《仙朝》
第一章 女侠,请自重
日落之时。
落日的余晖落到了山林之中,将一大片树木都染上金色的光彩,还有些更是穿过林中,落到了林中的一条小溪里。
这样一来,便将整个小溪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随着溪水流动,更是宛如神浆。
在小溪旁的一块青石上,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看着那泛着金光的小溪。
水面上倒映着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庞,蛾眉似剑,目若朗星,虽说还带着一些稚气,反倒是为他增添了一些柔和之感,从而让这么一张脸看着更为俊俏。
世间能够有如此容貌的少年不会太多,眼前这个便是其中之一。
穿了一件幞头袍衫的俊美少年,坐在溪边,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的夕阳,神情平淡。
那张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比水面里倒映的那张脸,要好看数倍。
略微失神了大概半刻钟左右,那个俊美少年才回过神来,躺在大青石上,感受着那份暖意。
叫做顾泯的少年仰起头,将那张怀里的地图拿出来,在夕阳下,地图上的柢山两个字,好像有着特别的光芒。
从郢都城里跑出来到现在,他已经连续走了两天,走了不知道多少里,但从地图的标识来看,他距离那座柢山,大概还有万里。
这就是真正的万里之遥。
“说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不过真要是长得好看,穿这个也掩盖不了我的气质。”收回地图,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破损的衣衫,顾泯脑海里开始想很多事情。
关于这张地图的来历,据说是很多年前郢都城里来了个看着便不凡的男人,那个男人入郢都的时候,是御剑进城的,当时便引起了十分大的轰动,整个郢都,那一天,万人空巷。
而这张地图便是那个男人随身携带之物,据说上面的柢山便是他的宗门所在之地。
那是属于修行者的地方。
后来这张图便落到了顾泯家里,这次出走,他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便是将这张地图。
成为修行者,是这个俊美少年当下的唯一目标。
“也不知道修行者们吃不吃鱼。”顾泯嘟囔了一句,仰头躺着,不知道怎么的,顾泯就想起了郢都的鱼脍。
世间美食无数,但只论鱼脍,夺魁者只能是郢都。
世世代代的楚人,早已经将这道菜肴做到了极致。
只可惜这次离开郢都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郢都的鱼脍了。
躺在大青石上,顾泯只觉得眼皮很重,这两天不间断的赶路,已经让他疲惫不堪,瞥了一眼天边夕阳,顾泯在心里默默念叨,就睡一会儿
,天黑就走。
无尽的疲倦涌上心头,顾泯几乎已经闭上眼睛。
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
砰!
一道剧烈的响声突然发出,将顾泯瞬间惊醒,那点疲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下意识爬起来,迅速的将行囊背上,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找了棵歪脖子树,躲在后面,这才看到眼睁睁看着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剧烈的白光。
有一道惨叫之声传出,而后一道黑烟随即消散。
不多时,白光散去,远处出现了一个白衣飘飘,仙气十足的女子,她生得很好看,身材修长,五官特别精致,特别是一对眸子,更是宛如秋水。
看起来像是从仙庭里踏出的仙女。
顾泯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一时间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便有些失神,等到他回过神来,视线下移,落到对方小腹之上,双肩之下。
波澜壮阔。
顾泯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杂念抛出去,开始仔细的观察起来。
白衣飘飘的女子,一身白色衣衫有些破碎,脸色有看起来有些苍白,顾泯联系到之前的那道黑烟和惨叫,便推断出来这女子绝对是受伤了。
是个修行者!
顾泯眼睛微微眯起。
看着这一幕,此刻脑子转得飞快,做好了随时逃命的打算。
眼前这个女子美则美矣,但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有些懵,但顾泯还没有蠢到什么都不做的时候。
他弯下腰,在歪脖子树旁捡了块的石头,正好一只手能够拿住。
这块石头不大,但是用来防身,也……没什么作用。
“咔嚓!”
顾泯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早已经风干很久的枯木,顿时便有声响传了出来。
“谁呀!?”
听到声音之后,那个白衣女子竟然吓了一跳,第一时间便躲到了某棵树之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来,盯着这边。
看着神情,好像是比顾泯还要紧张。
顾泯看到这一幕,心里渐渐生出很多疑问。
这真的是个修行者?
“路过的。”顾泯藏在歪脖子树后,知道对方肯定能够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所以还是很快便回答了,只是并没有打算直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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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出来!”那个白衣女子语气有些坚决,但声音太过好听,便让人畏惧不起来。
与此同时, 对面那个白衣女子察觉到了顾泯身上并没有修行者的气息,便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修行者,那一切都好说。
“再不出来,我要打你了!”
白衣女子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一些。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只是依着她的容貌和声音,这没有半点威胁的样子。
“别!”
在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产生异样的感觉之后,顾泯终于从歪脖子树后走了出来。
为了给对面那个白衣女子留下一个比较好的初始印象,走出来之后的顾泯努力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少年?
洛雪朱唇微张,脸颊两旁的酒窝也露了出来,让她更多添了一分美艳,这要是搁在旁人眼里不知道该觉得是何等美景。
而看到这一幕顾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眼前这个女人肯定是个蠢女人!
作为一个凡人口中的修行者,洛雪自认为是见多识广,这不知道见过多少男子,但没有见到过比眼前这个少年更好看的人。
再加上顾泯的微笑,在第一时间她已经认定对面的这个少年,应该不是个坏人。
即便是坏人。
那也是个长得好看的坏人。
不!绝对不是坏人!
“你在这里干嘛,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在短暂的审视之后,洛雪便开口说话,只是言语里全部都是关心的意思。
能让洛雪这么对待,完全是因为顾泯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后知后觉的看到了顾泯身上的衣衫,当即便咦了一声,然后便在眼里出现了惋惜的情绪。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少年,居然是个小太监。
“女侠,你听我……”顾泯看着洛雪的神情,很快便联想到自己身上这件太监服。
他低头瞥了一眼,有些无奈,知道是被对方当做太监了。
可此刻说也说不清楚了。
动了动嘴唇,顾泯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能说出来,洛雪便已经开口了。
“那个……你能帮我个忙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洛雪脸颊上满是红霞,看起来十分好看。
以为顾泯是个太监的洛雪,脑海里生出了个想法。
“女侠请说,我能够办到的绝不推辞。”好歹对方也是个修行者,顾泯不会傻乎乎的拒绝对方。
可是下一刻,便让他目瞪口呆。
洛雪在得到顾泯的答复之后,竟然动手解开了穿在最外面的那件白色衣衫,这样一来,她曼妙的身材便更直接的展现在顾泯眼前。
“这位女……姐姐,请……自重。”顾泯结结巴巴开口,然后脸颊变得通红,很快他便把头转了过去。
第二章 师姐
顾泯紧紧闭着双眼,不是他不想看,只是他也不知道对面什么想法,要是自己会错了意,当场被打杀在这里都是好的,最怕的是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唔,拿着。”
顾泯耳畔响起这么一道温柔的嗓音。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羊脂玉做成的小瓶子,这个玉瓶小巧精致,一看就不是凡物,而在这个小玉瓶后面,便是之前没有发觉的更为壮阔的景观。
顾泯脑子里一阵晕眩,如同海浪一次又一次拍打海岸。
在过往的十几年里,顾泯从未面对如同现在这般的场景。
顾泯接过接过那个小玉瓶之后,洛雪便转了过去,露出血肉模糊的后背来。
之前她果然是受了伤!
看到这个,顾泯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要他帮忙涂药。
只是他没想明白,怎么对方这么就轻易相信他了?
他有些庆幸,但怎么又有些小小的失望……
顾泯揉了揉脸颊,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轻声说道:“姐姐,你忍一忍,最开始会有点疼。”
“嗯。”细如蚊呐的声音从白衣女子嘴里传了出来,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让男人碰过自己身体,要不是今天受伤的位置有些特别,又在这荒山野岭,加上自己身后的那个少年是个太监,她可不会让对方动手。
况且眼前这个少年,应该是算不上男人的。
已经平静下来的顾泯深吸一口气,将脑海里全部杂念都抛了出去,小心翼翼伸手,很快便那药膏给女子涂好,然后将玉瓶还给对面,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转过身去,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谢谢啊。”白衣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通过之前顾泯的种种表现,白衣女子已经对眼前这个小太监没了什么戒心。
“嗯,你怎么会在这里?”
重新穿上衣衫的白衣女子又问起了之前的问题。
“我是从郢都跑出来的。”
既然对方已经误以为他是个小太监了,顾泯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郢都?是什么地方?”
“南楚国都城啊。”顾泯有些后悔说这么直白了。
“啊!这里是南楚,怎么有这么多修行者?”
白天的时候在山林里她便看到过好多修行者从天边掠过,在天际留下白痕,就像是像是一道道白日流星。
当时她还有些纳闷,这种景象在大祁最繁华的咸商城都不一定能够轻易看到,可这会儿说这里是南楚,怎么也有这么多修行者?
“你不知道大祁攻打南陵六国的事情……”
“嗯。”
白衣女子很老实的摇了摇头。
大祁王朝三年前发动了对南陵六国的战争,三年之后的今天,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为大祁这场南征之战画上句号的,就是郢都城,此地离着郢都不远,在这里出现这么些修行者,完全在情理之中。
“你是南楚人?”白衣女子总算是聪明了一次。
顾泯没说话,有些好似认命的点头。
“好可怜。”白衣女子母爱泛滥,在她看来,别的南楚百姓在城破之后,最多是没了故国,而顾泯还要更惨一些。
他一个太监,没有了皇宫,也没了家。
她再看向顾泯的时候,眼神又发生了变化。
要是顾泯知道对方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跳起来骂娘。
远处忽然传来了几声狼嚎。
之前还是日落时分,过了这么一会儿,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听到这几声狼嚎,顾泯这才想起一件之前被
忘记的事情来。
他要去万里之外的柢山,路途遥远,这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凶禽猛兽,依着自己这小身板,别说去柢山,能走出这片林子吗?
之前是不得不离开郢都,可是这个时候他冷静下来,便该知道,要去柢山,绝对没这么简单。
自己不行,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能行。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他确定自己胸口没有隐隐作痛,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生了出来。
“在下顾泯,敢问姐姐芳名?”
“洛雪。”洛雪默默念叨顾泯这两个字,心想这个小太监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顾泯清了清嗓子,“姐姐可能不知道,你正碰上了一桩大机缘……”
顾泯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便很直截了当的做了一个决定,他把那张地图拿了出来,然后指着地图上的柢山,这位俊美少年尽量用温和的语气把当年郢都城里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在他的描绘里,那座柢山甚至于成了这个世间最最厉害的修行宗门,能够拜入山门,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边讲述这件事,顾泯一边注意着洛雪的神色,他之前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女人坑着和他一起去柢山,别的不说,要是没有她,自己这一路上,还有万里之遥,哪天晚上睡下之后,便成了野兽的口粮也说不定。
通过他之前的观察,已经有了初步认知,坑这么个女人,不会太麻烦。
果不其然,顾泯已经看到洛雪的眼里有了特别的情绪了。
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顾泯微微点头,觉得计划很成功。
“你要去柢山?”
洛雪眼里有些惊异。
顾泯也注意到了,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
洛雪看了看顾泯,兴许是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温声道:“我就是柢山弟子。”
“……”
顾泯瞪大眼睛,然后尴尬的笑了笑,他之前自己天花乱坠说了这么多,原来这是碰到了正主,不过随即他便大喜过望,既然眼前这个女人既然是柢山弟子,那么他只要跟着她,就一定能去到柢山。
可下一刻,洛雪便担忧道:“到了柢山,怎么确保你能够拜入山门,有可能你是不行的。”
或许是因为顾泯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也或者是她已经对眼前这个小太监生出了好感,反正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开始在为顾泯考虑。
顾泯一愣,他还完全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不过随即想起一件事,便继续微笑道:“姐姐不是修行者吗,帮我看看我能不能修行不就好了。”
“我才入初境不久,我看不了。”洛雪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脸红红的,看起来很可爱。
这一切在顾泯眼里,就是大写的单纯两个字。
境界这种事情,都能随便说的?好歹是个修行者吧,怎么这么糊涂?
还好是遇见了我,要是别人……
“没关系,反正我一定要去柢山,到时候要是真的说我不适合修行,那也就是造化弄人。”
说到这里,顾泯便停了下来,看着洛雪,要是对方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就真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了。
没有洛雪和他一起,顾泯一个人怎么可能走得过千山万水。
“好。”别的不说,总之顾泯是帮过她的忙,而且她也对顾泯没有厌恶。“我带你去柢山吧,到时候你要是没能拜入山门,我也能向师父求求情。”
洛雪很快便跟着顾泯的话说了下去。
顾泯扯了扯嘴角,很快又露出一个微笑,很感激的说道:“多谢师姐。
”
从刚开始的女侠,到后来的姐姐,再到这会儿的师姐,只用了半天不到,顾泯便完成了一个很大的跨度,彻底在对方心里留下好感。
谁叫他还有一张如此好看的脸。
想到这里,洛雪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顾泯。
真的好好看!
……
……
两个人翻过山顶,在一条相对平坦的山路上前行,本来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依着顾泯的想法,就该在那棵歪脖子树旁对付一晚上,有自己这位师姐,野兽什么的,还是需要担心的?
可洛雪不知道是什么打算,坚持要离开,于是两个人只能在夜里一点点朝着西方走去。
在黑夜里,顾泯只能依靠洛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灯笼照亮,能够看到眼前几寸的光亮已经是不错了,自然再看不到别的。
但他老老实实跟在洛雪身后,一步都不敢慢。
洛雪急着离开,肯定是有她的打算,这是南楚国境内,要是以往,肯定是再安全不过,但是大祁的修行者既然已经踏入了这个地方,那些修行者可是大祁王朝里正统修行者,不知道要比她厉害多少,这会儿要是不小心碰见一个,对面又恰好觊觎她的美色……
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离着郢都还不过数百里,正好是修行者出没的地方。
感受着双腿疼痛,顾泯决意想点事情来分散注意力,这一想自然就想起那座远在万里之外的柢山,虽说之前他把洛雪说的一愣一愣的,但实际上自己都有些疑惑,这到底有没有这个地方,就算有,这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座宗门里有没有无数强者,是不是强大到让大祁王朝都要礼让三分……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未知。
一想到别的事情,腿疼的事情被顾泯忘记了,但也让他没有把心思放在赶路上,于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丢了洛雪,更倒霉的是,他还撞到了个什么东西。
然后顾泯便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忍着疼痛,他在黑夜里摸索着重新提起灯笼,可等着他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出现的,竟然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张脸生得很平凡,是个男人,同是男人,论样貌,顾泯至少甩开对方一万里,但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恐怖的意味,看起来绝对不好惹。
那个男人盘坐在地面,身前便是一盏古朴小灯,而此刻那盏小灯已经被顾泯撞翻,灯油洒了一地。
男人的脸色已经无比阴沉。
顾泯胸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这并非是摔出来的,而是从小到大,只要一旦有什么危机要在他身上发生的时候,便会如此。
这或许是与天俱来的一种东西,之前他敢相信洛雪,便是因为没有生出这种感觉。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现在便带给他这种感觉。
顾泯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这个男人,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打扰了,我还要赶路呢,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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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话,顾泯便转头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师姐,救命!”
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去好远,想来洛雪只要是没有出问题,怎么都能听到。
只是他觉得有些意外的是,那个男人即便脸色再怎么难看,竟然也只是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顾泯。
顾泯在惊惧之余,还有些好奇,他一边朝着后面退去,一边在找些什么,这时候,之前走丢了的洛雪忽然出现在了他身侧,洛雪只是瞥了一眼那个男人,便当机立断,一把提起顾泯,脚尖一点,迅速朝着远处掠去。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便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鬼修!
第三章 小顾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无数枝叶拍打着顾泯的脸颊,顾泯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忘去双腿的疼痛。
因为还有别处的疼痛在等着他。
“师……姐……”
嘴里灌了很多风,顾泯说话已经说不利索了。
洛雪并不理会顾泯,而是提着他继续朝着掠出数十里,这才停下来歇气回复气机,这也是她境界低微,要不然她准备一鼓作气,便掠出千里去。
趁着停歇的这短暂功夫,洛雪才心有余悸的说道:“刚才那个鬼修,要不是正在破境不能动弹,光是你打翻他引魂灯的事情,便要被他抽筋扒皮一百次。”
“这世间的修行者,别的招惹了还能有几分活路,你招惹鬼修,就是一个死字,你这家伙竟然第一时间不知道逃命,反倒是站在原地看着,真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便什么人都帮你?”
洛雪实在是有些害怕,顾泯死在那个地方不要紧,可要是让那人对自己起了歹心……
就在洛雪还想要说些什么来教导自己这个未来师弟的时候,顾泯忽然张了张口,“师姐……”
“嗯,你有什么意见?”洛雪下意识以为顾泯想要反驳。
“师姐,我只是想说,我们好像走错方向了。”揉着脸颊,顾泯清楚的记得,他们刚刚逃命的时候,并没有朝着西边跑,而是去的东边。
那就是来时的路。
“……”
听着这话,洛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路痴这件事,顾泯已经知道了,所以即便觉得有些意外,也没有太过意外。
倒是洛雪自己觉得有些尴尬。
……
……
山林深处,那个长久没有起身的鬼修男子吐出一口精血,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让他更像是厉鬼,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能够起身了。
盯着东方,想着刚才那个那个俊美少年,他只觉得胸中有滔天怒火。
自己修行三十年,好不容易在近日有了突破第三境的契机,路过山林之时,境界已经压不住,这才急急忙忙的点亮引魂灯,连阵法都尚未布下,便当即开始突破,鬼修修行和其他修行者差别很大,就说这引魂灯,便是
鬼修的命 根子,只要点燃了引魂灯,那么就算突破失败,也能保下一条小命,有着重新再来的机会。
可若是贪图省事,舍不得那些东西,不点引魂灯,那一但突破失败,便是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而制作引魂灯需要的天材地宝太多,且还是一次性消耗用品,珍贵之处,自不必多说。
而这么珍贵的东西,一想到就这样被那么个少年一脚踩翻了,那个鬼修便怒不可遏,再想到自己之后还要重新采集血气,便已经有些崩溃。
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虽说十恶不赦的事情做了不少,可命运怎能如此捉弄我?
“小贼,要是让本座找到你,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打入无边地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鬼修仰天长啸,胸膛急速起伏。
可话音未落,眼前便掠过一道白色身影。
身为第二境的鬼修,在夜色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眼前掠过的正好就是先前那个白衣女子,而她手里提着的,就是那个小贼。
“啊!”鬼修一声怒吼,这他娘的也太气人了。
欺人太甚啊!
这种事情不管放在谁身上,都是注定无法被接受的,你他娘的才一脚踢翻我的引魂灯,这会儿居然又他娘的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要是眼睁睁看着你他娘的从我眼前溜走了,这还能行?
鬼修只一瞬间,便大袖一卷,朝着那道白色身影追去。
那道白色身影自然是跑错路又倒回来的洛雪,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出现会让这鬼修如此癫狂,她肯定会宁愿朝着东边跑去。
往前掠走,身形不停,已经感觉到身后的鬼修存在的洛雪低声骂道:“该死!”
也不知道是骂提着的顾泯,还是骂身后的鬼修。
“你背了些什么,这么重?”因为那个鬼修一直跟在身后,所以洛雪即便是气机枯竭,也不敢停下,但她之前便受了不轻的伤,越走便越觉得乏力,她境界本来就不高,怕是不能坚持多久。
顾泯觉得有些委屈,他背着的行囊,里面的金锭可不是光用来做盘缠的,他是想着以后拜入山门,怎么也得给师兄弟们准备份点东西,可是买礼物也不知道师兄弟们喜欢什么,而送金
锭就很妥当了,想要什么,自己买就是了!
不过这会儿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危急关头,顾泯也不能再死死捏住不放了,他伸手从行囊里掏出一锭金锭,然后冲着后面的鬼修便砸了过去!
那鬼修本来是第二境巅峰的修行者,远远要比洛雪强大,可惜因为突破的时候被顾泯打扰,此刻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一时间竟然没能追上洛雪和顾泯,但也就在身后,这会儿看到那砸过来的金锭,也是极为头痛。
一旦躲避,速度肯定会下降,到时候还能不能追上前面的那个小贼,还是未知数!
可不躲的话,那金锭砸在身上……
鬼修思绪有点复杂,不经意间面门便挨了一块金锭。
“嘶!”
鬼修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便是连续的数个金锭朝着他飞过来。
不得不说,在生死关头,顾泯还是很分得清楚轻重的。
好些金锭被丢出来,终究还是让那鬼修放缓了些速度,洛雪也喘了口气,但那鬼修只要不停下来,这个局面便一直没能扭转,她咬牙道:“赶紧想办法,我们快被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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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鬼修的的目标一直都是顾泯,要是这会儿把顾泯丢下的话,鬼修肯定不会在追洛雪,况且两人才认识不久,说不上有什么情意,就算是把顾泯丢下,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但是没有她带着,顾泯只怕也就是个死字。
“师……姐……把我丢了吧。”洛雪没有想到,顾泯竟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也很清楚眼前的局面,要是洛雪带着自己,肯定是跑不掉的,既然跑不掉的,那还不如就死自己一个。
也不连累别人。
虽然之前顾泯打过洛雪的主意,但他做人的底线是有的。
“师姐,死我一个总比死两个人好。”顾泯无比认真。
洛雪听着这话,心底不由得一暖,她父母去世的极早,自己因缘巧合之下踏上了修行路,除了师父和师姐,便再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而眼前的顾泯,才认识了不到半日,便能够这样对她,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仅是容貌好看了。
在这一刻,她也真正的把顾泯当作自己的师弟了。
第四章 有情有义好少年
“说什么胡话!”洛雪一边开口打消顾泯的想法,一边并不停歇的向前掠去。
不过她的境界太低,之前受了些伤,此刻又带着顾泯,即便有顾泯不停干扰身后的鬼修,可看起来被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即便如此,要让她丢下顾泯,她也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在她往前掠走的时候,她也有些疑惑,按理说即便是大祁王朝发动了对南陵的战争,有无数大祁的修行者参与进来,可为什么会有鬼修到此?
要知道这个世间,不管是南陵还是北陵的修行者,都对鬼修深恶痛绝,这不仅因为鬼修修行手段太过极端,更是他们这条路走起来异常困难,让世间并无多少顶尖修行者,这也直接导致了鬼修在世间并无有什么威望的宗门屹立。
除去那座海里的寺庙。
没有强大的宗门在身后做靠山,鬼修们自然而然的便会极少出现在修行者的视野里,尤其是身后这个鬼修只有第二境的情况下。
洛雪思绪复杂,即便是琢磨出了一点味道,可现在的情况太过紧急,也让她注定不会深思下去。
再往前掠走了大概百里之后,洛雪已经乏力不堪,身后才涂上药膏的伤口,此刻已经重新浸出鲜血,很快便将她的衣衫染红,忍着剧烈的疼痛感,洛雪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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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色里,顾泯看不清楚洛雪此刻的模样,但从对方粗重的喘息声中,他已经能够判断,自己这位未来师姐,已经是强弩之末。
顾泯再看向身后的那个鬼修,发现对面其实状态也比洛雪好不了多少,他破境不成,已经遭受了反噬,此刻的伤势十分严重,要不是洛雪和顾泯恰好从他眼前掠过,让他怒火攻心,他几乎都已经放弃搜寻这两位的打算了。
“师姐。”顾泯小声开口。
洛雪恍恍惚惚嗯了一声,其实没有听得太清楚。
“再这样跑下去,咱们肯定都要死在这里,我看他比我们好不了多少,师姐还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不妨拿出来试试。”顾泯开口建议,一直跑是个死,那还不如打一场,说不定就是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压箱底的东西?
洛雪脑海里第一时间想起的竟然是自己在山上房间里箱子底下的那条裙子……
但随即她便摇了摇头,思绪回到正轨上,“下山的时候,师父给了个东西,应该是好东西。”
“是什么?”顾泯着急开口,这东西或许就是能救他们性命的东西。
洛雪
小声道:“是颗珠子,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用。”
这次她要下山,原本师姐是不放心要一起陪同的,可是师父却说该让她独自历练一番才行,可在师父做出决定的同时,师姐便已经表明洛雪不过是个初境的修行者,下山历练和送死没什么分别。
那个时候师父好像是才想起这件事,便从怀里拿出那颗珠子,说是关键时候能够保命,可是师父没有说这珠子怎么用,她这些日子也一直没搞清楚珠子的用法,所以这件事就被她直接忘记了。
要不是顾泯开口,她说不定到死都想不起这桩事情。
“师姐,珠子给我。”不用过多思量,顾泯便下了决心。
“在我怀里,你自己拿好了。”洛雪此刻停不下来,手里还提着顾泯,根本没有可能拿出那颗珠子。
在这种危急关头,顾泯也顾不得什么了,伸手便朝着洛雪怀里探去。
洛雪脸颊通红,不过在夜色里也没有谁能够看得清楚。
不多时,顾泯便拿到了那颗珠子,把手从洛雪怀里抽了出来,顾泯低头瞥了一眼。
那是一颗散发着青色光芒的圆珠,在黑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顾泯一只手,刚好能够握住它。
收回视线,眼看着那个鬼修已经距离他们不足数丈,顾泯一咬牙,低声道:“师姐保重。”
话音未落,顾泯一使劲,便向下落去,只听见撕拉一声,那件本来就是支离破碎的幞头袍衫更是被直接撕开。
顾泯落了下去,这里正好是一个斜坡,他正好便直接滚了下去。
那鬼修冷笑一声,停下追逐洛雪的身形,果然和顾泯想的一样,如同鬼魅一般,朝着顾泯掠了过去。
“小贼,本座定要将你抽皮扒筋,一消心头之恨!”鬼修快意的声音响彻山林。
眼见鬼修不再继续追逐,洛雪停下身形,没有半点犹豫,便立即往嘴里塞了几颗丹药,然后开始盘坐,回复气机。
顾泯是为她争取时间,那么她便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的将自己的状态提到最好,之后才有可能去搭救顾泯。
虽说她平时看着傻乎乎的,但是到了现在这种生死关头,洛雪觉得自己还是足够清醒的。
……
……
顾泯从山坡一路滚了下去,之间不知道撞到了多少山石枯枝,浑身上下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处伤痕,滚到半山腰后,他伸手抱住一棵大树,让自己停住,忍着全身上下各处的疼痛,顾泯拿出那颗青色珠子,
洛雪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使用,他自然更不清楚,要来这颗珠子,除去知道这是唯一能够保命的东西之外,他也真是不想连累洛雪。
趁着这会儿鬼修还没到眼前,顾泯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所有他曾经听过关于这些修行者宝物使用的办法。
他抬起手臂,小臂处之前已经被树枝划破了,此刻鲜血淋漓,看着惨不忍睹,顾泯没有管这些,只是将那颗青色珠子放在手臂上滚动,很快便将整个青色珠子染成了血色珠子。
可那颗珠子,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没用?
顾泯暗骂了一声那些郢都里的说书先生,平日里一个个义正言辞的说自己讲的故事绝对是真实的。
要是再让他看到那些说书先生,顾泯肯定要扯着对方的衣领狠狠的说一句。
真你娘啊!
将那颗珠子胡乱在衣衫上擦干净,顾泯毫不犹豫的将它朝着一旁的山石上砸去。
巨大的反震力在一瞬间便将顾泯的手臂震得生疼,可这颗青色珠子依旧是完好无损,也没有什么异象产生。
顾泯握紧那颗青色珠子,还想试验些一些别的办法,可此刻那个鬼修已经到了他眼前,顾泯看不到,但能够足以感受那股阴气。
鬼修桀桀笑道:“小贼,打翻本座引魂灯,本座今天杀你一百次都不算多!”
说话间,一道黑气便从他身上涌了出来,然后便朝着顾泯而去,在夜色里,这漆黑如墨的黑气看起来比天色还要更浓郁一些。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况且他知晓洛雪还在不远处。
顾泯随手捡起身侧的一块石头,用力扔出,可还没等那块石头落到那鬼修身前,光是触及黑气便直接碎裂开来。
普通人和修行者的差距,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顾泯却没有想过放弃,他好不容易才从郢都城里跑出来,不说到柢山之后能不能修行,可就让他死在这里,绝对不行!
“咻咻咻……”
连续丢出好些石块之后,一道青色的光芒忽然出现在顾泯眼前。
这东西,似曾相识啊。
下一刻。
顾泯瞪大眼睛,我把那颗保命的珠子扔出去了?!
还来不及懊恼,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青色珠子落入那些黑气,可在之后,事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那颗青色珠子忽然迸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青光!
顾泯大喜,果然像我这种有情有义的好少年是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
第五章 万里一剑
数道青光大作,仅一瞬间,便直接将那道黑气彻底冲散。
在夜色里,这道青光异常夺目。
照耀天际。
那个鬼修吐出一大口精血,目呲欲裂,黑烟和他自身有着紧密的联系,黑烟被冲散,他首当其冲的便要遭受反噬。
就在之前不久,他才因为破境失败重伤,此刻又被这道青光所伤,这让他在怒不可遏的同时已经生出退意。
就在这个时候,洛雪已经掠向这边,看到这道青色光芒之后,她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惭愧,自己之前研究了很久都没能研究出来这东西怎么用,想不到顾泯就是拿着不一会儿,就已经让这颗珠子有了如此大的威力。
掠至顾泯身边,洛雪小声问道:“没事吧?”
顾泯苦笑不已,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自己那张脸,现在就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他倒是也想说没事,可有人信吗?
“师姐,难道山门就没传下你些什么法诀,来操纵这颗珠子?”看着那颗青色珠子在绽放出无尽青光冲散那些黑气之后便再无动作,顾泯也有些心慌,这颗珠子肯定是好东西,可是不知道该怎么用就很麻烦了。
它之前是遇到那些黑气才有这么大的威势,这岂不是说只有遇上黑气的时候它才会发挥威力?
那这会儿那颗珠子悬在半空中,要是那鬼修不去理会它怎么办?
洛雪一怔,摇头道:“我要是有口诀,早就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了。”
洛雪下山的时候,她师父也就给了这么一颗珠子,而且还是在师姐提醒之下给的,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珠子有操控办法,就是师父忘了告诉她。
顾泯头皮发麻,已经对柢山那个地方丧失了最初的向往,通过洛雪,他已经怀疑那个地方到底是不是个正经宗门了。
顾泯心里暗自叹气,然后深吸一口气,看着不远处那个脸色已经有些变化的鬼修,忽然大声喝道:“还不退去,今日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不知好歹,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不知道洛雪伤势如何,也不知道对面那个鬼修的伤势如何,顾泯更不知道那颗青色珠子怎么搞,只能先开口吓唬一下对面。
鬼修不为所动,站在原地,也不曾开口,看起来应当是在思量进退。
见那鬼修已经有了退去之意,顾泯趁热打铁说道:“今日之事,是我理亏在先,但你要真是不依不饶,就只能是逼我痛下杀手了!”
顾泯神情不变,实际上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鬼修冷笑一声,忽然便直接转身,看起来便是要离开此处。
顾泯长舒一口气。
可下一刻,对方便已经转过头来,冷笑道:“小贼唬我!”
顾泯才呸了一声,洛雪便已经伸手将他往后提去,一条冒着白色光芒的长鞭出现在顾泯眼前。
洛雪出手了!
之前她已经调理了不少时间,此刻气机虽然说不上充沛,但状态肯定是要比之前好很多了,既然是没能吓退鬼修,就只能打了。
鬼修大袖一挥,一道又一道黑气涌出,像是一条条黑色巨蟒,疯狂的冲着洛雪而来。
洛雪眉头紧锁,手中长鞭挥舞,将最先来到身前的几道黑气击散,但紧接着便有更多的黑气出现,不多时,几道黑气已经和洛雪的长鞭纠缠到了一起。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鬼修前后遭受了两次重创,洛雪竟然还不是他的对手。
洛雪银牙一咬,一鞭挥出,将那些黑气击退数迟,她扭头朝着顾泯喊道:“快跑!”
顾泯没理会她,开什么玩笑,自己可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抛下师姐逃命这种事情,他怎么做得出来?
况且自己这么个普通人,跑,怎么跑?
顾泯借着那道青光,很容易便在附近找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只是看了那颗青色珠子一眼,便已经用伤势不重的那只右手将石头扔了出去。
顾泯此刻很清醒,能救命的肯定是那颗珠子,不依靠那颗珠子,今天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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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块朝着半空飞去,眼看着便要接近那颗青色珠子,可在数尺外便骤然碎裂,变成了碎石四散落下。
顾泯躲开那些碎石,心里忍不住骂娘。
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感觉一旦出现,便让顾泯觉得异常烦躁。
他抬起头,眼里有些十分特别的情绪生出。
……
……
万里之外,有一座山。
那是一座很奇怪的山,山上有数条河流流淌,从山顶到山脚,又从山脚到山顶,不断循环。
就像是一条条透明的丝带,将整座山都缠绕起来一样。
而在那些河流里,时不时会有鱼从水中跃起,飞翔在天际,那鱼生得很怪,牛头鱼身,肋下生着双翼,而身后却是生着一条蛇尾。
时不时发出如同牛叫一般的响声。
山上没有草木,只有大小不一的山石。
在山顶的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有一座茅屋,此刻茅屋前,便立着两个人,其中的老者须发皆白,容貌苍老,而在他身前,便是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女子。
两个人眼前不远处,有一阵涟漪凭空而现,然后便是万里之外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师妹不知道怎么动用烛游珠,那个鬼修虽然已经重伤,但师妹仍旧不是敌手。”女子开口,声音平淡。
老人手里拿着一颗青色珠子,带着些笑意说道:“你师妹福大命大,肯定能够渡过难关。”
女子转头瞥了一眼自己师父,一本正经的说道:“要不是师父之前拿错了,师妹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老人悄无声息的将手里那颗青色珠子藏好,笑着反驳道:“烛游珠是山上至宝,交给你
师妹带去,足以可见为师对她的重视。”
长衫女子沉默片刻,然后平静说道:“有屁用。”
这不是什么文雅的话,但是在这个女子嘴里说出来,竟然是一点都不会令人生厌。
“那个少年呢,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不过……也没坏到什么地方去。”
老人在烛游珠上下了秘法,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都看在眼底,不是所有人都和洛雪一样单纯,这两个人自然也不会和洛雪一般想法。
老人笑了笑,“这么个有意思的少年,自然该是我柢山的弟子。”
“你要收他为徒?”长衫女子有些疑惑,柢山虽说已经没落了数百年,但自己这个师父是个什么性子,她也很清楚。
“你想要,就让给你。”老人笑眯眯开口说道:“不过为师还是真的很喜欢他,在他身上,为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想起当年,为师意气风发,一个人便挑起来了柢山的担子……”
“况且柢山,的确差个人。”
“师父真的不打算搭救师妹吗?”长衫女子没有心情去听自己师父胡诌,那些事情,她虽然当初还年少,但也知道自己师父绝对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伟岸。
她和洛雪情同姐妹,自然担忧。
老人揉了揉眉头,自然也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别说自己那个女徒弟要没了,就连那个少年,怕是也要没了。
收敛心神,老人伸手捏了一个剑指,指着画面里的烛游珠,嗯了一声,一道磅礴剑气瞬间从他指尖生出,涌入画面之中。
老人笑道:“化!”
画面之中,那颗烛游珠再次迸发出一道耀眼青光,紧接着,便是化作了一柄青色长剑,剑气环绕在剑身之上。
顾泯盯着这柄长剑,目瞪口呆。
下一刻,那柄长剑朝着前面掠走,磅礴剑气撕开夜色。
如此神迹,顾泯第一次看见,怎么能不心神摇曳!
这才是真正的大修行者的绝世手段!
看到这柄长剑的鬼修这才是真正的肝胆欲裂。
别说长剑,光是感到那道绝世剑气,他便知道,一百个自己都没办法拦下。
只一瞬间,他便朝着远处掠去,再不敢耽误片刻。
洛雪后知后觉的惊呼道:“烛游珠!”
她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颗青色珠子就是山门至宝烛游珠!
原来师父这么重视我,洛雪几乎已经是热泪盈眶了。
而此刻的顾泯,只是盯着这绝世一剑!
长剑去势奇快,在鬼修想要遁走之时,便已经到了他身后不远,再也就是一刹那的时间,长剑瞬间穿透了那鬼修身躯。
无数剑气倾泻而出,撼人心神!
那鬼修连惨叫都没能来得及发出,便已经化作了一道黑气消散。
而这只是一剑而已!
第六章 柢山中兴之人
那柄青色长剑洞穿鬼修之后,青色光芒已经完全消散,此刻就安静的半插在泥土里,剑气消散开去,再难让人看出什么不凡之处。
只是剑锋上的寒光,依旧在提醒顾泯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顾泯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洛雪的问道:“师姐,怎么回事?”
后者眼眶微红,显然还在感动中。
顾泯咧了咧嘴,看到这一剑之后,他之前对柢山的疑惑,此刻也尽数打消了,他扭头,视线在四周不断扫视,想着是不是有个大修行者就在附近。
要说就是这颗珠子自己出的剑,顾泯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不过看着洛雪痴痴的样子,顾泯还是赶紧跑过来拉了拉洛雪的衣袖,“师姐,赶紧收拾东西跑路吧。”
这斩杀了鬼修,但说不定周围哪里就还有一位修行者发现这边的异象,要是之后又发生一桩夺宝的事情,顾泯并不认为他们有能力把这烛游珠护住。
洛雪哦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缓慢的说道:“可能是师父之前在上面留下了秘法,这是山门至宝,师父居然交给了我……”
至宝?
顾泯再次把注意力放到烛游珠上,这样一来,怎么都说得通了。
拉着洛雪来到烛游珠前,顾泯看着这柄剑,双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抬起,显然就是想要去握住这柄剑,但片刻之后他便打消了念头,只是再次说道:“师姐,赶紧跑路才是大事。”
洛雪嗯了一声,就要伸手去拿那柄已经化作长剑的烛游珠。
只是伸手还没能触碰到剑柄,便被震开。
“我拿不到它。”洛雪转头看着顾泯,也不清楚怎么自己也不能碰到烛游珠。
这一下便给他们出了个难题,烛游珠是柢山的山门至宝,肯定不能丢在这里不管,可现在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要赶紧离开才是上策。
“我来试试。”顾泯盯着烛游珠,揉了揉手臂。
……
……
“师父?”
还是那座山上,长衫女子看着这一幕,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老人。
老人负手而立,平静说道:“烛游珠是山门至宝,被为师的剑气激发之后,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动用的。”
“为师虽然能够万里出剑斩鬼,但别的却做不到。”老人瞥了一眼长衫女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
“那师妹怎么把烛游珠拿回来?”长衫女子好似早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相似的场景,平静的有些不像话。
“要是她知道控制烛游珠的法诀便能将烛游珠收回。”
“师妹知道法诀?”
“为师忘了告诉
她了。”开什么玩笑,就连烛游珠都是之前下山的时候拿错的东西,老人怎么可能提前便把法诀都告诉给了洛雪。
“忘了?”长衫女子若有所思的念叨着这两个字。
老人不去看长衫女子,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坐在茅屋前的竹椅上,不知道从何处便拿出一本古籍,看样子是要仔细研读,但怎么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虚。
“我去接师妹。”只一瞬间,长衫女子便已经做了决定,依靠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师父,向来不是什么好主意。
“且慢!”老人微笑道:“还有办法,为师虽然在烛游珠上留了秘法,但却没让烛游珠认主,这件山门至宝,自从六百年前的晚云真人亡故之后,柢山便再无任何一人能够让其认主,只要获得烛游珠认主,自然而然就能收回了。”
提及晚云真人,就连老人也正经了起来,那位柢山历史上的最后一位金阙境,代表着柢山最后的辉煌,在晚云真人还不曾亡故的时代里,提及天底下的剑道宗门,便一定会有柢山的名字。
而说起天底下的剑道大家,也一定会有晚云真人的名字。
“那真是柢山最后的好时代,哪像现在,剑道魁首竟然是个女子,压得天底下所有的剑修都抬不起头来。”老人缅怀过去,老脸上满是憧憬。
“如何认主?”长衫女子不合时宜的打断自己师父的缅怀,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开口,自己师父会一直扯到更远的地方去。
老人思绪被打断,也不生气,只是笑道:“这等至宝,早已生出灵智,要认主之人,肯定是天资和品性俱佳之人,强如为师,当年也要差去那么分毫,要想在世间找出个能让烛游珠甘愿认主的人,难如登天!”
老人摇了摇头,又想起了当初自己在柢山上被正式收为弟子,并早早把掌门之位传下的时候。
所有人都把他当作柢山未来的希望,而他也是信心满满的去寻烛游珠认主,可最后也是没能被烛游珠认可。
“那会儿为师真的能说得上风华正茂,光是说长相,就算是那个少年,怕是都要差为师一筹……”
“咦。”惊异的声音从长衫女子的嘴里传了出来,老人随即转头看去,就看到半空中的画面里,顾泯伸手之后,竟然握住了烛游珠的剑柄。
之前洛雪被烛游珠震开,便是因为在没有法诀的情况下,烛游珠的抵触,这会儿顾泯伸手握住剑柄,更是说明烛游珠是接受了他。
接受便意味着认主。
这更是说明,顾泯的天资已经得到了烛游珠的认可。
洛雪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人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生出笑意,“果然是苍天有眼,
我柢山中兴之希望,便该是这个少年了,阿桑,赶紧去把你师妹和这个少年接回来,一路上要是有旁人阻拦,尽数可杀之!”
名叫阿桑的长衫女子点了点头,放着烛游珠和师妹在外面,她也不太放心,只是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师父先前说,烛游珠认主,须得对方天资和品性俱佳?”
那个少年的天资如何,她尚未探查,并不清楚,可是品性二字……
这少年的品性如何能说得上好?
听着这话,老人罕见的生出了些怒意,“休要胡说,烛游珠是晚云真人遗物,又是山门至宝,怎会看错人,那少年定然是个心智坚毅之辈,依着为师来看,足以说得上有情有义,和为师是一类人!”
长衫女子看着自家师父这个样子,也不再多说,只是行礼之后,身形微动,片刻之后便消失在柢山,不管怎么说,南楚境内此刻修行者聚集,自家师妹境界低微,先去把师妹接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老人顿了片刻,发现自己那个徒弟已经出发,这才后知后觉的大喊道:“阿桑,务必要护住那少年周全!”
“对了,你不带些法器去吗?”
老人扯着嗓子,可惜自己那个弟子早已经离去,根本听不见他在喊些什么。
老人悻悻然闭嘴,自己两个弟子,大徒弟悟性奇佳,就是性子冷淡,就连自己这个师父,也没有过于尊重,小徒弟天资差一些,对他这个师父也足够尊敬,就是太过单纯,他这次让她下山,目的就是为了锻炼一番,可惜这才多久,碰到个长得好看的少年,便被哄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还差点丧命。
好在那个少年竟然是一块罕见的璞玉,老人相信只要稍加雕琢,完全便可成为柢山的希望。
想到这里,老人竟然也是热泪盈眶,抬头看着天幕,“历代祖师在上,我柢山没落数百年,终于看到了振兴的希望了,若是祖师们在天有灵,万望保佑弟子早日破境,方能不辱柢山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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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英雄,逝者安息。
好在这场战役我们要打赢,这是最好的结果,大家一定要珍惜身边的人,自己也要好好的。
对了,现在纵横修改章节需要审核了,我第二章有个错别字,修改了提交申请,两天了还没过,所以现在每一次发布我都会看好几遍,但总归会有漏网之鱼,大家看到了尽量担待。
新书前期比较轻松一些,但风格还会是我的风格,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我慢慢来讲,希望你们也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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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在下午。
第七章 阿桑
顾泯伸手搭在那柄青色长剑上,长剑并没有像是之前对待洛雪一样将他弹开,反倒是任由其握住,握住之后,顾泯脑海里莫名其妙便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面如冠玉,身材高大,手里提着的便是这柄青色长剑,而在他的身前,是一座座孤峰,云雾缭绕,很难见其真容,而在数座孤峰之上,都立有一个剑修,那些剑修都十分模糊,唯一可见的,便只有那些剑。
那些剑随便怎么看都知道不会是凡物,那么他们的主人,自然也说不上平庸。
而面对着这么多剑修的那个中年男人提着烛游珠,脸色表情不变,只是提剑一抖,天边无数星辰与月光碎成一片,成就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接下来那个中年男人却并没有对着那些剑修出剑,而是转头看着顾泯,仿佛知道顾泯此刻便在看着他。
他张了张口,带着笑意说了三个字,“你来了。”
顾泯感觉到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可当他要开口回话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便已经将手里的烛游珠朝他扔来,顾泯下意识接剑,眼前的所有景象便尽数消散,之后只剩下洛雪和这片山林。
烛游珠重新化作那颗青色珠子,安静的躺在了他的掌心。
这好似一场梦,又好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泯摇摇头,喃喃道:“怎么回事?”
收敛心神之后,顾泯要把烛游珠交给洛雪,这毕竟是柢山的至宝,现在他只是一个外人,自己收着,怎么都说不过去。
洛雪瞥了一眼,想着之前自己被弹开的时候,正要开口拒绝,但想着这东西毕竟是师父亲自交到她手上,又是柢山至宝,即便顾泯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能轻易拿出去。
小心翼翼伸手拿回烛游珠,洛雪见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长舒一口气,这才将烛游珠重新收好,拍了拍顾泯的肩膀,“你今天帮我收了烛游珠,这是帮了柢山大忙,到了柢山,师父一定会收你当徒弟的。”
单纯如她,并没有深思为什么顾泯能够收回烛游珠这件事。
“赶紧跑路吧!”洛雪一拍脑门,就要伸手去提起顾泯,顾泯有些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捂住脸颊,“不好吧?”
之前的悲惨经历还历历在目,顾泯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只是洛雪这会儿已经完全回过神来了,也不管顾
泯如何去想,直接便伸手提住后者衣领,气机在胸中流淌,片刻之后,便开始朝西掠去。
接下来便是连续不断的枝叶和脸颊接触之后产生的声响。
顾泯看着眼前不断往后倒去的大树,已经没了什么情绪,只是想着以后要是修行有成,我一定提着你,在十万里的山林里到处飞几次,以报今日之仇!
……
……
不算久违的天光出现在世间,朝霞随即出现在天边,并不刺眼的朝阳是一轮圆圆的红日,仿佛藏于浓雾之后。
普通人一日之间也就此刻能够欣赏,等到正午,便不敢正视了。
脸颊上到处都是红色痕迹的顾泯看着这一幕,心情也为之大好,将昨晚的悲惨遭遇统统忘去。
只是很快他便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洛雪只是个初境的修行者,又受过伤,是怎么能够坚持到一晚上不停歇的跑路的呢?
顾泯想着这个问题,正要开口相问,哪知道就感觉衣领处一松,脖子顿时好受很多,然后他就从天空落了下去。
得,不用问了!
一男一女,两个人同时从半空中往下落去,男的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女的是也是极美,如果有人要选择接住一个,会接谁?
如果来人是男子,自然接住女子,反之也是这个道理。
此刻的确有一个人出现在此处,那人也恰好是个女子。
可惜顾泯还是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顾泯躺在地面上,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动不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抱着洛雪缓缓从天上飘下来的长衫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灰布长衫,容貌算不上绝美,但也绝对算得上美人,至于双肩之下,虽说要比洛雪差上一些,但凭借着自身的那种气质,已经不逊于洛雪。
当顾泯清楚的看到这长衫女子的眼眸的时候,便讶异起来。
重瞳!
在民间传说里,生得重瞳的,都是帝王之相,因此每当世间发现有生得重瞳的孩童降生的时候,当朝君王大多都会将其早早扼杀,以免危及到自己的江山。
因此重瞳者,鲜有能够活到成年的。
不过一想到眼前这个女子肯定是个修行者,顾泯便完全能够理解了,修行者不是普通凡人,生着重瞳又如何,只要不是太过
招摇,应当是没太大的事情的。
长衫女子落到地面,往洛雪嘴里塞了颗丹药,然后转头看向顾泯,然后抬手,往顾泯嘴里也弹了一颗黑色丹药。
那颗丹药一落到顾泯嘴里,只是瞬间便消散,顾泯只能感受到一股清香,不过很快他便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他血管里流动,浑身很舒服,再也没有疼痛的感觉。
再过不一会儿,顾泯便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长衫女子,没有急着开口。
洛雪是看着就知道傻乎乎的,可以随意糊弄,但眼前这个女子,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主,要是自己一句话没说对,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看她之前选择接住洛雪来看,顾泯能够知道她应该是洛雪很亲密的人,说不定就是柢山的某位师姐。
“这位……女侠……”还是熟悉的开场白,顾泯还是准备展露出属于他有情有义好少年的风采。
可惜那个长衫女子只是看着他,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这让顾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柢山阿桑。”
长衫女子神情平淡,平静开口,简直和那夜在山顶一模一样。
可惜顾泯不知道那夜的情况,不然他肯定要对阿桑心存感激,毕竟要不是阿桑,那个有情有义的老家伙也不会出手。
当然,哪怕阿桑当初也不是为了他。
不过这样好歹是让顾泯知道了她的名字,可顾泯随即便更为难了,阿桑名字倒是好听,可自己怎么叫,阿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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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忽然觉得自己真要这么叫了,下一刻便会死在这里。
“阿桑女侠……”顾泯小心翼翼开口,求生之欲望极强。
阿桑看了他一眼,一道白光落到顾泯的脑门上,这个少年当即便晕了过去。
“下次记得叫师姐。”
阿桑提起顾泯衣领,瞬间便掠出数百里。
不得不说,这师姐和师妹,果然是一脉相承,都很喜欢提人衣领,不过好在阿桑更有人道主义,顾泯绝对不会知道自己这位未来的大师姐,对他做过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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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浓雾后的修行世界
等到顾泯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飞行在万里高空的巨大的青色符箓上了。
两边是不断后退的流云,以及偶尔出现的飞鸟,而身下的世间,被云雾阻隔,看不真切。
这个世间的修行者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御空而行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不过还是会有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驾驭法器或者乘骑坐骑。
这部分人大抵要不是境界不够,便是嫌弃御空消耗精力,阿桑绝对不会是境界不够的那部分人,选择法器的缘故,只是因为她觉得一只手提一个人,实在是有些麻烦。
“你醒了。”
洛雪凑了过来,一张脸上满是担忧,之前她醒来发现的时候发现正在师姐怀里,不由得大喜过望,可一看到身边的顾泯紧闭双眼,便担忧起来,自己是个修行者,一般没那么容易死,可是顾泯只是个普通人,她可是记得自己是从空中摔下去的,说不定当时顾泯便摔死了也说不定。
好在没等她想太多,阿桑便意简言骇的说了句没死,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妹,是个什么性子,脑子里平日里在想些什么,她很清楚。
洛雪这才放心下来,之后师姐拿出符箓,还是她亲自把顾泯搬上来的。
有时候洛雪冷静下来都在想,要不是眼前的顾泯是个太监的话,她肯定会更喜欢他一点。
这么好看的少年竟然是个太监,洛雪有时候都觉得老天爷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顾泯嗯了一声,没有注意洛雪的神情,只是转头去盘坐在符箓最前方的那个背影,想着之前第一次打交道,自己莫名其妙便挨了一记打,心里已经认定那位柢山阿桑,要比这眼前的洛雪难打交道一百倍。
“那位是你师姐?”
顾泯早在阿桑最后那句话说出来之前便晕了过去,所以也没敢随便开口。
洛雪点了点头,“阿桑师姐,是柢山大师姐,师父常说,不出意外,阿桑师姐就是柢山下一任掌教了。”
柢山大师姐,下任柢山掌教。
这么一个人物亲自来接洛雪,可见洛雪也是柢山的重要人物。
顾泯下意识揉了揉手腕,貌似随口问道:“这位大师姐,名字就叫阿桑吗?”
洛雪笑了起来,“阿桑师姐是师父抱回来的弃婴,从小在柢山长大,名字也是师父取的,可我不知道,反正师父每次一叫阿桑师姐都是阿桑,阿桑师姐也没说过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
顾泯一想,倒也真是这样,之前阿桑对他总共就说了四个字。
“柢山阿桑。”
依着顾泯的判断,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会在见到的第一面告诉你他不好惹,阿桑便是其中一个。
“好名字。”
顾泯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夸赞了一句,然后便决定好好去处理一下和眼前这位柢山阿桑的关系。
想来有洛雪这一层在,他应该会顺利很多。
不过依着第一次的短暂交流,顾泯也不敢太过放浪。
他往前面走了两步,在阿桑身后还有一丈左右距离
的地方停下,正要开口,阿桑便已经开口,“师父已经决定收你为徒,等正式拜师,你便是我柢山弟子,也是我小师弟。”
意简言骇。
洛雪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起顾泯的太监身份,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可他是……”
之前觉得顾泯可能不能拜入柢山,便是因为他的太监身份,要知道柢山虽然没落,但也是正统的修道宗门,收徒门槛再低,怕是也不会收一个并非完整之身的少年。
哪怕这个少年长得再好看。
况且自家师父是个老男人,怎么会在意顾泯的容貌。
“拜见阿桑师姐!”顾泯还没等洛雪的话说完,便已经开口,在这种时候,他才不会让洛雪这个女人搞出什么幺蛾子,他知道洛雪要拿自己太监的身份说事,可这身份即便是假的,他也不能在此刻就让洛雪知道。
要不然之前又是涂药,又是掏珠子,足够让他死一百遍。
可只要真正拜入柢山,成了她的师弟,到时候不管洛雪怎么迫害他,大概都会留他一条命了。
毕竟同门,怎好相残?
阿桑微微点头,并没有转头,只是说道:“你已是我柢山弟子,有什么疑问可尽数提出,我会为你解答。”
虽说对这个少年的品行有些不喜,但顾泯既然能够得到烛游珠的认可,而且在她探查顾泯资质的时候,的确发现他的资质是世间罕见,阿桑便已经认同了师父的想法。
柢山没落很多年了,的确需要一人要将柢山的名字重新告诉世间。
师父不行,她不行,眼前这个少年却有很大的希望。
“好。”顾泯的确是有很多关于修行的问题想要知道,现在既然无事,自然要问,“敢问师姐,柢山是个什么地方?”
顾泯对于柢山的了解相当有限,只有当初那个男人的故事以及那张地图,现在终于要拜入宗门,他肯定要先问清楚这座宗门到底在整个世间处于一个什么地位,看看自己身后这棵大树,到底大不大。
“柢山是剑宗。”阿桑回答的十分干脆。
这世间的修行者,能够走得路很多,剑修便是其中一条。
一切以剑修为主的宗门便都可以称为剑宗。
当今世间最为强大的两座剑宗,一座是南陵的剑庭,另外一座则是北陵的剑府。
这两座剑宗里,有着无数强大的剑修,更有那种动辄便能斩灭星辰的不世剑仙,他们两座剑宗便代表着世间的剑道。
可惜的是,剑道魁首却是住在西方那片海里的女子剑仙。
那是无数剑修心中的耻辱,但却无能为力,早在许多年前便有剑道大家前仆后继来到那片海挑战那位女子剑仙。
可惜所有人的结局都是一样,佩剑沉在海底,尸体也是如此。
“南陵最强大的剑宗是剑庭。”说了这么两句之后,阿桑便闭上了嘴巴,这便是她对顾泯这个问题的全部解答。
顾泯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扯了扯嘴角,这就完了?
瞥了一眼阿桑,好像是知道这
位大师姐不会在继续讲这个问题,顾泯马上便开口问起了下一个问题。
“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拜入柢山已成定局,那么自然得知道自己那位师父,柢山掌教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顾泯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阿桑沉默了。
洛雪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柢山掌教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熟悉他的应当是阿桑和洛雪这两位亲传弟子,洛雪限于自身,看不清楚自家师父也就算了,可阿桑为什么也不说话。
阿桑很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师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几乎算是每一日都和师父呆在一起,但几十年过去了,真当有人问起自己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阿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说。
如果浅显去说,自己师父不过就是个不正经的老头,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这样普通一个老头,能够维持住柢山现在的局面?
答案不言而喻。
可真说师父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修行者,又有什么理由说得过去?
“说不清楚。”阿桑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阿桑这句话,也让顾泯对自己尚未相见的那个师父,有了几分好奇。
接下来他又问了好些关于修行的问题,最为重要的便是关于修行境界的。
“修行十一境,入门便是初境,此境界便可宣告踏入修行大道,与普通人彻底区分开来。”
“初境之后,自有气机流转体内,依托道法术法,可显于体外,便可杀敌,气机藏于体内,运转周天,改善体魄,使其延续,便可长存。至于多久,看气机雄浑,精纯程度,便是境界高低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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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攀升,看天资、看悟性、看机缘、看心志坚毅、也看修行法门是否契合,有人百年难成第二境,有人百年便已到山巅,都在个人。”
阿桑看着前方的流云,缓慢的说着话,这些修行的知识,当初师父告诉她之后,她这几十年里,只说过一次,便是对洛雪。
此刻告诉顾泯,是第二次。
她知道依着师父的性子,未来教导顾泯的事情,大概会是她更多一些,所以她也不嫌麻烦,说得很清楚。
反正迟早都是要说的。
师父既然已经将柢山的希望寄托在了顾泯身上,她不会无动于衷。
“修行之事,天资固然尤其重要,但心性也是重中之重,若是心术不正,即便成了十一境的大修行者,又如何?”
阿桑说这句话的时候,转头看着顾泯,很是认真。
她对自己这个小师弟,唯一不满的,就是心性。
她总觉得顾泯太过油滑了一些。
顾泯也感觉到了些什么,正色说道:“多谢师姐解惑。”
阿桑点了点头,还算是满意,这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只是沉默片刻,她又突然说道:“师父很看重你。”
第九章 柢山是你的
听着阿桑最后的这句话,顾泯没有回应,他不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父为何会看重他,对于这些修行者,顾泯到现在也只是一知半解,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的神通到底有多广大。
这些事情的答案会在之后慢慢被他揭开,但不是现在。
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顾泯收敛心神,开始在脑海里思索着从郢都城离开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从最开始遇到洛雪,之后被鬼修追杀,这一切他都缓慢的捋了一遍,等捋到那烛游珠自己刺出绝世一剑的时候,顾泯才皱了皱眉,他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但又不太确定。
揉了揉眉心,顾泯还想继续想些事情,便看到洛雪已经凑过来了,只是这个女人就只是盯着顾泯,一句话都不说。
顾泯注意到了,但没打算理会她,他和她还有仇怨没有解开。
顾泯不去看她,可洛雪就这样一直盯着顾泯,让顾泯也有些不自在,他转过头,想了想,开口问道:“师姐,你……”
“小师弟乖啊。”洛雪笑起来,眼睛就像是两道月牙,不知道有多好看,可顾泯只有满头黑线。
原来这个女人一直盯着他就是让他喊一声师姐,她好回一句小师弟。
顾泯在心里哀叹一声,总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收敛心神。”
思绪乱如麻,一时间便开始神游万里的顾泯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是阿桑。
她坐在青色符箓之前,此刻伸手,便在云海里划出一道极其复杂图案,看起来像是一道符箓,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十分柔和。
随着那道复杂的图案散开,云海里忽然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通道,青色符箓飞入其中,顾泯便再也看不到周遭风景。
过了片刻,眼前忽然清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山。
这是一座并无草木的石山,山上只有些大小不一的山石,以及数条像丝带一样缠绕在山上的河流。
还有一条条飞翔在天际的鱼?
这是鱼吗?
可怎么在发出如同牛叫一样的声音?
顾泯盯着那些牛头鱼身蛇尾,还长着双翼的怪鱼,瞪大了眼睛。
他在郢都城也听过很多关于修行者的事情,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说书先生说过这些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的世界。”顾泯喃喃低语。
“那是鯥,是师父养的鱼。”洛雪善解人意的为顾泯解释,这个世间的修行宗门,或多或少都会在山门内养些异兽,那些异兽,大部分是用于镇守山门的,但也不乏有些异兽生出灵智,成为了各自宗门里的修行者。
口吐人言之类的,只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过柢山里的这些鯥,洛雪还没有发现有
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自己师父,有空的时候便会捉上一条到溪边烤着吃。
恐怕再没有别家的异兽有柢山的鯥这么倒霉了。
青色符箓缓慢向前飘去,时不时有那么一两条鯥会飞到符箓旁,一双牛眼好奇的打量顾泯。
顾泯看着那颗牛头,心中逐渐便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这东西吃什么,草还是别的?
不多时,阿桑站起身来,直接从符箓上跳了下去,洛雪瞥了顾泯一眼,也跟着跳了下去,这符箓没了人掌舵,开始在风中摆动,顾泯死死趴在符箓上,没敢乱动。
两位师姐都是修行者,所以可以随便乱跳,但他不是,可不想随便便英年早逝在这里。
死在黎明前夜是最痛苦的事情。
好在那青色符箓最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缓缓的落到了山顶的那座茅屋前面的空地上。
……
……
茅屋前站着三个人。
除去阿桑和洛雪两位师姐之外,便是一个须发皆白,面容苍老的老人,老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袭雪白长衫,看着便知道是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顾泯站起身来,大概便知道了眼前这个老人就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师父。
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老人面前,对着老人行礼,张口道:“见过老真人!”
虽说在之前已经听阿桑说了,这位柢山掌教有意收他为徒,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收下他,说不得还有些什么考验,他这要是一上来就开口叫着师父,总归会给人留下十分不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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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缓缓打量了顾泯几眼,然后开口笑道:“果然不凡,光是这长相,便和老夫年轻时候差不多了,想来天资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注定以后会有一番作为,你这样的少年,正好适合柢山,老夫来问你,是否愿意拜入我柢山,拜老夫为师,成为我柢山弟子?”
老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别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做,便已经要开口收徒,这看起来十分草率。
顾泯有些茫然,但还是很快便跪了下来,对着老人说道:“弟子顾泯,愿意拜入柢山门下,谨遵师命,潜心修行,光大柢山。”
不管修行是不是为了柢山,但总归这会儿要这么说才行。
老人大笑,伸手扶住顾泯双臂,将其拉起来,他十分高兴,“好好好,阿桑,带你师弟去把入门费交一下。”
顾泯一愣,入门费?
他之前倒是想过这个事情,为此还不惜带了许多金锭,可是在遇到那个鬼修的时候,情况危急,便将金锭全部都扔出去了,现在他身无长物,哪里还有什么钱可以交入门费。
他想着这件事,然后看着老人,神情古怪。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最后还是阿桑哼了一声,老人才又开口说道:“哈哈哈哈,徒儿莫慌,为师不过与你玩笑一番,我们修道之人,哪里在意什么世俗金钱,只要徒儿日后潜心修行,便是对师门最好的报答,今日入门,为师亦有一份入门礼物相赠。”
说着话老人伸手从怀里摸去,很快便拿出一颗青色珠子,他将青色珠子交由顾泯,笑道:“此物名为混天珠,其威势……”
顾泯接过那颗青色珠子,一眼便认出这颗青色珠子哪里是什么混天珠,明明就是烛游珠,那熟悉的感觉,他绝对不会认错!
可是之前听说这烛游珠是柢山至宝,怎么现在师父随随便便就赐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老人也发现了问题,他看着顾泯手里的那颗青色珠子,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之意,随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又他娘的拿错了?
阿桑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古怪,她看着自家师父,心里也是在默默叹气,烛游珠已经认主,只要顾泯不叛逃出柢山,烛游珠之后当然会是顾泯的,但怎么都不该在入门的时候就赐下。
最好的时机应当是顾泯修行小成,师父再赐下此物,以示对顾泯的重视,也好让顾泯生出更多的归属感。
“徒儿,你可知道我柢山至宝为何物?”既然是已经拿错了,总不好再要回来,老人将错就错的开口说道。
顾泯老老实实说道:“之前听阿桑师姐和洛雪师姐所言,柢山至宝乃是烛游珠。”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在想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老人点头笑道:“不错,正是你手中此物,为师早在你与洛雪相遇之初便通过烛游珠知道了你,之后观察,发现你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因此今日为师就把烛游珠赐予你,柢山中兴之希望,以及下任掌教之位,便都在你一人肩上了!”
听闻柢山掌教之位要传给自己这位小师弟,洛雪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这之前可一直说是要给大师姐的啊。
她转头看向阿桑。
心想小师弟虽然长得好看,可就这么把大师姐的掌教之位夺去了,也不好吧?
阿桑神情不变,但隐隐可见,嘴角有一丝笑意。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顾泯,他机缘巧合能够遇到洛雪,能够拜入柢山已经是幸事,可怎么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师父就把山门至宝和下任掌教之位都交给他了?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师父,一脸茫然。
后者却始终微笑着与他对视。
眼里是无限期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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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师弟的艰难修行
简单的拜师仪式并没有进行多久,顾泯磕了几个头,也知道了自己师父的名讳。
常遗真人。
柢山的第四百七十三位掌教。
随后常遗真人便招手唤来洛雪,“带你这位小师弟见过山上师兄弟。”
洛雪一愣,有些迟钝的问道:“师父?”
“按照为师说的做。”常遗真人看着洛雪,心想自己这个徒弟,还是一如既往的笨啊。
洛雪哦了一声,领着顾泯走向阿桑,煞有其事的认真为顾泯介绍道:“这是大师姐阿桑,山上除了师父,就是大师姐说话最管用。”
顾泯眉头微皱,心想着这之前不是见过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要介绍,不过想归想,顾泯还是很正经的说道:“见过大师姐。”
毕竟入门见过山上的师兄师姐们,肯定是得正式一些。
就在他以为见过阿桑大师姐之后要去和山上别的师兄弟们见面之时,洛雪却转身看着常遗真人说道:“好了,师父。”
这就好了?
顾泯脑子里的疑惑越来越多,这才见过大师姐,就好了?
“师姐,不带我去见见山上其他师兄师姐吗?”顾泯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好,所以还是问了出来。
洛雪脸又红了,转过看了常遗真人一眼,见自家师父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说道:“山上就我们两个弟子,加上你,也就三个。”
顾泯惊愕的转头去看向常遗真人,“师父,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常遗真人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此刻发生的事情惊到,说实话,依着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些小事便让他出现慌乱,他看着顾泯,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徒儿你还是不太明白,一座宗门的好坏优劣,和弟子多少全无联系,全在宗门的顶尖修行者上,就比如说,南陵的剑庭北陵的剑府,是世上最强大的剑宗,无数修行者光是听到他们的宗门便会生惧,但真要说起剑道第一人,如今谁会认为是这两座剑宗的弟子?”
顾泯一言不发,在他心里,自己才拜的师父,形象已经瞬间一落千丈。
“那片海里的那位女子剑仙,真不知道何人才能让其低头。”
常遗真人有些感叹,但并未在此深究,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柢山在大宁王朝 鼎盛时期,山中剑修三万,天底下说得清楚名号的剑道宗师,提及十个,有八个都是我柢山先祖,剑道魁首更是连出三代,整个世间,提及剑道,谁能绕过柢山两个字?”
在柢山鼎盛之时,天下剑道一石,柢山便独占八斗。
提及大宁王朝,顾泯也有些失神,那座距今为止最后一座一统世间的王朝自从在数百年前分崩离析之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第二座王朝能够完成如此壮举了,而之所以现在的世间有南陵北陵之称,也是因为那位大宁王朝的开国皇帝宁启帝身死之后,所留下的一座帝陵,正好便将整片大陆一分为二。
作为
世间最后一位大一统王朝的开国之君,宁启帝绝对是后世许多君主敬仰的对象。
他很快把这些想法压下去,重新放在剑道这个问题上。
从自己这个便宜师父嘴里他基本上就只能得到一个消息,柢山的过往绝对光辉,甚至能够比现在世间的两座剑宗更为甚之,
但是到了现在,柢山便已经衰落到不成样子,加上他,整个柢山,总共只有四个人。
这样再一想之前为什么一拜入山门的时候,常遗真人就把柢山至宝赐下,也就说得通了,估计是自己资质的确不错,常遗真人害怕自己反悔,所以便先将重宝赐下。
这种事情在世俗里经常发生,便是所谓的笼络人心。
顾泯点了点头,想着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要是他的想法被常遗真人知晓,只怕会当即给他一巴掌,揪着他的衣领告诉他,自己把烛游珠给你,就他娘的是拿错了而已!
“所以徒儿,柢山人少,却不是什么坏事,你之后要潜心修行,光耀我柢山剑道,后世再提及柢山,称你为中兴之祖师,也是无上荣耀之事。”见顾泯是现在这个反应,常遗真人点了点头,想着顾泯肯定是在自己的苦口婆心之下,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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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想要反悔也是不可能了,顾泯也不好再说什么,说了声多谢师父教导之后,便退到了一旁,站在洛雪身侧。
柢山是自己想要来的,要是换做别的地方,说不定还不会被收入山门,即便被收入山门,能不能被重视也不好说,况且柢山大师姐看着也是个厉害角色,能留下,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阿桑,你先带他去挑一本剑经,教他我柢山修行之法,让他早日踏入修行大道。”
常遗真人今天做得事情已经很多了,所以他不在打算干些什么,甚至于之后几年,他都想直接把顾泯扔给阿桑。
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去抓条鱼来烤。
阿桑点了点头,说了句跟我来,便朝着山下走去,顾泯有些兴奋,踏入修行,自然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一刻都不敢耽误,跟着阿桑身后,一步不离。
洛雪想了想,也跟着离开,留在这里面对自己师父,她还不如好好去看看自己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师弟。
……
……
柢山没有草木,到处都只是大小不一的山石,一路慢行,看着这些景象,确实让顾泯觉得很奇怪。
“柢山当年是世间最强的剑宗,门中剑修三万,所以柢山草木不生。”阿桑知道顾泯在想些什么,给予解答,却没有说清楚,也是存了考量的意思。
顾泯不是笨人,相反他还是个很聪明的人,自然很快便琢磨出这句话里的未尽之意,只是确切意思,他还没有想清楚,往前走了数十步之后,他才笃定道:“是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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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修三万,这三万剑修在山上修行练剑,自然会生出剑气,这些剑气交织之下,草木被剑气所扰,
自然便会渐渐消亡,从而造成了如今的柢山景象。
“嗯。”数十步内便能够猜出她的言下之意,不算快,但顾泯还是个尚未修行的普通人,能够这么快便琢磨出来,足以可见他的悟性其实也不错。
之前她对顾泯说过,修行一途不光是天资,而从现在来看,顾泯所展现出来的这些东西,已经有了成为大修行者的基础。
阿桑开始有些佩服师父的眼光了。
“阿桑师姐,柢山为何会衰败?”之前常遗真人只是说了有这么一个事实,却没说原因。
所以顾泯有些好奇。
“大宁王朝没了,柢山自然也就衰败了。”阿桑还是只点了一下,并不说透,不过这样,就让顾泯实在是猜不到了。
好在他也是随口一问,得不到确切答案,倒也不太在意。
一行三人从山顶沿着山道而行,很快便来到一座瀑布前,瀑布下便是一座竹楼,不过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份,倒也是,现在柢山草木不生,自然不可能是近期建造。
阿桑来到竹楼前,并没有停留,直接推门,一道剧烈的白光闪现,顾泯下意识闭眼,但还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吸了进去。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书架,那些书架上堆积着无数竹简,只是上面灰尘很重,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顾泯只是瞥了一眼,视线便落到书架旁的一个老人身上,他穿着一件如同油墨一样的衣衫,一头黑发也漆黑如墨,双手的指甲里也满是墨诟,此刻正靠在墙边,聚精会神的翻着一册竹简。
“是书虫。”没等顾泯开口相问,洛雪便抢先开口。
这些记载得有各种精妙道法术法的竹简,当年被人刻下之时,自然便留下了那人的气息,日久天长之后,有些竹简便会生出灵,而灵便被称为书虫,而书虫最大的癖好便是读书,只要他没有读完这里的竹简,他便不会离开,而这些书虫即便读完了这些典籍,等到踏出竹楼的时候,也会全部忘记,而有书虫在,这些竹简也能得到很好的保存,所以修行者不会对书虫做些什么。
眼前的老人便是柢山的书虫,也是唯一的书虫。
“这些都是柢山历代祖师留下的剑经,你选一册自己修行便是了,你若是想要走各种剑道相互印证的路子也可以,但记住几个字。”
“贪多嚼不烂。”阿桑看着自己这个师弟,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对了,柢山心法在墙上。”入柢山之后,弟子们先学心法,只有学了心法,才能继续研习各种剑经,不然会很容易走火入魔。
顾泯仔细将阿桑的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找到了问题所在。
自己修行?
“敢问师姐,这自己修行是……”秉承着不懂就要问的想法,顾泯直接开口,绝对不拖泥带水。
“山上没人学剑,教不了你。”阿桑也很直接,算是对顾泯的回应。
第十一章 坑人者必被人坑
“什么?”顾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被坑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坑人者必被人坑?
山上只有三个弟子,顾泯忍了。
自己师父一脸道貌岸然,满脸写着不正经,顾泯也忍了。
说是要让顾泯成为柢山的中兴之人,好好学剑,顾泯还是忍了。
可现在来告诉他,整个山上总共四个人,除去他之外的另外三个人都不学剑,这就等于告诉他,现在他面前除去有一堆剑经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未来的时间里,他都只能一个人摸索前行,这他娘的谁还能忍?
况且这柢山再没落,之前不也是个剑宗吗,为什么上到掌教,下到大师姐,都不学剑了?
没人学剑的柢山,还好意思称为剑宗?
顾泯皱着眉头,看向阿桑,带着苦笑说道:“师姐,这有点过了吧?”
“师父视你为柢山中兴希望,这个中兴两字,自然要落到剑道上。以后能否站在南陵剑庭和北陵剑府面前说上一句柢山有剑,就看你了。”阿桑一本正经,看起来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只是这个样子,让顾泯更难受了。
“师姐为何不学剑?”顾泯几乎是咬牙问出的这个问题。
阿桑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洛雪,要让她回答这个问题,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她要是不回答,自己这个小师弟肯定会崩溃的。
所以这个时候,洛雪的作用就突显出来了。洛雪原本正看着那些竹简头晕,忽然感到气氛一变,感受到师姐抛来的目光,她脑子在这一刻竟然转的十分之快,只是片刻便开口说道:“师父说了,现在柢山的现状不好,要是山门有人学剑,肯定会有别的剑修时不时来柢山问剑,所以师父便另辟蹊径,教了我们些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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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呆立当场,要是说之前自己一个人摸索修行便已经是一件极惨的事情,这会儿从洛雪的言语里却是透露,他不仅要一个人摸索修行,以后要是有别的剑修上门问剑,也是他站出来应对。
不管对方修行境界高低。
果然是柢山中兴之希望。
没别人可以依靠了,唯一的一个,自然就是希望了。
自己这是来了个什么地方?
顾泯心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阿桑没说话,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说什么呢,没有笑,就已经很对得起自己这个小师弟了。
哦,她笑了的。
就在之前常遗真人说要把柢山掌教的位子给顾泯的时候。
洛雪看着顾泯,眼里有些惋惜,自己这个小师弟以后要是真遇上那些剑宗的剑修,岂不是要被打得很惨,到时候少不得身上要留下好些伤痕,身上留下伤痕也就算了,要是脸被划破了。
多可惜。
这可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了。
还是自己师弟。
半刻钟之后,顾泯深吸一口气,姑且算是认命了,身上的担子既然有了,那么多一个也不妨事。
“师姐放心,我一定会潜心修行的。”说到潜心修行的时候,顾泯咬字极重。
阿桑没有去理会这些,盘坐下来,便要准备给顾泯讲解入门心法,她没有学过剑,但入门心法却是学过,自然不会藏私。
顾泯也很快收敛心神,就盘坐在阿桑身后。
对着那面刻有入门心法的墙壁。
“修行一道,是索取,索取天地之气,化为自身气机,为自己所用……”实际上世间几乎所有宗门的入门心法都在讲一件事。
那便是如何将天地之间的那些气吸收到自己体内,然后化作气机,用于自身或者对敌,而这个索取的过程,或者说是方法,便是整个入门心法的精要。
各个宗门的心法不同之处,也在吸取天地之气的方法不同,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柢山的心法在整个世间可以排到前三,是由开派宗师数年研究,将那些心法整合,重新推演出来的一套心法,是最适合剑修的心法。
有了这心法作为基础,方才有数百年前的柢山鼎盛三万剑修的光景。
现在柢山没落,但心法仍旧是
好心法,顾泯在听着阿桑讲解之时,已经生出明悟,体表的毛孔渐渐张大,少量的天地之气开始涌入他的体内。
等到那些天地之气进入体内之后,便化作一道微弱的白气,开始在他的经脉里游走,这是修行的第一步,是为了祛除身体里的杂质,从而让其身体和普通人产生不同,正式踏入修行之前,这一步很关键。
身体的透彻程度,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决定一个人的修行高度。
很多人是靠着心法祛除杂质,但也有少部分人生下来便是无暇之体,这就是说,是天生适合修行的体质,这种人往往都是宗门全力培养的对象。
而他们最后能够达到的高度,也往往会更高。
眼见顾泯已经开始洗涤身体里的杂质了,阿桑眼里生出一丝光芒,顾泯又一次在她面前诠释了天资两个字。
她起身,就要招呼洛雪一起离去,第一次洗涤身躯,往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时间会一次比一次短,直到最后彻底洗涤干净。
“师姐。”
不过阿桑才站起身,顾泯就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阿桑说道:“我有个问题。”
阿桑在心里默默说,我也有个问题。
怎么你第一次洗涤身躯,才用了不到一刻钟,难不成你身体里的杂质,也很少?
抱着这个疑问,阿桑伸手搭在了顾泯的脑袋上,片刻之后,她缩回手,沉默不语。
“师姐……”顾泯又喊了一声。
“说。”阿桑看向他。
“我想问问,既然是要学剑,那我什么时候能有一柄剑?”眼见自己的前路这么崎岖,顾泯不由得想要加快加快再加快速度。
阿桑没想到顾泯会问这么个问题,沉默了会儿,她说道:“山上只有一柄剑。”
顾泯想着这只有一柄剑,和只有一个人学剑,不正好?
“已经给你了。”阿桑转身走出竹楼,顺带着洛雪一起,只丢下这么一句话。
给我了?
啥时候?
顾泯摸着脑袋,仔细思索。
第十二章 偷鱼贼
阿桑三言两语便已经将入门心法的精要之处都说了一遍,加上顾泯的天资不低,悟性更是上佳,所以在之后,阿桑根本不担心顾泯会出什么问题。
他只需要熟悉心法,真正的和这片天地建立联系之后,很多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几乎所有修行者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一些人悟性不够,才需要各自的师长多费心力,可顾泯既然有这个悟性,也有这份天资,阿桑便不会多说。
阿桑和洛雪走出竹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天上繁星点点,看着像是一绝美的画卷。
洛雪跟着阿桑身后,返回住处,可走到一半,洛雪便开口问道:“阿桑师姐,顾……小师弟会不会有些惨?”
下意识想叫顾泯名字的洛雪,最后还是改了口。
阿桑没转过头,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只是问道:“何以见得这便是惨?”
洛雪的脑子本来就没有阿桑灵光,此刻阿桑很明显在打机锋,洛雪听不懂,于是气势稍弱,低声道:“我就是觉得他很惨啊。”
上山之后虽说是直接便被赐下烛游珠这样的山门至宝,可和之后他要付出的比起来,好像这么一个烛游珠,分量还是不够。
笔趣阁
“柢山的未来在他身上,这个担子原本不一定非要他挑起来了,可烛游珠却选中了他,这便是说,柢山先祖选中了他,晚云真人选中了他,便不是你我,也甚至不是师父可以左右的,你可以理解这是柢山先祖们的意思,谁也更改不了,这条路很难,但绝对说不上惨,况且,你觉得小师弟……会是个甘于平庸的人?”
说话的时候,阿桑便想起了顾泯藏在眼底的那抹决然,她不知道小师弟的以前是如何的,也不想去探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光从那么决然,她便至少能够断定,小师弟拜入山门修行,绝对不会是简单的修道证长生。
洛雪一阵头大,光是自己师姐最开始说的那么一句话,她就已经听得迷迷糊糊了,这会儿又来一大堆话,她这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表面看着还算是平静,可实际上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在疯狂搅动。
“师姐……”洛雪犯迷糊了。
打小看着洛雪长大,阿桑现在不用去看她,都知道她现在是怎么回事,在一座看着还行的小竹楼前停下脚步,“你要是真担忧他,便适当的帮帮他。”
这里是洛雪的居所,阿桑并不住在这里。
阿桑转过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洛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再开口,身形闪动,刹那间便已经消失不见。
洛雪站在竹楼前,仔细思索着阿桑师姐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要帮帮小师弟!
可
是要怎么帮呢?
洛雪努力的用她并不灵光的脑袋仔细思索着,在她看来,既然师父在小师弟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就已经送出了烛游珠这样的宝贝,她再送什么都不会比烛游珠更为珍贵,那么肯定要从小师弟最需要的地方着手才是了。
可是小师弟这样的人,又会需要什么呢?
首先排除小师弟需要一个媳妇儿的事情。
“可惜了可惜了。”一想到这种事情,洛雪就忍不住叹息,怎么自己这个这么好看的小师弟,竟然是个太监啊!
“有了!”洛雪一拍脑袋,总算是想到点正经的,她嘿嘿一笑,身形闪动,并没有回到竹楼里,而是朝着山顶掠去了。
……
……
夜色如墨,幸有繁星明月,才让这大地不至于漆黑一片,常遗真人此刻便正在山顶的茅屋前端坐,神情严肃。
身前有袅袅白烟升起,将他衬托得更是像世外高人。
常遗真人双手不断转动手中的木棍,口中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有可能这些就是柢山的某种不传秘法。
约莫半刻钟之后,常遗真人随手拿起身侧的竹筒,朝着身前倒出,里面的粉末掉落出来,落在白烟里。
常遗真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松开手里的木棍,伸手向竹椅旁探去,只是却落了个空,常遗真人歪头看去,脸上有些失望。
“老了,忘了拿出来了。”自言自语的常遗真人站起身来朝着茅屋走去,脚步不快,但步伐轻快。
很快便传来一声推门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一块山石后,忽然窜出一道黑影,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窜到了那些白烟前,伸手拿起木棍,这道黑影没有停留半分,直接远遁,也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片刻之后,常遗真人从茅屋里走了出来,他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酒坛子,看着不远处,忽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随即这位柢山掌教怒喝道:“谁他娘的偷了老夫的鱼?”
声音由雄浑气机激荡而出,在夜色里久久不散。
阿桑盘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听到这道声音,心想八成是师妹惹祸了。
她摇摇头,很快又收敛心神,继续修行。
……
……
偷鱼的人当然是洛雪,柢山上总共四个人,阿桑定然不会做出这样无聊的事情,顾泯今天才第一天上山,此刻正郁闷的在那座竹楼里修行心法,剩下的只有无事可做的洛雪了。
这个有些单纯的姑娘,在想到要帮帮小师弟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打起了常遗真人烤鱼的事情,鯥鱼是柢山异兽,却没有什么地位,平日里常遗
真人隔三差五就会烤上那么一条,就和凡间的鱼没有两样。
但实际上这鯥鱼极其不凡,普通人吃了足以延年益寿,一般的修行者吃了之后,对修行也极有裨益。
小师弟才踏入修行,洛雪想着只要小师弟吃上一条,肯定是能修行的更快的,有了这么个想法,她才会铤而走险,去偷师父的烤鱼。
只是她也没想到怎么会这么顺利。
看着手中的烤鱼,洛雪朝着竹楼掠去,脑子里满满都是小师弟看到这条烤鱼之后,对她生出的无限感激之情。
我果真是个很不错的师姐!
洛雪一边自我肯定,此刻便已经重新回到了竹楼前。
没有犹豫,她直接便进入竹楼,来到了竹楼里。
出人意料的是,顾泯此刻并没有盘坐参悟墙上的心法,而是坐在窗旁,看着天上的星星。
“小师弟。”洛雪小声开口。
顾泯闻声转头,看到是洛雪,又看到她手中的烤鱼,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实际上就在他第一次洗涤身躯的时候,就已经饿了,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已经饿得不行,这才看着星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才来山上,他也不知道这山上有些什么吃的。
最主要的还是他根本就离不开这竹楼。
“小师弟,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烤鱼,你吃了它之后……”洛雪把烤鱼递过去,话还没说完,顾泯就已经接了过来,狠狠的咬了一口。
“谢谢师……姐。”顾泯含糊不清的开口答谢,有了这条烤鱼,他和洛雪之间的仇怨可以减少那么一点了。
洛雪托着腮帮子,看着自己小师弟的吃相,心想怎么小师弟吃东西都这么好看,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顾泯大口啃了几嘴,心想这鱼肉质不错,就是味道差点,应该是烤鱼的时候,手艺不到家。
不过随即他就释然,像是洛雪这样的修行者,平日里肯定都不进食,哪里还能做出什么好吃的烤鱼。
有吃的就不错了。
顾泯不挑。
他吃得一嘴油,正要张口满足的打个饱嗝,忽然身前便有一阵风吹过,一袭白衣的常遗真人出现在他身前。
“孽徒!”
常遗真人看着那所剩不多的烤鱼,怒火中烧。
遭了,师父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洛雪吓了一跳,赶紧伸手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册竹简,聚精会神的看着。
心中默念,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顾泯抬头惊愕的看着常遗真人,丝毫不知道此刻他已经帮某人背上了黑锅。
第十三章 迫害像是那山峰,连绵不断
常遗真人盯着顾泯眼里满是失望,他没有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子,竟然能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竟然是趁着他回屋里拿酒的时候,就把他的烤鱼偷走了!
要不是他鼻子够……不,修为够高,怎么能发现这孽徒竟然还在此处大快朵颐。
“你这孽徒,还有何话可说?”常遗真人看着顾泯,此刻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翻动柢山门规了。
顾泯咽下嘴里的鱼肉,正要开口,然后就感觉到浑身好像是被火烧一般,有无数的气机正在他的体内游荡,要是说之前修行的时候,那些气机如同一条小溪的话,现在的这些气机就像是一条翻涌的大江,在他的体内横行,似乎打着要摧毁眼前一切的想法,顾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隐约感觉,再这么下去,他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甚至有很大可能,原地爆炸!
他思绪开始混乱,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倒了下去。
嘴里开始吐出白沫。
一张脸通红。
这一幕不仅让洛雪把手中的竹简都给丢了,还让常遗真人都有些意外。
“师父,小师弟被你吓死了!”洛雪大悲,没想到自己只是偷了条师父的烤鱼给小师弟吃,自家师父就把小师弟活生生吓死了,这可是她的小师弟啊,这才入门一天,怎么就没了?
世上还能再多出好些小师弟,可是能够长得这么好看的,又能修行的,怕是没几个了吧?
想到这里,洛雪几乎就要泪流满面了。
常遗真人严肃道:“休要胡说,为师的烤鱼,那是柢山异兽,岂是一般人能够吃的,就连你和你师姐,吃了这鯥鱼都极其凶险,你小师弟今天才开始修行,你便把这鱼给他吃,以为师来看,即便他不被为师吓死,等会儿也得死了。”
这世上能够提升境界的灵物很多,可不是每一件都对修行者有裨益,有很多东西,境界低微的修行者若是误事,只怕除去被灵物本身所含的天地之气撑爆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顾泯误食鯥鱼,此刻处境已经极为凶险。
“啊,师父你快救救小师弟,鱼是我偷的,和小师弟没关系啊!”洛雪此刻六神无主,惊慌不已。
常遗真人瞥了洛雪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一伸手,一道白气便从他的衣袖里蔓延出来,将顾泯牵引到半空悬停。
常遗真人深吸一口气,挽起衣袖,双手在胸前揉了揉。
还没等洛雪开口,常遗真人已经伸手一拳打在了顾泯的小腹上,接下来的半刻钟里,常遗真人开始对顾泯拳打脚踢,这一幕,让洛雪都看傻了……
这什么情况。
再过半刻钟,常遗真人将顾泯倒转过来,将衣袖复归原样,他看着顾泯,袖中再有白气蔓延而出,顾泯开始剧烈的咳嗽,而后便开始吐出许多才咽下去的鱼肉。
常遗真人大袖一卷,将那些鱼肉全部都卷起,倒出窗外。
顾泯这才悠悠醒来。
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然后顾泯便感受到浑身上下都剧烈疼痛起来,那种疼痛,甚至让他没有力气爬起来。
常遗真人看着那剩下的半条烤鱼,平静道:“此物并非是你可以消受的,要是实在饥饿,山上的石头也可以吃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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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实在是没有力气来回答自己这个便宜师父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常遗真人拿起那半条烤鱼,来到窗前。
看起来就要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常遗真人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洛雪,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若是想要你小师弟多活几年,就不要惦记为师的鱼了。”
说完,常遗真人便摇了摇头,身形消散在竹楼里。
掠出数十丈之后,常遗真人忽然皱眉道:“这小子,竟然就已经入了初境?”
之前只想着搭救顾泯,却没有注意这件事,直到现在他才想起。
“好,不愧是我常遗的得意弟子!”
又是一阵笑声传遍柢山。
……
……
竹楼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书虫在不远处看书,好像是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洛雪有些心虚的往后退去几步。
有些悻悻然的开口道:“小师弟,师姐也是一番好心。”
顾泯艰难的爬了起来,靠在窗边,盯着洛雪,“那就多谢师姐了!”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小师弟,你多保重,我先走了。”洛雪很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什么,她很快便飞一般的逃出竹楼,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顾泯此刻全身无力,自然也没有力气去追赶,即便有这个想法,他也走不出这座竹楼。
山上三个人,两个师姐一个师父,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过这个问题。
他靠在窗边,谁也不知道此刻这位俊美无比的少年,在想些什么。
整个竹楼里,只有书虫翻动竹简的声音。
“得赶快强大起来,不然以后说不定哪一天就被这群人搞死了。”顾泯经过今天的事情,已经完全明白了几件事,其中最首要的事情便是离洛雪远一点,阿桑师姐是山上最稳重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迫害他,常遗真人虽说不正经,但
看起来也不会主动来找顾泯的麻烦,只有洛雪,看着傻乎乎的,说不定却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眼见之前自己算计了她,现在就要找回面子来?
虽然说这种几率很小,但也不可能说绝对不存在。
顾泯拍了拍脑袋,揉着脸颊,心想是不是还有人会和我一样喜欢揉脸颊。
半个时辰之后,疼痛渐渐散去,不得不说常遗真人虽然是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把他烤鱼从他身体里弄出来的,但却有些分寸,没有把他彻底打残。
还是留手了。
对常遗真人,顾泯还是有些好感的。
站起身来,顾泯目光落到了那些书架上,据说这些都是柢山历代前辈撰写的剑经,此刻山上并无旁人练剑,那就是说,这些全部都是为顾泯准备的,他想要学剑,从这里找一册剑经就行了。
可是这里这么多剑经,哪一册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换句话说,这里哪一册剑经最厉害,杀力最大?
这是顾泯十分关心的问题。
要自己去选,顾泯总觉得花个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够选对,要是自己选错了,练到一半岂不白瞎了?
于是想着这件事的顾泯,就转头看向那个书虫。
这家伙读了这么多书,没理由不知道。
“前辈。”顾泯张了张口,盯着那个聚精会神的书虫,想着要怎么才能从对方嘴里套出自己需要的消息。
可喊了一句之后,对方毫无反应。
顾泯靠近了一些,再次开口,“前辈。”
对方还是没理会。
顾泯伸手去扯对方的衣袖,然后说道:“前辈,晚辈有事相问。”
对方还是没回应,而且在翻阅的时候,好像是丝毫不受影响。
顾泯有点丧气了,自己这么个新弟子,要地位没地位,要武力没武力,他能够做啥?
对方又不是女人,自己的容貌起不到半点作用。
哀叹一声,顾泯重新坐下,想着是不是要找寻别的突破口,想着这件事,他便把怀里的烛游珠拿了出来,这玩意好是好,可现在的自己,拿着这玩意,也没多大作用啊。
还不如塞柄剑给他。
剑?!
顾泯忽然想起阿桑离开之时说的话,又想起了那晚上看到烛游珠化作的青色长剑。
“你就是那柄唯一的剑啊?”顾泯恍然大悟。
想通了这件事,顾泯大喜过望,从那晚上来看,这柄剑绝对不俗。
就在这个时候,竹楼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要问什么?”
第十四章 不知朝暮
这世上的书虫最开始生出的时候,是十分弱小的,除去读书之外,别的什么也不会做,可经历一段岁月之后,逐渐会生出更多灵智,这个时候的书虫,便会真正的拥有了自我思考的能力,但即便如此,书虫喜好读书的癖好不会变,也很少会对外界的事情产生兴趣。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这书虫无动于衷的缘故。
可他这会儿却是开口了。
回答了顾泯之前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开口。
将竹简放在膝上,书虫那双写满了故事的眼睛看向顾泯,再次重复道:“你要问什么?”
声音很醇厚,听到声音的顾泯如沫春风,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爹爹请来教书先生,他和几位兄长一起坐在自家的后院里,那时候夕阳照在院子里,也照在他们几兄弟的脸上,听着先生开始讲课,便觉得无比舒服。
想到这里,顾泯很快便摇了摇头,把那些思绪收回来,这便直入主题的问道:“前辈可知这竹楼里的剑经,哪一册最好?”
在顾泯看来,书虫既然是读了这么多书,在竹楼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该什么都知道。
听着顾泯的话,书虫没急着开口,他只是看着顾泯手中的那颗烛游珠,眼里多了些缅怀,然后才说道:“柢山先祖无数,有资格在这里留下一册剑经的人,你觉得会谁比谁差很多?”
“想要在竹楼里留下剑经,修为境界大多都是金阙境,偶有例外,都是因为那人想出了一条全新的剑道大道,才能有笔墨存世,换句话说,无论是谁的剑道,是谁的剑经,你只要彻底钻研透彻,修行到最后,即便不是举世无敌,也能说得上难逢敌手。”书虫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但还是每句话都说的十分清楚,而且不急不躁。
顾泯若有所思的点头,书虫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里的剑经都很厉害,到底那一册最厉害,他说不清楚,但大概影响都不大。
这不和没说一样吗?
顾泯一阵头大,要是眼前就只有一册剑经也就算了,不管怎么样,他都得硬着头皮练下去,可眼前有这么多,他选择的时候,当然也很纠结。
他不知道自己在思索的时候,书虫在打量他。
书虫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竹楼,但从年纪上来说,他比常遗真人要大出不少,对柢山的情况,其实也是更为了解的,这么些剑经里他即便不知道那一册最好,但总归会知道撰写剑经的那人是什么情况。
他要是愿意,完全可以给顾泯说清楚每册剑经的撰写者当初在世间修行者里是个什么境界,对剑道有着怎样的理解,从而供顾泯选择,可他没这么做,他是想看看顾泯自己会怎么选。
“每册剑经上都留有撰写者的气息,有契合自身的,或许就是适合你的。”到最后,他还是给出了一个建设性意见。
也算顾泯没有白问。
“好。”既然没别的办法,顾泯也只能去一册一册的感知过去。
顾泯站起身,将烛游珠重新收好
,很快便来到书架前,然后伸手拿起一册剑经。
他没打算翻阅,要是这样的话,不知道还得花多少时间才能选出一册修行,只是准备要好好的感受一番那撰写之人的气息。
片刻之后,一道剑气从竹简里生出,只一瞬间,便将顾泯击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顾泯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不已。
书虫瞥了一眼这边,想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忘了告诉你,这些剑经的撰写者,既然都是名动天下的大剑修,在撰写剑经的时候,自然有些人会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缕剑气,那缕剑气会对弟子进行考量,从而判定对方是否有研习的资格。”
换句话说,那就是顾泯在挑选剑经的时候,那些剑经也在挑选他。
听到这些话,顾泯也只是哦了一声,便再没有什么反应,今天是他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已经足够多,而且每一桩每一件都说不上好,要是换作别人,只怕是早已经出了些问题。
可顾泯,只是麻木了。
迫害这种东西,这次不会是最后一次,那么有什么好激动的?
站起身来,顾泯揉了揉胸前,吐出一大口淤血,又缓慢的朝着书架走去,书虫咦了一声,不是惊讶顾泯的反应,只是有些惊讶顾泯怎么还能站起来。
他很清楚的记得,刚才那册剑经的撰写者是柢山的第六代剑修,生前是一位实打实的金阙境剑修,且剑气以凌厉闻名于世,他留下的那一缕剑气,即便已过上千年,也不是一位初境的修行者能够承受住的。
想到这里,他只是一顿,但很快便想到了原因。
书虫皱眉到眉头舒展只有短暂片刻,他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站在书架前,顾泯足足有半刻钟没有反应,半刻钟之后,他才去伸手拿起第二册剑经。
他聚精会神,随时准备飞出去。
可这册剑经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温和,并未什么凌厉的剑气生出,顾泯松了口气,放下之后,便去拿起第三册剑经。
接下来是第四册,第五册,第六册……
连续十几册剑经都并无什么剑气蕴含其中,想来是撰写这些剑经的那些柢山先祖,充分在为柢山后人考虑。
直到顾泯拿起第十五册剑经的时候,他又飞了出去。
然后和最开始一样,撞到墙壁上,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不过片刻之后,顾泯就再次爬了起来,然后艰难的再度来到书架前,又拿起新的一册剑经。
半炷香之后,顾泯不负众望的又飞了出去。
书虫看着这一幕,神情不变,但眼神中也有了些赞许,顾泯的天资和悟性之前他在一旁已经完全见识过了,一夜不到便能从一个普通人进入初境的修行者,在这漫长的历史里,一定会有,但绝对不多。
而现在顾泯展现出来的韧性,恰巧也是一个好的修行者应当具备的条件之一。
当顾泯同时具备这么多东西的时候,已经注定他的
前途会是一片光明了。
接下来的半个夜晚,顾泯都在做重复一件事,而书虫破天荒的没有去看手里的竹简,而是仔细看着顾泯每次倒飞出去,以及重新回到书架前的这个过程。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很快天便亮了,然后天又黑了。
顾泯成为修行者的第二天也结束了。
满眼血丝的顾泯站在书架前,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那些剑气撕碎,身躯上也有着许多剑痕,但好像是知道这些剑气会伤人,但不会杀人,顾泯眼里没有一点畏惧,他揉了揉眼睛,便继续这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旅程。
书虫没有开口,他自然知道,在顾泯开始挑选剑经的时候,修行就已经开始了,那些柢山剑修留下的剑气,在替他淬炼身躯,之前的入门心法只是让他身体更为纯洁,而这些剑气却是在让他的体魄变得更为坚韧。
这种好事,就连那些名震天下的大宗门弟子都不一定能够轮得上。
顾泯作为柢山最后一个剑修,吃了不少苦头,自然也会有福报。
揉了揉眼睛之后的顾泯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朝霞,然后收敛心神,重新拿起一册剑经。
依着他的速度,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将这些剑经全部感受完,本来在这之前他便已经对某册剑经有了些想法,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他却没有立即停下,反倒是一册一册的继续感受下去。
于是抱着这样想法的顾泯又不眠不休的在书架前站了十天。
这十天里,阿桑在修行,常遗真人在自在的烤鱼,而洛雪因为之前的事情,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小师弟完全消气之后,才来找他。
所以这十天里,完全没有任何一人,来打扰顾泯。
……
……
夕阳西下,顾泯站在书架前,看着窗外的晚霞,此刻的他已经比十天之前消瘦不少,整个人的眼眶都凹陷下去,看着就像是个重病缠身,时日不多的家伙。
哪里还有十天之前那个俊美少年的样子。
顾泯不知道别人修行是怎么个样子,但他觉得,自己的这条修行路,从最开始就不顺畅。
他摇摇头,颤抖着去拿起下一册剑经。
这是一册被放在书架最角落,上面同样满是灰尘的竹简,看起来和别的竹简没有任何区别,可就当顾泯拿起来之后,他便有些疑惑的低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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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鬼使神差的,顾泯就将那册剑经解开,然后一点点打开。
就在这个时候,他怀里的烛游珠忽然绽放出一道剧烈的青光,而这剑经里也生出一道剑气。
冲天剑气从竹楼里生出,并不是针对顾泯,而是直冲云霄!
骤然间,剑光天启,惶惶剑气,势若天倾,瞬息间撕破苍穹天幕,凝如天河,久久不散。
这道剑气之盛,甚至还要比当时常遗真人的万里一剑更为浓郁凌厉!
书虫没有觉得意外,反倒是觉得理所当然,他神色复杂的低声道:“果然如此。”
第十五章 一个不新鲜的故事
顾泯抬头看着竹楼屋顶的那个大窟窿,看着那道快要散去的剑气,这会儿他用屁股去想,都知道撰写这册剑经的那位剑修,肯定是个十分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光是剑经里残留的剑气,怕是就已经是绝大部分剑修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了吧。
现在顾泯迫切想要知道撰写这册剑经的剑修,到底是柢山的哪位绝世人物。
他转头看向书虫的时候,书虫便已经知道顾泯的疑问了。
“晚云真人。”
这是顾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然后第一瞬间便觉得这位柢山先祖的名字要比自己师父的名字好听太多。
不对比还不觉得,这一对比,他便感觉常遗两个人,隐约之间,竟然透露着一股古怪的猥琐之意。
书虫微笑道:“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说起来可能有些长。”
顾泯靠着窗边坐了下来,忽然不觉得那么急了,他轻声道:“洗耳恭听。”
书虫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晚云真人并非是柢山历史上最强的剑修,但绝对是最值得人记住的那个剑修。”
晚云真人这个名字,提及的时候往往会伴随着柢山的兴衰。
大概在数千年前,柢山的开派祖师建立柢山剑宗,数百年后,柢山开始在大陆的剑宗中占据一席之地,开始真正走入修行者们的视线里。
又过了数百年,柢山的声名一日比一日盛,俨然在南方有了很不错的名声,但苦于门内没有出过什么惊世骇俗的天才,所以柢山一直不能成为大陆里最为靠前的那几座剑宗之一。
当时的柢山掌教叫做赤水真人,他决心振兴柢山,便做了许多努力,虽说最后还是没能起到效果,但怎么说,这都是柢山值得记住的开始。
赤水真人亡故之后,他的弟子言荒真人成为了柢山掌教,而此刻便已经差不多一千多年前了。
言荒真人是柢山真正的不世出天才,境界一日千里,很快便站到了世间最高处,于是便有了柢山历史上第一次辉煌的时刻。
言荒真人负剑北上,在一年之内连战数位剑道大宗师,终于成为了剑道魁首,这是柢山第一个剑道魁首,也是柢山真正辉煌的开端。
此后数十年里,柢山天才辈出,又有言荒真人在后,很快柢山便成了南方第一剑宗,但即便也只能止步于此,再难提升。
两百年后,言荒真人郁郁而终,接任柢山掌教的是长叶真人。
长叶真人也是百年难见的奇才,但最值得称道的却是他的手腕,他接任之时,柢山其实已经成了分裂姿态,但在他成为掌教之后的数年内,柢山再度变得如同铁板一块,与此同时,世间到处都是硝烟战火,数个国家正在为统一而战。
世间几乎所有宗门都选择了一个国家,而柢山便是选择的宁国。
“那就是之后的大宁王朝。”顾泯自然知道那个世间最后一个一统山河的王朝。
书虫点点头,“宁国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宁,柢山功不可没。”
柢山投注在宁国身上,为宁国做了很多事情,就连长叶真人也时不时出现在和各宗门修行强者的战场上。
那个时候的柢山剑修,是所有宗门最为忌惮的。
数年之后,大战落幕,宁国一统世间,建立现如今最后一个大一统王朝。
大宁王朝!
而柢山便理所当然成为了大宁王朝最为亲密的盟友,当时的大宁王朝慑服四海,将四夷从大陆赶出去,王朝内修行强者无数,彼时世间再无一座宗门能够在大宁面前说个不字。
宁启帝更是公认的最强者。
柢山也是在这个时候,正式成为的剑道第一宗门,连续三代剑道魁首皆是出自柢山,也有了天下剑道一石,柢山独占八斗的说法。
书虫虽说是谈及晚云真人,但实际上却是在说柢山的历史。
这本是每个柢山新弟子都该知道的事情。
任何宗门都有兴衰,柢山的衰落是源于大宁王朝的分崩离析,大宁王朝一统世间四百年,最后也难免走向了历史的尘埃里。
那个时候,群雄并起,诸侯四起,所有人都想着在大宁的废墟上建立起新的王朝,而柢山那个时候依然站在大宁身后。
为了维护这座形同朽木的王朝,柢山的剑修前仆后继,最后一点点凋零。
柢山却不是在那个时候衰败的。
因为晚云真人便是那个时候拜入柢山的。
他是当时的柢山掌教从大宁国都带回来的少年,一个眼里只有星辰的少年。
当时的柢山本来便江河日下,天资过人的修行者都不会选择拜入柢山,可晚云真人却还是来了,他拜入山门之后,很快便展露出了绝对的天赋。
短短二十年之间,他便已经成为了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
百年之后,他踏入金阙境,成为柢山历史上最后一个金阙境剑修,那便是柢山最后的光芒。
“晚云真人从来没有成过所谓的剑道魁首,但他却被剑庭和剑府称为前后五百年杀力第一。”
书虫轻声道:“他的剑,很纯粹。”
那会儿的柢山,大厦将倾,无数剑修都盯着这座山,晚云真人知道,他没有固守山门,而是选择游历世间。
他不是单纯的游山玩水,而是找寻那些对柢山虎视眈眈的剑修,短短数年,他便斩杀了两位金阙境剑修。
晚云真人当时为了解决柢山的困境,只用了四个字。
以杀止杀。
所有想对柢山不利的剑修,都死在了他的剑下,这让其他剑道宗门不得不偃旗息鼓,生怕招惹这尊杀神。
不是没有人想过将晚云真人斩杀,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位剑道魁首不出手,别的剑修,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于是有晚云真人在,柢山安稳的渡过了两百年的光景。
可任何事情都不会那么完美,晚云真人虽强,但还是敌不过时间,在两百年后,晚云真人离开世间,柢山再无屏障,便再难有人挽狂澜于既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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柢山一天天衰落下去,到了顾泯拜入山门之前,柢山已经有整整三代,没有人学剑了。
所以现在世间,提及剑道,不会有人再提起柢山。
“烛游珠的上一任主人便是晚云真人。”
说到这里,书虫已经闭嘴,柢山的历史绝对会比他说的更精彩,只是现在都已经化作了尘埃。
顾泯低头看着那册剑经。
这便是晚云真人撰写的剑经。
记载着晚云真人的无上剑道。
顾泯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手里的,不仅是他的未来,还是柢山的未来。
就在几天前,他还觉得自己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就被交付下任掌教的担子有些荒谬,这会儿却是觉得,或许冥冥之中便有安排,烛游珠化回珠子的时候,他脑海里出现的那个中年男人,想来就该是晚云真人。
而此刻他又正好挑中了晚云真人撰写的剑经。
“果然我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顾泯靠在窗边,忽然傻笑起来。
第十六章 小师弟,你死了?
有了这册剑经,而且顾泯早已经洗涤身躯完成,更是参悟透了柢山心法,下一步要做的自然是开始研习那册剑经。
他咽了口口水,看着这册晚云真人留下的剑经,转头问道:“这次不会出事了吧?”
之前第一次打开便是剑气凌霄的绝世场景,要是这一次打开依旧如此,他还怎么研习。
重新回到一侧坐下的书虫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顾泯心中大定,这才第二次打开这册剑经。
竹简被他打开,粗略一看,整册剑经只有寥寥百字,这和别的剑经迥然不同,想来以晚云真人的性子,自己本身便是一位绝世天才,即便要为柢山后人留下自己的剑道,也不会一字一句尽数为后人写透。
有寥寥百字,已经算晚云真人实打实的为柢山想过了,要不然依着他的性子,只怕就是一道剑气了事。
顾泯全神贯注,短暂片刻,便已经将那寥寥百字尽数记于脑海中了,随即他便对晚云真人生出了无限的敬佩。
这百字内容,真要详细解出,至少也要数万字才行,可晚云真人只用了百字,由此便可见他对剑道的理解,已经极高极高。
这才是柢山最后的光芒该有的样子。
想到这一层,顾泯更是兴奋,他的眼眸里有着发出光芒,那是希望,也是很多别的东西。
书虫看着这一幕,脑海里便出现了当初那位柢山掌教带着晚云真人来到柢山的光景。
当时晚云真人站在柢山山顶,看着那些山上弟子,没有半点畏惧,有的只是光芒和希望。
顾泯开始正式修行晚云真人的剑经。
他盯着前面的那几句话,有些失神。
那册剑经上,最前面的几句话,意简言骇:“气归气府,成其剑树,树生枝叶,再结剑果。”
之前阿桑讲解入门心法的时候,便指出过,吸收天地之气入体之后,在体内丹田之上便会出现一座气府,气府的作用便是将整个天地之气转化为自身气机,供自己所用。
气府作为中转之处,一向便只有天地之气经过,阿桑并未说剑修修行之法是将整个天地之气都聚集在气府里的。
“或许是师姐也没有学过剑修之法,故而不知?”顾泯默默思索,很快便得出结论,剑修之法,既然只有他一人研习,那么很多事情,便只能去摸索。
如何生出剑树,如何再生出枝叶,如何再结剑果,都是需要他自己去思考的。
其实他只要稍微再勤快一点,去翻一翻别的剑经,便该知道,剑修这条路,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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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么走的,至少在别的剑修撰写的剑经里,绝对不是这样的。
这条剑道,是晚云真人独创的。
可惜顾泯已经认定晚云真人,这就没半点兴趣再去翻阅别的剑经,而这样,顾泯也只能稀里糊涂的走上了一条和世间剑修都不同的路来。
沉下心来,顾泯闭上眼睛,靠着入门心法所讲的那个办法,将体内的气机牵引到气府里。
他已然踏入初境,不管怎么说,便已经算是一个修行者,天底下所有的修行者,体内都会有气府。
只是修行者的境界高低,会决定气府的大小,甚至于到了更高的境界,气府便会变作另外的东西。
那个东西叫做金阙,那个境界的修行者,也叫做金阙境修行者。
而现在的初境修行者,也被称为气府境。
“怎么这么大?”
顾泯有些惊讶,因为在内视之时,他看到自己的气府,竟然完全不像是阿桑师姐说的那般应当只有水滴大小,而是足足有鸡蛋大小。
“难道我真是天选之子?”顾泯摸不着头脑。
其实在十几天前的那个夜晚,便已经成为了一位初境修行者,那会儿他的气府当然只有水滴大小,可之后他却吃了半条鯥鱼,那是柢山异兽,只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吃下才能无恙,他这么个初境修行者,吃下半条,差点便命丧于此,后来常遗真人出手搭救,将那些鱼肉尽数从他体内逼了出来,但即便如此,顾泯也得了好些好处,那鯥鱼蕴含的天地之气,有一部分,已经进入了他的体内,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涌入了他的气府里。
本来即便是这样,他最多也算是体内的气机会比一般的初境修行者更多一些罢了,可后来感知剑经,相当于被无数个柢山剑修出剑打磨身躯,一来二往,便生生的将气府撑大了!
每个境界的修行者气府的大小几乎都是有一个大小范围的。
只有天资实在高绝的修行者,才会超出这个范围。
顾泯自然也算个天才,可他超出的,其实也太多了……
初境一般的修行者能有个水滴一般大小的气府便算是可以,更大一些像是珍珠,便应该是宗门重点栽培的对象。
若是有青枣般大小,那就该是被宗门保护起来,视为未来百年的根基。
可此刻的顾泯,气府足足有鸡蛋大小!
这传出去,柢山只怕很快便会被各大宗门灭门,然后顾泯便会被各大宗门争夺,甚至是数位金阙境的修行者都要为他大打出手。
说不定此事还能惊动四海之主,尤其是那
位身为剑道魁首的女子剑仙!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顾泯却浑然不知,他只是短暂惊讶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气府里,此刻的气府里空空荡荡,除去不断进入气府里的天地之气,不断出去的气机之外,便没了别的东西。
依着晚云真人的剑经所言,修行的第一步是要将那些天地之气彻底留在这里面,结成一棵剑树。
可怎么才能留下这些天地之气,这是顾泯遇到的第一个问题。
之后的问题是怎么结成剑树……
再之后……
反正有很多问题等着顾泯去解决。
晚云真人只说了应该怎么做,却没有传下方法,当然他这样的修行者,动动念头自然也就能做成,却没有考虑才入初境的柢山弟子们怎么能够做成这件事。
顾泯不再内视,睁开眼睛,依着他这个人的一贯行事作风,自己摸索一定是迫不得已才做的下策,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先找知道的人,问一问。
于是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便看向了书虫。
“前辈,晚辈有一事相问。”
书虫这一次,出人意料的没有理他。
顾泯再开口,“前辈……”
书虫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竹简,没有半点想要搭话的意思。
顾泯也看出来了书虫这次是铁定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了,哪怕他觉得这位肯定会知道答案。
揉了揉脸颊。
顾泯艰难起身,想着去找自己那个便宜师父问一问。
山上常遗真人的境界最高,又把他视作柢山未来的希望,肯定是要回答他的问题的。
可才走一步,顾泯眼前一黑,生生倒了下去。
书虫诧异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好饿……”顾泯艰难的开口说了两个字,便彻底晕了过去。
原来是饿晕过去了。
也是,毕竟只是个初境修行者,尚未能够达到辟谷,十几天的摧残,加上滴水未进,就算是修行者也扛不住。
书虫摇摇头,然后便看到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正好是从屋顶那道剑气捅穿的窟窿处进来的。
来人不是洛雪还能是谁。
一落下来,便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顾泯,加上顾泯现如今这个病恹恹的样子,洛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一双大眼里瞬间便起了水雾。
她颤抖着开口询问,“小师弟,你死了?”
——
写揉脸颊是希望你们不要忘了那个喜欢揉脸颊的少年李扶摇。
第十七章 小师弟很不错
“师父,你要救救小师弟啊,他死了怎么办?我们到什么地方再去找这么好看的小师弟?”
“师姐,你快救救小师弟,小师弟不能死啊!”
洛雪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世界和师父,都快要急得冒烟了,可自己师父和大师姐却丝毫没有反应。
两个人看着躺在床上的顾泯,眼里的情绪都有些古怪。
良久之后,常遗真人感慨道:“为师最开始以为,他除了天资高一点,又是被烛游珠选中之外,就只有和为师年轻时候相当的长相了,可现在来看,为师还是小看了他。”
阿桑点头,在这个时候她很赞成自己师父的看法。
之前常遗真人和阿桑已经先后探查过顾泯的身体了,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晕倒,只是在探查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情。
那就是顾泯的气府。
那真的太大了。
阿桑当初进入初境的时候,气府大小只有珍珠大小,加上她自身修行刻苦勤奋,现在阿桑的境界已经很高了,可眼前的小师弟顾泯,灵府却有整整鸡蛋大小。
这光论绝对天赋,顾泯绝对是现在修行界年轻一代里的最优之列。
“小师弟或许真是上天看到柢山如此,才为柢山挑选的那个人。”阿桑点点头,连她都已经开始相信小师弟是柢山中兴希望这种事情并不假了。
常遗真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眼里都是高兴的神采,“像他这样的人,不管是挑选怎么样的剑经,只怕最后成就都会极高,不过这一定得为师好好教导,不然他一旦踏入邪道,真是整个剑道的损失。”常遗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顾泯一人提剑,力战世间诸多剑道宗师而不败的景象了。
他此刻很想再祈祷一次,让柢山先祖好好保佑自己破境。
“师父所言甚是,我一定好好看着小师弟,好让他早日成为柢山的中流砥柱。”阿桑这次是真心实意开口,绝对是没有半点敷衍的。
常遗真人十分满意的点头,就要打算再开口说些什么教导这两位弟子的话语,却被洛雪一把抓住衣袖,后者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常遗真人,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师父,小师弟是不是快不行了,你就出手救救他吧!”
常遗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了这会儿是该搭救自己这个徒弟的时候,之前看到他的气府,一时间有些感叹,以至于就忘了这档子事情。
要是真有人把常遗真人的过往经历都想一遍的话,应该是会得出结论的。
那就是这个白胡子老头,其实是个十分健忘的家伙。
健忘老头……常遗真人开口说道:“你小师弟是我柢山未来,为师自然会出手救治他。”
“让开。”
常遗真人一脸严肃,伸手在自己怀里掏了掏,然后摸出两个馒头。
他是个喜欢烤鱼的老人,当然,除此之外,也会烤烤馒头片。
拿着两个馒头,常遗真人伸手就要往顾泯嘴里塞去。
这万种病就有万种药来医治,像是顾泯这个处境,没有什么药比馒头更好了。
阿桑转过头去,不忍去看小师弟的惨状,而洛雪只是瞪大眼睛,什么都没敢做,她太懵,根本都没有搞清楚现在出现的状况。
……
……
准确来说,顾泯是被馒头噎醒的,当他醒了的时候,始作俑者常遗真人已经溜之大吉了,这间屋子里就只剩下阿桑和洛雪在。
醒来的顾泯第一时间是喝了一大壶水,把那冷硬的馒头顺下之后,顾泯当即便看着阿桑,开口问道:“师姐,怎么样才能让天地之气填充在气府里而不外泄?”
他现在全部身心都在修行晚云真人的那册剑经上,别的事情根本不能让他分心。
阿桑没想到顾泯会问这个问题,但她毕竟是境界高深的大修行者,境界高深,这种问题她自然知道解决办法。
“将入门心法的其中一段,折半运行便可,天地之气涌入气府之后,自然会停下,但停下之后,气府便会源源不断的涌入天地之气,直到把气府塞满。”
阿桑平静说道:“这是一旦运行心法后半段,气府里的天地之气依然会来到身体经脉里。”
对于剑修的修行之法,阿桑不知道,她只能在这里给予自己小师弟答案。
她虽然没有说清楚具体是那一段只用运行一半,但顾泯也能够明白,顾泯不担忧以后的问题,他现在想的就只是那一句,气归气府,生其剑树。至于后面的问题,发现了再来解决。
想着这事情,顾泯从床上蹦起来,说了句多谢师姐,便风风火火的跑走了,看起来就是要回到竹楼里继续修行。
洛雪看着顾泯的背影,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之前她这么担忧自己小师弟,眼见他不行了,还把他抱来让师父出手救治,可是小师弟怎么醒来之后,一眼都没有看她,这就走了。
这让她怎么能够不伤心?
阿桑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师妹的情绪,想了想,她直白问道:“你喜欢他?”
她是个没有经过男女之事的修行者,又是个简单的人,自然开口便是涉及问题核心。
洛雪的脸忽然就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小师弟,但看着他受伤,她真的会很伤心啊。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
小师弟是个太监啊。
“小师弟他……不能喜欢的。”洛雪眼里有些黯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洛雪有些不能理解,说喜欢和不喜欢她都知道,可这说不能喜欢,是为什么?
“门规里并没有说同门弟子不能结成道侣,何来不能喜欢一说?”阿桑云淡风轻开口。
“小师弟是个太监啊……”洛雪知道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可这会儿也不得不说出来了,毕竟师姐的性子她也很清楚啊,要是自己不说清楚,师姐不会放过她的。
“太监?”阿桑皱了皱眉。
之前探查小师弟的时候,她不仅发现小师弟的气府很大,身体也很完整,并非残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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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要是残缺之身,只怕早在拜师的时候,师父就已经看出来了。
残缺之身虽然不影响修行,但很多宗门会认为这样的人有缺,便不会收入门下,可是顾泯,完完全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不仅长得很好看,其他方面也很不错。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妹之前说的话,是哪里来的依据,但她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
“小师弟很不错,没有任何问题。”
说完这句话,阿桑便不再理会洛雪,自顾自离去,小师弟正式踏上了修行,之后肯定会面对各种危难,她这个做师姐的,得境界再高一些,才能好好护着小师弟。
阿桑离去,就只剩下洛雪一个人,洛雪小声念叨着师姐说的话,重复了大概几十次之后,她抬起头,咬着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了两个字。
“顾泯!”
之前第一次见面,她要是不认为顾泯是太监,即便他长得再好看,洛雪肯定都不会让顾泯给她涂药的。
更何况这还有后面让他伸进自己胸前去拿烛游珠了。
想起这些,洛雪就觉得有些生气,但随即就有些失落,小师弟明明不是太监,怎么不告诉我呢?
在她想来,小师弟肯定不是那种想着吃她豆腐的坏人,可他就是没说。
“为什么呢?”
洛雪托着腮帮子,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可此刻回到竹楼里的顾泯,已经成功将那些天地之气留在气府里了,紧接着就在他在想怎么生出剑树的时候。
那些天地之气开始剧烈收缩,最后凝结成了一柄古朴小剑,小剑猛地一插到气府地面,开始生根,就像是生出了一棵树。
第十八章 星光下的少年
那柄古朴小剑状如一棵小树,想来便是晚云真人剑经里第一句所说的气归气府,成其剑树。
顾泯盯着那棵剑树,想着再之后又是如何树生枝叶,再结剑果的。
气府里的变化仍在继续,在生出一棵剑树之后,那枝丫上边开始有白色的剑气生出,一丝一缕,就在那些枝丫上生出,像是一条条白线,蔓延而出,此刻体内的心法也开始运转起来,那些白线缓慢的离开气府,看着就像是一棵树生出了无数枝叶那般。
这便是树生枝叶。
顾泯心里默默点头,晚云真人这几句话说的如此深奥,但实际上才是一个剑修入门,并非是什么登天难事。
只是在那棵剑树变得如此之后,之后气府里便平静下来,一边有天地之气进入,在填满气府之后,化作气机涌出气府,然后蔓延全身,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发生。
“剑果呢?”盯着那棵剑树,顾泯想着那晚云真人剑经里第一段话里的最后一句,按着他之前的理解,既然剑树生出,枝叶也有,那么那棵树上之后会不会结出一棵果子才是?
“难道是境界不够?”这虽然是剑经的入门篇章,但顾泯有理由怀疑这结成剑果需要强大的境界作为依托。
想及此处,顾泯便准备不再内视,要去研习剑经的下一段,但片刻之后,他却愣住了,喃喃自语开口道:“气归气府是应当做出的举动,成其剑树便是收到的效果,那么树生枝叶是现有事物,那么再结剑果,应当并非说剑树结出一个果子,或许是一种抽象表达,是说有了前面这些举动,便会得到的成果,剑果非果,乃是修行之得?”
顾泯开始修行不过十几日,除去最开始那一日,阿桑师姐替他讲解了一番入门心法之外,再无旁人给他详细阐述过修行的种种,他知道的事情很少,但也就是这很少的知识,却让他推想出来了晚云真人那第一句剑经的真实意义。
恐怕这种悟性,柢山往上翻几百年,都不会有几个人。
绝大部分人肯定会纠结剑树上有无剑果的事情,可顾泯却隐约觉得,没有剑果才是对的。
“晚云真人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写的这么普通。”顾泯忍不住夸赞晚云真人,以此来让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他便退出内视,睁开了眼睛。
距离他
内视气府之初,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修行者一旦沉浸在修行者,别说半个月,就连十年八年也是极有可能的。
此刻已经是半夜,窗外的星星挂在天幕上,很是美丽,顾泯看过很多次星星,但没有觉得哪一次有这一次好看。
他盯着那些星星,一时间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你若是境界到了繁星境,会更喜欢这片夜空。”
书虫温和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醇厚。
繁星境。
顾泯知道那是修行的第八个境界,但却不知道这个境界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些星辰离我们远近不一,普通人能看到的,只是离我们极近的那些,而且那些都只是少数,等到了繁星境,便有能力看到那些离我们很远的星辰,那是一片星海,恐怕会是天底下最好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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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种景色,注定只有少部分人能够看到。”书虫温声开口,笑意不减。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天底下最好的景色,是郢都的日落。”
那是他看了十几年都没有厌烦过的东西。
在顾泯看来,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处景色能够比得上郢都的日落,而唯一的遗憾,便是郢都没了,郢都的日落或许也再也看不到了。
书虫没有反驳,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说这句话时候的顾泯神情,所以只是随口说了句,“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我想我得找些书来看看,我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我很怕在研习剑经的过程中出问题。”顾泯对于修行的浓郁兴趣没有改变,但也知道要是自己这样一知半解就开始继续修行,很有可能便会出大问题。
所以他愿意稍微放慢些速度,好好扩充一番自己脑海里的知识。
书虫指了指身侧的那些竹简,平静道:“这些都是你应该知道的。”
很明显,这便是他特意为顾泯准备的,他早知道顾泯需要。
顾泯没有去看那些竹简,反倒是认真问道:“前辈为何如此帮我?”
书虫是应当对看书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没什么兴趣的,可眼前这个,却好像有些过分温和,不像是书虫,更像是一个活脱脱的人。
除了最初没有理会顾泯之外,之后他对顾泯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性子不像,但天资和长相都很像,他也曾是个十分好看的少年,不过却比你骄傲太多。”书虫没有藏着掖着,那是他从生出灵智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朋友。
……
……
那些竹简不是这座竹楼里的。
换句话说,竹楼里只有剑经。
那些竹简上的内容是书虫在这半个月里写出来的,他读了无数多的书,这些最简单的东西,写出来自然没有丝毫问题。
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他愿不愿意写。
他写了,便自然没有问题。
他用了最简单的笔墨,写出了所有修行者应当知道的事情,比如修行境界,每个境界应当注意什么,世上有多少宗门,每个宗门的地位如何,甚至还有近些年里修行者里的大人物。
其中最为耀眼的,应当是南北两座王朝的皇帝陛下和在这片大陆四周的四片海里的四海之主。
那些都是现如今整个修行界里最强大的修行者。
当然硬要说和柢山有关的事情,一个便是南陵的剑庭,这座南陵最强大的剑宗,说起来和南陵所有剑道宗门都有关。
另外一个是住在海里那位女子剑仙。
“以一女子之姿便力压世间无数剑修,这是亘古未有之事。”书虫很感叹,顾泯也有些失神,这个女子之前便被自家师父提及过,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看起来的确是整个剑修无法跳过的人。
不过现在那些名字距离他很远,顾泯收敛心神,回到窗前,重新坐下,打算花个几天功夫来将这些东西全部看完。
书虫也不再说话,他这些日子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之后的数年里,不再和顾泯说话。
顾泯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很后悔和书虫说的话太多了,因为不出意外,他会在这竹楼里待很久,这么长时间没人说话,他估计受不了的。
不过此刻不知道书虫想法的顾泯没有想太多,只是在认真的看着那些竹简,虽说是夜色如墨,但丝毫不影响他看到竹简上的内容。
成为修行者,便已经和凡人有异。
就在顾泯认真的看着竹简的时候,书虫也认真的看着星光下的少年,窗外的繁星,窗边的少年,加在一起,便是一幅极美的画。
第十九章 一山上下尽是吃
夜色如墨,常遗真人一如既往的在茅屋前烤鱼。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亲自动手,而是阿桑在一旁操刀。
说起烤鱼这件事,常遗真人早在很多年前便教给了阿桑,后者学会之后,只为常遗真人烤了几次鱼,便宣告正式结束了这件事。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常遗真人无数次要求,阿桑都不为所动,她一心修行,其实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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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晚,却是她主动的。
香气随着微风而动,方圆数里或许都能闻到。
“师父,之前那条鯥鱼,是故意让师妹偷走的。”
这是肯定语气,并非询问。
躺在竹椅上,常遗真人面对自己这个大弟子,没准备糊弄她,当然也是因为自己这位大弟子,实在是不太好糊弄,“毕竟是柢山的未来,柢山又没落至此,不让他走的快一些,那又能怎么样?”
这种事情只有洛雪傻乎乎的以为自己能够在自家师父眼皮子底下把鱼偷走,阿桑也好,常遗真人也好,甚至是顾泯,或许都能琢磨点内味出来。
“不过还是有些可惜,那么一条鱼,让他吸收的天地之气,不过千分之一,要是被柢山先祖们知道了,肯定要说为师败家,到时候说不定便不保佑为师破境了。”
说到这里,常遗真人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像是晚云真人这么洒脱的人,肯定会给为师竖起大拇指,告诉为师做的很不错。”
阿桑没抬头,木棍就在手中转动,她虽然是看着烤鱼,但其实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烛游珠选中了小师弟,入门之后,小师弟选择的剑经又是晚云真人所留下的那一册,一夜初境,再加上书虫对待他的态度,小师弟的确能说得上是柢山的未来,可小师弟的下一步,师父有想法了吗?”
这世上的修行者修行,大概都是差不多的,要么拜入山门之后,在山门里苦修数年或者十数年,等到境界足够,便下山历练,心志坚毅者,或许便有大成就。
但更多的修行者或许红尘蹉跎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成就。
顾泯既然修行的是晚云真人的剑经,那么在山上苦修这条路便不适合他,至少在长期来看,很不适合。
或许数年之后,顾泯便会到了不得不下山的地步,可此刻柢山式微,顾泯下山之后若是被别家宗门知道了底细,便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是被别家宗门招揽,要么便是死于荒野。
一座没落剑宗的天才弟子,不会有什么别的结果。
“在山上做笼中雀对他来说,自然不好。”常遗真人皱着眉头,其实这些日子里,他最担忧的事情便是这个,自己的这个弟子,是柢山之未来,但要如何培养,还不太好说。
他作为一山之掌教,当然不好亲自下山护卫自己这个弟子。
“
那我来?”阿桑主动开口,在某些情况下,她是最了解自己这个师父的人,
常遗真人笑道:“你来和为师来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因为你是个女人,你小师弟就要修行的更快一些?”
阿桑认真的想了想自己那个其实没见过几面的小师弟,然后认真的说道:“有可能的。”
常遗真人一时语塞,默默的把烤鱼拿过来,咬了一口之后,才含糊不清的说道:“反正都没什么区别,别想了。”
说完这句话,他停下了吃鱼的动作,然后抬起头,想起了一件很古老的事情来。
然后这位柢山掌教便笑了起来,看起来很是猥琐,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
……
“果然是这样。”在剑树扎根气府的第三十天后,顾泯看完了那些竹简,在看完那些竹简之后的他,忍不住又内视了一次,发现那剑树上真的没有结出剑果,甚至连开花的意思都没有,加上他之前翻阅的那些竹简,他渐渐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剑果两个字,只是个抽象表达,并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体里。
既然如此,那么他之前气府里出现剑树,剑树上生出了那些白线,便已经算是完成了剑经上所言的第一阶段。
那这就是说,他已经正式成为了一位剑修,而且还是在三十天前。
这种速度并不快,但要是放在他研习的是晚云真人的剑经前提下,那就是极快了。
或许晚云真人重生,也不会想到自己撰写的剑经,会有柢山后人这么快便参透了最初的深意。
顾泯有些兴奋,转头便朝着书虫说道:“前辈,我明白了。”
可书虫此刻只是埋头书中,没有半点想法回答他。
顾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默片刻之后,他又喊了一声,后者还是没有理会他,他这才揉了揉脑袋,然后一种无力感传遍全身。
“好饿……”顾泯这废寝忘食翻阅了一个月的竹简,不是因为那棵剑树在为他日夜吸收天地之气的话,只怕他现在都他娘的臭了……
砰的一声巨响。
忽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一道阴影,一身白衣的洛雪出现在顾泯身前,刚才的声音是她将一个竹筐放下的声音。
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声音,是因为这竹筐里有满满的一大筐馒头。
白花花的馒头哦。
“喏,给你的,小师弟。”洛雪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才踏入初境,还免不得要吃吃喝喝,所以就花了那么一个月做了这么一大筐馒头。
至于为什么是一个月。
事情也很简单。
那就是她最开始也不会做,在知道了怎么做之后,当然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这个过程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几天,但对于洛雪来说,那至少就得是十几天。
可十几天之后,做出的馒头不满意怎么办?
当然要重新做。
这自己第一次做给小师弟的馒头怎么都得完美吧?
秉承着这个思想,于是洛雪不断的研究,无限的重新开始,这才有了现在摆在顾泯眼前的馒头。
当然,这其中的艰辛,洛雪当然是不能告诉顾泯的,她只是微笑着看向顾泯,说道:“小师弟,快尝尝怎么样。”
顾泯嗯了一声,他这个时候正好是饿得不行了,虽然那棵剑树现在能够吊着他的性命,但不见得他就真能不吃东西。
“多谢师姐了。”顾泯对洛雪的好感多了一分,相对应的,对于之前洛雪的迫害,又选择原谅了一次。
可当他拿起馒头,顾泯就觉得有些不对,他用力捏了捏。
本该是在他手里变形的馒头,却没有任何反应。
顾泯握住馒头用力往地面上用力一砸,发出了砰的一声。
再来看这个馒头,没有任何损坏之处。
“师姐,你管这玩意,叫馒头?”顾泯看着那一大筐馒头,心想自己要有几条命才能吃下去?
洛雪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小声开口说道:“你就先吃一吃嘛,说不定味道很好呢?”
顾泯干脆的摇了摇头,自己要是把这个馒头吃进肚子里,他会觉得自己肯定是百年难遇的痴呆少年。
“小师弟……”洛雪拉着他的衣袖,不停摆动,竟然开始撒娇。
顾泯沉默不语,甚至转过头去,不去看洛雪这个倒霉师姐。
“小师弟,你要是不吃,我就告诉师父你之前非礼我,师父最恨这种浪荡子弟了!”
见软的不成,洛雪干脆就要来硬的。
“师姐,非礼这种事情,从何说起?”顾泯有些心虚,但还是抱着我不承认,我就没做过的心态开口说道。
“师姐告诉我了,你不是太监,可你当初还看我的……”洛雪小脸发红,要不是为了逼顾泯吃馒头,她才不会说这种事情呢。
“拿馒头来。”顾泯及时出声制止了洛雪,这是他进入柢山之后最担忧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迫害就迫害吧,我顾泯承受得住!
洛雪把馒头递过去,然后微笑的看着他。
顾泯也挤出一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微笑,然后缓慢地把馒头放在口中,更缓慢地咬了一口。
咀嚼。
摔倒在地。
一气呵成。
顾泯趴在地面上,脸上表情不变,心如止水。
果然,迫害是不会停止的。
——
好了,这是二十一岁的我最后一章了,明天就是二十二岁的我了,全新的开始,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更好。
第二十章 那是一片属于剑修的星海
顾泯自认为自己的心志已经足够坚定,可是在吃过洛雪做的馒头之后,这个少年便悲哀的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再如何冷静沉着,在面对自己师姐做出的那些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的玩意的时候,顾泯心中总是不可避免的生出畏惧。
可即便如此,洛雪也没有体谅自己这个小师弟的想法,而是把那桩事情当作把柄,隔三差五的便要带着所谓的菜肴来竹楼里看看自己这个刻苦修行的小师弟。
依着这位的说法,就是小师弟还没有到不用吃饭的时候,那么修行辛苦,怎么能够不吃好的?
只是她要是知道,此刻顾泯心里已经坚定了早日提高境界的想法,好不再有机会吃那些稀奇古怪的菜肴的时候,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想法。
抱着这个想法的顾泯,在三个月之后的某个清晨,再次强忍着呕吐的想法,吃完了洛雪做的一盘豆腐,把木筷放在盘边,擦了擦嘴,然后开口说道:“师姐,以后我不吃东西了。”
洛雪前一刻的心神都还在顾泯的脸上,听着这话,下意识就要继续用那个所谓的把柄来胁迫自己这个小师弟,“小师弟,你要是不吃……”
话还没说话,便戛然而止,那是因为洛雪想到了那句话,是说我不吃东西了,而不是说不吃她做的东西了。
这两者看起来差别不大,但实际上天差地别。
“小师弟,你辟谷了?!”
洛雪大叫一声,一脸的不可置信。
顾泯点点头,四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的气府里除去生出剑树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变化,而他这么些日子,除去理解那剑经上的内容之外,便是每日刻苦依照心法吸纳天地之气,到了现在,他已经在初境里走的极远,而光论气府里的气机数量,甚至不弱于第二境的修行者。
辟谷需要不少的气机作为支撑,这也是为什么才入初境的修行者还要进食的缘故。
“这怎么可能?”洛雪伸手去掐顾泯的脸,一脸呆滞的说道:“师父说,柢山历史上最出彩的柳隐真人,也花了整整一年才能辟谷,小师弟你……只花了四个月。”
柢山现在虽说没落,但曾经历史上还是会有无数天才弟子的,在那些天才弟子里,自然便会留下无数的天才记录,进入初境到辟谷便是其中一个。
那记录是一位叫做柳隐真人的柢山先祖创造的,他花了仅仅一年便成功辟谷,由此被柢山认为是百世难出的奇才,之后一路倾力培养,虽说最后并没有成为这个世间的最强者,也没有成过所谓的剑道魁首,但怎么说也成了一个金阙境的大修行者,在整个柢山,名声不可谓不响亮。
“其实是三个月。”顾泯在心里默默说道。要不是他之前花了一个月的时光去看那剑树生出之后会不会有剑果,应该只要三个月便能够成功辟谷,当然,能有这么快,除去和他的天资悟性以及心志有关系之外,洛雪的饭菜,也是大功臣。
虽说这在前期修行的极快,但也不意味着最后能走得足够远,那位柳隐真人便是很好的例子,如此天资,最后也没能问鼎世间。
但顾泯既然能有这么快,也足以说明他或许天生就是适合修行的那一类人。
看着洛雪的神情,顾泯没有觉得太过激动,他虽说想尽快走到大道的尽头,但也没有想过如此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从小便有人告诉过他。
现在之所以告诉洛雪,除去因为这山上几个人都是极为亲近的师姐和师父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实在不想再吃洛雪的饭菜了。
“小师弟,即便已经辟谷,可还是不能不吃饭啊……”洛雪气势稍弱,但还是坚持着这件事。
给小师弟做饭,是她这些日子来最开心的事情,要是忽然没了,对她来说,她肯定会很不开心的。
看着小师弟吃完自己做的饭菜,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开心了。
顾泯有些无奈,在这山上,他脑子里的那些小聪明,根本不起作用,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断的接受迫害,而且是在迫害里艰难的活下去。
“师姐,我要去见师父,师父说有大事。”和女人讲道理是最不明智的一件事,所以顾泯很快便选择了放弃,改用遁法。
“师父两个月没来见你了,哪里来的大事?”洛雪鼓着腮帮,一脸的不开心。
顾泯看了自家师姐一眼,心想怎么这几个月过去,自己这师姐的脑子比之前好灵活很多了?
“是三个月前,师父来过一次,说是辟谷之后,便去见他……”这桩事情倒不是诓骗洛雪,的确是有这件事的。
就在他第一次吃完洛雪做的馒头之后数日,一直都对自己这个小弟子不上心的常遗真人来看过他一次,便说了这么一番话。
听着这话,洛雪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山上说到底还是师父的话最管用,她是最不敢违背的。
顾泯站起身,很快便离开竹楼,他很怕自己在这里待下去,会发生别的幺蛾子。
……
……
常遗真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或许得说这个人
有些单调,他很少离开柢山,而在山上,除去最开始给自己的两个弟子传下修行之法后,后来的这么些年,他没有再收徒弟,也没有做出什么光大宗门的事情,他除去时不时在山上的河流里抓上一条鱼烤一烤之外,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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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困秋乏夏打盹,常遗真人睡觉从来不需要理由,只要他想,就可以睡。
而睡觉的最好地方,自然是那座茅屋前的竹椅上。
顾泯离着那茅屋大概还有一里多地,就能听到常遗真人的呼噜声了。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修行境界肯定不低的修行者,竟然也和那些乡野村夫一般,鼾声如雷。
顾泯来到常遗真人身侧,正想着要怎么唤醒自己这个师父而不遭受迫害,便有些纠结。
他和自己的这个师父,说起来见得次数并不多,从第一次见面拜师,到第二次见面就是将他暴打一顿,再到第三次见面只是常遗真人随便说了两句话。
所以他对自己这个师父的性情,还不是特别了解。
万一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头,顾泯只怕便真要再遭受一次迫害。
所以他决定等。
等常遗真人自己醒来。
这会儿已是深秋,秋风微寒,但对于常遗真人和顾泯来说,都不算是什么问题,成为修行者,自然不会担心这个。
可天公不作美,很快便有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再过片刻,如同黄豆一般大小的雨点就落到了两个人的身上。
顾泯皱了皱眉,正要想着用气机驱散那些雨水,常遗真人就跳了起来。
“你这傻小子,下雨了不把为师叫醒,为师这把老骨头,怎得受得了这般摧残?”
常遗真人一边骂骂咧咧,人已经跑到茅屋前的屋檐下。
顾泯赶紧跟上,虽说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问候了一下自己这个便宜师父。
“好小子,还敢偷偷骂为师?!”常遗真人站在茅屋里,盯着顾泯的眼睛,好像是能够看穿顾泯心中所想一般。
顾泯这下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低头,认真说道:“徒儿有错,请师父责罚。”
这种大修行者有什么高深手段,顾泯尚不清楚。
该认怂的时候就要认怂,这就是顾泯一向的处事态度。
常遗真人看了一眼那场大雨,然后把目光放到顾泯身上,随口问道:“之前让你辟谷之后便来寻为师,这才三个月,你过来……”
说到一半,常遗真人忽然停下,微微蹙眉,然后舒展,这才有快意的笑声传出,“好徒儿,你这就辟谷了,真是为师的好徒儿,为师没有看错你,由此可见,也是为师的眼光独到,不然怎么能够发现你这根修行的好苗子。”
常遗真人本色不改,一旦发现顾泯又给了他什么惊喜,之前的事情便能忘得一干二净。
再说顾泯入门四个月,已经给了他很多惊喜了,这让常遗真人更加明确的认为,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柢山之未来,是上天赐给柢山的希望。
拍了拍顾泯肩膀,常遗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修行一事,放松不得,徒儿你虽有如此天赋,但是须要记住,万万不可分心,尤其是女色,万万不可过早沾染,你也不要因此心灰意冷,放心,为师心里有数,山上你两位师姐……”
“师父。”张了张口,顾泯赶紧打断常遗真人接下来的言语。
常遗真人毕竟也不是什么年轻人了,历经沧桑自然明白,朝着顾泯抛去一个男人都明白的眼神之后,这才正经起来,“为师之前叫你辟谷之后来寻为师,便是要让你看看真正属于剑修的风采。”
说起这件事,顾泯很容易便想到之前的夜晚里,烛游珠化作一柄青色长剑,斩杀那个鬼修的画面。
那一幕在顾泯心里,已经不可磨灭。
常遗真人看到顾泯这个样子,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他摇摇头,微笑道:“那远远说不上什么厉害之处,就连晚云真人留下的那册剑经,打开之时,那一缕剑气,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剑修风采,要甚之千万倍。”
听着常遗真人这么一说,顾泯也对自己将要看到的东西期待起来,修行是手段,通过修行获得强大的力量是目的,可是在这这期间,那些路上的风景,或许才是让人坚持下去的东西。
不过多废话,常遗真人在茅屋里寻了一把油纸伞便走了出去,顾泯有模有样的也拿着一把油纸伞跟在了后面。
可等他走进雨幕里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那一把油纸伞,是破的。
果然……
顾泯来不及哀叹,在大雨里跟着常遗真人缓慢的朝着前方走去。
就像所有的修行宗门都会有后山一样,柢山自然也有后山。
不过柢山的后山,的确是和前面的山峰没啥区别,同样都是大小不一的山石,没有任何草木。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在大雨之中,不会发生泥泞将鞋子弄脏的情况。
走在大小不一的石块铺就的一条山道上,常遗真人的声音慢慢穿过雨幕落到顾泯耳畔。
“修行一道,当然并非剑修才是那条通天大道,但古来至今,无数修行者修行之初,首选便是剑道,也是因为剑修是他娘……最潇洒的。”
顾泯本来是收敛心神仔细听着常遗真人的大道真言,却没想到结果却是这么句废话,当即便有些哭笑不得。
“像是徒儿你这样的容貌,以后学剑有成,行走世间,不说别的,整个修行界里的女人,都会对你另眼相看,为师当年也是如此,可惜就是没学剑,不然此刻你说不得就有十七八个师娘了。”
常遗真人说起这种事情,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直到走到后山半山腰之后,才重新把话题拉回来。
“我柢山剑修既然曾经能够世间无二,自然有其特殊之处,剑经里的剑道是修行之路,那些在后山的剑诀是发挥你境界的方式……”
“我柢山鼎盛时候,有三万剑修,其中出彩之人留下的剑诀数不胜数,加上柢山历代大剑修完善改良,现在柢山的剑诀说是包罗万千也不为过,等会儿看到了那些剑诀,你随意选取,若是有能力,便能多学几门便多学几门,柢山担子很重,你肩膀不够宽,就挑不起来。”
说到这里,顾泯也明白此刻常遗真人是要代他去挑选剑诀了,晚云真人的剑经虽然是阐述了他的剑道,但并没有实际的剑诀支撑,一位剑修,剑道确立,和研习什么剑诀,并不冲突。
已经辟谷的顾泯,的确是可以开始研习那些柢山的高妙剑诀了。
随着常遗真人的声音渐渐小去,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造型古朴的木楼前,这座木楼藏在山石之间,看起来很难被发现。
木楼前面便是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不少名字,高低有别。
停在石碑前,常遗真人严肃道:“这些都是柢山的历代祖师,唯有真正的大剑仙,才能将名字留在上面。”
顾泯抬眼看去,在石碑上发现了好些熟悉的名字,那些名字都是书虫口中提过,或者是他笔下出现过的人物。
然而让顾泯移不开目光的是晚云真人的名字。
他的名字并不是在最前面,而是在最中间,看起来像是众星拱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或许是骄傲。
可一个名字怎么可能会有骄傲的感觉?
顾泯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多想。
常遗真人出声道:“若是之后柢山真正在你手里中兴,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上面,要是能带柢山重新成为世间第一剑宗,或许你的名字能刻在开派祖师身侧。”
顾泯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特别的意味。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认同感。
在这一刻,才真正融入柢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不过为师让你来,不是让你看这个的。”常遗真人的言语再度响起,打断顾泯的思绪。
“师父请讲。”顾泯垂手而立,甚至连油纸伞都丢了。
“繁星境的修行者能够看到那层云雾后面的星海,那是真正的星星,无比壮阔,那是所有繁星境修行者都能看到的东西,但剑修,有别的星星可以看。”
常遗真人没有卖关子,很快便娓娓道来,“剑修们看的星星,叫做剑星,他们也存在于那片星海里,但是只有剑修才能看到,而且还能感知到哪一颗是自己,换句话说,那些剑星,代表着剑修们,当世间多出一位剑修,星海里便多出一颗剑星,随着你的剑道境界越高,那颗剑星便会越璀璨,可当你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那颗剑星也会随之陨落。”
剑修和其他修行者比起来,其实并没太多不同,同境修行者,也不会因为你是剑修,便要强出对方一头,真正的胜负取决于很多东西,战斗经验,临场应变,和平日里的修行,以及各种环境的影响。
但剑修却确确实实在这一点里和其他修行者不同,他们在星海里拥有自己的剑星。
“辟谷之后,你便能够看到你的剑星了。”
这也是常遗真人为什么叫顾泯来的原因。
在境界不够的时候,借助那块石碑就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剑星,而随着境界提升,便不需要借助外物。
常遗真人盯着顾泯,轻声问道:“要不要看看?”
顾泯正在消化常遗真人说的那些话,听到这里,他自然也不会拒绝,他点了点头,然后在常遗真人的示意下,伸手放在了那块石碑上。
“那些璀璨的剑星,都是当世的大剑修甚至剑仙,你也可以一观,感受一番。”
随着常遗真人的言语,顾泯已经闭上眼睛,去看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
不多时的黑暗结束之后,顾泯的眼前开始明亮起来,他看到在远处有些东西在发着光,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他很快便看到了那些东西。
那是星星。
很多很多的星星。
第二十一章 两颗剑星
普通人看不到真正的星海,而一般的修行者也看不到属于剑修的星海。
顾泯不知道那些繁星境修行者才能看到的星海是什么样子的,但此刻他看到的星海,已经足够壮阔。
万千星辰错落的挂在夜空里,因为数量太多,看着便有一种十分壮阔的感觉,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每颗剑星的明暗程度不同,于是看起来便有些明显的怪异感。
那些剑星有名有暗,最璀璨的那一颗挂在远处,周围没有别的星星,就像是一尊帝王,站在高台上,其余的剑星都是臣子,只能低眉臣服,并不敢与其并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颗剑星就该是那位剑道魁首女子剑仙的剑星。
光从剑星的璀璨程度来说,说她是世间最强大的剑修,没有任何问题。
而在离着那颗剑星不远处,也有着好几颗同样璀璨的剑星,想来他们的主人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但肯定是比不上那位女子剑仙。
再往后,就在星海里,或明或暗的剑星安静的悬挂着,偶尔会有些星星骤然发光,然后便更亮了一些,那是有剑修破境成功……
也有些星星会忽然黯淡下来,然后便从星海里坠落下去,那是有剑修离开了这个世间。
有时候一起坠落的星星太多,就像是下了一场雨。
顾泯的目光从那些璀璨的剑星身上移开,开始寻找那颗代表着自己的剑星。
可等他仔仔细细扫视了一圈之后,也没发现哪一颗星星和自己有联系。
顾泯有些疑惑,想着难道是自己的境界不够的缘故?
想着这件事,他就想要收回目光,不再去看这些星星。
可就在这个时候,星海里的剑星忽然都动了动。
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星海里搅动了一番。
无数颗剑星齐齐而动,这可不是随便哪一个都能看见的景象,顾泯屏住呼吸,感觉到会有大事发生。
不久之后,那些星星都停了下来,和之前不同的是,他们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而伴随着无数剑星位置发生改变的,还有两颗星星一前一后出现在了星海里。
其中最前面的那一颗,在出现之初,便明亮不已,甚至让许多已经非常明亮的剑星在这颗都黯然失色。
另外一颗新的剑星没有这么明亮,但很特殊。
那是如此的特殊,让人一眼看去,便会移不开眼。
那颗剑星和所有才出现在星海里的剑星一样大小,一样明亮,很显然都是才辟谷的剑修。
唯一不同的是,星海里所有剑星都是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而那一颗新的剑星,是白的!
白色的那颗星星在一群幽蓝色的星星里显得有些孤单,但却又在孤单中透着一股倔强。
不管怎么说,这颗白色的星星,甚至已经夺去了那颗最璀璨的剑星的光彩,任何人只要看到这片星海,便一定会注意到这颗白色的星星。
“那是我的剑星!”顾泯只看了一眼,便完全能够确定那颗剑星就是代表着他的剑星。
“怎么是白的?”顾泯瞪大眼睛,万千剑星里,再没有别的剑星比他的更特别。
……
……
剑庭,观剑台。
今日剑庭里有好些已经辟谷的弟子们在师长的带领下齐聚此处,只为了看着自己的剑星出现在星海里。
其中最为特别的是一个面容普通,但气态却是十分不凡的少年,他站在所有弟子最中心处,就像是被众星拱月一般。
“梁师弟,他也来了!”
“梁师弟,他这么快便辟谷了?”
忽然一道道惊呼响起,是那些来得迟了些的剑庭弟子出声,他们看着观剑台中央的梁照,一脸惊骇。
要知道,眼前的梁照,可是一年前才拜入宗门的,怎么这才一年,便已经辟谷了?
这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整个剑修历史上的绝对天才啊!
能有这个速度的,最差以后都是一位金阙境剑修。
经过这么两嗓子一吼,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弟子们都纷纷看向这边,他们看向梁照的眼里充满了钦佩和羡慕,只有少部分人的眼里是嫉妒。
而几位主持此事的剑庭二代长老,微笑的看着梁照,眼中都是赞许。
“休要聒噪。”
虽说几位长老没有生气,但也得维持这边的秩序。
站在最前面的老者叫做王陵,他在剑庭里地位甚高,正是梁照的师叔,他这辈子没有收徒,因此在梁照拜入剑庭掌教门下之后,他便把梁照视作自己的徒弟,这一年多来,也是他事无巨细的为梁照解答修行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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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儿,等会观星之时,记得多看两眼那位女子剑仙的剑星,对修行会有裨益。”
王陵平淡开口,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他虽说是偏爱梁照,但也不会如此藏私,都是剑庭弟子,他在某些方面,能够一视同仁。
况且这些年轻弟子里,有几位资质实在很不错,要是稍加培养,甚至有可能冲击金阙境,一座宗门,想要长久的繁盛下去,最主要的便是这些年轻人们。
他们只要能够成长起来,那么剑庭南陵第一剑宗的地位就不会被人撼动。
年轻人,才真的拥有无限未来。
“闭眼观星!”
弟子们齐齐闭眼,就连梁照也是如此。
老人颇有些感叹,看着那些年轻人,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辟谷之后第一次在师长的带领下看属于自己的那颗剑星的时候,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一百多年里,除去最开始那一次,他去看那片星海的次数,屈指可数。
反正每一次看都是那个女子剑仙的最璀璨,那还有什么看的必要?
不过今日,他看到那些年轻弟子朝气蓬勃的样子,尤其是看着梁照这颗剑庭未来的新星也在的时候,王陵忽然心血来潮,便想再看一看那片星海。
要知道,这世间的天才剑修,往往便会在一开始就会展露不同,一年便辟谷是这样,剑星出现在星海的时候,有异象也是这样。
王陵想要看看梁照的异象是什么。
于是他闭上了眼,和那些弟子一起,看到了那片星海,也会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星海动荡,剑星移位,这是最开始出现的异象,王陵虽说早知会有些异象发生,但他也有些意外。
这生出剑星就能够将一片星海影响,怎么看都知道前途无量。
紧接着,一颗幽蓝色的剑星出现在星海里,出现之初,
便异常夺目,那种光芒绽放出来,便让许多剑星都黯然失色。
片刻之后,那颗剑星黯淡下去,但也还是足以说明不凡。
“照儿不愧是一年便辟谷的天才。”王陵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赞叹,剑庭这一两百年里,都没有出过这样的年轻弟子了。
就当他想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他注意到,星海里又出现了一颗新的剑星!
那颗剑星没有那么明亮,但足够引起王陵的注意。
那是一颗白色的剑星,区别于其他任何剑星。
“庚辛!”几乎是下意识,王陵便失声开口,他实在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心神还停留在星海里,便已经开口。
这世间几乎所有重要的剑宗,在讲述起剑星的时候,都会说起庚辛。
那是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剑星,在整个修行者的历史里,也只出现过寥寥数次,毫无疑问,每个拥有庚辛剑星的剑修,最后都成为了整个世间最强的剑仙。
无一例外!
“难道是照儿?”王陵从短暂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仔细再看了几眼,发现那颗白色剑星的确存在,然后便有些不舍的睁开了眼睛。
观剑台上已经有很多弟子都睁开了眼睛,毫无疑问,他们中每一个人都看到了那颗剑星中的至高存在,庚辛!
古籍中描述庚辛剑星的字句很少,最直接的一句便是: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所有任何一个剑修都能判断。
“师兄……”几位二代长老已经凑了过来,忍着震惊开口。
能够在有生以来看见过一次庚辛剑星,对他们来说也是无法平静的事情。
王陵伸手打断几位师弟开口,转头看向已经睁开眼睛的梁照,顿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照儿,那颗庚辛剑星,是你的?”
每个剑修都能看到那片星海,但是只有剑主本人才能感受到哪一颗剑星代表着自己。
换句话来说,即便是那个女子剑仙,也不可能找出那颗庚辛剑星的主人。
所以王陵开口,带着无比期望。
如果说梁照便是那颗庚辛剑星的主人,那么整个南陵剑庭,毫无疑问会倾尽全宗之力培养,梁照会得到比现在更多的东西。
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观剑台中央那个沉默的少年,无数人都希望得到一个美好的答案。
梁照抬起头,这个剑庭所有人都知道未来可期的少年,看着王陵期许的眼神,最后点了点头。
“是我的。”
——
昨天在书友群瞎聊的时候,有书友提醒,柢山至宝和某本和著名的小说里的法器撞了,虽说和其他作者撞名字撞设定是很常见的时候,但毕竟拿东西要陪伴顾泯一路走下去,所以在前文做出修改,改成烛游珠,不过纵横一天只能修改十章,还要审核,所以前面的章节可能不会很快便更改过来,但之后会沿用烛游珠三个字,反正前面迟早也会改的。
没有在纵横看书的同学,希望能够看到我这些废话,因为别的软件不一定会更改我前面的章节的。
支持正版,纵横小说见。
另外,仙朝开头,是我三本书的开头里写的最舒服最顺畅的一个,我以前对修行都是模糊化,第一次尝试去仔细讲述顾泯修行,我也觉得不错。
对了,同学们推荐票不要停啊!
第二十二章 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观剑台上所有弟子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几位二代长老也是看着梁照,神情激动。
王陵更是满脸通红。
梁照很平静,就和他以往一年来的每一天一样。
“那可是庚辛剑星!”
无数人在心里如此说道。
无数情绪在他们心中生出,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件事报以怀疑态度,因为一切都对得上。
梁照是一年便辟谷的天才,整个剑修的历史上,这样的人都不多,而那颗庚辛剑星出现在星海里的时间,也恰巧便是在他第一次去看星海的时候。
一切都对得上,一切都没问题。
“不愧是掌教的关门弟子,梁师弟当真极好。”有人感叹,有着浓浓的钦佩。
“赶紧禀报掌教,勿要迟缓!”王陵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便立即开口吩咐下去,这种大事,应当可以算是剑庭两百年来的第一大事,只要掌教不是在闭死关,便应当立即通知他。
梁照看着这些年轻弟子的神态,没有多说什么,他站在观剑台中央,沉默的想着些事情。
庚辛剑星不是他的。
那是一个弥天大谎。
一旦在他成长起来之前被拆穿,那么后果是无法预料的。
可想要拆穿这个大谎,却没那么容易。
每个人的剑星只有每个人自己知晓,那颗庚辛剑星的剑主是谁,只有那个人自己知道。
梁照可以说是他的,别人要想反驳也不会有什么理由,因为没有证据。
除非那位庚辛剑星的剑主在梁照之前离开人间,才会让梁照事情败露。
那种事情会发生,但大概率不会发生在近期。
梁照走过来,对着王陵拱手行礼,“多谢师叔悉心教导,梁照才有如今成就。”
王陵老怀大慰,看着这个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师侄,和颜悦色的说道:“能成庚辛剑星的剑主,和老夫教导无关,全靠你自己而已,今日之后,你肩上的担子会更重,多上心修行,不要辜负宗门对你的期望。”
梁照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天边已经掠来了一柄飞剑。
飞剑传讯是剑修们最常用地通讯手段,但这往往发生在两者相距过远的情况下,这柄飞剑明显是在宗门中发出的,此刻也只是来到观剑台,便足以证明那个发出飞剑传讯的人有多急迫。
王陵看到那柄飞剑,感慨道:“照儿,今日可以选剑了!”
剑庭这边的剑修入门之后,想要拥有自己的佩剑,也要在辟谷之后,临近第二境的时候才能够有可能上山挑选,即便是梁照的天赋惊人也是如此,可如今宗门知道他的剑星是那颗庚辛之后,那位掌教竟然飞剑传讯,第一时间便是告诉梁照可以挑选佩剑了。
可以预见,依着庚辛剑星剑主的身份,剑庭一定会把那些品质最好的剑拿出来供梁照挑选。
这也体现出来剑庭从此刻开始,对梁照的重视又上了一个台阶。
梁照神情不变,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不出内心所想,有的只有沉稳,他对那道飞剑认真行礼,“徒儿谨遵师命!”
饭团探书
言语里更是听不出来任何情绪波动。
……
……
顾泯的心神还停留在那片星海里。
他知道自己那颗剑星是白色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晚云真人的剑经里没说过这种事情,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忘记了这件事,书虫的笔墨里也没有只言片语都涉及这方面的东西,要不是常遗真人带他来到这里,他根本都不知道剑星的事情。
看着那片星海,顾泯隐隐感觉到之前那颗几乎和他那颗剑星一起出现在星海里的剑星会和他有些说不清楚的牵连。
“一出现便有如此璀璨的光芒,应该是很天才的人物吧?”顾泯忍不住的有些羡慕,毕竟他自己的剑星,除去是白的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深吸一口气,顾泯收敛心神,睁开眼睛,把手从石碑上拿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而常遗真人已经跑到竹楼的飞檐下避雨去了。
顾泯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师父,还真说不上半点疼爱弟子。
在雨幕里一路小跑,
浑身湿漉漉的顾泯也跑到了竹楼的飞檐下。
常遗真人问道:“看到自己的剑星了?”
顾泯点点头,“看到了。”
“怎么样?”常遗真人有些感兴趣,他不是剑修,哪怕境界再高,也是看不到那片剑修的星海的。
“还可以。”或许是因为顾泯觉得那颗白色的剑星有些问题,他没有对常遗真人说起具体情况。
“那颗女子剑仙的剑星的确很璀璨。”顾泯在试图转移话题。
常遗真人果然还是那个常遗真人,说起女子剑仙那样的人物,他便也不继续追问顾泯剑星的事情了,他说了几桩关于女子剑仙的轶事,一张老脸笑得像花儿一样。
顾泯不想去看自己师父这个样子,于是他开始打量起来这座木楼。
这座木楼和前山的那座竹楼一样,都没有悬挂牌匾,没有名字,不过那座竹楼是存放历代柢山先祖所撰写的剑经的,而这座木楼,是各种剑诀。
当初柢山三万剑修,无数人有无数剑道,但剑诀不算太多,衰败之后更是有许多都遗失了,现在这座竹楼里还存有的剑诀已经十不存一。
但即便如此,凭借柢山底蕴,这也是很多剑修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
常遗真人对木楼的剑诀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交代了些话,大概是说这座木楼和那座竹楼都可以随意出入,反正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就不要来找他之类的话。
说完之后,常遗真人撑伞离去。
顾泯对着后者的背影行礼,然后推开门,进入木楼里。
这里和竹楼的布置差不多,同样是一排排书架,书架上同样是一册册竹简,只是这里少了一个书虫而已。
顾泯随手拿起一册离他最近的竹简,打开之后,随意看了一眼就想要放下,这册竹简并非是剑诀,而是一些关于剑修的杂谈。
顾泯缩回手,想起了自己的那颗剑星,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把目光重新放到竹简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句话。
“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第二十三章 白寅诀
顾泯盯着那段描绘着庚辛剑星的文字,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从修行的第一天开始,便很清楚自己是有着不错的天赋,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剑道天赋能够好到如此地步,庚辛剑星的剑主,这样的剑修,整个漫长的修行历史里,都没有出现过几位。
“不能告诉别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低调。”顾泯放下那册竹简,一个人喃喃自语,丝毫不知道,他庚辛剑星剑主的身份已经被人冒领了,不过即便是他就站在那观剑台上,看到梁照点头,他也不会冲上去说些什么,最多转身默默吐一口吐沫。
真不要脸,不过我很喜欢。
顾泯默默想着,便随手开始翻阅书架上的那些剑诀。
竹简外表都差不多,很难通过外观来判断出这册剑经到底如何,顾泯挑选竹简去看眼缘。
这里的剑诀很多,虽说只有鼎盛时期的柢山剑诀的十分之一,但也不是一两天里便能看完的。
顾泯想要挑选一册杀力最大的剑诀,配合着晚云真人的剑经,这可以很好的发挥威力,但要怎么选择,自然不可能像是之前选剑经一样看那么些时日。
顾泯放下那册竹简,走到了书架当中坐下,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开始运转体内的气机,那棵生在他气府里的剑树很快便发出光芒,无数天地之气开始加速流转,一道道玄之又玄的气息从顾泯身体里散发出来。
他身体里的每个毛孔都张大了很多。
那些气息很快便蔓延到了整座木楼里。
铮的一声!
一道剑鸣声起于木楼当中,紧跟着,书架里某处有金光生出,一个个金色的文字从金光中生出,在半空中排列成了一篇剑诀。
这篇剑诀叫做虚衍剑诀,是柢山剑诀之一。
顾泯看着那篇剑诀,只用了一刻钟左右便尽数将其记下,他把自身的气息显露出来,便是要看看这里的剑诀有多少是契合他的。
只是看完那剑诀的内容之后,顾泯还是不太满意。
片刻之后,又是一道剑鸣声生出,又有一册剑经化作了蓝色的文字显露出来,像是海潮一般,让人看到剑诀便能感受到特别的东西。
这是潮生剑诀。
是某个柢山先祖留下的剑诀。
顾泯同样将其记下,但没有打
算现在便开始参悟修行,他知道,在这后面,会有更好的。
果不其然,在潮生剑诀化成蓝光之后,又一道青色光芒生出,这剑诀更是化作了一条青龙,在整座竹楼里盘旋。
那些文字便篆刻在这条青龙的龙躯之上,随着青龙游动而显得光彩夺目。
这剑诀叫做孟章剑诀,是柢山鼎盛时期,修行人数最多的剑诀,这册剑诀一度被认为是柢山历史上最好的剑诀,它的杀力或许不是最强的,但在各方面,它都完美的保持着很高的水准。
所以很受那些柢山弟子的喜欢。
甚至于柢山历史上很多任掌教都很是研习这册剑诀的。
这册剑诀,书虫也在笔下告诉过顾泯。
顾泯有些心动,但仍旧没有很快便下定决心。
他还想看看还有什么剑诀会显露出来。
想着这件事,顾泯运转了一番晚云真人的剑经。
这一次,没有任何一册剑诀显现出来,所有剑诀都很沉默,不多时之后,才有一道白光从书架上生出。
那道白光很微弱,让顾泯也只能隐约感受。
他站起身,朝着那道白光走去,来到书架前,拿起几册剑诀,这才发现那道白光应该还在下面。
这一册剑诀是被其他的剑诀给压住了。
顾泯一册册剑诀的将其移开,最后在最底下看到了一册剑诀。
这不是竹简。
其他的剑诀都是刻在竹简上的,竹简被修行者施了秘法,不会腐朽,所以用来保存剑诀没有什么问题,但更为贵重的东西,载体也更为贵重。
这种说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册剑诀的载体便是一片片晶莹的白玉穿成的玉简,由一条红线将其捆住。
顾泯伸手去拿,可尚未触碰到那一册玉简,便感受手掌疼痛异常,好像是有万千根细针在同时刺他的手掌,顾泯想要将自己的那只手缩回去,但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让他完全没有可能将手缩回。
顾泯皱着眉头,心里忍不住骂娘,这是什么古怪剑诀?!
既然缩不回去这只手掌,顾泯干脆把心一横,伸手便朝着那玉简探去,虽说往前推进也极为困难,但也不是停滞不前。
顾泯满头
大汗,在一炷香之后,总算是握住了那册玉简,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手掌心里已经满是鲜血,可落到那玉简上的时候,又被其全部吸收。
疼痛感在此刻全部消失,顾泯咬牙解开红线。
一道剧烈的白光生出,一个提着一柄猩红长剑的白袍剑修出现在顾泯身前,他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杀伐之气。
在他身后,甚至还有一头巨大白虎的虚影。
那个白袍剑修生着一头雪白的长发,脸上表情有些邪魅,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术不正的修行者。
反倒是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他提剑站在顾泯身前,然后便有声音在木楼里生出。
“不管你等了多久,不见得最后的结果会如你所愿。”
“我的剑早已经是世间无敌,哪里有什么敌手?只要本君在,山河便在,日月不会颠倒!”
“只要足够强大,一个人便够了。”
“……”
“……”
声音渐渐小去,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个白发男人没有张口,但顾泯能够感觉到这些话都是他说的,他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在看他。
两个人平静的对视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那个男人开口道:“希望你……”
“足够强大!”
话音落下,那个男人举起手中猩红长剑,一剑递出,顾泯感觉到了无比恐怖的窒息感,眼前好像有无边血水,正将他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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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眼睛,下意识就朝着怀里的烛游珠探去,握住烛游珠,柢山至宝瞬间便化作一柄白色长剑,出现在顾泯掌心。
下一刻,顾泯举剑横档,想要拦下这一剑。
虽然很有可能是徒劳而已,但顾泯却不想放弃。
……
……
两剑未能相交,因为那个白发男人的剑,直接从顾泯身上穿了过去,而他也同样如此。
化作了点点白光。
之后那些白光重新组合,再度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册叫做白寅诀的剑诀。
白寅诀三个大字,猩红无比,就像是之前那个白发男人的长剑一般。
第二十四章 两封
顾泯将那册白寅诀重新用红线系好,这就走出了竹楼。
和之前那几册剑诀只用记住内容不同,顾泯这一次选择带走这册白寅诀,种种事情都在告诉他,这白寅诀和晚云真人的剑经一样,都是柢山最好的东西之一。
再加上自己怀里的烛游珠,顾泯身上的东西,已经足以让其他剑修癫狂了。
离开木楼的时候,那瓢泼大雨已经止住,星光重新出现在天边,顾泯盯着夜空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片星海里的白色剑星。
他要是此刻再去那片星海看看代表着自己的那一颗剑星,一定会发现那颗白色剑星,已经比之前明亮许多。
剑星的璀璨程度,和剑主的境界高低有关。
顾泯没有这个打算,于是在确定自己脑海里有着那一册白寅诀的全部内容之后,他跑进了那座竹楼,开始了第二次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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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梁照那日在剑庭掌教的飞剑传讯之后,上山取剑,最后成功取到一柄名为云笈的长剑,这柄剑的前任主人是剑庭的某位金阙境剑修,也在剑庭的历史上有着不小的名声。
在那天之后,被认为是庚辛剑星剑主的梁照便多了许多特权,不仅可以自由出入藏剑阁,若有剑道上的疑难,山上任何山峰的长老都须为他解惑,他可以学任何一峰的剑法。
他可以有资格享受宗门里的所有资源。
掌教甚至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两日,会亲自为梁照传道,甚至在某些时候,这位天下剑道前三的人物,还会亲自和梁照比剑。
这是莫大的殊荣,也足以看出,剑庭上下对于梁照的重视程度。
被剑庭如此对待的梁照,境界提升得很快,在差不多一年之后,便已经破入
了第二境,成为了剑庭历史上,最快进入第二境的弟子。
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因为他是梁照,是庚辛剑星的剑主。
同时,剑庭出了一个庚辛剑星剑主的消息也很快流传出去,当初在观剑台上,人多眼杂,不是没有其他宗门的探子,这种事情自然隐瞒不住。
很多宗门纷纷派人来打探消息,不过全部都被拦在了剑庭之外,剑庭毕竟是南陵最强的剑宗,想要拦下这么些人,没有半点问题。
但半年后,所有宗门都找到了一个正大光明走入剑庭的理由。
那就是剑庭的百年剑会到时间了。
剑庭成立了数千年,在整个修行历史里,都算是传承久远,底蕴深厚的修行大派,但说起成为南陵第一剑宗,也是在数百年之前柢山没落之后的时候。
在没有成为南陵第一剑宗的时候,剑庭的每百年一次的剑会,就只是自己宗门里的弟子参与,可等到成为了南陵第一剑宗之后,这件事情便渐渐演变成了整个南陵剑宗的修行盛会。
所有剑宗都会得到剑庭的邀请,那些剑宗可以派遣门内的年轻弟子来剑会和别家剑宗的弟子切磋,剑庭也会为优胜者提供一份奖品。
虽说大部分比试都是剑庭弟子拔得头筹,但为了彰显大宗风范,剑庭在某些比试里都不会派遣弟子参加。
这也让南陵的剑宗弟子们,每一次都趋之若鹜。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剑庭在告诉他们,南陵剑道到底谁是第一,可没有人会反驳,因为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除去那些剑宗之外,剑庭也会给关系不错的几座大宗门发出请帖,邀请那些宗门前来观礼。
以往那些宗门都只是随意派遣些二代长老来意思意思便可,可今朝
不同,剑庭多出了一个庚辛剑星的剑主,所以等剑庭的请帖发到那些宗门的时候,反响便比往年强烈很多。
……
……
柢山下了一场雪。
剑庭的请帖也同样由飞剑传讯,来到了柢山。
阿桑接下请帖之后,便去寻了常遗真人。
阿桑来之前,他正在用一面青铜镜照着自己的面容,数着自己这两年多出了几根白胡子。
修行者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在顾泯闭关的时候,柢山便渡过了一个春夏秋冬。
“阿桑,你猜你小师弟现在有没有第二境了?”看着阿桑拿着那张请帖,常遗真人也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是问起了顾泯。
“四个月就辟谷,一年多过去了,小师弟如何不能第二境。”阿桑把请帖递给常遗真人,常遗真人没接。
“这是什么?”常遗真人随口问道。
“剑庭的剑会请帖。”阿桑知道自己师父知道,但还是说了一遍。
常遗真人拍了拍脑门,盯着这封请帖,他皱眉道:“怎么这又过了一百年?”
一百年前,他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也看到过这么一封请帖,当初柢山还有剑修,派遣了一个弟子前去,却被百般羞辱,让柢山的颜面彻底扫地。
“去不去?”阿桑问道。
常遗真人倒在竹椅上,不想给出答案。
要是去,派谁去,是阿桑还是自己那个天才徒弟,要是自己这个天才徒弟死在剑庭又怎么办?
他倒是能为了自己徒弟拼命,可是打得过那个剑庭掌教吗?
“还有一封信。”
阿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然后有些疑惑的说道:“是咸商城的。”
第二十五章 小师弟,我知道你的苦
剑庭的剑会请帖发到柢山,常遗真人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剑庭的请帖是面对所有南陵的剑宗的。
不存在所谓的“厚此薄彼”即便柢山再没落,他都是一座剑宗,既然是剑宗,剑庭的请帖便肯定会到,至于柢山会不会派人去往参加,剑庭不会上心,柢山没落超过百年,剑庭不会再把这座宗门放在心上。
所以之后常遗真人只需要做出决定,去不去和怎么去便可。
可是咸商城为什么会有信来柢山。
常遗真人盯着那封信笺,沉默不语。
咸商城是大祁的帝都,在大祁王朝一统南陵之后,那可以说得上是最为重要的地方。
一旦什么东西和咸商城扯上关系,便值得上心。
如果仅是咸商城的某位达官贵人府上寄来的信笺,常遗真人也不会如此,可此刻摆在他面前的信笺上,上面有一道朱红色的印章,印章内容是一个字,名为豫。
那位大祁皇帝六个皇子,四皇子的名字里便有这么一个豫字。
这封信笺是四皇子府里发到柢山的。
“几个皇子都成年了啊。”常遗真人喟叹一声,在南陵,不管修道宗门位于何处,对于那座帝都里的事情,都会多关注几分,因为那位大祁皇帝不仅是南陵最强大的修行者,还因为大祁王朝本身便是一座最大的宗门。
没有宗门不想和大祁王朝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这就像多年之前柢山和大宁王朝一样。
而最快捷的方法,便是和皇子们打好关系。
和某位皇子保持着亲密关系,一旦这位皇子成为了下一位大祁皇帝,那么站在他身后的宗门,获得的好处,会很多很多。
大祁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立太子的时候,也会颇为考量这方面的东西。
这便成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关系。
历来皇子成年之后便会开始交好他心里觉得能够交好,也值得交好的宗门,可从大祁王朝建立之初,到如今,柢山却是没有收到过任何一位皇子的信笺。
“看起来这位豫皇手里没有什么东西啊。”能够把信笺寄到了柢山,足以说明那位豫皇子的处境如何。
常遗真人盯着阿桑,脸上的皱纹忽然便挤成了一团。
“他这是以退为进。”阿桑看着常遗真人说道。
对皇位有想法的皇子,看起来怎么都不可能结交一座已经没落数百年的宗门,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个皇子眼下已经落后别的皇子很多,对那皇位仍旧有着想法,又不想在此刻露出自己的底牌,所以才有如今的一封信。
可这对于柢山来说,依然是个机会。
“这可是个大漩涡,不管哪家宗门,都有可能深陷其中。”
常遗真人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人还能考虑得失,可我们有什么好考虑的,有输的吗?”阿桑神情平淡,一双重瞳里有些特别的光芒,看起来有些意思。
常遗真人想了想,貌似有些痛苦的说道:“你小师弟可是咱们柢山最后的希望。”
阿桑没说话,小师弟这样的天赋,换一条路走同
样也会有不错的前景,但既然是柢山弟子,便应当要为柢山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因为柢山也给了小师弟能给的一切。
“他还是个孩子,你尽量多照顾他的情绪。”常遗真人缓缓开口,脸上全部都是痛苦神色。
阿桑转过头去,不想去看自己师父努力装出来的模样,她看着远处,嘴角有了些笑意,“我挺想看看小师弟行走世间的。”
在阿桑转过头去之后,常遗真人便笑了起来,“其实也没那么糟,你小师弟只要用潜力打动豫皇子,咱们柢山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很少有人看见你小师弟的天资,会不心动的。”
阿桑没说话,这样做,倒是能在帝都某位贵人之前留下好印象,但这会让顾泯处于一个相对危险的境地。
别的宗门会怎么想?
那么到时候柢山怎么去拦下那些有无数强者的宗门,这便是变相的把小师弟往死路上推?
阿桑皱起眉头。
“你带他先去剑庭看看。”
常遗真人一本正经的说道:“阿桑,该是用你的美……好的话语,打动你小师弟的时候了。”
阿桑懒得理会自己这个师父,只是拿起那请帖便离开了这里,距离剑庭的百年剑会,还有大概半年的时间,到时候顾泯的境界应该会到第二境,虽然放在修行界里,依然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是对比起来洛雪修行好几年了,依然还是个初境,顾泯已经很不错了。
况且这趟出门,打架有她阿桑,小师弟老老实实看看就好了。
阿桑看着性子冷淡,但实际心里对柢山百年前参加剑会被羞辱的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即便今天常遗真人不让她去剑会,也不可能挡住她的。
她想着这些事情,便去了竹楼。
竹楼和木楼,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但在顾泯上山之后,它们好像便迎来了主人,变得有了些生气,哪怕是顾泯只去过一次的木楼,也是如此。
阿桑此刻便站在那座竹楼前,心里想着哪里是什么生气,只是些剑气而已,竹楼里放着的是剑经,以往无人便沉寂了很多年,如今有了名剑修,那些剑气就像是调皮的孩子,终于等到了心爱的小玩意,一个个欢呼雀跃。
在这个环境下修行的顾泯,在不知不觉间,其实便得到了很多好处。
那些好处,具体来说是说不清楚的,只会体现在日后的修行和战斗中。
阿桑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位剑修的笑谈,“剑修的剑就是用来杀人的。”
阿桑摇摇头,对这句话她不赞同,也不反对。
她在竹楼前站了一会儿,想着这会儿小师弟肯定在刻苦修行,说不定是紧要关头,所以她也没有想着要进楼去。
看着那个屋顶的大窟窿,阿桑想了想,便要转头离开,正好看到了一道匆匆走过的人影。
是洛雪。
她手里端着两个白色的盘子,里面有些看着便知道不好吃的饭菜,她匆匆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自己这个师姐,于是停下行礼。
阿桑看着那饭菜,想起了之前那些时日自己这个师妹一直在山上折
腾的事情,“你这一年多给小师弟吃的玩意,就是这个?”
洛雪点点头,看起来有些高兴。
“这东西你自己吃过吗?”阿桑忽然有些同情起来自己的小师弟。
可能这就是他为什么这么快就修行到辟谷的原因?
洛雪有点心虚的摇摇头,她除了最开始吃过一两口馒头之外,就再也没有吃过自己做的任何东西,在洛雪看来,自己觉得不好吃的东西,小师弟不一定觉得不好吃,要是真的觉得不好吃,为什么小师弟还每次都把那些东西吃的干干净净?
虽说自己是威胁过小师弟,可小师弟真的是受威胁的人吗?
顾泯要是这个时候就在两个师姐身后,一定会告诉洛雪,没错,他就是那个该怂的时候,就肯定会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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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也是顾泯的行事准则之一。
阿桑没有再说这饭菜的事情,只是看着洛雪说道:“要是实在无趣,多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小师弟上山一年多,已至二境,你再慢下去,跟不上他了。”
这是实话,若是洛雪有心和小师弟结成道侣,那就不能在境界上落后太多,不然两人寿数不会相当,不能携手走到最后。
“啊!”
洛雪没想到,这才多久,小师弟就已经第二境了,自己还是个第一境,一想到这里,她双手一撒,就要刻不容缓的跑回去修行。
这一撒手,那盘子中的饭菜便要撒了出来,阿桑伸出手,接下那些饭菜,洛雪早已跑得没了踪影,阿桑摇摇头,自己这个师妹,上山这么些年了,却还是和之前的性子差不多。
倒也难得。
阿桑看了几眼手中的饭菜,然后用手指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片刻之后,阿桑面无表情的把这东西吐了出去,这一次再看向竹楼那边的时候,她的眼中满是同情。
……
……
柢山又下了一场大雪,这一次正好在夜里,雪从竹楼屋顶的那个窟窿里落到了竹楼里,然后瞬间被那些剑气斩成极为细微的雪粒,然后落到地面上。
很快便化作了积水。
也很快便没了踪影。
顾泯此刻正靠在窗边,和身前的书虫正在下棋。
棋是围棋,人却不是国手。
书虫是想着不再和顾泯说话,但禁不住顾泯的软磨硬泡,还是只能坐到顾泯对面,陪着他下棋。
反正是没开口说话。
他没学过下棋,但在顾泯三言两语讲清楚怎么下之后,书虫也很快示意自己会下棋了。
一切都有了,最重要的却是棋这个东西。
当时顾泯正捏着烛游珠,在想要是有围棋就好了。
然后身前便出现了一副围棋。
“不止是剑,原来你什么都可以变啊。”顾泯盯着烛游珠变成的围棋,想着这东西原来不仅是柄剑啊。
——
俗事缠身,今天就一更了。
第二十六章 更无耻的人
烛游珠不仅是柄剑,这种事情本应该早告诉顾泯的,可当初常遗真人在拿出这颗烛游珠的时候,本来就是拿错了,于是一时间便给忘了。
再之后,顾泯一直在修行,观剑经和看剑诀,也没有去深思自己怀里的烛游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觉得是一柄奇怪的剑而已。
直到如今,才知道烛游珠不仅是柄剑。
举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顾泯收敛心神,将精力放在了棋盘上。
他的棋力很是不俗,并非是书虫这种初学者能够胜过他的。
于是在短暂的一盏茶时间之后,他便落下了最后的一颗白子,书虫也很干脆的投子认输,两个人对视一眼,书虫微笑不语。
“下棋这种事情,修行者们怕是不太感兴趣,毕竟修行这种事情比下棋要有趣千万倍,怎么会有人会在下棋上浪费时间?”顾泯低声自语,好似也知道书虫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所以没打算听到回话。
书虫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开口说道:“天底下的人,也只有剑修会无趣的很,咸商城里的那些读书人,一个个棋力都可算不俗。”
顾泯抬起头,嗯了一声,他现在不算是修行界里的小白,有些事情当然还是知道的,知道这个南陵,乃至整个世间,最有名的那些读书人,都在咸商城里。
那群人当然不是简单的读书人,他们是有修为的读书人,是看得到那些星河的修行者,天底下关于星河的诗篇,写的最好的,当然都是出自他们笔下。
“天底下最好的棋手和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读书人,恰好是一个人。”
书虫微笑道:“有朝一日你要是能站得有他这么高,记得替我问问他,到底读书人讲不讲道理。”
读书人想来喜欢讲话讲一半,书虫虽然不算是人,但读了这么多书,如何没有读书人的习气。
顾泯皱眉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下山,你说这话,说早了啊。”
书虫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回到之前一直盘坐的地方,开始低头看书。
那副围棋变成了青色的珠子,顾泯拿起这颗烛游珠的时候,阿桑便来了。
柢山大师姐今天穿了一身不同寻常的青色罗裙,和郢都城里的那些官宦小姐穿搭有很多相似之处,不过这位大师姐的看着要更为干练,顾泯看了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阿桑手里的食盒里,当即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阿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当是他觉得来人不是洛雪会觉得有些奇怪,
便开口说道:“洛雪闭关去了,短时间怕是不会出来了。”
顾泯脸上的疑云更浓,自己那位洛师姐这好些日子没见到了,可到底是没有放过自己,这委托阿桑师姐又带来了什么饭菜?
“阿桑师姐,这我都已经第二境了,用不着进食了。”顾泯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拒绝的话。
阿桑嗯了一声,还是有些稍微的吃惊,之前推算到了顾泯到了第二境,但这会儿听着他开口,感觉却不一样。
“这不是洛雪做的,我只是看小师弟你饱受摧残,就试了试……”阿桑倒也是聪明人,很快便看出了顾泯在担忧什么。
“那多谢师姐……”顾泯嘿嘿一笑,立即就接过食盒,放在地面上,打开之后,里面的食物便呈现在顾泯眼前。
这里面只有两道菜肴,一道是寻常人家最常见的炒豆角,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天气里,怎么会找到这样的食材的,不过毕竟是修行者,能够找到也说得过去。
第二道菜肴,则是两个鸡腿。
光看卖相,这两道菜比洛雪的就要胜过许多了。
顾泯去拿木筷,就要迫不及待的尝一尝,这些日子受够了洛雪菜肴的折磨,好不容易再吃一次东西,当然要好好的冲一冲之前那残留在胃里的味道。
“小师弟,这饭菜可不是白白给你吃的,吃了我做的东西,便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然这东西……”阿桑缓缓开口,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用这样的办法来糊弄自家小师弟不好,反正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紧张。
顾泯正夹了一筷子豆角,塞进嘴里之后,含糊不清的说道:“师姐有事尽管说,做师弟……的没有不听的。”
等到他把那片豆角咬碎,然后充分感受到那味道之后,顾泯愣住了,他盯着眼前的师姐,沉默了很久,然后硬是没敢把那口豆角吐出来,耗费了很大的勇气将其咽下去之后,顾泯心里想着的全是一脉相承这四个字。
这他娘的,山上怕是只有师父的烤鱼才能下肚吧?
“师姐……”顾泯嗓子已经沙哑。
阿桑看着他,一双重瞳里有些笑意,但是很淡,就像是一幅水墨画成的梅花,“有一桩事情,讲给你听听。”
不管顾泯愿不愿意,反正当阿桑愿意说的时候,不管是顾泯还是常遗真人,也都只能听着。
好在阿桑绝对不是那种一句话说得清楚还要分成四五句话来说的女子,于是顾泯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始末。
剑庭要举办剑会,他这位大师姐要去搞事情,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个小弟,而顾泯就是那个小弟。
顾泯张了张嘴,很想拒绝这桩事。
剑庭是个什么地方,他也清楚,柢山是个啥境地,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个师姐摆明了要去搞事情,要是没搞好,自己是不是要把小命丢在那个地方?
顾泯忽然正经起来,“师姐,我们这些修行者,难不成非要和人比个高低才行吗,这和大道只怕偏离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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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满口胡话,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自己不用离开柢山,至少是在现阶段是不用离开。
阿桑指了指那两盘菜肴,说道:“既然小师弟不愿意,做师姐的也不会强求,你吃了这两盘东西,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
“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要准备些什么?”顾泯站起来,盯着阿桑,也是一脸认真。
人生很多时候都要面临选择,一旦选错,便会造成很恶劣的后果。
顾泯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所以很快便做了抉择。
阿桑很满意,所以便又多说了句话。
“剑庭出了个庚辛剑主,正好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天才是怎么样的。”
柢山虽然没落,但自从接到请帖之后,阿桑便去打听了一番剑庭的消息,这才得到了一个十分重大的消息。
倒也是这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南陵的缘故。
顾泯听到这话,一时间都愣住了,这时候阿桑已经起身,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忽悠顾泯和她一起前往剑庭,既然目的达到了,那就肯定不会多待了。
顾泯等着自己师姐离开之后,才靠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星星,有些古怪的低声说道:“这玩意不是街边的大白菜吧?”
想着这件事,他很快起身,离开竹楼,前往那座木楼。
不多时,他便已经沿着那条山道来到石碑前,他境界尚浅,没有外物的话,他看不到属于剑修的那片星海。
把手搭在那块石碑上,顾泯的心神又一次来到那片星海里。
星海里无数的剑星闪耀,但最为特别的还是那颗白色的庚辛剑星。
还是只有一颗。
顾泯无比肯定那一颗庚辛剑星就是自己的。
睁开眼睛,顾泯盯着那块石碑,沉默半响,这才小声开口,“怎么这天底下,还有比我更无耻的人?”
第二十七章 小师弟和大师姐
距离剑庭的剑会,大概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这就是明年初夏的事情,顾泯再次看过那片星海之后,便好像换了一个人,开始整日在山里晃荡,他偶尔会在某块山石上躺着看月亮,偶尔会在某块山石上一个人下着那些郢都孩童最喜欢的五子棋,更多的却是在那些河边看着那些长着牛头的鱼。
常遗真人来看过他,顾泯却是拉着自己师父,问了好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其中一个问题问的十分频繁。
“师父,你要是自诩天下最无耻之人,有天忽然发现还有一个人比自己更无耻,到了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常遗真人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愣了很久,这个有情有义的老人很是怀疑这个问题便是自己面前这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在借着问问题来说他就是那个天底下最无耻的人,于是在最初的时候,常遗真人不留余力的狠狠的捶了顾泯几次。
可后来每次遇见这个小子,都要扯着他问些这问题,让常遗真人都有些无奈,后来实在躲不过去了,这才硬着头皮回了句话。
但很快那个小子便摇头道:“要是依着师父你这么说,那自己还怎么能成最无耻的那个人,对方既然无耻了,让他出来挡枪才是最好的选择。”
常遗真人忍无可忍,最后说了个滚字。
这样一来,搞的常遗真人连烤鱼的心思都没了,也让河里的那些鯥鱼对顾泯生出了好些好感。
顾泯祸害完了常遗真人之后,之后又开始去祸害大师姐阿桑。
阿桑喜欢在某块山石上修行,顾泯就在那块山石旁给自己的大师姐讲故事,那些故事大概都是阿桑没有听过的,阿桑最开始有些烦躁,觉得自己小师弟脑袋肯定是出了些什么问题,但转念一
想,自己这个小师弟也没有经历什么大的事情,应当不会如此,于是阿桑便沉下心去认真听着顾泯的那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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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很多,最开始的那些个还算是正经,阿桑也觉得有些意思,可到了后面,顾泯便说起了某个关于无耻两字的故事。
大概就是有那么两个人,在故事里争论谁更无耻的事情。
这么荒诞的故事,阿桑自然不可能继续听下去,于是她便轻轻挥了挥手,她的那位小师弟就从山上滚了下去。
柢山有多高,实在是说不清楚,反正是摔不死一个第二境的修行者的所以阿桑一点都不担心。
只是当顾泯日落时分从山脚跑到山顶的时候,阿桑已经离去,衣衫褴褛的顾泯躺在大师姐修行的那块山石上,一个人喃喃自语,“你这么无耻,见到你之后,注定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感到脸红,可那东西是我的,你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依我来看,你真的很无耻啊!”
坐起身来,顾泯大口喘着粗气,那张很好看的脸上有着很多不满的情绪生出,然后又很快消失。
他看着天边的晚霞,又哀叹一声,倒了下去。
……
……
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真的是很快的东西,一晃眼距离剑会开始便只剩下一月光景,这天清晨,阿桑又来了。
这位大师姐的精神很好,来到竹楼前,只说了一个走字。
顾泯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当即便走出竹楼,看到了那张巨大的青色符箓。
他是第二境的剑修,说起御剑而行,还要差点意思,不过既然大师姐有法器,那就不用怎么担心了。
第二次坐上这青色符箓,顾泯显得要比之前淡然许多,而阿桑依然是坐在最前面,背挺得很直。
青色符箓朝着远处而去,速度不快,白云不断在身边掠过,这还有一月光景,想来这位大师姐也不会太急躁,两个人沉默不言,顾泯干脆躺在符箓上,翻来覆去的想事情,可能过去半日光景之后,顾泯才开口问道:“师姐,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问。”
阿桑还是那么简单直接。
顾泯问道:“师姐你又不是剑修,去参加剑会,怎么搞事情?”
“柢山是剑宗,那我自然就是剑修。”
这是个很不讲道理的说法,顾泯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依着他的看法,自己这位师姐,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不讲道理,也不许别人和她讲道理。
“大师姐果然有见地。”顾泯讪笑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剑修不过便是用剑,我虽然不会剑诀,也没有读过剑经,但只要拿起一柄剑,不管是挥是砍,是砸是刺,谁敢说我不是剑修?”
顾泯在心里默默说道好一个蛮横的说法,这剑修能被师姐说的这么简单,也是天底下头一份。
“可师姐你的剑呢?”
顾泯不是个喜欢拆台的人,但是这趟出门,小命全然是在自己师姐身上,他真的很担心。
“……”阿桑这一次也说不出话来,山上只有一柄剑,叫做烛游,在自己小师弟手里,别的人也用不了。
想到这个问题,阿桑便控制那张青色符箓便朝着地面冲去。
因为没有剑,所以她现在要去找柄剑。
第二十八章 来取剑
当柢山大师姐阿桑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拦得住她。
作为小师弟的顾泯更是没有任何可能。
不过秉承着低调做人这四个字的顾泯还是在阿桑领着他踏入某座城镇之前,找了个斗笠戴在脑袋上。
大师姐阿桑不是另外一个师姐洛雪。
她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是顾泯的师姐,做饭同样都很难吃,但她们也有很多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阿桑足够强大,不用想洛雪一样,面对一个第二境的鬼修便只能逃跑,所以当阿桑就这样平静的踏入那座城镇的时候,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阿桑身上。
阿桑很好看,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重瞳。
其中有好几道视线的主人,身上的气息非比寻常,一看便不是普通百姓。
顾泯藏在斗笠下,感受到了那几道不同寻常的气息,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几眼之后,这才快步来到了阿桑身后,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师姐,你这样招摇,我觉得我们还没到剑庭,就真的可能暴毙荒野。”
这一次依然是一身灰衣长衫的阿桑平静说道:“会死得这么容易的人,大概都不是真正的强者。”
顾泯心想,这种看起来十分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有的废话,果然只有这个大师姐才能说出来。
两个人沿着那座城镇的某条街道一路前行,一路上招惹了许多陌生的目光,但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持续多久,便从他们转入一条小巷之后宣告结束。
没有了那些气息的探查,顾泯松了口气,自己这个大师姐看起来一副绝世高手的样子,但从柢山现在这个样子来看,顾泯还真是不敢相信大师姐境界会有多高。
这个时候,小巷深处,传来了铛铛的声音。
随着他们两人不断前行,这声音便越来越清楚。
等到走到小巷尽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家不大的铁匠铺子,铛铛的声音便是铁匠铺子里传出来的。
阿桑站在门口,没有打算走进去,反倒是就坐在了台阶上。
顾泯看不透自己这个大师姐的想法,他跟着把斗笠摘下来,坐到了大师姐身侧,大师姐说要来找柄剑,于是就来了这座城镇,又到了这么家铁匠铺前,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不进去了。
顾泯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大师姐,想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却得到的只有平静如水四个字。
别的便再也没有了。
“师姐……”顾泯小心翼翼的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桑没说话,里面打铁的声音忽然停了。
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从铁匠铺里跑了出来,停在门口,然后喊了一声阿桑。
声音轻柔,满是情意。
顾泯身上起了好些鸡皮疙瘩。
阿桑无动于衷,顾泯转过身去,看着那个男人,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和阿桑一样的
灰布长衫,身上已经全然被汗水打湿,可以看出,身材并不健壮,一张脸生得还算是不错,即便胡子拉碴,也没能掩盖他的容貌,不过和顾泯比起来,就要差很多了。
那个瘦削男人看到阿桑没有转身,也没有觉得意外,毕竟寥寥几次见面,自己就从来没有看过对方的容貌,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对于阿桑的喜欢,这样的姑娘,这辈子能够见一次便已经是幸运,他还见了这么多次,自然怎么都会觉得开心。
可当他看到顾泯之后,他愣了片刻,竟然便跌坐到了他身后。
脸色难看至极。
顾泯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是个什么情况。
“阿桑,你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喜欢上了别人,而且这个人,还长得这么好看,长得好看也就算了,怎么你非要带着来给我看,真想我这会儿就死在你身后吗?”
那瘦削的男子捂着脸,悲伤的情绪的确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但说的那些话,很难让顾泯生出同情的感觉。
不过他倒是琢磨出点味道来,正要开口,那位柢山大师姐便已经说话了,“是我师弟。”
“你放屁!”
“柢山那个地方,除了我,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拜入你们山门?”瘦削男人看着顾泯,眼里就是三个字,不可能!
顾泯没说话,只是想着要是早点知道柢山的底细,怕是自己这会儿肯定不会是柢山弟子了,不过现在已经拜入柢山,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柢山再怎么不行,那也是自己的宗门,还能怎么嫌弃?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个注定和自己师姐有些瓜葛的瘦削男人。
后者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倒也很快接受了顾泯是阿桑师弟的事实,他很清楚,阿桑是肯定不会说假话的,于是在下一刻,朝着顾泯投来嫉妒了眼神之后,整个人忽然语气一转,一把拍在顾泯肩膀上,大笑道:“既然是阿桑的师弟,那就是我王某人的好兄弟。”
顾泯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转变,当下便暗叹原来这无耻的人,到处都是。
“好兄弟怎么称呼?”瘦削男人一把揽过顾泯,热络不已。
“顾泯。”顾泯同样也是笑着回应,不说别的,光是对方这张笑脸,他就不会冷眼相对。
瘦削男人见阿桑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便知道突破点还得在顾泯身上来,于是开口说道:“顾兄弟,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我这铁匠铺里还有几柄破剑,你要是不嫌弃,就去选上一柄,就当做哥哥的送给你了,你们柢山我最清楚,整座山说不定都找不到一柄剑。”
顾泯摇摇头,他现在手里有柢山最好的那柄剑,当然没想过再要一柄别的剑,这次来这里,是大师姐阿桑要一柄剑。
他看向这个瘦削男人,笑了笑,然后算是很上道的把自家大师姐要一柄剑去参加剑会的事情告诉了这个瘦削男人。
瘦削男人眼睛忽然黯淡下来,看着阿桑的背影,他低声道:“原来你也是为了那柄剑来的。”
阿桑嗯了一声,倒也没有
掩饰什么。
她之前在那张符箓上的时候,本来没有存过这方面的心思,但是在小师弟提醒自己没有剑之后,便正好想起有个人在这里,而那个人正好也在铸剑。
况且那柄剑本来就是为她而铸的。
既然是为她而铸的剑,现在她来取,本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瘦削男人吐出一口浊气,倒也算是想通了,当初他说要为阿桑铸剑,本身也是抱了有朝一日阿桑要来取剑便可再见一面的打算,虽说这一等便是十来年,但好在阿桑来了,也算是没有白等这十来年光景。
“剑是给你铸,自然就是你的,不过有好些人都看上它了,你能不能带走,还说不准。”
顾泯想起先前进入城镇的时候,感受到的那几道气息,当时便觉得好像有些不同,这会儿一说,这才想起,那几道气息隐隐有着剑气散发,想来应该是几拨剑修才对。
剑修求剑。
这种故事在这个世间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不是每个剑修都像是剑庭和剑府的剑修一样,有强大的宗门,宗门里有那么可以供他们选择的剑,绝大部分的剑修,在开始学剑之后,找一柄好剑是第一要义,而找剑的故事有可能发生在某片山林里,也有可能发生在某片湖泊里,但更多的还是发生在某个人家里。
前面几种情况姑且可以称之为捡剑,最后这一种便可以说成抢剑。
“他们要抢我的剑?”阿桑看着远处,嘴唇动了动,便已经开口。
阿桑要是一辈子都用不上那柄剑,当然不管那柄剑会在谁手里,可这个时候既然她要用,便只能由她带走。
谁要抢,谁就得死。
顾泯听着这话,想着自己这个大师姐果然是要搞事情,不仅是要去剑会搞事情,怕是想着一路搞事情搞到剑会去,一想到这里,顾泯脑海里便出现了一幅景象,那就是自己和自己大师姐因为事情搞得太多,总算是在阴沟里翻船了,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双双死在某片荒野里,不多时便有乌鸦飞来他们的尸体旁,啄食着他们的内脏。
这光是想起来就会觉得无比凄惨。
想到这里,顾泯便生出了一定要阻止大师姐去趟这趟浑水的想法,不过顾泯还没有开口,那个瘦削男人便已经笑着开口,“果然是你,这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不过也对,阿桑如果一天变了,那就不是阿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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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看着对方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想着他刚刚说的那番话,脑海里已经闪过对方的一百多种死法,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把大师姐和他往火坑里推了。
仔细一想,倒也知道自家师姐的脾性,顾泯索性重新把斗笠戴上,不让人看到他的懊恼神情。
“来吧,看看那柄剑,有很多人想要它,肯定是有道理的。”瘦削男人拍了拍顾泯的肩膀,在他看来,阿桑本来便不是一个剑修,即便说什么去剑庭参加剑会,都是借口,说不定那柄剑就是为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要的。
既然这样,他也没必要自讨无趣去想些什么,反正那柄剑留在他手里,迟早也是杀身大祸。
第二十九章 夜幕
取剑是不是主要目的,其实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阿桑来了,便不能让这柄剑落到别人手里,也不能让眼前这个瘦削男人死在这里。
阿桑不是个什么话都愿意说出来的人,所以为了显得这件事更合理一些,她便起身随着顾泯和王小贫去看看那柄剑。
王小贫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他从小便很穷,阿桑之所以还记得,大概也是因为那会儿她第一次见到王小贫的时候,他明明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却还是没要旁人丢给他的馒头。
一个很穷的少年却不接受施舍,阿桑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看着生死却不动容的小姑娘,王小贫也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缘分便在那个时候结下,不过后来王小贫虽说活了下来,但也不曾能够拜入那座山,更没能获得阿桑倾心。
过去的很多年里,王小贫都在这座城镇里铸剑,阿桑都在那座山上修行。
那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但到了最后,还是变成了天底下最无趣的故事。
最后王小贫说要为阿桑铸剑,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余生都有着寄托,但他没想到,自己铸剑铸着铸着便铸出了一柄很不错的剑,更没想到的事情是,这个消息竟然便传了出去,眼瞅着剑要铸成了,想来杀人抢剑的人便多了起来。
他的生命什么时候结束,便由剑什么时候铸成来决定。
顾泯不知道这等陈年旧事,要是知道了,大概也只会说上一句大师姐果然始终如一,始终未变。
带着懊恼,跟着王小贫走入铁匠铺子里,穿过前面狭窄的一段暗道,然后便来到一座水池前。
水池的最中央,便有一柄剑。
那柄剑通体发青,样式看不真切,剑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泛着青光,而在水里的剑身也是如此,像是有许多青苔长在剑身上了一般,看着并无什么不同之处,但仔细感受,足以感受到一股锋芒之气。
顾泯盯着那柄剑,伸手握住了怀里的烛游珠,后者微微颤鸣,有极低的剑鸣声传了出来,大概透露出一种相较的意思。
与此同时,那水池里的剑也颤鸣起来,只不过声音不大,只在池水中弄出些泡泡,看起来有些可爱。
“原来我又想错了。”王小贫有些感叹,之前他以为这柄剑是阿桑为顾泯选的,但这会儿看来,这个少年手里有柄更好的剑,才能让水池里的那柄剑有如此反应。
阿桑却是有些意外,顾泯身上的烛游是柢山至宝,早已经生出灵性,并不会遇上什么剑都要做出反应,能够做出反应,岂不是也说明了这柄在池水里的剑很不错?
顾泯松开那颗烛游珠,这才有些真情实意的说道:“王大哥的手艺,原来这么好。”
王小贫摇摇头,“剑还没到出炉的时候,不过这里的已经很危险,阿桑你若不是一定要它,现在便走吧。”
在这等关键时刻,王小贫仍旧还是在试图说服阿桑,他知道阿桑上山修行了好多年,但也知道柢山没落到了不成样子,他并不认为阿桑一定能够胜过那些前来取剑的剑修。
顾泯听着这话,不知道心里已经点头多少次了,不过倒也知道自家师姐没那么容易被说服,他开口问道:“那你呢?”
王小贫笑道:“我花了十年,铸出了一柄有可能以后会在世间留下名号的剑来,怎
么舍得丢下它,况且此刻它尚未完全铸好,丢下它便是对它的不负责任。”
顾泯哦了一声,想着你原来不仅是个情痴,而且在别的方面也一样痴。
“这剑叫什么?”顾泯转移话题,大概是想着把气氛弄得轻松一些。
“还没取呢。”
王小贫看了一眼阿桑,笑道:“我倒是想要把它取名阿桑,不过应该不太好听。”
顾泯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冒出。
只是到了现在他仍旧是不认为这会儿在这等儿等着人来取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所以他扭头去看阿桑。
阿桑还是那句话,“剑是我的,谁抢谁死。”
然后阿桑便在水池前坐了下来,神情平淡。
“师姐,你到底有没有把握?”顾泯张口,这倒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要是师姐没把握,早做打算才是真的,要是有把握,那自己之前担忧的那些,都是瞎担忧了。
阿桑没说话,似乎也不打算再继续说话,她就这样坐在水池前,平静的看着那柄剑。
王小贫看了阿桑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在阿桑身侧不远处坐了下来,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暂时就忘记了所有烦心事,然后就笑了起来。
……
……
月色下,城镇里来了两个剑修。
一老一少,两个人在月色下缓行,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要是有心人来仔细算一算的话,就该知道,算上这两人,大概这些日子来到这里的外乡人已经差不多有两掌之数。
约莫十个剑修,分前后来到这座城镇,所为的当然都是一样,那就是那柄尚未完全铸好的剑。
两个剑修,老的那个背负一柄长剑,身穿麻衣,个头不高,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眼里时不时冒出精光,让人一看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
至于那个少年,明眸皓齿,穿了一身黑衣,此刻背后只背了一柄木剑,跟着老人走在这条长街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摇晃着脑袋,打量着这街道两旁的建筑。
老人不用转头都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此刻的表情,他也不点破,只是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胡话之后,这才语重心长说道:“宿儿,不是做师父的说你,剑庭那边都出了个庚辛剑主了,你要是再不把心思放在修行上,之后世间剑道,便只有梁照两个字,再无人提及你了。”
少年哦了一声,随口应道:“现在不也没人知道我的名字嘛?师父你说咱们学剑就学剑,跟人家比什么,再说,也比不过啊!”
少年倒也说的是实话,有了那么个庚辛剑主身份的梁照在所有人看来,板上钉钉会是这年轻一代的最强者,而且绝对不止在剑修里,有他在,他们这些同龄人,基本上已经无望去争那所谓的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之位。
听着这少年的一番话,老人皱眉,冷声训斥道:“苏宿,莫要看扁了自己,你要是已经抱着如此心态,那这趟剑庭就不要去了,不如回山好好闭关几年,正正心神!”
叫做苏宿的少年眼瞅着自己师父是生气了,急忙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了出去,这才说道:“师父莫急,徒儿这都是无心之谈,其实在徒儿看来,那梁照即便是所谓的庚辛剑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像是剑庭,我觉得也没我们归剑阁好,掌教大人说不定
境界比那位剑庭掌教还要深厚,不过是掌教大人为人低调,要不然……”
“师父莫慌,等徒儿找到柄趁手的剑,这次去剑庭,就把梁照打的满地找牙!”
老人听着自己这个宝贝徒弟正经没半刻钟便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也是叹了口气,不过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对于自己这个徒弟,归剑阁也是将其当做宝贝的,刚被他带入山上的时候,掌教大人一番探查,便发现他的根骨极佳,剑道天赋冠绝全宗,更是一位天生剑胚,为此之后在星海里生出他的剑星的时候,全宗叫得上号的长老都看了看,要不是剑庭出了一个庚辛剑主,归剑阁完全有理由相信,之后这南陵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便该是苏宿。
可惜苏宿虽然剑道天赋虽然尤为出众,可性子却尤为活泛,在宗门里,别的弟子都一天到晚想着学剑修行,而这家伙每天想的却是怎么去偷长老们的各种宝贝,甚至于掌教大人也遭受了苏宿的毒手。
每当那位掌教大人下定决心要收拾这个家伙的时候,苏宿又好像是嗅到了什么一样,便开始认真起来。
最可气的是他每次潜心开始学剑之后,境界都会往前走上一大步,这让整个归剑阁都挑不出来任何毛病,掌教大人自然也没理由再对他进行什么惩处,整个归剑阁都对苏宿又爱又恨。
不过作为苏宿的师父,老人打心底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宝贝徒弟的,要不然这一次他也不会因为听闻了一点风声,便领着他来这座城镇来试试能不能为他找柄剑。
要说剑,宗门山上不知道有多少好剑,可硬生生是找不到一柄和苏宿契合的,这才让苏宿只能背负木剑,山上都猜测或许正是因为没有好剑在手,苏宿所以才对学剑提不起兴趣。
替苏宿找一柄剑,便成了归剑阁的头等大事。
老人缓慢朝着前面走去,感受着天地之间那缕漂浮不定的剑气,捋了捋胡须笑道:“宿儿,为师要是没感受错的话,此地便该是你的机缘之地。”
苏宿抬头,也是使劲抽了抽鼻子,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徒儿觉得咱们肯定是白跑一趟。”
老人带着些疑惑的问道:“为何?”
“不说那柄剑到底适不适合徒儿,光是这里的这么些剑修,能眼睁睁看着师父把剑带走?”
苏宿作为剑胚,对剑气的敏感程度,甚至于还要强过自家师父。
老人微笑道:“先不去说这柄剑适不适合你,这些剑修对于为师而言,不过是土鸡瓦狗尔。信不信,为师只要展露境界,他们尽数都要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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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宿听着这话,干脆的摇了摇头。
不信!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有一道剑气生出,顺带着起了一阵风冲着老人而来。
老人冷哼一声,不知道是因为苏宿的反应,还是因为自己才入小镇便有人挑衅,当即便冷声道:“跳梁小丑!”
话音未落,老人身后的那柄长剑瞬间出鞘,伴随着一阵剑鸣声,有冲天剑气撕开浓云,让月光畅通无阻的落到地面,一时之间,小镇好似便亮堂了几分。
紧接着比月光还亮的剑光出现在小镇上空,老人握住那柄长剑,身形掠走,一瞬间便掠出数十丈,眨眼之间,无数剑气生出,老人剑仙风采显露无疑。
苏宿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师父掠出去的身影,由衷赞叹道:“师父你这唬人的手段,徒儿还真得好好学学。”
第三十章 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
月光之下,有剑光大盛。
老人单手持剑,掠过之后,对方的身影便显露出来,那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道人,手持一柄青铜古剑,青色剑气萦绕在剑身之上,此刻脸色尤为凝重。
之前老人进入此地,掩饰了自身气机,以至于并无人看透他的真实境界,就说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剑修正在某处窥探。
只有这个中年道人,看着这一老一少,便在夜幕里悍然出手了。
可在出手的短暂光景之后,他便追悔不已,眼前的这个麻衣老人之前出剑,看似气势磅礴,但其实还是藏着境界,可就是藏着境界,竟然也在短短数息之间将他逼得手忙脚乱,依他来看,眼前这个老家伙,至少境界会比他高出一大截,这样的剑道境界差距,让他没有半点胜过他的可能。
收剑回掠,中年道人脚尖一点,单脚落在某座高楼的飞檐之上,看向麻衣老人,抱拳道:“前辈境界高妙,剑法出神,晚辈不是敌手,之前唐突出手,还望前辈见谅。”
言辞诚恳,不像是作伪。
麻衣老人并没有收剑还鞘,提剑在手,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中年道人,他张口冷笑道:“就凭你这本事,也敢对那柄剑起觊觎之心,老夫给你个忠告,你此刻便从此地退走,要不然迟早也是暴尸荒野的下场。”
麻衣老人意思极为明确,那便是眼前这个中年道人若是还要留下来和他争夺那柄剑,今日向他出手的事情便揭不过去,既然揭不过去,按着剑修的规矩,那便是生死一战,不死不休。
中年道人自知不敌,也不敢再放出什么狠话,更没有开口询问对方的宗门,在南陵这些地方,剑宗虽多,但是门下能出一个这么境界的剑修的,也就是那几座剑宗了,而恰好那几座剑宗,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再度对麻衣老人拱手行礼之后,中年道人身形微动,化作一道剑光瞬间远去,不知去向,老人转头,看向某处,又是一剑挥出,滔天剑气化作一条长龙呼啸而去,在夜幕之中尤为夺目。
远处某座高楼应声而倒,一道身影随之出现在老人的视线中。
正是在暗处窥探的数人之一。
此人也是一位剑修,不过用秘法掩盖了真容,只能隐约看见身形,其余的,看不真切。
那人自知被老人的剑气锁定,避无可避,只得干笑道:“前辈的这一手剑法,怕是整个归剑阁都没几个人有前辈这份修为,既然前辈也看上了那柄剑,那晚辈也不好和前辈争了,就此告辞!”
能够在短暂时间便叫出老人出自何地,这一个剑修不管怎么看,都是要比之前那个剑修强大数倍,不过仍旧不是老人的敌手,很快便掠走,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夜幕里也有几道身影先后显露气息,然后掠走离去,是因为见到了老人的境界之后,便萌生退意。
原本小镇里还有多达双掌之数的剑修,在老人这几剑之后,便已经退去四五人,剩下的几人不为所动,继续等待着那柄剑显世。
老人也不再继续咄咄逼人,收剑还鞘之后,身形一动,便回到了之前的街道上,苏宿看着自家师父回来之后,当即便竖起大拇指笑道:“师父老而弥坚,老当益壮,依着徒儿来看,掌教大人的位子该给师父坐两天才是,那以后徒儿也有机会去当一当掌教嘛。”
才显露了一把剑仙风采的老人听着这话,忍不住笑骂道:“小兔崽子,只要好好学剑,以后那掌教的位子,不是你的?”
苏宿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这会儿真听到说要把掌教的位子交给他,当即便吐了吐舌头,然后挠了挠头道:“我才不愿意去做掌教,最多让我做做掌律,到时候要是有些师姐师妹的犯错,徒儿也好为师姐师妹们求求情。”
老人摇摇头,实在是跟不上自己这宝贝徒弟的脑回路,他瞥了一眼远处夜幕里的景色,低声说道:“依着为师来看,这小镇里至少还有三位飞光境的老家伙,虽说为师一人一剑,对上他们三个都不会吃半点亏,不过难说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厉害人物。”
苏宿嗯了一声,难得认真起来,“那师父到时候不敌,一定要留力,好带着徒儿赶紧跑路。”
听着这话,老人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这个宝贝徒弟的脑袋上,“为师还没老到护不住你的时候。”
苏宿揉了揉脑袋,嘿嘿一笑,就不再
多说。
“迟则生变,为师在今夜就替你取来此剑!”老人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空,感受到那缕剑气的变化,立即便领着苏宿朝着剑气最浓郁之处掠去。
身为剑胚,苏宿也能感受到天地之间的那股锋芒之气,光是从这股锋芒之气上便足以判断那柄剑的确是应当是很不错的一柄剑。
如此一来,就连一直都背着木剑的苏宿都有些心动了,他并非是对佩剑没什么要求,只实在是因为身为剑胚,若是不能找到一柄特别契合的佩剑,便好似衣衫过大或过小那般,实在难受。
“师父,要是那柄剑适合我,我以后不去偷吴师叔的春宫图了,真的,我发誓!”
……
……
水池前,阿桑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已经和白天有了很大区别,那方水池不再平静,反倒是好像被人用火烧开了一般,整池水都开始沸腾,而那柄长剑就在最中央,不为所动。
顾泯盯着那柄剑,转头看向王小贫,问道:“它要成精了?”
王小贫盯着那柄剑,没有理会顾泯的打诨,若有所思,最后摇摇头,“是它的剑主来了。”
世间的剑,若是够好,便有灵性,像是顾泯怀里的烛游一般,自然知道择主,这柄剑也能择主,便足以说明王小贫铸剑的手艺绝对不简单。
像他这样的人,应当会有无数剑宗想要让他进入宗门,即便不能修行,为宗门铸剑也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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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世间剑修千万,要是没有些好的铸剑大师,如何有这么多剑来供应?
“它若是选了谁,其实就该给谁的。”王小贫有些感叹,只是声音不大,没让阿桑听到。
顾泯听到了。
他扭过头来,小声道:“这话你对师姐说去,你试试会不会被她打死。”
王小贫霍然转头,看着顾泯,很无奈的说道;“柢山怎么会让你拜入山门的?”
顾泯随口答道:“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吧。”
听着这话,王小贫便更无奈了。
第三十一章 蠢人
夜色和夜色下的少年,哪个更好看,很难说清楚。
阿桑没有去看夜色,却看了好几眼顾泯,这位柢山大师姐不再去看那柄剑,如同之前所言,那柄剑有灵,可以择主,王小贫也会很乐意将那柄剑送给那个人,可惜的是,阿桑并非是那种好说话的女子。
也没打算把这柄剑送给谁,所以接下来,谁出现在这里,谁就要承受这位柢山大师姐的怒火。
顾泯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位大师姐一定要等在这里,难不成是因为,大师姐真是个不愿意变通的人?
顾泯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人,他认为,这个世间注定有无数事情自己无法做到,至少是现阶段无法做到,若是在无法做到的时候非要强行去做,那样的人便真是蠢人,既然是蠢人,他怎么又可能喜欢。
阿桑不是蠢人,但这样的做法看起来不太聪明。
顾泯的思绪很快便被打断,不是因为阿桑或者王小贫开口,而是因为在远处的高楼上出现了一个人。
“暮云宗许树,听闻先生铸成一柄好剑,特来一看是否和在下有缘。”
那个一身素白长袍的中年男人在月色下开口,声音醇厚,不像是什么歹人,说的话也听起来很有礼法。
暮云宗是整个南陵剑宗里排名极为靠前的宗门之一,能够稳稳压住这座剑宗的,大概也就只有剑庭和归剑阁两座,那中年男人如此开口,自然不是有半点以礼待人的心思,而是纯粹的以势压人。
在南陵的剑修里,只要不是剑庭和归剑阁的弟子,知道他的宗门,怎么会有人不买账的?
况且王小贫也只是一个无门无派的铁匠。
王小贫听着这话,没有回话,只是无奈苦笑,他此刻已经不能做主,不过即便能做主,他也不愿就这样把剑交出去的。
许树身形微动,便已经从那高楼之上落到了水池前不远处,视线在顾泯三人前扫过之后,最后在顾泯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收回视线,至始至终都没有看那柄水池里的长剑片刻,对着王小贫温声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此刻镇子里至少还有数人觊觎此剑,若是在下实在于此剑无缘,也想请先生去暮云山待上些时日。”
三言两语之间,顾泯就已经明白了,别人是想抢剑,眼前这个叫许树的家伙,是想连剑带人一起抢走。
顾泯看着许树,心想无耻的人到处都有,不止剑庭那一个。
许树看着王小贫,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王小贫说道:“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能得到自己如愿的答案,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住了。”
许树微微一笑,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收敛心神,把目光投向那柄剑,水池这会儿已经平静起来,但是越来越多的剑气开始从剑身上渗了出来,这是在告诉他,这柄剑离铸成不远了。
“先生这柄剑,只怕是在整个暮云宗里也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师父常常告诉我,这个世间的奇人奇事很多,我却没想到自己能有幸在这里看到先生,若是有幸能成为这柄剑的主人,成为先生的朋友,那该是多快意的一件事?”
许树并不急着做些什么事情,剑还没有铸好,怎么都得等,就算是铸好了,这小镇里还有几位剑修,怎么都得打一架,这柄剑的归属便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归属没那么轻易就会确定,而他这么早就第一个出现在这里,也只是想让王小贫看到他的诚意,或许之后抢不走剑,带走一
名年轻的铸剑大家,也是暮云宗的极大收获。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如此温和,还是被拒绝了。
不过他不太恼,因为他知道,等会儿要来的人里,不会有人在意一个铸剑的铁匠,都只会看着那柄剑的。
“天底下最多的,还是那些蠢人。”
许树低声感叹,目光落在那柄剑上,似乎有万千欢喜之意。
他自始至终都没对顾泯和阿桑说一句话,摆出的姿态让外人来看,无非就是一个温和的剑痴。
可顾泯却觉得对方很恶心。
恶心的不是他在伪装什么,而是伪装的如此拙劣。
所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判断蠢人的标准,对于顾泯来说,眼前这个叫做许树的剑修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本着低调的原则,顾泯没有说话,他此刻已经开始考虑,若是这个许树是师姐都应付不来的狠角色,那么之后他就只能先跟王小贫攀上点关系,到时候说是他弟弟还是他朋友都可以,若是实在需要,说是他儿子,顾泯也觉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滚。”
或许是感受到了顾泯的厌恶,也或许是阿桑自己也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过恶心,反正还是开口吐出了一个字。
语调平淡,声音不大,但还是无比熟悉的感觉,王小贫又笑了起来,顾泯赶紧转过头去,不想去看对方那副样子。
许树正看着那柄剑而无法自拔,忽然听到了这么一个滚字,便实在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看着发声的那个女子,疑惑道:“是你在说话。”
阿桑没有去看他,好像是怕对方听得不够清楚,于是便重复了一遍,“滚。”
许树的脸色缓缓变化,很快便有笑容出现,他自认自己已经如此礼遇王小贫,做到了应当做的一切,此刻听到这话,出手教训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女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抱着这个想法,他虽说脸上还有笑意,但实际上此刻体内气机已经运转,下一刻便要出手,他自然不会杀了阿桑,但总归是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也是不好惹的。
不过很快,他的笑容便消失了。
因为阿桑拂袖了。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说法,就是阿桑简单挥了挥手。
一道肉眼看不到,但又能明确感受到存在的气浪出现在阿桑和许树中间,顾泯盯着那道无形的气浪,然后眼睁睁看着那道气浪像是一滴水落到石板上溅射开来,那些溅射的浪花,一道一道的落到许树的胸膛上,然后许树竟然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便好像是被一柄重锤砸在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而后就这样飞了出去。
撞碎了好几座高楼之后,烟尘四起,房屋倒塌的声音更是久久不散,很久才彻底消失。
而阿桑还是没看他。
依着之前苏宿的师父的说法,这小镇里至少有三位飞光境的剑修,那便是第七境的修行者,若是这许树也是这三人之中的一位,竟然也这样容易的便被阿桑随手打飞出去,那么这位柢山大师姐的境界,又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顾泯看着飞出去的许树,在心底默默说了句真好,然后他转头看向王小贫,发现后者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便开口说道:“看起来你还不知道师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话有很多层意思,王小贫听懂了,有些木然的回道:“我还真不太清楚。”
……
……
许树撞碎的建筑太多,造成的动静太大,以至于老人和苏宿还没来到这边,便已经听到了声响,老人在某座房屋上停下,看着这边,若有所思。
苏宿也跟着停下,然后小声问道:“师父,要跑路了?”
老人没理会他,只是自顾自说道:“有个飞光境的剑修被人打了,而且从气机波动来看,好像那人并无半点还手之力。”
飞光境是修行的第七个境界,能够打得这个境界没有半点还手之力的,至少也得是这个境界的巅峰人物,不过依着老人的判断,或许对方的境界还应该更高,有很大几率在第八境繁星。
“在这么个地方,能够遇上这么个修行者,为师也觉得很意外,不知道是哪家的修行者,难不成是剑庭的那些家伙?”
老人皱眉低语,好似现在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比取剑还要重要几分。
“师父跑还是怎么的,你赶紧决定。”苏宿揉了揉眉毛,他虽然对那柄剑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但并非是一定要它,在他看来,小命永远是最重要的事情。
“即便对方是繁星境,为师也不可能惧怕,只是依着现在的局势来看,为师出手要和那人战一场,剑便得你亲自去取了。”
老人笑道:“放心,之前那动静闹出来之后,剩下的那两个剑修,肯定不会再出手了,你取剑之后赶紧跑,为师且战且退。”
苏宿低声说了个好字,然后将背后的木剑取下来悬在腰间,就在老人要掠出去的当口,苏宿低声道:“师父,剑不重要,你别死了。”
老人哈哈大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前掠同时,心里想着的全是老夫何曾看错这个孩子。
老人今夜的第二次出剑,同样是气势磅礴。
在他还没有到那水池之前,身形甚至还在半空之中,便有一剑挥出,磅礴剑气撕破半条长街,斩出一条沟壑,剑光直至到水池之前。
如此威势,比之前第一次出剑又要大出不少。
他这样做,最为浅显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引诱阿桑离开那水池处。
阿桑不是蠢人,感受到那一道剑气,沉默片刻,她看向顾泯,轻声道:“那个人是繁星境的剑修,小师弟你看好了。”
顾泯一怔,短暂之间没想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飞光境他知道,修行者的对于境界的称谓,或许是觉得前面几个境界太过简单,便姑且用第一境第二境这么称呼,直到第六境,才有云游境的具体称谓。
第七境飞光、第八境繁星、第九境结发,第十境便是金阙。
繁星境的修行者,已经称得上大修行者了。
此刻师姐让他看着,怎么看?
看什么?
正抱着如此疑问的顾泯,下一刻便看到阿桑拔地而起,而她瘦弱的身躯,在拔地而起的同时,便将地面踩出了一个大坑。
一时间,一道青光乍现,将整座城镇照耀得亮如白昼。
顾泯歪着头喃喃道:“到底看什么?”
王小贫接过话来,小声道:“依着你师姐的脾气,大概是让你看着她怎么打人的。”
顾泯恍然大悟,心想应该是这样了,这便微微自嘲想着,要是这样来看,原来自己也是个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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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看剑的两个少年
阿桑并不随便打人。
顾泯也不是蠢人。
在看到自家师姐掠走之后,顾泯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为何师姐要等人来抢剑,以及为何要让他好好看着。
因为这本就不是阿桑为了护住那柄剑而出手,而是为了让顾泯好好看看,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是什么样的。
换句话说,这就是身为师姐的阿桑,正在给顾泯上的重要一课,而且是柢山上没有人能够为顾泯上的课。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的顾泯,收回所有思绪,这便认真的看着天幕,作为修行者,在修行的路上会遇到无数的困难,而自然也会有无数的机缘伴随,能够抓到些什么,除去看天意之外,在很大程度上,其实还是看自己,此刻在他眼前即将爆发的一场大战,或许就是两位繁星境的修行者出手,其中一位还是剑修,对于顾泯来说,只要从中看出些什么,那便是极大的收获。
只是真当他看到自己师姐出手的时候,顾泯也还是有瞬间的心神摇晃。
“师姐这条大腿,以后得好好抱着。”
最后的感叹发出之后,顾泯便再也不肯分半点心神去做别的事情了。
……
……
阿桑和麻衣老人在夜里的一战,开始的简单直接。
老人隔着长剑的第一剑递出之后,阿桑便从水池前纵身而起,其实在一踏而起的同时,便已经将那蔓延过来的剑气尽数震碎,这让麻衣老人都有些意外,不过不等他如何失神,阿桑已经掠过半条长街,快要来到他的身前。
麻衣老人脸色不变,手里的长剑微颤,剑气萦绕而出,在月色下也有那般明亮,第二剑递出之时,身侧更是有无数细微剑气跟着倾泻而出,这些肉眼难见的剑气跟着这一剑递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会来到阿桑身前,从而给她造成很大的困扰。
世间那么多修行者,剑修最重杀力,很多时候,其余修行者都很不愿意遇上一个被逼上绝境的剑修,便是因为害怕对方孤注一掷。
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剑修,自然便是天底下最不好招惹的人。
麻衣老人的第二剑不如第一剑气势磅礴,但实际上里面变化极多,阿桑只要一旦出手应对,他便有无数种后手可以应对,到时候一剑接着一剑的蓄势,或许在数百剑之后,他便能蓄势一剑斩退阿桑。
这不是剑诀,只是老人苦修多年琢磨出来的一种临战之法,平时没有机会施展,但遇到阿桑这样境界的修行者,麻衣老人觉得是应该如此重视才行。
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知道对方是哪家宗门的修行者,但从之前感受到的气息来看,对方似乎不弱于他。
既然如此,自然应该全力以赴。
下一刻,阿桑便接下了这一剑,她伸手朝着剑气打去,手中闪耀着青色光芒,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秘法,但只是击散了些剑气的阿桑也只是接下这一剑而已,然后之后的事情,便如同麻衣老人所料。
这第一剑蓄势是成了。
然后他不慌不忙的递出第二剑,一道剑光闪过的同时,天边便有些金光出现,看起来极为不凡。
这一剑倒是归剑阁里剑招。
阿桑往后退去两步,侧身避过这一剑,然后飘然落到了某块青瓦之上,脚尖轻点之后,直直掠向麻衣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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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距离再度被拉进之后,麻衣老人这才注意到了眼前这个灰衫女子竟然是生着一双重瞳。
这是帝王之相!
麻衣老人微微失神,那虽说是世间的传言,但不管是谁第一次看见,也会有些失神,不可能波澜不惊。
不过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那女子来到他身前之后,也只是轻飘飘一掌击出,磅礴的气浪在掌间生出,里面蕴含着恐怖的威能,麻衣知道也感知到这一掌的威力,他横剑在胸前,拦下那道气浪的同时,自己也在半空中退后了数丈,最后他落到某座屋顶上,运转气机,将其卸去,却将整个房顶的青瓦尽数击碎。
然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掉落之声。
麻衣老人脚尖一点,对着阿桑便递出了第三剑。
阿桑歪着头,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在第三剑来到身前的同时,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前,屈指弹了弹。
……
……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往往会成两个极端,要么便是十分眼花缭乱,要么便是十分朴实无华,从实际出发,越是境界低微的修行者,在战斗的时候便越容易出现眼花缭乱的景象,因为他们都没有那种境界高妙的修行者的洞察力,不能察觉到对方的破绽,便只能用自己学过的道法术法进行尝试,而这些尝试便是导致战斗看着那般眼花缭乱的根本。
阿桑和麻衣老人都不是境界低微的修行者,因此他们的战斗,很简单。
盏茶功夫,他们两人便已经交手数百回合。
两个人都没有自报家门,因为本就是为剑而战,只以实力分出那柄剑的归属,并不涉及其他。
麻衣老人又是一剑递出,此刻便是数百剑之后的光景了。
阿桑拆开这一招,身形停在半空中,麻衣老人微微一笑,手捏剑诀,天地之间已经消散的剑气此刻尽数复苏,尽数朝着他手里的那柄剑涌来。
一时间整座城镇,风起云涌。
这便是老人的蓄势一剑,到了去势的时候。
阿桑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朱唇轻启,“小师弟,看懂了吗?”
声音不大,但瞬间传遍城镇。
顾泯听到这话,仰起头思索片刻,明悟道:“看懂了。”
他的声音没那么大,但阿桑还是听见了,后者微微点头,挥手斥散身侧的剑气,掌间气机勃发。
麻衣老人微微蹙眉,这才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眼前这个女子并非最开始没看出他的蓄势一剑,反倒是早已经看出,却没有阻止,只是为了某处某人得以在他这数百剑里得以详细一观他的剑道。
如此一来,无异于偷师之举。
只是即便他完全展露出来手段,也得要对方天赋过人,在数百剑里看出他的剑气轨迹以及布局才行。
这样的人不仅要境界不低,还得是心智尤为过人,在他每一剑递出的同时,想通为何会如此,更得兼有过目不忘。
麻衣老人不认为整个世间会有这样的人,即便是有,也只能是他的宝贝徒弟才是。
所以他并不在意,只是冷声道:“即便如此,这最后一剑你怎么拦?”
阿桑若是在他出第一剑的时候便挥手打散他所有剑
气,让他不能积势,那么自然便不会有这最后一剑,可是此刻剑已经递出了数百次,最后一剑,麻衣老人想不到对方会怎么去拦。
阿桑没说话,她不是剑修,所以无法在剑道修行上给予顾泯帮助,碰到一个境界还行的剑修,她自然想着要让对方最大程度为小师弟提供帮助,此刻既然对方已经施展完了,小师弟也看懂了,那就够了。
既然这样,她就要认真出手了……
看着那起势便看着如此不凡的一剑,阿桑掌中的气机也无比凌厉,她为了让顾泯全部看完那些剑,错过了很多机会,此刻对方已经蓄势到如此,其实已经没了机会,若是境界与对方相当,此刻除去拱手认输之外,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办法。
可阿桑哪里是什么普通人。
她迎着那一剑,便掠了过去。
……
……
顾泯收回目光,看了数百剑,其实在他脑海里,能够记住的,不多。
对方是繁星境的大剑修,境界高妙,一招一式之间自有其玄妙之处,他境界与其差得太远,想要看对方施展一次便全部记住,那无疑是痴人说梦,此刻能够记住四五分已经是极限。
不过对于蓄势一剑的想法,顾泯还是很感兴趣的,如此蓄势,对于他而言,肯定是一个大杀招。
要是自己能够落到实处,之后在与人厮杀的时候,能有出其不意的巨大好处。
揉了揉眼睛,顾泯转头看了一眼那柄已经平静下来的长剑,然后盯着王小贫说道:“师姐这么能打,你要是真娶到她,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日子。”
这也是阿桑不在此处,顾泯才敢打趣说句话,真到了在自家师姐面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会多言。
王小贫苦涩道:“那是我求都求不来的日子。”
顾泯啧啧道:“果然深情。”
王小贫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只是他还没有说话,不远处忽然便响起一道声音。
“你这无耻之徒!”
顾泯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少年。
那少年生得好看,明眸皓齿,他腰间悬着一柄木剑,此刻便站在不远处看着顾泯。
不是苏宿还能是谁。
他其实很早便来了,只是看到自家师父出手,他也没舍得错过这一战,所以在不远处看了很久,直到之后顾泯出声,他才发现有人居然在偷学自家师父的剑,所以这才站了出来,要好好收拾眼前的那个家伙。
“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无耻?”苏宿原本没有多少怒意,可等看到顾泯长相之后,就莫名的有些生气。
“第一次见面,就要这么中伤我吗?”
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顾泯也跟着站了起来,握住了怀里的烛游,不过看起来,好像有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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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你与锤子皆不如我
听着顾泯这句话,苏宿对眼前这个少年又多了几分别的看法,光看年纪,便知道对方的年纪与他相当,可他在宗门里,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家伙。
“你躲在这里看我师父出剑,难道不无耻?”苏宿抱着木剑,盯着这个长得居然比他还要好看的少年。
言辞不善,但并无杀机显露。
顾泯想着原来那个老家伙是你师父,这才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若是说无耻,你师父来抢我师姐的剑,岂不是更无耻的那个人?”
如此一来一回,倒是两个人都知道了此刻还在鏖战的那两位和他们的关系,苏宿冷哼一声,也算是知道这件事上算他理亏,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等好剑出世,自然要是择一个它喜欢的主人,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你没听过?”
听着这话,顾泯笑了起来,“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论起来无耻,我又怎么比得过你?”
“你……”苏宿一时语塞,但很快便又开口说道:“你在暗处偷窥我师父出剑,显然更无耻。”
“你师父每次出剑都没有人看?就像擂台上的人打架,擂台下有些观众一般,这种事情难道不正常?况且我就坐在这里看了看,何来偷窥一说?”
论起嘴上的功夫,实际上从小便生活在特别环境里的顾泯也是一点都不吃亏,他虽然身份特殊,但实际上性子却一点都不拘谨,反倒是有些欢脱。
所以即便以不正经闻名归剑阁的苏宿,在面对顾泯的时候,也没有讨得半分好处来。
抱着木剑的苏宿的想了想,觉得再怎么和眼前这个少年说下去自己也不可能能够取胜,当下便有些泄气,他仰头去看向水池里的那柄剑,心想果然是柄好剑,沉默片刻之后,便对着王小贫说道:“先生所铸之剑不凡,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有那份机缘,若是没有,自然离去,不会生出争抢之心。”
苏宿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远比之前的许树要真实太多。
王小贫思虑片刻之后便说道:“此剑今日本不应便成了,只是它察觉到自己的剑主就在附近,故而成之,若是它所选的那人便是你,我本不该阻止,只是剑最开始是为我心仪的那姑娘所铸,此刻剑成,也是她之物,你要带走,倒也要看她的想法。”
王小贫其实有些难办,从他自己来看,自然而然便该是剑选何人便赠与何人,可阿桑也来了,他知道阿桑的脾气,也不愿意自作主张。
苏宿笑了笑,然后带着些歉意说道:“若是此剑与我有缘,想来家师是怎么都要为我取来的,不过之后若真发生了此事,先行给先生道歉了。”
说罢,苏宿对王小贫行过一礼,后者摇头,示意无妨。
和王小贫说过之后,苏宿转头看向顾泯,这才又说道:“我要去看看那柄剑。”
王小贫不是修行者,他很清楚,可眼前这个少年是修行者,苏宿不想和他动手,故而先提出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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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摇了摇头,“剑是我师姐的,你要看,先问过我师姐,现在你问不了,只能等等。”
只能等,便是顾泯在告诉眼前这个少年,这东西你不能看,当然也不能带走。
苏宿呸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正经起来的他,这会儿彻底回到了不正经的样子,“你都看了我师父出
剑,我看看你师姐的剑怎么了,这算扯平了!”
顾泯皱眉道:“这件事你要是真叨起来,算我有些不对,但你要看,也只能看我,我长得这么好看,你多看几眼,不算吃亏,说吃亏也是算我吃亏。”
叨起来是南楚的俚语,苏宿自然听不懂,但他却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再度吐了口吐沫,表示十分不屑,“你长得好看,好看个锤子!”
这又是古蜀地的方言,知道的人也不算多。
顾泯没听懂,但总归是知道苏宿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他哼了一声,也没理会对方,但就是往水池那边走了几步,然后紧紧握住的烛游,他境界不算高,眼前这个少年是什么境界他也不知道,说起来顾泯还是有些害怕对方暴起出手。
“锤子没我好看,你也没我好看。”顾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还是回了句话。
就这么一句话,苏宿便实在是生出了要暴打对方一番的想法,他在归剑阁里,在怎么不正经,可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他不说天生剑胚这种事情,生得如何就不好看了?
可现在被对方也说他没对方好看,他虽然很生气,但也的确没有半点反驳的理由。
他生得很好看,可的确是没有对方好看。
修行者能够通过努力来提升自己的境界,可容貌如何又是能够更改的?
即便你是举世无敌的金阙剑仙,该丑还是得丑,没有半点办法。
“来切磋一番?”苏宿有些生气,他抱着木剑,到底还是想要暴打对方一顿。
顾泯看着他,听着这话,想了想,竟然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点了点头,“好啊。”
苏宿有些意外,看向顾泯,其实也有些懵,他知道对方也是个剑修,又实在是忍不住想好好收拾对方,但没有想过这么干脆的便答应下来。
“等我把你打成锤子。”等平静下来之后,苏宿嘴角露出微笑,颇有些高兴。
他哪里知道,顾泯如此干脆的点头,是因为没有在苏宿身上感受到那种危险的感觉,知道对方断然不可能出杀手杀他,那如此一说,对方肯定就是一块很好的磨剑石了,他之前看了那个麻衣老人的蓄势一剑,心有所感,正想找个人试试。
“我再重申一遍,我比锤子和你都好看。”顾泯微微一笑,颇有些贱贱的意味。
苏宿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想着等会儿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看你还比我好看。
“归剑阁苏宿,请赐教。”抽出木剑,苏宿正色道。
换做任何一个剑宗的弟子,肯定都听过苏宿的名字,他是天生剑胚,是归剑阁的最看重的年轻弟子,要说剑道天赋,在整个南陵,只怕只有那位剑庭的庚辛剑主才能够稳稳压住他一头。
可顾泯这个几乎算是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柢山的家伙,除去知道归剑阁是个在南陵剑宗里排进前三甲之外,别的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顾泯。”他还是决定不要将宗门说出来,毕竟柢山现在,太过微弱,要是对方被他暴揍一顿之后,生出了什么报仇心思,他相信自己的那个便宜师父,肯定拦不住。
苏宿点头,算是知晓。
然后他问道:“你的剑呢?”
他知道顾泯也是个剑修,但对方的剑呢?
顾泯想了想,觉得该有剑。
于是烛游便化作了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落到他的手掌中。
“好。”
苏宿只是微笑。
一道剑光迸发出来。
无数道剑气从苏宿手中的木剑生出,像是一道又一道的清风不断拂过,他是天生剑胚,是归剑阁寄予厚望的那个人,就和顾泯在柢山的地位相当,自然也能够尽学宗门剑诀,这才出手,便显露出来了无比的威势,隐隐来看,似乎在剑道上已窥门径,十分不凡。
他的剑道修为绝对不低。
顾泯生平第一次出剑,第一次打架,看着那一剑,想着便也递了一剑。
是虚衍剑诀里的其中一式剑招。
苏宿之前那一剑如同清风拂过,这一剑便好像是如同一道墙,结结实实的便将那一剑拦了下来。
两剑相遇,无数剑气散开,虽说不能和麻衣老人出剑相提并论,但是隐隐也让人觉得不凡。
苏宿一剑未成,很快便递出了第二剑。
一道剑光突然生出,然后朝着顾泯斩下,虽未带着任何杀意,但若是这一剑落到了实处,大概也是能够重伤顾泯的。
可惜这道剑光落下之时,顾泯也紧跟着递出了一剑,一片蔚蓝出现在他的头顶,像是一片海潮生出,替顾泯拦下了这一剑。
苏宿的剑像是落进了一片大海之中,被海水瞬间吞噬。
顾泯脸色不太好看,虽说他花了差不多一年的光景熟悉了几道剑诀,但境界不够,施展起来,颇有些费力。
他本可以用更熟悉的剑招,但对方如此出剑,他在脑海里瞬间便想出了最佳的应对一剑,故而才会如此。
等到苏宿第二剑消散,顾泯深吸一口气,这才趁着对方第三剑未出的当口,便先出了一次剑。
第三剑由他作为主导。
苏宿脸色不变,但心里却是在骂娘。
片刻之后,那一剑被苏宿破开,两个人都心有灵犀的并未继续出剑。
两个少年互相对望一眼,这才开始再出剑。
……
……
一晃而过,两个少年已经互相出了数十剑,而在半空里的阿桑和麻衣老人也交手了数百招,不过这一次没有留手的阿桑明显占据着上风。
被压着打的麻衣老人此刻心里也在骂娘。
他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看着如此年轻的女子,竟然境界如此高深,让他居然都看不到任何取胜的希望。
整个南陵,还有哪家宗门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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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你全家都姓梁
顾泯和苏宿在短暂的时间里便不断的出剑和拆剑,他们两人都是天才,境界相差也没有太大,故而没有谁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便看出对方的破绽,于是只能在不断出剑中寻觅机会。
顾泯始终没有用出白寅诀里的剑招,他总觉得那部剑诀有些古怪,不愿意轻易示人,苏宿也不曾把自己压箱底的剑招用出来,他觉得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剑争,并不愿意真的和人生死相搏。
因此两个人一直都维持着均势。
看着身前的剑气,苏宿对顾泯又多了几分重视,他自己在整个南陵的年轻一代剑修里是个什么处境他很清楚,对面的那个少年能够接下他这么多剑,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同境之中,苏宿本来就不信有任何剑修能够和他抗衡,即便是梁照,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顾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而且此刻只是沉浸着那些剑招的运行轨迹以及剑气流动上,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和对方相互出了很多剑。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两个人出剑也始终没有停下。
剑于剑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不知道为什么,苏宿的木剑在遇上顾泯的烛游之时,为什么没有断裂。
柢山再如何没落,这烛游也是当年晚云真人的佩剑,更是柢山至宝,按理说不会及不上一柄木剑。
可事实便是如此,木剑没断,烛游不能伤到分毫。
苏宿再度递出一剑无果之后,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然后有些古怪的问道:“你到底是哪家剑宗的弟子,莫非你姓梁?”
苏宿没有见过梁照,再见到顾泯这样不凡之后,便生起一个想法,那便是对面的这个少年就是那位庚辛剑主,不然如何能够有可能在他面前走上这么多招。
只是顾泯之前已然说过自己姓名,若是他此刻又承认自己是梁照,那么苏宿就要狠狠再对他吐出一口吐沫,这一个庚辛剑主连真名都不敢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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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要是梁照,他就要收回之前同境剑修无人能胜他的想法,承认这个庚辛剑主的是真的了不起。
顾泯听着姓梁这两个字,立马就想起了那个无耻到了极致的人,怒道:“你
才姓梁,你全家都姓梁!”
苏宿一时语塞,心想我只是问你是否姓梁,又不是问候你娘,为何你有如此大的反应?
不等他的思绪散开,顾泯的剑势一变,陡然凌厉起来,这显然是被他的那句话激怒了。
“你娘的。”苏宿暗骂一声,也是继续打起十分精神对敌。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顾泯接连出了数剑,那些剑招分别出自虚衍剑诀潮生剑诀和青龙剑诀,本来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剑招,可却被顾泯串联起来,却没有显得有半点突兀之感,反倒是无比连贯。
这种事情过去在柢山弟子中并没有发生过,是因为柢山弟子们想的完全是从一而终这种话,哪里有精力去研习别的剑诀。
就像绝大部分的柢山弟子这一生都只会研习青龙剑诀一样。
而更多的便是那会儿柢山的剑诀修行到极致的都会有那么寥寥数人,若是拜入那数人门下,便当然是一生刻苦修行那一门剑诀,哪里还有可能去学别的剑诀。
可顾泯作为柢山最后的剑修,待遇无比之高,剑诀随便翻阅,若是他愿意,怕是能够将木楼里的所有剑诀都翻阅一遍。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懂,所以他只是挑了几门极合眼缘的剑诀和白寅诀修行,其实也就是这几门剑诀里便已经蕴含了不下千招剑法,能够全部记住的也不会有太多人。
又是数息过去,两个人互相出了数剑之后,苏宿默念一声好了,然后木剑一抖,无数剑气从天地之间汇聚而来。
竟然是和之前的麻衣老人如出一辙。
果然是一脉相承。
之前麻衣老人出剑,顾泯在看,苏宿也在看,那是自家师父的秘法,不是不传给他,只是想着苏宿境界不够,想要再等些时日再说,可是苏宿却是在看那蓄势一剑的时候,便已经在开始学起那一剑,虽然他境界不够,但胜在剑道天赋足够,竟然也是让他学到了几分精髓,这在面对顾泯,也就都用了出来。
使出这一剑,苏宿不是为了求胜,是想看看自己思路有没有问题。
这是对于剑道的探索,是一个好的剑修,应该
做的事情。
可下一刻,苏宿傻眼了。
因为他感受到现在环绕在他和顾泯周围的剑气,竟然此刻除去一部分被他引去之外,其余都朝着顾泯而去。
准确来说,那是朝着顾泯的剑而去。
很显然,对方也在用这蓄势一剑。
苏宿忍不住骂娘,“你他娘的到底姓不姓梁!”
……
……
顾泯的确也在用蓄势一剑,苏宿能够看出并模仿出那一剑,那是因为他是天生剑胚,天生对于剑气有种特别的联系,所以难度比一般剑修要低一些,不然依着他的境界,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而顾泯能够用出这一剑,更多的却是靠着自己的想象力和洞察力。
真正的天才,绝对不会只是修行上面出众而已,而应当是在各种方面远超平常人。
顾泯能够记住几门剑诀里的不下千招剑法,也能够记住麻衣老人出剑的剑气流动轨迹,然后凭借想象力去尝试复制。
当中自然有很多错误之处,但最后能够使出这有一两分威力的蓄势一剑,便已经说明顾泯是个绝顶天才。
在这一点上,他或许还要比苏宿更厉害一些。
在两个人都能够使出蓄势一剑的时候,便注定这就是他们今晚剑争的最后一剑了。
苏宿举起木剑,怪叫了一声,然后便挥了出去。
顾泯也是举起烛游递了出去。
两剑再次相交,磅礴剑气相遇,化作一道道细微的剑气在其中纠缠厮杀,像是两军对垒,谁都不后撤一步,两人境界不够,不然场景会更加壮观。
剧烈的剑气化作的罡风吹动着顾泯的长发,对方的处境和他相当,都是置身于剑气之中,无数剑气像是无数的锋利小刀在刮着他们的身躯,不过顾泯好像要好受一些,之前看剑经的时候受了很大的罪,这会儿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到了这会儿,他才终于开口回答对方之前的问题。
“我姓顾,去他娘的梁。”
第三十五章 绝代双骄
无数的剑气在两人身侧不断的拂过,看着就像是一道道微风,但实际上此刻要是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出现在他们身侧,只会有一个下场。
那便是被剑气搅碎,变成一架白骨。
不过这些剑气却是连两个少年的衣衫都没能斩开,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境界有多高的缘故,反倒是到了最后,两个人又再一次心有灵犀的留手了。
砰地一声巨响,两个人之间生出了巨大的气浪,那是剑气在一定空间里聚集的太多,最后形成的气浪,威力奇大,但因为两个人的境界低微,因此对于他们来说,伤害并不太大。
两个人只是被这气浪推着倒退出去,落到了远处。
苏宿喘着粗气,早已经是大汗淋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你真的不是梁照?”
顾泯也是一头大汗,精疲力尽,原本不想说话,可听到这话,这才明白了原来对方是把他当作了那个假的庚辛剑主,这才叹了口气,最后只是摇头。
梁照冒认他庚辛剑主的身份,本来便是极为无耻的一件事,顾泯不会去学对方的。
看到顾泯再度否认之后,苏宿一拍脑门,喃喃自语道:“娘的,这才随便遇到个家伙就这么厉害,到了剑会上,真遇见梁照,怎么打得他满地找牙?”
顾泯没听清楚这些话,他实在是太累了,啪的一声便坐了下去,烛游已经化作珠子被他收好。
苏宿跟着也坐了下去,“你是哪家宗门的宝贝弟子,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次是要去剑会等着一鸣惊人的?”
剑庭的百年剑会,是整个南陵的剑宗盛事,以往便出现过类似的事情,某座南陵处于中游的剑宗,出了一位天才弟子,却一直不曾让外人知晓,直到到了剑会之上,一举胜过剑庭的所有弟子,这才一鸣惊人,之后更是成了一位剑仙,让自己身后的那座宗门一举从中游跻身上游。
顾泯现在这个境界说要胜过剑庭的各大弟子,完全是不切合实际的,他修行日短,不是那些第三境第四境的年轻弟子敌手,但要是想要剑会上展露头角,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那些大修行者,不会看不出他的天赋和潜力。
顾泯摇摇头,然后指着天幕说道:“跟着师姐去打架,不过是她打架,我在旁边看着。”
苏宿皱眉道:“你家师姐看着不像是个剑修。”
之前阿桑和他师父对敌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剑气波动,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剑修?
顾泯想起师姐说过的话,只好又对苏宿说了一遍,“师姐说只要提起剑,那她就是个剑修,不过她没剑,所以便来把她的剑带走。”
苏宿想着这话何其无耻,果然你们这无耻都是一脉相承的,但嘴上却是说道:“听着好像是有些道理,你师姐能和我师父战到如今,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修行者,你虽不愿告诉我宗门,我也知道你身后的宗门也该是一座大宗门。”
顾泯默然无语,柢山即便曾经算得上一座大宗门,如今也不可能再和大宗挨边。
眼见顾泯又沉默,苏宿知道自己想要套出对方的宗门已经不可能,打了个哈哈之后,他嘿嘿笑道:“也算不打不相识,我们交个朋友,想你我这样的人,以后肯定会名扬四海,说不定还得是被称为南陵剑道的绝代双骄,这会儿先交上朋友,以后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顾泯仔细回想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不管是摆在明面上的还是摆在暗处的,苏宿表现出来的也没有半点让他反感的,至少在现在来看,对方的确是个可以交的朋友,于是顾泯点头道:“好。”
苏宿嘿嘿一笑,有些不死心的看了看那柄剑,然后问道:“都是朋友了,你不让我看看那柄剑,不妥当吧?我就看看,不摸!”
顾泯心想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自己竟然着了对方的道,有些头疼,仔细想来,他除了最开始坑过师姐洛雪,之后上山都是被人坑,一直到如今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顾泯有些心烦,他摆摆手,“看吧看吧。”
苏宿搓了搓手,一脸笑意,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气力,竟然又爬了起来,朝着那柄剑走了过去。
“对了,你这之前说的锤子是什么意思?”
顾泯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哦,那是古蜀的方言,大概是说你这个人意志坚定,就和锤子一样。”
苏宿满口瞎话,但脚下不停,走到那水池前,趴在上面,仔细看着那柄剑,与此同时他在调动气府里剩下不多的剑气,想要去让那柄剑感受到。
可惜他的剑气并未能落到那柄通体青色的长剑上,便四散开来,很显然那柄剑要选的剑主并不是他,知道了这个无奈的事实之后,苏宿苦着脸低声道:“还要抱着这木剑多久?”
叹了口气,苏宿无奈的又重新坐下。
顾泯也算知道那柄剑不是选的苏宿,看着对方不死心的去用剑气探查那柄剑,这就说道:“你真的很锤子。”
苏宿很生气,但想着自己说的那句话,也只能挤出一个笑容来,“彼此彼此。”
顾泯叹了一声,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果然不是苏宿描述的那样,但也很佩服对方的无耻,这就不再说话。
“你觉得你师姐能胜过我师父吗,不过你放心,就算是我师父赢了,也不会下杀手的。”苏宿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顾泯摇摇头,“我师姐不会输的。”
……
……
天幕之上的两人,战了许久没有分出胜负,此刻已经罢手,两人各自停在一座高楼上,默默恢复体内的气机。
麻衣老人开口笑道:“你这女娃年纪不大,境界倒是极为不错,要不是有了宗门,老夫倒是想请你来我归剑阁做个客卿。”
听着归剑阁三个字,阿桑算是知道了对方的宗门,不过即便对方是出自南陵前三的剑宗,她也一样不为所动。
她沉默看着麻衣老人,只是在默默推算要结束这场比斗还需要多久,小师弟该看的都看了,现在打下去没有意义,不过对方一定要那柄剑,她也不能让对
方如意。
“那柄剑是你的?”麻衣老人忽然开口问道。
阿桑嗯了一声,就算是作答。
“老夫那弟子正需一柄剑,若是那剑的确和我徒儿有缘,老夫愿用别的法器换下此剑,你觉得如何?老夫观你不是剑修,其实拿着那柄剑也没有什么作用。”
阿桑摇头,反问道:“若是我没来,或是说我不够强,你还能如此开口吗?”
麻衣老人一怔,随即平静道:“你既然是修行者,自然也该知道修行者该如何行事。”
阿桑没来,那剑又和苏宿有缘,王小贫自然保不住那柄剑,到时候王小贫要是索要银钱,麻衣老人自然会给,就算是要些别的法器,他自然也会满足,但不管怎么,都要带走那柄剑的,不会有别的结局。
“可要杀人?”阿桑又问道。
“自然不行此事。”麻衣老人脸色不变,语调平缓。
身为归剑阁的剑修,祖训在上,麻衣老人不会做出什么有违祖训的事情来,倒也不是因为他多尊重祖宗先祖,而是一旦违背,剑心蒙尘,于修行而言,实在是没有半点裨益。
若是心志不坚之辈,更有可能落入魔障,此生难窥大道。
“还行。”
阿桑点头说道:“我让小师弟看了你出剑,算是欠你一分,你那弟子若是和那剑有缘,便以剑相赠,抵去这一分。”
麻衣老人一怔,心想你那师弟,他之前也看了,不过是个第二境的剑修,怎么能够看得懂他的蓄势一剑,就算是苏宿,他都不认为能够看懂,如此一眼其实不算什么,但对方已经如此说话,麻衣老人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阁下有什么需要的法器,老夫可用于交换。”
阿桑摇摇头,再不说什么,便从天幕上落了下去。
麻衣老人也跟着落了下去。
两个人来到水池前,这里只有两个精疲力尽的少年和一直没说话的王小贫。
阿桑看到这幅场景,瞥了一眼王小贫。
后者心领神会笑道:“这两位一见如故,不过一见如故之前,先切磋了一番,这会儿却是打累了。”
听着这话,麻衣老人皱了皱眉,他看着两人都没受伤,想着肯定还是自家徒儿手下留情了,心想自己这个徒儿平日里看着不着调,现在到底还是有些知道分寸的。
他看了苏宿一眼,正要开口,苏宿就爬起来叫道:“没戏了没戏了。”
麻衣老人有些不悦,但很快便想到可能苏宿已经试过了,但不愿意放弃的说道:“要不要再看看,你摸过没有,摸一摸如何?”
苏宿垂头丧气说道:“别说摸了,舔都不管用了,也罢,让梁照那家伙神气两天,我这次不去找他的麻烦。”
说着这话的时候,苏宿其实也有些心虚,要不是今晚连顾泯都没能赢下,他也不会担忧梁照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朝着外面走去,苏宿不忘和顾泯道别,“好兄弟,打得很舒服,回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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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白鹿来了
走出那方小院,重新回到街道上,同样还是夜幕下,只是有些月光落到长街上,让人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楚。
麻衣老人负剑于身后,倒是也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苏宿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说道:“师父,你那蓄势一剑,剑气运行轨迹等会儿给我详细说说,之前我照着出了一剑,虽说架子是有了,但是还没得精气神,最多只能说是学了两分,师父你这一剑倒是真不错,不过为啥平日里藏着掖着不告诉徒儿,你就徒儿这么一个徒弟,不告诉徒儿,是想着把这一剑带到棺材里去吗?不是徒儿说你,师父你这心胸不够,怪不得当初没能当上掌教……”
苏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落在麻衣老人耳朵里都是废话,直到他说到了重点,麻衣老人才心神一振,有些激动的看向苏宿,“乖徒儿,你说什么?你看懂了为师的蓄势一剑,还照着出了一次……”
苏宿扭着脑袋,满不在乎的说道:“就是个壳子,还没学到精髓。”
麻衣老人得到确切答案,哈哈大笑,“果然是我的乖徒儿,有你在,归剑阁日后超过剑庭,哪里便是一句空话?”
苏宿嘁了一声,“比不比得上梁照且不先去说,就是顾泯,也……”
声音戛然而止,远处忽然起了一道剑光。
麻衣老人转过头去,皱眉道:“是那两个鼠辈。”
……
……
原本等着取剑的人有三个,都是飞光境的剑修,许树最先出手,可已经被阿桑打得重伤,其余两个因为畏惧麻衣老人和阿桑的境界,便一直藏到暗处没有出手,这会儿眼见麻衣老人离去,就只剩下阿桑,想来便是要搏一搏。
两道剑光先后生出。
其中一位掠向阿桑,顺带着便出了一剑,剑势磅礴,阿桑皱了皱眉,看着那一剑,并未有半点闪躲的想法,只是伸手,便要将其拦下。
虽然之前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但是阿桑面对飞光境的修行者,自然而然不可能有半点畏惧之心。
只是那人本来便知不是阿桑的敌手,此刻出手也只是为了拖住阿桑而已,另外一人落到水池前,大袖招展,看着那柄青色长剑,便要出手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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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拖住阿桑,另外一个乘机取剑,本来就是既定的方略。
顾泯在心里骂了一声无耻,站起来就握住烛游,后者再度化作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顾泯握住长剑,对着那人的后背就刺了出去。
取剑那人不为所动,顾泯境界太低,他就是站在这里让顾泯刺上一百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看着那柄青色长剑,那人眼中满是贪婪神色,不过也是一闪
而逝,明知阿桑不好惹,他自然便要以最快速度取剑。
只是短暂失神之后,那人大袖一卷,水池摇晃,那柄青色长剑忽然发出一道清越的剑鸣之声。
“不好!”
那人一声爆喝,整个人的气机运转到了极致,要朝着远处掠去,这会儿竟然是连剑都不想取了,只想着快速离开此地。
顾泯一剑去势不停,在那人侧身闪开之后,正好便到了那柄青色长剑身前一丈左右,正好便感受到了那柄剑身突然迸发出来的磅礴剑气。
只是一瞬,顾泯便被狂暴的剑气推着摔了出去。
至于之前那人,下场更为凄惨,他离着那柄青色长剑最近,首当其冲受到了伤害要比顾泯多得多。
被几道剑气结结实实的打在身上,虽说已经想着掠走,可是还是在空中吐出了几大口鲜血,然后撞碎了许多建筑,最后生死不知。
至于另外一位飞光境剑修,只是被阿桑一掌打断佩剑,就这样跟着倒飞出去。
阿桑瞥了一眼那柄青色长剑,看了一眼王小贫,平淡道:“你要找的剑主来了。”
走到顾泯身边,阿桑一把提起顾泯的衣领,往他嘴巴里塞了一颗丹药,然后掠向了一处高楼。
水池里,那柄青色长剑颤鸣起来,一道又一道的剑气从剑身上蔓延出来,这柄被王小贫花了差不多十年时间铸造的剑,在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成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给那个还没有露面的剑主。
……
……
长街上,苏宿感受着那柄剑散发出来的剑气,本来就是天生剑胚的他,更能感受到那柄剑此刻欢呼雀跃的心情,“师父啊,我好恨啊!”
麻衣老人也感受到了那柄剑的异常,大概是猜到这是那柄剑真正的剑主来了,看着自己这徒弟的样子,麻衣老人安慰道:“没啥大事,这柄剑不行,师父再给你找柄别的,总归不会让乖徒儿你一直用这柄木剑,实在不行,师父这张老脸不要了,让你去试试掌教大人那柄剑。”
归剑阁掌教的那柄佩剑,在整个世间都能排得进前十,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剑,不知道有多少归剑阁弟眼馋得很。
不过掌教春秋鼎盛,这一代的年轻弟子,估计是等不到他仙逝之后继承那柄剑了。
苏宿皱眉道:“剑好有个屁用,要是不适合,那真是只能看看啊。”
他欲哭无泪,就像是有朝一日即便有一座剑山摆在他面前,上面有着这世间最为不凡的仙剑,要是没有一柄适合他,他又能如何?
“去他娘的天生剑胚啊!”苏宿怒极,要不是
这个身份,他早就在归剑阁里挑选一柄极好的剑带上了。
麻衣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自己这乖徒弟,反正说是这么说,心里肯定也是会有数的。
苏宿低声骂道:“要是那柄剑选的主人及不上我一半,就是那柄剑瞎了狗眼!”
麻衣老人哈哈大笑,平日里听着自己这徒弟胡言乱语只觉得头痛,这会儿反倒是觉得很有些趣味。
苏宿还想说句什么,就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哒哒的声音。
是马蹄落到长街上的石板上的声音。
苏宿看向远处,麻衣老人也是如此。
这一对师徒此刻在心里都生出了一种特别的感觉。
无法言说,但特别奇异。
不多时,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响亮,长街尽头迷迷糊糊出现了一道影子。
一头白鹿率先出现在苏宿的视线里,这头白鹿通体雪白,如同普通的野鹿一般高大,头上生着四角,和一般的野鹿有着绝对的不同。
原来之前的马蹄声便是这头白鹿发出来的。
“夫诸!”
麻衣老人见识广泛,自然认识这等异兽。
这状如白鹿的生物,便是夫诸,以往是很多修行者的坐骑,在民间传说里,看见扶诸便有水灾发生,不过对于修行者而言,便是一个极好的坐骑而已。
在数千年前,许多宗门以扶诸作为坐骑,便是看中的是扶诸速度奇快加之性格温和,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生出来吃其肉能够增长修为的说法,引得无数修行者争相出手屠杀此物,到了如今,世上便再难见到任何一头扶诸了。
这等异兽,漫说是归剑阁,就连大祁王朝的宫廷里也不可能有。
还没等麻衣老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道身影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有个身材不算太高大,但仍旧说得上身材修长的男子出现在了白鹿后面。
那个男人生得不算是太过好看,至少比起来苏宿要差些意思,至于顾泯,更是完全及不上,但也绝对说不上丑陋。
他穿了一身月白长衫,但衣摆处有了些泥土。
不过他却是不曾注意,此刻出现在长街之上,男人看到了苏宿,微笑道:“天生剑胚,不用百年,自然是金阙剑仙。”
苏宿没有反应,没有接话。
然后这个男人又看向高楼之上,开口笑道:“生而重瞳,同样未来不可限量。”
最后他目光投向顾泯。
沉默片刻,这个男人想了想,然后说道:“生得真好看。”
第三十七章 如果可以,我想抱着
顾泯站在阿桑身侧,听着那个男人的寥寥数语点评,到了他这里便成了生得好看,下意识咧了咧嘴。
阿桑依旧神情平静,但没敢掉以轻心。
“师姐……”顾泯开口,但阿桑已经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多问。
顾泯一肚子疑惑,但也只好憋着。
麻衣老人神情凝重,能够一眼看出苏宿天生剑胚的修行者至少也是繁星境巅峰的人物,可他此刻不管怎么去感受对方的境界,都无法看出一星半点。
也感受不到对方身上带着的半点气息和剑气。
收敛剑气于体内,这并不难,但要是想不让任何人看出来,那便不容易,至少麻衣老人这么一个繁星境的剑修无法保证不被任何修行者看出来。
对方如果不是剑修,便很有可能是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
要是剑修的话,那便可能是一位金阙境剑仙。
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差别,但对面要是剑仙,对他们造成的冲击力会更大。
整个南陵,能够踏足金阙境的剑修,只怕也只有两三人而已。
男人看了一眼麻衣老人,好像是知道这个人在想些什么,没有多说,只是微笑道:“在下感知到此地有剑与在下有缘,在下学剑数十载,都尚未找到一柄契合自身的剑,如今寻到了,是缘分,但不知道是哪位所铸,又是否愿意让在下带走?”
麻衣老人和苏宿默不作声,阿桑暂时没打算开口,顾泯知道这种事自己插不上话,只有王小贫跑出来,看着这个男人,便笃定了自己所铸的那柄剑,便一定选得他为剑主,沉默片刻之后,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男人这才抬起头看向站在高楼上的阿桑,询问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可否将此剑交给在下?在下在最近数年间,便要去与一人一战。”
阿桑看向他,淡然问道:“先生境界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有剑无剑,想来都并无影响,何必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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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男人说到和人一战的时候,阿桑便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人的名头很大,但知道他的人却又不多。
不过阿桑知道他,他却不知道阿桑。
但即便如此,阿桑也不想轻易就把这柄剑交出去。
男人摇摇头,“若是面对这世间其余的剑道强者,在下自然有剑无剑都可,但在下要战的那人,若是无剑,在下不敢说有半分胜算。”
同境之战,剑修们有剑无剑自然差得很多,但是要是说无剑便一点胜算都没有,便实在是有些夸张,阿桑笑了笑,没有答话。
男人忽然脸色凝重起来,他看向阿桑,极度认真的说道:“我要战的那人,无剑绝对不可,姑娘此剑,我要定了,不过拿了此剑,便算欠下姑娘人情,日后若是姑娘有难,在不违背在下本心的前提下,会出手一次,以此报答。”
这是一位金阙境剑仙的承诺,在很多时候都会比那柄剑更加重要。
阿桑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若是还坚持,便不是个好选择了。
那男人没有再说什么,看了阿桑一眼之后,便转过头,来到白鹿身侧,轻声笑道
:“你定然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在场众人都知道他是在和那柄剑说话,所以都沉默不语。
果然,片刻之后,一道比之前更盛的剑鸣声响起,那柄剑拔地而起,出现在天际,带着无边剑气。
光以剑来说,实际上这柄剑就已经十分不凡,此刻又要落到一位金阙境剑仙的手里,可以预料,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让这个世间的所有人都知道名字。
男人招手,那柄剑便落到了他手里。
然后他骑上了白鹿,再没有说话,白鹿转身,朝着夜色跑去,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已经让他们听不见任何蹄子和石板相撞的声音。
那个男人来得很迟,但走得很快。
麻衣老人朝着阿桑拱手,苏宿朝着顾泯大喊道:“我在剑庭等你啊!”
顾泯招了招手,好像是有些嫌弃。
……
……
落到了长街上,阿桑站在街道旁,问道:“你学了那一剑?”
顾泯点点头,蓄势一剑,他此刻虽说还没能得其精髓,但随着时间打磨和一次次不断尝试,绝对会彻底学会那一剑。
阿桑赞赏道:“很不错,小师弟果然是个学剑的好苗子。”
“师姐。”
顾泯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那人是谁,为何我连出手都不敢?”
阿桑转过来看着顾泯,一脸淡然,“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未必需要去尝试,有些人,听过他的名字之后,你便该知道自己不敌,又何必出手自取其辱?”
顾泯老实说道:“请师姐解惑。”
阿桑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片月光说道:“如今的剑道第一人是个女子,有很多人都想打败她,尤其是剑修。”
一介女子成为剑道魁首,对于世间剑修来说,的确是一件不太能够接受的事情,可有些事情不接受是一回事情,扭转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她的剑道境界,大概在前后数百年,只有晚云真人敢说能够稳稳胜过。”
阿桑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崇古贬今不是什么好说法,反正如今世间没有剑修能够胜过她,若是真要说有,那就是刚才那个人。”
顾泯想了想,刚才那个男人展现出来的气度,的确很像是一个绝世高手应有的风采。
“论剑道,他的剑或许排不进世间前三,但前三的那两个剑仙不会有任何可能胜过那位女子剑仙,只有他有可能。”
“为什么?”顾泯问道。
“因为他足够年轻。”
阿桑平静说道:“年轻便是最大资本,那位女子剑仙不过一百余岁,还有许久的寿元,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能往前走多远,所以那些几百岁的剑仙此刻不及她,以后也不会赶上她,可他不一样,他才学剑了几十年,不到百岁,已经是天底下有数的金阙剑仙,他自然有可能,况且他以往和别人比剑,从未输过。”
阿桑补充道:“那会儿他还没有剑。”
顾泯和苏宿,乃至于那位
剑庭的梁照,都是他们这个年纪里最天才的几位剑修,但在比他们更大的那一辈里,也会有真正的天才,而刚才那个男人,也是同龄人中绝对的天才。
每一代修行者里都会有那么一个独占鳌头的人,就像女子剑仙的那一代里,最强大的自然便是她,而在阿桑这一代修行者里,刚才那个男人便是最强的。
因为同代,阿桑很清楚那人是谁。
顾泯听了这么许多,也知道了许多,但是自家师姐还是没有说对方的名字,他觉得有点头疼。
“他叫梁拾遗,下次遇见,记得让他救你或者教你。”
说到这里,阿桑便不再说话,好像是有些累了。
顾泯瞪大眼睛,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师姐,你说什么?”
“他一个剑修,关我何事?”
阿桑笑了笑。
顾泯心想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之前梁拾遗很正经的说过了以后阿桑遇见危难,他可以帮忙出手的,可是这会儿自家师姐这么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是说将这么个机会给他了。
这是何等的好处?
对方是一个有机会成为剑道魁首的金阙境剑仙,这样的人许下的承诺,对顾泯来说,当然是最好的宝贝。
对阿桑来说,应当也不会是可以随便无视的东西。
“说不定数年之后,我便比他更强,他的承诺对我有什么用?”
阿桑好像是看穿了顾泯的想法,随口一说,无比淡然。
这句话落在顾泯耳朵里,也让他心神恍惚,梁拾遗已经是个金阙境剑仙,是这个世上有数的高手,自家师姐竟然也与他差不了多少,这是什么意思?
岂不是说自家师姐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么说起来,怪不得只有师徒三人的柢山这些年能够长存,岂不是自己那个看着猥琐的师父,也有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
那么,洛雪师姐呢?
难不成那个看着傻傻的师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超级高手。
阿桑看穿了他的想法,摇头道:“洛雪不是。”
顾泯哦了一声,倒也不失望,洛雪不是,那么师父肯定就是了,顾泯脑海里已经有了景象。
过去的很多年里,时不时有外面宗门的高手山门挑衅,而在这个时候,自家师父便站在山顶,双手负于身后,看着那些修行者,淡然的说出一个滚字。
然后言出法随,无数恐怖的气机从山上涌出,将那些修行者彻底斩杀。
而自家师父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想到这里,顾泯对未来有多了几分希望。
回过神来,他还是没忘了说一句多谢师姐。
阿桑点头,示意不必如此。
“师姐。”
顾泯又看着阿桑。
“怎么了?”阿桑这一次没有看穿顾泯在想些什么。
顾泯无比认真的看着阿桑说道:“师姐,请务必让我好好抱着你的大腿。”
第三十八章 未来可期
晨光生出的时候,阿桑和顾泯重新坐上了那张青色的巨大符箓。
王小贫就在长街旁站着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离去,什么都没有说。
随着符箓缓慢的升高,王小贫的身影变得细小起来,顾泯才有些感叹的说道:“那剑本是他铸的,他却没能得到半点好处。”
阿桑还是坐在最前面,感受着清风拂面,或许是心情不错,很快便接过话来说道:“他想要的东西,旁人反正无法给予,不如都留给我,或许有天我感动了,他便有了机会。”
顾泯知道阿桑说的是她自己,顿时来了些好奇心,他试探问道:“师姐为什么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没有修行吗?”
阿桑摇了摇头,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我要喜欢某人,那某人即便是个瞎子和瘸子都没关系,我不喜欢某人,某人即便为我丢了性命,那又如何?”
听着这话,顾泯心想师姐你果然是个异于常人的女子,如此气魄,又生重瞳,只怕是放在那些皇家里,便又是一位女帝。
“不过我还是欠了他的情,所以我决定此生都不再见他,免得多生其他事端。”阿桑声音平淡,倒是听不出任何情感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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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心想这又是什么个道理逻辑,不过他想了想,也只是问道:“师姐和他的故事,到底是什么?”
若是往常,顾泯定然不会问,因为自家师姐感觉太过于清冷,这种事情自然不在询问的范畴内。
可这一趟取剑,他深切感受到了阿桑对他的期望,也拉近了他和自家师姐的关系,所以说话便要随意一些了。
在自己这个大师姐身前,顾泯觉得自己只要正经一些,才是最好。
阿桑想了想,便把当初的那个故事再说了一遍,不同的故事由着不同的人说出来,自然又有不同,比如阿桑说出这个故事的时候,便十分客观,仿佛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描绘的,不会有半点偏颇。
“是个一厢情愿的故事。”
最后,阿桑用这样一句话作为收尾。
顾泯干笑两声,再没有多问的心思。
而阿桑反倒是开口问道:“你不知道那个少年的身份,也不知道你和他战平意味着什么?”
顾泯想起苏宿,心想对方还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算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不过他也不傻,自然知道对方是天生剑胚意味着什么,那肯定是某座宗门的宝贝弟子,而自己能和对方战平,可能也有些重大的意味。
阿桑微笑道:“我忽然改了主意,你要是到了剑会上,或许可以下场和别的剑修比一比。”
……
……
远处的山上有座山神庙,半夜庙里来了一对师徒,背着木剑的少年入庙之后,便倒在了谷草铺就的地铺上,很快便鼾声大作。
等到日上三竿之后,少年才悠悠转醒。
麻衣老人一直盘坐修行,眼见自己的宝贝徒弟醒来之后,这才笑着开口,“为师来给你讲讲那一剑的剑气轨迹?”
苏宿摆摆手,摇头道:“这会儿不想听。”
麻衣老人无奈道:“宿儿你既然生出了要下场和那个庚辛剑主一战的想法,学透了为师的这蓄势一剑,也是一大杀招,说不定能左右胜负。”
苏宿打了个哈欠,“没有剑,我觉得我不是他的敌手,说实在话,这会儿徒儿忽然觉得那个庚辛剑主虽然面目可憎,但应当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麻衣老人皱了皱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徒弟才过了一晚上便改了想法,心想难不成是昨晚被那个骑白鹿的男人吓破了胆?
苏宿知道自家师父在想什么,他朝着谷草倒去,闭着眼睛,低声说道:“昨晚徒儿和那个叫做顾泯的少年,一战未分胜负,是因为我们两人都在试着学师父你的那蓄势一剑。”
麻衣老人点点头,示意知晓。
“我们学得差不多。”
这才是重点之处。
麻衣老人咂摸出了味道,眼睛微微眯起说道:“你是说那个少年如你一般,都学到了为师这一剑?”
苏宿嗯了一声。
麻衣老人叹道:“那他是哪家剑宗的弟子,竟然之前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一年多来,整个南陵最为大的事情,自然便是剑庭出了个庚辛剑主的事情,除去梁照,苏宿也算引起了不少风波的少年。
两个少年早已经被认为是这南陵年轻一代里天赋最佳的两人。
除他们之外,再没有别人能站在他们身侧。
苏宿闭着眼睛,随口说道:“师父你见识广阔,想想哪家剑宗可以容忍门下弟子不学剑的?”
苏宿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从阿桑身上便找到了事情的突破点。
麻衣老人仔细想了想,南陵这边的剑宗也就那么几座,都是以剑为本,倒是找不出一家符合这种说法的宗门。
“那少年的师姐境界和为师相当,如此年轻,应当是某座大剑宗的弟子才是。”麻衣老人也只能得出如此推论。
苏宿呸了一声,然后笑道:“不过那家伙的脾性我很喜欢,希望以后没有拔剑相向,一决生死的时候。”
修行者之间的未来从来都不是三言两语便说得清楚的,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这只是某个少年的美好期望,至于能不能实现,其实一点都不好说。
“或许很快你们就能遇上。”麻衣老人很快就给苏宿泼了冷水在头上。
“剑会之后,或许便要去帝都了。”麻衣老人有些怜爱的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咸商城那边的信,在早些时候便已经传到了归剑阁。
归剑阁上下那么多弟子,对方便是指名的苏宿。
“那个少年的宗门要是收到了信,大概也会派他去,你们到时候说不定真要倾力战一场。”
麻衣老人感慨道:“像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少年,本该是好好修行的年纪,却要踏入那旋涡里去,真的是不应该。”
苏宿听懂了自家师父言语里的关怀之意,正要说话,后者却是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也是无妨,当年柢山那位晚云真人,可不是一路杀出个几乎举世无敌吗?”
苏宿躺在谷草上,心想你这个师父当得不赖啊。
……
……
临近剑会举办之日,剑庭附近的城镇里,修行者便多了起来,不过十有八九都是剑修,是应邀来参加剑会的各大剑宗弟子,偶有的其他宗门弟子,不能进入剑庭一观那位庚辛剑主,只能在此地旁敲侧击打听,让这些城镇都变得繁华起来。
剑会是剑修们的盛会,但借着这剑会,倒是能够聚集一大波修行者,让这城镇里短暂的热闹起来。
以往天色渐晚之后便会冷清下来的城镇里,此时便多点了许多灯笼,许多小宗门的修行者趁着机会便在长街两旁摆起了摊,贩卖一些法器符箓。
有幸运的家伙,一晚上便能赚得个盆满钵满。
毕竟也不是所有修行者都明白这些东西不会有半个好东西的。
特别是一些尚未踏足修行多久的女修行者,往往见了些造型精致的小玩意便迈不动脚,这便成了这些小贩眼里的肥羊,自然得好好宰上一把。
听着吆喝,想着原来有许多修行者过得还不如自己的顾泯正在一处小摊子前大口吃着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牛肉面。
阿桑看着自家小师弟,说道:“小师弟若是想吃面,回山之后,可让洛师妹……”
话没说话,顾泯便摆了摆手。
他不是想吃面,只是因为在山上吃了太多难以下咽的东西,这会儿才会吃得如此香,要搁在没上山之前,面对这碗牛肉面,他断然不会如此。
吃完最后一口面,顾泯抬头去看远处那座山,若有所思。
第三十九章 夜幕里的人心
远处那座山上,有无数楼阁立于群峰之上,如今已经入夜,那些楼阁藏于夜色之中,竟然是修行者也不能一睹真容,只能看到楼阁里飞檐下悬挂的灯笼,看着那些光亮来以此判断数量。
夜色中,不时有剑光生出,一道道微弱的剑气时而出现,时而消散,那是剑庭的剑修们离开或者归来。
这座南陵第一剑宗,和北陵那座剑府并称为世间最为强大的两座剑宗之一,门下剑修早已经胜过当初巅峰柢山三万剑修的说法,在数年前由大祁王朝给出的说法,此刻剑庭门下弟子至少也有五万之数。
可以想一想,五万剑修,若是齐齐御剑而行,那般景象,便如同蝗群过境一般,遮天蔽日。
正是因为剑庭如此强大,大祁王朝这些年里和剑庭的关系一直维护得很好,一般剑庭剑修,在大祁王朝境内,若是不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大祁王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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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坊间传言称,剑庭的几位二代长老都和咸商城里的那些皇族支系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说起来是支系,最后指向的还不是那座皇城,以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大祁王朝尊重剑庭,但绝对不是畏惧,因为即便是剑庭的那位掌教,可以排进世间前三的大剑仙,也没有任何可能会胜过那位大祁皇帝。
九五之尊,尊的并非只是地位。
顾泯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碗吃得已经只剩下面汤的牛肉面。
“剑庭既然说是南陵第一剑宗,门下剑修数万,实力如此强横,师姐要去砸场子,让柢山暴露在剑庭目光之下,对柢山中兴之事,有何益处?”
这是顾泯这么些天来一直的疑惑,剑庭既然如此强横,那么只有师徒四人的柢山即便是依靠阿桑成功在剑会一鸣惊人,让世人再度知道柢山,可这样除去让剑庭更加上心,从而让柢山更受限制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即便大师姐和师父都是那种真正的高手,可是在面对有五万剑修的剑庭,又能如何?
剑庭绝对不会允许曾经辉煌的柢山中兴,以夺去他们南陵剑宗第一的名头。
顾泯一点都不蠢,但在这一点上,还是没想得清楚,但他明白自家师姐绝对不是那种莽妇,他更愿意相信师姐这样做是另外有着深意,就像是之前她非要等着人来取剑一样,那是为了让他看别人的剑。
柢山没有剑修,顾泯修行路上没有剑道大家指导,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来参加剑会也是如此。
可阿桑出手砸场子会有什么益处?
阿桑看着他,赞许道:“小师弟想得很周全,不过有些事情,现在我不告诉你,你或许之后自己便能看懂,但小师弟你应该知道,自己身上有担子,中兴柢山的事情,的确不会落在我身上,也不会落到师父身上,只会落到你身上。”
顾泯苦着脸说道:“我还是个孩子,师姐不为我遮风挡雨?”
阿桑笑了起来,有些清淡,“小师弟想要的,柢山已经给了你,作为回报,小师弟自然也该为柢山做些事情,况且柢山真正中兴之后,对于小师弟而言,只有裨益而并无坏处,师父所言下任掌教是小师弟的,那就一定是小师弟的,至于到时候交到小师弟手里的柢山是有着数万剑修的柢山,还是如同现在一般,只有数人的柢山,就全看小师弟了。”
“至于小师弟你是个孩子这种话,倒是不用说了,山上没有人会把小师弟当作孩子。”
顾泯嘿嘿一笑,掩饰了几分尴尬,阿桑却不在意的说道:“小师弟陪我去找柄剑。”
顾泯一愣,随即也只是点头说道:“好。”
这里有许多小贩,贩卖的法器有很多,但卖剑的很少,因为临近剑庭,剑修太多,他们那些品质太低的法剑拿出来很容易被人一眼识破。
天底下最懂剑的不是剑修还能是什么?
阿桑和顾泯在一处地摊前停下,看着地上摆放着的几柄剑,顾泯有些难为情。
这一条街里,只有这么一处摊位是在卖剑的。
顾泯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这剑怎么卖的?”
“这位客官真是好眼力,我这里的剑,绝对是这条街上最好的,看在客官有如此眼力的份上,我给客官你这个……真好看啊。”
摊主是个中年妇人,长得有些肥胖,脸上更是有些斑点,境界不高,原本只是说着剑,这会儿抬头看清楚顾泯的长相之后,这个妇人便有些失神。
“这位公子可长得真好看啊,想要什么,姐姐送给你。”
顾泯有些难受的转头了阿桑一眼,阿桑不为所动,顾泯也就只能随意指了一柄剑,那妇人把剑递到顾泯手中,顺势握住顾泯的手,赞道:“年纪不大吧,是个剑修?姐姐我一看便知道你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以后肯定能够名震世间,得了,姐姐这剑就送你了,但要说好了,要记住姐姐才行呀,这会儿有没有空,要不然去姐姐家里喝口热茶?”
那妇人把剑往顾泯怀里塞,同时那肥胖的身子也在极力的往顾泯身上靠去。
顾泯难受到了极点,差点便把刚才吃的牛肉面都给吐了出来。
阿桑站在一旁,眼角带着笑意,丝毫没有要出手相帮的意思。
……
……
走在长街上。
“师姐,你就算不帮我,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提着那柄几乎算是出卖美色才换来的剑,顾泯惆怅到了极点。
“小师弟你生得如此好看,行走世间,自然也有好处,今日你为我找了一柄剑,正好便算
是抵消了我送出去的那柄剑,其实仔细想想,小师弟你还赚了一个金阙境剑仙的承诺,还算是不亏的,最多被人吃些豆腐,也不算什么大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阿桑尽量让自己憋住不笑,但努力尝试之后,的确是没办法,她只能带着笑意继续说道:“小师弟,修道之人,还须修心,依着你今日的表现来看,还须多努力。”
顾泯只是把剑递了出去,再不说话。
……
……
夜色里,剑庭观剑台。
梁照盘坐在观剑台中央的位置,那柄之前取来的云笈就摆在他的膝上,一丝一缕的剑气正在从他的身体里流出,在四周停顿片刻之后,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如此往复不断。
“剑道一途,剑心正骨,剑意定神,剑气却是杀敌之根本,历代大剑仙,没有一个人不在剑气一道上走得长远,想要之后一人一剑便世间无敌,便要在剑气上多下些功夫。”
在观剑台外的一座高楼上,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藏于夜色之中,让人完全看不到他的容貌,但光是听声音,便能够觉得威严肃穆,必然是身居高位才能有的气态。
听闻此言,梁照微微睁眼,却不曾看向这边,只是平静答道:“谢师尊教诲。”
原来那人便是剑庭的掌教,世间剑道能够排进前三的大剑仙,而在南陵,很难有剑修敢说能胜过这位剑庭掌教。
剑庭掌教平静说道:“照儿,你乃百年不遇的庚辛剑主,以后境界自然会比为师更高,剑庭的未来说不得也要落在你肩上,可若是因此这些事情便牵挂,剑道一途自然难走得更远,修行路上,千难万难,最后还是只看自己而已。”
梁照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归剑阁苏宿,天生剑胚,在南陵的剑宗年轻一代中,是你唯一敌手,这次剑会,他有可能会指名挑战你,你做好准备。”
说完这句话,那位剑庭数万剑修的领袖便缓缓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梁照低声道:“恭送师尊。”
纵使知道自己那位师尊肯定不会听见看见,他也低头低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天幕,梁照默默念着苏宿的名字,想着对方天生剑胚的事情。
沉默良久之后,梁照站起身,将佩剑悬于腰间,按着剑柄,缓缓走下观剑台,走出数步之后,他才低声说道:“那颗剑星,就是你的吧?”
“不过那又如何?你终究会败在我手下,既然败了,那么谁还会相信你呢?”
……
……
“啊……嚏.……”
尚在千里之外,那座破山神庙里枕着月光睡得尚好的苏宿忽然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爬起来之后,十分生气的看着远处骂道:“谁他娘的念叨我?”
第四十章 山前
半个月后,剑会总算是到了举行的日子,剑庭所在的那座山也将护山大阵彻底关闭,远处的天空里,时不时的出现了几道剑光,只是那些剑光大多数都在山前消散,证明来人并无想法御剑入山,给予了剑庭充分的尊重。
说来也是,有着那位剑道前三的剑仙坐镇的剑庭,自然不可能会有别的剑修胆敢挑战,漫说来的那些人只是各自宗门里的长老和客卿,即便是掌教亲自,在面对剑庭掌教的时候,也只能低头。
无数修行者在相邻的城镇里仰头看着天空,目睹着一道道剑光出现,然后不时的传出惊呼声。
“那道剑光如此耀眼,至少也是一位繁星境的大剑修,是何宗门的,难不成是万剑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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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淡,万剑山那群人一直自视甚高,即便是剑庭剑会,他们也定然是最后一个来的,你放心,到时候定然声势比现在更大。”
“听说那位万剑山掌教数年前踏入金阙境,境界已经可以和蓝临真人一较高下,只是不知道何时才会对剑庭下战书。”
“蓝临真人剑道当世前三已经毋庸置疑,除去剑府的那位姚剑仙之外,便只有那位女子剑仙能够稳压蓝临真人一头,万剑山那位,我看怕是要差很多。”
“尔等不知道后生可畏的意思,如此墨守成规,要是一定是修行的日子更长便更厉害,那么这修行比斗还有什么意义,不管是谁,走出来自报年龄不就好了?”
有人讥讽出声,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无人理会,那些修行者看着剑光继续说着话。
“这次剑会最耀眼的当是剑庭的庚辛剑主,除去他之外,便该是归剑阁的那位天生剑胚,只是不知道这两位会不会在剑会上剑争一番,哎,可惜我们并非剑修,也无资格进入剑庭,注定看不到这一战,这两位若是不中途夭折,大概真有可能成为南陵剑道的绝代双骄。”
有人在叹息,好像是十分希望看到如此局面出现。
顾泯跟着阿桑穿过长街,心里平静如水,若是放在半年之前,他听到这些话,说不定会再骂一番那个假的庚辛剑主,可这个时候,他在心里却是没有太多波澜了。
阿桑走在前面,听着这些,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日后小师弟的名字便要出现在他们口中,此刻没有,也勿急。”
顾泯咧嘴笑道:“师姐知道我一向低调,巴不得在没有成为金阙剑仙之前,世间谁都不知道我。”
说起低调,阿桑想起了很多事情,但最后还是说道:“你看起来活泼,实则还是少了些少年人的朝气,有些事情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少年应当做的,不用畏之如虎,之后师姐可能护不住你,当现如今,还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对你下杀手。”
顾泯笑嘻嘻问道:“那位蓝临真人出手,师姐也能拦下?”
阿桑回道:“他不会出手。”
顾泯问道:“为什么?”
阿桑看着远处的山峰,轻声道:“因为他要脸。”
顾泯一怔,然后无奈说道:“师姐有道理。”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阿桑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的离开城镇,走在山林之间,他们头顶是时不时出现的剑光,那些剑修虽说都会在山前停下,但
并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步行。
顾泯看了阿桑一眼,还没开口,后者便缓声说道:“我不会。”
顾泯心想你怎么知道我要问御剑的事情,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再度穿过一片山林,两个人便总算是来到了山前。
这是一座很高的山,比他们走过的这座山要高很多,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之前在城镇里才能看到这座山上的楼阁和光亮。
站在山上,此刻没有了护山大阵的阻碍,便能看到山上的无数楼阁,以及淡淡散发出来的剑气,若是平常,即便是来到山脚,也只能看到一团迷雾。
阿桑没有犹豫,只是朝着前面走去,顾泯紧紧跟在后面。
到了这里,他们终于见到了别的剑修,就在山道上,大约都是数人结群,有人负剑,有人悬剑,皆是气度不凡之辈。
每一群剑修都会有几位年轻剑修,想来便是会在剑会上出手的年轻弟子,而领头之人大多步入中年,气态沉稳,他们是各大剑宗派来的领队人物,不会轻易出手,这次除去来观礼之外,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见识那位庚辛剑主。
顾泯的目光从身前的那些剑修身上移开,是因为此刻身前从他和阿桑身边路过一群剑修,俱是白衣白裙的女子。
路过之时,顾泯难免多看几眼,自然看到其中的面容姣好之人。
原本顾泯这样便有些不礼貌,那些女性剑修正有人皱眉不悦,可当看到顾泯长相之后,都有些惊异,甚至有几个年轻女子,此刻脸色微红,正对身边同伴低声说了声长得真好看。
很快便有长辈低声呵斥,那几位女子剑修也只能转过头去,默默赶路,那位年长剑修瞥了一眼顾泯,但最后还是更多的看了几眼阿桑。
阿桑目不斜视,并不理会。
等到这群女子往前走去之后,顾泯才貌似后知后觉的说道:“虽说人多,却无一人及得上师姐。”
阿桑淡然道:“贫嘴。”
但眉间带着笑意。
顾泯吐了口浊气,看着眼前的山道,便踏了上去。
踏入山道之初并无什么不同,可等到他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便觉得四周有些不同,此刻四周好似有些微末剑气环绕,而且很快便落入到顾泯身体里,化作他身体气机的一部分。
“这是……”
顾泯默默感叹,想来应当是剑庭财大气粗,这是给登山剑修们的一些微妙好处,境界高妙的剑修们当然不在乎,但对于那些四境之下的剑修,却是绝大的好处。
即便如此,也不是任何一家剑宗就能拿出来的。
顾泯小声念叨:“什么时候我们柢山也能如此阔绰?”
声音太小,也就他和阿桑能够听到。
行走在山道上,阿桑走得不快,顾泯也只能跟着走得慢一些,以至于两人身后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若是男子自然不会在意,可若是女子,尤其是年纪尚浅的女子,便会忍不住多看一眼顾泯。
然后都会留下一句真好看。
顾泯忍不住摇头,这种事情,他是无法掌控的。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山道之上的那些剑气陡然一变,忽然如同海潮一般,开始拍打着海岸。
顾泯心神一松,差点向后倒去,他定住心神,稳住身形,额头上已经生出汗珠。
阿桑抬头看向山顶。
有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传出来,“四境以下小友,最先登上山顶者,剑庭赠出一卷前代剑仙手札拓本。”
听见这道声音的登山众人几乎都是精神一振,尤其是那些年轻弟子,更是眼里发光,很多剑宗整个历史上都不见得会有一个金阙剑仙,剑仙手札便更是难寻,此刻剑庭云端风轻便要赠出一卷,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心潮澎湃。
虽说这只是拓本,但即便如此,对于他们的剑道修行也是有着极大的裨益。
一些剑宗弟子在感叹着剑庭的手笔如此之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奋力朝着山顶走去,这登山穿过那些如同海潮一般的剑气,说实在的境界其实是不是主要,而是心志韧性,也算是比较公平之争,加上又有限制境界一说,这谁能最先爬上山顶,还真的很难说。
阿桑转头瞥了一眼顾泯,顾泯此刻已经稳住心神,那些剑气冲击暂时对他造不成什么难处,但在之后,便说不准。
“登山于修行有益,那本手札还是其次,小师弟,我在山顶等你。”
说话间,阿桑已然做了决断,只是一瞬,这位柢山大师姐便已经消失在山道上,只留下顾泯一个人立在原地。
“师姐……”顾泯张了张口,到底是还没说出来什么,自家师姐已然不见。
顾泯吐了口吐沫,他对那本所谓的剑仙手札其实也不太感兴趣,他前有晚云真人这么个大剑仙的剑经,后有那么个古怪的白寅诀,一前一后两件东西,怎么算都不会是凡品了。
不过既然剑庭这一来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登山了。
定了定心神,顾泯缓缓的朝着山上走去。
之前已经有好些剑修登山了,再加上那些剑修为了那本剑仙手札都卯足了劲,因此在之后的很长的一段路里,顾泯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剑修,直到临近半山腰的时候,他才在山道一旁看到了一个蹲在一旁的少女。
那女子穿了一身白裙,就是之前遇到的那群女子剑修中的其中一位,因为生得也算好看,所以顾泯还多看了一眼。
顾泯瞥了她一眼,原本想着继续前行,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看着她问道:“还行吗?”
这里的剑气不算是太过浓郁,至少像是一般的剑修应付起来应该很是简单,可是这个少女却是脸色苍白,或许有些别的问题。
那少女抬头一看,发现是顾泯,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就要咬牙站起来。
顾泯赶紧伸手去扶,这要是生得难看,指不定便当时就被一巴掌,并骂一声登徒子,可是当顾泯去扶她的时候,那少女也就顺势搭在了顾泯的胳膊上,站起来之后,那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谢谢啊,我没什么问题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少女脸更红了些,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羞的。
顾泯笑了起来,“你要是不急着上山的话,我们一起吧。”
第四十一章 我叫刘二
本来便不在乎那本所谓的剑仙手札的顾泯扶起身侧的少女,再度开始登山,其实少女心志算不上差,刚才在此处蹲下,完全是因为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会儿状态好了些之后,那少女和顾泯一起朝着山顶走去,少女很快自报家门,说是叫做解语,是朝暮剑派的弟子,顾泯听过这个宗门,知道是南陵的一个中游剑宗,门内弟子尽数都是些女子,而且都是孤儿,无父无母,这朝暮剑派里弟子一向颇为正派,为世俗百姓都做了不少好事。
顾泯点了点头,夸赞了几句之后就没有再说话,解语等了很久都没见顾泯自报家门,走过一段路之后,这才低声开口问道:“还不知道师兄名讳和宗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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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有传言,剑道最开始由一人所创,之后才衍出了这么多剑宗和剑修法诀,追本溯源下来,天底下的剑修互相称呼师兄师弟也都说得过去。
顾泯回道:“顾……着登山了,竟然忘了这事,我叫刘二,流水剑派的。”
秉承着低调为原则的顾泯,自然不想贸然便报出柢山,因此顺带着便把自己的名字都给改了。
解语哦了一声,想着那流水剑派是何地,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但转念一想眼前这位师兄长得如此好看,这名字却是有些随意,便开口说道:“师兄这名讳,有些……别致。”
顾泯笑了笑,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既然说到这里了,他也就彻底放开了,“家师王富贵曾对我说过,这世间唯有两样事情实在无法遂自身之愿。”
解语听着王富贵这三个字,有些懵,但很快还是顺着顾泯问道:“不知道刘师兄所说的是哪两件事情?”
顾泯微笑道:“第一桩便是长相,你看看无论修为多高,长相如何,岂非不是天注定,自己没有半分选择的权利?”
“至于第二桩事情便是名字,名字本是父母师长所赐下,实在是也无更改之道理,我尚未修行之前,家中父母本就是农夫农妇,未曾念过半日私塾,自然取名也就没什么深意在其中,我兄长名为刘大,在下排行第二,便是刘二。修行之初,便要远离父母,若是改名,极为不孝,修行之后,更是难以再见父母一面,若是再把名字
改了,便更是不尊双亲了。”
解语听着频频点头,等到顾泯说话,便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脸便更红了,对着顾泯带着歉意说道:“是解语着相了,不如刘师兄看得透彻。”
顾泯点点头,示意不用如此。
经过顾泯这一番忽悠,解语对顾泯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一路缓行,虽说开始变得有些艰难,但两人既然都不想着那本剑仙手札,便也就没那么多胜负心,反倒是走得要顺畅许多,遥遥可见山顶之时,解语开口问道:“刘师兄,剑庭百年剑会,会有多场比试,不知道师兄此次前来,是单纯观礼,还是要下场比试?”
按着剑庭以往的规矩,第四境以下的剑修都是有同境之战的,而且往年,剑庭弟子都不会下场,从初境到第四境,每一境都会决出一位优胜者,到时候会获得剑庭送出的东西,或许是剑经,也或许是剑诀,也有可能是如同现在登山一般,直接送出一本剑仙手札。
这些剑争一直都是别家剑宗弟子趋之如骛的,毕竟没有剑庭弟子参与,他们获得胜利的可能便要大出许多。
至于第四境之上,剑庭剑修也会遣人下场,因此很少会有别家宗门的弟子胜出,热度自然不及前面的剑争。
顾泯摇头苦笑道:“我已然踏入第二境,如何下场?”
解语有些遗憾的点头,倒也没觉得顾泯说的有问题,因为剑庭里的那位庚辛剑主也是第二境,既然有梁照,想要战胜他,在第二境里夺魁,便几乎是难于登天。
在众人的眼里,唯一有可能战胜梁照的人,只能是归剑阁的那位苏宿才有希望。
毕竟一位天生剑胚,在明面上不会差庚辛剑主太多。
“那位苏师兄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来,听说苏师兄也生得很好看,不过肯定没有刘师兄你好看了。”
解语揉了揉额头,心想眼前这位刘师兄虽说境界不够,但真要说起来,长相应当是这次参加剑会众人里最出众的吧?
顾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想着那天夜里见到的那个家伙竟然有这么多人认识,真是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
况且那个家伙,怎么就成了好看的人了,在顾泯看来,他就是好看个锤子!
解语眼见顾泯又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又准备开口,忽然看到天上闪出剑光,蓦然一惊,惊呼道:“刘师兄你看!”
顾泯抬头看去,此刻的天幕之上有着十分壮阔的一幕。
那是一柄柄飞剑,在天空中出现,那些飞剑带着一道道剑光,在天空中盘旋片刻之后,便排成一行,有数位剑修立于飞剑之上,神态冷漠。
那些剑修竟然没有打算就在山前落下,看样子是想要直接落到山顶上。
在南陵,剑庭为众剑宗之首,哪里会有别的剑宗如此不讲礼数,敢如此面对剑庭。
顾泯想起之前在城镇里听到的那些话,低声道:“是万剑山。”
解语也是点头,“在南陵,应当也找不出别家剑宗了。”
也就只有万剑山,因为那位掌教踏足金阙境的缘故,才敢如此挑衅剑庭。
“看着吧,剑庭不会无动于衷的。”顾泯十分笃定。
剑庭作为南陵最大的剑宗,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挑衅,自然是要还手的,但怎么个还法,就要看剑庭怎么想了。
“看!”
数道惊呼声生出。
果不其然,就在那数道飞剑要来到剑庭之时,剑庭山上起了一道剑光,有人出剑了。
磅礴剑气划过天际,直直朝着那些剑修而去。
那些万剑山的剑修最开始还有些不屑一顾,可真等到那道剑光来到身前不远处的时候,都大惊失色,竟然没有任何一人胆敢接下此剑,被逼着退后数里,直到剑光消散之后,他们才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这一来一回,只是极为短暂的时间,便已经决出了胜负。
谁都知道这不会是那位剑庭掌教出剑,但这一剑,也足以显现剑庭的底蕴到底如何。
那些万剑山剑修等着剑气散去之后,看了这边一眼,片刻之后,也只能妥协,然后朝着山脚落了下去。
第四十二章 剑胚
收回视线,顾泯说道:“这般招摇,注定距离剑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解语小声说道:“刘师兄此言有理。”
顾泯没说什么,只是扶着解语继续朝着山上走去,越往前走,剑气便越浓,身体似乎随时都在遭受着无数柄剑刺着身体,顾泯倒是觉得没什么,他只是最开始有些不适应,到了这会儿,即便是剑气再如何浓郁,最多就是让他走得更慢一些罢了,除此之外,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倒是解语脸色苍白,好像是有些撑不住了。
顾泯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一步,以自己的身躯替解语挡住了大部分剑气,从而让后者好受很多。
“多谢刘师兄了。”
解语又一次道谢。
顾泯轻声道:“没问题,你自己注意。”
两个人又走了差不多半刻钟左右,距离山顶便不远了,就在这个时候,解语的脸色又更难看了些,顾泯听着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心想再这么走下去,大概解语就真要交代在这里了,想了想之后,顾泯停下脚步,转头说道:“歇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山道上也出现了几个少年,显然便是刚才那一波万剑山的剑修,顾泯目不斜视,没有去看那几个人,两边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几个万剑山剑修瞥了顾泯一眼,眼神淡漠,但好在也没有说什么,便自顾自朝着山顶而去。
如此一来,要是再没有别家剑宗弟子登山,那么顾泯和解语就肯定会是最后一名了。
解语小脸微红,有些愧疚的说道:“拖累刘师兄了,要不是我,刘师兄也不会落得最后一名。”
顾泯不在意的说道:“反正都是上山,第一和倒数第一好在都有个第一。”
解语小声道;“刘师兄真风趣,人又生得这么好看,想来宗门里很多师姐喜欢刘师兄吧?”
修行者结成道侣是很正常的事情,除去那些和尚,并没有修行者畏之如虎。
顾泯揉了揉胸口,随口答道:“山上总共就两位师姐是女子,倒是还没人喜欢我。”
解语哦了一声,忽然眼里迸发出了些光亮,“那刘师兄可以来我们朝暮剑派看看,若是要选道侣的话,师姐们肯定会很喜欢刘师兄的。”
顾泯揉了揉脸颊,看着山顶说道:“男女之情现在还不急,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解语点点头,认真道:“像是刘师兄这样的人,肯定要先以修行为重,对了,刘师兄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顾泯觉得有些无奈,他不想说这么多话,正想着要说点什么糊弄一下这个傻姑娘,身后忽然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好兄弟!”
山道上,一个背着木剑的少年出现在他们身后。
那个少年生得也很好看,只是不如顾泯好看。
顾泯转过头,看着来人,也有些意外,他笑着问道:“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在前面。”
来人不是苏宿还能是谁。
“睡过头了,原本晚上我睡得很不错的,不知道哪个吃饱的家伙念叨我,惊扰了我的美梦。”
对于晚上的那个喷嚏,苏宿有些念念不忘,要是让他知道这是谁在念叨他,他非把对方打一顿不可。
“你也来迟了。”苏宿理所当然的说着话,依着他来看,要不是顾泯也来迟了,他肯定不会落在最后面。
顾泯指了指解语,笑着说道:“这位师妹出了些问题,我陪她片刻。”
苏宿眼神怪异起来,里面有些不可捉摸的情绪,他看着顾泯,片刻之后竟然是笑出了声。
解语觉得有些奇怪,看着这个背着木剑的少年,但不知道怎么的,也还是没开口说话。
苏宿走上前来拍了拍顾泯的肩膀,靠近顾泯低声说道:“怎么,你看上这个小姑娘了?不是做哥哥的说你,依着你的长相,还愁找不到道侣?何必早早的就下手?”
第二次见面,苏宿便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家伙了。
顾泯皱眉,“哪里是你说的这般?”
苏宿哦了一声,然后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难不成你这家伙是那种辣手摧花之辈?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子?”
顾泯忍无可忍,怒道:“你懂个锤子!”
听到锤子两个字,苏宿便实在是后悔当初自己怎么要说这两个字,他揉了揉脑袋,叹了口气,再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拉了拉顾泯衣袖,说道:“我们一起。”
“再等等。”
顾泯看了看解语,然后看着苏宿的那柄木剑问道:“剑还没找到,还打不打?”
苏宿自然知道顾泯问的是什么,他不屑一顾的说道:“这山上所有人都想看我跟他打,我又不是个跳梁小丑,非要出手做什么?”
“你是没找到剑,所以没底气?”顾泯笑着,倒是毫不犹豫的就揭露了真相。
苏宿有些恼怒的说道:“熟归熟,你这样说,我一样会说你诽谤。”
顾泯认真说道:“我上山之前,在附近的城镇里听到了好些关于你的话。”
苏宿有些好奇的问道:“他们说什么?是不是在夸我?”
“是的,他们说你是天生剑胚,是南陵少有的剑道奇才,可惜就差那位庚辛剑主一头,这次要打起来,也肯定是你输给他。”
顾泯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假话。
苏宿呸了一声,果然生了气,他看着山顶说道:“那家伙不过运气好些,其余哪里可能及得上我,我要是有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说到后面,苏宿气势稍弱,并没有那么浓烈的气势。
顾泯也拍了拍苏宿的肩膀,貌似安慰的说道:“他是庚辛剑主,打不过就打不过,不丢人。”
苏宿怪叫了一声,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你怎么不和他打?”
顾泯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我打不过他,我不自取其辱。”
“去你的,你这家伙那晚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没使出来了,你要是把那些东西拿出来……也好像不一定打得过。”
苏宿虽说不正经,但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
顾泯又问道:“你到底要不要和他打?”
苏宿呸了一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顾泯摇摇头,倒也再没说什么 。
就是在一旁的解语,听着这两个人说了半天,此刻已经感觉是满脑子都是浆糊了,她拍了拍脑袋,小声开口,“刘师兄……”
苏宿听着这称呼,瞪大眼睛,就要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山道上气息忽然一变,那些剑气徒然散去,再没有了任何压迫的感觉,顾泯一怔,很快便想到这肯定是有人登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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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宿嘟囔道:“故弄玄虚。”
倒也忘了称呼的事情。
顾泯转头看向解语,笑道:“走吧,没事了。”
……
……
可以算是剑会的第一次比试就此结束。
最先登上山顶的那个不足四境的剑修是个少年,来自南陵某个下游剑宗,他的境界也不高,但心志极为坚韧,竟然是越过了许多大宗门的弟子,第一个登上了山顶。
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少年身上,甚至已经有些大宗门的剑道强者开始想着如何将其带到自家剑宗了,不过更多的则是在随身带着的册子上记录下这个少年的宗门和长相,对其便算是有些关注了。
很快便有剑庭的管事将一本剑仙手札的拓本交到那个少年手上,便对其嘱咐了两句,然后那管事转头对着周围的那些剑修说道:“掌教说了,不要抢。”
不要抢,那就是说,让你们这些对那本剑仙手札有想法的人,不要出手抢夺,不然剑庭会不高兴。
剑庭不高兴意味着什么,想来很多人都知道。
然后那个剑庭管事对那少年说道:“有什么问题,告诉我们。”
这算是一颗安心丸。
那少年重重点头,眼里满是
感激。
顾泯苏宿和解语三个人来到山顶的时候,正好看着这一幕,苏宿感慨道:“这就做了一笔好买卖,怪不得是南陵第一。”
顾泯不傻,自然知道剑庭如此做是有其深意,用一本手札拓本结交一个有可能以后成为大剑修,甚至是成为剑仙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吃亏?
解语扯了扯顾泯衣角,欲言又止。
顾泯看到远处的那群女子剑修,自然知道解语想说什么,他点点头,笑道:“去吧,有缘再见。”
解语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最后只说了句刘师兄再见,然后便朝着自家师长走去。
等到解语离开之后,顾泯也想去找阿桑了,这会儿才到山顶,他没有请帖,进不了之后的正式场地。
“哎。”
顾泯转头,看着苏宿,眼里有些疑惑的意思。
“那个,你的剑借我用用。”
苏宿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解语在,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顾泯反问道:“你还是要和他打?”
苏宿恼火道:“他娘的,所有人都想看看我比他差不差,不仅是在这里的这群人,就连掌教也想看看,哪能怎么办,可惜那个家伙虽说运气好点,但也不好打,我没剑,更不好打。”
顾泯点点头,也觉得苏宿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剑修和剑修之间,尤其是境界相近的,要是没把好剑的一方,很是吃亏。
就像是那个叫做梁拾遗的剑仙,想要去挑战那位女子剑仙,不也得好好找柄剑了再说?
“你到底借不借?”
苏宿很恼火,也很烦躁。
“为什么偏偏要借我的?”顾泯有些疑惑,烛游是柢山至宝,当然不能借出去。
“那晚我仔细看过,你的剑不错,况且,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只能借你的。”
“嗯?你是说你一个天生剑胚,居然连个朋友都没有?”
“怎么,不可以吗?像是我这样的天才,当然只能和天才做朋友,能遇上你算不错了。”
“话说得有些道理,但剑不借。”
“怎么,你不会还信奉着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吧?”
苏宿一脸狐疑的看着顾泯,就是一幅你不借我,我就打死你的表情。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你知道的,剑有灵性,它认了我,你再用,或许会很不顺手。”
这不是借口,而是实打实的实话。
苏宿一拍脑门,光是想着借剑了,竟然忘了顾泯既然是个少年天才,手里的剑肯定不是凡品,这样的剑当然和剑主早已经建立了联系,他拿过来肯定是有诸多不便之处。
这样想着,其实还不如他的那柄破木剑。
“好兄弟,我要是打不过那个家伙,你出来替我报仇。”苏宿想了想,又说了这么一番话。
顾泯摇头道:“我早说了,我不是他的对手。”
“你怎么如此不相信自己,依我来看,你至少有个三四分胜算,你只要打败了他,之后在南陵,谁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做人首要的就是低调,你看他把自己是庚辛剑主的事情到处去传扬,指不定今天要被某些人挑战,明天就要被某些人挑战,还有可能被某些有心人盯上,暗地里下了杀手,这些都说不准的,你像我这样,低调一些,活得长远。”
“呸,果然是好兄弟,如此有见地。”
“好了,我要去找师父了,要是有缘再见,不过再见的时候,一定得把宗门告诉我,咱们一来二去,三见面,说不是生死之交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苏宿摆摆手,“你好好把眼睛睁大一些,要是在我和他打的时候看出了他有什么问题,后面记得来告诉我。”
顾泯皱眉道:“这样做,会不会有损你的名头?”
“什么名头?”
“天生剑胚啊。”
“我都剑胚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第四十三章 在万众瞩目下
找到师姐阿桑不是很困难的事情,顾泯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找到了站在人群之外的师姐。
阿桑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小师弟大概应该在半个时辰前便上山来,而不是现在的最后一个。”
顾泯扯了扯嘴角,心想自己要怎么去说这件事情,阿桑便已经又开口,“有事便有事,先上山后上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泯嘿嘿一笑,“师姐所言极是。”
阿桑看了看远处,又说了一个走字之后便朝着剑庭的那座山门而去。
如果说之前登山是还有机会浑水摸鱼的话,那么进入那座山门便一定得是拥有剑庭的请帖才行了。
来到山门前,将手中的请帖递给站在山门前的剑庭管事,后者带着笑意接过之后,也就是随意看过一眼,却没想看到请帖上的柢山两个字,那管事便咦了一声,抬起头多打量了阿桑两眼。
好在很快便回过心神,将请帖递回给阿桑之后,也没说话。
等着阿桑和顾泯两个人进入山门,走出很远之后,管事们才低声开始交谈。
“刚才那个少年生得真好看,这种相貌要是没有修行,定然会沦为咸商城那些达官贵人的禁脔,苦不堪言啊!”
“老张你真是眼瞎,光看那少年,你看到那个女子了吗,重瞳!这可是异象,要是没修行,生下来便是要被诛杀的!”
“也是,也不知道他们是哪家宗门的,如此两人,估计也是那宗门里的了不得人物。”
“嗯,老王你怎么不说话,傻站着干什么?”
两个管事碰了碰那个被他们称呼为老王的修行者,然后有些古怪的说道:“你莫不是看上那女子了?”
老王收回心神,才有些犹豫开口道:“那两人是柢山的剑修。”
“柢山,什么地方?南陵近百年才建立的剑宗?”
“我知道,就是数百年前那座号称剑修三万的天下第一剑宗。”
“啊!百年之前他们不就在剑会上受够了羞辱吗,怎么又来了……”
……
……
跟着许多剑修一起走去,从那些剑修口中便轻易得知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便是剑庭的观剑台,那里极大,足以支撑数人同时比斗。
剑庭的剑会内容和过往的许多年里增添了些微末变化,但其中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剑争。
毕竟剑修们的盛会,不比剑,难不成还舞文弄墨不成?
观剑台距离山门不远,剑庭早已经将中间的道路布置出来,不用提醒便足以知道观剑台的位置。
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顾泯和阿桑眼前不远处便出现了一座高台,高台的四周是数不清的高楼,此刻那些高楼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些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座高台。
而在更远处,有一座山峰,山峰上插着很多剑,大概这高台能够叫做观剑台,便是因为能够看到那些剑的缘故。
阿桑挑了一座人不多的高楼走去,登楼来到二楼,然后站到栏杆前看着那座高台,阿桑这才说道:“有朝一日,我会把这个地方拆掉。”
顾泯一怔,心想这又是什么个想法?
“晚云真人当初曾杀过剑庭几位剑修,但都是剑庭的那些剑修先出手挑衅,一点都不关晚云真人的事情,晚云真人离世之后,剑庭便派了一个金阙剑修来柢山,拆了柢山的一座楼。”
这是有些久远的故事,但柢山弟子不会忘,今日来到这里,阿桑便想了起来,随便告诉自己小师弟,好让顾泯也记住。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师姐这样做也不过分,不过师姐只怕得先打得过那位蓝临真人之后再说。”
阿桑说道:“我自然知道分寸。”
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就干脆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前面高台,此刻的高台上,正好来了一群剑庭剑修,那些剑修全部都穿着一袭剑衫,神情平淡,腰间悬剑,很有南陵第一剑宗的气派。
然后天边闪过一道剑光,王陵落到了观剑台之上,今日虽说是剑庭百年一度的剑会,但那位天下剑道前三的剑庭掌教也不会亲自露面。
别家剑宗的剑修也不会觉得意外,毕竟剑庭家大业大,掌教不露面,自然是因为没到露面的时候。
剑庭弟子们开始缓缓走下观剑台,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开始说话,大概便是讲述这次剑会能够邀请到这么些剑宗剑修,剑庭感到十分荣幸,说了些客套话之后,便说起这次剑会的内容,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剑争为主的一场盛会,但很多人还是很认真的在倾听。
大概还是因为在意剑庭给出的奖赏。
剑庭在最开始登山的时候便给出了一本剑仙手札拓本的奖赏,很多人想着这既然是剑争,奖赏自然也不低。
果不其然,随着那老者说起奖赏,一系列珍贵的物品从他嘴里说出来,惊得许多小剑宗的剑修惊呼连连。
尤其是当那老者说到这其中的奖赏还有一柄仙剑之后,高楼之上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仙剑自然不会是真正的仙人所用之剑,只是说这柄剑的锻造手艺很高,早已通灵,这便才会被称为仙剑,而这种品质的剑,一般的小剑宗找遍全宗山下都找不到一柄,稍微大一些的剑宗,也会视若珍宝。
恐怕也只有剑庭这样的宗门能够将其拿出来当作奖赏。
老者说完这些之后,对着这高楼行过一礼退去,然后是王陵来到中央,这位庚辛剑主的师叔沉默片刻,然后平静开口道:“剑庭剑会,今年本宗弟子梁照,将要参加四境以下的剑争,不占名额。”
一片哗然。
谁都想到了今年的剑会,那位庚辛剑主梁照会参加剑争,但从未想过剑庭既然说梁照不占名额,梁照如今不过第二境,这便是说,第二境的胜者即便是输给梁照,也能够得到剑庭的奖赏。
这便是说剑庭有着无比的自信,相信不会有人在第二境里战胜梁照,这不是嚣张,而是绝对的自信。
“另外除去剑争之外,剑会今日,增添一项剑意比斗,四境以下剑修随意交手,最后的胜者,剑庭有重礼相赠。”
剑意比斗,这倒是剑会的新鲜项目,以往剑会并不曾出现这一项比斗。
顾泯了然道:“想来肯定是那什么梁照剑意精纯,自认在四境之中并无敌手,故而剑庭便设立了这一项,师姐你看着,等会儿那个梁照肯定要登台。”
阿桑淡然道:“剑庭一如既往,看似超然世外,却是事事都要争,不过是看在别人争不过他们的份上,显得格外的自信,若是有人出来打他们一巴掌,他们肯定坐不住。”
顾泯反驳道:“我倒是觉得,即便有人打他们一巴掌,他们也肯定要装着云淡风轻。”
阿桑点了点头,倒也觉得这种说法没错,她随口问道:“那小师弟是不是要去打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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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现在是第二境,梁照是第二境,苏宿也是第二境,他若是要在剑争中出手,最后便一定会对上这两人中的一个。
而顾泯现在是这两个人谁都不想对上。
和苏宿打一架,实在是没有必要,和梁照打的话,怎么打?
打输了,顾泯会觉得自己一个真的庚辛剑主打不过一个假的庚辛剑主,若是打赢了,自己肯定成了众矢之的,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看着他,他一向低调,当然不喜欢。
尤其是身后的柢山,现在看起来没什么能力护着他的时候。
“我打不过他。”
顾泯说来说去,反正就是这么句话。
“小师弟你数月便辟谷,据我所知,比梁照快了很多,他花了整整一年,光论天资,我甚至觉着他比你要差太远了。”
阿桑似笑非笑。
顾泯苦笑道:“打架又不是一回事,师姐不要将其相提并论。”
“有理。”阿桑点了点头,“所以那剑意之争,小师弟便可以一展身手,你之前被那些剑经中的剑气调教过,想来不会弱他。”
“师姐你是说真的?”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
……
听着王陵还在详细解释那所谓的剑意比斗,站在栏杆前的苏宿已经开始打哈欠,麻衣老人看了一眼自己徒儿,轻声提醒道:“宿儿,本来你没找到剑,为师便觉得你不下场也没什么,可惜掌教传讯,说是怎么都要看看那庚辛剑主的实力,所以也得委屈你了,不过即便不敌他,你也莫要失了剑心,不然得不偿失。”
苏宿皱眉道:“师父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拿着木剑,一样打得他哭爹喊娘。”
麻衣老人哑然失笑,“也是为师多虑了,依着你的脾性,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
苏宿呸了一声,默默摇头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梁照应当是个天才才是,依着我交朋友的性子,怎么都会喜欢他,可是还没见过他的面,便厌恶的很,而且这种感觉,肯定不会等看到他之后便改变,也真是奇怪。”
麻衣老人一怔,然后犹豫说道:“宿儿你是天生剑胚,看剑修看剑都有天生的敏锐之感,但不是还没看见过那位庚辛剑主吗?”
“就是这样才奇怪啊。”苏宿吐了口浊气,然后把头搭在栏杆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师父,我说真的,你等会儿记录这一战的时候,尽量挑些我出剑的画面,免得回山之后,被师姐们笑话。”
麻衣老人笑道:“为师有分寸。”
“你有啥分寸?师父,上次要不是你说漏嘴,谁知道吴师叔的春宫图是我偷的,明明咱们师徒两人拿来好好欣赏便算了,师父你非要去到处给别人炫耀,你看看,最后搞得吴师叔有春宫图的事情也人人皆知了,师父你为老不尊的事情,不也藏不住了?”
苏宿想起那些事情,一脸愁苦,“说起来最惨的还得是我,被掌教大人关了几天小黑屋不说,后来还差点被掌律师伯狠狠打一顿屁股,我都这么大了,要是真被打屁股,师父你说,师姐师妹们,还怎么看我?”
“咳咳。”麻衣老人老脸微红,有些结巴的说道:“那件事情,的确是……为师对不住……你。”
苏宿摆摆手,老气横秋的说道:“算了算了,你我师徒一场,还说这些事情做甚,师父你只要把这桩事情办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麻衣老人喟叹一声,“早知道如此,当初便该极力去拿过来掌律的位子,也不至于你我师徒在山上沦落到这份田地。”
说起这事,麻衣老人也是很后悔,当初归剑阁里的掌律师叔剑归之后,宗门里要选出一个新的掌律,本来他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人,可他嫌弃事物繁琐,便将其让了出去,才导致了如今这局面。
现在每每想起,麻衣老人都追悔不已。
苏宿揉了揉脑袋,尽量不去想自己师父做过的那些荒唐事,他还想说些什么,观剑台上的王陵已经不再说话。
看样子便已经是宣告比试开始,这一场比试便是所谓的剑意比斗。
苏宿定神看去,观剑台之外,此刻便走来了一个面容普通的少年,他腰间悬剑,一身剑衫,虽说生得和好看不搭边,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说不清的气势。
实在怎么看都知道不是凡俗之人。
高楼上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少年,不用过多介绍,谁都知道,这就是剑庭的那位庚辛剑主梁照。
这就是不出意外,再过数十年便可能成为一个金阙剑仙的庚辛剑主。
无数人在心中赞叹,当然也会有好些人在心里遗憾为何这等人物没有出在自家宗门,而是出在剑庭。
梁照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走上观剑台,对着王陵行礼,后者微微一笑,他规则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此刻便不再多说,飘然便落到了观剑台外,他一离开之后,这观剑台上便只剩下梁照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在他身上。
一片寂静。
竟然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在此刻登台战他。
顾泯也和所有人一样,看着梁照,片刻之后,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然后便笑出了声。
阿桑问道:“小师弟你笑什么?”
顾泯摇摇头,“没什么。”
顾泯当然不会告诉自家师姐,他在刚刚那么一瞬间便发现了站在高台上的梁照什么都不如他。
说天资,他数月辟谷,梁照用了一年。
庚辛剑主他是真的,梁照是假的。
说长相,你他娘的连苏宿都比不过,还敢和我顾泯比?
哦,倒是说无耻,还是你梁照更无耻!
……
……
“啊……嚏……”
高楼之上,百无聊赖的把头搭在栏杆上的苏宿又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骂道:“谁他娘又念叨我?”
第四十四章 看谁?
剑意在剑修的剑道里,是很重要的东西,它不像是剑气一样,可用来直接杀敌,也不和剑气一样,和境界十分密切。
随着境界的提高,剑气会越发浓郁和凌厉,这本是世间几乎所有剑修的共通之处,剑意却不一样。
剑意是一个剑修对剑道的理解,以及自身意志的坚定程度,不等同于境界,也不等同于战力,但随着境界提升的剑修,对剑道的理解自然会加深,剑意自然便会更加精纯,境界低者,剑意不如境界高者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里面也有例外。
尤其是在最开始的几个境界里。
而此时此刻,梁照站在这观剑台上,便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便是不管剑庭还是他,都有绝对的自信认为他的剑意,在四境以下,绝对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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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狂妄,而是身为庚辛剑主应当有的自信。
只是这种自信,不免会让人感到难受。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高楼之上开始陆续掠出年轻剑修,来到观剑台上,剑庭的规矩说得清楚,从宣布开始之后的一炷香以内,所有人都可以上台挑战,而在一炷香之后,便不许再上观剑台。
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台上的人用剑意比斗,最后的胜出的那人,便是真正的胜者,只是在这之间,台上并无规则可言,不管你是哪家剑宗的弟子,只要是用剑意对敌,那便是符合规则。
哪怕你数人轮番战梁照,也在规则允许之内。
这场比斗胜者只有一个,胜算自然是梁照最大,于是很多人一登上观剑台,便盯上了梁照。
但始终没有人出手。
谁都知道,梁照强大,第一个出手的人,几乎除去失败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但他们不出手,梁照却不会什么都不做,他看向某个第三境的年轻剑修,平静道:“请。”
梁照邀战,而且一开始便是针对一位第三境的剑修,这便是彰显自信。
那位出自万仙剑宗的第三境剑修脸色有些难看,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梁照竟然第一个便选中了他,他自认为自己是第三境的剑修,只要不早早露头,便八成是有希望成为最后胜出的那个人的,可惜,这一来便被梁照点中,当即便将他全部设想都化作了泡影。
“梁道友请。”那个剑修硬着头皮应战,一缕剑意在身侧生出,化作一道无形飞剑,激射而去。
既然已经注定要和梁照一战,他自然要去求那微末的胜机。
梁照脸色不变,同样是一股剑意生出,片刻之后,两道剑意在半空相撞,仅仅一瞬间,那位剑修的剑意便四散开来,他脸色苍白的倒退数步,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来,便已经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败了。”抹了嘴角一把,那位剑修无奈摇头,当即便掠出观剑台。
梁照神情不变,只是看向不远处的一个第三境剑修。
“请。”
……
……
“明摆着这就是剑庭让南陵所有剑宗都看着,自家有个庚辛剑主,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不服气又如何?第二境可以剑挑第三境,光从剑道上来说,梁照就是要比那些人更强,此刻为所欲为还算好,等到他成长起来,成为了一位金阙境剑仙,剑庭威势定然更胜此时,到时候才真是为所欲为。”
“少自作多情,咱们这些剑宗现在不在剑庭眼里,等到梁照成了金阙剑仙,看得自然更不可能是我们,是北陵那座剑府,是海里的那位女子剑仙!”
“说起那位女子剑仙,那真是压在咱们这些剑修身上的一座大山,我看在未来的数十年里,没人有可能将她搬走,也只能看看梁照是不是有这个能耐了,庚辛剑主,那可是千百年才出一个的绝世天才。”
观剑台四周的高楼之上议论声不绝,好些剑修特别是看着梁照几乎是气定神闲的胜过一个又一个剑修的时候,便更是没可能忍住不去谈论这位南陵剑道天才的未来。
所有人此刻都看着梁照平静出手取胜,他就像是一个永不疲倦的农夫,在平静的收割着眼前的庄稼,一株又一株。
“面子里子都在,这就是他一个人的表演,有什么可看的?甚至于还有好些人在不断的赞叹,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
顾泯趴在栏杆上,看着那一幕,眼里情绪不多。
“小师弟这话倒是颇有些嫉妒之意,一炷香时间快要过去了,小师弟何时上场让我看看?”
阿桑看了一眼那观剑台边已经燃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那炷香,平淡说道:“小师弟要是不满意现状,自己出手打破想来才是最好的举动。”
顾泯摇摇头,“师姐,这种事情你要是指望我,还不如指望那个姓苏的家伙,对了,怎么苏宿这会儿还不出手,这小子难不成真的在偷着看梁照
的弱点?”
顾泯心里也知道像是苏宿这样极其骄傲的少年天才,当然是要在之后的剑争上堂堂正正的和梁照打一场,但阿桑既然说起来,他总得说些什么才是。
阿桑丝毫没有被顾泯的言语带偏,她看着观剑台,微笑道:“我很想看看小师弟到底能不能胜,所以小师弟……”
说着话,阿桑的手便已经搭在了顾泯的肩膀上,她轻声道:“小师弟想要抱我的大腿,自然要让我对小师弟你时刻充满好感,而好感,在于听话两个字上。”
顾泯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拔高,脚尖已经触碰不到东西了,他无奈道:“师姐,有话好好说。”
“小师弟,下去吧!”
阿桑猛地一用力,顾泯便从栏杆后面,朝着观剑台飞了出去!
……
……
在一座高楼上,来自朝暮剑派的数位女子剑修正看着观剑台上的那些年轻剑修,毕竟都是芳华正茂的女子,自然除去看境界修为之外,便多了一分看长相,看气态。
梁照虽然此刻依然是观剑台上的焦点人物,但这些女子看得却不是他。
梁照即便再天才,可惜也没有生出一张好看的脸。
“师妹你看,那一位生得好看吧,身材也很修长,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道侣,若是没有,等会儿我们便去看看。”
“师姐,你什么眼神,那人脸上这么大一颗痣,你只看了半张脸,就如此痴了,要是等真见了面,怕是要被吓得丢了魂魄。”
“啊!还真是,多谢师妹提醒,不然等会儿肯定会失了仪容。”
几位女子剑修谈得火热,全然不在意到底最后是谁胜谁负。
解语趴在栏杆上,也是很认真的看着观剑台,她的目光在观剑台上不停扫视,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解语师妹,你是在看那个少年?”有女子剑修碰了碰解语的肩膀,笑着问道。
解语没答话,也没点头。
“那少年生得是好看,但不知道天资如何,想来在即便下场也不是梁照的对手吧。”
那个女子剑修感慨不已,顾泯生得很好看,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师姐,刘师兄他……”
解语话说了一半,忽然惊呼道:“刘师兄!”
第四十五章 久仰久仰
“果然,我就说顾泯那小子肯定会出手!”
高楼之上,苏宿看到几乎是最后才上场的顾泯,一拍栏杆,哈哈大笑,“这家伙,果然没让我失望。”
苏宿用手怕打着栏杆,快意笑道:“好兄弟,你先和他战一场,等我后面来,要是我们都败了,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说到这里,苏宿忽然又皱了眉头,“要是你侥幸胜过了他,我之后没胜过他,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顾泯注定听不到这些话,甚至于他此刻的心思全然不在于有人怎么看他,而是怎么在之后平稳的落到观剑台上,而不是摔个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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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阿桑对自己的小师弟还是很不错的,力道刚好,才让顾泯最后平稳的落到了观剑台上,此刻距离登台时间结束只有数息,最后时刻倒是还有数人从高楼掠出,因此顾泯登台,除去解语和苏宿之外,再没有人注意到他。
毕竟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是放在梁照身上的。
顾泯站稳身形之后,很快便吸引到了好几个人的注意,此刻的观剑台上早已经不和之前一样,已经是成就了混战的局面,好些剑修已经互相出手。
顾泯才登台,立足未稳,已经招惹到了某些人的注意。
在他身边,已经有数人跃跃欲试。
“苏宿这家伙,说好一起,怎得就自己当了缩头乌龟,要不是每次比剑都和他不分胜负,我定要好好收拾他!”顾泯站定之后,有些恼火的看向某座高楼,这幅做派像极了被某个好友放了鸽子的家伙,只是他声音一点不小,让附近的年轻剑修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剑修不知道眼前的顾泯是什么人,但是苏宿的名字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归剑阁的天生剑胚,整个南陵唯一有可能和梁照一战的第二境剑修!
几位剑修看着顾泯,眼里狐疑之色浓郁,更是在心里想着很多事情,此刻眼前这人言语之中,竟然透露出自己和苏宿的战力不相上下,这岂不是说眼前这人也是一位少有的天才?
“敢问道友大名?”还不等那些剑修开口,顾泯已经拱手行礼,率先对着某位剑修发问。
“在下寒山剑宗韩越,不知道友大名?”
那位剑修犹豫片刻,倒是没有藏着掖着。
顾泯煞有其事的说道:“久仰久仰,在下流水剑派刘二。”
“久仰久仰,听闻刘道友曾和归剑阁苏宿比剑数次不落下风,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顾泯哈哈大笑,“哪里哪里,都是虚名。”
顾泯说着话,但实际上目光一直在打量周围的剑修们,这会儿看到另外有一个剑修此刻正欲出手,顾泯便对着那人拱手问道:“敢问道友大名?”
“冷山剑派吴云。”
“久仰久仰。”
“早就听闻流水剑派的大名,刘道友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却不想在今天于此地见面,实在是颇有缘分,若不是这场比斗,咱们定然要把酒言欢才是。”
“哦,这位道友也知道鄙宗,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流云剑宗杨不举。”
“久仰久仰!”
“哈哈,早就听说,南陵之中还有一剑道天才不弱梁照苏宿,原来便是刘道友,之前听闻,只觉得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才真觉得所言非虚啊,刘道友气态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道友谬赞,不知道道友大名。”
“在下衡阳剑宗杨伟。”
“哈哈,久仰久仰。”
顾泯站在观剑台一角,一旦看到一个想要对他出手的剑修,便率先开口询问对方名字,等到一番交谈之后,对方也对他提不起出手的心思,这样一来,便造成了一个特别的现象,就在顾泯身侧一周,围了数人,但却没有一人对他出手的,只能看见顾泯时不时对某人拱手,而某人也拱手还礼。
“那家伙在搞什么?”苏宿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奇怪,他一眼看去,发现顾泯登台之后,到现在都不曾有任何一个人和他交手的,反倒是他一直和人拱手,看起来还交谈甚欢。
“那家伙肯定又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了,真真是无耻!”
苏宿一脸无奈,事情和他预想的发展轨迹完全不同,但他也不能做些什么,只能期望顾泯之后能够和梁照战上一场。
麻衣老人看着自家徒儿这幅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他可知道,这世上在这个少年之前,可从来没有人能够如此的牵动自家徒儿的心神。
看起来自己的那个徒弟,还真是很在意那个少年。
顾泯站在观剑台一角,和身前的那些剑修侃侃而谈,这本来该是剑拔弩张的比斗之地,硬生生的被他聊成了交友现场。
“我这次上场,便是要和那位庚辛剑主战上一场的,不过我境界低微,在之前实在是不敢和诸位交手,免得把剩下的那么一两分胜算都给打没了,如此实在是不好,不过这未免也要落下个怯战的名声,实在是有些汗颜。”
顾泯看似真诚开口,让周围很多剑修都煞有其事的点头,“刘道友不必如此,梁照剑意在四境之下堪称无敌,道友虽然可与他一战,胜算不大也是应当,此刻保存实力是明智之举,若是道友不嫌弃,在下便先去为刘道友消耗梁照一番。”
顾泯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
“我打不过他,也不想如此作为啊。”顾泯脸色黯然,神情真挚。
在观剑台上的大部分剑修都不会愿意看到那位庚辛剑主梁照取胜,大概是一种天然的仇视,反倒是顾泯,虽然现在早已经被他们认为是天才,可如
此平易近人,早已经赢得他们的好感。
“刘道友说得是,我辈剑修,本该如此!”
“不过还是要谢过诸位好心,在下之后若是有缘,定会去各位宗门拜访诸位。”
“哪里哪里,刘道友莫要如此客气。”
……
……
时间在默默流逝,一点一滴过去,梁照几乎已经战了二三十人,大多数都是一招便胜过,而顾泯这边,凭着他的长相和一番胡扯,竟然是还没有和任何人动过手。
观剑台上的剑修们越来越少,在他身侧的许多剑修都已经落败回到高楼之上,梁照的眼里已经生出了好些疲倦之色,而顾泯却是那么神采奕奕。
两人尚未相遇,但是随着观剑台上的剑修越来越少,两人相遇几乎已经不可避免,或许就在下一刻。
半刻钟之后,顾泯身侧又有一个剑修落败离开,观剑台上剩下的剑修不足十人,梁照一剑斩落一位第三境的剑修,另外那边数人已经分出了胜负,全部都盯着梁照,因为他们很清楚,现在的梁照,已经是最虚弱的时候,只要战胜他,他们几乎便能取得胜利。
可现实往往没有那么美好,一个第三境剑修不问而战,可只出了三剑,便被梁照一剑击落台下。
另外一位剑修咬牙便冲了上去。
此刻观剑台上只剩下四个人,另外一个看了顾泯一眼,想着那人若是败了,自己要把顾泯击败,那么自己便是倒数第二个离开观剑台的人,显然也很有面子了。
打着这念头,那人转身看了顾泯一眼,不屑道:“你此刻自己跳下去还来得及。”
顾泯嘿嘿一笑,“敢问道友大名。”
那剑修冷漠道:“拖延时间?”
顾泯叹了一声,原来你这个人一点情面都不讲,那就不要怪我了。
“请。”
顾泯在请字之后,已经出剑,只是一瞬,剑意便将其击落观剑台,直接干脆。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的梁照也是击落了最后一个挑战他的剑修。
所以,现在的观剑台上,就剩下了顾泯和梁照。
一个不知道出了多少剑,战败了多少人的假庚辛剑主,还有一个是自始至终就出了一剑的真庚辛剑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
梁照平息了一番体内气机,这才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年,但片刻之后,他便忽然生出了厌恶。
厌恶的根源大概是因为对方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请。”
梁照平静说道。
第四十六章 谈谈那个有趣的少年
高楼上除去朝暮剑派的那些女子剑修之外,大概所有人的目光便一直都在梁照身上,他们看着梁照战胜一个又一个境界比他高的剑修,感叹着庚辛剑主的不凡,一直到现在,观剑台上,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了。
人们的目光总算是舍得分一些给梁照的对手,那个不知道出自哪家剑宗的少年身上了。
可当他们把目光投向顾泯的时候,很多人当场便生出了个奇怪的念头,以至于没能立即开口。
“这少年是谁,怎么生得如此好看?”
高楼上有人低声询问,大概光从顾泯长相中,他们便已经觉察出来对方会有些不凡之处,修行世界里,虽说并非是以貌取人,但是长得有这么好看,便真的不可轻视。
“师叔,那是流水剑派的刘二道友,是曾和归剑阁苏宿数战而不分胜负的天才人物!”一位之前和顾泯打过交道的年轻剑修开口说道。
“嗯?流水剑派,为何老夫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座剑宗,这刘二,名字透露着些古怪,倒是你说他和苏宿数战不分胜负,那还真是个天才人物。”
那位老剑修自然不会听过顾泯随口瞎诌的宗门,但是他的那位师侄适时说了一句和苏宿数战不分胜负之后,便完全把老剑修关注的重点转移了。
“师叔依着您看,刘道友是否有机会战胜梁照?”那位年轻剑修看着观剑台上,有些希冀的问道。
老剑修皱了皱眉头,“若是说两人公正一战,那少年绝无机会,但此刻梁照消耗过甚,加上那少年是和苏宿都可以战上数次不败的天才人物,那么便有机会了,此人和梁照一战,不管输赢,定然都要消耗一番梁照,那么之后的第二境之战,苏宿会很有机会。”
……
……
“这小子从一开始到现在,总共只出了一剑!”趴在栏杆上的苏宿是为数不多自始至终都只看着顾泯的人,他自然知道顾泯从登上观剑台开始到现在,除去一直和人拱手行礼,攀谈之外,也就最后和一个几乎算是强弩之末的剑修出过一剑,倒也简单,他一剑便直接将其击败了。
一点心神都没有损耗。
苏宿啧啧笑道:“这小子还是这般无耻,无耻得很!不过我倒是喜欢上他这作派了,看样子,他卯足了劲,肯定能胜过梁照。”
麻衣老人说道:“可这般行事,有违君子之风。”
“师父,我敢保证,这家伙肯定不会想让人去消耗梁照,但他不想有人消耗他是肯定的,这无耻的家伙,哈哈哈。”
苏宿忍不住大笑,他和顾泯战过一场,自然知道顾泯的强大之处,依着他来看,即便是全盛时的梁照,要想在短时间里将顾泯打败,那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好兄弟,冲,哥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苏宿趴在栏杆上念叨着。
阿桑站在楼前,看着自家小师弟,神情不变,同苏宿一般,她也是全程都在看顾泯,自然知道顾泯现在的状态,她自言自语说道:“你本来就是世上少有的天才,就这样和梁照战一场,我也不会认为你不敌梁照,却还要如此行事,真不知
道你背负着的到底是些什么。”
世间的所谓天才,大多知道自己是个天才之后,都会难免得生出自信,当自信到了一定程度之后,那便是会变成自傲,而自傲之后,可能便会变成自大,当一个人自大的时候,离死亡便不远了。
而当一个天才自始至终都十分谨慎的时候,外人便真的很难阻止他的成长。
顾泯不会自大,甚至是自傲也都没有,他当然自信,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天才,但绝对不会躺在这两个字上,而忘了前行。
早年的经历告诉他,一个人想要活得长久,需要的就是低调。
“那个少年很不错。”
在某座高楼上,有个中年儒士看着高台轻声笑了起来。
在他身侧是个穿着淡白长衫的少年,那少年剑眉星目,浑身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质,身上所着长衫材质极好,一看便是出自名门望族。
“陈先生何出此言?”少年当然明白陈先生说得不是梁照,但所有人都看好梁照,反倒是陈先生出言赞叹顾泯,他自然要问问。
“你们都在看梁照,可我却一直在看他,他从登台到如今,只出过一剑,而且这一剑只是随手而为,在一剑之前,他在台上和很多人说了很多废话,为得就是不让旁人对他出手,让他以此维持着一个十分不错的状态,换句话说,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比梁照好太多了。”
陈先生眼角笑意不减,淡然说道:“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少年,至少一点都不迂腐。”
少年听着迂腐两个字,想着陈先生的宗门,这不是别人用来骂你们最多的言辞吗?
“别的剑修只知道要让旁人尽可能的消耗梁照,最好是让自己最后一个出手,以此求胜,但这只是想法,不一定最后能够实现,毕竟梁照是活的,他会挑着他觉得最强的那些人开始打,这个少年强不强先不说,光是他让那些人替他挡住了梁照的视线,便已经是很不错的选择了,再一个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那些剑修心甘情愿的替他做这些。”
陈先生笑道:“他真是个有趣的少年,若不是学了剑,我可能也要生出收徒的心思。”
少年眼神一凝,平静道:“查查那个少年的来历,以及他在台上做了些什么。”
在不远处一直都有个中年管事候着,听着少年说话,那管事行过一礼之后,赶紧下楼而去,便是火速去办这件事了。
少年转头看向陈先生,“即便如此,若是没有能够和梁照一战的实力,也是白费吧?”
陈先生笑道:“崇文楼里那帮腐儒,总是说我是狂孺,不知圣贤道理,但谁又知道,太宰大人酒后曾言,整座崇文楼,就我最有意思。”
少年眉头再度微微蹙起,太宰大人四个字实在是分量太重,整个大祁王朝这无数读书人,听到太宰大人四个字,谁能无动于衷?
“先生此言不虚?”
“话不假,不过太宰大人是酒后胡言,我也是酒后听说的。”
陈先生笑了起来,看起来极为开心。
少年想了想,也是笑道:“三公之中,的确也只有太宰大人能有可能说出来这种话了。”
陈先生摇头不语,三公是天底下所有读书人的追求和偶像,但绝大部分人敬重的是太傅大人的公心,少部分人惊艳于太保大人的文采和学问,而对于那位太宰大人,许多人生不出来喜欢。
他们觉得太宰大人过于离经叛道。
可陈先生觉得都是胡扯,太宰大人要是真的离经叛道,不尊先贤,那么为何能够成为三公之一呢?
“公子,查出来了。”
管事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这才过去多久,他便已经回到了此地。
少年嗯了一声,“说。”
“那少年自称流水剑派刘二,曾和归剑阁苏宿有过数次交手,均是平局收场,之前他在场上便是凭借这么一句话,便和那些剑修有了交情。”
那个中年管事神情古怪的继续说道:“不过小的查了这次剑会的邀请名单,并没有流水剑派一说,而且……南陵也没有流水剑派这座剑宗。”
“之前登山,他也是最后一名。”
少年喃喃自语,“刘二?这是什么鬼扯的名字。”
他不会怀疑那少年的宗门是不是收到了剑庭的请帖,但他绝对怀疑那少年自己口中的流水剑派的真实性。
陈先生又笑了起来,“流水剑派是假的,刘二的名字也是假的,不过我倒是愿意相信他蹭和苏宿数战不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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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公子所说,若是他没有实力,那么做的这一切当然都只是笑话,可他要是和梁照在伯仲之间,或者差上那么一些,再去做了这么多,那便是真正的聪明人了,公子现在的局势,不就正需要的是这等会藏拙的人吗?”
少年皱眉道:“可我已到剑庭。”
陈先生摇头道:“公子想选剑庭,可剑庭不一定会选公子,作为南陵第一剑宗,几位公子当然都对其有意,剑庭选择很多,不太可能会在公子身上下注。”
“公子选不了梁照,甚至连苏宿都选不了,但这个少年,可以试试。”
少年苦涩道:“我本来以为我亲至剑庭,剑庭会看到我的诚心,可听陈先生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这趟的确走得有些冤枉。”
“这修行界里的事情,说白了和朝堂群臣站队是一个道理,不过朝臣们选谁,除去看那位公子是否有可能成事之外,还会有人冲着品性而去,公子诚心的在某位朝臣府外站上一天,要是在下点雪,那位朝臣大概也被公子诚心感动了,但修行宗派选人,便只看强大与否,即便选出来一个暴君,他们也不在意,因为只要大祁的皇帝只要不是蠢蛋,自然不会做那种过河拆桥的事情,反倒是两者必须相依相存。究其这两者为何会如此做选择,那便是群臣手无寸铁,而剑庭,有数万剑修啊。”
“多谢先生教诲,不过陈先生您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还要走上这么一趟。”
少年有些疑问。
陈先生笑了起来,“因为这剑会百年才举办一次,我很想来看看。”
第四十七章 看看谁更无耻
观剑台之上,梁照说了那个请字之后,便没了下文。
顾泯说道:“再等等。”
梁照皱眉道:“等什么?”
“等你恢复些再来,我不想乘人之危,即便你是庚辛……剑主。”说起庚辛剑主四个字的时候,顾泯一顿,心里已经开始忍不住骂娘。
“不必了,胜过你之后,我自有时间休息。”梁照无比自信,他不认为顾泯会是胜过他的那个人。
顾泯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了。”
“流水剑派刘二,请赐教。”
顾泯看着梁照,自报家门。
梁照早已经想出手,可是此刻万众瞩目,顾泯既然还摆出这么一份姿态,那么他也不能失了仪态。
“剑庭梁照,请。”
顾泯嗯了一声,还是没有率先出手,梁照等了片刻,没有等到顾泯出剑,有些恼火,但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剑意化剑,一柄无形之剑出现在他眉心前,成形之后,一瞬间便疾驰而去,带着风声。
顾泯神情不变,同样是一柄无形飞剑掠出。
片刻之后,两柄飞剑相撞,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两人剑意都十分精纯,两柄飞剑在如今这么一撞之下,竟然是没有任何消散的痕迹,反倒是停留在半空,盘旋寻找下一次交手。
梁照眉头微微蹙起,一撞之下,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个少年,绝对要比之前交过手的所有人都强大。
他很清楚这个少年不是归剑阁苏宿,那么这又是谁呢?
南陵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不弱苏宿的少年剑道天才?
“没能一剑将其击败,看起来那位庚辛剑主还是累了。”有人微微感慨,想起之前梁照之前对敌,大多数都一剑而胜的画面。
“他前后对上了至少数十人,一般人早便败了,也就是他那颗剑星无比强大,才能坚持到如今,现在只怕还剩下四五分力气,不过对上那个长得如此好看的少年,胜过他大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庚庚辛剑主果然如此强大,又有剑庭保
驾护航,这一位啊,说不定真会有举世无敌的那一天!”
有人在感慨,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那座高楼上,苏宿看着两人第一次对剑轻飘飘的便结束之后,皱了皱眉,“梁照已经如此了,你这一剑肯定是要略占上风才是,怎么才弄了个均势?”
苏宿了解梁照,当然也了解顾泯,他本该是最清楚场上局势的人之一。
片刻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咬牙切齿的说道:“顾泯,你这个锤子,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装!”
“真他娘的无耻!”
另外一边,不同于苏宿的感叹,解语屏气凝神,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看着此刻留在观剑台上的顾泯,满心都是期待。
“原来刘师兄有这么厉害啊!”
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一个人被她装进了心里,而那个人,就是顾泯。
“解语师妹的眼光真不错,那个少年竟然站到了最后。”
“是啊,谁能想到呢,他之前可是最后一个上山啊,对了,那个第一个上山的少年,没有下场?”
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那个之前登山第一的少年,好像从一开始都没有见到过他。
“对啊,他怎么没来,他能够第一个登山,想来心志颇为坚定,说不定真有可能和梁照剑意比斗不落下风的啊。”
“或许是畏惧梁照庚辛剑主的身份吧,真的是可惜了。”
……
……
在另外的一座高楼上,那个之前第一个登山的少年此刻正低头聚精会神的看着那本剑仙手札拓本,他没有生出下场的想法,首先是他认为在剑意这一块上,除去梁照之外,没有人能胜他。
但是在四境之下的剑意比斗上,他又绝对不是梁照的敌手。
这么一说,还是无法取胜,既然无法取胜,那还去争什么?不如花点时间好好看看这本剑仙手札,若是参悟出什么来,胜过在这里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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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瞥了一眼观剑台的少年,看见顾泯的长相,又沉默了。
……
……
没有人想到顾泯第一剑留手了,除去苏宿。
要是顾泯知道苏宿看透了,大概要说一句你真是好兄弟。
顾泯估算着自己第一剑要是全力出手,大概梁照要被他这一剑击退数步,说不定还会直接滚落下观剑台,这不是说梁照不够强大,而是梁照之前消耗了太多的缘故。
顾泯自认自己不会弱于梁照,但也绝对不会觉得自己比梁照强太多,在两个人都是全盛状态下,至少也要数百剑才能分出胜负。
而此刻的梁照,真的不是他的敌手。
不过顾泯也不愿意搞出什么一招便取胜的事情来,毕竟这样一来,他便真的要成了焦点人物了。
不过,他也不会让梁照胜的。
就在顾泯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梁照的又出剑了,那柄剑意凝结而成的飞剑,直直刺向顾泯,顾泯装作有些猝不及防的样子,慌乱中才御使那柄飞剑拦在身前,然后慌乱之间的一撞,顾泯踉跄着朝着后退数步,但并未有什么实质性伤害。
梁照眼见如此,乘势追击,又一剑劈砍在了顾泯的飞剑上,顾泯感受着那几乎算是绵软无力的一击,神情不变。
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装作脸色凝重的样子,在眨眼间就和梁照的飞剑对了数十剑。
一阵阵如同真剑碰撞的声音传出,在提醒着人们,现在的顾泯,还没有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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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有人意外起来,虽说大家都猜测是梁照力有不逮了,可是眼前这个少年能够坚持这么久,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这个少年也很厉害。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
顾泯没有去管,他只是表面慌张,其实气定神闲的应付着梁照的每一剑。
高楼之上不时有人发出惊呼,有些年轻剑修在心里默默想着,果然刘道友是能和苏宿数战不败的天才人物,现在对上梁照也能坚持到如今,实在是厉害啊!
第四十八章 虚剑和实剑
数十剑很快过去,顾泯还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连半滴汗都还没有出,梁照也发现些问题,他每一剑都好似能够取胜,可是落下之后总会被对方貌似艰难的拦下。
场面上看着一直都是梁照占据上风,但梁照自己却是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而顾泯,似乎留有余力。
梁照看向顾泯的眼神逐渐起了变化,再不像是之前那般轻蔑,反倒是渐渐重视起来,他即便是因为之前鏖战许久,也没道理此刻如此被动,除非对面那个人是归剑阁苏宿一样的天才。
事实证明,顾泯就是这样的天才。
只是他的天才,还没有被世人发现而已。
又是几剑过去,梁照表面攻势不停,却是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顾泯一脸无辜,“在下流水剑派刘二啊,梁道友你怎么了?”
梁照皱着眉头,用剑意驱使那一剑刺向顾泯眉心,在这之间,他又开口问道:“苏宿和你真有一战,未分胜负?”
这是他之前听到的消息,只是一直没有当真,可是这会儿,他不得不上心。
顾泯没有回答这句话,如果真要说起来这辈子讨厌的人,梁照定然可以排到前五。
梁照眼见顾泯不说话,收回那柄飞剑,他此刻面色发白,哪里还有之前气定神闲的样子。
顾泯却是一如之前。
梁照平静道:“你要是没有遇上我,这一场便是你胜了,可是你遇上了我,这场你胜不了。”
顾泯也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再做什么掩饰了,“梁道友何以如此认为?就凭庚辛剑主这四个字?”
这一次再说庚辛剑主四个字的时候,顾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梁照说道:“我不会输的。”
顾泯哦了一声。
下一刻,梁照身前再度出现一柄飞剑,那柄飞剑谁都知道是剑意凝结,可不知道怎么,那柄飞剑竟然在天光下有些反光。
寒光微现,那柄飞剑和之前的飞剑都不同,他是梁照今日最大的杀招。
高楼之上的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柄剑,很多人都在感叹,但更多的
人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陈先生……”那少年张了张口,这便是询问。
陈先生笑道:“剑修的剑意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存在,而存在的根本证据便是剑意凝结,之前的飞剑虽说能够感受到,但那也是虚剑,可现在公子能够看到那寒光,便是说他的那柄飞剑已经是实剑了。”
“剑意凝结而成一柄实剑,这大概要四境之上的剑修才行。”
陈先生渐渐认真起来,“抛开庚辛剑主的身份,梁照的天赋也是整个世间最强的那一撮人之一。”
“不过那个少年……似乎也不差。”
……
……
剑意凝结成为实剑那得是四境以上的剑修才有的能力,而梁照仅凭第二境的境界便做到了,而且他之前已经消耗了很多,此刻还能如此,已经足以彰显他的天资无双了。
顾泯看着那柄几乎已经可以用肉眼所见的飞剑,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眉头渐渐蹙起,然后笑道:“徒有其表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放大了不少,以至于高楼上很多人都听见了,不过大多数人都不以为意,只有苏宿隐隐觉得这句话有些问题,但也没有想清楚是个什么问题。
而在观剑台上的顾泯,说完这句话,也确保很多人能够听到之后,他的眉心前,也生出了一柄飞剑。
那柄飞剑不长,也还是停留在虚剑的范畴上,但是他和梁照都能感受到那柄剑的样子。
那是一柄雪白的小剑,就和烛游形状一模一样。
梁照也感受到了那柄剑,他心中的厌恶更甚,之前的厌恶源于对顾泯的长相,而此刻的厌恶源于这柄飞剑,而说到底,就是那个白色。
那颗庚辛剑星是白色的。
这柄剑也是白色的。
而两者,都不是他的。
顾泯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既然双方都已经重新将剑意凝结成剑,那么就再战一场便是了。
梁照冷哼一声,心意微动,那柄泛着寒光的飞剑便掠了出来,看威势,已经要比之前几次都更为强大。
顾泯没有怯战,心神一动,也是御使着那柄白色的飞剑迎了上去。
两柄剑在半空中相撞。
梁照面无表情,只是那柄剑在相撞的瞬间便朝着顾泯急速的掠去,显然是想着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
顾泯心念一动,雪白飞剑掠回身前,看似是险之又险的拦下这一剑,但实际上,这一剑游刃有余。
而雪白飞剑在拦下这一剑之后,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直保持着守势,而是突然前掠,开始朝着梁照攻去。
梁照微微皱眉,召剑回救。
两柄剑在梁照眉心前相遇,雪白飞剑顷刻间便和梁照的飞剑相撞数百次,竟然是没有给梁照半点反应的时间。
梁照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苍白。
顾泯神情凝重,但心念在于那柄雪白飞剑上,全然不肯放松心神。
他知道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或许在下一刻便要一触即溃,而那个临界点,就在于一次次碰撞之上。
顾泯知道自己肯定会取胜了,而梁照,注定会落败。
果不其然,在差不多半刻钟后,一直被雪白飞剑追着的梁照飞剑,剑身之上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而梁照的身形也开始摇晃起来。
阿桑不再去看这一战,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照儿败了。”
在离着观剑台不近的一座高峰上,蓝临真人负手看着这一幕,便知道了结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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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侧是另外一个气息如渊的中年男人,他想了想,平淡道:“梁照身为庚辛剑主,自然不凡,不过鏖战甚久,遇上一个也算是天才的少年,败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蓝临真人平静说道:“照儿的心志不及那个少年,一步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照儿若不是庚辛剑主,早便败了。柢山没落数百年,也是到了出个天才的时候了。”
“掌教您是说那个少年出自柢山?”那个中年男人有些吃惊。
蓝临真人没说话,便算是默认。
“那掌教需要早作打算才是。”那个中年男人担忧说道。
“看着自在,不过都是困在牢笼里的人,有什么好打算的?”蓝临真人看向北方,“南陵的局势,早已经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第四十九章 我想送柄剑给他
顾泯登台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和梁照对剑算起,也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顾泯算了算时间,心想差不多了。
于是他御使那柄雪白飞剑狠狠朝着梁照的那柄实剑撞去。
咔嚓一声!
那柄实剑在一撞之下,便碎裂开来,梁照倒退数步,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只是尚未倒下,但任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庚辛剑主,是切切实实的败了。
高楼上有很多人都在点头,这也是他们预料之中的结局,不算是太意外,梁照在之前花了太多精力,最后遇上了一个不弱的敌手,能够撑到半个时辰便已经不错,更妄论差点还将对面那少年给胜了去。
顾泯看着梁照,长舒一口气,然后拱手问道:“梁道友,可否认输?”
梁照尚未落下观剑台,若是他还有想法,自然还可以再战,但依着他现在这个面色如纸的样子,再战下去,肯定是要伤及根基了,况且也不可能再有胜算。
所以梁照想了想之后,带着一丝茫然的看了顾泯一眼,轻声说了一句,“之后第二境之战,我希望能再和你一战。”
顾泯摇头道:“梁道友天纵奇才,在下自然不是道友对手,第二境之战,在下倒是有个朋友会和道友过过招。”
梁照自然知道顾泯所说的正是归剑阁苏宿,他深深看了顾泯一眼,有许多不甘,今日一败,会影响他的剑心,他原本设想在之后的第二境之战中找补回来,可对方似乎并不给他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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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之后,梁照对着顾泯拱手行礼,然后飘然下台,这便是认输了。
顾泯笑了笑,然后听见高楼之上起了好些掌声,隐隐便有声音传来。
“刘道友果然不凡,能够结交刘道友,真乃三生有幸。”
“是也,是也,之前便觉得刘道友不是一般剑修,如此一看,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万望刘道友要记住我杨伟,莫忘莫忘!”
“流水剑派能出刘道友这样的人物,应当也是不凡。”
“……”
“……”
听着那些赞扬的声音,顾泯哑然失笑,倒也没有继续在观剑台上留着,今日胜过梁照之后,便注定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所有剑修关注的焦点,还好他之前便没有留下真名,不然此刻柢山肯定便已经被所有人记牢了。
离开观剑台回到高楼之间,顾泯走得不快,更没有纵身一掠,就是在等剑庭所谓的重礼,可等到来到高楼之前,也没见剑庭的管事前来给他送什么重礼,等到上楼之时,他才顿悟,剑庭之前肯定认为这场剑意之战,绝对是梁照取胜,说是重礼,只怕都是针对梁照的,而此刻顾泯取胜,剑庭自然还要再三斟酌。
想通这点,顾泯便不再纠结什么,反正剑庭如此家大业大,又要脸皮,定然不会吞了那所谓的重礼的,不过到时候还重不重,就不好说了。
走上高楼,师姐阿桑还是一如之前那般,神情不变的看着观剑台,似乎一切都不能扰其心神。
顾泯走上前去,问道:“敢问师姐,此刻是否还对师弟仍有好感?”
阿桑微笑道:“小师弟战胜梁照,替我柢山扬威,我自然开心,不过小师弟若是之前报出的是我柢山的名号,便更好。”
顾泯苦笑道:“师姐当真什么都不怕?”
阿桑摇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而是说道:“依我观,小师弟在第二境之战上,也大有胜算,之后是否还要再胜那庚辛剑主一次?”
“师姐明察,梁照不愧为庚辛剑主,今日一战师弟也是险胜,此刻五脏六腑之间仍旧动荡不堪,之后一战,
定然是出不了场了。”顾泯一本正经,严肃不已,他自然没有受伤,但绝对不想再下场比斗,能够赢梁照一场便已经算是解气,若是之后在第二境之战上,实打实的赢过梁照,那定然便要被万分关注。
依着低调为先的顾泯来看,成为焦点的人物很容易早亡。
所以他不太愿意去做那样的人。
他趴在栏杆上,看着自己师姐没有回话,便有些无赖的说道:“师姐要是再把师弟从这里丢下去,我反正也不打,不过那样师姐没了好感,我对师姐自然也没了好感。”
阿桑听着这无赖说法,没有回话,只是微笑。
观剑台上,负责主持此事的王陵站了出来,对着高楼上众人开始说话,大概内容便是说这一场剑意之战耗时太久,剑会今日便到此结束,明日才是剑争,高楼上的剑宗众人只需微微一想便知道定然是梁照伤势有些重,今日如果剑争,定然是出不了场的,而庚辛剑主今日才败,若是不能以一场大胜来收尾,便实在是会丢尽剑庭脸面,故而会有如此一说罢了。
要不然此刻晚霞未至,哪里说得上天色已晚。
很多剑修分别将目光投向两处地方,一处自然是才胜过梁照的顾泯所在的那座高楼,另外一处便是归剑阁苏宿所在的那座高楼。
若说这一战之前,有可能胜过梁照的自然只有苏宿,可这一战之后,很多人对那个流水剑派刘二抱着莫大的信心,据之前和刘二交谈过的那些剑修证实,此人曾和归剑阁苏宿数战而不败,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面对梁照而没有胜算。
可惜在他们的目光下,不管是顾泯还是苏宿都没有人发声,于是便无人反对,剑会只得停止。
许多剑修纷纷离开高楼,去往剑庭安排的住处,苏宿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只烧鸡,正在大快朵颐,忽然听着远处传来的议论,当即便停下动作,双手胡乱在衣衫山擦了擦,站起来之后,苏宿骂道:“顾泯这鬼小子,名字不敢告诉他们也就算了,还胡编什么和我数战不败,真他娘的是个锤子!”
麻衣老人盯着自己这宝贝徒弟,心想你这一日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锤子,怎么这会儿又说了一遍。
苏宿丢下烧鸡,胡乱擦了擦嘴说道:“师父你先去歇着,我要去找那个混小子好好理论一番,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说着话,苏宿急匆匆下楼,竟然是没有半刻停歇,麻衣老人一阵头痛,他看向观剑台,喃喃道:“你都辟谷多久了,还吃个锤子晚饭。”
……
……
晚霞未至,天高云淡。
蓝临真人看着观剑台的众人散去,神情平淡,并无任何恼怒神色,作为金阙境的剑仙,蓝临真人对于胜负自然没那么看重,可作为剑庭掌教,有很多事情并非是他的意愿便能决定的,门下数万剑修,心思各异,管理本来便不简单。
“掌教,王陵如此做倒也没错,梁照若是之后不胜,于他于剑庭,都没好处。”中年男人平静开口,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是平静阐述事实。
蓝临真人说道:“照儿之后也不一定能胜,不过那少年如此谨小慎微,之后不会出手了,只是归剑阁苏宿天生剑胚,也不好对付。”
中年男人点点头,对于归剑阁苏宿,他有提前了解,那人展现出来的剑道天赋,其实比起来梁照丝毫不差,若不是生在归剑阁,他几乎都想直接抢来做徒弟了。
蓝临真人瞥了一眼这个中年男人,相识多年,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摇了摇头之后,这位剑庭掌教不再去说梁照的事情,反倒是说道:“之前有弟子曾言,在南陵境内看到了一头白鹿。”
提及白鹿,那个中年男人自然便能想到那个男人
,“梁拾遗?”
开口之后,那个中年男人的神色便凝重起来,“这一次,他又是来和掌教一战的?”
数年前,梁拾遗来过一次剑庭,和他比过剑,当时他已经是金阙剑仙,但在无剑的梁拾遗手下,也只走了百回合不到。
而剑庭掌教蓝临真人,也未能取胜。
两人当时以平局收场。
这一场剑争没有传到外面去,梁拾遗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蓝临真人也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
“世人说我剑道当世前三,但实际上在他没有出现之前,我觉得我的剑应当能排到第二,剑府那位姚剑仙,在剑道上走得长远,但杀力不及我,我若是下了狠心要杀他,虽不易,但不是不可。”
世间一直都在传言几位金阙境剑仙的杀力和剑道,为此排名,争论不休,但远远不如当事人自己说一说。
“当初他无剑我可与他一战,现如今我自感数年未得寸进,他肯定往前走了几步,有剑无剑我都不是他的敌手了,既然如此,他便不可能来和我一战。”
看着远处那座山峰,蓝临真人神情温和,“剑道一途,若老是前人比后人厉害,哪又什么意思,梁拾遗要战的是那位女子剑仙,不论胜负,对当世剑林都是好事,再看看现在这几位,柢山那少年,归剑阁苏宿,还有照儿,他们若是都成长起来,剑林自然会胜过此刻,何至于此时光景。”
中年男人默默听着蓝临真人说话,没有能听出其中真意,因此没敢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有剑修御剑而至。
那人正是王陵。
王陵落到山峰上,拱手之后,询问道:“掌教,那人赢下照儿之后,我剑庭该以何等奖赏?”
王陵有些苦涩,虽说梁照是掌教的弟子,但实际却是和他最为亲近,梁照落败,自然是他最为不甘。
蓝临真人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平淡道:“那柄仙剑给他吧。”
“掌教不可!”
“掌教三思!”
不仅是王陵,就连那个中年男人都开口,希望蓝临真人改变想法。
“那少年不过是凭着运气胜过了照儿,何德何能能够让我剑庭送出一柄仙剑,掌教,此事未免太过荒唐?”
王陵十分不解,绝对不希望蓝临真人将那柄仙剑送出去。
“是啊,那少年若是在第二境之战中胜过梁照,掌教想要以此剑结个善缘,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此时不过是剑意一战取胜,还难免有投机取巧之嫌,外加那少年宗门,掌教难不成就这样送出去一柄仙剑,只怕非但不能结下善缘,还只是白搭上仙剑而已。”
那中年男人也附和道。
他们两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将仙剑赠出,尤其是那中年男人还知道顾泯是出自柢山这种事。
蓝临沉默片刻,问道:“剑庭到底谁做主?”
听闻此言,王陵一怔,中年男人也是微微蹙眉,他们眼前的这位蓝临真人,剑道高妙,但性子极为温和,过往许多年,剑庭里的大小事端,几乎都会和人商量,向来没有独断专行一说,或许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们之中很多人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便是剑庭上下诸事,掌教可一言而决。
这是祖训,如果不服,可用剑解决。
祖训说得明白。
不服,那就出剑。
可现在剑庭上下,有谁能和蓝临真人一较高下?
蓝临真人看着两人,微笑道:“这件事便这样定下了。”
第五十章 一群天才的战斗
月明星稀,却无乌鹊南飞。
顾泯从那座划给柢山的洞府里走出来,在夜色里走过大半里地,然后在一条小溪里停下的,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溪水,顾泯心里很平静。
“小顾小顾,我在这儿。”
一块石头后,探出来一个脑袋,正是抱着一只烧鸡的苏宿。
顾泯笑骂道:“怎么搞得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说着话,他倒是没有停下,两小子便跳到苏宿身前的那颗大石头前,苏宿扯下半边烧鸡给他,低声说道:“这他娘的是在剑庭,当然要小心一些,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家伙肯定会 有防范。”
顾泯接过烧鸡,咬下一大块肉,有些含糊不清的问道:“你真要问?这样会不会败坏名声?”
苏宿揉着肚子吃着鸡,“这家伙一看就十分虚伪,对虚伪的人,你还要讲什么道义?”
“你……怎么知道他虚伪?不过那家伙真挺虚伪的。”顾泯啃着自己的那半只鸡,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只烧鸡异常美味。
“我看人很准的,尤其是看剑修。”苏宿抹了把嘴,继续说道:“那小子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一肚子坏水。”
顾泯问道:“那你看我呢?”
“你不一样,你是无耻。”
顾泯差点被口里的鸡肉噎死。
翻了个白眼的顾泯,冷哼道:“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看出的东西,你就这样对我?”
苏宿根本不留情面,他啧啧道:“你唬别人也就算了,还想着唬我?我从你上台开始便一直看着你,你总共就出了一剑,梁照那家伙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我要是你,绝对在三剑内解决战斗,你偏偏浪费了半个时辰,是为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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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放心那只已经吃得差不多的烧鸡,平静道:“要不是为了帮你看看他的弱点,我至于这样?”
苏宿点点头,觉得顾泯这话说得是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狐疑的问道:“你到底看出了些什么?”
顾泯笑了起来,“梁照这个人,看起来平静如水,其实胜负心极重,你要是在和他打的时候,提提他前几日输给我这件事,八成会让他的心神不稳,还有,他的剑意……”
既然苏宿是打定想法不要自己那张嫩脸,顾泯也不客气,把白天自己看出的一切都给苏宿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苏宿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的还提出几个问题,然后两个少年就着那个问题一番讨论,直到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之后,这才作罢。
不得不说,当这世间真正的天才开始不择手段为了去求取胜利的时候,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拦得住他们。
“你是说他的剑意很强,凝结出实剑是真的,并非徒有其表?”
“嗯,他要是没有之前连战那么多人,那实剑的威势会更大,真要是那样,我觉得我至少得花一个时辰才能胜过他。”
“嗯,理当如此,他是庚辛剑主,不是那么好打的,嗯……你说什么,你花一个时辰就能胜他,你他娘的在做梦吗?”
“苏大兄弟,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他是庚辛剑主又不是真的,再说了,他说他是他就是?你说你是庚辛剑主不也没人能够查证吗?”
“我他娘的才没那么无耻,我不是,干嘛要乱说?不过还真没什么怕的,我就是没剑,要不然……”
苏宿忽然闭上嘴巴,很严肃的看着顾泯,“小顾,我他娘的要是输了,你不能笑我。”
顾泯皱了皱眉头,“我笑你个锤子。”
苏宿沉下脸来,“顾泯,我跟你说真的,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不要这样对我。”
顾泯看见他这个样子,连忙正经起来,他想了想,拍了拍苏宿的肩膀,这才说道:“我发誓,到时候无论多好笑,我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苏宿怒道:“滚你娘的!”
……
……
修行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从夜晚到白日,在修行者的眼里,也就是一闭眼一睁眼而已。
天光再度来到世间,剑修们重新回到那些高楼上。
剑会继续召开。
今日剑会只有一项,那就是剑争。
同境之战,从辟谷的初境到繁星境,都有剑争,观剑台会分出好几个区域,每个境界的剑修在固定区域对敌,剑争采用的是守擂制,也就是一人上台,便可以等着来人挑战,胜者守擂,败者退场,每一战之后,胜者有一盏茶的时间调息,而能够撑得过十轮的,都有剑庭给予的奖赏。
王陵面无表情的宣布完了规则之后,便退了下去,有一道耀眼剑光生出,将观剑台划分出了许多区域。
这便是宣告剑争开始。
王陵退去之后,高楼上很快便有剑修落场,那是一位云游境的剑修,已经算是不俗。
以往剑争剑庭不会派人参与四境之下的剑争,今年虽然不同,但也只有梁照一人,所以四境之下的剑修没想着马上登台。
半刻钟过去之后,这里才有几位剑修落场,这些都是对自己的修为有些自信的剑修,认为自己肯定能够撑得过十轮。
再过半刻钟后,从初境到繁星境的剑修们尽数落场。
除了第二境。
再过片刻之后,便有其他剑修落场,剑争便算是开始。
高楼之上有许多剑修开始观战自家后辈,没有自家后辈下场的,便三两聚集在一起,谈论起那些他们看好的剑修,甚至有些剑修还下起了赌注,赌得大概都是些小玩意。
顾泯趴在栏杆上,看着观剑台上的那处空位,想着梁照什么时候才能下场,又瞥了几眼其他剑修之后,顾泯收回目光,看着自己师姐问道:“师姐你要下场砸场子,难道不应该从一开始打到最后?”
阿桑淡然道:“既然是砸剑庭的场子,自然等他们的剑修下场便好了,为何要这么早下场。”
顾泯点头,迎合道:“师姐说的有道理。”
阿桑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昨夜不见踪影,是去见谁了,难不成又是当日登山那个女子,依着师姐来看,那女子的天资比起来小师弟你,差得太远,若是要选做道侣,不太好,以后生出的子嗣只怕不及小师弟你,不过小师弟若是有了子嗣,可拜我为师,我定将……”
“师姐你看,剑庭有人下场了。”
眼见自家师姐一说着话便扯到了孩子上,顾泯赶紧开口打断。
阿桑扭头看去,果不其然,在一位剑修落败之后,剑庭有剑修忍不住了,从高楼上飘然而下,落到了观剑台上,只是并非是繁星境剑修。
阿桑也只是瞥了一眼,便转过头来,顾泯已经躲到远处,打定主意不和自己师姐说话了。
阿桑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宿儿,你若是真败了,师父也不觉得有些什么,人生一世,一时得失,不必太在意。”
眼看着那观剑台上
,还没有第二境的剑修登台,麻衣老人也有些忍不住了,他安慰道:“宿儿,师父相信你。”
苏宿背着木剑,听着这话,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脑袋,闷声说道:“师父,别说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麻衣老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苏宿落到观剑台上之后,他才微微一笑。
背着木剑的苏宿从高楼上跳下来的时候,便已经被所有人注意到了。
“那就是归剑阁苏宿!”
有人惊呼出声,是识得苏宿的人。
“那就是苏宿,是才胜过梁照的刘道友数战不败的剑道天才!”
那是之前和顾泯交谈过的那些剑修。
“对对对,刘道友可说过,和苏宿数战不败,现如今刘道友胜过了梁照,说不定苏宿也能取胜啊!”
“道友说得对,应当是有此可能的。”
“庚辛剑主……今日怕是又要吃一场败仗。”
梁照听着耳畔传来的那些声音,脸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一双眼眸里,已经满是寒意。
“梁师弟不必为此分心,师兄们都相信你,之前只是被那人捡了个便宜,真打起来,他不会是师弟敌手,如今这苏宿,更是如此。”
在梁照身侧,一个身材高大的剑庭弟子开口说话,他叫做万宰,是一位云游境剑修,也是蓝临真人的弟子之一。
梁照微微点头,“梁照知道,万师兄不必多言。”
万宰知道自己小师弟脾性,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说道:“依着梁师弟的性子,想来苏宿落场之后,便会立即应战吧。”
梁照点头,按住了腰间的那柄云笈。
……
……
落到观剑台的苏宿,自然便成了全场的焦点,不过这位归剑阁的天生剑胚就只看着某座高楼,不发一言。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看谁。
归剑阁苏宿,是天生剑胚,只有庚辛剑主可以匹敌。
这是以往人们的看法。
可如今,他们都加上了一位流水剑派刘二。
忽然之间,高楼之上有一人一跃而下,落到苏宿之前。
却不是梁照。
而是之前那个登山第一的小宗剑修。
那个少年握着一柄铁剑,看着眼前的苏宿,认真道:“请。”
苏宿问道:“为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等着他和梁照一战,却没有想过最先落到苏宿身前的,却是这个少年。
“我很想和天生剑胚一战,错过了此刻便没了机会,自然要来,如果影响了你,抱歉。”
那少年眼神坚定,看着苏宿,剑意微生。
在场的所有剑修里,他最想和苏宿一战,不为别的,只为了天生剑胚四个字。
苏宿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握住了木剑,说了一声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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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章节里,把第九境写成了金阙,其实在第八境繁星之后,第九境是结发,第十境才是金阙,之前写掉了,前面已经申请改动了,在这里告诉大家一声。
还有,这两天有点卡文,明儿会多更些。
仙朝前期的成绩还不错,希望保持势头,祝愿你们一切都好。
第五十一章 你输过
请字之后,那个少年抽剑出鞘,只是一瞬,便已经跨过了和他苏宿之间的大半距离,来到了对方身前一丈左右。
身法之快,似乎不像是一个第二境剑修。
一道剑光骤然生出。
那少年剑修的剑已经距离苏宿不及一丈。
苏宿仍旧按着木剑,并未出剑。
很多剑修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高楼上的几位结发境界的各大剑宗长老们,却是看出了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少年的剑尖已经到了苏宿咽喉前,若是苏宿不躲或是不出剑的话,等着他的就是死亡。
谁都不认为那个少年会一剑便取得胜利,归剑阁苏宿是什么样的剑修,他们很清楚,所以他们对苏宿接下来的动作异常期待。
苏宿虽然是第二境的剑修,但是身为天生剑胚,所有人对这个未来的剑道大才,都会抱着欣赏的眼光。
果不其然,就在那一剑还想着往前递去的时候,苏宿出剑了,那柄木剑从他的腰间来到身前,只听见砰得一声,然后人们还没有看清楚,那柄木剑便弹开了那少年的铁剑,落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一剑而已。
从那少年剑修出剑,到现在苏宿回剑,只用不到一刻钟。
“那人就败了?”
“归剑阁苏宿,恐怖如斯!”
“这……难不成,真能让梁照一败?”
看着观剑台上的那景象,无数人惊呼出声,更有无数人对苏宿的信心又增添了几分,要知道,那个对着他出剑的少年,是之前登山的第一,得了一本剑仙手札拓本,这样的人物,并非是等闲之辈,可他在苏宿面前,竟然连一剑都没能撑得过去。
无数剑修的目光投向麻衣老人所在的高楼上,有很多人思绪复杂,尤其是万剑山的那些剑修更是思绪复杂,这些年他们一直以剑庭为目标,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超越这座南陵第一剑宗,对身侧的归剑阁一直都没有上心,可如今看了苏宿,他们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现如今的万剑山即便掌教是已经踏入了金阙境,有了问剑蓝临真人的资格,可身后的那些年轻弟子呢?
有一个及得上归剑阁苏宿吗?
半个都没有!
一个宗门,明面上的实力强大无比又如何,没有后人撑起来这份才打下来的基业,一样都是白搭。
苏宿收剑而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对方有些痛苦的松开手中的剑,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为什么只是一剑?”
他挑战天生剑胚,自然知道自己的胜算极小,但从未想过竟然自己出一剑之后便会落败。
苏宿为何这般强大?这是他完全想不通的事情。
苏宿说道:“你那剑意图太明显,漏洞也很明显,你不在意,可对手发现之后,便能给你致命一击,剑争也好,生死相搏也好,若是一开始便想着要胜过对方,而忽略了别的,败亡是必定的事情,任何事情,得先立于不败之地,才敢说争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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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剑修回过神来,神情复杂的看着苏宿,然后拱手,低声道:“多谢赐教。”
说完这句话,他捡起那柄铁剑,转身走下观剑台,朝着那座高楼走去。
苏宿也开始闭目养神。
“这家伙正经起来的时候,你还真挑不出毛病。”高楼上,顾泯看着苏宿,啧啧说道:“我就不知道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不是梁照的对手。”
阿桑问道:“小师弟觉得,梁照不强?”
顾泯摇摇头,“我反正更看好苏宿,这家伙哪里有这么容易输,不过心态算是个大问题,没剑也是个问题。”
阿桑点头道:“他带着一柄木剑,确实会很吃亏。”
顾泯没急着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某座高楼,低声说道:“那个无耻的家伙要开始了?”
梁照按着剑柄,沉默了很久。
他之前当然是想着立刻出手的,但看着苏宿只用了一剑便取胜了之后,他便想了很多。
他没有急着下场。
万宰关心问道:“梁师弟是伤势未愈,要不要再等等?”
梁照正要开口,观剑台上的苏宿转过头来,大声喊道:“梁照,来战!”
这句话喊得气势磅礴,再加上之前他一剑胜过那个少年,此刻所有剑修听到之后,只觉得眼前那少年意气风发,实在是少年英姿尽显。
梁照脸色微变,不再多说,提剑便掠了下去。
而顾泯看着这一幕,他当然知道苏宿这是为了不再有其他剑修来消耗他,才故意做出的举动,顾泯佩服道:“这家伙,果然还是无耻本性不改!”
……
……
梁照下场了,观剑台便起了一阵风。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的投向观剑台上,这一次苏宿和梁照正式对上了。
看着这两个少年,很多人便想起了许多年之后的剑道兴盛光景,那或许不是自家剑宗的福气,但却是整个剑林的福气。
所有人都知道梁照在一天前败给了流水剑派的刘二,但却不觉得他在一天之后便一定会败给归剑阁苏宿。
他是梁照,是庚辛剑主,本来便是天之骄子。
但梁照既然败过一次,
如何不能败第二次?
梁照落到了苏宿身前,等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当然在这时间里,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那个人,是你的朋友?”
昨夜他已经托了自己的师兄去查过顾泯,发现并没有流水剑派这一家剑宗,可在查他到底是哪一座宗门的弟子,叫什么的时候,却又遇到了阻碍。
好像是剑庭高处有人将这些讯息都给抹掉了。
就连梁照这个掌教弟子,都没能查到。
梁照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是自己没有弄清楚的,但却不知道具体内容。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他正好来问问。
“是我的朋友,比你要好些。”
苏宿说的是之前梁照败在顾泯手下的事情,这是顾泯教给他的办法,极力激怒梁照,增加胜算。
梁照微微蹙眉,脸色有些变化,但很快便平静下来,“他不叫刘二,也不是流水剑派的,整个南陵没有流水剑派。”
苏宿想着这明摆着就是顾泯那混小子糊弄你的,你这会儿才知道?
“对的,他的确不是流水剑派的,他甚至都没能拜入任何一座剑宗,他靠着捡到的一本剑经,修行到了如今,居然也能打败你,我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他真的很有优秀,我也有些佩服,只是这个人总是喜欢胡扯,他明明没有胜过我,却总喜欢乱说。”
苏宿一本正经的胡诌,梁照的脸色已经渐渐难看起来,若是苏宿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被这么一个人打败,绝对是不可接受的。
而苏宿言语中更透露出顾泯没有胜过他,这说明什么?
说明苏宿要比他更为强大。
他之前败在了顾泯手下,那么此刻更加强大的苏宿呢?
梁照心神摇晃,片刻之后,他镇定下来,“胡扯,没有宗门,如何能收到剑庭的请柬。”
苏宿哈哈笑道:“当然是胡扯的,这你也信?不过他胜过你,是真的。”
又是一次心理打击。
梁照按着剑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请。”
一盏茶时间已经过去,他不愿意再听苏宿废话。
苏宿一本正经的说道:“好,就让我看看我是不是能和他一样战胜你。”
梁照嘴角抽了抽。
他一拂袖,收敛心神,一道剑光生出。
那柄云笈剑就此出鞘。
苏宿盯着那道剑光,握着木剑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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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又是个怪胎
剑光生出,便是宣告战斗开始。
梁照是绝对意义上的天才,即便是之前落败过,但苏宿也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他盯着那道剑光,片刻之后便看到了剑光之后的那柄云笈剑。
剑带寒光,是一柄真正意义上的好剑。
苏宿举剑,也同样递出一剑。
木剑和云笈剑的第一次交锋,双方身上都带着无数剑气往前卷去,在极小的空间里不断交织,每一刻都有剑气消散,每一刻都有剑气生出。
这第一剑两位便奠定了基调,好像便是接下来两人之战便一定会是正面的一次纯粹力量和境界的比拼。
但境界高深的剑修们绝对不会这样去想,毕竟任何一个优秀的剑修,都不会如此鲁莽。
尤其是像是苏宿和梁照这样的剑修,即便境界还不高,也不可能胡乱出剑。
片刻之间,两人便对剑数次,境界不够的剑修们只能看到观剑台上剑光不时闪出,却无法看到藏在剑光里的两个人,有些第二境的剑修默默想着,若是自己被放在这两人之间的任何一人对面,只怕是连半刻钟都坚持不下来。
想到这里,不少人脸色发白。
同境之中,他们竟然和苏宿和梁照两人相差那么多。
境界高妙的剑修们可以穿过剑光看到剑光后的两个人,发现他们此刻对剑数次,苏宿那柄不知道是什么木头铸的木剑竟然没有半点裂痕。
如此想来,归剑阁苏宿的境界实在是不错,不然不会如此。
观剑台上,梁照气府里的气机骤然而停,然后在片刻之间便如同大江奔腾,涌入云笈剑上,剑身上的剑气凝结犹如实质,遥遥看去,便也能感受到威势。
梁照的剑道,的确也是第二境的巅峰水平,在这个世上,很难有其他第二境的剑修可以与其匹敌。
苏宿感受着那些疯狂朝着自己掠过来的剑气,额头上已经生出了很多细密汗珠,梁照的剑气太过浓郁,比他的要胜出不少。
造成这种差距的根本,是平时的苦修。
梁照在修行的时候,苏宿在睡觉。
梁照在修行的时候,苏宿在想着偷师叔的春宫图。
梁照在修行的时候,苏宿在……
苏宿当然是个天才,凭借着这种天才,他修行半日可能便抵得上别人修行半月光景,所以苏宿吊儿郎当的,也能成为第二境剑修的巅峰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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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梁照同样是那种天才。
而且梁照,每日都在修行。
所以到了如今,差距便已经体现出来了。
可就算这样,苏宿也不一定会落败。
可惜的是,他不仅平日没有梁照的苦修,也没有剑。
他的那柄木剑,并不是最适合他的剑。
于是在数十剑之后,苏宿便有些力有不逮了。
他一剑逼退梁照之后,脸色有些难看,但额头上的汗珠却是在告诉梁照,他快不行了。
梁照冷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苏宿皱眉道:“放屁!”
说完这句话,他举剑杀了过去。
……
……
顾泯看着观剑台,微微蹙眉,他知道梁照很强,但没有想过苏宿竟然并没有坚持多久,便已经露出了败像。
“小师弟你若是上场,刚才梁照那一剑,你会如此应对?”
阿桑没有直接问顾泯能不能胜过梁照,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下意识答道:“梁照那一剑来势凶险,气势汹汹,但好像全靠剑气联系,要是我,潮生剑诀里的一剑可以拦下,然后转而用青龙剑诀里的青龙出水将其逼退,紧接着或许可以用虚衍剑诀让他吃个大亏,若是他还有应对的手段,那么……”
顾泯自顾自念叨着解决的办法,此刻在他脑海里满是自己和梁照厮杀的景象,哪里还想得起下场的那人是苏宿。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有些无奈的说道:“师姐,我就是说说,我觉得我打不过他。”
阿桑微笑摇头,没有揭穿他。
顾泯松了口气,再度把目光投向观剑台,有些担忧的说道:“苏宿平日里肯定没下苦功,加上没柄好剑,很是吃亏。”
阿桑说道:“柢山无剑,不然可以让他选上一柄。”
顾泯附和着点点头,忽然看到观剑台一处,属于繁星境剑修的那处地方,已经有剑庭剑修下场,而且已经接连赢过好几位剑修了。
顾泯转头看了自家师姐一眼,阿桑说道:“他太弱了。”
顾泯一阵无语。
“不过别的人更弱。”
说着话,她便要掠下高楼,顾泯急忙开口,“师姐,你的剑还没拿。”
阿桑转过头来,心神微动,便
将那柄顾泯凭借美色换来的法剑牵引到手中,然后阿桑便掠了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阿桑,因为全部人的心神都在苏宿和梁照身上。
阿桑落在那个繁星境剑修对面的时候,那个剑修已经整整休息了半炷香的光景,看到阿桑之后,那位剑修轻噫了一声。
眼前的女子是个重瞳。
秉承着大派气度,那个剑修说了声请。
阿桑没说话,已经朝着那个剑修走了过去。
那个剑修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眼神一凝,然后便极快的递出了一剑。
剑光生出,带着剑气卷向阿桑。
阿桑蹙眉,然后伸手一挥。
是一挥。
那柄剑在阿桑手里就像是一根木棍一样,被她随手一挥,便穿过了无数的剑气,准确的落到了那个剑修的胸膛上。
“噗!”
那个剑修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便飞了出去。
倒地不起,不知道伤势如何。
一直关注着这里的剑庭剑修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杨师弟,一剑便败了?”
同为剑庭剑修,他们很清楚那位剑修的实力,着实没有想到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剑修,竟然只出了一剑便胜过了他。
“我来。”
片刻之后,属于剑庭的那座高楼上,有另外一位繁星境剑修高高跃起,掠向观剑台。
“是高师兄,有高师兄出手,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对,高师兄深得掌教赏识,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
“高师兄,真是……败了?!”
就在剑庭那些剑修还没有说上几句话的时候,那位高姓剑修同样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被那女子一剑打落下观剑台。
不是砍也不是刺,就是打。
“那是哪家剑宗的剑修,怎么如此霸道?”
“连战两位剑庭剑修,都是一剑而已,这等剑修,真是可怕。”
“快查,那是哪家宗门的剑修,这等人物,怎么都不可能是碌碌无名之辈!”
高楼上,注意到阿桑的大人物们纷纷开口,着实被阿桑惊动了心神。
顾泯听着这些言语,苦笑不已。
自己这个师姐,真是招摇。
第五十三章 还是个少年
苏宿和梁照还是这观剑台上的主角,但这个时候,已经有更多人把注意力放到了阿桑身上。
那个生着重瞳的女子,成了许多剑庭剑修关注的对象,尤其是在那位高姓剑修被一剑击败之后,属于剑庭的那座高楼上,气氛微妙了很多。
许多剑庭剑修脸色难看,看着观剑台上那一幕,非常确定那个女子便是来拆台的。
等到高姓剑修被带回高楼之后,才有人问道:“高师弟,如何了,看出他是哪家剑宗的弟子了吗?”
有人急迫开口,满怀期待的看着高姓剑修。
高姓剑修脸色煞白,明显是受伤极重,他艰难开口道:“说来惭愧,师弟并未感受到半分剑气,便被对方一剑击败了。”
“什么?!”
在场的剑修纷纷震惊出声,有人严肃说道:“这如何可能,高师弟莫要胡说。”
“师兄,这并非是师弟胡说,那女子出剑之时,我真的没有感受到半点剑气,只觉得一股极强的气机迎面而至,避不过去,也挡不住,就这样被她打落观剑台了。”
高姓剑修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懊恼不已,但也的确很是无奈。
就在他身侧的数位繁星境剑修纷纷皱眉,要知道这位高师弟虽然不是繁星境剑修里的最强之人,可境界也说得上不错,就是他们,想要胜过他,大概也要在百回合之外,而观剑台上那个重瞳女子,竟然一剑之下,并没有半点剑气外泄便取胜了,这说明什么,岂不是说明,她的境界,怕是在整个繁星境里,也是无敌的存在?
这些年,剑庭南陵第一剑宗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不仅因为是蓝临真人剑道世间前三的而已,还因为这门下数万剑修之中,不乏有些天才人物,在各自境界里都几乎能够同境无敌,这才有了剑庭威望不堕。
“可惜林师兄前些时日已经闭关,去冲击结发境,要不然今日的繁星境之战,谁能胜他?”
眼见两位师兄都无法取胜,有弟子已经想起宗门里的另外一位天才弟子了,那位叫做林曳的繁星境剑修,这些年一直被说成是剑庭繁星境第一人,若是此刻他还在,他们当然不会担心,只是那位林师兄在繁星境日久,已经到了冲击结发的关口,因此才在这次剑会之前选择闭关,兹事体大,大到他连剑庭百年一度的剑会都选择不参加。
“莫要说这丧气话,我剑庭繁星剑修如同过江之鲫,战个女子,哪里需要叨扰林师兄!”
那个说话的剑修身材高大,不满的斥了一句师弟之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一个身材瘦削,正在闭目养神的男子,认真的恳求道:“吕师兄,高师弟已然败了,林师兄尚在闭关,想来只有吕师兄出手才能镇住那女子了。”
听闻这高大剑修的言语,好些剑修大梦初醒,纷纷附和道:“请吕师兄出手!”
吕师兄睁开眼睛,眼里剑意微生。
转头看了一眼同宗的师弟们,吕师兄平静说道:“事关剑庭名誉,自当出手。”
说完这句话,高楼上自然又是一阵赞扬声响起,他们眼前这位吕师兄虽然及不上林师兄,可是在林曳尚未闭关之前,吕师兄便常常和林曳比剑,虽说并未胜过,但哪一次不是数百合
之后才败下阵来?
反观别的同代弟子,有哪一个有这般实力?
换句话说,要是吕师兄都不能取胜,那么整个剑庭,恐怕便真要去惊动那些上代长老了。
可这场剑会本来就是以年轻弟子的较量为主,这些下场的弟子大概都不会超过百岁,真要是有个百岁以上的长老下场,剑庭纵使取胜,也是招人耻笑。
更何况,过了百岁都还在繁星境的长老们,真有能力取胜?
稍等片刻,算着那个重瞳女子到了盏茶功夫之后,吕师兄便提剑飘了下去。
他身材瘦削,一身剑衫很是得体,加上往日便有些声名,因此很快便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知道,之前两个剑庭剑修都被那重瞳女子一剑击败,这一次再出手的剑庭剑修,肯定会要比之前强太多。
有些事情,有一有二但无三。
……
……
就在吕师兄登上观剑台的时候,高楼上那些剑修的人总算是注意到了阿桑,许多人开始转头去看阿桑,顾泯却在高楼上苦笑。
自己这个师姐,不管输赢,反正名声肯定是小不了。
他叹了口气,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转头看去,是个和他年纪相当,穿着淡白长衫的少年,带着笑意,从楼下走了上来。
顾泯没有什么反应,看了一眼他身上穿着的那件淡白长衫,没有急着说话。
“你的朋友打不过梁照,但我觉得,你其实胜算会更大一些,要是在苏宿败了之后,你再出手,应该是稳胜?”那个少年笑着开口,然后自报家门,“我名字里有个章字,在家里排行第六,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章六公子,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顾泯知道对方肯定是来找他的,但没有想到这么快对方便自报了家门,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流水剑派刘二。”
那少年微笑着看着他,然后平静道:“我查过了,南陵没有流水剑派,刘二肯定有,但应该不是你。”
顾泯早知道自己乱扯的名字肯定糊弄不了所有人,他也明白,只要有心人一查便该知道他是柢山弟子,不过眼前这少年没有立刻揭穿,便至少说明两点可能,其一就是这少年估计并非是剑庭剑修。
第二点,即便这少年是剑庭剑修,也不可能是什么高层人物,不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宗门。
念及此处,顾泯说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萍水相逢,倒是不用知道的这么清楚。”
顾泯绝不愿意轻易暴露自己是柢山弟子的事情。
听着这话,少年微微蹙眉,但并未追问,只是说道:“之前你在剑意之战中胜过了梁照,很多人觉得你是运气,我和我身边的先生,都觉得你不仅仅是运气。”
顾泯皱眉反驳道:“当然是运气,梁照如此强大,正常情况下,打赢他当然是运气。”
少年一怔,实在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着这么好看的少年,竟然是如此性情,但一想到之前陈先生说过的那些话,他便尽快平静下来,再度露出个笑容说道:“我是想和你
交个朋友,如果你的师门没有收到别的什么东西,我相信我的友谊,他们会很看重。”
基于某种原因,少年在言语正在透露他的重要性,并没有虚伪的掩饰。
陈先生有些话说的十分有道理,比如对待这些宗门和朝臣的时候,就要有不同的方法。
修行者们没有朝臣的那些千转百回的心思,但绝对不会蠢傻。
顾泯皱了皱眉头,不太清楚这个少年说得是什么,他来到柢山的时日不多,之前一直都在修行,自己那个便宜师父更是只和他见了寥寥几面而已。
很多修行界里的事情,他都是从书虫哪里知道的。
顾泯一时间没有说话,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来自咸商城。”少年眼见顾泯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又给出了个讯息。
听着这话,顾泯的眼里出现了些别的情绪,咸商城是大祁王朝的帝都,可那座城里有资格得到剑庭的请帖的,却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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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资格收到剑庭请帖的,也没有几个能值得剑庭礼遇。
顾泯挑了挑眉,他隐隐猜到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那少年一直看着顾泯,从他挑眉之后便知道事情有得谈,然后他想了想,就继续说道:“我想知道,若是有一天你要是去了咸商城,会不会来找我?”
顾泯一头雾水的听了很多,说到这里之后,更是一脸疑惑,“我觉得你肯定误会了什么,不然就是我有些什么应该知道的事情还没知道。”
“要不你仔细说说,免得我云里雾里。”顾泯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起来。
那个少年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会这么说,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沉默半响之后,他朝着顾泯拱手说道:“今日一见,算是混个相熟,若是有机会,便能再见,道友再会。”
说完这句话,少年竟然是头也不回的下楼而去,根本不留给顾泯反应的时间。
顾泯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最后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一个来自咸商城的贵族少年,所思所想,都不会那么简单。
他沉下心神,重新看向观剑台上,观剑台上目光聚集最多的地方,只有两处,苏宿所在那处,那位归剑阁天才弟子,已经成就败象。
果不其然,在差不多半刻钟之后,苏宿手里的木剑咔嚓一声就此断开,然后梁照的剑便放在了苏宿的肩膀上。
就和之前苏宿放在那个少年剑修的肩膀上一样。
如出一辙。
这一场剑道第二境的最强之争,好像就此结束。
梁照收剑之后,并没有看向苏宿,而是转头看向这边,正好便是顾泯所在的高楼。
两个人隔着无数距离对视了一眼,各自无言。
然后梁照便移开目光,在观剑台上盘坐回复气机。
也有很多人的目光跟着来到了这边。
顾泯看着梁照,不屑说道:“我这会儿要是下场和你打,你觉得你能赢我?自己心里没点数?挑衅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五十四章 打你一巴掌
话是这样说,顾泯还是没有满足某些人的愿望,从高楼里飞出,落到观剑台上和梁照一战,而是转而看着自己师姐那边。
阿桑和那位吕师兄打了差不多一刻钟左右,双方并未分出胜负,那位几乎算是剑庭同代弟子里繁星境第二的吕师兄,好像便有了些别的心思,他一剑递出之后稍微有些分神,结果便被阿桑一剑拍在胸膛上,当即便跌落观剑台。
一片哗然,无数剑修都有些不可置信。
吕师兄被击落下观剑台,但伤势并不重,因此他很快就爬了起来,然后怒道:“你根本就不是剑修!”
听着这话,又是一片哗然,更多的人不明所以。
高楼上的顾泯听着这话,暗骂了一声,他早在之前便担心过,自己这个师姐之前的那套理论,对付自己还可以,面对别人,肯定没有那么好使,不管师姐说什么提剑就是剑修,可没有剑气,也无剑意,如何说得上是剑修两字?
更何况说师姐还不会剑诀。
顾泯拍了拍脑袋,当初他想过有朝一日师姐不是剑修这事情要被人发现,却没有想过该怎么应对。
“依着师姐的脾气,估计还是那么一句话吧?”顾泯摇摇头,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在那位吕师兄质疑阿桑是不是剑修的时候,阿桑只说了一句话。
她提着剑,看着那个人说道:“我手中有剑,如何不是剑修?”
提剑的就是剑修?
这本来就不是正确的一句话,至少对于这些剑修来说,这句话完全就不对,要是说提剑的便是剑修,那么一个普通人提起来一柄剑,也能说上是剑修?
所以没有人会觉得这句话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们很想知道吕师兄之前那
句话的根据在哪里。
“你无剑气,也没用剑诀,绝不是剑修!”
没有剑气便可以说明不是剑修的事实,如果吕师兄说的不假,那么那重瞳女子别说提了一柄剑,就是提了一千柄剑,那她也不是剑修。
听着吕师兄说过这句话之后,众人看向阿桑,想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话来,想来不管是反驳,还是别的什么,总是要说出些什么来才是。
谁知道阿桑只是歪着头想了想,就只说了一句,“不是又如何?”
理直气壮,没有半点气势减弱的样子。
顾泯遥遥朝着自家师姐竖起大拇指,心想自己这位大师姐,果然不负彪悍之名。
只是这种话,怎么又能唬住这些剑修?
“既然不是剑修,便没有资格参见剑争,资格应当作废!”
从某座高楼上有人沉声开口,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应当是剑庭的某位长老,在为自家后辈说话。
另外的高楼上有些人跟着附和起来,表示支持,不是剑修,便无资格参加剑争,这倒是实话。
只是他们没有对阿桑多说什么,毕竟不是剑修都能够进入剑庭,便足以说明剑庭也很重视阿桑,不然她不可能拿到请帖。
“那女子若是没了资格,看起来便该是最开始那位还是擂主,可他……还是败了。”
这声音乍一看听着有些惋惜之意,但是很快便有人明白了这这其中的蕴含着的深层意思。
剑庭可以宣布阿桑没有资格参加剑争,可是在繁星境里,的确剑庭也没能找出任何一人来胜过阿桑。
阿桑是不是剑修现在便有些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剑庭无人能胜过阿桑……
想到这一点,有好些人便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发现是万剑山剑修所在的那座高楼,便心中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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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也就是了。
想到这一点的人们安静下来,就连剑庭那边也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虽说阿桑现在什么都没有做,可在那句话后,便相当于已经给了剑庭一巴掌。
剑庭若是此刻取消阿桑的资格,那就只能相当于指着打人的那家伙说了一通道理,让对方不能再打一巴掌。
可归根结底还是没有还上那一巴掌。
这种事情,让一直在南陵素有威望的剑庭怎么能够接受?
但这些剑庭剑修和长老们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连之前说话的那个剑庭长老都觉得有些棘手。
“柢山还是剑宗,柢山弟子说不是剑修,但也不该说没资格。”
一道悠远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云里。
流露出了丝缕剑气,便已经让众人都凝重起来。
“见过留掌律!”
“见过留剑仙!”
“见过真人!”
无数剑修都开口见礼,分外尊敬。
这世间的所有剑宗,乃至所有宗门里,都必定会有一个人是掌管宗门规矩的,各个宗门的称呼可能会不一样。
但实质上都是同样的一个人。
而现在出现在云里的那个人,就是南陵所有剑宗里,最强大的那位掌律。
他叫做留觅道,是一位金阙剑仙。
第五十五章 林曳
留觅道在过往的那些年里极为低调,虽说身为掌律,但是剑庭弟子们也不会随便便看到这位掌律,他们只知道,这位掌律不仅是一位金阙剑仙,而且还是掌教蓝临真人的师弟。
都是金阙境,至于他为什么不是掌教,而是掌律,其间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上代的太上长老才知道。
有相当一部分在想着为何这位剑庭的掌律要出现在这里,但更多的人在琢磨着柢山两个字。
底蕴不够的剑宗对柢山这两个字陌生得很,可底蕴足够的剑宗却是知道柢山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那是数百年前的世间第一剑宗,门内鼎盛之时,有剑修三万,是大宁王朝最依仗的宗门。
那是很古老的事情。
晚云真人曾一人一剑,杀得世间剑修低头,却不是太久远的故事。
晚云真人还在的时候,柢山即便衰落,也没有人敢挑衅,因为没有人能胜过晚云真人的剑。
事到如今,提到晚云真人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有些剑宗很容易想起了那段岁月。
那是一段充斥着杀戮的岁月。
而主角便是晚云真人。
再把时间扯到百年之前。
也就是之前的那次剑会,柢山派来参见剑会的那个弟子,被百般羞辱,然柢山丢掉了最后一丝颜面。
也就是在那日之后,之后百年,几乎便再没什么人关注过柢山的动向。
谁知道,百年之后,还是剑会,柢山的修行者又来了,而这一次,竟然是压得剑庭抬不起头来。
甚至逼得这位掌律亲自出来揭露那女子身份。
只是依着留觅道之前的说法,那便还是变相承认那个重瞳女子仍旧有参加剑争的资格?
“柢山剑修,剑法万千,不可以常理视之。”
留觅道看着站在云里,身形藏在浓云之后,没有人能看得清楚,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场间好些明白人都能听明白。
剑庭被柢山的人打了一巴掌,自然要还回去才行。
这是剑庭应该做的事情。
王陵听着这话,自然知道掌律是什么想法,他适时站出来,开口说道:“这位柢山的……道友,有资格参加剑争,剑争继续。”
一片哗然,无数人扭头看向王陵,而王陵面无表情,又飘到了观剑台下。
是掌律开口,那便是代表着掌教也没有意见,既然那是掌教的意志,他们除去执行之外,不需要有别的想法。
想起之前掌教说的那句话,王陵神情有些古怪,掌教在那天已经表达过一次不满,要是再让掌教不满,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承认阿桑有资格简单,但怎么去解决这件事,便不容易。
剑庭前后几个剑修已经落败,那位吕师兄都没能取胜,那么现在整个剑庭里,能够说起来有机会胜过阿桑的,就只有那位闭关的林曳了。
可是既然闭关,此刻又怎么会出现?
就在剑庭许多剑修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我来吧。”
声音不大,显得很平淡,但所有人听到之后,便都寻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离着观剑台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紫袍男人。
他身材
不算高大,也就平常,也不算瘦,体型适中,面容也说不上英俊,属于那种丢到人海里,也不见得能够吸引人目光的那种。
可是当你看到他之后,便一定会觉得他这个不是凡人。
因为他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不凡的气态,这股气态源于他自己的境界,源于他的剑。
“林师兄出关了!”
有人惊呼出声。
原来此人便是剑庭的繁星境第一人,林曳。
“可惜啊,还没有进入结发境,不过这样也好,此刻一战作为契机,说不定便能一举破境。”
有境界高妙的剑庭长老出声,带着些感慨之意。
在这位林曳出现在观剑台前之后,几乎所有剑庭剑修都松了一口气,在云里的那位掌律也无息离开,好像是根本不担心之后的事情。
仔细想来,也真该是这样,剑庭剑修数万,繁星境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在这百余人里,也只有林曳是真正的剑压诸同门。
他们自然放心。
登上观剑台,一身紫衣林曳看着眼前提着剑的阿桑,略微有些讶异的说道:“道友天资不俗,却不知怎么会拜入柢山。”
阿桑没说话。
林曳没得到回话,也是不恼,只是说道:“道友的那位师弟之前在剑意之战里胜过梁师弟,你又连败我剑庭数位剑修,此刻在下出手,不会留情。”
思路客
阿桑还是没说话。
她只是看了林曳一眼,然后便举起了剑。
“道友请。”
林曳微微一笑,手捏剑诀,腰间那柄长剑瞬间出鞘半寸左右,有剑鸣声响起,剑气生出。
紧接着,那柄长剑悬停半空,林曳捏着剑诀,说了一声去。
那柄长剑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激射而去。
只在瞬间。
繁星境的剑修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大剑修,像是他们这样的剑修,战斗的方法有无数种,不必非要握剑而战。
阿桑看着这一剑掠来,皱了皱眉头。
她不是剑修是真的,这就意味着她不懂剑修的战斗方式,不会剑诀是根本的问题。
不会剑诀,她便不能御剑。
也就是说,她只能提着手中的剑和林曳一战。
这是阿桑的劣势,却又没办法改变。
眼瞅着那一剑呼啸而至,阿桑举起手中的剑,狠狠的砍在了那柄飞剑上。
金石之声瞬间传出。
阿桑往后退去数步,将手中的那柄剑丢了出去。
她丢出的那柄剑自然和林曳御剑的速度没有任何可比性,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柄剑扔出的之后,在那个轨迹上,正好就撞上了林曳的佩剑。
于是又是一阵相撞之声。
阿桑接住弹飞的那柄剑,然后身形朝着林曳掠去。
磅礴气机同时伸出,用以阻拦林曳的剑。
林曳神情不变,心意微动,剑诀再生,无边剑气生于四周,在那柄飞剑没能立即回来的同时,周围有数柄气剑成形,那些气剑寒光微现,看着便知道不是凡物。
“去!”
林曳微微一指!
高楼之上已经有人发出惊呼,甚至有好些同是繁星境的剑修在想着若是自己站在林曳的对立面,能够接过几剑的事情。
无数柄气剑破空而去,在天边划出一道道绝美的弧线,但真到了阿桑身前数丈之时,便不知道怎么的,速度变得极慢,随着阿桑往前掠去,那些气剑便被她一一挥剑击散。
不过阿桑为了击散那些气剑,也花了好些时间,就在这个时候,林曳也做出了反应,他朝着身后退去,阿桑不依不饶,疯狂前掠,但在一时之间也落不到林曳身前。
而那柄飞剑,这个时候也绕了一个大圈之后,重新落到了林曳手中。
林曳微笑着一剑挥出。
剑光照耀天际。
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开始生出,观剑台上若不是之前被大人物下了禁制,只怕是波及甚广。
在无数剑光生出来的时候,很多人已经看不到阿桑和林曳了,但总归能听见那些刀剑相交的声响。
不绝于耳。
顾泯境界太低,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他也在认真看着。
半刻钟之后,剑光消散,阿桑和林曳的身形显露出来,两个人都在出剑,看不出谁更胜一筹。
阿桑面无表情,林曳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
……
“林师兄出了多少剑?”
“不知道,但怎么都有数百剑了,可依然还没能胜过那个女子,想来那个女子真的是有些难对付。”
“你这不是废话吗?高师兄都败了,那女子要是好对付,轮得到林师兄出关一战?”
“可是……那女子还不是剑修啊!”
高楼上,一道又一道属于剑庭剑修们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多都是感慨,他们再也不会轻视在场上的阿桑,只会想着自家师兄能够很快便打败那个女子,好替剑庭把脸面挣回来。
这种事无比重要,马虎不得。
陈先生和所有剑修一样,此刻都在看阿桑,那位来自咸商城的贵族少年同样是聚精会神的看着。
“公子你看,我之前说的话,应当是没说错吧?”
陈先生笑着开口,“那个少年不凡,他师姐也不凡,不愧是柢山弟子。”
言语之中,陈先生还对柢山颇有些恭维之意。
那少年皱着眉头说道:“陈先生,那两人即便不凡,可既然是出自柢山,便只能放弃了。”
他之前想要招揽顾泯,当然是看重顾泯的天赋和未来,但也会想着他的宗门不会太差,可是此刻已经揭露了他是出自柢山,既然如此,这对于他来说,便没有了多大作用。
他需要一个双赢的机会,而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陈先生虽然觉得有些惋惜,但也觉得少年说得没错,他点头说道:“柢山着实是没落了,这样的宗门,公子的确也不能用。”
少年问道:“那陈先生可还有备选?”
陈先生盯着观剑台,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
少年有些疑惑。
陈先生感慨道:“我觉得,不好说。”
第五十六章 我想
林曳出了很多剑,花费了很多心力,场面看着,的确是他占了上风。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就在这个时候便将阿桑打败。
打到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阿桑的确不是剑修,她提着剑,只是挥砍和砸,并没有半招剑法用出,可就是因为如此,才让很多人又皱起了眉头。
阿桑不是剑修,却也没有用别的法子,都能撑到如今,这不就是说明,她其实比眼前的林曳更强?
要知道,林曳已经是剑庭繁星境第一人,阿桑一个柢山弟子,如果还能强过他的话,现在柢山是个什么光景了?
“那个少年,自称流水剑派刘二,但却是和这个女子一道的,他也是柢山弟子。”
有人想了想,平静的道出了事实。
“在剑意之争上,那少年胜过了梁照……”
有人提醒着这件事。
“柢山这百年里,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事情,怎么出了这么两个近乎妖孽的弟子?”
“当初便该攻入柢山,将其传承灭绝,不然怎么可能出现如今的事情来?”有人低声开口,谈及了当年旧事,但身边立即便有人摆手,将其打断。
那人悻悻然闭嘴,却不知道为何自家师长不许谈及这件事。
就这个时候,他们看到观剑台上剑光大作。
林曳递出了看着平凡,其实暗藏着千万种变化的一剑,耀眼至极的青色剑光骤然化作一条青色长龙呼啸而去,栩栩如生,看着无比的真实。
“是苍龙剑诀!”
有人惊呼出声,这剑诀在剑庭里算是极难修行的那一种,是数百年前剑庭的某位老剑仙所创,传下之后,因为太过晦涩难懂,所以这之后几代剑庭弟子,只有寥寥几位剑庭弟子能够初窥门径,至于能够大成的,更是少之又少。
就在那条青龙出现之后,顾泯便皱了皱眉,他站在高楼上看着那条所谓的苍龙剑诀,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
那所谓的苍龙剑诀,所展露出来的气息,就和青龙剑诀一模一样。
顾泯皱眉深思,只觉得这里面有大问题。
……
……
林曳的苍龙剑诀声势太大,特别是那条青龙,并非是一般的剑诀能够比拟,阿桑面无表情的提剑斩在那条青龙的龙身之上,却是未能造成分毫的伤害,眼睁睁看着那条青龙撞向自己。
阿桑提着剑,改用刺,一剑刺向那颗硕大的龙头。
铁剑龙头相遇,片刻之后便碎裂开来,一寸一寸的碎开之后,最后只剩下剑柄,而此刻龙头已经到了身前,阿桑身前此刻才总算是脸色微变,她朝着后面掠去,很快便到了观剑台的边沿。
青龙在前,若是不想落下观
剑台,那便需要斩开这条青龙,若是斩不开,此刻落下观剑台,便是最好的选择。
很多人都在想阿桑会怎么做,很多人都认为,这个女子一定会战到最后,哪怕是身受重伤。
可谁都没有想到,阿桑下一刻,便落下了观剑台。
那条青龙呼啸而至,到了观剑台边缘,触发了禁制,瞬间分崩离析,不见踪影。
看到阿桑落下观剑台后,林曳喘了口粗气。
许多人都叹了口气,但更多人却是庆幸,若是今日连林曳都无法胜过这个柢山女子的话,那么事情便会很大了。
好在现在阿桑已经败了,柢山之前给剑庭的一巴掌,现在由林曳亲自抽了回去。
剑庭的脸面这便算是保住了。
阿桑站在台下,随手扔了剑柄,什么都没说,朝着原路走了回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眼里没有任何失望,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有的只是平静。
看着她的背影,陈先生说道:“到了此刻,我也觉得,柢山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少年听着这话,皱着眉头说道:“即便柢山出了两个不错的弟子,也不至于能让先生你如此评价。”
“一两个人,改变不了一个宗派。”
少年看着陈先生,眼神坚决,这是他的看法,而且他认为,应当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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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微笑道:“公子还小,自然不知道好些事情,若是公子知道晚云真人,便不会这么说了。”
“晚云真人?”
陈先生说道:“晚云真人,柢山的最后一位剑仙,因为他的存在,柢山没落整整被延缓了两百多年,当年他一人一剑,便足以和如今的剑庭数万剑修相提并论,有他在,谁都知道柢山只剩下个壳子了,可是又如何呢?谁能无视晚云真人呢?再多说一句,当年的晚云真人,还是太宰大人最钦佩的那个人。”
少年听着最后这些言语,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那位太宰大人腰间常常佩剑。
可作为三公之一,天底下的读书人领袖之一,要是让人知道,那位太宰大人最崇敬的人竟然不是任何先贤,而是一位剑仙,旁人会怎么想?
陈先生像是知道这个少年在想什么,他微笑道:“太宰大人那样的性情,自然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所以要是太宰大人此刻站在这里,大概便会替公子做出决定,可惜我不是太宰大人,魄力不够,能力也不够,只能让公子自己决定。”
陈先生声音不大,语调平缓。
少年皱着眉头,在仔细思索着这些事情,一时之间并没有给出答案,而陈先生倒也不急,他只是看着阿桑的背影,想了很多。
……
……
观剑台上剑光不绝,梁照战了好几位敌手,但都是很轻松的便取得了胜利,除去苏宿之外,看起来旁人是没有可能再让他耗费心力了。
而他正时不时的看向顾泯,眼里有些难以琢磨的情绪在发酵。
阿桑回到了高楼上。
顾泯关切的问道:“师姐没受伤吧?”
阿桑摇摇头,“只是败了而已。”
顾泯察觉到阿桑的心情不佳,也就没有继续在说下去,他的脑袋搭在栏杆上,看着观剑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观剑台上的剑光已经少了很多,好些境界的剑争已经产生了胜者,剑修们便已经离开那座高台。
又过了一炷香左右。
观剑台上最后一个第二境的剑修落败,从台上滚了下来。
梁照提剑站在台上,气定神闲,看起来之前出剑,并没有影响到他。
随着那个第二境的剑修落败之后,再没有剑修登台,整个观剑台便只剩下了梁照一个人,按着剑会的规矩,要是在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之后,没有人登台,便算是梁照胜了。
实际上在过去的这些时间里,梁照的剑已经落在过很多剑修的身上,整个南陵几乎有些名头的第二境剑修,都已经败了。
之所以现在还有人都抱着期待,便是在等顾泯。
顾泯之前在剑意之争是捡了个便宜的,但此刻梁照的状态尚好,顾泯即便此刻出剑,也不会会像是之前那样因为运气取得胜利。
这是剑争,况且梁照并没有受伤。
一片安静。
阿桑说道:“走了。”
她已经下台砸过场子,虽说最后败了,但也可以了,至少柢山这一次参加剑会,并没有像是之前那样,丢尽颜面了。
不管是顾泯在剑意之战中胜过梁照,还是阿桑之后的表现,都可以说是够了。
顾泯转过头,看着自己师姐,忽然说道:“我想试试。”
阿桑有些意外,但她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不必。”
之前顾泯说过不下场,那么便有自己小师弟不下场的理由,此刻顾泯提出新的想法,阿桑自然会想到自己。
所以她说不必。
顾泯说道:“师姐,我之后可能会后悔,但现在没有。”
阿桑嗯了一声,皱了皱眉。
“那我去了。”
顾泯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从高楼上掠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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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讨师姐开心
顾泯从高楼上掠下,很快便落到了观剑台上。
观剑台上只有梁照一人。
现在顾泯来了,就是两个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落到了观剑台上,落到了这两个少年天才上。
梁照沉默了很久,然后问道:“怎么改了主意?”
他的声音平淡,没有什么起伏,好似没有把昨日剑意之争输给顾泯的事情放在心上。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所有人都想看我和你一战,我这个人最喜欢成人之美。”
梁照虽然并没有多了解顾泯,但也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问道:“苏宿是你朋友,是为了他?”
顾泯坦然道:“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想来也很乐意看到我把你打败。”
梁照摇摇头,“我没有受伤,势头正盛,你怎么可能胜过我?”
“也不知道,之前不是胜过一次吗,这一次说不定也能行的。”顾泯揉了揉脸颊,忽然说道:“你要是一开始就这个样子,我会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但我现在知道了,你现在这样是因为你觉得你能够胜过我,胜券在握,便刻意做出这个样子,等到你败了之后,便会截然不同。”
“这就是虚伪。”
顾泯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虚伪,但我觉得要比你好很多,当然了,你最让我不舒服的,不是这些事情。”
“是什么?”梁照问道。
“等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顾泯笑了起来,“反正都要打一架了,我还是想说说,我为什么要来和你打。”
梁照平静道:“洗耳恭听。”
“之前我师姐在这里和剑庭的剑修打,很多人肯定在想,这是柢山在打剑庭的脸,而后来那位留掌律承认我师姐有资格,也是想着让你们自己把脸找回来,然后你们成功了。”
梁照神情不变,顾泯说的这些他知道,剑庭的脸自然要保住,所以阿桑必须败,这几乎是注定的事情。
“我其实不关心柢山会不会打你们剑庭一巴掌,我只是看到了一点。”
“我师姐被你们欺负了。”
顾泯微笑道:“我打不过那个叫林曳的,只能来打你,希望师姐会开心起来。”
话说了很多,但只是在传达一个讯息,那就是顾泯之所以跳下来,那就是为了让师姐开心,别的他没有考虑。
山上师父师姐一共三位,说起来和顾泯关系最好的,既不是师姐洛雪,也不是师父常遗真人。
而是阿桑。
顾泯默默想着,自己这个性子应该改一改才是。
梁照沉默,观剑台上安静不已。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泯的声音不大,但高楼之上多是境界高妙的剑修,能听到不算很大大问题。
有些剑庭的剑修,当场脸色便难看起来。
不管顾泯是出自什么想法,反正他只要打赢了梁照,那便是又给剑庭抽了一巴掌。
而且最让人气愤的是,如果梁照败了,也不可能有别的剑庭剑修能找回脸面了。
梁照已然是剑庭第二境弟子里最强的那个。
梁照说道:“你这
个理由,有些古怪,不过你终究是打不过我。”
顾泯没说话了。
既然之前已经胜过一次,怎么又没有第二次呢?
“剑庭梁照,请赐教。”
梁照郑重开口。
顾泯说道:“柢山顾泯。”
……
……
远处的山峰上,有座凉亭,之前出现在观剑台上空的留觅道回到此处,和蓝临真人两人一起看向观剑台。
两个人都是金阙剑仙,修为通天,漫说是离着这里不过数里的观剑台,就是百里之外,只要他们想,一样能听清别人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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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两个少年在观剑台上的对话,蓝临真人感叹道:“照儿少年老成,心志颇为坚定,沉稳倒是有了,就是差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反倒是那个少年,天资聪颖不说,少年意气仍在,为师姐出头,放在某个少年身上,倒也合乎情理。”
留觅道沉默不语,掌教从未见过那个柢山少年,便已经送出了一柄仙剑,这会儿言语里又多有些赞赏,他实在是不知道掌教的想法。
“这一战无论胜负,剑庭不得遣人去找那少年和柢山的麻烦,至于照儿真败了,之后或许还会有交手的时候,未必不能胜过他,都是少年,未来高低,倒是无人可知。”
蓝临真人负手而立,脸上带着微笑,谈及此事也没有搅动心神。
留觅道点点头,剑庭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况且柢山再出什么惊艳的弟子,也不过一两人而已。
他沉默了片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口说道:“有一事想请教掌教。”
第五十八章 长一点
蓝临真人知道留觅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到底选谁,这是你这位掌律要考虑的事情,我本来便不适合做掌教,师父要传下这个位置,我也只能接着,师弟你既然有心,便多管一管,等着我哪天死了,正好接过来,也不会生疏。”
蓝临真人这话说的有些意思,让留觅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掌教能一言而决剑庭诸事,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
听着这话,蓝临真人笑了笑,然后很不留情面的说道:“师弟当初就想做掌教,花了很多心思,可最后却忘了最简单的两个字。”
那是一件旧事,现在整个剑庭,只怕也就只有这两位知道了。
留觅道把目光投向观剑台,然后转移话题说道:“那个少年应当胜不了梁照的。”
……
……
观剑台上,两人尚未出剑。
在顾泯说出柢山顾泯之后,梁照仔仔细细将这个名字好好记在了脑海里,然后这位剑庭的庚辛剑主开口问道:“你的剑呢?”
这不是剑意之争,而是剑争,剑修无剑,那还叫剑修?
顾泯微笑不语,只是烛游珠从衣袖中滑出,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就这样出现在他手中。
柢山至宝烛游珠,不仅仅是一柄剑,可当它是柄剑的时候,也是一柄在世间能排进前十的名剑。
这柄剑的上一任主人,叫做晚云真人。
提剑在手,再不用多说什么,接下来自然是出剑。
梁照没说什么,随着一声剑鸣声响起,他腰间的云笈再度出鞘,剑气瞬间蔓延开去。
一道剑光随即出现在观剑台上。
那道剑光如同一道雨后的彩虹,出现之时尤为灿烂,分外夺目。
这是剑庭的七彩剑诀,也是很晦涩的一门剑诀,很少有门下弟子选择去修行他,而当初梁照在拜入宗门之后,所选的那门剑诀,恰好便是这一门七彩剑诀,当时还有好几位二代长老便极力想让梁照不去修行这门剑诀,当时这桩事情闹得很大。
甚至都闹到了掌教蓝临真人身前去了,可是蓝临真人只说了两个字。
“随他。”
也就是那两个字,让之后的剑庭上下再没有人说话,而梁照在思索之后,也还是选择了这门剑诀。
当然在选择这门剑诀之后,他还破例得到掌门允许选了其余两门修行难度没有这么高的剑诀。
而梁照在选了这七彩剑诀之后,之后的日子里,并没有展露分毫,很多人都想着这是因为那剑诀太难,就连梁照这位庚辛剑主都没能将其参悟透彻,所以应当是放弃了。
这虽然只是他们的猜测,但觉得应该差不了多少。
可到了现在梁照施展出了这七彩剑诀中的剑招,猜测便错了。
那道七彩剑光在观剑台上掠过,惊得好些剑修惊呼。
顾泯神情凝重,面对这一剑,他并未掉以轻心,梁照比苏宿强,即便是拿起来属于自己的那柄剑之后,也不会是梁照的敌手,对于这一点,顾泯很清楚。
所以在那道剑光生出的时候,顾泯便想了很多,思索着自己会的那些剑诀里,有哪一剑正好能拦下这一道剑光。
在电光火石之间,顾泯的大脑高速运转,最后选定了潮生剑诀里的一剑。
一片蔚蓝出现在身前,如同海潮般,在顾泯身前竖起一道水墙,拦下那道七彩剑光。
海水和七彩剑光交织在两人中间。
纠缠不休。
顾泯没等梁照出第二剑,身形便穿过那道水墙,剑尖上闪过一点寒光,瞬间往前掠去。
通体雪白的烛游带起一片雪白的剑气,遥遥看去,就像是天地之间忽然有雪花飘落那般。
梁照微微蹙眉,看着身形掠来顾泯,并未生出任何畏惧之心,只一瞬,他手中的剑便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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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柄剑砰地一声,第一次相交。
剑气如同柳絮,被风吹去,但碍于
禁制,撞上那些之后,便只能消散。
一直看着观剑台的蓝临真人一拂袖,一股无比中正平和的剑意生出,很快便跃过数里,来到了观剑台上,观剑台起了一阵风,吹散了整个观剑台的禁制。
这便是为两人开辟战场了。
感受到这一股剑气的剑庭剑修们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那位掌教大人竟然也在关注这第二境的剑修之战。
像是掌教这样修为通天的大人物,难道也放心不下这些?
众人所思不一而足,但重点还得是此刻观剑台上的两人。
梁照被迫和顾泯对了数剑之后,皱眉后掠数丈,想要将距离拉开,然后捏剑诀以飞剑对诀,但还没等他的剑诀捏出,顾泯的剑便又来了。
他好像是不愿意和梁照以飞剑对攻,而一定要握剑对敌。
梁照侧身避过一剑之后,周围剑气将顾泯的剑气彻底破开,趁着顾泯一剑之势未消,梁照手中云笈递出,一条土黄色的大蛇从剑尖上迸发而出。
这条大蛇和之前林曳的青龙相比,差得很多,但其中的感觉,却是差不多。
顾泯皱起眉头,脚尖在地面一点,瞬间便朝着身后掠去,大概数步之后,才盯着那条土黄色大蛇,一剑斩下脖颈。
土黄色大蛇本质上还是剑气,遇上顾泯的一剑,便是两道剑气相交,剑气和剑气的相交,落到最后,比拼的还是两人的剑道修为。
随着一阵阵呲呲声传出。
顾泯的雪白长剑,平稳的切开那个蛇头,剑气消散。
就在这个时候,梁照的第二剑又递了出来,这一次,那条土黄色大蛇变成了一条土黄色的苍龙。
“苍龙剑诀!”
高楼上有剑庭剑修惊呼出声,他们都知道,这苍龙剑诀是出了名的晦涩难练,梁照既然已经修行了七彩剑诀这等难练的剑诀了,怎么又选了一门苍龙剑诀?
“不愧是掌教寄予厚望的弟子,不愧是庚辛剑主!”
许多赞叹声传了出来。
同时去学两门难学的剑诀,这不是天才又怎么敢去这么做?
他们不佩服不行。
可就在这个时候,顾泯看着那条土黄色的苍龙,也出了一剑,同样熟悉的感觉出现,一道剑光化作的青色长龙出现在观剑台上。
“这不可能!那个少年是什么时候学会苍龙剑诀的?”
很多其他宗门的剑修,看到那条青色长龙出现之后,瞬间便失声惊呼,都是剑修,他们自然也能感受到顾泯这一剑和苍龙剑诀有太多相似之处。
实际上此刻看到顾泯施展出来这一剑的剑庭剑修们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宿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青一黄两条剑气长龙,满脸震惊的说道:“顾泯那鬼小子,偷学是刻到骨子里的本事吗,这才多久,就又学会了?”
麻衣老人也有些无奈,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遇到正主了。”凉亭下的蓝临真人笑着开口。
剑庭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剑庭的所谓苍龙剑诀,是当年从柢山的青龙剑诀偷学而来的,那位偷学的剑庭剑修自身资质很高,因此偷学之后,再将其创造成为一门新剑诀的时候,没有考虑到门下普通弟子的资质问题,才导致了苍龙剑诀的晦涩难学。
而青龙剑诀本就是柢山弟子们修行最多的剑诀,对资质要求不高,也是因为开创者考虑到资质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青龙剑诀是柢山剑诀,那个叫做顾泯的少年会用,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青龙黄龙,哪个更强,恐怕才是现在剑修们关心的事情。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两条长龙已经相遇,之后更是在观剑台上互相撕咬起来,一片片龙鳞掉落,便化回了剑气消散。
梁照感受着那条青龙传出的气息,沉默无比。
他绝对不相信对方会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便学会苍龙剑诀,但这事情又摆在眼前,一时之间,让他都摸不着头脑。
可事实上,那条黄龙没
过多久便开始呈现出败象,青龙的势头很是猛烈,梁照知道这一回合便是他输了,不过他没有半点气馁,趁着这个时候顾泯离他尚远,便手捏剑诀,云笈破空而去。
咻咻咻!
云笈剑破空而去,带着凌厉剑气。
这是御剑之法,但根本上还是要源于剑主本身的境界。
顾泯握剑,没有将手中剑丢出的想法,看着那柄飞剑掠来,他先是一剑递出,将其斩开,然后身形便急速掠向梁照。
梁照脸色不变,召剑而救,云笈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半圆,朝着顾泯脑后杀来。
飞剑很快,快到了几乎肉眼都无法分辨的地步。
但顾泯却没有转头的想法。
忽然,他身后生出一片蔚蓝,又是潮生剑诀。
但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捏的剑诀,于是便有很多人觉得惊奇。
飞剑和那道水墙又撞在了一起。
顾泯已经来到了梁照身前不足一丈的地方。
顾泯微笑道:“我说你不一定能赢我。”
梁照面无表情。
看着对方,顾泯不再多言,递出一剑。
雪白的长剑好像下一刻便要落到梁照的胸口上,但就在这个时候,梁照却是笑了起来,他身侧忽然有剑气凝结,变成了一柄长剑落在他手里。
握住那柄长剑,梁照微微用力,朝着顾泯递了出去。
这一剑比顾泯的那一剑要更快,所以即便后发,也能先至。
按理说,那一剑一定会在顾泯的那一剑之前落到顾泯的小腹上,即便顾泯这个时候往后掠去,也会遇上那柄飞剑。
他此刻是两难的境地,退和不退,好像都只能落败。
梁照此刻的眼里,已经有了很多光芒。
那是对于胜利的渴望,也是痛快。
昨日,他才败在了眼前人手下,今日只要取胜,他的那颗剑心,便会重新变得纯洁无暇起来。
这一战,对于梁照来说,意味着很多很多。
他不允许自己败。
而且现在来看,也不可能会败。
他看着顾泯,眼里的神采也越来越浓。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此刻的顾泯,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
他举着剑,再往前递出来,知道梁照的剑会先落到他的小腹上,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有慌。
他只是看着梁照。
然后,想了想。
是的,就是想了想。
烛游就变长了。
柢山至宝烛游珠,不仅仅是柄剑。
它最大的特点是能够随着主人的想法,变作主人需要的东西。
当初顾泯想要围棋,那么烛游珠就变成了围棋。
后来他想要一柄剑,烛游珠便成了一柄剑。
现在他想这柄剑长一点。
剑就长了。
“噗!”
剑穿透了梁照的胸口,阻拦了他身体里的气机流动。
梁照瞪大眼睛,手中的气剑,随即便消散开来。
顾泯身后的云笈,此刻也无力的摔落到了观剑台上。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梁照败了。
这位庚辛剑主败了。
而且是连续两次败在了那个少年手下。
期间相隔不过一日。
只是相对于梁照的战败带给他们的震惊,他们更想知道,那个来自柢山的少年,手里的那柄剑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变长了。
“那柄剑,到底是什么?”
这是所有人此刻脑海里的疑惑。
第五十九章 当年今日
“那柄剑,是什么?”
山顶凉亭下,留觅道在开口询问。
他纵然是剑庭的掌律,地位尊崇,仅仅在掌教之下,但是有许多事情,他也不知晓。
蓝临真人脸色平淡,看着观剑台上的那一幕,这位剑庭掌教想到了很多事情,那些故去的故事很多都只存在于典籍中,即便是他,也不敢说都知道。
不过有好些事情,蓝临真人真的知道。
“柢山至宝,晚云真人遗剑。”
蓝临真人说道:“晚云真人当初一人一剑,杀得整个世间剑修不敢进犯柢山,便是用的这柄剑。”
留觅道皱眉说道:“可典籍里记载,晚云真人那柄剑如同青玉,怎会如此剑一样,如同寒雪?”
晚云真人是六百多年前的世间最负盛名之人,不管是柢山还是其他剑宗,都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号。
哪怕是和晚云真人有仇的,都不可能不承认晚云真人的剑道修为。
“那柄剑,不仅仅是柄剑,长剑样式会随着剑主所想而改变,剑没错,那就是晚云真人遗剑。”
“那为什么又会变长?”
“因为那不仅仅是柄剑,柢山至宝烛游珠,能化万物。”
晚云真人的那柄遗剑叫做烛游,那不仅仅是柄剑,而是柢山至宝,至于为何当初在晚云真人手里为何他就是柄剑,那是因为晚云真人修为通天,与人对敌,只需要出剑,不会有别的举动。
蓝临真人感慨道:“六百多年了,柢山至宝从未现世,数百年前许多宗门觊觎此物,差点将柢山都灭了,可还是没找到,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它又重新出现了,那个少年是能持此遗剑,成就不会低,吾辈剑道前人,应当好好看护他才是啊。”
留觅道听着这话,微微蹙眉,他身侧的这个师兄在想些什么,他自认知道些,但是却知道的不全,很多东西,即便是他这个师弟都无法判断,尤其是现在蓝临真人对待那个柢山少年的态度。
身为剑庭掌教,看着南陵的一座剑宗出了个天才,不想着如何将其抹杀,偏偏还有许多回护之意,这谁能够想得到?
“师弟,有些事情,可以想,但不要去做。”
好像是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蓝临真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这么一句话。
……
……
观剑台上,那柄剑已经抽了出来。
梁照捂住胸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看着顾泯,艰难的开口说道:“你知道我会出那一剑。”
顾泯说道:“你手中无剑,却没有退。”
梁照的性情,在之前那一战里,顾泯就看透了一些,知道梁照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梁照对这一战有多看重。
他谨小慎微,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地里。
真要是出现了所谓的险地,那若不是梁照疏忽,就一定是个故意露出的破绽。
既然是破绽,那就一定会有后手。
这一点,毫无疑问。
想通了这点的顾泯,自然便有了准备,漫说是梁照有一剑,即便是他还有数百剑在身后,顾泯都不会觉得有些什么问题。
因为
他找好了退路。
他也有后招。
梁照低下头来,有些黯然的说道:“你胜了我两次,现在的确比我强。”
话语中有些无奈,也有些不甘,但没有泄气。
深吸一口气之后,梁照抬起头来,看着顾泯认真说道:“我们,若有机会,帝都再较量,到时候我不会再输给你。”
顾泯皱眉,不是因为梁照的邀战,而是帝都再较量这几个字。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之前在高楼上见到的那个少年,那个少年也是来自大祁王朝的帝都,也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这两件事,或许有什么联系。
顾泯默默想着。
“我有些错看你了,我以为这次一败,你的剑心会彻底破碎,没有想到,你没有。”
顾泯有些感叹。
梁照没有回话,他只是转身,朝着台下走去。
“庚辛剑主,果然气度不凡!”
顾泯不死心,还想在气一气梁照。
果然,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照的肩膀,微不可见的颤动了片刻,顾泯看到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顾泯把目光投向某座高楼,正好便是苏宿所在之处。
苏宿看着顾泯看向他,一拍栏杆,“看锤子,你不就是打赢了梁照吗,神气个什么,呸!”
对着顾泯,苏宿还真的吐了口唾沫,只是吐沫星子飞不了那么远而已。
不过这也算是苏宿解气了,他重新把头搭在栏杆上,转头看向麻衣老人,问道:“师父,之前交代的事情,你真的上心了?”
麻衣老人十分认真的说道:“别人信不过,你还信不过为师?”
苏宿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
……
另外那座高楼上,解语看着顾泯最后一剑将梁照击败之后,整个紧绷的心终于放松,她看着观剑台,咧嘴笑道:“刘师兄,真厉害啊!”
她也听留觅道说了,知道顾泯是柢山的弟子,但还是不知道顾泯到底叫不叫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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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有些生气的说道:“刘师兄,哪儿都好,就是不太实诚!”
听着这话,她身边的师姐转过头来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哪儿都好?”
有些促狭笑意在那位师姐的脸上,显然说的不仅仅是语句中的意思。
解语也听出来了,她小脸微红,低声喊了一句师姐,再没有下文。
那师姐继续说道;“小丫头,之前你说他要真是那么什么流水剑派的弟子,你想要和他结为道侣,师父肯定不会拦着,可是这会儿他变成柢山的弟子了,师父只怕要多思量一番了。”
听着自家师姐说这话,解语的小脸开始缓缓发白,身体也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师姐……”
她声音微颤。
岂料那师姐噗呲一笑,拍着解语的肩膀说道:“师姐骗你的,那个家伙这么天才,要是真看中你了,师父肯定不会拦着,这可是未来的一位金阙境剑仙,你说谁不愿意和他搭上关系,不过呢,你要知道,这么天才的少年,一般都是眼
高于顶之辈的,说不定……”
说到这里,那师姐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有好些事情,真不是想当然的。
真相说出来说不定会很伤人,她不想说出来打击解语。
解语吐出一口浊气,小声道:“师姐,我知道我配不上刘师兄的。”
那师姐安慰道:“也不一定,世间男女的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的。”
说着话,她摸了摸解语的脑袋,算是安慰。
……
……
随着顾泯将梁照打败,也再无剑修上台挑战顾泯之后,剑争便算是结束,剑庭这百年剑会,原本一日便可落下帷幕,但因为顾泯,还是花了两日。
王陵走上观剑台,说了好些废话,大概也就说感谢诸位同道的事情,等到他走下观剑台,便算作彻底结束剑会。
今晚剑庭还有一次晚宴,到了明日,各大剑宗的剑修们就要回到各自宗门了。
以往有好些剑宗,在没有获得奖赏的情况下,或许会在今日就要离去,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顾泯打败庚辛剑主的事情太过出乎意料,竟然是没有一个剑修在今日离去,他们或许都在等着那晚宴,好结交一番顾泯。
柢山虽然没落,但眼前的这个少年天资如此出众,前途无量,只要不夭折,以后振兴柢山,不是一句空话。
天色渐晚,剑修们离开观剑台,前往设宴的大殿,顾泯却和阿桑来到居处前的山石上。
顾泯看着火红的晚霞,平静不已。
这晚霞虽好,但却不是那熟悉的风景。
阿桑瞥了他一眼,淡然问道:“你一向低调,却被迫成了整个南陵剑修都知道的人物,会不会怨恨我?”
顾泯吐了吐舌头,“又不是师姐把我推下去的,怨也怨不到师姐头上。”
阿桑说道:“是不敢,还是不会。”
顾泯问道:“这区别很大的,不过真的是不会。”
阿桑点点头,“小师弟你很不错。”
这突兀起来的一句话,顾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嘿嘿一笑,便算是作答。
沉默了一会儿,顾泯开口问道:“师姐,我有个问题。”
阿桑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知道。”
顾泯哦了一声,就闭上了嘴巴。
阿桑说道:“你是想要问问咸商城的事情。”
顾泯嗯了一声。
“这件事说来也不复杂,不过也没那么简单。”阿桑看着顾泯,轻声开口说道:“带你下山之前,师父收到了两封信。”
——
今天是新书期最后一天了,这一个月,仙朝写了十六万字,不算是太多,但也不少,前期我一般都写的比较慢,比较认真,毕竟开头都写了十个,不可能追求速度来把之前的心血都给报废了。
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收藏一千个上架,到现在是九百八十三个,还差十七个,明天开始不在新书榜了,应该收藏会涨得更慢一些。
但上架之前,有一千个不难的。
我大概会在十一号左右上架,希望大家的推荐票多投一投。
另外今天还有一章,会晚点。
第六十章 几个闲人
“第一封信,是剑庭给的请帖。”
“第二封信,来自咸商城。”
阿桑看着晚霞说道:“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因为有第二封信,所以才会带你来参加剑庭,这件事有因果关系,你不妨想想到底是什么。”
阿桑话没有说透,她坚信自己的小师弟,能够想到这其中的东西。
顾泯没有急着说话,从阿桑的这两句话中,他开始推算最开始自己得到的那些消息,那个来自咸商城的贵族少年说的那些话,之后梁照说的那些话,那些话都是线索,一点一点串联起来之后,便能推断出结论。
不过顾泯得到的消息实在是有限,所以他只能做出一些判断而已。
“师姐在剑庭出手,之前没告诉我原因,此刻想来,便该是有些特别的意思,那应该是展露潜力?”
柢山没落多年,若是在此刻可以和某一方势力建立联系,那么在建立联系之前,是否要展露柢山自己有多少东西,从而才能从那一方势力那边获得些什么。
再往后退几步,那就是待价而沽,也得先让人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
阿桑点点头,“差不多。”
“虽说收到了咸商城的信,但柢山要走那条路,并未确定,既然并未确定,便只能吸引更多的人出价,柢山在这里面选一条路才对,不然就只有一条路,岂不是便一定得在那条路上走下去?”
阿桑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用最简要的话语说道:“柢山没有数万剑修,没有拿得出手的金阙剑仙,说到底,只有我们。”
只有我们。
只有顾泯,只有阿桑,顾泯的潜力,顾泯的未来。
那是柢山现在唯一有的。
柢山要讲价,只能让所有人都看到顾泯的不凡,让所有人都相信,柢山有了顾泯就有着光明的未来。
当然阿桑也是其中的财富,但比不上顾泯。
顾泯苦笑道:“师姐,这担子太重了。”
如果说,才上山那会儿,常遗真人说柢山的未来是顾泯的时候,顾泯会没有那么当真,那这会儿阿桑说了这么些之后,顾泯才切实感受到自己肩膀上到底有多重的担子。
“咸商城的修行者很多,达官贵人也多,但有资格,并且有想法写信到柢山的,只有一类人。”
顾泯苦涩道:“皇子们。”
阿桑有些惊异的看了顾泯一眼。
“只有皇子们,才有资格结识各大宗门,与其拉近距离,因为他们是有可能成为王朝下一任君主的人物,他们拉近宗门,是为了保证王朝国祚,而若是其他人,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大臣将军,一旦和某一方势力过于亲密,那便有可能威胁皇权,自然为君主所不能容。”
顾泯看着晚霞说道:“这和在朝堂上拉拢大臣是一个道理,不过拉拢宗门要付出的更多。”
阿桑沉默着,她没有想过小师弟怎么会懂这么多。
顾泯说道:“所以师父之前收到的便是某位皇子的来信,某位皇子向柢山示好,我们呢,需要做什么?”
天底下绝对没有白吃的午餐,顾泯很清楚这件事。
就像是他在柢山得到了些东西,马上便要在肩上担起个担子,某位皇子愿意示好,师姐又要他展示潜力,那意味着很多东西。
阿桑想了想,不想说太多,这便说道:“回去的时候告诉你。”
顾泯
点点头,此刻在这里说这些也不太好,回去再说,也算是不错的事情。
阿桑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留下一句,这晚霞不错,便回到了居处。
她不是个喜欢交际的人,今夜的晚宴注定是不会去参加的。
顾泯看了几眼晚霞,也想着转头回去,却没有想到从远处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身上没有任何气机波动,看着便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来到顾泯身前的时候,天边残阳落在他的肩上,那人给顾泯的感觉便是一种极为宽厚的感觉。
“你前后胜了梁照两次,剑庭有两样东西相赠。”
那个男人微笑着一挥手,一柄看着不太起眼的铁剑就出现在他身前,那人笑道:“这柄剑虽不起眼,但的的确确是柄仙剑。”
顾泯听着这话,便完全愣住了。
这剑庭,未免太过大方了?
那人将那柄铁剑拿出之后,好像是知道顾泯的想法,平淡说道:“剑庭和柢山在数百年前有些过节,但这种过节不该在数百年后还依然存在,你即便是胜过了梁照,剑庭也不会觉得羞辱,从而对你做些什么,你也不要太过担忧,须知学剑者,一颗剑心为根本,剑心正,则剑道正。”
顾泯听着这番话,若有所思。
那人倒也不急着再开口,等到顾泯想通了些之后,这才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件赠礼,便先存在我这儿,等到你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
男人说得理所应当,更为可怕的是顾泯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他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前辈名讳?”
那人摆手道:“早便忘了,只是近些年在山上潜心学剑,偶尔便处理一些如此杂事,你我今日见过一面,说不定再无缘见第二面,名讳问和不问,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泯眼见对方不愿意说,也就不继续开口。
“对了,若是不为难,我想问问,柢山如今,还有多少剑修?”
那人神情平淡,并不像是要刺探柢山的消息,实际上依着柢山现在的状态,也用不着刺探,有些事情,只要微微上心,便可知道。
顾泯皱了皱眉,也算是知道今日之后,关注柢山的眼睛肯定不止眼前这一双,有些事情现在去瞒,也不一定瞒得住。
“不瞒前辈,柢山上下,便只有晚辈一人学剑了。”
那人一怔,想来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答案,他沉默了很久,方才带着缅怀说道:“当初柢山三万剑修,乃是世间剑宗之首,天下剑道宗师,多出柢山,却没想到,如今柢山,已然如此了,想来柢山从晚云真人之后,便再没有出过一个剑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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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疑问语气,但实际上,却不是询问。
那人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顾泯忽然问道:“剑庭站在了哪个人身后?”
那人无奈一笑,“你这些问题都太过隐秘,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家伙,如何得知?”
这本来就是顾泯突然想起的试探,眼见对方并未给出答案,也就作罢,他朝着对方拱拱手,表示尊敬。
那人神情不变,也无言语,就这样转身离开,很快便连背影都见不到了。
顾泯站在原地,看着那人背影,总觉得那人不会是剑庭管事那么简单。
……
……
天色渐渐暗去,顾泯在黄昏中迎来了一个少女。
是朝暮剑派的弟子解语。
她怯生生的站在远处,安静的像是一朵荷花。
顾泯看见她之后,朝着她招手,她才慢慢的走了过来。
在距离顾泯差不多一丈左右停下之后,解语才小声开口说道:“我在晚宴上没看到刘师兄,便问了师兄的住处,想来寻一寻师兄,不知道师兄会不会不高兴。”
顾泯摇摇头,示意无事。
“有一件事,师兄做的不对。”解语抬起头,看着顾泯说道。
顾泯不用问都知道是自己之前欺瞒对方的事情,他带着歉意说道:“山门式微,不便招摇,故而之前有些隐瞒,不是本意,不过说到底都是欺瞒了你,实在是有些对不起。”
眼见顾泯如此认真,解语脸有些红,她本来就不是为了来怪罪顾泯的,只是想找个由头,这看着顾泯如此认真,当即便有些怪自己。
“师兄不必这样,我这次前来,是想问问师兄你的名讳是当真就叫刘二吗?”
这才是解语这一趟前来的本意。
顾泯笑了笑,认真说道:“柢山顾泯,见过师妹。”
顾泯?
解语在心里念叨了几句,然后问道:“是哪一个泯?”
“泯然众人的泯。”
顾泯回道。
“师兄这个名字没取好,师兄剑道天赋如此之高,竟然连续胜过梁照师兄两次,怎么又会是泯然众人,应当是鹤立鸡群才对。”
“那我叫顾鹤?”顾泯打趣道。
解语噗呲一笑,“师兄真会玩笑。”
顾泯微笑以对。
解语看着顾泯又不说话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除了问顾师兄名讳之外,还想问问师兄是不是有空,能不能抽空去朝暮剑派一次?”
顾泯想了想,有些无奈道:“这趟剑会出行之后便要回山,之后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还在等着我,若是要出门去朝暮剑派,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师兄只要肯去,不管多久,我都等着。”解语看着顾泯,眼神坚定。
顾泯还想推迟,但看着这一幕,也只能妥协,“那有空……一定去朝暮剑派走一趟。”
解语眼神放光,“师兄一言九鼎,可不许再骗人。”
顾泯点点头,示意一定。
解语大喜过望,当即再和顾泯说了几句之后,便向他告辞。
送走了解语之后,顾泯这才收起那柄剑庭所赠的仙剑,这个时候天色已暗,想来不会有人再来找他,他就要回到住处,可谁知道,就是现在,远处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小顾小顾,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是苏宿。
这家伙在夜色里急冲冲的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两只烧鸡,好像他每次找得东西除去烧鸡就没有别的东西那样。
遥遥的他就朝着顾泯扔出一只烧鸡。
顾泯接住烧鸡的时候,苏宿也到了身前,他没有再背剑,是因为那柄木剑都已经断了。
他的脸色有些暗淡,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顾泯打量了他一眼,正想着说句什么话来安慰他,忽然才收好的那柄仙剑,竟然开始微微颤鸣起来。
第六十一章 赠剑
顾泯深深的看了苏宿一眼,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你看我作甚,终于觉察到我的美貌了?”苏宿哼了一声,咬着烧鸡含糊不清的说道。
顾泯没有说话,就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说起来好看,我还是差你一些,不过……就一些而已!”苏宿越说越有些生气,他随手将还有大半的烧鸡丢下山崖,一屁股坐在顾泯对面,“你说说,我要不是没有剑,我至于输给那个看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的家伙吗?”
顾泯跟着坐下,听着苏宿抱怨,也还是没说话。
“不过还好,你最后时刻出手,还是把他赢了,不过不是我说你,你这家伙也太没意思了,最开始便出场不好吗,打败了梁照,我即便是输给了你,哥哥我,也肯定不会太伤心,非要我先输给他,你再出手,你是故意想要看我笑话?”
苏宿越说越生气,他盯着顾泯,好像只要顾泯的回答他不满意,就要一锤子打在顾泯的脑袋上。
“我是很看好你的,你要是赢了他,当然我就不下场了,何必再抢了你的风头,不过你不是没赢吗,我就只能帮你出这口恶气了。”
顾泯开口,表情无比的真挚,若是换了旁人来看,肯定也就信了,可苏宿是谁,他怎么会不知道眼前这个混小子的性情,他呸了一声,“我还不清楚你,你肯定是为了你那漂亮师姐出头,不过打得好,等下次有机会,我也去打一打。”
顾泯点头附和道:“肯定有机会的。”
苏宿又呸了一声,还是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模样。
“好兄弟,我们这么好的关系,我会骗你吗?不过有一点要先给你说,梁照这家伙之前连续输给我两次,我原本以为他的剑心要破碎,可惜没有,下次再碰见他,他会比现在更强,这次我赢他是取巧了,下次便不一定了。”
到底是把苏宿当作了朋友,顾泯算是给苏宿交了底。
“我他娘的要是有剑,还怕谁?”苏宿不以为意。
但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泯收好的那柄仙剑,竟然又开始颤鸣起来。
顾泯又看了苏宿一眼,心里想着他娘的,自己还没握热乎,这就真的要送出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手中有柢山至宝,别的剑留着也无用,而柢山其他人又不是剑修,拿着这柄仙剑无用。
而他顾泯,也就只有苏宿这样一个朋友。
送出去倒也不是不行。
剑庭送出这柄仙剑,要是目的是为了结交他这个柢山剑修的话,剑送出来了,自然也结下香火情了,顾泯即便把仙剑转手送人,情意本来也还在,也不影响什么。
况且看着剑庭的行事风格,也很有南陵第一剑宗的风范,应当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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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不如送我点东西留作纪念?”顾泯想了想,斟酌开口说道。
“顾……扒皮,我真想把你的这颗心挖出来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肉长的,我都这么惨了,你竟然还好意思在我这里要东西,我没张口找你要东西便算是不错了!”
苏宿瞪着眼睛,一脸的愤怒。
不过这愤怒到底有几分是真,就不好说了。
顾泯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一贫如洗,柢山你也知道,那是个什么鬼地方,怎么能和你们归剑阁比较,你身上好东西肯定比我多,给一点扶持扶持小弟,这才应当嘛。”
苏宿听着这句话的前面半段还觉得有些道理,但到了后面半段,就完全觉得顾泯是胡言乱语了。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自己这个朋友出自那个不知道没落了多少年的柢山,那个破地方肯定没有什么好东西,既然是这样,想想自己这个朋友,好像也是真的有点惨。
苏宿叹了口气,随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塞到顾泯怀里,以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小玩意,不值钱,你好好收着。”
话是这样说,可苏宿这会儿心里几乎是在滴血。
这他娘的可是归剑阁的定神丹,破境之时整上一颗,就算是破境失败,心魔入侵,这再差都能保住一条小命,这等好东西在归剑阁都极其稀有,按理说就算是苏宿都没资格持有,只有那些境界在云游境之上的剑修才有可能拿到一颗。
也就是苏宿,不然没别人了。
顾泯打开小玉瓶闻了一下,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里也明白这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小玩意,不过具体是什么,还得去问过自家师姐或者师父才能知道。
收好小玉瓶,顾泯心满意足的拍拍胸脯,“都是好兄弟,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你说说,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看看我有什么。”
苏宿摆摆手,“你还能有什么我想要的,我就差柄剑,你舍得把你那柄给我?就算你给我了,我也用着不顺手,算了,当哥哥的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苏宿揉了揉眼睛,已经有了些困意,却不想顾泯却是说道:“我还真有个好东西,你应该会喜欢,要不要拿去试试?”
“什么玩意?”
苏宿随口问道。
就在话说出去的下一刻,他便愣住了。
因为顾泯拿出了一柄剑。
要就是一柄剑,不管有多好,他都不会太在意,即便是把当世排名第一的那柄剑拿到他眼前,苏宿也最多是多看几眼,可是当顾泯这柄剑拿出来之后,苏宿竟然失神了。
他盯着这柄剑,眼里竟然开始有泪光闪烁。
顾泯皱眉道:“不用这样吧,这又不是媳妇,用得着摆出这姿态来恶心人嘛?”
苏宿怒道:“你懂个屁,这他娘比我媳妇还要珍惜。”
顾泯煞有其事的点头道:“也是,你反正也是个没媳妇的人。”
苏宿才不管顾泯这会儿说些什么,他颤抖着双手去触碰那柄剑的剑身,等到触碰之后,感受到了那股货真价实的感觉之后,苏宿激动地抱着那柄剑,抹着鼻涕眼泪,一个人痴痴笑着。
顾泯当然不会明白,苏宿等一柄和他心意相通的剑等了多久。
他尚是稚童的时候,便被确定是一个天生剑胚,为此归剑阁掌教亲自下山将他带到了归剑阁,带上山之后,几乎所有和归剑阁掌教同辈的师兄弟都争着要做他的师父,
为此还那些德高望重的剑道老宗师还差点打了一架。
最后还是掌教提出,有着苏宿自己去选师父,才算把这件事平定下来,要不然山上指不定会鸡飞狗跳多久。
拜麻衣老人为师之后,苏宿并没有立即就开始修行,而是便开始找剑。
他身为天生剑胚,这找剑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他是剑胚,自然有很多剑愿意被他握在手里,可不是这样他就能找到一柄适合他的剑的。
为了找一柄适合的剑,归剑阁花了十年。
这十年里,苏宿握住的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都不是那一柄。
他有无数次希望,也得到过无数次失望。
最后不得已,他只能提起木剑,开始学剑。
今日木剑断了,那柄早该出现的剑也来了。
世间的缘法就是这样,永远都无法说清楚。
顾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就像是说世间永远都没有感同身受一般。
他拍了拍苏宿的肩膀,想要说几句安慰人的话来。
没有想到对方却是站起来,看着顾泯严肃而认真的说道:“小顾,我发誓,以后你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一定帮你报仇,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兄弟有难,做哥哥的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顾泯听着这话,脑子抽了抽,然后无奈道:“你都这么说了,剑我要是不送给你,我都觉得我没有人性了。”
“你的思想觉悟很高,小顾,我很喜欢。”
“我总感觉你这话说的有些无耻。”
“对了,小顾,为什么你之前不把这柄剑给我,是因为怕我赢了梁照,有了剑,你也打不过我?”
“我要是说,这柄剑是剑庭送给我的,你信不信?”
“原来剑庭说要送出来的剑被你小子捡到了,你运气真好?”
“这不是替你捡的吗?”
“说的有道理。”
“对了,你还伤心吗?”
“伤心个锤子啊,这都有剑了,下次再遇到梁照,保证打得他屁滚尿流,再说了,提着剑庭送出来的剑,去打剑庭的庚辛剑主,想想就刺激!”
“呃……也是有几分道理。”
……
……
夜色下,两个少年哈哈大笑,这个时候,他们没有任何烦恼,就只是尽情享受着此刻。
或许有一天,他们便会成为这个世间最耀眼的两个剑修,但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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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哪个少年不思春
清晨时分,天光微现,剑庭便不时有剑光生出,那是别家剑宗的剑修御剑离去,来的时候不可御剑,但走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解语在跟着师长离去之前,还特意又来向顾泯辞行,这个少女肯定是已经对顾泯生出了情愫,不过顾泯现在不是理会这些事情的时候,送走解语之后,苏宿也来打了声招呼,阿桑从洞府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天光,便要召出那张巨大的青色符箓,顾泯连忙制止。
自家师姐之前参加剑争的时候便已经暴露出不是剑修的事实,但好歹也是提剑而战的,可这个时候要是堂而皇之的将符箓召出来,便是在明摆着和剑庭过不去,顾泯自然不希望如此,毕竟剑庭的气度在这里,他们也不好再得寸进尺才是。
阿桑偶尔在这些方面的确有些反应迟钝,这会听着顾泯一说,也好像懂了些,点点头之后,便决定和顾泯一起步行下山。
步行下山的原因便很简单了,没有了符箓阿桑不会飞,而顾泯境界太低,也无法御剑。
所以在其他剑宗的剑修御剑离开的时候,顾泯和阿桑步行下了山,途径山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万剑山的那群人御剑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明摆着这次来剑会便是要找剑庭麻烦的万剑山,在剑会上竟然破天荒的很安静,顾泯想不明白,最后也就只能归结为是他和师姐抢了万剑山发难的机会。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顾泯和阿桑沿着山道往下,留给剑庭一个背影。
来到山脚,再走一段路便到了之前的那市集里,遥遥看着那个在街边摆摊卖东西的肥胖妇人,被勾起不好回忆的顾泯,脸色难看。
此刻剑会的情形还没有怎么传出来,要是传出来之后,估计那肥胖妇人就要拿着之前送剑给顾泯的事情说上很久了。
一想到那个场景,顾泯便越发觉得无奈起来。
在无人的地方,阿桑召出符箓,顾泯登了上去,符箓缓缓升空,不久之后,便消失在云端,看着流云在身边掠过,顾泯开口问道:“师姐,昨日没说完的话,今日再说一说?”
阿桑点点头,依旧是以背影对着顾泯,她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大祁有六个皇子,写信到柢山的,是四皇子。”
“豫皇子。”
“皇子们成年了,便会对那个位子生出想法,那位皇帝陛下一双眼睛看不到未来百年会发生什么,这个时候便需要一些其他事情来帮助他看看。”
说到底,皇子们带着宗门弟子比试的事情,并非是从大祁王朝开始起源的,从这个世间有了修行宗门和王朝之后,便有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皇子们选择宗门,宗门选择皇子,两者相互依存,之后实现共赢,而在共赢之前,便要看谁能赢。
宗门们要做的是要让自己支持的皇子更靠近那张龙椅,皇帝陛下要看的,便是哪个皇子更适合。
于是在这个目标下,在很久之前,就衍生出了一种比斗的方式。
具体是什么,每一位皇帝都不会一样,但可以确定一点,那些修为通天的老怪物是绝对不会出手的,毕竟这种事情,很跌份。
所以这些事情,便落到了年轻弟子的头上。
不过到底是个什么境界的年轻弟子前往帝都参加试炼,不好说。
因为那位皇帝陛下,还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
不过这是大事,所有分量足够的宗门都会紧张起来。
可以说,整个南陵的剑宗,在剑会之后,便都会关注这一件事。
他们会看着到底是哪家剑宗的年轻天才被邀请前往帝都,除去剑宗之外的宗门又有哪些会接到邀请。
不过世间事,向来不怎么新鲜,所有人都知道剑庭一定会受邀,归剑阁也可能收到请帖。
海边那座楼也可能会收到,但不知道哪位会不会理睬。
“柢山为何会收到信?”
顾泯很疑惑,依着阿桑所说,柢山收到那封信的时候,顾泯还没有下山,没有来剑会,没有战胜梁照,那会儿的柢山,可以说是早已经淡出修行界,皇子向宗门示好是为了皇位,按道理来说,是绝对没有可能写信到柢山的。
这是很大的疑点。
顾泯不会不在意这点。
阿桑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柢山毕竟是当年的世间第一剑宗,说是第一宗门,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那些皇子不可能不知道柢山,至于为何写信到柢山,应当是……”
阿桑没有说完,顾泯便插嘴道:“我懂了。”
阿桑有些惊异的看着顾泯,这不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小师弟感到惊异了。
她知道小师弟的思维敏捷,但没有想过有如此敏捷。
“那位豫皇子,应当是几位皇子里,势力最弱的那个。”
顾泯深吸一口气,“如此便说得通了。”
阿桑没有问顾泯怎么便说得通了,她只知道,小师弟说懂了,那便是懂了,不会有别的问题。
于是她闭上了嘴,看着眼前的流云,不再说话。
符箓朝着柢山而去,顾泯也没有再开口,他的心思已经随着风飘散而去,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
……
苏宿背着那柄仙剑踏上了
归途,麻衣老人领着苏宿离去,御剑走了一半之后,这位在归剑阁里,辈分和掌教持平的大剑修才反应过来,苏宿的背上多了柄剑。
麻衣老人看着那柄剑,看了很久,神情有些古怪。
“师父,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就问,为什么像个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的?”
苏宿感受到麻衣老人投来的目光,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
麻衣老人这会儿也不去管苏宿言语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真的是那柄剑?”
“对的,就是那柄剑。”
苏宿笑了起来,眼里满是光彩。
麻衣老人一怔,随即老泪纵横,“想不到这一趟,竟有如此收获,宿儿,你得此剑,比胜过梁照一百次还要让为师高兴啊。”
苏宿苦涩道:“师父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麻衣老人抹了把脸,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这般开心的事情,不应当再去说些别的,宿儿,等回到宗门之后,为师一定不让宗门上下看你的笑话。”
苏宿苦着脸,自己这师父啊,说好了不提,可他这会儿还提得那么欢乐。
好在苏宿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师父的性情,也没有觉得有些什么,只是无聊的看着四周的流云,没用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青峰。
云雾萦绕在青峰之上,一层一层,难见真容。
这里就是归剑阁的山门了,而那些云雾,便是归剑阁的护山大阵。
麻衣老人带着苏宿从天际落下去,不知念了什么口诀,便轻松穿过了这座大阵,随即出现在了山峰半空。
眼前山峰,便算是真容尽显。
归剑阁的建筑和剑庭比起来,要朴实不少,大多数楼阁都是随意而建,或许是某位师叔的住处,也或许就是某个才入山门的弟子居处。
当然,这些弟子的住处更多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山洞,毕竟不是所有剑修都有闲情雅致去建造楼阁的。
更多的,便只是要一处修行之处便是。
随着麻衣老人带着苏宿出现在半空。
山上便响起了好些欢呼声。
“是李师叔和苏师弟回来了,快看!”
“苏师弟回来了啊,这次虽然没能胜过梁照,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依着苏师弟的性子,肯定不会在意,更别说影响剑心了。”
“对对对,苏师弟说不定马上便要下河摸鱼,一场胜负,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说的对,但不知道吴清水师叔的春宫图是不是又要再次被苏师弟偷走了?”
……
……
大小弟子的声音不绝于耳,苏宿听着便觉得一阵头大,他战败的消息倒是早已经传了回来,不过山门中的师兄师弟,却是没有人出言奚落他,这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意外,毕竟归剑阁一直都是这个氛围。
只是那些话语,一样让他有些无奈。
苏宿抱着脑袋,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落到山门之中,麻衣老人马不停蹄的去找掌教禀告,全然不顾苏宿。
苏宿眼瞅着四周无人,便准备偷偷找个地方躲起来,便看到迎面走来一个身材干瘦的青衣老人。
老人虽说是满头银发,但皮肤并未太过松弛,最多也就六七十的光景。
苏宿暗道不好,赶紧便要开溜,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老人便已经看到了他。
“苏小贼!”
老人吼了一声。
苏宿赶紧停下脚步,转头低声道:“吴师叔,小声些。”
这个老人便是这些年归剑阁的两个风云人物之一,吴清水。
这些年来,因为春宫图一事,可以说是声名尽毁的吴清水,看着罪魁祸首苏宿,自然是咬牙切齿。
“苏小贼,你跑出去躲了这么久,还不是回来了,现在又落到老夫手中了吧?”
吴清水看着苏宿,眼神不善。
“师叔莫要生气,当初那件事情,是师侄年少轻狂,惹得师叔如此,实在是愧疚得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反省,师叔你有所不知,我日夜都在煎熬之中啊。”
苏宿看着吴清水,也是无比的诚恳。
吴清水的怒气微消,但依然是冷哼一声,“你这个小贼,当初老夫便让你潜心修行,你不听老夫的,反倒是搞出这么一档子事情来,你看看看,要是你当初就听老夫的,何至于败给梁照,你一介天生剑胚,本来就该在剑修中立于山峰之上的,在同辈剑修中,更该是一骑绝尘而去才对,可惜你浪荡不改,这番回山,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老夫怕是要亲自收拾你!”
苏宿听着吴清水的长篇大论,从来都是秉承着一只耳朵进,另外一只耳朵出的,听着师叔说完之后,他敷衍点点头,便算是应对。
吴清水摇摇头,还算是满意苏宿的态度,就要准备挥挥手让苏宿自己滚蛋,可眼角的余光这个时候一瞥,忽然注意到了苏宿背着的那柄剑。
不是木剑了!
吴清水一怔,随即不可置信的说道:“苏小贼,你他娘的,找到了?”
苏宿找剑已经找了十
年,宗门上下哪个人没有为这件事出过力,但十年来,从未有过结果,现在却是发现苏宿这出一趟门,就把剑找到了,让他怎么不意外?
“好好好。”
吴清水连说三个好字,“苏小贼,有了剑,你之后的剑道该是一帆风顺了,这次败给梁照,都不是什么事情了。”
这到底是自己的晚辈,吴清水即便是有当初那档子事情在,此刻也不会再在意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吴清水忽然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靠近苏宿低声道:“苏小贼,还想要老夫那本春宫图吗,老夫将它送给你如何?”
苏宿脸色煞白,退后几步摆手道:“师叔,万万不可,我这一心修行,对这个再无心思了。”
吴清水低声笑道:“既然是男子,又怎么会对那东西没有半点心思,放心,这一次我们两人谁都不声张,你师父哪儿老夫也送过去一本让他不到处乱说,权当是老夫的贺礼了。”
苏宿摇头,义正辞严的说道:“师叔,怎可如此,我一心剑道,不会再为外物所扰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宿陡然提高声音。
吴清水隐约觉得不好,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吴师兄,宿儿知耻而后勇,已经是难得了,你要将他这份心思都打消吗?”
“这个老儿,真是为老不尊!”
一道冷哼之声响起。
吴清水转头一看,在远处站着数人,最中央的那一个,身着青色长袍,剑眉星目,虽说双鬓微白,但仍旧不显老态,正是归剑阁阁主古道真人。
在整个南陵剑道中,这位古道真人的剑道修为,只怕也能排进前五,至于境界,很多人的说法不一,有人说这位阁主早已经踏入了金阙境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但更多人的认为,古道真人的境界应当就是结发境巅峰,距离金阙境还有一步之遥。
但说法再多,也无人去证实过。
至于在古道真人两侧,便是归剑阁的长老们,刚才说话的那人,便是归剑阁的掌律长老杨长云。
吴清水看着这好些同辈师兄弟,知道之后自己今日所言又要被大肆宣扬一番,便有些头痛,他转头看向苏宿,后者一脸无辜的看着吴清水,似乎在说,这件事完全不关他的事情。
笔趣阁
但是苏宿刚才陡然提高声音,便很值得让人深思。
“苏小贼,老夫又他娘的栽到你手里了。”吴清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狠狠说道。
苏宿嘿嘿一笑,没有回话,反倒是朝着阁主古道真人走去,对着古道真人行礼之后,他便立在一旁,等着古道真人开口。
古道真人看了一眼苏宿身后背着的那柄剑,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有一桩事情,要问一问。”
“师叔请问。”
山上其他人都称呼阁主,但苏宿从小便是喊师叔的。
“剑从何来?”
苏宿寻到一柄契合他自己的剑,这当然是好事,但剑怎么来的,归剑阁要问清楚。
“弟子下山,识得一朋友,那人剑道天赋和弟子不相上下,这一次剑会,他胜过了梁照两次,剑庭以此剑相送,因弟子和此剑心意相通,那朋友便将此剑送给了弟子,弟子以定神丹便以作为回礼。”
听得定神丹三个字,古道真人身侧的长老们,都神情微变,对于归剑阁而言,定神丹自然是绝好的东西,不过依着这东西便换了一柄和苏宿心意相通的仙剑,也不算亏。
“如此朋友,定当深交才是。”古道真人听得麻衣老人说过剑会的经过之后,对顾泯算是有了初步的认识,也不觉得那个少年会是险恶之辈,也不反对此事。
问清楚缘由之后,古道真人便不多言,只说了几句劝勉的话,便要转身离去。
“师叔留步。”
苏宿忽然开口。
古道真人转身来看着苏宿,神情古怪,自己这个师侄是个什么性子,他也早已经知道了。
现在他开口,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的。
“师叔,我的定神丹送出去了。”
苏宿笑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不过在这些长老看来,苏宿这个笑容,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还有啊,师叔伯们,我这找了十年,总算是找到一柄剑,你们不表示表示?”
在人群之中,麻衣老人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徒弟,隐秘的举起了大拇指。
……
……
夕阳西下,归剑阁残阳似血。
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的苏宿看着身前的大大小小的好东西,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薅羊毛这种事情,对于苏宿来说,向来都是,能薅就薅。
“想不到啊,给出的东西全部都拿回来了,还挣了不少,不过吴师叔啊,我都替他感到痛苦,怎么就有我这么一个师侄了?”
某人沾沾自喜,还一副贱样,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说不定都有掐死他的冲动。
不过就在这个家伙沉浸在欢乐中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娇滴滴的一声。
“苏师弟。”
苏宿瞬间毛骨悚然!
第六十三章 天底下都是重复的故事
顾泯回到柢山,注定和苏宿回归剑阁的待遇不一样,山上本来就只有师父常遗真人和师姐洛雪两个字,常遗真人注定不可能出来迎接阿桑和顾泯这对师姐弟,洛雪又在闭关,顾泯回山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来迎接。
好在他也不是个在意这方面的人,和师姐道别之后,顾泯便来到了那座放着许多剑经的竹楼,书虫一如既往在角落看书。
顾泯朝着书虫行过一礼,然后便盘坐在了地上,这次剑会,他虽然只和梁照战了两次,但也有好些裨益,于剑道他的感悟更深了一些。
尤其是对剑诀之中各种剑招如何施展,他的理解,当然要比之前更甚。
这就是阿桑之前所言的那般,他们不是剑修,自然不能给顾泯提供太多帮助,但是有一点,那就是他们知道,让自己的小师弟真的和一个剑修战一场,会有多大的裨益。
当然就连阿桑最开始都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小师弟,竟然真的还胜过了那个庚辛剑主梁照。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剑宗都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偏偏摊上柢山,常遗真人那个性子,只怕听说之后,会高兴一番,但最后说不定又要祈求柢山的列祖列宗保佑他赶紧破境。
顾泯想着剑道上的事情,不知不觉便已经入定,神游在那场战斗之中,丝毫不知道一旁的书虫站起来,走到他身侧,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书虫太过神秘,若是顾泯还清醒,就一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简单的书虫了。
书虫看过他之后,便转身回到了角落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睁开眼睛,眼里有一缕剑气瞬间生出,但很快便消散开来,这里到处都是剑经,剑经里到处都是柢山先贤留下的剑气,若是一不小心激发了,只怕是就要大难临头。
那种被折磨的感觉,任凭哪个人感受了一次,也不会想着去感受第二次。
他转过头,看着书虫,开口问道:“来一局?”
书虫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朝着顾泯走了过来。
两人对坐,烛游珠很快便变成一副围棋。
顾泯执黑,书虫执白。
“剑庭有一门剑诀叫做苍龙剑诀,看样子是从青龙剑诀上演变过去的,不过没有学到太多精髓,比不上青龙剑诀。”
“梁照的确是南陵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生在柢山,消息不通,也不知道除去剑宗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宗门有如此惊艳的弟子。”
“我结识了个朋友,是归剑阁的天生剑胚,这个人心地不坏,适合结交。”
“对了,帝都的试炼,不知道师父会怎么选择。”
顾泯一个人说着这一趟剑会之行的见闻,知道书虫不会开口,也就大多自言自语。
“我……”
“帝都之行,万分凶险。”
书虫终于开口,他看着顾泯,眼神深邃,“不管是大宁王朝,还是如今的大祁王朝,帝都都不是个好去处。”
顾泯皱了皱眉,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得到个这么答案。
“柢山要走进这个旋涡?”
书虫淡然问道。
“师姐说柢山已经收到了帝都的信,柢山没落到如今这地步,想要中兴,自然要付出些东西。”
顾泯有些无奈,有些事情,他知道必须去做。
“当初晚云真人是从帝都里来到柢山的。”不知道为什么,书虫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自己也想去那个地方吧?”
书虫忽然微笑道:“你肩膀上的担子,到底是些什么?”
顾泯闻言沉默,没有说话。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个很老套俗气的故事,比如你是那位皇帝陛下的私生子,要回去夺得皇位。”
书虫神情温和,言辞也说不上激烈。
“天底下的事情,本来就没有新鲜的。”顾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嘲的说道。
书虫笑道:“即便是老套的故事,也会有些新意。”
“比如?”
“比如你是那位皇帝陛下的私生子,却是没想着要去夺得皇
位,反倒是成了一个大剑仙,剑指四海,无人敢说胜过你。”
书虫温声道:“当然,这样的故事也说不上新奇,但你怎么做,才是这个故事最主要的地方。”
顾泯摇摇头,落下一颗黑子,决意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
……
……
时间流逝,对修行者来说,自然极快,只一转眼,便到了日落之时。
晚霞如血。
顾泯落下最后一颗黑子,站起身,便站到窗边。
看着窗外的晚霞,顾泯心情无比平静,天底下最好的景色自然是在郢都,可别处的晚霞,对于顾泯来说,也很好看。
晚霞能够让他平静下来,想来这世上也会有很多人和他一样,通过某样事情,便能平静下来。
“这世上会不会有人喜欢看星星,看着星星便能平静下来呢?”顾泯喃喃自语,随即微笑道:“若是有这样的人,会不会也是如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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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两句话,他便转过身来,不想再看,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窗口便伸出一颗脑袋来。
“小师弟!”
那人惊喜开口。
顾泯脸色难看。
“小师弟,你走之后,我在山上好好练习了一番,现在的厨艺比起来之前,已经突飞猛进了,小师弟你要不要尝一尝?”
来人自然是洛雪,她端着一个白色的盘子,里面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顾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肌肉正在抽搐。
“小师弟?”
洛雪又喊了一声。
顾泯坚定的摇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师姐,我给你讲讲这一次我遇到些什么吧,特别有意思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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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章五千字,这章就两千了。
嗯,前面一章最后笔误了,申请更改,可能要过些日子才审核了,各位见谅。
晚安
第六十四章 山上的人啊
柢山上的几个人,每一个都是顾泯惹不起的,就连这个看起来傻傻的二师姐,也是如此。
不过已经出去见过世面的顾泯,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屈服的,于是僵持之下,洛雪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她已经不能像是当初那样,逼迫小师弟吃下她弄的饭菜了。
将那盘看着便不会有人生出食欲的东西放下,洛雪不满说道:“你这下山才一次,翅膀就已经硬得不行了,要是再下山几次,说不定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不行,我得去告诉师父,不让你下山了!”
顾泯心想,之后别说下山,师父还要让他过刀山下火海,哪里是你拦得住的。
“好吧,说一说你在剑庭遇到些什么事情,有没有遇到长得好看的姑娘?”
洛雪扭着头,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话,但实际上这最后一句才是其中的重点。
顾泯想了想,开始说起在剑庭发生的事情,他也算是有些清楚这位师姐的性子,所以很多事情能省去便省去了,比如之前遇见的那个肥胖妇人,比如之后登山遇上的那个朝暮剑派的女剑修解语,也比如赠剑给苏宿的事情。
说起来剑庭赠剑的事情,好像阿桑并不在意,自始至终都没有问题,依着阿桑的性格,她自己都不在意,便肯定不会向常遗真人提起了,常遗真人要是不知道,那山上估计是真的没有人在意了。
说完那并不长的旅程,最后洛雪的关注点竟然是落到了王小贫身上,“师姐居然也有人喜欢。”
顾泯咂摸着居然两个字,想着大师姐的过往肯定有意思。
“阿桑师姐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吗?”
顾泯随口一问,当然也没想着在洛雪这里得到什么信息。
“我反正上山的时候,师姐已经在山上了,听着师父说,师姐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的时候就被抱上山了,这么多年了,师姐好像也就下山过几次,你没上山之前,最近一次就是去救我们,依着师姐的性子,我觉得没有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泯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师姐你呢?”
洛雪一时语塞,说起来她其实更惨,自从上山开始修行以来,也就下山过一次,那一次还算不上什么美好,被鬼修追着到处跑就算了,还差点连命都没了,但好在最后还是收获了一个小师弟。
虽然小师弟这会儿已经不怎么听话了,但洛雪还觉得不错的。
顾泯很明智都没有去追问,他瞥了远处几眼,又不咸不淡的陪着洛雪说了几句闲话,最后好说歹说是把她哄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在山上还能待上多久。”顾泯摇摇头,起身前往后山的那座木楼。
木楼隔得不远,也就在后山里而已,顾泯没有花多少时间便来到了那座楼前,把手搭在那块石碑上,心神沉浸其中,来到了那片星海前。
无数颗剑星悬挂在那里。
顾泯盯着属于自己的那颗庚辛剑星,发现它比之前又要耀眼好多,顾泯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境界比之之前又有提升的缘故,也不在意,他又去看那颗应当是属于梁照的剑星,发现那一颗也明亮了不少,他有些感叹,自己两次都胜过了他,想不到梁照不但没有被击倒,反倒是还往前走了一步。
这种人,就连顾泯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是。
说他虚伪吧,能够把庚辛剑主的名头都占为己有,但他又的确不是为了虚荣,而是要借着这个身份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这种人应该说是城府深沉,心思复杂,若是以后再对上,顾泯没有把握真能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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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乎乎的天才好杀,可低调的家伙,可不好对付。
顾泯摇摇头,便踏进了那座木楼,想要再去看看别的剑诀。
梁照没有停滞在原地,苏宿拿到了自己的那柄剑,也应该往前走几步,顾泯自然也不会停在原地,先不说当下会不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光是为了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便不能停下。
……
……
顾泯回山的第十日,傍晚。
柢山山顶的茅屋前,飘出香气,一身灰袍的阿桑坐在火堆前,熟练的烤着鱼,在她身后不远处,常遗真人躺在躺椅上,脚边是两坛结着些冰霜的酒。
而在躺椅上,有一道青色的符箓漂浮在半空,时不时有些凉风从符箓中飘出来。
不得不说,常遗真人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便有多少普通百姓十分向往。
阿桑转动着手中的木棍,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小师弟胜过了梁照那个庚辛剑主,现在我相信小师弟会和晚云真人差不多了。”
常遗真人拍着自己的肚子,听着这话,心想怎么阿桑也会说出这些蠢话来了,他哼了一声,有些无趣的说道:“你小师弟
数月便辟谷了,就这个修行速度,用屁股去想都知道梁照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至于那个小家伙为什么会成为庚辛剑主,这点为师不知道,但成为庚辛剑主又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够力压同代年轻人了,你小师弟这一代的年轻弟子中,也该是我们柢山夺魁了。”
说着话,常遗真人还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逃出几颗毛豆,剥了之后扔入嘴里,咀嚼一番之后,这位柢山掌教阴恻恻笑道:“你小师弟的资质啊,或许比晚云真人还要高些,等着看吧,以后指不定就是他提着剑去各大剑宗走一圈的光景了。”
说起这个,常遗真人异常开心,毕竟这柢山从晚云真人之后,就真没拿得出手的高手了,现在有可能来一位,当然极好。
“阿桑啊,不是做师父的说你,你作为大师姐,怎么就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你小师弟,这回山十日多了吧,怎么一次都没去找过他,就是你那师妹,整天蹲着你小师弟,她一个第二境的,于你小师弟,真没有什么好处。”
阿桑摇头道:“师妹天性如此,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她愿意多和小师弟多待,也不见得是坏事,况且小师弟自己的意志坚定,过去这一年多光景,已经说明了这件事,想来不会有什么影响。”
常遗真人皱了皱眉,没有能说出什么话,阿桑意志都是这个性子,只要是绝对不对的事情,便会出声,哪管常遗真人怎么想。
“咸商城那边怎么说了?”阿桑开口问道。
常遗真人抬起酒坛喝了一口,平静道:“即便你小师弟打败梁照一万次,也没啥区别,路还是只有一条而已。”
阿桑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没什么意外,她之前和顾泯说了不少,但都是猜测,实际上在她自己看来,也差不多该是这样。
“为师还真收到了些其他信。”
顾泯回山已经十日,从剑会把消息传到咸商城也只是需要一两日的光景,从咸商城写封信到柢山,也是一两日的功夫,常遗真人这会儿收到些信笺也很正常。
“不过龙椅上的那位还没有做出决断,有好些事情,还得看看,其实也不算是太急。”
说完这话,鱼也好了,常遗真人也就不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去拿过那条烤鱼,重新躺回躺椅里,咬着鱼肉,时不时发出满意的啧啧声。
阿桑站起来,朝着远处走去,在一块山石上站了很久,最后便消散在了风里。
第六十五章 咸商城知道了
炎夏的时候,咸商城也很热。
即便是在南陵,离着咸商城不远的地方有那座帝陵拦着北方的热气,但咸商城的确也说不上凉快。
所以天气热起来之后,这座大祁王朝的帝都,便少了好些热闹,特别是午后的光景,宽敞的长街上,人少了很多。
临近东门的常平街,地处咸商城最为繁华的地段边上,极为便利,说是寸土寸金也一点不为过,但这条街上,却没有什么住户,大片大片的宅院都是空着的,若是有人从咸商城上空俯瞰下去,便能看到这些宅院里,很多地方,落叶已经堆了很多,更有些排水出了问题的宅院,因为死水不流通,散发出阵阵的恶臭。
因此偶尔从这里路过的行人,大多都会捂着鼻子跑过,不会过多停留。
而更多的人,是绝对不会选择经过这里的。
这条常平街为何会这样,咸商城又为什么会没有人去管,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古怪的事情,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谈论起这件事。
可谈了许多年,都没有答案。
真相只有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才会知道。
“一晃眼,就过了十来年。”
随着声音发出,有两个人出现在了街口。
那两个人里,一人成儒士打扮,腰间悬剑,但并无半点杀气,应当是和咸商城诸多士子一般,佩剑只是装饰。
另外一人是个少年,生得俊美,不过一双眉毛,有些偏向女子的细眉,看着便过于柔美了。
这样的相貌要是生在别人家,当然没什么问题,可这少年毕竟是生在这大祁王朝头一份的天家里,这样的长相,实际上便有很多问题。
“先生又想起了那桩事情?”少年看向儒士,有些无奈的说道:“既然都如此了,真是没什么办法了,况且父皇冷落,大概也不全是因为长相的问题。”
儒士温声道:“殿下,所谓毫无帝王之相当然不重要,大祁又不是普通王朝,能不能往前走,和长相无关。”
少年名豫,是大祁皇帝的第四个皇子。
当然,在咸商城里诸多大臣武将看来,这位豫皇子也是大祁的皇帝陛下最不喜欢的儿子。
为何如此,当然不仅仅是长相的缘故。
大祁皇帝作为大祁的最强大的那个修行者,天赋血脉自然强大,后代也自然会继承这份血脉才是,大祁皇帝的几位皇子的确都是天赋过人的修行者,可不知道怎么的,就只有他,天赋不佳,这已经接触修行数年,这才是个初境。
要知道,大祁皇室的资源无数,豫皇子修行前路几乎是所有困难都被抹平了,他只需要踏上修行,自然便不必担心。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
四皇子也的确是栽到了自己身上。
在修行上没有太多天赋,便意味着以后不能成为一位强大的修行者,不能成为强大的修行者,离着龙椅便会越来越远。
没有皇子不想坐那个位子。
豫皇子叹了口气,随便推开一座宅院的破旧木门,走进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枯叶和臭水,他问道:“崇文楼那边,三公没有半点倾向?
”
王朝和修行者一直都有联系,修行宗门们会选择战队,若是自己不够强大,还想着那皇位的话,大概只有求助崇文楼。
只要三公都坚定的站在他身后,事情有着最大的希望。
“太傅大人一直都极为低调,处事也让人找不出半点毛病,身为三公之首,他的态度会影响很多人,所以太傅大人表态的可能性在现在绝对不可能发生,至于太保大人,作为殿下们的老师,您应该比我清楚,太宰大人性子洒脱,倒是最有可能出声的人,可殿下也看到了,过去这些年里,太宰大人没有和任何一个殿下扯上瓜葛,坊间传言说,是因为太宰大人没有欣赏的皇子。”
儒士叹道:“或许能在陛下的考验中胜出,才会引来他们的关注。”
豫皇子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事情呢?几位皇兄本来便比我先走了很久,这次考验,我应当没什么机会了。不过没关系,依着先生之前所言,舍弃这次考验,再往身后退一步,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去年的时候,他便和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谋士推算过这件事,当时几位谋士都给出了一样的答案,那就是现在的他,已经落后其他人太多,最好还是往后面退一退。
为此,当其他皇子在联络各大宗门的时候,他写了一封信到柢山。
柢山是多年前的世间第一大宗,但在如今,就算是在剑宗里,也说不上是什么大宗门了。
“可能有了些变化。”
那个儒士开口说道:“南方传来消息,说是剑庭那个庚辛剑主,在剑会上,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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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境之战里,他败给了一个叫做顾泯的少年。”
“那个顾泯,来自柢山。”
儒士有些无奈的说道:“似乎……应该说是柢山肯定出了一个天才。”
豫皇子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儒士摇摇头,没说话。
……
……
咸商城的皇城很大,也分得很细,属于那位大祁皇帝的地方永远在中央,建筑永远是最高的,至于别的妃嫔的寝宫,离着皇帝陛下不远。
而在皇城外,便是几位皇子的府邸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皇城。
大祁皇帝尚未立下太子,所以东宫依然空缺。
在离着皇城最近的那座府邸,府邸的飞檐下,挂着好几个灯笼,灯笼里没有蜡烛,只有些蓝色的珠子,这些珠子散发着寒意,正好将整座府邸的暑意都尽数驱散了开去。
行走在府中的下人也感受不到半点暑意。
书房里,有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坐在桌前,正看着南方送来的消息。
当他看到上面记载的关于剑会的事情之后,他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这等人物,却拜入了柢山?”
他没有怀疑梁照的强大,庚辛剑主四个字便可说明一切,只是有些惊异顾泯是何许人,竟然也能胜过他。
案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说道:“想来是柢山的运气好,捡到个天才,不过也无济于事,殿下,我这便派人看着,想来这帝都里,也
没有其他殿下会和柢山走得太近的。”
这不知道是排行第几的皇子点点头,然后问道:“观海楼可有回信?”
提及此事,那管事想起之前送来的那封信,他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信被送回来了,咱们送去的信对方没有打开,观海楼送回的那封信里,是一张白纸。”
说话的时候,管事盯着皇子的脸色,发现并无变化,便多说了一句,“观海楼未免也太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一些。”
皇子斥道:“你懂什么,整个南陵,不,整个世间,能够和三公一较高下的读书人,你以为很多?也就那位一个,甚至很多人都在说,只要他愿意,回到咸商城里,他便是下一任太傅,就连父皇都对他赞赏有加,岂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管事慌忙跪下,像是他这样的下人,即便是知道了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但始终是下人,哪里能明白这种在修行界里也算是最高层次的秘密。
他不明白观海楼的那位楼主到底是个什么人,但从他有可能知道他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傅这句话上,他就知道了那个人绝对是不好招惹的。
大祁王朝数十万的读书人,这其中有多少修行者?
数以万计吧。
可三公,也就那么三位啊。
皇子摆摆手,示意那人下去,而他则是站起来,走到了窗边,看着庭院里的那棵榕树上挂着的鸟笼,摇了摇头。
……
……
咸商城的东边是很多富人的聚集区,在西边便是很多穷人聚集的地方,许多矮房和狭窄的小巷构成了一大片区域,住在这里的人,不是穷便是穷。
只有穷。
即便他不穷,都要装着穷。
在这片区域里最里面有一座稍微大些院子,说是稍大,但其实也很小,而且很破旧,只是在这一片区域里显得大而已。院子里有一口井。
井旁有一木桌,木桌中间是一个圆形的豁口,豁口下面是一个火炉,这个时候正好又有人端着一个大铜锅过来,放在了桌上。
铜锅里是深红色的汤汁,里面飘着无数的花椒和辣椒,在夏天,绝大部分人,看着这一盆东西,想来就会生出畏惧感。
随着铜锅不断被加热,牛油的香气也就渐渐飘了出来,锅底的香果也不断飘起。
这个时候便有人端来一盘又一盘的配菜,其中毛肚和黄喉最先被端上来,然后是鸭肠和鸭血。
很快,这里便摆满了一桌。
然后屋子里走出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坐在井边,便夹着一块毛肚放进了火锅里。
片刻之后,夹起毛肚,可是还没来得及吃,院子外便有人跑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大汉眼睛瞪得很大,手抖动得很厉害,那块毛肚便从筷子上滚落下去,落到身前的油碗里,溅出好些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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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入夏了,正是吃火锅的好时节,同学们快来。
今晚还有一到两章。
第六十六章 夜谈和大雪
顾泯回山三十天后,他终于在盛夏的晚上见到了自己的那个便宜师父,常遗真人躺在躺椅里,瞥了一眼顾泯,然后朝着他丢出一坛酒,入手之后,一片冰凉的顾泯看着常遗真人,有些想不明白。
“山上就你我两个男人,喝酒这种事情,当然是要找男人喝才行,和女子喝酒,感觉差了些。”
顾泯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他在一旁找了一块山石,就这样坐下了。
这会儿天色已暗,天幕上繁星点点,看着很美,但顾泯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星空,便没什么想法。
这是师徒两人第一次喝酒,顾泯没有过多的想法,也不想去搞些繁文缛节,在遥遥举起酒坛示意之后,便仰头喝了一大口,常遗真人笑骂道:“你这小家伙,喝过这么好的酒吗,鲸吞牛饮的,暴殄天物。”
顾泯直白道:“师父你这酒不太好,我以前喝得酒都比这个好。”
常遗真人皱眉道:“胡说些什么。”
顾泯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又喝了几口酒。
“有些话你不问问?”
常遗真人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率先开口说话。
“来到柢山的第一天,师父把柢山至宝给了我,我在山上看了这么多剑经和剑诀,所有想学的都可以学,师父甚至都已经允诺,将柢山传给我,即便是没有前辈可以教我剑道,但我得到的东西,怎么都会比其他剑宗的弟子多,说不定换做那位庚辛剑主,知道柢山能给他这么多,也会很乐意的来到柢山,既然都得到这么多东西了,柢山中兴的担子怎么又不能挑了?”
一口气说了很多话,顾泯喝了一大口酒,
常遗真人有些失神,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看着顾泯说道:“即便这样,你的担子也过于重了些,我原本以为你会抱怨几句,这样当然极好,可你什么都没说,师父才会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顾泯摆手道:“得了吧,师父你不是这样的人。”
“胡扯,为师怎么不是这样的人了?”常遗真人微怒,看着顾泯,好似已经开始生气,但顾泯却没有理会,只是低头喝了口酒,然后便笑了起来。
常遗真人摇摇头,然后自顾自说道:“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竟然这么难糊弄。”
顾泯说道:“那个故事绝对不是师父你想得的那样。”
常遗真人皱眉怒道:“怎么还有为师想不到的事情?”
顾泯不说闲话,认真道:“师父还是好好讲讲那位豫皇子好了。”
常遗真人闭眼说道:“像为师这样的大修行者,怎么会关心那些俗事?”
“那师父自己去咸商城吧。”
“别,为师与你说道说道。”
常遗真人清了清嗓子,总算是认真起来。
豫皇子是大祁皇帝的第四个皇子,是一个没有什么修行天赋的皇子,因此是几个皇子里最不受宠的那个。
所以在理论上,他是距离皇位最远的。
“柢山不是当初的柢山了,他的那封信来到柢山,也不指望我们能帮他在大祁皇帝的考验下胜出,他定然是以退为进,想在之后徐徐图之。”
豫皇子想要以退为进,所以选择了已经没落的柢山。
“这是柢山的机会。”常遗真人说道:“柢山想要中兴,最快的办法是帮助豫皇子成为下一位大祁的皇帝。”
顾泯问道:“大祁皇帝是南陵第一,难不成便已经到了暮年?”
修行者越强大,自然就会活得越长,像是大祁皇帝这样的修行者,至少也有几百年的寿数。
而今那些皇子不过才十几二十岁,不管怎么看,没有个数十年乃至百余年,没可能走到当今的大祁皇帝这个境界。
依着这个看来,柢山中兴,至少也还要数十年的光景。
那的确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修行者又不是普通凡人,百年光景,眨眼而已,况且你才十来岁,距离化为尘土的时间还很长。”
常遗真人说道:“在生命的前面为柢山而奋斗,之后成为一代中兴之主,看着柢山重新回到数万剑修都在的光景,你作为这一派之长,走出去被千万人簇拥,一声令下便有数万弟子听你号令,不管你让他们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们都绝无怨言,难道不好?”
“可惜为师寿元将尽,注定看不到此等光景了,也就希望你以后多多提起为师,让他们知道,柢山的中兴祖师,是我常遗的弟子。”
常遗真人越说越伤心,到了后面,眼里竟然泛起泪花。
顾泯皱眉道:“师父的饼很大,就是想要吃到很困难。”
常遗真人叹了口气,继续说着话。
豫皇子当然也想赢得考验,但是这机会不大,所以只能选择往后退去一步,可若是那位大祁皇帝的考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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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是针对那些年轻弟子呢?
要是参加这一场试炼的修行者都是四境之下的修行者,依着顾泯的天资,柢山有很大的几率帮助豫皇子胜出。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一个宗派的年轻弟子帮助皇子取得胜利,让那位皇子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然后在之后的岁月里,两人相互依存,最后那个年轻弟子所在的宗门成了南方有数的大宗门,而那位皇子也成了皇帝陛下。
说到底,只要现在的大祁皇帝认为柢山有潜力,也愿意拉一把,柢山便要好过很多。
当然,这一切,都要从顾泯取得胜利之后才能有可能。
“这是为了柢山,但对你有裨益,这个世间的修行者,很多都是自己藏在深山里修行的,而这一类的修行者,却从来都不可能成为世间最强,要想成为世间最强的那些人,便要不断的接受磨炼。”
常遗真人说道:“即便是晚云真人,也不是那种只靠修行便成为绝世剑仙的剑修。”
顾泯问道:“我要是死在咸商城了,怎么办?”
常遗真人严肃认真的说道:“为师会为你在柢山设灵位,日夜香火不断。”
要是换做其他人说这话,顾泯早就破口大骂了,但既然是常遗真人说的,顾泯也就只是闷闷的喝了口酒。
顾泯说道:“要是那位大祁皇帝的考验不在四境之下呢?”
“你师姐阿桑也是个天才,不差你太多。”
常遗真人感慨道:“要是没有你,这些事情便该是你师姐的担子,要不然为师也不会说把掌教的位子传给她,不过阿桑不喜欢做掌教,所以这位子,只要你还活着,就是你的。”
“那洛雪师姐呢?”
“哦,那是为师当初喝醉了,下山胡乱收得弟子,就没有指望过她为柢山做些什么,你要是想要指望阿桑还能指望,可想要指望那个憨丫头,趁早断了念想。”
“师姐听着师父你这么说她,肯定会失望的。”
“所以这种事情,你就不要乱去说了。”
“好的,师父,我不会说的。”
顾泯喝了口酒,说道:“师父还是把话题放到咸商城上面去吧,我要去跑一趟,不会就让我听些这个吧,有好些该知道的,师父还是得说说。”
常遗真人看起来整日就在柢山上,但实际上,他这些年一直在打探咸商城的消息,为此早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只是在等一个契机而已。
要是顾泯知道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说不定又要问他一句,怎么您就知道一定会有皇子写信到柢山呢?
不过顾泯不知道,常遗真人也没说,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常遗真人把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很多很多。
大到那位大祁皇帝,小到那些市井小民。
顾泯很认真的听着,不时还提出些问题,常遗真人也一一给出答案。
“师父你说咸商城有好些火锅店,味道正宗吗?”
“那是古蜀地传过来,流传了千百年的秘方,想来怎么都是正宗的……你问这个事情做什么,火锅店正不正宗关你什么事情?”
“就是随口一问,师父你继续。”
想起了自己那个知道一句古蜀地方言的朋友苏宿,那个家伙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在咸商城,要是和他站在一方,顾泯倒是觉得自己很有些胜算。
不过依着归剑阁这么大个宗门,只怕不是豫皇子请得动的。
顾泯叹了口气,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些担忧。
时间悄然过去,很快便到了后半夜,常遗真人说完最后一句话,长长舒了一口气。
顾泯也有些累了。
“不管如何,为师都会让阿桑和你一同前去。”
最后,常遗真人只说这么一句话。
……
……
修行者的时间过得很快,这种事真不是胡说,顾泯结束了和师父常遗真人的夜谈之后,便去了竹楼修行,晚云真人的剑经他已经基本看懂,按着剑经上面的修行,也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他时不时的会去那木楼再学些剑招,不过这一次却不是整套整套的剑诀,而是在剑诀里挑选剑招。
这样一来一去,便已经过了几个月,柢山也迎来了深秋。
秋末的时候,顾泯又在竹楼里和书虫下棋。
棋局不同,但结局相同。
书虫弃子认输之后,主动开口说道:“我不怎么明白这个,但是却知道,你要是棋力够高,对修行也有益,海边那位,便在棋道上获益不少。”
顾泯知道书虫说的是观海楼的那位楼主,这位是四海之主之一,修为到底有多高,说不清楚,但说起另外一位女子剑仙也是四海之主之一,那人便已经剑道魁首
,想来那位观海楼楼主也不会差去太多。
这个世间的修行者很多,但真正能够站在最顶峰的,便只有寥寥数人。
四海之主肯定在其中,咸商城里的三公,也在其中。
那位大祁皇帝便更不用说了。
“不知道那位大祁皇帝还能活多久。”顾泯喃喃道。
“他是这世上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说他修为通天也不为过,只是真要说到底还有多少寿数,想来也不多了,但一百年应当还是有的。”
书虫微笑道:“当初晚云真人离世的时候,其实世上便有了大祁皇帝。”
顾泯一惊,晚云真人已经离世数百年,即便大祁皇帝是那个时候便降生的,也过了数百年了。
如此来看,大祁皇帝的寿数是真的不多了。
“修行强者们往往到了晚年才会想着留下子嗣,若不是如此,如何会有这么些皇子?”
顾泯问道:“他们还在寻求长生?”
书虫反问道:“这世上的修行者,哪一个不愿意自己长生不死?”
修行者,尤其是像是大祁皇帝这样的修行者,已然是主宰疆域千万里,人世间无一人能够站在他头上,自然不愿意自己在数百年后化为黄土。
顾泯若有所思。
顾泯不过还是个少年,自然不可能想这么远。
书虫站起身来,“看着前方固然是好事,不过往前走的时候,也要多看看自己脚下的路。”
说完这句话,他便回到了角落里,重新变作了和普通书虫一般的模样。
顾泯低着头,烛游珠变回珠子,他将这颗珠子用力一扔,这柢山至宝就在竹楼里滚着,时不时撞到些东西,发出清脆的声音。
顾泯就这样看着,不一会儿便笑了起来,终究还是个少年心性。
……
……
秋末很快过去,柢山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洛雪成为了一个第二境的修行者,顾泯顶着严寒,和洛雪打了一场雪仗。
不过说是打雪仗,顾泯多是被砸罢了,不过看着这些飞雪,想起了熟悉的事情的顾泯,没有在意这种小事。
一场雪仗打完,顾泯和洛雪回到竹楼,两个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古怪。
“师姐告诉我了,你还不打算说吗?”一反常态的洛雪此刻竟然有些严肃。
顾泯疑惑道:“阿桑师姐说了什么?”
“你在剑会,认识了一个叫做解语的女人!”
“师姐,那哪里说得上女人,就是个少女。”
“你看你承认了吧,真的有个女的!”
“……”
……
……
浮云山,朝暮剑派山门。
这些日子,解语时不时便要从这里走过,这位朝暮剑派的小师妹下山一趟之后,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偶有山上的师姐们问起,一些知道当初那些事情的弟子就要打趣说上一句是春天来了。
这世上的女子,总归都会遇上一个让自己爱慕难舍的男子,但那男子会不会也喜欢自己,就得看看自己的运气了。
解语不理会师姐们的打趣调笑,只是日复一日的从假意从山门经过,其实为的就是想看看某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年会不会来罢了。
只是日复一日的失望,到了深冬时节,再看到那大雪皑皑,解语终于是有些生气了,她看着远山跺脚,低声道:“你这个骗子,这都一年啦!”
……
……
苏宿也在打雪仗,不过结局和顾泯一样。
都是被人砸。
砸他的那个人,是山上他唯一不敢招惹的女子。
那个人是他师姐,是个比火锅还要难搞的女人。
所以苏宿每次看到她,都会很难受。
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山门前往别处避难,苏宿的脸色就很难看。
“苏师弟,和我一起打雪仗,不开心吗?”
对面的女子看到苏宿这个样子,貌似关心的问道。
苏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了,师姐。”
说完这句话,他把手里的雪团朝着自己脑袋上砸了下去。
……
……
大雪纷飞的咸商城,一片雪白。
皇城的某座大殿里,一袭黑色帝袍的男人看着外面的大雪,招了招手。
——
这一章差不多五千字,同学们,推荐月票都来一波呀。
第六十七章 大祁皇帝的意志
随着那位大祁王朝的君王招手,整座皇城便都运转起来。
首先是那座大殿外一直候着的太监急冲冲的拿起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事朝着宫中某处跑去,不多时,便是数道人影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更为偏僻的一座宫殿前,有个老太监拉着一个小太监藏在一棵树后,老太监严肃的低声说道:“赶紧给大殿下送去,要晚了,当心你的脑袋!”
小太监低头,一张小脸上并没有什么慌张的表情,“老祖宗放心,儿子做过好些次了,保证送到。”
说着话,他把那张纸条藏在灯笼里,就急匆匆朝着宫门方向小跑而去。
老太监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便转身朝着宫殿深处走去,这座皇城虽然是天底下最讲规矩的地方之一,那位皇帝陛下也是这个世间最为强大的那寥寥数人之一,对于皇城的掌控乃至整个大祁的掌控可以算是十分牢固,但即便如此,这座皇城的阴暗处,也会有很多他看不到,或许说看到了也无精力去管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在皇城里到处都在发生,就在那位大祁皇帝招手之后,咸商城里至少有二十处地方都知道了消息。
……
……
在那座最为临近皇城的府邸里,年轻皇子打开手中的纸条,看着上面寥寥几行字,微微蹙眉,然后捏着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之后,很快便化作了灰烬。
依旧是案前,那名管事开口问道:“殿下,陛下的意志到底是什么?”
年轻皇子皱眉道:“不是数百年前那样。”
数百年前来,现如今的大祁皇帝,在当时还只是一个皇子,和他的几位兄弟就和如今的皇子们一样,等着那位先帝的试炼,而当时,据说那位先帝在咸商城里亲自划出一道结界,让一群皇子和修行者进入其中,相互厮杀,最后胜出者便是大祁皇帝,因此在那一日之后,先帝便更多的将政务交给大祁皇帝处理,观察数十年后,先帝龙御归天,这位大祁皇帝也就成为了新的大祁君主。
可以说,现在这位大祁皇帝真正走向龙椅的路,便是从那次先帝的试炼开始的,所以他们绝对相信,大祁皇帝一定会十分重视这一次试炼,说不定便会摒弃数百年前采用的试炼,直接将一群当今修行世界的中生代强者一股脑放在一起,让他们厮杀得到结果。
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猜错了。
这一次,大祁皇帝并没有这么做。
年轻皇子看向窗外,皱眉道:“父皇究竟要做什么?”
……
……
豫皇子的府邸不大,是距离皇城最远的一座,这便很容易得知他在大祁皇帝心中的地位了,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早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可豫皇子却深知即便处境不行,若是再自暴自弃,那便很可能被彻底放弃,因此这些年里,他一直都保持着皇室贵族的气度,行事为人,从未丢过皇族的脸面。
或许正是因为这般,所以他即便为大祁皇帝所不喜,也没有过得更糟。
当那位儒士带着消息踏进这座皇子府邸的时候,豫皇子正在煮茶,水是后院的井水,茶叶是前些日子宫里赐下的贡茶,热水和茶叶碰撞之后,便是满室飘香。
那位儒士由府内管事领到这里,看到豫皇子如此,当即便有些无奈的说道:“殿下,宫里宫外都快炸了,你怎么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豫皇子笑着把茶杯朝着儒士身前一推,淡然道:“我要是有担忧的资格,我肯定会急得跳起来,但我这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吗?只能装着什么都不担心,先生你怎么能不知道我呢?”
儒士端起来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直白说道:“宫
里的消息传出来了,对殿下绝对是个好消息。”
他面露喜色,就像是得知自己高中状元了一般。
豫皇子问道:“父皇的意志是什么?”
儒士没有明说,只是站起来,然后郑重的朝着豫皇子跪下,认真说道:“恭喜殿下。”
……
……
临近皇城的不仅是几位皇子的府邸,还有一座高楼。
那座高楼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府邸,但在天底下所有读书人心中,那应当是最为神圣的一座楼。
那座楼叫做崇文楼,是一座藏书楼,应当是整个世间最大的一座藏书楼,几乎所有的儒家先贤的著作这里面都有收藏,历代三公所写过的东西,这里一样不少,甚至还有许多世间都已经断了传承的典籍,这里都有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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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的读书人从来没有什么宗门,但修行界的修行者里,总是把崇文楼当作儒家宗门。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只要三公登高一呼,整个世间的绝大部分读书人便都会应召而来。
因为三公在无事的时候都会呆在这里,所以崇文楼也就成了那座最神圣的楼。
当然,太宰除外。
当整个咸商城都开始暗流涌动的时候,一身麻衣长袍的太傅抱着一摞书沿着楼梯缓行,来到了一处高台上,那里摆着一方木桌,太傅便将那些书放在了上面,随手捡起一册便开始翻阅。
这位三公之首,整个世间读书人的领袖,白发苍苍,身材不算高大,甚至还有些驼背的老人,生着一张和世间绝大部分老人差不多面容,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不可能把他和太傅两个字联系起来的。
在世间所有没见过太傅崔溥的人眼里,太傅大人怎么可能是这幅模样?
不多时,高台前又有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缓慢走来,正是太保大人,和太傅比起来,这位太保大人的身材便要高大许多,一张脸上满是严肃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为皇子们讲学养成的,但总给人一种肃穆之感。
朝着太傅拱拱手,太保坐下之后,沉声道:“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了,陛下的想法算是有了些眉目。”
太傅盯着眼前的书,却是说道:“陛下选谁做太子,怎么选,本来都只是私事,几位皇子不管是谁做皇帝,都没什么问题,大祁一样会太平,这种事情,你上心了又有什么用呢?”
太傅是出了名中正平和,最有大儒之风,对于君主选择太子之事,从不过问,涉及哪些修行者,也不想去思索,所以当太保开口的时候,他便有些不悦了。
“怎么选,选谁。这两个问题的确不是我们该去管的,不过我来告诉你的,不是这件事。”
太保认真说道:“还记得六帝吗?”
太傅皱眉,六帝他自然知晓。
数年前,大祁开启了对南陵六国的战争,那场战争从北燕开始,由南楚结束,只用了数年光景便将南陵最后的六个小国都一一灭亡。
现在的六国疆域,都是大祁的疆土。
南陵六国子民,尽成了大祁百姓。
那六位小国君主,便都被带到了咸商城。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这六位君主,都是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被幽禁在咸商城之后,不仅没被大祁皇帝赐下毒酒,反倒是安排了大祁的修行者领着这些年轻的亡国君主修行。
这桩事一直是大祁的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经久不息,没有人知道那位皇帝陛下在想些什么,只有一些修行强者猜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不过更令人信服的说法是,大祁皇帝想要让那些亡国君主通过修行来淡化他们心中的复仇之心,毕竟复国难,修行却是没那么难,等他们沉浸在修行中之后,大概也就不会再去想复国的事情。
毕竟这修行还有长生可求,并非虚无缥缈。
不管如何,要是那些亡国君主好好呆在咸商城没有惹出什么幺蛾子,便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但这一次,太保知道的消息里,便有关于这些亡国君主的。
“陛下决意,让六帝也要参与试炼。”
太傅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卷,沉默片刻之后,便立即说道:“这于礼不合,我要入宫去。”
太保点头说道:“皇位继承选择,往年带着那些修行者便算了,如今还带上了六帝,的确不对,不过陛下的意志,不知道能不能改动。”
“只要圣旨还未传下,便一切都有可能。”
太傅深思道:“如此这般,乱了体统啊。”
太保不说话,他只是把消息传到,说到底最后还得是太傅才能出面,三公虽说并列,但也有高低之分。
太傅的话语权,永远都是最重的那一个。
“只是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太傅的第一想法。
这恐怕也是太保的想法。
“他想的,你去问问不就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传了出来,两位读书人领袖不用去寻声音的主人便知道是谁。
能够在这两位身后偷听,还敢插嘴的人,只有一个人。
同为三公的太宰大人。
太傅没有说话,但随着一道清风吹过,一个白袍男人出现在了他们身前,他腰间悬剑,手里提着酒壶,只有中年模样,和太傅和太保比起来,不知道要年轻多少。
“顾白,说了很多次了,要称陛下!”
太保沉声开口,言语之中倒是没有责怪之意。
太宰举起酒壶喝了口酒,咧嘴笑道:“那是你们的陛下,不是我的。”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肯定又要闹出好些事情来,可太宰毫不在意,他只是看着太傅说道:“崔老头,进宫的时候麻烦帮我说一声,我要离开些日子。”
“若是陛下定下试炼日期,祭天自然得你来主持,你这会儿离开,误了事情怎办?”
太宰笑道:“误不了,就是去打架,放心,不管输赢,我都肯定会跑回来。”
话音落下,太宰把手里的酒壶一扔,不等太保和太傅开口,便已经消失不见。
太傅接下酒壶,看着远处的风雪,沉默不语。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顾白说得云淡风轻,但谁知道他能不能回来都还两说。
太保想起那些事情,便觉得恼火,他看着远处怒道:“一个好好的读书人,练剑做什么?”
练剑便是剑修。
做剑修,怎么又能允许那位女子剑仙去做剑道魁首。
所以太宰这一去,那便是生死一战,绝对凶险。
可是那片海葬下的剑还少吗,也不差太宰一柄。
可是天底下谁又能拦得下顾白呢?
——
李白又来了,我过去的两本书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提及,毕竟那是我最爱的诗人,这一次,他又来了。
第六十八章 一切都是新的
从皇城到咸商城,从咸商城到整个南陵。
这个世间,重要的消息,总是很快便会落到各个重要的人物耳中,蓝临真人当然便是其中一个。
他虽然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太感兴趣,但是剑庭绝对感兴趣,所以作为掌教,他便知道了这件事。
当时他还在凉亭下喝着一杯冷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冷茶便被他倒了。
蓝临真人站起身来,朝着某个地方走去,在路途上,所有看到这位掌教的剑庭弟子都恭敬行礼,蓝临真人却是什么都没有理会,他只是走着走着便穿过了后山,来到了一处瀑布前。
梁照在这里练剑。
看到蓝临真人来到这边之后,梁照很快便收了剑,跑过来行礼,蓝临真人感慨说道:“你很好,为师本来都觉得你在连续输给那个少年两次便会剑心蒙尘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你竟然是越挫越勇。”
梁照没说话,只是想起了那个少年,然后坦然道:“师父,徒儿的确有争强好胜之心,不过也知道,只有凭手中剑才行,别的举动,弟子不会去做,也不该去做。”
思路客
蓝临真人赞赏道:“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剑心,由此说来,之后大道坦荡,倒也不是问题。”
梁照再度行礼,“多谢师父夸赞。”
蓝临真人摆摆手,示意不用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下去,他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下,平静道:“为师接到咸商城的消息,那位皇帝陛下的意志已经十分明了,这一次试炼,针对的是四境之下的修行者,为师选了你。”
四境之下,三境便是顶峰。
此刻距离去咸商城还有些时日,依着梁照现在的修行进展,大概到时候便能踏足第三境,当他第三境之后,就自然是剑庭里最强的第三境,这一点不用赘述。
“当然剑庭并非是只有你可以选,为师选你,是因为,豫皇子写信去过柢山,不出意外,那个叫做顾泯的少年,也要去。”
“为师给的是你这个再次战他的机会,至于你能不能把握住,为师不知道,想来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敢不敢?”
梁照没有犹豫,点头道:“弟子自然不负师父期望。”
蓝临真人摇摇头说道:“并非是一定要你胜过他,这种事情随缘罢了,但希望你若真胜过他了之后,也不要太过骄傲,为师看中的不是你如今如何,而是未来如何,剑庭如此家业,交到你手里的时候,希望你能接得住。”
如此言语,便有了
很多说不清楚的意味在里面了。
梁照点点头,眼神坚定。
蓝临真人点点头之后,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他知道,依着梁照的心性,自然也是该知道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了。
说完这些,蓝临真人也不想再逗留下去,往回走去的时候,他想着那日黄昏自己带着那柄仙剑去找顾泯的光景,那才算是他第一次接触那个柢山少年,可就是那一次,蓝临真人便已经十分看好他。
如果现在再让他去选,梁照和顾泯只能选择一个的话,想来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收顾泯为弟子。
想到这里,蓝临真人便摇头自嘲道:“学这么些年的剑了,竟然还是没能有所进展啊。”
……
……
柢山毕竟已经没落了很多年,很多消息都很闭塞,在春天来的时候,常遗真人才知道去年寒冬,那位大祁皇帝定下了以四境之下的修行者参与试炼的事情。
这一下,阿桑便没了资格,所以一切都得看顾泯了。
常遗真人倒是不怎么担心,让阿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顾泯之后,便一如往常了,直到在春末的时候,连续收到了咸商城的几封信,才知道了咸商城如今的动态,不过常遗真人也只是随意的看了几眼,便扔在了一旁,并没有怎么上心。
大祁皇帝的意志被人知晓,然后传了出来,知道是四境之下便可以了,至于之后怎么个试炼法,估计没有个几月是不会传出来的。
常遗真人不当回事,顾泯倒是不会掉以轻心,但即便如此,他身在柢山,知道的也极为有限,也就只能努力修行。
直到夏天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这次试炼的内容,是一个皇子能邀请两位来自不同宗门的修行者,与那位皇子一起共同参加试炼。
这给了皇子们多的选择,也给了那些并不是一流宗门,但也差不了多少的宗门们很多机会。
可以说这么一来,整个南陵的修行界便动荡了一番。
以往没有收到咸商城请帖的宗门,现在有了几家也收到了。
有人欢喜也有人忧,这种事情,很正常。
盛夏的夜晚,阿桑来到了竹楼。
顾泯正在翻看一本剑经,看到阿桑来了之后,很快便站起来行礼,阿桑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先是把手里的信笺交给了顾泯,等到顾泯看完之后,这才说道:“大祁皇帝的意志改变了,每个皇子便有
了两个名额,六位皇子,便会有十二位南陵的少年天才一起进入咸商城。”
南陵的宗门何止百座,从其中找出十二位少年修行者,当然不难,但是要挑选出十二位不仅能够宗门不弱,还在同境里战力极强的少年,不好挑。
柢山不够强大。
但是顾泯之前在南陵剑会上连续战胜过梁照两次,早已经说明他在第四境之下,战力极为惊人。
咸商城里最近甚至开具出了一份榜单,对南陵的修行宗门里,各个境界的修行者都有着排名。
在第二境里,顾泯在第三位。
而后面便是梁照和苏宿。
前五里有三位剑修,已经算是不错,但排到前面两位的天才也十分妖孽,即便顾泯战胜了庚辛剑主,他们也没有把顾泯排在首位。
这世间可不仅仅只有剑修而已。
当然,这三位都肯定是天才,等到他们踏入第三境,自然也会排到极为靠前。
因此除去豫皇子,又有一位皇子给柢山来信了。
信的末尾,有个章字。
顾泯想起了那日在剑会上见到的那个少年,那人便自称是章六公子,现在一看,哪里是什么章六公子,应当是六皇子才是。
信里说了好些事情,但大概还是在回忆和顾泯第一次相见,便觉得十分不错,想要深交,直到信笺的后半段,那位章皇子才说明了真正的意图。
还是邀请的事情。
“师姐你怎么看?”
豫皇子和章皇子比起来,毫无疑问是章皇子离皇位更近一些。
柢山此刻还没有给出最后的答案,自然还有能选的余地。
阿桑摇头道:“这种事情我一般不去想。”
顾泯无奈问道:“那师父怎么看?”
阿桑认真道:“师父说,随你怎么选。”
听着这话,顾泯更无奈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得好好想想。”
……
……
没等顾泯想出个所以然来,秋末的时候,一件对顾泯很重要的消息,便传到了柢山。
那位豫皇子离开了咸商城,目的地自然便是柢山。
但豫皇子不上山,他约顾泯在山下的小镇上见面。
第六十九章 相见
豫皇子的信比豫皇子早来了三天。
所以留给顾泯考虑的时间也只有三天。
常遗真人已经把这事情交给了顾泯,所以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顾泯把那封信烧毁之后,先去找书虫下了一盘棋。
如果说山上这些人,他和阿桑师姐关系最好,那么对书虫便算是最敬重。
烛游珠化作的围棋就摆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这一次书虫执黑,顾泯执白。
两个人下棋几乎都没胜负心,毕竟顾泯的棋力比起来书虫要胜过太多。
书虫随意落下一颗黑子之后,平静的说道:“和皇室子弟打交道是个比较麻烦的事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算了。”
书虫摇摇头,话只说了一半便闭上了嘴巴。
“不是所有人都和晚云真人一样。”
顾泯替他把后面半句话说了出来。
书虫惊道:“你怎么知道晚云真人是皇室子弟?”
晚云真人是数百年前的风云人物,大多数修行者只知道他的境界高妙,杀力无双,一言不合便要提剑杀人,是柢山最后的中流砥柱。
对晚云真人了解更多一些的修行者,知道他是从大宁的帝都走到柢山的,但没有把他同大宁的皇室子弟联系到一起。
但事实上,晚云真人便是大宁王朝的皇室子弟,只是那个时候的大宁王朝早已经是风雨飘摇,因此晚云真人来到柢山,也不能给柢山带来大宁王朝的庇护,反倒是晚云真人踏入金阙境之后,还替大宁王朝延长了几年国祚。
“大宁王朝的皇室子弟,所用文体是一种特别的笔法,即便王朝分崩离析,可这笔法也被沿用了下来,现在的南北两座王朝的皇室子弟,应当也是这种笔法。”
这是之前他看到豫皇子的信之后,才想起了晚云真人撰写的那册剑经,等到他去翻阅之后,发现两者是一种笔法。
如此一看,晚云真人是皇室子弟的事情便不难猜了。
书虫感叹道:“晚云真人虽说是皇室子弟,但行事全无皇室子弟的那种骄气,想来那位豫皇子做不到这般。”
皇室子弟要比普通修行者更难打交道,本来就是整个修行界的共识,可是怎奈南北两座王朝便是整个世间最大的两座宗门。
不和他们打交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顾泯说道:“既然师父说了,这是一定要去做的事情,那就不管怎么都要去做了。”
他可以不选豫皇子,但此刻豫皇子千里迢迢从咸商城来到了柢山脚下,不管成与不成,顾泯都要去看看,再说了,豫皇子都如此了,已经十分有诚意了。
“我觉得和蠢人打交道永远不是最糟心的事情,和一个聪明人打交道,而且他随时都做好算计你的准备的那一种,才是最糟心的事情。”
顾泯有些头痛,对方既然可以不远千里而来,便至少说明对方不蠢,是个敢想敢干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打交道不会太轻松。
“随时准备好算计别人的家伙,不是你吗?”
书虫难得和他开了个玩笑。
顾泯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收起烛游珠,准备下山。
离开竹楼,顾泯沐浴焚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想着要不要将那柄烛游负在身后,最后还是作罢,就这样下了山。
就在他身后的山石上,难得的两位师姐和常遗真人都在。
常遗真人看着顾泯的背影,有些感慨道:“你们这个小师弟,果然还是个体面的人,实在是和为师年轻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啊。”
阿桑自动过滤了常遗真人的言语,只是说道:“小师弟这样的人,我还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他,你觉得呢,师妹。”
“我觉得啊,小师弟他可能就是臭美,只是我想不明白哎,小师弟都这么好看了,怎么还这么臭美。”
阿桑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小师弟太好看了,再这么刻意在意自己的长相,那就没别人的活路了。”洛雪说着话,脸颊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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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认真的说道:“师妹,你病了。”
洛雪愕然,“师姐,我哪儿病了?”
常遗真人插嘴道:“不仅是病了,而且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傻丫头!”
……
……
什么都准备妥当之后,顾泯来到了离着柢山最近的那座小镇,虽说是离着柢山最近,但也有数百里的路程,顾泯不会御剑,但毕竟是修行者,因此也没有花多少时间,便已经到了小镇外。
小镇叫做云起镇,镇上最大的酒楼,在东边,风景极好,依山傍水,一条小溪在酒楼旁缓缓流淌,推开窗便可看到远处的青山。
顾泯登楼的时候,整座酒楼早已经被清空了,那位豫皇子应该就在二楼最大的雅间里。
门外有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看气息便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强大。
来到门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看了顾泯一眼,很快便走进雅间里,不多时,他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顾泯笑着说道:“请,顾公子。”
剑会的事情早已经是南陵人人皆知,知道顾泯的姓名不是难事,但是称呼,并没有按着修行界里常用的道友来称呼。
顾泯踏进屋子里,很快便在雅间里面,见到了一个背影。
看着身材,和顾泯相当,不过比顾泯更为瘦弱一些,除此之外,感受不到别的东西。
少年转过头来,映入顾泯眼帘的,便是两道细眉,顾泯神情未变,但心里还是起了些波澜。
“早便听闻顾先生生得好看,闻名多时,如今一见,果然名
不虚传。”豫皇子笑着开口,好像是压下了些震惊之意。
顾泯对着豫皇子行礼,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拘束,只是轻声说道:“殿下也是异相,注定能成大事。”
豫皇子一怔,随即自嘲道:“生着这幅女子面容,就连父皇都对我有些厌恶,怎么到了顾先生嘴里,这就是能成大事了?”
顾泯不言语,刚才豫皇子这一句话,便已经至少透露出了一个消息,那便是坦白了他在诸位皇子中的处境。
这件事或许顾已经知道,但是在豫皇子口中说出来,便不一样。
这是一种信号,是看似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号。
要真是无意中透露出来的,那便可以说豫皇子性情直爽,可若是他故意为之,顾泯只能理解为他城府足够。
这两者之间,说不上哪一种更好。
至少在顾泯看来,作为皇子,便应当是第二种才是。
“殿下也知道,如今的大祁,不看长相。”
顾泯看着豫皇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豫皇子指了指桌前,说道:“请坐。”
待到两人坐下之后,豫皇子便说道:“父皇的意志已经差不多传了一年,之前我也给柢山写过好些信,告诉你们帝都风向,当然我也相信,柢山肯定还收到过我那些兄弟们的信,柢山的路当然不止一条,但我今日前来,便是想要柢山给我一个答复的。”
大祁皇帝的意志已经传了一年,想来在最近便要有一个最终定论,各个皇子该做的准备都要做好,其他皇子的船不愁没人登船。
可四皇子本身势力有限,能够选的人,不会太多。
即便是柢山,现在的柢山虽说依旧弱小,但有了顾泯在剑会上的一鸣惊人,也绝对不会还只能登上他这条破船一条路可选。
至少章皇子便已经给柢山抛出过橄榄枝。
顾泯问道:“听说在咸商城有份榜单,我在第二境里,能排到第三?”
豫皇子点头笑道:“你先后两次战胜过梁照这个庚辛剑主,其实若不是生在柢山,你或许还能进入前二,或者干脆就是第一。”
顾泯问道:“那位皇帝陛下的意志已经很清楚,一位皇子可以选两位修行宗门的修行者共同参加试炼,不知道殿下另外一人,选的是谁?”
——
之前写的人间和余楚,其实在喜马拉雅上都有过有声版,但余楚属于半途夭折,现在我看来看人间,发现人间现在有三个版本有声书,其中一个版本好像是断了,其他两个版本,正好是一男一女,有喜欢的可以去听听。
当然,有喜欢仙朝的同学,也可以试着去搞一搞有声的。
对了,仙朝新书群是:654626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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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妹子,来玩啊。
第七十章 我要换个师姐
皇子可以选择两位修行者共同参加试炼,六皇子给柢山来信,希望顾泯成为其中之一,这其中之一,当然就是不那么重要的那个。
这是因为六皇子看中的是顾泯的战力,而没有指望柢山。
而豫皇子,他选择的余地要比六皇子少很多,顾泯毫无疑问会是最重要的那个,那么另外一个呢?
“实话告诉顾先生,我还没想好另外一位是谁,顾先生是我最看重的那位,至于另外那位,得看看其他人怎么选。”
话说到这里已经十分明显了,等到其他几位皇子先挑选,等他们都挑完了,剩下的宗门便有可能会看上豫皇子,到时候豫皇子便在这其中挑选一个最强的出来。
那所谓的最强,肯定不会是顾泯以及其他皇子选出的那些人的敌手,但宗门势力应当比柢山更大。
顾泯沉默不语,没有急着说话。
豫皇子知道顾泯在想些什么,也是很坦荡的说道:“顾先生在试炼之中,所发挥的作用定然最大,是我最大的依仗,之后我若是有了起势,定然不负柢山!”
修行者去帝都参加试炼,本来便是和大祁做交易,并不需要矫情,这是各取所需的事情,他们之间靠着的是利益两个字作为连接,至于别的事情,其实都不靠谱。
很少有柢山和大宁王朝的关系一样,他们两方,在利益之上,还有着一层关系,要不然在大宁王朝式微的时候,柢山便可改换门户,转而支持一方豪强,说不定还落不到如今这田地。
不过这种关系,也只有柢山和大宁而已。
顾泯没有急于给出答案,只是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有关试炼的,这个旋涡,柢山肯定要踏进去,不仅仅是柢山,而是南陵几乎所有大宗门都会踏进去。
大祁的新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当那位新帝即位之后,站在他身后的宗门会是哪些。
这就好像是去赌场赌钱,压中了便一本万利,压不中的话,便看着别人赚钱,然后身家超过自己。
宗门的崛起与没落,虽说不完全看大祁,但大祁在这里面,一定会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和剑庭这样的宗门不同,柢山现在只有两条路。
不是彼,便是此。
顾泯沉声道:“殿下在皇子
们的处境就和柢山在南陵的处境差不多,两者都是尘埃里的东西,若是想着哪一日起于微末,也不是不可能,但柢山可做马前卒,殿下须得做那个心口如一的统帅。”
章皇子那边,虽然会比豫皇子的处境更好些,但是之前第一次相见,他便隐约觉得章皇子有些不足,如今再和豫皇子交谈,两者比较,便更觉得是这样。
至少顾泯现在看来,豫皇子除去处境更差一些,别的都要胜过章皇子。
跟聪明人打交道虽然要时常堤防对方,但当两者都处于同一方的时候,便要省下很多麻烦。
顾泯不是个磨蹭的人,既然有了决断,便表明心思便是。
豫皇子大喜过望,“我虽说没什么好东西,但顾先生既然已经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柢山所需,我还是能拿出几分的。”
这是当朝者的惯用手段,顾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与豫皇子再说了些闲话,最后约定了些事情,便告辞离去。
等到顾泯离开酒楼,离开小镇之后,屏风后才走出来一个儒士。
正是和豫皇子关系最近的那一位。
“殿下,你觉得此人如何?”
儒士笑着开口,若有所思。
“很是沉稳,在这个年纪的确是不多见,加之剑道天赋也不低,的确是最优人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豫皇子皱了皱眉头,他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自然能感受到不同。
顾泯给他的感觉,就和他想象的那种少年天才一模一样,可反倒是这一模一样,才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儒士微笑道;“依着在下来看,他表现出来的,正是想要让殿下看到的,他能如此表现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竟然知道殿下想要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他。”
豫皇子问道:“此言何解?”
“之前在帝都的时候,在下便说过,殿下不只需要一个天才,陛下的意志已经表明了,殿下也有幸真正找到了一个可以和其他皇子一搏的人物,但是这样的人物要是只有战力,那对殿下来说,也不好,最好的便是那人不仅能够剑压群雄,还要能够体谅殿下的处境,从而做出该做的事情来,这样的人,殿下便可真与之谋之。”
“那个少年,便是这样的人。”儒士真心实意的说道:“之前
听闻他战胜梁照两次的过程,我便有些看好他,如今再亲眼所见,在下便可断定,他便是最适合殿下的人,所以万望殿下也拿出真心来,不要对其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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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皇子感叹道:“如此道理,我自然明白的,但就是不知道,他能走多远,虽说他胜过了梁照,可是南陵还有两三个真正的天才,到时候我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撑下来,毕竟孤,真的是个废物了。”
……
……
离开小镇,尚未走出多远,阿桑便遥遥在远处等着了。
顾泯有些惊奇的跑过去,倒也没有问自家师姐怎么在这里。
想来也是,山上几个人,能够这么关心他的,就是两位师姐,不过洛雪师姐心思没有这么细腻,不可能在这里等着他的。
“谈得如何,对方有什么问题?”
阿桑简明扼要,问了核心问题。
顾泯嘿嘿笑道:“除去长相之外,我觉得对方肯定符合世上绝大部分女子的期望。”
“什么期望?”
“当然是对于夫君的期望。”
阿桑不悦道:“贫嘴。”
顾泯又笑了笑,“师姐,他肯定有很多问题,不过那些问题别的皇子都有,况且他能给的东西,真的不少了,咱们就两条路,我想了想,也还是只能选他了。”
阿桑说道:“其实柢山中兴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先保住小命,到了帝都,就不是在柢山了,有很多凶险,很有可能真的会死的。”
顾泯一惊,转头问道:“师姐你不去帝都护着我?”
阿桑微笑道:“我自然要去,不过帝都和龙潭虎穴没什么区别,我又不是那位女子剑仙,真以为凭我一人,就能拦下所有想杀你的人?”
“师姐的意思是,我要去让那位女子剑仙做我的师姐才行了吧,做了那位女子剑仙的师弟,就能横行帝都?”
“那位大祁皇帝,比她强,他要是出手,你一样没办法,况且她师父早已经死了,你怎么拜?”
“那就拜她为师嘛。”
“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你若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第七十一章 写信和破境
回到柢山,顾泯还是和往常一样,修行和下棋。
书虫说下棋或许能以此入道,顾泯其实不太在意这种说法,只是下棋属于他为数不多的爱好而已。
除去下棋之外,顾泯还时不时在翻阅柢山为数不多的闲书,至于那些他要学的剑诀,早已经烂熟于心,每日练上无数次也就是了。
至于洛雪,还是几乎每日都要来和顾泯闲谈个一两个时辰,不过这位师姐明显是心里有事情藏着,所以这几天的兴致看起来不高。
眼瞅着马上又要入冬,顾泯开始修行便已经两年有余,两年时光,或许很多人还在辟谷之前徘徊,稍微天才一些的,估计此刻也就是跨过辟谷,成为第一境的修行者,有大毅力者或许能到第一境巅峰。
只有真正的天才,如同梁照苏宿顾泯这一类,才能已经踏足第二境,而且不仅在第二境里站稳,还往前行了几步。
甚至他们其中的佼佼者,或许已经看到了第三境的风采,就在最近就要跨过去。
顾泯便到了临界点。
他气府里的气机已经积攒到了极致,因为晚云真人剑经的原因,他甚至还有好些气机已经将其分布到了整个身体里的各个角落里,可即便如此,他此刻也再也装不下任何一道气机了,除非此刻能够将气府再度扩大,才有希望。
扩大气府,说白了就是提升境界。
只要到了第三境,那么气府自然会比第二境的气府大,那么一来,自然便可以继续吸纳天地之气。
顾泯修行很快,但根基却没有因此受到些什么影响,只是到了这个关口,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去踏足第三境。
晚云真人那本剑经说的都是些玄妙的事情,不会在这些小问题上多费笔墨,山上也没有剑修,这个问题扰乱着他,好几天没睡好。
后来他想要去翻一翻其他剑经找找答案,发现这些剑经里都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说法。
这一下子让顾泯郁闷起来了。
这是怎么个问题?
要是以前,顾泯就只能靠着自己一个人摸索,可现在他有了新的选择。
他回到竹楼,找了一张纸开始写信,这封信的内容倒也简单,就是询问第二境和第三境的破境问题的。
信写好之后,要给谁寄去才是问题。
他当然可以给帝都的豫皇子寄去,想来他即便处境如此,手下也肯定还有剑道强者,解决他这个问题不算是太麻烦的事情。
不过顾泯想的却不是这个,解决问题当然简单,不过此刻给豫皇子写信,倒还是有些问题,毕竟双方才达成关系不久,并没有太亲密。
但这个问题现在的确是有些困扰他,所以顾泯最后还是把信寄出去了。
……
……
归剑阁山门,苏宿这些日子心神不宁,为了躲避自己那位师姐,这位归剑阁当之无愧的天才这些日子东躲西藏,后来甚至躲到了吴清水的洞府里。
吴清水对这个不速之客,并不是太欢迎,但看在苏宿最开始几天还比较老实的份上,也没说什么。
可到了之后,这个小家伙就实在是闲不住了,先把他洞府里的剑诀都看了一遍之后,便整日扯着吴清水问着很多事情,等到吴清水忍无可忍的时候,苏宿又正经起来,他好像很清楚自己师叔的性子,每次都是到临界点,绝对不过界。
这让吴清水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都不得劲。
“师叔,我觉得你这纯阳剑诀练得不对,要不找个道侣,另辟蹊径?”
苏宿一脸认真的盯着吴清水,“师叔我要是没记错,你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繁星境了吧,这么多年都没有往前再走一步,会不会是出在修行的问题上?”
吴清水刚要怒斥,忽然仔细一想,觉得苏宿的话也有些道理,自己的纯阳剑诀不就是因为自己是童子身才能练到第九层,可第九层之上的第十层一直都没了动静,之前自己笃信要童子身才行,现在来看,遇到了瓶颈,难不成真需要另辟蹊径,找个道侣?
苏宿原本是随口一说,可这会儿看着吴清水这个样子好像是当真了,苏宿心里一惊,赶紧打个哈哈说道:“师叔,我那是随口乱说的,你不要当真啊,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找到师侄我,我可是不负责的!”
吴清水瞥了他一眼,远处忽然闪过剑光。
苏宿一怔,当即便哭丧着脸说道:“完了完了,师姐她找到我了,完了完了!”
苏宿眉头紧锁,但等剑光散去,才看到来人只是一个山门里算是熟悉的师兄。
“李师兄,你怎么来了,也是想要找吴师叔要一份春宫图吗?”
一见不是那位师姐,苏宿立马便恢复了正常,吴清水看着这个家伙,心想这家伙这辈子不管成为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估计也要被那个丫头压得死死得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老怀大慰,自己这师侄一向无法无天,有人能压着他,也算是替他报仇了。
吴清水心神微敛,瞥了来人一眼,随口问道:“李师侄,有何大事,如此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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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弟子一脑门汗水,自然是有些急躁,他朝着吴清水行礼之后,转头看向苏宿说道:“苏师弟,掌教请你到大殿去。
”
苏宿皱眉道:“是什么事情,师叔要叫我去。”
“是山上收到了……一封信。”
……
……
归剑阁大殿里,掌教古道真人和一众长老,包括苏宿的师父,围坐在一张长桌前,看着摆在中间的那封信,每一个人都神情古怪。
“掌教师兄,这柢山有信来我归剑阁,上一次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坐在最末尾的那个二代长老,看着最为年轻,也是古道真人这一辈里最为年轻的那一位。
“师弟莫要多想,之前宿儿和柢山那个少年交好,说不定只是来信叙叙家常的。”古道真人淡然开口,看着镇定异常。
如今的柢山当然不会让归剑阁如何上心,但到底是柢山数百年之后的又一封信,几位长老都忍不住多想。
这里面甚至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故事。
和晚云真人有关。
当初柢山没落,归剑阁也有人挑衅,晚云真人大怒,便向归剑阁发信一封,指名要那人接下。
结果那封信到了归剑阁才发现那不是一封信,分明就是一剑。
那一剑直接将那位归剑阁的剑道强者斩杀,并且晚云真人还放出话来,以后归剑阁还想打柢山的注意,他还有很多剑。
那会儿晚云真人如日中天,归剑阁也就只有忍了,可到了后来,柢山没落,归剑阁也和柢山有很多摩擦,真说起来,两方其实还有些仇怨。
不过这种仇怨随着柢山越来越没落,也就被埋葬在了历史的尘埃里罢了。
不过柢山以后会不会生出别的想法,谁也说不准。
苏宿踏入大殿,看着这么一群长辈,惊异问道:“师叔,你们这是?”
古道真人微笑道:“柢山来信,写给你的,让你来看看。”
苏宿缓慢的拿起信,倒也不是太在意,柢山上他只认识顾泯一个人,这封信肯定是顾泯写的,那个混小子能有什么坏心肠?
打开信,很快便知道了信的内容。
“师叔,是我的朋友,想问问从第二境到第三境,怎么破境的……”苏宿都觉得有些臊得慌,顾泯在柢山,竟然这种问题都没人能解答,还要写封信到归剑阁来。
“柢山上没有第二个剑修了,我那朋友,有很多问题,有些困惑。”
苏宿挠了挠头,试探问道:“那各位师叔伯,谁来答?”
几个长老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皱眉道:“这柢山弟子,写信到归剑阁来求教剑道疑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信中的问题虽说不是什么触及宗门机密的内容,但这种行为,倒也是头一遭。
麻衣老人默不作声,这种事情要是放在私下,他自己动笔答疑就是了,那个少年既然送了剑给自己的宝贝徒弟,自己替他挡下一剑都没问题,何况是答个小问题。
只是摆在了明面上,有很多事情便不太好做了。
古道真人忽然开口笑道:“那少年既然都能送出一柄契合宿儿的仙剑,有如此大恩,归剑阁真要是小气了,也不妥,况且两家宗门,借此修复当初结下的恩怨也是极好,诸位师兄弟要是不愿意动笔,那就让我来。”
古道真人开口,声音便小了下去。
苏宿赶紧递过去笔墨。
古道真人沉吟片刻,便落了笔:
小友,所谓二境至三境,归结到一点,便是气字为重……
古道真人是个剑道大宗师,对于剑道的理解,在整个归剑阁若是说第二,便没有人敢说第一,由这样的人物来解答这种小问题,自然是深入浅出,每一句都指着重点之处。
寥寥数字写完答案之后,古道真人最后写了一句,若是之后剑道还有疑难,来信询问便是。
写完之后,古道真人召来飞剑,将信笺送出。
看着剑光消散,苏宿问道:“师叔,你亲自回信,答案会不会太过晦涩?”
古道真人说道:“无妨,那小友是真正的天才,不会看不懂的。”
飞剑带着信笺,很快便到了柢山。
柢山正在下雨,顾泯正在竹楼里下棋。
飞剑从窗口掠了进来。
那信没有被雨水打湿,就这样悬停在顾泯身前。
顾泯看着那悬停在自己身前的飞剑,有些感慨的说道:“到底是归剑阁啊。”
取下信笺,用了不到一刻钟便看完了整个信笺的内容,这才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喃喃道:“原来破境是这般,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信里对破境有着详细的解释,并非是顾泯之前想的那般要用气机去撑大气府,而是要引导气机找到气府的规律。
这打个比方来说,便是顾泯之前想要开门,就是一锤子砸向木门,能砸开便是破境了,而古道真人的答案便是要让顾泯不去做那种莽夫,而是想要让他去寻找开启木门的钥匙。
想完这些之后,顾泯看着信笺说道:“这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的笔墨,深入浅出,定然是位剑道大家。”
顾泯写信到归剑阁,当然是
想知道答案,但没想到,却不是苏宿的回信,而是别人,这位并未谋面的前辈,应答在剑道上有着很深的理解。
顾泯猜不到是归剑阁的掌教大人亲自回信,但也能想到对方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解决了这个问题的顾泯再度开始修行,可过了几日,他便又遇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和之前那个问题不知道谁大谁小,但总归都是问题,想了想之后,他又写了一封信,发往了归剑阁。
看着剑光远去,顾泯站在窗口,心里想着那位前辈要是在柢山便太好了。
没要几日,飞剑带着信笺而回,依然是深入浅出的答案。
顾泯豁然开朗,当即便又写了封信。
飞剑划破天际。
不见踪影。
……
……
苏宿躺在树荫下,看着天上掠过的剑光,猛地便坐起身子来,破口大骂,“顾泯你这混小子,真把自己当成归剑阁的弟子了,还有完没完?”
话音未落,那道剑光便又从他眼前掠过,去了柢山。
“师叔,能不能不要这么好脾气啊,他不是咱们归剑阁的弟子啊!”
……
……
一来一回的飞剑,就在柢山和归剑阁两个地方反复出现,顾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有了解决不了的问题,便一定写信去问,丝毫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会厌烦,他不知道信的那端是谁在提笔,只是觉得那位前辈,不仅对于剑道的理解透彻,而且脾气性子都十分温和。
这简直已经是完美。
他乐在其中,像是一个没有银钱进入私塾里念书的孩子,贪婪的学着对方给予的知识。
时间在这一来二去的剑光中缓缓过去。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
顾泯破境了。
他坐在竹楼里,身上生出玄妙无比的气息,然后一点点蔓延出来,等到蔓延到整个竹楼里的时候,他便成了一个第三境的剑修。
顾泯深吸一口气,书虫便走了过来。
“恭喜恭喜。”
书虫温声说道:“如此速度,已经是极快,更好的是根基稳固,并非是一味追求的速度,不出百年,或许能到金阙境去。”
顾泯嘿嘿一笑,竟然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书虫说道:“那位和你通信的剑修应当也是一位剑道大宗师,就是不知道归剑阁里哪位有如此心胸了。”
顾泯嗯了一声,听出书虫这话里有话,便干脆等着他的下文。
“数百年之前,晚云真人曾一剑斩杀了觊觎柢山的归剑阁某位剑修,后来晚云真人离开人间,归剑阁曾派人来柢山出剑示威。两家的仇怨便是那个时候结下的,不过随着柢山没落,便有很多事情,记不住,还不了了。”
顾泯一惊,这种事情之前从没有人给他说过,他要是知道,指不定之前在小镇里就和苏宿成不了朋友了。
更妄论之后有写信到归剑阁的事情了。
但顾泯不知道,对方的那位剑道前辈应当是知道的,可他都能够每个问题都回答的这么详尽,便足以可见对方心胸。
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苏宿和那位剑道前辈两个人来看,便可以知道归剑阁现如今到底如何了。
顾泯说道:“之前结下的恩怨,解开了也就好了。”
书虫笑了笑,没有多言,顾泯和他都知道,这所谓的解恩怨,说着容易,做着难。
顾泯没太多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很快又给归剑阁写了一封信,这一次是感谢那位剑道前辈的。
看着那飞剑远处,顾泯若有所思。
……
……
飞剑又到归剑阁,古道真人看完之后,没有着急回信,这位归剑阁的掌教大人身形微动,化作一道剑光出现在苏宿闭关的洞府外。
麻衣老人早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看着古道真人来到这里之后,对其行礼之后,看见了古道真人手里的信笺,小声笑道:“掌教你也是真有兴致,这一来一回写了多少信了?”
古道真人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绝少不过八十封。”
麻衣老人说道:“看起来掌教真是喜欢那个少年,不过那少年已经是柢山弟子了,可山上也还有些不错的新弟子,要不收上一位做徒弟,之后也可继承归剑阁?”
掌教真人古道成为归剑阁的掌教已经有很多年了,可是这位剑道宗师却没有收过一个弟子,之前苏宿上山的时候,谁都觉得掌教会动用掌教身份强行收苏宿为徒,可惜最后却还是让苏宿自己做了选择。
“有了宿儿,归剑阁以后自然便有了打算,我收不收徒弟都影响不大,只是那少年,我的确有些喜欢他。”
麻衣老人笑着开口,“掌教心胸,断然不是……”
话音未落,两人眼前洞府里有一道气息弥漫而出,麻衣老人激动道:“成了!”
苏宿破境了!
古道真人笑着点头,看了一眼手中信笺,轻声道:“是同一天啊。”
第七十二章 皇城的夜
两位剑道的年轻天才是同一天破境这种事情,只有古道真人知道,看着那洞府的气息渐渐敛去,这位归剑阁的掌教便悄然离去,去写回信。
不止是写给顾泯的。
帝都那边的信笺,早就来了,但古道真人一直没有给予一个准确的答复,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稳重的人,在苏宿踏入第三境之前,他是不可能和给别人太多承诺的。
但帝都之行一定免不了,所以他得好好选选。
回到洞府里,古道真人先提笔写了顾泯的回信,这才案前的几封信里抽出一封,郑重的写了回信。
也是寥寥数十字而已,不多。
两封信都被古道真人放在案上,等着墨干。
不多时,古道真人装好信笺,随手一招,便有飞剑将其带走,然后他看着另外一封信看了很久,最后才叹了口气。
然后另外一柄飞剑便将这封信也带走了。
……
……
前后共两封信便是两道剑光,去往了不同的地方,其中一道来到了柢山,在竹楼里的顾泯看完之后,郑重的对着远处行礼,“多谢前辈。”
另外一封信去到帝都,飞剑穿过高大城墙的时候,城楼上的数位身着甲胄的甲士皱眉,想要出手拦下,这里是帝都,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畅行无阻进入帝都的,但很快便被一位将军阻止。
那将军说道:“看着这气息,是归剑阁的飞剑传讯,归剑阁和几位皇子走得很近,这八成是去那些皇子府邸的,不必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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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士们躬身退去,只剩下一个裨将并未离去,反倒是问道:“将军,你说这归剑阁会站在哪一边?”
将军皱眉道:“这种事情也是你该过问的?好好当你的差,这辈子能不能从这城楼上走下去都不一定,担心这么多,有何作用?”
裨将悻悻然一笑,再不说话,这就往后退去。
只剩下那将军若有所思的看着城墙下进城出城的百姓。
剑光不停,只是变得没有之前迅速,但也没有要多久,便已经来到城中一座府邸的院子里。
有个中年管事在这里等了好些日子,看到那道剑光之后,中年管事的脸上满是激动的神情。
等到飞剑落到院子里,他迫不及待地将那信笺解下来,一边朝着院子里跑去,一边喊道:“殿下,殿下,归剑阁的信来了!”
归剑阁苏宿,那是在皇帝陛下的意志明确下来之后,自家殿下最为看中的那人,而且苏宿并非一个人,他身后还有一座归剑阁。
书房里,看着那管事跑来,一个一身贵气的年轻人眼里也有些喜意,但绝对没有太过激动,接过信笺,这位皇子立即吩咐道:“将府内珍藏的所有剑,马上送往归剑阁。”
管事应下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归剑阁是前三的大剑宗,宗门里只怕有的是剑,咱们府上的那些剑,只怕对方看不上眼吧?”
年轻皇子不满斥道:“你懂什么?苏宿是天生剑胚,现如今最想要的不是什么绝世好剑,而是想要寻一柄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佩剑,他要是在父皇的试炼之前找到想要的那柄剑,战力自然不可与现在同日而语。”
年轻皇子神色恼怒,但实际上没那么生气。
管事再不敢多说,退去之后,便马上去办赠剑的时候,他决意在今日便将那些该送的剑送出去,争取不误事。
下人的命终究是不值钱的,哪怕这个下人有多受主人喜欢,只要办事不得力,该死的时候,也只能去死。
管事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日落时分,一架装着无数名剑由异兽拉着的马车便驶向了城门。
城门守将查看了马车,发现是某位皇帝府邸里的东西,也没多问,只是递回来凭证之后,便让开了身形。
帝都的四座城门守将都是境界高深的修行者,而且是绝对忠于那位皇帝陛下,因此不会对某座皇子表现出来亲近之意。
未来的大祁谁作主,没人知道,可是现在的大祁谁作主,倒是人人都知道。
那位大祁皇帝高坐在帝位之上,绝不会允许有人做出动摇他帝位的举动来,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随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守将的视线中,守将心神也逐渐收回来,转过神来,他开口道:“关了吧。”
甲士们默然的去推动城门,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很大的响声。
“勿关城门,奉旨出城!”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大,有数骑从长街远处而来,每个人都身着明黄色的甲胄,一看便是禁军的打扮。
为首的那人伸手丢出一物,被守将接住,低头看了一眼便知道对方的身份无误,因此便扬起了手臂。
城门没有闭合,反倒是又再次被打开,数骑掠向城外,很快便不知所踪。
……
……
皇城里的那位皇帝几乎不会离开帝都,甚至连离开皇城的次数也很少,但他依然能够控制住整座王朝,除去他本身便是一位十分强大的修行者之外,还能依靠的便是那些忠于他的万千臣子。
臣服在很多时候源于恐惧,但那种臣服并不长久,只有信服,才是长久的。
大祁皇帝就是那么一个人物。
随着那些禁军带着他的旨意出城之后,宫里便一如既往的忙碌起来,老太监小太监宫女们,都急着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传到某个该知道这些事情的人耳朵里。
还是那棵树后面,小太监又一次接到了纸条,他看着老太监说道:“老祖宗,你不用多说,儿子知道该怎么办的。”
老太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以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这件事倒没那么急了,陛下的禁军已经出宫去了,你只要把话带到就行了,殿下早知道一些和晚知道一些也无所谓。”
小太监没有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将纸条放在灯笼里,然后急匆匆朝着某个地方跑去。
在夜色里,他提着灯笼,走得不慢,因为这条路他早已经走了无数遍,甚至之后会发生什么,他都十分清楚。
走到一处拐角处,有些安静,小太监默默想着,平日里路过这里的时候,都能听见猫叫,今晚没听见,想来是那位贵人的猫已经找到了钟意的郎君?
小太监自嘲一笑,“猫也能找郎君,可只有我们这些算不上男人的家伙没资格谈这些了。”
想到这里,即便是他早已经不在意这种事情,也总觉得心里有些空,甩了甩手,收起自己心里的那些小心思,继续朝着前面跑去的他走过数步之后,忽然便停下了。
眼前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道身影十分高大,在黑夜里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山峰,不必去看,光是感觉,便觉得不能翻越。
黑色的身影在黑夜里穿着一件黑色的衣衫,看不真切,就这样站在小太监身前不远处,给了小太监极大的压迫感。
啪。
一滴冷汗从小太监的额头滴落,落在地面,摔碎成了无数瓣。
他好像落入了无尽深渊里一般。
无边的恐惧瞬间便笼罩了他。
又是啪的一声。
小太监瞬间便跪了下去,他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颤颤巍巍的低声道:“参见陛下……”
在这座皇宫里,能带给他无比恐惧的人,只能是那位自己还未有幸见过的陛下。
那位大祁的皇帝,整个大祁的主宰。
那道身影没有发出声响,只是在原地站了片刻,便缓慢的朝着远处的宫道走去,走得异常缓慢,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那般。
第七十三章 定期
小太监听着脚步声,心跳越发急促起来,那位大祁皇帝什么话都没有说,小太监颤抖着抬头,看着远去的皇帝陛下,不久之后,竟然是艰难的站了起来,捶打了片刻双腿,他再也不管送信这件事了,而是追上了那位皇帝陛下,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
隔得近了些,小太监在夜色里依稀能够看清楚那位皇帝陛下的黑色帝袍了,那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是宫里那群秀娘用上好的金丝,花了整整一年才秀好的,一共有九件,代表着大祁皇帝九五之尊的地位。
小太监提着灯笼沉默的跟在大祁皇帝身后,他此刻就是在赌,赌这位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他现状的大祁君王会不会欣赏他,会不会对他这么个命薄如纸的家伙多看一眼。
只要一眼,一眼就够了。
皇城很大,他的资历尚浅,想要一步一步走到那座大殿前,不知道还要多少时日,或许到死都还没有可能,所以此刻能够遇到那位皇帝陛下,他觉得是机会来了。
可惜的是,那位今日难得走出那座大殿,身后也无任何宫女太监的皇帝陛下并没有半点想开口的想法。
他就这样沉默的走着,不多时便来到了湖畔。
明月落在湖里,别有一番美景,小太监转头看去,觉得真是美景,但并没有敢放松心神,看着眼前的陛下在栏杆前停下,他也只好停下。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陛下开口询问,他便把宫里的那些腌臜事情,一股脑的都告诉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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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丝毫不担心陛下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觉得自己这个人不行, 因为皇城里只有一个主人,南陵也只有一个主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能建立在不欺瞒主人的前提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那位陛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小太监啪的一声又跪了下去,对着大祁皇帝叩首,咬牙说道:“陛下,奴婢有话要说……”
……
……
大祁皇帝的那道圣旨是发给修行界的,在南陵,大祁王朝是最大的宗门,皇子试炼这种事情,往小了说只是皇家的事情,但往大了说,便是整个南陵的事情,因此这事情要通告南陵整个修行者,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到时候除去被皇子们选中的修行者们要来,各大宗门都要派出修行者来观礼,要见证一番。
虽说试炼的结果并不意味着大祁的皇帝就此会立下太子,可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几位皇子都在天亮之前得到了消息,几座皇子的府邸都写了信,送往不同的地方,等到这道圣旨的内容真正传出来之后,这个帝都才会真正的热闹起来,至于现在,范围还很小
而已。
大皇子在案前坐了很久,想着之前得到的消息,他低声问道:“父皇选在了秋末举行,是什么缘故?”
管事一直都在,听着这话,思索了一番说道:“或许是陛下觉得秋高气爽的缘故?”
大皇子不用去想便知道这是混账说法,“蠢货,父皇这样的人,不管做些什么都有深意,怎么可能是因为这般。”
那管事低下头去,“是属下错了。”
大皇子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走了许久,停下之后,这才问道:“帝都里有什么大人物离开了吗?”
大祁王朝的帝都咸商城里,不知道有多少朝臣武将、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但真的能算得上大人物的,想来也不多。
管事皱眉道:“这些日子朝堂上倒是有好些将军离开帝都了,不过那是兵部的调令,正常边防轮换,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可除此之外,也就是几个得罪了朝中大臣的小官被贬谪离开了,都不是什么大人物,陛下应该不会放在心上才是。”
大皇子眉头紧锁,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别说是离开帝都,就连是死在外面,也不可能会让自己那位父皇情绪起半点波动。
“三公呢?”大皇子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骤然开口问道。
管事一怔,随即说道:“太傅大人三日前去国子监讲过学,太保大人……昨日还给殿下授课来着,至于太宰大人,好像是有许久日子没有见过了。”
太宰顾白,是三公里最为清闲的那个人,他身为三公之一,除去在朝廷需要隆重的举办祭天这等大事之外,太宰的便没有任何别的事情要去做了,所以在帝都,偶尔能在崇文楼和国子监看到太傅,皇宫更是太保大人常去的地方,可是谁要是看到太宰大人,指不定就在某个开了不知道多久的小酒肆里喝酒。
太宰顾白,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找寻帝都里那些开了许久,卖着好酒,却名不见经传的酒肆了。
帝都里的百姓若是运气好,不想找他,便也能时常能看到太宰大人,若是真想找他,或许把整个帝都翻过来,也一样找不到他。
他行踪飘忽,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皇子试炼,需要太宰主持,太宰若是不在帝都,父皇定下秋末,便是为了等他!”
大皇子眼中精光闪过,立即说道:“赶紧去查,查出来立即来回报,若是查出太宰真不在帝都,便查他去了何处!”
管事领命,转身便退了出去。
等管事走后,大皇子重新来到窗前,一双眼里,满是疑惑和期待。
……
……
大祁皇帝的圣旨
由禁军们送往各大宗门,柢山没落多年,没有资格收到,但好在豫皇子也写了信来。
帝都的事情,柢山也算是可以同步知道消息。
随着豫皇子的信一起来的,还有好些修行方面的东西,剑修比起来其他修士,要的东西可以说少很多,除去一柄剑,一本剑经,一本剑诀之外,其余的东西,真没什么需求。
不过豫皇子送来的那些天材地宝也的确是柢山没有的,比如好些帮助才踏入修行的年轻弟子稳固心神的,柢山就没有。
这种东西其实说起来也很重要,当初顾泯要是有了这个,若是修行出问题的时候,这东西可以拉他一把。
不过他倒是运气好,没有剑道前辈指点,在最开始的修行里,硬是没有出问题。
虽说送来的东西现在没用,但以后柢山若是声名鹊起,很多人拜入柢山,这东西便有了作用。
算是当下无用,未来可期吧。
收了大礼,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总是得回一封信的。
顾泯提笔写了些之后,便揉了揉额头,走出了竹楼。
在山上转悠,想着秋末的试炼,大概离着这会儿还有半年左右的光景,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归剑阁那边的那位剑道前辈已经言明在试炼结束之前不要在写信了,顾泯的这么个剑道上的良师,就算是暂时没有了。
豫皇子那边也让他潜心修行,争取在境界上再往前走一段路。
可顾泯深知这会儿不该继续在境界上继续一味求着提升。
忽然,他看到了那些时不时跳出河里,在天空飞翔的鯥鱼,想着两年前的那桩事情,一个念头就此生出。
他来到一条河边,趴在岸上,盯着水里的鯥鱼,在其中一条想要跃出水面的时候,他忽然生出双手,去按住那条鯥鱼的角。
双手按在那两只角上,顾泯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股大力袭来,那条鯥鱼的鱼尾啪得一声,便抽在了顾泯的脸上。
顾泯应声滚落河中。
此刻管不得脸颊的火辣的疼痛感,看着河里的好些鯥鱼,感受着它们的愤怒。
顾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其实就是和你们开个玩笑,真没想吃你们。”
下一刻,那些鯥鱼便朝着顾泯游了过来。
一声惨叫就此发出.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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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山下城前
修行者的时间都过得很快,这不是闲话。
而是真实的事情。
顾泯想要吃柢山上的鱼,可怎么都没想到那平日里看着憨傻的鱼,竟然他娘的这么强大,光是鱼尾往他脸上一抽,便让他的那张脸肿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顾泯顶着那张脸,不知道被两位师姐笑了多少次,顾泯也很无奈,想要再去报仇,却深知这些鱼不是他这个第三境的剑修能够应付的。
这一下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洛雪要偷鱼,都是要偷常遗真人烤好的鱼了,而不是选择自己去抓一条活鱼来自己弄。
好在一个多月后,脸上消肿,并没有影响他的容貌。
他还是那个生得十分好看,有情有义的好少年!
为了秋末的那场试炼,顾泯做了很多准备,在偷鱼不成之后的时间里,他沉下心来,好好把自己的境界漏洞都给补了补,当然不可能是全部都找到,但总归会对他自己的境界有些裨益的。
在没有古道真人的远程写信指导之后,顾泯就只能靠自己了。
查漏补缺的日子里也有些无趣,于是顾泯在每夜都会去看看属于自己的那颗剑星,那颗高挂在星海里的庚辛剑星,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一如往常,那颗剑星仍旧是星海里最为特别的一颗。
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没有要多久,竹楼外便响起了蝉声,蝉声没出现多久,便又消失不见。
秋天来了。
顾泯从竹楼里站起身,师姐阿桑已经在竹楼外了。
柢山大师姐是万年不变的一身灰色衣衫,看着像是某座道观的道姑。
出人意料的是,另外一位师姐洛雪没有出现在竹楼外,顾泯看了阿桑一眼,后者便知道了顾泯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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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叫做断舍离,舍不得,见了便更舍不得,师妹要是来了,会更难受。”
顾泯苦笑道:“又不是去送死,何必如此?”
阿桑平淡说道:“说起来也差不太多,往年去帝都的修行者,也不是人人都能活着回来。”
顾泯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不去了,但又想着都已经答应下来,也就作罢,就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走吧。”
……
……
苏宿也要离山去帝都。
带着他去的依然是自己那位师父,不过为了他的安全,还有两位师叔也会随行,其中便有吴清水。
站在山门前,苏宿看着远处藏在云雾后的山峰,久久没有动身。
麻衣老人倒也不急,依着剑修的速度,从归剑阁去帝都,大概也就是一两天的时间,别说苏宿这会儿不走,大概再在这里站个十天半个月,都来得及。
只是对于这个小家伙的反常举动,实际上这三位中有两位都很清楚。
麻衣老人不去说这些事情,因为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于是便只有吴清水开口笑道:“苏小贼,要等的人没来,难受哦。”
苏宿立在原地,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被吴清水知晓了,他脸颊微红,狡辩道:“我只是舍不得宗门,这一趟去帝都,说不定又要耽搁好久,到处跑来跑去,很累的。”
吴清水讥笑道:“要是老夫没有记错的话,早在很久之前,你这小子就是说过外面比宗门内好很多的,怎么,到了现在,又觉得当初自己错了?”
“那会儿我年少无知,现在长大了,才发现了宗门的好,怎么,不行吗?”苏宿一本正经的辩驳。
吴清水啧啧说道:“老夫不和你这伶牙俐齿的小家伙多说,一句话,要不要师叔帮你,让某人来送送你?”
苏宿转过头来,摇头道:“什么什么某人,走了。”
吴清水脸上笑意犹在,但是却不再多说什么,正准备离去,却忽然瞥到远处山门中出现了一道身影,这便嘿嘿一笑,对着麻衣老人说道:“人啊,就是念叨不得,师兄你说是不是?”
麻衣老人微笑着,只是朝着山下走去,断了就在这里御剑而起的想法。
吴清水拍了拍另外一个师弟的肩膀,笑道:“赶紧走,别耽误那小子。”
那位在山门内一直都是潜心修炼,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过归剑阁的长老一怔,没有立马领会自己这位师兄的意思,不过倒也没有犹豫,跟着吴清水便沿着山道往下走去。
三位长辈沿着山道而行,仅仅片刻便已经不见踪影。
苏宿暗骂一声,倒也没有追上去。
等到那道声音来到身后之后,他这才装模作样的朝着山下走去,不过在意料之中,身后又响起声音,“苏师弟。”
苏宿这才装着一脸讶异的转身,看向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师姐,你怎么来了?”
那身着青衫的女子瞥了一眼苏宿,皱眉道:“苏师弟这不是明知故问,若不是等我,怎么会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虽说是存了这么个心思的苏宿,但被揭露之后,也显得有些尴尬,他张了张口,说了两个我字,就没了下文。
少年人的心思,其实很好猜的,就看双方两个人愿不愿意将窗户纸捅破而已了。
“苏师弟,我听掌教师叔说,这一趟去帝都,也很是凶险,你要万分小心……”
女子犹犹豫豫,一点都不像是之前在山上那般。
“师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师叔既然把这重担交到我身上,我定然不会辜负他的。”
苏宿拍着胸膛,十分认真。
“我又不是掌教,我不关心这些事情,我只担心你能不能回来。”
苏宿一怔,也是笑道:“没问题的。”
那女子点点头,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苏宿抬起头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回见了师姐。”
女子嗯了一声,没说话。
苏宿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说道:“我真的走了啊。”
那女子没说话。
“那就真走了啊。”苏宿有些泄气,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
“苏师弟。”
女子喊了一声。
苏宿大喜过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便朝着他塞来一个什么东西,接过之后,苏宿还没来得及看,对方就拍了他的肩膀,“好好活着,你不在了,我欺负谁去?”
话音未落,她便朝着山门走去,竟然是再不给苏宿留下半点说话的机会。
苏宿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原来是个平安符。
嘿嘿一笑,苏宿看着师姐的背影,不知道有高兴。
他不知道的事情是,之前已经下山的三位长辈,其实这会儿就在某个不远处正看着他,吴清水看着这一幕,啧啧笑道:“这小家伙真是有意思,我看啊,要不了多久就能找个道侣了,在一点上,比我和师兄你呀,都要强。”
麻衣老人微笑道:“宿儿这样的天才,又没连什么纯阳剑诀,找个道侣,理所应当。
”
这明摆着就是揭短,吴清水怒道:“师兄,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麻衣老人笑道:“不好说不好说,我忘了师弟是练这个的了。”
随着他们胡诌,苏宿也跑到了这边,看了一眼这个混小子,吴清水也没多废话,只是一把抓住苏宿的衣领,御剑而起,掠向天际。
麻衣老人无言而笑,随着的便是两道剑光生出。
直至咸商城。
……
……
入了秋,名为咸商城的帝都也和南陵其他地方一样,气温骤降,冷了起来。
街上的行人倒是不少,但人人都穿起了厚厚衣衫,这会儿还好,等到了冬天,若是再下上几场雪,指不定便要冻死几个人。
大祁王朝虽说是太平光景,那位大祁皇帝也是明君,即位以来从未横征暴敛,至于战争,也就是数年前才发动过一次的南征之战,说不上伤筋动骨,甚至连擦破皮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路有冻死骨的事情,免不了。
再如何太平,就能人人吃得起饱饭,人人喝得起热粥了?
尤其是在穷人扎堆的西城,便更是如此。
此时此刻,一架马车路过西城,马车不显贵重,只是用的一般木头,帘子也用的不是上好的布料,看着并无华贵之处。
可车厢里那位,却是这大祁头一等的贵人。
豫皇子。
豫皇子坐在车厢里,挑开窗帘,看了一眼外边的矮房,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些什么。
儒士看到了豫皇子的表情,但没开口,天底下的穷人少不了,不管大祁有多么强大,都注定会是这样。
马车缓缓朝着西门而去,豫皇子眼见那片矮房离自己远了些,这才放下帘子,想着想着便说道:“好像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一样了,都盼着往上爬,谁都对自己所处的位子不满意,就连父皇,也不愿意只做这么个南陵之主。”
儒士微笑道:“陛下素有雄心壮志,况且这种事情,并非是古往今来陛下一人想的的事情,只是在大宁分崩离析之后,这又谁做成过?”
豫皇子淡然一笑,这种话不能多说,能够说到这里,已经是不容易。
马车来到城门处,守城甲士查验之后,便直接放行,出了城,再往前走了数里,官道旁出现一座凉亭,马车停下,豫皇子便走了下去。
儒士跟在后面。
帝都不比其他地方,南陵任何一位修行者,来了咸商城,都不可飞进城中,真敢如此作为的修行者,只怕入城之后,在半刻钟之内便被那些豢养的修行者高手彻底斩杀。
即便是某座大宗门的掌教之类的人物也是如此,毕竟再怎么强大,也不如那位大祁皇帝强大。
所以这次来参加试炼的修行者们,大多都会在咸商城外的数里外的停下。
之前豫皇子给柢山的信里,便是说好在此处和顾泯相见。
走入凉亭下,看着远方,豫皇子神情郑重,他在皇子中地位最低,这一次若是不能夺得第一,便真的一退再退了。
反而若是能取胜,说不定便彻底迎来契机。
而取胜的契机,便在顾泯身上。
想到这里,豫皇子的身躯竟然也有些微微颤抖。
他看着远方,眼里满是期待。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天空里出现了一道青色符箓。
第七十五章 城内故
入城的人不止顾泯和阿桑,来迎接的人也不止豫皇子一个。
咸商城东门而出,数里之外的官道旁,数道剑光从天空上落了下来,剑庭一行人来到这里,而此处,早已经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等着了。
领着梁照前来的人正是王陵,这一次帝都之行,他是能够做主的那个人。
看到那个年轻公子之后,王陵拱手道:“多谢祯殿下亲自出城迎接。”
在此地等着剑庭一行人的,正是大祁皇帝的第二个皇子,姜祯。
祯皇子与王陵说了两句闲话,便转头去看梁照,梁照跟在师长身后,虽然容貌并不算是好看,但踏入第三境之后,他一身的气势已经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甚至于在咸商城坊间给年轻天才们排出的榜单,梁照也是在第三境里,足以排到了第五位。
这是他尚未和人一战的排名,之后只要出手,定然还能往上攀升。
“庚辛剑主,果然是风采不凡,想来以后的剑道第一人,便该是梁道友了。”
祯皇子哈哈大笑,十分开心。
梁照微微摇头道:“殿下过誉了。”
祯皇子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说道:“劳烦诸位再与我在这里等一等。”
不用多说,剑庭众人便知道这位祯皇子要等的应当便是他的另外一位帮手,这位祯二皇子,一直被说成是除去大皇子之外,离着皇位最近的那个皇子,南陵诸多宗门自然早就有很多想法。
剑庭虽然是南陵第一剑宗,但是真要说起来,离着那些真正的一流大宗,还要差上一线。
选择祯皇子,他们求的便是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那一线之隔,其实剑庭在有了梁照之后,便已经有很大的可能在未来的一两百年之内便往上再走一个台阶,但梁照到底能够走到什么地方,谁也说不清楚,现在正好有如此机会,自然便要好好的把握住。
剑庭当然也会奢望那所谓的南陵第一大宗的名号,但不太现实。
王陵微不可查的皱眉之后,轻声问道:“敢问殿下,另外的道友,是何宗门的?”
祯皇子正要开口,天空中便出现一道莫名的气息,随着那道气息出现,一道五彩玄光出现在天际,众人抬头看去,那道五彩玄光又变成了一道巨大的莲座出现在半空中,莲座之上,有数道佛光,照耀天地。
“是忘尘寺!”
有名剑庭剑修忍不住开口,忘尘寺不仅在南陵,即便是在整个世间,都是第一流的顶尖宗门,忘尘寺作为佛宗之首,寺中高僧如云,并非剑庭能够比拟的。
王陵看着那道巨大的莲座,没有说话,只是想着既然忘尘寺都被请来了,想来便该是门内那位小沙弥也来了吧。
片刻之后,莲座缓缓从天上落了下来,然后数个身着普通僧衣的老僧走了出来,走在最后的,便是那位久负盛名的小沙弥。
梁照看了他一眼,小沙弥一脸童真,也微笑回礼。
其间有个老僧对着祯皇子行礼过后,便对着梁照赞叹道:“早闻剑庭出了位庚辛剑主,想来便是小施主了,
既然有幸和剑庭结伴,还望小施主和贫僧师侄相互扶持。”
梁照点头道:“既然有知禅道友在,便没那么多问题了。”
这句话大多是恭维的意思,但实际上又不全是。
忘尘寺的小沙弥法号知禅,在第三境里,现在排到了第三,坊间传言,这位小沙弥小小年纪便佛法高深,或许是哪位高僧早就在他的身体里留下了一颗舍利子。
梁照看着他,忽然说道:“若是有机会,倒想讨教一番。”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觉得是理所应当,剑修的脾气本来就该是这样,况且梁照还是庚辛剑主,便更加应当是这样了。
小沙弥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数人各自攀谈几句,便都登上了祯皇子安排的马车,咸商城不能让修行者飞行入城,坐着祯皇子府的马车入城,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数架马车,偏偏把梁照和知禅小沙弥安排到了一处车厢里。
这两位南陵年轻一代里最天才的人物,相对而坐,一时之间都没说话。
片刻之后,小沙弥忽然低声呼了一声佛号,然后说道:“梁道友看着,似乎有些心事。”
梁照沉默不语,早便听闻天底下的和尚都喜欢装神弄鬼,他虽然不是全然不信,但也不肯全然相信。
“小僧听闻,道友曾在剑会上用剑输给了某位道友,不知道那位道友是否也会来咸商城?”
梁照皱了皱眉,没有立即说话,但也是很快便提醒道:“若是遇到他,希望道友能让我和他公平一战。”
输给顾泯两次,虽说还没有成为梁照的心魔,但他自然也有些介怀。
“自然如此。”
知禅小沙弥笑道:“想来他应当也是难以对付的寥寥数人之一,就是不知跟在哪位殿下的身后了。”
……
……
顾泯和阿桑正跟着豫皇子走在长街上。
入城之后,豫皇子屏退左右,就像是个普通百姓一样,领着顾泯和阿桑行走在咸商城的长街上,时不时的便对这两位从未来过咸商城的修行者说几句关于咸商城的风俗。
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若是换作别人,只怕是早就对豫皇子多了好些好感,可阿桑和顾泯都不是别人。
阿桑的心思全然都没放在这个上,一点都不觉得有些什么,而顾泯则是更为小心,并不轻易彻底相信某个人。
路过一条飘着香气的长街,看着那些火红的照片,以及络绎不绝的行人,顾泯停下了脚步,豫皇子看到顾泯如此,立即说道:“这是古蜀地传来的火锅,在咸商城已经好多年了,说来也是奇怪,咸商城的百姓对辛辣之物一向不喜欢,但对这火锅,竟然还能忍受,甚至还是喜欢,现在的咸商城,离不开这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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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听着这番说法,就想起了那个满口锤子的家伙,这一次他肯定也要来咸商城,之后肯定也要对上。
想到这里,顾泯就摇了摇头。
豫皇子问道:“顾先生,怎么了
?”
顾泯随口说道:“就是想着这咸商城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鱼脍。”
豫皇子笑道:“鱼脍咸商城倒是有好几家做的不错,只是要说和郢都的鱼脍比较,就不好说了,好在现在郢都也是大祁疆土了,改日我便让人给顾先生送些来。”
顾泯摇头道:“随口一说,殿下不必费心。”
“顾先生要为我出生入死,这等小事,何来费心一说?”豫皇子丝毫不以为意。
顾泯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动身朝前走去,豫皇子就站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而行,很有些意思。
阿桑就走在他们身后。
两个人一路闲话,从繁华的街道穿过,来到另外一条古玩街道前,豫皇子介绍道:“咸商城最大的古玩街道,若是顾先生有什么钟意的,尽可拿下,不过这里的东西有真有假,顾先生可得擦亮眼睛了。”
顾泯点点头,说了一句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豫皇子便也没有多说,甚至都没有领着顾泯往这里面走去,便踏入了另外的街道。
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来到了东城的某条街道,走过一半,顾泯忽然转身看着另外一条冷清的街道问道:“殿下,这里应当是咸商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又这么一条街道如此冷清?”
豫皇子抬眼一看,发现他们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常平街,这才说道:“十来年前,咸商城里出了件大事,牵连了这条街上的许多人,自此这条街便荒废了,留下的不多了,也没人愿意再搬进来,京府里还压着好些地契,也无人敢买,再说离着这里不远便是刘帝清修的地方,没人便没人,省得操心。”
顾泯点点头,咸商城这种地方,是天子脚下,发生些什么事情都不算是太过惊奇。
“进去看看。”
顾泯有了想法。
豫皇子也没有阻拦,只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走了半条长街之后,顾泯忽然问道:“殿下,可安排了住处?”
豫皇子笑道:“那是自然,若是顾先生愿意,便住在我的府邸里,若是不愿意,我便替先生寻一处僻静的宅子就是了,保证不打扰顾先生修行。”
顾泯摇头道:“不必这么麻烦,我看这一处就好,如何?”
豫皇子皱眉道:“这里太过冷清,且还有恶臭,顾先生为何要在这里?”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着阿桑已经踏上了台阶,来到了府门前。
“殿下,我家师姐喜欢,这便没办法了。”
豫皇子瞥了一眼阿桑,这位来自柢山的修行者一开始便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早已经明了她不太好打交道,但也明白,这次柢山派她来,自然也是有考虑,因此并没有说些什么。
“殿下可有为难之处。”顾泯诚恳问道。
豫皇子摇摇头,将心神收了回来,“不是,既然顾先生要在此地清修,我便让人将这些宅院都买下来就是,再好好打扫一番。”
顾泯答谢道:“多谢殿下。”
豫皇子摆手,只是脑海里生出了很多疑问。
第七十六章 你到底想要什么
走入宅子里,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地落叶,这座宅子地势有些低平,排水出了些问题,导致每次下雨,积水都不能及时排出,在庭院里积攒起来,便自然而然成了一处恶臭的水塘。
阿桑面不改色的沿着回廊走了一圈,在正厅的门前看到一把已经发黄,并且上面堆积着无数灰尘的竹椅。
阿桑一挥手,一道白光从她的衣袖里蔓延而出,很快便落到那把竹椅上,将上面的灰尘尽数吹去,便让那把竹椅变得洁净,阿桑走上前去,然后便坐了下来。
竹椅嘎吱一声,有些破裂声。
想来是因为年限过久的缘故。
阿桑不在意,只是冲着庭院里伸手指去,一道玄妙的气息从指间迸发出来,很快便打通了原本应当打通的地方,庭院里的积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而去。
做完这些,阿桑才心满意足的转过头的看着顾泯说道:“回头把房契地契都要来,以后这个地方作为柢山弟子的落脚处,也不错。”
顾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这才问道:“师姐怎么知道我想在这里住下?”
阿桑瞥了他一眼,毫不隐瞒的说道:“我就一个师弟,我和师弟相处了许久,我为何不知道我师弟的心意?”
顾泯无奈道:“师姐这样可有些牵强。”
“我又不是神仙,你让我刨根问底去琢磨你为什么想住在这里,我怎么想得到,况且小师弟你,是那么好说话的人?”阿桑转过头去,自言自语的说道:“一片最为繁华的街道上荒废了好些宅院,想来当年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小,倒是不知道那个故事是什么,俗不俗气。”
“什么样的故事叫做俗气?”顾泯笑着问道。
“就比如小师弟你,要是本来是咸商城的人,偏偏又出现在郢都外,这种事情,不管怎么去写,就是俗气。”
对于小师弟顾泯的真实身份,其实在顾泯上山之后不久,柢山便已经开始查了,山上到底也只有洛雪一个人的心足够大,可以不在意这些,阿桑和常遗真人这些年撑起来柢山实在困难,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天才弟子,但也不会就此被高兴冲昏了头脑。
若是顾泯真的和咸商城纠缠不清,这对柢山来说,一样都是需要谨慎考虑的事情。
要是真如书虫之前笑言,顾泯是那位大祁皇帝的私生子,这件事便更是说不清楚。
阿桑知道的不多,但从一些蛛丝马迹中,也能猜出一些。
比如顾泯之前想要入住这里,便是其中之一。
这一片宅院明显就和咸商城过去的某些旧事有关,像是阿桑这样的修行者,本来就该不知道。
可顾泯表现的好像不是这样。
“以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小师弟?”
阿桑眯着眼,缓缓问道。
顾泯面色不变,温声回道:“我怎么知道呢,师姐。”
说话的时候,响起了雷声,随即便下起了雨。
秋雨微寒,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却和别的天气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世间,连血都能被雨
洗去,何况是其他的东西?”
……
……
秋雨里,咸商城的街道上行走骤减,但仍有人奔走在其中,在长街上的一把油纸伞下,便有一袭皂衣在奔走。
那人穿过数条街道,顶着雨水来到了京府衙门门口。
抬头看了一眼这座衙门的那人也不停留,很快便沿着石阶走了上去,来到门口,两位站班的衙役还没开口,那人便从腰间拿出一块腰牌以及几粒碎银子,吩咐道:“赶紧去叫府尹。”
话音未落,他便走了进去。
两个衙役看了腰牌便已经知道这来人是何等身份,对方又给了赏钱,哪里还会有半点犹豫,一人赶紧去寻府尹大人,另外一人则是仍在原地。
穿过庭院,来到大堂门前,那人收了油纸伞,随手便放在了门口,然后便抬头看着大堂上悬着的那块牌匾。
牌匾上有清正廉明四个大字。
不多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府尹大人肥胖的身躯便出现在大堂外,那位身着官服的大祁王朝从三品大员,调整了呼吸之后便拱手行礼道:“参见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说话间,这位府尹大人也在打量着身前的这个男人,身在帝都,做官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若是这两点都无法做到,即便踩了狗屎能做上官,也待不了多久。
那人转过身来,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他瞥了一眼这位朝廷大臣,只是说道:“殿下让我来,是为了一件事。”
听着殿下两字,府尹的神色越发谦卑,大祁王朝任何一个地方的府尹都不会有他这么窝囊,当然任何一个地方的府尹都不会有从三品这么高的官阶,从三品啊,这摆在其他地方,都是妥妥的重臣,谁敢这么对他说话,可唯独是在帝都。
这里不仅有那位皇帝陛下,数位皇子殿下,一众文武百官,走在街上随便提溜一把,说不定就能找到好几个身上有官职的。
这些人里再提溜一把,指不定就有几个人他惹不起。
就像眼前这位,虽然并无官身,但只要有个殿下在嘴上,他别说是从三品,就是正三品,也不可能招惹得起。
“殿下有事吩咐,下官自然会竭尽全力为殿下办好,”
府尹腰更弯了些,看着像是一个虾米。
那个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张口说道:“常平街那还有多少没有卖出去的宅院,殿下今日把他们全部都买下来。”
府尹一怔,随即说道:“这片宅院好些年都没人来问了,自然都在,价格也不贵,但不知道殿下买下这些做什么,那可与当年的旧事有关,宫里知道了,会不会……”
作为这咸商城明面上的父母官,他这位京府府尹对于那桩旧事虽然知道的不多,但至少也是知道那和宫里有些牵扯,这些年来几位皇子一直都对那个地方敬而远之,今天不知道怎么这位皇子又要生出购买宅院的想法了?
难不成这位皇子知道了些什么,买宅院便是布局的第一步?
府尹在短暂的时间里想了很多,本来不关他的事情,但他能在这
个位子上坐上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那种等到祸事到了身前还不知道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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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自有考虑,哪里轮得到你多说,赶紧让人来把契约签了,我也好回去交差。”
府尹心里微微叹气,但脸上也不敢有如何怠慢的神色,当即便召人过来,将那些宅院的房契地契做一个登记。
皇子殿下自然不会缺钱,所以没有任何难处。
负责登记造册的那个官吏是个中年儒士,在办好的交接仪式之前,开口问道:“不知道这是否写上殿下的名字?”
作为房屋主人,自然是在房契上会有登记的。
中年男人皱眉道:“写顾泯,至于籍贯,便写一个咸商城人士。”
府尹站在不远处,心想这位叫顾泯的,想来也是那位豫皇子殿下身前的红人,要不然为何会写他的名字。
不过他随即微不可查的摇头,此刻是红人,是因为一切太平,要是之后出了什么事情,估计他也是第一个被推出来的家伙。
一个倒霉鬼,不过这些年,咸商城的倒霉鬼是一个也不少了。
事情很快办完,那个中年男人拿起放在门前的油纸伞再度踏入雨中,只留下一滩水渍。
……
……
那场秋雨并没有很快停下,让顾泯意外的是,在他入住进那宅院不过数个时辰之后,便有人将房契地契都交到了他手上,那并非是一座宅院而已,而是这一条街的所有空闲宅院。
而与此同时,冒着雨来的还有好些匠人,他们纷纷进入那些空出来的宅院里,开始认真的修缮那些院子。
顾泯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便有些感叹道:“其实仔细想想,做皇帝也挺好的,再不济,做个有权有势的人也是如此,只用大手一挥,你看看,这里便多出了好些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的人。”
阿桑闭着眼睛,听着这番话,想了想,发现也没有什么问题,她便没说话。
“不过做皇帝也不太好,总有一天会被别人代替的,王朝也会更替。”
顾泯揉了揉脑袋,小声道:“就像修行者,就像柢山,有兴衰是很正常的事情。”
阿桑说道:“修行者和普通人都一样,都是想要求得一样什么东西,普通人求得是温饱,温饱之后求的富余,然后是权力,而修行者开始求的是境界,境界其实便是寿命,想要多活几年,想要依着自己的想法来活。”
“不过这都建立在境界这两个字上。”
阿桑正色道:“至于小师弟你,想要什么?”
这是阿桑第一次正经发问。
顾泯看着自家师姐,沉默半响,然后嘿嘿笑道:“柢山中兴的确不是我求的,我就想多活几年,多娶几个媳妇儿,多生几个女儿。”
“为什么不要儿子?”虽然知道顾泯是在胡诌,但阿桑也问了下去。
“生儿子没意思,还得替他积攒家业,还是女儿好。”
顾泯哈哈大笑,好像是真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第七十七章 墙
那些匠人都是帝都里最好的工匠,不仅技艺高超,就连速度也是极快,仅仅数日便将这荒废了十数年的宅子全部都修缮完好了。
恐怕这份手艺,除了工部的那些工匠之外,再无别人能够比得上。
顾泯在他们离开之前,提了一个要求。
那就是让他们将这些宅院尽数都打通,在墙上开了一道门,让这么多宅院,连成了一座。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况且顾泯现在手里有着全部房契和地契,再加上他是豫皇子的贵客,因此这个要求直接便被满足了。
至于顾泯的想法,依着匠人们也很容易理解,毕竟这都是自己的院子,有道门出入自然更为方便,当然,身为修行者,要是愿意,翻墙头也是可以的……
那些匠人们离去之后,咸商城又下了好几天的雨。
这是个多雨的时节,实属正常。
豫皇子时不时会来这里一趟,带来一些咸商城里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事情,比如那位皇帝陛下对于试炼的安排,以及别的皇子所带来的修行者是哪些。
“我那位二皇兄的两位帮手已经确定,是剑庭梁照和忘尘寺的知禅小沙弥,这两人只怕很难对付。”
“大哥不知道请的是谁,但想来也不会弱于二哥,对了,和顾先生你交情很深的那位先天剑胚去了三哥府上,至于五弟和六弟,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动向。”
豫皇子坐在石桌前,说着他知道的事情。
顾泯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他随口笑道:“与其说这么多别的,我倒是想知道殿下的另外一个帮手是谁。”
豫皇子无奈道:“我的门槛不高,不过太多人都嫌弃,想要给你找个帮手,的确是很麻烦的事情。”
顾泯打趣道:“殿下只要找到个便算是不错,反正不要让我孤军奋战,不然我真的可能回不了柢山了。”
豫皇子微微一笑,“自然竭力保证顾先生的安全。”
顾泯只是微微一笑,实际上并不怎么相信这些话,一来是因为那位大祁皇帝陛下的试炼方法还没有完全揭露出来,二来就是依着豫皇子的底蕴,不太可能会在之后的事情里做出什么来。
试炼一旦开始,顾泯唯一能靠的,就是自己和自己手中的剑,至于其他的,都不会去奢望。
豫皇子当然也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他很清楚,只是没办法。
顾泯也能理解。
两个人又说了一番闲话,眼见又有乌云笼罩天空,豫皇子便起身告辞,顾泯送到门口,认真答谢道:“这些天听说此地和皇宫里有些牵连,不该让殿下出手的。”
身在咸商城,哪怕是大门不出,想要不知道消息都很难,尤其是顾泯这样的修行者,知道的事情自然越多。
况且那些消息是不是豫皇子故意放出来的,都还不好说。
豫皇子笑道:“既然顾先生已经开口,我自然要成人之美。”
顾泯看着他,不再多说,后者也是微笑着转身,进入了停在院子前的马车里,马夫很快便驾车离去,只剩下悠悠的马蹄声越来越远。
转身回到院子里。
师姐阿桑又坐在了屋檐下。
顾泯过来坐在她身边,笑着说道:“师姐,我听说咸商城里可
有好些胭脂都不错,在柢山见不到,来了这儿,你不去逛逛?”
阿桑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不过是凡俗女子用来掩盖原本面容的,可惜皮囊这个东西,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总归要变得难看,涂再多,有什么用?”
顾泯啧啧说道:“依着师姐这么说,那世间女子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去,不做任何努力了?”
阿桑没说话,只是看了顾泯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
顾泯感觉如坠冰窟。
他是感觉到师姐是真的有些生气,他连忙开口说道:“师姐,就是说说,不要当真嘛。”
阿桑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朝着屋内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顾泯苦笑,随即便听到云层深处有雷声传来。
然后便下起了雨。
这个时节是这样的,雨常常都有。
顾泯找了把油纸伞,然后瞥了一眼阿桑所在的房间,然后撑伞朝着院子里走去。
雨水落到伞面上的声音是这样的,雨珠在青石板上摔碎的声音是那样的,雨水落到花草的叶子上的声音却是这样的。
这样那样,都是雨声。
顾泯穿过了第一道门,来到了旁边的院子里,这座院子的布置和自己之前的那座院子并不一样,但实在是很清雅,想来前面的那位主人,应当是个文人雅客,顾泯没有在这里停留,只是继续朝着前面走去,穿过了一座又一座的院子。
这些院子都是他的,所以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再说,也没有人能够看到。
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顾泯总算是来到了他所有院子里,最为靠西的那一座。
这座院子旁,也是一座普通的院子,不过那座院子,却是和顾泯这些院子加起来差不多大。
站在墙边,顾泯沉默不语,只是听着雨声,想着好些事情。
他知道那座院子里,有修行者。
但他坚信对方发现不了他,即便能够发现他,他也不担心,因为他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瞎逛,别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顾泯靠在墙边,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
……
……
那道墙后,是一座凉亭。
亭子隔得这道墙有些近了,不知道那位设计的工匠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把凉亭建在这里,而且前面又没有湖,让凉亭看着更是孤单。
此刻凉亭下,有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长得明眸皓齿的少年,他生得十分好看,只怕是任何一个人第一次见他,都会有刹那的失神。
顾泯肯定不会。
因为顾泯长得比他更好看。
这个少年穿着一身雪白的袍子,站在凉亭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想这几年的囚禁时光,也或许是在想某些关于修行方面的问题。
但他更应该想的,应当是大祁皇帝让他们也参加试炼的事情。
是的,这次试炼,参与人员不仅有各位皇子选中的修行者,还有六位南陵小国的国君。
他们是咸
商城茶余饭后的谈资,是各自先祖眼中的罪人,也是大祁皇帝豢养的金丝雀。
他们被人称为六帝。
这个少年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南楚国的国君,以容貌出众而闻名,若不是被关押到了这里,只怕他早已经沦为咸商城里那些达官贵人的禁脔了。
那样的日子一定会比丢了国土疆域更让人受不了。
少年吐出一口浊气,眉头微微紧锁起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随即脸色便有些难看,但好在很快便回了神。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道轻微的声音。
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微不可闻。
这声音很小,但身为修行者,他自然能够听见,他抬眼看去,正好目光便在墙上。
有人在敲墙。
很有规律。
轻轻地敲着。
少年瞳孔紧缩,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之后,这才拿起伞,缓慢的走向那道墙,最后在墙前站定。
他颤抖着伸手也在墙上敲了敲。
也是一种特定的规律。
片刻之后,两边都停了下来,一时间便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雨珠敲打青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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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吗?”
少年颤巍巍开口,十分的激动,这是他自从来到咸商城以来,最为激动的一天。
就因为墙对面,可能是那个人。
“是我。”
短暂的时间过去,那边传来了轻微但坚定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有多远跑多远吗?你怎么不听我的。”少年颤颤巍巍,声音十分轻微,这也就是对方就在墙后,不然哪里听得见?
“陛下困于此地,做臣子的自然要来看看。”那边那道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情绪。
少年的眼神有些暗淡,但很快便打起精神来,“朕已经说过了,南楚没了是天意,你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况且责任又不是你的,朕都不急,你急着做什么?”
这声音里有些责备,但更多的还是关怀。
“我来咸商城并不是……为了陛下,而是为了别的事情。”
紧接着,对面那人缓缓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从去柢山,到之后的剑会,然后到今日的咸商城。
少年眼里有些光彩,仿佛是听到了这些,便好似自己也亲身经历过一样,他说道:“你果然是个不错的人,不过之后见面,你却不能对我留手。”
少年的自称在我和朕里面切换,但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我知道。”
墙那边只有三个字。
少年说道:“那就好,不然我也不放心,只是凭你一个人,能够取胜?”
“努力争取,不见得真能取胜,但至少要保住命。”
少年点头笑道:“那是肯定的,只有保住命才行,没了命,什么都做不成。”
墙那边沉默了下来。
少年忽然问道:“对了,你想郢都的鱼脍了吗?”
第七十八章 大能洞府的秘密
雨很大,顾泯听着雨声,也听着那个少年说的那句话。
沉默了很久。
“店还在,鱼脍也在,就是味道不会是之前那样了。”
顾泯靠在墙上,不忘到处看着。
这附近极有可能会有修行者。
少年隔着墙,听着那句话之后,也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座郢都,那些鱼脍,以及那些过去的日子。
“你听我说,一定要好好保重,我在这里,没关系的,不要为了我做出什么傻事来,已经付出那么多了,这要是再前功尽弃,我不会原谅你的。”
少年的声音隔着墙传了过来,有很多无奈,很多请求的意思。
顾泯听着那些话,伸手接过伞面落下的雨水,这才说道:“前面的路很长,我知道怎么走,也会小心,你更要保重,先活着,之后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雨势便小了起来,顾泯说了几句闲话,问了几句这咸商城里发生的大小事情,然后便说了句,“就到这里。”
顾泯看着墙,轻声说道:“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说完这句话,不等对方回话,他便朝着来路回去,一步一步的走在雨幕里,没有转头,也没有显得有任何慌张局促。
他像是一个就在自家院子里闲逛的家伙,一旦都不会惹人怀疑。
墙那边,那位少年皇帝,南楚的末帝,听着墙边已经很久没有传出来了声音,这才缓缓转头朝着凉亭走去。
重新立于凉亭下,少年将油纸伞放下,盯着夜色深处,喃喃自语道:“丧家犬啊。”
……
……
回到那座院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阿桑应当还在房里,顾泯在之前阿桑喜欢坐的那个地方坐下,看着夜色,看着雨。
一夜无眠。
天光重新出现在世间的时候,雨也停了,而今日,皇宫里又有旨意传了出来。
不过和之前的语焉不详不同,这一次,那道圣旨将这一次试炼,尽数说得十分清楚了。
时间在十日后,皇子们不必参与其中,几位皇子选中的修行者便代表着他们。
除去这些修行者之外,还有便是那南方六个小国的君主也要参与其中,这件事在之前,已经有太傅大人入宫反对过了,可是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大祁皇帝的意志无比坚定,竟然是不理会三公意见,一定要让这些人也参与进去。
大祁皇帝这样做,只是让坊间的百姓猜想,这是他们那位皇帝陛下古怪的控制欲,想要看看自己的那些金丝雀到底如何。
这南陵之主,在很多事情上,便能够随心所欲。
试炼的人员确定了,全部都是南陵第四境之下,最为出类拔萃的那一波少年,而试炼的内容,也确定了。
这皇子试炼,时间相隔时间太长,不像是剑庭剑会那般,每隔百年必然有一次,所以上一次如何试炼的,已经没了参考价值。
而这一次,大祁皇帝出人意料的将一座以往只能皇族子弟才能进去历练的上古大能洞府作为试炼场所。
长廊下,茶香随着热水倒入便飘了出来,散在空气中。
豫皇子说道:“那洞府是大祁在数百年前发现的,由皇族强者直接将其搬到了帝都,往年每当有皇族子弟年满十四周岁,便能获准进入其中探索一番。”
顾泯皱眉问道:“既然都探索了数百年,还有什么好探索的,难不成殿下没有里面的地形图?”
豫皇子笑道:“自然有了,数百年的探索下来,别说那位上古大能的洞府里有多少好东西,要是大祁愿意,只怕是泥土都给挖光了,不过顾先生说这番话也是说到点上了,的确如此,若是那洞府都被探索数百年之后,还让顾先生和一众修行者进去,只怕是真没有什么意思了。”
顾泯沉默不言,静静等着下文。
事情没那么简单。
“前两年,誉王年满十四,进入那座上古大能的洞府里历练,却是无意之间发现一块未知的区域,誉王出来之后,将此事禀告父皇,父皇让强者进入查看,发现那是一块上古仙地,里面不知有多大,甚至还有活物。”
“活物?”顾泯皱眉,从豫皇子言语里可以得知,那所谓的洞府,既然能被皇族强者摄来,便说明这应当是一件空间法器。
空间法器越大,便说明法器品阶越高。
可这里面甚至还有活物……
这已经不可用空间法器来思量了,想来这个世间发展这无数万年,也没出过几件这种法器才是。
这要不是在大祁皇帝手里,要不是在咸商城里,早就不知道掀起了多少风雨了。
“父皇曾亲自进入此洞府,这一次让你们进去,想来也是知道那里面的生灵活物,应当不会对你们造成太多困扰,你们的敌手,还是同样试炼的修行者。”
这些参加试炼的都是各家宗门最出彩的弟子,即便大祁皇帝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让他们全部都死在里面,那无疑便是得罪了南陵所有说得上话的宗门,即便是一座大祁王朝,也要想想自己是不是有资格敢如此挑衅。
“父皇的旨意里说的很清楚,只要谁最后能找出那道玉符,并且将其带出来,谁便是胜者。”
豫皇子有些激动的说道:“而且在这里面找到的任何东西都归自己所有。”
“顾先生到时候不必和他们厮杀,直接便去找玉符,找到之后便踏上归程,我们便赢了。”
顾泯没有说话,他在想着一些事情,暂时没有想清楚。
为何对于皇子的试炼,却没有皇子参与,为何皇子的试炼,还要让那六个小国君主去。
这是两个摆在他面前最为重要的问题。
他隐隐已经猜到这次试炼并没有那么简单,却猜不到真相。
可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出现在那个地方,就算是不为了柢山,也要为了那个少年。
想到这里,顾泯实在是头疼得很。
揉了揉额头,意识到豫皇子已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了,顾泯便开口问道:“殿下,说完了?”
豫皇子点头道:“说完了,顾先生要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我。”
顾泯无奈道:“殿下不会还没有找到另外的
那位吧?”
豫皇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替顾先生着想,我替顾先生找了一个十分不错的帮手,不过顾先生想要知道他是谁,恐怕得等十日之后。”
顾泯摆摆手,没好气的说道:“殿下你自己藏着吧,要是个女子就娶了做太子妃好了。”
豫皇子哈哈大笑,他不怕顾泯和他插科打诨,最怕的是顾泯一直都对他保持着距离。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顾泯面前,一直都自称我的原因。
“我保证,为了给顾先生找这么一个帮手,我可是舍弃了很多的。”豫皇子看着顾泯,不知道为什么,眼神中竟然有了些幽怨。
顾泯悄然转过头去,然后低头喝了口茶,再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想起了苏宿,不过苏宿那个眼神只是微贱,而豫皇子这个,则是虚伪。
又过了半刻钟之后,豫皇子离去,马蹄声又在长街上响起了。
等到豫皇子走远之后,顾泯才一屁股坐下,他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像是没了精神一样。
阿桑看了他一眼,“又不是刀山火海走了一圈,小师弟你用得着这样吗?”
顾泯有些苦涩的说道:“师姐你整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眼见这位是位皇子也不以为意,大事小事都是我来做,当然累了。”
阿桑平静的说道:“柢山之后又不是我的,小师弟你是下一任掌教,柢山至宝也在你身上,你是唯一的剑修,这些事情不是你做,难道真要给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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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姐你这真是耍无赖。”
阿桑笑了笑,站起身来,朝着屋里走去,看起来便是没有打算想要搭理自己这个小师弟。
顾泯看着阿桑的背影,忽然又听到一阵雷声,这才嘟囔道:“怎么又要下雨了。”
说着话,他便去拿伞,然后走入了庭院。
穿过庭院,来到墙边,和昨日一样,说了几句闲话之后,顾泯便以极快的速度把今日豫皇子给出的消息告诉了墙那边的少年。
然后他头也不转的离开,竟然是没有给对方任何一点说话的机会。
走回来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雨,顾泯忽然想起一件旧事,忽然便有些生气的骂道:“要说不要脸,就苏宿一个就算了,多出一个算什么?”
……
……
咸商城,某座华贵府邸,归剑阁的天生剑胚苏宿正在窗前逗弄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小野猫,笑意正浓。
却不知道忽然脸色有些难看,然后他的脸变得通红,还是没忍住,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阿……嚏!”
惊得那只窗台上的小野猫只一刻便朝着黑夜里跑去,不见踪影。
只留下一缕猫毛飘落下来,在夜色里也很难看到。
苏宿则是仰天骂道:“是哪个龟儿子在背后骂我!”
——
租的房子到期了,这些天在忙着打扫新的屋子和搬东西,所有真是没啥时间,不过明天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第七十九章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十日之期,弹指一瞬而已。
这一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顾泯所在的宅院门前,便有一架马车早早等候,车夫看着顾泯和阿桑走出来之后,赶紧迎上来说道:“顾先生,小人是殿下派来接顾先生的。”
顾泯点点头,示意知晓。
然后他便同阿桑一起走进车厢,马车缓缓而行,马蹄声响起。
皇子试炼,这自古以来就是王朝大事,虽说这一次没有皇子要下场,但说到底还是对皇子们的试炼,因此整个咸商城还是极为认真,街道早已经被清空,重要街道早已经有禁军强者守护,听说为了这一次试炼,大祁北边的十三座军府的十三位边军大将,听说都有其中两人被调回帝都,便是为了这一场皇子试炼不出纰漏。
虽说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但是人人都知道,大祁这么兴师动众,绝对不可能是防卫南陵的这些宗门强者,而是一道帝陵隔着的那座王朝。
马车沿着规定路线前往目的地,一路上不断有别处街道的马车汇聚而来,街道两旁的高楼上,聚集到一起看热闹的百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他们低声交谈着,并不敢大声开口。
等到差不多快穿过半个咸商城之后,所有的马车都落到一条十分宽大的街道上来了,不知道多少架马车就这样一架接一架的排着,看着就像是一条长龙。
顾泯把头从帘子后缩回来,没话找话说道:“明明这些修行者,直接出城便好了,非要一个个都坐着马车,也不嫌麻烦。”
阿桑淡然道:“皇家便一直如此,小师弟不用多在意,权当是修行了,就连柢山兴盛之时,举行什么也是这个样子。”
顾泯本就是随口一说,实际上心里并未当真,修行者在很多地方和普通人都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会有欲望,讲究面子……
除去少数真的能够超然世外的修行者,绝大部分修行者,都和芸芸众生,并无区别。
马车缓缓朝着城门而去。
好在这街道上早已经被清空,因此只花了半个时辰,顾泯所乘坐的那架马车便出了城。
在试炼之前,在咸商城外的烟山上需要有一场极为盛大的祭天礼。
以往都是皇帝领着文武百官参加,如今会多了一些观礼的宗门高人,但实际上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出城之后,到烟山脚下,这一路都有甲士守在两旁,遥遥看去,实在壮阔。
又在车厢里熬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下,马夫在车厢外提醒道:“顾先生,到地方了,之后要徒步登山了。”
顾先生嗯了一声,和阿桑从车厢走了出来。
走出车厢,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的马车,以及从车厢里走出来的那些修行者和文武百官。
还有一些看着不像是修行者,也不像是文武百官的,应当就是获准可以观礼的咸商城的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
顾泯抬眼朝着最前面看去,那座烟山已经有人开始登山,在山脚下最前面的自然是那位大祁皇帝的辇架,此刻他已经开始登山,但是让人看不清楚身形,因为那位大祁皇帝的身躯都在华盖下,只能看到一角黑色的帝袍。
跟在他身后的,是六位皇子。
他们穿上了祭天
必须的袍子,戴着华贵的帽子。
在这六位身后,是两个老人。
他们皆做儒士打扮,想来就是三公中的两位了。
这可是天底下读书人的领袖,在大祁王朝里也是属于所有臣子的领袖,三公品阶最高,自然走在百官前面。
哔嘀阁
之后便是如同长龙一般的百官。
那些受邀前来观礼的大修行者们走在百官之后,互相都刻意保持了些距离。
在那些大修行者身后,才是那些参加试炼的年轻弟子们。
一位皇子能有两位帮手,便是十二位年轻弟子,再加上六位国君,这便是十八位。
顾泯转头问道:“师姐你跟我一起走最后?”
阿桑也属于受邀观礼的大修行者之一,自然应该走在前面。
“我不上山,在车厢里等你。”
阿桑只是看了一眼烟山,便做出了决断。
“师姐,你不上山,我出了事怎么办?”
顾泯揉了揉脸颊,扯了扯阿桑的衣袖,低声道:“师姐你可是答应要让我抱大腿的。”
阿桑没理会他,只是转身便重新回到了车厢里。
顾泯一拍脑门,有些无奈,但也知道自家师姐的脾气,也就没再做些什么,只是缓缓朝着前面走去。
这里有好些守卫验证身份,但顾泯的身份早已经确定,因此也没有耽误多少功夫,便已经来到了山脚。
这个时候文武百官已经登山,那些大修行者开始缓缓登山,他们还要等一会儿才行。
顾泯站到一旁的石台上,果不其然就在其中看到了苏宿。
后者朝着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什么想法,一向话痨的那个家伙竟然没有走过来打招呼。
顾泯摸了摸怀里的烛游珠,低头想着些事情。
有几道怪异的视线忽然落到他的脸上,然后又很快移开,顾泯感觉到了,都是第三境的修行者,只是没一个人停留,他们都知道这样不是礼貌的举动,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谁和谁生出问题。
顾泯没有去打量他们,就这个时候,有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抬起头的顾泯,有刹那失神。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衣衫,身材高挑的少女,更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应当是她的那张脸,两道蛾眉,一对似水的眸子,落在脸上,就像是某位国手留下的丹青。
顾泯最开始见到师姐洛雪的时候,便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任何女子能够和她比拟,可到了之后,见了阿桑师姐,想法有些改变。
可是这会儿见到这少女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她竟然比两位师姐还要漂亮。
虽说修行者的气质普遍要比普通人好很多,但绝对不会是说修行者就要比普通人生得好看。
像这么好看的少女,应该也不多见。
“顾泯?”
那少年朱唇轻启,声音悦耳。
顾泯点点头,“是我。”
“殿下让我们一同上山。”
说完这句话,少女便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旁,但再也没有开口。
顾泯耳根有些红,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知道对方就是豫皇子找的另外一个帮手了,但他随即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我?”
这不是废话。
少女平静说道:“殿下说,你长得很好看。”
长得好看的少年很多,但是出现在这里的人,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顾泯更好看,有这么个条件,自然便很好寻人。
顾泯哦了一声,显得有些局促。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顾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泯有些紧张。
“柳邑。”
柳邑看着顾泯,眼里隐隐有些笑意,片刻之后,她也是说道:“说实话,我这辈子,还没有看到过比你好看的人,师父也没你好看。”
顾泯嘿嘿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随即便有些担心了,之前豫皇子和他说起这件事,说起放弃了好些,带来了这么个女子,是放弃了什么?
这个柳邑虽然养眼,但能不能打啊?
顾泯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在顾泯思索的时候,身前的那些大修行者都已经登山,现在便该是他们这些参加试炼的年轻弟子登山了。
一些个年轻弟子纷纷登山,梁照走在人群里,看到了顾泯,嘴角有些笑意,他不怕顾泯打败他,但是最怕顾泯打败他之后,便再无交手的机会了。
这一次在试炼里,他要堂堂正正的打败一次顾泯。
苏宿走在人群后,原本只是下意识的随意看一眼顾泯,谁知道这一看便看到了他身侧柳邑。
苏宿猛然一惊。
无声说出两个字。
顾泯看清楚了,也看懂了,也回敬了两个字。
等到这些年轻弟子都从身边走过去之后,顾泯这才和柳邑并肩朝着山上走去。
少年少女,两个人并肩而行,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古怪。
可能连顾泯都不清楚,为什么在自己看到柳邑之后,心底便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绝对不是因为对方的长相。
不是这个,难不成是……心动?
顾泯想到这里,耳根便更红了。
好在走过几步之后,柳邑主动开口说道:“听说你是剑修,还胜过那位庚辛剑主,是真的吗?”
虽说心里有些乱,但依然秉承着低调的行事风格的顾泯点点头,“都是运气,梁照很强,现在遇上他,我也不敢说能胜他。”
“在家里的时候便听师父说,庚辛剑主应该是同代最强的剑修,没有想到你还能胜过他。”
柳邑认真道:“你真厉害。”
说着话,她就笑了起来,这一笑起来不要紧,便露出她嘴里的小虎牙。
顾泯定在原地。
思绪纷乱。
柳邑看着他这样,问道:“你怎么了?”
顾泯强作镇定,摇头道:“没事。”
——
顾泯:我连我们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第八十章 太宰顾白
登山途中,顾泯的心情平复了很多,走在柳邑身侧,他没有多说话,就是看着那些石阶,想着些别的事情。
烟山当然很高,那些文武百官虽然只是走了一半左右便已经有些难受,可还是没谁敢在这个时候,发几句牢骚,此刻皇帝陛下在前,身后便是无数修行界的强者,他们胆敢在这个时候让大祁丢脸,只怕过了一次祭天礼,仕途就算是走到了尽头。
别说还能不能再去想高官厚禄,能不能舒坦的过完后半辈子,也都还难说。
不过好在并非是所有的百官都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好些都是初窥门径的修行者,登山不难,再加上他们的扶持下,百官们还是登上了山顶。
烟山山顶,因为并非是第一次举行祭天礼的缘故,早已经布置妥当,山顶有一个巨大的平台,足以容纳这些登山的百官。
平台最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高台,上面早已经布置妥当,平台两侧,那些大修行者的座位也是早已经安排妥当。
等会儿大祁皇帝登台祭天,所有修行强者都要在指定的位子观礼。
容不得半点纰漏。
顾泯这些年轻的修行者们,也会和皇子们同处一列,注视着这场盛会。
至于百官,会在平台中间,修行强者之前,排出两条长龙,注视着大祁皇帝从中走过。
百官依着官阶高低而立,极有规矩。
站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太傅大人和太保大人。
顾泯和柳邑来到这里的时候,百官早已经站好,修行强者们也已经落座,但那位大祁皇帝还在华盖下,并未露面。
顾泯和柳邑站在那些参加试炼的年轻修行者们最后,一时之间,竟然还是没有惹人注意,顾泯先后看了苏宿和那位南楚国君一眼,然后悄然收回目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着柳邑开口说道:“不知道柳道友你是生着什么心思,但我还是想说一点,试炼可以不胜,保命为先。”
这一次去那所谓的大能洞府里探险,无比凶险,这种凶险不仅来自那洞府本身,还有可能会被其他年轻修行者击杀。
毕竟这试炼规矩里还没有说不准互相厮杀。
即便说了,想来也不会有几个人当真。
在短暂的哄闹之后,一众前来观礼的帝都各界百姓从山下走了上来,各自寻了位置,这一次的祭天礼,没有给他们设什么观礼的地方。
柳邑说道:“到时候还要依靠顾道友。”
柳邑看着会场,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好像是有些漫不经心。
顾泯没有多说,只是再也没有去想那些闲事。
此刻一切都准备就绪,唯一要等的便是时辰。
大祁王朝的祭天礼不仅需要皇帝陛下亲自出面,甚至连时间都把握都十分严苛,一点都不能错,这关乎着大祁王朝的脸面,一旦出错,今日之后,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掉脑袋。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在远处,大祁的乐师开始吹奏礼乐,这便意味着祭天礼要开始了。
不明所以的人只是看着热闹,微微知道些什么东
西的人微微皱眉。
“太宰大人呢?”
人群中,终于有声音响起了。
这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很多人听到了,所有人都想起了一个之前被忘记的事情,那就是负责主持祭天礼的太宰大人,怎么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人影。
“太宰大人为何没来?”
越来越多的惊异声音响起,从古至今,任何王朝的祭天礼,除去皇帝陛下是必不可少的之外,主持祭天礼的太宰大人也是如此。
这两人,缺一不可。
可到了现在,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宰大人竟然还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意味着什么?
恐怕稍微心里有数的人,都应该知道。
太宰大人没来,这祭天礼,实打实是进行不下去的。
可是太宰大人即便位列三公,在这种场合,也敢由着性子不来?
很多人都想起了咸商城坊间那些对太宰大人的传言,有人不可置信的说道:“太宰大人难不成真是沉浸在某个酒肆,流连忘返?或者太宰大人,真是喝醉了?”
“莫要胡说,太宰大人怎么会如此分不清楚轻重?”
出言反驳的是一个士子,他一向将三公视作偶像,虽说也不太认可太宰大人平日里的行径,但也绝对不可能容忍旁人污蔑三公中的某一位。
“太宰大人位列三公,绝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即便今天太宰大人来不了,也应当是遇上了无法脱身的事情,或许是大应那边的强者亲至,太宰大人提剑应敌去了!”
那士子如此开口,虽说也没有几个会真的觉得如他所说,但还是有一部分人觉得说的没错,太宰大人不仅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境界十分高深的剑修,在三公之中,他的学问肯定不是第一,但论起来剑道,其他两位绑在一块,都不是他的敌手。
那边的声音渐渐传到顾泯耳畔,听着太宰大人四个字,顾泯没有什么表情,来到帝都这些日子,很多事情他都有耳闻,那位叫做顾白的太宰大人已经许久没有现身了,帝都许多大人物都对太宰是否还在帝都都持有怀疑态度。
更有大人物们对大祁皇帝选择的这个时间已经产生了诸多怀疑。
只是这些都是水面下的事情,没有谁将其公之于众。
顾泯喃喃道:“要是太宰不来,这该怎么收场?”
声音不大,就连柳邑都没有听清楚,可是他身后突兀也响起了一道声音,“没了太宰,大祁当然要在这些宗门面前丢了颜面。”
一个穿着白袍,手里提着个酒壶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男人比顾泯高出一头,但不算是生得好看,看了一眼前面的景象后,那个中年男人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这才注意到顾泯的容貌,一惊,然后啧啧说道:“这么好看的少年,倒是和我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了。”
顾泯听着这话,便想起了自己在柢山上的便宜师父。
顾泯没搭话,他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这就说明一定,对方的境界一定要比他高出好多好多。
应当是这些前来观礼的某位大修行者。
“你这小子,怎么不回话?”中年男人下意识的拍了拍腰间,这才想起原来为了今天,他没有带着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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悻悻然收回手,中年男人也没打算继续和顾泯说着话,自顾自的朝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道:“这个小子,是个剑修,但身上的剑意怎么看不出来是哪家宗门的?”
中年男人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穿过了一片年轻修行者站立的区域,最后来到几位皇子之前。
原本面对这突兀出现的中年男人,几位皇子都微微皱起了眉头,等到定睛一看,发现这男人的身份之后,这才轻声见礼道:“太宰大人。”
这个中年男人不是旁人,就是太宰顾白。
太宰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豫皇子,随口问道:“殿下看我这发髻可乱了?”
豫皇子苦笑着摇头,“太宰大人怎么也该早些的,这差点就要让人看笑话了。”
太宰笑了笑,“诸位殿下,在这种大事上,还是多向陛下学一学吧。”
说完话,太宰朝着前面走去,便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下。
这一下,那些低微的讨论声便嘎然而止。
“太宰大人来了!”
那位士子最先开口。
“我就说太宰大人不会这么没轻没重的。”
马上便有人附和。
太宰听着那些话,没有上心,只是缓缓而行,很快便到了华盖旁,这才微微躬身,华盖下一道平淡如水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个女子剑仙的剑,如何?”
听着皇帝陛下发问,太宰苦笑道:“很霸道,光看剑道,要是有人告诉臣,她是个女子,臣一万个不相信。”
大祁皇帝也笑了起来,“能够以女子之身成为世间剑道魁首,这种人,怎么普通,不过你还是有机会,苦练二十年,说不定能一战。”
太宰点头笑道:“臣这一次便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了,不知道下次,是不是也落得个剑和人都葬身鱼腹的下场了。”
大祁皇帝嗯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去吧,时间不早了。”
太宰直起腰,没有多说,就从华盖旁走了出去,在百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来到那边的高台上。
掌管祭祀,这是太宰最重要的事情。
这是王朝大事,并非是一般人能够主持的。
祭天的程序繁琐,需要太宰一项一项的做下去。
看着那位从身后走出的中年男人一步一步走到高台上,再怎么傻都知道对方身份的顾泯瞪大眼睛。
“太宰顾白,怎么这么年轻?”
在他看来,太傅和太保都已经是垂暮老人,太宰大人再怎么年轻,能够年轻到哪里去,怎么也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可谁知道,对方就是个中年男人,而且之前还和自己说了话。
看着也不像是那种读书人领袖啊。
顾泯揉了揉眼睛,忽然有些失神。
第八十一章 四海三楼两寺一剑
太宰不是第一次做完这些事情,驾轻就熟,很快便做妥当了所有的工序,然后他便退到了高台一侧,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那位大祁皇帝来到高台上,对着天地祈告一番,便是结束。
太宰顾白是大人物,这谁都知道,但来到这里观礼的绝大部分修行者,其实还是想看大祁皇帝的真颜。
那位南陵之主,整个南方的最强者,平日里虽说也会主持朝会,但是其他修行者如果不来帝都,是万万没有可能得以亲眼一见的。
所以无数人都无比期待可以一见大祁皇帝。
站在人群里的顾泯也是这样,他也十分想看看那位一统南陵的王朝之主,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礼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顾泯屏住呼吸,看向那道华盖。
与此同时,无数道视线都落在那道华盖上。
片刻之后,大祁皇帝从下面走了出来,映入众人眼帘的,最开始就是一袭黑色帝袍,黑色的帝袍上有一条用特别丝线锈成苍龙,看着不像是金线,要比金色暗得多,但仍旧能让人一眼看清。
整件黑色帝袍上,就只有一条苍龙,龙尾在衣袍下摆,龙首隐于腰间,并不张扬。
穿着这一身黑色帝袍的男人身材高大,长相威严,一举一动之间尽显帝王之气,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度,让人一看,便知道他是那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主宰。
那是帝王之气,并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要久居上位,方才能够如此。
无数修行者都注视着那位帝王,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发出气机去探查对方。
因为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南陵第一人,是这个世间为数不多的金阙境修士,莫说是他们其中一人,就算是他们一起加起来,只怕也不会在大祁皇帝手上坚持半刻钟。
所以他们只是看着,也就是静静的看着。
看着大祁皇帝缓缓走向高台,开始祭天。
顾泯没出声,他和普通的那些修行者一样,一直都看着大祁皇帝,其实他在看第一眼的时候便已经记下了对方的容貌,可是所有人都在继续看,他要是不看,便会引人注意。
这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在看,只是眼里真实的情绪被他隐藏的很好。
他所流露出来的情绪,和别人的情绪一样,有惊异、畏惧、向往……
不经意间收回目光的时候,顾泯忽然注意到,柳邑也很认真的看着大祁皇帝,她十分认真,以至于让顾泯看了便觉得她似乎有些太过于认真了。
不过他没有多想的时间,那边大祁皇帝便走下了高台。
祭天结束了。
祭天结束之后,才是重头戏开始。
皇子们的试炼,才是今天最大的事情。
来观礼的修行者们,看大祁皇帝只是顺道,最主要的目的,其实还是看皇子试炼,文武百官们也很牵挂这几位皇子到底谁会胜出,这关乎着之后大祁皇帝对皇子们的态度转变,为了身后的家族和儿孙,那些大臣也要在这件事之后选择站队。
可以说,要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今日之后,别说朝堂,就连整个咸商城,围绕着几位皇子的事情便会成为今后的主旋律。
这种事情其实
一点都不突兀,每一次的权利交接,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
成了的皇子更近一步,成为大祁王朝的太子殿下,紧接着便成为下一位皇帝陛下,失败了的皇子,便老老实实等着封王,等着成为一个闲散王爷。
若是实在离不开的,还有可能成为王朝的柱石,但是这种情况,绝对不多。
……
……
随着太宰顾白走下高台,来到太保身侧,三公并肩而立,等着礼部尚书前去主持之后的事情,这三位王朝最重要的朝臣,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在百官队列里,礼部尚书从其中走了出来,他拿着一道圣旨,来到高台上,就开始读起来。
圣旨内容和剑会开始之前王陵说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大祁家大业大,对邀请而来的宗门都赏下了礼物,让一众修行者都朝着大祁皇帝遥遥行礼。
不过再次藏在华盖下的大祁皇帝,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顾泯收回目光,便听到柳邑开口问道:“顾道友,咱们还有多久才能进入洞府?”
柳邑声音不大,只能让顾泯一个人听见,听着这话,顾泯有些无奈的问道:“不好好再看看?到了里面,咱们不一定能出来的。”
柳邑听着这话,又笑了起来,虎牙就露了出来。
“顾道友你难道觉得自己不能全身而退?”
柳邑眼里闪着特别的光芒,“你可是连庚辛剑主都能打败的人呢。”
“即便我一个人能全身而退,可你呢?”
顾泯认真说道:“里面无比凶险,先说好,要是真出了我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肯定要先跑。”
“没关系,我很厉害的,没人能杀我。”
柳邑好像特别自信。
顾泯故作惊讶道:“难不成你不叫柳邑,而叫江潮?”
咸商城坊间那份榜单,在第三境之中,将明月楼的年轻弟子江潮评为第三境第一人,在梁照顾泯苏宿以及那位知禅小沙弥之上。
虽说这评选的依据从何而来尚未可知,但排到第一,便足以证明那人的实力。
柳邑开玩笑说道:“那要变成男子才行,不过依着我来看,顾道友肯定要比他厉害。”
顾泯说道:“总觉得顾道友这个称呼有些生分,之后毕竟要并肩而战,之后叫我顾泯吧。”
柳邑点点头,开口问道:“你这个泯字,作何解释?”
“那得去问问已经不再尘世的爹娘,我不清楚。”顾泯微笑回答。
就在他们两个人在闲谈的时候,那位礼部尚书已经说完了他应该说的一切,将整个试炼的一切安排,都说的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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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便收起圣旨,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接下来便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灰袍老人出现,伸手在高台上缓缓画了一个圆,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落到高台上,而那个人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就是大能洞府的入口。
几位皇子纷纷转身朝着身后走来,都是来寻自己选中的修行者们。
来到顾泯和柳邑身前的豫皇子从怀里拿出两片青叶,放在顾泯和柳邑的掌心里,“将精血滴在上面,便能告诉外界,你们是否还活着
,以免师长和我担心。”
顾泯微笑道:“多谢殿下挂怀。”
“我还是那句话,顾先生不必厮杀,找到玉符便走,胜了之后,便算完美。”
豫皇子神情真挚,“我也不想顾先生出什么事情。”
柳邑沉默不语。
顾泯忽然说道:“殿下你其实错了。”
豫皇子皱眉道:“何出此言?”
顾泯说道:“之前我没有告诉殿下,便是觉得殿下自己应当知晓的,但殿下如今还坚持之前的想法,那便错了,真的错了,找到玉符自然可以算是获得胜利,但陛下没有说试炼中胜出便要传位于谁,也没有说这是立太子的根据。”
豫皇子有些犹豫说道:“那顾先生的意思……”
“陛下想看的,是殿下们的眼光。”
“从根本上来说,那才是最重要的,而如何体现,并不是说殿下的人拿到了玉符便体现了,而是要展露出来比其他人更强的一面,如何体现,除了打还有什么办法吗?”
顾泯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说,拿到玉符就是唯一的标准,那么其中的考验也逃不出打和别的关于修行上的考验,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尽量展现自己的强大……”
顾泯点到即止,说到这里便够了。
说的太多,对谁都不好。
豫皇子不一定不知道,之前那么说,或许只是为了安顾泯的心,顾泯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说这么多,却是对柳邑说的。
这是他的提点。
豫皇子皱眉道:“总之一切小心,玉符不重要,顾先生和柳姑娘的性命最重要。”
顾泯点头,柳邑也是微笑回应。
又说了几句闲话,豫皇子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顾泯揉了揉眉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顾泯,你那些话,是对我说的。”
柳邑不笨,她一双似水的眼睛看着顾泯,轻声道:“你怕我是个傻子,要吃亏?”
顾泯不承认,也不否认。
柳邑轻哼了一声,“我说了,我很厉害的,说不定到了关键的时候,我还能救你。”
顾泯看了一眼柳邑的腿,说道:“那希望你的大腿粗一些才好。”
柳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
“那样我好抱着啊。”
顾泯嘿嘿一笑,看着有些无赖,但是生得这么好看,又是谁都觉得恶心不起来。
这还是多亏了一副好皮囊。
柳邑有些生气的转过头去。
人群中,有一个少年便朝着高台走了过去。
那个少年走出去的时候,便有数道声音响了起来。
“江潮!”
南陵的修行界里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四海三楼两寺一剑,这是修行界里的顶尖人物和宗门,四海说的是四片大海里的四位大人物。
而三楼说的是咸商城的崇文楼,东海的观海楼和明月楼。
江潮便是这明月楼的弟子。
第一卷 晚霞收 上架感言
一晃眼,仙朝写了一个多月了,也到了该上架的时候了。
说实话,仙朝这一个多月写得不多,比我早发书一两天的,现在都差不多五十万字了,我不想去比较写作速度,因为每个作者的情况都不同,这一个月来,我也不是每天都闲着没事,只有写作的,很多事情一出来便要去解决,然后耗费了精力,再来坐下写作,那就没那么多精力了。
所幸这前面的二十来万字,我自己觉得,应该是三本书里最好的二十来万字。
我这个人一直有个毛病,就是喜欢花大篇幅讲一些配角,以此忽略了主角的戏份,第一本书《余楚》就是这个样子,其实很不讨喜。写人间的时候,我开始注意到这一点。
在人间里,我开始提升主角的戏份,但最后还是让朝青秋喧宾夺主了。
不是说不能塑造一个出彩的配角,只是主角的存在感不该如此低而已。
所以在仙朝这本书里,我着重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努力要做到主角的存在感,索性前面二十来万字还做得不错。
除去上面这个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在困扰我,就是如何写结局的事情,前面两本书的结局都写的很烂,人间不用说了,以后还会写后面半本,算是弥补,余楚的结局也很突兀。
除去外界原因之外,也是因为我自己水平太低,所以仙朝我希望有一个完美的结局,至少不让你们觉得那是烂尾。
我从16年6月开始写网文,到了现在差不多也就是四年了,庆幸我还在这个行业里,并没有被淘汰,但我希望你们要是喜欢我的文字和故事,请一直陪我走下去。
感谢我的责编六尘,没有他,就没有仙朝这本书。
说完了书,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仙朝在纵横上架之后,就开始收费,纵横收费标准是千字五分,在纵横花了钱看书过一段时间之后,单价会降到千字三分,还有时不时的限免活动,可以说一天是花不了多少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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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绝大多数读者是有这个经济实力的,那为什么不支持正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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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这里呼吁大家,支持正版,在纵横中文网或者手机下载纵横小说app阅读仙朝。
仙朝是我觉得很不错的一个故事,我十分想把它好好写完,但没有你们的支持,不行。
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上架之后还是每天两章保底,但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是三章了,至少今天是三章。
最后,祝愿大家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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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最好看
在咸商城的坊间传言,这位明月楼当代的年轻弟子,是无暇之体。
在踏入修行之后,不管是修佛修道还是修剑,都要有一个将自己身体里的杂质排出的过程,但有一类人,天生体内便没有这杂质。
这一类人,便被称为无暇之体。
他们是天生的修行者,只要不夭折,往往未来的成就都会十分之高。
江潮能够排在第三境第一,也因为他无暇之体的缘故。
基于此,当江潮走出来的时候,许多人都忍不住喊出声来,顾泯也寻声看去,发现那个明月楼的年轻弟子江潮穿着一身黑衣,容貌虽不算太过好看,但也能说得上清秀,但是身上并没有透露出什么不凡的气质,看着就像是个普通少年。
他唯一特别的一点,是那白皙修长的双手。
那双手看着十分好看,宛如一件传世千年的玉瓷。
江潮走在高台上,没有停留,便走进了金光之中,只是一瞬,身影便瞬间消失。
让不少人都叹了口气,这等少年天才,看都还没看几眼,这便看不到了,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随着江潮进入其中,顾泯却泛起了嘀咕,柳邑看着顾泯,也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顾泯也没有藏着掖着,“江潮是那位大皇子选中的修行者之一,为何第二位不和他一起进入金光中,难不成这个第一,当真如此自负,不怕之后遇见别人联手?”
柳邑迟疑道:“他能排到第一,想来应当是个极度自负的人?”
顾泯没说话,天才不可怕,因为参加这次试炼的修行者,绝大多数都是天才,最怕的就是城府深沉,处处为营的天才,这样的人不仅打败杀掉他很困难,就连打败他也要费力不少。
柳邑也若有所思。
就在两人各自所思的时候,人群里又有几位少年走了出去,有人喊了他们的名字,但顾泯在想别的事情,也就没有在意。
随着这几位少年走了出去之后,人群中便没剩下几个人了。
梁照忽然朝着顾泯走过来。
这位剑庭弟子,世人以为的庚辛剑主来到顾泯身侧,脸
色如常,轻声说道:“我们能再次交手,我觉得很不错。”
顾泯笑了笑,轻声问道:“怎么,你还没忘前年的事情,我觉得真没有必要,你是庚辛剑主,光彩夺目,不必要记住我这么一个小人物。”
顾泯不放过任何打击梁照的可能。
庚辛剑主四个字几乎是每次必提。
梁照淡然道:“希望在里面,我们能有机会一战,也希望你败了之后,不要意志消沉,说不定未来你我还有很多故事。”
“我不会杀你,因为路还很长。”
梁照说完之后便走了出去。
“梁照!”
“是庚辛剑主,未来的剑道魁首!”
“瞎说什么,怎么他就成了未来的剑道第一人了,这南陵可是还有一位天生剑胚呢!”
“天生剑胚不也是败了,真要说,只能说那位胜过梁照的年轻剑道天才……”
“对的,对的,可是那位应当没来吧,传言他生得极其好看,就是没有生在大宗门,恐怕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吧?”
在梁照出现在这个地方开始,数道声音便响了起来,毕竟这过去的数年里,修行界里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没有什么修为通天的鬼修作乱,也没有什么大人物互相攻伐,南陵和北陵更没有发生战争。
唯一比较大的事情便是剑会的百年剑会,那位被称为未来剑道第一人的梁照在剑会上连续败给了一个人两次。
是两天内两次。
这件事传出剑庭之后,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已经传遍了整个南陵,咸商城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把这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一次总算是见到了故事里的主角,哪里能够平静下来。
毕竟太平时节,他们也只能说起这些了。
“咦,那个少年怎么生得如此好看!”
这是一道清脆的声音,应当是某个官宦人家的小女儿。
初时没有人在意,毕竟这生得好看的少年,咸商城里比比皆是,看到这么个好看的少年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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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短暂的时间之后,又有几道声音响起。
“啊,
真的好好看!”
“怎么会这么好看啊,咸商城里谁比得上?”
“啊,太好看了吧,我死了!”
真有少女看着顾泯,忽然便倒了下去。
这里的动静总算是惊动了修行者们,那些修行者纷纷转头看去,总算是在人群中找到了顾泯。
数位境界高深的修行者脸色不变,只是想起了前年传出的消息。
有几位修行者是女子,看到顾泯之后,也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看啊。”
不知道多少道视线落到顾泯脸上,那些视线若是剑的话,他早已经被万剑穿心了。
这个时候梁照还没有走进金光里,听着这些话,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知禅小沙弥就在他身后,之前他便看过顾泯,这会儿听着这些话,他也是笑道:“梁道友,恐怕不赢一次,每次被人认出对方都要提及这件事了。”
梁照面无表情,没有应声,就这样走入金光中。
知禅小沙弥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就是跟着走进了金光中。
在梁照和知禅小沙弥都走入金光中之后,这参加试炼的年轻修行者便剩下不多了,背着剑的苏宿想了想,就要往前面走去。
顾泯却先行一步。
柳邑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朝着高台那边走去。
咸商城所有的年轻女子,目光几乎都聚集在了顾泯身上。
一个足够天才,而且还生得如此好看的男人,一定会是绝大多数女子心仪的对象。
至于柳邑,此刻看她的男子也不少。
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来历,但只要生得好看,也就行了。
别的都不重要。
两人朝着高台走去,很快便要来到了金光前。
太宰看着顾泯从自己身前经过,扭过头对着太保说道:“你看看,多像我年轻的时候。”
太保面无表情。
——
多谢支持,愿大家一切都好。
第八十三章 要做的这么多
顾泯和柳邑一前一后,进入了金光之中,但议论声并没有小去,许多人还在谈论顾泯,一些心思活络的人,早已经开始想着怎么利用顾泯来挣点银子了。
苏宿听着那些话,心里不知道已经念叨了多少次锤子,只是这一切,他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甚至都没有表露出来过自己和顾泯是朋友的事实。
实际上早在之前,便有人议论起了天生剑胚和顾泯的关系,剑会的事情,不可能密不透风,但苏宿之前的表现,又让他们多了几分怀疑,难道传言有误?
眼见顾泯已经进入洞府,苏宿也不犹豫,看了身侧的那个少年一眼,问道:“咱们也走了?”
那个穿着黄色衣衫的少年看着有些憨厚,生得壮实,看着不像是个修行者,更像是个庄稼汉子的儿子。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虽然算不上最顶尖的那一批天才,但在第三境里,也能排到前十。
他叫做罗当,是长河宗的修行者,宗门不大,恒皇子选中他,只是看中他的境界而已。
罗当点头道:“殿下说了一切都听苏道友的。”
苏宿嗯了一声,便率先朝着前面走去。
不多时,他们两人便都已经进入金光之中了。
紧接着,陆陆续续剩下的几个少年也都走了进去,最后才是那六位国君,等到那六位也进入洞府之后,这里便再看不见一个参加试炼的年轻修行者。
几位皇子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坐下,都没有说话。
华盖下,那位大祁皇帝说了句,“回吧。”
立在身侧伺候的老太监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揉了揉耳朵,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陛下是要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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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声势浩大,文武百官来了,各家的宗门强者也来了,还有咸商城那么多百姓也来了,可以说今日是大祁这数十年乃至于百年之间,最为盛
大的一次盛会,可就在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人物,这位大祁皇帝却说要回宫?
这如何能够让老太监不惊讶。
往小了说,这是大祁皇帝不在意皇子们到底谁胜出,往大了说,那便是大祁皇帝不在意各个宗门的面子。
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出大事。
容不得老太监不多问一句。
大祁皇帝沉默了片刻,便说道:“让太傅过来下局棋。”
这便是改了主意。
老太监低声应下,很快便去叫来了太傅。
作为南陵之主,整个大祁的主宰,能够有资格陪他下棋的,也就寥寥几人而已。
太傅是整个大祁最有资格的那人,况且太傅棋力不俗,每每和大祁皇帝对弈,都能互有胜负,这样的对手,自然是他最喜欢的。
一盘围棋摆好,太傅落座,执黑。
大祁皇帝开口问道:“依着太傅大人来看,谁会找到玉符?”
太傅落下一子,方才答话,“陛下要问是谁能带出玉符才是,能够找到玉符的,应当有好些人。”
没有丝毫的犹豫,太傅直接便说出了答案。
非常直白。
君王的心思,不要过分揣测,但是想如今这般,不算在内。
大祁皇帝笑了笑,“那依着你看,谁才能把玉符带出来。”
三公在某种情况下来说,其实并不算是大祁皇帝的臣子,所以很多时候,他们对待大祁皇帝的时候,会更自如一些。
“老臣还没有看过那些名单,但光从之前进入洞府的数位来看,明月楼江潮、忘尘寺知禅、剑庭梁照、归剑阁苏宿、柢山顾泯都有机会。”
太傅大人没有刻意去了解过这些年轻的修行者,只是在刚刚才判断的。
大祁皇帝没有说话。
这几位在过去的时间里,一直都是被整个南陵频繁提及的,庚辛剑主梁照,无暇之体江潮,天生剑胚苏宿,还有传闻在体内有一颗舍利子的知禅,哪个不是早已经名动天下?
“陛下,到底为何要让那几位也进去?”
这是太傅这么些日子里,一直都没有想清楚的问题,如今又问了出来。
大祁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落下一子。
……
……
阿桑在烟山下待了不久,便回去了。
马车前面的马夫不知道这回事,阿桑也没有告诉他,她只是一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咸商城。
此刻不管是咸商城里还是城外,所有人关注的都是烟山,根本不会想着阿桑,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因此当阿桑回到那座宅院的时候,竟然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她像是一道影子,谁也不知道藏在什么角落里。
来到房前坐下,看了两眼庭院,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这才起身朝着院子里走去。
穿过一座又一座庭院,她也来到了之前顾泯来了很多次的墙边。
过去的那些天里,顾泯有事便会来这里,每一次她都知道。
墙的那边,住着的是那六位国君。
小师弟每次来这里,是为了和某个人相见。
那人便是六位国君之一。
小师弟顾泯第一次出现,是离着郢都不远的山林里。
当时师妹以为小师弟是太监,是因为小师弟的服饰。
想到这里,阿桑便明白了很多。
看着远处的烟山,阿桑轻声道:“小师弟,原来你要做的,有这么多。”
第八十四章 遇见一只青蛙
大能洞府不是一座洞府,那座空间法器里面很大,大祁皇族探索了数百年,以为终于将洞府探查清楚,但谁又知道,之后又发现别有洞天。
虽说最后大祁皇帝亲自进入其中,又探索了一遍,但谁又知道,是不是这样便将这座大能洞府彻底探索完了。
顾泯和柳邑在金光消散之后,看到了一场雨。
他们正身处在一片峡谷里,那场暴雨来的十分突兀,顾泯当即便运起气机想要阻拦雨珠,却发现雨珠还是从天上落到了他的头顶。
他当机立断,拉着柳邑来到了山谷里的一块岩石下面。
站在岩石下,看着那场一时半会不会停下的暴雨,顾泯沉默了片刻,想要用气机将衣物弄干,这便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他的气机,全部都没了。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顾泯平静下来,他转头看向柳邑,问道:“你怎么样?”
柳邑知道他在问什么,所以也是很快便答道:“跟你一样。”
顾泯皱眉道:“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情况,是这片峡谷里这样,还是这片区域都这样。”
一个修行者,在某些时候没了修为的话,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顾泯想要迫切搞清楚这件事的缘由。
他拿出之前豫皇子给的地图,上面只记载了这数百年里,大祁皇族探索过的地方,没有大祁皇帝亲自探索过的那片地方。
那片地方应当才是主战场。
顾泯看着地图和这片峡谷一一比对,最后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记载。”
顾泯抬起头,看着柳邑说道:“这就是说,这里就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收好地图,顾泯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那场瓢泼大雨之后,继续说道:“这是那位大祁皇帝亲自探查过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大,这片峡谷外到底有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一点很不好。”
柳邑说道:“
等雨停了我们出去看看。”
没有哪个修行者愿意呆在一个让自己没有修为的地方,但那场雨说不定有古怪,所以柳邑也没让顾泯马上离开。
顾泯点头,这样当然最好,在这座洞府里,一切都是未知的,要是自己不小心,很有可能真的走不出去。
两个人沉默下来,好像都有些心事。
沉默半响之后,顾泯开口问道:“你是哪家宗门的?”
柳邑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有些笑意,“我就是个散修,只有个好看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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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皱眉,在他看来,即便柳邑是散修,应当也有不凡之处,豫皇子绝对不可能随便找个年轻修行者便来参加试炼的。
但他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散修。
“我师父住在岛上,沉默寡言的,特别闷,我就出来走走,然后碰到了殿下,他说试炼有些意思,所以我就来了。”
柳邑随口而言,看着不像是假话。
但本身这句话便有很多问题。
顾泯摇摇头,“我不信。”
柳邑笑道:“那我重新编一个。”
顾泯没说话,他有些疑惑,为什么眼前这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少女,看着却有大问题。
“你是柢山弟子,我听说那个地方已经荒废了,山上还有几个修行者,你学剑,也有人能教你?你都能打败庚辛剑主,想来那位前辈一定是个剑道大家,至少不比剑庭那群人差了。”
柳邑有许多问题,一股脑全部都问了出来。
顾泯却一个都不想回答,只是在柳邑问起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位归剑阁的前辈,在剑道上,他的确帮了顾泯很多。
只是那位前辈,也不算是他的师长。
所以只好闭口不言。
柳邑没等到答案,倒是也不生气,只当是因为自己没有告诉他真话,对方有些气恼而已。
两
人再度沉默了片刻,那场暴雨雨势渐小,再过了一刻钟之后,渐渐停歇下来,眼见雨停了,顾泯说了句走,两人便从岩石下走了出来。
当下最紧要的是离开这片峡谷,顾泯和柳邑自然不会多停留,只是走出来之前,眼前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走哪边?”
顾泯问道。
“随便。”
柳邑回道。
说是随便,柳邑却是朝着前面走去,他们身处的地方大概是在这片峡谷中间,其实走哪边都差不多。
顾泯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两个人在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便都停下了。
顾泯看着前方,脸色有些凝重,他缓缓说道:“我之前觉得走那边更好。”
柳邑点头,“那你之前怎么不说,现在好像有些迟了。”
“我不是想着要听听你的想法吗,谁知道你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错的。”顾泯轻轻将手伸入怀中,去缓缓握住那颗烛游珠。
“这情况谁也没有料到,不算行不行。”
柳邑缓缓的退到顾泯身后,轻声说道:“你是剑修,没了修为,用剑砍应该也不差吧?”
顾泯有些无奈的说道:“杀只鸡不难,不过杀这么一个东西,我觉得没什么希望。”
“顾泯,我觉得你应当要有信心才是,你要是顶不住,我们活不了的。”柳邑无比认真。
顾泯深吸一口气,“我尽量吧。”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将怀里的烛游珠拿出来了,那颗烛游珠在他手里,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
而就在他们两人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只青蛙正在看着他们。
那只青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有大概一头牛这么大,而且它散发着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告诉顾泯和柳邑。
它很不好惹。
——
这章是18号的
第八十五章 前后出剑
那只青蛙虽然体型巨大,犹如一头水牛大小,但是气息不强,大概也就是第二境的修行者,若是顾泯此刻修为仍在,自然简单,只要提剑杀了便是。
可是现在顾泯一身修为荡然无存,只有一柄烛游,面对这么一只青蛙,有很大的凶险。
柳邑藏在他身后,小心提醒道:“青蛙都怕蛇,要不你学两声蛇叫?”
顾泯此刻有些心烦,听着这话,没有理会,只是认真的盯着那只巨大的青蛙。
短暂的和平并没有维持多久,那只青蛙在短暂的打量之后,脑袋往前凑了凑,大嘴张开,一条猩红的舌头便瞬间击向顾泯,无数粘液随着这条舌头伸出的同时洒落,带着一股腥臭之气,十分的恶心。
虽然是没了修为,但顾泯毕竟是个修行者,并不是无计可施,就在那条舌头快要落到他的脑袋上的时候,他举起剑,挡在了前面。
烛游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神兵,可以说是削铁如泥,可是剑主没了境界,没有了剑气,这一撞之下,竟然是被一股打力打得往后退去。
那条舌头也没有出现半点损伤。
锋利的剑刃没有在那条舌头上留下半点伤口。
柳邑一直都站在顾泯身后,被巨力推动的时候,也是她在身后被推着走,这一击之下,她也明白,无论顾泯有多聪明,剑诀有多高妙,可不能伤到那只青蛙永远是最大的问题。
眼看着那只青蛙再次卷着舌头甩过来,不想在这里死去的柳邑注意到峡谷一侧的峭壁上,有好些藤蔓。
借助藤蔓或许可以越过那只青蛙,但之后的事情怎么办?
两个人四条腿可跑不过那只青蛙。
他们想要做的是离开这片峡谷,而不是杀死那只青蛙。
“你知不知道,青蛙的视力很差,不动的东西它是看不到的。”
柳邑忽然开口,有些激动。
顾泯用力挥剑挡下那只青蛙又一次的袭击,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刚才没有动吧,这只青蛙都快成精了,还看不到?”
这个世间并没有妖族,即便再强大的凶兽,也无法化身成人,他们大多都沦为那些强者的坐骑,即便再如何通灵,也只能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但这不意味着,它们便没有智慧。
连续挡下这只青蛙的两次袭击,顾泯的手臂已经有些疼痛,他没了气机,只能依靠着身体原本的力量,这当然是极为严峻的考验。
柳邑开口说道:“把我扔到藤蔓上,我荡过去之后,替你吸引它的注意力,要是幸运,能跑出这片峡谷,要是不行,死也死得迟一些。”
顾泯没有迟疑,他不知道柳邑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但只要不是剑修,没了气机是肯定一次都扛不过去的,那就是说她帮不了忙,既然帮不了忙,那就先送走她好了。
伸手揽住柳邑的细腰,顾泯用力一扔,柳邑便朝着峭壁上飞了过去,如果不出意外,那么她就肯定能够抓到那些藤蔓,但就在这个时候,那只青蛙突然发难,那条长长的舌头朝着柳邑便卷了过去。
顾泯微微皱眉,脚尖在地面用来一点,跃起数丈,一剑便朝着那条舌头刺了过去。
现在他没了修为,能够跳起来数丈便已经是不错了。
那只青蛙吃痛,收回
舌头,看着顾泯,它的眼里多了几分残忍的意味。
顾泯吐出一口吐沫,微嘲道:“难不成你觉得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不知道那只青蛙是不是听懂了顾泯的话,竟然一跃朝着顾泯跳了过来,顾泯低声骂了一声,虽然之后的事情更为凶险,但是好在那只青蛙朝着他扑过来,这就说明柳邑完全会被放空,她有可能能跑出这片峡谷,说不定便有机会再来搭救她。
柳邑看着这一幕,心弦一紧,倒也是没有说什么,很快便借助藤蔓朝着远处荡去,不过当她看到那只青蛙后背的时候,她大声喊道:“它后背有个伤口,应该是命门,你试着看看!”
顾泯没应声,只是在那只青蛙还没有落下来的时候,便奋力朝着前面跑去,那只青蛙不知道怎么的,这么庞大的身躯也能控制,原本他应该在顾泯身后不远处落下,可不知道为什么,它竟然是强行将自己的身躯在顾泯头顶落下,突兀而停,看着十分怪异,但落下来的时候,顾泯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举起手中的烛游,那柄雪白的长剑瞬间变长,大概会有两柄剑那般长。
如果这只青蛙是真的无法刺穿,烛游应当也不会被压断,所以青蛙便落不到它的身上,如果烛游剑能够将青蛙刺穿,那么问题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呢?
所以顾泯很平静,看起来并不担心什么。
任何凶兽都有弱点,就像是所有的修行者一样。
这是铁律。
顾泯没有看到过那只青蛙背后的伤疤,但自从听到柳邑说这只青蛙背后有一块伤疤之后,便认为那块伤疤,绝对不是它的弱点。
首先来说,要是它的背后才是弱点,那弱点也太过明显,在自己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人致命一击。
其次,它的背后有道伤疤,假设那背后便是弱点,为何没人斩了他,而只是留下一道伤疤而已?
这里这么多年来,听说只有大祁皇帝一个人进来过,大祁皇帝境界高妙,即便是在这片峡谷里,顾泯也不相信他会拿这只青蛙没办法。
既然这样,那么那只青蛙怎么又会顶着一道伤疤,而还活蹦乱跳的。
再加上它光滑的肚子,顾泯一下便判断,它的命门一定是肚子。
不过即便想了这么多,还是在赌。
赌烛游能够刺穿这只青蛙的肚子,从而杀死它。
片刻之后,顾泯感觉到了一股恐惧,这恐惧不是他散发出来的,而是那只青蛙。
所以他笑了起来。
烛游果然轻而易举的就刺穿了那只青蛙的肚子,从它背后的伤疤那里露出了剑尖,鲜血从那里冒了出来,看着景象实在是有些凄惨。
巨大的身躯一直缓缓滑落,最后压到了地面上。
片刻之后,青蛙的肚子下伸出来一只手,紧接着是发丝上都是鲜血的顾泯脑袋,从青蛙的肚子下面露了出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好像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看着简单,但实际上要是顾泯没有找到那只青蛙的命门,今天便要出大问题。
柳邑从岩壁上跳下来,然后将顾泯从青蛙的身尸体下拖了出来。
顾泯收起烛游,大口的喘着粗气。
柳邑蹲在他身旁,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它的命门在肚子上?”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没有回答。
“你的剑怎么会变长?”
又是一个问题。
顾泯直接选择无视。
他直接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脖子,说了一句,“走。”
……
……
梁照和知禅小沙弥两个人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沙漠,抬眼看去,一望无垠。
烈日在高空上,周围除去热浪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知禅小沙弥双手合上,平静问道:“梁道友,怎么走?”
他们没有感叹这片天地的奇特,也没有去说些别的什么,知禅小沙弥,就只问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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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问道:“不是幻境?”
忘尘寺的僧人修行的都是当今最为精妙的佛法,并且天性淡泊,最能看透虚妄,知禅小沙弥又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如果要识破幻境,当然得问问知禅。
知禅用心感受了一番,发现这些都无比真实,当即便皱了眉头,“此处应当不是幻境,若是说幻境,或许整个洞府都是幻境。”
无比真实本来就有问题,这大能洞府是空间法器,一切都应当是用秘法搭建的,如果说是幻境,那么整个洞府都是幻境,可他丝毫都看不出来。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整个洞府都是真实存在的,是那位大能之前真实的世界里搬过来的。
这虽说有些匪夷所思,但只要那位大能的境界够高,一切都有可能。
“这片沙漠应该是真的,但要怎么走出去,或许你觉得,玉符有没有可能就在这里面?”
梁照缓缓开口,一点都不显得慌张,不愧是大派弟子。
知禅摇头道:“没理由让你一进来就找到玉符,不然还有什么可玩的,先走出去吧。”
藏匿玉符的那个人,境界一定会比他们高很多,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位大祁皇帝,知禅和梁照想要通过感知找到玉符,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知禅此刻想的,不是玉符会在哪里,而是人心。
“你觉得那位皇帝陛下,会让这场试炼变得这么简单吗?”知禅笑道:“寺里的师叔伯们一直喜欢说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东西,梁道友觉得呢?”
梁照摇头,没有接话,只是朝着某处便走了出去。
知禅跟着和他并肩而行。
“梁道友一心向剑,这辈子是要以那女子剑仙为目标了?”
一边向前,知禅一边开口,就当是旅途的闲聊了。
走出数步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停下脚步,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前面不远处,沙漠里有东西正在移动。
随着那东西的移动,甚至还留下了一道长长得痕迹。
梁照和知禅两个人都没有去过沙漠,对出现在沙漠的生物都不清楚。
梁照默不作声,只是召出长剑云笈,对着前面的沙漠里斩出一剑。
无边剑光掠过,看着极为不凡。
知禅赞叹道:“好剑。”
第八十六章 我的朋友
苏宿和罗当出现的地方是一处山林,两个人正好落到一棵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果树前。
看着树上鲜红的果子,苏宿砸了砸嘴巴,问道:“你觉得这玩意能吃吗?”
罗当正在打量周围的环境,已经高度集中精神,却没有想到苏宿开口居然是说这件事,他有些怪异的说道:“苏道友,咱们还是不要随便吃东西吧。”
苏宿点点头,然后掠上枝头,扯下两个果子,这个之前在归剑阁宗门就喜欢到处找东西来吃的家伙,把手中的果子其中一个递给罗当,然后竟然是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颗丹药。
罗当疑惑道;“这是……”
苏宿没有理他,把那颗果子在衣袖山擦了擦,便咬了一口,满嘴清香,口齿生津。
苏宿含糊不清的说道:“真不错啊,这真好吃。”
他一只手紧紧抓着的那颗丹药,要是被归剑阁的师长们看到了,一定会小心不得了,那是山上的解毒丹,能解百毒,异常珍贵,那是因为应对鬼修们的毒气的,谁知道苏宿准备用来解野果子的毒。
罗当虽说有些莫名所以,但是看着苏宿吃得这么开心,也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果子,想了想之后,就要往嘴巴放。
苏宿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后扯开好几步,罗当一怔,正要说话,苏宿便已经提剑出鞘,一道剑光斩向那棵果树旁的草丛里,一条绿油油的青蛇瞬间被他斩断,那条青蛇的血竟然是绿色的,足以证明它体内到底有多少毒素。
苏宿揉了揉脖子,一拳打在树干上,接了好些果子,然后说道:“赶紧走吧,果子没毒,这附近的毒物肯定就不少了。”
罗当嗯了一声,进入洞府之前,便已经有人给他说,让他一切都听苏宿的。
所以他没有任何疑问。
两个人在林子里穿过,速度不快,更显得谨慎小心,苏宿嘴巴里咬着一个果子,倒是没有那么紧张。
罗当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问道:“苏道友,咱们要去什么地方找玉符啊?”
苏宿伸手把嘴里的果子取下来,随口说道:“怎么也得有个宫殿之内的吧,要是就藏在这林子里,你怎么找?别的不说,就是随便挖个坑埋下去,你找得到?”
罗当憨厚的笑了笑,“也是这个道理,不过咱们去啥地方找宫殿?”
苏宿有些无奈的说道:“什么地方找宫殿我还不太清楚,但你觉得他会在这片林子里?”
罗当这一次很认真的摇了摇头。
苏宿惆怅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跟你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罗当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苏道友,你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我觉得……”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看向了前方。
他们并不知道,现在进入这个洞府的人们,或多或少都遇到点麻烦,但是那些麻烦都是凶兽,而苏宿此刻遇到的,是个人。
那个人他们还认识。
罗当喊道:“江道友!”
从罗当出声的那一瞬间,苏宿恨不得一锤子把罗当的脑袋打爆。
“别他娘的喊他!”几乎是歇斯底里,苏宿咬牙出声。
与此同时,对面的那个人转过身来,正好便是明月楼的天才弟子,江潮。
他看着苏宿和罗当,眼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杀机。
这是动了杀意。
苏宿早知道是这么回事。
明月楼的那帮人,哪个不
是杀胚?要不是挂个正派的名头,加上那位深不可测的楼主,只怕早就被其他宗门给碾平了。
罗当也是注意到对方眼里的杀机,但他并没有太过害怕,对方虽说是第三境里的第一人,但他和苏宿在一起,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苏宿却不这么想,他一把扔掉自己手里的那个果子,看着江潮喊道:“别动手,没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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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脸色如常,看不出来有什么想法。
苏宿盯着他,十分认真的说道:“要杀人也要挑个软柿子捏,找我,不划算。”
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可真要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他不怕和江潮交手,也不信他在这里就能将他斩杀,只是担心在这里负伤之后,后面的事情很难办。
才一入洞府便负伤了,这种事情,不管是谁,都不愿意接受。
江潮站在远处,却没有想着要退走,他眼中杀机不减,但也没有再往前走。
罗当低声问道:“他真要和我们打?”
苏宿怒道:“那他娘的就是个杀胚,我估计他从进来之前便存了心思,就是想直接杀完所有人,现在还好是我们两个人遇到他一个,要是谁落单了,估计他早就动手了。”
罗当后知后觉的询问道:“那我们先把他杀了怎么样?”
“别说能不能把他杀了,就算是能,你觉得我们杀了他之后,能不重伤?”
进入了洞府,或许最后都会受伤,但这样的事情,应当越往后越好,要是太早便会会很吃亏。
罗当嗯了一声,显得很是愚笨。
苏宿开始想念自己那个唯一的朋友了。
第八十七章 数个夜晚里总归不平凡
走出那片峡谷,修为重新回到身上,顾泯松了口气,没了修为,就好像是不穿衣衫在街道上行走一样,没有丝毫安全感。
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身后是那片才走出来的峡谷,身前是一处平原,黄绿交杂的野草就在眼前,一望无垠,不知道有多广阔。
至少依着顾泯和柳邑两个人的境界,现在是看不清楚的。
“我们要穿过这片草原,草原之外又是什么地方呢?”柳邑站在他身侧,适时开口。
“不知道,但要找到玉符,绝对要寻一个有可能有的地方,留在草原里,没什么益处。”
顾泯看着这一片草原,想着若是有人要在其中藏匿,配上什么精妙的隐藏气息的秘法,只怕他们不察之下,真的可能出现大问题。
“你觉得玉符会在什么地方?”
柳邑的问题有些多。
“总归不会在草原里,至少也要放在一个看着十分不凡的地方,依着皇族的性子,这种地方一般都十分庄重。”
在郢都城里待了很多年,顾泯对于皇族行事,无比的了解。
苏宿很聪明,顾泯也不笨。
于是两个人稍微停顿片刻,便继续向前,走在草原里,那些差不多有半人高的野草遇着顾泯,便被他身上流露出来的剑气自动斩开,纷纷折断。
柳邑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好似有些羡慕的说道:“你们这些剑修,感觉要比其他的修行者厉害很多,我要是也练剑就好了。”
一路行来,早已经知道这个女子身上有许多秘密的顾泯早已经打消了初见之时的那种怪异感觉,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帮手。
“剑修和别的修行者没什么区别,要是真说有,就是简单一点,有柄剑就够了。”
顾泯看着柳邑问道:“你到底是修的道门还是儒家,或是佛宗?”
世间的修行法门千千万万,但最后追本溯源,也就是这几家,最多再加上一个鬼修,只是鬼修修行的法门太过邪恶,特征太过明显,只是一看便能知晓。
柳邑问道:“有这么重要吗?”
顾泯认真说道:“虽然真没这么重要,但知根知底还是要好些,我可不想等着之后苦战的时候,你一个人先溜了不管我的死活。”
“放心,你长得这么好看,没人舍得丢下你。”柳邑随口一说,但让人听了便觉得心安。
顾泯甩了甩脑袋,将那些古怪的想法尽数从自己的脑袋里甩出去,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在草原里前行,速度不快,顾泯却没有发现什么危险,这让他安心不少,就这样继续走着,走出几步之后,他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白色的小野猫,趴在地面上,看着很是可怜。
顾泯停下脚步,盯着那只小野猫,在想要不要一剑把它给斩了。
柳邑却在这个时候越过顾泯,将那只小野猫抱了起来。
顾泯皱了皱眉。
这座大能洞府里有太多的未知,任何时候都应该小心才是。
那只小野猫在柳邑怀里,看着的却是顾泯,它的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无辜,大概是问你之前就想着要斩我?
顾泯和它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小野猫忽然挣扎着跳出柳邑的怀抱,然后窜入了野草里,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柳邑拍了拍衣衫,有些不满的说道:“你把它吓跑了。”
顾泯无所谓的说道:“我怕它吃了你。”
说完他便继续朝着前面走去,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危险,很多事情都并非是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
柳邑没说话,但想起了之前的那只青蛙,也觉得顾泯说得有些道理,这里是大能洞府,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在这里遇见的凶兽,普通的只怕要比不普通的,少得多。
两人继续朝前走去,之前遇见野猫的事情已经渐渐忘去,走了足足三个时辰之后,两个人已经置身于草原中央,前面看不见尽头,至于身后,也是这样。
这片草原有多大,顾泯不清楚,柳邑没有去问为什么顾泯不动用境界向前掠去,而是沉默的跟在身后,她也明白,要是在这种莫名的地方都耗费气机,那么他们一旦遇上什么事情,便要少了几分脱困的可能。
要保持最佳的状态,才能应付各种局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虽然这不影响赶路,但顾泯还是选择停下来,他找到一些干枯的野草,在草原开辟出一片平地,生了火。
生火不是为了祛除寒意,而是恐惧。
这是人类从古至今
流传下来的习惯,哪怕现如今的人类要比当年强大得多,但有些东西已经融入骨血。
就像是在雨天睡得会更好一些那样,那是先祖们还很弱小的时候,只有在雨天才会感觉到安心,因为大雨天,凶兽们一般不会出现在人类聚集的地方之外。
野草燃得很快,但没什么办法,因为这附近也没有树枝一类的东西,只能往火堆里不停的添着草。
柳邑总算是看不下去了,她取出一根木杖,往火里一丢,才稳定住了火势,让他们不用一直添着野草。
顾泯注意到那应该是一件品阶不高的法器,但能够往火堆里扔,而且毫不心疼的,也没有几个人。
这让柳邑的身份越发的可疑起来。
她之前说自己和师父呆在岛上,他们生活的世间有一座帝陵将南北隔开,而在陆地之外,便有四片海。
海里自然有无数岛屿,但每一片海里都有一个至强者统御。
那四位被称为四海之主,除去东边的那位住在岸边的观海楼上,其余三人,可都是在海里的岛上。
那要是柳邑是这三个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徒弟,那便是极不好招惹的对象。
就连大祁皇帝,这位南陵第一强者,在面对四海之主的时候,也不敢说是都可以战而胜之吧?
只是真要说这个女子就是那几位绝世强者之一的弟子,顾泯也不太敢相信。
一个大祁的皇子试炼,应当是不值得一位四海之主的弟子前来参加的。
吐出一口浊气,有些疲倦的顾泯揉了揉额头。
“顾泯,我觉得你这个人有很多秘密。”柳邑或许是有些无聊,就自己找了些由头开始说话。
只不过这一次她找的由头,顾泯也有些兴趣,他转头看着,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柢山没落了数百年,怎么忽然就出了一个能够打败庚辛剑主的年轻天才了,你是这么一个天才,为什么要拜入柢山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要知道,依着你的资质,别说是剑庭会求着你拜入宗门,就是别的宗门也会这样。”
在柳邑看来,顾泯不是天生剑胚这一类的天生为剑道而生的体质,还能打败庚辛剑主,便说明顾泯也是如同明月楼江潮一样的无暇之体,不管练什么,都会很不错。
顾泯仔细想着这些话,也想着自己拜入柢山的经过,心想你只是看过了太多阴谋之类的说法,自己拜入柢山,那就是机缘巧合。
实际世上就有这么多巧合,偶尔会出现。
“不说你宗门的事情,那么你为什么会住在那条街上?”柳邑看着他,眼里满是特别的意味。
顾泯住进常平街,这在有心调查他的大人物眼里不是什么秘密,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住进那条街,人们就会自然而然的把他和多年之前的旧事联系起来,但其实只有顾泯才知道,自己住进那里,完全只是为了去见一见那个自己想见的少年。
那位南楚国的国君。
“在你不说出自己来自何处之前,我什么都不想解释。”顾泯用一根还算是坚硬的野草根拨弄着火堆,神色平淡。
柳邑叹气道:“我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大祁,听了好些没有听过的事情,又生出好些疑惑,你却一个都不解答,想来就算是我之后离开,也不会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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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不再说话,就倒下去,睡在火堆前,却没有真正睡下去,只是闭眼休息,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那只白色的小野猫。
那只白色的野猫,眼睛是蓝色的。
身上隐约有些黑色的条纹。
有着蓝色眼睛的白猫很多,但是身上隐约有些黑色条纹的应该不多,要是头上再生着一个王字,只怕别说顾泯,就连这个世间最强大的那些人物见到,也会为之癫狂。
那是上古传说中的四大神兽之一,早在数万年前便不见踪迹,这种神兽若是重现世间,只怕是真的要把所有人的心神牵动。
因为伴随着四大神兽的传说,还有一个便是长生与成仙。
经过修行者无数年的探索之后,已经发现长生和成仙并不是一个事情,成仙是要去另外一个地方,而长生,无论在何处。
这都是很遥远的故事,暂时和顾泯这种才开始修行的修行者没什么关联,但那只野猫有古怪是真的。
尤其是他最后看顾泯的那一眼。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顾泯沉默想着,没有张口,也没有睁眼。
一夜过去,天光再次出现,顾泯睁开眼睛,起身离去。
火堆熄灭,只有些轻烟。
继续朝着前面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
能走出草原,也不知道是不是此刻便有人找到了玉符,结束了试炼,什么都不知道,但前行是必不可少的。
又是一日黄昏,顾泯又生了一堆火,柳邑又扔出一件法器,这一次是个木制的盒子,一样品阶不高。
两个人一日都没有说话,哪怕是这会儿也是如此。
于是又重复了昨日,顾泯闭眼休息了一晚上,然后他想了想那只白色的小野猫,等到第二日清晨,两个人重新上路。
这一次,还是两人缓行,只是走出数步之后,柳邑忽然发现顾泯的气息比之前强大了一些,这才有些意外的说道:“你又往前走了一步?”
往前走一步,不见得就是跨过那个门槛,但是自然也会比之前更强。
顾泯嗯了一声,这种事情没有必要隐瞒,相信不仅是他,就连他的朋友苏宿,或者是梁照,都会有所提升,只是到底有多少,每个人都不同而已。
“真是怪物!”
柳邑感叹了一句。
于是又是一日无言。
到了夜晚,天空中出现了些星星,柳邑看着那些星星,开口问道:“对了,你们剑修的星海是不是要比这片星空壮阔得多?”
或许是今日心情要比之前好很多,也或许是因为顾泯想说话了,他认真回答道:“的确,那片星海要比这片星空好很多。”
紧接着他还用言语形容了一番那星海的景象,当然提及了那个女子剑仙的剑星,也提及了庚辛剑星。
柳邑说道:“那颗白色的剑星,当真是独一无二,我一直都想看看那颗剑星的主人。”
顾泯问道:“你没看见梁照,之前在烟山上的时候,很多人都在看他。”
“我看见了,我就是觉得……很怪。”
柳邑揉了揉手腕。
“怎么个怪法?”顾泯心里微微一紧,有些不自然。
“就是觉得他不像。”
柳邑吐了吐舌头,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顾泯没说话,剑星只能自己感知,哪怕旁人再怎么强大,都不可能辨别剑星的主人,也就是庚辛剑星有那么特殊,在剑主陨落的时候,庚辛剑星也会随即陨落,要是换了别的剑星,没这么好分辨。
梁照说自己是庚辛剑主,只要顾泯不死,梁照也不死,而且两人的境界长期保持着相当的水平,那么就绝不可能会被人识破。
顾泯没说话,柳邑便笑了起来,“或许是被你打败了,就觉得他不像了。”
“有些想当然了。”顾泯说了这么句话,要结束这一天的谈话。
然后他倒下去,也是在闭目养神。
柳邑看着顾泯的脸,想着怎么会有少年生得这么好看,就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震动,紧接着,有一道强大的气息传了过来,应当不是针对他们,而是一道余威。
可就是如此,才显得更为可怕,一道余威便如此强大,若是那本尊出现,岂不是信手捏死他们就是想是捏死一只蚂蚁?
柳邑还没有反应过来,顾泯便已经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柳邑的手腕,提气掠向远处,这是相反的方向。
听着耳边的风声,顾泯神情严肃至极。
刚刚那道气息便足以说明对方的强大,要是让对方再靠近一些,一定能够发现他们,到时候若是对方有了杀意,那么他们注定就是被击杀的下场。
“那位大祁皇帝亲自来看过,难道没有发现如此强横的人物?”
“他要是愿意,当然可以发现。”
“可为何还存在?”
“第三境的修行者参加修行,要是对手都是第三境,那岂不是很没有意思?”
这是顾泯给出的答案,他非常明白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因为他曾经花十来年去揣摩过。
柳邑皱眉道:“那你觉得我们有胜的机会吗?”
顾泯说道:“不然为什么要进来。”
大人物们的心思就是这般无聊,给你设置了无数的困难,但最后也会给你一条路,让你找到机会,这才是考验,想来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要不然那些说书先生口里的故事哪里来的这么多。
朝着远处掠了至少数千丈之后,发现那道气息非但没有消失,甚至是更为强大了一些。
顾泯知道出现了最惨的结果。
“他好像发现我们了。”
——
差不多五千字,还有一章,应该也是四千字左右。
第八十八章 帝血
被那位不知道境界,也不知道身份的东西发现了,不管是他亲自来抓他们,还是发出气息探查,都是差不多的。
只要被不可击败的人物发现,那么除去逃之外,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稳妥。
顾泯脸色发白的朝着远处掠去,他不想知道那家伙是某个凶兽还是生活在这里的土著,他只明白一点,要是真等那个家伙来到他身前,对他动手,一切都完了。
柳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没有觉得生气,因为刚才逃命,顾泯第一时间是去拉她,而不是一个人先跑。
柳邑觉得心里有些开心。
虽然顾泯自己一个人跑,她在身后也跟得上,但他拉了她的手,她会觉得不一样。
“我有一门藏匿气息的法门,要不要教给你,特别简单。”
柳邑开口说话,声音被风吹走了一些,显得没那么大。
“对繁星境以下的强者都有用。”柳邑又补充了一句。
顾泯皱眉道:“来得及?”
“应该不难,对你而言尤其是这样。”
柳邑笑了笑,然后就开始把口诀告诉顾泯,口诀不长,大概也就百十来字,并不显得特别晦涩,顾泯果然在极短的时间里便知道了其中的奥秘,竟然只花了大概半刻钟便学会了。
之后他们两个人停下来,运转起这道法门。
那道探查的气息从他们头上飘过去,但很快又落到了他们头上,顾泯骂了一句娘,然后没办法,又开始继续朝着逃命。
“这要是一位繁星境之上的修行者,事情便闹大了。”
繁星境之上的修行者,在外面也能算是绝顶强者,竟然在这洞府里也有,就这还让第三境的修行者进来找死?
顾泯忽然说道:“依着我那个朋友的话来说,就是锤子哦。”
柳邑没有听过古蜀的方言,于是皱起了眉头。
两人相视一眼之后,再不说话,就是默然前掠,对方的气息依然在,但好似却没有跟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
这也许是个很坏的消息,这岂不是证明对方只要想动手,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丝毫不管你到底能跑到什么地方?
这样的答案是最让人无奈以及不可接受的。
顾泯有些苦涩,这种感觉很不好。
……
……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这里离着草原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里有一座高大的山峰,这座山应当是这个洞府里最高的山,山峰上,此刻站着一个男人。
在他身边,是一头如同小山般高大的凶兽尸体,看起来之前的震动,便是由此生出的。
他很高大,让人一看,似乎觉得他就和这片天地一样高大。
这种感觉通常只会在那些绝顶修行者身上出现,比如四海之主,比如大祁皇帝……
这个人很显然也是同一境界的绝世强者。
那这么强大的修行者,为何会出现在洞府里?
是从外面来的,还是这洞府里的土著,如果是外面来的,那么他的身份又是什么?
至于他若是这洞府里的土著,依着他的强大,大祁皇帝发现不了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这里出现了这么个强大的人物,若是被外面的修行者知道了,只怕便要掀起万般波澜。
所幸的是,这位强大的人物,除去散发出气息去让某两个人朝着某处跑去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做。
顾泯不顾一切的跑着,像个亡命徒。
然后天亮了,那道气息还在。
继续跑。
天黑了,那道气息还在。
还得跑。
天又亮了。
那道气息弱了下去。
顾泯疲惫的脸庞看到了希望,他有些开心,只要不在那道气息的覆盖范围内,就让他轻松许多。
等到黄昏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彼此眼中都有些欣喜,因为这个时候,对方的气息尽数都消失了,再也没有人盯着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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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不可能说是他们自己逃出生天,而是对方没有想继续关注他们了。
停下来歇了口气,顾泯正想着说句话,便听见柳邑惊异的声音响起,“你看。”
顾泯抬起头原来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草原,来到了一座极为雄伟的宫殿前。
它好像是突兀出现在这里的,又显得理所当然。
那是一座通体用白玉打造的宫殿,极为高大,在大门前陈列了两尊白玉雕刻的白虎。
整个宫殿,巍峨壮阔。
如果说大能的洞府便是一个世界,那么眼前的这么一座宫殿,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大能的住处。
那道玉符也有可能在这里面。
只是顾泯想不明白,修行者里,除去皇族强者,还有哪个修行者喜欢将自己的住处打扮成如此模样的。
“难不到这位大能就是大祁王朝之前的皇族?”
顾泯开始生出疑惑,但很快便被他自己推翻,大祁王朝建立不过才数百年,前后才几位帝王,应当不是才是。
那或许是大祁之前的某位皇族强者?
在大宁王朝分崩离析之后,这世间乱了很多年,出现过很多王朝,直到数百年之后,南北才变成了两座王朝对峙。
这其中不知道出现过多少皇族,有这么一位在此也是说得过去的。
顾泯打量了一番周围,确信他们应当是第
一个发现这座宫殿的,然后皱眉道:“那位大人物是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来的?”
柳邑沉默片刻,张口问道:“那他想要什么?”
一位大人物在这洞府里,应当是早就发现了这座洞府,但却没有自己来探查,而是用气息将他引来这里,想来便是想要借着他们得到些什么,要不然何至于如此麻烦。
顾泯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我猜错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顾泯却觉得十有八九,不然没有办法解释那个大人物之前的所作所为。
但若是他们理解的这样,他们就是实打实的两颗棋子。
这样好不好受不要紧,最后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座洞府才是关键。
顾泯说道:“前面去看看吧,没办法改变的事情,还能怎么办?”
柳邑也是点头。
两个人朝着那座宫殿走去,但异常小心。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来到了那道宫门外。
站在两头白虎中间,看着那道巨大的宫门,顾泯说道:“这道宫门看着重逾千斤,怎么打开?”
柳邑说道:“普通百姓都说修行者有移山倒海之力。”
顾泯点头道:“说得不错。”
于是他双手搭在宫门前,用尽全力去推,但那道宫门纹丝不动。
柳邑已经知道是这是为什么了,但她还是问道:“为什么推不动?”
顾泯说道:“因为这座宫殿的主人,也是一个修行者。”
这当然是两个无聊的少年少女无聊的对话,谁都知道那座宫殿的主人不是凡人,那么自然也就不能随便打开。
“怎么办?”顾泯又问道。
柳邑指着宫门上那几个字说道:“那上面有答案。”
顾泯其实早就看见了,但他无动于衷。
因为那宫门上,写的几个字是:唯有帝血可入孤之行宫。
除去这几个字外,上面还有花纹,应该就是用鲜血去侵染。
这句话直白来说,就该是只有皇族的鲜血,才能打开这道宫门。
那这皇族的鲜血,是要大祁的,还是别的。
如果要大祁的,那么他们都可以回去了。
因为没有皇子进入其中。
若是别的皇族,这洞府里倒是还有六位国君。
六位国君,六位皇子。
顾泯皱眉道:“所以他们的作用是打开这道宫门?”
一切都是对应的,分毫不差。
每个皇子的帮手都需要劫持一个国君才能进入这道门内?
想到这里,顾泯生出了强烈的不安。
第八十九章 遗失的皇子
“怎么办?”
这三个字在最近的时间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出现在他们嘴里了。
顾泯看着那些花纹,犹豫片刻说道:“只能等着了,要不然你试一下?”
柳邑没好气的说道:“说是要皇族的血,我家往上找数十辈也不可能找到。”
顾泯苦笑道:“那就没办法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一旁的玉虎上,看着远处的光亮说道:“反正我身上是没那什么皇族的血的,咱们要不就等着跟着谁往里面走,要么等会儿就去找个皇族绑过来带进去。”
说着这话,顾泯好似有些生气,“这么大的事情,殿下也没给我们透个底,搞得现在如此被动……”
柳邑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转过头去,想要看看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有可能进入宫门。
可是等到她抬眼一看,这座宫殿不知道有多大,竟然宫门两旁的城墙一直绵延出去,藏入浓雾之中,看不真切。
顾泯盯着那片足足有数丈高的城墙,刚生出一个想要一跃而上的想法,当即自己便将其否定了。
这么一片城墙,若是能够一跃而过,还要皇族的血做什么?
建立这座宫殿的前辈既然是个高人,怎么又可能想不到这点。
顾泯问道:“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柳邑点头道:“别乱跑了,我觉得玉符就在这里面。”
顾泯也是这么认为,这场试炼说到底,最后都是要落到那十二个人身上,而只有玉符,才能把这十二人聚集在一起。
说不定最后没几个人能从这宫殿里走出来。
顾泯和柳邑转身朝着远处走去,准备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可这个时候,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个人衣衫褴褛,看着极为凄惨,想来是之前遇上了什么凶猛的凶兽。
柳邑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扯了扯顾泯的衣袖,顾泯随口说道:“还想什么,总要试试。”
话音未落,他的剑已经出现在手中。
顾泯是第三境里真正的强者,如果不是出自柢山,那么很有可能他的排名还要高一些,或许就在江潮之下也说不定。
不过那排名本来便没有经过论证,本来也不是很有说服力。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第三境的情况下,顾泯不认为自己的剑会没有机会刺进对方的胸膛。
一道剑光陡然出现。
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国君主,也是突然一惊,他之前才遇到一头强大的凶兽,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这才刚喘了口气,便又遇到一道剑光。
仓促之间,他没能看清楚那个出剑的少年是谁,但光凭剑光的凌厉程度,他便锁定了三个目标。
梁照苏宿和顾泯。
来到这洞府里的剑修就这么三个,而且每一个都极为强大。
他大喝一声,一道浓郁的黄色气机起于周身,片刻之后竟然是从里面化出一条黄龙来,只是那条黄龙虽说威势不小,但顾泯之前经历过之前那位大人物的气息,并不觉得有些什么。
他手腕一抖,一道蓝色的海浪涌出,正是他会的剑诀之一。
蓝色的海浪和黄龙相遇,片刻之后那道海浪便直接将黄龙击碎,那些黄色的气机散落,烛游的剑芒出现那些气机碎片之中,下一刻,那个小国君主的胸膛上便出现了一道剑痕。
鲜血瞬间洒落。
柳邑看准时机,一跃而起,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玉瓶,素手一揽,那些鲜血尽数收入玉瓶之中。
顾泯收剑而立,那个小国君主早已经转身掠走,一刻都没有停留。
他甚至都还没有看清楚顾泯的脸,就因为担心自己的性命而朝着远处逃窜了。
柳邑也不想去理会那个小国国君,把玉瓶递给顾泯,“试试。”
顾泯接过玉瓶朝着宫门走去,没有废话,很快便将那些鲜血倒入宫门上,鲜血随着花纹流淌。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道宫门没有任何动静。
“没用,那其他几位的也没用?”
刚才那个人,柳邑不会认错,知道他是进入洞府的那几个小国君主之一。
但如果依着他的鲜血都不能打开宫门,其他的几位难道有可能?
还是说一定要是大祁皇族的血脉?
“我之前便觉得太顺畅了。”
顾泯摇头道:“这不对。”
之前他们被那道气息逼到此处,便见到了这座宫殿,然后想要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宫门上的刻字,正需要皇族鲜血的时候,就遇上了一个小国君主,若是用他的血真能打开了宫门,那这件事便顺畅到了极点。
这太过顺利,反倒是会让顾泯觉得这是针对他的局。
可仔细想想,如果真有一个局,布局的人是谁?当然那位大祁皇帝,可那位
大祁皇帝哪里来的动机针对他?
他不过是千万里之外,那座没落的柢山上的年轻弟子,就算是有些运气在剑会上打败了庚辛剑主,也不值得大祁皇帝如此上心。
就算是对方真正想要对付的其实是柢山,也说不通。
柢山没落数百年,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现在?
顾泯脑子里想着很多事情,但都没有结果。
接下来怎么办?
若是那六位小国君主的血都不是开启宫门的钥匙,那么会是谁的血?
是十二个修行者之一?
顾泯想不清楚这件事,他朝着柳邑说道:“找个地方,我要好好想想,有些事情很复杂,我想不明白。”
……
……
离着那座宫殿不远,大概也就是数里之外,有一座山,山上是一片峭壁,顾泯用剑挖了一个洞,从这里看出去,正好能够看到那座宫殿前。
柳邑忍了很久,这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事情?”
“事情很多,但最重要的不是我们怎么进去吗?”顾泯看着那座宫殿,轻声说道:“虽说那个人的鲜血不能打开宫门,不见得别人的鲜血也不能打开,可事情没这么简单,我觉得有一只大手在我们身后,当然,在我身后还是在你身后不好说,所以我觉得我们得再等等。”
缓一缓,有很多事情可以再想一想。
柳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就此沉默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之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剑光,紧接着的,是一道佛光。
顾泯看得很清楚,他说道:“梁照来了。”
他没有判断错误,首先是那道剑光和佛光一起,其次如果那道剑光是苏宿的话,不会这么张扬。
苏宿也是个低调的人。
或者换句话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
……
梁照和知禅来到了宫殿前,两个人风尘仆仆,看着之前也有凶险的遭遇,知禅的禅衣甚至都有破损。
两个人来到宫殿前,很快便看到了宫门上的血迹,以及上面的刻字。
知禅伸出手指去触摸那些鲜血,片刻之后,便开口说道:“这血还没干,在我们之前,应该来人了。”
梁照问道:“他们进去了?”
知禅微笑道:“不太清楚,但很显然,我们要进去,至少得在那几位朋友身上找到血。”
梁照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个人,当即立断道:“等我一会儿。”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生出,梁照掠走,不见踪影。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他重新出现在这里,手里拿着一片荷叶。
荷叶里便是鲜血。
知禅知道他是去取血了,但还是开口问道:“杀了?”
梁照摇头,然后便走上前去,将那些鲜血倒在了花纹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道宫门没有半点变化。
梁照说道:“会不会要那六人的鲜血,混在一起?”
他的脑子很聪明,见识也够,因此很快便会想到问题。
知禅说道:“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高。”
“为什么?”
在梁照想来,若不是他们的鲜血能够打开宫门,那么为何这次皇子试炼会让他们进来?
知禅说道:“依着你说的,那么这六人就是进来送死的,那位大祁皇帝想要找个由头杀了他们,这就是很好的办法。”
大祁王朝一统南陵,南边的六个小国都变成大祁疆域,但他却迟迟没有动手杀了这六位国君,是因为他们在,可以安抚民心。
但大祁怎么能容忍他们活着呢?
所以便将他们送了进来。
他们死在这里,总归可以把事情推到修行者头上,而不需要大祁皇帝承担。
他们会死在这里面。
这是梁照最开始便想通的事情。
但这道宫门到底是不是要他们全部的鲜血,他不太清楚。
知禅摇头道:“我这样说,自然有道理,有个很简短的故事,是进来之前殿下告诉我的。”
梁照想起之前的那个黄昏,祯皇子找他们议事,自己因为在剑道上有了些想法,便没有去。
应当就是那天的事情。
“十多年前,大祁皇帝自感到了时候,要留下后代。”
一代至强的修行者,想要留下子嗣的时间往往会选择生命的后半段。
大祁皇帝是王朝的皇帝,时间会微微早一些,但也不会太早。
大祁皇帝有了如此意志之后,后宫里最为激动的自然是那些嫔妃,她们是修行者,也是女人,自然知道自己若是生下的皇子成为了
大祁的下一位皇帝,那会是何等光景,于是一个个便争先恐后的想要大祁皇帝临幸她们。
当时大祁皇帝最喜欢的妃子叫做玉妃,这位娘娘生得十分好看,性子温婉,最重要的是,她和宫外所有的文武大臣都没有关系。
这样的人最好。
大祁皇帝心目中的皇后便是她。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玉妃却一直未能怀上龙种,不得已,大祁皇帝便又临幸了其他妃子。
之后几位皇子先后出生,但玉妃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就是说玉妃没有做皇后的命罢了,可哪里就是这样,几年以后,忽然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是玉妃的身份大有问题,应当是北陵大应王朝派出的奸细,大祁王朝和大应王朝南北对峙,两座王朝都想着如何吞并对方,进而一统天下。
互相派人刺探消息是常有的事情,可谁都没有想到,那位最受皇帝喜爱的玉妃竟然也是其中一员。
大祁皇帝勃然大怒,将玉妃下到宗人府严审。
却不知道为什么,宗人府里竟然也有奸细,将玉妃救出,就藏在常平街的某位富商府上。
更为可怕的是,大祁的禁军在咸商城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无数修行强者几乎是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玉妃。
直到一年后,由几位顶尖的修行者亲自出手,才找到了玉妃。
当晚那位玉妃便咬牙自尽,可他们却在玉妃藏匿的地方发现许多婴儿所用的东西,一番探查,竟然是发现玉妃早已经怀了龙种,一年时间,早已经生下。
玉妃虽然是找到了,可是那个孩子却一直都没有找到。
大祁皇帝震怒不已,差点因此便都要和大应王朝开战,但念及南陵未定,这才压下怒火,最后他只是派人将常平街清理了一遍,把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都处理了。
另外派了些强者探查那个孩子的下落。
这一来,便是十几年。
世上绝对没有永远不透风的秘密,这件事在之后已然在咸商城有了风传,但具体的内容,一般人是绝对不知道的。
像是祯皇子这样站得足够高的人,自然会知道。
他甚至知道的更多一些,那就是经过十几年的探查,大祁皇帝得出了很多结论,比如那个孩子应该是拜入了南陵的某个宗门,也应该是个天资很不错的,拜入修行宗门,就应该是一个很出色的弟子,而经过那些修行者的探查,也确定了一些范围。
所以这次试炼,大祁皇帝便要第四境之下的修行者。
因为那些足够天才,且符合年龄的修行者,便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大祁皇帝想要找到这个孩子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立他当太子,还是直接要杀死他。
知禅说到这里,然后便停了下来,“我自幼在寺里出家,一切东西都可查,你也如此,在俗事世里,早就不知道被调查了多少遍,所以不可能是我,也不可能是你。”
正因为这样,祯皇子才会把这件密事告诉他们。
梁照皱眉道:“所以这道宫门所需的皇族血脉,应该是要那位的血?”
知禅点头道:“应当是如此了,这是那位大祁皇帝以此来找寻那位皇子的方法。”
“那在宫门上刻上这么些字,岂不是太过张扬?”
梁照摇头道:“那几位小国国君的鲜血无用,其他修行者说不定就要拿自己的血去试试,可那位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看见这字,定然不敢去试。”
“应当如此。”
这是一个局,有些弯弯绕绕。
“殿下说了些什么?”梁照忽然问道。
知禅微笑道:“梁道友指的是什么?”
“那个故事之外。”
梁照知道,祯皇子绝对不可能只是告诉他们这个故事而已,大祁皇帝的意志,他们不可能不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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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祁皇帝找到这个遗失的皇子,是想要让他继承大统呢?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的。
祯皇子当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哪怕这只是个可能。
所以他应该会想着做些事情才是。
杀了这个遗失的皇子,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知禅说道:“进来总是会有些人要死的。”
“道友是出家人?”
梁照明知故问。
知禅小声道:“罪过罪过。”
梁照又问道:“现在谁有可能呢?”
知禅说道:“很多人都有可能,要不然又怎么会是他们来到这里呢?不过想来,最有可能的是那个叫做顾泯的道友。”
梁照忽然沉默下来。
“他出自柢山,又无名师,能战胜你,应当天资足够高,也足以刻苦,现在他还住在常平街,说是无意,怕是谁都不信,至于身世之类的,大概他们已经调查过了,梁道友觉得怎么样?”
第九十章 倒霉的人
世间大多数的巧合,都应该是源于某人的故意安排。
所以很多事情才能有一个解释。
梁照说道:“他是皇子。”
这是个陈述句,但还是有很浓的疑惑意味。
知禅听出来,他感叹道:“也不一定,因为太巧合的事情,也有可能是人故意安排来迷糊视线的。”
梁照想了很久,然后说道:“不管他是不是那个人,我也不会杀了他。”
“为什么?”
知禅饶有兴致的开口。
梁照摇了摇头,只是说道:“我们先去找那几个人。”
他没有告诉知禅,如果顾泯真是那个遗失的皇子,并且那位大祁皇帝会有意让他做皇帝的话,会更好,因为这样,他便会一直都是他的对手,他的剑道,会在顾泯的激励下,越来越强。
最后或许不仅是打败女子剑仙成为这所谓的剑道第一人,甚至有可能成为世间最强。
所以他即便是皇子,他也不会杀他。
在梁照的剑道前,很多东西都要让步,即便他杀了顾泯会让剑庭得到更多,让他得到更多,但他还是觉得,剑道更重。
说着话,他朝着远处走去,就要去寻找那六位国君。
知禅没有再多问,这些故事本来就和他没有多大关联,至于寺里,也不太急。
两个人各有所想的离开这里,去找寻那六位国君。
而在山洞里,一直看着宫殿的顾泯和柳邑,注意到梁照离去之后,便返身走到洞里坐下。
柳邑说道:“他想到了,要把那六个人一起找到。”
顾泯点头,“他是想要看看六个人的鲜血混在一起能不能打开宫门。”
柳邑问道:“你觉得呢?”
“不知道,或许可以。”顾泯随口说道:“总得一项一项的试一试。”
柳邑说道:“那要试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应该不会太久。”顾泯看了看天色,然后倒了下去,想着明日再考虑这些事情。
柳邑看着他这样,皱了皱眉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夜空中,繁星点点。
顾泯睁开眼睛,再次看向那座宫殿。
宫殿前又来了一个人,是江潮。
这位明月楼的年轻弟子,在宫殿前站了片刻,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很快便离开,没有在原地停留。
顾泯有些意外,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试。
带着疑惑,顾泯再次闭眼,这一次足足是一夜。
天亮之后,朝阳落在宫殿的浓雾上,竟然也没有将其穿透。
顾泯感慨道:“真是古怪。”
……
……
梁照和知禅去抓人,这个地方不知道有多大,所以两人分开行事,运气很好的知禅很快便找到了之前梁照取过血的那个小国君主。
是一片瀑布前,之前受了重伤,接着就被顾泯一剑在胸膛刺出伤口,然后又被梁照递出一剑的那个家伙,现在就躺在瀑布前,生机微弱
知禅走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一颗丹药给他喂下,有些悲悯的说道:“施主你的运气有些差。”
等到那位的情况稍微好了一些之后,知禅带起他,朝着远处掠去。
……
……
知禅走过很多地方,最后在草原边上又遇上了一个小国君主,那个人的年纪和他相仿,看见他以及他带着的那个人之后,便停下了脚步。
知禅说道:“我们找到了宫殿,想请施主去开门。”
那人回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知禅笑道:“是请,又不是别的什么。”
说着话,他便张开了手,一道道金光从他指尖迸了出来,化成一条条丝线,像是一张金色的大网。
知禅的境界在第三境里,也算是有数几人。
谁知道那人眼见知禅出手,竟然也不慌张,双手结印,一道玄妙的气息这就从身体里产生。
砰砰砰!
一道道天雷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但随即便落到了知禅的头上。
知禅仰头而观,微笑道:“雷法?”
一朵莲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在知禅的头上生了出来。
拦在了那些天雷前面。
“施主倒是对于修行有几分毅力,也有几分天赋,可又有什么用?”
这位小国国君被灭国之后,或许明白故国不在,然后便把心思放在了修行上,竟然也有了几分实力。
他的雷法有些厉害,但对知禅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不管如何厉害,都无他厉害。
那些天雷落在莲花上,果然没能伤到莲花半点。
片刻之后,知禅来到那人身前,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硬生生打断了他结印的双手。
那人吐出一口鲜血,瞪大了眼睛。
“修行之道,怎么又是你能够知晓的?”
忽然间,知禅转头看向远处。
有个黑衣少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了远处。
正是明月楼江潮。
知禅的神情一下子便认真起来,有些人是他也不得不重视的
。
明月楼江潮便是其中最可怕的。
江潮站在远处,看着这边,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便会暴起杀人。
知禅平静喊道:“江道友。”
江潮没有理会。
知禅头顶的莲花落到身前。
便是做好了准备。
“我杀的人已经很多了,不想再杀人了。”
江潮看着知禅说道:“就算还要杀人,进去再说。”
知禅这才注意到,江潮的身上有很浓重的血腥气息,不知道他之前是杀了多少人,想到这里,他蹙着眉头,想着之前的那个故事。
如果江潮杀的是进入洞府的修行者,那些修行者中又恰好有那位遗失的皇子,只怕宫门就真的打不开了。
江潮朝着远处走去,但走得很慢,知禅想了想,很快便领着那两个人跟了上去。
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定论,所以路还得接着往前走去。
沿路朝着宫殿走去,知禅开口问道:“你杀了多少人?”
江潮平静道:“杀了一些该死的人,也有失手的。”
知禅问道:“是谁,连你都没能杀掉?”
江潮漠然道:“比如现在活下来的人,都不好杀。”
知禅想了想,说道:“有道理。”
……
……
苏宿和罗当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罗当看着有些惨,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道伤口本该是出现在他的胸膛上的,要不是苏宿的剑够快,加上罗当够果敢,他早就已经死了。
当时江潮的确还是出手了,但是目标却不是苏宿,而是罗当。
他知道苏宿不好杀,但罗当不同,所以交手之后,他便一直都是冲着罗当去的,要不是苏宿一直都在帮着罗当,江潮真的会很轻松便将这个长河宗的弟子斩杀。
眼看着走出了林子,苏宿喘了口气,对着罗当说道:“人倒霉反正是有个限度的,你相信我,马上你就要时来运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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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当憨厚的点了点头,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的直咧嘴。
苏宿看着他这个样子,不厚道的笑出了声,“你这个样子很像是一头憨厚的老牛。”
罗当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苏宿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了远处的人影。
定睛一看,发现是梁照。
“我收回之前的话,人倒霉没有限度!”
苏宿苦着脸,很是难受。
——
两章送上,有推荐票的同学给投一投
第九十一章 扑朔迷离的故事
苏宿不怕梁照,只是怕又和人打一场,于是便有些恼怒。
罗当则是在苦笑,他的伤很重,要不是之前苏宿救下了他,他这会儿已经死了,遇见传说中的庚辛剑主,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苏宿扯着嗓子吼道:“梁照,来打一架好了,免得你天天都想着这破事!”
梁照眉头微皱,没有理会这个天生剑胚,只是化作了一道剑光,消失在远处。
苏宿揉了揉眼睛,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连出手都不肯,就这么走了。
不过好在是没有再打一架,苏宿松了口气,拍了拍罗当的肩膀,笑着说道:“我就说,人的倒霉是有限度的。”
罗当扯了扯嘴角,想着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看着罗当的表情,苏宿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打了个哈哈说道:“你看看,远处那座山不错,咱们去看看。”
说着话,也不管罗当到底会怎么想,苏宿便已经朝着那座山走了过去。
罗当终有千万句话,此刻都只能自己憋着。
沿着那条通往山峰的小路缓行而去,苏宿心情好了一些,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沿途的风景,最后所有思绪都汇聚到了一起,变成了对于某人的思念。
“也不知道……师姐会不会想我啊。”
苏宿拍着自己的大腿,脸上出现了几分愁思。
既然能够看到那座山,便也能看到数里外的那座宫殿,苏宿虽然没注意,但走了一截路之后,罗当可是清楚的看清楚了远处就有一座巍峨的宫殿。
“苏道友,宫殿?!”
罗当大叫起来,像是有人踩住了他的尾巴。
这声喊叫,究其根本,来自于之前丛林里的两人交谈,那关于玉符的下落,苏宿便是表示要藏也藏在宫殿里。
所以罗当才会如此激动。
苏宿无奈的回道:“看见了,看见了。”
看见了宫殿,要是不去看看,那肯定是脑子有问题,带着这个念头,苏宿开始朝着那座宫殿走去。
路程不远,两个人又是修行者,哪怕罗当重伤,也没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只花了极短的时间便来到了宫殿前。
可真当到了这里之后,苏宿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一下子便又差了起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里有好几个人。
有那几位小国国君,应该是四个。
除去这四个人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和尚,苏宿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忘尘寺的知禅,这个人的名头很响,他不可能不知道。
另外一个
人是造成他心情变坏的根源。
明月楼江潮。
苏宿站在远处,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以后真的不再说人倒不倒霉的事情了。”
罗当煞有其事的点头,“那现在怎么办,跑吧?”
苏宿揉了揉额头,“没关系的,你听我的,你跑不跑影响不大。”
罗当的伤势很重,不管跑还是不跑,只要江潮此时此刻还想杀他,那么他就应该是一具尸体。
苏宿一个人绝对拦不住。
“你还有什么遗言没有,我替你传出去。”
“苏道友,你是认真的?”罗当哭丧着脸,“实不相瞒,我还不想死啊。”
苏宿点头,很正经的说道:“是的,我也不想死。”
罗当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宿扯了扯嘴角,说道:“你看看后面。”
罗当转头看去,发现远处梁照正带着两个少年往这边走来。
这一下想跑都跑不了。
苏宿安慰道:“先看看,我觉得我们都不是倒霉的人。”
罗当看着苏宿,心想你不是不说这些话了吗?
苏宿没有再说话,只是和罗当一起朝着宫殿走去,然后在知禅身前不远处停下,知禅朝着苏宿行过一礼,没有说话。
江潮却是连看都没有看苏宿一眼。
他出手杀过好些人,只有苏宿和罗当这两个人,让他没有得手。
梁照领着那一个小国君主也来到这里,那人身上都有些不轻不重的伤。
如此一来,这里便有多达十人。
总共进入这座洞府的有十八人。
还有八个呢?
知禅瞥了一眼苏宿,然后看向江潮问道:“道友杀了几人?”
江潮入洞府之后,杀了人,这种事不便说透,但谁都知道,出去之后,那些死了弟子的宗门虽然明面上不会做些什么,但私底下都会有些动作。
江潮说道:“应该还有三个。”
应该还有三个人活着,那便是说他杀了五个。
都是第三境的天才,谁也没有想到江潮竟然一个人便杀了五个。
苏宿嘟囔道;“杀胚。”
知禅低声呼了声佛号。
梁照什么都没说,江潮要杀的人当然不可能仅仅是那五个人而已,如果可以,他甚至有可能把剩下的人全部都杀掉。
这是梁照最想不通的事情,明月楼的那些修行者杀心如此之重,为何还是正道宗门。
若是他是大祁皇帝,说不定早已发动修行者将这明月楼给夷为平地了。
五位小国国君都已经带来,接下来自然便是取血了,梁照看了那五位国君一眼,知禅温声说道:“诸位都看到了,想要进入宫门需要的是皇族鲜血,请诸位都试一试吧。”
知禅看着神情温和,言语之中也没有什么威胁的意味,但谁都知道,他们要是不听他的,下场不会太好。
苏宿站在一侧,也没有开口,他也很清楚,那玉符只可能在这座宫殿里,想要取得玉符,从而获得胜利,那必须要进入宫殿里。
几位国君对视一眼,有些莫名的情绪,他们都是少年,不知道得到了那位大祁皇帝承诺的什么,这才进入其中,但又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们,都对那玉符有着想法。
其中一位想了想,在手上划开一道口子,然后一巴掌盖在了宫门上。
鲜血随着花纹流淌下来,但还是没什么反应。
那人往后面退去,另外一人便走了上来。
一人接着一人。
但结果都一样,很快便只剩下一位了。
那个之前便被先后取血两次的国君苦笑道:“我的不用了吧?”
知禅皱眉道:“还差一个人。”
进来六位国君,但现在被他们找到的只有五个人,还有一个人没有被找到。
知禅沉默了片刻,问道:“顾道友还没来,我们等一等如何?”
在场的几位都不知道知禅为什么会说这句话,要是此刻能够打开宫门,他们便进去了,哪里需要等谁。
“还差一位,说不定开门便要靠他。”
……
……
山洞里,顾泯看着那群人,柳邑看着顾泯。
他们看着那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看着那六位国君逐一去滴血,再看到那位南楚国的国君往前去的时候,这才皱了皱眉头。
柳邑问道:“他们现在是在等我们?”
顾泯点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也能看得出来,那些人就是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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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他们,也或许是别的修行者。
当然,更多的是他的故人。
那位南楚国的国君。
揉了揉脸颊,顾泯说道:“我们下去。”
柳邑没有问为什么,在她看来,宫殿前的那些人,很有可能便在之后就能打开宫门,他们这个时候再不出现,之后便会有些被动了。
所以她支持顾泯的想法。
第九十二章 都在浓雾里
顾泯去那座宫殿之前,先要去找一个人。
那个故人。
那位南楚国的国君。
他找到他,是要保护他,但这个地方这么大,应该去什么地方找他呢?
顾泯又出现在了那片草原之前,看着一望无垠的草原,顾泯在思考对方会不会在这片草原里。
柳邑说道:“相比较别的什么地方,我反倒是觉得草原会让人安心一些。”
顾泯说道:“没有安全感的人,可能便会喜欢很有安全感的地方。”
说着话,他便重新走入了草原里,不知道是不是运气真有那么好,在半日后,他便在这片草原里见到了自己一直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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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国的那位国君生得很好看,比起来顾泯也差不了多少,顾泯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发现顾泯之后,他显得有些开心,但注意到他身侧的柳邑之后,便没有说话。
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亲切的感觉。
顾泯站在远处看着他,笑着说道:“该叫你什么呢,叫一句道友吧,请道友跟我走一趟,有件事需要道友帮忙,放心,我会保证道友的安全。”
这句话里有真有假,但最关键的,还是最后一句。
保证安全。
那个少年听懂了,于是他想了想,只说了一句话,“叫我李乡吧。”
答非所问。
却是连柳邑都琢磨出了这句话的意思,这个少年曾是南楚国的国君,现在南楚没了,自己也漂泊到了咸商城,可不就是离乡之人吗?
所以叫做李乡,也是情有可原。
顾泯点头道:“好的,李道友。”
……
……
顾泯柳邑和李乡三人出现在宫殿前,顿时便吸引来许多人的视线,梁照神情复杂,知禅神情平淡,江潮则是微微打量。
只有苏宿扭头对着罗当低声说道:“等会儿真要打起来,谁你都可以打,别打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家伙。”
罗当不负憨厚之名,小声问道:“为什么?”
苏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因为真要有人杀你的时候,除了我,要是还有人帮你的话,只能是那个长得比我们都好看的家伙。”
这边苏宿在嘱咐,顾泯一行三人已经来到了知禅对面。
至此,除去被杀的那五个人之外,其余十三个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那个之前被人前后取了两次血的国君看着顾泯,脸色煞白,他前后被两位用剑的修行者所伤,现在已经完全认出来,就是梁照和顾泯。
只是认出来又怎么样,这两位,他一个都惹不起。
知禅低声呼了一声佛号,
走过来对着顾泯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指着李乡说道:“就剩下这位道友没有试过了。”
要进入宫殿里,是他们所有人的想法。
顾泯没说话,李乡已经缓步朝着那道宫门走去,看到上面的刻字,以及那些斑驳血迹,这才明白了一些什么。
之前的五位没有一个人的血能够打开这道宫门,他也不认为自己的血能够打开宫门。
但总归要试试。
于是李乡走了上去,割开手掌,将鲜血滴在门上,鲜血在花纹上流动,忽然变的有些明亮。
和之前的几位鲜血都不一样。
紧接着轰隆隆的一声巨响,那道宫门竟然缓缓而开!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到了。
尤其是知禅。
原本他已经不抱希望,觉得这个南楚国君的鲜血没有可能打开这道宫门,可眼前的场景,却让他倍感意外。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别说知禅,就连顾泯看着这一幕也同样很意外,站在宫殿前,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但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他不知道那个关于遗失皇子的故事,如果知道,或许会让他更为明白一些。
知禅此刻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要么那位南楚国国君便是那位大祁皇帝的皇子,只是不知道怎么的,那人成了南楚的皇帝,要么就是六位国君的鲜血混合在一起,便是打开这宫门的钥匙。
可相比较起来后者,他更愿意相信前者。
因为那个故事很真实,也很应景。
通过那个故事,能够解答大祁皇帝的一切布置,而如果没有那个故事,光是后者,那么有很多地方,知禅觉得说不通。
知禅喃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梁照只是看着顾泯,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管如何,既然是那个国君的鲜血打开了宫门,那么便说明,顾泯或许和那个故事,没有什么关联。
相比较起来,梁照更愿意顾泯就是之前的那个顾泯,而不是什么大祁的皇子。
所有人都或多有少有些疑惑,知道的更多的疑惑更多,顾泯知道的没那么多,他的疑惑,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
……
烟山山顶,修行者们并未散去,华盖底下,大祁皇帝和太傅大人的一局棋早已经下完,此刻华盖底下,只剩下大祁皇帝和之前的那个老太监。
谁也没有发现,在大祁皇帝身前,有一面青铜小镜,上面的场景正是宫门之前的光景。
看着那道宫门被人打开,知道些内幕的老太监当即便颤颤巍巍开口问道:“陛下,那是小殿下吗?”
当初那桩旧事,能够知情还能活着的人不多,这个太监便是其中之一。
他不仅知道当年那桩事情,甚至还很清楚皇帝陛下对于那个遗失的小殿下,不仅没有半点杀意,甚至还有许多亏欠之意。
陛下一直都想找到他,但绝对不是为了杀了小殿下。
大祁皇帝沉默不语,他所做的一切,有很多人能猜到,这一点都不意外,但是能够在他面前这么说话的,也就这个老太监一人而已。
“可是小殿下,怎么会是南楚国的……”
后面两个字不太应景,老太监便将其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大祁皇帝沉默了很久,方才说道:“想要让朕找不到,怎么会容易,在朕的大祁,朕又怎么可能找不到。”
他是一座王朝的君王,也是整个南陵的主人,有人想要藏匿他的孩子,除去放在宗门里,那便该是南陵的那些小国里。
那到底是哪里?
放入普通人家,一样会很容易被他发现,只有放在那些皇宫里,才能最大可能的让他们找不到。
至于放入皇宫里如何才能掩人耳目,虽然难,但也并非不可能。
老太监眼见皇帝陛下没有什么动怒的迹象,这又小心翼翼的说道:“既然是小殿下,陛下可安排了人保护,里面若是有修行者伤了殿下,恐怕不是好事。”
作为在皇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人物,老太监自然知道很多事情,皇帝陛下对小殿下没有任何厌恶感,可其余的殿下们,可不一定会这么想,说不定早在进入洞府之前,便有几位殿下对那些修行者下了严令,要让他们找出小殿下,并且杀之。
所以他才有些担忧。
“陛下……”
眼见皇帝陛下没有开口,老太监又喊了一声。
大祁皇帝这才说道:“朕这一次是皇子试炼,试炼的又不仅仅是那些修行者。”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之前众人还在纳闷,为什么这皇子试炼并不让皇子们参加,而是让一群修行者去角逐,这会儿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是人人都知道了到底是为什么?
原来这一次皇子试炼,是一个皇子的试炼。
那个皇子是遗失的皇子,也是大祁皇帝最对不起的皇子。
甚至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大祁皇帝的皇子。
这要是散出风去,怕是咸商城的势力,又要重新洗牌一次,那些大臣站队,又要重新考虑。
一座王朝的继承人,当然不可能仅仅凭借那位原本的主人的喜爱便坐上那个位子,可有那位主人的喜爱,想要坐上那个位子,便要简单的多。
如果那个南楚国君便是那位遗失的皇子,那么这个故事,也太过离奇了。
第九十三章 玉符
宫门打开,一条宽阔的直道出现在众人眼前,但仍旧有浓雾笼罩,看不太远。
众人都站在宫门前,没有人往里面走。
宫殿里面有很大的可能会有玉符,但随之的,也应该很危险。
即便这一次试炼的主要目的是大祁皇帝为了找到那位遗失的皇子,但并不意味着玉符便很好取。
梁照说道:“玉符就在里面,还得去取。”
这就是表达态度,没有人反对,况且知道故事的,也就他和知禅,哪怕那位大祁皇帝是想着借此找到那位遗失的皇子,也不一定是说其他皇子便没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所以玉符还是很重要。
知禅说道:“诸位道友,各自保重,找到玉符之后,或许还有争夺。”
他是出家人,又在忘尘寺修行,但说到底还是没能忘尘,但他这样做事,也足以说得上坦荡。
“到时候各凭本事,也怨不得谁。”
梁照看着顾泯说道:“希望你能活着走出来,我们在这里一战如何?”
顾泯笑道:“要是你也没找到玉符,我也没找到玉符,那何必要打?”
梁照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便和知禅并肩踏入了宫门中,去到了宫殿里面。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里,只能遥遥看到一道很淡的佛光。
江潮盯着顾泯看了好几眼,露出了些古怪的气息,然后这位杀胚微笑道:“小心一些,不要碰见我了。”
顾泯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知道了他杀了好些进入洞府的修行者,也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顾泯也笑了起来。
“你碰见我,也不见得会好过。”
江潮脸色不变,权当没有听到这句话,而是转身走入了浓雾里。
紧接着,那剩下的几位国君都犹豫了片刻之后,走进了浓雾里,剩下的人,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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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们怎么想,也不管他们应该怎么做,或许在梁照和知禅之外也有人知道那个故事,也在考虑李乡的真实身份,但不管想对他做些什么,都不会在众人眼前。
而这宫殿里的浓雾里,或许才是最好的地方。
又或许,这便是那位大祁皇帝特意留给他们的地方。
剩下的人里,苏宿看了顾泯一眼,然后拍了一把罗当的脑袋,说了声走。
他不可能把这个家伙独自丢在这里,因为谁也不知道江潮会不会去而复返,到时候看见受了伤的罗当一个人,他除了死,应该没有别的下场。
等一众人都离开这里之后,剩下的人便只有顾泯三人了。
顾泯看向李乡,邀请道:“一起。”
简短的两个字,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李乡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柳邑想着或许之后还有什么要开的门,带着这个南楚国君也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于是便没有说些什么,甚至还对顾泯生出了一丝钦佩。
要是顾泯知道她的想法,说不得也会觉得很无奈。
……
……
走进浓雾中,能够看到的景象也不过数丈而已,仅凭这数丈光景,便能知道一些这里面的布局。
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这座宫殿看起来是宫殿,其实还是一座城。
宫门是城门,里面的布置,却是按照
一座城池的布局来的。
一条贯通这座城的直道一直通向远处,应该就是那座城里的皇宫,而主道旁有许多街道以及长街,长街旁有很多宅院,以及别的建筑。
这一切,俨然都是某座都城的布置。
看着和咸商城有些相似,但感觉却要比咸商城更为壮阔雄伟,如果这是真实存在于外面世界的都城,那么以此作为帝都的那座王朝,一定也不是普通的王朝。
沿着长街缓步走去,比他们先进入其中的那几个人,想来都会直接冲着皇宫而去,那是这座城里最为重要的地方,想来玉符只可能在那里面。
顾泯三人走得缓慢。
柳邑也没有开口,好像对她来说,那玉符并不重要。
顾泯好像也有别的打算。
李乡一直有些心事,想要找顾泯说上一番,可是看着一直都在的柳邑,却也没能说些什么。
有些话,当然不能让外人听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柳邑忽然开口说道:“出事了。”
顾泯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周围的浓雾,然后说道:“是的。”
李乡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顾泯指着一旁不远处的那座宅院,那宅院门前的屋檐下吊着一盏白色的灯笼。
白灯笼,那得有人死才会挂上去。
这样也说明不了什么,或许是那位大能为了真实性,也想到了如此情况,但顾泯要说的是,那盏白灯笼,之前出现过。
就在半刻钟前。
那盏材质普通,上面写着一个奠字的灯笼,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甚至左下角都有个破洞的灯笼,他在半刻钟前看到过。
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被困住了。”
柳邑替顾泯说出了他的判断。
他们一直在重复之前的路程,而且这种重复还是自然而然的,虽然最后也会被他们发现,但是他们却一点都不会觉得怪异。
这如果是一个阵法大师布下的大阵,那么那个大师的修为和对于阵法的理解,也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
“怎么办?”这次是李乡发问,他有些惊讶,甚至于显得有些慌乱。
顾泯看着周围,说道:“去别的街道看看。”
说着话,他便朝着身前的一条街道走了过去,柳邑和李乡跟在身后,三个人沿着街道走了一段时间,最后又回到了这里。
顾泯伸手。
柳邑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手,有些古怪的问道:“怎么?”
“借我一件你不要的法器。”
柳邑蹙眉,但还是很快便在自己的储物法器里拿出一件法器递给顾泯,那是一个古朴的香炉,品阶不高。
顾泯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是不是姓叶?”
柳邑没听懂,但下意识回击道:“你难不成姓李?”
顾泯也有些懵,但他没有犹豫什么,将那个古朴的香炉扔向天空,然后握住怀中的烛游珠。
长剑瞬间出现在掌心。
顾泯对着天空,一剑斩开。
算不上多磅礴,但仍旧威势很大的剑光生出,准确无误的斩在了那件香炉上。
片刻之后,香炉炸开,一道气浪驱散了周围数尺的浓雾,顾泯三人被这顾气浪压得抬不起头来。
可是天空好像是有一层他们看不见的薄膜,将那些气浪包裹起来,让那气浪只能在一定的空间里流淌。
顾泯认真感受着那些气浪,最后发现其中有很细微的一丝气浪,此刻正流向某个地方。
顾泯抬头看去,那个地方正是那处挂着白灯笼的宅子。
柳邑也察觉到了什么。
只有李乡最为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顾泯朝着那座宅子走去,刚登上石阶,便听见了宅子里传来的哭声。
是个女人,哭声很大。
但在走下石阶的时候,便什么都听不见。
站在门前,听着哭声,顾泯想了想,还是很认真的敲了敲门。
环扣和木门相撞,发出声响,还是掩盖不了哭声,里面的女人好像听到这声音,哭得更大声了些。
顾泯站了片刻,然后推开了门。
木门打开,柳邑紧张的已经拿出了一件法器,顾泯没有注意,只是站在门外打量里面的景象。
柳邑问道:“这么古怪,你真的要进去?”
顾泯说道:“这里应该是出路,就是不知道,里面那位,友善与否了。”
说完这句话,顾泯便走了进去。
柳邑咬了咬牙,也跟着走了进去。
李乡不会跟丢顾泯,他自然也走了进去。
走入庭院,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灵堂,以及到处可见的白布,地面上有好些圆形的白纸,应该就是俗世里的纸钱。
有些纸钱沾了水,此刻已经断成了两半,也不知道那个去了阴间的人,能不能收到。
而在这一片白色之前,就是灵堂前跪着的那个女人。
她哭着,身体不断的抽搐。
想来不管是谁,看到这场景,都要为之动容,不可能无动于衷。
缓慢向前走去,来到灵堂前的三人,看到了灵堂里的灵位,看着上面的字,结合着这女人的哭声,便很容易能够判断,这个女人便是那位已故之人的妻子。
他们应该是结发夫妻,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男人便死了。
当然,这一切都不一定是真的,毕竟这只是在大能的洞府里,而且还是最为古怪的一座城里。
站在那女人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过度伤心,竟然没有发现她身后站了三个人。
柳邑总觉得有些古怪,她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李乡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虽然他也不知道之后即便能逃,又能逃到何处。
顾泯清了清嗓子,说了句最为简单通俗的话,实际上那不是一句话,而是两个字。
“你好。”
柳邑皱眉,心想这又不是在什么凡人家里问路,你弄得这么文雅又什么用?
李乡则是暗暗点头,觉得如此才是他认识的顾泯。
那个女人听到这两个字之后,停下了抽搐,然后缓缓的转过身来。
她生着一张苍白的脸,应当是伤心过度所致。
但她依然说得上是个美人,面容如画,无比美艳。
但三人都有些失神。
不是因为她的脸,而是因为她脖子上的红线,以及红线上挂着的东西。
那是一道玉符。
第九十四章 今夕何夕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出人意料。
他们做好了要在宫殿里九死一生的准备,就是为了寻到那道玉符,可谁也没有想到,这才开始,便已经寻到了那玉符的踪迹。
似乎是轻而易举。
如果和南楚国君一道的是梁照以及知禅,只怕这会儿应该想得更多,但现在是顾泯,他不知道那个故事,没办法想太多。
他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在看着他。
片刻之后,顾泯重复道:“你好。”
他没有看出那个女人有什么问题,甚至在她身上,连半点修行者的气息都没有感受到,但是身在这个地方,即便对方再怎么完美,再如何没有问题,都是有问题的。
女人忽然低下头,重新开始哭泣,一边哭泣一边低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顾泯没出声,在这么古怪的地方,遇到了这么古怪的女人,所有回答似乎都不太妥当。
“你丈夫怎么死的?”
想要不回答对方的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自己也提出一个问题。
很显然,在这么个环境下,那女人最为关心的便是那个躺在灵堂里的男人,所以当顾泯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女人哭得便更大声了,她泪如雨下,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我夫君是得病死的,他待我很好,是个教书先生,城里的人都很尊敬他,但谁又知道呢,这样的人,竟然就这么得病死了,老天爷一点都不讲道理!”
“他明明那么有学问,谁都觉得他是好人,他甚至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自责半天,要不是我逼着他,他甚至连鸡鸭都不吃,这样的家伙,怎么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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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这么多罪孽的人,他们怎么不死,为什么死的要是我的丈夫?”
顾泯耐心听完这些,温声说道:“世上的事情本来都不是公平的,就算真有老天爷,说不定也很忙,偶尔出些纰漏也很正常,说不定他这个时候也很伤心。”
安慰女子,顾泯没做过,但听着这些话,他略有所感,尤其是这件事还牵扯到所谓的命运。
说起命运。
他觉得自己的命运不太好。
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心去了,但她始终没有开口。
顾泯问道:“我们可以去看看他吗?”
这又是一个问题,这两个问题,彻底让女人忘记了自己之前的问题。
女人点点头,被哭泣声弄的开不了口。
她不停哽咽,顾泯甚至有些担心她就此哭死过去。
进入灵堂,柳邑问道:“咱们不拿玉符,来这里看什么?”
她声音很低,很怕惊动那个女人。
顾泯说道:“我打赌,你这会儿要是想抢她的玉符,大概咱们马上就会遇见麻烦。”
这句话没有什么依据,而是直觉。
其实伴随着直觉的,还有在胸前的隐隐发痛。
自从年幼时起,顾泯胸前便每当遇见那种触及生死的凶险,就会发痛,那种痛似乎来自心间,没有规律可循,只有在真正危急生命的时候,才会如此。
凭着这么个事情,顾泯至少已
经避过了几次杀身之祸。
这一次探索大能洞府,之前遇见青蛙的时候,他没感觉,进入这座城之后,他反倒是在胸前出现了痛感。
虽不明显,但这在警醒着他。
顾泯来到灵位前,只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男人叫做宝昌,然后便把头转过去,看向了那停在灵堂当中的棺材。
顾泯缓步走了过去,柳邑和李乡站在原地,不知道顾泯要做些什么。
走到棺材前,顾泯伸手拖住一角,轻轻抬了抬,然后便缩回了手,回到了两人身前。
“怎么样?”
柳邑问道;“我觉得搞半天,最后都是要打,还不如这会儿痛快一些。”
顾泯摇头,但是没有解释什么。
走出灵堂的时候,那个女人也没有开口说话,好像是太过悲伤,所以都没做什么。
这座庭院不小,顾泯在一处长廊下坐下,然后便开始发呆。
柳邑一直都觉得莫名其妙,她完全不知道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同行者为什么这么古怪,她想开口问,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起来。
李乡一直沉默,是因为他觉得这会儿不该说话。
坐在长廊下,柳邑觉得有些无聊,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长廊尽头,那边竟然走过来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作文士打扮,看着像是个儒生,年纪不大,大概也就年到中年,和那女人年纪相仿。
顾泯没有抬头,柳邑已经失声喊道;“宝昌!”
是的,不知道怎么的,她就认为自己眼前的男人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
那个男人先是一怔,随即答道:“是我。”
柳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死了的人,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顾泯抬起头来,他看向这个男人,说道:“果然是这样。”
之前他抬了抬棺材,发现那棺材太轻,根本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棺材里没有那个所谓的死人,那便说明有很多种情况,但最大的可能还是,那个人还没死。
宝昌带着歉意说道:“我夫人前几年因为孩子早夭,得了癔症,一直都这么疯疯癫癫的。”
顾泯嗯了一声,丧子之痛,对一个人的伤害实在是很大。
“几位客人从什么地方来?”
宝昌看着他们,又问了一个问题。
顾泯看着他,这一次他很认真的回答,“我们从城外来。”
宝昌听着这话,忽然生出了极大的怒意,“几位想要蒙骗我吗?”
柳邑不明所以,但还是坚持说道:“我们的确是城外来的。”
“胡说!”
“照天早已经被围困,你们怎么能穿过那些大军来到城里?难道你们就是那些不要脸的叛军的人,是细作?”
宝昌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用手指着顾泯三人,看着愤怒到了极点。
柳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常年在海岛上生活,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至于李乡想到了些什么,却也一团迷糊。
只有顾泯,他抬起头,
问道:“这里是照天?”
宝昌冷笑道:“你们从城外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柳邑拉了拉顾泯的衣角,小声问道:“照天是什么地方?”
在大祁和大应两座王朝雄踞南北之前,这世间经过了很多年的征战,无数国家在这里建立和消亡,而在这些小国之前,最后一座一统世间的王朝,叫做大宁。
甚至如今的世间有南陵和北陵的说法,都是因为那位建立大宁的帝王身死之后,所建造的帝陵。
那座帝陵将南北分开,便有了南陵和北陵的说法。
只是虽说大宁王朝分崩离析,那座帝陵却还是没人能够进入其中,据说那位宁启帝是这个世间前后千年的第一强者,修为通天,有秘法将自己的帝陵封存,导致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其中。
而照天城,便是大宁王朝的帝都。
而在大宁王朝分崩离析之后,这座帝都便早已经荒废。
怪不得之前走进这座城的时候,感觉这里面的布局有些咸商城的影子,这会儿才知道,哪里是这座城有咸商城的影子,反倒是咸商城才有这座城的影子。
论起来繁华程度,全盛之时的照天城,强于任何一座城。
顾泯从宝昌的话里可以推断,他生活的时代,应当是大宁王朝最后的光景了,当时大宁衰败,乱军四起,数年后,他们攻入照天城,彻底结束了大宁王朝的时代。
史书记载,照天城其实也不是外人攻破的,而是城中粮食断绝,方才被攻破。
那段历史史书只有了寥寥几句话描绘,但知道的人却是知道,这绝对没有这么轻描淡写。
就比如说照天城早在数月前便断粮,为什么会是在数月后才有城破一说。
想到这里,顾泯忍不住又去想,如果这座城是真的,那么那位大能又是什么身份?
难不成那人也该是某位大宁皇族?
顾泯对于大宁的皇族,也算有过接触,别的不说,光是他学的剑经,便是晚云真人留下的。
晚云真人就是大宁的皇室子弟。
“此刻是什么时候,中平七年末,快到腊月了?”
顾泯读过史书,知道那场最后的叛乱,开始的时候便是中平七年的下半年。
宝昌皱眉,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说这些作甚,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开口回答道:“马上就腊月了。”
顾泯点点头,这样时间便对得上了,这个时候,叛军才围城不足一月,城中尚有余粮。
“你觉得你们能够胜利吗?”顾泯小声问道。
这个时候的大宁十三州府全部丢失,仅剩下这座王朝最后的帝都,如何能够抵御那数十万的叛军,以及说不清楚的修行者。
“如何不能?只要我们坚守下去,北边的御北军很快便会南下驰援的!”
顾泯不说话,在史书上,那支御北军有二十万人,军中大多都是修行者,但在中平元年便因为抵御作乱的乱匪而远赴北境,此后直到大宁消失,都没有再出现。
那二十万大军,从未驰援。
他们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样,就这么消失了。
第九十五章 故事讲完了,没用
他算是明白了,如果不是宝昌保持着中平七年的记忆,一直到如今,那就是这只是个幻境。
而幻境的年代,便是大宁王朝的中平七年。
如果是前者,那便不得不佩服洞府的主人,他的修为竟然如此通天,不仅将一座照天城都搬到此处,甚至还能将城中居民一直以某种形态长存。
顾泯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宝昌真相。
作为过来人,顾泯感同身受,一旦宝昌知道了真相,或许便会很癫狂。
但若是自己不告诉他真相,该怎么办,出路在这庭院里,要怎么打开?
杀了这对夫妇,还是别的什么?
李乡忽然低声说道:“再残酷的真相终究也是真相,他应当会想知道的。”
他不知道是对谁开口,但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柳邑想着他是南楚国的最后一个国君,显然很能够体会宝昌的心情。
顾泯说道:“你来说吧。”
他是对着柳邑说的这句话。
柳邑先是一怔,随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对那段历史,一点都不了解。”
这不是假话,她出生在海岛上,前面的那么多年,每天关心的最多的就是修行,偶尔她的师父会给她讲些故事,但那些故事,也都是关于修行的,关于那些修行强者的。
至于这陆地上的王朝更替,她真的不太了解,那些历史,她没见过。
除去那些王朝的史官,以及那些学富五车的夫子先生,还有谁会知道这么多?
顾泯想了想,发现也只能自己来说了。
他看着宝昌,平静说道:“没有驰援了。”
“你说什么?!”
宝昌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就像是铜铃。
顾泯认真说道:“那支在北境的御北军,失踪了,那位军侯,没有出现在这里,大宁会亡,柢山剑修死伤殆尽,大宁的国土上会建立起许多其他的国家,然后会是一个乱世,但不管如何,都和大宁无关了,因为大宁没了。”
史书上的文字最为直接,一般都不会有太多修饰。
顾泯也没有说什么废话,每一句都相当直接。
“你放屁,军侯勇冠三军,要不是被奸佞小人谗言,他不可能去北境,即便如此,军侯也绝不可能不领军杀回来,军侯是我大宁的战神,怎么会没有办法?”
宝昌眼里满是怒火,他看着顾泯,很想知道顾泯之后要给出一个什么答案。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那位冠军侯,的确是勇冠三军,也的确是一位强大的修行者,有他在,虽然仍旧不能改变局面,但能让大宁再维持几年,应该不成问题,但问题是,他消失在北境里,不知所踪。
“我没有骗你,他或许在北境遇到了什么未知的强敌,也或许被人暗害了,但不管如何,他没有出现,这是事实。”
顾泯想着某件事,忽然对眼前的宝昌有些怜悯。
“好好好,就算你说的军侯没来,那柢山呢?”
大宁王朝和柢山是不可分割的双方,在当初宁启帝建立大宁的时候,柢山为其做了很多,到了大宁建立,柢山成了世间第一剑宗,也是世间第一宗门,双方的友情甚至还在利益之上,柢山时
不时也会出现皇室子弟,而皇宫里的,也时不时会有柢山的剑修前来传道。
就在那册史书上,柢山倾尽最后的力量,也为大宁而战。
那个时候,本来就不是鼎盛时期的柢山,便更受重创,从此一蹶不振。
这份情谊,已经无法用物质来衡量。
顾泯说道:“柢山剑修尽出,留在山上的不过是些老弱,前辈们都死了,但改变不了大势。”
宝昌怒吼道:“证据呢,你的证据呢!”
顾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烛游珠,烛游剑出现在掌心,他施展了一式剑法,一条青龙凭空而现。
“青龙剑诀,你是柢山弟子!”
宝昌失神喊道。
青龙剑诀是柢山弟子修行最多的剑诀,在当年,大宁王朝和柢山交好,几乎所有的大宁百姓都知道这件事。
别的都可以作假,但柢山弟子的身份该如何作假?
顾泯点头,他没有想到,自己柢山弟子的身份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眼见顾泯就是柢山弟子,宝昌平静了很多,虽然顾泯说的话匪夷所思,但是既然他是柢山弟子,那么他都可以去相信。
柢山两个字,便是代表着无条件的信任。
“我大宁真的会亡?”宝昌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些颤抖,他并非是什么达官贵人,也不是什么国之柱石,他就是照天城里,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他没有修为,不会领兵,眼见着整个大宁陷入泥泞之中,他也只有每日为大宁祈祷而已,别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而像他这样的人,整个大宁,整个照天城还有很多。
但都没有什么用。
看着宝昌整个人仿佛瞬间失去了力量,柳邑有些心痛的转过身去,李乡则是念念有词。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知道,是因为你每天都过得是同一天吗?”
听着这话,宝昌忽然愣了起来,他眼里逐渐出现了疑惑的神色。
如果时间在往前走,那么过了这么多年,外面的叛军一直没有攻破这座照天城,他自然会觉得奇怪,继而当然会去探查真相。
可若是每一日都在重复,便肯定不会产生什么怀疑。
看着宝昌的样子,顾泯肯定他就是每日都在经历相同的事情,这便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他们闯入,只怕他们一直都会在这一天里,无法抽身。
顾泯问道:“夫人脖子上的玉符是什么?”
说了这么久,顾泯这才问到了最为关键的点上了。
那玉符是什么?
这道玉符或许才是让他们一直重复的根本,也是走出这里的谜团。
柳邑来了精神,之前顾泯和宝昌说了这么多,终究都是她听不懂的,只有玉符,她才有些精神。
“什么玉符?”
宝昌瞪大眼睛。
顾泯指了指远处,那个女人脖子上挂着的玉符。
宝昌顺着看过去,沉默了片刻,忽然眼睛开始发红,里面愤怒的情绪再也掩盖不住。
“原来你们,是来盗兵符的!”
听着这话,感受到了宝昌的怒火,顾泯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烛游握紧,他对柳邑说道:“原来你说的,是对的。”
之前柳邑说,不要那么麻烦,直接打一场就好了,顾泯觉得应该还能有别的办法,可等他说来说去,等到终于说到玉符了,还是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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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早知道如此,何必浪费这么多时间。
看着不断癫狂,最后一头黑发乱舞的宝昌,顾泯不再犹豫,一剑斩出。
正是青龙剑诀。
那条青龙呼啸生出,带着剑气,威势骇人。
“你身为柢山弟子,竟然投靠了叛军,该死!”
宝昌陡然出手,上身的衣衫瞬间炸裂,露出他瘦弱的身躯,但此刻的身躯上,有黑色纹路,看着十分骇人。
这哪里还是一个教书先生?
顾泯提着剑,轻声道:“一人一个。”
柳邑先是下意识嗯了一声,但随即便觉得不对,还没等她发问,远处的女人果然便出了问题。
“我的天!”柳邑十分震惊。
和宝昌比起来,这女人还要可怕一些。
她的脑袋直接便从身躯上飞了出来,飘在天际,配合着那一头长发,让她看起来尤为可怕。
顾泯瞥了一眼李乡,“去帮她。”
光论战力,顾泯绝对不认为柳邑会比他更强,所以这个时候,他让李乡去帮对方。
李乡说道:“你自己小心。”
顾泯没有答话,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宝昌,他已经出剑。
是虚衍剑诀其中的一剑。
无数气息蔓延出去,在他身前结成一个大网,然后很快便将对方笼罩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宝昌的双手搭在了那道剑网上。
然后一用力。
剑网发出了嗤嗤的响声,片刻之后,那些剑气竟然如同丝线一般,瞬间崩断。
顾泯也不觉得意外,这座城里处处是古怪,此刻即便出现了这一幕,也没觉得有些什么,只是在剑网被撕裂之后,他的第二剑便来了。
第一剑用的是虚衍剑诀,第二剑用的青龙剑诀。
一条青龙再出,却被此刻已经丧失理智的宝昌一拳轰碎,他朝着顾泯走来,嘴里念念有词,只是叛徒两字。
顾泯默不作声,接连递出好几剑,都没能拦下对方的步伐。
剑光在他身前不断生出,但落到对方身上之后,便都没了下文。
顾泯明显感觉对方的境界不高,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办法让对方受伤。
想着这件事,顾泯很头疼。
眼看着对方已经快到他身前,他想起了自己学过的另外一部剑诀。
那部叫做白寅诀的剑诀,自始至终顾泯都还没用过,因为杀气太重,不适合非生死之战的一切场景。
而此刻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境地,于是他想了想,便开始运转气机。
气府里的剑树开始微微发红。
如同鲜血一般的颜色开始出现。
好像他的剑气,从此刻开始,都变成了血红色。
第九十六章 那是真相吗
血红色的剑气生出的同时,一股肃杀之意也是跟着便生了出来。
那部剑诀很古怪,但应该也是最强大的。
他应当比顾泯学的其他几部剑诀都更要强大。
看着宝昌,顾泯一剑斩出,血色剑气倾泻而去,天地之间好似出现了一道血色浪潮,朝着宝昌掠了过去。
原本什么都不怕的宝昌,此刻居然开始畏惧这道血红色浪潮,而朝着后面退了出去。
顾泯眼见如此景象,便又出了几剑,都是白寅诀里的剑招,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对着人施展出来,却没有半点生涩之感,反倒是像已经演练过无数遍的那般。
如此来看,顾泯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剑道天才,这没有丝毫问题,他庚辛剑主的名头,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剑光如血月,这本来该是十分血腥的场面,但顾泯却很平静,一点都没有任何张狂之色,他就是个好看的少年,在为了某个目标奋斗。
仅此而已。
那些血色的剑光偶有落到宝昌身体上的,虽然未能立即将对方斩成两半,但也让他留下了伤痕。
那些剑伤将他的身体划开,有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让他看起来更为可怕,但顾泯知道,越是可怕,对方便离死亡更近一步。
“这到底是哪位前辈的剑诀,看着血腥,却并非是邪道,反倒是暗含大道。”
顾泯有些惊异这白寅诀的威力。
“叛徒!”
宝昌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顾泯的思绪。
顾泯看向他,摇头说道:“你执念太重了,大宁真的没了。”
说着话,他又递出了一剑。
漫天的剑光,就如同点点星光,但这一切都是血红色的而已。
“我来帮你。”
顾泯面无表情的吐出四个字。
血色剑光骤然再现,朝着宝昌斩下,后者怒吼一声,身躯上的黑色脉络瞬间炸开,犹如实质的黑气蔓延而出。
血色剑光和黑气相遇,在半空中发出一道道闷哼声,无数气机散落,更有甚者,落入庭院里,青瓦上,青瓦便瞬间破碎。
顾泯咬牙嘶吼一声,
气府里的血色剑气尽数喷涌而出,冲刷而去。
然后整座庭院都变成了一片血海。
柳邑正一掌打飞那个女子头颅,猛然看到此情此景,一时间竟然失神了。
她不觉得可怕,只是想起了那一片雪白。
想起已经离开海岛数年,柳邑竟然有些想家了。
而李乡,眉间露出了担忧的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故人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但总觉得没有那么容易。
……
……
烟山上,那些前来观礼的修行者还在等,一旁的那些普通百姓在低声讨论之前的年轻修行者,有些无聊的,说得是其他的事情。
太宰有些无趣了。
他扭头看了看华盖底下,发现那位皇帝陛下竟然还在哪里,心里生出了好些敬佩之意。
然后他小声道:“我先走了。”
这不是请求,就是一个陈述。
太保蹙眉,这是祭天大礼,太宰身为主持,虽然已经结束,但他这个时候离开,也很不妥。
太傅却是最了解他的,知道他是肚子里的酒虫又开始发难了,这便点了点头,没有拦着。
太宰冲着太傅嘿嘿一笑,这个样子,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身份。
太傅点头,太保自然也不会再拦着,看着太宰离开之后,太保只是开口说道:“陛下的真实意图,此刻该说了吧?”
太傅是满朝上下,大祁皇帝最为依仗的人,不仅因为太傅自己,还有他身后的无数儒家读书人,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太傅点头才行。
所以很多事情,那位大祁皇帝不会瞒着他。
“常平街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才是。”太傅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那桩十数年的旧事,太保怎么会不知道?
“玉妃的小皇子,就在洞府里?”太保不是蠢人,很多事情,也是一点就透。
那位遗失的皇子,整个咸商城的大人物都有耳闻,只是知道事情的多少,不同而已。
“玉符玉妃,这分明是陛下在告诉我们他的意志。”太保感叹道:“这几位殿下难道都不适合继承大统,非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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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那个遗失的小殿下?”
身为三公,对朝政的影响,不是别的官员可以比拟的,甚至在很多时候,他们的态度会让皇帝陛下改变态度。
只要三公都表态。
“或许是补偿。”太傅低声说道:“十几年的补偿,也太重了些。”
的确如此,要是大祁皇帝想要用之后的大祁来补偿那位遗失的小殿下,那真的是有些重了。
太保难得摇头一次,“不太可能,陛下不会如此荒唐,除非有什么陛下都无法拒绝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想到了。
太傅不在这件事上多说,反而说道:“你觉得谁是?”
这才是关键。
太保斟酌了片刻,轻声说道:“那个柢山弟子,来了咸商城之后,便住在了常平街,看他容貌,似乎和玉妃也有几分相像。”
当年玉妃能够讨得大祁皇帝的喜好,其中一点便是因为她真的生得极为美丽,说是世间无双也不为过。
这么一个美人,生出的孩子好看才是正常的。
顾泯偏偏又是其中,最好看的。
“那个南楚国君也很好看,长相对得上。”
太傅破天荒的有些笑意。
太保皱眉道:“但还是不如顾泯。”
“陛下肯定会在洞府里面找到辨别他们身份的东西,其实不必猜。”
太傅忽然摇头,“但若是那个小殿下真是那位南楚国君,怎么办?”
大祁的铁骑在数年前踏破了那座南陵的小国,那位国君被押解进了咸商城,可现在又有人来告诉他,他可能是大祁皇帝的皇子。
这是个什么故事?
无比荒唐。
“我觉得不至于这么荒唐吧。”
太保也有些说不清楚,言语之间有些不确定。
太傅叹道:“若是一个也就行了,要是小殿下有两个,事情才是难办。”
太保一惊,有些说不出话来。
“当年的常平街里,连拨浪鼓都有两个……”
第九十七章 我站在一侧看一看
坊间当然有传言,常平街那边的传言,几乎成了这近二十年,咸商城百姓最喜欢谈论的话题。
但他们不可能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的人是那些大人物,可即便是那些大人物,也不是人人都知道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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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知道的事情多少不同,有些细节,甚至连太傅这等人物,都不清楚,只有当年查办此案的那些个修行者,才知道。
比如常平街有两个拨浪鼓的事情,就是当初那位禁军副统领酒后无意间说出来的,虽说事后皇宫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做出了反应,将那位禁军副统领秘密 处决,和他一起喝酒的那些同僚,也都很快被秘密 处决,但这个消息还是流了出去。
一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在这之前便得到了消息,甚至后来再经过多方打探,知道了一个或许存在的事实。
那就是那位玉妃当初诞下的有可能是两位皇子。
这虽然并没有证据直接表明,但是许多大人物心中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原本这种事情,若是没有再度碰见什么事情,也就是个传闻,让他们想不起来。
可偏偏现如今,不仅有了大祁皇帝如此作为,他们更是看到了两个有可能是皇子的少年。
这让他们一下子便想起了当年的那桩事情。
现在考虑这桩事情的,绝对不止太傅和太保。
咸商城里的很多大人物,都在秘密关注着。
咸商城里的大人物很多,但真正能够让三公都要认真对待的人,只有很少一部分,恰好此刻宗人府里,便有一位。
宗人府和皇城隔着九条街,位置相对来说,有些偏僻。
宗人府的职能和刑部差不多,不过刑部面对的是大祁触犯刑法的百姓,而宗人府,面对的是那些违背祖宗家法的皇室子弟。
大祁的皇帝虽然只有一个,皇子虽然只有六个,但其他宗室经过这么多年发展,开枝散叶,早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皇室子弟了。
宗人府的存在,便是为了审理问责这些犯错的皇室子弟。
负责这些事情的那个人,叫做大宗正。
他是当今大祁皇帝的皇叔,是现在的大祁皇族里,活得最为长久的那个人,而且他不管是当皇子那会儿,还是后来当王爷那会儿,都不曾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来,所以在很多年后,他便坐上了这个位子。
没有皇族不想坐上这个位子,就好像是没有人不想当皇帝一样。
这个位子有着极大的权利,就连大祁皇帝犯了错,真要治罪,也只能是宗人府。
而宗人府,归大宗正管辖。
所以大宗正的权柄真的很大。
没有皇族愿意招惹他,既然皇族都不愿意招惹他了,咸商城里便更没有人愿意招惹他了。
所以他是真正的大人物。
而此刻,那一头白发,脸上沟壑纵横,看起来绝对说不上慈祥的大宗正,正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飞檐。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走进来,将烟山上的事情说了一遍,从那些修行者登山到现在试炼开始,全部都没有遗漏。
最后,那
个管事又递出一张纸条,然后便退了下去。
关了门。
等着他退下去之后,大宗正才拿起桌上的那张纸条,看了两眼之后,将其放在一侧的烛火上,只消片刻,便成了轻烟。
忽然间,有声音响起,“是哪位小家伙的信?”
原来屋子里一直都有一个老妪,声音正是她发出来的。
大宗正没有回答,只是说道:“陛下要找回那个贱人的儿子,这便是给皇室抹黑!”
他很是愤怒,声音微颤。
老妪皱了皱眉头,惊疑道:“这么多年都了无音讯,为何这个时候又出来了?”
这些年大祁皇帝不知道动用了多少修行者在南陵找寻那个丢失的皇子,甚至于北陵也有大祁的修行者。
那个时候,大宗正只是认为大祁皇帝是想斩草除根,但从未想过,他真正的想法,却没有这么简单。
“谁知道那个小崽子是不是大应派来的棋子,要将这份祖宗基业彻底毁去!”
大宗正胸口极度起伏,这就是有着极大的怒火,“我不管,即便他打定主意要把那小崽子立为皇子,我也不答应,这份祖宗基业,谁也不能夺去。要知道,我可是他的皇叔!”
……
……
顾泯的剑,在生死之间,变得更为锋利,白寅诀记载那些剑招,更是无比的精妙,当然,威力也是极大。
半个时辰之后,顾泯一剑斩开宝昌,再一剑,便将他重创,血色剑气涌入他的身躯,将那些黑色的脉络,彻底毁去。
顾泯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白了几分,但收剑之后,没有倒下。
宝昌的眼睛里,恢复清明。
只是他生机渐失,即便是金阙境的绝世修行者出手,也无法救活他了。
感受着身体里的生机在不断的流逝,宝昌想起了很多事情,原来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而是自发来到照天城的修行者,他的境界不高,却依然想为这座王朝做些什么。
想着为照天城做些什么的人,很多。
那座王朝在乱世中建立,花了百年光景为天底下的宁人建立了归属感,哪怕它已经到了最后的光景,也有很多愿意为它前仆后继的人。
“我们的家,就要没了。”
宝昌眼眶里满是热泪,看得出来,他是从心底里涌出的伤心。
顾泯看着他,想起了旧事,认真说道:“后来人或许会重新建立一座王朝,可能还会叫大宁,还是你们的家。”
宝昌怅然道:“你真是柢山弟子,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的确是死了,现在的我是假的,有好些皇子和皇室子弟逃出了照天,他们有陛下的血脉,会在之后重新建立起新的大宁的,你说呢?”
宝昌口中的陛下,不是那位昏庸的大宁末帝,而是那位有着雄图大志的大宁开国之君,宁启帝!
顾泯问道:“你想听实话吗?”
他不愿意骗他。
因为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多他看到过的东西。
“
你说说看,即便不如我想的那般,我也想听。”
“大宁王朝分崩离析之后,世间陷入乱世,此后诸国林立,互相攻伐,过了数百年之后,在那座帝陵的南北两地,有两座王朝建立,又过数百年,便是如今。”
“没有一座王朝以大宁为国号,没有一个人,以大宁皇族后裔自居。”
顾泯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完这句话。
原本以为宝昌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却没有想到,他只是坐在地面上,念叨着帝陵两个字,然后笑了笑,化作了一堆沙。
顾泯神情如常,收了烛游,正好柳邑和李乡也走了过来。
“那玉符是假的,那女人死了之后,化成了一堆沙。”
柳邑喘了口气,很明显,之前她也很费劲。
顾泯看向那渐渐消散的飞檐,说道:“玉符不在这里,便在别处,但我们能走出这里,已经不错了。”
柳邑想着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找到玉符,心情便有些不好。
顾泯没有去管柳邑想的是什么,他只是看着眼前渐渐消散的庭院,有些感慨。
片刻之后,庭院消失,浓雾也散去很多,眼前便是那座巍峨的皇城。
又是一道门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宫门。
这道门和之前的那道宫门十分相似,一样都是需要用鲜血打开。
李乡看到之后,没有犹豫,下一刻便将自己的鲜血洒在了上面。
刹那之间,宫门打开,露出真正的皇城。
顾泯说道:“里面或许更加凶险,要小心。”
柳邑嗯了一声,李乡则是神情复杂的说道:“你也要小心。”
互相说了些安慰的话,三个人也不管其他人是不是已经入城,反正他们三人是走了进去。
进入宫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玉铺就的直道,顾泯看了一眼,心想当年大宁不知道要强盛到什么程度,才能连这直道都用白玉铺就。
要知道,就是这些白玉,每一块都比同等大小的黄金贵得多。
李乡知道,南楚皇宫里,也只在殿前铺了几块而已。
一路缓行,通过直道,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顾泯转过头来,却惊讶的发现,同行的李乡和柳邑都没了。
他皱着眉头,果然这地方有些问题。
正在失神的时候,李乡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顾泯正想开口,忽然有人开口道:“殿下,怎么就停下了呢?”
顾泯微微失神,眼前的皇宫忽然有了些变化,那些白玉消失了,而是变作了青石。
这甬道的长度也变了。
就连时间也变了。
这会儿天边忽然出现了一片晚霞。
这里变成了郢都。
而自己脚下,是郢都城的皇城。
“这是……”
顾泯轻声说道:“是这里啊!”
第九十八章 旧事历历在目
“陛下还等着殿下呢。”
……
……
日落之前。
“郢都的日落,的确是天底下最好的景色。”缓慢跟在两个太监身后的少年歪着头看着天边的晚霞,走在那注定很长的宫道里。
两个太监脸上都是愁云,想来这会儿肯定是在想着城破之后他们的未来,他们对于南楚的未来肯定不上心,但对自己的未来,却不会觉得无所谓。
走在他们身后的少年,心跳的很厉害,作为这南楚最后的一位亲王,他能活下来,本来就是很不容易的。
笔趣阁
过去的那些年里,南楚的亲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只有他活了下来,外人都说这是因为他和陛下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所以才幸免于难。
可都是亲兄弟,梁王为何会被逼死?
那个生得有些好看的少年走在他们身后,小声问道:“听说这几天又有好些大臣在家里上吊自尽了,早上的朝会,来了不到一小半?”
两个太监本来没想着这件事,但此刻听着少年说话,其中一个太监下意识说道:“哪里有一小半,只有几个人,不过陛下倒是一点都不生气,按着陛下的脾气……”
另外一个太监接过话来,也只是有些奇怪的说道:“或许是因为陛下这些日子心神俱疲的缘故?”
两个太监本来在皇宫里活得谨慎异常,要不是因为现在郢都朝不保夕,他们才不会在一位亲王面前议论那位皇帝陛下。
在皇城里当差,最怕的便是多问多言。
两个太监说到这里,虽然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毕竟在宫里当差这么些年,还是知道些分寸,因此很快便闭上了嘴巴,两个人对视一眼,眼里只有忧虑。
少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只手缓缓按住了腰间的那柄匕首。
自己那位皇兄,他可不是一无所知。
南书房在宫道的尽头,这里是皇宫里景色最好的地方,倘若是天气不错的日暮时分,站在南书房外的飞檐下,会看到整个郢都最美的晚霞。
哀帝就在飞檐下等着他。
这位南楚的皇帝身材修长,长相英武,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并无血色,这和哀帝纵欲过度有关,也和此刻的南楚处境有关,但就是这样,光是这么一看,不会有人会觉得这位南楚皇帝是个昏君。
少年在门前站定,两个引路的太监已经离去,少年低着头,就要朝着哀帝行礼,后者却是摆摆手,有些疲倦的说道:“今日没有君臣,只有兄弟,你我兄弟两人,大概有数年没有好好的在一起喝酒了。明日或许便没了机会,今日好好说说话。”
此刻郢都城外是大祁的重兵,郢都朝不保夕,破城或许便在顷刻之间。
说着话,哀帝便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身侧便是一壶上好的美酒。
少年抬起头,看到那一袭雪白帝袍,然后动了动嘴唇,最后也还是说了句遵旨。
少年小心翼翼的坐到哀帝身侧,他和哀帝相差了二十岁,说起来是兄弟,但其实更像是父子,尤其是在哀帝没有子嗣的情况下。
“父皇把南楚留给了朕,朕却要在明日将这这南楚拱手送于大祁贼子,你叫朕如何能够有颜面去见父皇,去见母后,去见列祖列宗?”哀帝拿过酒杯,给少年倒上一杯酒,递给他之后,自己则是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拿起酒杯的少年,没有立刻喝下去。
他低下头,心情越发沉重。
他低着头,小声回道:“皇兄其实不必自责,大祁疆域胜过南楚数十倍,南楚国灭非战之罪,也不是皇兄的过错。”
哀帝没有说话,于是便有一段短暂的沉默光景。
死一般的寂静。
少年低头小口喝着那杯酒,等他抬头之后,哀帝这才说道:“南楚没了,可朕却不想就这么死去。”
哀帝的声音渐渐冷淡下来,这位南楚的最后一位君王看着晚霞,眼里渐渐多了些别的东西,“朕打算将皇位传给你,你既然是皇室子弟,那么便该承担起来这份责任。”
少年这才看到石阶旁有着另外一件雪白帝袍。
若是放在以往,当哀帝说出这么一番话的时候,往往在之后,便都会有几个人的人头落地。
哀帝的性情,满朝文武都知道,更何况是他这个亲弟弟了。
又是沉默。
明明是天气不错的日暮时分,但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
“皇兄是要我来当这个亡国 之君吗?”少年抬起头,缓慢的开口说道:“让我陪着南楚的社稷一起倒在尘埃里?”
说话的时候,少年的嘴唇有些颤抖,整个人看起来不太自然,但这在哀帝眼里,一切都是应该的。
那本来就不是普通的酒。
看着自己的这个亲弟弟,哀帝眼里没有任何不忍的情绪,只是平淡说道:“朕会给你穿上朕的帝袍,让你以君王的身份死去,之后朕会在南书房放一把火,你代替朕陪着南楚一起消失在世间,这也算你作为一个皇室子弟,最后的作用。”
声音到了后面便已经变得冷淡不已。
这是他最后要和少年说的话,他的时间不多,解决这件事之后,他要赶紧离开皇宫,然后找机会离开这座郢都。
在生死面前,什么社稷家国对他来说,都不是值得去想的事情。
他在酒里下了毒,少年喝下了酒,便只剩下毒发身亡这一条路可走。
“皇兄觉得什么都没变吗?”
哀帝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
声音很冷,但绝不是没有情绪,哀帝甚至能够听到话语里蕴含到了极致的愤怒。
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他下意识的转过头来。
只看见一柄泛着绿光的匕首,朝着他胸膛刺了过来。
少年的双手紧紧握住那柄匕首,就像是握住一柄天底下最锋利的剑一样,实际上对于少年来说,那匕首,更像是他最后的希望。
大概在数年前他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哀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
这位南楚皇帝嗜杀、暴戾、多疑……
他留着少年的原因是他还没有子嗣,当他一旦有了子嗣,少年便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到那个时候,少年一定会被赐死。
所以少年一直都做着准备。
因为哀帝多疑,所以他这些年不敢习武,甚至还要装作体弱多病。
而每天夜里,他都要想象哀帝就在自己身前,而他就握着这柄匕首,一点点的刺进他的胸膛。
每晚无数次的演练,这个动作他已经记不清做了多少次。
就像他无数次想过如今的场景一样。
他相信不会有任何人会比他做的更好了,不管是角度还是力道,亦或者是时机。
但他依然很紧张,因为一旦有些偏差,等待自己的便是死亡。
那是他害怕了好多年的结局。
少年双手有些颤抖,但在这一瞬间,还是迸发出了无穷的力量。
噗的一声。
短暂的时间过去,一切的一切都是脑海中的既定样子,那柄匕首总算是刺进了哀帝的胸膛。
毒素开始在哀帝身体里蔓延。
“你……怎么?”哀帝大口喘着粗气,吐出黑色的鲜血,也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哀帝没有即位之前,也还是弓马娴熟,若不是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又怎么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击便刺中要害。
他脸上的血管开始变黑,这是毒素的效果。
他趴在石阶上,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个君王,反倒是像条苟延残喘的老狗。
少年没有说话,他只是双手握住那柄匕首,用力的抽出又捅进哀帝的身体,就这个动作,持续了整整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少年整个人就像是用完了所有力气了一般,他松开匕首,一只手撑着石阶,然后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皇兄要我死,可我不想死。”少年喘着粗气说道:“皇兄做皇帝的这些年里,每一天我都很担心,担心不知道在哪个夜里便死在了睡梦里,连第二天的朝霞都见不到,可皇兄是皇帝,整个南楚都是你说了算,我又能怎么办?等到好不容易皇兄快要不是皇帝了,我的命运也可以不在皇兄手里了,可在这最后一天,皇兄为什么还要给我安排一个结局?”
哀帝此刻生机急速流逝,早已经开不了口,说不了话,哪里会回答他。
少年压制数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释放出来,这个少年从出生之日起便没了母亲,过了几年还算是不错的日子,父亲和最疼爱他的兄长便接连离世,此后几年,他每天都看着自己那位兄长残害兄弟,便每天开始担心自己的命运,这样的日子让一
个十来岁的少年独自承受,没有将他逼疯便已经是很不错了。
“皇兄你是皇帝,你是南楚最富有的人,你什么都有,可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东西?我只剩下这条命了,你都还要夺走?”
少年的声音渐渐变得微不可闻,但声音却越来越冷。
哀帝此刻已经生机断绝,可他就这样瞪着少年,眼里满是不解。
少年深吸一口气,对着哀帝说了最后一句话。
“还有,皇兄你应该知道,梁王兄是对我最好的人,你怎么能够逼死他?”
说完这句话,少年缓慢的站了起来,看着哀帝的尸体,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哀帝不把他当作兄弟,那么他也是如此。
他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弯腰去搬动哀帝的尸体,将其拖到南书房里,等到他从南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南书房便开始冒出滚滚浓烟。
站在石阶上,少年缓慢穿上那件雪白帝袍,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便成了南楚的最后一个皇帝。
南楚皇族,只有他一人了。
穿上那件雪白的帝袍,少年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似乎随时都会消亡。
……
……
“殿下。”
忽然,在宫殿之后,有个少年太监走了出来,他生得好看,甚至比眼前穿着雪白帝袍的少年更好看。
少年转过头,看着那个太监,便知道了之前自己做的一切,都被他看到了,弑君这种事情,要不是发生在这个时候,他即便是有一百种理由,都会被拉进宗人府里的。
“朕杀了皇兄。”少年坦荡,也大概是心死了。
当然也因为自己身侧的这个少年太监是他在这座皇宫里,唯一的朋友,当然也可以说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那陛下就是南楚最后的皇帝了。”那个少年太监叹了口气,改了口,就坐在他身边,没了往日之间的那般恭敬。
“顾泯,朕做得没错,朕只是不想死。”少年小声说道:“这是父皇留下的东西,虽然没给我,但我也不想糟蹋它。”
“可它还是丢了。”顾泯小声说道。
王朝基业,也并非能由一人力挽狂澜。
“皇兄要走,但朕不会走,朕会留下来,即便是死在这里。”少年轻声开口,但言语里无比坚定。
“如果死有用的话,陛下还等什么呢?”顾泯嘴角有些笑意,“我听说大祁不会杀这些南陵的国君,或许是用来安抚民心,也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用意,这些都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但陛下要清楚,只有活着,才能做事。”
少年皱眉道:“那朕要复国呢?”
“也得活着才行。”
顾泯说道:“我在宝库里找到了一张图,陛下还记得多年前来郢都的那个修行者吗?”
少年当然记得,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那是一件大事,他至今都记得,那位自称来自柢山的修行者当初来了郢都,最后只留下一张地图,几经周转,最后被皇宫收入其中。
成为修行者这种事情,在坊间偶有传言,但对于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皇室子弟们,没有太大的诱惑。
毕竟那都是个传说。
“陛下没办法离开郢都了,可我应该可以,我要去柢山,成为修行者,以后或许可以救出陛下。”
顾泯平静的说道:“不够强,永远都会被人欺负,永远都是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说着话,顾泯便站了起来,他看着那个少年,嘱咐道:“陛下要活着,我很快便会来找你,南楚还有希望,就在陛下身上。”
情况危急,顾泯顾不得很多了,说完这句话,他便朝着远处跑去,再没有回头。
而少年,就这样看着顾泯,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好,我等你。”
最后,皇城里只剩下这道声音。
第九十九章 无法说出的秘密
冷月在天,树影斑驳。
顾泯站在宫墙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沉默不语。
故事里的那个少年顾泯,已经跑出去很远很远了。
当年发生在郢都皇城的故事,是顾泯藏在心底的秘密,从未给人说过,但是在这里,却有人诱导他重现了当初的场景。
他觉得很古怪。
但无法反抗。
那个布局的人,十分高明,在不知不觉之间,便深入了他的意识里,将眼前的场景呈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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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看着,至于别的,做不了多少。
但他还是做了些什么的。
想到这里,顾泯从宫墙上跳下来,朝着另外一边走去,很快便来到那已经烧焦的御书房前,看着那个坐着不动的少年。
“对不起。”
顾泯轻声开口。
那个少年本不该听见他的话,但不知道怎么的,就转过了头来,他看着顾泯笑道:“你有恩于朕,朕帮你,不是应该的吗?”
顾泯摇摇头,“没有什么应该的,这是恩情,我很感谢你。”
“我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说不得。”
说着话,顾泯伸手握住了烛游珠,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将那柄长剑用力刺进了那个少年的胸口,噗的一声,就像是之前这个少年用匕首捅进了那位哀帝的胸口一样,鲜血流了出来,一点一点,很快便打湿了衣衫。
鲜血随即流到了地面,少年先是一怔,然后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不是真的。”顾泯平静说道。
是的,这只是个故事,当然不是真的。
少年瞪大眼睛,就这样倒了下去,鲜血在他身上渗出,他的周身都变成了红色,在一片灰烬的御书房外,看着十分怪异。
而那个跑出去很远很远的顾泯,却也没能跑出皇宫。
顾泯朝着那个顾泯走了过去,两个顾泯在那条宫道里相遇,已经成为修行者的顾泯,看着那个还穿着太监衣衫的顾泯。
两个顾泯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提起烛游剑,一个顾泯用剑刺透了另外一个顾泯的身躯。
有人倒了下去,鲜血流了很多。
那个顾泯倒在地面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都是假的,何必演的那么认真。”
顾泯转身看向了天边的那轮明月。
这个故事起于黄昏,结束在深夜。
就在两个少年都死在皇宫里的同时,真正的顾泯,眼前的场景开始发生变化,那座郢都的皇宫开始消失,重新出现的,应当是那座大宁的皇宫。
眼前的宫道还是那么长,只是柳邑和李乡都不见了。
那两个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已不可见。
顾泯犹豫片刻,还是缓缓朝着宫道前方走去,这座大宁的皇宫虽然说规模要比那座郢都城的皇宫大得多,但布局不会有什么不同、
这倒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这世上的任何皇族,都喜欢把皇宫建造的差不多,宫殿布局,各类宫道,都一模一样。
顾泯在那座郢都的皇宫里呆过很多年,自然熟悉。
他知道这宫道的尽头会有什么,也知道那座每日召开朝会的大殿在什么方位。
只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去寻李乡和柳邑,还是直接去找玉符。
沉默片刻之后,顾泯已有了决断。
他沿着朱红色的宫道一直向前,没有要多久时间,便到了尽头,然后他朝着左边走去,一段时间之后,又到了尽头,然后往右,如此这般,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一片广场。
全部都是用白玉铺就的。
在这片广场的尽头,便是玉石阶,玉石阶上雕刻着一条又一条玉龙,看着便知道气魄有多大。
在玉石阶的尽头,就是那座雄伟的大殿。
那是大宁王朝当年最为重要的地方,每日从这里发出的诏令都在决定着那座王朝的走向。
从广场走过,顾泯没有停留,很快便来到了玉石阶前,停留片刻,他沿着这玉石阶走了上去,不快不慢,好像是在欣赏什么风景一般。
再长的路,总归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所以顾泯出现在大殿前,是必然的。
看着那道巨大的门,顾泯没有犹豫什么,伸手便搭在了门上。
缓缓推开,那座大殿,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一座大殿,竟然从上到下,建筑的材质都是白玉,而且这种白玉,甚至还要比之前的白玉更白,白得通透,像是世上难见的孤品。
而在前方,上面便是一方用白玉打造的玉座,盘龙在玉座之上,看着无比的尊贵。
历代大宁皇帝,便是在这上面睥睨世间的。
看到玉座便能想起那座王朝,想起那座王朝,自然也会想着,倘若自己便是那座王朝的主人。
那是世间之主,无上荣耀。
在修行者无法长生成仙的时候,这玉座想来便是他们眼前最大的追求,掌握世人生死,普天之下,都是自己的疆域。
这种诱惑,谁又能抵挡得了?
想来不管是谁,这会儿都要朝着那玉座走过去了。
谁不愿意成为世间的主人呢?
可是顾泯没有。
他看着玉座,想着别的事情。
他的脚像是钉死在了地面上,没有移动的想法,更为可怕的是,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欲望,这说明他不是在竭力抵抗,而是内心真的没有丝毫波动,并没有被扰乱心神。
他就在哪里看着那玉座,然后看到了不远处角落里的那道玉符。
那好像是被人随意丢在那个地方的,在这大殿里,很是不起眼,但还是被顾泯看到了,他走过去,捡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玉符。
他转身就要走。
“等一等。”
忽然间,有道声音响起。
在一旁的玉石柱里忽然飘出了一道虚影,看着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应当就是这座大能洞府真正的主人。
顾泯看着他,没有感受到杀气,反倒是能够感觉到对方气息非常微弱,似乎随时就要消散。
“为什么你不动心?”
这道虚影很疑惑,“这是我活着的时候,用了大气力布置的,里面的白玉我甚至加了十三种迷惑人心的香料,即便你是金阙境的修行者,也不该如此无动于衷。”
顾泯说道:“既然都是假的,还能如何?”
从一入大能洞府到那座城前,见到宝昌也好,后来有人挑动他的内心也好,这些都是假
的,那么之后再遇到什么,定然也是假的,既然都是假的,为什么要动心?
那道虚影想了想,有些感叹,“能够有能力走到这里的人,我才遇到过两个,可两个人都不为所动,真是让我失望啊。”
顾泯问道:“在我之前,是那位大祁皇帝?”
虚影一怔,苦笑道:“他倒是自称朕,可他即便是某个小国之主,为何也不动心,难不成在大宁之后,又有王朝一统世间?”
顾泯想着大祁皇帝当初亲自探索这座洞府,当然也走到了此地,不过他已经是这个世间一半的主人,怪不得能够无动于衷。
“这座城是假的?”顾泯忽然问道。
“自然是假的,我又不是什么大宁皇族,这座城如何能真?”虚影既然已死,活着的时候,那些执念,便都淡了。
他只是个修行者,初窥金阙境门槛,活了很多年之前,自知不能再进一步,便生出了别的想法,开始打造一件极大的空间法器,并将那座大宁王朝的照天城复刻进了里面。
他也想着做一次皇帝。
后来他又想着自己死后,一定会有别人找到这件法器,一定会有别的修行者进来,于是他便将这个空间隔绝成了两个地方,第一个地方他放了很多东西,然后把通往第二层的通道设置的极为隐秘,
在第二层他也弄出了许多后手,如果有人闯入这里,他便要让对方死在这里,不让对方打扰到他。
可事实上,这件法器被大祁在数百年前找到,然后大祁皇族花了数百年的光景探索第一层,却一直没有发现第二层。
直到数年前才由一个皇室子弟发现这里,然后大祁皇帝亲自来探索这里。
大祁皇帝只手横推这里的一切阻拦,最后来到了大殿前。
他没有去坐玉座,只是和他战了一场。
“他很强,我即便是活着,也不可能是他的敌手。”
虚影说道:“他是你们新的皇帝。”
顾泯没有说话,大祁皇帝是货真价实的南陵第一强者,这个世间能和他抗衡的强者,绝对不会很多。
像是顾泯,若是想要战胜他,只怕也需要很多年才有可能。
看着顾泯的神情,虚影说道:“你的身上也有某种特质,在某些方面,你有些像他。”
顾泯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那道城门之上,也是你的考验?”
虚影露出感叹的神情,有些缅怀的说道:“既然是要做一次……”
话音未落,一道强大到极点的气息忽然从某处落下,就是那座大殿也没能阻拦,直接便落到了虚影身上。
虚影没能有任何反抗,甚至连一道声音都没能发出,就此灰飞烟灭。
顾泯定在原地,没有半点反应,那道气息太过强大,也太过准确,就这样落在他身前,让他没有半点反应的时间。
若是那道气息偏一点点,顾泯一定便会死在这里,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完全不是那道气息的对手,甚至连抵抗一刻都不容易。
那是某个强者的致命一击,来得恰逢其会,很明显是不想让那道虚影说出城门的真相。
这反倒是让顾泯疑惑,那城门上那些花纹,需要用鲜血打开,究竟有些什么秘密?
——
主角不可能是太监,这一点我无比确定,至于他的真实身份,还没有到可以揭开的时候,你们可以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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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那一定是个十分重要的秘密,才能让那个藏在暗处的强者,主动出手格杀那道虚影最后的残念。
由此,顾泯第一时间便想起了那道将他和柳邑赶到此处的那道气息,虽说刚才这道气息,和之前那道气息截然不同,但两道气息,都同样强大。
如果是之前那道气息的主人出手,顾泯甚至猜测从最开始,那个人便一直关注着他,或许不止是他,而是他们。
但他的目的是为什么?
顾泯想不清楚。
但他知道,要赶紧离开这里才是,因此他很快便退出大殿,沿着玉石阶一路下来,等到他跑到广场上的时候,才发现那座大殿已经开始破碎,虽说速度极慢,但的确是在破碎。
他明白,这是因为那道虚影彻底消亡,这座假的照天城,也要开始消失了。
顾泯看着这一幕,也来不及再感叹什么,转过头之后,却在广场的那头看到了一个不算熟悉的身影。
是个黑衣少年。
明月楼的天才弟子江潮。
在咸商城的坊间,他在第三境可以排到第一。
顾泯和他不算是熟人,也没有什么交情。
但在这里相遇,并不是一件好事。
江潮不太喜欢说话,但这会儿也是说道:“我要是你,就把玉符拿出来了。”
他进来之后,前后杀了好些人,是个名正言顺的杀胚,至于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避免玉符落到旁人手里。
可后来他才想明白,那些能被他轻而易举杀死的人,根本没有可能拿到玉符,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机会。
至于谁才是真正的强者,江潮心里有一份名单。
在那份名单里,忘尘寺的那个小沙弥排在最前面,传言他体内有一颗高僧坐化的舍利子,极为不好惹。
在小沙弥之后的,就是顾泯。
他胜过梁照,依着江潮来看,他甚至可以说是这个南陵第三境的剑道第一人。
现在事实也告诉了他,顾泯在所有人之前,拿到了那道玉符。
不过拿到是一回事,最终能够带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泯看着这个凶名在外的少年,揉了揉脸颊,“你凭什么觉得你就能杀我?”
不是顾泯骄傲,而是他的确不认为江潮能杀掉他。
江潮传言是无暇之体,极为适合修行,可又如何?顾泯自己还是庚辛剑主,是这个天底下最适合练剑的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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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境之战,顾泯从不认为,有人真能把他杀掉。
江潮讥讽道:“若是旁人,我倒是有些担忧,可你一个柢山弟子,被我杀了之后,谁又会为你报仇呢?”
江潮在进入洞府之前,对这些修行者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他很清楚顾泯的身份,也知道顾泯除去天赋出众之外,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身后的柢山,都已经衰败了数百年,找也找不出像样的强者来找他麻烦。
“我觉得你杀了我,也不会好过。”
说到报仇,顾泯第一个想起的不是他的师父,而是阿桑。
自己那位师姐,要是知道自己死在这里面,八成还是真会为他报仇的,况且依着自己师姐的那个样子,要杀江潮,好像不会很难。
顾泯一直都觉得自己师姐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她要是打定主意要做某件事,一定会做到。
这样的人也很可怕。
不过还好,对方是他师姐。
“算了,我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杀了你,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江潮说完话之后,便不打算再开口,在他看来,杀了顾泯之后,或许会碰到梁照那群人,到时候,他还要应对那些人。
就在话音落下的当口,江潮朝前走了一步,在他身侧,一道黑色的罡气骤然而生,片刻之后,罡气散去,两柄短刀出现在他手中,那两柄短刀只有普通长刀的一半长,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看着很是不凡,被江潮握住之后,更是直接斩出,两道黑色的罡气交叉,瞬间便朝着顾泯涌了过来。
狂风同时生出,江潮的身躯就在这两道罡气身后,掠向顾泯。
顾泯握住烛游珠,剑身雪白的长剑再度出现。
一道凌厉的剑气更是同时生出,伴随着顾泯充沛的剑意,一道天蓝色的海潮出现在他身前,这是潮生剑诀,但以往都是用来防御的潮生剑诀,此刻却并非如此,而是化作了一道道冰刃,朝着江潮涌去。
无数强大的剑意附在这些冰刃上,让这些冰刃宛如一柄又一柄剑,它们代表着顾泯的剑道,也代表着顾泯的态度。
无数冰刃带着风声而去,一瞬之后便撞上了那两道黑色的罡气。
两道交叉的罡气宛如十字,但等到那些冰刃掠过的时候,才知道这两道罡气是骨架,撑起来了一片无形的气盾。
无数冰刃停在那面气盾上,看着很是古怪。
可紧接着,海量的剑气在之后涌去,如同海浪一次一次的打在礁石上。
那些冰刃,有很多发出破碎的声音,就此化作碎冰滚落下去,但更多的冰刃却是在洒落一片碎冰之后,从哪里穿了过去。
虽然穿过去的冰刃变得更小了,但是也更加锋利了,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剑。
数道冰剑,穿过屏障,最后来到江潮身前。
江潮面无表情,两柄短刀交叉在身前,斩开这些冰刃。
漫天都是寒意。
于此同时,那道黑色罡气也来到了顾泯身前,顾泯挥手一剑斩开,并不费力。
身形被那些冰刃微微阻拦一些的江潮也来了。
他举起短刀,对着顾泯的脑袋狠狠地劈砍而下。
当啷一声!
雪白的长剑横在身前,一阵火花生出,这是两柄利器相撞,竟然两方的兵器都没有出现半点问题。
江潮一脚踢向顾泯胸膛,杀机环绕。
顾泯另外一只手,一拳打在江潮的鞋底,带着无数剑气,江湖借力,倒退出去。
可顾泯却不等他停下,提剑又掠了过去,江潮还在思索为何自己之前那一刀没能得到任何好处,此刻便看到一道雪白剑气,当即便选择避开,那道剑气从他身侧呼啸而去,顺带斩断了他的一缕发丝。
剑气不停,朝着远处飘去,最后落到了江潮身后远处的宫墙上,那道宫墙如同豆腐一般,被顾泯这道剑气轻易斩开,化作一片尘土。
江潮转头看着顾泯,“我得承认,你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但也就这样了。”
顾泯不说话,他已经开始再出剑了。
他横着拉过,雪白的剑好像在瞬间便越过了他和江潮之前的距离,来到了后者的胸膛前。
江潮的短刀很是时候的出现在了这柄剑的前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极为明亮的剑光出现,仿佛能够代替天光。
江潮不停朝着身后退去,但却不是他主动,而是他被这道剑光逼退,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沟壑。
顾泯的脸就在他眼前,这是一张很好看,没有什么瑕疵的脸。
他的剑也在眼前,那是一柄很锋利,只要敢触碰,就一定会留下伤口的剑。
这样的人,这样的剑,都太过完美。
完美到很多人生不出任何想法与他作对。
但江潮的心很坚定,作为明月楼的弟子,不可能接受失败,于是他咬牙,艰难的抽出一柄短刀。
那柄短刀被他握住,施展出了一招刀法。
明月楼最强的刀诀叫做明月,明月刀诀里,最为强大的一招,也叫做明月,这是明月楼的最高典籍,不是一般人就可以修行的。
想要修行,条件极为苛刻。
不仅仅要极高的天赋,还要是明月楼里重要人物才能研习。
江潮是无暇之体,明月楼自然极为重视,因此他能修行这明月刀诀也是理所当然。
但他即便如此天才,想要施展出来明月,也极为困难。
但他在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他不仅想要解决自己的困境,也想要斩杀顾泯。
所以他冒险施展出了这一招。
……
……
随着这一刀递出,天边出现了一轮明月。
但那轮明月,其实离着他们很近,江潮的脸上出现了莫名的潮红,他的一身黑衣,有无数强大的气息涌出。
那轮明月初时不大,但很快便变得异常明亮。
就像是一轮真正的明月。
一轮明月照青天!
第一百零一章 斩明月
那不是真正的明月,而是这一刀的映射,无数强大而疯狂的刀气涌向顾泯,那是江潮作为第三境第一人的底蕴所在,可以说,若是顾泯弱一些,光是在这一刀之下,他便会被斩杀,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可能。
只是他现在的对手是顾泯,是那个真正的庚辛剑主,南陵剑道天赋第一人,所以他江潮想要赢,没有那么容易。
那轮明月生出,无数刀气涌出,都不是什么致命的杀招,最为致命的,还是江潮递出来的那一刀。
那一刀若是让他落到了胸膛上,不死也是重伤。
不管哪种结果,顾泯都不愿意接受。
所以眼看着那柄刀到了身前,顾泯双脚在地面上狠狠一踩,在广场上踩出一双脚印的同时,整个人也向后掠去。
气机一泄,却如洪水泄堤!
他身前是无数狂暴的刀气,身后是那轮明月,怎么看都是一个艰难的局面,顾泯没有犹豫,直接就用后背朝着那轮明月撞去!
明月并不是真的明月,是某种气机凝结而成的事物,它也不在天边,就在身后,所以当顾泯撞过去的时候,那些气机受到撞击,便在顾泯身上尽数炸开,这威力不比江潮的一刀差。
被那轮明月炸出的气浪击退数丈,一直到广场边缘才堪堪停下,顾泯吐出一口鲜血,五脏有些损伤。
直起身,伸手擦了一把嘴角,顾泯咧嘴笑道:“明月楼江潮,果真第三境第一?”
咧嘴之时,唇齿之处,鲜血淋漓。
江潮喘了口气,双刀在手,也是阴沉一笑,“这种事情,下去问阎王好了。”
顾泯紧握烛游,一道白色剑气生于剑身,缓缓而长,片刻之后,便有数丈长,剑气外溢,顾泯一头黑发随风而动,看着颇为骇人。
江潮冷哼一声,不曾多说,整个人便朝着前面再度掠出,两柄短刀在半空中划过,竟然是发出了嗤嗤的响声,更为奇妙的事情则是随着响声生出的,还有两道黑色的刀气,在半空凝而不散。
随着他的身形前掠,那道黑色刀气也随着扯动,就像是两条黑色丝带,看着古怪,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等到他来到顾泯身前的时候,已经直起身子的顾泯身前有一条青龙生出,那条长约数丈的青龙鳞片上散发着青光,龙须飘动,看着栩栩如生。
这是柢山的青龙剑诀。
顾泯站在青龙之后,看着那条青龙呼啸而去,同时屏气凝神,对着江潮一剑斩下。
砰!
双刀和长剑再度相撞,剑气和刀气相交,在极小的空间里不断撕扯,以两人为圆心,方圆数丈的地面尽数是寸寸碎裂,那条青龙不停的在和那两条黑色丝带缠斗,时不时还有龙吟声传出。
江潮脸色凝重,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同为第三境,竟然不管是体内的气机数量,还是别的什么,都一点不弱于自己。
原来他胜过梁照这个庚辛剑主,竟然不是巧合。
在江潮看来,顾泯似乎更像是庚辛剑主。
但正是如此,更让江潮坚定了要杀顾泯的心,不杀了他,这往后等对方成长起来,会是他的大敌。
江潮的志向远比普通人更远,他眼里从未有这些年轻一代的敌手,即便是比他年长的那些修行者,他也坚信自己有一天便会将其超越,他看着的是那站在最高处的几个人,是四海之主,是大祁皇帝……
通往强者的道路当然不可能一帆风顺,所以江潮从不认为自己遇到的磨难是不应该的,即便此刻苦战顾泯,他也觉得,这只是考验。
只要自己踏着顾泯的尸体走过去,自己定然会更加强大。
基于这个想法,他在之后的数个呼吸之间,体内的气机疯狂暴涨,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来,从某个方面来说,江潮就是真正的疯子。
明月楼的那些修行者,全部都是疯子。
顾泯感受着那如同潮水一般从江潮身上涌出的气机,双手已经感觉重逾千斤,如果这个时候他没了任何后手,等着他的,只能是死亡。
顾泯是十分聪明的一个人,修行之前,他在那座郢都城里待了好些年,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如果不够聪明,那么也活不到之后离开郢
都。
在成为修行者之后,他也秉承着要低调的行事准则,但后来他战梁照,无意间便已经将他的名字让整个南陵知晓了。
这虽然有违背他的初衷,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一方面之前出手是为了给师姐出气,另一方面,他也是少年,而且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压抑了很久,所以他也需要释放。
当初战梁照,此刻找江潮,既然都已经到了现在这局面,只能倾力一战。
不过比起来当初那一战,此刻他的局面,就要艰难得多。
……
……
顾泯很少在不必要的时候想些不必要的事情,所以在这个局面下,他只想了一件事。
顶点小说
白寅诀。
以及晚云真人的那本剑经心法。
白寅诀或许不是柢山最强大的剑诀,但一定会是柢山杀气最浓的剑诀,而晚云真人的剑经,或许会是这数百年里,所有剑修都向往的至高剑经。
就连那位女子剑仙,似乎都不是当年晚云真人的敌手。
当这两者结合,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没有人试过,因为没有人同时修过这两种法门。
顾泯是唯一一个。
于是……
一道森然的剑气就此生出,顾泯体内的那棵剑树,此刻已经变得血红,那些从树枝上生出的气机,也变得红如鲜血。
杀机生出,手中那柄烛游剑身由雪白变成血红。
浓郁的血腥气蔓延而出,顾泯身后甚至于生出了一头如同小山一般的白虎,那头白虎双眼血红,作仰天长啸状!
振聋发聩!
上古神话中的四神兽,西方白虎主杀伐,传言于剑修一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庚辛一词便是白虎别名,后来剑修之中,天赋最为出彩的剑修被冠于庚辛剑主的称号,便足以说明两者之间,关系匪浅。
只是上古距今已远,很多真相早已经不可考,很多人想要追本溯源,也没有办法。
这一剑斩出,如同鲜血一般的剑气化成一条血色苍龙,直直扑向江潮,江潮大惊失色,再也不像是之前那样面无表情。
他慌忙朝着后面退去,可是那条血色苍龙朝着他扑去,不受半点影响,仓促之间,江潮双刀劈砍在龙身之上,却没有造成对方半点损害,血色苍龙一爪打在江潮胸膛,后者大口吐血,倒飞出去,但这还不算结束,血色苍龙龙尾一扫,再度打中后者,让后者倒退出去数十丈。
广场被余威波及,沟壑纵横,变得破碎不堪。
江潮在远处站起之后,没有半点犹豫,瞬间便抽身朝着远处掠去,他已经重伤,留下来大概率会被斩杀。
这一战,他败了,而且败得极为凄惨,甚至到了退走之时,他都想不出来,自己能在什么地方找到战胜顾泯的地方。
所以这一战他败得极为凄惨,甚至有可能就此道心受损,在修行上留下隐患,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再停留片刻,因为比起来道心受损,他更怕的是此刻便死在这里。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广场后,那座大殿在不断的消散,广场上,破败不堪,顾泯站在广场上,看着江潮退走,他没有去追,是因为他此刻气府里的气机也没了,也因为他知道,自己即便追上他,想要杀了对方,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些代价,在此处来说,便可能是导致他死在这里的隐患,所以他没有追,甚至都没有多看江潮两眼,便收了烛游,敛了剑气。
看着这处破败的大殿,顾泯心有感触,原来大厦真要倾倒的时候,一人之力,真的没有办法。
如果一人之力没有办法,那么自己要做的事情,又怎么能做到?
不知不觉间,顾泯开始怀疑起自己,这种念头一旦生出,便很难熄灭,那会影响很多事情,所以说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他摇了摇头,暂时压下这个念头,就要赶紧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个时候,广场前的宫道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腰间悬着剑,正是除去顾泯,谁都觉得他就是庚辛剑主
的梁照。
他看向那消散的大殿,看向那破碎的广场,看向那个立于废墟中的少年。
梁照的眼里忽然便生出了光芒,那是高兴的意味,他说道:“你拿到了玉符,那么我们之间有一战,不可避免。”
和顾泯打了几次交道,梁照可以说已经有些了解顾泯了,知道他不是必须要打,肯定是要推脱的,只有现在,对方拿到了玉符,他才能和完全有理由,和对方一战。
至于为何知道顾泯拿到了玉符,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自然不难推断。
接着,梁照感受到了这里还未消散的剑意,感受到了那些破碎的刀气,他皱眉道:“你和江潮打了一架,他输了?”
顾泯说道:“我受伤了。”
他没有说别的,就这四个字,足以让梁照犹豫,对方一直都想再和他生死一战,堂堂正正的胜过顾泯一次。
这个心愿重点是胜过顾泯,但前提是堂堂正正。
顾泯受伤了,那怎么办?
梁照难不成要借此和顾泯一战,即便胜过了他,在自己的剑心上,他也有抹不去的阴影。
“我等你,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梁照仔细看过顾泯之后,判断对方伤势不重,于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在骂娘,他当然没受伤,恢复气府里的气机,大概一炷香也够了,但他是真不想和梁照打一架,别说有没有把握,光是自己能在梁照身上留下一道阴影,便是极好的。
要是别人,能够知耻而后勇,顾泯不说钦佩,也不会如此对他,可眼前这家伙是冒充他身份的梁照,即便这样能替他抹去很多麻烦,但他依然不喜梁照。
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拿着,并且厚颜无耻的描述那是他花多少多少精力,历经什么磨难才取回来的,谁能满意?
谁能高兴?
顾泯苦笑道:“我觉得没必要打,玉符这种东西,我找到了,说明这就是我的缘份,你非要争抢,这没什么道理,不符合你名门正派弟子的身份。”
讲道理这种事情,在大多数时间里是没用的,但对于梁照,顾泯很愿意尝试一下。
梁照没说话,他不说话,也不想理会顾泯。
顾泯叹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背着剑的少年出现了。
那个少年很多年前,喜欢背着一柄木剑行走世间。
那是因为他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柄剑,后来他找到了那柄剑,也喜欢背着那柄剑行走世间。
这是表达自己的喜爱。
没有多少剑修喜欢背着自己的佩剑。
这个少年喜欢。
顾泯不管对方喜不喜欢,但他看到这个少年之后,是真的很高兴。
因为对方是他的朋友,也是一个足以和梁照一战的对手。
他是谁?
他当然是归剑阁的天生剑胚苏宿。
眼见这里没有旁人,苏宿看了梁照一眼之后,走向顾泯,毫不客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顾,你知道不知道,这真把我憋坏了,没能和你说上话,真是不习惯,对了,你知不知道,这咸商城里有好些火锅店,等我出去,就带你去吃一吃,特别好吃,我一点都不辣。”
苏宿话痨的本性不改。
顾泯有些无语。
但看他这么高兴,顾泯也忍不住开口道:“既然你这么高兴,我送你一件东西吧。”
“什么?”
顾泯拿出怀中的玉符,郑重的交给苏宿,认真的说道:“好兄弟,为了报答归剑阁那位前辈的指导之恩,这东西送你了。”
苏宿听着这话,正想和苏宿唠唠关于自家师叔和他的事情,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是玉符,这便有些惊讶的张口,“这是玉符,你给我了?!”
“千真万确。”
“那……我就收下了。”
苏宿嘿嘿一笑,正觉得高兴,却忽然注意到了远处的梁照,一种不好的感觉猛然生了出来。
“你去你娘的,小顾!”
第一百零二章 我不想打
“你应该说,我去你娘的。”顾泯很认真的纠正着苏宿,对方之前在气头上,连话都没说对。
“小顾?!”
苏宿瞪大眼睛,完完全全明白了顾泯这样做是为什么。
“听我说,你是剑修,他也是剑修,你们都是第三境,况且之前你还输给他一次,我知道,那一次是你没有自己的剑,所以不能算数,但这一次一定算数,你有了剑,难不成还认为自己不是他的敌手,要知道你可是天生剑胚,何必怕一个庚辛剑主?”
言语之间,满是诱惑。
说完这番话,顾泯拍了拍苏宿的肩膀,笑道:“少年,我相信你。”
话说完,他看向梁照,眼里的意思十分明确,玉符不在我手里,你要玉符,就和苏宿打,要是非要和我打,也可以,反正你和我打一架之后,我肯定要给你找够麻烦,之后你再和苏宿打,你还有胜算?
如果梁照真是个为剑道可以不顾一切的人,那么此刻就应该摒弃一切,一定要和顾泯一战,可惜的是,他的心里有很多东西,对于剑道的追求,并不纯粹。
比如在此刻,他对玉符的需求,就要强过和顾泯一战。
基于这个想法,他转头看向苏宿。
苏宿面无表情,他手里拿着那道玉符,让他就这样送给梁照,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梁照要打,那这一战就绝对没办法避免。
梁照沉默半响,没有立即开口,他在思考,但其实想法已经快要说出口了。
就在这个时候,广场一角,有个穿着僧衣的小沙弥缓缓出现,他缓慢的走出来,看着那座在破碎的大殿,感慨道:“王朝伟业也是如此,兴盛之时,四方慑服,到了衰败之日,大厦倾倒,谁又能撑住?”
作为佛宗之首的僧人,又有一颗舍利子在体内,知禅的佛法不比那些所谓的高僧大德差。
他对于世间万物的看法,也是很透彻。
不过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却不是这些。
梁照看向他,忽然说道:“拜托了。”
知禅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梁照的意思,他只是看了一眼下的局势,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尤其是看到了苏宿手中的玉符。
于是他笑着看向苏宿,“苏施主,玉符小僧也想要,那便和施主争一争?”
听着这话,顾泯皱了皱眉头,他把玉符交给苏宿,是想要让苏宿吸引梁照的注意力,也在借此去考察一件事,避过和梁照一战,也是其中之一。
雅文吧
可惜这个时候知禅来了,他似乎避不过去了。
苏宿盯着那个看着温和的和尚,有些恼怒的重新把玉符塞进顾泯手中,怒道:“娘的,关我什么事情?”
知禅一怔,绕是他也没有想过,那道玉符代表着这次试炼的胜负,对方竟然在自己这一句话之下便把东西给了他身侧的那个少年,苏宿虽说在传言中一直是个荒诞的少年,但绝对没有荒诞到如此地步才是。
苏宿不知道知禅在想什么,他只是低声在顾泯耳边说道:“你比我更需要这玩意,不过之后我只能帮你拦下一个,梁照这家伙很难缠,你自己要小心。”
他不笨,反倒是很聪明。
顾泯苦笑道:“我真的觉得这样打来打去没什么意思,天知道我进来之后打了几次了。”
若是此刻他身侧换了别人,肯定要对他这番话,大加批判,说什么不经历战斗如何变强,不经历战斗如何能在修行上有所裨益,可他此刻身旁是苏宿。
苏宿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附和道:“不愧是小顾,想的和我完全一样,不过这些人都很俗,没办法的。”
他们对面站着的一个是忘尘寺的小沙弥,一个是剑庭的庚辛剑主,就是这样的人,在苏宿嘴里,也变成了俗人。
顾泯笑了笑,然后说道:“既然要打,试试别的吧。”
他看向知禅,就是在说,即便要打,我挑的对手是你,而不是梁照。
顾泯不认为自己自己打不过梁照,但却不愿意给他机会。
知禅问道:“顾施主要和小僧打?”
顾泯说道:“我想我的剑,应当能斩开道友的莲花。”
知禅笑了起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极为清淡,“小僧的莲花可拦不住顾施主的剑。”
“总得试试。”
顾泯重新握住烛游珠,一柄雪白长剑再次生出。
看着这柄剑,知禅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是柢山至宝烛游珠,顾施主果然是柢山最器重的弟子,拜入柢山时间不久,这便已经将此物赐下了。”
在顾泯在剑会打败梁照之后,南陵便有很多人开始收集顾泯的信息,知道他是柢山为数不多的弟子之一,也知道他是柢山唯一的剑修。
这次进入咸商城之前,他的讯息基本上便已经传到了各大宗门了。
梁照忽然开口问道:“顾泯,你真的不和我打?”
和顾泯一战是他的心愿,他却从未想过对方竟然是怎么都不愿意和他一战。
你是真怕我胜过你,而打击你的剑心吗?
梁照如此想着,但眼中战意不减。
“我不仅不想和你打,我甚至都不想打。”
顾泯揉了揉脸颊,很是疲倦的说道:“我打了好几架了,我很累了,我只想这会儿找个大木桶泡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知禅哑然无语,梁照也没有说话,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能够胜过江潮的年轻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不管怎么说,玉符他们要抢,所以一定要打。
“顾泯!”
可就在这个时候,柳邑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与此同时,还有李乡的身影。
在那道虚影被人轰杀之后,这座城就开始崩塌,所有陷入幻境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出现了。
那几位小国君主,尽数都走了出来,竟然是没有一个人就此死在这里。
顾泯看了一眼柳邑,心想不枉我说了这么多废话,你总算是来了。
是的,之前他和知禅说了这么多话,不是因为他想说这么多话,而是为了拖一拖时间。
拖到了现在,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来了,那这一架就更难打了。
只是玉符始终在顾泯身上,这一点很麻烦。
因为谁都想要这东西。
握住的这道玉符,顾泯倒是不太在意,因为他之前发现它的时候,便发现他是被人随意仍在大殿上的,就在某个角落,甚至都没能用什么盒子把这东西好好的装起来,而是就这么随便的放在了那里。
这至少可以告诉顾泯两个信息。
第一个,那位来放玉符的人,对玉符一点都不在意,随便一扔,这代表着玉符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在他看来,或许就和一块石头差不多。
第二个,既然玉符都能这么随便的放在某个角落,那么这次试炼内容是说为了找到这道玉符,就根本不会是什么最终目的,而是假借找寻玉符,而考验别的,或是什么。
之前顾泯和豫皇子说过,找寻玉符不是最终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考察在找寻玉符的中间,那些修行者展现出来的东西。
如果说了考察修行者展现出来的东西,那么那位大祁皇帝,便一定能够看到这洞府里的情况,所以顾泯相信,即便自己没有拿到玉符,又有什么关系?
别人没有看到这道玉符在什么地方,自然不可能得到和顾泯一样多的讯息,所以他们对玉符,仍有很强的执念。
可面对现在的局面,顾泯也在想自己该怎么办,这么大一群人都想要玉符,总归不能把他们一个个杀了吧?
况且自己也没有可能杀了这些人。
至少梁照和知禅就很不好杀。
……
……
烟山顶,华盖下。
大祁皇帝忽然笑了起来。
在一旁的老太监瞥了一眼铜镜里的景象,赶紧问道:“陛下,是要结束试炼了吗?”
大祁皇帝微微点头,这一次试炼,他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自然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
老太监得到答案,仍旧没有退去,而是问道:“陛下,该宣布谁胜了呢?”
大祁皇帝没说话,他只是站起身来,黑色的帝袍随即在舒展开来,一旁的侍卫们赶紧过来,知道是陛下要移驾了。
老太监躬身,看着华盖离开原地,皇帝陛下转身。
陛下没说话,那便该是依着原本的规矩,谁拿到玉符,谁就赢了,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必那位陛下多说。
“让优胜者,十日后来见朕。”
离开烟山山顶之前,大祁皇帝说了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不仅是老太监听到了,就连来观礼的那些修行者也听到了,本来看着大祁皇帝起身,大家就猜出来这次试炼八成是结束了。
但谁都不知道最后是谁赢了。
可此刻听着大祁皇帝这句话的意思,那就是说那位胜者,似乎很对大祁皇帝的胃口。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讯息。
大祁皇帝看好哪个少年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少年身后的宗门。
一旦获得大祁皇帝的友谊,那么自不必多说,在南陵,铁定会得到很多好处。
在这个想法下,很多人都看着高台,在期盼那个优胜者就是自家宗门的弟子。
这一下子,让整个烟山都充满了期待。
——
今天就一章,差的明天补。
第一百零三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整座城都在破碎,远处的大殿已经只剩下半座,广场边缘也开始消亡,想来城中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消亡的是整座城,还是这整个洞府。
但不管怎么说,离开这里才是当务之急,可广场上这么多人对峙,让事情显得没有那么简单。
顾泯握着玉符,想着之后只要到了必要时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丢开这东西,苏宿有些紧张的在知禅和梁照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着。
柳邑来到顾泯身侧,小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东西的?”
顾泯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们被什么困住了,我怎么没看见你们。”
柳邑简要的说了说之前的情况,他们来到宫道之后,便陷入了幻境,都是各自心底的东西,但他们不像是顾泯,很快便走出了幻境,所以便晚了一些。
“那现在怎么办?”知道顾泯拿着玉符,柳邑问道:“是不是挺麻烦的?”
“没谁愿意看着我们死在这里,所以我想,试炼一定会在打起来之前结束。”
顾泯推算着那位大祁皇帝的心思。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就在这广场中央,准确来说,就落在顾泯身上。
同时,天空中飘来一道十分威严的声音。
“试炼结束,请诸位道友,立即离开洞府!”
那道声音很是悠远,就像是在天外一般,但实际上那道声音存在于现实的人间,而他们才是生在这座虚妄的城里,有这个感受,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金光落到顾泯的头上,他只要愿意,随时动念,都可以离去,不过在离去之前,他看着梁照,笑着说道:“梁道友,下次再找机会。”
梁照脸色不变,但眼底已经有很多情绪。
顾泯见这句话已经起了作用,不再多说,微微动念,就此离开这座大能洞府。
随即站在他身侧的柳邑也走进金光里,同样离开洞府。
拿到玉符的顾泯都已经离开,别的人自然没有可能再在这里停留下去,因此片刻之后,众人都走入金光之中,接连离去。
雅文吧
梁照和知禅站在最后,知禅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梁照有些失落,却不是因为自己没拿到玉符。
“道友莫急,之后还有机会,修行之路,并非一朝一夕,此后百年,谁又说得清楚?”
知禅双手合十,轻声劝慰,言语之间,倒也满是禅理。
梁照点头,终究是没有说些什么。
……
……
随着金光洒落到高台上,众人看着那处金光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知道,从这道金光走出来的人,极有可能便是拿到玉符的那个人,也就是试炼的优胜者。
不仅如此,他还能和大祁皇帝见面,对宗门有着极大的好处。
所有人都很期待。
几位皇子里,虽说已经有了几位皇子知道了这次试炼的真正用意,但也不影响他们此刻紧张。
那些前来观礼的修行者们,看似面无表情,极为镇定。
但事实上,他们也十分紧张。
没有人不希望获胜者是自家宗门的弟子,也没有谁希望获胜的修行者是别家的修行者。
终于,在短暂的期盼后,一道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个人生得剑眉星目,明眸皓齿,别说是洞府里的那些年轻修行者有没有他好看,就是这里所有人,也找不出一个比他好看的修行者。
就算是把他放在整个南陵,乃至整个世间,也很难找出比他更好看的人。
长得好看不算什么,但是长得这么好看,就有些让人难以忘怀了,加上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个修行者,不仅是个修行者,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这还有谁能无动于衷?
“看,他手里有玉符!”
忽然,人群里有人出声,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到了顾泯的手里,之前他握住玉符是为了随时将其扔出,却不想这会儿却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皇子们看向他的手,各种神态不一,豫皇子眼里是高兴,但又被他努力遮挡,不管这赢了试炼会不会让父皇对他刮目相看,都足以高兴。
无数修行者心里五味杂陈,他们想过很多种结果,但不管是哪种结果都没有想过顾泯能够在一群少年天才中,能够拿到玉符,谁也没想过那座没落数百年的柢山上,居然又走出了这么一个不凡的人物。
这让人想到了那位晚云真人,有人皱眉,似乎是想起了当年晚云真人一剑挑落无数剑道强者的画面。
“这个少年的运气……不错。”有修行者缓缓开口,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运气两个字。
一片哗然,无数议论声起,那些来自咸商城的民众开始赞扬顾泯,尤其是那些女子,更是如此,他们不是什么修行者,根本不了解那些事情,只是看着顾泯拿着玉符,便知道他是胜者。
顾泯在高台上停留了片刻,就要朝着豫皇子走去,他不准备在这里等着柳邑,因为这太过招摇,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往往会承担很多压力。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了,可他仍旧不愿意,再在这个基础上多上一分。
走下高台,就是路过三公所在的那处,太宰已然离去,这里只剩下太保和太傅大人。
老太监朝着顾泯走去,要查验他的玉符,然后宣布结果。
“且慢!”
在观礼席上,一个身材壮硕的修行者忽然站了起来,对着老太监说道:“大人,这其中定然有些问题,他这么一个小宗弟子,怎会取得玉符,说不得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你且说,你是怎么拿到玉符的?”
这个人是南方某个不大不小的宗门修行者,没有来过咸商城,就连称呼都弄错了,他此刻站出来,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他依附的某个大宗门说话,但显得有些过于急躁了,这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便是跳梁小丑。
聪明人都知道,只要参加试炼的修行者没有死光,那么真相就一定会被人揭晓,甚至于这洞府里说不定还有大祁布下的什么东西,未尝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情。
所以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发难,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选择开口。
老太监有些不高兴,不是因为对方称呼搞错了,而是因为明明陛下看起来如此高兴,便是说明取胜者很对他的胃口,陛下这么一个人,难道会弄错?
从某种情况来说,现在开口说话的那个人,不是在质疑顾泯,而是在质疑大祁皇帝。
既然如此,谁又能心情好起来。
但那人既然站出来了,还是有很多人想看看这少年要怎么回应,对方就是因为顾泯的宗门不大,所以发难,顾泯即便反击,该用何种言语?
若是不开口,是否可以说这个少年虽然天赋极佳,但是性子过于软弱,但若是过分回击,又是不是会说他道心尚稚,尚未成熟?
老太监虽然不悦,但此刻只是接过玉符,仔细验看。
顾泯抬头看向那个中年修行者,平静说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一片寂静。
那个修行者皱着眉头,没想到顾泯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甚至都听不懂这其中的意思。
一旁的好些修行者也都纷纷皱眉,他们大多一心修行,在修行路上或许走了很远,但是除此之外,倒是有好些事情不知道。
反倒是来此观礼的民众里有人笑出了声。
是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
然后陆续有几道笑声响起。
百官之中,文臣那一列,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怪异的眼神,很多人憋着笑,不敢笑出声,但就是这样的样子,才更让人觉得古怪。
太傅大人是唯一没有憋着的。
他笑了笑。
笑意很淡,就像是看到了某个不省心的自家后辈总算做出了一件稍微正经的事情那样。
太保大人面色平淡,但看起来也没有不悦。
顾泯所说的那句话,真正的重点不在说出来的,而在没有说出来的那后面半句。
那后面半句应当是:
干卿何事?
这是史书上某位皇帝对自己臣子所说的一句话,极为有名。
大概的意思就是,关你何事。
之前那个修行者问顾泯是怎么拿到玉符的,要他说一说,顾泯就回答了这句话。
是的,怎么拿到玉符的,这种事就算是有疑问也该是大祁来问,你一个观礼的修行者,哪里来的资格发问?
顾泯平静的看着他,丝毫不会因为对方的境界比他高,而有半点畏惧。
那个修行者这会儿也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正要发怒,老太监已经朗声说道:“玉符无误,豫皇子殿下,便是此次试炼的胜者。”
试炼是皇子的试炼,顾泯代表的是豫皇子,自然便是豫皇子取胜。
然后老太监低声笑道:“陛下有言,请顾先生在咸商城先等几日,十日之后,入宫见驾。”
顾泯一怔,有些意外。
但还是很快点头。
老太监将玉符递回给顾泯,小声道:“到时候咱家来接顾先生。”
第一百零四章 滚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参加试炼还活着的修行者都从洞府里出来了。
江潮走在最后,他脸色煞白,眼看便是受了重伤。
明月楼的修行者赶紧将一颗黑色丹药给他喂下,他是明月楼的未来,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出事,也不能让他伤了大道根基。
虽说入洞府之前,明月楼的那些修行者,都认为一定是江潮找到玉符,只是此刻即便结果出乎意料,他们也不担忧什么,修行之路,慢慢无期,之后当然还有很多的时间去证明谁才是这一代最为出彩的那人。
所以一点都不急。
只有些叹惋。
参加试炼的修行者都出来了,很快便有自家的修行者问起里面发生的事情,真相就如顾泯所想的那般,没有半点问题,他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拿到的玉符,说起来这洞府里最为困难的一次考验,竟然是走入宫道的时候,陷入的困境。
顾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走出去,并且拿到玉符,别的不说,光说他的意志力似乎便都在众人之上。
这让好些修行者不得不对顾泯重视起来。
于此同时,之前那个开口的修行者便成了很多人的笑话,毕竟他跳出来,却什么也没有捞到。
大祁皇帝早在他们离开洞府之前便离去了,太宰顾白走得更早,这一次试炼由老太监宣布结果之后,百官开始退去,修行者和普通民众都要离开。
许多修行者就此御空,离开咸商城。
一道道绚烂的光彩在天际生出,这种景象平日里没人可以看到,当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虽说有些修行者离开,但还是有修行大宗门的修行者被皇子们相邀,看起来要在咸商城里多待些日子。
顾泯退入人群后,在一块青石上站立,他知道这个时候有很多人要来找自己,但最先来的,肯定会是豫皇子。
这位皇子殿下,此刻一定十分高兴。
果不其然,也就半刻钟不到,豫皇子便已经穿过人群,来到了他身侧,他的眼睛有着极为欢快的色彩,顾泯不知道,这其实还是他第一次在诸位兄弟中胜出,虽然不知道这次胜出他的那位父皇会不会对他刮目相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在其他大臣眼中,肯定会有些不同了。
顾泯看着豫皇子走过来,行过一礼,喊了一声殿下。
豫皇子笑道:“顾先生,这次是真替我长脸了,父皇让你十日后 进宫,显然对你也是十分欣赏,顾先生可要好好把握。”
顾泯取胜他自然开心,但真正让豫皇子十分开心的,是大祁皇帝让顾泯在十天后入宫,大祁皇帝对顾泯的态度越好,那他便越开心。
不为别的,就因为顾泯是他找来咸商城的,大祁皇帝再喜欢顾泯,难不成还能把皇位传给他不成?
别的什么他都能给顾泯,但皇位却不能。
要给也只能给他。
顾泯有些无奈的一笑,“运气好些而已,殿下不必夸奖,倒是柢山的事情,还要劳烦殿下多上心。”
柢山的事情,也是他的担子之一,自然要放在心上。
豫皇子点头,虽说他这个皇子在几位皇子里最无用,但对柢山这样早已经没落的宗门来说,也算是一大助力。
两人继续闲谈了些,豫皇子细心的讲了好些关于入宫的礼仪,修行者不知道礼仪,这几乎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不过顾泯明显不同,就拿之前那句话来说,他表现的就像是个书香门第的少爷。
极有涵养。
不太像是只知道修行的修行者。
“顾先生,你之前的一番话,已经让你在咸商城立住一只脚了。”豫皇子笑道:“长得这么好看,又是个修行上的天才,再加上有这番涵养,可以说要不了多少年,咸商城里那些妇人女子,就要把你的画像挂上了。”
顾泯笑了笑,没有当真,又是片刻闲聊之后,顾泯认真开口问道:“试炼别有目的,豫皇子知道是什么吗?”
通过在那大能洞府里的种种,顾泯几乎已经确定,这一次所谓的皇子试炼,应当有些问题。
最起码不可能只是简单地试炼而已。
豫皇子瞥了顾泯一眼,犹豫片刻,然后苦笑道:“也罢,就告诉顾先生了,想来这事情的真相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在帝都传遍的。”
“说实话,不是有意欺瞒顾先生,而是我也是才知道的。”
豫皇子满脸歉意,正色道:“父皇的试炼,的确不仅仅是试炼我们几个人而已,而是有意寻回我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小兄弟。”
顾泯愕然,却没有开口。这件事情,他之前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豫皇子苦笑道:“这件事不光彩,当初知道内情的人死得七七八八了,可瞒了十几年,父皇这真要准备找了,还不是就瞒不住了。”
……
……
离开烟山,重新回到马车里,却没有发现师姐,顾泯也没多想,自己师姐的脾性他明白,肯定是回去坐在屋檐下了,她宁愿在那个地方无聊,都没有兴趣在马车里无聊。
马蹄声渐渐响起,又是一条长龙,不过这一次,是要回城,别的修行者可能会离开,但他已经被点了十日后见架,那他至少就得待到十日之后。
听着马蹄声,脑子里想起豫皇子说的那桩旧事,顾泯皱着眉头,依着豫皇子所说,那位玉妃是大应的谍子,最后虽然暴露,但是却怀了龙种,就藏在常平街里,之后她被人发现,孩子却不见了,大祁皇帝搞出这么个试炼,是为了找到那个遗失的皇子。
那皇子就在他们这些进入洞府的人之中。
他这会儿才想起,不管是他还是苏宿,还是梁照,几乎都是同岁,他们都是符合这个条件的。
既然是要寻找那位遗失的皇子,那么便得需要方法。
“是那道城门。”顾泯喃喃自语。
打开那道城门的,是李乡。
顾泯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让那些杂乱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排出去,他和李乡已经相识了差不多十年左右,在郢都的时候,他就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思路客
在南楚亡了之后,他们相依为命,可以说是彼此紧紧依靠,可这个时候,
事实却告诉他,自己的朋友,却很有可能是大祁的皇族,是那个大祁皇帝的私生子。
顾泯自己无法接受,恐怕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无法接受。
顾泯皱着眉头。
“如果这是真的,又能怎么办呢?”
随着顾泯的思绪,马蹄声停了,马夫的声音从车厢外传进来,他是在提醒顾泯地方到了,顾泯嗯了一声,从车厢走出,眼前果然是豫皇子替自己置办的宅子。
然后他走了出去。
马车缓缓离去,是一串悦耳的马蹄声。
走上石阶,进入庭院,穿过长廊,师姐阿桑果然还是坐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的几株野草。
“赢了?”
阿桑没看顾泯,仿佛就是随意的问着。
顾泯笑道:“赢了,不是靠运气。”
对别人他会低调,但对着自家师姐,尤其是阿桑,顾泯没有半点隐瞒。
阿桑说道:“讲讲。”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给顾泯倒了一杯茶。
顾泯看到茶,还是真觉得渴了。
一饮而尽。
顾泯这才原原本本把在洞府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不过幻境的具体内容却被他一嘴带过,那件事情,还不是到告诉旁人的时候。
说到最后和江潮一战,顾泯有些头痛的说道:“再和他打一次,我觉得我有六分胜算,但仍旧不能杀他。”
阿桑说道:“明月楼那个地方,你要是真去过,就知道他们那群人有多无趣了,跟这么无趣的人打架,而且还赢了,这种事情怎么值得炫耀一番。”
说完这句话,阿桑还补充了一句,“小师弟你很不错。”
顾泯嘿嘿一笑。
这时候阿桑有些怜惜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别撑着了。”
“什么?”顾泯下意识开口。
然后便看着师姐的手伸了过来,然后他便倒在了阿桑的怀里。
阿桑小声道:“打了这么几架,气府都出问题了,还撑着,要伤根基。”
顾泯之前和江潮一战,实际上真是很凶险的,最后他虽然没有什么大伤,但实际上却没有这么轻松,只是他太过兴奋,一点都不清楚而已。
要不是阿桑看出来了,指不定要发生什么事情。
将顾泯放在椅子上,阿桑站起身,朝着庭院一侧走去,在某处站定之后,抬手一扬,一道无比强横的气机从她袖中生出,落到了院墙外某处,只听见一声闷哼,然后是重物倒下的声音。
在顾泯取胜之后,他们定然会被很多人关注,但没有想到,顾泯还没回到庭院,他们就已经被盯上了。
随着这个人倒下,庭院外陆陆续续响起声音,是有人离开。
阿桑站在院中,没有多言,只是冷漠道:“滚。”
她不高大,可此刻,不知道为何,她的身躯便显得如此的伟岸。
好似能挡下所有风雨。
第一百零五章 所有人的目光
就在阿桑说完这句话之后,天空中开始传来雷声,然后天便黑了,乌云笼罩了这座咸商城,不多时,便有雨珠落下。
顾泯躺在椅子上,竟然有些舒服的开始打鼾,他实在是有些累了,要不然不会这样的。
阿桑从院子走回来,在长廊下坐下,然后便开始打坐。
顾泯很少看到自己的师姐修行,可阿桑是个修行者,总归是要修行的,不然该怎么来提升境界,难不成就凭借顿悟?
雨声响起,鼾声不停,远处的长街上,响起了些马蹄声。
夹着雨声,这马蹄声渐渐远去,要是这个时候有人在大门那边探出头去,便能看到那架马车的踪影。
马车里有两个人,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老人,那是个看起来很威严的老人。
是大宗正。
在他身侧坐着的,也是一个大祁皇族,不过距离皇族正统,还差得很远。
他在宗人府里也有差事,干得还算是不错,所以很受大宗正的器重,不过要想成为下一任大宗正,他光有能力还不够,虽说年纪这种事情不是什么硬性的条件,但他想要坐上大宗正的位子,还需要走很长的路。
可不管怎么说,他身受大宗正的器重,便让他变得重要了些。
就像这个时候,他就能在大宗正身侧,从常平街离开。
“叔祖,您看了,也听了,还是觉得不行?”
年轻人揉了揉眉头,小声说道:“烟山山顶发生的那事,我觉得他还处理得不错,想来陛下听闻之后,也会有些赞赏,叔祖您又为何非要揪住不放?”
大宗正脸色阴沉地好像要滴出水来,“我说了,只要他是那个贱人的儿子,不管他多好,都不可能成为我大祁的储君!”
年轻人有些头疼的说道:“那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叔祖你搞清楚了吗?”
这是围绕着整个咸商城里的大人物心头的事情。
那位玉妃到底诞下的皇子是一个还是两个,许多人一直都在猜。
“那个贱人素来心机深沉,留下两个拨浪鼓,肯定是为了混淆视听,只有一个,定然只有一个!”大宗正脸色阴沉如水,说得话却有些可信度,毕竟这种皇族的时候,如果大宗正都不知道内幕,还有谁能知道?
“那叔祖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住在常平街的少年?要知道鲜血打开那道城门的,是那个南楚国君。”
随着那些年轻的修行者从洞府里离开,很多消息便随即流传出来了,虽说不能知道所有事情,但这些事情,如何能够隐瞒。
大宗正脸色如常,平静道:“你以为光是境界足够高,便能成为这大祁的皇帝?”
大祁皇帝的确是他那一辈里皇族中最为强大的存在,但若是就此便能即位,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能从这么多皇子中走出来,大祁皇帝的城府和韬略也并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即位之后,面对朝堂,面对整个南陵,面对北边的大应王朝,哪一项不要花费心神,哪一项不要如履薄冰,常说治国如烹小鲜,火候掌握你以为是件容易事情?”
大宗正看似在说这件事,但似乎也是存了要交教导这个后辈年轻人的心思
。
“叔祖,就算只有一个,你怎么判断他就是那一个?”
年轻人问出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那个贱人虽说心思深沉,但生得有这么好看,她的孩子,能难看到哪里去?”
那位玉妃虽说是大应王朝派来的谍子,但的确是长得十分好看,要不然也不会入了大祁皇帝的眼。
这一点不管是谁,都无法抹去。
“所以那个少年长得最好看,就该是他?”
年轻人觉得这种推断很是荒唐,但好像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玉妃的儿子生得好看,才是应当的。
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年轻人叹了口气,就此闭上了嘴巴。
大宗正漠然道:“他可以活着,可若是想要染指大祁的江山,我便一定要他死。”
死字格外冷漠,透着寒气,就像是今天一样。
年轻人掀开帘子,看着越来越近的宗人府,心情忽然很糟糕,他心底觉得大宗正要做出这样的决断,似乎不是好事。
为什么不是好事,或许就是让陛下不高兴了?
……
……
有雨,天色微暗。
皇城里有些阴沉,今日早了好些时候挂上了灯笼,但整座咸商城都是如此阴沉,皇城也改变不了什么。
下雨了,皇城里最高兴的应当是那些太监和宫女们,因为一下雨,除去必要的几个服侍宫中贵人的宫女太监,其他的便会有一段闲暇光景。
再加上那座大殿里,今日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所有好些太监都可以休息一番,在离着那座大殿很远的院子里,是太监宫女们的住处。
宫外的人,称这里为太监窝。
太监们称这个地方叫做欢乐园。
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庭院里,最为靠近里面的那一座,不大,但也不小。
没有太监靠近这个地方,但远处的声音还是能飘到这里。
有个小太监,坐在屋外的石阶上,听着耳边的那些声响,有些生气的将手里的还在啃的猪蹄一扔,怒道:“都他娘的是太监了,还想着这些勾当,娘的,是不是该下半身都彻底切掉?”
声音很大,周围的人肯定都能听见。
但没有人但敢回嘴,甚至连声音都小了很多,应当还是很怕他。
看起来他不过是个小太监,怎么也不算是宫中的大人物,怎么会如此呢?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但很多人知道。
扔了猪蹄之后,小太监说了几句话之后,很满意这附近的反应,然后便跑回到屋里梳洗,半刻钟之后,这才重新走了出来。
关好庭院的门,离开庭院,小太监朝着宫中走去。
一路上,有很多太监看见他,但和他打招呼的没几个,一路前行,他偶尔能听见些议论他的,但他不怎么在意。
那晚他成功在最重要的那个人眼里有了一丝存在感,那么在宫里,便没有人再能欺负他,而他以后只要一心一意想的都是那个人,那么也不可能会出任何问题,所有问题都没了。
而这会儿,他要去见的,就是那个人。
穿过许多宫殿,走了许多路,他总算是走到了该来的地方,在大殿前,来不及去做些什么,他便站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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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接过他的伞,没有说一句话。
这座大殿里,有南陵最强大的修行者,也有大祁说话最管用的那个人。
他们都是一个人。
大祁皇帝。
小太监沉默地想着,这会儿皇帝陛下应该是在翻阅奏折,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后,便会有人端茶进去,然后……
做奴才便要有奴才的自觉,知道主子的喜好是最根本的。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有宫女端着茶盏从远处走了过来,来到门前停下,小太监让开身子,宫女推门而入,小太监将大殿门重新关上,正想着陛下会不会喜欢今天的茶水,里面忽然便传来了声音。
“来人。”
小太监推门而入,只看见那个宫女躺在地上,眼看着已经是没了生机,而那位大祁皇帝,就只是坐在案前,看着那杯茶。
是刺客?!
小太监蓦然一惊,在宫里当差,他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之前倒是听人说过,不过说过哪里有自己亲眼所见那么震撼?
“收拾了吧。”
大祁皇帝有些厌倦的声音响起,仍旧很淡漠。
也是,像是他这样的人,不知道见过了多少次如今的场面,怎么会不厌倦?
小太监应了一声,便要去拖动那宫女的尸体。
“蠢货,你怎么拖得动,叫人来。”
大祁皇帝揉着手腕,好似是之前批红有些累了。
小太监听着皇帝责骂,当即便跪了下去,“奴婢该死,陛下息怒!”
大祁皇帝没再继续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这才说道:“那个少年入宫的时候,你去带他来见朕。”
声音不大,听到的人应该不多,小太监一怔,很快便在门前跪下,重重地磕头,“遵旨!”
……
……
顾泯醒来的时候,雨停了,天也黑了,他睁开眼,看着不远处的师姐,正想着说些什么,阿桑便起身从长廊离开,走进了屋子里。
顾泯有些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明白了一些事情,看着师姐的背影,顾泯有些复杂的摇了摇头,然后他朝着院子里走去。
穿过一座又一座院子。
最后,他踩着积水穿过了所有院子,在那道墙前停下,然后开始打量附近,看看是不是有人注意到这里,很平静地敲了敲墙。
声音传了出去,但是不大。
实际上要不是阿桑之前说了个滚字,这里肯定有很多人盯着。
不过这个时候,倒是一个人都没有。
很快,墙那边有声音传了回来。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复杂的看着墙面。
最后,他还是开口了。
他盯着墙面,认真的开口说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不要骗我。”
第一百零六章 入宫前夕
墙那边没有沉默多久,便有一段声音传了过来,“这世上旁人都可以骗你,我怎么会骗你呢?”
这换做他们之外的第三人听见这句话,就一定会生出很多想法,那些想法很多很杂,反正生出了便对他们两个不好,好在是这会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旁人能听见。
“我听说,这一次试炼,是那位大祁皇帝想要寻找遗失的皇子……”对于旁人,顾泯可能还会掩饰,但对于墙那边的李乡,便不用太过于紧张。
哪怕对方的身份就是那个最坏的结果,又怎么样?
顾泯小声的说着话,语速不快,但一字一句都极为清楚,那本来就不是很长的故事,所以说不了多久。
说话的时候有风,说完的时候,这会儿风也停了。
远处不知道是什么昆虫的声音一直不断,但极为微弱,好像是不愿意打扰这两个人。
说完这一切之后,顾泯站在墙边,等着对方的回答,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不管是不是他想要的。
“我不知道。”
那边沉默了很久,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真的不知道。”
李乡的声音里有些无助,显然这种事情让他很有些手足无措,他现在很紧张,甚至头有些晕。
这件事他知道意味着什么,如果真是顾泯说得那样,他不知道之后怎么去面对顾泯,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位大祁皇帝,当然最不知道面对的,还是那座郢都城。
顾泯没说话,李乡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这当然在他的考虑之中,即便他真的是那个遗失的皇子,也很有可能没有被人告知身份,毕竟当年的玉妃是瞒着所有人生下这个孩子的,自然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甚至连皇子本人,不知道才好。
因为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掩盖身份。
但是现在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了他们两人面前,那就是李乡的血能够打开那道城门,其实早在之前顾泯便已经生出了疑惑。
其余那几位小国国君都打不开那道宫门,为什么李乡就能?
这难道不是很意外的一件事?
只是那个时候,顾泯虽然还有些疑惑,却不能把那件事和某种事实结合起来,直到离开洞府,在烟山山顶听到了那个故事。
那个故事其实很符合顾泯的猜测,因为只有那个故事,才能接受洞府的奇怪,但要真是那个故事,那就要直面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顾泯转身便走,“如果真是这样,那又能怎么办呢?”
说完这句话,顾泯已经走了很远,墙那边的李乡听不见脚步声,但猜到了顾泯此刻已经是走得很远了。
他靠在墙角蹲下来,就像是很多年前被人欺负的时候那样,那会儿他才几岁,住在宫里,很多人都不喜欢他,所以无人的时候,总是会有人欺负他。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一日,他在某个墙角被人欺负的时候,和他同岁的顾泯正好出现在不远处。
顾泯制止了那些欺负他的人,两个同岁的孩子,友情就此生出。
那是开始,现在也没有结束。
两个人都没有想过那一日的相逢是不是别有深意,因为那个时候,两个人都算不上什么值得算计的人。
一个是宫里的小太监,另外一个是宫里可有可无的小皇子。
后来两人又经历了些事情,让他们的友情加深了许多,可即便在那个时候,他们也说不上真正生死依存的两个人。
要到后来,郢都城破,一个人留在了郢都,另外一个离开郢都去了别处。
从哪个时候起,两个人才真是可以算是过命的交情。
可现在要是真出了这种事情,以后他们该怎么面对彼此?
李乡不知道怎么办,他蹲在墙边,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很快,一道熟悉的气息又再次从墙那边传了来。
“哭什么,你爹又没死。”
那边又传来了声音,是顾泯去而复返。
李乡一怔,这个不算是太好笑的
笑话,让他也笑不出来,他爹不仅没死,还很有可能是这南陵最厉害的修行者,是这个南陵的主人,有这样一个爹,当然不用哭。
但件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李乡抹了把脸,止住哭声问道:“怎么办?”
顾泯靠在墙边,有些无奈的说道:“还能怎么办,到时候打就是了,别想太多,你即便是皇子又怎么了?也不一定会被那位喜欢,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喜欢你,你也不一定能成为太子。”
“好吧,就算是你真能成为太子,又怎么了?一定能成为皇帝吗?”
顾泯一个人自说自话,絮絮叨叨说道:“就算你以后能当皇帝,当皇帝了你赶紧把我杀了,我就不为这些破事情烦了,要不然你把大祁改个国号叫大楚,事情就解决了……”
李乡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郢都皇宫里,两个少年在夜晚看星星的时候。
“十天后我要入宫,要是到时候我没忍住,杀了你可能的爹,可别怪我。”
“你要是能杀你就杀,我不怪你。”
“啧啧,你这个人,怎么才这几年不见就变成这样了,还是当初那个家伙吗?”
“咳咳,你称陛下……”
“称你个头啊!”
……
……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直到侧彻底陷入黑暗,今夜甚至连月亮都没有,更别说星星的事情了。
顾泯和李乡靠在墙边,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天,两个少年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两个人,都不愿意成为对方的敌人,这一点,显而易见。
……
……
今夜没有星光,但看星星的人不少。
修行者到达繁星境界,目力便要增长无数倍,那些离着这片世间很远的星星,自然也就看得见了,那是真正的星海,但能够看到的人却不多。
在崇文楼的楼顶,有两个人在看星星。
其中一个是三公之首的太傅大人,另外一个人,却是个普通百姓,他站在这里,努力的朝着天空看去,可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黑夜,哪里得见半点星光?
收回目光,重新落座,这个年纪不过古稀之年的帝都闲人有些埋怨的说道:“我又不是修行者,看不到你看得到的那片星海,只能想想罢了。”
“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这句不是你写的?”太傅带着笑意说道:“整个南陵的文人墨客谁不知道你江淹的这篇别赋?”
在太傅面前的这个老人,早年曾和他同朝为官,只是他做官只做了十来年,便觉得官场于他并无裨益,于是便洒脱的递了辞呈,此后的光景,他在帝都和南陵诸地游览,之后写出了好些文章诗词,之后便在文坛有了盛名,被认为是文采飞扬,甚至还有南孟北江的说法。
“崔溥啊崔溥,行了行了,咱们两人就不要这般了,老夫知道你找我来看星星是假,吐苦水是真。”
江淹瞥了太傅几眼,然后说道:“我想想啊,你这么一个人,站得这么高,该担心的你不用担心,不该你担心的,你担心也没用,那说来说去,就只有那么一件事了,怎么,玉妃的儿子真的来了?”
太傅也没瞒着他,点头之后洒然道:“当年在常平街,玉妃是找到了,但她的子嗣却没了下落,陛下为此苦恼了很多年,也找了很多年,现如今怕是便要找到了。”
江淹问道:“是哪一个?”
“的确是一个,这些天里,好些人在猜测是不是两个,不过我倒是笃定这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皇子,只有一个。”
江淹又问道:“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当年妃生得极美,他自然知道。
“这样似乎太过明显了,会不会是第二层障眼法?”随即江淹便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咱们这样想,陛下也会这样想,或许咱们以为的障眼法,就是真相?”
江淹皱眉道:“如果说是那个南楚的小国君,的确更有可能一些,因为谁也不知道玉妃到底对陛下的态度如何,这样安排,倒也符合当初她的心境。”
“可要是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让这帝都的人们知道了?陛下难不成什么都不想掩盖,只想找回自己的骨血?要是这样,似乎有些太过不像是陛下的作风。”
帝都的这些大人物,都是些聪明人,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许多事情他们都很清楚,对于那座皇宫里的那位想法,也是他们每日都在琢磨的,可以这么说,哪怕就是帝都今天平民死了一半,都及不上大祁皇帝生出的一个不好念头。
所以在对待这件事上,许多人都已经开始想办法,想对策,离着皇子们中的某一位被立为太子,当然很有很长的时间,他们中的某一位成为大祁的主人,也还是很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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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很久远的事情,他们也要考虑,虽说那关他们本人的事情,可他们还有后代,后代是不是能够安享荣华富贵,便还是在他们身上。
这就是所谓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但即便他们愿意为自己的儿孙们做些事情,此刻也做不了,此刻他们最需要知道,其实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谁是玉妃的儿子。
先不管大祁皇帝的态度,也可以先不用管其他皇子的想法,要先知道谁才是玉妃的儿子,才是一切的基础。
因为只有知道了这件事,才能去做后面的事情。
那么谁才是玉妃的儿子呢?
现在最符合的人是李乡。
太傅摇头道:“我不认为是他。”
江淹直白道:“理由。”
“因为他不够好看。”
太傅这话和某人的想法异曲同工,但却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玉妃的儿子一定要很好看,陛下的儿子,一定要……”
太傅话没有说完,江淹便冷笑着说道:“哪里来的如此多的一定,长得不像父母的孩子便不是父母的亲生骨肉?性格不像的父子便不是父子?”
“天底下哪里来的这么荒谬的理论?”
江淹想起那个叫做顾泯的少年,有些犹豫,然后说道:“不过那个少年长得是真的很好看……”
太傅忽然也笑起来了,“对,那个孩子还姓顾,不知道顾白那个家伙会怎么想。”
“天底下不省心的可不止顾白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好像说着说着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别的事情没那么好笑,但却不沉重。
“好了,不和你说别的,老夫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胡扯,反正这件事我会替你问问,不过要是咸商城里没人知道,那我也不可能知道。”
江淹这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要是咸商城里有人知道,他便一定能知道,如此一说,他还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为什么这么个大人物,却不是修行者,也不是什么朝廷的官?
原来的观星是假,只有问事才是真的。
“那就麻烦了。”太傅真心实意的开口说道。
江淹没有说话。
有些话不用说,因为说和不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就像是现在,他说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说,也可以。
……
……
时间的确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之间,便已经过了十日。
天光生出,顾泯和阿桑两个人坐在屋檐下,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霞,阿桑没有什么表情,但她在说话,“在宫里小心一些,不要惹了那个家伙,至少现在不要惹,会很麻烦。”
那个家伙指得是谁顾泯当然知道,顾泯问道:“为什么是现在不要惹?”
“因为你现在惹了他,我打不过,救不了你,我不想带着一具尸体回柢山。”
大祁皇帝是南陵第一修行强者,现在阿桑当然打不过他。
顾泯哦了一声,又问道:“要是真的惹了那位大祁皇帝呢?”
这本来是玩笑话,但没想到阿桑还真的开口回答道:“那咱们两个人,就一起死在咸商城吧。”
门外马蹄声停了,顾泯看着眼前的师姐,忽然有好多话想说。
(这章四千字,后面会有几章不知道,但肯定是万字更新了今天)
第一百零七章 啼笑皆非的截杀
走出庭院,看着那架来自皇宫的马车,顾泯没有多说什么,便进入了车厢里面。
驾车的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修行者,气息很强大,应该境界十分高深,也是,在皇城里当差的人物,怎么又会普通了。
虽说顾泯是大祁皇帝指定要见的人,但那个赶车的马夫却一点都没有显得热络,他沉默的驾车,一路朝着皇城而去。
只有马蹄声踏在这青石板上的声音。
随着离着皇城越来越近,马蹄声也变得不同,这是因为脚下的石板不同,所以传出来的声音也不同了。
转过几条街之后,马车停下,四周变得异常安静。
顾泯沉默了片刻,想着皇城距离他那个院子应当还有很长的距离,怎么这就停下了?
他坐在车厢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握住了怀里的那颗烛游珠。
然后掀开了帘子。
马车停在了一处巷子口。
正对着一条悠长狭窄的小巷。
小巷里有个人,站在阴暗处,好像是等了很久了。
顾泯转头去看,也没有看到那个驾车的马夫,按理说那个驾车的马夫是宫里派来接他的人,修为高深,即便是要被人斩杀,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吧?
那现在马夫不在,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声响,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有人默许现在发生的事情。
那位大祁皇帝会不会默许不知道,但那马夫的确是默许的。
顾泯没有急着走下马车,坐在车厢探着头看那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那个人,顾泯在想很多事情。
是谁胆敢在那位大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来找他的麻烦,而且好死不死,挑得就是今天,他要入宫的日子。
如果说对方此举是不谙世事有些错误,那么形容对方是胆大包天恐怕更为合适。
“下来吧,躲在车厢里也不是个事儿,反正这一架都是要打的,你要是运气好,还能进攻,要是运气差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听着这道陌生的声音,顾泯皱了皱眉,但还是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这一次便是直面对方了。
“我想知道,你们怎么会胆子这么大,居然选在今天。”
顾泯握住烛游珠,随意的问着。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吗,你要入宫,死了还能提醒那位,他即便暴怒,要找的也只是我,放心,我要是真能杀了你,我也会陪着你一起死的。”
藏在阴影里的那个人低声开口,“想想我此生杀得最后一个人,居然是一个皇子,也算不错了。”
顾泯听着这话,有些无奈,这十天里风言风语有很多,但绝大部分人都只会认为那位遗失的皇子应该是李乡,却不曾想,居然有人会觉得他才是那个皇子,然后派人来截杀他。
顾泯摇头道:“要是杀错了呢?”
“杀错就杀错了吧,反正结果是一样的,都是在表达一个意思。”那个人似乎有些疲倦,但还是说着话。
依着他的意思,今日顾泯要死,他肯定之后要承受着大祁皇帝的雷霆之怒,不管顾泯是
不是那个遗失的皇子,大祁皇帝为了给柢山一个交代,也会不留余力的找到他,然后杀死他。
为了避免他身后的人一起被挖出来,他当然会在大祁皇帝杀死他之前先死,也就是和顾泯一起去死。
所以这也是他最后的生命,他自然也会珍惜。
“我觉得我有些倒霉,我可能就是在试炼中表现的太好了,然后陛下想在宫里看看我,跟那个所谓的皇子没有关系,就有人找你来杀我,我要是真死在这里,好像就更倒霉了。”
顾泯苦着脸,没有什么恐惧感。
“我知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可我们这样的人,有人非要让你死,你又能怎么办?”
那人说到这里甚至还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摇头道:“不多说了,本来留给我的只有这三刻钟,都和你聊了一刻钟,我用剩下的两刻钟来解决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顾泯认真说道:“你一个第四境,我才第三境,按理说,没有什么问题。”
在咸商城要杀顾泯,修行者的境界也不能找太高了,因为境界越高,活得越久,牵连的人就越多,之后想要抹干净痕迹就越难。
对方一个第四境,便是刚刚好,能够杀人,也容易抹干净痕迹。
听完顾泯的那句话之后,那人自嘲一笑,然后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生着一张苍白瘦削的脸,看着像是个病秧子,但实际上不是。
顾泯看着他,然后想起了自己有一晚上赶路的时候,不小心踢翻了一盏灯,然后被某个鬼修追了一晚上的事情。
是的,眼前这个人是个鬼修。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些鬼修才不好刨根问底,因为他们没有宗门,行踪也难以捉摸。
“反正都是要死,要不要互相告知一下名字?”顾泯握着烛游珠,小声提议道。
“吴老表。”年轻鬼修开口说道。
顾泯犹豫片刻,还是绝对不欺瞒对方,“你这个名字太普通了,不好听。”
“你以为修行者都像你的一样,名字好听,人也好看?”
话音未落,一道黑风骤起,本来便狭小的小巷,眼前全是一团黑气,等到黑气散去,吴老表提着一柄骨刀直直刺向顾泯脑门。
黑气犹在,煞气冲天!
顾泯手中的烛游瞬间变化,可这一次,却不是长剑,而是变成了一面圆盾。
一面雪白的圆盾。
柢山至宝,名为烛游珠,它不仅仅是柄剑,而且是个可化万物的宝物。
以前顾泯都只让烛游珠化作长剑,是因为他愿意,这并不是说它不能化作别的东西了。
比如现在,顾泯觉得它应该变成一面圆盾,所以它就化成了一面圆盾。
砰!
骨刀刺在圆盾上面,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圆盾没破,骨刀也没断,只是一股巨大力量,将两人都弹飞开来,顾泯倒退出去数步才止住身形。
对方也是如此。
“你不是剑修?”吴老表有些惊怒的开口。
顾泯心想你说的难不成不是废话?
他是柢山最后一个剑修的事情,只怕早就传遍了帝都。
“我只要再坚持两刻钟就够了,何必和你分一个生死。”
不管是几方默认的结果,反正只要在两刻钟之后顾泯没有离开这里,皇宫便会做出反应,许多藏在幕后的人都会暴露,所以不管成还是不成,在两刻钟之后,他都必须离开或者死去。
顾泯拿着圆盾,眼见对方不急着冲上来,便继续说道:“你要杀我,我又不用杀你,我觉得我打不过你很正常,不过你要杀我,是不容易。”
顾泯说着说着竟然是笑出了声,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因为对方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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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叫吴老表的鬼修有些想当然了。
……
……
拿着圆盾,不知道能不能取胜,但坚持两刻钟,想来是没有任何问题,对面的吴老表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结果,他整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手中的骨刀不停的朝着顾泯刺去,但最后,却只能落到圆盾上。
烛游珠既然是柢山至宝,那么便不可能被轻易击穿。
所以整整一刻钟过去了,顾泯还是顾泯,对方没能有半点进展。
照这样下去,接下来别说半刻钟,就算是一个时辰都没办法对顾泯做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他浑身鬼气大作,双手上的皮肉竟然开始掉落,最后化作两只白骨爪抓向顾泯的圆盾。
骨爪上有着古怪的气息,想来也不单单是一对骨爪那么简单,甚至很有可能这便是转折点。
可惜的是,当这一对骨爪落到圆盾上的时候,圆盾变成了一柄长剑。
还是剑身如同白雪。
于是骨爪便只能抓住剑刃。
“即便是剑,那又如何?”吴老表神情淡然,眼神狠厉。
顾泯说道:“你握着我的剑,居然还这么嚣张,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打败了江潮之后,不管旁人承认与否,顾泯第三境第一人的名号应当是很响亮了,虽说是第三境第一人,但实际上的顾泯,未尝没有和第四境的修行者一战的实力。
所以看到对方敢搭在他的剑上,顾泯有些惊讶。
因为他的剑不仅是一柄剑,上面萦绕着许多剑气,在对方握住他的剑的同时,那些剑气便蔓延而出,很快便侵扰到了对方的身体里。
顾泯抽剑后退,在马车前站好,笑道:“差不多了啊。”
吴老表感受着身体里传来的异样,沉默片刻,咬牙道:“我还是想杀了你!”
虽然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杀死顾泯,但他仍旧有疯狂的想法。
顾泯指了指远处,说道:“也有人不想让我死。”
原来在那个地方,消失不见的马夫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视线里。
那个人远远要比吴老表的境界高。
顾泯看着他,收了烛游,说道:“有缘再见,但是希望地点不是地府。”
吴老表咬了咬牙,很快便化作一道黑气散开,不见踪迹。
而这个时候,那个马夫也来到马车旁,看了一眼顾泯,然后说了声请。
第一百零八章 帝谈
重新回到车厢,马车驶出小巷,继续朝着皇宫而去,马夫在安静了一段时间之后,主动开口,“我知道你死不了,但没想到过程这么简单。”
这是马夫今天第二次说话,证明了他并不是一个哑巴。
顾泯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找来的杀手,看着蠢,做事也蠢。”
马夫笑道:“你也知道那杀手蠢,就该知道他背后那人,也不是真正想要杀你的。”
顾泯沉默了,对方既然不是想要杀他,为什么又会派遣一个杀手来,难道只是试着杀一杀他,其实是为别的?
可为了别的,又是什么?
这让他有些费解。
“顾先生是豫殿下请来的帮手,但说到底还是个修行者,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本来就不适合先生,要是先生没出什么事情,早日离开便好了,若是一直都在这里,今天的事情绝对会再次上演。”
马夫说着话,但好像不太友好。
听着这话,顾泯也懒得去问为什么刚才对方要故意离开了,想来这要么是那位大祁皇帝的意思,要么就是某个大人物的意思,这不管是谁的意思,顾泯知道了和不知道,其实差别不大。
“要是一个人太没有自知之明,会死得很惨。”不知道为什么,顾泯莫名其妙说了这句话。
马夫一怔,想要说些什么,却眼看着皇城已经到了眼前,什么都没有说,片刻之后,马车在皇城宫门前停下,守卫的御林军看着马车,却是无动于衷。
因为这个时候,早就有个小太监在这里等着了。
马车停下,小太监的声音很快响起来,“顾先生,奴婢可是在这里等您很久了。”
等到顾泯从车厢里走出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满脸堆笑的小太监,顾泯礼貌的朝着他一笑,看向这皇宫,有些触动,但还是没什么动作。
“顾先生,跟着奴婢走吧,早朝散了之后,陛下就在东华宫等着顾先生呢,要是顾先生这个时候还不见来,奴婢怕是要出宫来寻顾先生了。”
小太监看着不大,但是声音不小,领着顾泯朝着皇城里走去,一路上小声说了好些关于礼仪的。
想来就是怕顾泯到了皇宫见了皇帝会出什么纰漏。
顾泯本来便在皇宫里呆过好些日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礼仪,只是对方要说,他要不好拦着,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样一来,让小太监对他都极有好感,小太监没有领着修行者入过宫,但是他在宫里,其实便听过不少这方面的传言,都是说那些修行者眼高于顶,并不拿他们这些太监当人看。
虽说他们是服侍皇帝的奴才,但毕竟是服侍这位皇帝陛下的奴才,怎么能被这样对待,因此皇宫里好些太监都对这些修行者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藏在心里就是了。
可眼前的顾泯并不是这样,他一举一动都让小太监很是舒服。
一路穿过了好几条长廊,绕过了几座宫殿之后,两人总算是来到了一座挂着东华宫的大殿之前。
小太监赶紧看了看自己的衣着,顾泯可以不太在意,可是他毕竟是宫里当差的,要是不在意,会被人说闲话和捡漏。
顾泯安静地站在大殿门前,等着小太监走进去之后,仍旧是目不斜视,天底下的皇族规矩都差不多,他能在郢都城的皇宫里待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边是个什么规矩。
约莫片刻之后,小太监再次满脸堆笑的走了出来,这一次便是让顾泯自己进去。
顾泯低声问道:“陛下的心情可不错?”
小太监一怔,似乎是没想到顾泯还能开口问话,要知道修行者即便不懂这世俗王朝的礼数,但大祁皇帝毕竟是这个南陵的第一修行强者,哪个修行者会无动于衷,顾泯虽然是第三境的天才,想来也不可能会如此。
“顾先生,放心吧,陛下脸带笑意。”
小太监很快开口,声音清脆。
顾泯点点头,表达谢意之后,这才踏入那座大殿。
东华宫的这座大殿是大祁皇帝闲暇时候过来的地方,平日里不会在这里召见臣子,能够来这里和他相见的,都是十分亲近的人。
顾泯和他应该说连见过一面都不算,更妄论亲近,但他还是选在了这里,其实隐约之间,也在告诉着顾泯什么。
走进大殿,眼见一旁尚有一道小门,顾泯心知大祁皇帝便在那边,也没有犹豫,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这便朝着那道小门走去,踏入其中,便是一座不大的偏殿。
偏殿里布局有些繁琐,花草玉石,瓷器名画皆有,那些丹青圣手的画作挂在偏殿当中,阻挡人的视线,顾泯一时间有些不舒服。
等到好不容易才在那些画作之间寻到了一道声音,他才松了口气。
那是一道高大的身影,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气势,并不是修行者的气机,也不是刻意压迫而散发的气息,就是一种自然而然,长期处于高位养成的气态。
顾泯明白,那便是传说中的帝王之气。
从画作中走过,来到大祁皇帝身后,顾泯看着他,没有什么动作,入宫的时候,已经有人给他打了招呼,面对大祁皇帝,最好下跪问安。
顾泯却不这么想。
他如果是大祁的臣子,跪下无妨,但他不是,所以他不跪。
他是柢山的修行者,不管怎么算,都没有跪的理由。
大祁皇帝始终是背影对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用什么气息再来压人,他就是这样立在原地,让人便觉得极有压力。
考验已经开始。
现在要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修行者,说不定已经跪下,可顾泯只觉得脑子里有些眩晕,之外便没有觉得有些什么不妥的。
他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偏殿里变得异常安静。
顾泯感觉自己的五官变得极为灵敏,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也是异常清楚。
可就是这样,他都没能听到对面那个男人发出半点声音。
他咬着牙,已经做好了再度硬抗的准备,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股气息忽然消散,大祁皇帝转过头来,对着他赞赏说道:“果然是心志坚定之辈,怪不得能那么快看破幻境,拿到玉符。”
声音不大,中正平和。
顾泯之前已经看过这位大祁皇帝的容貌,此刻便没有多看,他只是弯腰,小声道:“陛下谬赞。”
大祁皇帝摆摆手,“你和朕不是君臣,何必来这一套,今日以修行者的身份对话,也不用喊前辈,就这样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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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大祁皇帝便走到一侧坐下,并示意顾泯也跟着坐下。
两人坐在一侧,身前便是摆着的一块如同拳头大小的玉石,玉石里似乎有鸡血流动,看起来极为不凡。
“柢山没落数百年,朕每年看下面递上来的折子,都只说柢山人丁凋零,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断了传承,却不成想,你就在数年前拜入山门,然后一路便震惊了南陵的修行者们。”大祁皇帝果然是脸带笑意的继续说道:“柢山当年是是世间第一剑宗,也是第一大宗,有情有义,和大宁同生共死,只是大宁没了,只有大应和大祁了。”
大祁皇帝这句话里有话,顾泯听出来了,他想了想,认真说道:“所以豫皇子相邀,柢山没有推迟。”
大祁皇帝微微一笑,“朕知道朕的那个儿子是什么德行,他本来是想走以退为进,不过信寄出去之后,却没想到你如此天才,这才将错就错罢了。”
那其中的事情,事实上也就如同大祁皇帝这一句话里的那样。
“柢山无剑修,你练剑,谁教的?”
大祁皇帝随意开口,淡然道:“宫里有好些剑经,若是需要,等会儿让人带你去选一册。”
虽说是两句话,但重点还是在前面。
“正是因为无人教我,所以才去剑会观摩,能赢了庚辛剑主梁照,实在是侥幸,陛下之前所说天才,实在是过誉了。”
虽说对面这个人就是灭亡南楚的罪魁祸首,但是顾泯此刻也不能表现的有任何的异样。
大祁皇帝说道:“既无人教你练剑,你还能有如此成就,便更为了不得了,要不是你有宗门了,朕都想亲自教导你。”
大祁皇帝是南陵第一强者,他要是肯传法,顾泯只怕还能往前走很多步。
虽说这或许只是客套话,顾泯还是貌似有些惶恐的站起来说了好些感激的言语,最后才在大祁皇帝的示意下重新坐下。
坐下之后,大祁皇帝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空气里一下子便凝固起来。
“许多人都想到得到朕的友谊,想来你身后的柢山也是,那你呢,想不想?”
大祁皇帝缓声开口,言语里有些逼迫的意思了。
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却不知道为何要被大祁皇帝挑破。
顾泯坦然道:“柢山没落多年,自然想东山再起。”
第一百零九章 可能是个笑话
大祁皇帝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这么一个少年,没有半点的遮掩,很直白。
“若不是为着如此想法,柢山不会接豫皇子的信,我也不会去剑会,也不会来帝都,更不会在洞府去争玉符,陛下您是知道的,要振兴一座宗门,最直接的办法不是这些。”
顾泯看着大祁皇帝,眼里有万千光彩,充满了朝气。
大祁皇帝笑了笑,他自然知道,想要振兴一座宗门最为简单直接的办法,不是去依附权贵,也不是去搅 弄风云,而是修行。
当你成为了这个世上最强的修行者。
这个世间很多事情自然便能随着你的意愿而变化,这是修行者们都相信的真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阴谋,都是小孩子过家家。
试想一下,你的某个敌手绞尽脑汁,找来无数强者,又布下一个极为精妙的局,最后终于要将你的敌手斩杀,可就是这个时候,你的这位敌手,却是满不在乎的掏了掏鼻子,然后随手将这些修行者斩杀,最后他提着你的脑袋,满不在意的一扔,根本都记不起来你是谁。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但却很真实。
但这对于顾泯来说,很遥远。
修行需要的时间很多,或许是百年,或许是数百年,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强大到可以改变柢山的现状。
选择外力,固然会有很多隐患,但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快。
顾泯要是大祁皇帝这样强大的修行者,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可惜他不是,就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任人摆布。
“你这番见识和审时度势的水平,要比朕的几个儿子都要好。”大祁皇帝再度赞赏的看着顾泯。
顾泯再度开口应声,这就是切切实实的客套话了。
大祁皇帝不在意,身居高位,这种客套话他平日里不知道要听多少,若是旁人说,他早就厌倦了,只是眼前这个少年说得,他不生气。
顾泯沉默下来,就等着这位大祁皇帝说完最后的话,然后他便离开,至于是离开皇宫还是离开咸商城,这要看之后师姐怎么打算。
但有一天可以确定,那就是在今日之后,柢山的现状会在某个程度上发生变化,不知道回去之后,能不能看着柢山有新的师弟师妹,或者说师侄?
这个念头忽而生出,尚未发散,大祁皇帝的声
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些日子里,有很多闲话一直在咸商城里流传。”
这是引子,但没有这句话,说不出来后面的。
大祁皇帝说道:“你本该提前两刻钟来到这里,虽说朕能等这两刻钟,但不意味着朕不在意这两刻钟。”
入宫以来,顾泯除去那个小太监之外,再见的另外一个人便是这位大祁的皇帝陛下,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入宫途中的发生的事情,那个马夫即便想要告诉大祁皇帝那个巷子里发生的事情,但也需要顾泯离开之后才行。
也就是说,大祁皇帝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事情,但是仅凭这两刻钟,便知道了很多事情。
有人之前在谈论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能成为这么一座王朝的主人,大祁皇帝并不是只有武力。
他的城府极为深沉,这或许可以说是帝王之术,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会比这个世间大部人都聪明,知道利弊,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有件事朕想说说。”
大祁皇帝带着些莫名的情绪,就这样看着顾泯。
顾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能开口说道:“陛下请讲。”
“帝都里有些分量的人都在猜测朕为什么要举行这一次试炼,那些宗门较大的修行者怕是早就知道了,你身后的柢山没落,消息闭塞,也不重要,朕来亲自告诉你就好。”
那个故事顾泯已经听过了,大祁皇帝也知道他听过了,所以大祁皇帝只说了一句话,“朕有个儿子,丢了,朕在找他。”
顾泯没有去问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儿子而不是女儿,就只是问了一句,“陛下的子嗣,是进入洞府的修行者之一。”
大祁皇帝笑了起来,就像是一道春天的风,感觉很是温暖,这样的事情本来不该发生在这位君王身上,毕竟他是生杀夺于的南陵之主。
不过此刻出现了,却也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反倒是很自然。
“朕不知道,朕也在找他。”
……
……
“朕不知道,朕也在找他。”
被那个小太监领着出宫的时候,顾泯还在想着大祁皇帝最后说的那句话,走在宫墙里,顾泯脑子中的疑云更多了。
作为试炼的优胜者,他被召入皇宫,和那位南陵第一强者见面,没有说什么修行上的问题,就只是
莫名其妙的说了些这个,而且最后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地悬念。
顾泯摇摇头,不太明白。
沿着宫墙而行,此刻天色已晚,又是黄昏时刻。
顾泯想起洞府里的幻境,没有说话。
离开皇城,重新坐上马车,听着马蹄声响起,顾泯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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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祁皇帝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事情。
这件事即便是帝都人人皆知,即便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好像也不该是由他说出来让外人知晓。
这是皇家秘闻,怎么能随便告诉旁人?
可大祁皇帝就这么随意的说了,说得时候毫不费力,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顾泯的眉头越皱越深,很久都没展开。
马蹄声消失,回到院子前。
顾泯从车厢里出来,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天已经黑了,抬起头看了几眼,顾泯又听见马蹄声,马夫赶着车离去。
顾泯扯了扯衣领,这会儿才发现身后早已经湿透了。
是啊,自己要面对的那个人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前辈,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君王,而是这个南陵最为强大的人,而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对方的强大,而是因为他和这位强者,过不去。
他是南楚人,南楚被大祁灭了。
怎么说才能过得去?
怎么都过不去。
既然是过不去,那就只能沉默着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可恰巧他还很弱小的时候便见了见他,自然会紧张。
不过现在还好,进宫一趟,说了些废话和闲话,最后也没出现什么问题,还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顾泯大口喘着粗气,已经入夜,这四周本来便剩下不了几个住户,自然安静,他除去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之外,别的声音,真的是什么都听不到。
他的心跳声有些急促,这让他没办法平静下来。
“你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顾泯低声骂着脏话,忽然抬头。
月明星稀。
可以说是个不错的夜晚,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那个可能是真的话,这对他来说,才是这个世上最为可笑的笑话。
第一百一十章 吃火锅
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在顾泯脑海里生出,当即便惊了他一身冷汗。
他坐在台阶上,又开始迷茫起来。
十来岁的少年,哪怕再怎么心志坚定,但是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同样的信念,偶尔困了倦了,便很可能开始质疑自己。
这种念头可能会不断滋生,若是不想办法解决,那便很有可能被击垮,从而再也站不起来。
好在在他还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思的时候,阿桑便走了出来,在他身侧坐下,这位柢山大师姐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应该没有为之前顾泯进宫担心。
“师姐看起来刚刚是睡了一觉?”顾泯主动开口,言语很是轻松。
“嗯,睡了一觉,梦见了很多人,都是儿时的见闻。”阿桑有些惬意的靠在石阶上,此刻不太像是一个女子。
“梦不是好梦,不过我不在意,因为我至少做了个梦,睡得很好。”阿桑看着夜空说道:“做人不要想太多,想多了,便容易糊涂,你看师父,就是整天东想西想,所以现在经常迷糊。”
顾泯有些无言以对,这话倒也只有师姐才能说出来,山上也只有她真的不太在意师父的心情。
顾泯说道:“我没觉得师父想了很多,他每天的日子还算是舒服吧?”
阿桑摇头道:“其实不然,小师弟你了解的师父不是真正的师父,你以为他没多想,其实已经想了很多了,不然他这些年,头发怎么可能越掉越多?”
困扰着俗世里中年男人的事情很多,但最为重要的,也最为棘手的便是两件事,媳妇和头发。
自己日益衰退身体和媳妇日益增长的需求的矛盾。
还有就是不受控制的头发日益减少的事情。
这两个事情耗光了大部分中年男人的精神。
顾泯早年间曾看过描绘这种笑料的书籍,当时也担忧过自己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也成为这样的人,不过这个事情,随着开始修行,便已经淡忘。
可这个时候,他居然又听师姐说了,原来修行者也会出现这个问题。
谢顶!
试想一下,如果不管修为多高都无法摆脱这个谢顶的问题,即便是你成为了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修行者,可是却只能顶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那怎么办?
“小师弟别担心,师父那是太过担忧导致的,你若是没有太多忧虑,应当不会。”阿桑忽然皱眉道:“整个柢山的担子都在你身上,恐怕小师弟你自己,应该是不能不担忧的。”
话音落下,阿桑再看向顾泯,眼里便有了些担忧的神情。
“师姐……不要这么危言耸听……”顾泯感觉头顶飘过一阵凉风,微微有些寒意。
“并非是不可能,南陵便有一个少年天才,也是早早便谢顶了,搞得如今不得不戴着一顶帽子。”
顾泯揉了揉脸颊,主动转移话题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柢山?”
阿桑好像是还准备说些什么,听着这话便闭上了嘴,只是说道:“很快了,再等两日。”
“为什么是两日?”
……
……
在这里,阿桑说得两日不是一个表达时间的虚词,而是切切实实的两日,第一天是阿桑留给豫皇子的。
这一次代表豫皇子取得了胜利,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大祁皇帝别有想法,但皇宫还是给豫皇子府邸赏下了很多东西,当然这其中,大多数是剑经和剑。
修行界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期间不知道诞生过多少座剑宗,这些剑宗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些坚持着走到了今天,有些便断了传承,消散在尘埃里。
而这些剑宗未尝没有留下过不错的剑经和剑诀,在宗门灭绝之后,那些剑经和剑诀便引起了很多争斗。
争斗来争斗去,最后便流入了大祁的皇宫里。
这些送出的剑经也不可能是原本,都是拓本,不过也足够金贵,尤其是对现在的柢山来说。
除此之外,好些丹药和修行必须的东西都一并被送了来。
也多亏这庭院大,才能堆下,不然这些东西,怎么处理都是个问题。
之后豫皇子更是亲自登门,顾泯硬着头皮相见,两个人谈了半日,豫皇子这才依依惜别,就像是
真的舍不得。
咸商城此刻已经成了旋涡中心,顾泯之前已经遇见过一次刺杀,再待在咸商城,很显然会再遇到很多事情。
对于修行者而言,修行才是最好的,所以顾泯此刻也想回柢山好好修行,毕竟这一次试炼,他已经为柢山做了很多,想来之后几年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送走豫皇子之后,顾泯拍了拍自己的双腿,站起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之后,又到了黄昏时刻。
师姐还是坐在屋檐下,和他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便起身离去。
一夜无言。
第二天日上三竿,阿桑才出现在长廊里。
“走。”
很简要的一个字从阿桑嘴里说出来,顾泯一怔,便已经看到阿桑朝着外面走去,顾泯虽然不知道说这是要去什么地方,但还是很快跟了上去。
今日的咸商城出奇的炎热,本来不该是这个光景,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走在长街上,阿桑因为生就一双重瞳,看她的人多了些,可是看归看,却没有人敢做什么。
像是这样长相的人,能够活到长大,便早已经说明不是那种无权无势的倒霉蛋,咸商城的平民并不蠢。
“那个少年生得怎么这么好看?”
“是啊,听说在烟山的那场试炼里,也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还是个修行者呢,不知道有没有他好看啊!”
“啊,他是哪家的公子啊,别拉着我,我要去让我爹提亲!”
“傻了吧,八宝斋那边早就有画像了,这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天才,叫顾泯,他在剑会胜过庚辛剑主,现在又拿了试炼的第一,前几日还入宫见过皇帝陛下呢,说不定就是要给他弄个什么公主当媳妇……”
“啊,这可不妙,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就成了驸马,那到时候我们哪里还有机会?”
“醒醒吧,别人是前途无量的修行者,就算不当驸马,也是你们能够能够染指的?”
一路走来,听着耳边不断的言语,尤其是听到最后染指两个字,顾泯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生得好看的麻烦便麻烦在这里。
好在这些聒噪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他们两人转入一条小巷,声音小了很多,但随即而来的,是香气。
空气中有花椒的香气。
有毛肚的香气。
有鸭肠的香气。
顾泯笑了,他知道师姐带着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了。
原来是要来吃火锅。
这是古蜀地传出来的东西,后来那个国家没了,古蜀地也改了名字,但流传下来的东西还有两样。
一样是这个火锅,另外一样就是方言。
苏宿精通古蜀方言,咸商城便成了火锅最多的地方。
可以说是火锅的第二故乡。
阿桑和顾泯第一天走进咸商城的时候,便见过火锅店,顾泯很快便把这件事忘了,可阿桑没有,她记着,然后便来了这里。
在山上的时候,阿桑便喜欢烤鱼,其实那手艺,也是古蜀地传出来的,说来很有缘分。
顾泯揉了揉鼻子,感觉有些难受。
是辣。
阿桑走进长街尽头的一家小店里。
这家小店很小,没有几张桌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名气,可味道极为不错,可别说是外地人,就连咸商城的本地人,也没有多少知晓的。
落座之后,有人热络地开口问道:“两位要吃点啥子?”
是古蜀地的方言,就是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是古蜀地的人,还是装出来的。
有些犹豫,顾泯没有听懂这是说的啥,阿桑面无表情,很显然……她也没有听懂。
就在顾泯觉得有些麻烦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老板儿,赶紧整个红汤,遭不住了遭不住了。”
有人推门而入,是个背剑的少年。
那少年抱着些水果,就要朝着其中一张空桌子走去坐下,忽然眼睛一瞥,这才失声道:“小顾,你这混小子也在?”
来人不是苏宿,还能是谁?
他哈哈大笑,朝着顾泯走来,然后在他身旁的长凳上坐下,对着
还站着的老板说道:“不用了,我和他们一起吃,还是那些,都整起来,加量!”
老板点头,很快便转身离去准备食材,只留苏宿三人。
看着老板离去,这里没了外人,苏宿开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顾啊,说你没良心你还能说什么,我今儿正好去找你,想着带你来吃火锅,你倒好,自己偷摸着就已经溜来了,你这样做,我们之间恐怕会出问题,出大问题!”
看着苏宿煞有其事,顾泯有些头疼,大概是看着他在自己师姐面前如此不靠谱,觉得有些丢脸。
基于这个原因,顾泯有些不客气的开口说道;“看你如此熟络,谁都知道你来了不止一次了!”
听着这话,苏宿的脸有些热,但还是辩解道:“我之前不是怕人家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嘛,想着在试炼里帮你一手……”
顾泯更无语,本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很显然在剑会之后便会流传出去,帝都这些大人物怎么可能不知晓,苏宿自己藏着不说破,也不会有人以为他们两人真没有什么关系。
完全是掩耳盗铃,可他娘的,苏宿自己还觉得挺美。
说他是个傻子吧,在大事上又从来都不含糊。
顾泯摇摇头,还想再说什么,苏宿已经转移话题了,他看着端上来的锅和那些菜品,很认真的介绍道:“火锅源于古蜀地那边的纤夫,那是个很崎岖的地方,以往只有走水路才好,可有些船太大,没办法,就只能找纤夫在水边拉船,常年在水边拉船,他们是普通人,很容易得风湿,所以便有了这么一道菜。”
“这是鸭血,等到锅开了便丢进去,再等它浮上来,就可以吃了。”
“你看,这是毛肚,它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牛的胃,被人一层一层的撕开,留下这一层,你用筷子夹着,放它在锅里,等着它微微卷曲就可以吃了。”
“这是鸭肠,也有人用鹅肠的,这个和毛肚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吃法。”
“黄喉,不是猪喉咙,这他娘的是它的血管,就在心那里!”
“还有这个,是藕片。”
顾泯抬起头,平静道:“我认识。”
“这个山药呢?”苏宿不死心。
顾泯不想理他,只是看着锅里的沸腾了,便夹着毛肚往锅里放去,盯着沸腾的汤水,早已经辟谷的他们,不知道怎么的,都咽了一口口水。
片刻之后,毛肚卷曲,顾泯夹起来,正要放在满是香油大蒜的碗里裹一圈,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把毛肚夹到了对面的阿桑碗里。
苏宿啧啧赞道:“怪不得这这么多小姑娘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原来你小子还有这么一手。”
顾泯皱眉道:“吃你的!”
一顿火锅,在顾泯这句话开始便正式拉开帷幕,最开始顾泯还有些畏惧这火锅的味道,等到吃了几块之后,便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味道,反观苏宿,他本来就是古蜀人,吃起来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只觉美味。
阿桑沉默地吃着,鼻尖和额头都冒出细密的汗珠,在告诉着旁人,这火锅并没有这么安静。
店里只剩下筷子和碗还有锅的碰撞声,已经咀嚼声,还有几声老板养的猫的呼噜声。
顾泯满头大汗,却是一点都不影响什么。
苏宿感慨道:“这个味道很不错,就像是故乡的味道。”
顾泯呸了一声,大概已经是说,你苏宿这个混小子,怎么还想起故乡了,这吃的堵不上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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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宿破天荒的没有回击顾泯,而是带着缅怀的神情,准备开口说些回忆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阿桑放下了筷子。
随着她放下筷子,后院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听着沸腾的糖水,那倒地的声音又那么轻,想来普通人绝对不会察觉,可他们都是修行者,那便什么都知道了。
苏宿苦着脸,忽然很悲愤的说道:“我他娘的,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顾泯虽说已经握住烛游珠,但还是问道:“什么事情?”
“你他娘的现在是个瘟神,要离你远些,我他娘的不仅忘了,居然还和你这个家伙,一起吃火锅?!”
——
(逃不过的,还是我一个重庆人对火锅的热爱,饿了吗,饿了就把保底月票jiao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杨柳有意
几日前顾泯进宫的时候遇见过刺杀,在那次刺杀之后,他想着既然大祁皇帝都已经知道了,肯定就不会在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可谁能想到,就在几日之后的今天,又要发生这种事情。
不过这一次,他身边有师姐,还有个嘴上抱怨,实际上这会儿已经准备提剑的倒霉朋友。
苏宿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于刀子嘴豆腐心。
当然,他不是最重要的,最为重要的,还是阿桑。
她境界高妙,并非是一般的修行者就可以比拟的,而且很重要的是今天要吃火锅,是她的提议
阿桑师姐说要等两日,这最后一日是她专门留来吃火锅的,在今天有人找她的麻烦,那个人就会很麻烦,这是真理,没有什么好说的。
苏宿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小顾,顶不顶得住,要不要我去叫人?”
顾泯还没回答,阿桑便拂袖了。
她有些生气,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她把这火锅都给掀翻了,一片血红的汤水随即便洒了出来,化作了无数的水珠,在半空中竟然是没有立即洒落下去,而是在短暂凝固之后,便朝着那堵墙涌了过去。
一颗颗水珠砸向那堵墙,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那堵墙便轰然倒塌,露出之后的院子来。
院子里有一个人。
还有一具尸体,正好便是那个老板。
看样子是不用赔他的墙了,苏宿在心里默默想着,但随即他便怒道:“他娘的,你杀了他,以后来咸商城还吃啥?”
走遍整个咸商城,苏宿发现这家的火锅才是最正宗的,不仅火锅正宗,就连做火锅的人也很正宗,谁知道这才他娘多久,做火锅的人便被人杀了。
这种事情让苏宿怎么能忍!
他恨不得这会儿便拔剑朝着那个人杀去,非得把他大卸八块,才能一解他的心头之恨!
那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苏宿,眉头微皱,“你就是归剑阁的那个天生剑胚,果然脾气很差。”
“差你娘的!”苏宿嘴臭这个毛病,顾泯大概很久之前就有些感觉,但好在苏宿在自己面前还有些克制,不过这会儿,这个家伙就完全是无遮无掩了。
那个人冷声道:“最好闭上你的嘴巴,要不然我等会儿连你一起杀了。”
苏宿一掀桌子,就要杀出去,却被阿桑一把抓住就往后面扔出去,阿桑深吸一口气,瞥了那人一眼,也不多说,一拍桌子,桌上的竹筷便应声而起,一道无形的气机随即生出,所有的竹筷都朝着那人飞去,攻势凌厉,一般修行者可避不过去。
数道筷子便如同数柄剑。
阿桑不是剑修,但杀人也不用是剑修!
竹筷带着她的气机,在掠过不远的距离之后,悬停在了对面那人的鼻子前面,空气中出现了如同涟漪一般的东西,那是气机实质化的体现。
这足以说明阿桑的境界之高。
顾泯看着这一幕,心中大定,有师姐在,这就好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还是让顾泯捏了一把汗,竹筷和那人僵持没多久,便忽然寸寸爆开,变成了一缕缕竹丝,就像是少女的长发,但却不是黑色。
那些竹丝落地,阿桑便从前面的屋子里冲到了院子里,之所以说是冲,便是因为她动的时候,好像冲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只用了一瞬,便到了对面那人的身前,然后便是轻飘飘的一掌朝着那人的脑门轰下,这看着轻飘飘,但谁都知道,只要落到了实处,那就是最为恐怖的攻击,在这道攻击下,显然那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人脸色微变,果然是朝着后面退了
出去,可阿桑却不想给他抽身而退的机会,在他退出去的同时,她的手掌还是朝着他的脑门打了下去。
无数气机在这里破碎,就像是一面面镜子,在两人这短暂的空间里,有着两人修为的具体体现,这便是在其中构建了无数层,这一层一层之间,稍有不慎,便可能受伤。
阿桑好像不太在意,在穿过一道道屏障之后,他的手就要落到了对方的脑袋上,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双手交叉,拦在了这中间。
手掌落到了手臂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无数的气机忽然便停了一顿,然后片刻,忽然爆发,整座小院开始摇晃,肉眼可见的气浪冲了出去,青瓦开始掉落,摔碎在地上,一道道声音就像是谁在唱一曲歌谣。
苏宿看着这一幕,瞪大眼睛问道:“你师姐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强吗?”
之前阿桑在小镇上和他师父一战的具体细节他没有认真去看,但他知道,最后自己的师父也没能赢下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子,更可怕的是,这个女子又不是什么活了很多年的老怪物,而是顾泯的师姐。
这就是比他大半辈的人物,居然便已经是繁星境了。
这着实是有些可怕。
说起来修行天赋,怕是也不低。
顾泯皱眉道:“我柢山大师姐,岂是你能看透的?”
“嗨呀,小顾你还别嚣张,再厉害不也不会剑道,不然你写信到归剑阁来做什么?”
说起这件事,顾泯就想问问之前和他通信的那位前辈到底是谁,可还没等到他开口,院子里的那一战便更加精彩了。
虽说阿桑从出手那一刻起,便是压着对面那人在打,可是在这个时候,那人已经摆脱阿桑,一身气势不断的开始攀爬,现在境界比起来之前,不知道要高过多少。
现在来看,阿桑怕是不好应对。
顾泯正想着要怎么去帮自己的师姐,却没想到,在对方用一道道气机构建屏障的同时,阿桑便从院子中间穿了过去,直接到了对面的身前。
然后伸手抓住了对面的衣领,另外一只手握拳,一拳砸在了对方的鼻梁上。
鲜血流淌,场面血腥无比。
接下来的半刻钟里,阿桑一共出了数拳,没有一拳没有砸到对面的脸庞的。
于是在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对面那个不知道身份,不知道宗门,不知道境界的修行者,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就惹了大师姐吃火锅的下场?
顾泯觉得有些冷。
苏宿早已经看呆了,他这辈子最怕强势的女人,原本以为自己师姐就已经很强势了,这会儿看了阿桑这才知道,这哪儿跟哪儿?
然后他用十分怜悯的眼神看着顾泯,意思大家都懂。
“别这么看着我,我师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顾泯赶紧开口。
阿桑杀了那个人,却还没有离去,她就在院子里,其实还在等人。
后院有间小屋,之前一直很安静,这会儿忽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他作儒士打扮,生得也算是儒雅,只是不高,看着有些矮小。
“没想到,如此柢山,还有如此一个修行者在,看来我的买主还是没有低估你。”
那个人笑着说道:“我叫朱通,名字是假的,反正你先叫着,免得之后称呼都不知道喊什么。”
阿桑没说话,她在考虑怎么用最短的时间扭断那个人的脖子。
朱通说道:“本来要杀的人是那个好看
的小子,不过你既然是柢山的,那就一起了,那边那位天生剑胚,要跑可以跑了,我们没仇,你死了可惜了。”
苏宿皱眉喊道:“老子是天生剑胚,可老子又不是剑胚!”
这句话有些意思,顾泯险些笑了出来,他拍了拍苏宿的肩膀,发自肺腑的说道:“好兄弟!”
“别他娘的急着说,等会儿打不过了,我肯定跑,不过放心,我肯定是跑去找人来救你。”苏宿盯着朱通,思索着要是对方就一个人,应该没啥困难的事情。
只是事情的变化总是很快,还没等苏宿想完,那间屋子里便又走出了两个人。
两个第四境的修行者,一男一女。
男的那个人生得高大,提着一柄重剑。
女子身材婀娜,生得一双大眼睛,眉如远山,倒是真是个美人,不过比不上阿桑和洛雪,也比不过柳邑。
朱通笑道:“杨柳,你杀那个好看的小子,常夜,你杀那个剑胚。”
吩咐下去之后,朱通笑着说道:“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是杀人,今天就看谁能走出小院就是了。”
顾泯神情凝重,之前遇到的那个要来刺杀他的鬼修很蠢,但这会儿看着的这两个人就不是了。
苏宿把剑,看着那个远远比他高大的壮汉,便提剑杀了过去。
顾泯挤出笑容,“能不打吗?”
他本来就生得好看,一笑起来便更是好看了,这要是换做洛雪,别说不打,就是让她这会儿去打朱通都可以,可惜杨柳不是这样的女人,她摇头媚笑道:“我也不想的杀你这么个俊俏的小家伙,可是没办法,姐姐也是被逼的,放心,到时候一起死,姐姐大不了在阴间好好伺候你。”
“不了,我对鬼没兴趣。”
顾泯咧嘴一笑,看着实在是有些欠打。
鬼修便是鬼,只是他们死了,是成不了鬼修的,鬼修的由来便是那些普通百姓死之后怨气太重,结成鬼煞,然后便可修行,而修行者死了,便真的死了,没有可能再成为鬼修。
那或许便是这天地对于鬼修重新开的一条修行之道吧。
一柄雪白长剑出现在顾泯手上。
烛游剑在手,顾泯再也不犹豫什么,看着对方,他一剑便刺了出去,这一剑用得是虚衍剑诀中最具杀气的一剑,剑光忽生,看着实在凌厉。
杨柳漠然伸手,一条绿油油的青蛇从她的衣袖中掠出,当即便朝着顾泯而来,她不是鬼修,却不知道修行的是什么邪门歪道,看着实在是有些骇人。
零点看书
那条青蛇看着凌厉,速度也很快,而且是借着顾泯一剑刺出的空档,想来很是有些威力,但不知道为何,很快顾泯便递出了第二剑,这一剑直接了当的用了青龙剑诀,一剑斩向那条小青蛇。
然后青蛇瞬间便断成了两半。
杨柳娇笑道:“果然是年轻天才,还要胜过天生剑胚和庚辛剑主,这剑气,让我都觉得害怕。”
她是第四境,要比顾泯高出一个境界,但依然很小心,因为她很清楚,像是这样的年轻天才,是最不好招惹的,一旦有偏差,或许很快便会吃到苦头。
“你看看,姐姐我的蛇还很多,你怎么斩?”
话音落下,许多青蛇都从她的衣袖里钻了出来,细细一看,竟然是有数十条之多,谁也不知道这么多青蛇是怎么在她的衣服里藏着的,但眼前一地青蛇,看着很是恶心。
顾泯举着剑,认真的说道:“我不杀蛇,杀人。”
听着这话,那女人脸色微变,声音寒冷,“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小师弟呢
午后的咸商城炎热无比,但皇宫里却一切如常。
别说那些无处不在的大阵,可以保证皇宫一年四季都如春天,光是大祁皇帝一人,只要他愿意,又怎么热得起来?
大祁皇帝端了一碗莲子羹,从大殿里走了出来,来到了远处的长廊前,在他身侧,是同样端着莲子羹的那位太傅大人。
大祁的朝臣和百姓都在说,太傅大人为首的三公是皇帝陛下的最大臂膀,却不知道除去利益之外,太傅和大祁皇帝的私交也不浅。
“从那日他进宫,到今日,两次了。”
大祁皇帝是在说刺杀的事情,在咸商城发生的事情,只要他愿意,便能知晓,不管有多少人想瞒着他,都没用。
太傅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说起来大祁皇帝城府深沉,他又怎么不是城府深沉之辈。
“陛下在告诉他们,那孩子很有可能是小殿下,他们怎么又可能无动于衷呢?”
太傅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莲子羹,说道:“那个孩子,未来其实不管在咸商城还是柢山,都会有很多人去杀他。”
大祁王朝里什么最重要,当然是那张龙椅最重要,那几位皇子离着龙椅最近,他们是最有可能坐上去的人,这个时候知道了旁人比他们更有可能,自然有动作,就算是他们没动作,在他们身后已经开始投注的人,自然也很动作。
大祁皇帝忽然笑了起来,“朕的儿子们都很蠢,想要朕把位子给他们,他们还没给出朕难以拒绝的东西,朕不过是想着找到朕失散的小儿子,他们便急起来了,崔溥,你说你要是有这么些儿子,会不会连饭都吃不下去?”
太傅思索片刻,摇头道:“若是臣要是有这么些儿子,臣也当不了太傅。”
三公之首,对于学问和德行的要求都很高,自然不可能出半点纰漏。
大祁皇帝笑道:“你总是这样,问你什么事情都不说透,还是说读书人都是你这个样子,可朕看着顾白,却没你迂腐。”
“顾白年轻,不过性子也的确和臣不一样,要不然也做不了去海上和那女子剑仙一战的事情。”
太宰顾白在试炼之前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这是很多人都在猜的问题,但实际上只有寥寥少数人能够知道,他坐船去了那片海,去见了那个女子剑仙,和她打了一架。
女子剑仙肯定是这个世上最为强大的剑道宗师,就连剑庭的那位掌教也不认为自己会是对方的对手,顾白能够以剑争之,显然境界也该是在金阙境才是。
这样强大的修行者,整个南陵都无法找出几位。
“顾白年轻,再练剑几年未必没有机会,现在去了,当然是早了一些。”大祁皇帝将莲子羹放在身前的石台上,转移到之前的话题来,“看起来你们都很想知道,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朕的儿子。”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太傅也就放开了,“那斗胆问陛下,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小殿下呢?”
当年之事,既然已经是当年,现在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样子,有些话真的可以说说了。
“你们不是都在猜,现在何不说说你们的猜想?”
大祁皇帝也卖了个关子,他带着笑意看着太傅,随意开口。
“陛下天心,臣猜不到,只是那个孩子生得这么好看,倒是有几分可能。”
好看两个字,永远都是逃不出的猜想。
“你觉得朕在故弄玄虚,实际上说来说去,大家都在猜,只是有些人猜到了,有些人没猜到,有些人猜到了也愿意错杀,朕的天下总是有这么些人,每日都在争权夺利,想着的都是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事。”
想起来,大祁的皇位这事情怎么能说得上是小事?
太傅笑道:“陛下的天心太复杂,就算是直接告诉他们,那个孩子就是小殿下,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
……
那些洒到地上的汤水已经凉透了,那个之前被扭断脖子的男人尸体还是温热的,但那些本来便是冷血的青蛇,自然还是冷的。
顾泯的剑还是那般明亮,这是世间有数的神兵,不可能会被其他东西损坏,杨柳的小腹却已经出现了一道伤痕。
一道深可见骨,足以要了她性命的伤口。
可惜那道伤口没有再深一寸,要不然她就不能站着和顾泯对视了。
顾泯更惨,他的胸前中了一掌,那一掌有毒,而且威力很大,让他的胸膛生出了数道裂痕,最为可怕的事情则是,那些裂痕是真实的伤害,鲜血一直在流淌。
第三境和第四境,有着难以逾越的天堑,一般的修行者不可打破,若是换做对方是某个大宗门的弟子,或许还有机会。
可惜对方是个杀手。
作为杀手,那么自然不管心志还是战斗经验,都要比其他普通修行者强,所以即便是死在对面手上,也没问题。
可问题是,顾泯不想死。
所以他活到了现在。
这是强大意志力的体现,但最为直观的其实是顾泯足够小心,他虽然才十几岁,但他这些年,想的事情很多,所以他足够小心。
杨柳不去看自己小腹上的伤口,只是盯着顾泯说道:“原来天才和我们这些人,果然是有区别的。”
天才和普通人当然有区别,现在这个世间最为强大的几位修行者,当然是绝对的天才,他们在年少的时候,虽然不够强大,但也创造过无数奇迹,而那些奇迹,就和现在顾泯做的一样。
顾泯说道:“我觉得修行者好好的修行,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不与人争,即便要争,也正大光明才好。”
杨柳黯然一笑,“那是你想的美好,可世上太多事情都没办法如自己所想,我也不想来杀你,可总有人站在我身后,告诉我不杀你就杀我全家,那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顾泯想了想,点头道:“还是不够强大,所以更应该好好修行。”
杨柳没说话。
然后顾泯说道:“好了。”
杨柳这才抬起头,轻声说道:“希望你能活着。”
顾泯认真地说道:“谢谢。”
之前打了很久,他气府里的气机已经消耗了很多,对方虽说也受了伤,但却没有那么严重,反正不管怎么说,刚才只要一直打下去,顾泯会很快死掉,但好在对方停手了,她是故意的。
或许是真的不忍杀死眼前的这个天才,也或许是因为顾泯长得真的特别好看,让她下不了手,但不管是其中的哪一种,
没有出手是事实。
所以顾泯才会说一声谢谢,可谢谢说完了,该生死相搏还是得生死相搏。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
顾泯看了一眼阿桑那边,咬着牙说道:“别惹我师姐。”
顾泯默默运转起气府里的气机,那些气机随着白寅诀记载的功法运转,那柄雪白的长剑开始变得猩红,无数血腥气弥漫出来,杀气十足。
白寅诀是一部杀气很重的剑诀,不知道上一个修行它的剑修最后成了个什么人,虽说一直都没发现这白寅诀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是顾泯还是很顾虑,不到生死关头,他是不会施展出来的。
之前和江潮一战,他施展过,这一次面临生死,自然也得施展。
血腥的剑光生出,迷了眼前杨柳的眼,她看到一道血幕,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小臂一阵刺痛,原来有剑气已经在这个时候渗透过来,落到了她的小臂上。
她十分震惊,因为在这些剑气中感受到了绝对的死亡气息,这让她的脑海里生出了恐惧,但此刻又不是该恐惧的时候。
因为接着,顾泯的下一剑便来了,那一剑在血幕之后,由顾泯握住剑柄递出来的一剑,有很多剑气洒落,就像是不要钱的雨水。
杨柳一怔,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便被这一剑刺中小腹,就是之前那个伤口。
“你果然是个天才。”杨柳眼里有着明显的赞赏。
但没有这么简单,简单的一瞬之后,她的一掌便印在了顾泯的胸前。
砰然一声巨响,顾泯倒飞出去,烛游剑还在手里,抽出了对方的身体。
顾泯这一剑,付出了很多,他调动了气府里所有的气机,在对方不知道的前提下,下了一剑定生死的想法,结果他果然一剑取胜了。
只是取胜不代表着还能活着,对方中了他这一剑,也不一定会死。
世上一切事情,都没有绝对。
就像是现在。
顾泯倒飞出去,撞在了一面墙壁上,然后撞碎了墙壁,摔在了某条长街上。
烛游变回了珠子,被顾泯握住,他双眼看着天空,身体都没了知觉,但脑子异常清醒。
他想了想,知道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普通人,只要提刀来砍自己一刀,那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即便对方没有刀,其实用拳头也能解决他,他的生命变得无比脆弱,就像是一只随时能被捏死的蚂蚁。
顾泯想着,要是师姐能赢了朱通,应该会来救他的,苏宿要是能拦着那个汉子,如果没有别的杀手的话,自己是不是还能活着?
真正的面对死亡,今天不是第一次。
所以顾泯不会生出有什么感慨和无用的想法,但这是他修行以来第一次面对死亡,最开始他开始修行,以为命运开始被他握在手里,但这会儿再看,才发现,并没有啊。
还是不够强大。
如果自己有那么强大……
顾泯要是这会儿能够说话,指不定就要大声喊去你娘的,老子招惹谁了。
可他不能说话,然后他觉得自己好困,于是就闭上了眼睛,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的想法是,师姐你一定要救我。
然后他昏死过去了。
……
……
不多时,有脚步声响起,在很远的地方,那是一个看着有些高大的男人,他站在很远看了顾泯一眼,就选择要来结束这个少年的性命。
可同时响起的,还有马蹄声。
在这条长街的尽头,有一架布置很华丽的马车驶来,驾车的马夫在长街尽头便看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
两个人都是修行者。
两个人对视一眼,马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那男人一怔,然后停下,不再朝着顾泯走去,而是转身朝着远处掠去。
马车缓缓来到顾泯前面,然后停下,车厢里传来了一道声音,“怎么了?”
是一道清脆的声音。
“殿下,有个人。”
马夫看了一眼顾泯,想着前些日子里咸商城流传着的那些消息,然后小声道:“还活着。”
帘子被掀开,一个少女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地面,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顾泯。
“啊,是豫哥哥的门客,是那个好看的少年!”
她惊呼开口。
当日在烟山试炼的时候,她也去了,只是偷偷溜去的,她在人群中也曾经惊讶过顾泯的长相。
后来离开烟山回到咸商城,她还让人查过他,这才知道他是柢山剑修,在剑会上剑败庚辛剑主,后来又在试炼中夺魁,甚至被她的父皇召进宫里去过。
这是真正的少年天才,更何况又是长得这么好看,想来不管是谁,都无法不注意吧。
“快把他抬上来!”
少女急着开口。
“殿下,怎能让他和殿下同处车厢?”
马夫有些为难,这种事情于礼不合,自然不能做。
“你没看见他快死了吗?父皇都那么喜欢他,要是知道我见死不救,肯定会骂我的,赶紧把他抬到车厢里,我们进宫。”少女小脸上满是紧张,甚至还有些期待。
马夫还是有些犹豫,但很快便将顾泯从长街上将顾泯扛起来,然后放到了车厢里,紧接着,马蹄声再度响起,马车扭转方向,这一次是朝着皇宫而去了。
随着马车朝着皇宫而去,有许多双看着这里的眼睛,都转了过去。
某座宅院里,有个高大的年轻人听完了来人说的一切,点了点头。
他身后,管事模样的人开口问道:“这事情又要惊动陛下了?”
那年轻人说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敢去那马车抢人,但凡你这么做了,恐怕明日,我就能在城门口看见你的脑袋。”
在咸商城,谁都知道,骂大祁皇帝没关系,因为那位帝君不在意这些市井小民的看法,但是要骂那位公主殿下。
恐怕被人捅了出去,第二日的阳光都看不到了。
大祁皇帝宠自己的小女儿到了什么地方,已经不言而喻。
“那殿下觉得,就这样让那个少年又一次见到陛下,有没有坏处?”管事小心开口。
“当然有,坏处甚至很大,父皇
要是真的动怒,那么明天你或许就能看见我的脑袋挂在城门上了。”
管事悻悻然道:“即便陛下知道这事情有猫腻,只怕也不会直接便对殿下发难吧?”
“你太蠢了,咸商城里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父皇,他想知道的,就一定会知道,他要杀的人,就一定会死,这座天下是他的,他不给,我们不敢强,也不能强,更抢不了。”
“那殿下做的这些,岂非是在陛下面前增加恶感?”
“所有人都在做,孤的兄弟,没一个干净的,那个少年是棋子,谁都在用他试探,也是在表现,如果他真是父皇的儿子,是孤的兄弟,父皇不想让他死,我们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说完这句话,年轻人看着远处,没有再说话,对于自己的那位父皇,他了解的还不够清楚,很多事情,他甚至都还没有结论。
但他明白,父皇没有阻止,便是默认,或许是他认为他们杀不了那个少年,也或许是,他早已经做了准备保全他。
也或许,那个少年就是棋子。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做的都不会有问题。
什么进入大能洞府是考验,实际上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
……
……
昏迷着的顾泯被马车带到什么地方,很多人知道,但阿桑不知道。
阿桑这个时候很生气。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咸商城,除去那位大祁皇帝,竟然会有人能在她眼前把他的小师弟重伤。
虽然这个时候,杨柳已经死了。
但她还是很生气。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她体内的气机流转明显加快了,一道道气机不断的在她的身侧生出,然后迅速的落到朱通的身上。
那些狂暴的气机就像是一道道重锤,开始狠狠捶打朱通的身体,朱通是繁星境的修行者,也是一个杀手。
像是这个境界的杀手,整个世间都很难找出多少。
因为有这个境界,做点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会比做杀手好。
但他还是选择了这个行当,这其中有什么原因,不是外人知道的,他做杀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失手,是因为每一单都是他考察了很多,考虑了许久才决定接下来的,所以才会从来都没有纰漏。
只是这一单,是例外。
那个人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接下来这一单,要么就去死,为了不去死,所以他接下来了这一单。
接单的时候是意外,那么结局自然也可能是意外。
就像现在这样。
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对方那个看着是繁星境的女人,怎么这会儿气息在不断的提升,在这个时候,居然便到了繁星境巅峰。
似乎下一刻,对方就要迈过那个门槛。
朱通脸色微变,在避过其中一道气机之后,就准备朝着身后掠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玄妙到了极致的气息在小院里生出。
那个重瞳女子朝着前面走了一步。
朱通脸色骤变,蓦然大惊。
对方破境了!
对方从繁星境走到了结发境!
苏宿一剑荡开对方的巨剑,往后退去,忍不住哈哈大笑,“师姐砍死他!”
这个时候,他已经默认自己和顾泯一样,都是阿桑的师弟了。
繁星和结发之间有很多玄妙的东西,从某个方面来说,想要从繁星境破境入结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即便要破境,那也需要好好闭关,不容出半分差错。
可谁知道呢,就在这里,就在战斗中,眼前的这个女子,就破境了,她往前走了一步,从繁星走到了结发。
成为了这个世间的大修行者。
朱通脸色难看,转身便想走,繁星和结发战,他没有这个勇气。
可惜这个时候阿桑很生气,朱通想要逃便成了奢求。
随着阿桑伸手,便一把抓住了朱通的衣领,然后便是一拳。
阿桑的拳头不大,想来一个女人的拳头怎么可能会很大呢?
可就是这么个拳头,一拳,竟然就把他的脑袋硬生生打穿了!
苏宿瞪大眼睛,不敢看着眼前的那一幕。
而阿桑只是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手。
这世上强势的女人不多,有名的更少,最为出名的当然是那位海上的女子剑仙,其次便是北陵大应王朝的那位太后。
据说那位太后把持朝政已经数十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废了皇帝,自己去做这世上第一个女帝。
苏宿没有见过那两个强势的女子,但这会儿却是认定了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是强势的代名词。
他甚至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以后不要惹她。
绝对不要。
就连顾泯以后也要好好相待。
片刻之后,另外一个杀手被阿桑所杀,阿桑从那堵墙里穿了过去,来到了大街上。
那里只有些鲜血,没了别的东西。
顾泯不见了。
阿桑很清楚,自己小师弟此刻应该是伤重了,绝对不可能跑很远,可这会儿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着长街,这位才入结发的大修行者,身体内的气机疯狂涌出,她作为一切的中心,气机开始散发出去。
一道道墙壁开始碎裂,烟尘来不及生出便被气机形成的狂风吹飞,远处的建筑开始倒下。
一些尚未来得及离开的修行者被这气机击中,当场死去,没有别的任何可能。
半刻钟之后,以阿桑为中心,方圆至少两里的建筑彻底被撕裂。
一位结发境的修行者生气了,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更严重的事情则是,那个人叫阿桑。
很快,咸商城的很多地方都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长街上马蹄翻飞,披甲而来的士卒们停在废墟前,看着很远处的那个女子,没有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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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的结发修行者不多,但绝对不可能只有阿桑一个,可是能够在这个境界大闹咸商城的,只有阿桑一个人。
看着不断赶来的修行者和士卒,阿桑站在原地问道:“我小师弟呢?”
声音不大,无比平静。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局
马车缓缓到了宫门外,按着宫里的规矩,除去那位公主殿下,其余的任何人都要下车步行,可现在来的就只是那个公主殿下。
宫门守卫没敢拦着,马车就此进入了皇宫中,少女在车厢里,看着嘴角已经开始变得乌黑的顾泯,当即立断说道:“去找医官。”
马夫应了一声,马车朝着宫里的某处而去,马蹄声并不急促,因为就算是公主殿下也不能在这宫里疾行,否则一定会被治罪。
车厢里的少女心急如焚,她看着自己怀里的那个少年,在不断的说着,你不要死。
马车朝着某处而去的时候,正好便要经过某座宫殿,那里住着的那个女人是某位皇妃,她不是某个皇子的娘亲,也没有多么美艳,当初大祁皇帝将她带入宫中完全是为了稳固朝中的某种关系。
可以说她是政治的牺牲品,但天底下的女人,大多都不会因为知道这个道理便放弃进入皇宫,她们能接受自己现在的处境,却不会甘心。
那个女人叫淑妃。
她正在偏殿里吃着岭南送来的果子,很快便有宫女前来禀报,说是公主殿下入宫了,随着这个消息被传到她耳朵里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她的眼睛亮了几分,然后有些担忧的说道:“这事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你不是不知道。”
“娘娘,陛下之前没有做什么,难不成现在就会做什么?”
那个宫女低声道:“陛下是个聪明人,小殿下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少年,他只是个替死鬼,是一枚棋子。”
淑妃皱眉道:“即便如此,让人知道殿下和我有关系,只怕是不好。”
“娘娘多虑了,陛下一代雄主,怎么会在意这个?”宫女继续说道:“事后自然能处理干净,娘娘说不定凭此果敢,便能重得陛下的欢心。娘娘,后宫多年无主了,您难道就没有任何想法?”
多年前,那位玉妃没能成为皇后,但另外的人成了皇后,并且生下了皇子,只是那位皇后命短,没过多久便死在了宫里,然后这么多年,宫里就再也没有第二位皇后了。
对于皇后的位子,没有人不心动。
淑妃这种不受宠的妃子也不会例外。
“那就做。”
很快她就下了决心。
恰巧,就在这个时候,那架马车来了。
……
……
马车停在了淑妃宫前。
车厢里的少女怒道:“怎么停了。”
就在这个时候,淑妃掀开了帘子,看到了在车厢里的顾泯。
“小鱼儿,这是怎么回事?”
淑妃的脸色陡然一变,大祁皇帝最喜欢的这个小公主叫见瑜,宫里疼爱她的长辈,都喜欢叫她小鱼儿。
“啊,娘娘,这个人要死了,我得给他找太医,麻烦娘娘赶紧让我走。”
“小鱼儿,你运气真好,现在我宫中就有太医,你把他抬进来。”
“好。”
……
……
顾泯被抬到了床榻上,一旁的角落里,淑妃担忧的声音响起,“你们确定把他在这里弄死,真的没有问题?”
同在角落里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之前说话的宫女,“娘娘你放心,完全不会出问题,陛下定然不会怪罪,甚至还会嘉奖娘娘。”
另外一个太医打扮的人也是附和说道:“恭贺娘娘,这后宫终于是要有主了。”
淑妃原本还有些举棋不定,但一听到这种话,心思当即便飘了出去。
“好,快些动手就是。”
那太医模样的人继续说道:“娘娘好魄力。”
说着话,他便朝着顾泯走去,拿着银针,但另外一只手里,却是拿着一瓶丹药。
……
……
顾泯入宫的消息,其实有人比淑妃更早知道,那就是那位想知道任何事情便能知道的大祁皇帝。
不过这个时候
,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太傅,只有一个老太监。
老太监是当初在烟山上,除去大祁皇帝之外,唯一一个看到铜镜里的光景的人,从此点,便可以推算出他有多受大祁皇帝的信任。
“陛下,那个少年现在就在淑妃宫里,要不要做些什么?”老太监把所有消息告诉大祁皇帝之后,还是问了一句话。
之前他以为那个南楚国君才是遗失的小殿下,后来他又重新猜了猜,发现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于是这会儿才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顾泯是那个小皇子,他很早就已经做出了决断,怎么会还来相问,可顾泯到底是不是小皇子,他不知道。
所以才问。
“你知道玉儿生得很好看,你觉得她的儿子会不会也很好看?”
大祁皇帝的声音蓦然响起,就像是夜色里的一道光。
“陛下英明神武,玉妃娘娘更是美若天仙,想来不管怎么说,小殿下都该是生得极为好看,再加上陛下您的修行天赋,小殿下也该是天才,这也是陛下为何能够确定这么一个范围的缘故。”
大祁皇帝又问道:“那你说,他要果真是朕的儿子,朕想要把他的名字写入宗谱里,以后立他为太子,会有多少人反对?”
“很多。”老太监不敢胡说,只是直白开口。
“说几个名字。”
“太傅大人,太保大人,刑部礼部和吏部,还有……大宗正。”
老太监苦笑道:“毕竟玉妃娘娘和北陵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很多人都不会同意陛下的想法,别说是立为太子将大祁交给他,就算是让小殿下回到皇宫,也不太可能。”
大祁皇帝说道:“那你觉得如果是这个少年,朕的其他儿子比得上他?”
老太监认真地说道:“那要看陛下问的是哪一方面,如果是修行,几位殿下自然比不过,可是其他方面,便不一定。”
“你是说城府,是说谋略。”
老太监嗯了一声,“老奴以为,陛下春秋鼎盛,考虑这些事情还为时尚早。”
大祁皇帝感慨道:“当然还能活很多年,可这份基业总归有一日要交到后人手上,大祁以后会怎么样,朕当然很担心,因为这不是朕一家的事情,这关乎着整个大祁,十三州,无数百姓。”
老太监说道:“陛下是整个大祁百姓心中的君父,担子当然极重。”
大祁皇帝笑道:“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你去传朕的旨意,把淑妃打入冷宫。”
老太监一怔,随即问道:“那以何种理由?”
“不要理由。”
大祁皇帝冷声道:“这场闹剧朕可以看着,但那个少年朕却不止只是当他是个棋子。”
——
淑妃宫内,那个太医扳开顾泯的嘴,就要将那颗丹药送入他的嘴里,门忽然被人推开,见瑜公主出现在门前。
“你要做什么?”
她疑惑道。
“殿下不知,这是续命的丹药,喂他吃下之后,自然能吊住一口气。”那个太医有些惊异,但是很快便恢复镇定。
一旁的淑妃也赶紧说道:“黄太医是太医局里的妙手,小鱼儿你莫要质疑黄太医。”
见瑜公主皱眉道:“黄太医,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宫里有一位黄太医?”
淑妃脸色一变,但很快便笑道:“黄太医是最近才奉旨进宫的,小鱼儿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别拦着了,要是等会儿他出了什么问题,你不得后悔死?”
见瑜公主将信将疑,但还是没有再说话,看着那位黄太医将一颗丹药缓缓地放入顾泯的口中。
就在这个时候,顾泯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手里的烛游珠,这一瞬便变成了一柄雪白的长剑,正好便洞穿了对方的小腹。
黄太医口吐鲜血,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整个人的生机开始不断流失。
而房间里看到这一幕的淑妃和见瑜公主都吓傻了。
就连那个宫女都不知所措。
顾泯忽然醒来本来就是意外,但更为意外的事情却是他醒来之后,居然都没有怎么考虑,便做出了决断。
他怎么知道那颗丹药是害他的,他怎么知道黄太医是假的?
顾泯的确都不清楚,但他胸前在疼,这就够了。
这是他的身体在提醒他,眼前这个人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那人想要害他。
那他就只能请他去死了。
有些费力的推开那具尸体,顾泯坐了起来,看着周遭的布置和淑妃的打扮,心想怎么又来了皇宫。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淑妃便猛然大喝,“大胆,敢在本宫面前持剑行凶,你有几个脑袋,来人,拿下,即刻斩杀!”
眼见不能下毒了,淑妃也没有犹豫,当即便下了别的命令。
反正无论如何,都是要顾泯去死的。
顾泯握着剑,看着那个女人,他不管这里是不是皇宫,也不管那个要他死的人是谁,反正他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娘娘,你……”见瑜公主瞪大眼睛,远远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会这么发展,它只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顾泯费力的扶着床边站起来,看着淑妃,没有说话,只是随时准备出剑,他的身体很糟糕,还能出一剑就不得了。
一剑之后,他很有可能会再度晕过去。
甚至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劫持一个人才是。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却是,在淑妃大喊之后,并没有什么人冲进来,一片安静,似乎安静的有些可怕。
淑妃也感受到了,他瞪着某处,忽然大叫道:“人呢!”
门再次打开,却没有人站在门前,而是有很多人站在庭院里,也有很多人跪着。
站着的那个人,宫里谁都认识他,他是大祁皇帝最信任的奴才,每一次传旨,都是他去。
而这一次,好巧不巧,他的手里也有一道圣旨。
看着里面,那个老太监开口道:“有旨意。”
这三个字是在提醒在场的人们,该跪了。
淑妃跪了下去,那个宫女跪了下去,见瑜公主跪了下去,顾泯没有。
他站着,没有跪。
老太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开始宣读圣旨,圣旨很简要,就说了那么一个事情,那就是把淑妃打入冷宫,这辈子永世不得出宫。
没有说理由,也没有说别的任何东西。
“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淑妃忽然歇斯底里的吼起来,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原本之前才被那宫女蛊惑,说是有可能成为皇后,可为什么这才多久,自己便要被打入冷宫了?
老太监没有看她,只是盯着那个宫女说道:“把她拿了,杖毙。”
无比平静,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做过很多次,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难以下手的。
顾泯好像还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没有听完,便感觉身子一软,就这样又倒了下去。
他再次昏了过去。
……
……
皇宫里乱了一阵,不过只在淑妃宫里,随着这位本来就不受宠爱的妃子被打入冷宫,宫里的这些宫女太监被重新安排差事,这座宫殿被贴了封条,老太监冷漠看着这一切,见瑜公主问道:“父皇呢,他会救顾先生吗?”
之前她听过自己的皇兄这么叫他,现在她便跟着叫了。
老太监谦卑的开口,“殿下不要担心,陛下不让死,在这皇宫里,他想死都死不了,陛下要是对他不上心,怎么会有老奴的事情?”
见瑜公主好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这些日子传言的事情,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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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没有打算就这么回答,而是笑着说道:“殿下是陛下的公主,血脉连心,您肯定比老奴更清楚。”
见瑜公主皱眉,“连你也不知道?”
这一次老太监只是笑,这就什么都没说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朕来告诉你
长街上的对峙没有太久,因为很快便来了人。
一架马车匆匆赶来,豫皇子走出车厢,来到场间,咸商城的这些修行者和御林军,纷纷都朝着他行礼。
谁都知道,皇帝陛下最不喜欢这个儿子,可再不喜欢,他都是皇子,即便有人再如何轻视他,此刻都只能老老实实的沉默下来。
哪怕这个时候有很多人都想将眼前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子斩杀,但也只能按捺不动。
京府衙门的那位府尹大人看着豫皇子拱手行礼,“殿下,想来这是生出了什么误会,既然这位是您的门客,那下官便先行离去了。”
这位京府府尹虽然是整个咸商城最大的行政长官,但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够插手的,就像是今天这样,要不是必须出面,他是绝对不可能来这里蹚浑水的。
来之前的风声他也听到一些,便更加生出了能躲就躲的想法。
“府尹大人且慢,孤还有一个朋友,不见了踪迹,还望府尹大人好好替孤找找。”
豫皇子吩咐下去,自然没有问题,府尹领命之后领着衙门的衙役离开,之后那些御林军也被豫皇子打发,最后这里只剩下阿桑和苏宿。
“我小师弟呢?”
阿桑很平静,看不出来情绪。
豫皇子说道:“顾先生的踪迹孤会全力找寻,请不必担心,只要顾先生还活着,孤就一定会找到他。”
豫皇子来得急,还不知道顾泯此刻已经被他的妹妹,那位见瑜公主带进了皇宫里,要是知道,他也不必如此。
阿桑深深看了豫皇子一眼,没有说什么,便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接话的想法,苏宿站在原地想着,其实刚才他看着阿桑的眼神就在想,要是今日阿桑的境界不是结发,恐怕整个咸商城就直接被她拆了吧。
彪悍的女人。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瞬间苏宿就想起别的事情,然后嘟囔道:“小顾,你福大命大,可不要就这么死了,不然以后的日子里多没意思啊。”
……
……
顾泯睁开眼睛的时候,大祁皇帝正站在不远处。
“柢山至宝烛游珠,朕记得它上个主人是晚云真人,那也是朕为数不多欣赏的前辈之一。”
没等顾泯彻底清醒,大祁皇帝便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太医有问题,为什么如此果断?”
虽说大祁皇帝没有亲自去淑妃的宫里,但也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
顾泯回过神来,这已经是短暂的几日里,第二次见到这位大祁皇帝了。
“直觉。”
一切无法言说的事情,都可以用直觉两个字来掩盖。
大祁皇帝没有刨根问底的继续问下去,只是朝着顾泯走了过来,看着他说道:“你之前做的,让我更欣赏你了。”
大祁皇帝不等顾泯回话,便很感慨的说道:“朕这辈子有六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不必说,皇位怎么都传不到她手里,可朕的儿子们,每个都想要朕的皇位,可朕不喜欢他们,不是主观上的想法,只是他们的能力不够,你可以说他们尚且年少,还有很多年可以打磨,大器晚成的例子当然有,可朕不相信他们就是其中一个,朕当然还能等几十年,慢慢把他们其中的某一个培养成为一个不错的皇帝,但那不是朕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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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帝王,而且是城府极为深沉的帝王,和臣子们说话从不露底,就连亲近的儿子们也只能靠猜才能知道他的意思,为何会在现在好似无比真诚的和顾泯说着话。
这不符合大祁皇帝的身份。
顾泯躺在床上,浑身无力,也就没有去想该如何坐起来的事情,他说道:“陛下到底想说什么?”
这是第二次见大祁皇帝,或许是因为之前有过第一次,也或许是因为,才经历了生死,顾泯说话要淡然很多。
“朕早就说过,很多年前朕有个儿子丢了,被人带到了南陵的某个地方,朕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最后好不容易确定了范围,却还是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朕有些苦恼。”
“陛下贵为南陵第一人,难道没有任何办法确定?”
顾泯看
着某处,但是没有看大祁皇帝。
“没办法,俗世里那所谓的滴血认亲是胡扯,这个世上的人,血有不同,但只有几种不同,一旦是相同的,血便能融和,如何能够按着这个办法来找人?”
顾泯沉默下来,之前李乡的鲜血能够打开那道宫门,岂非就是一种辨别的方式?
大祁皇帝看着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平静道:“那种办法,只能用来识别特殊血脉,说到底朕如何强大,皇族的身份多么高贵,都是一样的,并不特殊。”
言语中,大祁皇帝已经在给顾泯透底,李乡能够打开那道宫门,并不是因为他是大祁的皇子,反而是一种特别的血脉。
那么说起来,大祁皇帝想要找到自己的皇子,并不容易。
玉妃已死,若是所有的所有讯息都被摧毁,那么大祁皇帝寻子还能怎么寻?
即便他把范围再度缩小,变成两人之间,那也有可能认错。
“那陛下寻子,倒是有些困难了。”
顾泯想来想去,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朕知道。”
大祁皇帝转过身去,“朕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有了判断,但朕不告诉你。”
顾泯说道:“陛下的判断有可能是错的,不要笃定。”
“朕在任何时候都是对的,不会错。”大祁皇帝忽然转过身来,非常严肃的看着他。
顾泯又一次沉默。
“在洞府里,朕一直看着你。”大祁皇帝意味深长的说道:“在郢都待了很多年,把那里当成了你的家?”
“陛下的判断来自何处?”
顾泯没有回答,反倒是也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更为直接。
大祁皇帝平静的说道:“你生得很好看。”
顾泯不说话,他长得很好看,谁都知道,现在整个咸商城的人都知道了,当然还有一些人也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那位玉妃也生得很好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总有一个人是错的
“那不是理由。”
顾泯反驳,天底下生得好看的人有很多,这不能作为凭据,而更为让他认定自己不可能是那个答案的理由是更为直接。
他见过自己的娘亲,那是个生得极美的女子,而且十分温婉,他是自己的爹爹最喜欢的女子,脾气很好,待家里人很好,待下人很好,不管是谁,她都不会苛责,可惜这样的娘亲,却没能活太久,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病死了,然后过了不久,他的爹爹也跟着病倒了。
两个人都死了之后,他的大哥开始当家,前些年他的大哥害怕他的兄弟们会抢他当家人的位子,所以把兄弟们杀了一些,不过那个时候,自己的大哥除去有些猜忌之外,还是个很不错的当家人,把家当得很好。
那个时候顾泯很害怕,因为兄弟们死了很多,他怕下一个就是自己,所以一直活得小心翼翼。
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他的身子发生了些变化,每每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候,胸前便疼痛难忍。
这或许是上天在逆境之中,给予他唯一的礼物,好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这是他无比真实的过去,顾泯很清楚很明白。
“那就是理由。”大祁皇帝无比笃定,“朕不会错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
两个人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但谁都知道对方表达的意思了,“朕找了朕的儿子十几年都未果,对方的手段自然超乎朕的想像,因此你经历的不一定是真的,你看到的也可能是假的。”
在最后的底线前,两人不停的绕着这个话题说着自己的判断。
顾泯说道:“陛下,我不想说这件事了。”
他很疲倦的开口,为了这件事,他耗费了很多精力,可还是不得不去面对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件事。
那就是大祁皇帝好像是很喜欢自己那个遗失的儿子,而且还有想法要立这个儿子为太子,甚至是要将大祁的基业都交给他。
在这样的倾向下,顾泯只要但凡点头,他能得到的,有无数多,他之前那些年失去的,这会儿统统都要拿回来。
大祁皇帝最喜欢的
皇子,光是这几个字,在南陵就足够了。
大祁皇帝在床边坐下,又一次平静开口,“朕还没有告诉你,朕为什么执着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顾泯闭着嘴,不准备接话。
“朕之前说了,要保住大祁的基业,随便拎个儿子出来打磨几十年都可以,但是朕还有事情要做,而且那事情不一定能做完,所以要一个人继承朕的遗志。”
“听话的人会有,但是不一定有能力完成,你看起来不是个应声虫。”
顾泯还是没说话。
“但你绝对和朕的想法一样,会为了这件事付出毕生的精力。”
说完这句话,大祁皇帝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沉浸在某件事里,显得无比开心,仿佛他脑海里的那件事,便是这个世上最为完美的一桩事情。
顾泯看到了他的表情,然后便忍不住了,他开口问道:“是什么事情?”
大祁皇帝看着他,认真说道:“大祁只有半壁天下,朕要做的,当然是北上,灭掉大应,一统世间,再造一座一统世间之王朝。”
自大宁王朝分崩离析以来,这数百年无数君主,没有一位不想再造一座王朝,就和大宁王朝当初一样,一统世间,成就万古伟业,但是这样的事情,想归想,要实施起来,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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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祁王朝能够一统南陵,便是数代人的努力,在大祁皇帝这一代灭亡南方六国之后,正式达到顶峰,就连朝堂里的那些朝臣都认为,大祁王朝至少还得发展数十年,才会生出对北方的觊觎之心,但谁也没想到,现如今的这位大祁皇帝,竟然是在现在,便生出了北上的想法。
开启战事,一统世间。
这的确是一项十分浩大壮阔的事业,想要完成不容易,更可以说失败的几率更大。
所以才迫切需要一个很不错的接班人。
大祁皇帝的眼里满是光辉,那是雄心壮志,那是无边壮阔的世界。
世上的男子哪个没有雄心壮志,尤其是像大祁皇帝这样的男人。
顾泯想着,如果我真的是那个人,我会不会也很心动呢
?
可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坚信自己不是那个人,也相信命运不会再和他开玩笑,而大祁皇帝坚信他就是那个人,于是说了很多。
很多话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他不是没有亲人朋友,可最心底的那些话,别的人又怎么配听?
要不是顾泯表现得很好,要不是他认定顾泯就是那个人,这些话也不可能告诉他。
顾泯感受得到空气中流淌中的是信任,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信任他,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判断?
可这种信任,让顾泯很难受。
这难受源于他要做的事情,也源于他坚信自己不是那个人。
“您或许还有别的理由。”
顾泯又开口了。
他试图在大祁皇帝的理由里找到破绽,从而给自己一个不是的理由。
“当然还有,只是不想告诉你。”
大祁皇帝温和说道:“朕除了是个统御天下的皇帝,还是个父亲,这个世上哪里有父亲认错自己儿子的呢?”
顾泯摇头,他不认可,这只是牵强的说法,他忽而开口问道:“刺杀这种事情还会继续吗?”
今日他能捡回一条命是运气好,但不一定之后也会运气很好,所以他忍不住开口,若是以后一直都要被刺杀,他会觉得很麻烦。
“自然不会了。”
大祁皇帝说道:“今日不死,不是运气,是朕不让你死,没有见瑜也会有别人,你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死不了。”
顾泯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就这样沉默下去也好。
“朕觉得……你留在咸商城如何?”
没有命令,到了最后甚至变成了问。
顾泯没有犹豫,摇头道:“我要回柢山。”
大祁皇帝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至少,朕让你来的时候,你来一次?”
这是请求,顾泯觉得很怪异。
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是父子,那么一定会是这个天底下最为怪异的父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蹄声在皇宫的宫道里响起,车厢里有两个人,见瑜公主和顾泯。
之前是见瑜公主把顾泯带进宫的,现在也是她把顾泯带出宫去,这叫有始有终。
只是顾泯入宫的时候,看着只有一口气的样子,甚至是随时会断掉,但没有想到这会儿要离开皇宫的时候,就一切如常了,他胸口的伤势好了,除去脸还有些苍白之外,没有别的问题了。
见瑜公主在车厢里静悄悄看着他,没有说话,出宫之前父皇见过她,没有说什么废话,就只说了以后亲近,眼前这个人可以比豫哥哥更亲。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从这么一句话,她甚至就可以判断顾泯就是她的哥哥,也就是父皇丢失的皇子。
这个事实太过震撼,让她在震惊之余,甚至还有些失落,失落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觉得眼前的少年生得很好看,这么好看的少年,为什么会是她的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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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起来心底的失望,见瑜公主尝试着打断僵局,“顾先生?”
顾泯转头,看着她,想了想,然后说道;“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见瑜公主微微一笑,一张小脸上忽然露出两个梨涡,显得无比可爱,“顾先生不必道谢,顾先生是豫哥哥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啊。”
她也不笨,顾泯的身份父皇没有公之于众,显然就是说明父皇也有忌惮,她自然不会当面就喊出来,所以现在喊顾先生,还是很不错的。
“顾先生,你之前为何能确定哪个太医有问题?”
这个问题之前大祁皇帝也问过,不过顾泯没有回答。
那会儿他只说是直觉,除此之外便没有说过别的,这会儿见瑜公主开口问着,顾泯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他想了想,也跟着说了个直觉。
大祁皇帝不知道相不相信,但见瑜公主却是很认真的说道:“真的是这样,我有时候也有直觉。”
顾泯沉默下来,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见瑜公主是很聪明的人,所以很明智的在之后便不继续说话了,两个人很沉默,就这样,马车缓缓来到了那
座庭院前。
顾泯准备起身,见瑜公主问道:“顾先生这一次离开咸商城,就不回来了吗?
之前出宫的时候,她得到些消息,知道顾泯要离开咸商城的事情,几乎已经是定局。
顾泯说道:“会回来的。”
当然会回来,只是到时候以何种姿态后来,就真的是说不清楚了。
见瑜公主没有听出里面的意思,只当顾泯还有想法,便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顾泯从车厢里走出去,居然是忘了和见瑜公主道别,而见瑜公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马蹄声很快响起,她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时隔半日,再度回到这座自己名下的庭院,顾泯有些感慨,不过他还是很快就进入其中,自己的师姐阿桑,就在屋檐下。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甚至也失去了光泽,看得出来是受了很重的伤。
好在她的眼睛很明亮。
“小师弟,你回来了?”
坐在屋檐下,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顾泯鼻头一酸,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的师姐为他付出了多少。
来到师姐身侧坐下,阿桑很淡然,“没什么大事,只是境界不够,不然也用不着你自己回来。”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顾泯能够听出其中蕴含着的意思。
如果自己师姐真是那位女子剑仙那样的人物,今日顾泯被人带走,或许咸商城便要被她毁去一半,要是顾泯死在这里,整座咸商城就要都毁去,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她和大祁皇帝的一场大战,至于生死,不关心。
顾泯只是没见过那个女子剑仙,要是见过,便该知道,自己师姐和她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区别,要是真说有区别,就只是境界不同而已。
“师姐,没事的,我命大,死不了。”
“那你去了什么地方?”
阿桑看着他,轻声开口。
顾泯想了想,决定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自己的这位师姐,从去皇宫开始,一直
到那位大祁皇帝给他讲的事情。
如果说顾泯这辈子还有什么值得彻底相信的人,就只有两个了。
一个是李乡,一个是师姐阿桑。
除去这两个人之外,其他人绝对不可能让顾泯绝对相信,而在这个两人之间,其实顾泯现如今也更倾向相信阿桑。
这是待他极好的师姐,虽然看起来很冷漠。
顾泯缓缓说着,那些不管是谁听来都会觉得惊异的故事,但在阿桑听来,却好像是十分平常一样。
她甚至都没有生出意外的情绪。
顾泯说完了那个故事,然后叹了口气。
阿桑说道:“看起来你很快便要完成中兴柢山的使命了。”
这是调侃,很少会在阿桑的嘴里说出来。
顾泯无奈道:“我觉得他肯定是疯了。”
不在大祁皇帝身边,说话自然便没了顾忌。
“你说南陵的第一修行强者,整个南陵的主人,是个疯子?”阿桑微笑道:“我觉得小师弟你可能疯了。”
顾泯问道:“他没任何证据,就是一个猜测,便如此笃定,师姐你觉得他很正常?”
阿桑摇摇头,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他说的都是假的,他在利用你,想来一座王朝的皇帝怎么可能这么早便摊牌了,难道真是爱子心切?当然第二个可能,便是他说的都是真的,你就是那位小皇子,他也很愿意把大祁交给你。”
这个推论顾泯自然也知道,但他依然很疑惑。
“其实这一切都取决于你,小师弟。”
顾泯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阿桑说道:“他有他的判断和依据,他可以说你是任何人,那是他的意志,可小师弟你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顾泯喃喃道:“我是什么人?”
顾泯想着这个问题,眼神迷茫。
阿桑看着他问道:“那么小师弟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朕是觉得你蠢
自己什么人?
顾泯很清楚。
他自己的身份,他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即便知道他身份的那些人,几乎都已经死了,即便他从离开郢都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的身份。
这数年里,不管是见谁,对谁说话,他都始终没有再提起过自己的身份,但不提起,并不代表着他便忘记了。
那事情是他最后也是最大的秘密,如何能够忘记。
“只要你还知道你是什么人,那么别人说你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
阿桑苍白的脸上带着几抹淡然,还有几分难以捉摸的情绪,她就这样看着顾泯,然后又说道:“说点我平日里不想说的。”
“这个世上,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成为什么人。”
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顾泯坚信不疑,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又没有这么简单,就拿现在这件事来说,倘若他真的是大祁皇族,那么之后要为南楚复国,怎么来面对大祁?
一者是他血脉归属,一者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却被大祁毁去的理由。
“我还记得,史书上写过,有两座前后相连的王朝,前面那座王朝的开国君主甚至还是后面那座王朝的开国君主的表哥。有如此血缘关系又如何,到了该推翻对方的王朝,执掌天下的时候,又何曾手软过,后面那位开国君主的二儿子更是杀了几个兄弟,骨血相残,方才成了一代雄主,此后史书上对他也不见得有多少骂名,反而多是赞誉。”
帝王之家,父子相残,兄弟相杀,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那册史书顾泯也读过,那是留下来的真实故事,杀了表哥的那人建立了一座十分强大的王朝,杀了兄弟的那位甚至成为了历史上有名的明君。
“再说一句,你和他即便要有关系,也只有一个很浅显血脉关系,除去这个之外,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值得你纠结呢?”
换作以往,阿桑绝对不可能说这么多,因为她的脾气就是这样,可今天她发现自己的小师弟很有问题,在讲那个故事的时候,小师弟的手在微微颤抖,手颤抖倒是没什么大事,可若是那颗心也在抖呢?
她知道自己的小师弟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绝对天才,也知道他的天才不仅来自他的天赋,还有他过人的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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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天赋之外,心志是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这个世间最强大的那些人里,或许并不是全部都是天才,但那些人全部都该是心志坚毅之辈。
阿桑也很明白,自己的小师弟要是那颗心出了问题,以后的路便会变短,不管这对他有什么影响,阿桑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那是她的小师弟。
所以她说了这么多。
自己的小师弟,自己这个当师姐的,要竭力护他周全。
顾泯看着阿桑,认真的说道:“师姐,我明白了。”
他说我明白了,但没有说清楚是明白了什么,是明白了那位大祁皇帝为什么要这样说,还是明白别的什么?
都没有说,他只是说我明白了。
阿桑笑了起来,“小师弟,你果然是个很不错的人。”
这不知道是几次夸奖了,但阿桑愿意说,顾泯也愿意听。
“那回柢山吧。”阿桑揉了揉眉头,有些疲倦的说道:“师父说咸商城是个旋涡,我之前没想过有这么麻烦,可这会儿才明白,的确如此,师父虽然很多话都没道理,但这句话说得不错。”
咸商城是个旋涡,尤其是对顾泯来说。
“现在就走?”顾泯小心翼翼的问道。
“火锅也吃了,人也差点死了,咸商城还有什么值得留下的理由?”
阿桑说道:“回柢山吧,以后无事也尽量不要离开了。”
顾泯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
想要离开咸商城,自然不是难事,大祁皇帝没拦着,豫皇子还认为顾泯是他的门客,所以在顾泯表达了这个意思之后,很快一架马车便来到了庭院前。
师姐阿桑受了些伤,所以这一次回柢山,要用马车。
顾泯站在庭院前,咧嘴笑着问道:“师姐,这样会不会太慢了?”
阿桑自顾自钻进车厢里,“还可以,慢慢走,山就在那里,自然能走到。”
顾泯觉得有些道理,很开心的跟着师姐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阿桑看着他,顾泯也看着阿桑。
“你进来做什么?”
“坐车走啊?”
“那么谁赶车呢?”
“啊……这样啊。”
顾泯钻出车厢,坐下之后拉住缰绳,马蹄声响起,马车朝着城门而去,不是很快,但就像是师姐说的那样,慢慢走,总归是有一天能够走到的。
马车从庭院前离开,走在咸商城的城里,很多百姓都看到了,但实际上盯着这驾马车的,还有很多双眼睛。
他们看着这驾马车,直到注视着马车真的离开了咸商城,只留下一道影子。
很多人看着那道影子,思绪万千。
……
……
皇宫里,大祁皇帝从那座大殿里走出来,这一次他穿着黑色的帝袍,整个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着极为严肃。
在他的身后,跪着六个人。
正好就是六个皇子。
没有人敢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也更
没有人敢开口说些什么,他们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父皇,这位南陵真正的主人,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他对这个世间所有的事情认知,都来自于自己的判断。
他认为自己是对的,永远是对的。
他们也知道父皇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召他们进宫,要让他们都跪着。
这里只有呼吸声,以及轻微的心跳声。
作为咸商城仅次于大祁皇帝的尊贵人物,六位皇子都知道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其中大部人都有了判断。
至少有三个人已经笃定顾泯就是那个遗失的皇子,就是那位小殿下,是他们的哥哥或者弟弟。
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心里当然有很多疑惑的,只是谁又敢在大祁皇帝面前问出来?
父子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关系之一,可是生在帝王家,却又不是这样了。
他们没有普通父子那般亲近,父慈子孝更是说不上,因为大祁皇帝不是普通人,他是很强大的修行者,而且他的基业也很大,皇子们常常在想,要是自己的父亲不是皇帝,只是最强的修行者,恐怕不会留下子嗣。
基于这个原因,他们之间当然谈不上亲近。
所以他们跪着的时候,想了很多。
“一群蠢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祁皇帝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没有什么力量,也不决绝,就好像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
更不像是骂人。
“父皇息怒!”
不管大祁皇帝是不是真的生气,但这句话绝对是不能少的,几位皇子异口同声。
这是做儿子的应该有的样子。
“谁做的?”
大祁皇帝在开口询问,虽然只有三个字,但谁都知道他问的是刺杀顾泯的事情,那件事一定会是六位皇子中的某个做的。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的父皇已经知道是谁,但却没有想到自家父皇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没有人答话,因为没有人想要承担这个罪名。
即便承担了这个罪名也不会死,也不会有人愿意承担。
空气很安静,更像是让人喘不过气那般。
忽然,不远处有人轻声开口,“陛下,大宗正来了。”
是个小太监,他站得很远,不敢靠近,但这件事一定要禀报陛下才行。
大祁皇帝头也没回,只是平静说道:“让他等着。”
大宗正能够处理所有皇族,包括大祁皇帝,这是祖宗律法,不容置疑。
要处理皇族,要大祁皇帝愿意让他处理的时候。
要处理大祁皇帝,要大祁皇帝没办法拒绝的时候。
可这个时候,远不是这两种时候,所以大宗正就在外面等着,没有半点办法进入其中。
“朕不生气,对于你们,朕还能说什么呢?”
之前朝臣和百姓们都在讨论哪位皇子更受皇帝陛下喜爱,虽说都没有准确的说法,但总归有个先后顺序,当然这不管是谁在讨论,最不受皇帝喜欢的人一定都是豫皇子,这几乎没有什么争论。
可谁知道,这会儿大祁皇帝表露出来的意思,好像都是厌恶。
没有别的情绪。
“朕在等一个答案,难道你们就让朕一直等下去?”
大祁皇帝的嘴角略微有些嘲弄,不知道是对这些皇子还是对他自己。
六位皇子低着头,也没有人抬头。
这幅画面很诡异,就像是什么传说中的场景。
“姜淳。”
良久之后,大祁皇帝还是开口了,他转过身来,看着跪着的某个皇子。
被提到名字的那位皇子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小声道:“儿臣在。”
大祁皇帝六位皇子,五皇子名为姜淳。
“朕当初就不该给你起这个名字,可你为什么非要对得起这个名字,真是蠢。”
大祁皇帝微嘲说道:“有什么想说的?”
淳皇子犹豫了片刻,在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虽然知晓这会儿自己的父皇肯定是知道了自己做出的那些事情,但他依然决定不承认。
“启禀父皇,不是儿臣。”
他咬牙说道。
大祁皇帝看着他,没有什么情绪,然后他说道:“你觉得朕也蠢吗?”
“儿臣不敢,父皇是这南陵的主人,英明神武。”
大祁皇帝说道:“押去宗人府,朕不想再见到他。”
这话是对旁人说的,但最重要的还是后面半句,不想再见到这位皇子,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位淳皇子从此便没争夺皇位的可能,只要大祁皇帝还活着,他就永远不可能再出来。
除非大祁皇帝改变想法。
可谁都知道,大祁皇帝哪里是那么轻易便改变想法的人。
这无疑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没有审问,大祁皇帝这便一言而决,彰显他无比的权力。
其余几位皇子甚至连求情都不敢。
一个个跪着,没有人敢出声。
有太监走上前来,就要将淳皇子带走。
“父皇!”
淳皇子忽然咆哮道:“父皇你为了一个十几年都没见过的儿子,就要让您亲眼看着长大的儿子去宗人府度过这一生?
”
淳皇子素来温和,但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如此了。
大祁皇帝看着他,没说话。
“父皇,你知道不是我,不是我啊!”
他明白,大祁皇帝既然能知道找人杀顾泯的就是他,也该知道真正授意他这么做的还有人。
之前他尚且还能扛下,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不想扛,也扛不住了。
“朕知道,又如何?”
大祁皇帝厌恶的说道:“朕惩处你,不为你所做的事情,只为你的愚蠢,你太蠢了,蠢到朕都没有耐心再多看你一眼,你为别人做挡箭牌,那人比你高明,朕姑且便多看他几眼,至于你,朕不想看了。”
是的,大祁皇帝决意惩处淳皇子,不是因为他派人刺杀顾泯,而是因为他太蠢了,之前他对顾泯说过,他当然还能活几十年,有精力去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但是他还是嫌弃淳皇子太蠢了。
他很不舒服。
所以决定将淳皇子踢出去。
这个时候,跪着的皇子们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那所谓的皇子的试炼其实不是进入大能洞府的事情,而是这些年一直都在进行的。
这咸商城发生任何大事,有牵扯到他们的,他们都必须做出选择,在这一次次选择中,有时候做错了些事情,便会引来大祁皇帝的不满,从而丧失继续的资格。
就像如今的淳皇子,在他诞生的十几年之后,他在今日退出了这个舞台。
有人庆幸,是因为少了一个皇子,他们成功的几率就又大了些,有的人担忧, 因为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踢出去的人。
没有人舍得皇位。
但这场不知道还会持续多少年的试炼,却只有一个考官。
那个人是他们的父皇。
什么事情,他都能一言而决。
想到这里,几位皇子都有些恐惧。
“回去吧。”
示意太监将淳皇子带走,大祁皇帝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他转身走回大殿,等着见大宗正。
几位皇子仍旧高呼,“恭送父皇!”
然后这才起身,然后退去。
几位皇子走在宫道里,很沉默。
淳皇子没有说完的话他们都知道是什么,那个背后的人一定是他们五个之一,可是大祁皇帝不想听,所以他们都不知道。
但很多人都有了猜测。
豫皇子走在所有人后面。
“四哥。”
章皇子忽然停下,然后主动开口。
豫皇子一怔,然后停下。
章皇子开门见山说道:“四哥也不认为顾泯是父皇的儿子吧。”
豫皇子看着自己这个六弟,想了想之后,然后说道:“顾先生不像。”
章皇子笑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也觉得不是,父皇的心思从来都难猜,这次这么主动,又是请进宫又是传出风声的,这可不像是父皇。”
豫皇子苦涩一笑,“你敢说你了解父皇?”
按理说这身为大祁皇帝的儿子,肯定是最了解大祁皇帝的,可事实上呢?
他们要是真的了解,也就不用这些年里步步为营,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了。
“所以四哥,这一次就真的什么都没做?”
章皇子意味深长的开口,这才是他想说的事情。
只是他等来的就只是沉默,豫皇子沉默着没说话,直到离开宫道,走向宫门,他也什么都没说。
直到回到了车厢里,豫皇子才皱起眉头。
他们只是猜测,猜测到底谁才是那个皇子,虽说他不认为顾泯就是那个皇子,但这世上最多的不就是所谓的例外吗?
“你要真是,我会杀了你的。”
……
……
大宗正的白发被风吹了很久,然后被一个小太监领进了一座大殿。
那位大祁皇帝坐着等他。
“陛下,那个孩子来路不正,不能要!”
大宗正啪的一声跪下,苍老的声音在这座大殿里游荡。
很可惜的是,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大殿里都没有回应,那位大祁皇帝没有说话。
——
马车缓缓驶向远处,离开咸商城,沿着官道而行,没有要多少时间,便进入了一座小镇当中。
这是距离咸商城最近的小镇,有很多人,说是小镇,其实这看着和某座小郡城都差不多了。
顾泯驾车,停在了一家酒肆前。
阿桑说道:“喝酒。”
顾泯点头说道:“好。”
于是两个人便从马车里走下来,走进了那家酒肆里。
酒肆不大,酒客也不多,柜台前有个中年妇人打瞌睡。
顾泯去敲了敲柜台,中年妇人这才忽然惊醒,她正有些生气,就要开口骂人,可看到顾泯相貌之后,忽然便笑了起来。
“这哪里来的小哥,生得这么好看,要喝点什么,姐姐请客。”
长得好看的人,自然待遇会很好。
这妇人的一开口,很快便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阿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揉了揉眉毛。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得见秋池
酒肆不大,坐在里面自然一眼就能看完布局,更何况阿桑还是坐在的门口。
所以酒肆里的所有她都看见了。
不仅是那个妇人,还有几个酒客,酒肆里除去阿桑和顾泯之外,一共有四位酒客,其中两位,生得普通,一副普遍百姓打扮,皮肤有些粗糙,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除去这两个酒客之外,还有一个老人,儒士打扮,顶着一个酒糟鼻子,身侧放着一个书箱,衣衫上有许多尘土。
一双布鞋,已经破败。
眉间有些许疲惫之意。
看起来是个老而弥坚,想着学那位儒家圣人周游列国的老儒生,只是不知道他走过多少地方,又读懂了几卷书。
至于最后一个酒客,也是个读书人,看着不过是中年模样,穿着一件材质不差的淡蓝衣衫,梳了一个很不错的发髻,面前摆了一个酒杯,和一壶酒。
四人之中,就只有他最为讲究,另外三人都是用酒碗,就他一个人用的是酒杯。
站在柜台前,顾泯好不容易抱了一坛酒回来,可那妇人不依不饶,非要跟着顾泯来到桌前。
看到阿桑之后,妇人啧啧道:“怪不得不想理姐姐我,原来是早就有个漂亮的媳妇儿了,也是,你生得这么好看,这世上的好看女子,肯定是心甘情愿的往你怀里钻才是。”
这番算不上正经的言语,顾泯暗道不好,自己师姐要是动怒,只怕一抬手就要让这妇人遭殃,虽然师姐不会滥杀无辜,但也不好,谁知道当他看向自己师姐的时候,阿桑只是在倒酒。
她好像是全然都不在意。
这不是师姐的风格,顾泯因此多留了个心眼。
他抬起头貌似无奈道:“就别乱说了,我就是喝个酒,让我清静一点。”
说话的时候他顺便流露出了些气息,那妇人要是修行者,肯定会感受到,故而生出退意,但出人意料的是,妇人并没有半点异样,只是低头看着顾泯,埋怨道:“姐姐可是请你喝了酒,说两句话都不行?”
顾泯转头,就要开口。
“走,或者死。”阿桑或许是耐心全部都被耗干净了,所以张口便是如此言语。
阿桑没有看那个妇人,但开始散发出一道强大的气息,那妇人感觉空气有些冷,悻悻然朝着柜台走去,嘴里不知道还在嘟囔些什么,不过这个就实在是没有人听见了。
顾泯低声道:“师姐,你这个有些过分了。”
阿桑甚至此刻都没有理会自己的小师弟,只是自顾自端碗喝了一口酒,顾泯觉得有些不对,开口问道:“师姐,怎么了?”
阿桑平静的看着他,“等会儿我会把你丢出去,然后你自己赶紧跑,至于朝着哪里跑,你应该能过抉择,别想着回来找我,如果你我还有缘,那么柢山可见。”
顾泯一怔,随即下意识就握住了烛游珠。
“你境界太低,留下来是拖累。”
阿桑这一次异常直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意思,顾泯从未见过自己师姐这样,换句话说,那肯定是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的敌手,异常强大,阿桑自己都没有把握。
顾泯知道,自己师姐在咸商城里,已经入了结发境界,距离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也就只有一境之隔了。
这个世上应该没有多少修士能够威胁到自家师姐了。
可绕是如此,阿桑还是这么说话了。
“是伤势的缘故?”
顾泯有些担心。
阿桑摇头。
“那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
阿桑说道:“对方至少也是结发巅峰,距离金阙一线之隔,我的确没什么办法。”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事儿,我很喜欢你,小师弟。你好好活着。”
这里的喜欢当然不可能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阿桑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不会死的。”
说着话,她就站起来了。
没有人看她,哪怕她之前开口威胁了那个中年妇人,但也没有酒客在意,没谁会觉得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真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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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老儒生在桌上留下酒钱,然后便提着酒壶,背上书箱,摇摇晃晃的朝着门口走去。
阿桑和顾泯坐在门口,他要出门,就肯定要经过他们两人身侧。
阿桑没有看他,那个老儒生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也没有看顾泯和阿桑,直到他来到两人身侧,这才看了一眼顾泯。
看了一眼不要紧,他还说了一句话。
“这么好看的少年,还真是不多见。”
这是夸赞的话,可下面说的那句话便弥漫出一股凌厉杀机。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少年以后看不到了。”
随着杀机生出的,还有一道至强的气息,从老儒生的身体里缓缓生出,然后弥漫开来。
那场刺杀,最开始出手的是那个鬼修,之后才是火锅店里,但都不是绝对的杀局,可到了如今,现在这个老儒生一出手,顾泯和阿桑便知道,这才是最后的刺杀。
那个老儒生的修行境界很高,居然只差一线便能成为金阙境的修行者,在以往,这种修行者,要么超然世外,要么便是某座宗门的长老之类的,绝
不可能去做杀手。
可事实就是这么意外,这么个强者他就是成了一个杀手,而且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顾泯感觉到绝望的气息,但很快他便感受不到了。
因为在老儒生把手搭在他肩膀之前,阿桑将顾泯扯到了身后,按着原本的想法,阿桑是想着把顾泯扔出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改了想法。
那只手落下的时候没能搭上肩膀,可仍旧在那个位置停下,然后肉眼可见,有一道强大的气机从掌心涌出,然后瞬间便击穿了地面,留下一个足足数丈的洞。
老儒生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皱纹,他看着阿桑说道:“你才入结发,又有伤,我想不到你如何能胜我?”
阿桑看着那个洞,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为何要战?”
“因为你要杀的人,是我的小师弟。”
“我没有亲人,我只有一个朋友,一个师父,一个师妹和一个师弟。”
什么都是一个,所以一个都不能少。
“这比命都重要?”老儒生笑着开口,“老夫倒是觉得,没那么重要。”
阿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是他出手了。
一道白色的玄光徒然生出,阿桑和老儒生的距离很近,所以这道白色的玄光,在一瞬间便来到了老儒生的鼻子前面,但就在这里,那道玄光开始消散,这是他们第一次交手,却这么短暂就已经结束。
老儒生慈祥的看着阿桑,小声说道:“柢山这个地方,竟然又出了一个不错的修行者,可惜了。”
说着话,他伸出了自己苍老的手,那只手上满是褶皱,但有着无穷的力量,一道道无形的气机涌了出来,惊得酒肆里的桌椅都动了。
就在阿桑身侧的那张桌子更是在顷刻之间便已经化作了齑粉,然后那些粉末都被吹到那个洞里。
修行者的每一个境界都不一样。
繁星境的战斗方式和结发境的战斗方式也不一样。
老人伸着手,其余的动作都没做,但很快很快,阿桑便往后退了一步,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那些血珠也没有洒落到地上,只是悬停在半空,看着很是诡异。
老儒生看着这些鲜血,感慨说道:“你这样的年轻人太多了,不好。”
他说的是喜欢出头和不怕死的年轻人太多了不好,阿桑听懂了,但是没有理会他,她只是扬起手,然后就又是一道强大至极的气机从掌心生出。
那道气机异常强大,顾泯觉得自己要是去拦,恐怕要不了一瞬间便会被击杀,可惜就是这么一道气机,也没能让那老人有半点动容,他只是挥挥手,然后便破去了这强大的一击。
顾泯完全看不明白,但也知道,这的确是自己师姐败了。
师姐虽然没有倒下,也没有再次吐血,但是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就像是一个患病的人。
老儒生笑道:“杀了你,便算完美了。”
他是被咸商城里的某个贵人请来的,却不知道那个贵人此刻已经被下到了宗人府的大狱里了。
顾泯握住烛游,白寅诀已经开始开始流转。
可就是这个时候,酒肆里响起了一道异常平淡的声音,“读书人来做这种事情,很不好。”
老儒生没准备理会,但是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动不了。
顾泯扭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那个之前用酒杯喝酒的淡蓝衣衫男人。
他坐在原本的位子,喝了口酒,没有说话。
“前辈是何人?”老儒生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他整个人变得异常紧张,他的后背甚至都在冒凉气。
他已经是一位结发境巅峰的修行者,这个世上能够一句话,便悄然让他动不了的,就只有金阙境的修行者了。
可是那样的修行者不多,每一个的名头都很响亮,而且他们绝对不会在世间随意走动,为什么自己此刻就碰到了一个?
“就是个看不得读书人做这种事情的闲人。”淡蓝衣衫男人再次开口,轻声说道:“你既然要做这样的事情,又何必读书,让我生出厌恶?”
他言语之间并无打抱不平的想法,只是表露着对老儒生身为读书人却做出这样事情的不屑和不满。
想来那个穿着淡蓝衣衫男人也是个读书人,只是能够让这个老儒生都没办法动作的读书人能有多少?
三公肯定可以。
但是除去三公之外,这个世上哪里还有读书人已经跻身了金阙境?
“前辈,我身后有位贵人,不好开罪。”
老儒生自知自己不是敌手,却也不愿意放弃。
虽然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便已经明白对方若是金阙境的修行者,肯定是不会在意他身后的那位皇子的,或许即便是大祁皇帝这样的南陵第一人,才会让他忌惮。
“难不成你是姜闽?”
这个名字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觉得陌生,但他若是说出和这个名字同时代表着一个身份的另外一个称呼,只怕就没有人觉得奇怪了。
大祁由姜氏掌政,那位皇帝陛下便叫姜闽。
老儒生背后冒汗,不敢直呼大祁皇帝的名讳,但听着对方如此嚣张的话语,便知道想来即便是说自己是大祁皇帝的信使,也不能让对方退去了。
顿时便有些心灰意冷。
“前辈准备要怎么做?”
遇上了打不过的,那就搬出来自己的靠山,要是自己的靠山对方也不怕,那除去认栽之外,还能干什么?
老儒生不觉得对方是顾泯请来的帮手,因为柢山已经没落成了这样,肯定不会请到如此境界的高手。
他只认为自己是倒霉,遇到了一个有怪癖还行走在世间的金阙境修行者。
“不杀了你,难道留着你继续败坏读书人三个字?”那男人有些嘲弄的说道:“你这样的读书人当然是杀不绝的,不过遇到一个我便杀一个,也不是什么问题。”
老儒生脸色骤变,因为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以及厌恶。
“前辈,恳请留名……”
虽说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老儒生还是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世上有资格知道我名讳的人不多,你不是其中一个。”
话音落下,那个中年男人从酒肆里凭空消失,老儒生感受到那压迫没了,正要有所动作,忽然便看到自己的手臂化作了风尘。
然后是身体。
最后是脑袋。
很快很快。
全部都没了,都变成了风尘,只是带起了一阵微咸的海风。
这等怪异的景象早就让酒肆里其余两个酒客吓破了胆,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那个中年妇人更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顾泯失神了很久,这才缓过神来。
阿桑又吐了口血,然后坐下喝了口酒,算是洗了洗嘴巴。
顾泯搀着自家师姐,隐约想到,之前师姐没有将他扔出去,应该就是知道这酒肆里有这么一个强者。
“那是师姐的朋友?”
顾泯低声问着,很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阿桑却摇了摇头,“只是对方露出了一道气息,恰好感知到了,想来这样境界的修行者,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虐杀你一个第三境的小家伙,便赌了一把,却没想到是他。”
是他。
显然阿桑是知道对方身份的。
顾泯问道:“他是谁?”
如果真要说起来,之前出手的那个男人,应该才是顾泯这辈子见过的第三个金阙境强者。
第一个是小镇取剑碰到的梁拾遗,第二个是大祁皇帝,第三个便是此人。
这一次阿桑没有卖关子,直白道:“天下第一棋手。”
……
……
天下第一棋手不单单是一个棋手。
他是一个读书人。
很多年前,南陵出了一个读书人,天资极高,不仅是在修行上,他诗词歌赋,书法绘画无一不精,而且在各个领域都是大家,最可怕的是,那会儿他才十四岁,便已经名传南陵。
十六岁的时候,大祁的那位先帝召他入京,这位读书人便骑马入京,当初咸商城万人空巷,都为了一睹这个少年郎的绝世风采,而最后他也没有让众人失望,就在咸商城的长安道写了一首诗。
其中有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至今都还被无数士子传颂。
而就在那一日,咸商城的所有人都记住了孟秋池的名字。
他奉诏入咸商城,第二日便破例入崇文楼,之后他便成了三公之外,所有读书人中最璀璨的星星。
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孟秋池愿意,十数年之后,三公之位必定有他一个,甚至很可能是在不惑之年便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太傅。
这位读书人的前途无人可以揣测,当初不知道多少朝臣想要招他为婿。
每一个未出嫁的咸商城女子都有他的画像,他从进入咸商城的那一刻起,便成了咸商城所有百姓的。
咸商城为拥有孟秋池而骄傲,也为此高兴。
可依然还是谁都没有想到,十年后,那位读书郎,便在某个夜晚成就了金阙境。
他是修行历史上绝对的天才,纵观历史长河,都没几个人可以和他比较。
若是就成了金阙境也就算了。
就是在他喝了很多酒,便从结发境变成金阙境的那个晚上,孟秋池洒然的离开了咸商城,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好像是对三公之位忽然没有了兴趣,所以便选择离去。
离开之后,他游历世间,最后在东海岸边建了一座观海楼,他成了东海之主,成了这世上有数的大人物之一。
但却再也不是咸商城百姓们的孟秋池了。
没有人知道他离开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他从未回过咸商城的原因,就像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一样。
这样一个读书人,大祁没了他,当然是损失。
“他要去咸商城?”
顾泯忽然开口。
这里是离着咸商城最近的小镇,离着东海却有千万里,孟秋池忽然在这里出现,是为了什么?
顾泯只能推测他要去咸商城。
可为什么要去?
恐怕这是所有人都在关心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少年郎
东海之主孟秋池离开东海观海楼的时候,其实早在他踏出观海楼的时候消息便已经传了出来。
修行界的大人物们对于很多事情都莫不关心,那是因为很多事情不值得他们关心,能让他们都关心的事情,大多发生在和他们同一层次的强者身上。
或许是比他们层次还要高的强者。
真正站在这个世间顶端的人物不多,也就那么有数几个。
东海之主孟秋池自然是其中一个。
他是四海之主的其中一个,从境界来说,或许还要胜过三公,说他是天底下最能打的读书人,想来不会有多少人敢质疑。
因此当这样的大人物从东海之畔离开,跨过无数万里来到咸商城前的时候,不仅是咸商城里的那位大祁皇帝知道了,其余的很多人自然也知道了。
……
……
蓝临真人在山上的凉亭里下棋,留觅道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小声问道:“掌教,孟秋池这么多年都不曾离开东海,这一次去咸商城是为了什么?”
咸商城虽说之前发生过很多事情,但是孟秋池一来,前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便都成了小事。
蓝临真人沉默了片刻,这才平静说道:“孟秋池是当世第一棋手,看似是个洒脱的读书人,但谁又能算得过他?”
棋手必定要先有城府,在棋盘上与人厮杀一样不是易事,更何况孟秋池还是这世上最顶尖的棋手,即便再如何洒脱,也会考虑许多,这次去到咸商城,断然不可能是全无原因。
“我仔细想了想,也想不到孟秋池有什么旧怨,要是真要说,就只能是当初孟秋池为何在一夜入金阙之后,便洒然离开咸商城的事情。”
随着孟秋池这些年声名鹊起,到成为四海之主之一,位列世间最强者行列以来,世人对这个绝顶天才的猜测之语便多出来不知道多少,但真到了现在,却也没有人知道当初究竟为什么他要离开咸商城。
“掌教,难道是和传言有关?”留觅道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相问的事情。
蓝临真人转头,说道:“谁知道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南陵忽然开始有了传言,传言说是那座至少有千年历史的那座帝陵,会在近期开启。
那座巨大的帝陵,在这片陆地的最中央,很大也很长,大到可以将整片陆地都分成两半。
谁都知道那里面埋葬着的是谁,谁都知道那座帝陵里有无数珍宝,不可数的功法秘籍,这一千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打开那座帝陵,拿到里面所有的珍宝。
可不管是谁,都没能成功。
他们之中有精通盗墓的盗墓贼,也有金阙境的绝世强者。
可还是没能成功。
这一千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打开那座帝陵,没有任何人拿到过那座帝陵里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世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不能打开那座帝陵,是因为那里面躺着的那人留了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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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帝陵里的那个皇帝是这片大陆里最后一个一统世间的雄主,更是一位十分强大的修行者。
他是大宁王朝的开创者,后世所有人都称他为宁启帝。
他活着的时候,领着无数修行者和士卒将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反对者都打垮了,更是将四夷打得远走,说他是千古一帝,这完全没有问题,但最让修行者关心的事情还是宁启帝的境界。
他是那个时代绝对的第一强者,甚至还有很多人认为他已经跨过了金阙境界,来到了更高的境界,最为直接的证据便是宁启帝一人曾大战数位金阙境修行者,并将其一一斩杀。
丝毫不费力。
如果他不是金阙境之上,何来如此简单?
有了这件事作为佐证,他的帝陵就连金阙境修行者都进不去便有了原因。
一位金阙境之上的修行者,在浩如烟海的历史里也没有多少记载,既然是如此强大的人物,即便死了,也有无数手段,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越是这样,越让这些修行者心动。
宁启帝已经离去,他关于金阙境之上的秘密,显然只可能留在了那座帝陵里,这也是那些修行者在这一千年来,前仆后继的想要进入帝陵里的原因。
可即便他们如何做,都没有一人成功。
这世上的传言,也是过段时间便流传一些,反正大概都是一样的内容。
最近南陵又有传言说是帝陵会在近期打开,只是没几个大人物在意。
如果说孟秋池因为知晓了这个传言,便远赴咸商城,只怕是有些站不住脚。
留觅道也是随口一说,毕竟能和孟秋池扯上关系的事情,也只能是这一桩。
“他是个棋手,或许去咸商城就是单纯找人下棋而已。”
说着话,蓝临真人落下一子。
……
……
孟秋池这样的大人物要来咸商城,如果咸商城愿意迎接他,那么来的那位便一定也是天底下的大人物。
不然如何能有资格迎接他?
城门大开,太傅苍老的面容出现在人群中,想了想,这位三公之首朝着一旁的酒肆走去,坐下之后,很自然的将手里提着的东西
摆了上去。
是一副围棋。
酒肆的老板认得太傅,先是一惊,看到太傅进来自家的酒肆,怎么能够不惊,但他还没能做些什么,便看到酒肆里有酒客摇了摇头。
那人在告诉他,不要管这些事情。
于是老板便看不到太傅了。
就在太傅将围棋摆好的时候,一个穿着淡蓝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带着一阵微咸的味道,就像是海边的风。
太傅闻到了,他笑道:“原来你真的不一样了。”
孟秋池坐下之后,没有去看围棋,只是说道:“在同一个地方待了很久,自然会有那个地方该有的一切。”
微咸的海风是因为他每日都在观海楼吹着海风,长久以来,身上自然会有这样的味道,当然,这还是因为他愿意让这味道留在自己的衣衫和身上,不然即便自己每日都吹海风也不会留下什么。
“学生见过太傅大人。”
孟秋池笑了起来,让太傅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在长安道疾驰而过,留下一首诗的孟秋池入城之后,没有立刻奉召来到皇宫,而是去了崇文楼。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身白袍,不过十六岁的孟秋池在崇文楼的楼前见到了太傅,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学生见过太傅大人。”
那会儿的太傅大人还没这么多白发,也没这么老。
想起旧事,太傅感慨道:“那会儿我便觉得,这辈子都再遇不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少年了,这多少年过去了,果然如此。顾白和你相似,想来你当初要是不走,此刻便该是你站在我身侧。”
太宰顾白是三公中最为年轻的一人,他的年纪恰好就和孟秋池相当。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孟秋池离开,现在大祁的太宰就是孟秋池,等着太傅大人告老,太傅也会是他。
孟秋池没说话,世上唯有一人是他敬重的,那便是太傅。
所以有些看法,对自己最敬重的太傅,他不会说。
“东海的风景很好,有机会太傅也可以去看看,说不定你也会爱上那个地方。”
这句话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只是单纯的邀请。
“我老了,在咸商城没几年可待了,以后等到了离开的时候,我自然要去看看。”
太傅笑着看向孟秋池,沉默片刻之后又说道:“你从离开东海开始,便有很多人在想你要去什么地方,我却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知道你要来咸商城。”
孟秋池有些意外,他离开东海没有告诉任何人告诉他的想法,即便是他最亲近的弟子,也不可能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咸商城,他当然知道自己一离开东海消息就要传出去,但没想到会有人能猜到他要去的地方,原来是咸商城。
可太傅说话,他不会怀疑。
“为什么呢?”
孟秋池轻声问道。
“因为我教了你十年,天底下的哪个先生不知道自己最出彩的弟子是个什么性子?”
孟秋池在咸商城待了十年,太傅教了他十年,他们之间是先生和学生的关系,至今都没有变化,不过这桩事情没有多少人清楚。
“可我在东海待了很多年,难道不会变?”
孟秋池的言语温和,言语之中虽然没有晚辈对前辈的那种谦逊,但听着很让人觉得舒服。
“你要是变了,我在这里怎么能等到你?”
太傅苍老的面容上有许多笑意,“所以我没看错你,你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还是那个孟秋池。”
孟秋池沉默,喝了口酒。
太傅继续说道:“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很久没有看见你了,所以想和你喝一次酒,下一盘棋。”
太傅作为三公之首,天底下最受人敬重的读书人,这辈子从来没有过学生,即便是孟秋池也和他没有师徒之名,但他在咸商城教了他十年,便有师徒之实。
孟秋池是他唯一的学生,也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可这样的学生很多年都没见了,他自然会觉得很想念,今天见到了,自然也很高兴。
“先生如今不是我的对手了。”
孟秋池换了个称呼,太傅没有在意。
他只是有些不悦的说道:“孟秋池,你怎么如此自负,即便你的棋力每日都在增长,何以见得老夫的棋力还停在原地?”
这两句一说,两个人好像都回到了几十年前。
“当年在咸商城里,就是让着先生的。”
抓了几颗棋子,准备让太傅猜子的孟秋池随口说道。
谁知道太傅只是拿起一子落到了棋盘上,丝毫没有开口猜子的想法。
孟秋池将那些棋子放回,这才说道:“先生似乎当年没有这么……洒脱。”
听着这话,太傅丝毫不以为意,他笑道:“当初你只是个年少轻狂的少年郎,我自然要保持些前辈的风度,现如今你都成了东海之主,又是天下第一棋手,我还跟你讲什么规矩?”
“有些道理,不过先生你这样看着不太像太傅。”
孟秋池落子,随
意说话,就像是往常在礁石上和那些弟子说着故事一样,他在观海楼那些修行者的眼里,本来就是很和善的一个人,相比较四海之主里的其他三个,他真的算是脾气不错的了。
北方那片冰海里的那位,听说性子如同寒冰一般冷,西方那位女子剑仙,更是不知道杀了多少来挑战她剑道的宗师,可以说剑道至今都不能再出几位绝世人物,就和她毫不留情有些关系。
最后南方那位老和尚……
好像他才是脾气最好的人?
孟秋池摇摇头,把心思收回来。
“你要来咸商城,为什么不前些日子来,那会儿咸商城有很多修行者,做个见证也好,不管是成功与否,说书先生的故事又会多上一些。”
太傅随意落下一子,继续说道:“也好看看那些南陵的少年天才们,你观海楼里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们。”
“可惜没一个读书人。”
孟秋池作为这个世上的绝顶高手之一,当然知道这些事情,而且一针见血。
“三位剑修,这又是在昭示什么?”
咸商城里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他们一定会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所谓的遗失的皇子,也传了出去。
“我碰到那个少年了,他果然如同传闻中生得那般好看。”
孟秋池随口说道。
“有人在杀他?”
小镇里的消息会传到咸商城,如果那个老儒生活着的话,就会被咸商城的修行强者拿下,然后送到大狱里,但孟秋池来到快,那消息还没被送进来,所以就连太傅都还不知道。
“他是个读书人,在做一些让我厌烦的事情,我不太开心,便杀了他。”
一个读书人在袭杀一个受了伤的女子,还有一个境界比他低很多的少年。
这样的事情,孟秋池不喜欢。
“你果然还是没变。”
这句话重复了。
这一次,太傅有些疲倦了。
他之前说孟秋池没变,是真的希望他没变,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他变了才好,要是没变,之后他要做什么事情,谁能拦得住他?
他和他说了很多话,但只有一个愿望。
那就是孟秋池不要去做那件事。
“我不愿意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太傅十分温和,看着孟秋池说道:“我觉得你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也会比我走得远,绝对不该死。”
孟秋池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救下那个少年的时候,没有想过是要救他,只是不愿意看到那个读书人做些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这当然没有道理,可我就是这么个人,哪怕旁人说我不讲道理,说我霸道,我还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先生今日拦不住我,也不是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
太傅听懂了,于是他便更惆怅起来,“陛下你是杀不死的。”
这句话要是被第三个人听去,只怕当场便要被吓死。
大祁皇帝是南陵第一修行强者,南陵绝对没有任何人是他的敌手,就连四海之主,也几乎不可能是他的敌手,这个世上能杀他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两个。
可那之中不包含孟秋池。
“我在东海之畔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后觉得有可能了,所以我来了。”
孟秋池要杀大祁皇帝,没有挑时间,没有挑地点,也没有想太多,他就是修行了很多年,忽然有一天觉得自己的境界够了,于是他就从东海离开,来了咸商城。
按着他的想法,如果没有人迎接他,那么他就直接去皇宫试一试,可太傅来迎接他了,他就和太傅说几句话,下盘棋,等到这些都做完之后再去杀他。
现在话说得差不多了,孟秋池在棋盘上落子,这又说道:“棋也下完了。”
随着那颗子落下,太傅输了。
他不仅输了这局棋,还没能让孟秋池改变心意。
孟秋池起身,行礼。
然后离去。
太傅看着这盘棋,忽然又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是数十年前的那个少年郎。”
……
……
顾泯和阿桑驾着马车继续向柢山而去,阿桑的伤势加重,已经不能御空,这趟回柢山的路便越发的难走了。
虽然他不知道大祁皇帝已经让皇子们死了刺杀他的心。
但他想着即便咸商城不派人来杀他,他这归途也不顺利。
修行者的事情很多,尤其是在他们离开山门的时候。
车厢里,阿桑疲倦的说道:“小师弟,有个秘密我要告诉你。”
顾泯正在驾车,听到这句话便转头问道:“什么秘密?”
“我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顾泯一时间有些无语,“师姐,是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我也不怪你,我只是想说,我都受这么重的伤了,已经够了,你不要再让我死了。”
顾泯有些怪异的问道:“师姐,怎么莫名其妙说这个?”
下一刻,马车停下。
顾泯闭上了嘴。
第一百二十章 一大一小两少年
东海之主,观海楼的主人,数十年前咸商城百姓最喜欢的那个读书人,来了咸商城。
他在离着城门处不远的酒肆里和太傅喝了一次酒,下了一盘棋,然后便飘然离开,朝着皇宫而去了。
现在修行界大人物们只知道他来了咸商城,却不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只有清楚当年他离开咸商城真相的寥寥几人,才能知道。
孟秋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咸商城,和大祁皇帝有个遗失的皇子,这本来就是很隐秘的秘密,真要说起来,这两个秘密,还是孟秋池身上的那个秘密知道的人更少。
所以这些年不管旁人怎么调查,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要是孟秋池真要和大祁皇帝一战,那么这个秘密就一定会被人揭露。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揭露也无妨,太傅担心的只是孟秋池的生死,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不愿意他就这样死在咸商城。
但想着自己没有办法阻止,他便很生气,从酒肆离开之后,他甚至多买了几坛酒,回到府邸之后,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着喝闷酒。
同样是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来过几次,都被他打发走了,他喝了不少酒,有了些醉意。
就在这个时候,顾白来了。
这位太宰大人,是三公里最年轻的一位,只是平日里咸商城的百姓们,大多不是谈论他的学问,大多只是说起他的性子,以及他的酒量。
就连那些咸商城的士子都没有多少人会觉得太宰大人真是那般学问很大的读书人。
可太傅和太保知道。
顾白的剑道造诣很高,几乎和南陵的那些大剑宗的掌教差不多,但他的学问,也很高。
站在窗前,顾白仰头喝酒,随意问道:“你不认为他能赢,我其实也不觉得他会死。”
孟秋池不会赢,但可能也死不了。
太傅的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听着这话,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他皱眉道:“南陵没有人能战胜陛下,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
“东海在陆地之外,还属于南陵?”
“可观海楼在东海之畔,不在海上。”
一来一回两句话,说清楚了一件事。
顾白又喝了口酒,然后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如他?”
太宰顾白很年轻,孟秋池也很年轻,咸商城里很多年前便说过,孟秋池要是不离开咸商城,那么之后他便会成为太傅。
当然,那需要很多年的时间,而在成为太傅之前,他可以先做一做顾白。
可惜的是孟秋池走了,所以现在的太宰是顾白。
顾白也是个天才。
不管是读书还是修行。
太傅知道,顾白的学问和文采都很高,他要是愿意,完全可以在世间留下很多脍炙入口的诗词,可他不愿意,所以咸商城和大祁的百姓们,只知道太宰的酒量很好。
“你和他是两朵不同的花,你们都会是这个世上最出彩的读书人之一,且各不相同,我觉得挺不错的,因为谁也不愿意看到天底下的读书人人人都是崔溥。”
太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况且你们两个人都那么有朝气,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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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白挑眉说道:“你这说了就和没说一样。”
太傅笑了起来,苍老的面容上挤出了一个很怪异的笑容,“要是让你们两人站在一起,这大祁要出大事,现在多好,他在东海,你在咸商城,各自安好。”
“可他来了咸商城。”
顾白挑眉,按住了腰间的剑,有剑气缓缓溢出。
这个世上的山峰,有很多是孤峰,比如那位女子剑仙,也比如大祁这位皇帝。
但还有山峰生在群山之间,周围到处都是山峰,有几座更是与其持平。
这比如顾白和孟秋池。
这两个人都并非典型的读书人,他们行事都不可用普通人去揣摩,他们若是在这个世上存在的日子久一些,各自再往前再多走一些,或许很多年前,他们便是并肩的两位传说。
但在成为传说之前,两个人相遇了。
偏偏两个人之前又有说不清楚的纠葛。
“他本来面对陛下就没有胜算,你提前和他一战,是在谋害他。”
太傅看着顾白说道:“你想要和他一战,分一分谁是最出彩那个人,可不应该是现在。”
顾白皱眉,然后有些愤怒,愤怒是因为他不能接受,当然也是知道,太傅说的话,是正确的。
他不是那种人,所以他很愤怒。
然后他在窗边喝了几口酒,然后便消失在了风里。
不多时,太保来了。
他们都是很老的人,太保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很是苍老。
太傅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太保,轻声说道:“我有些时候真的觉得很累,我原本以为是我的问题,后来才发现,不关我的事情,只是我老了而已。”
我老了,不是我的问题,而是时间的问题,因为谁也无法阻止,就连“我”本身也不可以。
太保听懂了,所以他开口安慰道:“不是谁都可以有这么一个学生,这样的学生也不好找。”
太傅摇摇头,“希望事情没有那么糟。”
……
……
别了太傅,下完了那盘并不费力的棋,按理说孟秋池
应该去皇宫做正事,而按着顾白的性子,也应该拦在他的前面才是。
只不过顾白却去了一趟太傅府上,有些出人意料。
顾白都出人意料了,和他一样是个不寻常读书人的孟秋池,自然也会出人意料。
是的,他也出人意料了。
他没有立即去皇宫,而是在咸商城的某座桥下,站着看河边许多苦力赌钱。
那些苦力都是咸商城里的穷人,应该没有什么积蓄,平日里靠卖力为生,却还是喜欢赌钱,这让许多读书人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可孟秋池清楚,那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苦,非得找些什么东西来撑着,如果运气好些,应该是家里的媳妇儿和孩子,运气不好的,就该是酒。
赌钱也在其中,属于最差的那一拨。
随着骰子的声音停下,有高兴的呼喊和失望的谩骂,以及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孟秋池听着,想起了数十年前的事情。
那会儿他是咸商城里最出名的人物之一,那些女子喜欢他的诗词,那些文坛前辈也很欣赏他,他的先生,太傅更是对他寄予厚望。
但他其实最喜欢做的事情,其实还是在河边喝酒。
那个时候,咸商城一到晚上便有很多醉汉,就在河边,孟秋池坐在河边,常常会听到很多故事。
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咸商城这些百姓每日都在经历的事情。
他也会喝醉,很多时候都记不全故事的内容。
但听得时候,都很认真。
修行这种事情,很多人选择闭关苦修,少数人会有一朝悟道,像是孟秋池这样随心而行的人,很少。
他的思绪随着风而去,然后他朝着那群苦力走去,正好有人输光了身上的铜钱,离开了这里,于是这里空出来了一个位子。
孟秋池在众人的惊愕眼中自然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然后那根串着的线断开了。
铜钱落到他的身前,却没有一枚落到别处。
他拿起一枚铜钱放在地上。
那里有用木炭写就的一个大字。
“我押大。”
淡淡的声音随着风被吹动。
……
……
“启禀陛下,孟秋池没有朝着皇宫来,只是在河边和人赌钱。”
同样是淡淡的声音被风吹着,一身黑色帝袍的大祁皇帝站在栏杆前,听着这个消息。
“押了多少?”
来禀报的那位修行强者,想过大祁皇帝所有问话,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开口问的不是别的,而是押了多少。
“一枚铜钱。”
“用的是朕几年的铜钱?”
“不是,是先皇的年号。”
作为大祁皇帝的耳目,让他们去看人,即便对方是强大的东海之主,他们也要看的清楚,别说是铜钱上面是哪一年的年号,就说是孟秋池头上有几根白发,都要看清楚。
大祁皇帝说道:“无事了,退下吧。”
就问了这么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之后,大祁皇帝便让他退下,然后便只是一个人看着天边。
不过他的脸上,其实还有些期许之意。
他是南陵之主,也是南陵最强大的那个人。
但他也是一个修行者,而且是个很强的强者,虽说这么多年来,有很多人想着很多方法是为了杀他。
可从来没有一个强者来和他正面一战,分出生死。
造成这种原因的因素有很多,主要的便是两个,一个是因为大祁不愿意看到,另外一个是没有人愿意赌上性命。
“朕还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能杀朕。”
……
……
半个时辰之后,孟秋池身前的铜钱还剩下数枚,他虽然是天底下最为强大的几人之一,可赌钱并不精通,又没有用修为去看出骰子的大小,所以很快便要输完了。
在他身侧的那个汉子一脸愁苦,原本以为孟秋池这个打扮应该是有些门道的,于是便跟着他押了几手,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个真正的雏儿,这让他也输了很多。
孟秋池看着他,微笑道:“这个世上,选择都要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做,要是跟着别人选,自然便不确定,赢了倒好,输了……”
“还能怪你。”那个汉子不知道怎么的,就闷闷开口,按理来说,即便是输钱他也不敢对孟秋池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的。
孟秋池一怔,淡然道:“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汉子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埋怨道:“你不会赌钱来赌什么钱?”
孟秋池没有理会,只是想着之前那汉子说的话,原来这个世上跟着别人做选择的人,都是这样的心态,赢了可以,输了还能有人怨。
笑了笑,孟秋池站起身来,将剩余的几枚铜钱收入怀里,然后朝着河边走去,随手一扔便落在了河面上。
几个汉子一直都看着他,看着他这个动作,心里正在骂他有钱怎么也不知道送给他们的时候,便忽然发现,原来那几枚铜钱并没有沉下去,而就像是羽毛,还漂浮在河面上。
这很怪异。
但更怪异的事情发生在后面。
孟秋池朝着河面走去,就立在了河面上。
这不是那些卖艺的耍的把戏,而是真正了不起的手段。
接下来,一道气息生出。
孟秋池立于河面上,张口说道:“我来了。”
谁都没能改变孟秋池的心意,他没有随任何一起做出选择,他还是他,他想做的选择,做了就是。
没有改变。
是的,他是孟秋池,就是这样的孟秋池。
……
……
顾泯停车是因为车前有人。
之前师姐已经提醒过他了,所以他看到人的时候,没有那么惊讶。
但还是有一点惊讶。
因为眼前的那个人,有点怪。
那个人是个少年,生得仅仅算是不错,五官摆在脸上,如果是一件物品,那么打造这件物品的工匠绝对没有用心,就是随便那么一摆而已。
要是那人的运气差一点,就会是个丑少年,运气好一点,就是个好看的少年,运气不好不差,就是个普通少年。
容貌一般,但他头上戴着的草帽却很突兀。
这么一个少年,怎么会戴着乡间老农才戴的草帽?
顾泯问道:“你要做什么?”
拦着车不一定是杀人。
“你胜过了江潮,听说现在是第三境第一人。”
那少年开门见山,直白说道:“我不服。”
在那场试炼中,顾泯和被坊间称为第三境第一人的江潮有一战,战而胜之,便成了所谓的第三境第一人,可实际上江潮这个第三境第一人,也有很多人不服,这其中就包括眼前这个少年,他早些时候便想过要和江潮一分高下,却是还没等他出手,江潮便败了。
既然江潮败了,那么他的新对手,就应该是战胜江潮的顾泯才行。
顾泯没想过这种事情,直到现在听到对面少年开口,这才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谁说我赢了他,我没有。”
当时那一战,没有第二个人看到过,所以顾泯并不准备承认。
“他亲口说,他输了。”
顾泯一怔,疑惑道:“江潮说他败了?”
那少年很认真的点头,“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是不会说谎的。”
听着这话,顾泯没有办法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问道:“请问道友大名?”
“谢顶。”
顾泯皱了皱眉,这个名字有些好笑,可是那个少年却不好笑。
南陵的修行宗门有多少,只怕只有大祁王朝的那些官员才有兴趣去调查,要是想要知道有多少修行者便更是困难,那么能在这么多修行者中留下自己名字的,不是真正的大人物就是绝对的天才。
谢顶就是一个。
谢顶是扶摇宗的弟子,是南陵的少年天才之一。
他的名字或许没有庚辛剑主梁照的名字响亮,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一次试炼,其实几位皇子都有意找他的,只是恰逢他已经闭关,所以才作罢。
而他闭关的原因,便是为了战胜江潮,谁知道等他闭关结束之后,江潮居然已经败了。
可江潮败了,还有顾泯。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找顾泯一战。
顾泯试探问道:“不是生死相搏?”
“生死相博,不分生死。”
谢顶回答的很直接,顾泯也听懂了。
当然要是生死相博,才能让双方都不留力,但只是分出高下,哪里又需要分出生死。
顾泯说道:“非打不可?”
谢顶点头。
顾泯没办法了,他朝着车厢里说道:“师姐,那等等我。”
“别丢柢山的脸。”
阿桑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顾泯满脸无奈,“柢山的脸都丢的差不多了,再丢一两次应该没有关系吧。”
“可小师弟你上山之后,柢山就没丢过脸了。”
顾泯一想,还真是这样,从剑会开始到试炼,虽然顾泯一直都说自己要低调,但是却还是做好了所有事情。
没有丢过柢山的脸。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在官道上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看着戴着草帽的谢顶说道:“你一个修行者,像个田间老农一样,戴着个草帽是为什么?”
谢顶皱眉,但没说话,他只是说了一个请字。
然后便朝着顾泯冲了过来。
他的拳头很快便来到了顾泯的身前。
这一拳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带着无数狂暴的气息,无比的可怕,真正的天才有很多,谢顶也是其中一个。
看着这个拳头,恐怕很多人都不会选择硬抗,避其锋芒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像顾泯这样的人,应该是要求稳才是。
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顾泯似乎心情不好,也似乎是有些兴奋,看着这一拳,他竟然是没有躲避的意思,提起烛游便刺了出去。
剑光生出。
如同白雪一般的剑光骤然生出,第三境里还有剑修的剑比顾泯更快吗,或许有,但绝对不多,那还有剑修的剑比顾泯的剑强?
应该是没有了。
梁照不如他。
苏宿不如他。
顾泯的剑,便是第三境剑修里最强的剑。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个两个无数个
扶摇宗是南陵的一个中游宗门,能够让咸商城的那些贵人知晓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谢顶。
这个人在南陵的名声比扶摇宗的名声更响亮,谈及那些天才的时候,也一定会提起他。
顾泯也听说过他,但今天是第一次见他。
在觉得对方打扮怪异的同时,他也知道眼前这个人很强。
所以顾泯很认真的递出了第一剑。
这一剑带着雄浑的剑意,一往无前的剑气,就连顾泯都不清楚这用的是那部剑诀,但不管是那部剑诀,这一剑注定都是很拦挡住的。
第一剑他便用上了七八分力气,是因为他不清楚对方的深浅,便要谨慎很多。
这一剑朝着前面递去,两侧的空气都肉眼可见生出了一阵青色的光,甚至还有响声生出,而这一剑的尽头就是谢顶。
这个南陵天才少年,看着那一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但很显然,顾泯想要一剑功成,彻底打败谢顶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果然,在这一剑递出的时候,谢顶出手了,他握着拳头,朝着顾泯打出了一拳,那个看着不大的拳头,先是遇到了些剑气,然后轻易便将那些剑气撕开,就变成了直面顾泯的剑尖。
拳头不躲不避,对着顾泯的剑尖而去,似乎谢顶是想着这一拳便直接将顾泯的剑给打断。
但他的剑是柢山至宝,是这个世上最锋利的几柄剑之一,没有多少人能够折断。
那么谢顶的拳头自然也不能。
一旦两者相遇,很有可能便是谢顶的拳头被刺穿,然后他受伤,后退,顾泯越来越占据上风,从而结束这场战斗。
如果是这样的局面,今天这一架,很快便会结束。
不过事情显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就在剑尖要撞上那个拳头的时候,很怪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只拳头忽然改变了轨迹,落到了剑身上。
要知道,像是他们这样的修行者,真正动起手来,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很罕见的,但容不得顾泯思考什么,一股巨力袭来,让他握剑的手一阵颤抖,然后便朝着后面退了一步。
就是朝着身后退去一步之后,一股磅礴的气机轰然炸开,原来这一拳的精妙之处是在这里,顾泯一个踉跄,差点被这股磅礴气机直接击倒。
可就在这个时候,谢顶已经来到了顾泯身前,他神色不变,只是朝着顾泯胸前一拳轰出。
顾泯脸色微变,急忙收剑回掠,可还是没能拦住这一拳,砰地一声,这一拳结结实实的落到了顾泯的胸前。
数不清楚的气机一道道落到顾泯胸前,顾泯脸色一变,嘴里一甜,险些吐出一口鲜血。
好在那口鲜血还在喉咙里的时候便被顾泯重新咽了下去。
他在地面踩出两个脚印,这才真正正视起来眼前这个戴着草帽的少年。
之前听一千次他的名字,也不如这会儿挨的一拳。
即便是江潮,也没能在伤了他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
可眼前这个草帽少年做到了,谢顶也是第三境,这让顾泯有些恼火,他虽然一直都说做人要低调,但真当有人在他面前将他如此了之后,他还是很恼火的。
都是少年人,谁还没点锋芒之气?
他赶在谢顶的下一拳来到身前之前,直起了腰,然后又递出了一剑。
他是顾泯,是第三境剑修里最强的那一个少年,怎么可能就被这样一拳击垮来了?
谢顶脸上闪过一抹异色,险之又险的躲过这一剑,重新握拳,就要再度给顾泯一拳的时候,却没有想到那柄递出去的剑,很快又到了他身前,这一次,剑刃距离他的喉咙只有分寸,他都能够感受到上面透露着的寒意。
谢顶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什么犹豫,便朝着身后退去,顾泯提剑一直在他身前,好像便是要通过这一剑来决出胜负,可片刻之后,谢顶头顶的草帽微动,微颤之间,一道道狂暴的气机从其中掠出,攻向顾泯。
顾泯皱眉,如果他此刻收剑回挡,那么谢顶一定会逃过他这一剑,可若是自己这个时候不收剑,那么自己有可能重伤。
真正的天才不仅是在修行上让大多数人难忘其项背,更是在战斗的时候有着理智的判断。
顾泯是天才,所以他早在一瞬之后便决定了。
他收剑,用剑斩断数道气机,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头顶有些异样,微微抬头,却看到一道黑影。
是谢顶。
这个南陵的少年天才居然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停下了后撤,然后他跃到了高空,狠狠的一拳砸了下来。
之所以说是砸。
是因为他整个人都在半空,而且是朝着下面落下来的,这种气势,用砸自然更好。
顾泯有些无奈,然后横剑。
他没有刺向那个拳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即便刺去,也会被对方挡下,既然如此,他还这样做什么?
那就挡吧。
拳头再次砸向顾泯的烛游剑。
又是一连串的闷响声响起,官道两侧的树木应声而断,然后烟尘四起,顾泯握剑的双手被巨力震得十分疼痛,他的双脚陷入了地面。
他看着那个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谢顶,心想要是江潮,只怕也在他手底下讨不了好。
江潮真的遇上谢顶,恐怕还胜不过
他。
可顾泯不是江潮,他遇到谢顶,不好说。
所以在那个拳头还在朝着顾泯用力往下压的时候,顾泯用力,一点点朝着谢顶发力。
烛游剑没有弯曲,不仅是因为这柄剑本身的材质很不错,还因为顾泯的心意,柢山至宝烛游珠,可以凭着主人的心意幻化万物,当初晚云真人只把它当剑,便杀得这世间所有人胆寒。
可即便是变成剑,也不一样。
顾泯的剑,是雪白的。
那柄剑也很硬。
所以没有被拳头砸弯。
顾泯手臂上的青筋生出,他咬着牙,硬生生将那个拳头破开,然后看着谢顶倒飞出去的时候,又双手握剑,斩出一剑。
磅礴的剑气涌了出去。
一道剑光更是耀眼。
片刻之后,剑光散去,谢顶站在远处,神情淡然,顾泯喘着粗气。
噗的一声,谢顶吐出一口鲜血,然后他头顶的草帽断成两半,从他的头上滑落下来。
那一剑斩开了他的草帽。
顾泯看着谢顶,想着一些事情,露出了一个很是怪异的表情。
谢顶面无表情的说道:“想笑就笑。”
原来被斩开草帽的谢顶,露出他的脑袋来,那颗脑袋不大不小,和普通的少年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真要说有区别的地方,那就是别的少年头顶绝对是一头茂密的黑发,可谢顶的头上,是秃的。
之前在咸商城的时候,师姐阿桑随口说过南陵有个少年天才是个秃头,顾泯一笑置之,但没有想到原来那个少年天才不是别人,就是谢顶。
这个少年名为谢顶,还真的谢顶了?
“生我下来的时候,远处的山峰上生出一道霞光,父亲觉得我以后一定会有出息,说不定以后便是世间绝顶,便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八岁的时候,我的头发便出了问题,一直都没办法治愈,我便只能戴着草帽了。”
顾泯问道:“为什么不戴毡帽绒帽之类的,看着也要好看一些,偏偏戴着草帽?”
谢顶淡然道:“我觉得草帽很好看,虽然有些绿。”
天底下的怪人很多,反正不缺这么一个,顾泯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是问道:“还打吗?”
“不打了,我受伤了,赢不了。”
谢顶很坦然,之前顾泯那一剑他没想到,于是吃了大亏,吃了亏自然也就受了伤,受伤之后,自然会影响自己的实力。
但说起来是因为受伤,实际上还是他认为自己不是顾泯的敌手。
顾泯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就这么结束了。
“一起走一段,我有很多话要问。”
谢顶看着顾泯,仿佛随意说道:“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
一般遇上这样的人,顾泯都会让对方滚,但不知道怎么的,顾泯好像是有些喜欢这个头秃的少年,于是他看向车厢,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之后,便点了点头。
……
……
于是马车再次朝着柢山而去,只是这一次,车厢旁跟着一个秃头少年。
顾泯坐在车厢上,扭了扭屁股,换了一个他最满意的坐姿,然后说道:“问吧。”
“我和江潮,谁更强?”
谢顶第一个问题在意料之内。
“如果只是在洞府里那一战来看,那个时候的江潮没你强。”
谢顶没有什么表情,便听到顾泯的声音,“你和他还有私怨?”
同境之中想要争个第一,很正常,不能说是有什么私怨,但是看着谢顶这个样子,不太像。
“他笑我的头发。”
“我也笑了。”
“那不一样。”
顾泯低着头,有些感触。
“若是让你来排第三境的修行者,你会怎么排?”
谢顶缓缓向前走着,也缓缓开口问着。
“你很强,但我觉得你不如梁照,江潮很厉害,我却也不觉得他能胜过苏宿。”
这短暂一句话,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谢顶有些怪异的问道:“听说那位先天剑胚有些吊儿郎当的,也能如此厉害?”
江潮在咸商城的坊间被评为第三境第一人,其实交手之后,他便不觉得对方真是第一人,甚至于他觉得那个时候的梁照也比他强,基于这个判断,所以顾泯之后才死活不想出手。
至于苏宿,这个人只是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要是真认真起来,顾泯觉得他的战力至少还能提一提。
所以他给出的答案,江潮甚至还在这些人身后。
第三境第一人的名头,实在是名不副实。
谢顶感慨道:“我以为他就是最强,想不到至少还有三人比他强,还都是用剑的,真是有些难以接受。”
顾泯没有说话,剑道强者有很多,但却没有出一个如同晚云真人那样一人一剑便杀得世间胆寒的强者。
或许是因为最强的那个剑修是个女子的缘故?
“很期待我们下次交手,到时候我希望我能打败你。”谢顶忽然停下,该问的他都问完了,自然要走了。
顾泯说道:“说真的,我对什么第一的
名头没想法,要是可以,我觉得这辈子不离开柢山都可以。”
这句话半真半假,前面是真的,后面是假的。
他要做的事情,自然不会让他一辈子都待在柢山,可惜他这会儿还很弱,等到更强一些他才该去做那些事情。
“如果要成为这个世上最强的那一拨人,是不可能一直躲在山上的。”
说完这句话,谢顶深深看了顾泯一眼,认真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话音落下,他便朝着官道一侧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他的目光里。
顾泯收回视线,有些怪异的说道:“怎么真有这个年纪就秃头的人?”
这是个问句,自然是问的车厢里的师姐。
“我之前说过,小师弟你为何不信?”
阿桑在车厢里说着话,要是顾泯能够看到她的脸,就肯定会发现她的脸上带着些笑意。
那个笑容很好看。
……
……
再远的路,只要肯走,就一定能走到尽头。
柢山虽然离着咸商城很远,但是只要走,就一定会到,虽然在这个路程中,会有很多麻烦的地方。
大祁皇帝的话还是很有用,在经历了那个老儒生之后,后面的日子里果然没有人再出手刺杀他,但他遇到了很多少年。
当然也有少女。
那些都是所谓的南陵少年天才。
有真的也有假的,反正不管是真假,他们对第三境第一人这个名头也很在意,所以便前后出现在了顾泯的身前。
一个接着一个。
仿佛是不知道疲倦。
站在山坡上看着夕阳被山峰挡住,顾泯坐下生了一堆火,抓来的野兔子被架上了火堆,顾泯用力的将一根枯木扔进火堆里,恼火的说道:“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干,去他娘的!”
这些天里他遇到了很多自以为是少年天才的修行者们。
打了很多架。
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他的精神上极其疲惫了,人不是什么工具,不可能身体的每一处都完好无损便不影响什么的。
阿桑坐在火堆前,苍白的脸色红润了很多,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火光照出来的。
“每一个人都知道你疲惫了,所以谁都觉得自己即便不如你,也可能在之后打败你,所以谁都不愿意放弃,回到柢山之前,这样的日子自然会一直都持续下去。”
顾泯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骂娘。
他盯着那只兔子,愤怒的说道:“我要是晚云真人,谁还敢来找我切磋?”
杀人这种事情,对于晚云真人来是家常便饭,他不靠宗门,只靠自己手中的剑,可顾泯办不到,他要是在这里杀了一个来找他切磋的少年,那个少年的宗门说不得就要派出高手来找他麻烦。
而且理由也很充分,自家弟子来找你切磋,却惨遭杀害,即便是大祁皇帝也会觉得理亏。
所以那些假的少年天才身后,应该便有一群希望顾泯出剑杀了他们的人。
那个时候,顾泯回不到柢山,就会被那些强者正大光明的杀死。
就算他现在是大祁皇帝欣赏的修行晚辈。
阿桑说道:“晚云祖师要是活着,你杀了他们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说到底还是柢山太弱,不够做靠山,顾泯揉了揉脑袋,笑着说道:“狗还不嫌家贫,我还能不如狗?”
顾泯嘿嘿一笑,拿起野兔,一口便咬了下去。
第二日天光微现,马车重新往柢山而去。
在一条小溪前,有个少年站在溪边的青石上,朗声说道:“河间府张玄,向道友请教。”
顾泯不想理会他,只是在马车驶过的同时,一道剑光生出,斩下了他的发髻。
然后马车继续向前,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在一处丘陵,又遇上了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哈哈大笑,只是还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就又被一道剑光斩开了衣衫。
顾泯赶着马车,继续朝着缓行。
马蹄声缓缓响起。
又过了半个时辰,顾泯赶着马车从宫道下去,来到了一片草地。
这里的风景要比之前的好很多,顾泯的脸色也要比之前好不少。
可就在这个时候,顾泯在前面,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
那个少年站着草地里,一身白袍,倒有些出尘的意思。
顾泯脸色难看。
等到马车临近。
那个少年转过头来,面容普通,但故作淡然,看着便令人生厌。
顾泯拉了拉缰绳。
马车停下。
那个少年微笑道:“早闻顾道友乃第三境第一人,在下却是不太相信,故而来此,想和顾道友比试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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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没说话。
那少年又说道:“在下从小修行,时至今日已然十六载,一直看南陵群雄如无物,从不觉得有谁能胜过在下,顾道友得了这个第三境第一人的名头,也令在下费解,故而来见道友,想一较高低。”
顾泯还是没说话。
“在下杨无神,顾道友请。”
听到这里,顾泯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前面骂道:“请你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柢山
一路上走来,被无数的少年少女出手挑战,被逼着听了这么多话的顾泯终于忍不住了,他在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便从马车上跃了下去,就像是一只等待很久的猎豹,这一次要扑向自己的猎物,雷霆一击,给对手带去的,自然只有死亡。
杨无神不管有多会说话,也不管有多虚伪,但他的境界不够,所以顾泯那带着愤怒的一剑,递出来之后,杨无神绝对不可能拦住。
一旦拦不住,很有可能面临的就是死亡。
在半空中的顾泯很愤怒,然后感受到了畅快的感受,仿佛只要自己的剑递进对方的胸膛,那么事情便会结束,这些天来的倦意,还有所有不舒服的情绪,都能够抒发出来。
那是很美好的事情。
杨无神看着那一剑临近,慌乱的做着抵抗,但很快便发现自己所做的所有抵抗都是徒劳,然后他便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是故意来挑逗顾泯的,而是真的觉得自己会比顾泯更强,可真当了他们交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的一切都是错的,自己坐井观天,还以为世上都是些蠢材。
他甚至很后悔,后悔不该来自己,因为这让自己即将丢掉性命。
他脸色苍白,看着白色的剑气袭来,已经是认命。
就在那柄剑快要刺穿他的胸膛之前,剑尖在他胸前,停下了。
顾泯握住剑,眼里所有情绪都藏了起来,之前的一切都好像放下了,他看了杨无神一眼,然后收了剑,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到了马车上,然后一拉缰绳,那匹马停下吃草的动作,开始朝着前面走去。
马蹄踩在草地上,没有响亮的马蹄声,声音有些闷。
顾泯却长长舒了一口气。
马车朝着前方走去,杨无神站在原地,有些呆。
“我原本以为你的剑要刺下去,虽然不会刺穿他的胸膛。”
这些日子的情绪累积,很容易让一个人变得不像是自己,就在顾泯在出剑之前说出那个三个字的时候,阿桑便判断顾泯那一剑会刺出去,但不会要了杨无神的命,换了别人当然不会这样,但阿桑很相信自己的小师弟不是那些俗人,所以她判断顾泯一定会收手,但没想到他收手更早。
“不过小师弟你为什么收剑了?”
“杀了他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以后即便是被追杀我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但我出剑的时候,看着他的反应,忽然便觉得这一剑递出去好像是有些浪费了,杀一个这样的人没什么意义,杀了这一个,后面或许还有好些人,到时候问题还是这个问题,所以我就没了兴趣递完那一剑。”
顾泯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以后会面临很多选择,有的选择一旦做了可能就没有回头的希望,所以我得好好想想,然后再做决断,不然会生出很多后悔的事情来。”
阿桑说道:“的确如此,不过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便改变了心意,像你这个年纪,没有几个人可以办到。”
这是陈述,但顾泯觉得是夸奖,他哈哈大笑,“多谢师姐夸奖。”
这笑声很真,如果说之前那些日子积攒的情绪没
能在之前那一剑中释放出来,那么这个时候的笑声,才是真的将这一切都释放出来了。
阿桑听出来了,她很欣慰,欣慰的不是小师弟表现出来的东西,而是欣慰这一趟咸商城之行,自己小师弟又成长不少。
这个世上是天才当然不多,但不多的天才们要是不成长,也是一件很令人惋惜的事情。
像是顾泯这种天才,看到他成长,自然值得欣慰。
哪怕他不是自己的小师弟,也该成长下去。
阿桑忽然生出这么个想法,然后又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顾泯也没看到。
……
……
就在那片草原里,还有人看着那架马车在朝着远处离去。
他们是两个人,两个不知道身份的人。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少年,在最后要决断的时候决断的如此之好,这么强大的意志力,恐怕就是当年那位晚云真人在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没有吧?”
说话的是矮一点的那个人,另外生得要高很多的人说道:“他本来就是柢山的弟子,和晚云那个杀胚比也算是恰当,不过你要说他这么好便不会死,那是不可能的。”
“我敢打赌,要不了多少年,南陵会出现好几个有意思的年轻人,如果他们足够强大,也愿意帮助某人,何尝不能完成某人的愿望呢?”
“你这样说起来,他便是为此想要获得这个少年的友谊,可是你也知道,他们要真正的长起来,得很多年了,而他活不了那么久了。”
“他不想死,不然费力做这么多事干嘛?”
“我还不想来这里看这个少年,也不想在八十年前娶那个悍妇做媳妇儿,更不想再一百多年前被人取了这个名字,你看看,我都不想,可哪样如愿了?”
“那是不一样的。”
“算了,懒得和你说,反正他没出剑,所有尝试都不能进行下去了,除非再试试,让他心情差上一些,然后看看他会不会杀人,不过我觉得这尝试很是无谓,这样的少年,肯定不会在同样的事情上连续出两次问题。”
“虽然你很可能是对的,但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试试,所以我准备再试试。”
……
……
正如同两个人中的某人说的那样,像是顾泯这样的年轻人,足够优秀,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次。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顾泯一直都很开心,他吹着口哨驱马前行,偶尔遇到不错的少年还和他们交流修行上面的问题,再也没有恼怒的情况出现,但还是没有人能打败他。
于是带着这么高兴的心情,顾泯吹着口哨,在艳阳下来到了柢山脚下。
离开柢山去到咸商城,因为是乘着法器,所以根本没有花多少时间,可回来的时候,因为师姐的伤势,所以他们坐着马车回来,因此花了好几个月。
来到山脚,顾泯看着熟悉的风景,高兴的说道:“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阿桑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她的
脸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但也不见得有多好,看着柢山,她挑了挑眉,这也是表达她的高兴。
在马车旁将缰绳解开,顾泯将车厢拖到林子里,然后拍了拍那匹陪着他走过这么远的马,笑着说道:“山上没草,不然我肯定带你上去。”
柢山到处都是山石,那些草木早已经被凌厉的剑气斩完,之后剑气笼罩,更是让柢山寸草不生,这马要是上山,八成就得被饿死,顾泯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就只能和他告别。
几个月的相处,早已经有了感情,那马依依不舍的蹭着顾泯的脑袋,最后才朝着林子跑去。
顾泯这才和阿桑一起登山。
柢山的山道铺就很简单,就是一些山石而已,阿桑走在前面,顾泯走在身后。
“小师弟,上山之后要做些什么?”
阿桑心情很好,不然不会主动开口。
“我肯定要好好睡一觉,然后在睡着的时候祈祷醒来之后,不会看到洛雪师姐的端着的食盒。”
顾泯笑道:“要是师姐再做饭,我就拉着阿桑师姐你。”
阿桑挑眉道:“那个丫头可不敢胁迫我。”
顾泯点头,“大师姐嘛,当然最有威严了。”
阿桑摇头,“拍马屁没用。”
“对了,师姐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别问。”
“……好的。”
一头雾水的顾泯往前走去,很快便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道高兴的声音。
“乖徒儿,你们回来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着仙风道骨,实则透露出一丝丝的猥琐。
顾泯抬起头,看着就在前方的老人,然后很快行礼道:“徒儿见过师父。”
“哎呀呀,徒儿不必这样,为师我早就在山上得到消息了,徒儿你这一怒便拆了咸商城一条街,果然是有为师的风采,为师这么些年的教导,看起来是十分的有用。”
顾泯原本听着前面的话有了些飘飘然,可一听到之后拆了一条街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师父说的不是他,而是大师姐。
果然,此刻常遗真人就站在阿桑身侧,满脸都是笑意,不管是谁家的道理,只要是知道这一次咸商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都能知道这一次对柢山功劳最大的,肯定不是拆了一条街的阿桑,而是在试炼里表现的堪称完美的顾泯。
柢山中兴,这四个字是靠的顾泯。
常遗真人既然知道阿桑拆街的时候,自然也知道其他的事情,可他现在这样做,只能有两种原因。
要么是他故意的,要么就是他就是这个脾性。
从顾泯之前了解的常遗真人来看,自己这个便宜师父,大概是后者。
站在原地,等了半刻钟,发现自己便宜师父还是不准备理会他。他便摇了摇头,朝着山上别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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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消失在了阿桑和常遗真人的视线里。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们
回山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睡觉,这是顾泯打定主意要干的事情,只是山上就那么些人,要躲着才行,为了睡觉,顾泯跑到了后山,来到了那座木楼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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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块石碑前,顾泯想了想,然后把手掌放了上去。
那片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星海,还是如此明亮,无数的剑星挂在星海里,或明或暗。
时不时有剑星黯淡下来,然后坠落,离开星海,却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顾泯先看了看自己的那颗剑星,发现它比之前果然明亮了不少,然后看了看那颗应该属于女子剑仙的剑星,发现依旧明亮的同时,也在那颗剑星旁找到了另外一颗快要赶上那颗剑星明亮程度的星星。
这个世上,女子剑仙是剑道最强,不知道有多少剑道宗师都死在了她的手里,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剑道强者每日想的事情便是战胜女子剑仙。
因为他们不容许剑道魁首是个女子,哪怕这个事实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这颗剑星眼看着光芒便要接近那个女子剑仙的剑星,想来两个人之后肯定便会有一战,不可避免。
那是剑修们的大事,不过暂时和顾泯无关。
收回神念,顾泯转身走进木楼里,在一堆剑诀中找了一个空处躺下,然后自言自语说道:“真累啊。”
然后外面便开始下雨,伴随着雷声,很适合睡觉。
顾泯听着雨珠落在屋顶的声音,很快便沉沉睡去。
随着他沉睡之后,木楼里有一道血色气息缓缓生了出来,那是一道剑气,很是强大,等着这道气息生出的时候,其余蕴含着剑气的剑诀都沉默了,好像是表达了臣服,那道血色剑气缓缓飘到顾泯身前,然后落到了他的眉心里。
……
……
天空落下了一道血色的身影。
顾泯坐在草地上,没来得及起身,那道血色身影便已经落到了他的身前,并把草地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顾泯有些惊异,但他还是很快便探头看去,那个巨大的坑洞里,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件血色的长袍,提着一柄血色的长剑,他的头发原本应该是雪白的,可这会儿应该是染了不少血,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发色。
顾泯好像感觉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只是看着那个紧闭双眼的男人,有些担忧。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或许是一天,也或许半天,总之那个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顾泯,没有什么杀意,片刻之后他便从坑洞里爬了出来,来到了草地上。
隔得近了一些,顾泯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衣衫也不是血色的,而是被鲜血染透了而已。
如果那些鲜血不是他的,那么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可要是那些鲜血就是他的,也不知道他受了多重的伤。
顾泯心里有些难受,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别担心,没人能这么容易杀死我。”
那个男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忧,温和开口,虽说他这个样子很像是一个杀人狂魔,但说话的时候,却让顾泯如沐春风。
“您怎么样了?”
顾泯关心的问着,甚至都用了敬语。
“没什么问题,不过再这样下去,我也有些挺不住了。”男人有些疲倦的说道:“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进行多久,但我们不能输。”
“您在做些什么呢?”
顾泯看着那个男人说道:“我能帮忙吗?”
那个男人笑道:“要是有一天,你见到了他们,你自然就知道了,不过我很不愿意你见到他们,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失败了。”
“至于我们在做什么,这很不好回答,最恰当的说法,应该是我们在反抗命运。”
“反抗命运?”
“是的,命运。”
那个男人眼里有着光亮,他看着顾泯说道:“这世间所有人的命运都被人安排了,但有很多人不愿意接受,所以便有反抗,这些人中当然包括我,那有你吗?”
顾泯想起了
自己要做的事情,说道:“我一直在做反抗。”
那个男人却是在摇头,“没这么简单,不过你以后会知道的。”
他明显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于是顾泯顺着之前的话题问道:“你说要反抗命运,那要是反抗失败了,会怎么样?”
“不过就是回到他们安排的结局里,这已经是最初的结果,也是最惨的结果,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觉得有什么。”
那个男人认真说道:“就算我们失败了,也会有下一批反抗的人,反抗命运,永不停息。”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为什么要反抗命运?”
顾泯想着,自己要反抗命运是为了想活着,想要为南楚做些什么,那些都是必要的,可旁人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怎么会反抗命运。
“因为……”
或许是听到了这个之前没听过的问题,那个男人有些犹豫,没能立即回答。
“我不清楚,或许是因为不甘?”
男人笑了笑,然后揉了揉脸颊,把好些血污都擦干净,他站起身,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然后对着顾泯说道:“我们还会见面的,但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
说完这句话,他朝着天空飞去,云层中隐约可见,出现了几道身影,然后一道血色剑气弥漫天幕,应当是那个男人出剑,可是剑气如此强大,剑意如此精纯,顾泯从来没有感受过。
即便是之前在洞府里看到自己身前的那道残魂被人轰杀所带来的震撼,都比不上这道气息。
换句话说,如果那个击杀残魂的人站在这个血衣男人身前,或许连一剑都挡不下。
这就说明,这个血衣男人会比他强大无数倍。
那是碾压的力量。
顾泯很震撼,但更震撼的是,那数道人影遇到这道剑气,只是往后退去一些,却没有身死。
又是如此强大的人物?
顾泯张大嘴巴,想着那个血衣男人最后表达的东西。
反抗命运,是因为不甘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个故事的开头
想着这事情,顾泯看着天空中还在相斗那数道人影,沉默不语。
那个男人在传达一个讯息,只是顾泯觉得很虚妄,因为自己在做什么,他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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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在做梦。
梦里梦见的事情,又有几件能够让人觉得就是真相。
顾泯叹了口气,既然是做梦,那就没有做什么,只是看着天空,琢磨着之前那个男人说的话。
“他说的反抗命运,其实我不太赞同。”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顾泯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有个同样很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有一道恐怖的伤疤,从眉头上划过,斜着划过一整张脸,最后伤疤在下巴上停下。
这样一张脸,用来吓唬小孩子,效果很好。
顾泯没有什么反应,他不是小孩子,也不可能被这么一张脸吓住。
他只是有些奇怪,怎么这个人很突兀的便出现了,但想着这原来是自己的梦,好像有些事情便可以解释和接受了。
“你们是一起的?”顾泯很快便调整了心态,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问道:“或者你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但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那个高大男人感慨道:“不过他认为他们在反抗命运,而我们则认为,那只是守护而已。”
“守护?守护什么?”
顾泯看着天空问道:“对方很强大,是强大的修行者吗?”
那个高大的男人说道:“这一切,等你见到他们的时候,自然便什么都知道了,我不想在这里浪费口舌。”
顾泯沉默了,“他们”这个词汇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可“他们”到底是什么,某个组织还是某一群人?
“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在做些什么?
顾泯什么都不知道。
高大男人来到顾泯身侧坐下,轻声说道:“似乎这是一场永远都赢不了的战争,耗费了极大的代价,得到的,只是极短的时间,无尽的轮回,显然不是解决办法。”
顾泯隐约觉得如果这是真的,会是一个极大的秘密,甚至还有可能关乎于这个世界。
“那怎么才是解决办法?”
高大男人说道:“当然是把他们全部都杀死。”
“那得杀多少人……”顾泯喃喃说道。
“哈哈,不管杀多少人,那要足够强,我要是有这么强,自然要把他们全部杀死。”
高大男人低头,有些颓废的说道:“可惜了,这只是个最美好的愿望。”
顾泯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高大男人笑道:“那不是可以商议的事情,你没有看见过,是不会知道的。”
顾泯沉默了,他想了想,还想继续开口,却感觉自己眼前的事物开始摇晃起来,然后眼前便突然一黑,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脸。
是一张美人的脸。
顾泯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无奈的喊道:“师姐。”
眼前的人自然是洛雪。
她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打在顾泯的脑袋上,有些埋怨的说道:“回来也不知道来见我,就知道躲在这里睡觉。”
得知顾泯回山的消息,洛雪当即便去竹楼里找他,却没有看到顾泯,洛雪有些生气,但秉承着要亲自找到小师弟,然后好好摧残他一番的想法的洛雪,并没有放弃,便开始在柢山到处搜寻,也不是没想过顾泯会在后山的木楼里,但是想着既然他是要躲着,就肯定不会在木楼里。
这才放过了木楼那边,开始找寻顾泯,可等她就差把这座柢山都翻过来之后,她这才有些郁闷的来到了这竹楼里。
谁知道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自己一直在找的小师弟没有在别的地方,反倒是一直在这里睡觉。
要是搁在以前,洛雪说不定早已经暴走了,不过顾泯离开柢山的这些日子里,这位小师姐好好反省了一番,现如今脾气渐好,已经不是之前的样子了。
顾泯坐了起来,看着自己这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见的小师姐,顾泯在脑海中短暂的思考之后,便露出了一个微笑。
依着他对小师姐的了解,只要微笑,让她看到自己最好看的一面,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好办得多。
果不其然,在看到顾泯的笑容之后,她的脸色没有之前难看了。
顾泯趁热打铁道:“这趟咸商城之行,太过凶险了,时时都要想着会不会死在外面,太过担忧,劳心费神,这一回来我说来这里参悟些剑诀,好以后再出门,面对事情更轻松一些,谁知道这一看便倒了下去。”
听着顾泯说话,洛雪的眉间已经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但她还是很嘴硬的说道:“你这死就死了,有什么问题。”
“小师弟我死了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想着没能回柢山来见师姐你最后一面,我就觉得异常痛心,哪怕真是要死,我也不愿意死之前没能再见师姐一面。”
顾泯摆出了一幅异常真诚的面容,加上他生就的那张脸,真是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他要是不修行,改行去骗那些百姓,只怕也是一骗一个准。
洛雪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贫嘴。”
顾泯微微点头,心里已经是清楚,自己这个小师姐估计已经要忘了生气了,他长舒一口气,生气他倒是不怕,最怕的就是吃什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玩意。
洛雪转过头来,看着顾泯的眼神里满是关怀,“小师弟,中兴柢山真是太苦了,我在山上听着传回来的消息,整天都提心吊胆的,要不是看着师父整天都云淡风轻的,我早就去找你们了。”
说起常遗真人,顾泯自己都有些无语,咸商城的消息肯定比他们走得快,要是自己那位便宜师父有点良心,只怕是早就去路上接他和阿桑了,可事实上,自己师父知道他们乘着马车回来,一路上走得极为缓慢,也没有动身去接。
自己这师父是怕什么,还是就是最简单的懒?
想不清楚这种事情,顾泯宁愿相信自己师父就是个猥琐老头,也不愿意他藏在那张猥琐面容后的,是一颗精于算计的心。
虽然这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顾泯叹了口气,看了洛雪一眼,知道自己这小师姐还留在这里,又是来听故事的,这一次关于试炼的故事,比之前去剑会,要有意思的多。
顾泯挺直了腰,认真说道:“这一次,师弟我可是好好涨了涨柢山的面子。”
故事很长,顾泯的口才还可以,但讲完那些发生的事情,也足足花了几个时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这会儿又要看到夕阳了。
“什么?小师弟你竟然有可能是大祁皇子!”
故事很多,但要看听众最上心的是哪一点,就像顾泯这个故事讲给一个工部的工匠听,对方肯定是在意那座照天城了,毕竟那座帝都,建造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听众是一个一心在修行上面的少年天才,比如谢顶,他肯定关注的就是江潮和顾泯的一战。
可惜这听众是洛雪,这位小师姐听完这个故事,最关心的只能是顾泯有可能是大祁皇帝的儿子这桩事情。
“我觉得没可能,就是他弄错了。”之前经过大师姐阿桑开导之后,顾泯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了,所以在这会儿讲故事的时候,他都能够讲出口来,不觉得有什么膈应的。
“小师弟,你做了皇帝的话,是不是说什么,就能是什么?”洛雪完全忽略顾泯之前那些话,又一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顾泯没回答,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小师弟……”
顾泯看着洛雪,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姐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
“那是不是能娶很多媳妇儿……”
“……”
……
……
好不容易打发走小师姐洛雪的顾泯从木楼里走出来,朝着竹楼走去,用不了多少时间,便重新回到了那座修行了很久的竹楼里。
书虫在角落里看书,仿佛是不知道顾泯来了。
顾泯坐下之后,开口说道:“先生,我回来了。”
书虫微微抬起头,脸带笑意,只看了顾泯一眼,然后说道:“第三境已经走到尽头,现在应该考虑怎么破境的事情了。”
书虫虽然不是修行者,但是读了这么多书,又和别的书虫不一样,知道的事情自然是更多,不过就算是他也有些惊讶,离开柢山之前才入第三境,这才多久,就要踏入第四境了。
果然是真正的剑道天才。
这是赞誉之词,但他没有说出口,书虫只是说道:“晚云真人当年也没有你快。”
这已经是很高的赞誉了。
如果把顾泯的故事写成一本书,那就一定是一个天才的故事。
顾泯说道:“晚云祖师肯定比我更强。”
修行更快,不意味着更强,晚云真人以杀出名,既然能杀人,自然会很强,而且应该是比顾泯更强。
顾泯没他强,或许就是没杀这么多人。
书虫笑了笑,重新把头埋了下去,没有说话。
顾泯趴在桌前,想了想,看了看窗外,然后想起了一件事。
具体来说,那是想起了一个人。
所以他趴在桌上,开始给那个人写信。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最想问的还是那个人的身体如何。
那个人他不知道是谁,但和他通了很多信,教了他很多东西,从某个方面来说,应该是他的老师,既然如此,那么他这个做弟子的有了些成就,自然要报告老师。
所以这封信其实有些炫耀的成分。
但更多的是有些骄傲。
……
……
信在窗前写成,然后跟着飞剑到了归剑阁,来到了另外一道窗前,归剑阁的那位阁主古道真人伸手接过那封信,然后打开。
看着里面的东西,古道真人笑了起来,这位归剑阁阁主没有弟子,最器重的后辈是苏宿,这一次试炼,苏宿没有取胜,而是另外一座宗门的剑道后辈取胜了,这换做别的人,只怕也会心里不满,可古道真人却不这么想。
因为那个少年的剑道,从某种情况下来说,也有他的指点,真要说起来,也是他的弟子,那么弟子得了荣誉,师父自然开心。
所以他笑起来,很正
常。
笑完之后,他在窗边的桌上写回信,当然要回到那些问题,但重要的还是给顾泯表达祝贺。
“晚云真人之后,柢山再无一个剑修拿得出手,你身上担子这么重,要好好往前走,又不能将自己压扁,的确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不过即便这样,你也不要丧气,无好好走下去,前面好些荆棘,也不要怕。”
写信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古道真人也不会觉得自己的字不好,所以很快就写就了一封回信,然后让飞剑带着夕阳将其送了回去。
放下笔,古道真人从窗前离开,很快便到了山间的一条小溪前,苏宿正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数着头顶的树叶。
古道真人来到他身旁,坐下之后,这位归剑阁阁主笑道:“告诉你个事情。”
苏宿这才爬起来,看着是古道真人,这就喊了一声师叔。
古道真人说道:“这次试炼我知道是假的,不过那位大祁皇帝想要做的事情,即便是假的,也没办法,只能去做。”
苏宿皱眉道:“只是因为大祁是他的?”
古道真人感慨道:“修行者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弱的就要怕强的,即便你不怕,你也得妥协,因为你总归不是一个人,不过还好,咱们没那么弱,所以他可以让我咱们怕,却也不能真的做出些足够狠的事情来,不然你可能走不出那座洞府。”
听着这话,苏宿若有所思,他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古道真人提前摇头,“有些事情,就是我也没办法改变,你有可能改变,但要超过我才行,归剑阁我早就打算交给你,这个担子,你要担起来。”
苏宿是天生剑胚,资质自然不必说,他的性子以往一直都是归剑阁上下诟病的,可这两次出山之后,其实他早已经成熟很多,想来现在归剑阁不可能有多少人再担忧了。
苏宿揉了揉脑袋,“师叔你还年轻,再多活些日子,我再看看?”
古道真人说道:“看看,好好看看就是,不过你觉得我这种百余岁的老家伙,也还年轻?”
苏宿嘿嘿笑道:“师叔你这还有心思给小顾那混小子写信,当然年轻,不仅年轻,还很大度,要不是他已经被柢山骗上山了,我肯定把他给您抓来当徒弟,之后师叔就算是要把归剑阁交给他,我也没意见。”
少年很有朝气,尤其是像苏宿这样的少年,不仅有朝气,还很纯真,这和那些大人物很不一样,古道真人很欣赏他。
“那小顾呢?”苏宿知道自己师叔很喜欢他,也很欣赏他,但他也想知道古道真人对顾泯的看法。
“说实话?”
“师叔,跟我还兜圈子做啥?”
“也行。”
古道真人开口说道:“以后你和梁照,或许能够成为那女子剑仙那般的人物,再往前走,也有可能,但我觉得没多大可能,只是顾泯,依着我看,是下一个晚云真人。”
是下一个晚云真人。
恐怕这个世间所有剑修,或许没有听过女子剑仙的名号,但一定会知道那位晚云真人。
苏宿故作惊讶道:“师叔你是说小顾会是个杀胚?”
古道真人笑而不语,转身欲走。
转身之后再转身,古道真人笑道:“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顾泯快要第四境了。”
“我……去他娘的!”
苏宿站在原地,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
……
顾泯要第四境了,这个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只怕整个南陵的剑道宗门,不,不止是剑宗,应该是所有的宗门都会坐不住了。
顾泯和苏宿还有梁照,几乎是同时开始修行的,梁照作为庚辛剑主,应该是走得最快的那个人,却已经败给顾泯两次。
在战斗上败给了顾泯,难道在修行上也要败给顾泯?
只怕消息一旦传出,这会是整个南陵修行界的疑惑。
不过好在这个消息没有传出去,传出去的消息是另外一个。
不久之前,东海之主孟秋池离开东海,去了咸商城。
又过了不久,很多人搞清楚了孟秋池去咸商城要做什么。
他要去杀大祁皇帝。
大祁皇帝当然有很多人都想他死,试图杀他的人太多了,可没有一个又孟秋池那么强大的。
所以很多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便一直看着咸商城。
那场战斗真的爆发,动静绝对不会小。
数日前,消息传了出来。
孟秋池败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东海之主孟秋池,那是多么强大的修行者,在整个修行界,大概他能够排到前十,可还是不敌大祁皇帝。
那位大祁皇帝到底有多强大。
还没等到他们去思考这个问题,另外一个消息传了出来。
那座帝陵要开了。
这个消息和之前流传的消息一模一样,本来没有多少人在意。
但随着这个消息传出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却让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手札
那位大宁开国皇帝的帝陵,是这个天底下最为出名一座陵墓,之所以出名,并非只因为这座帝陵太大,足以横断南北的缘故。
除去因为那座帝陵的主人是那位雄主之外,还因为在这座帝陵身上的诸多传说。
历史上涌现过很多传说,但很少有能流传超过百年的,因为一旦某种传说生出之后,便会有许多人想着去印证,一旦有那么些人有这个想法之后,这个传说往往很快便会被人证明,如果是假的,传说自然消失,如果是真的,那被人取走东西之后,传说也自然消失了。
所以很少有传说能够流传很多年,除去那些很古老的传说之外,这数百年里,也就只有帝陵里的传说,一直都在,从未消失。
帝陵里有什么,这是困扰着这些修行者数百年的问题,这数百年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得到真正的答案,可从来没有人打开过那座帝陵,所以便只能猜测,以及让传说继续流传。
有句话叫只要肯走,总归有一天可以走到尽头。
这世上的传说和秘密也是这样,只要肯花时间去琢磨,总有一天会得到答案。
那座帝陵也是这样。
在世间流传着帝陵会在最近数年之内开启的同时,另外一个消息也传了出来,说是在大祁的南望郡,有一个普通猎户,上山打猎的时候,误入某个山洞,在里面找到了一本古籍,是一本前人的手札,那手札便记载着帝陵开启的方法。
那猎户不识字,他捡到那手札之后,便将其带回了家中,却没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物,反倒是被他随意用来垫在了桌子底下,要不是数日之后有两个读书人在他家里借宿,无意之间发现这本手札,怕是这本手札要不了多久就要被那猎户直接烧了。
两个读书人识字,却都翻看了这本手札的内容,两人都是读过史书的人物,一看到这手札中竟然记载着那位传奇君王陵墓的秘密,都坐不住了,为了不走漏风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竟然是提起了屠刀,在夜晚动手杀了那个猎户。
然后两人带着手札,想要前往咸商城,将其呈交给大祁皇帝,依着他们想来,这样的宝物一旦是交给了大祁皇帝,他们得到的赏赐一定不少,只是两人结伴前往咸商城途中的时候,其中一人对另外一人起了杀心,于是在半路上,这两个读书人又发生了一次内斗,不过虽说一人动手,却是没能斩杀了另外那个人,只是一刀砍掉了他的一只手臂,反而让他逃脱了。
那个逃脱的人大难不死,被某个宗门弟子救下之后,得知了这个秘密,那个弟子当即便禀报了宗门掌门,这样的传说每天都会生出几个,一开始那个宗派掌门并不相信,可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了几个修行者去截杀那个读书人。
数日之后,他们找到了那个读书人,将其斩杀之后,把手札带了回来,在这之后,又让几位懂行的修行者勘验,发现这手札存世据此已经有数百年,大概和那座帝陵的建造时间相当,这让他们蓦然一惊。
说不得这就是知道当初大祁皇帝帝陵秘密的修行者,现如今隔着当年已经是数百年,若是还有谁站出来说自己知道关于大祁皇帝帝陵的秘密,恐怕是没有几个人相信的,只有这样的古籍,才真正的有可信度。
知道了这桩事的那个宗派掌门当天便下了严令,不然任何人透露出去,为此还杀了好几个人,就是为了防止消息走漏。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消息即便如此掩盖,也还是传了出去,没过多少时日,那个宗门便被人灭门了。
消息就此流传出去,整个南陵都知道了关于帝陵如何开启,有一本手札说的十分详细。
无数宗门在动用各自的力量,探查那其中的真相,那位宁启帝的帝陵或许说得上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宝库,而且还不是普通百姓眼中的珍宝。
那是所有修行者都抵抗不了的诱惑。
金阙境之上的秘密,那可是长生两个字。
别说是一般修行者,就连四海之主和大祁皇帝,以及各大宗派掌教这样的大人物都会极其上心。
而在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那些大人物,只需要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确定有那么一本手札,的确是数百年前的东西。
第二件事便是找到它,知道它上面记载的开启帝陵的办法。
所以在消息传出的时候,不仅咸商城里派出了好些强者,就是各大宗门,也有强者离开山门。
笔趣阁
如果说之前所有人都还在看着孟秋池和大祁皇帝那一战,那么这个时候开始,现在南陵所有修行者,最想要知道的,就是那本手札究竟写了些什么。
所有人都在找手札。
许多大人物开始行走世间,忘尘寺的几位高僧大能,一直极为受人敬仰,但还是未能忘尘,开始为了忘尘寺奔走。
明月楼的其中一位楼主,在月夜里为了问出手札的线索,一个人屠戮了一整座宗门,虽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有人却看到了天边的一轮明月。
归剑阁的几位长老联袂而出,一边找寻手札,一边磨砺剑道。
剑庭的那位掌律,甚至亲自出山,
便是为了找寻那本手札。
咸商城里,据说还有皇族跟着出城,那位大祁皇帝的意志无比清楚,带回手札,不管是谁拦着,都可杀。
这便是大祁的意志,一位南陵之主的宣告。
所有的修行者,不管是主动和被动都被这事情牵扯,唯有柢山,仿佛置身事外。
柢山只有四个人。
掌教常遗真人这些日子做的最多的便是烤鱼,一到傍晚,他在山顶的茅屋前烤鱼,香气会传出去很远,这频繁的烤鱼,让山上那些河流里的鯥鱼数量锐减。
大师姐阿桑伤势很重,尚未复原,回山之后,潜心养伤,最多每日清晨日落出来看看,别的时间,都躺在床上。
小师姐洛雪,性子活泼,小师弟顾泯回山之后,这位小师姐便重新开始研究起了菜肴,为了让自己的小师弟吃到最为好吃的菜肴,她每日忙得昏天黑地。
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在顾泯眼前了。
至于顾泯,写信到归剑阁是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除去这件事之外,他每日都会和在竹楼里的书虫下棋,书虫的棋力已经比起之前好了很多,顾泯现在想要每局都胜过他,其实已经不容易了。
不同于山下的纷乱,山上的气氛显得很是祥和。
直到某天傍晚,顾泯收到了一封信,是古道真人的回信,在回答他的问题之余,他顺便提了提那个流传多日的消息。
顾泯站在窗前,看完这封信之后,然后靠着窗,在窗前坐了下来。
书虫问道:“何事?”
顾泯没有说话,只是把信递了过去,他们早已就成为很不错的朋友,这些事情自然不会瞒着。
书虫拿起信看了几眼,然后放下,有些沉默。
宁启帝和大祁皇帝都是一代雄主,可真要比起来,不管是修行境界还是成就,宁启帝都要远远胜过大祁皇帝。
这样的人物,死后的陵墓里,即便没有金阙境之上的秘密,也会有很多修行者都心动的东西。
“那座帝陵存世差不多已经有一千年了,到了如今,终于要打开了?”书虫有些感慨,他也清楚,没有任何秘密都够永远封存,只要有一人知道了,很快便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顾泯想起在大能洞府里看到的那座照天城,以及城里发生的事情。
“那位,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所有人都知道了帝陵的传说,自然也有很多人对那位宁启帝也有了很多好奇。
书虫活得久远,看了无数多的书,知道的辛秘更是不少,问他宁启帝,应该也算是问对人了。
“晚云真人是大宁皇族,说起来,他身上流淌着的,便是大宁皇族的血,他能够成为一代剑仙,未尝和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没有关系。”
修行者强大到了一定程度,身体便会出现一定变化,诞下的后代便极有可能在修行上极有天资,这并非是百分之百,但概率很大。
至少会比普通百姓的孩子概率大很多。
晚云真人有如此天赋,说不定便是因为这个。
“千年之前,整个世间也是诸国林立,无数大国小国都存在于世间,大宁那会儿应该叫做宁国,位于南陵的偏远之地,数代国君志在天下,厉兵秣马,几代人为之努力,终于在两百年后,一个年轻天才成为了宁国的国君,那个人便是宁启帝。”
宁启帝接过祖宗的基业,开始了一统天下的征程,他重用谋士,培养修行者,改革内政,最重要的还是和当时的柢山结为盟友。
在那一段历史里,宁国采用远交近战的策略,和离着宁国很远的国家结交,而对宁国周边的国家进行战争。
战争打了十数年之后,宁国的实力大涨,疆域扩大了无数倍,这个时候,整个世间便只剩下六个国家。
六个国家结盟,以一人领军,一人为相,这便是合纵。
合众势以攻一强。
一人佩着六国相印,一人佩着六国虎符。
这让宁国最开始很难招架,疆域在这个时候几乎是丢失三分之一。
但在柢山的帮助下,宁国挺过了最初的阶段,并且派出谋士,游说各国,让盟约瓦解,让这场联合伐宁宣告失败。
挺过来的宁国,之后联合一些稍大的国家开始攻伐小国,这便是连横。
事一强以攻众弱。
最后历经三十多年,这场国战落下帷幕,宁国一统天下,建立了一座王朝,便是大宁。
大宁不是第一座统一世间的王朝,但却是迄今为止的最后一座。
那位宁启帝完成如此伟业,自然也可以说成千古一帝。
“那位皇帝若是只统一世间,自然不值得如此推崇。”
宁启帝建立大宁王朝之后,虽说是一统世间了,但在四海之外,仍有来犯者。
四方蛮夷,在过往的许多年里,一直都在侵扰这片土地,之前不管是哪位统治者
都对其十分头痛,可是蛮夷强横,不能灭绝,而且他们动辄便是结盟,让这些皇帝们头大如牛。
一统天下之时,百废待兴,正是大宁王朝最为虚弱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四方蛮夷联袂而至,看起来就像是要颠覆大宁,让神州陆沉。
“柢山三万剑修尽出,无数修行者浴血沙场,宁启帝更是身先士卒,连杀数位金阙境强者。”
如果说晚云真人是这数百年来最大的杀胚,那么宁启帝便是真正的杀神,一切侵扰他土地的敌手都被其斩杀。
“四方蛮夷大败,无数强者被斩杀,他们退到四海之外,再无踪迹。”
书虫眼中满是光芒,“史书记载,宁启帝并不打算放过他们,甚至还想要将其灭族,命令工匠打造战船,说不定之后便还有一战。”
顾泯没说话,但也心神摇曳,要做帝王,最低的成就是保境安民,最远大的理想,便一定得放在开疆扩土上。
“可惜,或许是因为宁启帝杀人无数的缘故,他死得很早,不到三百岁便亡故了,死之前他征民夫为他打造陵墓,那座陵墓将整片大陆都隔断,从此世间才有了南陵北陵的说法。”
在宁启帝离开人间之后,大宁的国力便开始衰弱,短短数百年之后便就此到了最后的光景。
各地割据,混战开始,大宁王朝岌岌可危。
听到这里,顾泯想起洞府里的那个人,他一直坚信大宁王朝的御北军会回援照天城。
可他一辈子都等不来了。
“他们居然相信一个死去的人有长生的办法。”
顾泯微嘲说道。
金阙境之上是什么境界,那个境界能不能长生?
这恐怕在很多人心里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可如果宁启帝真的是金阙境之上的修行者,举世无敌,谁又能杀他,既然没人能杀他,他为何没有长生,就这样死去了?
既然他都死去了,金阙境之上,哪里来的有望长生?
“有长生法门,不代表自己就能长生,即便金阙境之上并非长生之法,可那个境界也是修行者们从未触碰过的境界,是更强大的所在,自然没有人能够抗拒这个诱惑。”
书虫感慨道:“长生或许还有很多路要走,可下一站都没人看见,怎么走?”
顾泯懂了,这个世上唯有宁启帝这一个人看见过下一站,他哪怕没有真正的触及长生,也会比这些人看得更远,所以修行者们想要进入帝陵,那是为了站到宁启帝曾经的位子,去看看前路如何。
“修行无止境。”顾泯感慨道:“不过很多人的修行,一直都有止境。”
书虫笑道:“这句话说得有些道理。”
“如今帝陵要开,对所有人都是机缘,本来柢山最该出现,可惜如今的柢山没有那份实力站在最前面,不知道能不能在后面跟着。”
书虫感慨道:“要是晚云真人在,只怕所有试图进入帝陵的修行者都要被他刺上几剑。”
顾泯苦笑道:“晚云祖师杀胚的名头,真的抹不去了。”
书虫摆手笑道:“他不在乎这些东西的。”
顾泯有些感慨的说道:“想来要是和晚云祖师同生于一个时代,应该是件极好的事情。”
书虫愣了愣,他竟然是开始思索顾泯说的这话了,晚云真人当然是绝对的天才,而顾泯也不差,两人要是生于同时代的柢山,又有幸同时成长到了最后,那么柢山,便要让整个世间都忌惮。
“可惜了。”
顾泯说道:“那本手札会到谁手里?”
书虫说道:“我不知道,但不管在手里,也绝对不可能是只有一家知道真相。”
顾泯皱眉道:“掀起腥风血雨了。”
……
……
月色迷人,浓雾没有挡住那轮明月。
剑庭的那座凉亭下,蓝临真人在赏月。
身后很快出现一人,那人风尘仆仆,看起来是赶着归来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掌律留觅道。
蓝临真人没有转头,只是说道:“真相谁都想知道,可付出的代价却有些大,急着知道,我觉得没有必要。”
留觅道身体一震,将风尘尽数震落,他看着蓝临真人说道:“此事已经惊动整个南陵,可还是惊动不了掌教的心?”
蓝临真人微笑说道:“这个道理你还没明白,任何大事,都不是先下场便能有益处的,真正的大人物都在后面,为何?那是因为他们要判断这件事的真伪,要做出决断,要谋,要布局,现在出手的,都是替死鬼。”
留觅道皱眉道:“若是这个时候,那本手札就落入了大祁手里呢?”
“当然有人抢。”
留觅道皱眉,他没想到还有人敢抢大祁的东西。
蓝临真人微笑道:“那是看见长生的第一眼,在这个面前,谁还管大祁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秘密不再是秘密
一片夜色,明月忽然藏了起来,普通百姓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修行者来说,显然不是这样。
夜色中的山林里,有一堆火。
坐在火堆旁的是两个人,两个面容普通的中年人,他们穿着和夜色一样的黑衣,坐在火堆前,神情凝重。
夜晚生火,除去为了祛除寒意之外,当然还有为了祛除恐惧。
两个修行者看着这堆火,没有对视,也没有开口。
整个夜晚,只有木材燃烧的时候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他们两人悠长的呼吸声。
只是这呼吸声的间隔却又是不一样,不应该是受伤的缘故,应该是心里的某种原因。
是紧张。
两个人都是修行者,却异常紧张。
能让修行者紧张的,自然是别的修行者。
而且毫无疑问,对方要比他们强大,不然何至于这么紧张。
如此夜晚,四下无人,其实正是适合杀人的好时节,修行者的争斗很多,每时每刻都会有修行者死去,但怎么来看,这些死去的人里,都不该有这火堆前的两个人。
坐在火堆前,两个人的额头忽然开始冒出汗珠,有一道道汗珠从脑袋上滚落下来,看着很是古怪,即便在火堆前很热,但也没有可能有如此热 。
其中一人想要站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黑夜里走出了一位穿着月白色衣衫的中年男人。
和这两个人相比,那个中年男人的容貌要好看许多,而且他看起来十分温和,就像是咸商城里那些教学生的教书先生一样。
可惜他这张脸太出名,不然就连原本坐在火堆前的两个人都会生出这样的错觉。
他叫连风,是明月楼数位楼主中的一位。
当然,他为何出名,倒也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脾性,他是明月楼最嗜杀的楼主,前些日子为了问出那本手札的下落,甚至不惜屠戮了整整一座宗门。
“两位,既然知道我在,还想顽抗什么呢?早些把东西交出来,或许我们还能聊聊,今夜的夜色不错,我不急着杀人。”
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连风的声音也很温和,仿佛自己只是和他们拉家常而已,并非是要杀人这种大事。
“你知道我们姓什么。”那两个男人的其中一个,看着连风开口说道:“大祁的东西,你也敢抢?”
连风看着那堆火,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是啊,大祁的东西可不好抢,所以才只能让你们死了,要不然我何必费力在这方圆三百里布下罗天阵?”
听到罗天阵三个字,那两个男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罗天阵是修行界里很普通的阵法,唯一的作用就只有让在阵中的人无法向外面发出讯息,这门阵法很普遍,会得人很多,能够区别高下的,只有布阵者的境界实力。
连风作为明月楼的楼主之一,早就在很多年前成了一位结发境巅峰的修行者,在修行界里,很少有对手,除非是金阙境的修行者亲自出手,不然哪里有可能胜过他?
眼前的两位来自大祁的修行者,境界虽高,也是一个结发一个繁星,这对连风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明月楼当真要和大祁做对?”那人盯着连风,眼里有许多怨毒的意思。
连风笑道:“不敢啊,大祁谁敢惹啊?不过等我杀了你们,也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挺好的,对了,告诉你,虽然我这个人杀了很多人,也不希望有人恨我。”
做了很多恶事的人,大多都会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像是连风这样的人,理应也该如此,不过他这个人却还是有些不一样,所以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神之后,他便出手将他杀了。
风吹过,没能吹熄那一堆火,却有人倒了下去。
连风看着火堆旁的另外一个人,说道:“大祁很强,你们那位皇帝也不好惹,所以我们才只能在夜里做这档子事,不过夜里有明月,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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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一道强大的气息突兀而生,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凛冽的杀意,天边有一轮明月生出,这一切似乎都在构造一幅绝美的画卷,可惜这幅画卷,还是在描绘杀人这件事。
之前倒下的那个人,是繁星境的修行者,他的境界低微,所以没能有半点反抗,便倒了下去,可眼前这个同样是结发境,即便不如连风强大,也不可能轻易就倒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双掌挥出,一道强大的气息生出,数道黄色的气息蔓延出来,卷起狂风,仿佛有龙吟之声。
他是大祁皇族,修行的功法也是大祁的不传之秘。
连风在空中飘过,躲过一道又一道气息,然后落到了那人身前,他看着那个人,没有任何废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便抽出了一柄短刀。
刀身如同明月一般皎洁。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一柄刀,却沾了无数人的鲜血。
夜空里起了一道光亮,这是连风在出刀,这一刀的威势极大,递出之后,仿佛便一片夜色都被撕裂,看着极其恐怖。
这是境界的体现,更是修行这么多年的最直观感受。
那个大祁皇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伸出手来,想要拦下这一刀,可片刻之后,那刀光掠过,他的手便断了。
鲜血喷涌而出,洒落在火堆上,没能将那堆火熄灭,反而让火势更旺了一些。
连风收刀,然后在腰间取下一个水囊,蹲在火堆前便开始洗手。
他这个人有洁癖,见不得鲜血落在手上,以前境界不够高的时候,总是有鲜血落在手上,让他厌烦,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洗手,如今境界已经足够高了,鲜血早就不能落到他的手上,可他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
等到洗完手之后,连风从怀里掏出手绢,将手擦干净,随意的扔进火堆里,很快便化作了灰烬。
那个被斩断一只手的大祁皇族高手,还没能死去,但他生机已经在极快的流逝,要不了多久,他便要死去了。
连风用一根枯木树枝将那人的衣衫拨开,果不其然在其中看到了一本手札。
他神情平淡,看着那个动弹不得的大祁皇族高手,感慨道:“长生这种事情啊,真没那么简单,你们那位皇帝这么想,却不亲自来拿,你看看,这没拿到又怪得了谁?”
说着话,他开始翻看那本手札。
那本手札是某位修行者前辈留下的,其中不仅记载了如何打开帝陵的办法,还有很多别的,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失传,很是吸引人。
半个时辰之后,连风才看完那本手札,而这个时候,那个大祁皇族高手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连风收起手札,将两具尸体都扔到了火堆里。
然后他朝着夜色走去,手札是真的,他已经确认了,接下来只需要将这个消息传回明月楼便是了。
走在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连风神情漠然,可片刻之后,即便是他,都忍不住微微的颤抖起来。
一股强大的气息突兀生出,他布置的罗天阵,几乎是在同时,便已经被破开,连风脸色大变,朝着某处便要掠走,可在片刻之后,有一道气息从天而降,直直便落到他的头顶。
那道在结发之上的气息太过强大,让他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他应声倒下,吐出一口鲜血。
趴在地面上,连风丝毫不能动弹,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各种微妙的声音。
他虽然在修行界里也算是有些身份,可是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依然只是蝼蚁。
至少在现在对他出手的那个强者来说,连风和一只蚂蚁真的没有区别。
“手札呢?”
夜色里,苍茫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是来自很遥远之前。
这道声音太过沧桑,不管是谁来听,都能听到那蕴含着时间的声音。
在那人问话之后,连风忽然便发现自己会动了,他艰难的伸手从怀里拿出手札,艰难开口,“前辈饶命!”
他虽然凶名赫赫,但却不是针对这样的强者的。
那人没有答话,只是一道气息从某处生出,就要将手札拿走,可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林子里,又响起了一道声音,“怎么,这手札你想要就拿走了?”
那道声音中正平和,却带着一股非要此物的意思。
与此同时,另外一道气息生出,在夜色里将之前那道气息拦下,夜色忽然破开了一个大洞,有数道光芒在其中纠缠,这是两个大人物动手,威势极大。
“老夫要的东西,谁敢不给?”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随着声音响起,一只大手从夜色里探了出来,那是一只干枯的瘦手,和这个世间大多数老人的手没有区别,上面甚至还生着斑点,看着极为普通。
但那只手上携带着的强大气息却不得不让人胆寒,这样的人物一定是金阙境的修行者。
那只大手探出,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
修行者也有三六九等,有的以修行者的境界来分,有的却是在修行界里的地位来分,但不管怎么分,只要是金阙境的修行者,都该是这个世间站在最顶端的人物。
忽然有风起,一道霸道的刀光生出,磅礴霸道到了极致,和这一刀比起来,之前连风的那一刀,就像是个稚童玩闹。
这个藏在夜色里的大人物,绝对是这个世上在刀道上走得极远的人物,但他是不是最强的那位刀客,却是说不清楚。
连风只是看到那道刀光,便生出了绝望。
因为那刀光,并不是冲着那只大手的,而是冲着他来的。
“你这样的人,用刀便是玷污了刀。”
这是连风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便死了。
他的脑袋被人切了下来,滚到了远处,或许在不久之后,便会有林子中的野狗跑来将其吃掉。
“这里是南陵,岂容你放肆?”
夜色中,一道暴怒的声音响起,这也揭示了这刀光的主人并不是南陵的修行者,而是来自北陵。
这些年虽说南陵也会有北陵的修行者,但这样强大的修行者却是很少见。
“你们这群沽名钓誉之徒,也配进入那座帝陵?”
那位刀光的主人开口,言语之中满是不屑。
手札的消息传得很快,已经传到了北陵去,而北陵那边竟然也有大人物来了南陵,那座帝陵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
啧啧,一个个平日里看起来那个不问世事的样子,这会儿为了这破事,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一声讥笑在远处响起,又是一位金阙境修行者。
原来在这片林子里,不知道已经来了多少金阙境的修行者。
即便连风不去看手札,只怕也没有任何可能将其带走。
“怎么说,一个一个打,然后谁赢谁把这东西带回去?”
这是其中一位大人物的提议。
“这要打到天亮都分不出来。”
此言一出,林子里便沉默下来,数位金阙境的修行者,当然都是冲着这手札而来的,但也没有谁有信心能够战胜其他人。
他们不是四海之主,在金阙境里,并不是顶尖的修行者。
“我不陪你们耗着,看看我这一刀再说。”
那个来自北陵的强者,脾气有些急躁,一言不合便要递出一刀,强大的刀意生出,一道明亮的刀光再次撕裂夜色,就像是宣告黎明的到来。
这是至强一刀,但在这些修行者眼里,却不是什么无比强大的手段,有人冷笑着,有人报以冷眼,但最后始终还是有人出手接下。
数道闷声,无数树木开始折断,夜空中甚至有数道白光出现,极为强大的气息笼罩了整座林子。
一声闷哼响起。
随着便是某人后退的声音。
都是在夜色里,也不知道谁胜谁负。
然后便是喘粗气的声音响起,良久之后,林子里响起一道声音,“还有谁?!”
很是狂妄,但身为金阙境修行者,似乎也有狂妄的本钱。
“找死!”
一声冷哼响起,数道血光生出,夜幕之中,忽然生出一对血色的翅膀。
……
……
大人物们不会允许那本手札被人带走,一定要带走的人便一定会被人拦下,可谁都想要知道手札的内容,这一点,就让这里僵持下来。
“既然大家都想知道手札里是什么,那大家就在这里看便是了,谁也别带走,如何?”
夜色里有人提出建议,很快便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手札只有一本,秘密只有一个,他们来的时候自然是想着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可现在没了办法,那么就退而求其次,就知道这个秘密就行了。
“如此尚可,那便看吧。”
随着那个人开口,一道白光骤然在那手札之前生出,照亮手札。
然后手札缓缓升空,在半空中缓缓翻动,场间的人都是大人物,自然有能力看到其中的内容。
这当然不是问题。
问题就是手札是否真实而已。
半个时辰之后,那本手札被翻到了最后,然后那手札便在空中烧了起来,化作了一片灰烬。
林子里的气息一道接着一道的散去,很快林子便变得平静。
一片安静。
又过了很久,有人从夜色里走出来,来到堆灰烬前,蹲下捏起一堆纸灰。
那本手札已经被烧成灰烬,即便是他手段再怎么通天,也不可能看到原本上面的内容,但那个秘密此刻至少也有数人知晓,那些人都是金阙境的修行者,想要一一截杀,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人笑了笑,随即便消失了。
……
……
夜色散去,明亮的天光落下。
林子里响了起来,无数马蹄声在远处响起,这昭示着有大批骑军。
三位身穿黄色衣衫的中年修行者出现在林子里,正好在火堆前。
两具尸体已经被烧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根白骨。
其中一人捡起来看了看,然后皱眉道:“东西被人抢了,看不出来是哪家宗派的修行者。”
另外一人掠向远处,看着那个被野狗啃得看不清楚容貌的脑袋,然后看着不远处的短刀。
他招了招手,等到其余两人走过来之后,这才说道:“是明月楼的那个杀胚,也被人杀了。”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沉默了。
谁都知道明月楼的连风虽说行事十分暴戾,但这个人的境界却是极高,货真价实的结发境巅峰,这样的人物,却是被人杀了。
这说明什么?
“没有打斗的痕迹。”
“至少在他身上,没有发现。”
有人开口。
“是金阙境。”
很快他们便给出判断,那本手札被大祁找到,由两位皇族高手将其带到不远的山南郡,到时候有大批高手和骑军护卫,而且他们赶往山南的消息也是绝密,却还是被人截杀,也没能见到他们。
“这事情都禀报陛下。”有人试探着开口,但很快皱眉道:“最快也得五天才能传到咸商城,可手札丢了是事实,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可这件事一定是要告诉陛下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和尚
随着手札的消息被送往咸商城的途中,手札的内容也传了出来。
那本手札,内容很多,记载着很多没有流传下来的内容,但最重要,人们也最关心的,自然是如何打开帝陵的方法。
所以流传出来的内容,也就是那一些。
消息绝对真实,是因为亲自开口讲述这个手札内容的人,是一位金阙境修行者。
他是当时在林中的数人之一,有数人可以为他作证,而且那作证的数人,都是修行界里响当当的人物。
而最主要的,还是开口的那位修行者是六明和尚。
六明和尚是一位没有宗门的散修,但谁都知道他曾经是那位雾野僧的弟子,跟着那位四海之主之一修行过很多年,后来两人因为对于某件事的意见分歧,便分道扬镳,六明和尚从那日开始行走人间,此后数十年,在修行界做了很多好事,名望颇高。
南陵和北陵的修行者都知道六明和尚,知道他的佛法造诣高深,许多佛宗再三邀请他加入各自宗门,却都没有得到回应,但这不妨碍六明和尚在世间行事。
他是这世间为数不多能够成为金阙境的散修,但最最让人佩服的,还是他这辈子从来都不说假话。
在修行界流传最广的一件关于六明和尚的事情,是说他曾经在某个渡船坐船,船行到河中,却遭遇了一伙河盗,这群人抢了船上客人的银子,又打骂了六明和尚,可六明和尚却是始终坐在船头,一言不发。
等到他们抢完银子,回到自己来时的船上,撑船离开的时候,六明和尚忽然纵身而起,朝着那条船便掠了过去,最后他落到那条船上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和尚是真人不露相,之前不出手,是怕吓到那些普通百姓,这会儿出手便是要惩治他们了。
就在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时候,六明和尚却突然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恭敬的说道:“贫僧身上还有四两银子,本来是准备买双新草鞋的,施主们之前没问贫僧,贫僧却不该不交出来。”
河盗去抢银子,没问六明和尚要钱,但却对其他船客说了将身上的银子拿出来,六明和尚之前没搭话,也没伸手掏银子,但这会儿还是来了。
他不说假话,即便是这般,也会觉得难受。
他将身上的银子掏出来,放在他们脚下,接着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之前未主动说明,便是有错,回去之后,一定会面壁思过,在我佛面前忏悔,但在这之前,请诸位大爷原谅贫僧。”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等了很久,才有人鼓起勇气说道:“那我们……就原谅……你了。”
六明和尚面露微笑,这才站起身来,朝着远处掠去,不见踪影。
等到六明和尚离去,一群河盗看着地上的四两银子,忽然有人哭了起来。
领头的那人拍了怕他的脑袋,恶狠狠的问道:“你哭什么?”
“我生平第一次觉得我真是个该死的混蛋。”
这本来怎么都不可能从他们说出来的话,这会儿却是谁都听了,然后沉默下来。
有人说道:“你们真觉得他只是个和尚吗?”
马上有人接话道:“不,他不是和尚,是个活菩萨,是来救我们的活菩萨。”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领头的说道:“那他娘的,散伙!”
是的,就是因为六明和尚做得这桩事情,这条河的河盗便从此销声匿迹,后来听说那些人都变成了好人,不折不扣的好人。
关于六明和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只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而已。
但自从这件事发生了之后,所有听说过六明和尚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
于是手札的内容从他嘴里说出来,无比可信。
所以那日六明和尚在说要在破庙前告诉世人答案的时候,很多人便都信了,三日之后,那座破庙别说是寺庙里,就是数里之外的树上,全部都是人。
六明和尚穿着破旧的袈裟,离他最近的,全部都是结发境界的修行强者,离着他远一些的,境界自然要低很多。
看着这些面容不同的修行者,六明和尚笑了起来,他没有卖关子,只是用最简要的言语说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大宁皇帝的帝陵,想要打开,需要皇帝的流传下来的血脉献祭。”
这句话是核心内容,所有人都皱着眉头,没有人怀疑,甚至有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个答案,在漫长的时间里,总归有人猜到过,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找到过有大宁皇族的血脉的人。
大宁王朝覆灭之前,作为皇族,自然没有多少人敢打他们的主意,等到大宁覆灭之后,那些皇族子弟死得死,逃得逃,没有任何皇族落在旁人手里。
但谁都知道,大宁皇族,绝对不会在大宁王朝覆灭之后,便全部亡故。
但谁都没有找到。
于是便有人问道:“大师,手札上可曾记载了那些皇族的藏身之地。”
六明和尚摇头,依然是带着笑意,“只说了一句,南边。”
……
……
“南边?”
入秋了,有人看着窗前的落叶,琢磨着这两个字,这所谓的南边,是南海还是南方的陆地
。
如果是南海,那便是指向那位藏在雾里的老和尚。
“老和尚的身世还能查清楚吗?”
那个人在自言自语,但却有人在回答他。
“老和尚的身世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想要查应该连祖上十八代都查得清楚,不过没什么用。”
“为什么没用,他如果真是皇族,那么身世一定是假的。”
那人低声笑道:“他即便是皇族,一位四海之主,想要他的东西,谁敢去要?”
南海深处有雾,终年不散,雾里有岛,岛上有个老和尚。
“他即便是如何强大,只要所有人都想要,他就不能不给。”
那人低声说道:“还有人能够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要别的,只要他有的,说不定都能送给你,毕竟他是个脾气好的出奇的和尚,但你要血,他真的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是鬼啊。”
那人一下子沉默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海之主雾野僧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和尚,他住在那个岛上,因为岛上有很多雾,所以许多出海打渔的渔夫经常会误入,老和尚若是看到了,都会让人领着他们出去,他是修行界绝对的大人物,修为通天,却始终秉承着慈悲之心。
他是个和尚,也是个鬼修。
佛宗正统是忘尘寺,但说起天底下佛法造诣最高的和尚,却应该是雾野僧。
他是个鬼修,却佛法无比高深,让很多僧人都很气愤,但气愤没用,因为雾野僧真的很强。
回到之前的问题上,他们要的是大宁皇族的血,那本手札指向南方,指向雾野僧,却是个死路。
因为雾野僧即便是大宁皇族,也绝对没有办法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是鬼修,也就是鬼,没有血。
不是南海,那就是南海之前,是南边的陆地。
可这个范围太大了,大祁一统南陵,整个南陵都是大祁的疆域,南陵百姓何止千万,如何去寻?
这个问题是继他们知道手札的秘密之后的又一个问题。
几千万南陵百姓中即便真有大宁的皇族,可他们既然是大宁的皇族,自然会隐姓埋名,怎么可能会被人知道,即便找到一个,难不成还要一个个带到帝陵去验证?
这是大海捞针,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
……
“作为大宁皇族后代,想要的是什么?”
观剑台旁的阁楼上,留觅道看着身侧的少年梁照,随口问道。
“自然是复国。”
梁照神情平淡,眼里时不时绽放一缕剑气,看起来已经比之前要强大了太多,就是不知道跨过第三境,来到第四境没有。
“复国要什么?”
“要钱。”
梁照看着远处说道:“想要复国,自然要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要军队,便要钱粮,要兵器,要盔甲,但说到底,还是要钱。”
梁照说的很明白,既然是要钱,那么大宁皇族的后人,应该就会去经商,然后积攒出来一大笔金钱。
南陵做生意的人很多,但真的做到极大的,只有寥寥几座门阀,可这几座门阀都是千年传承有序的门阀,甚至其中一大半比大宁王朝出现的时间还要早。
“你错了,金钱即便能够完成打造一支军队的作用,可最直接的是修行。”
留觅道说道:“如今的大祁皇帝,如果不是大祁皇帝,他就是一个修行者,想要钱,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抢。”
这个词或许还有别的说法,但最直观的体会就是抢,只要足够强,那便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如果他还有一批跟着他的修行者,也很强大,他告诉某个门阀,说他要这个天下,你觉得会不会有人义无反顾的跟着他?”
留觅道笑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前面,所有人都不满自己如今的地位,所以有了机会,所有人都会去尝试。”
梁照皱眉道:“掌律此言有些过于理想化。”
“不,这一点也不理想化,因为这是事实,大祁王朝建立之时,就是用的这个办法。”
大祁王朝已经建立数百年,但很多人都对这座王朝是如何建立的绝口不提,因为这一点都不光彩。
在大祁王朝之前的那个国度,没有暴君,也没有暴 政,说得上是国泰民安,但是就因为大祁王朝的开国皇帝想要做皇帝,想要建立一个王朝,所以那座王朝便没了。
“所以我认为,大宁皇族的后人,应该会建立一个修行宗门,他们有足够的秘籍,说不定也有足够天资的人物。”
留觅道说道:“没有什么是足够强大解决不了的事情。”
梁照皱眉道:“那柢山呢,他们曾经是大宁王朝最坚实的盟友。”
“柢山目标太大,他们不会去的,我们只需要看看时间对得上宗门,然后去看看。”
留觅道漠然道:“这是机遇,剑庭如果得到了,以后剑庭不会仅仅只是南陵第一剑宗。”
这句话有些没用说完的,比如剑庭不仅是南陵第一剑宗,还有可能是世间第一剑宗,更有可能,也能学学大祁王朝的开国之君。
不过到时候谁来做开国之君,不好说。
“掌教……”
梁照想了想,张了张口。
……
……
不是留觅道一个人想得到这一点,也不是每个人都很理智,在手札消息传出去一个月后,南陵有个宗门便被灭了。
那个宗门叫做擎天宗,建立时间正好和大宁王朝覆灭时间对得上,所以被引来了很多觊觎帝陵的修行者。
那个宗门的宗主只是个结发初境的修行者,境界太低,敌不过那些来犯之人,宗门上下死了一些人,一些重要的都被带走,据说数日之后,便有人赶到帝陵,进行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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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当然是并未打开,冒失着最先出手的,往往不能成功。
但从这件事开始,便已经有人开始预见之后的事情,南陵似乎有一场腥风血雨正在开始。
牵连进去的,都会很惨。
六明和尚得知消息之后,十分悔恨,这位得道高僧原本只是想要把这个秘密公布于众,让有缘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却没想到,让南陵陷入如此境地。
他开始四处奔走,想要保住那些宗门。
但他只有一个人,实力有限,太过无济于事,于是他准备远渡南海,去求助岛上的老和尚雾野僧。
他们当年虽然是因为对某件事的看法不同,故而分道扬镳,但两人的情意仍在,老和尚又是个好人,想来不管怎么,都一定会帮忙。
六明和尚心急如焚,来到南海边,找了一条渡船便要出海,可就在船行到一半,便有渔夫捕鱼的时候,捞起来很多东西,其中有一个盒子,盒子怎么都打不开,恰好六明和尚就在船上,看出这盒子上有着禁制,不过应该是过了很多年,早已经没了当初的威力,六明和尚自己也是金阙境的修行强者,自然很轻松便能打开。
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是又一本手札。
这本手札的主人,是三百年前,修行界里很出名的一位修行者,叫做路远。
他也是一位散修,但境界极高,一生遍访名山大川,知道许多辛秘,许多已经失传的技艺,也是被他复原留下来的,他这个人,可以说对世间的贡献不小。
他的手札,一定是极有意思。
六明和尚本来没想打开,但想到旅途无趣,便将其打开一看究竟,这一看不得了,这本手札竟然是讲的关于大宁皇族的去向的。
不同于前一本手札的隐晦指向,这本书说的要清楚的多。
六明和尚如获至宝,立马返回陆地,将消息放了出去,并且宣布在十日之后,就要在那座破庙给修行者们公布。
但自从散发出这个消息之后,六明和尚却不见了。
准确的说,是他回到陆地上之后,他便不见了。
所有人都在关心他。
……
……
青瓦镇的得名,来源于镇上家家户户屋顶上都是青瓦得名,其实这并非是真正的青瓦,只是因为南方的天气潮湿,瓦上易生青苔,故而才有这么一个青瓦的说法。
这座小镇位于旧燕国境内,燕国还在的时候,这座小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要地,因此大祁的军队攻打燕国的时候,这里也没有见过任何大祁的士卒,燕国被灭之后,这里的百姓是伤心了一阵,但看着那位燕国皇帝没有死,大祁也没有对他们特殊对待,反倒是还有优待,想着日子也还得过,所以几年之后,百姓们便忘了自己是燕国人的事情,把自己当成了大祁的百姓。
后来不知道因为谁看到了这小镇上的青瓦,便写了首诗,流传出去之后,青瓦镇这个地方便被更多人知道了。
现在的青瓦镇很热闹,街上游人如织,许多往日没有的东西,如今都有了。
比如赌馆,比如妓院。
很多百姓已经搬出了这个地方,把屋子卖给了城里的有钱富商,那些富商每逢夏日便会来此避暑,青瓦镇很凉快。
现在是初冬,天气很冷,那些富商几乎不会在这里,但也有例外的。
邱老板便是那个例外。
他是城里最大的丝绸商,身家早已经数不清楚,不管是谁,见了他,都要喊一声邱老板。
和许多富人一样,他也在这里买下了一座宅子,夏天的时候会来避暑,但这些年他很老了,手上的生意都交给了儿子们打理。
于是便常年住在这里了。
他不操心城里的丝绸生意,即便是衰败了也不想管,毕竟自己已经很老了,活不了几年了。
剩下的日子里,他就想好好的吃一吃,睡一睡。
所以他来了这么个小地方,只带了几个仆人。
今天早上他起得很早,洗过了脸之后,便让人点了炉子,温着酒,坐在屋檐下,等着自己的老朋友。
他不知道自己的老朋友在哪儿,但他觉得他该来了。
既然该来了,那就等着吧。
——
六明和尚的原型是古老先生小说里的老实和尚。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情不是你能看透的
天气有些冷,邱老板也实在是太老了,因此在点了炉子之后,也还觉得冷,便让下人去拿了貂皮过来。
那是一袭雪白完整的一整张白貂的皮毛,价值万金,一般人万万没有可能拿到,邱老板当初在拍卖行一眼便相中这张皮毛,硬是不顾家人反对,花了数万两银子将其拿下,为此这些年,没少被念叨。
貂皮盖在腿上,寒意便尽数被拦在了外面,邱老板舒服哼了一声,缓缓躺下,自有妙龄少女走上前来为他捶腿。
以往这幅做派都是邱老板最喜欢的,但今天看着已经蹲下的侍女,摇了摇头,然后有些疲倦的说道:“多提两壶酒,好好温着。”
侍女小心应着,“老爷,大少爷说了,您这身子骨就不要喝酒了,伤身。”
就这么一句话,让邱老板眼睛陡然睁大,“去他娘的,老子还没死,还没轮到他多嘴。”
邱老板很少发火,但一旦发起火来,便很恐怖。
侍女赶忙跪下,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跪着做什么,赶紧去温酒!”
邱老板揉了揉眉头,又挥了挥手。
看着侍女一路小跑离去,邱老板这才叹了口气,抬起头,此刻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个穿着破败袈裟的和尚。
邱老板当即眼睛放光,高兴说道:“我就说今天感觉你要来,这不,酒我都温好了。”
来人自然是六明和尚。
这个世间很多修行者都知道六明和尚是这个世上最老实,最不会说假话的和尚,但除去这个之外,别的却知道不多。
他们知道六明和尚的师父是南海的雾野僧,知道他离开南海是因为和自己的师父有看法上的分歧,但自从他来到陆地之后,除去在世上流传的那些故事,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六明和尚到底还有没有朋友。
或许这个世上只有邱老板知道,他是六明和尚唯一的朋友。
六明和尚眉间带着疲惫,想要甩掉那些跟着他的人,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邱老板身旁坐下之后,他拿起一壶酒,便往嘴里倒,不一会儿,一壶酒便全部进了他的肚子里。
六明和尚满意的拍了拍肚子,然后叹气道:“现在很多人都想要我手里的东西,没谁愿意多等几天,没办法,我只能躲一躲。”
只有在邱老板面前,六明和尚才能如此自称我。
邱老板却是根本没有趣听他说的这句话,只是古怪的问道:“我一直有两个问题,困扰我很多年了,今天想问问你。”
六明和尚看了邱老板一眼,微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的确除了在你面前,我其余时间都不喝酒,还有,我喝酒的事情当然是存在的,但没人问过我,我就没回答,也不算说假话。”
邱老板笑了起来,“那要是这会儿有人问你,但你只要说了真话,就一定会出难以预料的问题,你还说不说?”
六明和尚说道:“我这辈子都没说过假话,这会儿当然也不会说假话。”
邱老板感叹道:“我虽然是个丝绸商人,就是你们口中的小老百姓,但我不聋不哑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所以我又有一个问题。”
六明和尚看着炉子,又提起一壶酒,仰头一饮而尽之后说道:“你今天的问题有点多。”
邱老板说道:“我都要死了,有问题当然要问出来,要是不问,恐怕是死不瞑目。”
六明和尚认真的看着邱老板,然后有些悲伤的说道:“是的。”
他是个金阙境修行者,自然能看出现在邱老板的寿数不多,恐怕就只有七八日的光景可活了。
他伸手抓住邱老板枯瘦的手臂,片刻之后,他松开,然后说道:“我没办法了,这些年我为你续命了几次,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了,除非现在能够找到一颗万寿参,还能为你续命几年,不过也只有几年了。”
邱老板说道:“我已经活得很久了,没什么遗憾了,只是人间太美好,总是舍不得离开。”
六明和尚感慨道:“别说你了,就算是我,一样堪不破生死,不过我师父,却是全不在意。”
邱老板知道六明和尚的师父是谁,那是天底下最强大的鬼修,是一只鬼,但也是个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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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师父死过一次,当然应该堪破生死了,不然别人怎么说他是鬼佛。”
六明和尚沉默了,邱老板知道他在想什么,别人都不了解六明和尚,可是他知道,六明和尚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超越自己那位师父,只是对方实在是站得太高,才让六明和尚生出了挫败感。
当初离开,说不得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六明和尚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温得酒已经喝完了,六明和尚突然睁开了眼睛,缓缓说道:“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说真话,应该没几个人骗我,可我没想到,我唯一的朋友,居然骗了我。”
邱老板一惊,但转头看到六明和尚已经开始发黑的唇,这才放下心来,他有些愧疚的说道:“对不起。”
六明和尚没说话。
他想起了那个在世间流传最广的故事,就是当初他在河盗面前送银子的事情,当初邱老板也在那条船上,不过只是个撑船干活的少年,后来他找到六明和尚,跟着他一起走了几年,可以说,他能够成为城里最大的丝绸商,和六明和尚有很大的关系。
更不用说,此后的邱老板到了暮年之时,六明和尚几次替他续命,说是朋友,其实六明和尚是他的恩人。
六明和尚说道:“我想不到是谁让你给我下毒,但我应该知道他许给你了什么。”
邱老板不想死,所以能够让他生出害六明和尚心思的,应该只有那颗万寿参。
邱老板坐躺在椅子上,有些感慨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大人物,但我真的还不想死,没办法了,只能让你去死。”
这个世上的友情从来都不坚固,只要给出足够的东西,随时都可以推翻。
六明和尚摇头道:“他们想要我手里的那本手札,那东西比一颗万寿参值钱,不过你既然为了活着而害我,我便只能让你先去等着我。”
说着话,六明和尚站起身来,伸手捏住了邱老板的喉咙,他此刻眼球里都有着黑色的血丝,可见那毒有多么霸道,此刻已经开始摧残他的身体。
但即便是这样,六明和尚想要杀个人,也没有问题,更何况是个普通人。
伸手
捏着邱老板的脖子,看着对方因为呼吸不畅而青筋暴露,然后漠然说道:“六明和尚以后没朋友了。”
话音落下,他随手将邱老板的尸体扔了出去,同时吐出一口黑血,那些黑血洒在炉子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然后冒出一股黑烟。
六明和尚摇摇晃晃,踉跄几步,靠在了柱子上。
这个时候,长廊尽头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身材高瘦,生得不算好看,眼角处有一颗黑痣,让人一看便很难忘掉。
六明和尚看着他,很快便说道:“原来是长生殿的道友,怪不得这毒连贫僧都没看出来。”
长生殿是世间最会用毒的宗门,算不上正道宗门,和鬼修一般,都是活在暗处的修行者,不过比起来鬼修的凄惨境遇,长生殿却要好过很多,许多大宗门没办法在正面处理的事情,都会交托给这个宗门,因此他们存在了很多年,也必将继续存在很多年。
“对付大名鼎鼎的六明和尚,当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那个男人淡然道。
“道友如何称呼?”
“我们这类人,行走在暗处,没什么好说的,你叫我三月就好了。”
六明和尚微笑道:“三月施主,贫僧有一事相问,不知道三月施主可否明言相告。”
三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想知道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
“贫僧这个朋友应该不是多事的人,他也不可能主动联系到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六明和尚看着三月,很想知道答案。
他没有问对方又是怎么让邱老板承认自己是他的朋友的,他和他认识了很多年,自然知道,只要被人找到,邱老板自然会出卖他,但不清楚他怎么会找到邱老板。
三月说道:“这当然不容易,为了找到大师的朋友,我们耗费了好些年的光景,耗费了无数精力,最后才得到答案。”
“你们在很多年前就准备对付贫僧?”六明和尚有些不解。
“当然不是,大师是这个世上出名的好人,手上几乎没有沾过鲜血,没有仇人,谁还能对付大师您呢,不过大师您既然是老和尚的弟子,那么就自然不能被人轻视。”
说到这里,六明和尚也懂了,原来是为了对付他师父。
他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他没有去问长生殿的身后站着的是谁,也没有问他们对付他是为什么,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前者他们不会告诉他,后者六明和尚已经猜出来了。
六明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呼了一句佛号,然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当着他的面吐出一口黑血,这一口黑血吐出之后,六明和尚的唇开始褪去黑色,眼球也开始恢复正常。
三月皱着眉头,他对毒素的威力十分自信,不相信有人在中毒之后还能如此,六明和尚能够将毒素逼出来,一定不是因为他的境界。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事先就已经发现自己被下了毒,并做了准备。
看着六明和尚,三月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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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色莲花和雨
六明和尚有些怜悯的看着三月,缓缓说道:“贫僧的朋友只有一个,贫僧认识他几十年了,他是个什么性子,贫僧很清楚。”
三月沉默不语,他想不出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长生殿不仅是一个行走在黑暗里的影子,他们还拥有这个修行界里最大的情报网,任何他们想要查到的人物,便一定能够查到,像是六明和尚这样的人物,他们都能将其朋友找到,更别说其中的细节了。
邱老板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足足观察了一年,他会如何和六明和尚相处,他们也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去研究,为得便是这一次的万无一失。
可以说,这次行动虽然看起来是为了手札而做出的,但是早在数年前,他们便已经开始为这次行动而做出部署了。
在这次正式的行动之前,他们便已经模拟了无数次,每一次出现的纰漏,都会在下一次解决,可即便是如此,等到如今真正开始行动的时候,早已经说得上是天衣无缝,可就是这样,却依然被六明和尚给看破了。
三月说道:“我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六明和尚笑道:“你们都知道他极为怕死,所以才有用万寿参许他来害我的事情,贫僧也知道他很怕死,所以看着他在这里温酒等贫僧便有问题。”
“他很老了,所以特别怕冷,这个天他即便知道我要来,也不会出来在屋檐下等我的,应该是找一间特别暖和的屋子。”
六明和尚说道:“我这么个怕死的朋友,怎么可能因为我而改掉他怕死的作派呢?”
三月听懂了,他便叹了口气,这是长生殿这些年来第一次失败,他有些头疼,就在此时,庭院里的屋子里,又走出来数人,看气息,都是结发巅峰的修行强者。
三月说道:“大师修为通天,原本想着就这样看着大师死去也好,可事情已经成了这样,便是没办法了,就只能再和大师打一场,胜负看天了。”
六明和尚说道:“手札内容贫僧在数日之后就要告诉世人,你们何必急在一时?”
三月不说话,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他挥挥手,数位结发巅峰的修行强者便围了上来。
长生殿虽然是各大宗门都需要的宗门,但却并不怎么强大,门内仅有一位金阙境的修行强者,这次来截杀六明和尚,本来有万全准备,想着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毒杀六明和尚,当然也想着若是六明和尚没有被毒药毒倒,那么便让数位结发巅峰的高手将其斩杀。
只是现在是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六明和尚不仅没有被毒倒,甚至还没有中毒,他们这些人,很有可能根本拦不下他。
但不管怎么的,总要试试。
随着三月的眼神示意,一声厉啸响起,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院子里的一位修行者身形忽然消失,空气忽然开始急躁起来,片刻之后,他出现在了台阶下,他从怀里抽出一柄淬毒的短剑,朝着六明和尚的胸膛便用力刺去。
强大的气机依附在短剑之上,为得便是破开六明和尚的胸膛,让这柄短剑落到他的血肉之中,虽说这上面的毒素不会让六明和尚当场死去,但这毒却能让六明和尚战力受损。
六明和尚看着这柄短剑,没有任何犹
豫,一掌挥出,隐约之间可见那手掌之上有佛光闪现,他是修行界里出名人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说假话,他的名声很大,当名声很大的时候,便会让人记住名声,而忘记一些特别的东西。
比如六明和尚的境界。
他是南海之主雾野僧的弟子,是一位金阙境修行者,这个世上只怕没有多少修行者能够在他面前放肆。
一声怒喝响起,六明和尚那只已经变成金色的手掌印在那名结发境的修行者胸膛,狂暴的气机在这一瞬间涌出。
那些气机只在一瞬,便摧毁了那个修行者五脏六腑,此刻就算是大罗金仙在世,都没办法再救活他。
可就是这一瞬之间,第二位修行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六明和尚的身后,他同样提着一柄短剑,朝着六明和尚极为重要的一处窍穴刺去。
前面那个修行者用性命为后面这个修行者换取的机会,一旦功成,六明和尚必遭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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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在那柄短剑距离六明和尚还有差不多半寸距离的时候,六明和尚便转过头来,看着那个修行者,接下来,迎接他的便是六明和尚的那只金色手掌。
蕴含着磅礴气机的一掌打在那个修行者的头颅上,在将那个修行者打死的同死,六明和尚也吐出一口黑血。
三月在远处看得清楚,到了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六明和尚还是中毒了。
他之前说那些,都是假的。
三月狞笑道:“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六明和尚的确是中毒了,只是之前被他用修为压制了,这接连动手之间,却是怎么都压制不住了,毒素再度开始在体内蔓延。
“老秃驴,说你一辈子不说谎,老子就该在之前问问你到底中毒没有。”
六明和尚脸色灰暗,并没有回答。
数位修行者可不管六明和尚是不是真的中毒,片刻之后,便是数人联手攻向六明和尚。
六明和尚神情冷漠,数道佛光在四周环绕,将他映照的像是一尊真正的佛。
六明和尚开始念经,经文并非是这世间流传的文字,而是一种特别怪异的文字,据说这是很多年前传入世间的那佛经本来的文字,但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无从考究,这世上除去真正的高僧,没有人会认识。
随着六明和尚开始念经,一个个“卍”字符号出现在庭院里,几位修行者对视一眼,齐齐出剑刺向六明和尚。
可这些短剑在六明和尚身前不远处,便被一道佛光拦下,紧接着六明和尚双手合十,一道强大的气机从他双掌之间迸发出来。
随着这样的举动生出,一朵朵莲花生出,在整座庭院里。
要是此刻有普通百姓看到这光景,只怕会真的觉得这个场景是真正的神迹。
莲花生出,有几朵莲花撞向那几个修行者,其余的则是飘在六明和尚的身侧。
六明和尚的脸色难看,但眉间隐约可见一股圣洁之意。
三月的脸色更难看,几名修行者几乎都已经成就败象,今日似乎是拿不到那本手札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六明和尚忽然发出了一道痛苦的叫声。
三月抬头看去,此刻六明和尚的背后,正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手里的短剑,在六明和尚的身体里。
数朵莲花开始变得虚妄,然后消散,剩下的一朵也看着随时都会消散。
六明和尚转身,忍着剧痛一掌拍出,那人却早已经飘然离开他数丈之外。
那人站在远处,称赞道:“果然不愧是六明和尚,都这样了,还能称着。”
这一场针对六明和尚的刺杀,当真是耗费了长生殿不知道多少精力,从最开始的下毒,到现在的数位结发境修行者的死战,付出两死数人重伤的代价,这才终于将一柄短剑刺进了六明和尚的腰间。
六明和尚平静的将那柄短剑抽出来,没有去看泛着绿光的短剑,他站在原地,神情有些落寞。
他能够感受到,这柄短剑上的毒素,比之前喝进去的毒酒更霸道,他能够理解,毒酒为了不让他发现,自然牺牲了一部分毒性,可这柄短剑上的毒素,没有那么多顾虑,因此毒性当然更霸道。
虽然这不管是之前的那种毒素还是此刻的毒素,都不能要他的性命,可这两种毒素都能阻挠他身体里的气机运行轨迹,换句话说,正是有了这些毒素的存在,才让那些结发境的修行者,有了战胜六明和尚的可能。
六明和尚说道:“贫僧没想过会死在这里。”
那个最后才出现,也是隐藏最深的修行者看着六明和尚的眼睛说道:“大师你要是愿意,死了之后我们可以给你编个好听一些的死法,比如大师是了百姓,抗击鬼修,也可以说是别的什么,反正大师只要愿意,什么样的传说都可以。”
六明和尚叹了口气,“抗击鬼修,贫僧的师父便是天底下最强大的鬼修,这理由太荒诞了。”
听到六明和尚提及那位远在南海的老和尚,三月和另外一人都没有说话。
那位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六明和尚忽然笑道:“也罢,说什么我佛慈悲,对你们这样的人,不必。”
随着他的笑声响起,他的身体里忽然有强大的气息开始蔓延出来,那柄短剑带去的毒素似乎此刻便被他已经压住。
六明和尚双手微招,大袖被风吹动。
而最为奇怪,还是那一朵仅存的莲花,此刻竟然尽数变成了黑色。
而且变黑之后,尚没有停下,反倒是一直变大。
越来越大。
三月和那个修行者心里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朵莲花却不停歇。
还是越来越大。
开始和院子里的水缸差不多大,然后和庭院还大,最后比庭院还大,最后,便撑开了这座院子。
轰隆——
一道道响声此起彼伏。
无数青瓦滚落,墙壁倒下,无数建筑倒下,烟尘还没来得及升起,忽然天上便开始下雨。
黄豆大小的雨珠滚落,那朵黑色莲花忽然绽放,猛然破碎,漫天都是黑色的莲花花瓣。
在废墟上落下。
六明和尚不见了踪迹。
——
下一章,有的
第一百三十章 有情有义的柢山掌教
长街之上有些骂声响起,但很快便又消失。
有些慌乱的声音随即响起,然后远处竟然有人开始磕头。
三月和那个修行者面面相觑,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没有任何人说过,他会这法门。”
三月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是老和尚的弟子,学会了也很正常,但所有的情报都指向他不会这法门。”
三月很清楚这次任务失败之后,自己面临的惩罚。
本来为了这次任务,他们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他中了毒,又受了伤,让附近的兄弟一起找一找。”
那个修行者看着三月,认真地说道:“拿不到手札,他还活着,这很麻烦。”
三月沉默,不再说话。
那个修行者不再废话,他很快消失在这里,三月看了一眼远处,也跟着离去。
雨越来越大,雨声掩盖过了很多声音,因为这场大雨,街上的行人都少了很多。
很久之后,一个穿着破败袈裟的和尚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他的袈裟很是破败,已经被雨水打湿,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脸色更是成就绿色,这是中了剧毒。
看着就是一个很凄惨的和尚。
实际上更凄惨的是,如果他不是一个金阙境的和尚,就依着他身体里毒,只怕早就被毒杀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在怀里拿出了一颗金色的丹药吃下,然后朝着某处,就此消失。
又过了不多时,三月去而复返,他盯着某处,冷声道:“一群蠢货!”
……
……
青瓦镇是南陵的某座小镇,它的名头有些响亮,因为这响亮的名声,其实有很多人都会忘记一件事。
那就是青瓦镇距离那座柢山,只有不足三千里。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千里意味着很长的路程,对于已经是重伤的六明和尚来说,这条路也很长。
他的伤势很重,就算是立即找地方开始调养,也要很多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如初,这样当然会错过他说的几日之后的在破庙里宣告那个秘密的事情。
他叫六明和尚,最大的名声便是平生不说假话,既然那句话已经说出去了,便相当于提前说了话,要是这个时候自己没有做到,那就是假话了。
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是想着一定要做这件事。
想着这件事,他去了柢山。
没有多少人知道,六明和尚只有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不是别人,就是已经死去的邱老板,但还有一件事,六明和尚确定这个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就是
柢山的那位常遗真人,和他有些交情。
他们不是朋友,但算是聊得来的人。
这么些年过去了,六明和尚其实也只和常遗真人见过两次,聊过两次。
可就是这两次,让六明和尚生出了要找对方帮忙的想法。
认识了几十年的朋友都有可能来害他,只见过两面的常遗真人,又怎么不能相信呢?
六明和尚走在大雨里,想着自己走到柢山应该需要三天,而在破庙里公布手札内容的事情,应该是六天后。
还来得及吗?
应该是可以的。
三千里的路程,对于完全没有伤势的六明和尚来说,只需要一刻钟,可现在伤重,他每日只能走一千里。
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很多事情,在想着那好多事情的时候,顺便将那些追杀他的人远远甩开。
可以确定事情是,六明和尚的行踪,这一次,真的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三天的时间很短,也很长,对于六明和尚来说就是如此,他因为要赶路,所以在这三天里,只是在控制体内的毒素,没有将其逼出,经过三天的时间,这些毒素甚至都开始侵入他的骨头里。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破开他的血肉,看到他的骨头,就能看到他的骨头都变成了黑色。
但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六明和尚来到了柢山。
他站在山道上,看着到处都是光秃的山石,想着自己肯定没有走错,是的,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的一座山会像是这座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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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山道朝着山上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碰到任何一点阻碍,柢山虽然没落,但护山大阵依然还在,要是常遗真人将其打开,肯定是能够拦着他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柢山的护山大阵没有打开。
所以六明和尚很容易的便走到山顶,那里有座茅屋,茅屋前有个在烤鱼的老头子。
当然,他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他就是柢山的掌教大人,常遗真人!
他看着眼前的鱼,时不时在把一些粉末倒在鱼身上,看样子是在调味,六明和尚在远处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
常遗真人霍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六明和尚,然后整个人愣住,片刻之后,他惊讶的开口问道:“老六,你怎么在这里!”
老六!
六明和尚在修行界的名声十分好,所有人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六明大师,可在常遗真人嘴里,他的称呼,就是这么荒诞。
六明和尚有些苦涩,正要开口,常遗真人便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袖,低声说道:“老六,你不该呆在你那破庙里等着宣布那手札的内容吗?怎么他娘的跑到我柢山来了!”
这些日子惊动世间的事情也就那么一件,柢山即便再怎么偏僻,自然也该知道其中的消息。
不过常遗真人自己当然知道柢山是个什么样子,所以知道也就知道了,但绝对没有多想,也没有去掺和。
六明和尚是这个故事里最主要的人物,本该被一群人盯着,可他来了柢山,这让常遗真人都明白,事情不简单。
“你这个鬼样子,看起来差点被人把老命都要了去,这他娘的有人想要在所有人都知道手札内容之前先知道你这玩意的内容?”
常遗真人虽然老不正经,但是并不蠢,能够撑起来柢山,不管是心性还是别的什么,都堪称上乘。
六明和尚一句话都还没能说出口,便已经听了这么多,他费力的开口说道:“贫僧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你尽管说,我没有不答应你的。”常遗真人拍着胸脯,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
……
……
“不行,不可能!”常遗真人跳了起来,他看着六明和尚,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六,我这辈子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佩服过谁,唯独你是我最敬佩的对象,你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行事素来光明磊落,可是他娘的,为什么要拖我下水?!”
听完这六明和尚的请求,常遗真人再也坐不住了,他盯着六明真人,一点都不说那件事,就说了这么一番话。
六明和尚想要让他带着手札去那破庙告诉世人里面的内容,打死常遗真人,他都不会去做这桩事,先不说做这件事会导致柢山怎样,光是让他抛头露面,他就害怕之后离开破庙被一群金阙境围住。
所以常遗真人严词拒绝,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六明真人微笑看着常遗真人,小声说道:“可你之前说,‘你尽管说,我没有不答应你的’怎么,现在不算话了?”
“老六,你难道不怕我这会儿杀了你,抢了你的手札?”
常遗真人揉着鼻子,他这位柢山掌教的境界没多少人知道,但杀一个重伤的六明和尚,却不是什么问题。
“你要是这样的人,贫僧怎么会来这里。”六明和尚说道:“柢山常遗真人,真是真人。”
“别拍马屁!”
常遗真人冷着脸。
“好,你不愿意,那我便下山去,告诉别人一件事。”
六明和尚神情淡然。
常遗真人忽然一把抓住六明和尚的衣领,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这几日修行到了关键时刻,的确下不了山,不过老六你既然找上门来了,我便帮你这个忙,让我的得意弟子,柢山的下任掌教去,有他在,没问题的。”
——
今天差不多万字了,明天再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世间事不是一两句
常遗真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怕就算是和他最亲近的弟子阿桑也说不清楚,但如果在顾泯眼前,自己的便宜师父,并不是什么好人,甚至连真人两个字,似乎都和他不相配。
基于对于常遗真人如此明确的认知,所以顾泯在听完常遗真人极有煽动性的故事之后,他仍旧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异样。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常遗真人,那清澈的眼神加上好看的面容,只怕不管是谁对上,想着自己竟然在欺骗对方,只怕都要觉得好生羞愧。
可常遗真人是什么人,他浑然不顾,拉着六明和尚的衣衫说道:“乖徒弟,这可是你增长见识的大好机会,可不要放过了,以后继任柢山,没有见过大场面怎么行呢?”
顾泯没说话,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
六明和尚微笑道:“小施主在咸商城的事情,贫僧也知道一二,贫僧此生没有朋友,唯独和常遗真人有些交情,这次迫于无奈,想要让柢山帮忙,之后不管成不成,贫僧自然会记得柢山的好。”
这话十分明了,很像是六明和尚的行事风格,顾泯眉头微皱,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当然明白了常遗真人的想法。
柢山式微,但总归有一天是要复兴的,之前去咸商城搭上大祁皇室的线便是为了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这会儿若是拥有了六明和尚的友谊,事情又更简单了一些。
六明和尚不仅是一位金阙境修行者那么简单,他的名声比他的境界更有用,有了六明和尚的友谊,当然会很好。
常遗真人无疑是非常想要拥有这段友谊的,但他也肯定是不愿意去掺和那件事情的,这位有情有义的柢山掌教,将低调两个字贯彻的比顾泯还彻底。
顾泯无奈道:“非去不可?”
常遗真人说道:“我辈剑修,当有助人之心。”
顾泯当然知道这是多么虚伪的说法,可奇怪的是,在自己师父嘴里说出来,好像十分理所应当。
难道这个人无耻已经无耻到了骨子里?
顾泯收回思绪,对着六明和尚行礼,认真说道:“久闻大师之名,今日一见,实在荣幸。”
六明和尚微笑的看着他,“小施主不必如此,贫僧今日一见小施主,便已知道下任柢山掌教是何等风采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不管有没有用,总归是说出来也要让人开心几分。
接下来除去必要的几句客套话之后,六明和尚便开始给顾泯还有常遗真人讲起自己身上的那本手札。
这本手札和之前那本手札前后呼应,前面那本手札讲了如何打开那座帝陵,但实际上也没有完全的可信度,可有这本手札佐证,这个可信度便会大大提升,更何况这本手札里还有更多的秘密。
那本手札告诉世人任何打开帝陵,等于告诉别人
打开帝陵有一把钥匙,而这本手札便是告诉世人,钥匙在何处。
顾泯皱着眉头说道:“这两本手札前后相隔如此短的时间便显世,而且都被大师所得,感觉有些巧合了。”
这绝对不是顾泯一个人的猜想,只是现在只有他能够见到正主,并且将其问出来。
六明和尚说道:“不是巧合,贫僧知道这是一个阴谋。”
顾泯怔怔的看着六明和尚,他既然知道是个阴谋,怎么还要去告诉世人?
“正因为这是阴谋,贫僧才不得不告诉世人。”仿佛是知道顾泯在想些什么,六明和尚缓缓开口,“想来有个人,早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可他却从未告诉过世人,想的就是自己一个人独拥那座帝陵。”
六明和尚说道:“所以贫僧才一定要让世人都知道,那座帝陵是无主之物,应当是属于世人的,不应该是落入某一人手中。”
说着话,六明和尚将怀里的手札拿出来,递给顾泯,轻声说道:“小施主,时间不多了,赶紧出发吧。”
“贫僧等着小施主归来,再和小施主好好聊聊。”
六明和尚伤势很重,此刻有些疲倦。
顾泯笑道:“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想来没有人会难为小施主的。”六明和尚看着顾泯说道:“若是有人难为小施主,小施主可对他们说贫僧还有一个秘密在心中,只能告诉小施主你。”
这是六明和尚给出的一道平安符,只要那些人想要知道帝陵的全部秘密,就不会对顾泯做些什么。
六明和尚从不说假话,所以这时候便显得很有用。
顾泯点点头。
说了句多谢。
然后六明和尚起身,便要去某处闭关,逼出身体里的毒素,不然这毒素堆积太久,会有些麻烦。
常遗真人赞赏的看着顾泯说道:“你大师姐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我让她跟着你去,好好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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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有些无辜的看了常遗真人一眼,要是真是为了保护他,那还让他去做啥?
常遗真人面不改色,“为师说过了,你的肩上有柢山,要多多磨砺。”
顾泯不再说话,这几年来,不管是去剑会还是去咸商城,都不是吃饭逛街那般简单,都是一不小心便有可能把自己的小命交代了,但这都比不起这一次去那座破庙的事情。
毕竟之前顾泯面对的敌手都是和他同境的敌手,可这一次,要面对的,可能是南北两地的很多大人物。
大人物三个字代表着境界高,境界高代表着惹不起。
所以顾泯很头疼,甚至就在这个时候,胸前都有些疼。
“多看看没看过的,对你真的很好,这会儿还不急,等急的时候,是不是又
会后悔这会儿没有急起来?”
常遗真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泯,就在顾泯觉得这句话有些深意的时候,常遗真人又笑道:“这次让你小师姐一起去吧,免得你们走了,这丫头就在山上找为师的麻烦。”
“师父……”
……
……
大师姐阿桑静养了很久,身体总算是恢复如初了,这次下山,她依然担着保护顾泯的责任,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一个洛雪。
站在一块山石上,阿桑将手里的那张青色符箓扔出,符箓在半空缓缓变大,然后她看了顾泯一眼,便跳了上去。
洛雪有些激动,看着顾泯跳上去之后,便跟着跳了上去。
师姐弟三个人这是第二次同在这张符箓上,第一次正好是顾泯第一次来柢山的路上,想起这事情,好像也过去了好几年。
阿桑好像也想起了这件事,她转头看了一眼顾泯,发现自己的小师弟,的确长高了一些,身材也更健壮了,脸上也少了好些稚气,但依然好看。
洛雪坐在顾泯身旁,说了好些闲话,顾泯一边应着,另外一边打开了那本手札,要向这个世界宣告手札上的秘密,自己当然就要先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顾泯打开了手札,然后开始阅读上面的内容,这本手札是路远的见闻,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所以顾泯读了很久,都还没有读到那个关键的地方。
顾泯一直坚信一件事,那就是想要活得长些,便要聪明一些,而聪明的人,总会去吸收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一直学习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夜幕降临,洛雪疲倦的睡去,顾泯才终于看到了那个地方。
然后他愣住了。
他认真将那些内容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
最后他揉着眉头,转头看向了夜色里的流云。
阿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头走了过来,看着顾泯,这位柢山大师姐没有说话,只是坐着,沉默不言。
顾泯知道大师姐知道他此刻不太对,他轻声道:“没什么。”
“我还没问。”
阿桑看着远处说道:“我不知道你修行是为了什么,但我想着,肯定不是为了长生飞仙这种事情。”
顾泯说道:“师姐高看我了。”
阿桑说道:“那座帝陵在那里这么久了,真到了要打开的时候,也没谁拦得住。”
有些莫名其妙,顾泯摇头道:“我不是为了这些事情。”
阿桑不说话了,这是她第一次猜错顾泯的心思,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顾泯手里攥着那本手札,小声说道:“师姐,原来一件事可以复杂到这个程度。”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该来的都要来
青色的符箓穿过夜色,便迎来了另外一个白天。
六明和尚师承南海,他的师父是这个世间最出名的人物之一,但自从他踏足陆地开始,便没了清修的地方,许多寺庙都愿意请他进入其中,因为他是真正的高僧,而且不是鬼。
可他都没应,他没有寺庙,便是没有清修的地方,他一直在世间修行行走,直到很多年前,才在一座破庙上落脚。
那座破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造,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而破败,许久都没了人烟,直到很久之后,六明和尚游历到此处,这才将其作为自己的落脚之处,他若是不云游的时候,便会在这里讲经说法。
周围的百姓都知道六明和尚是个好人。
不过真正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从来都不多,要不是上一次六明和尚在破庙里告诉了众人手札的内容,也不会让这里变得举世皆知。
这一次,六明和尚又说在后天要在这里告诉世人另外一本手札的秘密,因此早在数日前,这里便涌来了很多修行者。
不仅有剑修,还有和尚。
不仅有南陵的修行者,还有北陵的。
一个个修行者,在这里翘首以盼,恐怕世上千年以来,没有任何一桩事,能够比得上他们现在想要知道的事情。
大祁王朝的修行者来得很早,他们在距离那座破庙不远的山峰上。
自从上次手札被抢夺之后,大祁皇帝便震怒异常,甚至许多人因为这件事,都被大祁皇帝亲自处置了。
这一次,他们也打着心思,要在六明和尚露面之前,先行截杀他。
为此,大祁王朝,派出了数位结发境的修行者,甚至还有一位金阙境的皇族强者。
那位皇族强者叫姜令,封号是胡王,是大祁皇族的皇室子弟,论辈分来说,应该是大祁皇帝的堂弟,境界高深。
若不是父辈便没能争到皇位,只怕现在的大祁王朝的主人,可能便是他了。
咸商城里甚至有诸多传言,说是这位此刻心里都还对那皇位有着觊觎之心。但大祁皇帝却是异常信任自己这位堂弟,这一次也是让他亲自出手。
站在山顶,看着远处可见的破庙,听着身后那个修行者开口,姜令平静说道:“六明和尚被长生殿的杀手所伤,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可是这个老和尚,一个朋友都没有,又能请谁帮他呢?”
那个修行者掂量着开口说道:“他会不会先找个地方养好伤,之后再说,即便他出了名的不说假话,但他也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现在有很多人想杀死他,在他说出来那个秘密之前,把手札带走。”
在那个修行者看来,六明和尚即便再怎么珍惜自己的名声,这个时候该怎么选择,他也应该心里有数,不会乱来。
姜令微笑道:“珍惜名声当然比不过性命,可六明和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能清楚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是那个刚才说话的修行者哑口无言,就连在场的其他修行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六明和尚到底是个什么人,只怕这个世间已经为此争论了很多年。
有人觉得这个人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只是为了名声而做那么些事情,也有人觉得六明和尚就是真正的高僧,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发自本心,是真正的得道
高僧。
可这两种推论,也是谁都不能说服谁。
得道高僧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
想要知道六明和尚是个什么样的人,除去每日跟着他好好去看之外,就只能通过他做的那些事情去研究。
“有人想装好人,为此装了一辈子,那么他算不算真正的好人呢?”
姜令微笑道:“就像是朝堂上那些人,每日都觉得我要谋朝篡位,可我直到死都不曾做,即便我心里有这个想法,他们能给说我是乱臣贼子吗?”
没有人想到,他们眼前的胡王殿下会说出这么些话,一时间脸色都有些难看,但都没有说话。
“六明和尚被长生殿刺杀,本来已经是伤重,大家都觉得他不会出现,可他偏偏出现了,实现了自己说的话,那么以后,他的名声难不成不会更上一层?”
“能无视性命去求名声的人,依着我来看,不是蠢货,便是真正有大谋的人。”
姜令笑着说道:“你们觉得那个和尚是个蠢货?”
依然没有人答话,没有人相信能够成为雾野僧弟子的六明和尚是蠢货,没有人相信一个金阙境修行者是个蠢货。
姜令转过身来,轻声说道:“他会来,即便不是他,也是他的名声也会来,好好去找,然后告诉我。”
随着他说完这句话,有数人离开这座山峰,最后剩下的那个人走过来在姜令耳边说了些什么,姜令挑了挑眉,然后站起来说道:“去看看。”
……
……
长生殿的修行者也来了,不过和大祁王朝的修行者找了个山峰不一样,他们藏在了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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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下自然就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们,加上有强大的法器将他们的气息完全遮掩,他们全然不担心会有人找到他们。
在不知道多深的地底,三月负手站着,他的头顶有几颗硕大的夜明珠,让这地底像是白昼一般。
“他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即便你们这些蠢货找不到他,也该查到他和谁还有些交情。”
他的声音很是寒冷,他的心情自然也差到了极致。
他在长生殿的地位不算高,但也绝对不低,想要继续往上爬,便必须拥有相应的境界和功勋。
他的修行天赋有些差,这辈子想要再往前走,几乎已经是不怎么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只能寄望于自己的功勋足够多,让上面的人不去看境界的事情。
这么些年来,他积攒了不少功勋,但也不够,直到现在,六明和尚和手札的事情,才让他看到了往上爬的希望。
六明和尚这件事情,干系实在是太大,只要是他能够办好,这桩几乎是千年来最大 的事情,那么别说往上爬一些,就算是爬很多,也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惜这桩事情,还是办砸了。
之前在青瓦镇让六明和尚逃走了,但现在还有挽救的可能,只要在他告诉世人那个手札的秘密之前找到他,然后杀掉他,拿走那本手札,那么就可以了。
现在他们要面临的问题,实际上就是如何找到六明和尚,之前刺杀他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
三月转过身来,看着那些还在查着卷宗
的修行者,忽然很是厌烦,他漠然道:“还查什么,赶紧出去找,找到那个和尚!”
那些人不敢说些什么,躬身便退了出去,就像是一张大网撒开了那样。
三月消了些怒意,转身在桌前坐下,然后拿起了一盏酒。
“死之前不要喝酒。”
随着一道突然生出的声音,姜令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看着三月,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胡王?!”
三月看着这位大祁王朝的亲王,心里一惊,这里来了多少修行者,长生殿都有记录,知道这位胡王是大祁王朝派来的最强修行者,境界已经到了金阙境。
“怎么会?你怎么会找到我?”
三月一脸的不可置信,在长生殿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深深地知道,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再小心,不然便极有可能失败,所以选择在这地底,而且布置的极为细致,他有信心不让任何人找到这里,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给你一刻钟考虑,告诉我六明和尚你知道的一切,本王或许真能饶你一命。”
姜令看着他,然后不再说话。
只有一刻钟。
三月额头冒汗,他能感受到姜令强大的气息正锁定着他,不管他有多少后手,在这个时候都没办法施展出来。
这是绝对的强者,在金阙境里境界,只怕还不是初境那么简单。
这个世间的境界,虽然没有在一个修行境里详细划分,但是到了金阙境这样境界,根据战力,还是被分成了初境和中境以及巅峰的说法。
眼前这位大祁王朝的亲王,境界自然不低。
他自幼修行皇室的功法,战力极为强大,极为霸道。
别说三月此刻只是个结发境的修行者,即便他是个金阙境,只怕也不会认为自己真的就是对方的敌手。
一刻钟的时间,此刻对于三月来说,是无比的漫长。
他额头止不住的出汗。
“时间到了。”
姜令看着他,平静的说道:“说吧。”
三月皱眉道:“在青瓦镇……”
那个故事不长,所以说完要不了多少时间,姜令一直很安静的听着,最后等到故事全部都说完之后,他点了点头,然后便伸手捏断了三月的脖子。
然后他转身朝着前面走去,要不了多久,便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山林里。
这里到处都是尸体,都是长生殿的修行者。
姜令站在一棵树前,沉默片刻,冷漠说道:“六明和尚伤重,来只有死,他不可能来了。”
之前那个修行者一怔,心想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这会儿又改变了看法。
“我说了他不是个蠢货,不可为的事情,那就是不可为。”
那位修行者说道:“那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找他?”
姜令问道:“离着青瓦镇最近的修行宗门是什么地方?”
“是罗浮宗。”
姜令摇摇头。
“看着来的这些人,看看谁是不该来,却又来了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师兄弟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充斥着杀人和被杀,为了六明和尚,为了六明和尚的手札,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在这做着同样的事情。
但不管如何,没有任何人知道,六明和尚把手札交给了顾泯,然后顾泯会将那东西带到这里。
夜晚来得很快,顾泯三人落到了离着破庙不远的山林里,明日便是六明和尚所说的期限,到时候很多人都要来到那座破庙里,听着那个消息,虽然说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知道六明和尚很难出现在这里了,但他们还是抱着希望。
在林子生火,顾泯揉了揉眉毛,洛雪靠在顾泯身侧,小声问道:“小师弟,那本手札里说了些什么?”
反正明天便要将那个秘密公之于众,那么在今天先说出来,想来也没有什么问题才是,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第一本手札说打开帝陵的方法是要大宁皇族后人血祭,这本手札记载了那些大宁皇族的后人去了什么地方。”
“去了什么地方?”
洛雪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对于这些关于传说的事情,她是最为上心的一个,更何况这个传说秘密还是这千年来,最为重要的一个。
顾泯看了一眼阿桑,然后低声说道:“南边。”
洛雪不满的瞥了顾泯一眼,这个事情在第一本手札里便已经说过了,她知道是在南边,可是在南边什么地方,这才是重要的事情。
“小师弟,你告诉我。”
顾泯小声说道:“明天再说。”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打算说话了,此刻在林子里,谁知道周围会不会有什么强者在听着墙根。
实在是真要是有强者在附近,只怕就不是听墙根了,只怕此刻已经出手。
洛雪有些不满的掐着顾泯的手臂,顾泯以沉默应对。
……
……
天光生出,这天便是六明和尚所说的十日之期,远处的破庙里,已经来了很多人,最先出现的,是忘尘寺的和尚,他们代表佛宗,说是为了护着六明和尚,毕竟同为佛教僧人,但谁都知道,他们当然还有别的想法,忘尘寺是佛宗之首,又和六明和尚一样是佛教弟子,因此当他们走进破庙里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出言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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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忘尘寺的僧人进入其间之后,明月楼的修行者出现在不远处,看着这些人,很多人皱起了眉头,之前连风为了问出手札的下落,不惜屠戮了一个宗门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虽然他们没有说什么,但是不意味着他们会忘记。
跟在明月楼身后的是几个读书人,面容普通,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温和的气息,在这几个读书人其中,还有一个面容年轻的少女,那个少女虽说年轻,但整个人看着极为沉稳,感觉并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子。
修行者们认出来他们是崇文楼的读书人,但没有人认识那个少女。
大祁所有读书人的领袖,名义上都是三公,而三公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那座崇文楼里,有着不少读书人,他们都是三公最忠实的追随者。
不过崇文楼的读书人向来对这些修行界里的事情,没有多大的兴趣,今日却是来了这么多,向来也是因为这六明和尚的事情太过于重要,让他们也没能免俗。
修行者们想着,他们可能是代表着大祁。
可接下来,走入破庙的却是以胡王为首的大祁修行者。
所有修行者都屏气凝神,不是忌惮胡王的境界,而是忌惮在他们身后的大祁,只是有人想着,怎么只见大祁皇族,未见北边的大应皇族。
这帝陵的秘密,绝对不是简单的关乎南陵一地而已,南北两地,都有牵连,难不成北边的大应王朝,对这件事不曾上心?
有些名望的修行者和宗门都进入了破庙里。
那些境界不够,和身后的宗门不够强大的修行者留在了破庙外面。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才有选择的权利,弱者便只能被安排。
很快,所有修行者都找到了自己的地方,所有人都看着远方,就等那个六明和尚现身了。
他是这件事的主要人物,此刻也不用担心别人会对他动手,毕竟现在是众目睽睽之下,只要有一人要对六明和尚动手,剩下的那些修行者,都不会容忍这件事出现,所以六明和尚一旦出现,他便是最安全的那个人。
破庙里的院子里,姜令坐在一把木椅上,身后有修行者低声说道:“来了很多人,我们没办法判断。”
姜令之前是让他们去找哪些不该来却来了的人,但看起来这些人并不能判断。
姜令没有说话,他只是缓慢的扫视了一圈,脑子里在想着之后谁会跳出来,六明和尚注定不会出现,那么他到底会让谁来。
忘尘寺的那些和尚最有可能,毕竟六明和尚唯一的朋友都已经死去了,除去南海的那些人之外,还有谁能够成为六明和尚信任的人。
当然同是佛教弟子的忘尘寺最有可能。
可惜那些忘尘寺的僧人,此刻都是闭目养神,看起来不会从这里走出来。
姜令看了一眼天色,然后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早已经过了正午。
可还是不见六明和尚。
“王爷,那和尚是不是真为了性命不准备出现了?”那个修行者又一次忍不住的开口说道。
姜令没有理会他。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出现了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他吸引过去了,很快所有人便发现,来的那个人是个和尚。
这让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可等到那和尚再走近一些,所有人又发现那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和尚,并不是六明和尚。
不过没谁说话。
知情的修行者想着此人极有可能便是六明和尚的朋友,更多不知情的人只是想着,这个和尚应该和六明和尚有些关联。
等到那个和尚临近众人,众人总算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的长相,那和尚面无表情,没有在这里停下,反倒是直接便进入了破庙里。
能够进入破庙的,都是修行界的大人物或者大宗门,早已经将破庙塞满,不过再怎么样,但还是能够容得下一个和尚的。
可破庙里的人物,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可没有人胆敢轻视,因为这个和尚透露出来的气息很是微妙,应当是境界极高的修行者,至于是结发巅峰还是已经是金阙境,这不太好说。
有人问道:“大师何人?”
那是北陵一座宗门的修行者,他看着那个和尚,眼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不过他的问题,也是这里所有人的问题。
一个和尚莫名其妙进入破庙,他们当然不会掉以轻心。
“贫僧法号六尘。”
就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安静了,六明六尘,明显两人是有着很紧密的关系。
“六明是贫僧师兄。”
姜令挑了挑眉,另外也有人露出异样的表情。
六明和尚师承南海,和眼前的六尘和尚是师兄弟。
他们都是雾野僧的弟子。
有人了然,开口问道:“雾野大师身体可还康健。”
这是北陵那边的一位修行者开口,雾野僧常年居于南海,偶尔有露面,都是在北陵,而鲜有在南陵。
“师父
的身体依旧,多谢施主。”六尘和尚微笑着看着在场众人,说道:“诸位施主,贫僧并非是师兄所托之人,这次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告诉诸位施主那个手札的秘密。”
话音落下,人群中便响起数道声音,大多都是失望。
“贫僧此次前来,是奉了家师的令旨。”
六尘和尚这句话,倒是让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雾野僧深居南海,虽说不插手大陆的事情,但不是说,他的存在便是无用了,没有人愿意去惹恼一位在金阙境里走的极远的人物,很多人都愿意拥有他的友谊。
“大师说什么?”
有人开口。
六尘和尚沉默了一会儿,淡然说道:“家师想问问,是谁对贫僧师兄出手,想要他的性命?”
再度安静。
没有人答话。
有的人很震惊,因为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六明和尚今日没有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人向他出手了,而且这件事竟然还传到了南海,传到了那位老和尚的耳朵里。
在今天之前,恐怕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起来,六明和尚即便是在这片陆地上没有朋友,可这不意味着他没有背景。
相反,他的背景异常强大。
那位老和尚,是和大祁皇帝同一个水平的强者。
人们看着六尘和尚,没有人说话。
知情人当然知道,出手的是长生殿的修行者,但长生殿之后还有谁,这才是重点。
没有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六尘和尚好像知道是这个结果,也没有继续开口,他只是在原地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生殿的修行者已经被姜令和一众大祁修行者斩杀,此刻在场的,想要找出来谁是长生殿幕后的人,还是不太容易。
此刻的天已经有些暗了。
如果天黑的时候,那本手札的内容还没被人公布出来,六明和尚的名声便彻底会被毁去。
哪怕这是被逼的,以后有人提及六明和尚的时候,也会说一句,“哦,六明大师这辈子几乎没有说过假话,除去那一次……”
那一次真是很糟糕的事情。
但更糟糕的是六明和尚自己。
——
在远处的林子里,洛雪看着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小师弟顾泯,有些生气的说道:“小师弟你是不是怕了。”
这个世上的女子都是一样的,都愿意自己喜欢的男子是完美的。
顾泯在很多方面都十分突出,在洛雪的眼里,自然已经趋近于完美,可是这会儿他表现出来的,偏偏又会打破洛雪的那种观感。
顾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直到这会儿都没有去那座破庙的缘故,不是因为什么别的,而是他不愿意被这么多人看着。
要是所有人在今天都看到了他,那么以后便会有很多人记住他,有那么多人记住了,以后一举一动说不得都会被注视着,这样很麻烦。
但柢山应下了六明和尚,他的那个便宜师父已经把担子给他放在了肩上,此刻的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顾泯站起来,自言自语说道:“是福不是祸,躲不过就躲不过。”
……
……
大部分修行者的耐心都被消耗了,只有很少数的人们保持着耐心。
姜令是其中一个。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他想不到六明和尚不找人来的理由,所以他一直都在等。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说道:“来了!”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糟糕透了
来了,有人来了。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很多人都看向了远处,有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众人的目光先是放在最左边的那个女子身上,那是个世上少有的美人,不仅面容生得极美,就连身材也是极好,这样的女子,若不是修行者,若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的普通女子,恐怕命运会极为凄惨。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又放到了右边的那个女子身上,那也是一个美人,但看着有些淡漠之意,穿着一身灰布长衫,身材一般,却生着重瞳,如果说刚才的那个女子要是生在普通百姓家,命运会极为凄惨,那么这个女子若是生在普通百姓家,只怕还等不到会说话,就要被处死。
生有重瞳,那是圣人之相。
在之后的流传传说里,这变成了帝王之相。
有着这么一个传说,又未生在帝王家,会是个什么结果,完全不用多说。
可惜在她们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很快便有人知道她们都是修行者,那个生得漂亮的女子应该是第三境的修行者,而那个生就重瞳的女子,只有大修行者才能看出来她是一位结发境的修行者。
看完了两个女子,所有人的目光才落到了中间的那个少年身上。
只过一瞬,便有人失声说道:“生得真好看啊。”
那是某个宗门的修行者,是个女子,只是年纪也已经不小,按理不应该如此,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不仅是她,在这里的大部人女子,只怕此刻在心底都默默念叨过刚刚那句话。
这个世上好看的少年有很多,但能够比顾泯好看的,肯定没他出名,有他出名的,则绝对没有他好看。
笔趣阁
顾泯很出名,尤其是在南陵,尤其是在剑修里面。
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顾泯没说话,很安静的朝着破庙走了过去,就在他快要来到破庙门口的时候,有一道声音在人群里响起,“你是哪家宗门的弟子,也能进庙?”
这是北陵一座宗门的修行者,不知道顾泯,也是正常。
只是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只怕同时有数十道可以杀人的视线投向了他,那些视线是一个个女子。
其中甚至还有他的同门。
那个说话的修行者只觉得背后有些疼,让他极为难受。
但在场更多的却是男子,都不曾开口,但他们的想法和开口那人是一样的,能够进入破庙里面的,都是修行界响当当的大人物,这个少年如果只是长得好看就能走进去,那么未免也太过扯淡了。
顾泯停在破庙前,看着那个开口的修行者,不急不恼的说道:“因为我有手札啊。”
这句话比说一万句话都来得有用,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到顾泯身上,每到视线蕴含的情绪都不一样,但绝大多数人都想得一样。
那就是终于来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了。
虽说有小部分人在想为什么六明和尚没来,但绝大部分的修行者只在想只要人来了就好,不管是不是六明和尚。
“那手札里讲了什么?”
“把手札拿出来。”
有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顾泯却没有理会,这手札关系事大,他当然想直接一句话就说清楚,可是破庙里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会同意吗?
显然不会。
所以这些破庙外的修行者并不重要,真正能够做出决定还是破庙里的那些人。
所以顾泯谁都没理会,径直走进了破庙里面。
破庙里很安静,虽然他们依然看着门口,但却没有人出声。
六尘和尚站起来,看着走进来了顾泯三人,微笑问道:“几位施主是六明师兄的朋友?”
顾泯一怔,他没有听说过六明和尚有师弟,但想着他既然是南海雾野僧的徒弟,想来那位南海之主不可能就只有一个弟子。
只是这个人要真是六明和尚的师弟,那岂不是说,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南海那位雾野僧?
顾泯犹豫片刻,方才说道:“算不上朋友,只是受六明大师所托,完成该完成的事情。”
六尘和尚问道:“请问施主,贫僧师兄无恙?”
顾泯点点头,示意没错。
六尘和尚点头,然后心满意足的又坐了下去。
既然顾泯是来为六明和尚办完他没办完的事情的,那么旁人便不会打扰,毕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得上这件事。
只是看到顾泯的时候,至少有好几个人生出了奇怪的想法。
第一个便是梁照。
来到这破庙里的,自然有剑庭,这次剑庭由留觅道亲自带队,梁照作为他们最寄予厚望的后辈,自然带着。
梁照作为南陵剑修年轻一辈里,剑修天赋最高的两三人之一,即便是天生剑胚,都要差他一些。
可惜即便如此,他都不能被称为第一人,那是因为同样是出自剑宗,同样的年纪,南陵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强。
而那个人,就是顾泯。
那个人在之前,只是所有少年剑修眼前的一座大山,可走了一趟咸商城,再次回到柢山的时候,他就变成了整个南陵少年天才们心里不可跨越的大山。
顾泯在归途里战胜
了太多人。
但最有希望能够战胜他的,还是梁照。
哪怕梁照已经输了两次。
除去梁照之外,第二个人是个女子。
就是崇文楼那几个读书人带来的那个少女。
她看着顾泯,眼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她知道顾泯在咸商城做的所有事情,但是从未见过他。
她对他有些好奇,今天是第一次相见。
顾泯从怀里拿出来那本手札,将它缓缓翻开。
当然是对着那些大人物的。
然后那本手札便飞了起来,开始翻动,自然有大人物出手,就像是第一本手札一样。
在破庙里的人都看得很清楚,破庙外的修行者们也能看到。
有专人在记录。
很快便传出去,人人都知道这里面的内容。
随着那本手札一页一页的翻动,手札里的内容一点点揭露。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手札翻到了最重要的地方。
那就是关于大宁皇族后人去了何方的内容。
顾泯皱了皱眉,没人看见。
这里开始发出些声音,有人低呼,有人了然,有的人更是直接一言不发离开。
那本手札里说,大宁皇族的后人在离开照天城之后,带着一些大宁王朝的宝藏,然后去了南方,建立了一个小国。
大宁王朝分崩离析之后,世上很乱,很多人乘势而起,陆地上诸国林立,很乱很乱。
手札里说,这些小国其中一个,便是大宁皇族建立的,他们重新建立国家,要在很多年后,重新光复大宁的荣光。
当然那很难,但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然后数百年的乱战里,有很多小国被消灭,然后又有很多小国建立,如果从路远所在的年代来推断。
那大宁皇族的后人并非是大宁王朝灭亡之后便立即建立的某个国家,而是在之后的两百年后。
在这两百年期间,大宁皇族后人极有耐心的等着机会。
顾泯忽然有些难过。
因为他知道,后来建立的小国里,有一个国家是祁国。
还有一个国家是南楚。
如果真要较真,说是去南边建立国家,那么南楚就是那个最南边的国家。
南楚国最南边的疆域就是南海之畔。
因为在南海之畔,所以郢都的鱼脍才有那么好吃。
因为海鱼最是肥美。
想起鱼脍,顾泯觉得事情糟糕透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那一页
手札里虽然对大宁皇族后人的去向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光是说在南边建国,便已经缩小了很多范围。
只要有心去探查,花些时间,还能将范围再缩小一些。
很多人都在思考,首当其冲的,便有人想到了大祁王朝在数年之前开启的那场南征之战,当时看来,这场大战开启也极为合理,大祁王朝要和北边的大应王朝扳手腕,便首先得解决南陵的问题,在南边的几个小国,便是隐患。
所以才有那么一场南征之战。
但其中还有一个问题,有些令人费解。
那就是依着历史上的惯例,那数位小国国君被带到咸商城之后,应当是很快就要被大祁找各种理由将其杀害的,不管是赐下牵机药,还是说别的什么,总归都逃不出一个死字。
之前虽说是有些担心那些亡国旧民会发生暴乱,但实际上依着大祁的国力,和王朝数不清楚的修行者,别说是这些普通百姓暴乱,就算是一座强大宗门想要对大祁动手,也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大祁王朝是南陵最大的宗门,这并非是说着玩的。
可放在现在来看,有人便想着是不是当初大祁皇帝便已经知道其中的秘密,所以才留着那六位国君,想要找到那个大宁皇族后人。
有人想到这里,当即眼里便露出些无奈的情绪。
无奈的是,除去那六位国君之外,其余的皇族都已经被杀干净了,而且那六位国君,这个时候不在别处,而是在咸商城里。
这可不是普通地方。
那里可是住着那位大祁皇帝,谁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去将那六位国君劫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连东海那位,前些日子去了咸商城,不也没能做些什么?
连四海之主都没办法,其余的修行者,即便是金阙境,又能管什么用?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将那六位国君劫出来了,万一不是那几位又当如何?
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两本手札将打开帝陵的办法讲了个七七八八,但却没能讲清楚最后最重要的东西。
很多人都有些沮丧。
“好像……那被人撕掉了一页?!”
有人震惊开口,他一说话,即刻便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修行者们重新把目光放在关于大宁皇族后人的那一页之后,发现下一页和前一页之间,果然有被人撕掉的痕迹。
虽然上一页的最后一句话算是总结,但不见得之后就没了内容。
然后很多人便看向了顾泯。
顾泯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是有些动荡,之前在翻看手札的时候,他便已经发现了这其中有一页缺失,当时他便觉得有些问题,也想过是不是六明和尚做的手脚,但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六明和尚为什么要这么做。
柢山没落多年,可以说没有朋友,也没有仇家。
六明和尚只是和柢山掌教常遗真人相识而已,如果说他早有密谋要陷害柢山,也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所以之后顾泯便再也没有往六明和尚那边想去,可是这被人撕掉一页已经是事实,这些人或许会借机发难,所以顾泯便一直在担忧。
这不愿意发生的事情,现在还是发生了。
毕竟世事不如愿。
顾泯看着这些大人物,知道自己怎么都要开口解释,但好像说再多都没什么作用,他只是说道:“六明大师将手札交给我的时候,便是这样。”
这是解释,有些无力。
“这可说不准,事关帝陵之事,你们柢山说不得便是想趁机东山再起。”
有人阴恻恻开口,那人知道顾泯的来历,言语不善。
“对对对,说不定六明大师已经被柢山害死了,这才将其重要的地方给遮挡,用来哄骗打发我们。”
看热闹不嫌事大,况且他们还真是想知道那缺失的一页里记载的是些什么。
顾泯皱了皱眉,看着说话那人问道:“如果柢山已经将六明大师杀害,何必还要来此处,既已杀了六明大师,将此秘密藏着,柢山一人知晓不是更好?”
“你……”那人没有想到,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顾泯这个少年还能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一时间竟然已经语塞。
在场很多人都在点头,顾泯说的话当然有理,若是柢山已经杀了六明和尚,拿到了手札,便是根本没有必要来这破庙,柢山将手札藏着,独自享有这个秘密,之后暗自去寻大宁皇族后人,然后用此打开帝陵,岂不是更好?
“柢山衰败已久,想来你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但要说你们没有些心思,就是说来,也无人相信。”有人冷笑开口,言语之中,挑衅意味十足。
若是换做一般的少年,站在这里,看着这么修行者,而且这些修行者里,绝大部分的境界都要比他更高,只怕早就是心神不稳了,可顾泯却只是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正想开口,脑海里便忽然轰的一声。
一道威力极大的气机,不知道何时,已经落到了他的脑海里。
那应该是一位强大的修行者,竟然是
想要跳过这些无谓的询问,直接便探查顾泯的脑海。
想要以精神攻击,直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顾泯咬牙,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脑海里一片动荡,气府里的那棵剑树虽说迅速便做出了反应,数道气机从那里涌出,进入到了顾泯的脑海里,但无奈对方的境界太过强大,不能立即将其化解。
好在出手探查那人,也有所忌惮,不愿意别人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才没有全力施为,要不然顾泯此刻,只怕不被对方拿到想要的东西,也要落下个重伤。
顾泯咬着牙,感受着脑海里的气机相互纠缠,同时开始运转白寅诀。
白寅诀是他所学剑诀里,最具杀伐之气的剑诀,运转此诀,才有可能和对方抗衡。
顾泯大汗淋漓,整个人显得痛苦不已。
在场有人已经看出来了问题,但都按耐着性子,没有立即出手,因为谁都知道,只要顾泯到了最虚弱的时候,他们出手,想要得到那东西,便是轻而易举。
阿桑皱眉,也看出了问题,她眼睛微微眯起,杀意微生。
她即便只是个结发境的修行者,但真要出手的,可不管对方是不是金阙境的强者。
就在此时,六尘和尚忽然双手合十,低声呼了一句,“阿弥陀佛。”
佛经有无数真言,这些真言都有驱邪镇恶的功效,但万般真言都比不过这一句。
阿弥陀佛,是佛教根本。
一道佛光生起,然后瞬间消散。
顾泯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朝六尘和尚投去感激的目光。
六尘和尚平静说道:“诸位施主,都是修行多年的前辈,难不成真不要脸了,要对一个小辈出手。”
六尘和尚是六明和尚的师弟,又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金阙境修行者,他一开口,自然便让有许多人沉默。
他的身份特殊,又站在顾泯这边,这让好几位想要出手的修行者都打消了念头。
“大师慈悲,但不管怎么说,事情一定要说清楚。”有人开口,带着明显的敌意,“那关乎整个修行界,可不是一家之言。”
那本手札的确被人撕下去了一页,但在不在顾泯手中,想来很多人也有了判断,现在跳出来的,无非是抱着两个想法。
要么是抱着顾泯还有那一页的想法,要么就是单纯的针对柢山。
柢山沉寂了这么多年,可是却在最近这几年,隐隐有些再走到人前的迹象,这让许多剑宗都生出了担忧的心思,曾经柢山一宗独大,号令世间剑宗的景象,很多剑宗不愿意见到。
有些依附于剑庭的剑宗,则是纯粹在为剑庭考虑,当然,为剑庭考虑,换句话说,便是在为自己考虑。
顾泯说道:“说到最后,我还是先前的那句话。”
气氛有些古怪,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不管那一页在不在顾泯手里,也没有人会放任这个少年离去。
崇文楼的读书人叹息一声,就要离去,却被那个女子拉了拉衣袖,“王先生,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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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那个少女的身份有些特殊,这种事情,他们当然可以迁就。
崇文楼的人没走,但是明月楼的修行者已经起身了。
他们没兴趣留在这里,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姜令身后的修行者靠近姜令,小声说道:“王爷,明月楼那群人,似乎是别有所图。”
姜令瞥了一眼,淡然开口,“这群人不是去柢山,还能去什么地方,没有人会蠢到相信这个少年敢自作主张,将其中一页撕下来,他们要去找六明和尚。”
姜令的脑子很清楚,很能够拎得清。
“那王爷,我们要不要抢先他们一步?”
那修行者眼里有些光,看起来有些想法。
“找到了六明和尚又怎么样,他不想说的东西,你就是把他的皮都剥下来,就能让他说出来了?”
姜令微笑道:“这个少年既然是他的信使,我们护着他,如果真有那一页,说不定也有机会拿到。”
那修行者皱眉道:“要是没有那一页呢,咱们会不会是白费工夫?”
“没有那一页,又如何?咱们的陛下可是对这个少年爱护有加,说不定他还真能喊我一声叔叔,既然如此,本王这个做叔叔的,为何不护着他?”
如果顾泯手里有那一页,那么他们护住顾泯便是为了求那一页,没有那一页,护着顾泯,那有可能便会得到大祁皇帝的好感,姜令本身已经是大祁皇帝非常信任的那个人了,他要求的,大祁皇帝一时半会不会给他,除非他能再为大祁皇帝做些事情。
“好好看着吧,这有可能是咱们大祁,未来的陛下啊。”
……
……
破庙里有人离去,便有人进来,这一进一出,便活生生好像将这里变成了剑宗的专场。
许多剑修都看着顾泯,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梁
照也在看顾泯。
谁都知道,六尘和尚既然已经说了,不要欺负顾泯,那么他们即便想要对顾泯做些什么,也不能让真正的修行强者下场,而只能找和他境界相当的修行者。
这里面最合适的当然是梁照,他和顾泯同样都是少年天才,也都是剑修,而且两人似乎素来都有些仇怨。
这会儿本该是他出手的时候。
梁照一直都想和顾泯一战,这很显然便是机会。
“可惜我却不能出手。”梁照沉默了片刻,有些沮丧的开口,声音传入了留觅道的耳朵里,后者微微点头。
梁照代表剑庭,他要是这个时候出手了,即便绝大部分人会觉得梁照只是求胜之心,但只要有人觉得剑庭是要以势压人,那便会给剑庭招来不好的名声。
所以这里的剑宗,谁都可以派人下场,就只有剑庭不可以。
至于归剑阁,漫说他们连来都没有来,即便是来了,又能如何?天生剑胚是顾泯的朋友,难不成有这关系在,归剑阁还好意思出手?
所以要出手的人,肯定有,但绝对不是这两家。
短暂的时间过去,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朝着顾泯拱手,“逍遥剑宗郭云,想问顾道友剑,若是在下有幸取胜,还望顾道友将那一页的下落告诉在下。”
这句话说的天衣无缝,顾泯之前说那一页不在他这里,可他们不信,于是便派出一人和你一战,要是你输了,总归该把那一页交出来吧。
实际上不管有没有那一页,反正架是肯定要打的。
顾泯看着他,虽然之前没有听过他的名字,这会儿也该知道对方是个第三境的剑修,不过看这个年纪,应该是进入第三境已经不少,对方的心思很清楚,你不是在少年天才里是第三境最强吗?那我就找一个比你大半辈的人,看看你的强,到底是强在什么地方。
“不论输赢,我都没有你要的东西。”顾泯也知道这一架避无可避,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应下。
洛雪有些担忧的扯了扯顾泯的衣衫,低声道:“小师弟,你行不行啊。”
她的境界比顾泯要差很多,没办法替他出头,大师姐阿桑倒是可以,可她一出来,一定会引来和她同境界的人,而且阿桑伤势才好,与其这样,还不如顾泯一个人来。
“没事,师姐去一旁看着吧。”
顾泯微笑道:“我心里也有些火,正好发发。”
被师父坑着来了这么个险地,顾泯虽说是知道这也是为了柢山,但要是说他毫无芥蒂,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来了这里还比一个不要脸的修行强者出手折磨了一会儿,顾泯要是还能云淡风轻,那就真不是他的性格了。
他虽然行事都以低调两个字作为行事准则,但却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阿桑看了顾泯一眼,看到后者微微点头之后,也不多说什么,拉着洛雪便朝着一旁走去。
顾泯看着那个叫做郭云的年轻人,拿出烛游,一柄白色长剑便出现在他了他的掌心。
对方一愣,只当是顾泯从什么法器中取出来的,并不上心。
只有少数人才认出了这就是柢山至宝。
然后有人便想起了那位杀胚晚云真人。
脸色不太好看。
顾泯这看着,便很有下一个晚云真人的模样。
一定不能让柢山东山再起,一定不能让柢山再出一个晚云真人。
郭云抽剑,有些骄傲的说道:“我练剑十数年,尚未在第三境里遇到过一个真正的……”
话音未落,顾泯已经举剑杀来,剑身上萦绕着雪白剑气,一收一发之间,就像是一条白色真龙。
随着顾泯一剑递出,还没等对方怎么反应,一条雪白的长龙呼啸而出,场间众人看到之后,便都有些失神。
柢山最出名的剑诀自然是青龙剑诀,顾泯施展也该是一条青色长龙才是,不过之前那些日子,顾泯写信到归剑阁,将自己的很多疑问都问了出来,那位阁主也都给予了回答。
后来顾泯一动心思,将虚衍剑诀和青龙剑诀做了个结合,这便有了脱胎于青龙剑诀的剑诀。
虽然还不成熟,但就这样走下去,说不定以后也会是一门威力奇大的剑诀。
当然,剑诀创立需要时间和实践,这会儿好不容易碰上一个,顾泯当然不会放过。
可怜的郭云话音未落,看到白龙朝着他呼啸而来,慌忙中祭出剑诀抵挡,可还没有等到他剑诀起势,整个人便被白龙击中,朝着远处飞了出去。
鲜血洒落,已然是重伤。
“只一招?”
有人惊呼。
姜令眯着眼,脸上有些笑意。
没看出来门道的人,当然惊呼。
看出门道的人,心思各异。
六尘和尚眼里多有欣赏之意,几位剑道大家却是不尽相同,但都有遗憾之意。
这样的少年,居然不在自家宗门。
梁照看着顾泯,沉默了很久,这才缓缓说道:“这才多久,你居然便已经第四境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虚妄的、真实的
距离咸商城的皇子试炼,至今才过了一年多时间,但没有人想到,就是这一年多时间,便让顾泯从第三境走到了第四境。
修行不易,是越往后越不易,虽说在最开始的境界,相对而言修行没那么难,也走得没那么慢。
可是即便是在前面的境界里,想要走得这么快,也没这么容易,真正的天才当然能走这么快。
可在南陵这一批几乎是同一年开始修行的少年天才里,不管是梁照还是苏宿,都没能走到顾泯这么快。
甚至就连比他早一些开始修行的谢顶和明月楼的江潮,甚至都没能走到第四境。
虽然这两人也快了,但还是慢了一些。
梁照思绪如同潮水,很久之后,他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
他已经想通,即便顾泯这个时候走到了他的前面,可那又如何?要不了多久,他梁照会赶上的,而且不仅是赶上,还有超越!
顾泯不知道梁照在想什么,要是知道的话,估计……也不会说什么。
梁照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天才,即便他不是庚辛剑主,那个名头虽然是属于顾泯的,但顾泯此刻还是坚定的认为,梁照顶着这个名头,会比他顶着更好。
……
……
郭云被人抬了下去,人群有短暂的寂静。
很快便有其他人走了出来。
既然顾泯已经展露了第四境的实力,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应当是最好的结果,知道去年咸商城试炼的人当然知道顾泯一年之前才是一位第三境的剑修,甚至是回柢山的路途中,都还没有破境,即便是回山的第一日便破境了,到如今也才多少光景?
这么点时间,没有人认为顾泯已经可以说是第四境里最强的剑修,因为修行不仅看修行速度,还有很多别的,决定着某些事情。
而时间便是相对公平的。
如果修行的时间越长,自然便很有可能比修行时间不够长的修行者更强。
所以当某座剑宗派出了一个在第四境里已经足足待了七八年的光景的剑修出来的时候,没有人觉得顾泯会取胜。
顾泯看着那个人,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说了一声请。
对方一怔,显然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少年竟然都没有开口问他的名字,这让他有些恼怒,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但他也没有多说,手中长剑拔出鞘之后,带着一道紫色剑气,便朝着顾泯杀来。
顾泯看着那一剑,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大跨步迎了上去,手中烛游雪白剑身上同时生出一道白色剑气。
两剑相撞,剑气四溢。
有些细微的火光生出。
凌厉的剑气化成一阵风,将两个人的鬓发都吹动,里面带着的细微剑气,甚至还斩落了两人几缕发丝。
顾泯微微扭头,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在用力将手中的长剑一拉,烛游从上面斜着拉回来,顺便带着一阵剑气。
对面那个年轻人微微蹙眉,就要退去,暂避锋芒。
但就在此时,有数道剑意生出,已经将他的退路彻底封死。
剑气卷起了破庙里地面上的落叶,无数片落叶飞向天空,然后在中途被剑气斩开,每一片被斩开的位置不同,但在那年轻人身后,已经足以说明,被人用剑气构造成了一片绝对空间。
那个年轻人停下退走的身子,朝着顾泯压去,可与此同时,顾泯手中的烛游掠过,一片蓝色出现。
那是一道潮水。
是柢山的剑诀之一。
虽然没有青龙剑诀那么出名,但是还是有些人认出了这剑诀。
数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释然,绝大多数剑修这一辈子都只修行一门剑诀,但其中的天才人物则是不然,同时修行几门,也无可厚非。
遇见潮水之后,还能怎么办?
不是躲开,那便是迎上去。
退后是那方剑气构造的空间,所以那个年轻人很容易便做了抉择,他朝着前面冲了过去。
一剑斩向了潮水。
潮水分开,看起来这一剑已经起到效果。
可就是这个时候,潮水之后,竟然是有一条青龙涌出。
直直撞向那个年轻人。
远古传说里的四大神兽,青龙在东方,栖息地是在海里,潮生剑诀和青龙剑诀搭配,威力大增,无法轻易估计。
只是之前顾泯已经用过虚衍剑诀和青龙剑诀搭配,当时便已经让众人震惊,可这个时候他又了新的尝试,便更是让很多人都生出了微妙的心思。
别看现在顾泯的年纪尚浅,如果过个几十年呢?
踏入金阙只怕还只是个保底之说。
他以后会是四海之主一类的人物,还是说比四海之主更强,成为又一个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也是出自柢山啊!
有了这个念头,许多人对顾泯,更是生出了必杀之心。
不能让他成长起来。
那个年轻人被那条出海青龙一撞之后,直接将他气府里的气机撞散,那个年轻人很快便落到了那一片满是剑气的区域。
片刻之后,数道剑气落到身上,他的衣衫支离破碎,身上也出现了许多细密的剑伤。
一道道鲜血从他的身体里喷洒出来,让他看起来极为凄惨。
但谁都知道,他的伤势其实没有那么重,这些都是皮外伤而已,不会让他的剑道受损。
顾泯收剑,没有去看那个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的年轻人。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走了出来。
那个人依然是个年轻人,也是个第四境的剑修。
他走到顾泯面前,还没开口,便被顾泯开口打断,“我打了两架了,很累,要休息。”
名义上这是切磋,并非是生死相博,顾泯开口,合情合理。
有修行者开口说道:“顾道友之前两战赢得如此轻松,不像是需要休息的样子……”
那是一个境界颇高的修行者,开口说话,有些咄咄逼人,但这也代表着大部分人此刻的想法。
不管用什么办法,将顾泯耗到最后,然后“失手”将其斩杀。
六尘和尚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人群里便又响起了一道声音,“行了吧,车轮战就算了,还不让人休息?”
刚才开口那人,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是个强大的修行者,更为重要的是,他身后的宗门,便是依附剑庭的,之前开口,没人会说什么,也是看在剑庭的面子上。
但此刻开口的却不是剑修,而是大祁的修行者。
那个修行者站在姜令身后,如此说话,是不是也代表着大祁的态度?
那位胡王深受大祁皇帝的信任,顾泯又似乎很受大祁皇帝的欣赏,而且还有传言,说是顾泯便是大祁皇帝当年遗失的那位皇子。
思路客
现在大祁如此表态,是否证实这个传闻了?
若是传闻是真的,那么即便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再对顾泯做些什么,毕竟是柢山的弟子和是大祁皇帝的皇子,这是两个概念。
柢山是没落的。
大祁则不然。
一下子这里有些安静。
如果事情就是他们想的这样的,那么即便顾泯身上有着那一页,今天他们能够对他做些什么吗?
那个才走出来的年轻剑修,想着这一点,也沉默的再走了回去。
姜令坐在椅子里,没有人知道这位胡王的想法。
顾泯走到一旁的阿桑和洛雪身边,随便坐下之后,揉了揉肩膀,前后两战,第一战的确是如同他们看到的那样,顾泯赢得很容易,但第二战却是不然,看着轻松,实际上里面蕴含着无数变数,一个不小心,便很有可能陷入苦战,而一旦陷入苦战,事情便要麻烦很多了。
阿桑轻声问道:“下山之前,你便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之前在符箓上,阿桑看到顾泯的神情有些异样,便知道他知道了之后可能要发生些什么。
她对于自己小师弟,几乎是有着一股近乎于盲目的相信。
阿桑甚至想着,小师弟要是在多活几十年,只怕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骗得了小师弟了。
顾泯点头,也是小声说道:“我看到那本手札上缺了一页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会很麻烦,只是师父已经应下,没办法不来,况且这对柢山有好处。”
收获六明和尚的友谊是一点好处,但却不止这一点好处。
顾泯揉着脑袋,“况且现在多好,我正好磨砺剑道,打着打着说不定一下子我便成为第五境的修行者了。”
顾泯很清楚,这个世上只有强大的人,才有话语权。
阿桑说道:“我总是觉得,小师弟你太苦了。”
洛雪听到这话,那双大眼里也是起了水雾,之前在山上,她没有跟着阿桑和顾泯去咸商城,后来听说了之后,也时常担忧,不过她没有想这么远,看着小师弟最后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也就不去想那些事情了。
可这会儿听到这句话,她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伤心起来。
顾泯有些头痛的说道:“小师姐,不用这样吧?”
为了区分大师姐阿桑和洛雪师姐,顾泯后来想着便给两人都重新安排了称呼,以后叫阿桑就是大师姐,叫洛雪就是小师姐。
“小师弟,你吃苦了,等咱们回山了,我再去偷师父的鱼,让你好好补补。”
洛雪一脸关怀,说出来的话,却让顾泯忍不住抽搐,当初在山上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件值得回忆,尤其是这偷鱼的事情,当初他什么都不知道,几口烤鱼下肚之后,差点连命都丢掉了。
说起偷鱼这件事,那是顾泯心中永远的痛。
顾泯不想去回忆。
眼见顾泯没有什么兴致,洛雪又说道:“小师弟,你要是不喜欢烤鱼,那我就做菜给你吃。”
顾泯面无表情,其实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
这比烤鱼还不靠谱好吗。
顾泯咬牙说道:“弄点别的吧,小师姐。”
洛雪一怔,随即有些失落的垂下头去。
让一个女人不开心,这是罪过,让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人不开心,这是天大的罪过。
顾泯正要开口安慰,但洛雪很快便抬起头来,对着顾泯恶狠狠的说道:“你这混蛋,不吃我的东西,我就把你阉了!”
顾泯一怔,随即苦笑,得,这是自己白白担心了。
也是,像是洛雪师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需要自己的安慰,自己完全是多想了。
这柢山三人在随口说着闲话,那边竟然是没人再催促,应当是那些人将姜令的表态当成了大祁的态度,要招惹这样一座王朝,只怕没有几个人敢,不说在明处,就是在暗处,也是这样。
姜令还是坐在椅子里,这位大祁王朝的亲王看着在场众人,满脸戏虐。
身后的修行者缓缓开口说道:“已经查到了,六明和尚就在柢山,现在柢山应该就只有一个老家伙,王爷,我们要不要有所行动?”
姜令微不可查的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个修行者闭上嘴巴,再不说话。
而此时,顾泯忽然在台阶前正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口,竟然是吐出一口鲜血,阿桑皱眉,赶紧伸手搭在顾泯的身上。
一道气机涌入。
顾泯却已经昏了过去。
他脑海里却是一片混乱。
……
……
着有厮杀声响起。
然后是哭声。
郢都不大,城里的声音要是够大的话,是能够传进皇宫的。
四通八达的宫道里出现了好些太监宫女,这些人神情慌乱,脸色慌张,怀抱着金银细软,在宫道里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一边跑,便有一些金银落地,而那些太监宫女也不管不顾,没谁这个时候还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当然,怀里的除外。
顾泯便出现在了这些人中间,然后眼里流露出了悲意。
“顾泯!”
混乱之中,有个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太监在人群中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顾泯回过神来,他咬牙说道:“南楚没了!”
远处的厮杀声和哭喊声似乎便是在认同这种说法。
前一刻还满是人影的宫道里,此刻便只是剩下一地的金银,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远处的声音不绝于耳,顾泯却是越来越平静。
接着,天忽然就黑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皇城之上,便传来了一道巨大的响声。
砰——
好像是九天之上落下了一道玄雷,又像是云端仙人的擂鼓声。
但实际上,只是一个男人踏脚而已。
顾泯有些缓慢的看向响声传来的方向。
然后顾泯便见到了一幅他此生可能都忘不了的景象。
大祁的士卒还没临近皇城,但有人先到。
月色下的皇城上空的云端,本该是一片漆黑,但此刻云海却是血色的,站在血云上端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披甲男人。
那个披甲男人太过高大,身材太过伟岸,加上他脚下的血云,即便他出现在云端,顾泯也无法把他和仙人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
皇城之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着青衫,身材修长,即便此刻还没看到面容,只怕也说得上仙风道骨,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这个人手里什么都没拿。
这也是个修行者。
那个青衫客在云里出现之后,只是微微一停,便朝着那个披甲男人冲了过去,云里出现了一道青色的痕迹,就像是铺就了一条青云大道在前,无数青光在云里散落而去,即便是隔了这么远,顾泯也能够感觉到那个青衫客的强大。
可即便青衫客如此声势骇然,对面那位披甲将军却不为所动,等到那青衫客临近他身边的时候,他只是冷笑一声,“你们这些鼠辈,不过丧家犬而已,我大军压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会儿却敢出现在本将军面前?”
他看到了极其血腥的一幕。
那个披甲将军等青衫客临近身前,先是直接了当的出了一拳,血色的拳罡呼啸而去,带着一大片血色罡气,看起来威势实在是太过猛烈,这一拳便轻松的破开了青衫客所有的后手,直接便一把抓住了那个青衫客的衣领,之后一瞬间,那披甲将军身侧更是出现了无数血气,将那些青光尽数驱散,然后拉扯住那青衫客的一只手臂,另外一只手同样扯住青衫客的另外一只手臂。
拉住两只手臂,那披甲将军便直接将青衫客的两只手臂给扯了下来,鲜血洒落,看着景象异常骇人。
那披甲将军狞笑着说道:“这是大祁的土地,不是几只臭鱼烂虾便翻得起风浪的!”
那青衫客被扯断两只手臂,却并没有立即便死去,虽说此刻光景也十分凄惨,但还是咬着牙朝着那披甲将军吐出了一口鲜血。
披甲将军倒也没有太过生气,只是随手将那两只手臂扔出,然后伸手按住了那个青衫客的脑袋,用力一拧!
一颗人头便被披甲将军提在手中。
然后随意丢出。
那个披甲将军的面容在月色下,清晰可见。
顾泯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煞白不已。
然后那个披甲将军转过头来,看着顾泯,脸上带着讥笑之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没看到过
郢都城的夜,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座南楚曾经最为繁华,也是最为重要的郢都,此刻比之过往的那些日子,实在是不知道要冷清多少。
那些以往彻夜都会人声鼎沸的青楼赌馆,此刻都没了声响。
那些酒家里再没有失意的读书人醉酒作诗,纵声高歌。
没有那么些狂生在深夜里骂着君主昏庸,也没有那么些贵族子弟纸碎金迷。
就连打更的更夫也没了。
青石铺就的街道,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
远处的树枝上只有一只快要离去的野雀。
但此刻的郢都,从并不冷清。
厮杀声和哭声在郢都里到处都是。
大祁的士卒虽然攻破了郢都,但入城之后,还是遭受到了顽强的抵抗。
本来就没了几个守军的郢都,是抵挡不住大祁的虎狼之师的。
此刻在同大祁的士卒们厮杀的,绝对不是南楚的士卒。
他们之中,有郢都城里的小吏,也有停留在此的江湖侠客,但更多的却是普通百姓。
或许是教书先生,或许是杀猪的屠夫……
顾泯朝着更为僻静的南城跑去。
没跑几步便听到远处便有声音遥遥传来,像是哭声,而且听着这哭声还不是妇人稚童,而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哭声。
随着一阵寒冷的秋风吹过,那个男子的哭声越发的大了起来,“我南楚经历风雨二百七十六年,什么样的风雨没经历过……可怎么……怎么……就要没了呢?!”
“贼老天,你何其不公啊,我南楚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哭喊声嘎然而止,然后是某种东西相撞的声音,再之后便是重物跌落在地面的声音,再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不多时,便又传来了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
听着这些声音,顾泯有些沉默。
忽然间,远处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帝袍的男人,那个男人背对着顾泯,身上穿的帝袍虽然和南楚皇帝的帝袍都是白色,但两者却还有些微末的区别。
他绝对不是南楚历史上的某一位君王。
顾泯看着他,却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受。
片刻之后,那个男人转过身子,可顾泯还是看不到他的面容,那个男人的面容好似藏在一团迷雾后,很难看到。
但就在他转过头来的那一刻,顾泯便感受到一股睥睨天下,仿佛四海八荒都要臣服的气势。
那股气势是在那个男人身上传出来的,他就站在那里,便好像脚下踩着的都是四海八荒,他身上有一股帝王之气,而且这股帝王之气,胜过顾泯见过的所有帝王。
顾泯看着那个男人,问道:“你是谁?”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顾泯说道:“朕这辈子见过很多人,没有一个人有你这么懦弱。”
声音不大,甚至都没有嘲讽的意思,但却很刺耳。
那个男人漠然道:“南楚没了,你还活着,要做什么?”
顾泯站在原地,听着这话,有些痛苦的捂着脑袋,面露痛苦之色,他盯着那个男人咬牙说道:“这……不是真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这是假的!”
那个男人冷笑道:“这当然是真的,至于你为什么没见过,因为那个时候,你还在郢都吗?”
顾泯头痛欲裂,但他抬起头正想着说些什么,忽然眼前场景突然变幻,自己出现在了山林里。
在自己眼前,一个小太监,正在跋山涉水的朝着某处走去。
顾泯知道,那就是当初的自己。
他看着当初的自己走了很远,然后在一棵树前停下,靠在那棵树上,脱了靴子,露出满是血泡的双脚。
他在郢都待了那么多年,什么时候走过这么远的路?
更不要说是翻山越岭了。
“连郢都都不要了,你要去什么地方?”
那个穿着雪白帝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不远处,看着那个累得几乎是要虚脱的少年,淡然开口。
“大厦倾倒,一人之力,已经没了办法改变,我要去柢山,要修行,成为了修行者,才有机会重建南楚。”
顾泯看着在树下的自己,有些失神的说道:“除了这样,我又能怎么办呢?”
成为修行者,也不一定能够完成自己的目标,大祁的皇帝也是个修行者,想要复国,岂非要先战胜他?
可自己能够战胜他吗?
“他很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战胜他,即便战胜他之后,我一个人也没办法重建南楚,况且……”
说到这里,顾泯沉默下来,大祁皇帝认为他是他的皇子,顾泯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
“况且你还可能是大祁的皇子,为什么要为了南楚而流血。”那个男人接过话来,看着顾泯说道:“你觉得你真是大祁的皇子?”
顾泯摇摇头,还是有些失神,他当然不愿意也不想自己和大祁有什么关联,不然这会让他感到迷茫,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那个男人冷笑道:“你这样懦弱的人,怎么也配姓顾?”
这句话好像是一根针,活活地就刺进了顾泯的心里。
让他千疮百孔。
他表现的极为痛苦,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我姓顾!”
“既然是姓顾,为什么要去想你姓姜的事情?”那个男人的语调软下来,“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可笑的事情?”
顾泯有些沉默,没有说话。
那个男人随便找了根枯木,然后坐下,这才说道:“你拜入柢山了,
然后呢?见过那个皇帝了,想好要多少年才能打败他了吗?”
顾泯说道:“我不知道,我一直在走,他也一直在走,但我不知道,是我走得快还是他走得快。”
中年男人平淡道:“他不会比你走得快,你走得比所有人都快。”
顾泯又一次沉默,他在修行上,当然很快,但这么快,也不见得有用,就像现在,他在破庙里,即便不会输给同境的修行者,但若是没有六尘和尚,没有姜令,他早就死了。
境界差距很大,没有人愿意等到他真正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越是天才,便越是受人敌视。
当年的晚云真人是这样,再之前的那些天才也是这样。
换个角度来看,这些受人敌视的人能够成长起来,才是真正的天才才对。
受过大苦,成就必然更高。
“都是谬论,成就和境遇无关,和天赋也没有绝对的关系,都在自己,你低头看看,在自己的那颗心上。”
那个男人从枯木上跳下来,看着前面的顾泯已经碰到了小师姐洛雪,便觉得有些无趣了,他转头说道:“想看看,你走之后的郢都吗?”
顾泯之前所见的夜晚,所见的那个青衫客,所见的那个披甲将军,都是自己没有见过的。
顾泯一愣,小声问道:“这是梦吗?”
那个男人说道:“你要是把这里当成梦也可以,但说不定这才是存在你脑海里真实的东西,你所坚定的,或许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
顾泯有些失神,便看到那个男人一招手,场景又变了。
眼前是郢都。
顾泯抬头看了看天幕,发现太阳还没落山。
……
……
日落之前,大祁的士卒跨过了汨罗江,进了郢都城。
半个时辰之后,大祁的士卒控制了整座郢都,然后郢都里的所有百姓便都被赶到了郢都城中的那条主道两旁。
郢都城的建造和其他南陵五国的都城并无区别,都是皇城位于中心,四道城门分别都有主道笔直通往皇城。
此刻大祁的士卒让所有人立于东门通向皇城的主道两侧,便只为了一件事。
让郢都城里的南楚百姓看清楚他们的君主是怎么被大祁带走的。
大祁用这样的方式带走南楚的君主,为得自然是从根本上击溃这些南楚百姓的心理防线,让他们知道大祁的强大,以及自己的渺小。
夕阳落在皇城的外墙上,将这座皇城照耀的有些熠熠生辉,而主道旁每隔数步便立着的那些穿着黑色甲胄的大祁士卒,浑身都散发着寒冷的意味。
主道两边的人群里,脸上满是尘土的顾泯穿着一身蓝青色的衣衫,看着那座皇城,眼睛则是微不可查的打量着四周的大祁士卒。
这一次,顾泯成了故事里的人物。
他没有旁观。
不远处,那个穿着帝袍的男人说道:“这是不是真实的呢?”
“小公公,咱们的皇帝陛下会死吗?”蓦然间,有人开口问道。
顾泯一怔,随即转头,有些疑惑。
片刻之后,顾泯朝那人苦着脸笑了笑,然后摇头,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许多别的记忆,在这段记忆里,他是才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小太监。
他虽然也是才从皇城里逃出来,但绝对不会知道大祁的想法。
那个穿着士子衣衫的年轻人虽然也知道多半得不到答案,可还是忍不住黯然。
虽然依着大祁和南楚两国国力比较,南楚被灭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当真发生了,南楚百姓谁会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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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正想着说话的时候,皇城的宫门打开,一架囚车从皇城里驶出,前后都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大祁士卒。
那个长相俊美,穿着雪白帝袍的少年便在囚车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顾泯看着那个少年皇帝,神情复杂。
“怎么不是陛下?!”
人群之中,忽然生出声响,是个魁梧汉子,他看着那个少年,一脸的疑惑。
郢都城的绝大部分百姓没有见过南楚的皇帝陛下,但是他不同,他之前在皇城里当差,不知道跪过多少次南楚皇帝,自然也知道那位南楚皇帝的长相。
他也是最近才跑出皇城的侍卫之一。
“三个时辰前,南书房走水,陛下龙御归天……”有个最近才跑出皇宫的侍卫开口说道。
这是件大事,但没有人过多伤心。
“难道这位是泯王?”有郢都城的官吏试探开口,几乎整个郢都城的人都知道,那位南楚皇帝十分暴戾,在即位之后便前后杀了许多皇族子弟,加上自缢的,暴病而亡的,在三年前,郢都城里边只有泯王一人是除去南楚皇帝之外的皇族了。
他们是同胞兄弟,年纪相差极大。
泯王向来深居浅出,没有任何朋党,只怕见过他的人,整个郢都城都没有几个,只是一直有传言,说是那位泯王生得俊美异常,别说是郢都,就连整个南楚,都没有任何人比得上。
而此刻在囚车里的那个少年,生得也是极其俊美,一身雪白帝袍更是增添了几分风采,要不是此刻坐在囚车里,只怕会更加夺目。
南楚皇帝龙御归天,那么泯王自然便该是南楚的下一位皇帝。
不过这个少年皇帝太过倒霉,很快便要变成一只笼中雀了。
无数人看着那架缓缓驶过的囚车,心里都充满了叹惋以及哀伤。
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主道两旁几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顾泯也不例外。
囚车里的那个人,是李乡。
那个少年皇帝则是从囚车里站起来,环顾四周,脸上也有些动容,这位才做了不到半天皇帝的少年有着同龄人难以企及的平静,看着这些哭泣的南楚百姓,他高声喊道:“莫哭,南楚江山不在,朕还在!”
光是这么一句话,帝王气度尽显无疑!
在那架囚车之前,明显身上甲胄要更为精致的大祁校尉看到这一幕,有些讥笑道:“倒是比其他五国有些意思,可这又管什么用?”
在大祁的三年南征之战,他们只死了不到一万人,便拿下了足足万里疆域,可一提及大祁的虎狼之师,那些大祁的士子们,一定只会想起北方的十三座军府。
想起这件事,这位校尉便觉得眼前的南楚百姓变得聒噪起来。
他有些不耐烦,便要让那架囚车的速度快上一些,早些出了这座郢都城,把这个南楚皇帝带回咸商城,他们便可好好休息一番。
咸商城里的那些好地方,这会儿想起来,他便觉得极为舒畅。
这是还没等到他想太多,天际便划过一道白色烟霞,好似一柄利剑,划过那道绝美的晚霞。
将其分成两半。
顾泯抬头看了一眼,差点惊呼出声。
过往的很多年里,只要有晚霞,他每日都是要看的。
郢都的晚霞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可这一道白色烟霞,却是更美。
顾泯能有幸看着那道白色烟霞,可那个校尉运气便要差些了,早在那道白色烟霞出现在天边的时候,他便下意识抽刀,可尚未拔出那柄战刀,那道白色烟霞便来到他身前,将他的身体洞穿。
那甲胄没能阻挡分毫。
校尉倒飞出去,尸体在那条直道上一直滑行,最后撞在了皇城城墙上,才停了下来。
一众大祁士卒纷纷抽刀,在极短的时间里便结成战阵,由此可见大祁士卒的战力,冠绝南陵,并非毫无根据。
烟霞散去,一个青衫中年人出现在城中。
他负手而立,自有一派仙风。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都惊慌不已,只有顾泯盯着远处大开着的城门,脑海里在飞快的推算从这里到逃出郢都的可能性。
只是那个青衫中年人即便以这样姿态出现在城中,城门处的大祁士卒仍旧是没有离开。
顾泯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个时候,在他的视线里,城头上出现了一个披甲的将军。
又是那个披甲将军。
顾泯想到了他的名字。
应该是大祁的南征主将,柳千树。
暮色下的郢都城头,本来便是金光熠熠,当那个身材伟岸的披甲男人出现之后,金光落到他的甲胄之上,让那个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天上的神将。
“柳千树,拿命来!”那个青衫中年人之前斩杀校尉不过随手而为,他真正在意的对手,是眼前的南征主将柳千树。
踏破南陵五国的柳千树,成了很多人的仇人,在这三年里不知道遭遇过多少次暗杀。
那些南陵五国的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食其肉,寝其皮。
“如果言语就能杀人,本将也不用亲自来这里走一趟了。”听着这话,柳千树冷笑不已。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朝着青衫中年人走了过去。
走在半空中,柳千树每一步都像是在擂鼓,让人觉得极为不好受。
青衫中年人不再言语,只是一手捏剑指,朝前一递,便有一道白色剑气涌出,划过天际,斩向柳千树。
之前那道白色烟霞也不是什么烟霞,就是剑气!
这便是修行者的手段。
那道白色剑气涌出,看起来威势骇然,换做这郢都城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在这道剑气下活下来,可柳千树却是避也不避,只是等到剑气快要临近身前之时,便挥手打散。
高下立判!
打散那道剑气之后,他只是冷笑一声,“你们这些鼠辈,不过丧家犬而已,我大军压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会儿却敢出现在本将军面前?”
那青衫中年人来不及回话,只是面色微变,就要递出第二剑,可很快便被临近身前的柳千树一拳砸中,他虽未倒飞出去,但身形也是摇晃不已。
柳千树临近那青衫中年人,便宣告战斗接近尾声。
他一把捏住那个青衫中年人的脖子,然后用力一捏,将其直接捏死。
然后柳千树将尸体扔出。
柳千树狞笑着说道:“这是大祁的土地,不是几只臭鱼烂虾便翻得起风浪的!”
顾泯看着这一幕,似曾相识。
然后他终于想起,原来这就是之前那个夜晚里看到的那个青衫客,柳千树是那个披甲将军,甚至连他说的两句话,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场景和时间都不一样。
顾泯看向那个中年人,后者说道:“我说了,你认为是真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顾泯说道:“我没看到过,我不知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柢山之上
是的,顾泯没有看到过。
他离开郢都的时候,大祁的大军还没有攻破郢都,所以他不知道大祁的士卒进入郢都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不知道那天夜晚里,郢都城的百姓们在想什么,他不知道大祁是怎么带走李乡的。
他所有的,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那个中年男人弄出来的,他无法去辨认真伪,他倒是可以去找李乡问一问,可现在他在咸商城,而顾泯自己,在这座破庙。
当初在咸商城,顾泯可以去问,但却没有,因为某些原因,让他不愿意去提及这些事情。
“你到底是谁?”
顾泯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很是严肃的问道。
“我是谁,你真的想知道吗?”
那个男人藏在雾后的面容,仿佛清晰了一些。
顾泯说道:“我要知道真相。”
这一次他无比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你想知道什么真相,是我还是郢都,还是大祁,亦或者是别的什么?”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变得熟悉起来。
顾泯看着他,思考了很久,郢都城的真相他真的想去触及吗?
“那是我的郢都,我要知道它发生了什么。”
“呵呵,好一句你的郢都,你都将它丢了,怎么现在还敢说那是你的郢都?”
又是讥讽。
顾泯忽然吼道:“你懂什么?!你不懂,你只是我的梦,你没见过郢都,你不知道郢都的鱼脍有多好吃,你不知道郢都的日落有多好看,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中年男人有些缅怀的说道:“郢都的鱼脍我吃过,日落我也看过,都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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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的,顾泯开始癫狂起来,他盯着那个中年男人说道:“把你放在我的位子,你会怎么选?难不成你还能一个人将攻城的大祁士卒都杀干净,从郢都杀到咸商城,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你真能解决吗?!”
那个中年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你当然解决不了,人你杀不完,你甚至连杀个山贼都费劲,不过你不会一直都这么弱的。”
这说的是,当初顾泯离开郢都城之后,在山林里遇到的山贼,当时顾泯就只能躲在草丛里,看着那群山贼在自己面前走过,而自己也不能露头,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
“顾泯,你在害怕,你的心不坚定,即便你现在走的很快,以后都会在这上面栽大跟头。”
“胡说,我很坚定!”
“大祁、郢都、李乡这三个你想清楚了吗?”
顾泯呆在原地,他从郢都离开,去柢山修行,之后遇到很多事情,他都能挺过去,可偏偏就是这三点他无法释怀。
他是不是大祁皇子的事情,即便是师姐阿桑已经开解他了,但在他心里,还是没能想通,其实不管是他怎么想,只要这个事情是真的,他便面对不了。
而抛弃郢都,没能和它一起直面大祁士卒的事情,也是一把刀插在他的心里。
至于李乡,有的只是亏欠。
修行者修行的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但一旦有什么成为了他的心魔,便会将他的修行路变得极为崎岖,甚至走火入魔,身死道消,都是常态。
顾泯还年轻,才踏上修行没多久,按理来说不会生出心魔,可是他早年的经历,加上现在修行之后的经历,却让他已经背负了很多。
“幼年时的那些事情,没有成为你的负担,倒是意外。”
那个中年男人说道:“可就这三个,便会要了你的命。”
“你到底是谁,或许说,你就是我的心魔?”顾泯有些疲倦的看着那个中年男人,想要看到他藏在雾后面的面容。
“我怎么会是心魔。”
那个男人从远处走来,一边朝着前面走,他脸上的雾气便跟着散去,等到来到顾泯身前,他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
他生得很好看,和顾泯一样,除去他更沧桑,也更成熟之外,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换句话说,他就是顾泯。
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我就是你,何来的什么心魔?”
顾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眼里有些震惊的情绪,怪不得之前第一
次见他便感觉到有些熟悉,原来竟然是这样。
“你怎么会……”
顾泯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说过,这里的确是你的梦,我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但不管真假,我就是你,至于这些东西,真假你自己看,但我需要你选。”
“选什么?”
“选被他们左右,让他们成为你修行路上的荆棘,还是无视他们,走向远处。”
顾泯摇头道:“我怎么能够无视郢都,无视李乡?”
“那你可以无视大祁了。”
他很满意,这至少能够让顾泯终于能够面对其中一个心魔了。
“他们会成为你的牵绊。”
“我会处理好的。”顾泯的声音再一次充满了朝气,他看向前面囚车里的李乡,有了些力量。
“好,那我走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顾泯喊道;“别急着走,等会儿就能看到郢都的日落了,我很久没看过了。”
“不看了,以后你会看很久的,不过你说的很对,不管看了多久,郢都的日落,都是天底下最美的景色。”
……
……
顾泯睁开了眼睛,他的嘴角还带着些血迹,他此刻正在大师姐阿桑的怀里,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阿桑藏在眼底的一缕担忧。
眼见顾泯醒了过来,阿桑很快收起那缕担忧,只是问道:“没事吧?”
她开口的时候,洛雪才知道顾泯醒过来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便哭了起来。
顾泯反应好像有些忙,很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做了一个梦,还不错。”
——
不知道多少万里之外的破庙里,有很多修行者。
柢山现在却只有两个。
六明和尚站在山顶的茅屋前,看着那个正在烤鱼的柢山掌教,沉默了很久。
常遗真人转动着手里的木棍,手里不停的撒着一些香料和调料,让烤鱼的香气一直往六明和尚的鼻子里钻。
“你知道我是出家人,不吃荤。”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六明和尚的心态有了些变化,还是对常遗真人的观感不同了,六明和尚没有自称贫僧。
“可你还喜欢喝酒。”
常遗真人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可以查到六明和尚和邱老板的事情,但他看着六明和尚,便知道他喜欢喝酒。
这完全是一种天生的直觉。
六明和尚饶有兴致的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像你这样一个人,还没被人杀死,反倒是还能每天在这山顶烤鱼。”
这句话有些深意,却不是什么反面的言语,反倒是有些夸赞的意思,六明和尚是真正的聪明人,所以来到柢山之后,他很快便看出了常遗真人并非平庸之辈。
推论和事实是两回事。
常遗真人一个人撑着柢山的那些年,自然有好些人都想过,这位柢山最后的掌教不是普通人,毕竟撑起一个烂摊子,要的东西甚至更多。
一个很多人都不愿意他活着,可他仍旧活得很好的人,一般都是极有本事的人。
“因为我这个人,从来不招惹别人,你看看,我当家这么多年,从来不去招揽弟子,到了如今也才三个弟子,所以没谁这么无聊来找我的麻烦。”
六明和尚直白道:“可你三个弟子都不是普通人。”
常遗真人笑而不语。
“大弟子是个重瞳女,这样的人物,生就一副帝王之相,即便不能成帝王,成就又能低到什么地方去?”
“小师弟如今这剑道天赋,只怕是冠绝南陵,是不是又一个晚云真人,我想你肯定清楚。”
六明和尚笑道:“至于你的二弟子,我还没看清楚。”
常遗真人不以为意说道:“就一个憨傻丫头,哪里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六明和尚说道:“看似凡俗,其实才是不凡。”
常遗真人摇着头,反倒是说道:“我觉着你还是多想想别的,别打我徒弟的主意。”
六明和尚微笑道:“你怕了?”
常遗真人冷哼道
:“所有人都觉得我帮你是因为柢山需要你这个帮手,真是狗屁猜想,你他娘的就是个祸害。”
听着这话,六明和尚不但不生气,反倒是扭头笑了起来。
“你的弟子们去破庙的那一刻,肯定就有人朝着柢山而来,我原本以为你这个老家伙会躲的,可没想到,你在这烤鱼,你既然不怕,骂我几句没关系。”
常遗真人感慨道:“柢山我守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你叫我走,我也舍不得。”
说着话,常遗真人就站起身来,“我这把老骨头,差不多有好几十年没和人动过手了,不过应该没那么不堪。”
六明和尚微笑道:“善。”
常遗真人摇头道:“你等会儿要是不帮忙,我就把你打成猪头。”
话音才落,六明和尚还没来得及表态,山顶已经来了数人。
是明月楼的修行者,每个人都极其强大,整整四位结发境的修行者,还有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
六明和尚问道:“不知是哪位楼主。”
明月楼数位楼主,连风已死,剩下的几位,都是金阙境了。
那个出现在一块山石上的高大男人漠然说道:“千叶。”
常遗真人没听过这个名字,因为这些年他一直在山上烤鱼,没事的时候还喜欢喝酒,反正什么都可以做,就是没有去探查明月楼是些什么人。
所以千叶的名字,他不清楚。
但六明和尚知道,他游历世间,自然知道千叶的厉害,他是明月楼的楼主之一,声名没有其余几位响亮,甚至连结发境的连风都比不上,毕竟后者虽然境界不够,但还有凶名。
“千叶楼主,来柢山是为了贫僧?”
都是聪明人,六明和尚没有拐弯抹角。
“那本手札是否还有一页,请六明大师告知。”
千叶神情漠然,但谁都知道,他要的不是一个回答,而是那一页,即便六明和尚没有那一页,也要他自己去印证。
六明和尚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千叶便笑了笑,朝着六明和尚走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六明和尚说道:“贫僧伤已经好了。”
六明和尚没有说过假话,这应该是真话。
那么伤势已经痊愈的六明和尚,是一个金阙境修行者,就凭千叶这一位金阙境修行者和数位结发境修行者,只怕是没有可能留下他的。
“我猜到了。”千叶面无表情的回答。
然后在他身后,又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他一身白袍,甚至连头发都是白的,看着有些寒冷。
看着这个人,普通人不会觉得有些什么,但对于六明和尚这样的人物来说,他很容易便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叫做白玉尘。
他住在北边的那片雪海里,他是玉藻宗的宗主,当然,他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身份,是四海之主之一。
眼前这个瘦削男子应该不是不是那个人,也不该是那个人。
如果说是那个人,六明和尚没有任何可能取胜,因为那个人的境界和他的师父相当。
“这位又是哪位楼主?”
“朔雪。”
那个瘦削男人的声音很冷,应该和他这个人一样。
连风和朔雪同样都是明月楼的楼主,但两个人的境界不同。
他们还是亲兄弟,一个凶名在外,另外一个冷漠如冰。
一个金阙境的修行者或许没有可能拦下六明和尚,那么两个呢?
再加上还有数位结发高手,看起来不管如何,这次想拦下六明和尚,都不算是困难。
六明和尚说道:“明月楼这些年的行事很不好,有一日或许会付出代价。”
朔雪没有说话,千叶只是冷笑。
与此同时,千叶提起一柄短刀,他的身后,出现了一轮明月。
明月楼可以说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刀宗,只是他们的刀,都很短。
六明和尚没有说话,只是指尖有莲花绽放。
朔雪看着这边,柢山便迎来了一场风雪。
常遗真人站在茅屋前,低头啃了一大口烤鱼。
第一百三十九章 师父和他的三个徒弟
不知道今天的烤鱼和往常的烤鱼是不是一样的好吃,常遗真人反正是把头埋下去埋了很久,他一直在咀嚼鱼肉,没有发出审任何声音,没有任何感叹。
他埋头的时间有些长,以至于等他抬头的时候,六明和尚的莲花已经绽放了大概七八十朵,而天上的风雪很大,还有就是那轮明月,也非常明亮。
这三样东西出现在一个地方,本来就是一幅极为荒诞的场景,世上最顶尖的画师在没有见过之前,都不会如此构思,但一旦见过,便一定能够画下来,而且是画的极为逼真。
常遗真人看着这些场景,有些生气的说道:“这是我的柢山,我没让他下雪,下什么雪?”
这好像是发牢骚,更像是随口一说,但常遗真人是有些生气的开口的,所以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柢山就真的没雪了。
朔雪原本在和六明和尚缠斗,却忽然发现雪停了,他的脸色忽然便难看起来,这种难看不仅源于他的心情很差,还因为在那场大雪停下的时候,他也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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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常遗真人看着那轮明月说道:“这还没黑呢,要什么月亮。”
随着这句话说出,那轮月亮也没了。
风雪没了,明月没了。
明月楼的两个楼主都受了伤,不轻不重。
六明和尚听到这两句话,赶紧把自己的莲花收了,他可不想之后常遗真人开口说上那么一句这柢山没有花草,要什么莲花。
三个人收手之后,站在山顶,看着常遗真人,都没说话。
常遗真人没兴趣去查明月楼是个什么地方,也不想知道那些楼主是谁,但明月楼知道柢山,知道常遗真人。
很多年前,他们便推断常遗真人最多是个结发境的修行者,后来看到阿桑大闹咸商城之后,他们便想着常遗真人应该是结发巅峰的修行者,他们从来没有把常遗真人当成过一个金阙境的修行者,因为他们很清楚,柢山不可能出现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
一旦拥有,这也意味着柢山早该崛起了,至少不可能像是如今这般。
可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生出了别的想法。
常遗真人不仅应该是金阙境的修行者,甚至在金阙境里,还是很强大的人物。
在场的数人,包括六明和尚都在想,常遗真人的境界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是临近四海之主的境界,还是本来就和他们是同一个层次?
不管是哪种,他们都有些忧虑。
常遗真人手里拿着烤鱼,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有些感慨的说道:“我很多年没有打架了,今天也不想打。”
“很多年前,晚云真人离开世间之后,有很多人喜欢来柢山,不管是来找麻烦还是来恶心柢山弟子,总之他们来了。那会儿的柢山真是没办法,哪怕每个人都对这些恨得牙痒痒,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常遗真人笑道:“这样的日子很难过,不过后来也就好了,因为我来了。”
“从此柢山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常遗真人平静的说道:“当然,你们也知道,这个世上只要有人就有争斗,想要平息这
些争斗是很困难的事情。”
朔雪和千叶都没说话,柢山没落之后,前来启衅的人当然会少很多,但这不意味着就没了,他们每来一次,当然就是对柢山的一次伤害,这就会让柢山弟子很生厌,可不够强大的柢山又能怎么办,或许只能看着。
近些年柢山没人来欺辱他们,原来是因为常遗真人。
没人能想到。
“我们下山。”
这场架没打得起来,是因为常遗真人微微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力,他们不清楚常遗真人有多强,但不愿意多待下去。
六明和尚没有说话,因为这不是他的柢山,他并不能做出决断。
不过依着他想,常遗真人应该不会多说什么,对面是明月楼的几位楼主之一,他们身后是明月楼,柢山远远不是明月楼的敌手。
所以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朔雪和千叶便要朝着山下走去。
常遗真人说道:“我没让你们走。”
六明和尚有些惊异的看了常遗真人一眼,有些不解。
朔雪还是那么漠然。
千叶说道:“不要意气用事。”
他在提醒常遗真人,虽然他不是他的敌手,但他在提醒常遗真人,柢山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常遗真人摇头道:“杀了你们当然麻烦,但要是只是打,就没问题。”
千叶皱眉。
朔雪已经握住了一柄短刀,在极短的时间里,对着常遗真人斩了一刀,漫天刀光如同一场风雪,生出的同时,也掠向了常遗真人。
常遗真人的身形一闪即逝,只用了大概一瞬的时间,他便从茅屋前来到了朔雪身前,他的手里提着一根木棍,木棍上还串着半条鱼,柢山是剑宗,但没人觉得常遗真人是一位剑修。
此刻他提着木棍,也没见有什么剑气溢出。
他大概就和前些日子去剑会找麻烦的阿桑一样,只要提着剑,我说我是剑修,那就是剑修。
常遗真人没说自己是剑修。
他看着像是个老农。
他站到了朔雪身边,然后他一棍子抽在了朔雪的身上,棍子上有着鱼骨,这一抽,便直接将那些鱼骨都尽数嵌进了朔雪的身子里。
朔雪是一位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身子不知道有多坚硬,可在这些鱼骨面前,他似乎没有丝毫抵抗能力,只是轻轻一抽,鱼骨便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的白袍上有一大片油污,看着很是滑稽。
千叶的刀停在常遗真人身前不远,然后退去。
常遗真人提着棍子,朝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知道你在学那个人,学的不像,有些让人厌烦,显然很多人都不会喜欢你。”
之前一直沉默的朔雪听到这话,忽然有些暴躁的说道:“我没有学谁,我就是这个样子,为何非要给我扣上这样的帽子。”
六明和尚看到朔雪这个样子,沉默了很久。
之前他觉得对方有些像白玉尘,但这会儿看起来,两个人就是有些相似,但朔雪根本没有去刻
意学对方,所以之前说的这些,都不对。
他错了。
他有些愧疚。
常遗真人却是无所谓,他朝着前面走去,然后一棍子打在了千叶的肩膀上,千叶没有躲。
棍子没断,千叶的肩膀也没断,只是有些响声传了出来。
“没想到你有这么聪明。”
常遗真人皱了皱眉,随手扔了木棍。
“前辈要出气,那便出,拦也拦不住。”
常遗真人说道:“我在忙柢山的事情,别的事情暂时不上心,不过明月楼要是不服,让最大的那个人来,如果他来了还想找我的麻烦,那再说。”
千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明月楼和柢山算不上非要结怨的两家,但常遗真人之前说话的样子,真的看起来很自信,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那位大楼主,真的不是常遗真人的对手。
“打搅了。”千叶没有说别的,就是这样看了常遗真人一眼,然后拉起朔雪,带着一众高手,离开了柢山。
看着他们的背影,六明和尚有些感慨的说道:“没有想到你藏的这么深。”
常遗真人说道:“谁说我在藏了,我本来也没藏,只是我这个人很低调,不喜欢到处告诉人我有多厉害,知道我厉害的人又恰巧都死了,所以别人才不知道我厉害。”
六明和尚问道:“那就没人来问过你到底厉不厉害?”
常遗真人说道:“我这么些年只收了三个弟子,最大的那个姑娘脾气很怪,她很聪明,性子有些冷,不怎么听话,也不喜欢说废话,所以她从来都不问。”
“我的二弟子是个憨傻的丫头,她整天没心没肺的,做什么不好,哪里有兴趣来问我?”
“我的小师弟,一上山就把我当成了神棍,觉得我这个人老不正经,哪里还有想法来问我到底厉不厉害。”
六明真人说道:“我觉得他不太像你说的这样。”
六明和尚当然是说的顾泯。
常遗真人想了想说道:“那就是他知道他师父很厉害,但不点破,可能是不在意,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六明和尚笑道:“你的弟子们都很有意思。”
常遗真人皱眉道:“可惜啊,因为你这破和尚,我还得去救他们。”
六明和尚说道:“我和你一起去,我们应该还有帮手。”
常遗真人问道:“谁?”
“我之前出海想去找我师父,在更之前就给他写了一封信,想来现在应该有人来找我了。”
“那我不去了。”
常遗真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搬来一把椅子,坐下之后说道:“没必要走这么远啊。”
六明和尚想了想,然后点头,但很快他便问道:“你真的很厉害吗?”
之前没人问过。
现在六明和尚来问。
“我当然很厉害。”常遗真人躺在椅子里,有些无奈的说道:“要不是待在柢山,天下谁不知道我的名字?”
第一百四十章 秘闻
破庙里很安静。
起因是因为有一位结发境界的修行者想要趁着众人都没有关注他的时候,暴起杀人,那是个剑修,他的剑气也很凌厉。
当时很多修行者的反应都慢了一些,崇文楼的那个女子想要出手,只是尚未起身,便看到对方来到了顾泯身前,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更来不及施救。
六尘和尚的莲花也是如此,没能出现在顾泯身前。
不过最后,顾泯还是被人救下来了。
是胡王姜令出手,将那个人,直接斩杀。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然后胡王便回到了椅子里,于是破庙便安静下来。
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猜测大祁会站在顾泯身后的话,这一次,便是定数了。
大祁果真站在顾泯身后。
既然如此,一切阴谋都作罢了,所有剑宗都不去想某件事情了。
片刻之后,有人开始离去。
很多人都走了,破庙里有些空,破庙外面的修行者也没来,所以破庙就空了下来。
姜令坐在椅子里,看着顾泯说道:“本王还是第一次见你。”
这是开场白,虽然没什么意义,但还是有些意思。
顾泯坐在石阶上,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也是。”
姜令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生得很好看,和你娘亲一样好看。当年咸商城,所有男人都为他痴狂,但没人敢表现出来。”
顾泯知道姜令说得自然是那个玉妃,顾泯摇头道:“她不是我娘亲。”
姜令不以为意,只是说道:“像你这么好看的少年,又如此天才,还不笨,真是很完美了。”
顾泯不知道怎么接话,就只说了句谢谢。
姜令之前救过他,说声谢谢不是什么错事。
“我不看好那几个小子,你要是以后有心,记得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姜令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然后扭头
走出了破庙,身后的大祁修行者便跟着离开了。
顾泯看着姜令的背影,思绪复杂,只要是不蠢的人,便能够听出姜令言语里的意思。
大祁有六位皇子,除去被打入宗人府的那一位,还有五位正统皇子,只是依着这位亲王的说法,原来是就连那五位皇子,他都没有满意的,反倒是对顾泯极为看好。
这便已经是说明,一旦顾泯的身份被确认,大祁皇帝向天下宣布他就是大祁皇子,那么姜令就会站在他身后。
如果顾泯有心去争那所谓大祁天子的位子还好,若是没有,便有可能成为其余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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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大的麻烦,顾泯已经遭受过刺杀,所以不愿意再卷进去。
可有效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就像是这次他来到这破庙里一样,都是很复杂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六尘和尚看着顾泯说道:“小施主,贫僧要在此处等着师兄,等见了师兄,麻烦小施主向他告知一声。”
原本顾泯以为六尘和尚不管怎么说都要去柢山一趟,却不曾想到他不准备离开破庙。
“贫僧知道师兄的智慧,师兄既然选择去往柢山,便是应该无恙的,贫僧就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顾泯有些忧虑,不知道柢山是不是已经有人去找麻烦了,不过即便找麻烦,要应对也只是自己那位师父能够应对的,他想太多也没办法,这便暂时不去想。
“以后有机会,晚辈再来听大师佛法。”
顾泯行礼,六尘和尚赞道:“小施主有的是慧根,要不是已经开始练剑,小僧倒是想收小师主为徒。”
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如此开口,并且这位修行者身后站着的还不是旁人,而是那位南海之主雾野僧,要是换了别人,就算不是诚惶诚恐,只怕也该是有些心神往之,但顾泯只是微微一笑,再度行礼,不发一言。
修行者们都前后离去,走在最后的除去顾泯一行人之外,还有崇文楼的读书人,那几个读书人没有看顾泯,倒是那个看着便不一般的女子和顾泯对视一眼,后者站在远处,倒也没有走过来,只是看着顾泯,好像是要将顾泯看透一般。
终于,崇文楼的读书人离开了。
阿桑将顾泯扶起来,朝着破庙外面走去,忽然问道:“当初是谁在后面想杀你?”
顾泯想了想,“五选一吧,被处理的那位肯定不是罪魁祸首,剩下的嘛,我觉得豫皇子没这么无早就要出手,大概是其他四位之一。”
阿桑问道:“那小师弟你怎么想的?”
顾泯无奈道:“没想法啊,他们是那位大祁皇帝的儿子,我还能做啥,难不成让师父和我一起去兴师问罪,就算是我不怕,师父难不成不怕?”
“小师弟你的性子,似乎不是这样。”
洛雪忽然开口,吓了顾泯一跳。
顾泯歪着头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姐,煞有其事的说道:“我就是这个性子啊。”
是的,顾泯本来就是这个性子,有人惹了自己,能够解决的,当下就解决了,要是不能解决,那就过几年再去解决。
出了破庙,修行者已经没了多少,阿桑召出青色符箓,问道
:“回柢山?
“想去郢都看看,还是……算了吧。”
顾泯有些犹豫,想去郢都是为了想知道一些事情,可现在让自己去郢都面对那些人,好像也面对不了。
“郢都的鱼脍真的很好吃呢。”顾泯感叹了一句,上了符箓。
……
……
顾泯有心事,这是洛雪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只是她没去问,而是坐在大师姐身侧,有些犹豫。
顾泯看着天边的流云,的确在想事情。
破庙的事情告一段落,但手札和手札背后的事情并没有结束,顾泯不去想这两本手札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他只在想一件事。
那就是血祭开帝陵的事情。
第一本手札里说,打开帝陵需要大宁皇族后人的鲜血,进行血祭才能打开那座帝陵,而第二本手札里说,大宁皇族的后人,在南边建立了国家。
大祁皇帝在数年之前发动了南征之战。
南方六国的国君都被他带到了咸商城。
后来试炼,传言是大祁皇帝为了找到他的那位遗失的皇子,可用鲜血打开城门的人是李乡,而不是顾泯。
为什么大祁皇帝却断定顾泯才是他的儿子。
这样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打开那道城门的人,必须是大宁皇族的血脉后人,而不是所谓的大祁皇子,所以大祁皇帝才不会以打开城门为凭据来判断谁是他的儿子。
事情再说细一些,那就是大祁皇帝的试炼,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判断那数位国君到底哪一个才是大宁皇族后人。
至于什么寻找遗失的皇子,这些都只不过是掩盖,也可以说是顺手为之的事情。
最主要的,还是要找到大宁皇族的后人。
如此说来,大祁皇帝早在这些人之前,至少也是数年前,他便得到了两本手札上记载的秘密。
他已经开始为打开帝陵来做准备了。
这件事他已经筹谋数年,如果没有这两本手札,只怕能够进入帝陵的人只有大祁皇帝一个人,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这绝对是一个很大的谋划,却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知晓了,然后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顾泯不去想这事情,他想的是另外的事情,那就是如果自己的设想都是真的,那么李乡便是大宁皇族后人,那么他的命运就是被大祁皇帝血祭吗?
顾泯不知道血祭究竟要如何操作,但听这个名字就觉得不简单。
所以他有些担忧。
同时有些迷茫。
李乡是他的朋友,比苏宿还要重要。
那是因为李乡救过他的性命,而且他认识李乡的时间比苏宿长了很多,他们之间,关系太亲密了。
可现在,他似乎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
而自己却没什么办法去改变,所以顾泯有些迷茫。
大祁皇帝是这个事情里最强大的也是最直接的参与者,自己要改变,岂不是要先杀了那位大祁皇帝。
可是要杀大祁皇帝,只怕顾泯再修行几十年都没有机会。
想到这个,顾泯有些难受。
思绪纷飞,这是个死局。
这是顾泯这辈子遇到过最棘手的事情之一,另外一件当然是大祁灭南楚的时候,他该如何拯救南楚。
那一次他失败了,完全没有可能做任何逆转,那个时候他才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这会儿虽然已经成了一位修行者,但说不上强大,依然充满了无力感。
但顾泯会去想着解决这事情。
如果只是要李乡的血,而不要他的性命,那么事情还没这么难,可就是要他的命呢?
顾泯有些惆怅,继而担心自己再这么想下去,会不会变成谢顶那样聪明绝顶的少年。
好在随着看着一些鱼在天上飞的时候,他们回到了柢山。
巨大的青色符箓落到了山顶,常遗真人不在这里。
阿桑收了符箓,朝着某处走去,竟然是不打算去找常遗真人,洛雪站在原地和顾泯说了些什么,顾泯也应了几句,后者便有些开心的朝着远处跑去了。
柢山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做弟子的差点把命都丢了,去做了很大的一件事回来之后,却没有见到自己的师父,虽然奇怪,不过顾泯算是习以为常了,他朝着竹楼走去。
很快便走进了那座竹楼。
六明和尚在这里等着他。
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柢山重地,毕竟有这么多剑经在,六明和尚能够在这里等着他,恐怕已经说明他和常遗真人的关系不一般。
顾泯对其行礼之后,看了在角落的书虫一样。
“小施主想来已经是做完了事情,并且全身而退了。”
六明和尚微笑道:“贫僧早就知道小施主并非一般人。”
顾泯苦着脸说道:“大师不用夸晚辈了,这一趟可是差点把命都丢了。”
六明和尚再度笑道:“听常遗真人所言,要磨砺方能有所成长,小施主经受了磨难,便长得更快一些,不过小施主的确
是帮了贫僧一个忙,容贫僧之后再做报答。”
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能够如此开口,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已经是幸事,顾泯不多说,只是再度行礼。
“好了,客套话讲完了,小施主下山之前贫僧曾说过,手札有个故事,这便讲给小施主听。”
六明和尚虽说是这个世间佛法最高深的数人之一,但说话也不打机锋,反而有些直接。
“晚辈洗耳恭听。”
“小施主之前便怀疑过,这前后两本手札都被贫僧所得,未免有些过于巧合了,是的,贫僧也知道,贫僧还知晓,这所谓巧合都不是真的,有人想要贫僧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人比贫僧更先知道了。”
“小施主若是想知道是谁想让贫僧知道这件事,贫僧也不清楚,只是有大谋者必有大图,有大图者,必是大修行者。”
修行界里一直都奉行的说法,便是一切阴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虚妄,可这并不意味着,世间的阴谋便全无作用了。
尤其是当那些强大的修行者开始用计谋做某些事情的时候。
才是真正难办的事情。
“敢问大师,怎么才能称得上是大修行者?”
修行界里将境界够高的修行者便已经称为大修行者,光是个繁星境,也能被称呼。
可这手札牵动是整个世间的修行者,只怕并不是繁星境修行者能够左右的。
所以这事情也很麻烦。
“所谓大修行者,依着贫僧来看,不管是境界还是心性手段,都该是这个世上最顶端的那部分人才有资格称为大修行者,真要说起来,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顾泯安静的看着六明和尚。
六明和尚知道他想要问什么,没有卖关子,直白道:“北边大应王朝那位太后,南边你们的大祁皇帝,四海之主。”
“只有这些人能够称为大修行者。”
顾泯问道:“同是金阙境,差距有这么大吗?”
他说的是六明和尚和他们,六明和尚也是一位金阙境修行者,但看起来,似乎没有半点想要让自己和他们并列的想法。
六明和尚感叹道:“虽说都是金阙,可层次不一样,就拿贫僧师父来说,若是他抛开顾忌杀人,只怕一人便能杀数位金阙境,而且还能从容离去,他们这个境界的修行者,真正离着更高的境界已经不远,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比拟的。”
顾泯有些震惊,之前他对四海之主还有大祁皇帝这样的人物,只是想着他们是金阙境,只要自己踏足金阙境,凭借自己的天赋,只怕便能够和他们平分秋色,甚至是还能战而胜之,但这个时候看来,好像是错了。
“所以这世间的风雨,向来不是凡人能够操控的,他们的意志才是最可怕的。”
“那世间还有没有除去他们,和他们同一层次的强者?”顾泯试探问道。
六明和尚说道:“应该有,在四海之外应该是有的。”
他看着顾泯,知道他的心思,“但那个站在暗处的人,贫僧觉得他应该是这片陆地的人。”
顾泯沉默下来。
六明和尚便开始继续讲述,他之后所说的内容里,谈及大祁皇帝在多年之前便知道了如何打开帝陵,然后在这些年做了准备,顾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因为他之前也猜到了一些。
大祁皇帝知道了办法,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当然是准备一个人去探查帝陵。
顾泯忽然又问道:“那座帝陵里躺着的那个人,真的会比这些人都走得远吗?”
那是很古老的事情,已经没有人是当时的见证者,没有人知道,但在传说里,那位开创大宁的皇帝,强大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不管是不是夸张,人们都愿意他比金阙境的强者要更强。
六明和尚笑道:“小施主所问,还真是……问对了人。”
“贫僧曾听家师说起过。”
顾泯正襟危坐,纵使六明和尚的名声已经很响亮,但有些事情还得是要更靠谱的人说出来才值得相信。
比如雾野僧。
那个脾气很好的老和尚,只怕这辈子都从来没有杀过人,一心钻研,最后成为四海之主之一的老和尚。
他的话,比六明和尚更值得相信。
“家师曾是大应王朝的宫廷乐师,出入宫廷,曾在宫廷里看到过一本大宁王朝的实录,上面说明了一件事。”
“当初和宁启皇帝一战的人物,皆是四海之主层次的强者。”
顾泯有些惊讶,不仅仅是这个消息,还有雾野僧曾是大应王朝的宫廷乐师这件事。
史书上记载,宁启帝曾斩杀数位金阙境强者,如果这是普通的金阙境,那就不值得大肆宣扬,也不至于成为传说的源头。
原来斩杀的都是数位四海之主层次的强者。
这般强大的实力,不是金阙境之上,还能是什么?
顾泯问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强者?”
六明和尚摇头道:“贫僧不知道。”
顾泯沉默了,这当然不是重要的事情,但这些话都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帝陵里真有大祁皇帝都心动的东西。
“那血祭,又是什么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海的邀请
在那本手札里记载着要想打开帝陵,便要有着大宁皇族血脉的后人血祭,才能打开那座帝陵。
所有人都在问那些皇族去了什么地方,但没有人问,血祭是什么。
和另外的问题比起来,血祭当然不是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但知道血祭的人,也不会太多。
血祭源于上古时代,又称红祭或生血祭,一般是指宰杀牛、羊、马等动物作为牺牲来敬献给神灵;或者是用这些动物先祭祀,然后再宰杀。可随着演变,最后变成了宰杀活人来祭祀神灵。
那个时候的人类还不会修行,没有修行者出现的时候,对于一切超出人力的事情,都感到好奇和恐惧。
可随着之后他们一点点对这个世间有了认知,天地之间也诞生了第一批修行者开始,血祭便渐渐的被废止,一座王朝即便还在祭天,但也不会再拿活人作为祭品,太宰虽然还有这方面的职能,但主要只能却不是这个了。
血祭虽然被废除,但从血祭衍生出来很多东西,却一直流传下来。
说起血祭,便还有一个东西不得不说。
顾泯问道:“是什么?”
“是血脉传承。”
六明和尚说道:“父生子,子再生子,这便是传承。”
“但不是每一种血脉都能被这天地记住,并且显化。”
要想血脉被天地记住,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便是要这份血脉流传的足够长,并且在之间,不能断了传承。
父传子,子传子。
这看起来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没有这么简单,血脉的流传充满了太多未知的事情,比如在流传的时候,你成为了独子,整个血脉便都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却没能娶妻生子,将血脉流传下去,那血脉便断了,传承的时间没那么长,那么自然也就不会被记住。
大宁王朝的前身是宁国,宁国创立是在大宁王朝的数百年前,大宁王朝建立到结束,也是几百年。
这就过了千年。
有几个人往上追本溯源,能够看到自己千年之前的传承?
这千年时间,便足以让这份血脉被天地记住了。
除去传承时间要足够长之外,还需要这份血脉传承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便出现一位强者,而且还要这位强者作为血脉的传承,留下后人,来加强血脉,不然血脉一旦随着时间,和一代代的稀释,以后便不可能显化。
所以这两个条件,不管是缺少了其中某一个都不行。
大宁皇族的血脉能够传
承至今,还能用来打开帝陵,便是基于此。
宁启帝固然是大宁皇族一脉里前后最强大的那个人,但除去他之外,大宁皇族不是没出过强者。
这才是血脉传承至今的根本。
“宁启皇帝的帝陵是在他死前便建造完成的,自然下了禁制,这也是之后那些强者为什么打不开的原因。”
宁启皇帝,可以说是这千年来的最伟大帝王,他不仅境界已经越过了金阙,而且留下的手段更是无比精妙。
“那宁启帝龙御归天之后,大宁王朝的皇帝没有即刻进入帝陵?”
顾泯看着六明和尚的眼睛说道:“即便是留有祖训,想来也不会有人抵挡得住金阙境之上的秘密,况且那会儿大宁王朝正处于巅峰,就算后来的大宁皇帝打开帝陵,也不会有人敢觊觎。”
六明和尚笑着说道:“这的确是个问题,但依着贫僧来想,这应该也能说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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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沉默,听着后文。
“这或许本来就是那位宁启皇帝为后人留下的东西,不到危亡时刻不能打开,换句话说,到了危亡时刻,这里面的东西,便有可能颠倒乾坤,力挽狂澜。”
六明和尚感慨道:“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说法比贫僧的更客观了。”
顾泯也沉默了,六明和尚说的当然是猜想,可他的猜想却是有理有据,顾泯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
“贫僧虽然不知道宁启皇帝留下的手段究竟是什么,但想来血祭应当不至于让后人惨死。”
顾泯问道:“为何?”
“这帝陵要大宁皇族的后人才能打开,可打开之人需要血祭,血祭了就要死去的话,这帝陵到底会留给谁?”
六明和尚微微一笑,“小施主很聪慧,这种事情应该能想到才是。”
顾泯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沉默了很久,等到六明和尚想要起身的时候,这才说道:“大师觉得,晚辈可以进帝陵吗?”
六明和尚一怔,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顾泯,然后有些感叹道:“贫僧今日才知道,柢山上下,皆是不凡。”
……
……
世间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事情。
就算是这世间一直都被一个人统治,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有些变化。
那手札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破庙里最后的指向,是大宁的皇族后人,在南边建立了国家,知道这个消息的不是一个人和两个人,是一群人,是天下人。
有这么多人知道这件事,事
情怎么可能又会停滞不前?
事情开始发展,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在数月之后,这个范围被缩小了很多,很多以往在南方建立的小国被排除,剩下有可能的已经只有十数个小国。
许多宗门的修行者在奔走,这一次修行者们似乎都变成了一家人,信息开始共享,将帝陵打开,仿佛成为了整个世间,所有修行者的共同梦想。
在这个共同梦想之前,好像所有人都能够尽释前嫌。
这样的事情,在以往的历史里,没有出现过。
但为了帝陵,却都发生了。
每一天都有新的消息传出来,整个修行界再不复之前那般平静,很乱很杂的事情,都发生了。
很多事情都不再是秘密。
只要是和帝陵有关的事情,便格外上心。
六明和尚离开柢山之后,去了那破庙,然后在数日之后,和六尘和尚一起,来到了柢山。
六明和尚开门见山说道:“家师在百日之后,有一场佛法要讲,贫僧想邀请小施主一起前往。”
之前六明和尚说以后要报答顾泯,却没有想到,报答这种事情,竟然是来的这么快。
听四海之主之一的大人物讲经说法,不管是不是和尚,只要是修行者,只怕都会有些裨益。
而雾野僧常年居于南海,讲经说法都只有庙里的和尚能听,从未邀请过外人,如果顾泯登岛,应该是第一人才是。
顾泯有些顾忌,“晚辈何德何能,能够听雾野大师讲经说法。”
六明和尚说道:“小施主,这一次家师讲经,也邀请了一些人。”
顾泯一惊,那位南海之主的脾气一向温和,几乎从不掺和陆地上的事情,这也意味着,这些年,也不可能有什么人能够去到南海深处,这一次陆地正好有大事发生,他却要讲经,并且邀请了一些人,这说明了什么?
顾泯不敢胡乱猜测,因为一切的猜测都是没有必要的。
六尘和尚笑道:“家师知道了小施主的事情,很想和小施主喝茶。”
这句话要是被旁人听到,便是惊涛骇浪,要知道依着雾野僧的身份,他要打交道的最不济的也该是金阙境修行者,现在对着顾泯表达好感,本身就是一种殊荣。
顾泯很快便做了决断,“雾野大师相邀,自然前往。”
六尘和尚双手合十,显得十分开心。
顾泯则是问道:“能带上晚辈的师姐们吗?”
“那是自然。”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重游
柢山是顾泯除去郢都的另外一个家,不是因为师父常遗真人,而是因为两个师姐。
虽然他这些日子老是离开这里,但依然很是舍不得。
不过南海之行是势在必行,或许从柢山出发,争取那位南海之主的友谊十分有必要,可顾泯其实只是为了那场讲经。
他想要在最快的速度里提升境界,不想放过一切机缘。
哪怕是有些危险的机缘。
何况这南海一行应该是没有任何危险才对。
六尘和六明两位金阙境的修行者陪同,只怕是天底下真没几个人能够在他们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杀死顾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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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离开柢山的时候,南海雾野僧要在百日之后讲经的消息也传了出去,若是放在以前,这就会是这世上最大的事情,可现在帝陵在前,很多人都刻意无视了,只有接到请柬的宗门才会有些想法。
这些收到请柬的宗门,自然也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宗门,他们当然很重视帝陵的事情,可雾野僧的请柬在手,却让他们也没办法无视。
拒绝一位四海之主,后果太过严重,哪怕那位四海之主还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和尚。
于是一些宗门便已经派出门内的修行强者和重视的年轻弟子朝着南海而去了,给足了雾野僧面子。
柢山一行三人,和六尘还有六明两个和尚是最早启程的。
要去南海,那便得去南海之畔,要去南海之畔,便要路过南楚。
顾泯很想去郢都看看,于是在进入南楚境内的时候,便提出了去郢都看看的想法,六明和尚和六尘和尚并不知道顾泯的想法,但两人都是聪明人,便提出在南海之畔再和顾泯相聚。
于是进入郢都的,便只有阿桑顾泯和洛雪。
巨大的青色符箓在郢都城外的山林上悬空,前面不远处便是郢都城。
此刻正是黄昏时刻,落日的余晖照在郢都城外的汨罗江里,一片金光闪闪,就像是真正的金光,将郢都团团围住,
将郢都城映衬得像是仙庭一样。
郢都城的日落是这个世间最美的景色,不管是从天上往地面看,还是在地面往天上看,都是如此。
顾泯坐在符箓上,看着这一幅美景,心情轻松了许多,他指着其中一处,轻声说道:“真好。”
……
……
符箓在郢都城外落下,三人从城门处入城,郢都和以往那些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城里多了好些大祁的衙门和衙役。
以及来来往往的好些大祁商人。
那座皇宫被彻底封禁,大祁的衙门没有设
在那里,普通百姓也不能进入其中。
南楚被灭国已经有了数年,想来郢都城里的百姓,已经快要将过去的事情彻底忘记。
阿桑注意到,走进郢都的顾泯,变得有些奇怪,他的身上时不时都透露出一股气息,阿桑虽然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也觉得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这么怪异的小师弟她是第一次见到,她只是耐着性子看,并没有多说多做什么。
洛雪想要说些什么,但被阿桑用眼神制止了。
入城之后,顾泯找了一家客栈,阿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将洛雪提着进了房间里,看着顾泯一个人出去。
洛雪趴在栏杆上,看着顾泯的背影,有些忧虑的说道:“我怎么觉得小师弟有些伤心。”
“重游故地,当然伤心。”阿桑平静说道。
“对啊,我都忘了,小师弟原来是这里的太监,不过做太监肯定不会开心吧,现在做了修行者,怎么还会伤心?”
阿桑看了洛雪一眼,隐约想到了些什么,但是没有开口。
顾泯出了客栈,没有到处去转悠,只是朝着那座皇城走去,就在眼看着要临近皇城的地方,他转身走进了一家鱼脍店。
郢都的鱼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有没有南楚,这家鱼脍店,都是原来的味道。
店不大,只有两张桌子,桌子是普通的榆木桌,用的年生久了,上面便有很多污渍,想擦也擦不干净,一些讲究的客人,往往便不会选择这里。
这也是这会儿店里没有人的缘故。
顾泯在最里面的桌前坐下,有个面容苍老的老人才从后厨走了出来。
他一双眼睛里,满是浑浊之色,想来也是看不见什么东西了,只是在店里走了不知道多少年,也不见得有什么困难。
在桌前停下,老人缓缓道:“客人要吃些什么?”
顾泯说道:“鱼脍,要薄一些,还有没有昨天的送来的鱼,要是没有,今天的也行。”
只有郢都城里最老道的老饕才知道,郢都的鱼脍,若是用的冰块冻过一夜的海鱼才会最好吃。
这是源于用来做鱼脍的海鱼特殊性决定的。
老人笑道:“昨天送来的刚好是最后一条了,原本想着留着小老儿自己吃的,看来客人也很懂,那就给客人拿来了。”
老人的声音很温和,和大多数的南楚人是一样的。
顾泯不再说话,看着老人朝着后厨走去,然后有些发呆的看着前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端着一盘鱼脍走来,除去鱼脍之外,旁边只有一小碟
调味的佐料。
他弯腰将鱼脍放到桌子上,却无意间看到了顾泯的面容。
老人愣了愣,很久没有移开视线。
顾泯神情不变。
良久之后,老人才直起来腰,然后就在顾泯旁边的长木凳上坐下,郢都城的鱼脍店大多都是这个作派,顾泯不觉得意外。
“客人生得很好看。”
老人忽然开口,“好看的有些过分了。”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认真说道:“面容是爹娘给的,也没办法。”
老人点点头,问道:“如此想来,客人的双亲应当都是很好看的人吧?”
顾泯想着自己爹娘的面容,心想这当然是这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夹了一块鱼脍,蘸了些佐料,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然后皱了皱眉。
老人感受到顾泯的神情变化,说道:“客人有很久没有吃郢都的鱼脍了。”
顾泯点头道:“和以前的味道的确有些变化。”
店还是这家店,人还是这个人,海鱼还是这些海鱼,为什么味道会变了?
“以前陛下还在的时候,不管再怎么昏庸,总归是没有克扣半分运鱼的银钱,工部的官员们也是兢兢业业,南海之畔的海鱼,来到郢都城只需要两日光景,可现在不同了,现在都是商人们去海边买鱼过来,这鱼上岸之后,来到郢都,要走五日了。”
五日光景,便是味道改变的根本。
顾泯沉默下来。
老人说道:“客人应该知道,咱们最后的那位陛下,生得很好看,很多年前便是先帝最喜欢的皇子,要不是年纪小,先帝又走得太早,怎么可能会把皇位留给哀帝陛下。”
南楚国被灭了之后,大祁的史官将南楚倒数第二位皇帝称为楚哀帝,而最后一位皇帝,也就是还在咸商城里的李乡,称为楚末帝。
顾泯没说话。
老人继续说道:“鱼脍吃不到最好吃的算什么,只是我们这些人连个家都没了,才是可悲的事情。”
顾泯说道:“南楚没了,可家还在。”
听着这话,老人忽然愤怒起来,他看着顾泯说道:“国都没了,人人都是丧家之犬!”
老人的眼眶忽然湿润起来,“要不是陛下还活着,要不是陛下还活着,不然我早就一头撞死在这店里了!”
顾泯轻声说道:“他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老人看着顾泯,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还活着,他会回来的,有一天他会重新建立南楚的,我这把老骨头,到时候也要去出一份力啊!所以我才不敢死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已经不是从前的郢都
鱼脍店里很沉默,没有人说话。
只有些哭声。
哭声是老人的,沉默是顾泯的。
顾泯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
他知道,即便是被压抑了很久,即便是有千言万语要说,老人也不该随便找个人便说这么多,因为很多话,一旦说出来,并且泄露出去,并不意味着只是他一个人遭殃,往往这会牵扯到很多人。
尤其是在南楚已经没了前提下,这些人的命运会很遭殃。
“你没离开郢都之前,来吃过很多次鱼脍。”
老人缓缓开口,声音不大,有着无比的自信,仿佛不需要任何辨认,他就知道那些年来吃鱼脍的人,就是顾泯。
顾泯没说话,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个时候南楚还没灭,郢都城还是南楚的都城,顾泯那会儿还很小,那会儿他的娘亲死了,父亲带着他来这里吃了一次鱼脍,然后他记住了这里的味道,后来他去很多家店吃鱼脍,但都觉得没有这一家的好吃,所以他记忆里最好吃的鱼脍,是这里的味道。
后来他的父亲也死了,那天有很多人在哭,包括他的哥哥,可是在灵堂里,他却看到自己哥哥藏在伤心下面的开心,那会儿他就觉得很寒冷,那天下着大雪,郢都城很冷。
顾泯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被冻僵了。
于是他从灵堂里逃出来,来这里吃了一次鱼脍。
那天他的父亲死了,他很伤心,一边吃着鱼脍一边哭,走得时候,甚至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银钱都拿了出来。
那会儿他还是个孩子,老人还没这么老,他就坐在这里,看着自己身旁的那个孩子一边吃着鱼脍一边哭,然后安慰了几句,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死了,便叹了口气。
天底下到处都是可怜人,这么小的孩子便没了父亲,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顾泯吃了鱼脍之后,便回了家,之后的日子里,他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被大哥害死,为了自保,在后面的日子里,他活得小心翼翼,只在最安全的时候,才跑出来吃一次鱼脍。
不过后来,他每次都穿着黑色的斗篷,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脸。
他生得太好看,要是被人看到了,说不定很快便要把消息传到他大哥的耳朵里,然后他便很可能被他大哥用什么方法杀死。
为了活着,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我后来才想起来,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带你来的那位,就是你的父亲吧?”
老人说道:“你父亲看着就知道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顾泯点头说道:“那天我的娘亲死了。”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伤心的说道:“那天郢都城里有个很值得尊重的人,也离去了。”
顾泯说道:“真是件值得伤心的事情。”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再来的时候,我都看不到你的脸。”老人问的很随意,就像是个长辈一样,没有什么刻意的感觉。
“我父亲死了之后,家里便是大哥作主,我大哥这个人脾气很差,又继承了这么大一份家业,难免有些猜忌的心,我的好些兄弟都死了,我也很怕死,所以后面我很小心。”
“可你是怎么知道,那是我的?”
顾泯夹着鱼脍,没有急着放进嘴里。
“我的眼睛很久之前便开始有了些问题,所以后面那些年,我的耳朵比眼睛好用,不知道怎么的,我这个脑子也还可以,自然能记住。”
顾泯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可你记住我做什么呢?”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些神采,“起初是因为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不凡的人,我想着他的儿子怎么也该是很厉害的人,你又多来了几次,我想记不住都很难。”
顾泯摇头道:“你错了,我就是个普通的人,会害怕,想改变什么,却没有什么办法。”
老人说道:“你是说现在吗?”
听着这话,顾泯有些出神,他知道这句话里有深意,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他只能沉默地看着对方,没有说什么话。
沉默有时候其实也是一种表态,那就是默认。
老人很满意,他点头笑道:“时间有时候是良药,可以帮人忘记很多事情,但对有些人来说,时间其实是毒药,忘不掉的,只会在剩余的时间里一直煎熬。”
这句话说得很有禅理,要是被六明和尚听到,只怕是也会对这老人极为尊重。
顾泯却没有什么表示,他只是想着,如果自己这辈子不能做成那件事,时间便是毒药,这辈子若是能做成要做的那件事,那么对他来说,即便是毒药也无妨。
老人看着顾泯盘子里剩下不多的鱼脍,感叹道:“虽然味道变了,但还是郢都的鱼脍,吃完吧,没有什么不会变,但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便好。”
顾泯点点头,夹起鱼脍,放在嘴里,缓缓咀嚼。
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外面有些暗,顾泯抬头看出去,正好一行四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四个人当中,领头的那人高大健壮,走在他身后的那个人读书人打扮,只是腰间偏偏别着一柄钢刀。
第三人是个女子,容貌普通,眉目之间有一股忧郁之色。
最后那人是个少年,看起来年纪和顾泯差不多,即便有些偏差也差不了多少。
那四人走进来之后,那个健壮汉子原本想要开口,却看到了坐在里面的顾泯,硬生生把要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一行四人站在门口,有些进退不知。
老人适时开口,“是个离家很久的孩子,没问题。”
汉子的面色稍霁,在外面那张桌子上坐下之后,挤出一个笑脸说道:“老掌柜,鱼脍。”
老人站起身子,没有多说,便朝着后厨走去,这里只剩下顾泯和这四个人。
他没有说话,显得很是沉默。
顾泯吃着最后一块鱼脍,若有所思。
很快,老人从后厨走回来,端着四个盘子,这是四份鱼脍。
鱼脍是所有郢都乃至所有南楚人最喜欢吃的东西,从某种情况来说,鱼脍已经不仅仅是鱼脍了,更像是南楚百姓的一份精神寄托。
离家之前,
吃了一顿家乡的鱼脍,去了新地方,试一试新地方的鱼脍,各有各的意思,但都很有意思。
老人放下盘子之后,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桌前,因为知道这些人有话要说。
“老掌柜,您家的鱼脍我吃了好些年,这几年味道是有些不一样了,但在我心里,变得都不是鱼脍,而是别的,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吃了,还有些舍不得。”说话的是那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他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有些伤心的说道:“要是回不来,就当是鱼脍钱了,要是能回来,还请老掌柜还给我,我讲一天学也挣不了几个铜板。”
他的声音很低,显然是不想让顾泯听到。
老人皱眉道:“胡说些什么!”
那个健壮汉子同样把身上的钱袋子拿出来放在桌上,小声说道:“老掌柜,我是个粗人,讲不了太多,就这样吧。”
接着是那个少年,他没有钱,只是吃了一块鱼脍之后说道:“鱼脍真好吃。”
那个面容普通的女子吃着鱼脍,吃着吃着就掉了眼泪,“我还没嫁过人,想起来就伤心。”
这话听着不伤心,反倒是有些调皮,但其余三人都没说话,看着很伤心。
老人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那女子的脑袋。
然后听着那健壮汉子说道:“咱们那位陛下已经死了,要是没有发生这档子事情,新陛下肯定会好好治理南楚的,咱们的日子不是越过越好吗?”
“对的,我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那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回答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说做什么?”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接下来的事情,便只是吃鱼脍的声音。
老人走过来重新坐在顾泯身侧,顾泯没有开口。
“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情?”
顾泯说道:“您要讲,我就听。”
于是老人开始讲那个故事,原来故事都是很俗套的故事,就是大祁派来的某个官员因为看中了那个女子的姐姐,便强行将她玷污了,然后那女子投河自尽了,这种事情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别说是大祁王朝,就算是在很多年前的大宁王朝里,也会存在。
只是这不同的是,那个被玷污的女子是南楚的百姓,那个动手的是大祁的官员,事情便很容易变成大祁和南楚之间的事情。
南楚都没了,那位可怜的皇帝陛下还在咸商城里。
这里的大祁官员不会担心什么。
更不会在意什么。
可那个死去的女子的亲朋好友都很在意。
所以他们决定今晚去某个地方杀了那个官员,杀官这种事情不是上嘴皮碰着下嘴皮就能做成的事情。
何况他们又不是什么修行者,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只是个铁匠,那个读书人是教书先生,那个面容普通的女子平日里是个卖花的。
至于那个少年,是那个女子的弟弟。
报仇这种事情不看重你是干什么的,只看你能不能报仇。
顾泯安静地听完了整个故事,当然故事还没有完,只是已经发展了的,被他知道了。
他去看那张桌子,发现那些人已经走了。
老人说道:“这种事情,郢都城里发生了很多次。”
顾泯说道:“这样的事情,本来一件也不该发生。”
“可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老人说道:“毕竟现在咱们踩着的土地,已经不是南楚了,而是大祁。”
听着这句话,顾泯觉得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看着老人,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紧闭嘴唇,什么都没说。
然后他起身要离开这里。
老人说道:“没什么意义,这一桩事没有发生,下一桩事情也会发生,你割掉了野草,却没有除根,那么来年春天便又有野草。”
顾泯置若罔闻,他只是朝着外面走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那天晚上离开郢都的时候,我在这里看着你,看着你离去,这是件幸运的事情,因为只有我看到了。”
顾泯忽然停了下来,他的身体有些颤抖,他的面容上生出了极为难受的表情,虽然他还是一样的好看,但谁都知道他这个时候很痛苦,似乎痛苦到了极致。
老人没有看到顾泯的面容,他只能看着对面颤抖的身体,于是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情绪,那是欣慰和悲伤,也是无奈和高兴,“没关系,我们会等你归来。”
顾泯不知道听没听到,他只是一脚踏入夜色里。
……
……
郢都城不大,或者说很小。
尤其是在见过咸商城之后。
这座城虽然是之前南楚国的都城,但大祁似乎并没有怎么上心,在踏平这里之后,只是将郢都改为了郢都郡,依着大祁最普通的郡城那么对待。
如果这座城里的百姓愿意,似乎都能直接将大祁的官员都杀死,可这除去迎来大祁最残酷的镇压之外,不会有别的下场。
所以没有百姓会想着做这些事情,维持统治便显得很容易。
那是因为,在这片土地长大的人们,太愿意为别人着想了。
顾泯走在夜色的长街里,依着他的境界,很容易便能寻到那几个人,他知道他们几个人朝着远处去了,跨过了四五条街,然后转入了一座青楼里。
郢都的布局果然还是没怎么变。
不管那座青楼还是不是以前那一座,也不用管那座青楼里的风尘女子是不是几年前那一批。
顾泯来到青楼前,这里的灯笼还亮着,打着哈欠的龟公守在门口,顾泯自然有办法让他看不到自己。
他走进青楼里,来到了一座小院前。
这是雅苑,一般都是极有身份的人物才有可能来到这里,做些他们愿意做的事情。
顾泯纵身一跃,在屋顶上站定,然后他一招手,一缕剑气便将那屋子的窗户打出一个小洞。
他站在对面的屋顶上从那个洞里看进
去。
里面有一张床,床上爬着一个配胖的中年男人,他的肉很白,但显得很恶心,看着就像是一条蛆虫。
另外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靠在屏风旁,那个健壮的汉子,教书先生,还有卖花的姐弟站在床前,看着都很生气。
然后不知道那个汉子说了些什么,之后他便提起了手中的刀,然后狠狠的砍了下去。
鲜血撒了出来,床上和地上到处都是,然后那个面容普通的女子和少年相拥而泣,那个教书先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顾泯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好像心情变好了些,就在这个时候,之前在青楼门口看到的那个龟公端着一盆热水,推开了门。
看到这一幕,那个龟公手里的热水滚到地面上,发出乒乓的响声,龟公震惊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竟然敢杀他。”
声音不大,显然是极力在克制。
热水冒起的白烟挡住了顾泯的视线,只听着那个汉子说道:“他做了多少恶事你不知道?”
那个龟公颤声道:“做再多恶事你也不能杀他,他死了,这城里的百姓怎么办?不说整个城里百姓,你想过楼里的姑娘们吗?说不定明天他们就要被推出去砍了脑袋。”
那个汉子说道:“我一命赔一命就是了。”
龟公看着这几个人,过了一会儿忽然咬牙说道:“还不走,真等着被人抓着?”
那个汉子一怔,还没能说出话来,那个龟公便走了进来,拉起他的衣衫,将他往外面推。
对着那具无头尸体吐了一口唾沫,龟公对着那个已经吓得没有了血色的女子说道:“暖姑娘,你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这里是不能回来了。”
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脸色难看,手脚冰凉,还没能开口,龟公忽然又说道:“你们杀了这狗官,就是一定会连累暖姑娘,带着暖姑娘走,后半辈子你们照料!”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满是坚决,似乎对方不服从他的安排,他便要暴起杀人一样。
汉子点头,问道:“那你呢?”
龟公皱眉道:“别他娘的问了,赶紧跑吧,天一亮就出城,别在郢都城里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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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冲着龟公抱拳,当机立断,这便朝着门外跑了出去,那对姐弟认真的磕了几个头。
他们带着那个暖姑娘离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然后顾泯便看到那个龟公在屋子里找了壶酒,坐在门槛上开始一个人喝着。
顾泯想了想,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龟公全然不知道有人来了,他喝了几口酒之后,心跳没了那么快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你想一个人扛起来了。”顾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侧,看着他说道。
龟公一惊,脸色瞬间煞白,但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
顾泯说道:“我都看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扛下来。”
听着这话,龟公平静下来,因为他听出了顾泯说的是最纯正的南楚官话,那也是说,对方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南楚人,就够了。
自从南楚没了之后,所有南楚人便都值得信赖。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有些佩服他们,也或许是别的,反正就是觉得他们不该死。”
龟公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我们压抑很久了。”
顾泯问道:“那你觉得你就该死了?还是说你觉得你站出来,这里的人就会没事?”
龟公苦涩道:“虽然大祁的那些狗崽子从来没把我们真正当成百姓看,但表面上也做不出来太多事情,反倒是他们要跑了,找不出来凶手,才可能会拖累整座青楼,我站出来了,事情会简单一些。”
顾泯说道:“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会不会怨恨那位皇帝陛下没有守住南楚?”
龟公皱眉道:“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南楚没能挡住大祁的士卒,应该不是皇帝陛下的问题,大祁本来就要比南楚大很多很多,再说了,就算是要怪,都只能怪之前那位皇帝陛下,决计怪不到后来那位陛下。”
顾泯说道:“可他什么都没做好。”
“那位陛下也很苦,才做了一日皇帝不到,就被带走了,其实啊,我们更愿意他跑了,我们更有盼头一些。”
顾泯嗯了一声。
那个龟公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顾泯。
这便称赞道:“你生得真好看。”
顾泯没说话。
“咱们那位陛下也是很好看的少年。”
顾泯说道:“他没我好看。”
龟公想要反驳一句,看着顾泯的容貌,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顾泯说道:“我走了。”
他拍了拍龟公的肩膀,没有说可以救他的话,对方也没有要求顾泯救他,因为他们两个人都知道,顾泯再厉害也不可能能救出来这一座城的人,而顾泯也知道,救了他便还有无辜的人会死去。
既然对方都已经愿意去替那几个人死,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除非他这会儿是大祁皇帝,那才有可能救他们,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无力感,原来修行者,在不够强的时候,真的是做不了什么事情的。
想起这些事情,顾泯有些累。
走出一半,顾泯转过头看着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叫顾泯。”
龟公一愣,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年便已经不见踪影。
他朝着夜色摆摆手,就算是和那个少年乃至这个世界告别了。
……
……
顾泯从青楼里走出来,重新回到长街上,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皱了皱眉,朝着前面掠去,在长街上看见了五具尸体。
正好是刚才从青楼里离开的五个人。
而站在这些尸体旁的,是一个满脸漠然的披甲将军。
这个时候他正在收剑。
甲胄随着身体的动作发出了些响声。
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响声了,但顾泯觉得有些刺耳。
顾泯觉得很难听,感觉很厌恶,因为这个时候,他很愤怒。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和尚
那个披甲将军也看到了他。
两个人隔着一条长街对立。
或者说是对峙。
顾泯想起了那个梦里的披甲将军,那个披甲将军是柳千树,那个人已经在大祁的军伍坐到了极高的位子,不是这个人可以比的。
但他们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很让人厌恶。
至少是很让顾泯厌恶。
顾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团怒火已经在心底燃烧。
那个披甲将军看着顾泯,无声而笑,片刻之后,他说道:“你是哪家宗门的弟子,在这里做什么?”
他能感受到顾泯身上的气息,知道他是修行者,但不能判断顾泯的境界高低,不过依着他看来,顾泯这个年龄,最多也就是个第二境的修行者。
顾泯一字一句问道:“是你杀了他们?”
披甲将军冷声道:“这些贱民,狗胆包天,竟然胆敢屠杀我大祁官员,不杀如何?”
顾泯不知道的是,这个披甲将军是那个被杀的大祁官员的朋友,今夜也是相约一起去青楼寻欢的,只是披甲将军因为营中有些事情耽搁了,等到忙完了之后,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情,这匆忙赶来,连甲胄都没来得及脱,却不曾想到,在长街上碰到这几个人,还在说刚才的事情。
这让他如何能忍?当即便拔剑斩了这几个人。
他是大祁兵部特意派来驻扎在郢都城的将领,大营离着郢都城只有两三里地,而且他还是一个修行者,就是说即便郢都城的百姓想要造反,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顾泯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他只是很生气,所以他决定杀死这个人。
他握住怀里的烛游珠,片刻之后,一柄血剑出现在他的掌心,烛游珠感受到了他的心情,这次幻化出来的剑,不是雪白的长剑,而是血色的。
披甲将军感受到了顾泯的杀意,当即重新拔出长剑,生出战意。
大祁的军队能够横扫南陵,便是因为他们的士卒们有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战意,即便不敌,依然不退。
顾泯看着他,杀机弥漫。
只是一瞬,一道足以照亮天幕的剑光生出,从顾泯的掌心生出,然后穿过夜色,在那个披甲将军惊怒的眼中落到了他的身上。
噗的一声,他的一只手臂就此断了。
他只是个第二境的修行者,这样的修行者在大祁军方也算不上强大,要不然他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而是因为在大祁的十三座军府里的某一座才是。
顾泯早已经踏入了第四境,面对一个第二境的修行者,一剑便能断臂,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顾泯并不准备立即杀死对面那个人。
他很愤怒,所以他想要对方多经历一些痛苦。
披甲将军站在原地,握剑的右手已经断了,一地都是鲜血,看着极为凄惨,他的脸有些扭曲,他看着顾泯威胁道:“没有人胆敢随便杀大祁的军人,你杀了我,你背后的宗门也会受到牵连,你是哪座宗门的,剑庭还是归剑阁?”
在他看来,顾泯这么年少就有如此修为,又是剑修,自然就该是这两座宗门中的一座的修行者。
可惜他错了,顾泯不准备告诉他答案,他只是朝着前面走去,在行进的过程中又出剑。
然后便斩下了另外一条手臂。
然后顾泯走到了那个披甲将军身前,手里的剑尖抵着他的胸前,顾泯很想说话,有很多话想说,那些话藏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但最后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一道剑光斩开了他的双腿,又一道剑光斩开了他的胸腔,最后一道剑光将他的脑袋斩下来了。
对方死得不能再死了。
顾泯收起了剑。
然后他走到那几具尸体面前,缓缓说道:“对不起。”
……
……
天亮的时候,那个消息很自然的传了出来,青楼的那个龟公因为某些事情杀了大祁的官员,其罪当诛,很快便被大祁的人带走。
而长街上那个死得很凄惨的披甲将军,却是惊动了某座军府的修行者,他们亲自前来探查。
长街保护得很好,所有行人都被隔绝,只有一袭长袍的那个中年男人站在长街上,看着被人斩成数块的披甲将军。
他说道:“被人用剑斩杀的,那人至少已经是第四境的剑修,不然不可能让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查一查他有没有剑修仇人。”
“查一查离着郢都最近的剑宗。”
“查一查……”
他说话的时候,身侧有人拿笔记录,那人并没有答话,只是在安安静静记录,直到
那个中年男人说完之后,才抬起头来。
“柢山离着郢都最近,不过万里之遥。”
那人认真说道:“不过柢山只有一位剑修,那位剑修恰好也是第四境,更恰好的事情是他下山了。”
中年男人当然知道这个人说的那个剑修是谁,想到咸商城发生的那些事情,他摇摇头,随即说道:“我知道他下山了,可他是去南海听老和尚讲经,有两位金阙境修行者护着……”
大祁的情报网很发达,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就像是顾泯并没有和六明和尚和六尘和尚一起去南海之畔的事情,他们就不知道。
“那位,算了……不用查了,要是真查出个什么来,反倒是麻烦。”中年男人说道:“我可是听说,连胡王殿下,对他都有了些好感,以后这大祁听谁的,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
……
姜令回到郢都的时候,雾野僧要讲经的消息还没传出来,这位大祁皇帝最信任的亲王回到郢都,第一件事先去了一趟宗人府,去看了看自己那个倒霉的侄儿,然后在宗人府和大宗正聊了几句。
大宗正听说了破庙的事情,十分生气,觉得姜令是在胡来,姜令看着自己的这位长辈,想了想,然后认真的说道:“我的封号是胡王,胡来也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离开了宗人府,进了宫。
然后他在那座大殿前,和大祁皇帝并肩而立。
大祁皇帝一如既往,穿着黑色的帝袍,整个人看不出息怒,姜令挑了些重要的事情说给他听,后者时不时点头。
最后说着顾泯的时候,大祁皇帝才第一次开口。
“他很不错,已经出乎朕的意料。”
姜令认真地说道:“陛下要是想要立他为皇太子,臣完全赞成。”
大祁皇帝笑道:“你也觉得朕那些儿子不成器了,你可是他们的叔叔。”
姜令回道:“侄儿们若是做个皇帝,也不会有问题,可他们是陛下的子嗣,便差了太多,以后后人说起,不好听。”
听着这话,大祁皇帝沉默了,他看着远处,片刻之后,才说道:“当初朕在宫里见过他,他说朕有可能错了。”
什么错了,当然是身份错了,但姜令不知道是什么错了,依着他以往的性子,就要说一句陛下没错,陛下是不可能错的,但这个时候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只是说道:“那陛下再看看?”
“朕的眼睛没有出问题,如果真有问题,朕也没办法。”大祁皇帝摆摆手,不准备继续说这件事,他说道:“老和尚要讲经了,你去看看他到底讲什么经。”
这是下了旨意,也就是让姜令退下的意思。
姜令不敢多说,这便退去,很快身影便不见了。
……
……
顾泯三人出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在城外,青色符箓重新出现,顾泯走了上去。
阿桑和洛雪都没有问昨夜顾泯去了什么地方,这两位师姐好像很默契,顾泯知道是为什么,但没说话。
之后的日子里,洛雪偶尔和顾泯说些闲话,顾泯也偶尔回些闲话,阿桑则是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那个夜晚就好像被藏进了心里,没有任何人知道。
东海之畔很快便到了。
六明和尚和六尘和尚已经找好了渡船。
是一条不大的船,这种船原本只能在近海活动,若是入了深海,遇到了大鱼,多半要出问题。
但有两位金阙境的修行者在,别说遇到大鱼,就算是遇到了水鬼,都不可能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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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船,不用他们如何操心,那条船便缓缓朝着南边而去,没多久,便看不到海岸线了。
也是无事,顾泯便随口问道:“六明大师,世间传言大师和雾野大师对某件事情认知不同,故而便分道扬镳了?”
世间流传的大多都是传说,当然不是都可以相信的事情。
可要是六明和尚愿意回答,那么事情便又有不同。
因为他从来不说假话。
“和家师有些问题上的争执,但并没有分道扬镳之说,只是师父说,在岛上找不到答案,便遣贫僧来陆地找答案了。”
六明和尚因为那件事来到陆地,后来便有了如此多的名声。
世间很多事都说不清楚,但总归是有意思的。
顾泯得到答案之后也不再多说,就此沉默,六明和尚和六尘和尚在低声念经,更是没有准备说些什么了。
阿桑和洛雪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想来绝对不会是单纯的看风景。
忽然间,有一条大船从他们身旁飘过,那是一条渔船,上面站着好些渔夫,看起来是要去南海深处捕鱼,四海之主里,也就只有雾野僧才能纵容渔夫们在海上捕鱼了。
顾泯所在的这条小船缓缓驶向南海深处,眼前慢慢的便有些雾气了。
南海多雾,这是传言,更是事实。
那位雾野僧便在雾深处的那座岛上。
顾泯微微皱眉,“那条渔船朝着雾深处去了,还能出来吗?”
他们这条船上有两位金阙,自然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可是那条渔船上全部都是普通人,一旦进入雾中,便是特别严重的事情,找不到方向,便很有可能出不来,葬身大海。
六明和尚却是说道:“既然与我们相遇,自当搭救。”
说罢,他捏了法诀,一片佛光生出,小船冲着那条渔船追去,但陷入了雾深处,还是没能看到那条渔船。
六明和尚皱眉道:“这雾气今日出人意料的浓郁,我看不到了。”
能让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看不到前路,这雾气足以证明并不是一般的东西。
六尘和尚神情凝重,有些担忧的说道:“那些渔夫……”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些声音。
那声音好像是某种乐器发出来的,顾泯对乐器没有了解,无法判断,但只是听到这声音,便感觉心神安宁,想来在弹奏的那人,应该也是个正道之人。
六尘和尚有些高兴的说道:“是师父。”
六明和尚也面露喜色。
他们高兴不是因为庆幸自己,而是庆幸渔夫有救了。
……
……
一片浓雾里,有一叶扁舟。
扁舟上有一个人,那个人是个和尚。
准确的来说,是个老和尚。
他抱着琵琶,目视前方,手指不停地在上面拨弄着,随着琵琶声传出,眼前的浓雾也跟着散开。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条渔船之前。
渔船上有很多渔夫,原本很慌乱,因为之前的雾太大,他们根本看不到,知道自己入了浓雾深处,一旦没有人来救他们,他们必死无疑。
但他们没有绝望,因为他们知道那个传说。
传说这片海里住着一个抱着琵琶的老和尚,他心地善良,若是碰到在雾中的渔船,他肯定是要搭救的。
“看……是鬼佛!”
浓雾散开之后,他们总算是看到了在眼前的那一叶扁舟,以及扁舟上的老和尚,所有人哗啦啦跪下,对着老和尚高呼鬼佛。
鬼佛的称呼是何而来,已经不清楚,只是传说,有个乐师渡船过海,不幸死于海上,然后便成了鬼,可他天性善良,后来更是修成了佛,于是便有了鬼佛的称呼。
随着他在海上帮助了越来越多的渔民,越来越多的渔民开始在自家里供奉鬼佛,只是这些普通凡人不知道,这鬼佛在修行界里,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老和尚看了渔船一眼,微微招手,渔船便顺着某处而去,听着那些赞扬的声音渐渐远去,老和尚脚下的扁舟调转方向,朝着浓雾而去。
不多时,老和尚来到了顾泯等人身前。
六明和尚和六尘和尚连忙见礼,顾泯却是看向那个老和尚。
这就是当世最出名的和尚,雾野僧。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顾泯也觉得奇怪。
雾野僧穿着一身黑色的袈裟,抱着一个已经破旧不堪的琵琶,站在扁舟上,笑容可掬。
看着很是慈眉善目。
可惜的是,他的白眉下面,却没有一双看尽世事沧桑的眼睛,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雾野僧是瞎的。
顾泯有些不能接受,这位天底下最出名的和尚,居然是个瞎子。
雾野僧没说话,他招了招手,然后一叶扁舟便朝着南海深处而去,六明和尚和六尘和尚赶紧驱使着小船而去。
小船一直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雾野僧忽然停下。
小船也随着停下,就在这个时候,海面忽然泛起波涛,有些涟漪生出,远处的海面上,片刻之后,从海底跃出了一条深蓝色的大鱼。
那条大鱼太大了。
光是看大小,便至少有数十丈长。
天底下的异兽很多,最大的鱼应当是古籍里记载的鲲。
只是鲲居于北海,而且早已经灭绝。
这眼前的大鱼,不应该是鲲才对。
阿桑忽然说道:“是鲸。”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白
传说在南海里,居住着一种很大的鱼类,它们虽然没有鲲大,但也是鱼类中的佼佼者。
在鲲灭绝之后,便属于这一类鱼最大。
南海有鲸。
“它们以前是生活在陆地上的,是用肺呼吸的,并不是用鱼鳃。”
阿桑好像很清楚,看着那头蓝色的鲸,神情平淡的开口说道:“这头鲸很老了。”
“它们需要呼吸,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跃出海面。”
顾泯看着那头鲸,看着它跃出海面之后,然后直直的下坠,然后惊讶的发现这头鲸的生机正在急速的消散,看起来,它已经快要死了。
顾泯问道:“这是鲸落?”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他从小便喜欢读书,看过的古籍不计其数,加上南楚又在南海之畔,关于鲸的事情有很多,他这会儿才想起而已。
传言鲸每日要捕食无数鱼虾,整个南海里,没有任何鱼类能够和它比拟,在南海,鲸便是统治者,整个南海都是它的疆域,它每日都需要这海里的臣民供养,看起来像是个只知道索取的君王,但事实上,有朝一日它死去之后,尸体能够供养一些生物生存百年。
这像是一个轮回,生前索取,死后便还回来。
这是这位南海君王,对于臣民付出的回报,是它的温柔。
鲸落于海,星沉于洼。
一鲸落,万物生。
那条蓝色的鲸落入南海,惊起一片海浪,很是好看,顾泯的眼睛能看到它已经开始沉下去,很快便看不清了,只能看到碧蓝的海水。
六明和尚和六尘和尚都若有所思,当他们看到顾泯也是如此的时候,便有些高兴。
阿桑眉间生出了一抹担忧,而洛雪看着,则是有些伤心。
……
……
天底下有四片海。
每一片海都有一位主人。
雾野僧喜欢呆在南海深处的海岛上,孟秋池则是喜欢呆在东海之畔的那座楼里。
观海楼。
这或许是天底下唯一能够和崇文楼相提并论的儒家宗派。
不过后者依仗的是三公,是整个大祁,是天底下的读书人,观海楼却只能依仗孟秋池。
一身蓝衫的孟秋池看着海面,神情很平静,看着就像是一个被大海的壮阔给惊了心神的家伙。
微咸的海风吹来,带起孟秋池的蓝衫,吹动了他的发丝。
这位东海之主的脸色有些不好,有些病态的脸上缺少血色,他看着海面, 忽然咳嗽了一声,有些鲜血便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缓缓擦去血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我早说过了,他不好杀,他如果都好杀的话,大祁早就不是大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孟秋池身后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藏在黑色的衣袍下,看不清面容。
就连声音也有些虚无。
孟秋池没有理会他,只是说道:“以后我会再试试的。”
那个藏在黑袍里的人笑道:“他一心都在破境上,说起痴来,就是比起那位宁启皇帝也不逊色,真让他打开了帝陵,找到了方法,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杀得了他了。”
“所以你便让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秘密?”
孟秋池微嘲说道:“这手段有什么意思?”
“你觉得这手段没意义?现在整个世间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有的是聪明人会把事情完全查清楚,到时候他想一个人霸占帝陵,便是无稽之谈,你们几个人都走进来,那么他还能那么强?换句话说,你孟秋池拿到了那东西,杀他的希望不就更大了?”
原来这些日子的事情,都是这个藏在黑袍底下的家伙搞出来的,这个人的身份要是被揭露了,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你有能力搅-弄风云,颠覆一座王朝,很难吗?”
孟秋池看着海面说道:“你想要什么呢?不想做一做皇帝?”
“别说这么庸俗的话,你孟秋池是整个世间,我唯一看得上的读书人,所以我才愿意多和你说几句话,我搅-弄风云不难,至于颠覆一座王朝,当然也做过,可现如今,我这些事情都不是我关心的,我这辈子要做的三件事情,做完了一件半,另外一件半,就在这两年便要做完,你要是愿意,我倒是可以帮你去弄个皇帝做做。”
孟秋池听着这些话,淡然道:“我没兴趣。”
那人哈哈大笑,“就是这个性子,才能让我看得上你,不然,我宁愿闷死,都不会找你多说几句话。”
孟秋池还想说句什么,却感觉到一阵风起,那个人已经不见踪迹。
他没有转头去看,也没有生出任何惊讶的情绪。
他已经认识他那个人很久了,那个人大概是在他第一次来到东海之畔的时候,便和他相识了,他那些年帮了孟秋池很多。
解决了孟秋池很多关于修行的疑惑,就连建造这座观海楼,也是对方出手相助的。
孟秋池从来都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不知道对方是那座宗门的修行者,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对方像是鬼魅一样,你看得到他,但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间。
孟秋池也不知道他做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只是知道他不惧怕任何人,不尊重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是朋友,对方活了很久,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想要做三件事。
至今已经完成了一件半。
那一件半是什么,孟秋池不知道,但知道这打开帝陵也是他要做的那一件半事情里的步骤。
如果他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孟秋池也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
“这个世界又和我没有什么恩怨,我何必对它做些什么。”
这是当年他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得到的回答。
孟秋池摇摇头。
身形一闪,消散在观海楼里。
他再次出现的地方,是海岸上,他沿着海岸而行,走了很久,然后来到了一片礁石前。
这些礁石很乱,谁都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还有人住着。
这里是观海楼的地界,没有修行者敢不问而留。
可这片礁石里,还真是住着一个修行者。
孟秋池在一片乱石里找到一条路,走了进去,这是一条被人开辟出来的通道,不宽,只能容一人过。
走了一段时间,豁然开朗,不知道怎么的进入了一片巨大的空间里。
这是一个石洞,但十分大,好像是有人将一座山都凿空了一般。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石床,床前有一张石桌。
两个石凳摆在两边。
石桌上有两个石碗,碗里有很多棋子。
都是石头做的。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矮小的老人正在石壁上画着一幅画。
老人脸上沟壑纵横,像是时间用刀一刀刀砍出来的。
画里是一座大殿,大殿的正中央,有一方龙椅,上面坐着一个神情平淡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帝袍。
不知道是哪座王朝的君主。
孟秋池走过来坐下,看了一眼那个老人,说道:“下棋了。”
那个老人听着这话,很快便从石壁前跑到了石桌前,有些兴奋的说道:“孟秋池,你这家伙有很久没来找我了。”
他拿起一枚棋子,很快便朝着棋盘上落去。
他好像不知道孟秋池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了一个棋力非凡的棋手而已,可是这世上的修行者,又有谁不知道孟秋池的名字?
孟秋池伸手拿起一枚棋子,随意落下之后说道:“不管和你下多少次,你都是输,我何必急着来赢你。”
“嗨呀,你这小子说完真不客气,老夫这棋力,在你孟秋池没生出来之前,说上个古往今来第一人,想来也没有人有什么异议。”
老人笑道:“可谁知道这天底下多了你一个孟秋池。”
孟秋池微微一笑,“前辈活得久,但不见得什么都是第一。”
“还好所有人都以为老夫死了,不然看着你天下第一棋手的名头,说不定都要请老夫出手,好好教训你,可惜老夫真是有心无力了。”
孟秋池也不反驳,只是问道:“墙上画得那位,就是那位?”
在这老人面前,不能提及那位的名字,就连称号都不可以,除非称呼陛下,孟秋池一向不喜欢低人一等,那就只能称呼那位了。
“陛下龙颜,怎么样,你看看是不是惟妙惟肖?”
老人一提起石壁上的那人,便来了精神,看起来很是好笑。
孟秋池没笑,只是淡然说道:“我没见过那位,不好判断,但人人都说他是千古一帝,想来不管长成什么样子,都没有人会说什么。”
老人哼哼道:“陛下的容颜,真是冠绝世间!”
孟秋池笑了笑,不在这个事情上继续较真,只是说道:“对了,那座帝陵怎么打开,似乎有了办法。”
自从说了这句话之后,孟秋池就开始说起了这些日子这片陆地上发生的事情,老人微微蹙眉,一直听完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拿起一枚棋子落下,看不出有什么神情上的变化。
孟秋池试探问道:“前辈就不发表什么看法?”
老人看着孟秋池,揉着脑袋说道:“我奉诏留在此地,这世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感兴趣,也不想去管。”
这些年来,孟秋池和他相熟之后便知道这个老人是奉了某位君主的圣旨留在这里,却不知道他留在这里是为了守护什么。
老人没说过,他问过,却没有答案。
孟秋池这次也不抱着任何希望。
他只是说道:“所有人都想知道金阙之上是什么境界,是不是离着长生或者飞仙只有一步之遥了。”
老人讥笑道:“难不成你孟秋池也想?”
孟秋池苦笑道:“前辈何至于觉得我会超然世外,不食人间烟火?”
老人没有给出理由,只是自顾自说道:“老夫反正觉得你孟秋池不像是这么个人,说真的,若是你小子早生几百年,做个太傅也是正常的事情。”
孟秋池没说话。
这件事他有些在意。
老人忽然说道:“去帝陵里看看,回来我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
孟秋池问道:“任何事情?”
“任何事。”
说完这句话,老人站起身,再度走到石壁前,开始继续画画。
他看着那画上的君王,满眼都是敬重,当然,也有惋惜。
……
……
大祁皇帝出了皇宫。
只带了一个小太监。
他那袭黑色的帝袍,在黑夜里也是那么夺人目光,小太监提着灯笼走在身后,提心吊胆。
他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大的声响
。
他看着前面的皇帝陛下从皇宫里离开,踏上咸商城的街道,然后沿着长街一直走,来到了那条常平街。
小太监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在颤抖,常平街的事情,他早已经听闻,那是大祁皇帝遗失的皇子出生的地方。
然后他看着皇帝陛下推开了一处宅院的门。
小太监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个柢山弟子之前在咸商城的住所。
想起那些日子咸商城的传言,小太监的脸色有些发白。
但他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走入宅院里,皇帝陛下没有丝毫停留,穿过了那一道道小门,走过一个又一个庭院。
整个咸商城的人们,只要是有些手段的,都知道豫皇子为那位柢山少年置办了很多宅子。
后来那个少年让工匠将这些宅子都打通了,便连在了一起。
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
大祁皇帝沿着这些院子,一处一处的走去,最后在一面墙壁前停下。
小太监也随即停下。
灯笼里的烛火有些摇曳。
然后大祁皇帝不见了。。
小太监有些震惊,也有些担忧,但很快便知道自己的一切情绪都是多余的,因为那位陛下怎么会让人需要担忧。
但他看着那道石墙,想到了一件事,然后便又有些忧虑。
石墙那边有一座凉亭。
凉亭下面有个少年。
那个少年生得很好看,只比顾泯差一些。
他这个时候正在看着那石墙,虽然知道这段时间都不会有人敲石墙了,但也忍不住想来看看。
下一刻,他的脸忽然便白了。
脸色发白一般有很多种情况。
大部分是因为有病或者受伤。
而李乡的脸此刻变白,是因为害怕和惊吓。
因为他忽然在墙边看到了一袭黑色的帝袍,那袭帝袍只属于一个人。
然后那个人看向了他。
李乡脑海里思绪纷飞,没有如何犹豫,他便跪了下去。
现在南陵已经没了别的什么小国,只有一座王朝,叫做大祁,而这座王朝的主人就是大祁皇帝,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严格意义上,都是他的臣子。
“见过陛下。”声音微微颤抖,是因为那股无形的威严。
“你们便是隔着墙见面的?”淡漠的声音响起,没有情绪,这个时候的大祁皇帝像极了一位无情的君王。
李乡感觉自己的嘴在颤抖,牙齿在不停的相撞,他低着头,咬牙说道:“不知道陛下说的是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哪怕是说半句假话,都很有可能就此死去,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告诉大祁皇帝顾泯的事情。
他宁愿自己死。
“交情有这么好,什么都不愿意说?”声音还是这么淡漠,没有变化。
李乡沉默以对,没有说话的想法。
大祁皇帝看着他,冷淡道:“朕知道,他来了咸商城之后,选择住在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见你。”
顾泯选择住在常平街,之前被很多人猜测,但事实上,他只是为了见到李乡。
这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而且误解了这件事,甚至想成顾泯是知道自己的身世。
李乡紧闭着嘴巴,一句话都不说。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乡忽然便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一片血海,无数鲜血翻涌,无数道杀声响起,那是大祁皇帝的杀意,真实的好像就是马上要发生的事情。
李乡再也坚持不住,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就此喷出。
他脸色更难看,更白了。
大祁皇帝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漠然道:“你做南楚国的君主远不如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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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乡没敢说话。
“朕有一个问题,若你回答朕,朕不会杀你,算是答谢。”
李乡知道,这个时候该回话了。
“陛下所问,只要我知道,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祁皇帝安静了一会儿,仿佛是在酝酿什么,但很快还是开口了。
“朕想知道,他是怎么进的南楚皇宫。”
……
……
小船缓缓朝着南海深处而去,忽然之间,眼前的雾气尽数都散去。
一座海岛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六明和尚很有些感慨的说道:“重回故地。”
六尘和尚和别的人没有什么情绪。
只是顾泯看着这座海岛,生出了很多想法。
他觉得这座海岛很奇怪,奇怪的是,这上面明明充满了很多衰败和死亡的气息,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点都不让人感觉到难受。
反倒是有些舒服。
小船临近岸边。
顾泯甚至还在海岛上看到了许多本该是生在陆地的花儿。
它们的长势很好。
雾野僧踏上海岛,终于说话了,“阿弥陀佛。”
——
抱着琵琶的目盲和尚,你们以为是我的奇思妙想,其实不是啊,日本鬼怪传说里的海座头就是这个形象啊,我在评论区给你们找了个图,你们想看就看看。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佛的故事
这是存在于南海深处的一座海岛,如果更为准确一点,应该说这是南海唯一的海岛。
顾泯这是第一次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实际上若不是雾野僧邀请,顾泯可能再过几十年都不可能来到这里。
海岛是什么样的,顾泯只在书里看过,但那些书上的形容,不见得都是真的,所以顾泯就当没有看过那些书一般,缓缓的走在众人之中。
船停在海岸边,然后有一条小路通向海岛深处,这条小路只能容一人过,所以雾野僧走在了最前面,最后面则是六尘和尚。
小路两旁有着很多陆地里没有的树木和野草,在一片绿意之间,偶尔有几抹鲜红。
雾野僧忽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人只能都停下。
众人不解,但没有人发问。
像是雾野僧这样的人物,一举一动自然有着深意,说不定还蕴含着禅理,要是因为无知而打断,说不定便极为不妥。
雾野僧站在路边,看了一眼顾泯。
六明和尚明白了,他越过顾泯,笑着朝着前面走去,然后是阿桑和洛雪,都朝着前面走去,六尘和尚也跟着离去,忽然这里便只是剩下顾泯了。
顾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个目盲的老和尚。
虽然老和尚的双眼只是两个黑色的洞,但顾泯很清楚,这位看得到自己。
绝对看得到。
顾泯走上前面,认真行礼,喊了一声大师。
雾野僧微笑着点头,但还是沉默,没有立即开口。
等着六明和尚一行人走远之后,雾野僧才开口说道:“小施主姓顾。”
这是开场白,没有什么新意,雾野僧的声音不像是之前那般缥缈,这会儿变得极为普通,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声音里有苍老,以及沧桑。
顾泯说道:“是的。”
雾野僧知道了大陆的事情,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很久之前认识过一个人,算是我的朋友,也姓顾,应当是你的先祖。”
雾野僧微笑着开口,脸上有些缅怀的神情,他是真的在追忆那个老朋友。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特不知道雾野僧是怎么判断的。
即便那会儿雾野僧没有瞎,可这会儿他已经瞎了。
“容貌只是表象,有些东西透过表象才能看到,我瞎了才能看到。”
似乎是知道顾泯在想什么,雾野僧缓慢的开口,“我不是不想交朋友,只是我很少去陆地,偶尔去一次,也碰不到几个有意思的人,不过总是会碰到几个的
,也就是那么几个,便成了朋友,不过朋友也会变成故人,想来有些伤心。”
故人最好的解释便是已故之人。
顾泯问道:“大师的朋友叫顾什么?”
“顾野。”
雾野僧笑道:“难道不是你的先祖。”
顾泯沉默了,顾家的先祖里,的确有一位叫顾野的,而且这位先祖,甚至还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那位先祖据此已经两百多年了,的确是很长的时间。
“大师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这是很不客气的话,何况面对的还是一位修行界里的顶尖人物,若是对方不喜,顾泯很有可能便会死去。
虽然雾野僧是脾气很好的和尚,但想来也不该如此对他。
雾野僧说道:“看起来你想知道的事情很多,依着我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一般想知道很多事情的人,都会有很多想做,如果想要知道的事情,更难一些,做的事情也会更难。”
顾泯没有回答,只是轻声说道:“请大师解惑。”
雾野僧停下来,好像是在努力看着顾泯,也更像是在努力看着那些野草里的野花。
“我活着的时候,在北边的那座大应王朝的宫廷里当乐师。”
雾野僧用的是我活着的时候,因为他这个时候的确不算是活着,他虽然佛法高深,但的确是个死人。
他是鬼,是个鬼修。
很多年前,雾野僧还没瞎,还在大应王朝的宫廷里最乐师,最拿手的乐器便是琵琶,常年进入宫廷,为皇宫里的贵人们弹琵琶,当时大应王朝的皇帝只是个稚童,他很喜欢雾野僧的的琵琶,所以和他关系很好。
只是他的娘亲野心有些大,一直垂帘听政,而且看起来也不想将皇位还给那个孩子。
那个皇帝很小,还没有生出要夺权的想法,但那个太后不这么想,她一直都在警惕那个皇帝。
有一天那个皇帝顶撞了他的母后。
然后那位太后便将和皇帝关系最好的宫女都处死了,那个皇帝很伤心,在晚上躲着哭。
雾野僧为他弹了一曲琵琶。
然后第二天,雾野僧便被定罪和宫里的宫女有染,被那位太后当着皇帝的面给挖了眼睛。
听到这里,顾泯有些动容,“大师的遭遇有些凄惨。”
雾野僧淡然道:“陛下觉得是自己的错,于是当天夜里便跳井自杀了,做臣子的,也跟着跳了下去。”
顾泯沉默。
机缘巧合之下,雾野僧没
能死去,反倒是成了鬼,又遇到一位高僧,传了修行之法,过了很多年,便成了南海之主。
“那位太后便是现在那位?”
北边的大应王朝,有一位太后当政,把持朝政,这种事,人尽皆知。
雾野僧说道:“自然是她。”
顾泯点点头,想着这件事其实并没有那么曲折,但当初雾野僧只是个乐师,前途命运都不在自己手里,只能被人挖了眼睛,实在是有些可惜。
雾野僧说道:“与其说是可惜,倒不是如说是可怜。”
顾泯有些惊讶,“大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眼睛瞎了,别的事情便知道的多了一些。”
雾野僧说道:“当初听说你之后,我便查了查,推测出你的来历,便想帮帮你。”
“为何?只是因为和先祖的情谊?”顾泯有些不解,像是雾野僧这样的大人物,不可能就因为和某人的情谊便想着帮助那个人不知道第多少代子孙。
雾野僧说道:“也不是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当年顾野的确帮了我很多,这份恩情我会记着的。”
说完这句话,雾野僧摇了摇手,表示不用再说什么了,他朝着前面走去,顾泯无言的跟着他身后,有些沉默,也有些不明所以。
小书亭
……
……
海岛不大,只要愿意走,不管走得快和慢,都能来到海岛中央的山脚下。
来到山前,顾泯有些失神。
因为在他眼前,出现的建筑,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那座山不太高,从山脚开始,有一条山道蜿蜒而上,山道每隔着百丈左右的距离,便有一座凉亭。
凉亭旁有一棵树。
叶如鲜血。
而在山道尽头,便是一片朱红色的围墙,以及朱红色的大门。
有些寺庙散落于各处山峰。
有一座大佛立于所有建筑之后。
大佛膝下有瀑布流淌。
大佛的两只手,一只手向前伸出,掌心面对世间,另外一只手则是掌心朝天,而在掌心里,便有一座寺庙。
那就是雾野僧。
忽有钟声响起,
然后有些讲经的声音响起。
这里萦绕着一股死气,但一点都不令人生厌。
雾野僧是鬼修,雾野寺里的僧人,也大多都是鬼修。
顾泯由衷赞道:“大师是真佛。”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落子无悔
雾野僧要讲经说法,而且还要讲给世人听。
可这个世人两字,终究不是说的所有人,有资格来到海岛的人很少很少,这是相对于整个世间而言的话。
除去顾泯一行人,最先来到海岛的,居然不是什么大宗门的弟子,而是海岸边的一户渔夫。
一家六口人,这家人有一条渔船,被雾野寺的僧人带到了海岛上。
他们并不清楚雾野僧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只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雾野僧就是他们要发自内心的尊敬的佛。
站在山下,看着山上的那座大佛,作为一家之主的那个中年渔夫跪下虔诚祷告,他原本黝黑的皮肤上好像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片刻之后,他站起来,然后被僧人领着去了山上。
走在山道上,那个渔夫的小儿子看着山道旁的红树,有些惊讶的说道:“怎么是红的?”
世间除去此处,再没有别的地方会有这个样子的树木。
所以没人见过,实在正常。
“这是什么树?”
如果是普通的修行者,只怕绝对不会也不敢提出这么些问题,可这一行人只是渔夫,虽然敬畏,但不畏惧,因此会开口。
那个穿着灰衣的僧人说道:“贫僧也不知道,师祖说他也不知道。”
师祖是雾野僧。
那个孩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渔夫挥手打断,“每次捕鱼,全部鱼你都认识吗,既然不认识,便记在心里,给它自己取一个名字也好。”
这句话看似普通,但让那个僧人听来,也是感悟很多,他对着这个渔夫行礼,表达感谢。
这场景没有多少人看到,想来即便被人看到了,也不会有些什么问题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山脚又来了一行人。
这行人是修行者,而且还是剑修,如果顾泯在,肯定能够认出他们来,因为这里看着最有趣的那个少年叫苏宿。
现在世间为了帝陵的事情有些乱,很多宗门即便收到了雾野僧的请柬也不会觉得他讲经会比帝陵更重要,因此那些宗门会来,但绝对不会来太多。
像是苏宿来了,归剑阁却是没有任何一个金阙境的修行者同行,便是很好的说明。
和他一起来的,除去自己师父之外,就只有另外两个和他同辈的弟子,以及吴清水。
吴清水看着那座山说道:“雾野大师隐居南海这么多年,今日是第一次让外人登上海岛,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只怕要抱憾终身啊。”
苏宿咬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扯来的野花,同样是看着这座山,但眼里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说道:“师叔,我觉着没啥特别的。”
吴清水皱着眉头,“你这小子懂什么,雾野大师要是真讲经给你听了,对你的修行,不知道有多少好处。”
“我一个练剑的,听佛法有用吗
?”
一年多过去了,苏宿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吴清水一拂袖,真想给苏宿一巴掌,可他清楚的知道,别说这巴掌打了有没有用,还得想着苏宿这个混小子以后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要知道春宫图的事情,便是苏宿抖出去的。
想到这件事,便只能作罢。
一行数人开始登山,沿着山道一直走,便会走到山上,可还没有走到山顶的时候,便会路过那些红树。
苏宿多看了两眼,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想法。
只是等走过了很远之后,他忽然跳了回来,扯下了好些叶子,这样的举动当然是有些失礼,吴清水脸色有些难看,要知道这座海岛乃至这片南海的主人都是那个老和尚,要是他动怒,别管你是不是天生剑胚,只怕说杀那就给杀了。
可当他看向那个领路的僧人的时候,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所以他只是低声训斥了几句。
麻衣老人则是冷着脸给了苏宿一巴掌。
打在脑门上。
苏宿吐了吐舌头,表示无辜。
就在这个时候,六尘和尚出现在了山道上。
虽然雾野僧不怎么踏足陆地,但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一个是六明,另外一个便是六尘。
之前六尘和尚已经出现在了破庙里,整个修行界都知道他的法号。
“六尘大师。”
这是麻衣老人开口,他作为苏宿的师父,自然有管教职责。
六尘和尚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便只是摇头,然后说道:“苏小施主天性活波,师父不会生厌,贫僧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为了找小施主麻烦,只是告诉小施主,在庙里有小施主的朋友,小施主可以去见见他。”
苏宿盯着六尘和尚,他当然不怀疑对方骗他,但他想着自己的朋友,知道他是谁,便有些惊异的说道:“他也能来?”
这话有些夸张,而且一说出来之后,苏宿便觉得自己错了,破庙里的事情他是后来听说的,既然知道了,便知道他帮了六明和尚的忙,既然是帮了六明和尚,当然有资格来这里。
他一拍脑门,兴冲冲的说道:“等我去刺他几剑,看看这家伙是不是更厉害了!”
说完话,他朝着山道上跑去,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只留下一脸无奈的麻衣老人和吴清水。
以及都在微笑着的六尘和尚。
……
……
苏宿很容易便能找到顾泯,因为他就在寺庙里的院子里和雾野僧下棋,苏宿先是在远处喊了一声小顾。
然后等看清楚雾野僧之后,便很自然的闭上了嘴。
甚至连动作都变轻了很多。
南海之主雾野僧是个鬼修,是个目盲僧人,这种特征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能随意面对六尘和尚,但终究是不敢随意面对雾野僧。
雾野僧像是不知道苏宿来了一般,只是在棋盘上落子。
一颗黑子,被放到了棋盘上。
顾泯看着那颗黑子,满头大汗。
他的棋力不俗,甚至可以说是很强,但绝对不是世间最强,有很多人能够胜他,别说东海之主孟秋池,或许就是大祁的那些国手也比他强。
雾野僧也很强。
落子数颗之后,他便感受到了。
若是平常,即便是不敌,顾泯也不会觉得有些什么,因为下棋本来就是消遣而已,胜负不重要。
可在下棋之前,雾野僧讲了一件事。
这让顾泯很认真的想着,自己绝对不能输。
所以他此刻很紧张。
苏宿看出了顾泯的紧张,便也有些紧张起来。
他不懂棋,但看着棋盘,只觉得上面杀气纵横,好似步步杀机。
所以他咦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顾泯想通了一点,于是落下了一颗白子。
雾野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声说道:“黑子如我,白子如你,差距很大,你胜算很小。”
说话之间,他落下一子,棋局变得有些乱。
顾泯皱眉道:“若是胜算小便要放弃,那真的很没有意思了。”
“为了意思就要踏死局?”
“首先我不认为这是死局,其次,即便是死局,也是个缓局,我还有很多时间。”
雾野僧忽然抬头,看着苏宿问道:“要是你的这个朋友非要去找死,你怎么办?”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苏宿。
苏宿有些震惊,知道这两人说话肯定有些深意,但此刻自己猜不出来,便只是说道:“我看看能不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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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救,如何?”
“那我拉一拉他,让他别去送死。”
“这有区别?”
苏宿说道:“当然有区别。”
“我救他是要跟着他一起做事情,拉他是他在没有做那件事的时候就阻止他。”
雾野僧说道:“少年的想法,往往太过于简单和幼稚。”
顾泯从手里落下一颗棋子,那颗白子好像是被吓落的,在棋盘上滚了一会儿,落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位置。
苏宿伸手想要捡起来,他想着雾野僧反正也看不见。
实际上这就是耍赖,不过他想着雾野僧肯定会不在意。
但片刻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落子无悔。”
第一百四十八章 和棋
这局棋是顾泯和雾野僧之间的,只是真正的意义却不是在这局棋上,而是在这局棋之外。
老和尚不知道事前告诉过顾泯什么,让顾泯对这局棋的胜负如此认真。
苏宿是雾野僧请来的,却不是为了给顾泯增添胜算,反倒是为顾泯赠多些失败的可能。
雾野僧再度落下一颗黑子,棋局上变幻莫测,因为之前那颗白子的缘故,顾泯面对的局势好像比之前要难很多了。
他额头上的汗珠有几次都已经滑落,却没能落到棋盘上,而是在半空中便蒸发,然后消失。
这有些怪异,但仔细看来,也不怎么怪异。
顾泯看着那颗落下的黑子,神情有些颓唐,他很明白,这颗黑子一旦落下去,那么这局棋之后的局势,便一定会跟着雾野僧想走的方向走下去,换句话说,这就是失败的开端。
那是大厦将倾的前奏,狂风暴雨会在之后到来。
顾泯有些无力的说道:“大师这一步棋走得很好。”
说话的时候,他同样还是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还不认输?”
雾野僧淡然的声音响起,像是一阵海风,吹动他的心神。
“还没到输的时候,即便真的会输,我也不认。”顾泯看着棋盘,咬牙说道。
雾野僧想了想,摇头道:“算了,终究算是占了你的便宜,我们换一种下法。”
说话之间,他一挥手,棋盘上的黑白两种棋子重新在棋盘上变动了位置,有些多的棋子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前。
“当初你的先祖和我下了这局棋,但没下完,他说他能胜我,我不以为然,不过后来时过境迁,我和他再也没见,所以这局棋我们来下完,你赢了,他留下的,我都给你。”
雾野僧说的话,是这个世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事情,这一次说话也是用了传音的秘法,苏宿没有听见。
顾泯是很多年后,唯一又知道这件事的那个人。
他看着眼前的棋局,想着家里流传下来的那些棋谱和卷宗,发现的确是没有任何一卷涉及了这个棋局,想来自己那位先祖,当初在这局棋没下完之后便离去,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总之不管是怎么说,这棋局是重新开始了。
顾泯看着那棋局,发生这个时候应该白子落下,心里不由想着,当初的棋局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一局棋下不完,而且还是到了该自己落子的时候。
他想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的在棋盘上落了一枚白子。
按理说,雾野僧既然当年和顾泯先祖下过这局棋,在他离开之后,便该好好的推敲过之后的下法,将白子的无数种走法,全部都推敲了出来。
那虽然需要极其强大的心神和极其漫长的时间,但看起来,雾野僧最不差的便是这个。
所以他很快便落下一子。
在顾泯的意料之中。
“是的,如你所想,我这些年闲来无事,推断过之后所有的结局。”
“这当然也是在欺负你,但你现在,不就只能被欺负吗?”
雾野僧说的是事实,顾泯太过于弱小,所以很多人都能欺负他,而且他还没有什么办法,他能活着,是源于很多人还不想杀他,可当他有一天表露出了自己的想法,便一定会被无情的抹杀,那会儿他还是这么弱小的话。
顾泯知道一切他该知道的道理,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只是沉默地落子,他不管落在什么地方,雾野僧当然便能很快落下下一枚子。
时间缓慢的过去,局势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就像是雾野僧很多年前推断的一样。
顾泯若是不能下出一手对方完全没有想到的棋,除去失败之外,当然是别无可能,可实际上,不管如何,他的落子都该是被雾野僧完全推断过的。
所以任何的想法,都那么可笑。
顾泯每一次落子都十分苦恼,可即便苦恼,他还一直在落子,如此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雾野僧才皱了皱眉。
这只是顾泯落下的数子之后,但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对的事情发生。
这局势,已经朝着他推断的最难的那个方向而去。
“果然不愧是他的后人,能走到这里已经算是了不起了。”雾野僧的声音里透出了欣赏。
他这辈子寥寥无几的几个朋友里,他最敬佩的就是那个叫顾野的男人。
顾泯一头汗水,衣衫更是早已经被打湿,听着雾野僧的话,他只是摇头,没有说什么。
啪的一声。
又一枚棋子落下。
……
……
那座深宫里,那位南陵的帝王也在下棋。
他没有对手,黑白两边都是自己,棋局却也杀得有来有回。
片刻之后,他忽然愤怒的掀了棋盘,棋子落了一地,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断响起。
候着的宫女太监们尽数拜倒。
没有人说话,但谁都能感受到此刻从那个男人身上透露出来的愤怒气息。
天子一怒,说不定便真要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皇帝陛下怎么会突然暴怒,只有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跪在坚硬的地板上,想着这几天在咸商城里流传的事情。
是的,这个地方不会真正的平静,作为这片陆地里真正最重要的两个地方之
一,咸商城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但这一件,当然不可能是某个百姓被摔了一跤,某个百姓被狗咬了。
没有这么简单。
这几日咸商城在流传的事情,是在说那本手札的事情,一整个修行界在查询,最后将范围都缩减到了无限小的地步。
大祁数年前出兵灭掉了六个小国,那六个小国之一的皇族,便是大宁皇族的后人。
那是个六选一的问题。
但大祁皇帝已经替他们选了出来。
之前咸商城的皇子试炼,在那座城前,有人用鲜血打开了城门,那个打开城门的,是南楚国的国君,现在叫做李乡,当时所有人都在听着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大祁皇帝当初有个遗失的皇子,很多年前便被人带出了咸商城,大祁皇帝耗费了无数精力,才在南陵找到了符合条件的那些少年。
最后李乡打开了城门,便应该是那个遗失的皇子,但众人又想着大祁皇帝不可能这么轻易便让别人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很多人又把目光放在了顾泯身上。
后来大祁皇帝做的那些事情,也在证明,这或许没错。
李乡似乎只是大祁皇帝用来遮掩的家伙。
如果那两本手札永远都不被发现的话,这就会是他们认定的事实。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手札出现了,并且六明和尚将这里面的秘密,公布于众了。
所以很多人再去想当初的事情,便很容易的判断出了某件事情。
就是李乡就是那个大宁皇族后人。
他身上流淌着大宁皇族的血。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也就知道了大祁皇帝早在数年前就知道了这事情,原来他早就打算打开帝陵,去独吞秘密。
他是大祁皇帝,是南陵最强的修行者,想要些什么东西,自然就会有人送给他,即便有人舍不得,他也能去抢,何况那座帝陵,还是无主之物。
若是一般的宝贝,很多人就看着了。
可那座帝陵实在是太大的宝贝,所以有很多人想要试一试。
然后很多人想起一件事。
东海之主孟秋池曾入咸商城和大祁皇帝一战,虽然没能胜,但他是四海之主之一,难不成不能给大祁皇帝造成伤害。
大祁皇帝很有可能受伤了。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能去要求让大祁皇帝共享秘密。
如果他不愿意。
或许他们便可以试试弑君这条路。
大祁皇帝知道这种事情很有可能发生,所以之前下棋的时候便很生气,他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发生的这些事情。
即便东海之主孟秋池来和他一战,他都不生气。
他生气的原因是,这些事情都应该是出自某个人的手笔。
那个人绝对是个很擅长搅 弄风云,精通各种阴谋的人物。
史书上当然也记载了无数个和那人差不多的人物,可绝对没有一个人如他这般。
因为那个人算计的是整个修行界,是南陵之主。
这样大的手段,已经超出大祁皇帝的任何预料,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甚至于比起这些,他最恼怒的是,他在那个局里,居然也成为了被人摆弄的玩偶。
这才是让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最坏的阶段,那些在修行界里有些名声的宗门此刻已经开始动身前往咸商城。
明月楼、忘尘寺、剑庭和剑府、还有北边大应王朝的使团。
这些人来到大祁,目的是请大祁皇帝和他们一起分享秘密,如果大祁皇帝不愿意,那么接下来便是血和火的故事。
北边的大应王朝会有重兵压境,没有人会放过一统世间的可能,南边和北边的那些修行强者会联袂而至,用最无耻,伤亡最小的办法结束他的生命。
大祁王朝会分崩离析,想来修行宗派们不会允许大应王朝一统山河才是,那么南边便会多出很多小国。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这一切都源于大祁王朝点头还是摇头。
更准确一点,就是大祁皇帝的意志。
“朕不管你是谁,被朕找到,朕一定会让你后悔你做的一切。”
看着远处,大祁皇帝发出最为冷酷的宣言。
但听着却有些无奈之感。
……
……
棋子落下的时候,那些红树的叶子也在落下,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件事。
他们只是因为,这风吹得大了一些,所以便吹掉了些叶子,却没人真正的想到,这些落下的叶子是源于什么。
雾野僧看着棋盘。
他其实是看不到的。
他瞎了和不瞎当然没有区别,他虽然看不到,但是可以感知。
但终究是看不到。
就像他可以感知顾泯此刻的情绪,知道他脸上应该是何种表现,但他还是看不到啊。
所以少了很多趣味。
他落下一枚黑子,这是他推断的倒数第二步,只要落下这枚子,顾泯接下来不管怎么下,都没办法改变失败的事实。
顾泯这会儿已经和之前有了很多不同,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他这会儿额头上已经没了汗珠,没有了紧张和别的情绪,只有平静。
以棋定胜负,这
是他开始修行以来,碰到的好笑的事情之一,但真正好笑的事情是他不可能表示反对,因为真要以武力来决断,他会输得很惨。
好在他会下棋,对方既然提出了,那么他就试上一试。
好在下到这里,他知道了自己应该没问题了。
雾野僧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是想出了什么办法,觉得可以胜过我了?”
顾泯摇摇头,有些轻松的说道:“大师既然推了很多年,知道了很多种方法,但结果都是大师赢。”
“我在这一局棋里,没有任何可能赢过大师。”
雾野僧沉默不语,即便真有白子取胜的可能,那也不是在一局棋的时间里就能被推断出来的结果。
或许需要很多时间。
但顾泯这个时候没有时间。
“所以我在求和。”
顾泯放下一枚白子,尘埃落地。
当这枚白子落到棋盘上之后,棋盘上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局面。
三劫循环。
这是围棋里最难出现的局面,即便是一个棋力尚可的棋师要故意去制造,也要对方配合才行。
雾野僧不可能配合,所以顾泯必须耗费更多精力。
但最后还是成了。
是和棋。
微风吹过,顾泯如释重负。
雾野僧说道:“是和棋。”
顾泯点头,雾野僧推断了无数种下法,也知道如何才能取胜,既然最开始只是想赢过顾野,那么就肯定没有去想过和棋。
之后顾野死去,这局棋没了敌手,雾野僧再去想的时候,也不会考虑和棋的事情。
所以他不可能预料到有朝一日会有人和他下到和棋。
这个没想到,才成了如此局面。
雾野僧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顾泯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大师不该去阻止别人怎么选,怎么走。”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早已经想到,之前雾野僧要做的这些事情,就只是为了让顾泯不要去那么走。
不要顾泯走上那条路,所以雾野僧想阻止他,其实是帮他,但顾泯不愿意。
所以这局棋,才有了和棋。
“可你还是没赢我。”
雾野僧的声音里带着些疲倦。
“我也没有输给你。”
“他比我更强大,你要做的事情,比下棋更麻烦。”
雾野僧说道:“活着更好。”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谢谢您。”
这是发自肺腑的话,是感谢。
雾野僧站起身,温和的说道:“跟我来吧,我有些事情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雾野僧便朝着禅房走了过去。
顾泯看了一眼苏宿,然后跟着走了过去。
……
……
“顾野是你的先祖,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当然最了不起的是他的境界。”
雾野僧的声音很快便响起。
顾泯想着自己那位先祖虽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但没有听说过他是个很强大修行者。
“他要是还活着,应该比大祁皇帝更强。”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便已经看到了那边的风景,那会儿他应该就和大祁皇帝不相上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人应该只有雾野僧。
顾泯却沉默下来,如果自己那位先祖当初便有那么厉害了,他们顾家的家业应该更大一些才对。
绝对不应该是之前那样。
雾野僧说道:“你之前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别人想你怎么做,你不见得就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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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沉默。
“那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是他现在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但显然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我说过,他死了。”
雾野僧好像知道顾泯的疑惑,但没有仔细说明。
“他的事情就那么些,就是个不愿意做本来该做的事情,想着做别的事情,却运气不好,死在了某处的故事。”
顾泯没有再说话。
如果自己那位先祖真有这么强大,却没有去为家族开疆扩土,而是做了别的事情,那么作为后人,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甚至还做了一件事,你应该能猜出来。”
顾泯皱眉,想着这句话的意思,但很快便有了个隐约的结论。
两个人沿着禅房走去,最后在一间很不起眼的禅房前停下,雾野僧推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
不是一间禅房,看起来空间很大。
顾泯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一直朝着前走,最后停在桥边。
禅房里居然有一条溪流,一座木桥,和一座凉亭。
凉亭下,有一个木箱子。
“去吧,那就是他留下的东西,放了很多年了。”
雾野僧说道:“那是他当初丢下的,你捡起来之后,便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袍白鹿
凉亭是很普通的凉亭,凉亭下的木箱也是很普通的木箱。
这样的木箱里难道会装着什么秘宝?
这不好说。
顾泯没有问木箱里是什么,因为不管是什么,他都需要去看看。
木箱上有一层灰,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开过,甚至于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来到这凉亭。
顾泯鼓起腮帮子,低头吹了吹,或许是因为灰尘积得太多的缘故,居然没有什么灰尘被他吹起来。
顾泯不得不用衣袖去擦。
衣袖缓缓拂过那个箱子的表面。
衣袖瞬间变得肮脏不已,箱子表面却是露出些本来的模样。
这应该是用极为名贵的梨木来打造的箱子,上面镌刻着一些特殊的花纹,那些花纹看着有些像是天上的流云,但实际上却是一条白龙。
这是家里的特别花纹,顾泯很清楚。
有了这些花纹,便至少可以说明箱子就是祖上传下来的。
顾泯伸手按住木箱,然后缓缓打开。
灰尘飘落,一股香气蔓延了出来。
木箱里面的东西彻底出现在了顾泯眼前。
最上面的,是一柄短剑。
造型古朴,剑鞘上有着无比精细的花纹,剑柄上的工艺更是繁琐,顾泯当然认识这柄剑,据说这是很多年前,南海之畔出现了一块天外寒铁,被他们家里知道了,便花了大价钱买下,又找了好些铁匠,历时十年铸成了一长一短两柄剑,都只能家主拥有,长剑为家族开疆,短剑为若是自己让家族衰败之时,自刎所用。
后来长短两柄剑都流失了,却不曾在这里,又看到了这柄短剑。
顾泯将短剑拿起来,然后别在了腰间。
这柄短剑对历代顾家家主都有着警示作用,顾家之所以衰败到现在这样,或许也很没了短剑有关系。
将短剑收好,顾泯看向了另外的东西。
除去这短剑之外,剩下的东西,就只有一件白袍。
被折叠得很好。
上面有些金色的丝线,绣着某些东西。
顾泯看着这东西,沉默着没说话。
他当然见过,他当然知道这件白袍是什么。
怪不得之前雾野僧说只要拿起这木箱里的东西,便是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他的那位先祖,心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便抛开了顾家,去了别的地方。
他抛弃顾家,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或许就只是他心意的体现,但不管怎么说,对顾家后人和顾家先辈来说,他这样的行为,会让人觉得失望和沮丧。
顾泯拿起那件白袍,打量着这件白袍,想着还很合身。
但他还是没有穿上。
他将白袍收好。
雾野僧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东西没拿完。”
顾泯一怔,这才注意到,那木箱子的最里面,还有着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字,顾泯拿起来之后,没有犹豫,便直接打开了。
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纸。
上面有朱笔写就的一封信。
然后有一股很强大的气息喷涌而出,顾泯下意识便调动身体里的气机要抵抗,可下一刻,那道强大的气息莫名便消失开来。
没了任何踪迹。
再一看那张白纸,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到了。
顾泯只好将那张白纸一同收好,离开了凉亭。
然后他回到了雾野僧身旁,向着雾野僧极为认真地问道:“大师,他究竟去做了什么?”
之前雾野僧已经说过,顾野已经死了,但顾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当然,也就是他到底去做了什么。
雾野僧温和的说道:“所有人都面临选择,穷人家里穷,钱财只够其中一个儿子娶媳妇,那么是给老大还是老二,这就是选择。有两个女子喜欢你,你只能选一个,那也是选择,你活下来是平庸的活着,还是努力去做些事情,这也是选择,选择很多,很多人都要选择。”
雾野僧笑道:“可这些选择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老大和老二谁娶媳妇,后果不过只是另外一个人伤心,最多再怨恨一些他们的爹娘,不可能还有更复杂的事情。”
“但大修行者们选择,会影响这个世间。”
雾野僧苍老的面容上出现了一抹无奈的情绪,“修行是这世间赠给修行者的礼物,但也要付出代价。”
顾泯不明白这是些什么,但想来雾野僧也不会告诉他答案,只会说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世上有很多秘密,不够强大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顾泯还想问一问,但雾野僧很快便摇头道:“说些别的吧。”
顾泯沉默了。
雾野僧说道:“那座帝陵的主人,你真的了解他?”
顾泯心想既然自家先祖的事情不能问了,那问问那位帝王的事情,想来也可以。
于是他张口问道:“大师,您又要说些什么人们不知道的?”
雾野僧的老脸上满是褶皱,此刻尽数展开,他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表情看着顾泯,缓缓道:“他是这千年里,唯一一个必须做出选择,也是唯一一个拒绝选择的人。”
拒绝选择。
顾泯又沉默了,宁启帝被称为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甚至所有人都猜测他已经不是金阙境的修行者了,而是一位金阙境之上的修行者,像是这样强大的修行者,还有谁能够逼迫他做出选择?
可依着雾野僧的话来说,即便是宁启帝,也需要选择,不管他多么强大,也要面对选择。
可谁能够让宁启帝去选择什么呢?
雾野僧说道:“我可能是错的,但他的死亡很可能便是因为这个。”
顾泯没说话,因为这些事情都离着他很远,让他想说也不知道该从什么方面开始说起。
所以沉默是最好的方式。
雾野僧说道:“你身体里流着的血,没那么简单。”
雾野僧看着顾泯,眼里有着特别的光芒,“很多事情已经被人遗忘,顾野不想后人继续承担,所以将那些事情全部都抹灭了,可答案在如今又有人找出来了。”
顾泯皱着眉头,依然是不明所以。
雾野僧摇摇头,“可以了,我要去讲经了。”
然后他朝着外面走去,顾泯愣了一会儿,赶紧跟上。
雾野僧请了很多人来听他讲经,但那些客人没还没全部来完,所以今天要讲经,不是针对那些外来的客人的。
而是寺庙里本来的僧人。
雾野寺的大殿里早已经盘坐了很多僧侣,那些僧众中有些曾是世间闻名的鬼修,被那些正道人士追得没办法了,这才想着找雾野僧避祸,可谁知道,来到这里之后,便开始修佛,现在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戾气。
还有很多僧众只是普通僧人,当初他们为了追寻最正宗的佛法来到这里,发现雾野僧果然是如同传说中的那样,佛法高深,德行高洁,于是他们便留了下来。
顾泯看着雾野僧走进大殿,然后便开始讲起经来。
他想了想,没有走进去,朝着一旁走去,自己面前却有个女子迎面朝着他走来。
顾泯有些失神,张口说道:“是你。”
那个穿了一身白裙的女子一怔,然后也笑了起来,“顾泯,你还没死?”
……
……
在无数修行者朝着咸商城而去的时候,有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中年男人骑着一头白鹿,来到了海边。
海岸边停着很多渔船,有好些渔夫都在自家的门前晒着海鱼,微咸的风吹来,带着些凌厉的味道。
那个汉子的白鹿很快便吸引来了很多孩童的视线,很快他身边便聚集起了大概数个孩童。
那些孩童围着那头白鹿,眼里发光。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鹿。
于是有孩子大着胆子问道:“大叔,我们可以摸摸吗?”
那汉子笑了笑,然后点头。
几个孩子很高兴,小心翼翼地朝着白鹿身上摸去,白鹿很温顺,甚至还将头低下来,让这些孩子摸它的脑袋。
有的孩子甚至还找来了青草,白鹿也满足的咀嚼起来。
汉子始终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站在海边,看着那片海,眼里有些光芒。
那些孩童在这里玩了很久,等到很久之后,家里的大人喊他们的时候,他们这才依依不舍的看了这边一眼,缓慢的朝着家里跑去。
所有人都走了,可这个汉子和这头白鹿却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有个渔夫住在不远处,看着这头白鹿,想了想,便跑了过来。
他来到那汉子身侧,张口笑道:“客人想要出海?”
汉子点头,“是。”
渔夫挠了挠脑袋,有些憨厚的说道:“那客人出海做什么?”
汉子说道:“那片海中央,住着一个人,我要去找她。”
渔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他看着这个汉子说道:“客人也是要去找那位女神仙比剑的?”
汉子没想到这么个渔夫也知道海里有个女子剑仙的事情,他点点头,然后貌似有些苦恼的说道:“就是没船,不然早去了。”
“我劝客人还是不要去的好,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去了,可没一个人能够回来,搞的我们出海打渔,渔网都要多备上几张。”
汉子一怔,最开始还没能想清楚这是什么回事,但很快便笑了起来,那些剑道宗师去这片海里挑战那位女子剑仙,自然战败,剑自然便落到了海里面,打渔的时候打捞到那些剑,自然会被割破渔网。
那些剑都该是世间名剑,那些剑修都是世间的剑道宗师。
汉子揉了揉脑袋,有些感慨的说道:“那就再等些日子。”
说再等些日子,那就真是等些日子。
汉子牵着白鹿很快便离开了这里,再回来的时候,便不知道去哪里找了些青竹,开始在海边搭建竹屋。
没有要多久,大概也就是几天的工夫,竹屋搭建好了,汉子便在这里住下了,他话不多,偶尔走出竹屋也是去捕鱼,这些日子里,也没人看着他练剑,不过那些孩童只要来找他的白鹿,他从来都不驱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秋天。
夜晚的时候,海边有些冷,汉子在生火烤鱼,他盯着海面,神情有些古怪,烤鱼冒出滋滋的声音。
香气散去,很容易召来些别的。
不多时,有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这里。
汉子一眼便看出对方只是个结发境的剑修,然后便摇了摇头。
那个中年男人看了汉子一眼,没有看出他的境界,便把他当作了普通渔夫,在火堆前坐下之后,说了几句闲话。
汉子也不是抠门的人,把烤鱼递给那个中年男人,邀请他一起吃。
后者摇头说道:“我早已经辟谷,不食五谷了。”
汉子表示有些可惜,然后问道:“你也是要去找那个女子剑仙比剑的?”
那个中年男人点点头,“我辈剑林,怎能容许一个女子独占鳌头,世上剑道大家,谁不想将她一剑挑落。”
汉子问道:“怎么回事,练剑还有男女的区,女的做不了剑道魁首?”
中年男人皱眉道:“做得当然做得,就是众人不服而已,想着剑挑她,也没错吧?”
汉子点头说道:“当然,依着自己的本事,赢了输了都没关系,只是我看着你,好像也不是那个女神仙的对手。”
“女神仙?你也懂剑?”
汉子憨厚的一笑,“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以前也见过好多人,他们好像都比你看着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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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一怔,随即苦笑道:“说起来,还真是比不过他们,说实话,我这一去,只是送死而已,不过我剑道停滞多年,再无寸进,看起来也不可能再前行一步了,有生之年去试一试,死而无憾。”
汉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悻悻然说道:“我要是有船,肯定送你过去。”
那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示意不必。
他拍了拍汉子的肩膀,然后说道:“我韩松死前能和你聊几句,够了。”
汉子没再说话,然后便是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已经走了,而汉子只是去海边捡了一个海螺。
放在竹屋里。
又过了些日子。
还是晚上。
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剑修来了。
汉子在烤螃蟹,看着老剑修,邀请对方一起吃,后者一愣,很快便笑着接受了这份好意,于是这个一辈子都没吃过螃蟹的剑修,开始认真地吃着螃蟹,他的胡须上沾满了蟹黄,看着有些好笑。
汉子忽然问道:“您知道韩松吗?”
那个老剑修一怔,随即有些感伤道:“他是我徒弟。”
汉子哦了一声,“他没您好,之前我请他吃烤鱼,他没吃。”
老剑修感慨道:“他是宗门里最为惊才绝艳的家伙,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只是有些固执,我之前劝他不要去,他没听我的。”
汉子说道:“您既然都劝了他,怎么自己又来了?”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老剑修,境界和之前的那个中年男人差不多,最多也只能高出一些,依着他们的剑道修为,是不可能能赢的。
这就是去送死。
“他此生剑道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上一步,便想着绚烂的死去,我这个做师父的,其实也是寿元无多,之前居然还想着就这样浑浑噩噩过此一生。”
汉子说道:“好好活着,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老剑修放下手中的螃蟹说道:“我之前也这么觉得,可我徒弟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汉子沉默了,开始吃起了螃蟹。
又过了一夜。
这个老剑修走了。
白天的时候,他去海边捡了个海螺,然后很认真地在海边吹了好一阵。
夜晚的时候,他靠在白鹿身侧,看着天上的星星说道:“他们都赢不了,却都去了,我们这些有可能赢的,却还在讨论胜算多少。”
白鹿不会说话,只是用脸蹭了蹭汉子的脑袋,好像在说,那不一样。
汉子揉了揉脸颊,好像是把一些沙子拍下去,然后说道:“我以前以为来这里找她麻烦的都是些金阙境的剑修,谁知道,我完全想错了。”
白鹿哼了一声。
汉子却没听到,因为他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人很沉稳,看着就知道是大人物。
汉子看到他,有些怪异的说道:“你这会儿不在咸商城里,来这里做什么。”
那个中年男人说道:“人人都想着知道帝陵的秘密,我却更想知道你这次去,能不能赢。”
汉子说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决定再等些日子。”
中年男人笑道:“怎么,你的年纪还不大,就有些腐败了?”
“蓝临,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关乎生死的事情,我当然要好好再看看。”
原来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剑庭的掌教蓝临真人。
那么能够直呼他名字的人有很多吗?
大概练剑的只有一个。
那个人叫梁拾遗。
梁拾遗说道:“你们要打败她是为了剑道魁首几个字,但我要的要多一些。”
蓝临真人听着这事,饶有兴致的问道:“还有些什么?”
梁拾遗一脸神秘的看着蓝临真人,“不告诉你啊。”
第一百五十章 白玉尘
海风有些咸,听着这句话的蓝临真人却是觉得有些酸。
他想着梁拾遗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酸的言语。
“你看了多少人出海了?”蓝临真人随意开口,就像是和某个相熟的老朋友唠家常。
梁拾遗仔细数了数,然后说道:“没几个,我想等竹屋里的海螺堆满之后再去找她麻烦。”
蓝临真人站起来,朝着那竹屋走去,然后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这才重新走到梁拾遗面前,很认真地说道:“这样会死很多人。”
一个海螺是一个剑修,是一条性命,那竹屋当然不大,但堆海螺,只怕堆上几千个都可以。
几千个海螺,就是几千条人命,这还是几千个境界高深的剑修,当初柢山全盛之时,不过也是号称剑修三万。
这三万剑修里,只怕也找不到几千个境界在繁星之上的剑修。
如果这些人全部都死在了这片海里,那就是说世间还要损失这么多剑修,这是整个剑林的损失。
梁拾遗想了想,然后认真说道:“可以再早一些,但是早不了多少。”
蓝临真人苦笑道:“你真不在意这些事情。”
梁拾遗低头看了看自己黝黑的双臂,脸色凝重的说道:“我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就没命了,不得认真一些?”
蓝临真人问道:“你的剑,在陆地上,还有谁能拦下?”
蓝临真人知道很多年前梁拾遗便已经很强大了,但不知道他这些年走了多远,更不知道,他是不是当真做到了在这片陆地上剑道无敌。
梁拾遗笑道:“当然没了。”
“剑府那位姚剑仙?”
蓝临真人试探着开口,“他的剑道,听说近年来也往前走了几步。”
“百剑之内,一定胜他,要是他不认输,我再花五十剑就能取他的性命。”
这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就像是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一样,蓝临真人却是有些寒意。
他和那位姚剑仙的剑道在伯仲之间,梁拾遗说是一百五十剑能杀姚剑仙,那么就能一百五十剑取他的性命。
蓝临真人笑道:“原本我以为那位女子剑仙便已经是后来居上者了,想不到你这家伙更是如此。”
梁拾遗微微一笑,没有多言,他的朋友很少,蓝临真人最开始算是在剑道上帮了他好些,才能和他说上些话,若是没有这层关系,两人也不会在这里如此攀谈。
“对了,现在的剑林有了好些少年,都很不错。”
蓝临真人看着梁拾遗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收个徒弟?”
梁拾遗淡然道:“找不到比庚辛剑主更好的苗子了,不然我一定收徒弟。”
蓝临真人笑道:“有个少年,倒是真比梁照强,不过已经拜入柢山门下了。”
两个人都知道,不管现在的剑道魁首是谁,之后的几十年之后,便一定会有年轻人对那个位子发起挑战。
梁拾遗没来由的想起了那晚见过的那个少年,随口说道:“柢山没落,再出一位晚云真人,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蓝临真人想着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肯定就是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关心那些事情,所以才这么轻飘飘。
想着这件事,蓝临真人便开始给梁拾遗讲了好多事情,从剑会开始,一直到雾野僧的请帖和帝陵的秘密。
梁拾遗最开始不太在意,听完之后,才蹙了蹙眉。
他又想起了那晚看到的那个少年,想着原来是你。
他想不到,数年前又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原来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便成了剑林里生得最好的一棵幼苗。
蓝临真人说完之后,看着梁拾遗好像是没什么反应,便有些无奈的说道:“不准备去凑热闹?”
梁拾遗摇摇头,帝陵即便传说有金阙境之上的秘密,他也不关心。
他这种人可以说是眼界不够开阔,也可以说是性格使然,不管说上什么,但不能说梁拾遗这个人不行。
蓝临真人叹道:“我不知道你除了剑道魁首之外还想要什么。”
梁拾遗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身朝着竹屋走去,这种行为,便是在告诉蓝临真人,聊天到了这里便行了。
蓝临真人有些无奈,然后便化作了一道剑光离去。
梁拾遗站在竹屋门口,看着海面,笑了笑。
……
……
当清晨的阳光照在海岛上的时候,雾野僧岣嵝的身影出现在雾野寺的大殿里。
他看着就像是个很普通很瘦小的老人,甚至加上他脸上的两个空洞,便让他显得很可怜。
好像是个孤苦无依的老和尚,这辈子过得都很艰难。
但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来到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没有任何人对他表露出了怜悯的情绪。
那些宗派的代表很是谦卑,雾野僧和大祁皇帝谁更强,许多人一定会认为是大祁皇帝,但当面对这两人的时候,给予雾野僧的尊敬肯定会更多一些。
即便他护着很多鬼修,即便他从来不干涉陆地的事情。
忽然,钟声响起。
修行者们开始进入到大殿里。
雾野僧的请帖上说,请他们来听自己讲经,最开始没有人认为这就是普通的讲经说
法,但来到这海岛上之后,没有发现雾野僧有别的打算,这才相信了,原来雾野僧说讲经说法,就真的是讲经。
虽然不少人也狐疑,但也不会觉得失望,雾野僧这样的修行者肯讲经说法,只要有机会听到了,便一定会收获很多。
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东西。
所以很多修行者抱着事已至此的想法,老老实实等到了这个时候。
顾泯坐在角落里,身侧不是师姐们,而是之前那个不辞而别的少女柳邑,这过了几年,柳邑的又张开了一些,比起来之前,少了很多青涩的意味。
当初试炼结束之后,她便离开了咸商城,顾泯甚至都没能和她告别。
他想不到,这隔了许久,再次见面却是在这里。
离着讲经正式开始,还有些时间,柳邑便开口说道:“我还真以为你之前肯定要死在咸商城了,没想到你活着离开了。”
顾泯揉了揉脸颊,好像有些无所谓的说道:“命大,没办法。”
柳邑啧啧开口,“行了吧,我听说你是那位皇帝的皇子,想死哪里有这么容易?”
顾泯知道这种传言已经传了出去,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于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问道:“那你呢,你师父是谁?”
雾野僧讲经说法,虽然请帖也发到过哪些海边的渔夫手里,但除去那些渔夫之外,绝大部分收到这请帖的修行者,都是这个世间的有名的人物。
那柳邑呢,她的师承是什么?
柳邑瞥了顾泯一眼,摇头道:“这是很大的秘密,你想知道还差得远。”
顾泯问道:“难不成是那位女子剑仙?”
柳邑微微蹙眉,然后说道:“我要是剑修,就一剑刺死你。”
顾泯笑了起来,有些轻松,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道钟声响起,在这道钟声响起的时候,雾野僧便坐了下来,然后场间的杂音都没了。
所有人都知道雾野僧要开始讲经说法了。
顾泯赶紧坐好,能够提升自己的事情,他向来不愿意放过。
他不知道,这会儿在远处看着这边的洛雪已经差点将银牙咬碎了。
她的脸上带着怒意,要不是这会儿雾野僧已经开始讲经,她或许已经冲起来将柳邑大卸八块了。
虽然她不一定能够打得过柳邑,但很多事情,都要尝试了之后,才知道。
雾野僧苍老的声音缓缓飘出来,虽然讲得是佛经,但言语里有很多雾野僧自己的理解,在这些理解之下,那些言语往往都极为富有真意。
如果不严苛的来说,这就是佛音。
场间的修行者们,听着这话,神情各异,有的人在沉思,有的人全然无感,但大多数人都觉得这给自己的修行带来了很大的裨益。
甚至有人当场便破境了。
这是多年境界的积压,在这一刻顿悟了。
所谓一朝得道,不外如是。
顾泯的反应没有那么剧烈,只是听着这些言语,感觉体内的气机流转速度快了不少,他才破境入第四境,距离下一个境界,应该还需要好些时日。
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很多人都沉浸在这些佛音中,以至于忘记了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声音嘎然而止,人们才出某种状态里走出来。
很多人看向雾野僧的眼里,有了许多感激的神色,甚至有人想着,若是宗派里那些已经困在某个境界很久的长辈前来听这场讲经,只怕是早已经破开阻碍。
只可惜那些长辈觉得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打开帝陵,进入其中,竟然没有来这里,这实在是可惜。
雾野僧的声音再度响起,“请诸位施主来,不止是讲经。”
一片寂静。
已经没有人想到原来雾野僧真的不是单纯的讲经。
已经有人开始猜想,雾野僧请这么多修行者来是为什么了?
是灭口,还是要宣布什么?
雾野僧说道:“陆地上有很多做了恶事却想悔改却无门的鬼修。”
“贫僧想渡他们。”
还是沉默。
雾野僧这话说的倒是平常,但谁都知道,这所谓的渡他们是什么意思,雾野寺本就是鬼修们最后的避难处,但来到雾野寺的鬼修很少,因为大部分鬼修根本没可能不被人发现便来到这里。
而那些鬼修,被人发现之后,绝大多数都是被人斩杀。
雾野僧说这些话,表达的意思便是,这些陆地上想着要改邪归正的鬼修,他要去接引,接引在何方,当然是在陆地上。
那就是说,雾野寺从此要伸手到陆地上了。
陆地上有很多修行宗派,但最大的那几座宗派大概很多年都没变化,他们掌握着很多东西,比如优秀的年轻修行者……
雾野寺如果去了陆地,自然也会是极为大的宗派之一,有雾野僧这位南海之主在,谁人敢轻视?
但这会让很多宗派不舒服,首当其冲的便是忘尘寺。
忘尘寺一直都被认为是佛教正统,佛宗之首,陆地上的所有佛宗都要低头。
可一旦雾野寺去了呢?
天底下还有哪位僧人会认为有人比雾野僧的佛法更高,德行更好?
到时候的佛宗之首会不会变,佛教正统会不会变。
哪怕雾野寺里到处都是鬼修,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当雾野僧足够强大的时候,谁又能说些什么?
讲道理,说根本,那是儒教的读书人们做的事情,对于修行者们来说,拳头大才是根本。
修行者们想着很多,没有人出声,雾野寺的请帖发到了忘尘寺,但对方没来,陆地上的佛宗们,也没来。
所以这里除去雾野寺之外,没有别的佛宗。
有人的声音响起来,“大师何必如此,要在陆地上掀起什么来?”
那人的声音不大,但很多人都能听清楚,雾野僧自然也能。
雾野僧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的脾气固然很好,但不是什么问题都会回答的。
六明和尚想要站起来,却看着六尘和尚已经抢先站了起来,他先是行礼,而后才说道:“家师这是要渡有缘人,至于别的,没有想法。”
说虽然是这样说,但在场的,没有人愿意相信。
“大师,在下一直都有个问题,希望大师能够解惑。”
有人在人群里站了起来,看着雾野僧问道:“现如今世间最牵动人心的事情,是那座帝陵会在何时打开,可这些消息便是大师的弟子六明大师传出的,前后两本手札都是六明大师发现的,这是不是太巧了,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南海搅 弄世间风云?”
那人是云山的修行者,云山在北陵也算是不小的宗门,竟然也得到了南海的请帖。
他说的那番话,有些道理,以至于从此刻开始,很多人都开始思考,手札的秘密的确都是六明和尚揭露出来的,他告诉世人这个秘密,没有人会感谢他,所有人的心思都在秘密本身上,根本不会因此来感谢那个发现秘密的人。
当然,有些知道秘密却无法触及到秘密的人,就会生出很多别的想法。
阴谋论产生了。
这是一顶大帽子,扣在谁身上都不好,因为他要面对的,又不是一家宗派,而是整个修行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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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想着之前也说过这事情,六明和尚也知道他身后肯定有个人在操纵这件事,可这个人理应不是雾野僧。
那个人提出质疑,也是想将雾野寺伸向陆地的触手斩断。
云山一直都和忘尘寺交好。
但因为这句话想了很多事情的人却不少。
不仅在大殿里,还有大殿外,陆地上,和海上。
……
……
海上的确有人。
那个穿着一身蓝袍,看着像是个读书人的男人叫孟秋池,世人都叫他东海之主。
他站在一条小船上,脸色有些苍白。
另外一个站在海面上,一身白袍,甚至还有一头白发的男人叫白玉尘,他住在北边的那片冰海里的万丈雪城里。
他身材修长,生得很好看,一双桃花眼,和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如果这个世间还有人能和他比肩,孟秋池只能想到之前那个见过的少年。
可惜少年眉间还都是稚意,论起来气态,要比他差很多。
或许很多年之后,那个少年就真的能和他平分秋色了。
这个男人。
人们更愿意称呼他为北海之主。
他的脚下是一块寒冰。
他无时无刻不再散发寒冷的气息。
所以很多人知道他另外一个称号。
风雪之主。
孟秋池看着他说道:“老和尚是个好人。”
白玉尘没说话,他只是看着眼前的那片浓雾,原来这里不是北边的冰海,而是南海。
那座海岛就在浓雾后面。
老和尚自然也在那里。
“你为什么非要杀他呢?”
孟秋池淡然问道:“他应该没有仇人才对?”
白玉尘开口说道:“或许你不知道那些无趣的故事。”
声音很冷,就像是一阵风雪拂面,孟秋池有些无奈,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和老和尚的仇怨,可他还是想要拦下他。
“就像你非要去杀大祁皇帝一样。”
白玉尘说道:“你现在拦不下我,你的伤难道好了?”
孟秋池没说话,只是有些苦恼,之前去咸商城和大祁皇帝惊世一战,他已经重伤,这些日子在东海观海楼养伤,虽然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但身体还是有问题。
四海之主里,孟秋池的年纪最轻,境界自然也要比起来这些人,差一些。
所以即便是全盛的时候,他都可能不是白玉尘的敌手,何况是现在。
孟秋池说道:“我要拦着你一些时间,你就可能受伤,等你受伤了,还是老和尚的对手吗?”
白玉尘漠然道:“老和尚从来都不是我的敌手。”
孟秋池干脆的说道:“我不信。”
白玉尘没有再说话,只是挥挥手,然后身后的海水便开始结冰,一直蔓延到了浓雾里。
风雪大作。
一身白袍白玉尘站在风雪里,带着无尽的杀意。
——
从余楚里的白难,到人间里的林红烛,还有这里的白玉尘,一个白发男人是每本书的标配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雨和雪
六尘和尚说道:“雾野寺没有这个想法。”
之前那位云山的修行者出言,也算是咄咄逼人了,原本以为雾野寺一定会说上很多话来反驳那个修行者说的话,可谁都没有想到,六尘和尚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似乎是解释,又不太像是解释。
只是这句话完全不可能会让那些修行者满意,雾野寺的势力要扩张到陆地上,其实不必征求他们的意见,有雾野僧在,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可是雾野僧以往表露出来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这让很多人都因此忘记了雾野僧还有的身份。
云山的那位修行者冷笑道:“贵寺此刻说没有这个想法,难道以后也没有吗?话说得好听可不行。”
听着这话,很多人都微微蹙眉,不管如何,这个云山的修行者说的话都有些过了。
所以他们都想知道雾野寺想怎么回应。
是十分强硬,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
可惜的是,雾野僧沉默着没说话,六尘和尚好像在想些什么事情,也没说话,于是人们看向六明和尚,后者在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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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有些安静。
那位云山的修行者不依不饶,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大殿的门被一阵海风吹开,微咸的海风带着些碎冰落到了大殿里。
落到了那个修行者的脸上。
那个云山的修行者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正伸手去摸脸,却感觉到一股寒意,手上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原来是鲜血。
他瞪大了眼睛,忽然感到了剧烈的疼痛,然后就这样倒了下去。
有几声惊呼短暂地响起,但随即又消失,很多人看着雾野僧,心想您这样的身份,一言不合便杀人倒也没人能说些什么,可您不是这样的人啊!
所有人都感到了畏惧,雾野僧忽然开口说道:“诸位施主,先等一等吧,这会儿要是出海,会很危险。”
众人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心想您真要强行把我们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身着蓝衫的中年读书人出现在了大殿门口,那个读书人脸色苍白,看着便觉得有些病态,甚至还有些可笑,可没有一个人胆敢笑他,因为有人立马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东海之主孟秋池。
这位或许是世间最会打架的读书人来了。
孟秋池站在最里面的雾野僧说道:“老和尚,我真打不过他,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他变成一道海风消散,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
可就他出现的这么短暂的时间,所有人都在想事情。
东海之主孟秋池,应当远在东海才是,怎么跑到南海来了?而且跑这么远,不是为了听雾野僧的讲经,而是为了报信的?
这位东海之主,本身也是这世间极少数的修行强者之一,他都打不过的修行者又是谁?
除去大祁皇帝,他又和谁打了一架?
所有人都在想这件事,然后他们看到了倒在地面的那个云山的修行者。
然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雾野僧已经走出了大殿。
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六尘和尚六明和尚,以及顾泯和柳邑。
雾野寺便建立在海岛里最高的山上,站在这山上,便能看到很远的风景,海面上有浓雾环绕,当然也看不清楚。
但是这个时候可以。
因为所有的浓雾,现在都散开了。
海面也结冰了。
那个站在海面上的白发男人异常夺目。
看着那个男人,顾泯自然也猜到了。
这个修行界里有很多传说,传说里的那些人物高高在上,他们是这个世间的主宰,任何人惹了他们,便是最大的错误。
那个白发男人也在那些传说里。
他叫白玉尘,是那些传说里最神秘的一位。
顾泯以前只能在书里翻着关于他寥寥无几的文字,只能在书虫嘴里听着他的事迹。
没想到今天就真的见到他了。
虽然隔得很远很远。
“你们真的好像啊。”柳邑的声音忽然响起,她看着站在海面上的白玉尘,对着顾泯说着话。
顾泯一怔,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生得和那位一样好看。
只是气态差了很多。
“还差得远。”
顾泯随口说道。
当然不是说长相,而是除去长相之外的东西。
柳邑说道:“反正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能够和他一样好看的人。”
顾泯嗯了一声,显然是没有上心,他只是喃喃道:“这位北海之主,和雾野大师有仇?”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只是所有人都看到雾野僧从山顶走下,走向海岸,来到了海边。
这一刻,两位四海之主已经碰面。
那些纷纷看向此地的修行者们想着,如果算上之前的孟秋池,那么四海之主今天一下子便出现了三位。
这究竟是何等大事,才能让三位四海之主都同时出现。
更有人想着,之后若是那位女子剑仙再出现,这便是修行界一等一的大事了。
不过有很多人却是想着,那个女子剑仙,肯定是不会出现了。
这些想法,雾野僧不知道,他这会儿只是站在海岸边,看着那个站在海面上的中年男人。
论年纪,四位四海之主,他是最大的那个。
论境界,他可能也是最高的一个。
但这些都不是他取胜的理由。
年龄越大便越是意味着面临着衰败,境界越高却不意味着战力越高。
世人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一件便是,他曾经和白玉尘战过很多次。
都没有分出胜负。
但都不是倾力之战。
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会是生死之战?
雾野僧看着白玉尘说道:“我想了想,我在,你做那件事就肯定做不成,但你要杀我,哪里有这么容易。”
站在海面上,有着无尽风雪伴随的男人没有说话。
雾野僧劝慰道:“往事早已经过去,何必一直抓住不放,再说了,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你觉得杀了我,就能做成你想做的事情了?她还在,不见得境界比你低。”
白玉尘当然知道雾野僧说得是那位大应王朝的太后,那个在北边和大祁皇帝对峙的女人。
“她把你的眼睛挖了,你和她还有情谊可讲?”
白玉尘终于说话,他的声音就像是寒冰一样,寒意逼人。
雾野僧沉默着没说话,白眉下面的空洞里已经没了那一对眼睛,自然也看不出来他的情绪,白玉尘说得话自然是对的,那位太后独断专行,当初就曾因为那位幼帝和他亲近,便挖了他的眼睛。
这些年里不知道是废了多少皇帝,又杀了多少大臣,整个大应王朝都在她的掌控下,虽说国力依旧昌盛,但那些皇族正统血脉,只怕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继续让那位太后执政。
雾野僧作为当年被残害的那个人,自然和那位太后没有半点情谊可讲,但却没有想着让她去死,让那座王朝覆灭。
因为当初死去的那位幼帝,是他的朋友。
为了这份情谊,也自然要帮他看顾着那个天下。
所以白玉尘数次前往大应,都是他在拦下的。
这位北海之主想要去颠覆那座王朝,首先便要跨过雾野僧这一关。
因此才会有今天这场大战。
白玉尘漠然道:“要说的话已经说了很多了,今天我就杀了你这个老和尚,以后也不必听你那难听的琵琶声了。”
听着这话,雾野僧竟然是破天荒的皱了皱眉,他看着白玉尘说道:“你要是说我讲经讲得不好,佛法不够深便算了,可我的琵琶声,分明是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雾野僧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有些生气。
甚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解下了背后的琵琶,伸手拂过琴弦。
一道非常动听的声音生出,与之同时,数道肉眼不可见的气刃激发而出,带着猎猎风声。
刺啦一声。
一道气刃落到了海面上,直接将那结冰的海面撕开,落到了海里。
海底的一堆礁石,瞬间被人斩开。
数道气刃都落到了海面上,然后都是同样的场景。
已经结冰的海面,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出现,无数浪花在里面翻涌,看着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但白玉尘已经抬手。
他身后的风雪大作,然后有万般冰雪成剑,掠向那处海浪。
众人不解,心想那海浪又无什么可怖之处,为何要斩那海浪,但很快人们才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原来在那海浪里,藏着一座一人高的水佛。
那座水佛不大,手掌更是和常人大小,他从浪花中缓缓显出身形,身躯虽然被万般风雪斩开,看着破碎不堪,但脸上仍旧是个慈祥的面容。
他一只手伸出,向下压去。
下方正好便是白玉尘。
白玉尘抬起头,看着那尊水佛,一头白发已经被风吹动,露出了他绝美的容颜,若是还有人在这里看着他,只怕当场便要心神摇曳。
可惜观战的那些修行者都在很远处的山上,只能看到一头白发的白玉尘正在抬头看着那尊水佛,却没有什么动静。
“快看!”
那尊水佛骤然变大,忽然变成了一座百丈高的大佛,而那只手也凭空变大了不少,此刻从上向下压来,带着的压力实在是让人感到恐慌。
这一刻,雾野僧的实力显露无疑,这让那些还想着要对雾野僧做些什么的修行者有些不安。
想来不管雾野僧是什么脾气好的老和尚,但他还是那个最可怕的四海之主之一。
海面上的形势让人看来,那就是白玉尘处于彻底的劣势,没有人能想到他之后会怎么御敌。
就在这个时候,天忽然暗了下来。
天为什么会暗。
水佛不会阻挡光线落下来,那么飞雪呢?
雪虽然是白色的,但光线却穿不过它。
或许可以这样说,自然的雪或许能够穿过,但此刻的飞雪不可以。
白玉尘收回了视线。
然后一大片的风雪,就这样落到了那尊水佛的身上。
那只是一片片雪花,有什么好怕的呢?
怎么可能只是雪花?
当那些飞雪落到那尊水佛身上之后,人们这才明白,原来这些飞雪不是雪,而是刀。
那无数片飞雪,就是无数把刀,一刀一刀的斩向那尊水佛。
谁也没有感受到什么磅礴的气势,但看着这些飞雪,没有人不觉得震撼。
因为不久之后,那尊水佛,就垮了。
变成了一大片水。
从天上落下来,好像是下了一场雨。
雨和雪,到底谁更强?
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白玉尘身侧仍旧飘着无数飞雪,没有一滴水能够落到他身上。
他似乎永远都站在风雪里,永远隔着人。
顾泯有些吃惊的说道:“他到底用刀还是用剑。”
之前白玉尘第一次出手,是风雪化作剑,而第二次却是刀。
如果他用刀,当然会是天底下最强的刀道宗师。
若是他用剑,那么和那位女子剑仙,到底谁会更强一些?
当所有人都有着这个想法的时候,雾野僧从海岸上走了出去,踏上了海面,然后两位四海之主,就这样消失在浓雾里。
两位四海之主交手,这是修行界里最大的事情之一,能够看到一些便已经是幸事,如果能够从头看到尾,那对修行,也应该有着无尽的好处。
顾泯有些失望,因为他很想看看那个层次的大人物是怎样,放开手厮杀的。
柳邑站在他身边,小声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顾泯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在远处已经响起一道声音,“小师弟!”
洛雪站在远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谁都知道,她已经很生气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哄哄
女人的世界当然是很莫名其妙的。
尤其是当她们的世界有了交集之后。
尤其当这个交集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之后,事情便会变得更有意思。
看着洛雪走了过来,顾泯赶紧喊了一声师姐,然后还没等他说别的话,柳邑便主动开口道:“你是顾泯的师姐?长得很好看啊,就是境界好像差点?”
她的境界远远要比洛雪更高,当然清楚对方的境界。
洛雪一时语塞,她本来脑子就没有那么通透,这个时候更是想不到什么话来说,她只是拉着顾泯的衣袖,问道:“小师弟,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全然不理会对方,这让柳邑有些不舒服,但最不舒服的,还是她拉着顾泯的衣袖,她冲着顾泯笑了笑,然后扭头说道:“这位师姐,后会有期,不过要记得好好修行。”
说完这句话,她一刻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然后便下了山去。
顾泯觉得有些无奈,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只能看着对方离去,然后才看向了自己的小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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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雪有些生气的问道:“那个人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过?”
顾泯一怔,然后想起了自己在柢山说过的那些事情,在那些事情里,的确没有柳邑的名字,这一个原因是由于顾泯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柳邑的表现过于青涩,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只要在故事里提及和他有些关系的女子,便一定会被抓着问很久。
所以在那些故事里,顾泯很少提及那些女子。
“赶紧说!”
洛雪已经很生气了,顾泯要是不想下一次回到柢山,迎接他的是那些“可口”的饭菜的话,这会儿就应该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权衡利弊了一会儿,顾泯终究还是开口了,这一次故事里有了柳邑,但是有很多细节,他还是将其藏了起来,没有说出口。
至少是第一次相见的表现。
他用极快的速度告诉了洛雪这个故事。
后者想了想,然后说道:“小师弟,你不会连她的师承都不知道吧?”
顾泯一愣,然后想着这件事,有些失神,这事情他还真是不知道,之前一起进洞府试炼,问了对方,却没有得到答案。
他揉了揉脑袋,看着柳邑的背影,心想这位的师门应该也不是普通宗门,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座。
难
不成是北陵的?
顾泯想不清楚,只是想知道这件事,倒也简单,只要写一封信去问问豫皇子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豫皇子,还会不会回信。
毕竟顾泯的身份有些太迷离了。
……
……
雾野僧和白玉尘不见踪影,修行者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雾野僧这样的人物愿意好好和他们说话,不要觉得理所应当。
带着这个感悟,很多修行者向六尘和尚辞行。
虽然之前雾野僧也说了,不要急着走,谁也不知道出海之后会不会受到波及,但他们确实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六尘和尚也不阻拦,修行者们离去,是他们的心意,他不会说些什么,就像是雾野寺从此要去陆地上,也是雾野寺的心意,别人拦不下。
顾泯找到六尘和尚,问道:“大师,雾野寺既然要在陆地上做些事情,不知道是由哪位大师亲自负责呢?”
六尘和尚笑道:“贫僧在海岛上听师父讲经听了很多年,这个时候让贫僧离去,贫僧自然舍不得,因此只能劳烦师兄了。”
顾泯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师兄就是六明和尚,六明和尚虽然已经在陆地上有了很多好名声,但之前那个云山的修行者所说的,雾野寺搅 弄风云的说法,肯定也有很多人相信,所以六明和尚反倒是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他从不说谎话的名声,能够帮助他做成很多事情。
“这倒是最好的选择。”
然后顾泯向六尘和尚请辞。
六尘和尚挽留道:“家师似乎很欣赏小施主,留在岛上,家师说不定也能指点小施主一番,何必急着离去?”
因为之前破庙的事情,六尘和尚对顾泯颇有好感。
所以他很愿意帮助这个小家伙。
顾泯却是摇了摇头,他想着帝陵的事情,他很想去看看,一来是为了验证一些问题,二来便是为了李乡。
李乡既然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大宁皇族的后人,那么自己呢?
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没有遇到雾野僧之前,他甚至想着,自己或许就真的是那位大祁皇帝的皇子了,可是后来雾野僧一言断定,他是顾家的后辈无疑。
那么他便相信自己绝对
不是大祁的皇子,而是顾家的后辈。
他不知道大祁皇帝是真的认错了,还是假的。
但他从此之后,绝对不会再把自己和大祁的皇子扯上半点关系。
可李乡是他的朋友,不管他的身份如何,他都要去救他。
不管怎么救。
六尘和尚看出了他的坚决,没有再继续挽留,只是说了一句离别赠言,然后便算是和顾泯告别。
之后顾泯和小师姐洛雪以及大师姐阿桑在岸边坐船离去。
浓雾被白玉尘用无上道法破开,此刻尚未合拢,完全不用担心此刻迷路。
再说了,只要阿桑愿意,她完全可以乘着符箓离开,而不是这条船。
在海面上缓行,四周的景色看不出什么变化。
小师姐洛雪不知道又在生什么气。
阿桑坐在最前面,依然是没有什么话要说。
这位大师姐,性子一如既往,似乎不会怎么改变。
顾泯靠在船尾处,没有去看洛雪,他知道小师姐生气,但不知道怎么哄,所以没有说话。
不过女人这种生物,你要是不哄,似乎局面便会更糟。
所以洛雪嘟着嘴,哼唧了一声。
她的样子像极了顾泯小时候见过的那些小女孩,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朝着大人做这个表情。
顾泯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
这还了得!
这还了得,这自家师姐都很生气了,不哄就算了,居然还在笑,洛雪很生气,一生气,就把顾泯从船上推了下去。
噗通一声。
顾泯便滚到了海里。
好在也是个修行了好些年的修行者,他很快便从海里游了上来,一个脑袋露在海面上,头发已经被打湿,虽然还是那么好看,但已经和之前不一样。
这是一种别样的东西。
顾泯有些伤心的说道:“小师姐,咱们这个交情还不够吗,怎么还要把我扔下海里喂鱼?”
洛雪本来还很生气,听着这话,又有些心疼顾泯,这就要伸手把他拉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顾泯却是发现海面上有一片海水变成了血色。
看着很是吓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斜风细雨不须归
顺着那片血色的海水看去,是枯坐在小船上的雾野僧。
他飘在血海里,像是一尊普度众生的活佛。
顾泯有些吃惊,之前两位四海之主交手,他能想象到结果一定会很惨烈,却没有想到,雾野僧竟然会以这种状态出现在他身前。
一片血海里,雾野僧看着有些疲倦,那条小船缓缓到了顾泯他们这条船旁,雾野僧说道:“上来一叙。”
他自然是对顾泯发出邀请,这一点谁都知道,阿桑不可能拦着,洛雪则是有些惊讶。
顾泯从船上跳到了雾野僧的那条船上,只是跳过来,便已经看清楚了雾野僧肋骨处的伤口。
还在流血。
雾野僧微笑道:“他比我年轻很多,朝着前面走去的步子没有停下,再过几年,我便就是想拦一拦他,都不太可能了。”
顾泯没有想到雾野僧会说这个,一时间有些失神,但还是很快问道:“他到底用刀还是用剑?”
雾野僧没有想到他居然是问这个,想了想,这位南海之主还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他用手。”
顾泯觉得这不是个好笑的笑话。
雾野僧说道:“我要说的事情,不是这个。”
顾泯说道:“大师请讲。”
“白玉尘这些年一直都待在那座万丈雪城里,几乎从来不离开,可他每次离开,都是去大应王朝的皇城,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雾野僧咳嗽了几声,看起来真是之前受了不轻的伤。
顾泯当然不清楚。
这应该极少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是大顺王朝的亡国太子,这辈子只怕就只是为了复国而活着了。”
雾野僧轻声说道:“现在你懂了吗?”
顾泯没说话,大顺王朝是大应王朝之前的北陵王朝,但后来被大应王朝所灭,白玉尘便是大顺王朝最后的那位亡国太子,这些年一直都为复国而活。
他走得那条路,也就是最简单和最直接的那一条。
足够强大,直接杀死那位太后。
只是这件事,理论上可行,却一直没能成,因为雾野僧一直都在,他因为念着旧情,所以拦着白玉尘拦了很多年。
“我让人带着你来,就是为了让你见见他,好了,我所有要讲的都讲完了。”
雾野僧苍老的面容上再度露出疲倦,“希望我在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能看到你有所选择。”
顾泯跳回到之前的船上。
顾泯想要说些什么,雾野僧却是摇了摇头,然后他的那条小船已经掉头朝着海岛而去,他不想再听顾泯说些什么。
他很快便消失,身影都看不见。
顾泯看着雾野僧的背影,若有所思。
雾野僧的想法,他懂了。
但他却暂时不能给出答案。
船在海面上漂啊漂,很快便漂到了岸边,这是南海之畔,是之前南楚国的边界。
再次踏上陆地,顾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看着远处的渔船,想起了鱼脍。
忽然,远处的天空里响起一声鸟叫。
一头巨大的青鹰出现在天空中,看着那头青鹰顾泯当然知道那是大祁军方的通讯工具之一,这青鹰的速度极快,而且在云层里极其隐蔽,即便是一般的修行者都没办法发现他,因此用这样的青鹰来传递战报再合适不过。
随着那声鸟叫,有一个黑色的圆珠从天而降,正好落在顾泯的头上,顾泯伸手接住,发现这是一封信。
是豫皇子寄出来的信。
他是大祁的皇子,虽然不是最受宠的那个人,但想来借用军方的青鹰来传递消息也是个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为何知道顾泯在南海之畔,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柢山和南海有了一层关系,从此之后,咸商城的那些皇子再看顾泯,就不能单纯以柢山弟子来看了。
甚至此刻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想象柢山重新成为世上一流的剑宗的光景了。
至于顾泯和大祁皇帝身上的那层关系,随着他们知道李乡就是大宁王朝的后人之后,便对此没了多少想法。
大概谁都没想到大祁皇帝心思有这么深沉,既然有这么深沉,之前这么刻意表露出来的事情,自然也不该是那样了。
只是这封信里,只是在说,咸商城正在发生的事情。
最后豫皇子请顾泯再去咸商城。
是为了帝陵的事情。
顾泯没有再看那封信,只是看着天空,心想自己那位朋友到底如何了?
……
……
李乡的待遇和之前有了些不同,但也没多大不同,他只是从那六位小国国君的住处搬了出来,住到了独立的院子里。
门前门后有着数位修行强者看守,而且这个住所绝对秘密,除去大祁皇帝和看守的修行者之外,没有别的人知道。
今夜的月光很不错,大祁皇帝坐在凉亭下,看了一眼天边的明月,然后缓缓说道:“朕等了很多天,你如果还不回答朕的问题,之后打开帝陵,朕会杀了你。”
大祁皇帝是一座王朝的帝王,更是南陵最强的修行者,他要一个人死,会是很容易的事情。
而跪在地上的李乡,始终沉默着,他没有张口,低头看着地面,眼里透着坚决。
大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道:“你不如他,如果是他,不会跪。”
这是夸赞,却不是对自己,想来怎么都会有些失落才是,可李乡不这么觉得,他只是沉默。
他不会去回答大祁皇帝问题,因为顾泯是他最好的朋友。
大祁皇帝看着李乡说道:“既然你才是那个人,那他如果不是朕的儿子,谁又是,难道是你这个废物?”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就连厌恶都没有,只有漠然。
仿佛李乡根本不值得让他生出情绪。
李乡低着头,心里想着,原来自己是所谓的大宁皇族后人吗?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
不管是已经去世的父母,还是别的人,都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他就是那个大宁皇族后人。
“陛下,您真的打算杀了我?”
李乡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大祁皇帝的眼睛问道:“我的
血能够打开帝陵,打开帝陵之后,我就要死?”
大祁皇帝完全没兴趣去回答这个问题,他心中隐隐想到了某些事情,但是并没想透,所以才想让李乡来说说,可谁知道他竟然是把他和顾泯的情谊看得如此之重。
李乡额头上满是汗水,他就这样看着大祁皇帝,仿佛一定要一个答案。
大祁皇帝有些意外,他没能想到,原来李乡还敢这么看他。
“只要告诉朕想知道的,朕不会杀你。”
大祁皇帝再度开口,声音冷淡到了极致。
李乡张了张口,仿佛就要说出那个困扰着大祁皇帝很久的秘密,但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天边忽然闪过一道剑光。
与此同时,一道强大的气息在院墙那里生出。
大祁皇帝面无表情,身形一顿,整个人却是直接从凉亭里消散开来,而李乡感觉自己也被一道巨浪推开,落到了不远处的湖里。
水花一片。
那道剑光斩开凉亭,留下一个光滑的切口。
另外一道强大的气息轰碎院墙。
一袭黑色帝袍的大祁皇帝已经出现在了屋顶,就在一轮明月前。
在庭院的一处飞檐上,一个苍老的剑修提剑而立,那人生得仙风道骨,光是一看,便知道是得道高人。
另外一位面容愁苦的中年男人立于庭院下,手里提着一杆长枪,身上杀伐之气十分浓郁。
这两人都是金阙境,而且绝对还是金阙境里的高手,只怕比起来大祁皇帝,也差不了多少。
大祁皇帝看着这两人,脸上有了些怒意,但还是平静的开口,“柳长宁,没听说你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来行刺朕。”
大祁皇帝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遭遇一次刺杀,但是从来没有过两位金阙境的修行者潜入咸商城来杀他的事情。
任何金阙境的修行者,进入咸商城之后,都应该会被他立即知道,这能瞒过他,只能说明咸商城里有人接应。
能够办成这件事的,说不定又是他的某个好儿子。
那个叫做柳长宁的老剑修笑着说道:“陛下这些年应当是寂寞了,不然怎么没有一招便将老朽打得说不出话来。”
很显然,柳长宁是知道了当初东海之主孟秋池在咸商城和大祁皇帝一战的事情了,之前一交手,他已经笃定对方是受了伤。
当然,若不是大祁皇帝受伤,他们是不会来做这些事情的。
“朕即便再怎么不堪,也不是你能挑衅的,让姚错来还差不多。”
北陵剑府的那位姚剑仙,被称为天下剑道前三,在世人眼中,在剑道上能够和他平分秋色的,只有那位剑庭的蓝临真人。
至于能胜他的,当然只能是那位女子剑仙。
当然,这要依着蓝临真人来说,还有一个梁拾遗。
“姚府主不会做这些事情,只能老夫代劳了。”
柳长宁说道:“这次特地和徐宾道友一同前来,便是想试试,能不能杀得了陛下。”
听着徐宾的名字,大祁皇帝这才看了看那个提着长枪的中年男人,大应王朝很多年前有一个少年军卒如同彗星般崛起,只用了短短二十年,便已经成为了一州军府的主将,可谓前途光明到了极点,但是后来却是因为和那位大应太后不和,辞去了军职,开始潜心修行,然后大应失去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修行界收获了一位大修行者。
前些年,他更是成为了金阙境的修行者,成为了一代枪法名家。
大祁皇帝笑道:“徐将军既然厌了大应,何不来我大祁,朕别的不说,一州军府主将的位子还是能给出来的。”
相比较起来柳长宁,大祁皇帝对于徐宾的欣赏,丝毫不掩盖。
徐宾淡然道:“既已生在北陵,不敢忘记。”
大祁皇帝说了一声可惜。
不知道是可惜他没有答应,还是可惜他要来杀自己。
站在屋顶,看着这两人,大祁皇帝忽然对着池水里的李乡说道:“朕忽然有些欣赏你了,敢算计朕的人很多,但是像你这样,几乎便要成功的,还是很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很随意。
然后他看着柳长宁和徐宾说道:“来试试能不能杀了朕。”
然后大祁皇帝从屋顶里走了下来。
……
……
大应王朝和大祁王朝,隔着一座帝陵,但谁都想着摧毁对方,一统世间。
但双方僵持了很多年,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除去是因为两方的国力这些年一直旗鼓相当之外,还有就是大祁皇帝和那位大应太后,都还活着。
白玉尘想要杀死那位大应太后,因为杀死那位太后之后,不管他怎么做,大祁都一定会发兵北上,开启一场大战。
而他就会在这场大战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应王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一直都在尝试着如何去杀死大祁皇帝,之前很多次的刺杀便是证明。
但是那些刺杀都无一例外的宣告失败了。
此刻的大祁皇帝,却是这些年里,最虚弱的时候,因为之前孟秋池来过咸商城,然后大祁皇帝受伤了。
加上很多修行者都来了咸商城,于是今夜,便有了这场刺杀。
其中一方是北陵剑道排进前三的剑鬼柳长宁以及那位之前被称为军神的徐宾,而这一方,便是已经受伤的大祁皇帝。
这场刺杀看起来已经是势均力敌。
但最终结果怎么样,还是需要时间才能告诉世人。
但现在,战斗开始了。
柳长宁的剑光率先为战事拉开帷幕,他的剑道造诣极高,在北陵那边人尽皆知,所有人都说在北陵,他只差姚错一步。
在剑道上追寻了很久都没能赶上姚错的柳长宁选择了别的方向,因为选择,才会来到这里。
无数的剑光在夜色里绽放开来,就像是一朵朵美艳的鲜花,但这些鲜花又是最可怕的物什,因为一旦不注意,便有可能被它们割开喉咙。
剑光朝着某处照耀而去,很快便碰到了一抹黑色。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不会被光照透的,比如这抹黑色便是其中之一。
那抹黑色是大祁皇帝的黑色帝袍,他看到了那些剑光,然后挥了挥衣袖,一道强大的气息在
袖里生出,拂过一片夜色,然后落在剑光上。
碎裂的声音传来,那些明亮的剑光很快便变成了碎片,好像是一片片被打破的铁片。
这只是才刚刚一交手,大祁皇帝就直接将对方的手段破开,这种境界战力实在是可怕得无法言说。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杆闪着银光的长枪落到了他的眼前,徐宾握住长枪刺向了大祁皇帝的黑色帝袍。
他在战场上熬了二十年,经历过无数次战争,当然知道该什么时候出手,才是最好的时机,该刺什么地方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在战场上,不管是谁,首要想着的都是活下来,然后杀死对方。
所以战场上学来的东西,往往最简单,又是最实用的。
大祁皇帝当然不是普通的士兵,但徐宾这么多年在生死之间的厮杀,早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当然有着最为明确的判断。
可是下一刻,他却有刹那的失神。
因为这一枪刺空了。
大祁皇帝从他面前消失了,再度出现的时候,他黑色帝袍已经笼罩了柳长宁的身影。
徐宾一皱眉,赶紧转头,下一枪仓皇刺出,这一枪不求能够伤到大祁皇帝,只想着要为柳长宁解决当下的困境。
但他没有想到,大祁皇帝原来一直的目标都是他,在这一枪刺出的同时,黑色帝袍便笼罩了过来。
面无表情的大祁皇帝盯着徐宾,伸手握住了银枪的枪杆,一股磅礴的气机在那里炸开,砰地一声巨响,徐宾硬生生扛下了大祁皇帝一击,他吐着鲜血,朝着远处掠去。
徐宾想着,这个时候柳长宁的剑也该到了才是。
他用重伤换来柳长宁出剑的机会,想来对方一定会好好把握住的。
是的,柳长宁怎么会放弃这么个好机会,他的剑已经刺出,用的是他这辈子最擅长,同时也是杀力最强的剑诀。
这一剑无比之快,想来不会有人能够躲得过去。
他似乎已经看到大祁皇帝重伤以及身死的下场了。
但实际上,他看到的只是长剑刺入黑色帝袍里,然后看着大祁皇帝一点点消散,重新出现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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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祁皇帝站在远处看着他,一脸冷意。
徐宾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想着若不是大祁皇帝已经重伤,光是之前这一来一回,他们其中一个人便好像会死在这里。
没有任何的例外。
大祁皇帝,这位南陵第一修行强者,果然名不虚传。
徐宾没有任何心情再多想,他一握银枪,又继续杀了出去,他现在已经是重伤,若是再被大祁皇帝击中,只怕距离死亡就很近了。
可他不害怕,他甚至想着若是自己的死去,能够让大祁皇帝付出重伤乃至身死的代价,也是十分值得的。
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柳长宁会有很大的机会杀死大祁皇帝,然后大应王朝会南下,一场浩荡的灭国之战,就会拉开帷幕。
那个时候若是他还活着,就一定要回到军伍里,带着大应的儿郎,却完成千古伟业。
那是一个军人最伟大的事业。
哪怕今天他死去,也没什么问题。
可事情总不会顺着某个人的想法这样发展的,不然这世间该有多无趣?
大祁皇帝一声厉喝。
天幕之上忽然有巨大的雷声响起。
乌云笼罩咸商城。
这位南陵的帝王看着眼前的两个修行者,面无表情,但杀意已经弥漫开来。
如果之前还有余地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只怕只有不死不休几个字了。
大祁皇帝的大手从黑色帝袍里伸出来。
那是一双十分白净的手,手指修长,就和真正的贵族子弟一样,当然了,大祁皇帝就是南陵最尊贵的人,自然也该如此。
他伸出那双手,天幕开始下雨。
有雨珠落到他的手上。
同一瞬间,柳长宁和徐宾同时脸色大变。
开始下雨了。
……
……
暴雨突袭长街,整个咸商城都被笼罩在暴雨之中,在离着皇宫不远的一座府邸里,有个看着有些病态的年轻人站在窗边看着这场暴雨,有些癫狂的说道:“下啊,下啊,彻底洗洗吧!”
在他身后,则是有很多中年人,他们看着这个年轻人,表情各异,很多人是带着怀疑,很多人却是有些高兴。
更多的人却是面无表情,因为谁都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而今晚之后,他们的命运又是什么。
今夜的咸商城,有很多宅子都一直灯火通明。
三公的府邸也是如此。
太傅正在窗前读书,借着昏黄的油灯,太傅看着那本某个小国的史书,正好翻到了谋朝篡位的一页。
他有些沉默,片刻之后更是合上了书,站了起来。
然后他长久的叹了口气。
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片刻之后,他生出了入宫的想法,唤来了府里的管事,却被告知今天早朝之后,陛下已经有了旨意,说了不让人晚上入宫。
就连太傅也不行。
……
……
太宰顾白靠在窗边喝酒,在他身旁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是府上的侍女。
看着这场大雨,那个侍女忽然说道:“写首诗吧?”
顾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你很久都没写诗了。”
听着这话,顾白这才斥道:“我练剑都来不及,哪里来的时间的写诗?”
那个侍女却是不以为然的说道:“孟秋池的那首诗被咸商城的百姓传了很久,你不写一首压过去?”
顾白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何必和他比?”
侍女央求道:“你写一首吧,就当是给我写的行不行?”
顾白皱着眉头,好像是觉得对方有些过分了,正想着要不要明天换个侍女,但想了很久,他看着这场大雨,忽然便说道:“研磨。”
侍女很高兴,很快便去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接着顾白提笔,写了一句诗。
“斜风细雨不须归。”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雨瓢泼
随着暴雨而至,那些在夜色里的剑光变得暗淡不少,柳长宁的剑太过刚烈,不适合在暴雨里施展,倒是徐宾的银枪,在暴雨里显得更为灵动了一些。
他是杀气十足的沙场悍将,不管什么天气都不能影响他的发挥。
但那袭黑色帝袍,只怕会是这世间最强的一人,即便重伤,或许也没那么容易就死在这里。
至少要带着一个人一起死,另外一人也该是重伤。
但不管是柳长宁还是徐宾,似乎都不在意。
大祁皇帝更是面无表情。
这位金阙境的绝世强者,在咸商城待了至少百年,没有任何人能在这座城里战胜他,更妄论杀死他。
对于这一点,他有十分强烈的自信。
所以开战至今,他都还没有感受到一点死亡的气息。
如今他避过一道剑光,然后果不其然的在那道剑光之后见到了一点银光。
那杆银枪如同一条银龙,呼啸而至。
夜幕无光,只有偶尔出现的闪电,才能照亮徐宾的脸,他的脸有些煞白,血色尽去,这代表着他的伤势绝对不轻。
但这一枪,威力依旧。
大祁皇帝看着那刺向自己胸膛的一枪,沉默了片刻,在枪尖快要临近胸膛的时候,这才伸手握住了枪杆。
那只白净的手似乎还没有用力,便已经将这蓄势许久的一枪按下了。
徐宾握着长枪,却一直在用力。
大祁皇帝叹了口气,有些感伤的说道:“若我大祁军方,有几个人都像是你这般果敢,朕早已经发兵北上了。”
一统世间,一直都是他的愿望,即便是打开帝陵寻找到金阙境之上的秘密,其实也是为了北上。
他对长生没什么渴望,至少在现在没有什么渴望,他现在的渴望,还是在于一统世间这件事上。
徐宾第一次认真地看向大祁皇帝,他发现这个藏在黑色帝袍下的南陵帝王,眉目之中有着无法言说的魅力,这是一位雄主应有的东西,他没有别的感受,只是有些惋惜,如果大祁皇帝是大应皇帝,只怕大应早就一统世间了吧?
当人们都开始感叹,那其实说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之中,或许有一个人已经要临近死亡了。
现在便是最后的时间。
大祁皇帝朝着前面走了一步,徐宾却没有退,他在腰间抽出了一柄铁刀。
他曾经是一个军人,身上自然时刻都需要有着杀人的武器。
舍弃长枪,他双手握住铁刀,重重
地朝着大祁皇帝砍了下去。
这一刀蕴含着徐宾这一辈子最强大的杀意,里面透露着迫切以及无数美好的愿望,但能不能成真,还不好说。
大祁皇帝看着他,眼里还是没有表情。
他手里还握着那杆银枪。
枪头朝着他,另外一边朝着徐宾。
然后他举起了银枪。
铁刀落到了银枪上。
雷声响起。
闪电出现在了夜空中。
徐宾的刀断了。
他的银枪是大应王朝最好的工匠铸造,是他过往很多年里,最信赖的伙伴。
大祁皇帝将银枪扔了出去,银枪的枪尾,撞向了徐宾的胸膛。
没有枪头,但还是穿过了他的胸膛。
而且被这股巨力带着,徐宾撞碎了院墙,落到了远处的废墟里,如此来看,这位大应军方的传奇人物,就此失去了在战场的存在感,至于会不会死,还不好说。
这也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很快很快,以至于柳长宁还没能做出反应,他的剑还在远处。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徐宾已经退出了今夜的战场。
他眉头皱起,看着如同山岳一般的大祁皇帝,心中有些打鼓,他不知道大祁皇帝此刻是不是强弩之末。
短暂犹豫之后,他还是决定再递出一剑。
剑光撕开雨幕,落到了大祁皇帝的身前,让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刺啦一声,那件黑色帝袍,竟然被他的剑,斩开了一道口子。
黑色帝袍下是什么?
难道是另外一件黑色衣衫。
还是大祁皇帝的肌肤?
柳长宁没能看见,因为在他还在震惊这一剑的时候,大祁皇帝的一只手已经搭上了他的咽喉。
那只手无比的完美。
但却让柳长宁感到无比可怕。
现在那只手已经不是手,而是死亡,是生命的结束,没有人愿意死去,但很多事情又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于是在那只手开始用力之后,柳长宁的剑从手中跌落,落入了湖中,他死得不能再死了。
大祁皇帝松开了手,于是柳长宁的尸体也跌落了下来。
大祁皇帝站在暴雨中,朝着远处的废墟走去,只是在废墟里站了片刻,便知道徐宾已经遁走。
他受了重伤,如果没有人帮助,想来是怎么都离开不了咸商城。
而之前帮助他进城的那个
人,为了保住那个秘密,只怕会杀死他,所以不管怎么看,徐宾都该死了。
可大祁皇帝不这么想,他知道帮助徐宾入城的,一定是他的某个儿子,可他了解自己的那些儿子,知道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力杀死徐宾。
他摇了摇头,不是因为可惜徐宾,毕竟他要是铁了心要杀他,最后一击便不是枪尾而是枪头了。
而且也会更准确一些。
那一枪绝对会要了他的性命。
可惜他一直都是个惜才的人,有些心软。
大祁皇帝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只是转身走回了那座小院。
他站在瓢泼大雨里,看着那个趴在湖水里,脸色异常苍白的少年,嘴角有些嘲讽。
今晚的这场大战,李乡从头到尾都看得很清楚,他看到了大祁皇帝的强大,以及他对于这场战斗无与伦比的掌控力。
他就像是这天地的主宰,所有的人和事物,都要向他低头。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还不肯告诉朕吗?”
大祁皇帝看着他,言语已经有些寒冷。
夜幕中出现一道闪电,将李乡的脸照了出来。
异常苍白。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长街震动。
马蹄声响起,这是巨大的声响。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匹马会有这么大的马蹄声,这说明至少是数百匹马马蹄的声音,但这声音太过于整齐划一,就像是一匹马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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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尽头,至少数百个身着甲胄的骑卒纵马疾驰。
这是咸商城里的御林军,远远算不上大祁最好的军伍,但就是这御林军所展现出来的,也是极为强横的战斗力。
为首的那个披甲将军在院子前停下,翻身下马,然后跪在了破碎的院墙外,低声道:“臣奉旨来此,请陛下降旨。”
那个跪着的将军是御林军的统领,名为洛寒山,可以说是大祁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他行事向来只听圣旨,别的事情,一概不管。
比如今夜,大祁皇帝让他此刻来,他便此刻来,绝对不早一刻,也不迟一刻。
“去看看朕的儿子们在做什么,哪里人多了些,便给朕带回来。”
这句话说得有些模糊,但洛寒山很清楚,他说了一声遵旨,然后转身上马,于是那数百个御林军,便朝着咸商城某处而去。
马蹄声渐渐消失。
大祁皇帝再次看向李乡。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夜不安
今夜自然不会很平和,暴雨都来了,灾难当然也不会远。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大祁皇帝下了决心,便没人可以抽身而退,尤其是那个谋划着,更是首当其冲。
他今夜的日子不会好过。
当然在这之前,很多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潮水一般的骑兵闯入了那几座府邸,在暴雨里,那些沉默的军卒就这样砸开了那些大门,冲了进来。
而那些宅院的主人,都很沉默,没有一个人对这景象发表过什么看法,而别说不满。
大皇子的府邸里,大皇子正在书房里看着那些人,在他身侧的管事有些不满的说道:“就算是陛下,也太过了吧?”
听着这话,大皇子转过头来,看着那个管事,有些怒意渐渐生了出来,然后他一巴掌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那管事露出了极为错愕的表情,好像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大皇子会这么对他,实际上他也的确应该有这样的表情。
因为他不是一般的管事,他是大皇子母妃的弟弟,论辈分,大皇子要喊一声舅舅,朝中的大臣,不管是谁见到他,都要以礼相待。
他之所以会在大皇子府邸做管事,完全是为了帮助大皇子朝着前面走去,让他有朝一日成为大祁的皇帝。
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却被自己的外甥,打了一巴掌。
大皇子面目狰狞,但声音却压得很低,“我的好舅舅,你怎么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这个大祁是父皇的,他不给,谁敢抢,抢就是给自己掘坟,你看着吧,今晚过后,孤一定会少一个弟弟,而我的好舅舅,如果您还是不明白,以后还敢轻视父皇,迟早有一天,进入宗人府的,一定是我们!”
……
……
看着那些御林军闯入庭院的时候,豫皇子正在书房和那个儒士正在下棋。
听着那些军卒走动的声音,豫皇子并不在意,只是看着眼前的棋盘,落下一颗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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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士笑道:“殿下的处境会越来越好。”
他们已经可以预见,今夜之后,又一位皇子会被打入宗人府,加上之前被打入宗人府的淳皇子,那么大祁皇帝的六位皇子,就只剩下了四位。
距离皇位自然更近了。
豫皇子说道:“似乎自从顾泯出现之后,孤的哥哥和弟弟们就都总是犯错了。”
儒士点头,他想了想,看着豫皇子说道:“几位皇子之前距离皇位都比殿下近得多,当然沉得住气,但自从那个少年出现之后,皇子们都感受到了威胁,方寸大乱,自然便要走上几步错棋。”
“不过这样看来,殿下才是真正的国手,一路行来,竟然是没有一步踏错。”
儒士有些佩服,这都是肺腑之言。
豫皇子苦笑道:“先生言重了,就是因为孤的棋力不高,所以孤什么都没做,孤太明白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是咸商城的主宰,也是大祁的主宰,没有任何人可以忤逆他,换句话说,生在这座城里,我们又拿什么去挑战他?本来都是个死,还要去尝试做什么?”
儒士点头,但还是感叹道:“天子之位,九五之尊,想来还是有很多人忍不住诱惑的,不过雏鹰羽翼未丰,拿什么和万兽之王斗啊?”
豫皇子笑了笑,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但是他的兄弟们因为筹码一直比他多,所以一直都会生出很多不该生出的心思。
反倒是他,筹码最少,最不敢乱动,往往能熬到最后。
儒士忽然问道:“殿下之前写了信要那个少年来咸商城,他还会来闯这龙潭虎穴?”
豫皇子放下茶杯,轻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儒士一惊,有些犹豫的问道:“陛下的那个皇子,真是他?”
“孤也不知道,但孤知道,他要是父皇的儿子,那这皇位便一定落不到我们手里,所以孤要将他趁早拖进万丈深渊。”
豫皇子眼里有无数的决心,因为这是为了皇位,容不得人不坚决。
这样坚定的心志,正是一个上位者应该有的。
……
……
暴雨在天亮的时候也消失了,那些御林军经过一夜,抓了很多人,朝堂上的大臣少了五分之一,那些空出来的位置,在短短一个早朝的时间,便被补齐。
似乎对于这座王朝来说,什么国之柱石,什么非你不可,都是假的,只要大祁皇帝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换上一批效忠于自己的臣子。
而那些臣子,也能够继续为这座王朝做出他们应当做的事情。
很多人后知后觉,这个时候才想到了一个事情,原来这座城里,只有一个人不能反。
很快,早朝便结束了,坐在龙椅里的大祁皇帝却一直都没有起身。
在他身边一直伺候着的老太监看着被黑色帝袍映照的脸越来越白的大祁皇帝,生出了很多担忧。
“陛下。”
老太监担忧的喊了一声。
大祁皇帝眉间有些疲惫的意味,微微闭眼,沉默了很久之后,这才说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一定要逼朕让步?”
老太监听着这话,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前些天大应王朝的使团便已经来了咸商城,那些南陵北陵的修行宗派,也派人来了。
此刻咸商城里,恐怕有不下十位金阙境的修行者。
这些修行者,来这里都是为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之后,要得到进入帝陵的许可。
如果大祁皇帝不愿意,就会发生很多事情。
昨晚的事情,便是其中之一。
大祁皇帝眯着眼睛,低声说道:“午后让大应的使团来见朕。”
……
……
大应王朝的使团以言亲王为首,这位是大应王朝那位幼帝的亲叔叔,生得不算高大,容貌也不出众,他不是那位大应太后的儿子,之前差一点便被推上了皇位,好在之后他显露出了不错的修行天赋,这才没能成为一只笼中雀,大应朝堂很多人都认为他应该是那位大应幼帝的靠山,但实际上言亲王的心一直向着那位大应太后。
若不是这样,也活不到如今。
或许活到如今,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他是个金阙境的修行者。
此刻他正在大祁安排的驿馆的某个房间里,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
这房里有非常浓郁的药味。
那个男人的胸膛上有一个圆形的伤口。
正好在心脏和气府的中间,不管是往左偏一点,还是往右偏一点,他都很可能已经身死。
不过他的运气好像真的很不错。
所以现在他还活着。
只是气若游丝,随时有可能死去,
言亲王站在床边,看着徐宾,听着身后的下属说着皇宫里传来的旨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柳长宁当场身死,徐宾也是重伤垂死,他之前甚至还和孟秋池有过一战,若是这样都还不是重伤,便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昨夜的战况十分的惨烈,两位金阙境的修行者联手刺杀大祁皇帝,却还没有得手,一死一重伤。
但如果这样,大祁皇帝还是什么伤势都没有的话,别说是他,只怕整个修行界都不会相信。
重伤的大祁皇帝,会让这次的谈判更容易一些。
一个人如果极其虚弱,那么就有很多方法能让他低头。
所以即便是在昨夜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言亲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反而,他还会觉得十分有必要。
也很划算。
“给太后报喜。”
言亲王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出了房间。
来到小院,看了看天色,他便朝着外面走去,登上了一架早已经等着的马车。
大祁皇帝说是要让大应王朝的使团来见他,但事实上,有资格见他的,只有这个言亲王。
马蹄声响起,马车缓缓驶向皇宫,然后在宫门前停下。
言亲王看着这完全和大应王朝的皇城不一样的皇城,有刹那失神,不过他还是很快的回过神来,朝着远处走去。
进入宫道,一直向前。
很快便能看到那座大殿。
以及看到那座大殿前,站在栏杆边的男人。
那个穿着黑色帝袍,依旧有些不可一世的男人。
言亲王将视线收回,然后看向了别处。
那里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也姓姜,封号是胡王。
他是大祁皇帝最信任的皇族,也是一位强大的修行者,看着他,言亲王沉默地想着。
原来大祁皇帝是真的很虚弱了。
不然依着他的骄傲,怎么会让胡王在这里护驾?
想着这事,言亲王对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多上了很多信心。
他来到栏杆前,和那位大祁皇帝对视。
大祁皇帝看着他,面沉如水。
言亲王跪了下去,当然是单膝,这是礼节,也表示尊重。
“柳长宁的剑不怎么样,但徐宾的枪还不错,所以朕没让他死,想看看过些年,他会不会有些进步。”
站在栏杆前,说着这些话,好似天边的白云一般缥缈,这是淡然和不在意。
说起昨夜的杀局,大祁皇帝似乎并不在意。
言亲王知道,但不能接话,因为他一旦接话,便意味着他知道昨夜的事情,即便他真的知道,也不能表示出来。
“陛下修为通天,自然没人能威胁到陛下的安全。”
言亲王小声说着话,似乎充满了谦卑。
“朕知道大应要什么,如果是以往,你已经死了。”
言亲王情绪没有什么变化,听着这话,反倒是心里还有些窃喜。
“那个老妖婆还能活多久,你觉得你们还能拦朕多久?”
大祁皇帝看着言亲王,眼神透着战意。
言亲王依旧是轻声说道:“太后她老人家身体康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还能活很多年。”
即便是大祁皇帝如此出言不逊,言亲王还是这么谦卑,他不想激怒一头受伤的狮子,因为这样下场会很可怕。
但一头已经受伤的狮子,会让猎人很开心。
大祁皇帝越是表现出来富有攻击性,最后战胜他的可能就越大。
所以很多事情,不必太过担忧。
“说吧,你们要些什么。”
大祁皇帝的声音响起,只是已经有些疲倦。
言亲王小心翼翼的说了些话,又递上了一份名单,大祁皇帝只看了一眼,发现这位言亲王名单里的名字,除去一些成名已久的大修行者之外,还有很多年轻人,那些年轻人里,都是依附着大应王朝的宗派。
“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是,只要陛下能够答应,两国边境,应该还能和平很多年。”
言亲王微笑说道:“陛下为天下做的事情,我们会永远记住。”
大祁皇帝没说话,他只是看着他,想着此刻在咸商城里那些修行者,这种所谓的名单,在之后一定还有很多,大部分的他都只能答应。
那座自己一直想要打开的帝陵,从这个时候来看,似乎真要成为整个世间,所有修行者共同的财富了。
大祁皇帝看着言亲王,平静道:“想进去便进去吧,不过能不能出来便很难说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平分秋色
在大祁皇帝派人和那些修行宗派的代表在某座大殿磋商的时候,顾泯三人来到了咸商城。
从南海之畔来到咸商城,有很远,但他们是修行者,会快一些。
但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大祁皇帝亲自接见了大应王朝的言亲王,在那座大殿前谈了些事情,同意了大应王朝的要求,南北对立的两座王朝,从某种角度来说,才是这个世间最大的两座宗门。
当大祁答应大应的要求之后,才会有后面的事情。
不过之后敲定那些繁琐的事情,却用不了大祁皇帝亲自出面,自然有人会贯彻他的意志。
现在的咸商城充斥着很多种情绪,在百姓心中的,多是愤怒。
靠近街角的一家火锅店里,传来了一阵不满的声音,“这些狗日的修行者,抢东西居然抢到咱们大祁来了,想死也没这么个想法!”
声音很大,甚至都能从火锅店里传出来。
作为咸商城的百姓,这辈子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身在大祁,有律法来治理这个国度,而在律法之上的那位皇帝陛下,便是保护着这个国家不受欺凌的那位君父,可谁能想到,一直在南陵说一不二的皇帝陛下,如今居然妥协了,甚至亲自和大应王朝的甚至谈条件。
而现如今咸商城里,那些出自名门大派的修行者们,正在那座大殿里叫嚣,平日里的风度算什么,只要能在帝陵里拿到确切的好处,他们便都可以像是疯狗一样。
这作派,让这些百姓更是生气,所以现在咸商城的气氛才显得有些古怪。
只是百姓的愤怒没有用,那些修行者要的东西,还没满足,便不会退去。
“说的是,要不是那些无耻的家伙轮番和陛下战,陛下何须退让?”
这话其实没什么道理,大祁皇帝退让是必然的,他不可能顶得住整个世间的逼迫,只是重伤让别的修行者更是得寸进尺而已。
自从那本手札被找到之后,这事情便不可逆转了。
“狗日的修行者!”
食客们又骂了一声,甚至还吐了一口吐沫。
就在这个时候,火锅店里走进了一个身材高大,但是神情阴鸷的男人。
那个男人盯着坐在窗边的两个食客,有些冷漠的说道:“嘴这么臭,还活着做什么?”
他是一个修行者,也是之前听着这两个食客说话的修行者,他本来便对这些普通凡人没有任何好感,若是放在以往,在咸商城里听着这话,他要考虑几分,因为大祁皇帝在,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很在乎自己的子民,但是为了几个百姓处死他,代价并不大,所以在那个时候那位大祁皇帝就一定会杀了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若是他因为杀了几个百姓被人杀死,大祁皇帝还能做什么呢?
杀了他?
那么在那场谈判中,大祁皇帝自然还要继续后退。
每一次后退都是修行者们的胜利,所以他现在是故意的?
中年修行者说完那句话之后,一挥手。
火锅被打翻,鲜红的汤汁溅到了那两个百姓的脸上,然后他们发出了一声惨叫,在地面上滚了几圈。
十分痛苦。
他本可以一招就杀了他们,却用了最慢的办法。
火锅店的食客初时有些惊讶和害怕,但反应过来之后,便有人举起了板凳。
那些食客很愤怒,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没想到那个食客只是骂了几句修行者,便落得了如此下场。
“狗日的,这是咸商城,不是你逞凶的地方!”
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对的,这里是咸商城,是大祁王朝的帝都,平日里哪里有修行者敢在这里逞凶。
听着这句话,食客们都围了上去。
那个修行者则是冷笑着扬起手,一旦他的手挥下,便会再杀死好些人,但他没有什么畏惧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边划过一道剑光,然后一柄剑穿过了那个修行者身躯。
食客们惊掉了下巴,然后便在门外看见了一袭白袍。
那是个中年男人,腰间别着酒壶,看着像是个读书人。
实际上他就是个读书人,还是天底下读书读得最多的那几个读书人之一。
食客们哗啦啦跪下,“拜见太宰大人!”
三公之一的太宰顾白,出现在了这里。
顾白伸手召回那柄剑,平静道:“起。”
顾白没有去看这些咸商城的百姓,而是朝着长街走去,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天幕里有几道光亮出现。
数名修行者出现在这里。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便知道他们和之前那个被杀的修行者是一个宗门。
数位修行者出现在长街上,有些警惕的看着顾白。
顾白看着那些修行者,心想果然是预谋好的事情,那个修行者才被杀,这便来了这么多人,如果不是事前预谋好的,哪里可能有这么快。
站在长街上的修行者里,有一个容貌普通,但看着却有些狠厉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阁下为何无故杀我宗门长老?”
顾白没有理会他,只是举起腰间的酒壶喝了口酒,然后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太宰顾白,三公之一,不管是在大祁王朝还是在修行界里,他都该是这个世间最为出名的人物之一。
但那个男人却没说话,他是真的不认识他。
在之前的布置里,他只知道,只要有大祁的修行者出手格杀了那个修行者,那么后面的事情便成了一半。
他不会和那个修行者打起来,只是摆个样子问问,然后就要把这件事的压力转到那座大殿里去。
至于之前那个修行者是不是宗门的长老,实际上也没有几个人关心。
一切的谋划,似乎在这个时候便已经开始。
但似乎又没有。
顾白问了一句话,“你们知道他无故屠杀我咸商城百姓吗?”
那个男人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话。
在顾白看来,甚至在很多人看来,那个食客不过是骂了几句狗日的修行者,根本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提及某个宗门,自然不是什么大的罪孽。
根本也说不上罪孽。
但他们两个人却死了。
本来两个普通百姓死了也是小事,不会有几个人在意,但现在好像又不一样。
顾白说道:“既然是个局,最后都是要选择的,那我先选。”
说完话,他抽出了腰间的剑,朝着修行者们走了过去。
那个男人脸色大变,因为在这一瞬间他便已经知晓了,眼前这个人不仅是个修行者,而且是比他强很多的修行者。
那他的剑,他们能拦下吗?
答案是不能。
发生在长街上的事情很容易便有了个结局,太宰顾白亲自出剑,斩杀了数位天山宗的修行者。
这件事很快便在咸商城传开了。
深秋的日子里,太宰顾白的名字,又一次响彻咸商城。
上一次也离着不远,就是顾白写了一句诗。
但那座大殿又重新吵闹起来。
那些修行者对顾白的行事十分不满,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指责顾白是因为他滥杀。
就算他有理由杀第一个人,但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呢?
太宰是大祁的臣子,所以这件事最后还是指向了大祁皇帝。
所有的修行者都想借机提出更进一步的条件。
代表着大祁皇帝的臣子们不得不叫停了谈判,然后去深宫里禀告那位皇帝陛下。
……
……
一袭黑色帝袍的大祁皇帝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听着来人说的话,然后挥了挥手,让那人出去。
他闭上眼睛,没有人知道他这个时候是怎么想的。
但想来不管是怎么想的,他这会儿都不应该太开心才对,咸商城的局势都不在他的控制下。
不多时,有一袭白袍走了进来。
是顾白。
他安静地站在某个地方,看起来心情不错。
大祁皇帝有些意外的问道:“你现在是众矢之的,如果你不是太宰,你甚至都有可能被赐死,怎么还能如此平静?”
顾白平静地说道:“因为臣现在也死不了,所以平静。”
大祁皇帝笑了笑,“好一个顾白,但之后你要怎么做呢?这事情已经很糟糕了,你要怎么解决呢?”
“陛下是大祁的君王,这种事情不是陛下应该做的?”顾白看着这位大祁皇帝,并无太多谦卑之意。
说实在话,他是三公之一,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应该是崇文楼的楼主之一,再说的大一些,他就是整个世间所有读书人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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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地位,即便是大祁皇帝,也很难随意的惩处他,即便是现在,他看着犯错,但太傅没有表态,太保没有说话。
他的这种特殊地位,是普通臣子不可以比较的。
“朕总不可能把他们都杀一遍,哪怕朕的确想要这么做。”
大祁皇帝说道:“事情已经很糟糕了,朕不会管你怎么做,反正事情不会更糟糕。”
顾白笑了起来,他很认真的对着大祁皇帝行礼,“多谢陛下。”
这句话真心实意。
然后他转身便要走,大祁皇帝忽然喊住了他,也说了一句话。
“你和孟秋池,还真是平分秋色。”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寒冬时节
没有人知道那座大殿里,大祁皇帝和太宰顾白的谈话。
但是有很多人知道,这件事深秋是不会得出结论的。
于是咸商城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谈判再次开启了。
那座大殿里,负责谈判的不是一般的官员,而是变成了修行者,皇族一方以胡王姜令作为代表,而真正说话的,是一位叫做北玄的修行者。
他在咸商城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官职,也没有很多人听过他的名字,但他作为代表,没有人会表示不赞同。
因为他不仅是一位修行者,还是云起门的太上长老。
云起门的修行者们看着他,有些震惊,在传言里,这位太上长老应该在数十年前便已经死去,谁能想到原来这几十年来居然住在咸商城。
还成了大祁的修行者。
不过谈判这种事情,大概率是不会因为换一个主持者就发生根本改变的,别说这个人是北玄,就算他是大祁皇帝,又能如何?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自己错了。
一个中等修行宗派的修行者提出了为自家宗门多增添名额的事情,但遭到了北玄严厉地拒绝。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修行者,平静地说道:“你算什么,想要更多,就要拿出相应的实力来!”
那个修行者无法言语,提起了前些日子顾白做的事情。
是的,那天山宗的修行者,被顾白杀了这么多,怎么解决?
很多修行宗门是依着这件事作为缺口,一直在借题发挥,而真正的大宗门,却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不管是明月楼还是忘尘寺,都很清楚。只要小宗门得到的好处越来越多,那么他们得到的东西,自然也会越来越多,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变。
所以很多人都在等着这场谈判的结束,当然,在结束之前,他们要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
北玄看着这些人,大声道:“不可能,大祁不可能再次让步,所有的谈判,就只能停步在之前的讨论里。”
这是说,不管顾白做了些什么,大祁都不会为此再退后。
有人冷漠道:“大祁真是家大业大,杀了这么多人,就真不想给出一个交代?”
“那位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大祁王朝固然有王朝伟业,但真就可以无视我们这些修行者!”
“固然是大祁皇帝,又能杀几个人,难不成能把我们都杀光了?”
“对对对,何况他还受了重伤,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他还能拦下不成?”
果然,就像是事先预料到的那样,只要有人说出那句话,之后的事情便要简单很多,所有人都要反对,没有任何人会同意大祁王朝的决断,所以这个局会很难,难到了极致之后,事情便没那么简单了。
难道大祁还真敢杀人不成?
这么多的修行者,还有很多金阙境的修行者,以及四海之主。
一个举措不当,那就是大厦倾覆。
亡国的事情,不是没有可能。
北玄沉默了下去,胡王虽然脸色很难看,但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殿里的事情似乎已经变得不可控。
就在这个时候。
大殿的门被打开了。
有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了门前。
他一身白袍,腰间
一边别着酒壶,另外一边别着剑,看着有些剑侠的意味,但隐隐透露着一股书生气息。
他本来就是个读书人。
还是天底下最出彩的读书人之一。
太宰顾白,出现在了这里。
所有修行者都看向他,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但所有人都不愿意说些什么话。
他们能够把顾白和大祁连在一起,也可以不连在一起,这都是可控的。
北玄对着顾白遥遥行礼。
胡王微微点头。
顾白说道:“听说有人找我。”
他看着修行者们,平静而认真地说道:“现在我来了。”
有人找我,所以我来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没有人会回答。
即便是天山宗的那些修行者,一时之间也没说话,只是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修行者们之前以此为条件,要逼迫大祁让步,却没想到,顾白来了。
他就这样来了。
他的意思好像是要一肩挑起那件事。
谁都知道,之前在咸商城里发生的事情,是个阴谋,顾白杀了那么些人,即便有些罪,也不会因为这件事付出太大的代价。
大祁要考虑天下读书人的看法,而修行者们则是要考虑崇文楼。
那毕竟是一座修行宗门,而且三公都是很强的修行者。
所以没有人想过要顾白偿命,甚至当初修行者们知道是他出手的时候,都有些心烦。
这远不如大祁的某个修行者出手来的好。
但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
顾白看向天山宗的那些修行者,很平静的说道:“要是想报仇,便来。”
天山宗的修行者们脸色很难看,他们不敢做些什么,不仅仅因为顾白的身份,还因为顾白的境界。
他是货真价实的金阙境修行者,是去西海挑战女子剑仙而未死的人物。
这样的修行者,谁能对他做些什么?
所以修行者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事情不可能一直停滞下去。
许久之后,有个人走了出来。
“即便是三公之一,也不该随意杀人。”
看到这个人,所有人都有些高兴,因为这个人不仅是个修行者,还是个金阙境修行者,而且不仅是个金阙境的修行者,还是一个很出名的人物。
他叫刀圣。
应当是这个世间用刀最强的两个人之一。
至于另外一个人,因为很久都没出现了,所以很多人都忘记了。
反正在这个世间行走的修行者里,没有人会觉得有人能够比他的刀更强。
看着刀圣走出来,顾白没有什么表示,可当刀圣说了那句话之后,他才有些嘲讽的说道:“这也是我要对那个死在我剑下的人说的。”
刀圣微微蹙眉,那个事情他知道一些,但没有表态。
“你知道,你所做出的选择,很有可能让你以后再没有这么尊贵的身份。”
顾白是三公之一,如果当时他只杀一个人,那么他现在在读书人的心里,已经有了更伟岸的形象。
可他杀了很多人,虽然太傅和太
保都没有说什么,可谁都知道,天底下的读书人不会没什么看法,那些有些迂腐的读书人已经对顾白有了些不满。
顾白说道:“我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有几个人不懂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当初顾白已经看出了问题,他完全可以选择不出手,但他还是出手了,从大局上来看,当然是没有好处的。
但是顾白当时觉得还不错。
在这一点上,他似乎和孟秋池有着很多共同之处。
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大祁皇帝会说他和孟秋池平分秋色的缘由。
只是这会儿已经入冬了,没有秋色。
顾白看着眼前的刀圣说道:“等我胜了你,再来问问还有谁有意见。”
刀圣没说话,只是消失在大殿里,顾白想了想,也跟着消失了。
顾白的想法很简单,这些修行者想借着那个理由继续施压,他就要站出来,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
当然是打。
只要站到最后,问题就不是问题,那个阴谋就会被破开。
不过他第一个对手便是成名多年的刀圣,很是复杂。
大殿里的修行者有些沉默,之前听过顾白名声的人想着原来这位大祁的太宰大人如此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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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听过顾白名声的则是想着,为什么大祁的这位太宰大人如此狂放?
时间似乎走得很快,并没有过多久,便有人回来了。
是顾白。
他在风雪里,又一次出现在大殿前。
刀圣败了。
那位纵横北陵这么多年的强者,就这样败在了这位南方的强者手中。
顾白问道:“还有谁?”
声音不大,但人人都听得出快意。
这是因为他战胜了刀圣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
没有人知道。
但这会儿有人走了出来。
“道三千!”
那是北陵很出名的一个道士,也是个很强的修行者。
但名声不如刀圣响亮。
可顾白先战一场,此刻很明显不如之前了。
所以想来他应该是战不过道三千的。
但还没开始,谁都不知道结果。
两人消失在风雪里。
……
……
在咸商城东门外的长街里,有个老人在卖烤红薯。
这种吃食,在南陵很是常见。
一到冬天便更是这样。
顾泯和自己的两位师姐,一人手里一个红薯,站在街角,洛雪小口的吃着红薯,想着普通人要是吃了,只怕得放很多臭屁。
阿桑拿着红薯,抬头看着天幕。
只有顾泯大口大口的吃着红薯,盯着远处的某座院子。
那个地方的牌匾上写的是顾府。
地契和房契上,写的都是他顾泯的名字。
这是他的房产,也算是他的一个住处,但怎么都算不上他的家。
他来了咸商城很多天了,但一直没有联系豫皇子,这些天他在做一件事,就是寻找李乡在什么地方。
很可惜,他还没有找到。
第一蠢
在咸商城找人不难,难得是找李乡。
在所有修行者都知道他就是那个打开帝陵的关键之后,那些修行者来到咸商城的第一件事,除去找他之外,还能是什么?
只是这么重要的人,大祁皇帝一定会把他藏在某个十分安全的地方,想要找他,很不容易。
再说了,这个消息之前才泄露过一次,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大祁皇帝因此都受了重伤,所以即便有人告诉顾泯,现在李乡被人藏在皇宫里他都相信。
吃完那个烤红薯,顾泯拍了拍手,然后朝着那座府邸走了过去。
洛雪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小师弟,心想你都来这么久了,之前一直藏着,怎么这会儿就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了。
既然你这会儿要走出来,那你之前藏着做什么?
阿桑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跟着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想着那屋檐下的椅子还在不在。
走到门前,随意推开门,顾泯却没有走进去,而是就坐在了门槛上,看着街道,朝着手心哈气,然后就这样看着坐着。
阿桑越过他,走到屋檐下,看到那把椅子,也坐了下来。
洛雪想要在门槛上跟着坐下,但是很快便听到自家师姐的开口喊她,她没办法,也就只能赶紧跑进庭院里。
现在的咸商城里,知道顾泯是怎么想的人并不多。
但真正的聪明人是一定会猜到顾泯想要做什么的,而现在顾泯就是想要这些聪明人知道他来了。
这就是他走出来的目的。
坐在门槛上,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但顾泯不介意让他们多看几眼。
只是他没想到,此刻门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道人。
那个道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但此刻上面有很多破损的地方,好像是被人用剑斩出来的。
顾泯看着那个道人,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不认识他,也不准备对他做些什么。
而那个道人也看了他一眼,然后有些平淡的说道:“生就一副好皮囊。”
无悲无喜,听不出情绪波动。
想来这样的大人物都应该是这样的,顾泯笑着问道:“这位道长,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看您这样子,好像有些累了。”
道士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知道是不是顾泯这句话将他招惹了。
他深深地看了顾泯一眼,身形就此要消散在这里,却在消散了一半的时候,遇到了一道剑光。
那道剑光一闪而过,直接将他的身躯都给斩开了,虽然那是虚像,但也让那位道士受了些伤。
他吐出一口鲜血,再次消散。
然后一袭白袍的顾白才出现在门前。
顾泯看着顾白,他认识他,之前试炼的时候,他就是主持仪式的那个人,大祁王朝的太宰大人。
顾白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顾泯,也有些失神,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他的身形随即消散,不知道追着那道士到了什么地方。
顾泯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转头便跑进了院子里。
然后便等着信。
肯定有人会给他传消息的。
……
……
顾白穿过风雪,在一条长街前停下,然后伸手挥出一剑,剑光斩开风雪,也将那个藏在风雪里的道三千斩了出来。
他有些狼狈,站在长街一头,看着这个大祁的太宰大人,眼里满是忌惮之意,他从来没有想过,和刀圣战过了一场之后的顾白,战力竟然还有如此强盛,更是看不出来任何受伤的样子。
这样的人物,只怕是已经在金阙境里走了很多年,境界比起来了那位大祁皇帝,差多少?
道三千没多想,他却是不愿意就这样认输。
顾白也知道。
所以很快他便递出了第二剑。
他的第二剑卷起了风雪,万千的风雪像是无数的墨滴泼洒开来,而风雪和墨滴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是黑色的,另外一个是白色的。
看着这一剑,道三千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高楼上,还有两个读书人看着这里。
太傅和太保两位读书人的领袖,站在窗边,看着风雪,也看着这场战斗。
太傅忽然感慨道:“这些年,从来都没有人去想过顾白的剑道到底有多强。”
是的,太宰顾白是三公之一,平日里人们提及他,说的是他出身名门,学问通天,又是个出彩的读书人,哪怕是有些修行者从修行上面去谈他,也只是会说他是个金阙境的修行者,却不会将他的剑道单独拿出来讲。
可顾白最强的,恰恰是剑道。
可这又是最不为人知的事情。
太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帝陵的事情大体已经是定局,顾白偏偏要往里面插上一脚,是为了什么?”
帝陵的事情,三公很早便知道了,但都选择保持了沉默,崇文楼从来都不是哪座王朝的机构,王朝更替,崇文楼却不断传承,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他们几乎不插手这些大事。
不招人恨,便能长久。
明哲保身,怕是这些读书人最精通的事情。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管
,这座楼便快要变作某人的附庸了,顾白要做这件事,是因为他想要做,另外,他做这件事,不也是在告诉世人,崇文楼仍旧还在,并没有变成某个人的附庸?”
太傅苍老的面容上出现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以后要是真要有什么动荡的事情发生,咱们两把老骨头就往后站站,让顾白来领着崇文楼前行好了。”
太保没有什么表情,他小声说道:“希望他做的事情,是有用的。”
太傅笑着回应,“他比我们年轻,要是愿意多做些事情,当然是好的。”
……
……
顾白仗剑走回了那座大殿。
这是第三次了。
两战两捷。
大殿里的那些修行者看着这个面容说不上举世无双,但仍旧有特别魅力的男子,一个个都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道三千也败了。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再走出来,也没有人再说些什么。
顾白看着天山宗的修行者,问道:“还要什么交代?”
天山宗的修行者面面相觑,然后有人硬着头皮走出来,抱拳道:“太宰大人境界深不可测,之前是我们有错,如此一笔勾销如何?”
这是商量,但更像是服软。
顾白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走到了大殿一角,坐下喝酒。
很久之后,大殿里这才有了些声音,之前提出要增加些名额的宗派,又把那些增加的名额给删去。
于是谈判又回到了正轨上,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一直打下去,顾白肯定是会输的,但完全没有必要。
顾白输了之后又怎么样,这件事既然是他扛下了,也就是崇文楼扛下了,那之后的事情就真的和大祁没有半点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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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打下去已经没了意义,大家便不想继续再继续坚持下去。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尽快和大祁达成协议,然后早日的打开那座帝陵,去探索里面的秘密。
这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进行谈判,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之前的谈判是秋天开始的,这都到了冬天都还没有结束,实在是有些缓慢了。
只是在这插曲过后,少了许多谈价还价,多了些真心实意罢了。
……
……
而在那府邸里,翻来覆去整整三天都没睡着的顾泯。
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声骂道:“我他娘的真的有些蠢了!”
第一百六十章 那个伟大的传承
夜色里,风雪不停。
顾泯推开窗,目光落到院子里,那里已经有积雪,大概有一个脚掌那么高。
他等了三天的信,却始终没能等来。
之前他一直在翻来覆去的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不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是这个消息,就是不来信。
来信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他知道李乡到底在什么地方。
依着顾泯来想,虽然那是个绝密的地方,但依着豫皇子,至少也会知道个五六分,可是一封信都没来,这就让他觉得意外了。
所以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在这会儿想清楚。
他娘的,没来信便是告诉你,那地方你本来就知道!
顾泯抬起头,看向那些庭院远处。在自己这一片院子旁边,还有一座庭院,那座庭院之前关着的就是六个小国国君。
后来李乡的身份暴露了之后,大祁皇帝将他关在了别的地方,可那个地方也被人知道了,为此还有两个北陵的修行强者和他战了一场。
才有了之后的谈判。
但李乡肯定不会还在原来的地方。
很多人都猜测大祁皇帝又给他找了一个更隐秘的地方。
可顾泯这会儿才明白,原来那个地方就是这会儿。
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己这会儿才想起?
顾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是结结实实的,甚至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摇了摇头,顾泯自顾自说道:“叫你不好好想,等以后因为这破事把命丢了就真的划不来了。”
说着话他从屋子里走出来,然后撑伞走入了大雪之中。
经过一个又一个院子,顾泯又来到了那院墙前面。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去敲一敲,而只是站在墙前面,有些不知所措。
他认识李乡很多年,但在之前,他只是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某些事情,完全不知道他居然还有大宁皇族后人的这一层身份。
这一层身份现在已经被确定,而且还是整个修行界的修行者们共同确定的,做不得假。
所以这才让顾泯更有些意外。
摇了摇头,将那些思绪尽数都赶出自己的脑海里,然后他伸手在墙上敲了敲。
墙那边的凉亭下,那个在凉亭下站了整整三天的少年神情凝重。
声音传了出来,少年想了想,缓缓的朝着墙边走去,大雪落到他的身上,很快便变成了红色。
尤其是大腿上的雪花。
他要不是穿着衣袍,露出他血迹斑斑的双腿,只怕要吓走很多人。
来到墙边。
少年的手举在了空中,犹豫了很久,这才缓缓落下。
声音传了出来。
顾泯确认无误之后,才压低嗓音说道:“现在说话方便吗?”
李乡说道:“可以。”
顾泯张了张口,想要开门见山,但是觉得不太妥当,于是便说道:“我去郢都城吃了鱼脍,味道变了一些,但还是很不错了。”
郢都的鱼脍,是两个少年共同的爱好。
李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挺好的,我没你运气好,很久都没吃到了。”
听着这声音里有些悲意,顾泯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道:“郢都还不错,只是没了之前好,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李乡没说话。
顾泯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他们都说你是大宁皇族的后人,你知道吗?”
李乡听着这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的双手放在双腿上,微微用力,有鲜血流出,很快便染红了衣衫,他皱眉道:“我是谁我都不知道。”
他很沮丧,
而且是有些颓废。
“你赶紧走吧,要是有可能,这辈子都不要来咸商城了。”
李乡说道:“别来找我了,也别想着救我,就好好在……柢山。”
顾泯摇头道:“他们要将你血祭,可能血祭之后,你没用了,就会死,我要救你。”
他说话的时候很坚定,因为这是他一定要做的事情。
李乡低声的说道:“你怎么救,你是金阙境的修行者还是金阙境之上?你告诉我怎么救!”
他有些狂躁,若不是怕被人听见了他的声音,只怕是已经吼出来了。
顾泯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李乡在短短了一两年间已经有了些变化,但设身处地一想,如果是自己在这里被幽禁这么些年,只怕也会如此,也就没多想什么,只是继续温声说道:“我一定要救你,不然你会死的。”
李乡怒道:“行了,顾泯!我告诉你,我们之间没关系了,所有的情谊都断干净,谁也不欠谁,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要你收尸。”
这句话说的很是绝情,但顾泯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别的事情。
李乡忽然声音便软了下来,“顾泯,真的,不要管我了好不好,你本来就不能做些什么,再做些什么事情,你会把自己都搭进去的。”
这是李乡第一次喊顾泯的全名,顾泯一时之间,甚至都觉得有些陌生,但他很快便说道:“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你的,之前我便告诉过你,我要护着你,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顾泯的语气十分坚决。
李乡忽然说道:“几岁的时候你帮过我一次,那是救我的命,所以几年前我才会帮你,我们之间真的是谁也不欠谁了,我就算是哪天死了,也算是自己的命该如此,而且我不后悔,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要为了我死在这个鬼地方。”
那是两个人之间的旧事,至今都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是两个人友谊的开始,也是一切的源头。
要不是因为有那件事发生,顾泯不会和李乡成为朋友。
李乡哀求道:“我求求你,你就自己管好你自己吧,真别管我了。”
顾泯没说话,只是沉默。
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李乡这个人,是值得他付出性命去救的。
当然,最好不用性命就救出来。
“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
想了很久,都不知道继续该说些什么,顾泯也就什么都不说了,说完这句话便要转身离去。
可转身之后,他便定住了,因为此刻的雪中,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身黑袍,虽然看不清脸,但顾泯却认出了他。
大祁皇帝。
那位南陵帝王。
顾泯的心开始急速跳动,片刻之后,才缓缓平静下来。
大祁皇帝从夜色里走出,来到了月色下。
白雪映照,顾泯可以看到他的脸苍白得像是白纸,没有任何血色。
顾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想到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大祁皇帝。
大祁皇帝微笑道:“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到,你们第一次见面朕就知道。”
顾泯没说话,但已经是承认了,自从李乡的身份暴露之后,他便想过,自己第一次见李乡,大祁皇帝也肯定是知道的。
后来他们每一次见面,当然都瞒不过他。
“陛下慧眼,自然洞察一切。”
顾泯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事到如今,谁都都瞒不过。
大祁皇帝看着顾泯,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些欣赏,“去南海听了老和尚讲经,又有些进步,距离第五境,也就是时间了。”
修行者的境界,从第一境到第五境都是没用名称的,或许是那个设立修行体系的人,从来就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
所以才会如此。
顾泯没说话。
他脑子里想着很多事情,在推算大祁皇帝的想法。
“朕一向很欣赏你,不管你是不是朕的儿子。”大祁皇帝直白道:“朕知道你是南楚人,姑且这么说吧。”
大祁皇帝说道:“他是大宁皇族的后人,整个世间都知道,你看看现在的咸商城,多少人正在想着怎么逼着朕将他交出去,他比这历史上任何著名的宝贝都要好。”
顾泯还是沉默,只是脸色有了些变化。
“但朕不是个愿意把自己的东西拿给别人的人,所以这么多人来逼朕,朕都没给。”
大祁皇帝有些微嘲的说道:“况且这些废物真的不够格。”
顾泯沉默够了,于是问道:“陛下怎么样才能放过他呢?”
“朕不过是要他的血,用来打开帝陵,至于杀人,朕没想过,你们想的复国,朕不在意,只要朕还活着,什么都无所谓,至于朕死了之后,这种事情也是朕的继承者需要思考的,那个时候,或许是你要思考的。”
大祁皇帝说道:“不过现在,朕想和你做个交易。”
顾泯皱着眉头,就像是一个很苦恼的人,但实际上,他不知道该苦恼什么。
“什么交易。”
当然这句话才是他该问的。
“你替朕带回来朕想要的东西,朕便不杀他,甚至在之后,朕可以放他走。”
大祁皇帝看着顾泯,问道:“朕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顾泯没说话,虽然大祁皇帝没有说是从什么地方带回来他想要的东西,但是顾泯都已经猜到了。
那就是去帝陵里带回来他想要关于金阙境之上的秘密。
“陛下知道这好像是件很难的事情。”
顾泯并没有拒绝,只是知道大祁皇帝既然提出要求,那么就一定会有办法。
大祁皇帝看着顾泯说道:“这是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不过随着帝陵打开,就不是秘密了。”
“那座帝陵太大了,一座帝陵便分开了整个陆地,宁启帝的手笔,当真不错。”
那座帝陵,是史上最大的陵墓,一座帝陵便将南北两片陆地彻底隔开,当初为了建造这帝陵的时候,不知道发动了多少民夫,花了多少年。
那座帝陵里面有珍宝无数,当然最重要的是有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金阙境之上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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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重要的秘密,你觉得会在什么地方?”
大祁皇帝看着顾泯。
“应当在他的棺椁里?”
“那棺椁放在什么地方?”
“墓室。”
大祁皇帝问道:“一位绝世强者死去,这宝贵的秘密,他最想告诉谁?”
一位千古一帝死去,却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自己的后人,而是将其带到了地下,难道是想让这秘密永远埋葬?
既然如此,彻底封死帝陵也就是了,何必再搞出什么打开帝陵的办法。
即便是打开帝陵是为了让大宁皇族后人能够找到里面的宝藏从而拥有复国的可能,那宝贵的秘密也不会随意给人。
“他是要将这个秘密传下来,但是需要一个他能看上的人才能带走。”
一位千古一帝,一生征战,一统世间,什么英雄豪杰没见过,他必然是眼高于顶。
这样的人物想要找个传承的后人,要求自然会很高。
大祁皇帝看着顾泯的表情,很满意的说道:“他的要求当然很高,所以非绝世天才,不可入他的墓室。”
顾泯问道:“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事情如果只是推断,那么就有些扯淡了。
“因为朕也有一本手札。”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雪里
大祁皇帝理应拥有一本手札,而且他的那本手札,得到的时间要比六明和尚更早一些,要不然他怎么会在数年之前便开始为了如今的事情做准备。
顾泯看过第二本手札,知道那位名为路远的前辈,在手札里虽指明了大宁皇族后人的下落,但对帝陵里的东西,没有任何的描述。
路远很显然也知道的不多。
那么,大祁皇帝手里的那本手札,又该是谁的手笔?
大祁皇帝看了顾泯一眼,淡然道:“是班孟所写。”
顾泯有些恍惚出神,他熟读史书,自然知道那位叫做班孟的史官对于历史而言,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他是大宁王朝的史官,一生之中,除去记载大宁发生的事情之外,还四处游走,在百姓的口中,推断数百年前的历史,加之四处考证,最后写成了一本巨著,那本名为《尘史记》的巨著,便是出自他之手,有那本书,为后来人提供了不少史实。
史书上称他品性高洁,不为权贵折腰,笔下所言,都是事实,放在现在来看,那就是另外一个六明和尚。
他留下的手札,自然是句句实言。
而最为重要的还是,当初建造帝陵,班孟被派往帝陵待了整整二十年,他对帝陵了解,只怕都要胜过世间绝大部分人。
后来帝陵建成,宁启帝崩于未央宫,班孟据说也是得了恶疾而死。
大祁皇帝冷淡道:“不过是被赐死的,帝陵之秘,不能外传,所有知道真相的,都会死去。”
历代帝王,有所作为的很多,但真正成就雄图霸业的很少,想要成就雄途霸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首先变得冷漠无情。
别说毒杀一个臣子,若是需要,甚至都可以杀死自己的亲儿子。
顾泯读过那么多史书,在那些年里,甚至也接受过这么些教导,自然明白,所以他沉默不语。
大祁皇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将那本手札拿了出来,扔向顾泯,平静地说道:“去吧,替朕将它带回来,如果你真的是朕的儿子,这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因为之后你便可以看着朕做完那些事情,然后你再帮朕做些朕做不到的。”
什么是继承。
对于大祁皇帝来说,或许那些事情,还要超过血脉上的关系。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顾泯一眼,身形消散,化作了一片夜色。
顾泯看着那片夜色,这次谈判结束得很快,也没有任何曲折,大祁皇帝明白他为了救李乡,会答应他。
顾泯也知道自己会答应他。
于是他撑伞向着屋子里走去,怀里就放着那本手札。
……
……
咸商城的大雪不停,但谈判总算是推进了不少,那些修行宗派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名额。
依据宗派势力大小,得到的名额也不尽相同。
像是忘尘寺和明月楼这样的宗门,得到的名额便有十几个。
而剑庭和剑府这样的地方,名额少一些,也有差不多十个。
再往下,便越来越少。
一些宗门实力太弱的,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分到任何名额,而且这是南北两地,两座王朝和无数宗门共同协商的,没有任何人敢有什么异议。
柢山分到了两个名额。
这座这两年才重新出现在人们视线里的剑宗,本该一个名额都得不到,但这一次,却得到了两个名额,据说这是大祁那边钦定的,这让之前咸商城已经沉寂的流言又开始流传起来。
顾泯是不是那个遗失的皇子并不重要,他很受大祁皇帝欣赏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大体的事情已经谈妥,谈判便要进行到了尾声,或许在这个深冬,去往打开帝陵的事情便要定下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东海来信了。
一个风尘仆仆的读书人从观海楼而来,带来了孟秋池的信。
他踏入大殿的时候,带起了一阵海风的味道。
众人看着这个面容不出众,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不同气度的读书人,心里都有些嘀咕。
那个读书人环视一周,开口笑道:“楼主说,去帝陵,观海楼要一个名额。”
楼主是孟秋池,是那个天底下最会打架的读书人。
至于那个名额,便是这个读书人。
听着这话,也没有人反对,因为没有人有资格反对,这个读书人代表着孟秋池,代表着东海,孟秋池这样的人物要一个名额,本来就不过分,若是他们不答应,那么在场的有多少人又配进入帝陵。
所以这件事只是插曲,大祁和大应方面很快便同意了,而那些大一些的宗门,也沉默没说话。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开口。
四海之主,只来了这么一个?
这断然不可能。
远在西海的女子剑仙,一向孤僻,除去登岛挑战的剑修们,谁又见过她的尊容,据说她一心向剑,钻研剑道,也是如此,才能成为世间第一剑修,恐怕是长生之法放在她眼前,她都不一定会对其做些什么,她志在一剑飞仙,在剑道上一直走下去,别的事情,不能撩拨她的心神。
如今帝陵将要打开,只怕她也不会踏足陆地来看看。
除去女子剑仙之外,南海的老和尚一向淡泊,之前虽说雾野寺要在陆地渡人,但也还没有开始行动,这次帝陵打开,那个老和尚,或许不会来。
四海之主,有两位可能不来,但另外两位肯定是会来的。
孟秋池的信已经到了,那么北海那位呢?
想起那位风雪之主,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寒冷。
他们会等。
但没有等多久。
有一天,风雪忽然大了起来,以往寒冷的风雪此刻更冷,在大殿里,修行者们骇然发觉,这风雪冷的他们都能感受到了。
修行之后,对于寒冷和炎热的感觉都会无限淡化,随即境界提升,更是如此。
现在这种寒冷,却让金阙境的修行者都感觉到了,足以说明这风雪已经不一般。
刀圣睁开了眼睛,眼里无数战意生出。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是等到了。
他是刀圣,在这世间,几乎是用刀的最强者,但有两个同样用刀的人,他却不能说稳胜。
一位已经消失多年,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另外一个人在北边的万丈雪城里,身份地位实在太高,加之他从不轻易出门,所以刀圣没有和他战过
。
那个人便是风雪之主白玉尘。
他用刀。
很久之前,顾泯曾经问过雾野僧,白玉尘到底是用刀还是用剑,雾野僧没有回答他。
但还是有人知道,白玉尘用刀,而且从境界上来看,这世间用刀第一人,便该是他。
刀圣这一次进入咸商城,便是为了等他。
之前和太宰顾白交手,刀圣没用全力,一来是因为他很欣赏那位太宰大人,二来便是要留力和白玉尘一战。
他要看看对方的刀到底有多强。
哪怕为之付出生命,也是在所不惜。
寒意越甚,在他身侧的弟子有些担忧的问道:“师尊,有把握吗?”
刀圣缓缓说道:“有……算了,没有。”
那个弟子年纪很小,看起来像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长大之后,肯定也是个很好看的男子,但却不知道有没有顾泯好看。
他是刀圣最小的弟子,也是他最器重的弟子,因为他用刀的天赋很高,至少在刀圣看来,即便自己做不了这世间用刀第一人,但他可以。
未来就是这个少年的未来。
“继儿,要是为师死在这里,你就别回去了,就在南陵游历吧,你的那些师兄长你太多,为了宗主之位,不会放过你的。”
刘继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平日里悉心教导,不管是谁都知道,以后宗主之位,刀圣肯定要传给他的,刀圣在的时候,那些弟子自然什么也不敢做,但是刀圣不在的时候,事情便会不一样了。
名为刘继的少年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问道:“师尊你能不能不要死啊。”
刀圣有些意外,然后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
“徒儿看过好多故事,认为后面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苦,徒儿不想吃苦。”
刀圣皱眉道:“不吃苦怎么能练好刀?”
“师尊你这话很没有道理,那位大祁皇帝也没有吃苦啊,他不也是成了这世间的最强者之一?”
大祁皇帝生来便是皇子,锦衣玉食当然不在话下,真要说他吃苦,就只能说他修行的时候吃了些苦。
“修行不算吃苦,师尊,一个人孤苦伶仃活着,还要想着师兄们会不会来杀我,才是最苦的事情。”
刀圣有些慈爱的摸了摸这个小家伙的脑袋,然后说道:“可为师真想和他比一场,就算是对不起你一次,怎么样?”
刘继没说话,只是赶紧把背上背着的刀递给刀圣。
刀圣看着那柄刀,有些沉默。
这柄刀叫做锦绣,是祖传下来的名刀。
刀圣摇摇头,“算了,这刀是留给你的,为师对敌,不需要了。”
说完这句话,刀圣站起来,很认真的看着刘继说道:“记住了啊,练刀要用心啊。”
……
……
天地之间,一片风雪。
整座咸商城都变成了一片银白。
长街上的积雪,只怕都已经堆了数尺高了。
一高一低两道人影出现长街上。
高的那个,身材修长,生就一副完美的脸庞,浑身上下都是白色,就连一头长发,都是白色。
他仿佛便是风雪本身。
在他身侧的那个女子要矮小一些,但也是生得十分好看,只是她身上便没有这些寒冷之意,看着只像是个普通的女子。
白玉尘走在长街上,脚印清楚的留下,却没有陷进去,他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湖水里,会惊起些涟漪,但绝对不会落下去。
他是这个世间最懂风雪的男人,同时也是这个世上最会用刀的人,哪怕他从来都没有一柄属于自己的刀。
在长街上走了一段距离,白玉尘忽然停下,然后看了一眼皇城方向。
在皇城里的那座大殿前,一身黑色帝袍的大祁皇帝,正好也看着这边,两人之间隔着重重阻拦,无数建筑挡在两人的身前,但两人似乎都能看得见对方一般。
而且两个人都面色凝重。
白玉尘很有可能是四海之主里,境界最高的一个。
女子剑仙剑术通天,剑道第一,但真要动手打起来,她不会是白玉尘的敌手,至于老和尚和孟秋池,白玉尘都打过,都可以取胜。
白玉尘已经是那个无限接近大祁皇帝的修行者。
换句话来说,大祁皇帝在世间唯一的威胁,便是白玉尘。
只是这两位从未见过面。
这一次见面,却又是两人都受了伤。
否者不知道这两位会不会真有惊天动地的一番大战,虽然两人都没有什么仇怨。
或许对于大祁皇帝来说,是有的。
那就是白玉尘进入了他的城。
所以可战。
只是此刻不能。
白玉尘收回目光,然后看向别处,不过这一次,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
天边忽然响起一道声响,“看刀!”
刀圣的身影骤然而现,出现在风雪里,出现在白玉尘的身前,然后他一刀斩出,一道巨大的刀光,出现在风雪之中。
刀光明亮,刀势凌厉,似乎就是这一刀,就要斩开白玉尘的身躯,从而让他成为真正的世间用刀第一人。
但事实好像没这么容易。
那一刀虽说斩开了风雪,却也在之后迎来了更多的风雪。
在白玉尘身后,无数风雪朝着刀圣扑面而来。
白玉尘站在风雪里,没有退后一步,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风雪便来了。
无数的狂风暴雪。
像是无数奔跑的奔马。
刀圣站在风雪之前,神情凝重,然后他挥刀。
挥刀斩风雪。
无数道刀光在这里生出,无数个刀圣在挥刀。
刀圣既然能被人称为刀圣,那必定是世间用刀最强的几人之一。
白玉尘微微挑眉,在风雪里看到刀圣的身影,然后挥了挥手,一片雪花在半空中停顿片刻,片刻之后,另外的雪花随即便依附上去,随着依附上去的雪花越来越多,一柄冰刀似乎正在成形。
只是这柄冰刀太短,只能算是飞刀。
白玉尘伸手一挥,飞刀穿过风雪,破空而至。
速度奇快。
刀圣正在斩风雪,
忽然觉得身前某处有凌厉气机,刀意大作,回手一刀便劈砍在了飞刀上。
闷哼一声。
刀圣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咬牙往下压去,飞刀被他一刀斩飞,面前出现了白玉尘的面孔。
刀圣哈哈大笑,“白玉尘,今日我就要看看,你的刀到底有多强!”
白玉尘漠然,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身前无数风雪继续朝着刀圣而来。
真要说起用刀,实际上十个刀圣都不如一个白玉尘,白玉尘用刀的天资很高很高,并非是刀圣可以比拟的。
刀圣笑着大踏步往前走去,无数风雪就像是真正的刀,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口,鲜血早已经流出,但很快百年凝结成了冰块,那些冰块也有白玉尘的刀气,已经开始进入刀圣的身体里。
要不了多久,刀圣就会死去了。
这位北陵的一代强者,面对受伤的白玉尘,也没有任何机会。
他不愧是风雪之主。
刀圣往前走了很久,终于又在风雪之中看到了白玉尘,他哈哈大笑,“白玉尘,你也用刀,怎么刀都不给我看看?”
白玉尘没有理会他,只是立于风雪之中,冷漠的看着他。
……
……
那个粉雕玉琢的刘继从大殿里走了出来,沿着长街一路向前,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去。
“那是谁家的小娃娃,生得这么可爱,是不是走丢了,来姐姐这里,姐姐家里暖和。”
“小家伙,要去什么地方,要找什么人?要不要姐姐带你去官府找?”
“小家伙……”
一路走来,路过很多庭院,里面但凡是有女子的,便都会开口说话,想让刘继停下来,可刘继一直都没停下来,他一直走,走了很远很远。
远处的风雪大了一些。
刀意更浓了一些。
刘继很满意,然后便在一处宅院的门槛上坐下,看着远处喊道:“师尊,加油啊!”
……
……
刀圣和白玉尘的境界差得太多了。
哪怕白玉尘此刻已经受伤,却仍旧轻易可以击败刀圣,可当他感觉到对方的心意之后,他并没有立即出手斩杀他。
而是一直在看着。
他要看完刀圣的刀。
这也是刀圣想要的事情。
看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白玉尘摇了摇头,他看着刀圣,破天荒的说道:“你的刀错了。”
刀圣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错了便错了,改也改不了,只能将错就错,这辈子是没希望了,只能留给后人了。”
白玉尘没说话,他只是在想那错误之处,那其实也不算是错误,只是当初创立那套功法的人,境界没那么高,所以才会在某个地方走错了一步,那一步让刀圣的境界只能堪堪入金阙境,却不能继续往前走。
如果换白玉尘来写,只怕刀圣的境界比起来现在还要高出许多,只是现在已经晚了。
“传了出去?”
白玉尘看着刀圣问道。
“收了好些弟子。”刀圣有些错愕,然后有些惭愧。
知道这功法有些问题,偏偏还传了出去,从用刀者本身来说,自然有问题,但从很多修行者的角度来看,这并没有问题,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白玉尘的高度,甚至连达到刀圣的高度都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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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人子弟。”白玉尘淡漠的说了四个字。
刀圣微微一笑,然后无比认真的说道:“我用刀比起你,到底差多少。”
白玉尘没说话。
刀圣又问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刀。”
在漫天风雪里,他的声音无比坚定。
白玉尘终于说道:“看了我的刀,会死。”
原来白玉尘是不打算杀了刀圣的,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也不出刀。
但刀圣真要看他的刀,便会出现一个十分严重地问题,那就是会死,他一出刀,自然是全力施为。
毕生修为凝结的一刀,才能让刀圣看到比他更强的刀道,但也就是这样,刀圣才会死。
刀圣接不住的。
刀圣说道:“得见大道,宁死。”
刀圣对刀的执念很深,要不是因为这个,也不可能会成为一代刀中之圣。
白玉尘没说话,只是风雪又大了一些。
然后他往后退了几步。
他微微动念,风雪大作,于此同时,有雪花开始停在某处,然后白玉尘伸手握住了刀柄。
是的,就是一个刀柄。
随着他的手缓缓抽出,身后的刀身缓缓显出形状。
那是一柄冰刀,是真正的用风雪而做的。
抽刀的时候像是从虚空中抽出来的刀。
反正不管如何,白玉尘握住了一柄刀。
那是一柄有些狭长的刀,看着和白玉尘修长的身形很相配。
然后白玉尘看着刀圣,点了点头。
刀圣哈哈大笑,手中的长刀光芒大作。
白玉尘抽刀之后,便是挥刀。
当这一刀挥砍出来的时候。
无数风雪停顿。
天地为之一颤。
咸商城像是沉默了。
站在大殿前的大祁皇帝看着风雪,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大殿里的人们,都觉得冷得发抖。
刘继开始流泪,他很伤心,虽然他没有看到那一刀,也没有看到自己师尊,但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门打开了。
一个同样是生得很好看的少年走了出来,看着坐在门槛上的背刀小娃娃,挑了挑眉,然后便坐在他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果子,咬了几口。
刘继忽然转头,看着这个生得比他还要好看几分的少年,一时间都忘记了哭。
那个很好看的少年问道:“你哭什么呢?”
刘继下意识便回答道:“我师父死了。”
然后那个少年便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便好像想起了些什么,伸手从怀里递给他一个果子,认真的说道:“好好哭一哭,伤心够了,然后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情。”
然后那个少年揉了揉他的脑袋。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雪停下之前
刀圣死了,死在了用刀的白玉尘手上,想来依着他刀痴的想法,是不可能怪白玉尘的,但他的弟子们很伤心,也很愤怒,但却什么都不能做。
一来他们没有人能战过白玉尘,二来这件事本身便是刀圣自己主动挑衅,然后被白玉尘格杀。
论理,也是白玉尘占着。
所以刀圣的弟子们很快便接受了现状,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说,就这样回了北陵。
而原本属于刀圣宗门的名额,也自然被收了回来。
刀圣已死,刀圣宗门里再无一位强者能够压得住这趟帝陵之行,与其之后夺宝之后被人抢去,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去蹚浑水。
至于那个刀圣最器重的弟子,看着像是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那个刘继,哭够了之后,背负名刀锦绣离开咸商城,去了南陵游历,不知道很多年后,会不会有一位横空出世的绝世刀客在北边的那片海里约战白玉尘,一战而胜,成为真正的用刀第一人。
当然也很有可能,这个小家伙会因为各种事情而死在南陵,名刀锦绣或许便从此不见踪影。
不过白玉尘在咸商城有过一战之后,后面自然便得到了他应有的,大祁方面和修行者的代表们再等了些日子,依然不见那个女子剑仙和雾野寺的消息,事情便真的有了结局。
修行者们纷纷离开咸商城,只等这场大雪停下,春天的时候,他们便会齐聚那座帝陵前,开始一场盛大的探险活动。
那会是这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大事,也会是这千年来的第一盛事。
到时候一定会吸引来无数修行强者,那会是修行界里真正的盛会。
修行者们走了之后,咸商城便安静了不少。
顾泯和两位师姐都没走。
洛雪这些年很少出门,算上最开始去了一趟南楚国境内,下山也就两次,因此这一次,她当然愿意在咸商城多待些日子。
而阿桑向来对外物都没什么要求,不过之前偶然发现,只要看着自己这小师弟,心情能好不少,心情好了之后,修行当然也就比之前快了不少。
因此她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有顾泯。
至于顾泯,他在读那本手札。
那本手札的确要比六明和尚发现的那两本要完备很多,班孟不愧是大宁王朝最优秀的史官,很多复杂的事情,在他的笔下不过是寥寥几笔便写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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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本手札想来是他知道自己将要被灭口之前,为了后人知晓帝陵的秘密而留下来的,所以里面对帝陵的描述,十分详细。
他曾经跟着工匠在帝陵里待了很多年,甚至很清楚帝陵建造的石料是些什么。
顾泯看着手札上某处微微感慨道:“原来是陵山石。”
陵山石是这天地之间最为坚硬的一种石头,来自于陵山,本来和普通的石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因为陵山上一直都栖息着一种特别的异兽,这种异兽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只是皮毛十分坚固。
一般的修行者甚至都不能斩开它的躯体。
而这种异兽蹲过的山石,久而久之,便都会变得极为坚硬,陵山石的来由便是如此。
世人知道了之后,一些修行强者修建陵墓,便首选这陵山石,加上这异兽的皮毛异常坚固,当年的一些王朝更是用来打造盔甲,打造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来,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异兽都已经销声匿迹。
而陵山石也随着开采,很快便被开采干净。
到了当年宁启帝想要打造帝陵的时候,陵山石已经没了多少,想要建造一座横跨南北两地的帝陵,需要的陵山石自然是不计其数,只怕一整座陵山都不够。
大宁皇帝为了建造帝陵,不知道将多少修行强者的陵墓找了出来,将那些陵山石尽数带走,然后还派遣船队,在海外运来了无数的陵山石。
这些事情都是史书上没有记载的,但是在班孟的手札里,写得很清楚,的确,为了建造帝陵,大宁皇帝劳民伤财,不仅发动了无数的民夫,为了陵山石,更是打造了无数的大船,甚至为此还和南夷打了一仗。
从海外运来无数的陵山石,代价是很大的。
或许在宁启帝死后,大宁王朝的国力一落千丈的原因便是这个。
陵山石虽然是天底下最坚硬的石料,但只要有足够多的强者,强行打开,也不是难事。
所以为此,大宁皇帝还在帝陵里布下了无数阵法,让整座帝陵变成一体,不管是攻击哪个地方,最后都是将整个力分散出去,均匀的分布在每一处帝陵。
这才是这么多年里,无数修行强者都没能打开帝陵的根本原因。
翻过那一页,顾泯看着某行字,微微蹙眉。
班孟在手札里说,为了让帝陵不让人知道它的弱点,在帝陵竣工的时候,坑杀了民夫六十万。
六十万民夫,外加至少十万的工匠。
甚至参与帝陵建造的班孟也没能幸免于难。
这浩大的工程看着震慑人心,但其中付出的代价更是如此。
也就是因为当初的狠心,这才让这座帝陵历经千年都没能让人打开,直到如今,这本手札被大祁皇帝得到。
在短暂的探查之后,大祁皇帝将目标放在南陵仅剩下的六个小国上,然后便有了那场南征之战。
一统南陵当然是为了和大应对峙,免得之后开战有着身后的威胁。
但根本还是帝陵的秘密。
大祁皇帝想要一统世间,而且依着他的想法来看,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横推北陵便不是问题。
所以在得到手札之后,他便一点点在开展自己的机会。
从南征之战开始,再到假借皇子试炼和找回遗失的皇子这两个理由,成功在六个人里找到了真正的大宁皇族后人。
如果之后的两本手札没被人发现的话,大祁皇帝会在某个时间,带着李乡去帝陵门口,然后便进入其中。
那个时候李乡便该是替他取到那个最重要东西的人。
让六个小国国君修行,也是为了那天做准备。
只是事情没能按着大祁皇帝的想法来,第一个问题便是那两本手札被人发现了。
这两本手札出现在了世间,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帝陵的秘密。
第二个问题便
是大祁皇帝受伤了。
东海之主孟秋池,北陵的两位金阙境修行者。
让他没有当初那么强大了。
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得不忍让。
不过好在让大祁皇帝也收获了一个值得开心的消息。
那就是顾泯会去替他拿到那个东西。
在如今的南陵修行者里,或许说是那一批少年里,不管是江潮还是谢顶,亦或者是同是剑修的梁照和苏宿。
或许都及不上顾泯。
这一批少年里,每一个都不差顾泯多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能压过顾泯一头。
梁照对他两战两败。
江潮差点被顾泯斩杀。
而那万里归途中,谢顶作为最强的对手,也没能拦下顾泯。
现在南陵还没有和顾泯交过手的少年天才,大概就只有知禅小沙弥了。
这位忘尘寺的少年天才,不知道到底有多强。
所以大祁皇帝选择顾泯,是无比正确的。
只是这一次,走到最后,顾泯面对的不再是南陵这些少年,还要北陵的。
那是整个世间的少年天才。
如果真有人走到大宁皇帝的墓室,那就一定会是这些少年的舞台。
合上手札,揉了揉眼睛,顾泯站起来看了看窗外,依然是大雪磅礴。
手札虽然对帝陵的秘密说了不少,也提及了帝陵好些东西,但最根本的,却没有涉及。
即便是班孟,都不知道大宁皇帝最后留下的手段是什么。
也是,作为史书记载的唯一一个有可能越过金阙的修行者,大宁皇帝不管是要杀人还是要传承,只怕手段都是非比寻常的。
能被他选中,绝对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趴在窗边,想着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有些惆怅。
就在这个时候,豫皇子来了。
在漫天大雪里,豫皇子撑伞走进了庭院里。
顾泯就算是再不怎么待见他,也只能将其迎进来,再说了,两个人表面上也还是很亲密的。
在长廊下,看到了在远处发呆的洛雪,豫皇子有些失神,但随即便自嘲一笑,来到了长廊下。
坐在了顾泯对面。
火炉温酒,两人对坐,喝得却是茶。
豫皇子想了想,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泯却想了想,然后问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有两个北陵的修行者来行刺大祁皇帝,然后一死一重伤,在大祁皇帝解决了那件事之后,当天夜里咸商城便有御林军将数位皇子的府邸围了。
然后第二天,朝堂上的大臣就少了一些。
那是某位皇子胆大包天,想要趁着大祁皇帝虚弱而夺位,结果当然不会太好。
豫皇子平静道:“现在还在宗人府里,听说被打了三天三夜,这会儿就剩下一口气了,父皇有雄主风范,没有讲什么父子情谊。”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白粥
打入宗人府,便是说明那位皇子殿下,从此和皇位无关了,除非他手眼通天,在宗人府里都能再次谋朝篡位,并且还要成功。
亦或者在外面的皇子们全部都死去。
当然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些事情都不容易做成,所以豫皇子离着皇帝的大位又近了一些。
似乎是知道顾泯在想什么,豫皇子马上摇头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父皇对我们几个都没什么好感,似乎皇位真要交给那个家伙。”
顾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他就是传言里的那个人。
“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顾先生不会是那个人,毕竟依着父皇的脾性,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要藏着,就拿帝陵这件事来说,父皇便没让任何人知道,要不是那两本手札显世,只怕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豫皇子真心实意的说道:“柢山依然是我最信任的地方。”
这是表态,也是为了再次和顾泯拉近距离。
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或许便会被打动,但顾泯的心思一向缜密,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全身心的相信豫皇子。
他也是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殿下不负柢山,柢山自然不负殿下。”
豫皇子一怔,似乎是在盘算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还是很快便笑了起来,然后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然后豫皇子便起身告辞,这让顾泯有些疑惑,他没想到,豫皇子来一趟,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
不过他也没有挽留,只是站在长廊下,看着豫皇子登上马车,然后离去。
……
……
车厢里,豫皇子看着眼前的儒士,带着些笑意问道:“先生觉得他会信孤几分?”
儒士摇头道:“一分都没有。身在柢山这么个地方,偏偏又有了些名头,殿下你觉得这是个好相处的人?”
豫皇子摇摇头,感慨道:“他身上有好些秘密,都是我们要去探查的,之后柢山崛起孤倒是没觉得有些什么,只怕他就是孤的兄弟。”
儒士笑了笑,缓慢的说道:“那这次帝陵之行,殿下便可将其除掉了,不过说实话,殿下派出的人,不一定会有机会,另外几位殿下只怕比殿下更急。”
豫皇子说道;“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不过父皇怎么想都可以,孤反正也没做什么。”
儒士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豫皇子又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
……
一场雪即便要下很久,也总是会停下的。
冬天始终是会过去的,春天也不会藏着。
咸商城的雪在某个夜晚停下了,然后那些积雪开始融化,那些冰冷的雪水,顺着长街上的青石板流淌,最后流进了地底。
冬天走了,春天来了。
柳树开始发芽,有鸟儿跃上枝头。
咸商城这边在已经开始挑选这一次进入帝陵的人选,大多数都是皇族的高手,只有一些依附着大祁的修行者。
而这一次的主事者,不是别人,就是大祁皇帝。
这位皇帝陛下要亲自前往帝陵。
他之前受了伤,但是经过一个冬天的恢复,
现在已经好了不少,这次这么大的事情,他虽然是南陵最强大的修行者,也要亲自前往。
有了大祁皇帝亲自坐镇,实际上很多人都放心不少。
李乡被从那座庭院里放了出来,进入了皇宫的某座宫殿里,在他附近的宫殿里,有无数强者昼夜守候。
咸商城的那些百姓从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如今的希冀,他们很希望大祁皇帝将那所谓的秘密拿到手,然后将那些之前欺负过大祁的修行者狠狠收拾一顿。
人们的期盼很简单,那也是大祁皇帝的想法。
终于,在某个春暖花开的清晨。
皇宫里有巨辇驶出。
巨大的华盖下,便是一袭黑色帝袍。
御林军的骑军在身后,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巨辇一出皇宫,街道两旁便都有百姓跪下,所有人都低着头,忽然有人高呼吾皇万岁。
于是一整条街,一整个咸商城都是这喊声。
巨辇没有从常平街走,所以顾泯只能听着这些声音,却没有看到那巨辇。
阿桑看了他一眼,召出了青色符箓。
顾泯摇摇头,“我们跟着他们走。”
柢山太弱,又有两个名额,若是自己走,半路上难免出现什么问题,反倒是跟着大祁一起,在大祁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没有多少人会做些什么事情。
阿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洛雪已经回了柢山,现在的咸商城只有他们两人。
……
……
巨辇自北门而出,御林军就此止步,然后行进了差不多半里,北边烟尘四起,一支人数在万余人的骑军奔驰而至。
这支万人骑军,俱是黑马黑甲,旗号除去大祁之外,还有北山两个字。
大祁十三座军府,北山军府距离咸商城最近。
所以这一次,也是他们被抽调前来。
为首的那位将军一身杀气,看着便知道是沙场老将,大祁皇帝前往帝陵,这排场之大,只怕不管是哪家修行宗门都无法比拟。
一万余的边军老卒,里面尽数都是修行者,虽然境界不高,但是一旦冲杀起来,只怕是金阙境的修行者,都要觉得头痛不已。
而这样的军伍,大祁还有很多。
这才是大祁能够雄踞南方的根本。
在和那支北山军府的骑军汇合之后,巨辇再次前行,向着北方的尧山而去。
那座帝陵将南北分开,于是便有了南陵和北陵的说法,帝陵虽大,但总归会有一个入口。
那个入口便在尧山里。
尧山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大祁北边的疆域,一过了尧山,便是大应王朝的疆域。
而那座帝陵,就在尧山外的无数大山里。
巨辇行进了数百里,第一次停下。
大军整顿。
大祁皇帝从巨辇里走出,召见了那位北山军府的主将。
虽说这些军府的将军每一年都要回咸商城述职,但是见到大祁皇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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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这位北山军府主将,上一次见到大祁皇帝,还是三年前。
大祁皇帝应该最不信任的人就是这些手握重兵的边军大将,毕竟手里有军权,很是麻烦。
但这一次召见,却很平和。
在大帐外,所有人都听到了大祁皇帝的笑声。
那位北山军府主将走出来的时候,眉间还有些喜色。
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巨辇再次启程,很快便出了咸商城的地界,来到博望郡,当地官员很想来拜见大祁皇帝,却早就被告知,大祁皇帝不见,这难免让他们有些失望。
只是也不敢说些什么。
大祁皇帝是大祁绝对的权威。
走了很远,所有人才想起一件事,这一次大祁皇帝亲自去帝陵,咸商城里的政事却没有交给任何一个皇子,而是让太傅大人监国。
太傅是三公之首,天下读书人的领袖,不管是威望还是能力,都足以堪当大任,只是他留了下来,那崇文楼又是谁领着那些读书人去帝陵?
答案不言而喻。
太宰顾白。
前些日子里在咸商城有了不少人谈及的太宰大人,虽说杀了几个修行者,却丝毫没有受到牵连。
这一次甚至还带了几个读书人,就这样从咸商城离开,去了尧山。
和大祁皇帝的排场不同。
太宰顾白只是白袍仗剑,那些读书人也只是坐着牛车,俨然一副清贫的样子。
几架牛车,走得慢慢吞吞,偶尔还要停下给牛喂草,真是一副读书人的好 性 子。
这会儿牛车停下,顾白从车厢里走出来,坐在一块青石上开始喝酒,几位读书人看了这位太宰大人一眼,却没敢来打扰。
只有最后一架牛车里走出的女子,才走到了太宰顾白的身侧。
那个女子先是认真对顾白行礼,然后才开口说了几句话。
顾白没有理会,只是指了指远处。
女子轻声问道:“太宰大人,那个少年,也姓顾?”
顾白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想着她的特殊身份,然后不在意的说道:“又如何,难不成你觉得他和我有关系?”
女子摇头道:“不是,只是学生觉得,他和太宰大人很像。”
“你是说长相,的确有些像年轻时候的我。”顾白随口说道。
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如果能对他的脾气,自然就能和他多说几句话。
女子继续摇头,“学生只是觉得,太宰大人和他有关系,既然太宰大人说不是,那就是学生错了啊。”
顾白皱眉道:“我这会儿可不喝粥,你这丫头可别来惹我。”
女子笑着摇头,没在说话。
顾白好像是来了些兴致,忽然问道:“你怎么会觉得他和我有关系?”
女子没回答他。
顾白有些生气,严肃的喊道:“白粥!”
这里是荒郊野外,没有人熬粥,也没有白粥可喝,不知道顾白喊这个名字是为了什么。
女子转过头来,原来她叫做白粥。
这么奇怪的名字,这么奇怪的人,还有个这么奇怪的太宰顾白。
真是奇怪的读书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帝陵今日为谁开
无数的修行者都在往尧山去。
这是千年以来,最大的事情,没有人会不把它当回事。
大祁皇帝的辇架最慢,但没有人会有什么意见,即便有什么意见,只怕也不会表现出来,毕竟那位大宁皇族的后人就在他的手上,他要是反悔,大家便都见不到帝陵到底如何了。
所以当那一万骑军总算是出现在尧山范围内的时候,早到的那些修行者,便来了精神。
所有人都看着辇架,但辇架还要一日时间才能到这边的时候,停下了。
没有人知道大祁皇帝是怎么想的,但都有些担心。
那座巨辇在尧山边缘停下,无数骑卒下马,一丝不苟的布置营寨,俨然就是要将这次帝陵之行,想象成一场战争。
不多时,有炊烟升起,军卒们已经开始埋锅造饭。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北山军府的主将,又被召入了大帐中。
看着身材并不如何魁梧的北山军府主将,名为荆秋野,从军数十年,在北山军府布防,和大应王朝有过几次交手,都是胜负参半,依着战绩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常胜将军,但谁都知道,这位将军能在距离咸商城最近的北山军府当上主将,便一定是深受大祁皇帝信任。
这份信任,对于荆秋野来说,已经是无上的荣光。
走进大帐,身着甲胄的荆秋野没有行大礼,本来大祁王朝的祖制便已经对此有过详细的规定,所以并不会引起什么问题。
大祁皇帝坐在大帐中央,身侧不远处是胡王姜令。
大祁皇帝看着这位当年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军中大将,不由得便想起了那个夜晚,前来刺杀他的徐宾,南北两座王朝里,真正能说上名将的人不多,因为这些年两座王朝一直大体相安无事,即便有些战事,都是双方互相试探,说不上是真的用命。
这样一来,没有了战争的洗礼,真的想要脱颖而出,成为一方名将的人,很少很少。
不过徐宾是个例外,所以才让大祁皇帝不忍杀他,要不然那晚的那一枪,就会是用枪头将他钉死在长街上。
“启禀陛下,营寨已搭建好,我北山军府,誓死保卫陛下!”
荆秋野的脸上是狂热的战意,或许依着这位将军的看法,即便是不能和北边的大应王朝开战,能杀一杀修行者,也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大祁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几句该问的,然后便招手让这位将军出去,本来召见他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只是样子总要做给旁人看,如果有人猜测这位北山军府和他的关系不好,实际上会很麻烦。
等到荆秋野离开之后,大祁皇帝才对姜令说道:“你带他去打开帝陵,然后 进去拿到朕想要的。”
姜令挑了挑眉,有些疑惑的问道:“陛下不亲自进去?”
大祁皇帝不远万里从咸商城而出,来到这尧山边缘,之前不管是谁都在想,他肯定是要进入其中的,但谁知道,原来他并没有打算进入帝陵,而是就留在这里?
大祁皇帝面无表情的说道:“朕帮你们看着人。”
听着这话,姜令也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话。
“看到那个少年,照拂一二,尽量护着他的性命。”
大祁皇帝抬了抬眼皮,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
姜令没说话,这次帝陵打开,各个宗派都要了名额,很显然,除去各自宗派的高手之外,他们一定还会领着自家的后辈,让他们去帝陵里寻找一些属于自己的机缘,当然了,更多的还是历练。
这些宗门的未来,在这里会获得不一样的成长。
帝陵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没有人知道,因为这是千年之后,这座帝陵第一次打开,但想来不管如何,这座帝陵里,一定会有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皇族这一次也有数位少年皇族天才进入其中,只是大祁皇帝的几个皇子,一个也没能来。
姜令想起那些日子咸商城的传言,沉默了一会儿。
“去吧。”
大祁皇帝做了最后的指示,然后整个人便靠在那张椅子上,撤去了一些精气神。
姜令躬身行礼,然后走出大帐,然后走进了某处大帐。
脸色发白的李乡正在里面。
姜令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说道:“走。”
……
……
尧山是群山之间,最不起眼的一座山,换句话说,这群山里,其实没什么山不起眼,但尧山为最,它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高的,更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要不是很多年之前,有人在这里发现那座帝陵的入口,只怕这座山连名字都不会有。
那座帝陵第一次被人发现,是大宁王朝覆灭之后的数十年后,当时那些所谓的义军,将照天城攻陷之后,便陷入了混战,数年之后,世间变成了诸国林立的光景,一些小国君主因为觊觎大宁的宝藏,便开始在世间找寻那座帝陵的方位。
大宁皇帝当初虽然坑杀了无数民夫和工匠,想要将秘密完全尘封,但那工程过于浩大,而且参与者又不计其数,实在是无法完全藏起,就在数年之后,便有人发现了位于尧山里的帝陵入口。
当时尧山已经被大宁挖开了一半,入口藏于山腹中,又是深山老林,若不是真有这个心思,哪里会真有人找到。
不过即便找到了,入口也一直没被打开。
找到入口的那个人想了无数种办法,都不能将那看似普通的石门打开,后来消息走漏出去,很多修行者都来一探究竟。
那其中不乏金阙境的修行者,但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那石门却还是屹立在那个地方,并不能打开。
有人想着石门打不开,那就从别的地方入手,于是有修行者在尧山附近的一座山挖去,想要在这里找到条进入帝陵的路。
最后的确是挖到帝陵了。
但面对那世上最坚硬的陵山石,和帝陵里的阵法,那些修行者始终没能将其轰开。
而历史上最为声势浩大的一次开陵,是六百年前,当时也是有传说帝陵里有宁启皇帝对于金阙境之上的秘密,于是在整个世间,有大概二十多位金阙境修行者结伴而至,想要依靠修为强行斩开帝陵
。
谁知道,这二十多位金阙境的大修行者同时联手,一同发力,不管是从正门还是从某个山麓突破,都并未能将帝陵打开半点。
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后,世人对帝陵少了很多想法,毕竟帝陵里纵使有千万般的好东西,可打不开,有什么用?
之后的日子里,一直有修行者前来尝试,甚至在尧山周围,有修行者甚至居住在此,就是为了随时打开帝陵。
这一次整个修行界联袂而出,四海之主参与进来的也足足有两位,加上南北两座王朝,可以说,即便用李乡的鲜血打不开那道石门,他们也有信心再尝试一下别的办法。
随着那座辇架停在尧山边缘之后,尧山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帝陵的入口当初是在尧山里,但由于这千年来,修行者的不断努力,尧山已经崩塌了一半,就直接将那道巨大的石门露在了众人眼前。
甚至随着人来人往,帝陵前面已经有了一大块平地。
此刻平地上,便是无数的修行者,正在如痴如醉的看着那道巨大的石门。
石门在山壁里,或许说山壁便是石门。
两块洁白如玉的陵山巨石组成,上面雕刻着许多精细复杂的花纹,有很多是已经灭绝的异兽,也有许多是存在于传说里的东西。
比如真龙和天凤。
这些年来,这道石门承受过无数修行者的攻击,但上面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好似崭新的一般。
看见这道远远要比大祁和大应两座帝都的城门还要高大许多的石门,修行者们再也忍不住,纷纷的议论起来。
“果然不愧为千年不出的雄主,这般手笔,果然不凡!”
“宁启皇帝陛下,真正的千年第一强者,这毫无疑问,这帝陵只怕也是古往今来第一建筑!”
“生时坐拥四海,死后帝陵也是这般气势磅礴,若是宁启皇帝还在世间,吾任凭其驱使啊。”
“吾辈不得长生,能够如同宁启皇帝这般御使万物,只怕也是千古难求之事。”
“如今的大祁皇帝也好,大应太后也好,实际上也还差了许多。”
“道友此言差矣,千年来也无人再一统世间,大祁皇帝陛下和大应的那位太后,能够南北而立,已经是殊为不易。”
“话虽是这般说,但由此一看,便更觉得大宁是不易。”
“大宁有之前的雄图霸业,和柢山不无关系,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你看柢山,没落数百年,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
“是啊,宗门靠着王朝,虽然有可能更上一层楼,但也有很大的风险,柢山是前车之鉴,道友要好好想一想啊。”
“哈哈,你我这般宗门,哪能入得了这些大人物的眼?”
顾泯和阿桑在人群里,听着这些言语,反应不同,顾泯揉了揉鼻子,并没有如何愤怒,阿桑却是面无表情。
顾泯低声说道:“师姐,你真不觉得有什么?”
阿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顾泯眼见自家大师姐不说话,只能自言自语道:“师父不知道来没来,这老家伙,整天都待在山上做什么,常遗真人常遗真人,难道真是常遗?”
阿桑虽然不搭理顾泯,但是这会儿却是将这些话全数都听了进去的,只是她估计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师父的名字,到底会有什么深意。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闪过一片剑光,数位中年剑修出现在这块空地里,就在修行者的目光投向他们的时候,天边一道更为明亮的剑光出现,一个面沉如水的中年男人出现。
在他身侧,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势,要不是面容实在是不怎么出彩,只怕气态还要更好一些。
南陵的修行者一看便已经知道这个少年就是庚辛剑主,他被称为南陵年轻一代剑道天赋第一,自从修行以来,便已经打破了许多剑庭的记录,若不是在前几年,有过两战皆是输给另外一个少年剑修的经历,只怕名声会更响亮。
想起这事,修行者们纷纷向人群里看去,想要看看柢山的那个少年是不是也到了。
顾泯站在人群中,感受着那些寻找的目光,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
身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这位道友实在是面生,不知道是出自哪家宗门?”
“在下流云剑宗杨不举。”顾泯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不想被人认出来,随口便胡诌了个名字。
那人一顿,忽然怒道:“在下才是杨不举,阁下到底何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那人,这才想起,当初在剑会上,自己曾和他有一面之缘。
顾泯歉意一笑,正经道:“流水剑派刘二。”
杨不举瞪大眼睛,看到顾泯面容,不用他说话,其实他已经想起了当年之事,这会儿听着对方说这话,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顾泯就已经认出了他,是故意如此的。
时隔数年,当年柢山的少年弟子,如今已经成了南陵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少年天才,可他却还是记得自己,杨不举只觉得心里一股暖意,对顾泯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久仰久仰。”
顾泯嘴角抽了抽,然后也是认真还礼。
“刘……顾道友,之前在下便听说柢山拿到了名额,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是专门为你加油助威的。”
杨不举脸不红心不跳的,流云剑宗不是个什么大宗门,自然没能在咸商城要到名额,他这次来到这里,也就是为了单纯看看热闹的,这会儿见到顾泯,也是随意胡诌了几句。
顾泯却好像是当真了一样,又是很认真的还礼,然后还说道:“杨道友客气了,我也就是进去碰碰运气。”
杨不举微微一笑,示意不必如此。
两人交谈,互相说了几句闲话。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天边忽然暗了下来。
众人抬头看去,一座巨大的辇架出现在天际,那辇架有着数头异兽拉着,那些异兽肋生双翼,浑身鳞甲,生着一个巨大的牛头。
鼻孔里甚至还在喷火。
杨不举瞪大眼睛,却不知道来人是谁。
在南陵应该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或者是宗门才是。
很快人群里有人开口,“飞天老祖!”
很多人惊呼,声音此起彼伏。
飞天老祖是北陵一位名声极大的散修,他没有宗派,修行了数百年,境界极为深厚,据说即便是北陵那些大宗派的掌教也不愿意轻易招惹他。
就在辇架停在众人头顶的天际的时候,天边忽然出现一道湛蓝的剑光,撕开云海,落到了辇架上。
一声厉喝从辇架里传出!
一个红发老者从辇架里飞出,双手在身前结出复杂的法印,半轮血日出现在他面前,将天空照映出一片血色。
光是从这修行功法来看,这所谓的飞天老祖只怕也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修行界前辈。
就在血日生出的同时,那道湛蓝剑光再次生出,一样的中正平和,没有任何杀意,但就是这样,依然是斩向了那轮血日。
只听见刺啦一声响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人撕开一般。
飞天老祖怪叫一声,辇架朝着前方疾驰而去,居然两剑之下,这位北陵的修行强者便要逃遁。
那么那位出剑的剑修,到底是何人?
辇架在天空划过一道痕迹,朝着远处而去,有个身着灰袍的老人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手里提着一柄长剑,在云层里一闪而至,想来便是追着飞天老祖而去。
“是姚剑仙!”
随着老人露出真容,看到之后的修行者们便认出了这位修行强者是谁。
是北陵剑府的府主,剑仙姚错。
这位老剑仙被说成是当世剑道前三,那位女子剑仙不出,能和他抗衡的,只有剑庭的蓝临真人。
之前剑庭的剑修御剑而至,此刻剑府的剑修还没有出现,但姚剑仙的两剑便已经让修行者们目瞪口呆。
这等剑道强者,只怕已经是无限接近四海之主的境界了。
只可惜姚剑仙并没有在此间停留,似乎帝陵开启与否,都和他无关,他要做的便是追杀飞天老祖。
随着姚剑仙远去,数道飞剑终于来到场间。
剑府的剑修们来了。
他们落到地面,正好和剑庭的剑修,相对而立。
而剑府剑修里,也有一个少年,看年纪和梁照相仿,此刻便死死的盯着梁照。
剑庭前几年出了一位庚辛剑主,剑府那边本来有些黯然失色,但谁知道,就在一年之后,有个少年拜入剑府,竟然也是一位剑道上的怪胎,修行速度极快,这些年已经在北陵闯出了些名声,是同代少年里,最为出彩的几位之一。
梁照看着他,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如果在这个年纪里,还有谁是能让他放在眼里的,就只有顾泯。
场间众人不禁想着,也不知道最后到底谁才能一剑斩下那位女子剑仙剑道魁首的名头。
场间的气氛有些莫名。
就在这个时候,场间又来了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背着剑,跟在数位剑修身后,正在啃着半个西瓜。
这才是初春,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找来的。
有人认出这是归剑阁的剑修,那么在他身后的少年,自然便是那位天生剑胚苏宿了。
看到苏宿,很多修行者才想起一件事,就在这几年,世间的剑林里,似乎真是冒出了几个不错的苗子。
南北两地,正好六个。
北陵就是以剑府那少年为首的三人,各有千秋。
南陵这边,一位庚辛剑主梁照,一位天生剑胚苏宿,还有一位曾是世间第一剑宗柢山的弟子顾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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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六位,都是资质不俗之辈。
这在过往历史里,几乎是从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就拿天生剑胚和庚辛剑主来说,两者便从来都没有同时出现在一个时代里,这两人一旦出现,本就该是那个时代的剑道第一。
可现在却是撞在了一起。
这昭示了什么?
似乎是昭示着剑修在世间,或许会有更多登台的机会。
就拿现在来说,女子剑仙是货真价实的剑道第一人,可她这位第一人,别说和大祁皇帝有很大的差距,就连同为四海之主的白玉尘,都要强过她。
真要打起来,还是刀要胜过剑。
只是这种情况,或许在这几个少年成长起来之后就会变了。
只要他们都不夭折。
剑林,未来可期。
……
……
感受着很多人在看他的苏宿被师叔吴清水揪了揪耳朵,却没有理会,只是老老实实把西瓜啃完,这才满足的一抹嘴。
吴清水距离苏宿最近,也同样被无数道目光看着,感受着这些灼热的目光,吴清水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也觉得有些丢人。
“苏小贼,你他娘的也收敛一些!”吴清水咬牙低声说道。
苏宿四处张望着,想要看看自己那个朋友到没有。
听着自家师叔说话,他笑了笑,指了指吴清水怀里,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师叔,你怀里的东西,我帮你拿出来给各位前辈看看,说不定这里真有你的同道中人,然后你们好好交流交流?”
吴清水闻言,身体顿时便坚硬了,这当着这么多人,要是自己怀里的春宫图被人看到了,他这张老脸,可就算是彻底都丢没了。
况且在场的修行者里,还有许多风韵犹存的妇人……
他狠狠的看了苏宿一眼,不过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而苏宿仔细寻找了一番,总算是在某个地方看到了某个低着头的家伙,他张口刚想喊一声。
远处人群忽然朝着两边挤去。
让出了一条大道。
远处大祁的修行者们,缓缓的朝着这边走来。
与此同时,崇文楼的读书人们也来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千年之后的今朝
大祁的修行者,再准确一些,应当是在大祁修行者里的那个少年李乡,才是所有事情里最重要的。
因此在大祁的修行者出现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了,每个人都看着大祁修行者里的那个少年,眼里有不少情绪。
那个叫做李乡的少年,身份太过特殊了。
如今唯一的大宁皇族后人,身体流淌着的,和帝陵里躺着那位,是一样的鲜血。
如果大宁王朝还有什么隐世的强者活着,认得就只有这个少年。
可惜了。
无数人生出如此念头,但随即又被他们给掩盖过去,成王败寇,即便是大宁王朝如此强大都要覆灭,别说这不过是个大宁王朝的后人而已。
随着这万般想法,大祁的修行者来到了最前面,之前在他们前面的修行者们,全部都让开了。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反正如今大祁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
姜令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那道巨大的石门,作为皇族除去大祁皇帝之外的第一高手,他早些年也曾游历过世间,也曾来过此地,也见过此门,当时固然震撼,但是此刻,已经没了什么特别的想法。
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之后,姜令便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山林之中。
别说这场间的修行者不少,但真正说得上话的,其实都还没有露面,那些强大的修行者,隐于山林之中,不知道之后会不会下场。
不过不管那些强大的修行者下不下场,今日开帝陵已经是定局,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招了招手,姜令身后有修行者走出,看着在场的修行者,面无表情的朗声道:“今日开此千古一帝陵,规矩大祁已经与各方讲清楚,入陵之后,更凭本事,即便是死在里面,也不得出来秋后算账,至于在帝陵发现什么,都是个人机缘,在帝陵里可抢可夺,至于出陵之后,有人要抢,也不是不可以……”
那位大祁的修行者面无表情的说着那些关于帝陵的规矩,其实各家宗派弟子已经都知晓,这种大事,当初在咸商城里,便已经由大祁和各家宗派磋商完了,如今不过是当着众人再说一遍。
这大概还是说给那些没有资格进入帝陵的修行者说的。
说是公证,也不为过。
那个修行者尚未说清楚,姜令便已经将李乡带到了那道石门前。
若不是大祁皇帝之前有言,依着姜令的想法,这个李乡或许就直接在打开石门之后将其斩杀了。
何来如此复杂。
要血祭打开帝陵,实际上操作会极为简单,只要将李乡的鲜血涂抹在石门上便可,当然,如果要走仪式,大祁的太宰大人顾白就在某处,完全可以完成这个仪式。
只是依着顾白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去遭这个罪,所以姜令也没这个想法。
看着脸色煞白的李乡,姜令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石门,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要是你的身份是假的,或许就是这千年来,最大的事情了。”
李乡没说话,姜令也不愿意多说,伸手握住他的
手腕,两只手指抹过李乡的手腕,立即便多了一条细细的伤口。
一股玄妙的气息依附在李乡的手腕上,让他的手腕处的血液流动加速,很快便有鲜血从手腕里流了出来。
就在鲜血要落到地面的时候。
姜令伸手,却皱起了眉头。
那道石门忽然光芒大作。
石门上的那些图案上忽然生出一粒粒金光,那些金光生出之后,然后便从石门上脱离开来。
开始涌向李乡。
姜令皱眉,抬手便是一道极其强大的气机,可这道金阙境强者的气机,在半空中遇到那些金光的一瞬间,便彻底消散,成为了泡影,而金光不停,直直而来。
姜令身形微动,就此退去数丈之外。
他完全能够感受到那些金光里带着的巨大威力,虽然看似平和,但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谁也不知道湖面下,有多少波涛汹涌,甚至在姜令看来,自己再拦着,很有可能会死。
是的,即便他是一个金阙境的修行者,也很有可能死在这道金光下。
他有些心悸的看着那些金光。
李乡的手腕被割破,那些鲜血流出,却不曾落到地面,反倒是从悬于半空,然后众人都看到那些金光便落入了李乡的鲜血里,金色的光芒和鲜红的鲜血结合,只是看着便觉得不凡。
再过片刻,那些金光通过手腕处,开始涌入李乡的身体,只是一瞬,李乡露在衣衫外面的手掌和脑袋,在那层皮肤之下,肉眼可见,有着金光流动。
这样的异象,让李乡整个人看起来都极为不凡。
甚至此刻从他身上透出的气息,都变得强大了许多,如果在场的这些不都是些修行者的话,只怕这会儿怕是直接就跪下了。
那些金光不停的在李乡身体里游走,有些古老的气息开始涌出,顾泯看着这一幕,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
这边李乡变得如此不俗,那边的石门却感觉要黯淡了许多,场间有修行者注意到了,当即便抬手,一道磅礴的气机就朝着那石门轰去。
姜令皱眉,身形微动,便来到那人身前,一掌按下那些翻涌的气机,再一掌就那人击飞出去,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蠢货。”
那个出手的修行者也是修行界里有些声名的人物,可此刻被姜令一掌重伤,竟然是没任何一个人为此出声和出手。
似乎所有人都认同姜令此刻出手。
倒也是。
花了千年,今日是最接近打开帝陵的时候,不会有人允许这途中出什么意外,况且李乡已经引动了帝陵的异象。
此刻他们还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此刻贸然动手,很有可能出大问题。
所以才没有人做些什么和说些什么,这要是放在以往,只怕此刻早已经闹起来了。
就在那个修行者被打飞出去的同时,李乡也恢复了正常,他睁开了眼睛,看着在场众人,没什么表情。
仿佛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但顾泯却发现,李乡是发生了变化的。
他的眼里,少了迷茫,多了些不屑。
所有人都在看着李乡,李乡转身朝着石门走去,同样是没人敢拦。
片刻之后,他来到石门前,停下了身形。
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躯忽然化作了一粒一粒的金光,落到了石门上,然后李乡不见了。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一片愕然,然后有声音响起,这里忽然嘈杂起来。
与此同时,姜令抬头看去,一股强大的气息掩盖这里,至少是方圆数百里之内,显然是有人觉得李乡远遁离去,这位强者要以此将他留下。
光从气息判断,这个出手的强者也该是金阙境的至强高手,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寻到。
在山林中。
一身白袍的太宰顾白正站在一块大青石上,帝陵前发生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只是绕是他,也没有发现李乡的踪迹。
在别的地方,同样有大修行者出手探查。
只是不管是谁,不管修为有多高,都没人能查出李乡的踪迹。
帝陵前已经炸了。
无数修行者都慌乱起来,今天本该是千年里最为重要的一天,他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却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那个最关键的人,居然就这样消失了。
顾泯往后退去,阿桑始终站在他身边,之前不管是看到了什么,阿桑都没有开口,可看到顾泯皱眉的时候,阿桑问道:“小师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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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小声说道:“他可能进去了。”
阿桑瞥了他一眼,忽然问道:“那我们呢,能进去吗?”
顾泯低着头,有些古怪的说道:“我不想进去了。”
阿桑皱起眉头,“为什么?”
顾泯没答话,只是就在这个时候,石门发出了声响。
那声音很小,没谁能听见,尤其是在这么吵闹的情况下,但最后人们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帝陵。
因为随着声响发出,两边的石门朝着两边退去,竟然是露出了一个缝隙。
有淡淡的光照过来。
按理来说,不该是有光从帝陵里照出来,应该是光从这里照到帝陵里,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的确是帝陵里的光透了出来。
随着石门缓缓退去,一片光芒照亮了世间。
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这石门后面的光景,所有人能看到的,就只有一团光。
这团光,在照耀世间。
但所有人都很高兴,这是千年未见之大事。
这是世间共同的喜事。
这座尘封千年的帝陵,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眼中。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好剑啊
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传说可以和帝陵的传说相媲美,世间一切的洞府和宝地,都没有一处能够比肩帝陵。
这个封存千年的秘密,在这一千年里,一直在撩拨着一代又一代的修行者,无数修行者为了这个秘密,付出了一切又一切。
然后它还是带着秘密藏匿了整整一千年,直到如今,直到现在,才终于被人揭开了它的面纱。
不管今日的修行者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也不管有多少修行者会一无所获,但后世史书,一定会将他们通通都记载下来,一个不落。
这是千年之盛事,万世之荣光。
无数修行者开始在场间欢呼,甚至有些修行者都流出了眼泪。
那些可以进去的修行者自然可以高兴,可那些连名额都没有的修行者又是为何欢呼?
这似乎是个问题。
顾泯看着那道大门,很认真的在思考一些问题,一些之前他没有想到,现在却有了些眉目的问题。
阿桑不说话,眉间似乎有些淡淡的忧伤。
大祁的修行者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到了石门前,开始查验走进石门里的修行者的身份。
这场修行界千年未见的大事,早已经在咸商城的时候便安排妥当,哪家宗门是哪些修行者,大祁不会让任何一个不该进入其中的修行者进入。
但现如今,第一个该谁进入,依然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如果大祁皇帝来了,那么第一个进入的,自然便该是这位大祁王朝的统治者,整个南陵的第一强者。
可他没来。
难道是该大祁的修行者第一个进去?
没有人开口,但谁都知道,这一定是值得商量的事情。
说不得马上还要起争端。
姜令站在石门一侧,目光落到了人群中的顾泯身上。
他说道:“让他先进去。”
顺着他的目光,很快人们便看到站在人群最后的顾泯,有些北陵的修行者第一次看见顾泯,有些吃惊,惊得是怎么有生得这么好看的少年,至于剑府那个少年,眼里只有战意,没有别的。
但大多数人还是疑惑,即便你是少年天才,是大祁皇帝都欣赏的年轻人,可那又如何?
凭什么要走在最前面?
大祁皇帝不在,怎么都该是一个金阙境的修行强者进去才是,为什么偏偏又选中他?
其实不仅是这些修行者,即便是顾泯本人,都有些吃惊。
姜令似乎没打算解释什么,只是朝着顾泯招了招手。
几家宗门想要开口出声,却都收到了各自宗门长辈的眼神示意。
人群为顾泯让出一条道路。
有些人想开了,反正帝陵里面是个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如果有问题,就让这个少年先进去看看,到时候死也是死他。
但更多的人心里却是没能想开。
顾泯想了想,然后朝着前面走去。
人群之中不乏有他的朋友,比如苏宿。
也有他的敌人,比如梁照。
梁照看着他,眼里的情绪还是不太多,但是已经足以说明什么了,这位剑庭的年轻天才,一直想着要在某个地方战胜顾泯,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但是想来,今天
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是他现在并不表露而已。
他是个懂得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这样的人很难对付,况且他还是个天才。
从人群中越过,顾泯来到石门前。
姜令微笑道:“进去等着本王,本王护着你。”
顾泯没说话,踏进了光芒中。
走进了帝陵内。
……
……
西海边。
看着一屋子海螺的梁拾遗叹了口气。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世上的剑修这么多,尤其是境界这么高的剑修,如果这一屋子的剑修都是师出同门,只怕不是世间第一剑道大宗也会是第二。
看着这么多剑修一去不复返,要是说他心里没半点感觉,那肯定是假的,但即便有什么想法,之前也没人可说,只能自己憋着。
后来他实在是有些无趣,便想了个办法。
就是对着海螺说话,每一个海螺就是一个剑修,他把要对那些剑修说得话,全部都对着海螺说了出来。
“我早说了,你的境界不够,让你这混蛋别去找麻烦,你不相信我,你看看,现在回不来了吧,也不知道你这家伙找了媳妇没,要是找了,就惨了,要是没找,实际上更惨啊。”
“还有你也是,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干什么非要学这些年轻人,别人年轻,你也年轻?老了,喝喝茶,下下棋多好,非要去去去,去个毛啊。”
“我说小兄弟,别人再怎么次也是个结发境的剑修,你他娘的一个繁星境的剑修来凑什么热闹,你这点境界,还不够人一剑。”
“嗨,其实说他就是说你,他繁星境是这样,你结发境就不是这样了?都差不多的。”
梁拾遗一个人嘘嘘叨叨,听得门外的白鹿都转过头去,不想去听。
就在梁拾遗拿起另外一个海螺,还想说几句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道爽朗的笑声,“谁都想不到,你梁拾遗私底下还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听着声音,梁拾遗就知道那位蓝临真人又来了。
推开门,梁拾遗看着蓝临真人问道:“你一个掌教,不好好在宗门里呆着,出来到处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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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临真人淡然笑道:“剑庭那些年轻人都去凑热闹了,可惜我最不喜欢干的就是凑热闹,正好,他们走了,我就来找你,他们去看宁启皇帝的宝贝了,我就来看看你这个剑林的宝贝,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海去。”
梁拾遗面无表情,不怎么想搭理这位天下剑道,再怎么也能排到前四的蓝临真人。
“说真的,梁拾遗,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你有些意思,所以想着想着,觉得你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要是死了,真是有些可惜。”
“年纪大了,媳妇也没有,人要是没点意思,之后怎么办?”
蓝临真人笑嘻嘻提议道:“要不然咱们两人联手去问那女子剑仙的剑?”
梁拾遗此刻已经是天下第二的剑修,蓝临真人即便差上一些,也不会差太多,这两人联手,只怕是真有机会将那女子剑修拉下马来。
梁拾遗没理会他,只是看着自己一屋子的海螺,揉了揉眉心,然后说道:“最近有个说法,你知不知道?”
“洗耳恭听。”
“
我也是听那些路过的剑修说的,他们说你蓝临真人的剑道不强,比起姚错那老头,差得很远。”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话,反正梁拾遗一本正经。
蓝临真人说道:“姚剑仙的确要比我厉害很多。”
梁拾遗扯了扯嘴角。
“不过你肯定不信。”
蓝临真人笑眯眯说道:“说点实际的,最近四海之主,三个都已经弄出些事情了,前些日子白玉尘在咸商城,风雪中一刀斩刀圣,名头越来越大了,你说那位怎么就能忍得住?”
梁拾遗觉得这是废话,所以没想回答,但他又的确觉得无聊,便提议道:“我们出海看看,要是碰见了那位,你就问剑,然后下次我来。”
蓝临真人笑了起来,但还是很爽朗便答应下来。
梁拾遗半信半疑,但很快便在一家渔夫家里借到了出海的船。
两个人都是剑道顶尖高手,不需要什么大船,只要有一条小船便可以了。
两人乘船出海,走得不快也不慢,好似就是任由着小船自己在海上飘荡,女子剑仙住在海上的孤岛上,其实很容易便能找到,毕竟这样一位剑道魁首,剑气一定会是十分浓郁的。
加上这些出海挑战的剑修遗落的佩剑,现在的西海,只怕是比之前的柢山剑气还要浓郁无数分。
感受着海面某处传来的剑气,蓝临真人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梁拾遗,真遇上了,怎么办?”
梁拾遗满脸不在意的说道:“遇上就打,还能怎么办?”
“那我要是被她一剑刺死了?”
蓝临真人好像是有些担忧。
梁拾遗一脸认真的说道:“那你就真的很幸运了,你看看这别的剑修去挑战她,都是死后沉到海底喂鱼,你就不一样,我在这里,一定把你的尸体带回来,好好交给你的徒子徒孙。”
一脸认真的梁拾遗看着不是有趣,而是有毒。
蓝临真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心里去了,他很认真的说道:“那我很感谢你。”
“不用谢。”
梁拾遗哈哈大笑。
这些天的无趣,在今天总算是全部都消散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身形修长,站在海面上。
梁拾遗看着那道身影,感慨道:“蓝临,想不到你的运气真的不错啊,这样都能被你碰到。”
蓝临真人则是苦笑道:“我就不该出海来。”
虽说话是这样说,但很快蓝临真人便站起身来,身上气势浑然一变,无数剑意瞬间绽放。
一代宗师的气度尽数显露。
梁拾遗挥手打散一些朝着他飘来的剑气,也是很认真的看着海面。
蓝临真人忽然问道:“我们这会儿跑,她会不会追?”
“不知道,但你要是跑了,我就把今天看见的事情,传出去。”
蓝临真人惆怅道:“何必如此?”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正了心神,就在要开口邀战的时候,梁拾遗忽然说道:“我看错了,那不是她。”
蓝临真人有些狐疑,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很快梁拾遗又说道:“她在那边。”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看海的人
女子剑仙就在这片海上,不在此处便在他处?
梁拾遗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蓝临真人朝着原本看到身影的海面看去,果然没看见那女子剑仙的身影。
听着梁拾遗开口,他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女子剑仙,真是来了,但是却在另外一边。
梁拾遗忽然站了起来,看着远处那个看不太清楚的身影,然后有些高兴的说道:“很好。”
蓝临真人下意识问道:“什么好?”
梁拾遗一招手,一道剑光闪过,海面被斩开一条数丈深的沟壑,蔓延出去,整整数百丈。
这条小船便在沟壑之前,看着很是令人骇然。
那条海沟蔓延过去,在那女子剑仙脚下停下,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边已经惊起了无边风浪,但在那边,海面却是风平浪静。
一静一动之间,更是造就了一幅更加奇怪的场景。
梁拾遗站在船头,身下的小船渐渐朝着后面退去,而随着小船退去,沟壑便一直开始蔓延,始终维持着海沟就在船前的光景。
梁拾遗抬起头,眼里无数剑意生出,这边海水变得有些汹涌,忽然之间,小船四周,有些浪花激起,同时化作一柄柄水剑,疾驰而去。
一瞬间,海面上到处都是水剑,剑气纵横,这阵势,恐怕即便是金阙境的修行者,踏入其中,也是一个死字。
梁拾遗脸色无比平静。
水剑朝着那位女子剑仙而去,惹得天空一片碧蓝。
这无比壮阔的景象,不过是起势而已,要是之后女子剑仙真的和梁拾遗打起来,那阵势不知道有多壮观。
可惜当这万千水剑尽数扑面而至的时候,那女子剑仙背着他们,伸手在天空中划了一道不知道是什么的图案。
那些图案一成,磅礴的剑气就此涌出,两边剑道的对决,在这一刻开始,拉开序幕。
只是很快便落下帷幕。
无数水剑在半空消融,然后化作海水重新落入海里,而那个图案也在半空消散,整个海面波澜壮阔,但在女子剑仙身后,依然是平静如镜。
梁拾遗收手,不再出手,而另外一边,那女子剑仙依然是背对着梁拾遗两人。
剑气消散,两位剑道强者,遥遥对立,都没有说话。
如果他们接着出手,会不会是在百余年内,最为壮阔的一场剑道之争?
没有人知晓,因为两个人都停下了。
海面这壮硕奇观,如今只有三人知晓。
三人都是当世最强的大剑修。
那边的女子剑仙忽然转过身来,一张脸暴露在梁拾遗的视线里。
女子剑仙早已经闻名世间,但成名在百余年前,这百余年只是呆在西海,除去上门问剑的剑修,几乎就没了旁人见过她。
可那些上门问剑的剑修,不是无一例外的都死了?
蓝临真人由衷赞道:“绝代风华,一点都不为过。”
世上的女修行者比起来男子本来就要少很多,能够走到高出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大应那位太后固然强大,但上了年纪,只怕早已经不是这些年轻俊彦
心中的最美了。
而其他女子修行者,哪个能够和女子剑修比拟?
“你跟我是不是这百年,唯二能看到她的面容而没死的?”
蓝临真人爽朗笑道:“真是平生一大快事。”
梁拾遗不怀好意的说道:“你要是出剑,我就是那个唯一了。”
小船飘出去很久,已经不见了那个女子剑仙的身影,蓝临真人才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大祁的太宰也来问过她剑,还活着回去了,所以咱们都不是第一个。”
梁拾遗不说话,不知道在思考一些什么。
顿了片刻,蓝临真人才正色道:“刚才你为什么阻止我出剑?”
“我不拦着你,你就真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她比你至少高半个境界,你怎么和她打?”
蓝临真人想了想,没有反驳,之前他光是没能看清楚那个女子剑仙真正的身影,就已经是明证。
“当今世间,能够胜过她的,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人。”
梁拾遗看着海面的涟漪,忽然笑出了声。
蓝临真人在默默盘算,大祁皇帝肯定是稳胜这女子剑仙的,除去大祁皇帝之外,同为四海之主的白玉尘也该算一位,那么另外一个,就是梁拾遗?
“我要是真能胜过她,刚刚我就出剑了。”梁拾遗心情不错,直白道:“北边的那位太后算半个,另外半个就是我了。”
这就是三个。
蓝临真人笑而不语。
他都能明显感觉到梁拾遗的情绪不一般,他虽然算是他的半个朋友,可从来没有看见过梁拾遗这个样子。
“那你刚才出剑又是为何?”
刚才梁拾遗在海面上一剑斩开了一大片海水,这要是放在别的剑修眼里,就该是赤裸裸的挑衅,可是那女子剑仙却只是化开这一剑,而别的,却是什么都没做。
那女子剑仙不该有这么好的脾气。
梁拾遗有些失望的看着蓝临真人,他没想到,自己眼前这位剑庭掌教,居然会有这么蠢。
他没好气的说道:“这是邀战。”
蓝临真人挑眉道:“什么时候打?”
“不知道啊,不过这西海不能待了,我要到处去走走,赶紧把另外一半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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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拾遗看着海面,有些发呆,片刻之后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
天边有一头白鹿踏云而来,宛如神物。
梁拾遗大笑着跳上白鹿,然后朝着某处而去,很快便不见踪影,但天边却传来一道悠长的笑声。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蓝临真人一怔,随即也是一声大笑,片刻之后化作一道剑光,消散在云端。
……
……
尧山外,不止万里的东海之畔。
孟秋池看着那个站在窗边看海的人,问道:“帝陵打开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前后两本手札都是那个看海的人让六明和尚找到的,能够造成现如今这个局面,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
的。
能够以一人之力,将整个世间的修行者牵动,别说是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即便是有,他也不知道要谋划许久,在多少地方做下谋划,才有如今的局面。
但已经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了。
但孟秋池却知道他的可怕还在别处。
“我去咸商城和他一战,也在你的计划里。”
孟秋池神情复杂的说道:“可你什么都没做。”
那人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看着海面,脸上有了些快意。
这件事也是孟秋池之后才想清楚的,他去咸商城找大祁皇帝一战,居然也在这个人的谋划里,实际上他这一战,还是他谋划里极为重要的一步。
只是这种谋划,让孟秋池一点都察觉不到,直到如今,帝陵打开,很多事情有了结果,孟秋池这才想明白。
“你和他有仇,自然有一战,至于你什么时候会去,我只能猜一猜。”
那个人终于说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我和他一战,他怎么都会受伤,然后大应王朝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才有咸商城里的刺杀,前后两战,他才会虚弱,然后整个世间才能逼他往后退,现在如何,其实一直都在你的脑海里。”
孟秋池说道:“你一直都在计算人心,所以一切都能水到渠成。”
那个人没急着说话,看着海面,似乎是有些发呆。
“别想了,你要是真想太多,你和我之间本就不多的那点情分都要输给猜忌了。”
那个人有些疲倦的说道:“我要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多,做的事情,也不在你身上,世间是一盘棋,有资格和我对弈的那个人,在北边,而你也不是我棋盘上重要的棋子,只能算是一记闲手,我要是真算计你,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孟秋池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的问道:“帝陵已开,之后你要做什么?”
那个人笑了笑,看着远处说道:“当然去看看,如果一切都顺利,这应该是你和我的最后一次见面。”
孟秋池没说话,他听出了许多疲倦之意,似乎眼前这个人,好像是真的有些疲倦了。
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如今终于要结束了?
“帝陵里真的有金阙之上的秘密?”
孟秋池知道,如果这个世间还有人知道帝陵里到底有些什么的话,就该是他了。
听着这个世上所有修行者都想知道的问题,那个人想了想,然后说道:“应该有,不过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如果我真的找到了,我会来告诉你的。”
孟秋池有些茫然。
“毕竟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像我的……”
那个人有些感叹,但那些感叹的声音还没说完,便被海风吹散了,而他也在海风吹进来的时候,不见了踪影。
孟秋池看着窗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住在礁石里的老人忽然对着墙上的壁画跪下,狠狠磕头,而后抬起头来,有些癫狂的喊道:“陛下神威,谁人能挡?”
声音在石洞里游荡,久久不散。
第一百六十八章 青史不曾有
顾泯走进了帝陵里。
很多修行者都走进了帝陵里。
这是千年以后,第一次有修行者进入这里,重要含义,不言而喻。
顾泯停在一条长长的甬道里,转身看着身后,时间一点又一点过去,却没能看到第二个修行者出现。
他虽然是第一个进来的,但绝不可能在进来这么久之后,还没能看到后来人,那么为何会这样。
顾泯沉默地从怀里拿出一张青色符箓,夹在指尖,微微动念,青色符箓燃烧起来,然后一缕青烟飘出,就在顾泯的眼皮子底下消散,并没能飘散出去。
进入帝陵之前,阿桑便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所以特意嘱咐过顾泯,要找她,便点燃这张青色符箓,可现在来看,这种手段,在帝陵里,并不能用。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每个人走进帝陵,都是隔离的。
要不然这么多修行者,即便是被随机分配到帝陵的某个地方,也该能够互相找到对方才是。
那么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不是真实的世界?
帝陵贯通东西,横绝南北,藏在群山之中,当然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但自己现在身处的是不是帝陵里,只怕还不好说。
之前在咸商城进入的大能洞府,也足够奇妙,在洞府里有着如同真实的世界一般感受,但终究不是真实的,所以会透露着好些古怪。
那么现在的呢?
顾泯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只是随手握住了烛游珠,把目光放在了这条甬道上。
这条甬道很长,一眼看不到尽头,通体都是白玉打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光源,反正站在甬道里,和白昼无异。
顾泯抬头看去,甬道的上方也是白玉,只是很高,大概距离地面有着数丈的距离,这布置丝毫不给人压迫感,反倒是有些空旷的感觉。
在原地又等了片刻,确定身后不会有人来了,顾泯便抬脚向前走去。
甬道是直的,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走完。
顾泯一边走,一边默默计算着时间,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他在甬道一侧停下。
前面还是一眼望不到头,但身侧的这些甬道上,已经有了些图案。
玉石很白,这些刻在玉石上的图案是用朱笔刻下的,所以异常醒目。
顾泯站在玉石前,抬眼看去。
一失神,眼前便出现了一片草原。
他站在草原中央,而他的两侧,则是两方骑军,其中一方军容整齐,甲胄更是看着很是精良,另外一边的那些骑军便显得有些差了。
不仅是战马看着便比不上对面的军伍,而且很多人身上并没有穿着盔甲,如果说对面是久经战阵的骑军,那么这边的这些人,就好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流匪。
就在他判断这两方骑军到底哪一方会取得胜利的时候,随着号角声响起,战争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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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前冲,喊杀声就此响起。
站在草原中央的顾泯感受着这震天的喊声,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两方骑军已然接触,战刀砍进血肉之躯的声音响起,战马相撞声响起,身在其中的顾泯,似乎不存在一般,战马从他身躯里穿过去,遇上了敌方的战马。
甚至就在顾泯眼前,两个骑卒从战马上双双摔落,然后就在地面上厮杀了起来。
那两个骑卒挥舞着战刀,有来有回。
片刻之后,一人用刀捅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胸膛,但那个人却没有停下,而是朝着别的敌人杀去。
顾泯看着那个已经倒在地面的骑卒,皱了皱眉。
那个骑卒还没有咽气,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天空,似乎有着强烈的不甘。
顾泯看着他的手,还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刀。
你们是为什么而战?
顾泯很想发问,却发现自己开口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他看着那个骑卒断了气,然后转头看去,草原上很多地方都在发生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个这方的骑卒才杀了那方的骑卒,只是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便被另外一个那方的骑卒斩杀。
然后这方的骑卒又杀了那方的骑卒。
这样的事情一直在发生,没有人能够阻止。
顾泯看着这场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了好些悲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渐小去,战场上还能站立的人已经比之前少了很多很多,顾泯这会儿再抬头看去,发现最后取胜的,居然是之前自己不好看的那一方。
虽然这也是一场惨胜。
顾泯读了很多史书,没有在史书上看到过几场如此悬殊,却是实力弱的一方取胜的战事。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那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生出这个想法的顾泯,眼前一黑,像是有什么挡住了他的眼睛,等着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回到了甬道里。
眼前的那块玉石上,画的便是草原里的那场战事。
他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相邻的几块玉石,上面描绘的场景就是一个完整的事件。
是那场草原战事。
顾泯想了想,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这场草原战事,最后描绘的玉石上画着那些骑卒在马上驮着袍泽的尸体,朝着夕阳而去。
带着无限壮烈之意。
顾泯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看着另外一块玉石。
果不其然,一出神,他便不在甬道里了。
此刻的他,在一座城下。
这又是一场战事,而且是更为惨烈的攻城之战。
如果说刚才的草原之战,是一个双方相对公平的战场,那么这一次攻城,便不是这样了。
对方在城上,这边这些人在城下。
顾泯出现的位置,在攻城部队的中军帐前,在这里,能够看到眼前远处那些试图用云梯爬上城墙却被一块块巨石打落的士卒。
无数士卒从很高的城墙外摔下来,当即便死了过去,那些就像是麻袋滚落的声音,听着令人心悸。
顾泯不忍去看,转头看向中军帐。
里面有些穿着甲胄的将军们在激烈的争吵,至于内容是什么,顾泯听到了,可就是记不清,也无法记下来。
他就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听着大人们吵,却不知道具体内容。
虽说听不清楚,但他能够感到那些将军焦急的情绪,甚至于还有他们眼里的战意和自信。
毫无疑问,这一次他们还是弱得那一方,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便觉得
他们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顾泯叹了口气,却忽然看到身侧有个牵马的少年军卒走过。
那个少年看着不过十三四岁,一脸的稚气,在这里却没有任何的惧怕之意,眼里是很坚定的情绪。
顾泯顺着这少年看去,忽然在后面的帐篷里看到了许多老人和妇人。
这不是战场吗?
这不是动辄便要死人的修罗场吗?
怎么会?
顾泯抬脚朝着那些帐篷走去。
才终于确认,那后面帐篷里住着的,都是老人和妇人,还有孩子。
帐篷里什么都有。
这支军队原来是在举国或者举族迁移?
因为身后便是家,所以才能一往无前?
可到底要是怎么样的困境,才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起前行?
这是在打仗啊!
顾泯被震撼了。
历史上真有过这些事情吗?
不知道,因为史书上,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士卒,终于有人登上了城头,然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场战事,还是他们赢了。
很快,城楼上的守军都死光了。
城门被打开,无数人涌进去。
这些帐篷被拆除,那些妇人和老人开始启程,但却没有立即进入城里,很多妇人却是在城前走着,走到某处,便有妇人趴下,开始痛哭。
这样的事情,在城前不断的发生着。
这些死去的人,是谁的父亲,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儿子?
战争的残酷,远远不是史书上的只言片语能够说清楚的。
顾泯心神完全被带入了其中,他很是想知道这一支军队,或者说部族,会一直走到什么地方?
又或者在什么地方,会被人彻底歼灭。
看着前方还在冒出黑烟的城,顾泯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又出现在了甬道里。
眼前的玉石上,便是他最后看到的场景。
他没有犹豫,又朝着前面走去。
新的玉石,就有新的故事。
这一次,映入眼帘的,还是一场战事。
这一次,之前的那支军队,在一座城里,被黑压压的无数士卒围在了其中。
四道城门,四面城墙,每一道城门前,都有着数万乃至十数万的士卒。
旌旗招展,天地之间充斥着绝望。
站在城楼上,顾泯看着眼前的一个士卒。
他脸色苍白,手臂看着更是骇然,眼眶已经彻底凹陷下去了。
他死了。
但他不是被人杀死的。
他是饿死的。
这个时候,不远处走来两个同样虚弱的士卒,把这个死去的士卒衣服扒下,露出他皮包骨头的身躯,然后有人挥刀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剩下的身躯,也被砍成一块一块的,扔到了一旁的大瓮里。
瓮下生着火。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宁国之兴(上)
“贼围陈郡三百日,关东仍岁无耕,人饿倚墙壁间,贼俘人而食,日杀数千。贼有舂磨砦,为巨碓数百,生纳人于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史书上对吃人的记载不少,读过此段的读书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可对于吃人这两个字,没有经历过,亲眼看见过的,即便是读了再多的史书,又有什么用?
顾泯也读过那么多史书,对所谓两脚羊,易子而食这样的词汇,也不算陌生,可真当这一幕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顾泯还是感到了无比的震撼。
他呆呆的看着那个大瓮,甚至有了些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感觉很难受。
那些围城士卒不会攻城,这里面士卒,会因为缺少粮食而生生饿死,到时候破城便显得轻而易举。
顾泯知道这是战争的残酷,却还是一时间不能接受,他呆呆的看着那大瓮,看着里面的水开始沸腾,看着有肉香飘出来,看着那锅汤里的肉块甚至因为熬煮的时间太长,而变成了肉糜。
然后有人提着一筐碗,开始给在大瓮里盛出肉糜,开始分发。
顾泯来到一个同样是很虚弱的士卒身侧,看着他端起碗,然后面无表情的喝了进去。
他喝得很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按理来说,已经饿了这么多天的人,见到这么一碗肉糜,怎么都会有些反应,但是他们没有,或许是因为这肉糜是自己袍泽的身躯,所以不愿意多作反应。
吃人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是为了守护家园和亲人,自己的亲人,还有袍泽的亲人。
虽然谁也不愿意吃人。
顾泯走到城楼上,看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想着如果自己就在这里,能做些什么?
只怕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他觉得自己很渺小,尤其是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更是如此。
相比前两次,这一次他们的处境更难,或许就真是没有转机了。
但是顾泯也知道,当这场战事结束的时候,这座城即便破了,也只会是一座死城,只怕里面也不会有半个人还活着。
这让顾泯想起了之前在大能洞府里,看到的照天城。
那座城也是被围了很多日子,也是发生过吃人的事情。
但此刻眼前的场景,只怕要比照天城那一次,要更惨烈。
站在城楼上,顾泯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他很希望,在那片原野尽头,忽然冒出无数骑军,将围城之敌尽数斩杀,以解此局。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顾泯的想法,也或许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发展的,在他的视线尽头,真是出现了这么一支骑军。
人人衣衫褴褛,像是之前经历过一场大战,但还是不远万里,来了此地。
他们的眼里散发着疯狂的意味,就像是饥饿的野兽,十分可怕。
濒死的野兽并不可怕,最可怕便是这样距离死亡还有一段距离的野兽,因为为了活下去,他们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因为不能生,便是死。
在生死的抉择下,不管是谁,都会拥有强大的力量。
那些骑卒,在远处勒马停下,遥遥看着此城,片刻之后,开始了冲锋。
那些骑卒已经十分疲倦,所以连厮杀声都没
有了,冲到城下,开始战斗也只是沉默地挥刀。
一个又一个人倒下,有的被战马踩成了肉泥,那么来年这片原野,应该会更肥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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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场大战,看着一个个人在他面前死去,看着那支骑军的数量越来越少。
但在这个时候,他们总算是冲杀到了城门前,城门打开,不多的骑卒涌进城里,剩下不多的骑卒,在城门关上那一刻,继续朝着城外的大军冲去。
他们去当然是送死,但除去送死,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慢慢的天黑了,城外又安静了。
损失了差不多一半的骑军入城,但入城之后,不就又是和之前本就在城里的一样了吗?
有什么意义?
顾泯不清楚,他只是看了看明月,有些感慨。
很快,天便亮了。
城头那个大瓮还在,故事还在继续。
此后每隔几天,就有一支骑军杀进城来,那外面围困的大军,竟然一次都没能拦下,也或许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想过要和那些骑军死战,本来这就是个围困之局,能够兵不血刃,那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这现在的局面,很可能就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将对方全部兵力聚于此处,然后一举歼灭,或许才是这场战争的真正要达到的目的。
但顾泯看到这一支又一支的骑军进入城里,心里却是有着什么东西在滋生。
或许那就是希望的萌芽。
又过了很多天,城里的守军数量已经很可观,要是他们此刻选择突围,依着顾泯来看,也会有很大的可能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
只是很显然,他们如果是为了突围出去,最开始那些骑军就不会来此了,很显然,他们来到这里,为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顾泯隐隐觉得,这会是一次足以改变什么的战争。
但具体是什么,他现在还说不出来。
时间就这样过去,有一天早上,顾泯看到城里的守军将最后的口粮都拿了出来,那些都是之前进城的士卒带进来的。
其实也不多。
但好歹也能一人有一口。
然后一如既往,有些士卒在城楼上守着,更多的士卒则在城里随便找了个地方,有鼾声响起。
很多人睡去。
正午之后,原野里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
有一支骑军出现在天地之间,沉默无比,但人人眼里的战意冲天。
当这支骑军出现之后,城下的那些军队终于生出了变化,随着战鼓声响起,这些士卒将前来围剿,原来他们一直等得就是他们。
这应当是一场决战,是双方都把家底都拿在台面上的一场战争。
但最后的谁胜谁负,其实很不好说,一方胜在人多,另外一方的士气却要高涨许多。
不出所料,在那支骑军被围之后,这座城城门大开,城里的守军倾巢而出,一场真正的大战现在开始了。
不管再怎么精妙的战术,也不管是什么谋划,谁占了先机,谁失了地利,现在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事情是,最后谁能取得胜利。
看着城下如此地狱一
般的场景,顾泯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沉默的看着这场战事,想着之后的结果。
厮杀声渐渐的消失。
顾泯睁开眼睛,又回到了甬道里。
他看着眼前的玉石。
玉石上的图案,表示着这一战,的确是他们赢了。
但依然是一场惨胜。
顾泯朝着前面走去,接下来出现在他面前的玉石,上面的故事就要平淡许多,在那场大战之后,这支部落虽然是惨胜,但已经将敌方的主要军力消耗了,此后的战争,便是连战连捷。
然后玉石上有这样一个图案。
一群大臣,在一座大殿里,拥护着一个中年男人,坐上了王座。
一旁的史官记录着这一幕。
一个大大的宁字,出现在玉石上。
顾泯之前便猜到了,此刻看到这个宁字,便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些图案上描绘的事情果然就是宁国建立之前的故事。
大宁王朝一统世间之前,只是一个小国,而即便是建立这么一个小国,都不容易,至少对于大宁王朝的先辈们来说,真是可以用披荆斩棘来形容。
宁国建立,这是大宁王朝一切的起点。
顾泯抬眼看去,眼前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还有很长的路,如果这甬道里就是描绘大宁王朝过往的历史,那么这里只是个开头,而后还有很多精彩的故事。
也是悲壮的故事。
顾泯喃喃道:“世上无易事。”
光从那一场围城之战来看,如果宁国的先祖有半点怯战之心,都不可能会有之后的宁国,也更不可能还在之后,有着那一座一统世间的大宁王朝。
想着之后要见证大宁王朝的兴起,顾泯也难免有些激动。
关于大宁王朝,再也没有人也没有故事能比帝陵里的壁画更真实了。
朝前面走去,很多的玉石并没有将顾泯的心神引到图案上去,那些记录着过往历史的玉石,并不是每一个都那么波澜壮阔和难忘。
宁国建立之后,有过很多年的弱小之期,土地被邻国所侵占,自家的公主不得不派出去与别国和亲,一度是忍辱负重。
直到数十年后。
有个读书人来了照天城。
站在城门口,转身看着这座照天城,顾泯感慨这座后世的雄城,此刻尚没有扩建,只是一座小城而已。
城门也不算是宽大,可此刻文武百官,和宁国的皇帝,都站在城门外,等着一个人。
顾泯知道他们要等的那个人是谁。
这一段历史,他在史书上看过。
宁国积弱,国力衰微,百姓遭欺,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十年,直到那个读书人来到照天城,历史才翻开了新的一篇。
顾泯和那位宁国皇帝一起守在这里,看着官道尽头。
百官更是翘首以盼。
很快,有一架牛车出现在众人视线的尽头。
牛车简陋,那头拉车的老黄牛迈着悠悠的步子缓缓而来。
车上有个读书人。
第一百七十章 宁国之兴 (下)
那是个长相平平,绝对说不上半点风采的读书人,他腰间也和当时的士子不同,并不佩剑,只穿一身青色布袍,一头长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
他坐在牛车上,遥遥便看见了迎出城的那些百官。
但目光最后还是落到了宁国皇帝身上,顾泯就站在宁国皇帝身侧,因此那个读书人就好像是看着顾泯一眼。
四目对视,似乎是跨越了千万年。
顾泯第一次看到对方的容貌,那个读书人活在几千年前,早已经死去了不知道多久,虽然后世有画像流传,但却并无神韵。
如今一看真人,顾泯方才明白了,到底什么才是国士之姿。
那个读书人虽然相貌平平,但眼里很清澈,似乎对这个世间有着无限的希望。
顾泯默默想着他的名字。
常央。
他的故事在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当时世间读书人以三公为首,三公便是读书人们的领袖,常央求学于学宫,正好是拜在太宰的门下。
这样一位太宰高徒,本该是诸国都争抢的读书人,却没想到临近离开学宫的时候,常央和三公之一的太宰,也就是自己的老师有过一场辩论。
辩论的主题便是各国如今当推行何种学说。
太宰认为,诸国林立,想要壮大,应当依着儒家的学说,以礼乐治世,以求民心归附,上下一心。
而常央却认为不可,而是提出应当以法治世,国家要达成高度统一,便应该有功必赏,有过必惩。
严刑峻法,使之国民依法行事。
这两者学说本就是对立,这两位在学宫辩论了整整半年,虽然太宰未能说服自己的这个弟子,但读书人们纷纷都站在了太宰一方。
这让常央未输已败。
诸国因此不要招揽常央。
只有宁国皇帝,所思在三,最后写信到学宫,言辞恳切,想要常央来宁国施展才华。
如此之后才有了宁国百官在城门外迎接的事情。
常央来了,为宁国带来的曙光。
后世论其宁国的兴盛之史,无一不是从常央来到宁国开始的。
常央做了宁国的百官之首,在宁国那位皇帝的支持下,开始变革,整顿军伍,严苛法律。
数年之后,宁国在河西要回了自己曾经的土地。
宁国军力日盛。
而一切,都要归结在常央身上。
顾泯想着,大宁王朝一统世间之后,推选大宁历史上对大宁有着功勋的功臣,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常央。
常央治国五十年,让宁国焕然一新,只是常央只是读书人,一个学识过人的普通人,却没有修行,于是在五十年后,这位宁国史上第一功臣,就溘然长逝。
但常央之法已经深入人心,而后一直到大宁王朝建立之前,宁国法度不变,国力蒸蒸日上。
顾泯看着玉石上上的图案,想着这些战争会毁掉一些人,但也会成就一些人,这是一定的。
他抬脚向前走去。
故事开始了一个新的篇章。
宁国的国力蒸蒸日上,其余国家开始担忧,于是在数年之后,有数国联手攻宁国的事情出现。
虽然宁国在历史上不止一次遭受过数国联手攻伐,但这是第一次,也是宁国最为慌乱的一次。
以一国之力和世间其余诸国抗衡,宁国一开始便吃了大亏。
国土陷落,国家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就在这个时候,宁国历史上又一十分重要的另外一个读书人出现了。
那个读书人叫章邑。
和常央师出名门不同,章邑年少求学于学宫,却未能拜入其中,只能依靠着世面上流传的那些书籍自学,而立之年,读书人们要么是去诸国施展才华,要么就是继续留在学宫继续读书。
章邑自认为书已经读得够多,便开始游走列国,自荐其才。
却是处处碰壁。
最后心灰意冷之时,他去了宁国,在一位大臣哪里做门客。
便遭遇了宁国被诸国攻伐的事情。
当时的宁国虽然是战意高昂,但苦于没有良策破敌,所以一路败退,就在这个时候,章邑再次自荐。
在危难中成为宁国的百官之首。
而后便是他出使各国,以三寸不烂之舌将诸国本就松散的联盟击破。
这个时候,宁国也涌向出了一位万世名将。
在这两人的共同努力下,诸国针对宁国的第一次联手攻伐就此落下帷幕,宁国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好在保住了自己的国土。
而后数年,章邑在宁国大展身手,宁国国力再度上升,在数十年之后,宁国终于灭了第一个国家。
就此拉开了一统天下的序幕。
在这场耗时数十年的战争里,宁国得以最后取得最终的胜利,除去源于常央和章邑这些读书人之外。
还依靠着那个如同彗星一般崛起的大将。
那个将军后来被封为北军侯,为宁国大大小小打了无数战。
后代子孙,世袭爵位。
大宁王朝一统世间之后,北军侯世世代代为大宁镇守北疆。
从宁国到大宁王朝的过程中,宁国依靠了两个读书人,和一个将军。
但最后能够一锤定音的,还得是那位千古一帝,万世雄主,宁启帝!
战争若是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间,其实再怎么残酷,也可以说是相对公平的,但是这个世间是有修行者的。
修行者不是藏在深山里的,他们要入世,为各种理由出手。
站在玉石前,看着图案里的那个少年,顾泯喃喃道:“这就是宁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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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皇帝是宁国的最后一位皇帝,也是大宁王朝的第一个皇帝。
他从出生之日,便带有异象,天降玄鸟,将上一代的宁国皇帝震撼得无以复加。
皇子诞下之后,宁国皇帝命人好好照养。
宁启帝才几岁便已经开始修行,一路走来,打破了无数前代修行者创下的记录,而后踏入金阙境,更是才不足四十岁。
如果是这样一个修行强者是某个宗派的弟子,他以后便一定会是修行界的传奇,但他身在帝王之家,要承担的使命不同。
注定这天下就是要他来一统的。
顾泯看着图案出神,一晃眼便已经走进了一座大殿。
这是一座十分雄伟的大殿,大殿的左右跪着文武百官,大殿之上只有一张座椅,那就是龙椅。
顾泯发现这大殿他看过,就是大能洞府最后他发现玉符的地方,简直是一模一样。
不多时,有个人从龙椅后走了出来。
那人一身雪白帝袍,上面用金线绣着龙,看着便觉得极为不凡,顾泯很熟悉,这帝袍的样式就和南楚的帝袍差不多。
即便是有些差别,但也差别不大。
现在世间都知道南楚就是大宁皇族的后人所建立,这帝袍相似,其实也说得过去了。
毕竟是一脉相承。
顾泯抬头去看那人的脸,却是看不清楚。
他只能感觉到,那个人异常的强大,从而到外的强大,那种强大,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境界有这么高,还因为他本身的气质便有如此不凡。
顾泯甚至都有跪下的冲动。
那个人就是宁启皇帝。
就是这座帝陵的主人。
他在龙椅上坐下,但想着应该是说了平身,那些大臣缓缓而起,看向宁启皇帝的眼睛里,情绪不一而足。
顾泯沉默想着很多事情。
然后画面一转,自己出现在了皇城里。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天幕之上,有着几尊巨大的身影。
那些身影看着便气势非凡,想来都是当代的绝世强者。
他们此刻联袂而至,是为了击杀宁启皇帝。
宁启皇帝这辈子出手杀了很多人,最后的灭国之战,也是他亲自指挥的,但和强大的修行者对决,只记载了一次。
那一次,宁启皇帝将那些人,战而杀之。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
顾泯心有所感,转头看去,在皇城最上方的玉石阶尽头,那座大殿前,宁启皇帝的身形显现出来。
他站在那里,看着天幕的几尊声音,顾泯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却听到了声音。
“一群鼠辈。”
声音平淡,但里面蕴含着多少狷狂,多少自傲,都在这四个字里。
在面对如此多的至强修行者,宁启皇帝轻描淡写说了这几个字,然后身形一动,整个人拔地而起,入云而战。
战斗的过程顾泯看不到。
那在九天之上,远离世间。
但最后的结果他知道。
因为不多时,便有强者的身躯从九天之上滚落下来,而且不是一具,而是数具。
天幕之上,雷云翻滚,雷声不绝,仿佛炼狱一般。
最后在这些强者的身躯滚落之后,方才渐渐平静。
然后宁启皇帝的身躯这才出现,还是一如既往的伟岸和高大,似乎他便是大宁的天,只要他在,即便是真正的天塌下来,都不必害怕。
他能撑起大宁,也能撑起这片天。
他站在大殿前,没有去看那些滚落下来的尸体,反倒是转头看向顾泯。
顾泯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感觉有一道霸道的目光向着他而来。
他惊出一身冷汗,似乎自己在这道目光下,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宁国和大宁王朝的历史一起算上,这位宁启皇帝也会是大宁历史上的最强者。
但他的强大,仍旧没有人说得清楚,因为没有人说得清楚,金阙境之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他的强大,是个未知。
现在出现在顾泯眼前的宁启帝不知道是不是最强大的时候,但他显露出来的气势,已经让顾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这千年第一强者,并非后人传谣。
两人对视,这感觉要比之前顾泯和常央的对视奇妙得多。
在宁启皇帝的视线里,顾泯就像是一只飘在海面上的小船,在大海里,被波涛拍打。
随时都可能被倾覆。
这只是壁画,只是玉石上的图案,却还是如此的让人无法平静。
顾泯不知道,要是那位宁启皇帝真正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他能不能活过一瞬。
好在这种感觉随着他艰难的闭上眼睛,便彻底消失,紧接着,他又回到了甬道里。
这里距离他最开始所处的位置,已经很远很远,大宁的历史虽说也只是浩瀚历史长河里的一段而已,但依然很长。
把视线从玉石上移开,顾泯继续朝着前面走去,大宁的历史他已经知道很多,但最想知道的,还在后面。
往前走,眼前的玉石上,出现了新的画面。
宁国在宁启皇帝即位之后,开始了最后的灭国一统世间的战争,在宁启皇帝这一战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宁启皇帝和大宁铁骑的脚步。
这个时候,壁画上出现柢山的画面。
柢山和宁国结盟已久,但这是第一次出现他们的画面。
顾泯看着玉石上的图案,看着那个负剑而立的剑修,心情有些激动。
继续朝着前走去,玉石上记载的都是宁国历史上的重要事件,而其中也只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才会将顾泯的心神带到其中。
之后宁国一统世间的画面里,并没有太过重要的,所以顾泯的心神,一直都在甬道里。
很久之后,顾泯已经不知道走过了多少玉石。
这会儿眼前的画面才终于变了。
这是一座城。
城下有着无数穿着大宁甲胄的士卒,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在最前面。
马上端坐着一个散发着杀气的将领。
从壁画上的内容和顾泯看过的史书来推断,这个人应该就是这一代的北军侯。
第一代北军侯是和章邑同时代的人物,虽然也是强大的修行者,但连年战事,加上遭遇了不少修行者的暗杀,终究还是离开了世间。
这一代的北军侯是那位的孙子,也是年少成名,在军伍中厮杀出了一个无限光明的未来,正赶上如今这场一统之战,所以此刻才是他领军。
顾泯站在这里。
眼前最后的那座城,如果没有记错的,应该是长寿城。
那是陈国的都城,宁国兵锋所指,所向睥睨。
这连年的征战,灭了很多国家,陈国就是最后一个,大宁军队花了三个月,将陈国的所有疆域尽数贡献,如今剩下的,就只有这长寿城了。
重兵压境。
陈国并无乞降之意。
顾泯看着城头上的那杆陈字大旗,想起了郢都。
郢都当初只怕也是这么面对着无数的大祁士卒的,南楚也没降,只是也没给大祁多少抵抗。
反正都差不多。
越是差不多,越能让顾泯心里很是感触。
随着北军侯的挥手,士卒们开始朝前涌去,顾泯站在人海里,看着那些向着前面涌去的士卒,看着那座被淹没在人海里的长寿城,他觉得有些难过。
难过的不是陈国的命运,而是些别的。
但究竟是些什么,只怕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就这样,当他回过神来,那座城便破开了,在城头上的陈字大旗变成了宁。
这天下一统了。
这多年的战争,在今天算是结束了。
顾泯看过宁国的先祖,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看到过那个带着亲人一起远征的部落,是怎么样,挺过来的。
可以说那些战争,最开始都是以弱胜强,如果宁国先祖在前面的战争里,有一场没有挺过来,有一次失败了,那么不会有现在的光景。
大宁王朝一统世间,说起来就是这八个字,但实际上耗费的心力,只怕也有数百年。
无数代宁人的努力,无数个宁国士卒的鲜血。
才换来的如今的一统。
真要说起来,一统天下,哪里有这么容易?
看到这里,基本上算是宁国的一个节点,在这个地方之后,往后宁国的历史,要称为大宁王朝的历史了。
画面一转,顾泯又回到了那座大殿前。
上一次来到这座大殿,是因为宁启皇帝登基称帝,那会儿虽说也说是皇帝,但实际上只是个小国君主。
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大殿里的群臣三跪九叩,对着宁启皇帝高呼万岁。
就是这一年,宁启皇帝认为自己是大宁王朝的第一个皇帝,开启了盛世,因此便有了宁启帝的说法。
启,是万事开端,一切之源。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大宁王朝的历史会在数百年后便不负存在,一切都会沦为历史的尘埃。
心神重新回到甬道里。
顾泯脚步不停,继续朝着前面走去,玉石上出现了一副画面,是战争。
和以往的战争不一样,这一次战争针对的,是蛮夷。
顾泯他们生活的陆地周围都是海,将陆地包裹在其中,根据方位,于是从古至今,人们都称那四片海为东南西北四片海。
但在海外,还有陆地。
史书上对这海外的陆地,只有过语焉不详的一些描述。
那些陆地上也有人,但要比这边落后得多,所以一直被称为蛮夷,蛮夷第一次出现在世间,要追溯到数千年前。
当时的陆地也是一座王朝统治,那座王朝称为大夏。
大夏王朝遭遇过蛮夷,但是当时的大夏王朝,国力强盛,所以很快便将这些人打退了回去,他们只留下一地尸体,便仓皇渡海离开。
而后的日子里,蛮夷时不时都会来到陆地上,但
没能在陆地上站住脚,总是被打了回去,大宁王朝一统天下之后,蛮夷们心不死,又来了。
这一次,面对着他们的,是才一统世间,且拥有着宁启帝的大宁。
所以之后的故事,其实没什么波澜,大宁的铁骑在西海之畔,重创蛮夷,只有少数蛮夷仓皇退去。
而后数年,大宁王朝风调雨顺,国力蒸蒸日上,达到了顶峰。
这个时候的宁启皇帝,境界也越来越高。
他是春秋鼎盛之年,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方面派遣方士出海,去替他找寻海外仙山,一方面发动了无数民夫,建造帝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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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看着玉石上的图案,眼前慢慢转变,变到了尧山之外,他站在山顶,看着山下无数民夫在大宁的士卒带领下,来到尧山。
那些民夫大多都是壮年男子,身强力壮。
另外还有无数工匠,也跟在之后。
除去工匠和民夫之外,还有数量不少的修行者,也在其中。
顾泯离开山顶,来到尧山外,一座大帐里,有着十数个面容枯槁的老人,正在纸上画着什么。
顾泯看不真切,但从这些老人身上穿着衣衫便可以判断出,他们是已经消亡的万阵宗的修行者。
万阵宗是阵法大宗,也被称为所有修行阵法的修行者的本源宗门。
这个宗门传承数千年,精通无数阵法,并且每一代的修行者都在原本阵法的基础上,改良和创造新的阵法。
这一次要建造帝陵,宁启帝要世人都不能进入其中,于是便要打造一座绝世大阵,让所有修行者,都无法破坏这座帝陵。
这是一个新奇的想法,更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阵法的本质是依托某些物事,将其串联和放大,用以达成各种目的,比如聚来天地之气,或者是用以抗衡某个强者攻击。
这就是宁启皇帝要的。
可是他的要求更高,他要世上无人能够将他的帝陵破坏,那些人里,自然包括着金阙境的修行者。
金阙境的修行者,动辄便能一剑开山,拔山填海,已经是修行者中最难对付的。
普通的阵法是不可能拦下一位金阙境修行者的,即便造出了这样的阵法,能够扛住金阙境修行者的攻击,可若是他一直都出手攻击,总归会让阵法破碎的。
所以宁启帝的想法,不仅大胆,而且十分棘手。
世上没有这样的阵法。
可越是没有,越让万阵宗的阵法大师们来了兴致,宗门里数位辈分最高,阵法造诣最为高深的阵法大师来到尧山,要在这里为宁启皇帝,弄出来这座大阵。
建造大阵,最开始需要的,便是材料。
这材料也是帝陵的主体材料。
一开始,万阵宗便选定了陵山石。
这是世间最为坚硬的石头,只有它才能满足要求。
但大宁王朝一统世间之后,陵山几乎已经算是快平了。
于是在这个时候,宁启皇帝做了一个被后世诟病的决定。
掘坟。
他派遣大宁的铁骑去找寻世上用陵山石建造的陵墓,然后将那些人的陵墓全部都拆掉。
将陵山石,重新带了出来。
这样一来,整个世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陵墓被拆,很多绝世强者,甚至还有后人和宗门在世,这样的大宁王朝,也自然有很多人不满。
无数强者,都生出了要刺杀宁启皇帝的想法,但是宁启皇帝不仅是世间第一强者,他身后还站着世间第一剑宗。
柢山。
柢山和大宁王朝同舟共济,大宁的皇族,很多都是去到柢山修行的。
当然,最为出名的那个叫做晚云真人。
当然,晚云真人在世间的时候,宁启帝已经死了,不然依着晚云真人的性子,不一定真会提剑去杀一杀宁启皇帝。
虽然晚云真人也是大宁王朝的皇族,但他对宁启皇帝,好像也没那么多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恶。
柢山和大宁皇帝在,世间没有出意外。
但他们算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帝陵太大,所需要的陵山石太多。
即便是一座陵山,也不会满足所需的陵山石。
可陆地只有一座陵山,用完了不够,还能怎么办?
……
……
海面忽然驶来了很多条大船。
出海寻仙的方士们回来了,他们没能找到仙山,但他们带回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在海的那边,那些陆地上,有着陵山之上的那种异兽。
这说明什么,说明了陵山石还有,而且是还有很多。
顾泯站在海岸边,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一条条大船,知道这个消息一旦被带回来,之后宁启皇帝,一定会再次开启战争。
是的。
消息传到了照天城里,宁启皇帝想都没有想,便下令打造战船,出海远征。
远征的对象,自然只能是蛮夷。
数千年前,蛮夷第一次在陆地上出现,而后他们过很多年便要出现在陆地一次,虽然一次次被击退,但也没有王朝决意发兵将这些蛮夷彻底扫除。
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他们常年生活在陆地,对海战并不熟悉,二便是,如此劳民伤财,而且即便将那些蛮夷斩杀,攻陷了那些陆地,又能怎么样?
难不成还要派人驻守在万里之外的海那边?
所以这种事情,一直都没人做。
直到宁启帝出海远征,才是史上第一次远征蛮夷。
顾泯皱着眉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出海的战船,史书上没有提及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大宁王朝建造帝陵用的是陵山石,便没有提及,还有掘坟的事情也没提及。
抹去这段历史很难,毕竟有些宗门太过于强大,始终会传下来,但还是会有办法。
最难的事情,其实就是出海远征如何让后人都不知道?
出海远征,涉及到的无数士卒,无数民夫和工匠,总归会有人把消息传出来,而且出海远征彰显大宁王朝的国力,这种事情,理应要被史官记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史书上就是真的一句话都没有提及。
这场出海远征,就好像是不存在一样。
顾泯想了想,身形微动,落到了最近的一条战船上,跟着船队去了海外。
上一次蛮夷登
上陆地是在西海之畔,所以这次战船出海,也是在西海之畔,加上有方士的地图,大宁算是准备很妥当。
但是他们还是出了问题。
海太大了。
在海面上,一望无垠,根本没有参照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所以这支军队,在海上迷路了。
这一迷路便是三个月。
很多士卒经过三个月的飘荡,都变得极其虚弱,如果这个时候找到那片陆地,并且开战的话,只怕大宁的军队会全军覆没。
这支大宁的军队,不知道还有没有他们先祖的那种战力,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能有以往的辉煌。
顾泯很怀疑。
毕竟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他甚至都想着这段历史没有被记录下来,是不是因为这支远征军战败,导致大宁王朝颜面尽失。
所以才没有被记录?
事情要怎么发展,顾泯也不知道。
因为他没在任何一本书里看过。
大军又在海上漂了几日,很多士卒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就在这个时候,海面那边,出现了很多战船。
这些战船虽然不及大宁王朝的战船大,但他们似乎很擅长海战,两方一交手,大宁王朝便吃了一个大亏。
在白天发生的海战,让大宁损失了好几条战船,夜晚来临,顾泯去看那些伤员,却发现他们的眼里没有沮丧,只有疯狂的战意。
这种眼神,顾泯看见过,就是在他们的先祖眼里,因为有着不屈的战意,所以他们的先祖,一次又一次的取得胜利,直到建立大宁王朝。
而今,这个优良的品质,他们还没有丢弃。
所以顾泯有了信心,他认为这一仗,肯定会赢。
果不其然,在之后的几次交战中,大宁王朝虽然海战的经验很是欠缺,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渐渐取得了优势。
在海上打了半个月,他们终于登陆到了陆地。
这是历史的一步。
所有王朝,所有的国家都没有过远征海外的经历,也没有过真正来到对方陆地的经历,而唯一来到这里的,就是大宁王朝的士卒。
登陆之后,事情便要简单很多了。
在陆地上,大宁王朝的士卒势如破竹,竟然没有要多久,便将这蛮夷尽数击败,按理来说,在对待这潜在的威胁,大宁的士卒应该将其尽数扫除,也就是灭族,但这一次远征只是附带的事情,大宁真正要做的,是找到陵山石。
何况这蛮夷已经接近被屠灭了。
那陆地上只剩下些孩子和老人,以及妇人。
士卒们找到陵山石,便开始采石,一条条大船,带着满船的陵山石踏上归程。
从海外带回来的陵山石要比在陆地上的陵山石多得多,这也满足了建造帝陵需要的材料。
材料有了,接下来便是如何建造帝陵和如何能让那个阵法产生。
为此万阵宗的那些阵法大师,花了无数个日夜,终于想到了办法。
大阵依托陵山石,还花了许多天材地宝,吸收天地之气,维持阵法运转,这才将帝陵的大体布置完毕。
一切方案都被找到,接下来只需要漫长的时间,让工匠们带动民夫去建造。
可以说,这座大阵之所以能够被创造出来,也是因为想要建造这座大阵的是大宁王朝,而不是他们一个宗门。
因为只有大宁王朝想要建造,才会去找寻这么多的材料,才有能力去找到所有需要的材料。
帝陵的问题被解决,宁启皇帝所寻的仙山没能找到,也没有找到所谓的长生之法,但这个时候,来了客人。
大宁王朝的客人,大多都是不速之客。
比如这一次来到照天城的客人。
顾泯再一次回到照天城,回到大殿前。
宁启皇帝又出现在了大殿前,在他之前的皇城里,有着数位奇装异服的修行者。
顾泯认识,那就是蛮夷的衣服。
这些修行者是蛮夷那边的修行者,因为远征之战,他们应当是来复仇的。
顾泯有个问题,为什么这些修行者之前在大宁士卒来到他们那里的时候没有出现,这会儿偏偏又来了?
但很快,他的问题便被想通了。
蛮夷应该不止在那一片陆地上生活,毕竟那片陆地顾泯也看过,实在是没有多大。
应该是一片隔着那片陆地不远的陆地上,依然生活着别的蛮夷。
看着这些修行者,顾泯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要比之前宁启皇帝应对的敌手强大很多。
顾泯明白了。
这才是那一战。
史书上记载了,宁启皇帝一人独战数位不弱于四海之主的修行强者,才让后世生出了他便是已经到了金阙境之上的想法。
当初顾泯便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从什么地方找出这么多不弱于四海之主的修行者来?
毕竟史书上也明确表示那些修行者并不是修行界里成名的修行强者。
现在问题有了答案。
原来那些强者来自于海外。
是蛮夷。
可以说,那些蛮夷能够出这么多修行强者,便可以说明,他们的很多方面虽然不及大宁,但是在修行上,却是不弱于这个地方的修行界。
这样的人物,来到这里,只怕也很容易便将修行界搅得大乱。
可惜的是,他们遇上的是已经破开金阙境,成为金阙境之上的修行者。
宁启皇帝!
他的境界比多年前要强大很多,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伟力。
这是在照天城的第二战。
数位蛮夷强者跃入云端,宁启皇帝随即便到。
天幕之上,云海撕裂,天雷不断,宛如一派灭世之景。
恐怕整个历史上,也没有第二次有这么多修行界的顶尖强者同时出手的事情。
宁启帝一人独战数人,时不时显露身形,一袭雪白帝袍,看着无比的震撼。
他大手微张,一条条白龙从袖间涌出,击向一个个修行强者。
这一战,持续了很长时间。
从早到晚。
从白到黑。
一直打了数日。
云端才有一个蛮夷强者滚落下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帝陵之景
这一战曾被记录在青史里,后世的修行者,即便没有读过,也听别人谈起过,总之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不知道这一战的修行者。
但后世又有谁亲眼得见这一战?
顾泯不知道是不是唯一的那个,但有一点可以知晓,即便他不是唯一的那个,也该是看过这场战事的少数人之一。
反正不管怎么说,能够看到这场大战,便是此生幸运。
滚落下来的蛮夷强者,当即便没了气息,变成了一具尸体,而此刻云端之上的异象,并没有就此消散。
无数条只能时不时在云海里看到的白龙,以及无数道声势骇然的玄光,在云海里交相辉映。
宁启皇帝花了数日的工夫,斩杀了一位蛮夷强者,也不知道自身有没有受伤,从史书的描绘来看,这场大战最后是宁启帝斩杀了这数位蛮夷强者,但他是不是因此重伤,而这重伤是不是他因此早亡的根本,都不好说。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宁启帝虽说境界要比这些个蛮夷强者高很多,但是同时面对这么多的强者,即便是他,也没能做到只手便灭强敌的地步。
光是斩杀其中一个蛮夷强者,便花了数日工夫,那么真正取胜,花了多久?
史书没有记载,史书对于这场大战的结局只用了四个字来描绘。
帝皆杀之!
这其中省略了很多具体内容,所以才让这场大战,给后人留下了无数的想象空间。
顾泯站在皇城里,不知道仰头看了多久,云端之上的动荡和大战,在他眼里,再没有别的事情能够比得上。
那是天地之间,最震撼人心的画面。
如此这般,又过了数日。
一条白龙在云端穿过,狰狞的龙头呼啸着穿过一位蛮夷强者的身躯,无数磅礴的气机尽数朝着那位蛮夷强者涌去,那如同九天银河倾泻的气机,只用了短短一刻,便将那一位蛮夷强者的身体彻底洞穿,生机就此在这里断绝。
和之前那位滚落下云端的修行强者不同,这个强者,被那条白龙穿过之后,生机断绝,整个人都化成了一粒粒光,消散而去,真正的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东西。
杀了两个蛮夷强者,宁启皇帝花了整整十数日,但在这十数日之后,想来他的处境也要好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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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云端发生异
变,在几条白龙呼啸而去的时候,剩下的蛮夷强者纷纷后撤,化作一道道玄光,离开照天城。
他们都是海外的蛮夷强者,这一次来到大陆,是为了复仇,可当他们发现自己不能斩杀宁启皇帝的时候,加上又损失了这么两个强者,自然第一时间便要想着离去。
因为在自己这一方人员折损之后,留下来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了,反而还有极大的可能,被宁启皇帝斩杀在这里,全军覆没。
他们既然能够联手而战,此刻眼见事情不妙,自然要第一时间离开,丝毫不会讲什么高手风范。
不过他们的敌手是宁启皇帝,即便是想跑,只怕也没有这么容易,只见宁启皇帝白色帝袍在云端显出,看了几道玄光离开的方向,然后大袖一卷,身形徒然消散。
在宁启皇帝消散的同时,顾泯眼前的场景也跟着变化。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海面上。
数位蛮夷强者时刻不停的朝着海外逃去,但在这里还是被追上了。
宁启皇帝大袖一挥,云海撕开,一道道霸道的气机在云海里纵横睥睨,一道道强横霸道的气机,似乎是要将天幕都一同撕开。
这就是千年第一强者的威势,也为什么他能是千年第一强者的明证。
很快,有蛮夷强者便被这些狂暴的气机击中,大口吐血,最后从云海里跌落,滚入了海里。
而后剩下的蛮夷强者看到此情此景,知道现在即便逃窜也无济于事,于是纷纷转过头来,和宁启皇帝厮杀。
只是就他们剩下的这两人,完全不是宁启皇帝的对手,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宁启皇帝便将这两人统统斩杀。
尸体都滚入了海中。
云端缓缓变得正常,天幕撕裂的场景不再存在。
整个世间,似乎在这个时候都变得正常了起来。
宁启帝悬于半空之上,背对顾泯,一身雪白帝袍,显得有些寂寥。
顾泯看着那个背影,也有些感触。
他虽然不知道宁启皇帝想要的是不是长生,但是站在他的角度来看,自己已经是举世最强,这世间一个敌手都没有。似乎真有些寂寥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滴滴鲜血从半空滚落,宁启帝那身雪白帝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
红。
鲜血滚落海中,惊起一场风浪,波澜壮阔的海水里,无数的鱼都朝着这边涌来,这个级别的修行强者,身体里别说鲜血,就算是一缕发丝,都已经不是凡物,自然能够惊动他们。
顾泯看着那依旧伟岸的身躯,平静的想着,原来真的受伤了。
宁启皇帝不是神,也不是长生的仙人,他只是一个绝对强大的修行者,这样的修行者,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办到,他们会死,也会受伤,也有被击败的可能。
这个时代没人能战胜宁启皇帝,但却会让他受伤。
顾泯收回心神,重新出现在甬道里,此刻眼前的玉石上,画着的图案,便是一袭雪白帝袍染血立在海面上空。
后人对宁启皇帝有很多问题,但但最想知道的,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宁启皇帝到底是不是金阙境之上的修行强者,另外一个问题则是他是怎么死的?
金阙境的修行者,便能活数百年,在金阙境之上,只怕怎么都是千年的寿命,可整个大宁王朝的历史都没有千年。
宁启皇帝为什么会死得如此之早。
难道是因为这一战,宁启皇帝重伤到了本源,所以此后才江河日下,没有要多久便离开了世间?
顾泯其实不太相信是这个结果,但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来。
他看着眼前的玉石,想着或许后面的玉石会给他答案,可当他朝着前面走去的时候,甬道里的玉石,没有了任何图案。
那些关于大宁王朝的历史,就此断绝了。
顾泯之前也想过,这甬道里关于大宁王朝的历史,应当到了宁启皇帝驾崩之后便没了下文,因为之后宁启皇帝被葬在帝陵,帝陵便永久关闭,不可能再有外人进入,那个时候大宁王朝还在,所以大宁王朝之后的历史,这玉石上不会记载。
可在海面便断了,也是顾泯没有想到的。
只是已经没有了,顾泯也没办法再做些什么,他只能朝着前面走去,走了不多时,眼前总算是出现了别的东西。
甬道尽头,不是什么皇城,也不是什么大殿,而是一处洞口。
洞口处生着些野草。
遮拦天光。
顾泯来到洞口,将野草拨开,第一次看到了帝陵里的世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守陵人
帝陵藏在群山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在建造这座帝陵的时候,大宁王朝将许多山的山体都彻底挖空,用陵山石建造了起来。
这样的建造方式,应当不会在里面成就一个真实的世界。
但顾泯还是在洞口看到了野草,这就是说明这座帝陵,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想着之前壁画上对建造这座帝陵的描绘,顾泯也知道,这座帝陵绝对不可以用常理来看待。
他从洞口里走出来,发现自己在一块巨石上,而这块巨石,便是便在一片山崖上,抬头看去,天上有白云,也有飞鸟,还有一个太阳。
远处是一条不大的溪流,河边有些花鹿,看起来,这里是一片较为原始的森林。
但展现的东西,以及让顾泯觉得惊讶了,他仍然记得自己是在群山的山体里,但里面这一切,都在告诉顾泯,这里面的世界,虽然不是真的,但和真的没有什么两样。
之前在咸商城的试炼里,顾泯会感受到,那个洞府里虽然也是仿照的真实世界,但是却怎么都有一股不正常的感觉。
可这片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合理和正常。
没有任何突兀感。
这就像是一片与世隔绝的世界,是世外桃源,是另外一个世间。
看着远处的群山,顾泯好像明白了什么。
宁启皇帝生前是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一人独战数位四海之主境界的修行强者,依然可以战而杀之,他统治着整个世间,这样的感觉,想来应该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再放手,所以才有想要长生的年头,但即便无法长生,宁启皇帝肯定也会想着到地底下再去统治世间。
于是帝陵依着他的想法,才建造出来。
如此一说,帝陵里用阵法和无上的智慧构建的世界和地上一样,便说得清楚了。
生前死后都要做一统世间之帝王,这才是宁启皇帝。
这才符合他千古一帝的身份!
如果这个世界是死后的宁启皇帝统治的世间,那么,在这个世界里也应该会有一座照天城,那个金阙境之上的秘密,就应该在那座城里,在皇宫里,在那座大殿里。
说不定宁启帝并无棺椁,此刻正坐在龙椅上,等着他的后人来带走那个秘密。
想到这点,顾泯皱了皱眉头,因为自己在甬道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很多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有人找到照天城,甚至有可能有人已经入城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一点,顾泯赶紧从巨石上离开,走下了山崖,朝着那条溪流走去。
朝着溪流走去的时候,那些在河边喝水的花鹿有些怪异的看了顾泯一眼,竟然没有跑开。
或许它们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真实的人,故而没有任何畏惧的意思。
世界可以用阵法来创造,毕竟那些都是死物,那这些花鹿和这个世界里别的生物呢?
顾泯缓缓朝着其中一头花鹿走过去,然后伸手摸在了它的脑袋上,后者没有躲避,只是一双大眼盯着顾泯,然后头还蹭了蹭。
顾泯笑了起来。
然后他在河边生起了火。
随着时间的流逝,手里的鹿腿色泽变得金黄,香气也跟着蔓延了出去,顾泯闻着香气,低头就啃了一口。
大块的鹿肉被他咬下,在嘴里随意嚼着。
他虽然早已经辟谷,但也不得不称赞这鹿肉真是鲜美。
吃完一条鹿腿,顾泯割下鹿角,灭了身边的火,然后就站起了身子,他杀鹿吃肉是为了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花鹿,但却没能看出个什么来,便干脆带着鹿角,看看出去之后,还是不是存在。
带着鹿角,顾泯往前走去。
那座照天城在什么地方,他不太清楚,但总归不会在这样的一片森林里,走出这里,或许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朝着
身前一路走去,很快身影便陷入群山之间,无数的树木遮挡,除去修行者,没有人能在这些地方找到顾泯。
当然,顾泯也知道,没有修行者会在这里逗留,因为修行者大多都不愚笨,即便进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森林之中,也会立即离开,去寻找宁启皇帝的秘密。
没有人会浪费时间。
顾泯也完全可以更快的离开这里,但是他却没有选择这样做。
所以他选择步行。
但即便是步行,他也走得很快很快,半日之后,便已经到了数千里之外。
只是走了数千里,自己都还在一片森林里,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这座帝陵的布局,他还不清楚。
在深山里走着,时不时就会听见些猛兽的声音,顾泯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猛兽会不会有已经消失的上古异兽。
虽然那些异兽很多都在历史长河里消失了,但千年之前,大宁王朝还在的时候,异兽仍有不少,要是宁启帝动了心思,将它们带到了帝陵里,也说不定。
穿过一片矮树,顾泯眼前出现了一条河,应该就是之前他见过的溪流下游,只是这里的河道要宽一些,不过也就两三丈而已。
燃文
之前他在溪流边看到了些花鹿,这会儿却是在河边看到一头黑熊。
那头黑熊体型巨大,大概有数百斤,应当是已经成年。
顾泯站在远处看着那头黑熊,确定它的身上没有散发出什么古怪的气息,知道这只是一头普通的黑熊。
想着这事情,他便要从这里走出去。
忽然,远处的山丘上,飞来了一只箭矢。
射在了黑熊的身上。
黑熊吃痛,开始朝着林子里跑,紧接着就在对面的山丘上,有无数的箭矢飞出,射在了黑熊的腿上和背上。
黑熊吃痛,张大嘴巴,露出獠牙。
它中了很多箭,虽然不会立即死去,但也损失了很大的战斗力。
“快快快,别让那畜生逃到林子里去了,不然就找不到那畜生了!”
远处忽然有人高声开口,中气十足,应当是个健壮的汉子。
随着这道声音传出,十几个健壮的汉子从山丘里跑出来,每个人都拿着一把叉子,开始朝着黑熊追去。
顾泯看着这一幕,十分清楚这些人不是从外面进来的修行者。
那么既然不是修行者,就该是原本这世界的居民?
这岂不是说,宁启皇帝的帝陵里,不仅有花草树木和凶兽,还有人?
顾泯感到无比震撼。
这样的阵法,即便是造出了些假的,也该是无比的真实!
忍下心里的震撼,顾泯朝着那些汉子涌去的方向走去,想要走出这森林,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个人带路。
一群汉子涌向黑熊,虽说都想杀了那头黑熊,但黑熊虽然受伤,凶性仍在,一只硕大的熊掌,一巴掌便拍飞一个人。
剩余的汉子看准机会,当即便狠狠的拿着叉子刺了过去。
但黑熊皮厚,他们没能刺穿黑熊,反倒是更激起了黑熊的凶性,黑熊转过头来,一爪便将其中一个汉子的胸膛破开。
鲜血和肠肚都流了出来,场面看着极其血腥。
顾泯没什么表情,他站在远处,在甬道的玉石上他看到比这个更为血腥的场面,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触动,但他看着这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些沉默。
如果任由黑熊在这里滥杀,这些汉子全部都要死去,到时候,没有人能带他去城镇上。
想到这里,顾泯低头捡起脚步的石头,朝着黑熊扔了过去。
那块石头不大,大概也就是半拳大小,扔出去理应没有什么效果,但顾泯扔出去之后,那颗石头从那头熊的嘴巴里飞进去,然后从它的脑后飞了出去。
黑熊硕大的身
躯轰然倒下。
让一众壮汉,目瞪口呆。
顾泯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静静的看着这些汉子。
那些汉子也在看着他,有人有些惊讶,惊讶来自于他们都看到了那块石头穿过了那头熊的脑袋。
也来自于,顾泯的容貌。
顾泯生得很好看,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这里面,都是一样的。
“你……是谁?”
顾泯看着他们,很快便笑了起来,“我跟着家里的长辈上山打猎,却在林子里迷了方向,和长辈们走丢了,看到你们,真是件好事,你们能带我去最近的城镇吗?”
好几年前,从郢都逃出来的时候,碰到师姐洛雪,顾泯也是坑蒙拐骗都用了一次,这几年倒是没什么机会说假话了,但不代表着他已经忘记了这个技能。
这个世界里的语言和外面的语言是一样的,所以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有个汉子点点头,招呼同伴把手里的叉子收起来,这才感慨的说道:“这大山里凶兽很多,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还是不要随便上山,不过公子你……”
“天生神力,力气很大,别的没有什么,要不然家里长辈,也不会带着我上山来。”
顾泯露出感激的笑容,递上一块珠宝,想要他们带他下山。
那个汉子却把东西推了回来,笑着说道:“公子救了我们,怎么还能要公子的东西,正好我们要去城里卖了这张熊皮,公子跟着就行了。”
顾泯点头,再次表示感谢。
很快,汉子们将这只熊剥皮,熊掌和熊皮留给这个汉子,让他带下山去卖些钱,换些别的东西回来,其他的汉子却是把熊肉带回村落。
顾泯和汉子朝着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旁敲侧击问了些问题。
这才知道,这个世界里,和外面的世界差不多,有着各自动物和各类人,只是没有皇帝统治,统治着这个世界的,是居住在很遥远的那座城外的守陵人。
他们人数不多,但却统治着这个世界。
“守陵人,为什么是这个称呼?”
“公子,你不知道?”
“家里很久之前,出了变故,很多事情没人跟我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着村里的老人说,我们生活的地方,好像是一座陵墓,这是一位很大的人物的陵墓,我们,应该是我们的先祖,都是被自愿留在陵墓里的人,老人们说,我们其实都是守陵人,只是这里很安全,也没有什么事情,所以很久之前,才选出了一部分人守着那座城,而别的人,就到了这座陵墓的各个地方。”
“其实我不太相信这个说法,怎么可能,别的陵墓都是在地下的,我们这儿山水都有,怎么会是陵墓?”
顾泯看着他,不再说话。
如果依着这个汉子来说,他们的先祖是自愿留在这座帝陵里守护的那些人,那么便说明,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是真实的。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因为当年帝陵建造而成,那位宁启皇帝想死后也有些“人气”所以才有了留下来的人……
也就说说,这里面的人在帝陵里繁衍了千年。
千年之前,那些留下的人,又是些什么人?
是传言被坑杀的工匠,还是宁启皇帝在某处重新选出的人?
但不管是什么,一旦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只能再惊叹宁启皇帝的想法,别的帝王最多是找人殉葬。
而宁启皇帝,居然是将无数人带到了帝陵里,让他们为自己世代守陵。
就是这个手笔,历代帝王,谁能相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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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柢山阿桑
宁启皇帝做的壮举很多,但是每当知道一件新的,也都会忍不住感叹。
毕竟这位皇帝陛下,真的是太特殊了。
跟着那个汉子朝着山下走去,顾泯得知了他的名字叫做简双。
他就是个靠山吃山的猎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依着他之前的说法,那就是在一千年前,那批留下的人选出了守护那座巨城的守陵人之后,其余的人便分散开去,经过一千年的发展,这个世界衍生出了很多类人,就和外面的世界没有两样。
而他的先祖应该就是选择了呆在山里,所以后代才成了猎户。
山下的城镇离着他们居住的村落只有一日的路程,所以在日头偏西的时候,顾泯和简双便能遥遥看到那座铁水城的轮廓。
这座城因为附近盛产铁矿,因此才得名铁水城。
站在不宽的官道上,顾泯再次问道:“那座城,在什么方向?”
简双摇头道:“不知道,只是离我们这里很远。”
顾泯一想,简双不过是个世代没离开山林的汉子,自然而然知道的不多,如此一想,他很快便知道了些什么。
天要黑了之前,顾泯和简双入城,先陪着他去某个收皮毛的铺子卖了熊皮,而后两人来到一处当铺。
顾泯走了进去。
里面的老掌柜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泯,脸上不悲不喜,没有因为看到顾泯的年纪便对其产生轻视,也没对顾泯的穿着便讨好。
“公子要当什么?”
顾泯随手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那是他离开郢都的时候,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应该已经有了些年头。
那老掌柜看到玉佩之后,眼睛一亮,有些惊讶的说道:“公子这玉佩怕是有些年生了,是个宝贝,不知道公子要怎么当?”
“死当。”
拿着银子从当铺里走了出来,顾泯和简双转身去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间,顾泯便在柜台前和小二有一搭没一挡的聊了起来。
“公子要去那座城,那别说我不知道,就连这整座铁水城,都没人知道,咱们这地方太过偏远,怕是您得去洱城才能问到些消息,那个地方比咱们这儿大多了,南来北往的,肯定有人知道。”
“多谢了。”
扔给小二一块碎银子,顾泯给小二说了声,让他在简双起来的时候,说一声他走了,这就离开了客栈。
出了客栈,紧接着便是出城,铁水城没有夜禁的说法,城门不关,因此顾泯很容易便离开了铁水城,一路向东。
之前出城的时候,他就发现有好些在跟着他,应该是白天去当铺的时候被人看到了,只是这些人并无修为,所以根本没有可能赶上他,所以很轻易便甩掉了。
一直朝着东边而行,顾泯才开始回想自己在铁水城的收获。
分一分,应该就只有几个有用的消息,第一个当然是铁水城太过偏远,似乎从这里进入帝陵的修行者,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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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则是,似乎当年留下来的守陵的那些人,其中并没有修行者,这倒能讲通,毕竟这是帝陵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当初给这些人留下关
于修行的法门,这过了千年,不知道会不会诞生一个绝世强者,要是真诞生了什么强者,他对那座城起了什么心思。
只怕连大阵都护不住。
毕竟这大阵最开始设计的想法,便是阻拦外人进入其中,可若是有人从里面想出来呢?
守陵的事情如果所有人都知道,那么也流传了下来,又产生了修行者,他们当然想要去看看外面的景色。
所以不让他们修行,没留下修行法门,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只对保护帝陵而言。
不过现在帝陵已经打开,外面的修行者已经来了,如果帝陵里没有原本的修行者,那么就是说,这些来自外面的修行者,能够很容易的便将找到照天城,至于最后能不能攻破那座城。
倒是不好说。
因为有金阙境的修行者,也进来了。
这帝陵开启不是某个宗派的试炼,而是千年来的最大盛事,在这场盛事里,其实主角从来都不是这些年轻的修行者,而是这些金阙境的大人物。
他们要进入照天城,要拿到那个金阙境之上的秘密,这些大人物要在帝陵里搅 弄风云,实在是太简单了。
不过现在顾泯也不能想太多,只能尽早的去到照天城。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问到照天城的具体位置。
所以顾泯朝着东去,开始加快速度,用了差不多五天便来到了那座洱城外。
看着洱城的轮廓,顾泯发现这座城的确是要比铁水城大太多了。
他不知道,这座洱城其实是帝陵西南方,最大的一座城池,城里由几个大家族控制,整体来说,还算太平。
这是帝陵西南方向的巨城,交通要道,人来人往的,陌生的脸孔很多,但为了不引起什么骚乱,顾泯还是戴上了斗笠。
走进这座城之后,他按着以往的想法,先去了城里最大的客栈打探消息,客栈人来人往,的确是最适合打探消息的地方,他要问的事情无非就是那一些,在洱城应当会有答案。
果不其然,和顾泯想的没有什么区别,这里的人的确知道那座雄城的方位,却是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不瞒公子,以前也有很多人想要找到那座城,但没有找到过,那座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一千年来,没有人找到。”
在洱城生活的人都知道千年之前传下来的消息,而且都相信这是真的,并没有任何疑问,那个小二甚至有些感慨的说道:“虽然这里面也很大,但我还是很想去外面看看,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顾泯问道:“之前没有流传下来离开的办法?”
“不知道,先祖们都是自愿留下来替那位陛下守陵的,也没有想过离开,我们这些后人怎么能知道?”
顾泯沉默不语,那位宁启皇帝的确是千古一帝,但实际上因为他横推诸国,吸纳了无数的亡国遗民,除去宁国原本的百姓,其他的亡国遗民,其实心里对于这位皇帝陛下的观感不好。
而且之后他修建帝陵,发动远征,都损耗了很多国力,最为直接的便是征用了不少民夫,而那些民夫就都是亡国遗民,所
以这样一样,更是让许多百姓怨声载道。
只是那个时候的宁启帝过于强大,大宁王朝的国力处于最鼎盛时代,才没有出什么事情,之后宁启皇帝离开人间,宁慧帝即位,安抚百姓,轻徭薄赋,让百姓们才缓过气来,之后的两位大宁皇帝都算是贤君,大宁王朝还算是风平浪静,只是从第四位大宁皇帝开始,便江河日下,到了大宁末代皇帝,天下已是烽烟四起,各地义军纷纷揭竿而起,将满目疮痍的大宁彻底推向了历史。
但有很多人自愿替宁启皇帝守陵,还是出乎顾泯的意料,不过当初那些人愿意留下来,不代表着后来人们都愿意继续留下,他们只是没有离开的办法,不然已经有很多人走了。
这引发了顾泯的深思。
或许等到那座城里的东西被人带走之后,他们也都可以离开了。
不过从这里得到的消息还算是不错,至少顾泯现在知道,那些金阙境的修行强者,不一定找到了那座雄城。
不过这些人也不知道那座城的踪迹,便说明顾泯想要找到那座城也很难。
想着这事顾泯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多情绪变化。
既然这个问题已经基本有了答案,之后他便决定要开始去找寻那些修行者的踪迹。
特别是要找到他的师姐。
阿桑在什么地方?
……
……
离着洱城很远的地方,有座城叫长州。
长州四面环水,地势可以算是险要,重要的是,这里是帝陵的中部,是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
这座城也是帝陵里最美的城,但最美的景色却是在城外的孤山上,那座孤山准确来说是一座孤峰,站在孤峰上,便可俯瞰那座城,那便是最美的景色,但这座孤峰极为的陡峭,一旁人根本没有办法爬到峰顶。
也就是说,这最美好的景色,一直没被人看过。
直到很多天之前,这里来了个穿着灰色衣衫的重瞳女子。
她生得漂亮,但实际上,每个看到她的人,都只会在意她的重瞳,那是帝王之相,生就异象,一般来说,都不是凡人。
柢山大师姐当然也不是凡人。
她和梁拾遗的年纪相当,虽然境界远不及他,可在那一代的修行者里,她已经是佼佼者。
那一代的修行者,没有几个出彩的修行者,最出彩的两人,却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看着远处的长州,这位柢山大师姐的眼里,只有平静,她进来之后,没有找到自己的小师弟,也没有去找他,更没有去找所谓金阙境之上的秘密。
她本来便不在乎这些,在乎的只是顾泯的生死,但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连顾泯也没去找。
因为相比较起来,找到顾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快要发生了。
她要破境了。
几年前,她在咸商城里破境入结发。
这才过了几年,她居然就已经摸到了金阙境的门槛?
这样的柢山大师姐,果然不是凡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是不是练剑
收回视线,阿桑闭上眼睛,将体内在涌动的气机压了下来,然后便听到身后有人开口,“柢山大师姐,常遗那老家伙最得意的弟子,果然不凡。”
阿桑睁眼,转过头去,有个面容枯槁,生得瘦小的老人正站在孤峰的另一侧,他能够悄然来到这里,便已经证明,他的境界,要比阿桑高。
这是一位金阙境的修行强者。
阿桑挑了挑眉,看向这个金阙境的修行强者,此刻帝陵里的修行者,都应该在找寻那座城,很少有人会在别处浪费时间。
阿桑能在这里看到这个人,有些意外。
只是她不准备说话,如果那个老人要打的话,她会很乐意陪他打一场,至于胜负,她不关心。
老人朝着阿桑走过来,笑眯眯说道:“天底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常遗那老狐狸是在藏拙,只不过这两年,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
这两年,柢山的名声在修行界里越来越响亮,柢山大师姐阿桑也被外人知晓,很多人都知道,柢山三个弟子,有两个都是实打实的天才。
这是一件很让人担忧的事情。
阿桑冷淡道:“你想说什么?”
老人微笑道:“柢山和大宁王朝的关系如此密切,难道常遗那个老家伙,没有告诉你什么吗?”
别的金阙境修行者在进入这个世界里之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将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打探清楚了,几乎所有人都在找那座城,但这个老人不同,他没有去找那座城,反倒是选择去找阿桑和顾泯。
阿桑和顾泯,一个是重瞳,一个生得极为好看,都是极为好找寻的对象,因此当这个老人几番探查之下,便发现阿桑曾在长州出现过,因此这会儿他才能在这里见到她。
他要找阿桑,自然是为了找到那座城。
柢山和大宁王朝关系密切,老人相信对于帝陵的事情,柢山的修行者绝对是知道的最多的人。
只是真相往往有些残酷。
实际上自从确定柢山要进入帝陵之后,常遗真人就没有对这两个弟子提及过帝陵的事情,那位柢山掌教好像是根本就没把修行者都当作盛事的这件事当回事。
所以不管是谁,来问阿桑,其实都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
阿桑很平静。
老人微笑道:“你如果不想破境的时候,老夫看着你的话,最好还是把这件事告诉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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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没有理会他,即便对方是金阙境的修行者,她也不太在意。
“你很老了,如果真要和我打一场,或许活着出去的可能就没有了。”
阿桑平静的说道:“活着不容易,何况你本来就活不了几年了,何必这么急着离开。”
听着这番有趣的话,老人笑出声来,“正是因为活不长了,这才想着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续命的办法,你这个女娃倒是有意思,你不让我活,难道我会放过你?”
天色渐暗,远处的云彩变得有些红。
阿桑说道:“我要是不告诉你,你
会一直在这里看着我?”
老人说道:“杀人是老夫最不想做的事情,如你所说,我和你动手,即便杀了你这个即将金阙的修行者,也不会那么容易,所以老夫只能恶心恶心你,让你告诉老夫想知道的。”
阿桑摇了摇头,不准备说什么。
老人看着远处的晚霞,感慨道:“你要是老夫的弟子便好了,常遗那老狐狸,藏着掖着这么多年,还真把好些人都瞒了过去,你这位柢山大师姐,够他念叨一辈子了。”
阿桑又摇了摇头。
……
……
顾泯在洱城里待了三天,在第四天的时候,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座西南大城,虽然来往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座城在什么地方,只有人说着在东边。
所以顾泯要继续朝着东边去。
不过这座城的消息没有,他却得到了别的消息。
他看到了几个修行者。
这几个修行者年纪不大,境界也不高,身边并没有师长陪同,想来这进入帝陵,所有人的位子都是随机的,很多没有找到各自的师门长辈,这些修行者顾泯认识一两个,都是在他回柢山途中和他战过一场的,但更多人,却连见都没有见过。
应当是北陵那边的修行者。
这次进入帝陵的修行者很多,各家宗派都派出了强者,四海之主中有两个都参与进来,只是这两位境界至高的修行者,没有人进入帝陵,不然帝陵里的情形,便会很复杂。
至少在很多人看来,那样会变得异常的艰难。
毕竟四海之主,那是修行界里的传说。
顾泯避开了所有的修行者,朝着东边走去,很快便路过一处渡口,那是一条大江,渡口无船,很多人都在一旁的亭子下等着。
顾泯站在远处,想着自己怎么过江。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着远处有一条幽深的小道,通往大江旁的深山,顾泯决意朝着山里走去,在人少的时候过江。
沿着小道前行,很快便到了人迹罕至的山里。
看着眼前的山林,顾泯想起了最开始进入这里的时候。
忽然间,他看到远处的溪水前,有个女子。
那个女子生得极美,眉如远山,一双大眼里,柔情似水,就坐在青石上,顾泯有些吃惊,不是因为那女子的容貌,而是因为她这个人。
那个女子之前他见过,不止一次。
第一次在咸商城的试炼里,第二次在南海的海岛上,雾野僧的讲经,她也在。
她叫柳邑。
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又碰到了。
“顾泯!”
顾泯还有些出神,对方已经看到他了。
柳邑站起身来,显得很是有些惊喜。
顾泯看着她,却是想着这次帝陵开启,很多修行宗派没有名额,可眼前这位,却是也进来了。
加上前
两次,便足以说明柳邑的师门应当是不俗。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那座大宗门的弟子。
顾泯看着她,想了想,不知道从何说起,然后就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柳邑看着他,有些高兴的说道:“太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宝贝。”
听着这话,顾泯揉了揉额头,这才想起一件事,这座帝陵里所有守陵人都不是修行者,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修行者需要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该是在那座城里。
但那座城的踪迹,怕是还没有人发现。
“你准备去什么地方找?”
顾泯看着柳邑,总觉得这个女子来历不一般,或许她知道的事情,也不少。
“我进来的时候,师父都已经告诉我了,说我们要找的宝贝应该在东边。”
又是师父,顾泯想着柳邑的师父到底是谁,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没有说具体的地方?”
柳邑眨了眨眼睛,“我师父也没进来过,肯定不知道具体位置。”
“对了,那个叫李乡的不是你朋友?他在帝陵外是怎么回事?”
之前在大能洞府里历练的时候,柳邑就已经看出来了,顾泯和李乡的关系不一般,后来她的师父又查了查,知道个七七八八,所以才有此一问。
听柳邑提起这个问题,顾泯摇了摇头,有些犹豫的说道:“应该是传承之类的。”
之前在帝陵外,石门上的金光涌入李乡的身体里,然后李乡便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依着顾泯的想法,那石门的金光里肯定有些宁启皇帝留下的后手,毕竟他留下帝陵,是让大宁皇族的后人进来的,有好处留给自己的后人,怎么也说得过去。
只是李乡之后便进入了帝陵,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即便是顾泯,都无法找到。
况且他在那甬道里还待了很长的时间。
顾泯当然想找到李乡问一问,可帝陵如此之大,找一个人,和大海捞针没有什么差别。
柳邑说道:“我师父对那位宁启皇帝也是推崇备至,说是他是千年来第一强者,而且城府极深,手笔极大,留下这么个传承,也在情理之内。”
短短时间里,已经听到柳邑提了几次自己的师父,再想起之前她说过自己的师父在岛上。
顾泯忽然问道:“你师父是西海那位女子剑仙?”
如果柳邑是那个女子剑仙的徒弟,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毕竟雾野僧邀请有她,这次帝陵她也能进入其中。
柳邑一双大眼睛瞪得很大,“你怎么知道我练剑?”
听着这话,顾泯感受着她身上透露出来的气息,没有发现有半点剑气的痕迹,这又皱眉道:“你身上没有剑气,是我错了。”
依着所有人的看法,女子剑仙的弟子,当然是要练剑的,不然她这一身剑道该交给谁?
只是,女子剑仙之后,再出一个女子剑仙,再一个女子剑道魁首?
只怕天底下的剑修,都要疯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当年和如今都是少年
不管遇到了谁,但要做的事情还要做,和柳邑在这片山林待了半日,便继续朝着东去。
洱城之东,最近的一座大城,是彭城。
在帝陵之外,历史上也有一座彭城。
那曾是羽国的都城。
那是宁国在横扫天下之前,遇到的最有分量的一个对手,当初宁国的铁骑横扫天下,遇到的对手几乎都没有反抗之力,唯有羽国给了宁国很多阻碍。
羽国在大陆东南,现如今应当是南陵境内,国土不算小,国内有着一众名臣大将,宁国最开始的几个月,甚至都没能进入羽国境内,虽说那个时候,宁国一统天下已经是大势所趋,但还剩余的小国们看着这幅场景,也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羽国上,希望羽国能够坚挺下来,抗衡宁国。
那个时候的羽国,不仅有着名臣大将,而且他们的那位皇帝陛下,也是一位十分强大的修行者,境界很高,之前宁国未能进入羽国境内,便是因为那位皇帝陛下还活着,只是在几个月后,那位皇帝陛下忽然暴毙,死于皇城,虽然史书上没有描绘那位同样是天才的羽国皇帝是怎么死的,但多数人猜测,他应当是被宁国的修行者斩杀于皇宫的,只有凶手究竟是谁,其实人们也有着猜测。
羽国皇帝修为高深,天底下能杀死他的没有几个,即便是宁国,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那么不是柢山的当代掌教,那便是宁启皇帝亲自出手。
也只有这两位,才有可能悄无声息的杀了那位羽国皇帝,但这件事没有目击者,史书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剩下传言。
羽国的门户被攻破,可一路行来,并没有投降的军队,大宁的军队打到彭城,这座城的百姓更是宁死不降。
最后强行将其攻破,这个地方也动荡了很多年。
按理来说,帝陵里的守陵人都是当初绝对忠于宁启皇帝的人,怎么会建造一座叫做彭城的城,这件事,本身便有些问题。
但不管有什么问题,他和柳邑两个人,还是很快便来到的彭城外的山上。
在黄昏中,这座城看着似乎有些特别的味道。
柳邑站在他身边,问了一个问题,“这不是什么年轻修行者试炼的地方,想要找到那个人人都想要找到的东西即便没那么难,但怎么才能拿到?”
帝陵里至少有数位金阙境的修行强者,这些人又有谁能抗衡?
顾泯想着那本手札上面记载的内容,心想着宁启皇帝肯定也是想到了有这么一天,所以才最后做了些手段,要不然帝陵以后真的被某个胁迫着大宁皇族后人的修行者打开,岂非一切东西都要给了那个修行者。
“所以那座城才藏了起来,真要是境界高就能找到,这会儿我们都该出去了。”
顾泯笑了起来,“要不你现在告诉我,你那位师父还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找到那座城的方法?”
对于柳邑的师门,同行的这些天,他一直在猜测,就是始终没猜到。
柳邑看了顾泯一眼,一时间有些失神,她很少看到顾泯笑,这才发现,原来顾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和那个人一样。
“我就是找得到那座城,也不一定进得去。”
柳邑也
不是笨人,这些日子自从知道了这些守陵人都是普通人之后,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些人都是普通人,那么最后放着宁启皇帝宝贝的地方,便一定会是外人不容易进去的。
就连进入帝陵,一众金阙境都没有办法打开,非得大宁皇族的血脉,那么进入那个重地,不该是更难?
“我们想要进去,也得找到你那个朋友。”
李乡身上流着大宁皇族的血,他是真正的皇族后人,或许想要进入那座城,也只能是他。
这都是很奇妙的布置,但很有效果。
顾泯惊讶的看了柳邑一眼,然后说了句很伤人的话,“我原本以为,这个事情,你在最开始就该想到。”
柳邑瞪了他一眼,眼里有些杀气。
顾泯又笑了起来,乐呵呵的说道:“你看我好看吗?”
……
……
绝大多数修行者都知道那座城被藏了起来,所以他们进来之后,做了打听那座城和寻找那座城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里,修行者们并不都是用问的,对守陵人,他们绝对强大,所以在某些时候,他们的手段有些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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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们都算是正道宗门。
但面对弱小的时候,却看着像个屠夫。
彭城有些动荡。
原本在彭城居住的百姓,被杀了不少。
几户传承数百年的大户,更是被绝户,不得不说,正道人士,一但做起恶来,也不比邪道高手差。
这种事情,虽然他们想到了要除根,但还是传了出去,那些守陵人的后代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修行者做的。
但知道,帝陵里来了外人,而且他们有着他们无法匹敌的力量。
有些在这里待了很久的大家族,选择接触那些修行者,想要在之后一起离去,当然为了这件事,现在便开始为那些修行者卖命,好好去寻那座城的踪迹。
这样一来,千年未乱的帝陵,乱了起来。
虽说一部分人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但还是有很多人把这个地方当作了家,他们恨极了那些修行者,但却无能为力。
只有些修为实在不高的修行者被杀了几个。
但也是杯水车薪,不能改变大局。
顾泯走进彭城的时候,这座城已经冷清了很多,街道上很少能看到行人,家家户户都关着门。
有些像是鬼城。
顾泯皱着眉头,不太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接连路过几家客栈,都没有看到人,眼看着天色渐晚,他找了处空宅子走了进去。
这是之前被修行者屠戮过的地方,只是尸体已经被人清空,空气中弥漫着些血腥味。
顾泯不清楚,只当是这家人遭了强盗之类的。
顾泯站在飞檐下,忽然听着远处有些响动,柳邑拉了拉他的衣袖,看着柳邑的样子,顾泯笑道:“怕鬼?”
柳邑翻了个白眼,“我没有。”
顾泯不再说话,从某间屋子推门而入,那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有些杂乱,就连床铺上都有
些凌乱,上面还有女人的肚兜。
顾泯眼里的情绪有些寒冷。
他看着那张床,平静地说道:“出来吧,我不杀人。”
床下躲着人,顾泯一个修行者,自然轻易便能看出来。
没出声。
有些安静。
顾泯也没说话。
坚持了约莫半刻钟,床下才发出了些动静,有个个子不高的少年从床下爬了出来,他脸色煞白,但眼里除去惧意,还有些别的。
是惊讶。
他也被顾泯的容貌惊住了。
顾泯看着这个应该只是比他小几岁的少年,尽量温和的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逃出郢都的时候,顾泯才十三四岁,这几年的修行,让他的容貌没有什么变化,但实际上他已经快要及冠,按着世俗里的说法,就应当快是个年轻人了。
或许是顾泯表现的有些温和,那个少年的脸色好看很多,但还是没急着说话。
顾泯看了门外的柳邑一眼,冲着她使了个眼色。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比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来做更适合了。
柳邑挑了挑眉,走了进来,而顾泯就退回到了门槛上坐着。
今晚的夜色还算是不错,顾泯抬头看着夜空,竟然还有些星星。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但不管怎么看着,都觉得无比的真实。
他一时间有些感慨,但柳邑在里面却是进展的很顺利,不多时,那个少年便走了出来,和柳邑一起坐在了门槛上。
也多亏这个门槛够长,不然怎么都没办法让三个人同时坐下。
顾泯看了一眼那个少年,那个少年有些紧张,但并不害怕,然后就开始说起了这宅子里和彭城发生的事情。
事情不太复杂,彭城一地,映照着整个帝陵的所有地方。
说完之后,少年已经是满脸泪水。
顾泯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没有什么波动,那些修行者残杀普通人,他虽说意外,但不觉得震惊,但奸污女子,却是让他皱起了眉头。
看着那个满脸泪水的少年,顾泯温声说道:“有些可怜,那你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顾泯不多愁善感,只是觉得这个少年的遭遇和他一样惨。
“您也是修行者。”
那少年擦干眼泪,忽然跑下台阶,对着顾泯跪下,无比诚恳的问道:“您能教我修行吗?”
顾泯没说话,他看着这个少年,虽说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但有些事情,他有些顾忌。
这帝陵里一千年都没有修行者。
自己要打破这种现状?
“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也许我们能帮上忙,到了外面,你有很多选择。”
顾泯没有直接答应,只说了这番话。
“这里是我的家乡,我不会离开的。”
顾泯看着他,想起了某个黄昏。
有个少年坐在宫墙上,看着天边的晚霞,他曾经也那么舍不得自己的家乡。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找不到
月光洒在庭院里,照在树上,构成了一幅明暗交织的景色。
顾泯坐在门槛上,看着那个跪在地面的少年,没有出声。
从最开始他说想要跟着顾泯修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
柳邑坐在顾泯旁边,看了两个时辰,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要不要教他?”
她有些愤怒,大概是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少年很是可怜。
这样来看,她的确还是个善良的人。
顾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很多事情你看着只是这么一点,但就像是海面上的冰山,你不知道在海面下还有些什么。”
柳邑皱眉道:“他只是个孩子。”
顾泯不说话,只是转头看向那个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要是会修行之后,你要做些什么?”
少年抬起头来,已经是满头大汗的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足够强大了,我想找那些人报仇。”
听着这话,顾泯却是摇摇头,“如果要报仇,就要离开这里,去到外面,不然凭借着你修行这点时间,没有机会,他们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便一定会离开,但你不想出去,就没有报仇的机会。当然,如果你的运气够好,他们可能会死在这里面。”
少年一怔,很快便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皱着眉头,然后说道:“那我去帮助被修行者欺负的那些人。”
“我说过了,你即便能够修行,在未来数年都不会有可能威胁到谁,数年之后他们都离开了,那你修行就更没有意义了。”
顾泯看着他,平静的说道:“这座帝陵被打开之后,如何出去,还有以后会不会有人能够进来,这些都是未知数,我说的话也不一定正确,但要我教你,我就要在你身上看到值得的地方。”
什么是值得的东西,对于顾泯来说,很不确定,他背负的东西很多,即便要收个可能以后都见不到的弟子,也要谨慎。
那个少年看着顾泯说道;“我想修行,要是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希望能做些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泯能够想象到当时这座宅子里的人被那些修行者屠戮,这个少年却只能颤颤巍巍躲在床下看着的场景。
当时那张床上,说不定还是她的某个至亲。
一般遭逢如此大难的人,眼里要么是绝望和麻木,要么是恐怖的仇恨,顾泯问话的时候,一直在看那个少年的眼睛,发现他的眼里有仇恨,但并不是占据了全部,更多的还有些别的。
想了想,顾泯点头说道:“好。”
听到这个好字,那个少年认真地朝着顾泯磕头,额头砸在石板上,留下了些鲜血。
顾泯说道:“我是柢山剑修,我只会用剑,也只能教你用剑,如果你有一天想要离开这里,碰巧又能离开了,可以来柢山找我。”
少年不说话,只是眼睛一亮,然后有些兴奋,柢山是个什么地方,他们这些守陵人的后代很清楚,柢山当年是大宁王朝最好的伙伴,最为值得信任,于是他重重点头。
顾泯看出了他的想法,但没说什么。
然后顾泯站起身来,领着那少年朝着远处走去。
他在柢山上学的剑诀不少,剑经也看过一些,所以传授下来,其实不难,只是这些事情毕竟是柢山的事情,不能让柳邑看到。
来到一间偏房,顾泯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认真说道:“柢山势弱,已经数百年,即便到了外面,也不要张扬我曾传给你剑道,否则引来什么灾祸,这很麻烦。”
少年恭敬的说道:“弟子谨记。”
顾泯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我叫顾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收了个徒弟,即便是随手收的,总归要知道对方的名字才好,听着问话,少年啪的一声便跪了下来,他看着顾泯说道:“弟子就当是随着家人一起离开了,再获新生,请师父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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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想了想,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问了这少年的姓。
看了一眼窗外,顾泯轻声说道:“既然如此,就叫谢星沉吧。”
“柢山当年在外面也是世间第一剑宗,如今没落了,倒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传你柢山的青龙剑诀和一本剑经,到时候你能走到哪一步,全凭自己造化。”
……
……
花了一夜将柢山的青龙剑诀和一本剑经传授下去,又给谢星沉讲了好些修行上的问题,直到朝阳出现的时候,顾泯才从那间偏房里走出来。
柳邑还坐在昨晚的门槛上,瞥了顾泯一眼,好像有些生气。
顾泯走过去坐下,揉了揉眉头,“教徒弟我是第一次,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柳邑啧啧说道:“你这样的天才,也觉得难?”
这有些嘲讽的意思。
顾泯淡淡说道:“他的天资不怎么好。”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柳邑,相信柳邑也看出来了,所以之前自己在考虑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
柳邑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既然收了徒弟,至少要好好教一教,怎么也得待上个十天半个月。”
说起这事,顾泯就想起他自己曾经上柢山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是柢山唯一的剑修,所有的修行都靠自己一个人,加上还有个不靠谱的师姐,他可没少吃苦头。
不过就是这样,他也觉得山上挺不错的。
说完话,他就朝着院子外走了出去。
自己收了个徒弟练剑,别的不说,至少是需要一柄剑的。
想着这件事,于是他就去了城里的某个铁匠铺,虽然大门依然紧闭,但不妨碍顾泯去找了柄剑。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他把剑交给谢星沉,又讲了些东西,便找了个地方歇着。
他也要修行。
自从进入帝陵之后,他便一直都在走,实际上在那天发现那头花鹿的时候,他就知道,帝陵里更适合修行。
或许是因为大阵的缘故,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手段,反正帝陵里的天地之气,要更为充沛。
之所以没有停下来好好修行,那是因为要去找那座城。
这会儿,难得有空闲的时间,自然要利用起来。
柳邑在远处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泯忽然转头看向她,轻声说道:“你如果真的知道那座城在什么地方,最好先告诉我,你想通过我找到李乡,但我……好像也有进城的办法。”
……
……
找到李乡,用大宁皇族后人的鲜血打开那座城,或者说要用他的鲜血,才能找到那座城,其实在很多人进来苦找那座城无果之后,便想到了这点。
帝陵打开是因为他的鲜血,那座城大概也需要他的鲜血。
所以他们找那座城,不如去找到李乡。
只是李乡最开始进入帝陵的时候,方法便有些古怪,进入帝陵之后,又像是烟消云散了一般,根本没有任何踪迹,这让那些金阙境修行者都极为苦恼。
姜令便是其中一位。
此刻的他,正在帝陵东边的临云城的一座府邸里,在他身前的,是几个大祁的修行者。
他是最早探听到那座城就在东边的某个地方的修行者,后来更是通过某种手段将那些大祁修行者聚拢来,之后更是凭借大祁皇族的身份,让城中的大家族为他效力,可即便如此,他都没能找到那座城和李乡的踪迹,这让他很是生气。
“顾泯呢,找到他了吗?”
在找不到李乡之后,姜令开始寻找顾泯,之前派出的修行者这会儿才刚刚回来。
“之前得到的消息,他第一次露面是在铁水城,之后往东走了,应该在洱城露过一次面,之后便没了踪迹,按着他的行动轨迹,这会儿应该在彭城。”
听着下属的汇报,姜令的目光投向了那张地图,那是帝陵里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所有的城池,以及其余的地方。
大祁的修行者们这些日子,已经搜索了小半个帝陵,只得到了顾泯的消息。
铁水城到洱城,再到最后的彭城,在一条笔直的线上。
“不用找了,他要一直往东来,迟早要到临云城。”
姜令转头看向一旁一直站着没说话的中年男人,有些冷漠的说道:“你们在帝陵里住了整整一千年,传承有序,难道半点消息都没传下来?”
那个中年男人是这个临云城最大家族的家主,也是历史最为悠久的一个家族,他们的先祖曾是大宁王朝皇宫里的侍卫,对宁启皇帝忠心耿耿。
所以才有他守陵的事情。
不过即便是传承这么久远的家族,都还是不知道那座城在什么地方。
那个中年男人看着姜令,赶忙跪下,慌乱道:“王爷,真不是在下乱说,实在是家里没有一言半语传下来,要不然早告知王爷了。”
姜令皱眉道:“那这张地图上,什么地方有古怪,你也说不清楚了?”
这样的问话,实际上在这些日子已经发生很多次了,今天不过是又一次重复而已。
那个中年男人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地面,一滴滴冷汗掉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处处都是局
半个月后,顾泯和柳邑离开了彭城。
谢星沉恭敬的对着顾泯磕头,顾泯却没说什么。
走出庭院,也很快离开彭城。
一直安静的柳邑忽然问道:“你觉得以后他会不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顾泯反问道:“怎么样才是了不起?”
柳邑一时无言,有些尴尬。
“他有可能成为修为高深的修行者,也有可能在帝陵里面凭借修行为这些守陵人,当然,也有可能在我们这些人离开之后,他就是唯一的修行者,他要统治这个世界,好像也没什么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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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很平静,没有什么担忧的语气。
柳邑这才明白了,为什么顾泯最开始要考虑这么长的时间,原来是怕出现这样的事情。
可最后顾泯还是教了他,这就说明,顾泯对那个少年,还是有信心的。
顾泯不想多说什么,有些事情既然是做了,那就不用再去多想了。
他转而问道:“你找得到那座城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开口询问,不过却没有得到过答案。
柳邑没说话,有些沉默。
两个人缓缓朝着前面走去,各有心思。
“你真有办法进城?”
柳邑忽然开口,然后她微笑道:“有些事情,想要知道,也得看有没有筹码。”
顾泯看着她,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女子,绝对不是什么没有城府的女子,她的城府,有些深。
顾泯不怕和聪明人打交道,也不怕和一个整日都想着算计他的人打交道,本来这天底下的事情,大多都是各取所需,就拿柢山掌教,自己那个便宜师父来说,也差不多是这样。
他要在柢山修行,求一个成为强者的机会,常遗真人收顾泯为徒,却是为了柢山中兴。
所以和柳邑摊牌,是顾泯主动的。
顾泯说道:“如果李乡能办到的事情,我大概也能办到。”
他并没有哄骗柳邑,不过话却没有说明白,因为柳邑给出的东西也不多。
柳邑沉默,她不是个随便相信别人的人。
两人朝着东边走去,不知道走了多远,在一处小溪旁,柳邑下定决心,看着顾泯说道:“我知道那座城藏在什么地方,你怎么保证你能进去?”
这是两人的又一次接触,只是一开口,便有些直接。
顾泯笑着说道:“到了城前,我就有办法。”
还是没明说。
柳邑皱起眉头,还想问些什么,但好像也知道不管怎么问,都没办法得到想要的答案,便一屁股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不说话。
她知道顾泯是柢山的剑修,也知道柢山和大宁王朝有很深的关系,柢山知道一些关于帝陵的事情,完全是有可能的。
“你师父是风雪之主?”
顾泯盯着柳邑的眼睛,果然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看到了对方的睫毛微颤。
这是有些惊讶的表现,虽然没有别的动静,但也够了。
柳邑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但看着顾泯的样子,还是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她只是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有些不甘,因为自己在这世间行走,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师门功法,也更是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师父是谁。
“之前南海雾野僧讲经的时候,你就在那里,那个时候你师父也来了,再之前,试炼的时候,你也在,雾野僧讲经,不是所有人都能听的。”
“这也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
是的,这些都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那次来到海岛上的修行者很多,顾泯不可能把范围缩小到这么一点。
“我之前问你是不是女子剑仙的弟子。”
顾泯张了张口,看着对方那个样子,然后只好揉了揉脸颊笑道:“所以最后我是猜的。”
顾泯有些得意的说道:“如果今天猜错了,那我只好再猜了。”
柳邑挑眉,显然有些怒意。
“但有一点,我是真的推迟到的,你师父是大顺王朝的亡国太子,大顺王朝在大应王朝之前,曾经一统北方,也算是半座王朝,你师父身为大顺王朝的亡国太子,知道一些这帝陵的辛秘,我觉得很正常。”
曾经一统北陵,夺去半座江山的大顺王朝在历史上也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如果说大顺王朝没有对帝陵探查过,只怕没有人会相信。
当初的大顺王朝和如今的大祁王朝,其实差不多都是一个量级的,大祁皇帝能够找到一册手札,那么大顺王朝为什么不能找到另外一册?
关于帝陵的辛秘,最有可能知道的,除去一直和大宁王朝关系相近的柢山之外,就只能是这些曾经占据过世间半壁江山的王朝了。
白玉尘作为亡国太子,知道些什么,不也很正常?
这一点才是顾泯判断的来源。
柳邑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她看着顾泯,缓慢的说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师父身份的?”
“是雾野大师告诉我的。”
顾泯很干脆。
世上知道白玉尘身份的人不多,但雾野僧和他是一个层次,并且有着诸多联系,他知道,很正常。
柳邑没有其他问题了,她看着顾泯,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
那是帝陵里的所有地方,上面都有标注。
这是在遇到顾泯之前,她找到的。
指着地图上,东方的某个位置,柳邑面无表情说道:“这里面有一片浓雾,看起来是个山谷,实际上在山谷的尽头,是一片平原。”
“那座城,就在平原里。”
顾泯挑眉,看着地图上某处,没有想到,柳邑居然知道的这么详细,依着他的看法,觉得她知道一个大概的位置就算是不错了,却没有想到她居然知道具体位置。
“别高兴的太早,那座城虽然在平原上,但谁都看不到它,唤出它来需要办法。”
看到顾泯的神情,柳邑提醒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顾泯皱眉问道:“那你之前准备怎么办?”
“找到你的那个朋友,把他的手腕割开,然后到处洒血就是了。”
“你这个办法有点血腥……但好像不错。”
“除去这个
办法,你还能有别的办法,你们柢山是怎么说的?”
“其实也差不多。”
“那就是说,你们实际上也还有大宁皇族后人的鲜血?”
“……”
“鲜血要怎么存储,你们柢山的先祖早就想到这一天,还是你们根本就想打开帝陵,去取宁启皇帝的秘密?”
……
……
顾泯之前没觉得柳邑这么多话,这会儿听着这些话,有些不太适应。
但他总归是没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走着。
地图上的那处山谷在最东边,但没有人进去过,这些守陵人都不是什么修行者,没有可能走到这个地方里面。
因为这本就是宁启皇帝设下的阻碍。
但现在帝陵来了这么多的修行者,他们要找遍了整个帝陵,自然也来到了山谷前。
看着远处藏在浓雾里,用眼睛看不清东西的山谷,站在山谷前的几位北陵修行者,神色有些凝重。
站在山谷前的修行者一共有六位,都是同一座宗门的。
其中一人看着山谷,转头问道:“师叔,这里面是否有些古怪,弟子总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在他身侧,一个高瘦的道人看着前面,时不时有些气息从他身体里弥漫出来,应当是一个结发境巅峰的修行者。
这样的修行者,在世间也不多,放在别处,很可能便是一个绝顶修行者,但在金阙境也来了数位的帝陵里,其实也没那么让人觉得震撼。
不过这个名为长寿观的道门宗门,在进入帝陵之后,和别的修行者都不一样,他们先是简单的问清楚了这帝陵里的现状,然后便找了这样一张图,开始探索帝陵里那些普通守陵人没有去过的地方。
他们的思路无比的正确,本来在这里寻这些没有人来过的地方,便是找到那座城最有可能的办法。
但他们走过了好些无人来过的地方之后,也是没找到。
而眼前这个地方,是最后一个了。
瘦高道人想了想,然后说道:“如果说之前不是我们出现了纰漏,那么那座城就一定是在这里面了,既然是那位皇帝陛下弄出的手段,就一定不简单,你们都要小心。”
几位弟子低头称是,互相看了一眼之后,有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朝着里面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瘦高道人看了前面一眼,从怀里拿出一盏油灯点上,放在地面,除此之外,没有做别的。
几个道士都看着那地面的油灯。
山谷里很安静,就连昆虫的叫声都听不见,他们看着地上的油灯,忽然,油灯的灯火开始有些摇曳。
几个道士面面相觑,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油灯是长寿观里的镇观法器,名为长寿灯,能够让观里的道士和这盏油灯建立联系,并且在一定程度之上,可以护着和这盏长寿灯有着联系的道士,即便是遭遇了什么强敌,也可以在其手下续命。
现在灯火摇曳,便是说明和这油灯有所联系的那个道士,此刻正在遭受攻击,如果在什么时候,这盏油灯熄灭,那么便说明,就连长寿灯都没能将其护住。
“师叔!”
眼见这灯火渐渐微弱下去,有个道士忍不住开口。
瘦高道人脸色微变,一抬手,有一道玄光从手掌中涌出,涌向那盏油灯,暂时稳住了这盏油灯的灯火。
灯火虽然不明亮,但也没有就此熄灭。
就在瘦高道人脸色变得正常的时候,长寿灯就这样熄灭了。
瘦高道人脸色无比难看,其中一个道士皱眉道:“师叔,此地颇有些古怪,要不然暂且退去?”
瘦高道人皱眉道:“好不容易找到此处,越是古怪,此地才越是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此刻莫要生出退缩之心,跟着我。”
说着话,瘦高道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条红色丝带,心念微动,便将其捆在了几个道士的手腕上。
“谷中浓雾,看不清,莫要走丢了。”
说完话,瘦高道人又冲怀里拿出司南,放在掌心,滴入一滴鲜血,然后便朝着山谷走了进去。
迈入山谷,浓雾微微散去一些,能看到眼前差不多一丈左右的东西,但也仅此而已。
朝着前面走去,瘦高道人开口说道:“你们自己小心点。”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惨叫。
瘦高道人皱着眉头,一扯手中红带,原本这条红带上有着好几个年轻道士,可当他这用力一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断手。
瘦高道人扔出红带,从身后抽出桃木剑,严阵以待。
可眼前一片迷雾,一丈的距离内,他什么怪异的景象都没有看到,其余的东西也不曾感受到。
无比的安静。
瘦高道人甚至都没能够感受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浓雾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那只爪子不小,应当有着两只人的手臂那般粗细,闪着寒光,红色的毛发生在上面,看着实在是可怖。
瘦高道人来不及害怕,桃木剑挥动,斩在那只爪子上,却没能将其斩断,只是一刹那之后,桃木剑便断成了两截。
瘦高道人脸色凝重,怀里的长寿灯猛然掠出,灯火大盛,朝着那只爪子掠去,想要将其逼退。
却没有想到,那只爪子直接捏住长寿灯,微微用力,便将其捏的粉碎。
紧接着,那只爪子抓向瘦高道人,直接将他的胸膛刺穿,弄出了很大的一个窟窿,鲜血四溅,碎肉到处乱飞。
这样的景象,无比的骇然,看着就像是地狱一样。
瘦高道人却还没有身死,他的生机还在急速流逝,却没有就此失去。
他拼命的朝着后面飞去,却发现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逃出这只爪子笼罩的范围。
最后他的生机破灭,才就此倒下,变成了一具尸体。
那只红毛爪子这才收了回去,就像是从来都没有伸出来过一样。
但片刻之后,有一尊巨大的身影,这才出现在了那个瘦高道人的尸体前。
那是一个两脚站地,浑身上下都生着红毛,而它的脸,却仿佛厉鬼一样狰狞,让人一看便生出畏惧。
这应当不是人,而是一种异兽。
“他们发现了这里,而后人会越来越多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个不知道如何称呼的异兽,却又能够口吐人言。
这要是让外面的修行者知道了,指不定会生出多少想法来,自古以来,除去上古神话里的那些神兽和异兽,其余的异兽,都没有一个能够说话的。
可那些上古传说里的神兽和异兽,虽说留有记载,但早已经灭绝了无数年,再也没有人在世间看到过他们。
眼前这个异兽,不会是那些神兽和异兽中的某个,它是个未知。
就是因为未知,所以才显得可怕。
无法掌控的事物最可怕。
更何况它还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杀了一位结发境的修行强者。
这样的异兽,只怕也是个金阙境才是。
就在这个异兽说话之后,浓雾里又响起一道声音。
“悠着点,你不怕那些人类强者冲进来把你杀了?”
那道声音有些清脆,但无法分辨男女。
异兽说道:“他们又不是陛下,如何能胜我?”
“你这蠢家伙,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如同陛下那般强大的人?”
那道声音有些戏虐的说道:“你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明白的。”
“如果外面真有和陛下一样强大的人,这座帝陵早被人打开了,为什么偏偏还要用陛下的后裔的鲜血打开?”
那生着一张厉鬼脸的红毛异兽冷哼道:“即便是真有这样的强者,他们又何必来此,这帝陵里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浓雾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吧好吧,算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陛下的后裔已经来了,为什么还没来?”
说到这个,异兽有些沉默。
浓雾里的存在忽然讥笑道:“陛下天心,何必去猜?”
……
……
世上不可能会有密不透风的事情,诸如白玉尘是大顺王朝太子,柳邑的师门在北海,长寿观的道士发现了这处山谷。
当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很多修行者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什么。
于是前后这山谷前便来了很多人。
不过却不是所有人都急着走进去,有相当一部分修行者,徘徊在这山谷之外,并没有急着朝着里面走去。
但他们派出的弟子,无一例外的都死了。
山谷里的古怪,很快便传了出去。
姜令还在那座府邸里,听着下属传来消息,他在那张地图上看了很久,最后移开视线,才缓缓说道:“东边,山谷里。”
“有什么奇怪的人吗?”
这是问的那一批守陵人,当初在守陵人进入这帝陵之后,有一批人被选出来统治这个世界,也守护着那座城。
他们统治帝陵的方式和外面的统治者方式差别太大,是以百年之期,才在世间露面一次,探查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变化,只有变化不好的时候,他们才会做些什么,而变化发展一切正常的话,这些守陵人甚至都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以至于久而久之,其余的守陵人便快要忘了这件事。
如今山谷的事情传来,姜令第一时间便是想起了那群人。
“没有,除去走入山谷之内,无一例外都会死去,其余的,没有异常,如果真有这批人,还在传承,他们应当就居住在山谷之内,杀死一切进入的外人。”
是的,很多修行者都是这样猜想的,进入山谷里,便是为了窥探帝陵真正的秘密,这是真正的守陵人不能接受的事情,于是他们便会出手,将其斩杀。
也就是说,山谷里的那一批守陵人是很有可能有修行者的,要不然那位长寿观的瘦高道人,一个结发境的修行强者,是怎么死在里面的。
“这里面有金阙境的修行强者?”
姜令自言自语,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冷笑道:“即便是一位普通的帝王,都不会相信任何人,何况这么一位千古一帝,留一个金阙境的修行强者在帝陵里面,他就不担忧?”
生在帝王之家,姜令见过无数腌臜的事情,帝王家的暗黑和阴冷,看过无数的手足相残。
他知道要坐到那个位子,需要的是些什么。
除去心智过人,还有冷血无情。
所以他会比别人多几分担忧。
“密切监视那边,出了事情,再告诉本王。”
“王爷,如此大事,我们不尽早准备吗?”
有人很担忧,毕竟这事关大祁皇帝的旨意。
作为大祁的修行者,听得自然是大祁皇帝的旨意。
姜令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人瞬间脸色煞白,如坠冰窟。
……
……
消息传得很快。
顾泯和柳邑还没到临云城,便已经知晓了消息。
看着地图上的那个位置,顾泯有些无奈的说道:“有些事情,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本来以为就你一个人知道,谁知道,现在都传出去了。”
柳邑心情不太好,本来这个消息是她进来之前,自家师父才告诉她的,按理来说,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不过谁曾想,这误打误撞的,就被这么几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修行者知道了。
“只是那座山谷里能杀人,一个结发境的修行者都死了,我们怎么过去?”
顾泯开口问道:“你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那山谷里是不是那批守陵人?”
柳邑摇头,有些不在意的说道:“总有人能进去的。”
来的修行者里,不止一个金阙境修行者。
顾泯接了一句,“不过他们能到那座城前,却进不去。”
能进去的,却进不去,能进城里的,大概也不能通过山谷。
如果真是这样,这岂不是宁启皇帝自己弄出的死局?
一位千古一帝,所思所想,肯定是不一般的,他的传承,并非一般人能够得到的。
“所以,还需要破局才对。”
顾泯看着前面,有些感慨。
“你怎么知道?”
“猜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练剑的少年郎们
不管山谷里有什么,到底是不是有那座城,但在这些进入其中的修行者来看,这已经是唯一的线索,既然是唯一,那么自然便可以宣告这帝陵之行推进到了新的一步。
于是越来越多的修行者聚集在这山谷之前,但看着那散不去的浓雾,却没有一个修行者再往前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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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修行者都明白一个道理,这山谷里有着极为强横的存在。
很有可能是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
金阙境的修行者自然要别的金阙境修行者才能抗衡。
所以修行者们,等得就是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出手。
帝陵打开,这一次进入其中的大修行者无数,但金阙境的修行者,只有数人,且都不是什么最顶尖的战力。
大祁皇帝在南边,自然是第一人,可惜他先后几战,已然重伤,所以并没有进入其中,他只是派出了胡王姜令。
这位大祁皇族的金阙高手,也是不可小视的人物。
北边称雄的金阙境修行者有很多,但能够力压一众高手的,只有那位老太后,大应王朝的实际操控者,一座王朝的绝对掌权者,在修行界里也是唯一能和女子剑仙媲美的女子修行者,也没来。
她没有伤,这次不来帝陵,大多数人想着大概还是因为在意大应王朝的局势,所以不愿意亲身而至。
至于北陵其余的修行者,也有露面的,那位剑府的姚剑仙在帝陵打开之前,曾经出现过,这位天下剑道前三的人物,却在帝陵打开之后,追着那位飞天老祖,不见了踪影。
四海之主,若是他们其中一位亲身而至,动静不会这么小,所以这次帝陵打开,虽说动静不小,但实际上,真正能够在世间掀起巨大风浪的人物,都没来。
可即便是如此,也没有人觉得,这次帝陵打开,不是千年以来的最大盛事。
而今,这盛事,快要有了实质性的改变。
在那山谷外的很多修行者里,苏宿是最吊儿郎当的一个。
进入帝陵之后,这位归剑阁的剑修,最开始也只是在帝陵里闲逛,后来修行者将这个世界扰乱,他倒是做了好些事情,他先是找到好些修行宗门的年轻弟子,一个抓着揍了一顿。
顾泯收一个徒弟都考虑了很久,可在苏宿这里,完全都没有什么顾虑,他连着至少收了二十多个徒弟,虽然教导每个徒弟的时间都没没花多少时间,但的的确确是把归剑阁的一些入门剑诀都传了出去的。
这些剑诀大多早已经流传出去,即便此刻苏宿在自作主张传出去,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基于此,才是苏宿收了二十多个徒弟的原因。
收了二十多个徒弟之后,苏宿便碰到了自己的那个倒霉师叔吴清水。
这两位可以说是归剑阁里最不靠谱的家伙相遇之后,之后的事情,便更有意思了。
当时整个帝陵都被修行者搅乱,苏宿自己的境界有限,许多事情想管却是没有足够的能力,现在吴清水来了,事情便简单太多了。
在苏宿的一张嘴忽悠之下,吴清水被苏宿拉着做了好些事情,有许多作恶的修行者被这一大一小两个不正经给好好收拾了一通。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归剑阁的其他剑修找到这两人,这才作罢。
如今山谷有异象,归剑阁的所有剑修都聚集到了这里,苏宿虽然说很不愿意,但在这些长辈的要求下,也只能在这里看着。
不过人是来了,苏宿的心可不在这里,别的修行者都心心念念什么时候能够进入山谷,可他却是到处晃荡,全然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今日清晨,苏宿百无聊赖,终于是又来见了吴清水一面。
吴清水盘坐在地面上,手里拿着一本剑谱正在参详,眼见苏宿这个混账小子从远处悠悠而来,这才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那本剑谱收在了怀中。
看着苏宿脸上的表情,吴清水就知道这混小子已经无聊到了极致,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师侄,若是真让他无聊到了没有事情做,想来他便要找些平日里不做的事情来做。
当初在归剑阁的山门里,他偷偷去拿自己的春宫图,也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苏小贼,人人都想着怎么进那座山谷,你白长了这么个脑袋,怎么都不好好想想有什么招?”
吴清水脸色自若,看起来颇为正经。
苏宿原本过来看到自家师叔收起那本剑谱就觉得有些猫腻,正在打算看看那本剑谱到底是什么,这会儿听着吴清水这么开口,他的注意力还真被对方的言语吸引过去。
“师叔,结发境的修行者都他娘的直接被杀了,这肯定要金阙境修行者出手才行了,依着我来说,直接几个大修行者冲进去,打通就好了,还用得着想什么办法?”
苏宿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多金阙境的修行强者在,那个秘密怎么能轮得到我们,师叔他又不愿意来,要不然,咱们也来个万事一剑开路多好?”
说到这里,吴清水也有些感慨,“天底下真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大概也就那么几个了,说起来,咱们剑修一脉,这一次好像真没来几个大人物。”
世间剑宗,南边剑庭为尊,剑庭掌教蓝临真人作为世间前三的剑道高手,这次根本连面都没露。
在剑庭后,便是归剑阁,可古道真人作为阁主,境界最高的那个人,也没来。
北边的光景也是差不多,那位剑府的姚剑仙没来,剑府带队的那位长老,也就是个结发境界。
在帝陵里,剑道修为最高的,是剑庭的掌律留觅道。
他也是这数位金阙之一。
也就是剑修一脉最大的人物了。
趁着吴清水感慨的时候,苏宿朝着对方怀里看去,眼珠子转动起来,不知道又想到了些什么事情。
吴清水才回过神来,看着苏宿那个样子,皱眉道:“苏小贼,即便现在入不了谷,也不该如此荒废,老夫可是听说了,剑府那几个少年,最近正在约战梁照。”
苏宿嗤之以鼻,
“这种破事情只有梁照才会干,师叔你看看我那个朋友,一向是能躲就躲。”
吴清水自然知道苏宿说的那个朋友是顾泯,他挑眉道:“所以那个小子,你见到了?”
苏宿一脸惆怅,“师叔,我要是真见到他了,我还在这里和你闲扯吗?”
“我也很想知道,我的那个朋友这会儿到底在什么地方。”
苏宿看着前面的山谷,嘟囔着开口,“那个家伙的注意多,让他来想还差不多。”
……
……
吴清水没有说错,自从修行者们都聚集到这里之后,剑府的那几个少年剑道天才的确找过几次梁照。
不过梁照都没有理会。
这位外界盛传的庚辛剑主,这几日在山谷前,除去每天清晨会站出来看上半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参悟剑道。
北边剑府那些少年,梁照根本就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他心中唯一的对手,只有顾泯,不过很可惜的是,即便他进入帝陵之后,仔细寻找了一番,也没能找到顾泯。
不过好在如今山谷这边聚集了很多修行者,应当是找到那座城的突破口,而且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想来用不了多久顾泯也会出现在这里,到时候他就可以好好的和顾泯一战了。
所以在这一战之前,他不仅不会出剑,而且还要养剑。
对的,顾泯是他唯一想要战胜的对手,自然也是无比的重视。
站在山谷前,看完今日该看的半个时辰,梁照转身朝着属于剑庭的营地走去,不远处早已经等着的那个少年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那个少年生得算不上英俊,只能说是有些清秀,只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贵气,这种贵气在修行宗门里养不出来,必须是从小生在高门大阀里才有可能,少年不高,穿了一身淡黄的袍子,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剑柄处吊着一个看着很不错的玉佩,看着梁照,他自报家门,“剑府澈粟,见过梁道友。”
澈粟,便是北边剑林里,寥寥几个称得上是剑道天才的人物。
梁照知道他,甚至还知道当初这个少年还不止是剑府剑修的身份,还是大应王朝的皇族子弟,他的父亲,正是因为生了这么一个孩子,才得了一个郡王的爵位。
要不然依着大应王朝如此多的宗室子弟,想要混到一个实打实的爵位,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应太后对于澈粟的喜爱,在大应已经算是路人皆知,甚至在大应朝堂上的那些大臣看来,大应太后只怕对于澈粟的喜爱,更甚于那位大应皇帝。
反正都是流着皇族的血,甚至有人还猜测,这位从小便拜入剑府门下的少年,会不会在以后的某一天,成为大应的皇帝陛下。
想法当然有很多,但是距离实现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运气以及机遇。
梁照看着他,直接拒绝道:“我不比剑。”
这样是换做苏宿来说,肯定就是,“我不比剑,因为没人比我贱。”
第一百八十章 无耻之人苏宿
澈粟没急着说话,之前前来邀战的师兄弟们,都被拒绝过,他自然知道自己也不例外,看着梁照,他温声开口询问,“梁道友这些日子在养剑,肯定是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是顾泯?”
北边那些修行者对于顾泯的认知很少,大概也就是之前破庙里见过顾泯的女修行者对此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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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粟知道的事情会多一些,之前不管是南陵还是北陵,都认可梁照这位庚辛剑主是年轻一代里最强的剑道天才,毕竟庚辛剑主四个字,代表着很多。
直到之后剑会,柢山那个地方的少年剑修横空出世,两战两胜,虽然第一战有些取巧,但第二战实打实的赢了梁照。
当然,在某些人眼里,就连这第二战都有些问题。
但在之后,帝陵里顾泯战胜明月楼江潮之后,再加上万里归途中胜过的那些少年,顾泯的名字在南陵,算是无人不晓了。
可这仅限于南陵。
北边的修行者还是不太了解他,不过能让梁照念念不忘,澈粟足以相信,顾泯或许是比他还要难对付的少年。
梁照微微蹙眉,“既然都知道了,还说这么多做什么?”
澈粟笑道:“梁道友不肯出剑,在下便想去向那位问问剑,只是在问剑之前,有些事情想知道,故而一问。”
梁照看了一眼对方,有了些兴致,点了点头,示意可以。
“那位顾道友,是柢山弟子,柢山早已没了剑修,顾道友算是再续传承,既然如此,肯定有无数阻碍,为何境界还是提升得如此之快,身后当真有名师指导?”
这个问题,其实不仅是澈粟一个人,这世上恐怕有很多修行者都想知道,特别是那些年轻修行者,更想知道。
梁照微微摇头,别说他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在意。
在他看来,修行在自己,有无名师都不是重要的。
澈粟皱眉道:“没有名师,那位道友是真正的天才,适合一战。”
梁照没说话,他虽然从来都不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会是顾泯的对手,但也不想阻拦什么。
他朝着林子里看了一眼,再转过头来。
朝着对方微微点头之后,梁照身形微动,就此消失在林子中。
澈粟张了张嘴,他本来还有问题要问,这还没问完,怎么就跑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子里忽然又响起了声音。
“你问顾泯那小子的情况,去问梁照,真是提着猪头,拜错菩萨了。”
澈粟转头看去,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一个背着剑的少年,啃着一只鸡腿的少年正看着他。
“道友是?”
对方能够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发声之后才被自己察觉,澈粟便觉得值得以礼相待。
“在下苏宿,如果你没听过我的名字,就白在修行界里混了。”
澈粟一怔,小声道:“道友就是归剑阁的天生剑胚?!”
“对对对,还算你有点
见识,不过剑胚不剑胚的不说,你要问顾泯的事情,找我就对了,我敢说这小子在修行界绝对没有几个朋友,而我就是他最先认识,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苏宿随手丢了那个鸡腿,擦了擦手,“来来来,我跟你好好讲讲故事,想挑战小顾这个混球,没这么简单。”
说着话,苏宿便走了过来,一把拉住澈粟的手,嬉皮笑脸的说道:“梁照怎么能够清楚呢,这种事情,你还得问我。”
澈粟一脸懵,但看着如此热情的苏宿,他也很快便沉浸在苏宿的故事里了,苏宿讲故事,向来都是这么夸张怎么说。
就比如现在,他先把在剑会之前遇到顾泯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在他口中,当初那场不分胜负的比试,变成了苏宿胜过顾泯数招。
“你不知道,当初那一战,我用了八分力气,好不容易才将那个混小子压制住,也就是那一战之后,他对我心服口服,现在我们还以兄弟相称,他叫我大哥,我叫他小顾。”
苏宿满脸笑意,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大街上骗钱的神棍。
之后的故事,对苏宿来说,也是信手拈来,说什么之前和梁照一战,他是故意先去输给梁照,为得就是帮自己这个兄弟先探听清楚梁照的虚实,好让他一举成名。
“澈道友,你不知道,柢山没落多年,都他娘的揭不开锅了,小顾被坑进这么个山门,当然要为山门考虑了,我也是情义为先,能帮我就帮了,小顾没人教他练剑,还是我让宗门长辈,为他解惑的。”
苏宿一脸真挚,“你之前问梁照,他有无名师,当然有名师,这就是我归剑阁的长辈啊。”
澈粟有些感触,也是感慨道:“原来如此,顾道友修行颇为不易啊。”
“还好他遇到了我,我这个人一向是古道心肠,要不然,他哪能如此?”
苏宿看着是一脸唏嘘,但心里早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
“那苏兄的剑道想来是要比梁道友和顾道友都要高了,不若和在下比试一番?”
澈粟本就是想找人比剑的,庚辛剑主梁照不愿意,这会儿又碰到一个比梁照还要强大的剑修,他自然不想放过。
苏宿脸色微疆,但很快便泰然自若的说道:“不是我不想比,只是前些日子我在钻研一本已经断了传承的剑经,想要将其重续,但经脉逆行,这就伤了身体,只怕得等几日才行。”
澈粟一脸关心,“苏兄受伤了?”
“我这里有一颗百年老参,本来是太后赐下的,极为珍贵,可如今苏兄受伤了,便拿去调理身子如何?”
澈粟从怀里取出老参,递给苏宿,苏宿当即皱眉道:“这如何使得,如此珍贵,真是受之有愧。”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一边说话,苏宿便一边将老参收下,只是拍拍胸膛,豪气干云的说道:“澈道友,你不过是想和顾泯比剑,等到我见了他,第一时间把他给你带来,不过比剑也要点到为止,万万不可生死厮杀,毕竟柢山重任,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苏宿不是打不过这位剑府的年轻天才,但依着苏宿的看法,这打和
不打,其实也没有意思,打赢了和打输了他都不在意,那打了还有什么意思?
澈粟点头感慨道:“在大应很难看到苏兄你这种将旁人放在心上,不惜自污的朋友了,若是生在南陵,一定得和苏兄引为知己,相交一番。”
“这又是哪里话,即便大祁和大应南北而立,但是你我结交,何须在意这些?”
苏宿一脸认真,又说道:“想来小顾就要到了,到时候我给你带来,你们好好比试一番。”
……
……
还在数千里之外,顾泯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喷嚏,打完之后,顾泯揉了揉鼻子,念叨了几句。
柳邑就坐在他身边,看着眼前的火堆。
两人这一路朝东,当然是要去那座山谷,但是却没有那么的急躁,帝陵的修行者们都在等有金阙境的修行者进去,那么他们即便此刻赶到山谷外,也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何必要急着去。
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的顾泯随意的转动着,看着火堆,似乎有些失神。
柳邑忽然问道:“我还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进入那座城,给说一说?”
顾泯被打断思绪,抬起头想了想,然后说道:“我离开南海之后,去了咸商城,然后见了那位皇帝陛下。”
柳邑嗯了一声,有些意外,虽然知道顾泯身上的传闻,但他想要见一面大祁皇帝,还是不容易。
“我其实是南楚人,不是什么大祁皇子。”
顾泯看着柳邑,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像也没几个人相信,不过我是无比确定这一点了。”
柳邑没说话。
“李乡是我的朋友,身份有些特殊,所以他留在咸商城里,是必然的,本来我这次来帝陵,就是为了救他。”
顾泯看着火堆,轻声说道:“那是我欠他的。”
“不过这一路行来,我倒是知道了很多事情,知道了很多事情,便很容易去想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一直猜来猜去,总会知道些什么的。”
顾泯的脸被火光映得有些红,他看着火堆说道:“有个故事,合适的时候想找个人说说。”
“不过你现在不是那个人。”
顾泯看了柳邑一眼,然后很快便笑了起来,“那位皇帝陛下给了我一本手札,是班孟的,他在里面写得很清楚,那个金阙境之上的秘密,是宁启皇帝的传承,只有被他选中的传承者,才能知道秘密到底是什么。”
顾泯从怀里把手札拿出来,放在柳邑身前,也算是开诚布公了一次。
“所以我很清楚,山谷和入城都只是前戏,真正的重头戏,应该在宁启皇帝的皇城里。”
手札里说的是宁启皇帝的墓室里。
但进入帝陵之后,这才知道,没有墓室,那么最后的考验一定是在皇城里。
柳邑拿起那本手札,翻了翻,这才蹙眉道:“大祁皇帝果然早在世人知道之前,先知道了这件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 被驴踢了
继续朝着东边而行,在某个黄昏的日暮光景,他们来到了距离那山谷最近的一座小镇。
小镇名为东溪,古色古香,是一座建造时间有整整千年的古镇。
依着镇上的百姓来说,这座东溪镇,是帝陵里的守陵人,建造最早的小镇之一,究其渊源,甚至在建造这座小镇的时候,还有那一批真正守陵的守陵人的踪迹。
入镇之时,在镇外很远便看到数量不少的大树,都是同一品种,树形奇特,悬根露爪,蜿蜒交错,古态盎然。枝杈密集,大枝横伸,小枝斜出虬曲。树叶茂密,叶片油绿光亮。此刻在帝陵里算是初夏,那些大树的树叶除去大部分是绿色之外,其中嫩叶,有些微红,带着些浅绿。
顾泯伸手摘下一个尚未打开的叶苞,是个椭圆形的东西,将最外面的几张叶子拨开,里面的嫩叶被顾泯取下一片,放入嘴里,缓慢咀嚼,有些微酸,但之后有些甜味。
柳邑有些好奇的看着顾泯,最后伸手也要了一片。
等到她含在嘴里的时候,顾泯才笑了起来,“不认识这树?”
柳邑含着树叶,既没有咽下,也没有吐出。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是黄桷。”
顾泯温声说道:“这种树在南楚国境内有很多,郢都城里也是如此,那些孩子,每每入夏,便会摘下一些,含在嘴里,也算是故乡的味道。”
郢都的人,最忘不了的是鱼脍的味道,但在市井之中,这黄桷也是印在他们心里的物事。
每个人对于故乡都有着不同的记忆,黄桷和鱼脍就是郢都百姓最忘不了的东西。
顾泯有些缅怀的说道:“鱼脍的味道变了,不过这黄桷叶的味道,却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柳邑忍不住提醒道:“这里可不是郢都。”
顾泯收回心神,并不多说。
进入小镇,走在青石板上,街道不宽,两边的建筑看着很是陈旧,肯定是有许多年的历史。
时不时便有许多小巷出现在街道两旁。
顾泯朝着一条小巷走去。
那不过是两三人之宽的小巷里,其实不短,甚至藏在小巷深处,都还有一些寺庙的踪影。
当然,黄桷树的影子少不了。
顾泯和柳邑走了很远,从小巷尽头走了出来,便看到一家店面。
有些香气飘了出来。
柳邑看着那摆在门前的东西,微微蹙眉。
顾泯笑着解释道:“是腐乳。”
史书上记载,宁国起于微末,最开始是西南的某个部落,擅长制作腐乳,宁军最开始打天下的时候,士卒便是人手一个馒头配着腐乳,就这样硬生生将原本在西南边陲的国家打退,建立了宁国。
此后虽然条件改善,但腐乳这个东西,却是留了下来,宁国百姓最喜欢的一道菜,便是这个。
即便是进入帝陵,这腐乳的制作方法,一样是被带了进来。
柳邑有些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腐乳虽说在史书上有记载,也传承了下来,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世间绝大部分地方早已经不知道如何制作这个东西,既然都不制作了,就更没有几个人认识了。
柳邑从小便在北边的那片海上,面对的是无尽的风雪,自然也不认识。
顾泯带着些深意说道:“郢都里的百姓,人人都会做。”
柳邑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当是个小插曲。
顾泯却朝着那家腐乳店走了过去,煞有其事的买了一份。
然后两人朝着前面走去,他们不打算在这座小镇上逗留,一定是想着去那山谷前的。
只不过要去那山谷,也要穿过这座小镇。
朝着东边走去,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别的地方。
这是一条不太深的大河,两岸有着石板,石板上有好些光着上身的汉子,此刻他们正拉着一条绳索。
一条大船,在河中缓缓而行。
柳邑皱眉,显然又是不知道这叫什么。
顾泯继续笑道:“这是纤夫。”
柳邑疑惑道:“郢都也有?”
顾泯点头,然后直白道:“南边六国,现在已经确定南楚便是大宁皇族的后人所立,所以保留着这些大宁的东西,很是正常。”
柳邑点头,她想问的,就是这些。
顾泯感慨道:“那些南楚的百姓,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自己也算是大宁的百姓。”
柳邑问道:“那么那些做皇帝的知道吗?”
顾泯想了想,平静道:“不知道。”
柳邑不再开口。
两个人从这条河边离开,便要进入林中,林中的树木也大多都是黄桷。
一路缓行,顾泯开口问道:“你师父作为四海之主的其中一个,想来境界也是在金阙境的巅峰,想要一脚迈进门槛里,为此让你进来,但你的境界一般,如何能确保拿到那个秘密?”
“难道北海还要别的修行者在帝陵里?”
柳邑脸色自然,听着这些话,也没什么表情波动,只是满不在乎的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超脱红尘外,要怎么做,自然有他的想法,我这个做徒弟的管什么?”
顾泯却是摇了摇头,他对这说法很不满意,“实际上修行界里的这些人,就没几个超脱红尘外的,你看看忘尘寺的那些和尚,名字取得好,但实际上不还是在红尘里打滚?再说你师父,要是真的超脱红尘外,那亡国之说,想来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了。”
修行者身在红尘中,的确是没有几个人超脱红尘外的。
柳邑反问道:“你要是有朝一日到了我师父的境界,会超脱红尘?”
顾泯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道:“不会。”
这是他内心的想法,不需要掩盖什么。
柳邑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大概是觉得顾泯这才像话。
顾泯没在说话,真正超脱红尘的人,他觉得是有的,就比如那位女子剑仙。
不过这个时候,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了。
在林中缓行,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远处出现了一片浓雾,那座山谷就在雾中,顾泯简单的说了几句要注意的,这才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
……
苏宿这几天成为了山谷前那些修行者中的名人,他之前在树林里,和那个名为澈粟的大应皇族少年推心置腹了一番,然后便收获了一个朋友。
后者不仅送出来好些东西,最后更是把苏宿引为知己,隔三差五便来找一找苏宿,而且每次来,一定都要带着一份重礼。
也就是他身为大应皇族子弟,若是换了别的修行宗门弟子,只怕是早已经承受不起。
这送出的礼物太重,甚至让吴清水等一干人等都瞠目结舌。
当然他们最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同为年轻的剑道天才,这位对苏宿推崇备至,没有任何敌意。
问到苏宿,这个混小子,又是每次都语焉不详。
这不,这会儿澈粟前脚刚走,苏宿后脚便被吴清水扯住耳朵,“苏小贼,你这家混小子不会是觉得归剑阁太小吧,要去大应给那小子做扶龙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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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粟是大应皇族,又深得那位老太后的喜爱,还真说不好,有朝一日能够得以登基,成为大应皇帝,那这些天和他关系莫名这么好的苏宿,说是做个得力助手,也不为过。
苏宿笑嘻嘻说道:“师叔,你放心,我要是做了什么大将军或者是什么大官,肯定第一件事,就是给您找他娘的几百套春宫图,让您好好品鉴。”
听着这话,似乎是已经看到了以后的景象的吴清水微微点头,正要说话,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咳嗽一声,厉声道:“你这混小子,还真有这个心?”
苏宿揉了揉额头,想对着自家师叔翻个白眼,但想着师叔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觉得是有些不妥,这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没那么个想法,就算是要做扶龙之臣,我也去给顾泯那小子做,不过那小子倒是没什么运气,又不是个什么皇子,天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大祁皇子。”
他低声嘟囔道:“要真是,我也混个官做做。”
吴清水眯着眼睛,想着这件事的可行性,要是顾泯那小子真是大祁皇子,那么依着他的天赋,还是很有可能接班大祁王朝的,到时候,还真有可能让归剑阁成为当初的柢山。
即便是在南陵一地,那也是超过剑庭了。
古道真人如今掌管着归剑阁,这位剑道强者,对这些事情从来都不上心,随性而为的典范,可他不在乎,别的归剑阁弟子,却不能达到他的高度。
想起那位阁主,吴清水又想起了当初他写信到柢山的事情,心里微微一笑,这他娘的和顾泯还有师徒之实,这就关系更近了不是。
一想到这里,吴清水甚至都笑出了声。
苏宿看着自家师叔这猥琐的笑容,眉头皱起,赶紧抛下一句,“师叔您先忙,我去溜达溜达。”
便急着离开。
他走得很快,在吴清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没了踪迹。
从归剑阁的营地离开,苏宿一头扎进山林里,想着找个什么野物来吃一吃,只是溜达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也没看到什么心仪的东西。
“这只野山鸡,太小了,烤着吃肯定不过瘾。”
“你瞧瞧,这他娘的野兔子,是不是从小便被兄弟姐妹们欺负,长得这么小,这够谁吃?”
“嗨呀,你他娘的是野猪?怎么长得像条狗?”
“这不行啊,小兄弟,你要努力啊。”
“嘿,这个可以!”
苏宿忽然在林子里看见一头黑驴,那头黑驴皮毛如同上好的丝绸一样,看着就知道极为柔顺。
驴头不大,但一双眼睛里,有些狡黠。
最主要的是,这头驴真的很肥,它的肚子就差不多要垂到地面,四肢也极为粗壮。
“对嘛,吃驴就要吃这种,看着便知道很有灵性!”
苏宿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他从黑驴的身后,朝着他走过去,很快便就要到了那头黑驴身后。
就在苏宿抽出身后的长剑,要一剑斩下那头黑驴的驴头的时候。
那头黑驴忽然转过了身。
它看着握着剑的苏宿,竟然一时间没逃。
“不痛不痛,就一下,一下就好。”苏宿举着剑,笑嘻嘻的开口。
“我去你大爷!你又没死过,你怎么知道不痛?”
出乎苏宿预料,这头驴居然是口吐人言。
苏宿也不是个见识短浅的人,但着实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他看着黑驴,一头雾水,“你这头驴成精了?”
黑驴朝着苏宿啐了一口,一团黑绿色的东西朝着苏宿飞来,苏宿一怔,一时之间,竟然是没有躲过去。
等到这团东西落到他的脸上,苏宿才怪叫了一声,“我去你娘的,你他娘吃屎长大的,这么臭!”
那团黑绿的东西,是之前黑驴在嘴里嚼过的草,再加上它口腔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黑驴微微一笑,一排大黄牙露出来,看着极其的贱。
苏宿一把将脸上的东西抹下,也不多说,更没有什么害怕的想法,举着手里的剑便朝着黑驴追去。
黑驴也是很果断,当即便朝着山林里跑去。
这头黑驴速度极快,竟然不输一般的修行者。
苏宿身为第四境的剑修,速度也算不慢,一时之间并没有被那头驴给甩掉。
“你他娘的别跑,不怕你做成驴肉火烧,我苏字倒过来写!”
在山林里穿梭,苏宿已经是怒火中烧,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在某件事上吃过这么大的亏,即便是梁照胜过他这件事,他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至于和顾泯的平分秋色,就更不用说。
可时至今日,他居然被一头驴给欺负了。
这真是奇耻大辱。
这头驴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贱的一头驴,贱的程度,甚至都要超过他。
“小家伙,你不行啊,跑得太慢了。”
那头黑驴一直在前面跑着,但是看起来却是极为悠闲,而且还有闲情逸致,一边跑一边出言嘲讽。
苏宿头上青筋暴涨,整个人忽然提升了不少速度。
他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你娘的,你这头憨驴,等我抓着你,我一定把你宰了。”
“算了吧,你还没我的小表妹跑得快,她可是出生就废了三条腿。”
“我去你娘的。”
一人一驴就这样在林子里跑着,时不时还有好些声音传出去。
不知不觉,一人一驴来到了一处悬崖,黑驴停在悬崖边上,苏宿好不容易追上,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哈……哈,你这憨驴,跑不掉了吧?”
苏宿深吸一口气,“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苏宿,是怎么杀驴的!”
黑驴呸了一声,啧啧道:“你来啊,来了我就把你这混小子一脚踢下去。”
苏宿脸色不变,举起剑便冲了过去。
黑驴看着跑过来的苏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但好像看着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等着苏宿临近的时候,他后腿一发力,正好踢在苏宿的胸膛上,将它踢飞出去至少数丈。
然后黑驴张口大笑,“你才是个憨小子!”
话音未落,它便朝着悬崖跳了下去,消失不见。
苏宿被两腿踢飞,撞断了好些大树,这才停下,他吐出一口鲜血,竟然是受了些伤。
苏宿这辈子都没想到,原来自己有一天还能挨驴踢。
他两眼一闭,有些欲哭无泪。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他这个天生剑胚的威名,还怎么保持?
他头痛不已,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出现。
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好看的不像样的脸。
那是一个少年的脸。
苏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喃喃道:“他娘的,这都被踢出幻觉来了,是不是被踢中脑子了?”
他使劲摇了摇头,等到再度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那个少年。
苏宿哭丧着脸,“小顾啊,你他娘的怎么来了!”
是的,来人就是顾泯。
顾泯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苏宿,有些无奈的说道:“原本我只是路过,也没想到你这家伙这么无聊,追着一头驴跑。”
听着这话,苏宿的心一下子便紧了起来,他盯着顾泯问道:“你就是只看到我追驴吧?”
顾泯嗯了一声,“你到底想问什么?”
苏宿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无聊了,追驴玩一玩。”
这种扯淡的理由,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修行者说出来,都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只有苏宿说这样的话,才有可信度,毕竟这个不靠谱的少年,他很清楚。
顾泯貌似很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我还以为,你要问一问你被驴踢的时候,我看到没有。”
苏宿蓦然转头,死死的盯着顾泯,“你都看到了?”
“还行,没踢到脑袋,不过这能踢你一脚,应该是个不错的异兽吧?”
顾泯忍住笑意,看着苏宿。
苏宿抱着脑袋,一阵懊恼,但很快便抬起头说道:“小顾,答应我,千万不要说出去,我这点名声,禁不起这么挥霍。”
他的神情很认真,看着顾泯的眼里充满了央求,这让苏宿不仅想起了当初自己去偷吴清水春宫图的时候。
自己太他娘的对不起师叔了,要是时光能重来,他绝对不会去偷了春宫图还大肆宣扬,自己得好好为师叔着想。
顾泯也是很认真的说道:“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
听着顾泯这么说,苏宿就放心了不少,毕竟自己这个朋友,和他不一样,在很多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不过我不说,也不一定不会传出去啊。”
苏宿摆摆手,以为他说的是那头黑驴,有些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头黑驴看着就知道是个贱驴,说的话不会有几个人相信的,再说了,它一头驴,难不成还要跑到修行界去到处叨叨?只要你不说,这事情就一定会变成秘密。”
顾泯摇了摇头,“我觉得不一定。”
苏宿嗯了一声,有些狐疑的看着顾泯。
顾泯指着远处,“我不说,那边那位,可不一定。”
苏宿一怔,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朝着顾泯指着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发现在远处的空地上,站着一个女子。
柳邑。
苏宿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这他娘的没有比现在的情况更差的时候了,自己被驴踢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被一个女人看到了。
是个女人!
自己的脸往什么地方隔?
顾泯知道苏宿在想些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别伤心,那头驴也不是凡物,被驴踢这种事情,我能理解。”
“去你娘的,小顾,你他娘的每次出现,都要伤害我一次,你跟我是不是命里相克?”
苏宿欲哭无泪。
顾泯没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意不减,他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可自己这个朋友就是这样,往往都能带来欢乐。
苏宿带着请求说道:“我看那个姑娘和你很相配,你努力努力把她娶回来好不好?”
顾泯皱眉道:“怎么说?”
“那样你们俩夫妻就真的能够把我的秘密守住了。”
苏宿忽然来了精神,看着顾泯笑道:“就这样,你们两个人依着我来看,真的很相配。”
“滚犊子啊!”
苏宿低下头,唉声叹气。
顾泯没怎么说话,等着苏宿缓过来之后,这才和他说了说帝陵里的时候,而苏宿这才和他说起来了这山谷里的问题。
“我们一直都在等一个金阙境的修行强者出手,不过那些老家伙,都怕死,没人愿意去打头阵,你和大祁的关系好,去让那位胡王出手?”
顾泯皱眉道:“所以到了现在,都还没有什么进展?”
苏宿点头,这本来就是事实。
想要探索山谷,必须要金阙境的修行强者,但是这些修行强者,又是出了名的惜命,绝对不可能涉险。
所以大家都在耗着。
进来的金阙境,就那么几个,谁不怕死?
“熬吧,多熬几天,说不定就有人忍不住了。”
顾泯摇头道:“这些大人物的耐心远比想象中的要好。”
“对了,我有事告诉你。”苏宿忽然笑了起来。
顾泯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终有一战
苏宿不是个很靠谱的人,这事情,顾泯知道。
但顾泯也知道,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其实在关键时刻,很值得信赖。
苏宿有些不怀好意的看了顾泯一眼,然后好像是“不经意”的说道:“我这辈子都没做过太坏的事情,对你小顾,也算是不错了,这次就是吹了几句,给你找了好些对手,我先说好,这都是为了你的剑道考虑,磨砺你的剑道,想让你境界赶紧提升,这都是为了你好,小顾啊小顾,你要是在这种事情上怪我,那可别怪我觉得你这个人不行。”
顾泯盯着苏宿,面无表情。
苏宿脸庞微微发烫,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真的不怪我。”
说完这句话,苏宿开始给顾泯讲起了之前那个故事,当然,从苏宿的嘴里说出来,那个故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反正依着他苏宿这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在苏宿自己讲的故事里,他给顾泯引来澈粟这个对手,全然是因为迫不得已和出自为顾泯好的心思去的。
反正说来说去,不管怎么都怪不到他苏宿头上。
“大应皇族,你还真能找事儿。”顾泯瞥了一眼苏宿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就一个少年剑道天才,他不太在意,他反正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手的。
“何止一个?后来他们听说了之后,都想着要来找你的麻烦,现在大概就是剑府的那几个少年都要和你打。”
苏宿尴尬一笑,“不过小顾你是没问题的,我是知道的,你嘛,出了名的猛。”
顾泯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这才缓缓说道:“这事情你要不给我解决了,我把你被驴踢的事情,编成故事,让那些说书先生每天都说一遍,这样一样,你苏宿就真好了,天生剑胚,不过是个年轻人,名声指定都要比金阙境的大人物更响亮。”
苏宿哭丧着脸,“小顾,怎么这才多久不见,你就变成这样了?咱们可是好兄弟,这样互相伤害,不好!”
顾泯难得理会他,只是走到悬崖前,看着下面也是浓雾弥漫的地方,有些可惜的说道:“你要是之前没那么贱,说不定就在那头驴身上问到些东西了,能说话的驴,你用屁股想想,都该知道它不简单,你倒好,还非要追着它砍。”
苏宿立在原地,他其实不笨,之前没去想是因为那头驴实在是把他惹火了,但实际上他只要平静下来想一想,就应该知道,那头驴还真有可能成为这件事的突破点,不过现在驴没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苏宿眼看着顾泯不急着去山谷前面,也不催促,他反正是知道,顾泯只要一露面,指定是要被那剑府的那几个追着砍的,剑府那几个也就算了,还有个梁照也在,这种事情很麻烦,而且还是自己惹出来的,苏宿自然是想着,能够晚一会儿发生,便晚一会儿发生。
顾泯忽然转过头来问道:“你们归剑阁来了多少人?”
苏宿搬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不多,除去我之外,还有两个二代弟子,我师父,吴清水,还有一个脾气极臭的刘师伯。”
归剑阁作为南陵仅次于剑庭的剑道宗门,这一次只来了六个人,这不管是怎么看,都有些寒碜,只不过归剑阁不是拿不出更多人来,只是那位阁主已经发话,让他们进入帝陵,只是有余力便争一争,不要太过执着。
“那与我通信的那位前辈,是否来了,我要去拜见一番。”
顾泯有些期盼,在柢山他写了很多信出去,归剑阁那边也回了很多信,这一来二往,他对那位不曾见过的前辈,实际上是很钦佩的。
在信中对方表露的语气,完全能让顾泯相信,对方是个真正的剑修,中正平和,一颗心平淡如水。
苏宿一怔,随即摇头道:“那位师叔一心修行,淡泊名利,没有来。”
想起古道真人在临来之前曾对他反复嘱咐,只要是顾泯问起,一定不能告诉他古道真人的身份,苏宿这才有这么一句话。
别的话,甚至是师父的话都可以不怎么听,但是自己那位师叔的话,苏宿肯定要听。
顾泯微微点头,有些失落,但是也能理解,自己从信里都能看出来那位前辈有君子之风,此刻不来帝陵,也是再正常不过。
说了些闲话,最后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情,况且顾泯还想要去山谷前面看看自己的师姐是不是到了。
于是三人朝着山谷走去,苏宿有些不自在,但看了一眼顾泯,发现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说话。
三个人很快便到了山谷前。
顾泯戴着斗笠,柳邑也用轻纱遮住面颊,不让人看到真容。
如今这个局势,很有问题,众人都在山谷前进不去,所有人都在寻找进入山谷的办法,顾泯这样的柢山弟子,一旦被人发现,八成就要被人逼着往山谷里面走,这山谷里很是古怪,却不是开玩笑的。
依着顾泯的想法,这会儿还是得去归剑阁的住处暂时避一避,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林中,有个穿着明黄衣衫的少年看到苏宿之后,惊喜道:“苏兄!”
苏宿没有转头去看,便知道这家伙是谁。
他脸色难看,之前已经想着该怎么躲着了,谁知道,这会儿又他娘的遇到了。
他压低声音说道:“小顾,你快走。”
话音未落,澈粟已经来到这边,他一把拉住苏宿的手,兴高采烈地说道:“苏兄,我昨日又领悟了一招剑法,当然这肯定不是苏兄你的对手,但面对顾泯,应当是有把握了,苏兄,说起来,这顾泯到底什么时候才来,我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
顾泯就站在苏宿身后,听着这些话,脸反正在斗笠下,没有外人能够看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苏宿脸上有些挂不住,扯了扯澈粟的衣袖,挤眉弄眼的说道:“这事情以后再说,我这会儿还有事情。”
澈粟这些日子和苏宿打交道的时间多了些,也知道了些事情,此刻看到苏宿这个样子,他把目光转向了他身后的顾泯和柳邑身上,平日里一向被苏宿看做是有些愚笨的他,这会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会错了意,猛地大喊一声。
“这难道就是顾道友!”
苏宿如丧考妣,这他娘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泯也是一惊,但想着已经被认出来了,也就干脆的把头上的
斗笠取了下来,露出容貌。
“顾泯!”
澈粟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一身剑意涌动,眼看着便要出剑。
顾泯没有去看澈粟,只是看向远处。
远处的几处地方,在澈粟喊出这么一嗓子的时候,也有数道剑气涌起。
如果只是这些剑气涌起,顾泯最多是有些头痛,可他分明还感觉到,在这数道剑气涌起的同时,还有几道强大的气息,丝毫没有掩盖,就这样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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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修行强者的气息,每一个都能轻松杀死顾泯。
顾泯转头看向柳邑,他即便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天赋异禀,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有很多事情,就只看实力。
顾泯皱起了眉头,很快便有几个少年都到了场间。
顾泯看了一眼苏宿,眼里的情绪已经很复杂,苏宿瞄了顾泯一眼,现在已经不是有些心虚了,而是无比的心虚。
远处的山林里,梁照走了出来,他站在远处,看着顾泯,眼里有些光芒,但没有太兴奋。
“好久不见。”
说得上是一别数年,梁照这几年里的修行并没有停滞不前,顾泯看着他,便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境界比之前又要高出许多。
为了阻拦梁照修行,顾泯两战之后,便再也没有和梁照交过手,为得就是想要给他种下心魔,让他修行受阻。
但事与愿违,梁照心里虽然还是有一个坎没能过去,但这却并不能阻止他朝着前面而行。
甚至如今,都没能让顾泯把他甩到远处去。
这或许就是真正的天才,不为外物所动,即便有心魔,依然无惧。
如果不是梁照这个人冒充了他庚辛剑主的身份,顾泯或许真的能和他成为朋友,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的天才,天才之间,自然惺惺相惜。
“梁道友修为一日千里,早已经站在我们这些里的最高处了。”
顾泯照例先夸他一句,然后才说道:“果然不愧是庚辛剑主。”
这是顾泯每次见到梁照的必备曲目。
果不其然,听着这话,梁照微微皱起眉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别处的几个剑府少年,在远处看着顾泯,之前没说话,但不意味着一直都不做什么,几个人一对视,便要出手。
澈粟忽然说道:“事情得有个先来后到,这怎么都该是我先出剑。”
是他最先发现顾泯的行踪,他自然想着要第一个出剑,他是大应皇族,也有皇族气度在,此刻顾泯的状态还是最好,之后出剑对敌,不管输赢,当然都要损耗一些,只有第一个出剑的,才能是以绝对公平的情况下一战。
所以不管怎么样,澈粟都不会允许别人抢先出手。
苏宿扯了扯澈粟的衣袖,后者却全然不作理会。
顾泯立在原地,没有急着说话,他只是感受着远处的那几道气息,并没有迫近,也就是说,那几位大修行者,不知道为什么,都还没有出手,这让顾泯稍微放宽了些心。
他看向梁照,有些苦涩的说道:“他们之前挑战你,你是怎么拒绝的?”
梁照没想到顾泯会问他,他微微一顿,也没有隐瞒,“你知道,我只和你打。”
顾泯不说话,他还是那个想法,只要是可以避免和梁照交手,那就肯定要避免和他交手。
他忽然说道:“这几位好像都不是什么要讲道理的人物,你光说了几句话,就镇住了?”
梁照默不作声。
他只是看着顾泯。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顾泯,顾泯要是愿意和他打,他当然会替他解决那几个剑府的少年。
要是不愿意。
那么就让你打吧。
顾泯咬牙说道:“梁道友,真要一战?”
“顾道友,这话无需再问了。”
顾泯问道:“那么那几位剑府的道友怎么办?”
梁照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几个剑修,忽然说道:“一人三个,打完之后你我一战?”
这句话一说出,之前涌过来的修行者们有些惊讶,好些剑道强者立于远处,有些笑意。
剑林这些年实际上的确是比之前要好太多太好,年轻一代的那些少年天才们,涌向了不少,现在场间的九个人,便是整个世间,最强的少年剑修。
南陵虽然只有三个,都这个三个都不可小觑。
北陵六个都是剑府弟子,也不见得如何差。
只是依着梁照之前所言,他和顾泯一人三个,便是说完全没将剑府的那几位少年天才放在心上。
这些剑道前辈可以不以为意,但是那剑府的少年剑修却不会这么想,就在众人都在想着这件事的可行性的时候,剑府已经有少年出剑。
那个少年长剑出鞘,杀机突显,剑光一起,化作万片杀机。
梁照脸色不变,看着这个少年掠来,掌中长剑已经出鞘,长剑未至,一点剑气已经散发。
顾泯偏过头,看着那个少年澈粟,说道:“来吧。”
后者点头,微微动念,提剑便来到顾泯身前。
顾泯最后看了一眼苏宿,整个人无比的头痛。
苏宿偏过头去。
顾泯握住烛游,雪白的长剑出现在掌间。
柢山至宝。
一道海蓝剑气出现,顾泯出剑之时,有海浪拍岸之声,天地之间,处处有剑鸣之声。
澈粟在剑府六子中,境界并不算是最拔尖的那个,但是心态最为平和,或许是和家境有关,他有些超过常人如此年纪的沉稳。
看着这一剑,他并不慌张,手里的长剑一扫,剑光生出,剑气呼啸而去,只是一瞬间,便一点寒光来到顾泯身前。
这刹那间,场间比剑说来就来。
顾泯和梁照两个南陵的剑道天才,对上北边
剑府的两位少年天才。
这往小了说,是几个少年之间互相切磋,往大了说,这就是整个世间南北之间的剑道较量。
这场比剑,肯定比不上剑庭的蓝临真人和北边剑府的姚剑仙两人生死厮杀,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剑光不断,剑气纵横,无数的剑气在这里生出又淫灭。
远处林中,身材高大的剑庭掌律留觅道和一位北边剑府的剑道宗师站在一起,看着这边,都没有说话。
其实之前的确有几个修行者想要出手擒拿顾泯,要不是他拦下,只怕就没有此刻的这场大战了。
留觅道和顾泯没有任何交情,他出手全然只是为了自己的那位庚辛剑主,要不是他,他不会去管这种闲事。
那是剑庭的未来,一直却有心魔,如果不替他将这个心魔剪除,之后某一日就一定会对他的修行产生影响。
至于要怎么剪除,不就是让他痛快和顾泯一战,然后一战而胜,便是最好。
就是这般,倒也简单。
那位剑道宗师忽然开口,“留真人,依着您看,我剑府的那几个后辈,有无胜算?”
北边剑府和南边剑庭,虽然一直都在为了世间第一剑宗这个名头明争暗斗,但这个时候,也倒是显得有些和睦。
留觅道直白道:“梁照的剑道不是你们那几个少年能比的,至于那边那个少年,和梁照伯仲之间,也没人拦得住。”
就这么一句话,算是说清楚了形势。
听着这话,那个剑道宗师也不没有恼怒,只是微笑道:“那几个孩子的确要差一些,比不上庚辛剑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留觅道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了北陵一直有的传言,据说剑府里还有一个年轻的剑道天才,年纪也就是和梁照相仿,只是这些年一直在剑府里潜修,从不在世间露面,即便是此刻帝陵打开,他也不想离开剑府,是个十足的剑痴,只是传言只是传言,从未有人真见过那个少年,所以也不知道这事情是不是属实。
他看向那位剑道宗师,想了想,然后说道:“到底有什么底牌,下次带出来,藏着掖着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剑道宗师自然也知道留觅道在说什么,只是微微欠身,沉默不语。
留觅道不再说话,只是当他再度看向场间的时候,梁照已经一剑斩开一个剑府少年长剑,取得了胜利。
他要战三人,此刻已经战胜了一人。
另外一边,顾泯也是堪堪用剑抵住了澈粟的心口。
只要一用力,便能将其斩杀。
澈粟收剑而立,真心实意的说道:“顾道友剑道远胜于我。”
顾泯微微点头,不说什么话,他看向剩下的两个剑府少年,说了一声请。
澈粟身形微动,来到苏宿身前,苏宿此刻正在打盹,看着他回来之后,也是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澈粟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苏兄的剑道境界远胜于我,之前不和我比剑,想来是怕伤了我的心,苏兄真是善解人意。”
苏宿打了个哈哈,笑道:“哪里哪里。”
澈粟看向场间,问道:“苏兄你觉得,顾道友还能连胜我的师兄弟?”
苏宿此刻正在想些别的事情,这一听到这话,随口说道:“是两个变态,你们那边那点人,估计不够。”
澈粟若有所思,然后说道:“看起来真的那位师兄才有办法了。”
剑府这一代,最强的剑修,是个剑痴,这种秘密,剑府弟子们知道,但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起过。
这句话要是被别的剑修听到了,只怕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对苏宿这个货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他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远处,然后笑嘻嘻的说道:“澈粟,这次没打过不要紧,以后再来过,就是以后也没能成,那就换个方式,比如先成为什么大应皇帝啊,带着百万雄师,就算小顾他是铁打的身体,不也得被你耗死?”
澈粟一脸疑惑,然后很快便变得平静,苏宿说是这么说,但他不认为自己眼前的苏兄就真的想要顾泯去死,也不会觉得自己也就是比剑比不过,就要一定要顾泯死。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但不管是他还是苏宿,都不是这样的人。
“苏兄,皇位一事,莫要开玩笑了,澈粟虽为皇族,但对那个龙椅一点想法都没有,身为皇族,捍卫大应江山是本分,别的都是大逆不道。”
苏宿眼看着他如此认真,也是正色道:“随口一说,莫要上心。”
苏宿在这边插科打诨,其实场间的局势早已经发展到了新的地步。
顾泯和梁照之后各自用极快的速度战胜一人,此后便是两人面对最后一人,都似乎稳居上风。
这让观战的那些修行者,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此后的剑道,真要是个南强北弱的局面?
这种事情,大概剑修们都不想看到。
只是在想这件事之前,谁能成为新一代剑道魁首,才是他们关心的。
一炷香之后,顾泯一剑斩退最后一个剑府弟子,梁照也是如此,两人同时结束战斗,同时转头看去。
如果只以少年剑道来说,北陵已经败了。
梁照看着顾泯说道:“一炷香休息,然后你我一战。”
这是梁照这几年的又一次邀战,不过这一次肯定会得偿所愿。
顾泯点头,默默的调理气府里的气机。
那棵生在气府里的剑树,此刻以一个比普通修行者至少快一倍的速度正在将那些气机输完身体各处。
剑树有很多好处,但似乎要随着境界提升,才会体现出来。
而气府也是如此。
最开始顾泯看到的气府比同境的别的修行者要大很多,可大就大了,没有什么异样出现,用气机填满气府也不会比旁人多花时间。
而在对战的时候,气机也感觉不到比别人多。
好像就只是好看而已。
但顾泯知道,绝对不止是这样。
第一百八十三章 那个少年的剑
数年前,顾泯第一次离开柢山,前往剑会,在剑会,他被阿桑从楼上扔下去,第一次在观剑台上和梁照有过一战。
那个时候,是以剑意对敌,梁照之前连胜数人,最后遇上顾泯,两人交战,虽然是顾泯胜过梁照,但多少有些乘人之危的说法。
紧接着的第二次,也就是第二天,顾泯又和梁照一战,不过这次依旧是最后出出手,虽说胜过梁照,也被好些人诟病,毕竟梁照连续战过数场,而且最后顾泯那一剑,有些取巧的意味。
所以即便是两战全胜,包括剑庭在内的许多剑修,都没有真觉得顾泯就能够力压梁照了。
可惜之后数年,顾泯和梁照曾在咸商城相遇,在大能洞府里,梁照很想再和顾泯一战,可没有等到机会。
要是仅仅就是这样,肯定有人说顾泯就是怕了梁照,可在大能洞府里,他和明月楼的少年天才江潮有过一战,且是战而胜之。
顾泯虽说这数年间,都不愿意和梁照一战,但没有人会说他们之间差了很多。
这些年,顾泯做了好些事情,渐渐已经让人们记住了柢山有个剑修叫顾泯的事情,至于梁照,一如既往,庚辛剑主的身份就注定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平凡。
越是如此,越有人想要看到这两个人在绝对公平的情况下一战。
在过往历史上,还没有和庚辛剑主同时代的剑修,能够将庚辛剑主彻底压制住。
顾泯已经成了两次,会有第三次?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结果,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
交战之前,梁照看向顾泯,缓慢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入的第四境?”
顾泯想了想,摇了摇头,“记不太清楚了,大概和你差不多?”
梁照也是摇了摇头,“其实也不重要,只是这一战,我盼了好几年,打过之后,不论输赢,我心里都会好受一些。”
这话倒是不假,之前两战都不曾胜过顾泯,在梁照心里,多多少少想着顾泯一个乘人之危的事情,所以即便败了,不影响修行,也会有疙瘩,可今日之后,即便是输了,梁照也一定会觉得好受许多,当然,只要是输了,这位庚辛剑主就不会全然接受,未来的日子里,这两人只要差距没有拉开,便一定会有第二战,第三战,甚至于无数战。
但不管之后如何,今日这一战,他一定要倾尽全力去取胜。
顾泯看着梁照身上的剑气越来越浓,一道道剑意开始生出,也没犹豫,握住烛游,长剑自然出现在手上。
气府里的气机缓缓流出,剑气从掌心弥漫而出,依附于长剑之上,将本来就是通体雪白如雪的长剑,映照得更为锋利。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什么,就此各自出剑。
一道玄妙的剑气从顾泯身前生出,疯狂前掠,凌厉异常,但在中途突然停滞,就在两人身前,半空中,一道涟漪凭空而现,紧接着,那道剑气消失,无影无踪。
第四境的剑修,在修行界里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已经算是剑道入门,一招一式之
间,自然并不是那些初窥门径的修行者可以比拟的。
顾泯微微一笑,眉头挑起,大步向前踏去,第二剑少了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求得是结结实实能够砍到梁照身上。
梁照瞥了一眼,没有退去,也是举剑向前。
本来就是伯仲之间,若是因为两战之后,他梁照便怕了顾泯,这只能是个笑话。
一瞬之后,众人眼里的两剑相撞。
与此同时,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剑气在两柄长剑相撞的同时就此破碎,散落的剑气有些直接消失在天地之间,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两个人各自气机驱赶,落到了两人的衣衫上,就这一瞬,两个人的衣衫,已经被割出了无数个细口。
境界不够的,面对这一剑,就是被万剑斩杀的下场。
在剑气散尽之前,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朝着身后退去数步,然后止住身形,又互相递剑。
这一次,顾泯以潮生剑诀中的一剑开潮作为起手势,梁照看着那一片蔚蓝,并没有任何的退缩之意,剑气大作,充沛剑意下的一剑,有一道青色剑气凭空而现。
一剑斩下,蓝色的海潮里混杂着青色剑气,两者很快便混合到了一起,又很快分开。
残存的剑气四散开去,就如同挥洒的墨点,极为壮观。
梁照持剑而立,换了一口气,再度向前掠去,顾泯也是提了提手中剑,面无表情的递出一剑。
这两位南陵,或许该说是世间剑道上天赋最高的两个少年,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对剑不下百次,每一次看着都颇为壮观,当然两人都各自有过险象环生的时候,但每每在这个时候,处于弱势的一方总能找到某个点扭转颓势。
而有这样的局面,完全是因为两人的剑道境界,太过接近,其中一人想要取胜都不容易,更不用说要将对方斩杀。
苏宿瞪大眼睛看了整整半个时辰,然后有些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吴清水毫不留情的给了苏宿一巴掌。
这个归剑阁长老吹胡子瞪眼,“你他娘的看又不好好看,让你上去,能打得你来我往吗?”
挨了一巴掌,苏宿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但他很快便清醒过来,“师叔,我怎么也是个剑胚,没你觉得的那么不堪!”
吴清水面无表情的训斥道:“你小子几斤几两,老夫不知道?”
苏宿缩了缩脖子,“我可不像是小顾那小子,嘴里说要低调低调,这他娘的行事有半点低调的样子?这才多大,就搞的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了,依着我说,这太早成名真不好,之前万里归途被这么多人追着打,这会儿又是遇到梁照这个不依不饶的货,依着我看,他没救了。”
吴清水听得难受,抬起手又是准备一巴掌。
谁知道苏宿指着远处,有些惊讶的喊道:“师叔你看!”
吴清水顺着苏宿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场间两人对剑,已经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位剑道天才,已经在小半个时辰中,展露了太多东西,场间不乏有着和他们境界差不多的修
行者,很多人设身处地一想,若是自己身为他们两人之中的某人对手,能接下多少剑?
答案当然不同,但都不会太多。
那几个剑府的年轻弟子脸色都不太好看,有些阴晦。
下一刻,顾泯和梁照一剑相交之后,各自退去。
两人站立,平静对视。
顾泯调整着呼吸,胸膛起伏并不明显,但从他不太好看的脸色来说,就知道这应对的并不容易。
至于梁照,看着脸色自然,但若是有人仔细去看,便知道他握剑的那只右手,实际上五指都在微微颤抖。
战至此刻,虽说两人都没有受伤,但实际上两人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顾泯深深吸气,吐出一大口浊气,眉间有些古怪,他看着梁照,想着这些年躲着不和他打,想要的只有那么点,就是想让他走慢一些,可现在看来,自己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无用功。
梁照这些年依然走得很快,而且很稳。
可越是如此,顾泯便越要在这一战中胜过他,他不介意自己成为梁照的心魔,毕竟自从梁照告诉世人,他自己是庚辛剑主开始,这个梁子便结下了。
顾泯从小生活的那个家,有很多东西都被人拿走了,到了后来,除去自己这一条命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前些年自己还小,也只能看着别人拿去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在乎。
他很在意,自己的东西,谁拿去了,即便现在不能让你还回来,也要让你付出些代价。
就好像是现在的梁照,成了庚辛剑主,有剑庭的资源任取,有无限风光。
但得到了这么多,我顾泯,就一定要让你在某个方面不舒服。
这就是代价!
心神微散,想了太多事情,等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梁照的长剑已经到了身前。
顾泯神情不变,看似仓皇的一剑递出,雪白剑气在剑尖奔涌而出,一条白龙出现在人们眼前。
柢山的青龙剑诀,他们知道,可那该是青龙,为何却是一条白龙?
顾泯咬牙,疯狂的朝着那条白龙身躯注入剑气,让那条白龙不仅看着栩栩如生,就连气势都越发的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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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那些玉石上去看大宁的历史,最为让他难以忘怀的一幕,就是宁启皇帝一人独战数位蛮夷高手,那些在云间翻腾的白龙,顾泯的白龙自然比不上,但也可以说是别有一番风味。
白龙呼啸而至,梁照皱眉后掠,顾泯却是不依不饶,跟着白龙一同向前掠去。
他的剑在白龙身后,是真正的杀招。
这谁都看得出来,可却不太好挡。
梁照即便能斩开那条剑气所化的白龙,能够挡下在这白龙之后的一剑?
依着众人来说,好像很难。
当梁照是庚辛剑主,似乎也不是全无办法。
第一百八十四章 浓雾遮人眼
所有人都在猜测梁照要如何应对这一剑,境界高妙的那些修行者自然知道,面对这一剑他们至少有着数十种解决的办法,但若是把自己放在第四境,放在梁照的处境上,能够如此云淡风轻?
显然也没有什么可能。
这也从侧面来说明,顾泯这一剑,着实精妙。
实际上不是精妙,而是强。
那剑气所化的白龙,就是威力极大的杀招,在那杀招之后,又添一杀招,这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结束,就是死局。
但他的对手是梁照,似乎还有转机?
顾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他只是在前掠的过程中,看着梁照,想要知道他之后到底会怎么应对。
但很快,他便发现,梁照应对的办法,超乎他的想象。
梁照没有去接这威力极大的一剑,而是脚尖一点,整个人倒退而去,远遁数十丈。
顾泯一挑剑尖,没有说话,只是持剑前行,他打定主意要在这一剑中分出胜负,所以决不放弃。
梁照后退,顾泯前追,在山林里你追我赶,有点像是当初苏宿和那头黑驴。
不过两位剑修这一动之间,剑气四泄,尤其是是那条剑气长龙,呼啸而至的时候,不知道撞碎多少树木,不知道惊起多少烟尘。
如是有不知所以的普通百姓看到这场景,只怕也会心肝俱裂。
修行者太过可怖,这才只是第四境而已,若是到了金阙境,这就是动辄要搅个天翻地覆。
但两人此刻都已经沉浸在这场大战之中,没有一人去管外物到底如何,这一战,说到实处,不管是谁输谁赢,只要心态不崩,对于剑道裨益,真是无法想象。
这就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家伙厮杀,在厮杀的时候,捎带手就把平日里藏在最深处的那些问题,统统都表现出来了。
所以这样,才是真正的好处。
若是有可能,顾泯和梁照两人都在一处,时隔十天半个月就互相问剑一场,两个人的剑道修为,便会比现在走得快很多。
就像是古籍上所记载的一种木棉,独自生长,百年都不见得能够高过一丈,可若是两棵木棉树生在一起,便会互相较劲,只用不到二十年,都会变成参天大树。
不过这事情对于顾泯和梁照来说,只能想想,仅此而已。
两人能数年一战都算是不错了,今日一战之后,再次交手,怕是至少也是十年。
毕竟一定要某一方觉得有把握胜过另一方之后,才会有之后的比剑,不然比来比去,结果一样,有什么意义?
就拿此刻来说,顾泯要以这一剑分出胜负,可梁照不领情,他不接这一剑,也是因为不想在自己最不利的情况下接剑。
顾泯看着身前不远处的梁照,想着难不成你要等着我剑气耗尽,然后便可以不接这一剑?
可若是自己剑气耗尽,你梁照的剑气又能剩下几分。
带着疑惑,那条白龙继续在林间游走,顾泯沉默不语,只是剑气好像又更盛了一分。
远处的林子里,有修行者不断掠走,大多都是些剑修,很多人不愿意错过这一战,所以一定要亲眼看到。
毕竟这两人到底谁胜谁负,意义非凡。
苏宿骂骂咧咧的跟在身后,看着
前面很远的高大身影,吐了一口口水,倒是没敢说什么,不然被那人听到了,没什么好果子吃。
一路朝着前面掠去的梁照,不知不觉竟然是来到了那山谷之前,身前就是看不见路的迷雾,再往前是不行了。
梁照停下,深吸一口气,气府里的气机瞬间换气,然后他吐出一口浊气,气府新气已生,他为何要往前掠去这么远,原因倒是有两个,一个是为自己争取些时间,在前掠的时候,看着顾泯那一剑,是不是有什么破绽,至于第二个,更是简单,就是想要顾泯自己出错。
这两点,但凡有一点能被他发现,这一剑自然破去,破去这一剑,自然便是取胜了。
看着呼啸而来的白龙,梁照脚尖一点,掠向半空,然后如同彗星一般掠下,正好落到那白龙上面,带着青色的剑气轰然斩下。
与那白龙相交。
磅礴剑气落下,剑气凝结成为一线,疯狂涌去。
这才是梁照的应对办法。
顾泯眉头微皱,下一刻,他便暗道不好。
身前白龙,被那一剑将龙头斩下,龙头斩下的同时,便化作剑气,散落一地。
顾泯知道这一剑已经被梁照接下一半,若是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剩下的一半,也只能看着梁照破去。
他大喝一声,身形不停,竟然是迅速来到已经没了龙头的白龙身前,朝着梁照横撩一剑,与此同时,在梁照倒退出去的同时,他挺直身子,那没了龙头的白龙,猛然撞向顾泯。
那无数剑气原本便是从顾泯身体里散发出去的,此刻尽数涌入顾泯身体之中。
剑气成风,顾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但剑气涌入,气府此刻无比的充实,顾泯顾不得什么,引导剑气从手臂中掠出,带着剑气,他朝着前面掠去,很快便递出了这被他强行改过的后面半剑。
这一剑,比之前更为可怖。
梁照不退,举剑而迎。
两人在山谷前相撞,一道气浪在两人身后散发出去,斩断无数大树,之后梁照毫无征兆的吐出一口鲜血。
顾泯身形要是摇晃得厉害,下一刻,他嘴角的鲜血溢出。
顾泯笑着说道:“梁照,想要胜我,不容易。”
梁照脸色凝重,他从未想过,自己眼前的顾泯,居然如此强横,他自认自己的境界已经提升的足够快,但为什么面对顾泯还是没有优势?
梁照看着顾泯那无比好看的面容,有个想法再度在脑海里冒出来。
只是尚未深入去想,下一刻,顾泯便撞向梁照,一股巨力,硬生生的将梁照朝着后面后退而去。
只是他的双脚,仍旧在地面弄出两条长长的沟壑。
顾泯体内仅存的气机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个时候,竟然好像是不受控制一眼疯狂涌出。
这让他始料不及。
眼看着两人都已经到了山谷前,在不远处观战的留觅道皱起眉头,整个人的身形迅速朝前掠去,身上的森然剑意,此刻生出,无比凌厉。
他试图留下顾泯和梁照,可是下一刻,在他眼前,梁照和顾泯,还是齐齐进入了山谷之中。
不见踪影。
山谷前,有修行者纷然而至,看到这场景,都是面面相觑。
这两位剑道天才,本来会是剑林这数百年来最好的两个苗子,他们都只是想看看谁更好而已,却没想到,最后这两人,都撞进了山谷里。
这山谷里,可是死地,要是两个剑道天才就此死在里面,剑修们想要出个天下第一,怕是还要等些年?
这将是最可惜的事情。
尤其对于剑庭和柢山来说。
有好些叹息声就此响起。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山谷前的留觅道大袖一摆,无数剑气卷起,朝着山谷掠去,驱散雾气,这位剑庭的掌律,为了搭救梁照,踏入了山谷之中。
这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山谷前的修行者们来了很久了,一直都没有金阙境修行者踏入其中,那是因为里面多凶险,让他们都不愿意轻易进入。
可现在,帝陵里剑道修为最高的留觅道进去了。
这位剑庭的掌律真人,实打实的金阙剑仙,在剑庭里,只比蓝临真人低一头而已。
他踏入其中,或许就能将这山谷打开?
无数人关注的点瞬间转移,毕竟梁照和顾泯天赋再高,现在也不会对整个世间产生多深远的影响。
留觅道进入山谷之后,林中忽然多了几股强大的气息,都是金阙境的修行强者。
留觅道的战力,他们很清楚,他是个实打实的杀胚,在这些强者里都排的上号,此刻他进去了,如果他们跟着踏入其中,说不定就能一举打通这座山谷。
若是等着留觅道死在山谷里面,之后,他们会更投鼠忌器。
“如何,是否一搏?”
有大人物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很是高远,就像是他的境界一样。
他在相问,问的自然就是同境的强者。
“还须观望,若是半个时辰之后,还能看到他的剑气,我便进去。”
“道兄若是要进去,在下跟着便是,时间的确是拖得太久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我即便把秘密带出帝陵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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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声讥讽,声音难听。
姜令站在一块青石上,挑了挑眉。
他看着满是浓雾的山谷,摇了摇头。
顾泯出现了,却是这么快便陷入了山谷里,他不是不想搭救,只是有心无力,只能看着了。
话音未落,山谷前,从天而降,一个灰衫女子,突兀出现。
女子脸色苍白,一双重瞳,生就帝王之相。
她立于山谷前,有些气息时不时的显露。
柢山大师姐阿桑,来了。
站在原地,仅仅片刻,阿桑便得知了发生什么事情。
她看了一眼山谷,身形消散,径直闯入山谷中。
她这一进去,林中的金阙强者,包括姜令都坐不住了。
因为他们看出来了,之前阿桑显露的气息,是实实在在的金阙境。
虽然是个初境,但实打实的金阙没跑。
他们顾不得去想那个进入山谷的女子是怎么成为的金阙境,此刻只需要去做一个选择。
山谷里此刻有两个金阙境。
自己闯不闯?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雾气尽散前
最先进入山谷里的是顾泯和梁照,这两位剑道天才,虽然都是迫不得已进入了山谷之中,但实际上也还是有些差别。
只是才踏入浓雾中,顾泯身上的气机便渐渐平息,梁照在他身前,举剑拦在身前,此刻若是他再出剑,很有可能便能重创顾泯,毕竟顾泯之前那一剑递出来之后,浑身上下,剩下不了多少剑气,这正是最好的时候,但此刻山谷里危机四伏,梁照也不是不懂大局,等到两人身形停下之后,他便往后退开一步,提着剑,但已经不是对着顾泯。
顾泯喘着粗气,烛游剑被他紧紧握住,手掌里已经浸出汗水,让他差点便握不住了。
“怎么回事?”
梁照看向顾泯,之前虽说是两人比剑,但依着两人的境界,很显然不可能出现最后气机失控的情况,毕竟两人不仅是第四境的剑修,更是剑修里的真正天才,对于剑气的运用,怕是要比一些境界比他们还高的修行者更为熟悉。
顾泯看了梁照一眼,心里也有些狐疑自己气府里的气机为何会突然失控,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告诉梁照的时候,他想了想,有些遗憾的说道:“动用了柢山的一门秘传剑诀,修行时间不够,没能掌握好。”
这应该是个很好的理由。
果不其然,梁照一听,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比剑,虽说不是生死厮杀,但也是朝着要去分出个胜负来的,因此不用对方用出什么剑诀,都可以理解。
本来梁照自己也有好些没有钻研透彻的剑诀在手,若是之后一直都处于颓势,只怕就真要用出来了。
“之前这里死过一个结发境的修行前辈,后来进入其中的修行者也没有人活着出来,我们朝着山谷出口走,赶紧离开。”
梁照虽说处于这么个地方,但头脑冷静,不曾慌乱,说实在话,像是他这样的少年,以后足以担当得起一座宗门的未来,不管他是不是庚辛剑主。
顾泯点头,对于这个想法,他万分支持。
梁照瞥了一眼周围浓雾,忽然说道:“你我背靠背,更为安全。”
在这个山谷里,把后背露出去,的确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但要是把后背交给一个交情没那么深的人,也很危险。
梁照和顾泯两个人之间,有交情可说吗?
顾泯很快便做出决断,“好。”
“你我谁在前面?”
梁照忍不住多看了顾泯一眼,他没想到顾泯这么快便答应下来,顾泯有担忧,他自然也有担忧,这时候这两个的担忧,其实和现在的处境比起来,不是最为重要而已。
但不管是提出想法的那个人,和最后答应的那个人,都是了不起的。
“我来断后。”顾泯想了想,便面朝山谷深处站好,梁照没有反对,只是走过去,朝着山谷出口。
两人片刻之后,便是背抵着背,各自提剑,缓慢的朝着山谷出口走去。
这两人的剑气都从身体里散发出来,但又很默契的并不侵扰对方,果然是天底下最为天才的两个剑修。
山谷里安静无声,就连他们走路的声音,都没办法被人听到,能够看到的也就是身前一丈左右的距离,长此以往,最先承受不住的,肯定是精神,而不是身体。
顾泯忽然说道:“我很想知道,过去这几年,你想起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是恨还是直接想杀我,毕竟你一个庚辛剑主,却是被别的剑修胜了过去。”
这个问题是顾泯一直想问的,不过却不是想要关心梁照,只是想知道自己这几年一直避而不战,有没有作用。
梁照沉默片刻,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在打量了身侧幻境之后,这才缓缓说道:“有些郁闷,只想在之后和你公平一战,看看到底谁更强。”
这就是梁照心里的真实写照,他的确不服气,也的确会有心结,但也仅限于此,不会被顾泯影响到心境。
从而影响修行。
顾泯默不作声,说实话,梁照有这个心态,他实在是很佩服,这或许才是他能够走这么快的根本。
心智或许才是梁照最大的优势。
“我就不如你,有一桩事情藏在心里,一直没有说出来,就总是不得劲。”
顾泯扯了扯嘴角,注意到远处某处的雾气要淡一些,但也是稍纵即逝,皱了皱眉,心想这或许是什么阵法导致的浓雾,但阵眼在何处,却不太清楚,许多年前,世间的阵法大师还是很多的,在千年前的万阵宗便聚集这个世间最多的阵法大师,为了造出帝陵,光是心血耗尽的阵法大师,就有数位。
可惜的是,在帝陵建造完成之后,那些阵法大师一个都没能离开,全部都消失了踪迹,虽说史书上不曾记载是宁启皇帝坑杀了他们,但后人多多少少都猜到一些。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不过是损失一些阵法大师。
可阵法师这个在修行界里千年前还占有一席之地的修行体系,从那之后便一直凋零,坚持了数百年之后,到如今已经销声匿迹了。
之前存在的阵法自然还在,后人还能依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方法进行维护,这就好像是那些大宗门的护山阵法一样。
可是却再也没有新的阵法被人研究出来。
造成今天的结果,和当年那一批阵法大师被坑杀不无关系。
阵法还在世间,但阵法一途,已经基本上到了尽头。
这导致了,现如今恐怕即便有人知道这山谷是一座大阵,却没有人找得到阵眼,更别说破开这大阵了。
“太安静了。”
梁照脚步不停,但整个人的气势已经提升在了顶峰,身为第四境的剑修,在山谷里,没有任何优势。
顾泯猛然停下脚步,皱眉道:“听!”
梁照随即停下,认真倾听,果不其然,耳边已经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听着就在耳边,但周围一丈之内,并无什么东西。
梁照皱眉道:“快走!”
话音未落,梁照整个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远掠出去,而顾泯也是没有丝毫犹豫,跟着梁照便退了出去,他的后背始终抵着梁照的后背,这两位之前还有一场谁也不服谁的大战,可如今,两个人却是默契的就像是一起长大的一般。
在前行途中,忽然之间,浓雾破开,有只红毛爪子伸了出来,
正好朝着顾泯便伸了过来。
顾泯皱眉,一剑斩出,正好落到爪子上。
烛游剑已经是天下利器,但这一剑下去,只让那爪子微微停顿,并没有将其斩下,好在就在这微微停顿的工夫,顾泯便往后退去数丈,他看不到眼前一丈之外的光景,也看不到那只爪子。
但他很清楚,那只爪子的主人就在浓雾里,并没有走远。
“金阙境?”
前掠途中,梁照微微张口,声音不大。
顾泯犹豫片刻,直白道:“境界感受不到,只有一股威压,也很淡,或许是那人收敛了气息。”
“不过是不是人,不好说。”
想起那只长着红毛的爪子,顾泯有些心有余悸。
对方也没有什么太过强大的威压,但是顾泯就是觉得有些古怪和心悸。
两人再次向前,不知道往前掠了多久,却始终都在浓雾里。
梁照停下脚步,想着之前进来的时候,很快便说道:“我们出不去了。”
之前进来,虽然被撞着,但梁照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自己只是进入浓雾不过数十丈,可此刻往前走都已经超过了百丈,还没能走出去。
顾泯也发现了问题,他说道:“这里果然有一阵大阵。”
山谷里有一座大阵,从现在展现出来的东西来看,有两个作用,第一个作用便是让这山谷里满是浓雾,让人看不到整个光景。
第二个不言而喻,便是困住进入山谷的人。
“想要出去,怕是要破开这座大阵才是,可是阵眼你找得到吗?”
顾泯挑眉,能看到的地方不过一丈距离,不可能让他们两个第四境的剑修找到阵眼。
况且之前那个红毛爪子?
说明这山谷中不仅有着这么一座大阵,还有一个强者或者异兽在镇压。
那个结发境的修行者,可就是死在这里面的,后来的修行者,只怕也没有比他们境界更低的。
这是死地,是死局。
“看起来,咱们要死在这里面了?”梁照脸色有些难看,他看着手中长剑。
顾泯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样的年轻天才,剑庭的庚辛剑主,那位掌律大人不来搭救你?”
顾泯和梁照在各自的宗门里,其实地位都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剑庭能找出金阙境的修行者来,而柢山,好像是一个都没有。
梁照看着顾泯,平静说道:“在柢山,资源远不及剑庭,你能一直没被我甩开,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顾泯打量了一番周围环境,小声说道:“不难的。”
梁照想要说话,忽然看见前方一只生着红毛的爪子探出,当即举剑便斩,顾泯反应过来,烛游也是同时挥出,两柄长剑同时斩在一只红毛爪子上,却还是没能将其斩断,反倒是被这样一道巨力震开,手臂顿时便觉得酸麻无比。
这一次,那只红毛爪子并没有缩回去,而是继续伸了出来,顾泯举剑掠去,一阵剑气不断,侵扰之下,却也没能将那些红毛斩下一缕。
梁照眼看着顾泯朝着前面斩去,也没有借此离开,而是手中长剑微颤,剑庭秘传,一剑递出,绚烂的剑光,好像是将浓雾都驱散了好多,但是在那只红毛爪子身后的景象,他们仍旧没有看到。
顾泯皱眉,再不犹豫什么,说了一个走字,就要朝着远处掠去,梁照心神微动,没有回应,但身形已经暴退。
两个人都知道,他们绝对不是敌手,既然不是敌手,那逃就是最好的选择,不用去管什么别的,现在能在山谷里多保命一刻,便多一刻。
两个人朝着浓雾里掠去,再一次消失。
红毛爪子没有收回,只是雾气散去,那个生就一张厉鬼面容的生物,出现在原地。
看着前面两人不见,他没有任何想要追击的想法,山谷里响起了一道幽幽的声音,“陛下的后代,如何?”
厉鬼面无表情,但言语里有些夸赞,“不错,血脉虽然是稀释了很多,但修行天赋很高,千年之后,帝陵为何会在这个时间打开,果然是陛下冥冥中自有安排,恐怕这就是为什么帝陵在这个时候打开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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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瞎猜了,陛下都死了这么多年,即便活着的时候,陛下天上地下无人能敌,可死后千年事,陛下还能安排?”
那个藏在浓雾里的生物,冷笑道:“你把他当作神明,可最后,他还不是把你骗来这里,依着我说,就早些把他的血脉杀了,你我该做些什么就做什么。”
厉鬼还是那个样子,只是盯着某处说道:“陛下即便算不到千年后的事情,但一定会有后手,我们没有尽到职责,你我永世不能离开这里,并不是假话。”
“你还在怕?那不过是一道秘法,只要带来了那东西,我们离开这里,还有谁能拦住我们?”
“答应陛下的……”
话音未落,厉鬼转身看着远处,那边惊起了一道剑气,看气势,应当是个金阙境的剑仙。
浓雾里也没人再发出声音,厉鬼皱眉,身形前掠,很快便到了剑气生出的某处,也没有任何犹豫,那只生着红毛的爪子又一次伸了出去。
有个中年男人,身着道袍,提剑而立。
正是剑庭的掌律真人,留觅道。
看着这只红毛爪子,他毫不犹豫,一剑斩出,剑光斩开一大片浓雾,很快便看到了厉鬼的模样。
看着这头人形人物,却是满身红毛,留觅道皱眉,也不犹豫,很快便有下一剑瞬间而至。
他是金阙境的剑仙,剑道修为比顾泯和梁照都要强大很多,是这个世间剑道的顶尖人物,一举一动之间,自然有大境界。
那道剑光斩向厉鬼身躯,厉鬼大喝一声,身形微动,躲过剑气,一爪挥了过去,留觅道收剑一提,剑光扫过,落在那只爪子上。
光芒大作。
他能够成为剑庭的掌律,并不是说他仅仅是蓝临真人的师弟而已。
厉鬼皱眉,看着这一剑,有些意外,但随即释然。
他在帝陵里待了千年之久,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早已经不清楚了,外面的世界里现在有多少修行者,有多少强者,他更是不清楚,所以他才
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没有那么乐观。
千年之前,陛下神威无人可挡,可谁也说不准,千年之后,这世间会不会出现第二个陛下。
躲过这一剑,厉鬼握爪成拳,一拳砸向留觅道,留觅道当机立断,撤剑拦在胸前,但这一拳下去,气机瞬间炸开,周围浓雾散去许多,留觅道感觉到一股巨力冲向他的胸口,他脸色难看,就此退去数丈。
如此一看,他的境界即便强大,居然也及不上这厉鬼。
厉鬼往前掠去,并没有想着就此放过他。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将那些闯入者尽数打杀,直到许多年后,那位陛下的后人来到这里。
厉鬼不知道是什么生物,但是战力十分强横,面对已经金阙境的留觅道,居然在短暂交手之后,便已经取得了上风。
留觅道的身形在远处停下,但在停下的瞬间,厉鬼的身形便突然出现,又是一拳砸出,磅礴的气机瞬间涌出,带着不可匹敌的气势。
留觅道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还是朝着那厉鬼,一剑斩出。
……
……
顾泯和梁照这一次的后撤,没能在一起,两人在浓雾里走散了,顾泯停下之后,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林子里。
眼前的雾气散去,自己竟然能够看得清楚前面的有些什么了。
郁郁葱葱的草木,以及在林子里的木屋。
木屋看着有些年头了,上面有很多地方都生着些杂草,顾泯很谨慎的站在原地,握剑的手,又紧了紧,之前在山谷外的时候,人们就猜测,这山谷里有真正的守陵人,之前顾泯只觉得他们也是寻常百姓,可现在来看,他们都能将进入其中的修行者杀死,怎么可能是普通百姓?
所以即便遇到,顾泯也会立刻离开。
看着那间普通的木屋,顾泯胸口忽然开始疼痛,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他转身欲走,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突然生出。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
随着这道声音生出,一道强横的气息,瞬间便将他锁定了。
那道气息很强大,也很不友好,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有疯狂的意味。
顾泯不得不转过身去,木屋的门被人推开,有个面色苍白,看着无比瘦弱,一双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的年轻人出现在顾泯面前。
那个年轻人的眼睛是蓝色的,整个人就像是病入膏肓了一般,他看着顾泯,挤出个很难看的笑容,“终于来了啊。”
顾泯被这道气息锁定之后,别说走,就连动都动不了,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年轻人,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病秧子,反倒是应该是一位绝世强者,至于为何是这样,他不清楚。
“生得好看,竟然是比陛下还要好看,不错,真是不错。”
年轻人有些疲倦的说道:“快来吧,我等了你一千年了,你来了就好了。”
前一刻顾泯还觉得这片林中有无尽的杀机和未知,可在这个年轻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泯的脑海里忽然一乱,之前的感觉居然就已经不存在了,反倒是看着眼前的那个年轻人,觉得无比的熟悉。
他忽然很平静的朝着对方走去。
走得很慢,瞳孔发散,看起来有些昏聩。
“对的,好孩子,一千年了,是时候要结束这场闹剧了。”
年轻人笑着,虽然依然很难看,但是仍旧是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些快意。
这是发自内心的,无比真实。
顾泯缓缓朝着年轻人走去,走得很慢,但也是来到了对方身前,年轻人伸手牵起他的手臂,笑着说道:“来吧,来吧,用你的鲜血,帮助我们结束吧。”
说着话,他另外一只手已经伸向顾泯的手腕,他的手指很长,指甲更长,却不像是指甲,而是利刃。
不知道当他的指甲落到顾泯手腕上的时候,是划开顾泯手腕还是斩下顾泯手腕。
好像不管是什么,都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他眼前的顾泯,已经没了什么反抗的余地。
可就在他的指甲要落到顾泯手腕上的时候,顾泯的右手,握住的那柄烛游,已经朝着年轻人刺去。
烛游剑不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也短,所以那个年轻人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可似乎他也不需要躲,毕竟他是真正的强者,是仅凭威压就能让顾泯不能动的存在。
可年轻人还是朝着后面退去了。
威压随即而至,顾泯再次的动不了。
他脸色有些阴沉,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顾泯手中的剑,居然开始迅速的变长,朝着他刺去。
年轻人朝着身后掠去,尖声道:“果然是一脉相承,都是这么不要脸!”
顾泯站在原地,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是握着剑,一直在想一件事。
就是剑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当然,要是他能说出话来,一定会先问候一下对面的那个年轻人,你他娘的看起来是想要我的命,我这稍微反抗一下,就是不要脸了?
这世间还有没有公道了?
只是他也很快发现了问题,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够放出威压,但别的方面,似乎有些问题。
依着对方的威压来看,境界也该是金阙境,可为何会躲他这一剑?
要知道顾泯不过是个第四境的剑修而已。
只是不管如何,顾泯都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极为凶险,只怕是稍有不慎,就要出大问题。
他咬着牙,不断的让那柄烛游剑变长,同时看着眼前的那个年轻人,找寻他的问题。
可片刻之后,那个年轻人还是从侧面来到了顾泯身前。
他看着顾泯,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直接就要伸手杀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气机从某处涌出。
一个身着灰衫的年轻女子,身形蓦然出现在顾泯身前,一掌印在那年轻人的胸膛上,磅礴气机瞬间炸开。
那年轻人胸前一片血肉模糊,整个人更是倒退出去数丈。
女子收手,看着那年轻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谁敢动我小师弟?”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守陵人
女子身着灰衫,脸色苍白,说完那句话之后,嘴角有鲜血溢出,但瞬间被她抬手擦去,依旧是面无表情。
她受伤了。
并不是刚才那一掌让她受伤的,伤势很重,是在进入山谷之前,普通人要是受伤了,只怕会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养伤,但她不同,她知道这里,有一个少年需要她。
所以即便受伤,她也义无反顾进入了山谷,更是面对那个年轻人悍然出手。
顾泯身上的压制,瞬间烟消云散,手中的烛游变回正常长度,顾泯大口喘气,有些惊喜的喊了一声师姐。
阿桑微微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吼声。
那个看着已经是病入膏肓的年轻人岣嵝着身子,一头黑发乱舞,他两只手抱着脑袋,好像是极为痛苦一般。
随着他的吼声,一道道气机从他身体里迸发出来,将四周的树木全部都击倒,一道道威势强大的气浪涌出,无比可怖。
阿桑朝着顾泯走去,将他挡在身后,一身灰衫不停摆动,但也完全将那些气浪拦下,不让它侵扰顾泯。
那个年轻人吼了约莫一刻钟左右,才渐渐停下,他双手深入乱发之间,片刻之后,竟然是将一头黑发都彻底拔了出来。
满头都是斑斑血迹。
看着很是诡异。
然后他两只手在胸前划过,之前血肉模糊的地方,被他抓住一片肉皮,然后用力一扯。
硬生生将胸前的皮肉,都撕扯下来。
于此同时,他并没有停下,而是朝着身上各处抓去,一块块血肉滚落下来,不多时,他的身上便再也没有任何一块皮肉了。
鲜红的血肉呈现在人们眼前,看着异常的可怖。
好在没用多少时间,他的血肉表面便生出了青色的毛发,只是脚掌是红色的,而头顶是白毛。
他是只猴子。
它看着顾泯,眼露凶光。
阿桑问道:“小师弟认识吗?”
顾泯看着那头凶兽,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朱厌。”
在那本记载异兽的古籍上,曾有过记载,“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而在另外一本史书上,也曾说过,在宁启帝时期,天南有叛军,在山林里便有人看到过朱厌。
只是最后史书上对那头朱厌的记载语焉不详,没了踪迹。
在这之后,世间便再无见过这等凶兽。
其实不仅是朱厌,许多异兽凶兽都是在上古时代才有,那个时候的人族修行者并不强大,等到人族修行者强大起来,开始成为这个世间的主人之后,许多上古时代的神兽也好,凶兽也好,都死在修行者手上,随着时间推移,大多数异兽更是直接灭绝,流传下来的异兽已经很少。
想来当初那头没了踪迹的朱厌便是被宁启皇帝带到了帝陵里。
这种凶兽,天生强大,生下来便已经相当于一个境界不低的修行者,等到成年,更是并非大修行者无法抗衡,朱厌通人性,若是好好修行,只怕说他有朝一日成为金阙境修行者,也不是胡诌。
看着那头朱厌,阿桑平静说道:“不管是什么,有我在,谁也不能动你。”
顾泯重重点头,随即有些担心,因为他已经感受到自家大师姐的体内气机似乎有些紊乱。
这明显是受了伤。
阿桑知道顾泯要说什么,只是摆手道:“不碍事。”
朱厌漠然的看着阿桑,已经从人形变回如此样子的它再没有什么顾忌,他从身旁捡起一截树干,漠然道:“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一只手提起树干,朱厌大踏步朝着阿桑奔来,浑身上下,在前行之时,无数道磅礴气机炸开,尽数疯狂涌向阿桑。
阿桑面无表情,一身灰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伸手,一道玄光从掌心聚集,然后涌出,然后身形微动,在玄光离体的同时,身形也到了朱厌身前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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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撕开一道磅礴气机构建的气墙,阿桑脚尖在地面上一点,迅速拉近距离。
朱厌大吼一声,手中的树干,用力朝着阿桑头上砸来。
阿桑歪着头,身形忽然便散开,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朱厌身后。
树干砸向地面,一个无比巨大的深坑被砸出,但他也知道,那个女子并没有在坑里,于是树干横扫过去,就是要让阿桑死在此处。
阿桑深吸一口气,提气上掠,很快便来到朱厌头顶,阿桑一掌击出,磅礴气机如同九天银河一般倾泻而下,涌向那朱厌的头顶。
朱厌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磅礴气机击中头顶,身形微微摇动,眼中的凶光更甚,他猛地一挥手中树干,可阿桑已经一脚踩在他的头顶,借力一点,退去数丈之外。
朱厌杀心大起,但同时还有些疑惑,他自然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不过是个金阙初境的修行者,这种人物,即便是自己被困在此处,也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可这个时候面对的这个女子,却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明明对方只是个金阙初境,而且还受了伤的修行者。
朱厌怒吼一声,身形忽然急速变大,之前他虽然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但依然是个普通人身高,但此刻一声怒吼之后,身形至少便拔高了一丈,看着无比雄伟,这才是真正的上古凶兽风采。
顾泯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看着数丈之外的师姐,他心急如焚。
阿桑看着变得如此巨大的朱厌,皱了皱眉头,浑身气机一顿,然后远掠数丈,同时袖间的气机,犹如实质一般涌出,是为了阻拦朱厌。
同时阿桑扭头看向顾泯,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她没有让顾泯自己逃,这山谷里浓雾弥漫,她这么一个金阙境在其中都有些麻烦,顾泯这么个境界低微的小家伙,在这里若是没了她,更是危险。
朱厌变大之后,手中的树干骤然一看,便只觉得是根小木棍了,他大步朝着阿桑走来,前行同时,还不忘挥手用木棍将那些气机打得散开。
阿桑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眼看着朱厌来到身前,她身形再度一变,出现在朱厌的左侧,可朱厌好像是早就知道阿桑要出现在这个地方,转身一棒,便结结实实打在阿桑腰间。
阿桑气府里的气机在这一棒下,全然散去,阿桑面色变得苍白不已,朝着身后的一棵参天大树撞去,随即还吐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洒落半空,朱厌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些鲜血,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为古怪的情绪。
似乎是有些向往,又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要伸手去拿,但又在忌惮什么。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山谷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整个山谷都好像摇晃了起来。
朱厌皱眉,看向某处,脸色晦暗。
下一刻,更为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山谷里的浓雾此刻突然开始快速散去,顾泯能够看到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差不多半刻钟之后,整个山谷里,已经不见一缕雾气,整个山谷骤然清明。
朱厌看着天空怒吼,“赤发,你误我!”
朱厌站在原地,暴怒到了极点。
远处有剑气生出,气冲斗牛!
连带着有数道强大气息同时涌起,同时冲向某地。
这些是之前进入山谷的大修行者。
每一个,都是金阙境的大人物。
朱厌眼看着那数道气息生出,再不逗留,身形一晃,消失在山林之间。
而那数道气息,也是同时朝着山谷的某个方向掠去,好像那里便是出口。
顾泯眼见朱厌离去,赶紧朝着师姐阿桑跑去,阿桑站在那棵参天大树前,脸色依然苍白,但还是摇了摇头。
在小师弟面前,阿桑从来都不太喜欢说话。
顾泯扶着阿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正准备开口,忽然远处便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正是之前的厉鬼。
他在远处站定,没有半点气机波动。
顾泯却是在第一时间便站在了阿桑身前,手持烛游,浑身气机已经到了鼎盛状态。
之前已经见过朱厌,这时候见到这厉鬼,顾泯没有半点害怕。
虽然他看着他的红毛爪子,已经可以判定他就是之前在浓雾里出手的东西。
那厉鬼看着顾泯,眼里有些复杂情绪,“我叫赤发。”
他虽然长相凶悍可怖,但是眼里却一片平和。
他看着顾泯的眼里有许多情绪,除去缅怀之外,还有些疑惑。
“我没有恶意。”
赤发看着顾泯,平静说道:“我要是和朱厌一样,对你存了杀心,早在浓雾里便将你杀了。”
赤发有些疲倦的说道:“你似乎不该是这样,但你已经来了,不如帮我个忙?”
言语平和,没有杀机,更没有出手的举动,顾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看着赤发,没有急着说话。
赤发说道:“这件事困扰了我千年,这是千年前我对陛下的承诺,我始终守着,今日之后,或许能解,也不算帮我,本来这就是我该得的。”
顾泯终于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他在拖延时间,想看看会不会有别的修行者过来。
赤发看出来了,“这里是山谷里最奇妙的地方,即便是浓雾已经散去,也不会有人能找到,至于朱厌,不说也罢。”
“你进入这座帝陵,是为了陛下的传承,陛下的传承,也是留给你的。”
赤发看着顾泯问道:“大宁王朝如今断了传承?”
顾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赤发笑道:“我和朱厌是真正的守陵人,只是在这里已经有了千年,世间王朝,鲜有能国祚蔓延千年的,我想知道,陛下的大宁,是不是还在。”
这一刻,顾泯终于能够确定,眼前这个厉鬼,嘴里的陛下就是宁启皇帝了。
顾泯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一些事情,大概就是说在宁启皇帝驾崩之后的历史,说到数百年前,有人攻破照天城。
时间不长,也就是寥寥几句话而已。
赤发点头,“大宁虽然没了,但陛下的血脉保存了下来,现如今还是个柢山弟子,很不错了,当年柢山,应是没有忘记盟约。”
顾泯听出了他言语里的意思,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道怎么的,还是选择了闭嘴。
“我也有个故事,讲给你听。”
赤发微笑道:“很多年前,我在深山修行,陛下找到了我,传我修行法门,教导我修行,我便视他如师,很多年后,陛下一人独战数位蛮夷强者,身受重伤,加上修行出了问题,很快便日薄西山,眼看着便要归去。”
“当时帝陵已经修建完成,陛下要长埋于地下,世间无人可以不死,陛下即便如此功参造化,也是如此。”
“这座帝陵有很多秘密,每一个都是留给大宁后人的,所以为了不让别人能够得到这些东西,陛下让我和朱厌来做守陵人。”
赤发说道:“一直到有大宁皇族的后人来到这里,我们的使命便可以宣告结束。”
听到这里,顾泯忽然皱眉道:“你们活了千年?”
赤发知道顾泯有疑惑,但没有藏着掖着,点头道:“在外面当然活不了千年,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会答应的原因之一,帝陵里的绝世大阵,能够幻化一个真实的世界,同样也能让某些人一直活下去。”
“是什么原理?”
顾泯盯着赤发,在他看来,不管是如何强大的大阵,也不可能凭空让两个守陵人活这么久。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东西。
赤发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也有些疑问,但陛下当初发了血誓,后来也的确如此,陛下没有骗我。”
顾泯闭口不言。
“不管是谁,在这个山谷里待了一千年,都会有些累,所以我们想离开了,只是离开的道路,需要人指引。”
赤发微笑道:“你去皇宫里拿到你想要的,能否将陛下的玉玺带来,为我和朱厌解开身上的诅咒,外面的世界,我想去看看。”
是了,帝王者最是无情,宁启皇帝即便是给了这么多好处,但是也绝对不会无条件的相信某个人,所有人在宁启帝的眼里,都是可以利用的,当然,这个的前提的是你
拥有利用的价值。
顾泯没说话。
“你想要什么?”
看着顾泯,赤发知道他要讲价。
顾泯说道:“我带着玉玺来解救你,很危险,你可能会杀了我,而且我没有任何好处,帮助你,代价很大。”
赤发笑道:“你总归是比陛下差一些,如果是陛下在这里,他一定会先答应下来,然后离去,至于会不会回来,谁又拿他有办法?”
“不过你比陛下多些纯真,正好。”
赤发说道:“那玉玺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强大的法器,可以解除我们身上的诅咒,自然也可以控制……”
声音嘎然而止,因为是被人打断的。
远处林中,一脸怨恨的朱厌厉喝道:“赤发,你疯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好听到了这句话,这让他无比的癫狂。
“他和你口中的陛下,一脉相承,血液里都是无耻和卑鄙,你要是告诉了他,我们依然没有自由!”
朱厌只有常人身高,死死的盯着赤发。
赤发不在意,只是轻声道:“当年我便那么相信陛下,如今相信陛下的后人,又有什么错?”
朱厌咬牙道:“反正我不会在被人控制,我不会再过那样的日子!”
“陛下教你我修行,甚至让你我都能说话了,这番恩情,你难道没想要报答,即便是认他为主,又如何?”
赤发很平淡,似乎很多事情都不关心。
朱厌冷笑道:“又如何?真要是没如何,那头老驴会在几百年前自尽?他不过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你赤发能忍受,我不能!”
听着朱厌提起老驴,赤发脸色有些不自然,当初的守陵人其实是三个,除去他和朱厌之外,剩下的便是一头驴,只是那头驴在这里活了几百年之后,实在是觉得无趣,便自尽了,这是他选择的,他们没有办法去做些什么。
赤发看向顾泯说道:“玉玺可以控制我们,你拿到它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眼神平和,没有任何暴躁。
朱厌脸色难看至极,他没能拦下赤发,本来他觉得只要再哄骗一番那个少年,肯定是有机会的。
顾泯问道:“为什么我一定能拿到?”
赤发一怔,很显然没想到顾泯会问这么个问题,之前他想着的,顾泯既然是陛下的后人,那就肯定能拿到传承,但此刻,他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忘了一件事。
陛下是个很骄傲的人。
那位宁启皇帝,绝对是这世间最为骄傲的人,也是,作为世间千年来的最强者,他有什么理由不骄傲?
如此骄傲的人,他的传承,怎么会随便拿出来。
即便是要他的后人才能打开帝陵,可打开帝陵之后呢?
并不是说所有人的大宁皇族后人都能一定拿到他的传承,这期间一定还有别的考验,如果考验不过,或许那传承,还得继续留在那里。
“也是,陛下如此骄傲,挑选继承人,不止看血脉而已。”
赤发看着顾泯,忽然笑了起来,“但你为什么没有信心?”
他是金阙境的强者,之前交手,多是试探,但已经发现了顾泯的不凡。
“难道你说,进来的还有比你更优秀的少年?”
赤发微笑的看着他,对他有着无比的信心。
赤发抬手指着远处,轻声的说道:“去吧,那座城就在那里,至于怎么进去,我想,你肯定知道的。”
随着他抬手,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片绿意,然后便是一条小路出现在顾泯的眼前,赤发不再说话,转身便走,十分的洒脱。
朱厌在远处,看了一眼顾泯,也看了一眼阿桑,这才缓缓离去。
等到两人消失之后,顾泯这才心有余悸的说道:“师姐,我好像在做梦一样。”
阿桑看着顾泯,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是大宁皇族的后人,那李乡呢?”
顾泯一怔,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
他可以说,现在世间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连顾泯自己,也只是有些猜想,而这些猜想,远远没有到论证的时候。
或许答案就在那座城里。
看着前方,顾泯笑道:“师姐,我们去看看再说。”
……
……
山谷里的雾散开了。
这让等在山谷外的修行者,都精神了许多,他们看着那座山谷,一个眉间都是喜色。
有人感慨道:“果然,那些金阙境的强者一出手,便有了结果。”
另外有人附和道:“早一些出手,何必让我们等到这个时候。”
林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很快便有修行者进入山谷里,那是这些宗门派出打探消息的弟子,很快,消息便传了回来,说是山谷已经通了,前面是一片原野。
修行者们有些莫名其妙的,按理说,山谷后就该是那座城,怎么是一片原野?
但不管怎么说,山谷里既然是安全的,他们就不用再顾虑什么,很快便有修行者进入其中。
苏宿站在吴清水身边,拉了拉这位师叔的衣袖,小声说道:“师叔,等会儿到了里面,有什么问题你要好好帮我一把,别作壁上观。”
吴清水一头黑线,“去你娘的,老夫能不帮你?你他娘的可是阁主的香饽饽。”
苏宿笑道:“就是就是,我要是死了,真的是说不过去了,师叔你要好好看着我,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吴清水很郁闷,转过头去,很不想理会苏宿。
苏宿挑眉看向远处,忽然大喊道:“柳姑娘,一起啊,安全!”
在某处的柳邑面无表情,身形一动,已经进入其中,根本都没有理会苏宿。
苏宿皱眉道:“你这么急做什么!”
吴清水乐呵呵的说道:“咋了,看上人姑娘了?”
苏宿摇头。
第一百八十七章 黄桷腐乳原是故
赤发沿着一条幽深的小路朝着林中走去,差不多小半刻钟后,他来到一处林中的一处石壁前。
那里有一个山洞。
山洞前有一张石桌,桌上摆在的是几颗石子,黑白皆有,只是现在很明显能够看出来,这些石子已经被他动过,并不是之前摆着的样子了。
赤发在石桌前坐下,神情平淡。
这就是这座山谷大阵的阵眼之处,只要将石桌上的石子移动一些,这山谷里的大阵就被破开了,那些浓雾自然会散去。
只是这个阵眼的位置无比隐秘,即便是金阙境的修行者,也没那么容易找到,更何况还有他们这两个守着山谷的守陵人,这就更不可能了。
可事实摆在眼前,这大阵就这么被破开了,所以留给赤发的,便只有一条路了。
这也是赤发自始至终都不相信,那个少年的鲜血能够破开他们身上的诅咒的原因。
他跟随宁启皇帝多年,很清楚那位陛下的性子,所以根本就没有生出朱厌那样的心思。
赤发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朱厌,依旧是平淡问道:“你要用他的鲜血解封,为何没成?”
之前留觅道进入山谷之中,赤发和他大战,本来也是占据上风,不过之后又有几位金阙强者出手,让他没能斩杀留觅道,但朱厌面对的只有一个受了伤的阿桑,不管怎么看,他想要的,都应该得手。
朱厌想着之前遇到的那个女子,生就重瞳,冷笑道:“若不是你打开大阵,我能不成?你我在这里千年,怎么也有几分情义,我若是成了,能不带你?不知道你在畏惧什么,一个境界低微的少年,一群外面的修行者,就让你怕了不成?”
“当年在百万大军中,那个杀神赤发,就这么被时间磨去了一切脾气?”
朱厌带着嘲讽说道:“赤发,你都认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赤发即便是被这么嘲讽,也没有什么恼怒的神情,他只是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解开了这大阵,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我不得不出面和陛下的后人谈一谈。”
“什么?!”
朱厌不可置信的问道:“这大阵不是你解开的?”
赤发有些自嘲的说道:“千年了,你我待在这山谷里,应当算是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了,可如今,谁解开大阵都不知道,不是我不愿意去做些什么,但陛下天威,你我谁能承受,即便千年,忤逆陛下,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朱厌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出声,之前他一直认为,已经过了千年,千年前再如何惊艳的宁启皇帝,在千年之后,自己都已经化作一具白骨,能做些什么?
没有了这份担忧,他才在之后的行事里那么随性,可这个时候事实告诉他,那位陛下,即便是死了千年,也不是他能够妄自猜测的。
这是最可怕也是最痛苦的事情。
赤发感慨道:“陛下这个人就是这样,他要做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只能做什么,不管你反悔与否。”
说完这句话,赤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即苦笑道:“这样的陛下,还是没能敌过时间的伟力。你我又能做些什么?”
……
……
沿着赤发指着的那条路一路前行,果然要不了多久便能看到山谷的尽头,此刻周围还没有什么强者出现,也算是走了一条近路,只是能够最先走出山谷,也要去寻那座城,这倒是有些麻烦。
只是现在已经确定,那座城就在山谷之后,至于怎么让它显身,顾泯有些想法。
阿桑走在顾泯身后,脸色依然苍白的她忽然问道:“小师弟,你到底……有什么身份?”
顾泯脚步一顿,忽然停下。
关于身份这个事情,早在数年前,阿桑就有些猜想了,之后经历了很多事情,顾泯的身份也冒出来许多。
其中流传最广的,是说他就是那个大祁皇帝遗失的皇子,这一点就算是到了如今也有不少大祁的朝臣愿意相信。
之前阿桑其实也相信,不过她不在乎,小师弟不管是什么身份,她只认他是小师弟,也就够了。
而现如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顾泯似乎已经和大宁皇帝扯上关系,这说明他的身份,就不是大祁皇子那么简单。
阿桑虽然还是不怎么在意,但她想知道。
她想知道自己小师弟,到底背负的是什么?
自己小师弟身上背负着振兴柢山便足够累了,还有什么担子在身上?阿桑说到底,还是有些心疼。
只是看着小师弟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阿桑又觉得不该问,她想了想,摇头道:“其实不重要,走吧。”
话音落下,她走过去,牵起顾泯的手,缓缓向前。
顾泯沉默不语,和大师姐并肩而行,沉默了很久,总算是在快要到山谷出口前的时候,开口说道:“师姐,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阿桑嗯了一声,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的说道:“小师弟,若是有朝一日,世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不太好。”
这其实也是询问,不过并没有任何逼迫的意思。
顾泯苦笑道:“师姐真想知道,直说就是。”
“等到出了山谷,不也得告诉他们,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告诉我?”阿桑挑眉,看着自己的小师弟。
顾泯转移话题说道:“还没有祝贺师姐破境金阙,这个年纪成为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师姐应当是数得上号的人物吧?”
阿桑没说话。
这位柢山大师姐要这么好糊弄,就不是柢山大师姐了。
“对了,师姐,你之前受伤,是怎么回事?”顾泯关心问道。
“不过是遇到个老王八,是个金阙境,命不久矣,一直跟着我,我有些生气,就把他杀了。”阿桑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泯嗯了一声,随即想起什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破境之前还是破境之后的事情?”
“若是他让我破境,哪里有这么麻烦。”
依然平静。
顾泯却是有些惊讶,至少在他看来,这他娘的也太惊世骇俗了,一个结发境的修行者,硬生生斩杀了一个金阙境的修行者,而后虽然受了伤,但还是破境了?
这是不是古往今来第一人,顾泯不太清楚。
但要是流传出去,柢山大师姐
的名字,也一定会让许多人感到无比的震惊。
阿桑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说完之后,又陷入了沉默。
顾泯不说话。
“要是能出去,我肯定好好的给师姐讲个故事。”
顾泯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急着说。
阿桑点头,“好。”
好字过后,这对师姐弟就再也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默默前行,要不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明,原来他们已经走出了山谷。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
山谷后就是草原,这样的事情在自然界很少很出现,这里是帝陵,但也是幻化的真实世界,应当不会出现太多的意外,不过即便是这样,顾泯也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不管是柳邑还是赤发都说了,那座城就在这原野里。
要怎么才能让它出现呢?
顾泯站在山谷前,想着这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忽然出现一道剑光,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出现,他立于半空,神情淡漠。
剑庭的掌律真人留觅道。
很快,第二道磅礴气机从天而降,强大的气息搅乱云层,不过只是一道背影,看着也无比的高大。
这也是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只是究竟是修行界里的哪一个大人物,顾泯不知道。
接着,又有两道气息降临。
其中一个是胡王姜令,他在最东方,俯瞰原野,神情凝重。
另外一个看打扮是个读书人,顾泯知道之前在咸商城发生的故事,猜想那个读书人大概率就是东海之主孟秋池的门徒。
说起来,崇文楼这次由太宰顾白领着那些读书人前往,为何此刻不见他的踪影,还是说这位太宰大人根本就没有进入帝陵里?
又过了一会儿,有修行者陆续来到这里,只是再也没有金阙境的强者,也就是说,不算阿桑,这个来到帝陵的金阙强者,有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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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还有一个被自家师姐阿桑斩杀了。
一个代表东海,一个代表大祁,一个代表剑庭,另外一个,肯定就是代表着北陵,但是否代表着大应呢?
说实话,事情到了现在,也有很多疑点,至少从帝陵打开这么重要的事情来看,那些金阙强者不说全部都来,至少也要来上七七八八。
可此刻满打满算这里的强者甚至都不够十人。
帝陵里关于金阙之上的秘密,当真吸引不了那些强者?
还是那些强者之前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故而没有打算亲身涉险?
顾泯经历的越多,越觉得这个世间,很多事情都已经被人安排好,境界越低,便越是容易任人摆布。
这种感觉,实际上真的很难受。
……
……
各家宗门的修行者都来了,那些天才也来了。
梁照站在剑庭剑修的身前,看着半空的留觅道,苏宿还是老样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剑府那些剑修,很是安静。
之前一直都没有见到的忘尘寺小沙弥知禅也出现了,这位号称体内有一颗舍利子的佛宗僧人,几年不见,长大不少,脸上少了很多稚气,多了许多庄重的意味。
江潮在远处,面无表情,这位曾被顾泯打败的所谓第三境第一人,这几年都没了消息,或许是一直在刻苦修行。
顾泯看了对方一眼,赶紧收回来视线,之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最好不节外生枝。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片原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东西,虽然现在都没能看到那座城,但没有人会觉得他们会白来一场。
至少看着那几个金阙境的修行者如此,他们都会知道些事情。
留觅道站在半空,看向了远处的胡王姜令,淡然道:“王爷还不出手?”
姜令一脸冷漠,“本王尚不知这里有些什么,出手为何?”
留觅道微微皱眉,他没有想到到了现在,姜令还在装疯卖傻,身为金阙境的强者,他们自然能够感受到,这片原野里存在某种东西,只是被一种障眼法给遮挡了而已。
只要他们几个人将此处破去,自然能够看到那座巨城。
“帝陵之行,看似是整个修行界的盛事,可落到最后,不过是几个人的争夺而已,等会儿那座城出现,诸位各展神通便是,何必忌惮什么?”
远处天空的那位北陵强者声音传了出来。
那位读书人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诸位谁是黄雀还不好说,何必如此急躁?”
这位东海之主的门徒,进入帝陵之后一直是神出鬼没,直到之前不久才被人发现踪迹。
只是这也是这个读书人故意显露出来的。
“算了,无需多言,先让那座城显露出来。”
留觅道皱眉道:“之后入城,各凭本事。”
他一锤定音,也是因为这是众人共同的想法,自然才能如此。
没有人反对,所有人都默许了这件事。
见无人反驳,留觅道一抬手,手中长剑破空而去,卷起凌厉剑气,在云海里斩开一条通道。
天地之间,有异象生出!
作为进入帝陵剑道最高之人,留觅道的剑道修为,无人可敌,其实哪怕是放在外面,也不见得有多少人剑道比他更强。
但这一剑,还是将剑仙风采显露无疑。
这世上的修行者,为何剑修是世间最潇洒,还不是因为,这天地之大,不过一剑而已?注
历来剑仙,哪个不是年少修行者敬仰之人?
留觅道一剑斩开云海,北陵的那个修行者便动了,他大袖遭遇,一道紫光从袖间掠出,卷起无数气机,如同一柄紫电锤,硬生生落到云海之上,并发出了绝对的响动。
就像是九天之上,有神人落锤。
天地之间,巨大的声响怦然作响!
地面上,许多修行者不由得捂住了耳朵,一个个脸上满是震撼的神色。
紧接着是那个东海的读书人,口中念叨些什么,然后一道道奇怪的图案凭空而生,一道道掠向云海。
儒教修行者,有着独特的修行方法,其实才是这个世间鬼修的最大克星。
三人出手
,同时朝着云海出手,此刻的云海里,已经有着无数的异象,整个云海翻腾,各种颜色的玄光在云海里游走,狂暴的气机,更是在撕碎那些看着就十分骇然的云海。
顾泯仰头看着,没有太多惊异,毕竟他看过更为壮阔的景象。
当一个人看过了参天大树,绝对不会为一棵野草欢呼。
当初宁启帝的两战声势都要比这些大得多。
胡王是最后一个出手的。
三位金阙境的修行强者已经将云海扰乱,让云海如同炼狱一般,但那座巨城并没出现。
这个时候,姜令这才伸手,一道道金色的玄光从他体内深处慢慢的蔓延出来,那些金光看着很像是佛光,但要更霸道,并没有祥和之意。
这是大祁的皇室修行法门,只有历代皇族才能修行,这代表着大祁皇族,威力极大!
无数金光涌入云海。
为这云海增添了最后一分光彩。
忽然之间,云海之上,有一个巨大的旋涡生出,那个旋涡七彩之色,看着无比玄妙,而且在云海之上,似乎是真正的人间之上!
无数人心神往之,仿佛此刻就要看到某位修行者历经劫难,此刻举霞飞升。
只是这景象没有平静多久,很快旋涡里,便涌出了一颗硕大龙头,那是个金黄色的龙头,鳞片栩栩如生,仿佛是真的一般。
龙这种上古神兽,早在上古便已经灭绝,此后人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神龙的踪迹,只能通过图腾,知道龙的模样。
如同这是一条真龙,怕是整个人世间都要为此沸腾。
很快,龙头完全从旋涡里露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只金色的爪子,以及金色的身子。
不多时,这条金龙从旋涡里完全出现,越过云海,它冲着原野而去。
这条金龙出现之后,旋涡里又出现了数条金龙,这些金龙全都栩栩如生,也全部都是并不在云海里停顿,而是直接冲向原野。
一条条金龙,无比的绚烂。
从云海之上,落到云海。
再从云海消失,来到原野之上。
然后金龙没入大地,消失不见。
众人还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大地忽然开始摇晃,站在原野之前的修行者,几乎都站不稳身形,都是艰难站立,境界不够的,甚至跌坐了下去。
原野里生出裂痕,交叉纵横,像是灭世景象。
原野里有大片的土地开始塌陷,一个十分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人们眼前,深坑深不见底,一片黢黑,不管是谁,都很难看到真容。
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
对的,接下来绝对会是他们想的那样。
一座巨城要在这深坑里出现。
果不其然。
仅仅片刻之后,有人高声喊道:“快看!”
大地继续颤抖,深坑里,已经隐隐可见有什么东西在冒出来了。
顾泯看着那个深坑,想着一件事情。
如果那座城有这么大,那么真有这么大?
这当然是废话。
却不是没意义的。
时间缓慢的过去,巨坑里的东西缓缓出现。
那果然是一座城。
是一座天下最雄伟的雄城!
现如今世间最大的两座城是大祁和大应的帝都,但在这座城面前,咸商城居然只像是一座郡城而已。
想来大应王朝的帝都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顾泯见过这座城,这座城的外在的布局,和当年在大能洞府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但却没这座城大。
这座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和当年那座照天城一模一样的。
宁启皇帝在地下统治世间,不仅有帝陵,还有完美复刻的帝都。
现在世间的那座照天城已经不再,这座照天城,是唯一的了。
修行者们不是没有见过世面,可是当他们看到这座城之后,也都惊讶了。
这座巨城,真的太大了。
城墙粗略一看,居然有数丈之高,一眼望去,甚至都不能看到城墙上的城楼。
站在这座巨城之前,所有人都变得无比渺小。
那是一种天然的压迫感,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还是他们遥遥的看着,若是真到了城下,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从一座城,便能去想,去推断当年那座一统世间的大宁王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那位宁启皇帝,又是一位什么样的绝世强者?
修行者们此前对宁启皇帝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却是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荒唐。
那位宁启皇帝能在这座城里睥睨世间,只怕要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为强大。
那才是真正的绝世强者,真正的千年来的第一强者!
不多时,巨城彻底呈现在他们面前。
那座千年来最大的城,就这样静静的矗立在他们眼前。
云海恢复正常,那些金阙境强者看着这座城,都是若有所思。
雄城就在眼前。
却没有人往前一步。
所有人都是在远处看着,心思各异的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次帝陵之行,经历了这么多,但最后他们才发现,在这座城外,都没有什么好东西。
一位帝王,还是一位千古一帝,死后陪葬的东西一定不少,东西就在城内。
那位绝世帝王的最强后手也在城内。
帝陵之前除去山谷都算不上凶险,但进入这座雄城,绝对会有大凶险。
顾泯是第一个朝着那座城走去的修行者。
阿桑跟着他身后,很是平静。
顾泯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师姐,我知道了。”
阿桑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为什么郢都城里到处都是黄桷,我知道为什么郢都的百姓都会做腐乳了。”
阿桑看着顾泯,有些莫名其妙。
顾泯笑道:“是的,是一样的,真是一样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是谁(一)
就在顾泯朝着照天城的城门走去的同时,几位金阙境的修行强者,也动了,最开始动的是北陵那位强者,他身形一闪,便到了照天城前,再一动,便是要径直越过城墙,直接进入这座雄城之中。
只是当他的身形陡然拔高,要越过城墙的同时,天地之间,一股强大至极的气息瞬息而至。
那道气息无比强大,而且也十分冷漠无情,不知道从某处生出,反正最后的落处,就是那个北陵强者身上。
轰然一声巨响。
那个想要强行翻过城墙的北陵强者和那道气息正面相撞。
仅仅片刻,那个强者便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原野之中,身形完全被野草覆盖。
只一下,让人们看得心惊胆战。
那可是一位金阙境的绝世强者,居然连一击都没能扛过,就这样败了?
那位宁启皇帝的后手,时隔千年,依然能让金阙境强者不能对他的陵墓做些什么,这样的人物,要说他在世的时候不是一位金阙境之上的人物,谁会相信?
那么说起来,那座城里一定有那个秘密了。
修行者想得很多,但朝着照天城而去的他们,已经放慢脚步。
东海的那个读书人瞥了一眼原野方向,从半空坠落下来,站在了原野里,留觅道皱眉,一剑斩出,剑气滚滚,这一剑,在场的修行者就是九成九挡不下。
只是这一剑再怎么声势浩大,也没能将那座城墙斩开,剑气涌向城墙之后,便自行消散,无影无踪。
照天城虽然对这一剑没有做什么回应,但递出这一剑的留觅道却是脸色煞白,也是不得不落到了草原上。
两位金阙境,先后出手,结果都不怎么好。
但这两人也算是告诉了这些修行者一个铁一样的事实,那就是想要进这座城,得想别的办法。
至于什么是别的办法,很多修行者当即想到的,还是李乡。
打开帝陵需要大宁皇族的后人血脉,那么进入这最后的陵墓,应当也是如此。
方法他们都能想到,可是怎么才能做到?
李乡自从帝陵打开之后便没了踪迹,直到如今也没人能找到他,想要通过他进入照天城,好似也不现实。
除去李乡,对这座照天城,了解最多的人是谁?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朝着照天城走去的顾泯。
顾泯是柢山弟子,柢山是什么地方?千年前和大宁王朝最为亲近的宗门,身为柢山剑修的顾泯,应当也有可能知道怎么打开照天城,况且他此刻脚步不停,朝着照天城走去,不是成竹在胸吗?
就连姜令,看着顾泯,也有些奇怪。
只有顾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朝着那座城走去。
阿桑一直都跟在他身后,看着有些癫狂的小师弟,实际上有些担忧,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跟着。
走了很久,
又好像是不太久。
顾泯终于来到了城门前。
这是一座巍峨的城门,很少有城门能用巍峨两个字来形容,可是顾泯发现,自己除去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再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汇。
城门通体是黑色的,上面有栩栩如生的雕刻,但是不多,也不是什么特别的雕刻,只是一些祥云之类的东西。
只有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着两个龙头,龙头里衔着两个铜环,十分古朴,也看着无比普通。
顾泯看着那两个龙头,发现龙头的顶上有些凹陷。
应该就是这里了。
阿桑也注意到了。
她说道:“还是要血,没点新鲜的东西。”
顾泯说道:“有时候,最简单的东西,往往最有用。”
阿桑挑眉道:“现在怎么办,用你的鲜血去打开这座门?”
顾泯没有任何隐瞒,认真点头。
阿桑想了想,想了很多事情,然后又重新将那些事情很认真的从脑子里清除出去,有些感慨的说道:“当初洛雪那丫头在郢都城外遇到你,我和师父也在山上看着你,后来你上山,我便在想你的身份定然不会是个小太监这么简单,小师弟你这个假太监,本来也只能糊弄洛雪那丫头。”
顾泯看着那道城门,笑了起来,“本来也就是离开皇宫的时候,随便找的衣衫,没想太多,只是小师姐有些迟钝,我长得又还算可以,就这样瞒过了小师姐。”
“那现在呢?你打开这道门进去,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身份了。”阿桑看着顾泯,有些认真。
顾泯说道:“一个大宁皇族的后人,除去打开帝陵之外,还有什么价值?仔细看看,那些历史上的王朝,肯定也有活着的皇族后人,都没什么问题。”
这是很实在的话,只要有王朝被推翻过,便会有皇族血脉流传出来,史书上记载了那么多王朝,只怕这世上的皇族后人也不少,为什么大宁皇族的后人值得修行者们去找,那是因为,这打开帝陵需要。
帝陵如今已经打开了,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之后,谁都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
就连大祁,也不会管。
阿桑说道:“如果你是大宁皇族的后人,那么李乡呢?”
顾泯沉默不语。
“或许不止我一个,也不止我们两个。”
顾泯只能这样说。
阿桑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道:“好了,师姐在这里,只要师姐活着,就护着你。”
这是承诺,无比的温暖。
顾泯打趣道:“要是早一些,可以给师姐赐个公主当当。”
阿桑微微一笑。
退后一步。
远处,修行者们已经涌了过来,就在城外不远处,看着站在城墙前的两个人。
人群里有些议论的声音,但没有人急着上前,
他们认为柢山有一些秘法,毕竟当初柢山和大宁王朝最为亲近。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很多修行者目瞪口呆。
顾泯站在城门前,手中的烛游变成了短剑,割开了他的手腕。
鲜血流了出来。
顾泯把手腕放在龙头上,看着鲜血滴到龙头上。
啪!
之前在帝陵大门前,李乡的手腕被割开,起了异象,让一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一次,同样是鲜血,滴落在龙头上,没有任何异象生出。
只是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响声,两个龙头缩到了门里面,然后伴随着咔咔的响声,大门缓缓朝着两边压去。
城门开了!
看着这一幕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照天城就这样打开了?!
绝大多数修行者沉浸在开心的情绪里,他们知道那个金阙境之上的秘密,不是他们能够染指的,但是他们可以在照天城里找到别的东西。
这是宁启皇帝真正的陵墓,绝对有无数的天材地宝。
毕竟建造这座帝陵便花了这么多工夫,不知道用了多少阵法,难不成就是一座空城。
但是还是有很多修行者看向顾泯,眼里有别的意味。
姜令看着顾泯,眼里有些失望,甚至在进入帝陵之后,他都一度认为,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大祁的皇子,可现在来看,并不是。
大祁皇族的鲜血不可能打开这道城门。
想到为何沉浸多年的柢山为何在数年前收了一个小弟子,想到柢山和大宁王朝千丝万缕的关系。姜令得出了结论,大宁皇族的后人远不止一人,柢山在这些年里也肯定发现过不少,只是没有一人有着修行的天赋。
当身怀大宁皇族血脉,同样又是个修行天才的顾泯出现,柢山收徒,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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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为了振兴柢山,顾泯来到众人的视线里,于是便有了这些年的事情。
即便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顾泯是大宁皇族的后人,也一样没有多说多做什么。
姜令不认为顾泯想要为大宁复国,即便有这个想法,也只是想而已。
一人之力复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姜令只是有些可惜,如果顾泯是大祁的皇子,他觉得很多年后,大祁一定能够成为另外一个大宁。
大祁如今的皇帝,一定是大祁历史上最好的帝王之一,他如果肯花很多年,去好好的调教顾泯,顾泯又恰好是大祁的皇子。
那么很多年后,大祁一统世间,是有极大的可能的。
只是现在,可惜了。
顾泯身体里流淌着大宁的血,那么,所有都没可能了。
姜令看着顾泯,甚至已经生出了杀意。
他想要杀了顾泯,不是因为某些关乎未来的考虑,只是因为极度的失望,带来的想法。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是谁(二}
城门大开,露出照天城真容。
顾泯微微一顿,便要朝着里面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不远处,起了一道磅礴气机,带着杀意,呼啸而来!
那道气机太过强大,若是真的打在了顾泯身上,基本上就可以宣告顾泯的四万。
好在阿桑还在。
阿桑抬手,同样是磅礴气机涌出,这位柢山大师姐一身灰色衣衫随风而动,拦在顾泯身后,抬手镇压这道气机。
草原里,那个之前被重创,此刻又出现的北陵修行者,看着这边,眼里没有情绪。
阿桑没有说话,只是重瞳之中已有杀意,要不是此刻她已经受伤,此刻又有这么多人,她恐怕是早就出手。
在她眼里,天底下的道理就只有一样,欺负自己小师弟,就该承受代价。
拦下那道杀意之后,阿桑仔细的感知了一番,确定以后再碰到那个修行者能认出他,这才重新把精力放在了小师弟身上。
“师姐,我进帝陵之前,拿到一本手札,这座城理应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即便是有宁启帝的传承,也得是些真正的年轻天才才能进入其中,师姐你可能没办法陪我进去了。”顾泯看着眼前的照天城,小声说道:“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不多,也就两个,怎么才能找到那个秘密,以及怎么才能离开帝陵。”
其实不管是顾泯还是别的修行者,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帝陵里的胜负,真的不是最后的胜负,四海之主和南北两座王朝的至强高手,应当都在外面,谁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这东西带走,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好在一点,率先拿到那个所谓秘密的人,即便最后不得不将东西交出去,但他怎么都能先看到一些别人不知道的。
而且传承传承,宁启皇帝的传承不止这一样东西,这是显而易见的。
阿桑说道:“别担心。”
她没有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小师弟。
顾泯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师姐其实不必把我看得这么重,要是能离开,自己就先走,师姐如此年纪便是金阙境了,柢山的未来说是师姐也不为过。”
师父常遗真人要人振兴柢山,顾泯是未来,因为他潜力无限,但实际上,大师姐阿桑,已经展露出来了足以扛起柢山的能力。
阿桑洒然道:“我不做掌教,太麻烦,小师弟你来做,最好。”
顾泯想了想,然后也是很认真的点头,“也是,师姐你这个性子,真不适合。”
阿桑拍了拍手,露出了个清淡的笑容,“去吧,为你想要做的事情,努力吧。”
顾泯重重点头,然后朝着城门走去,在众人视线中,顾泯的身影在城内的长街里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阿桑不理会这些修行者,转身朝着原野走去,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她没有去尝试自己能不能进入其中,因为小师弟已经说了,既然都已经说了,她自然就是相信。
所以她才会朝着原野走去,把城内的事情,留给小师弟解决。
很多人都在看着阿桑,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在这座城上来了,有修行者朝着那座城门走去,想要入城,但临近城门,一道肉眼不可见,但却真实存在的禁制出现在了他们前面。
他们被拦下了。
站在城门前,这很多修行者无法进入其中。
东海的那个读书人身形微动,来到城门前,伸出一指,精纯的气机从指间涌出,但片刻之后,他便遭受反噬,被一股强大的气息击打在身上,迅速便倒飞出去。
姜令抬手,接住这个东海的读书人,对方对此报以感激一笑,但姜令却是笑不出来。
这个帝陵里,最古怪的地方应该就是这座城,不必说,这座城是宁启皇帝所有后手的聚集地,想要在这里做些什么,一定要遵守他定下的规矩。
不然结果就是死亡。
他虽然离开人间已经有了千年,可又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年纪不大的修行者,跨过了这道禁制,去到了照天城里,引起了一阵修行者的惊呼。
然后便有第二个修行者也从这里走了进去。
也是很年轻。
修行者们好像明白了什么。
紧接着,有好些年轻的修行者都进入到了城里。
但那些少年天才,却是动都没有动。
留觅道看着梁照,平静道:“之前一战,不分胜负,这可以看做较量的延续。”
梁照面无表情,盯着那座城,良久之后,才感慨道:“怪不得他的天赋如此之高,原来有那位千年第一强者的血脉。”
留觅道随口说道:“你是庚辛剑主,在剑道天赋上,没人能比得过你,天赋不必提及。”
梁照点点头,忽然问道:“师叔,他有可能成为我的一生之敌吗?”
修行界的历史上,出过无数的天骄人物,但能够在同时代一直拥有一个敌手的,并不多。
大多数被人记住的人,都是一枝独秀,比如千年前的宁启皇帝,数百年前的晚云真人。
“会有人记住你,你如果输了,就是史上第一个不敌其他剑修的庚辛剑主,如果你赢了,他也会被人记住,因为他会是你战胜的对手里,最特殊的一个。”
留觅道摇头道:“不管如何,都要站到最高处才有人记得你。”
梁照若有所思,最后才缓缓点头。
留觅道说道:“去吧,拿到那东西,让你们的较量从此结束。”
梁照点头,越过众人,朝着城门走去。
来到城门前,没有半点犹豫,他便跨了过去。
进入了城里。
看着梁照走了进去,那几个剑府的少年也跟着走了进去。
苏宿在远处看着,有些百无聊赖。
吴清水看了苏宿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这个混小子是真的还没有进去的想法,这才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打在苏宿脑袋上,黑着脸说道:“你他娘的还在看什么,这他娘都进去了!”
苏宿被这一巴掌打得差点没站稳,朝着前面跌到,好不容易站好之后,怒冲冲转头,发现动手的是吴清水,有些无奈的说道:“师叔,我觉得人还是得讲道理才好,你动不动就打人,实在是不好。”
吴清水瞪着苏宿,骂道:“去你娘的,你他娘的整天东游西晃就算了,这他娘的现在可不是小事,这关乎你这个憨货能不能之后走得更远的大事。”
吴清水这辈子都没收过弟子,在归剑阁里,和苏宿的关系最好,
倒也不是因为他的天赋最高,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性子和他合得来,因此对苏宿的期望自然就高,眼看着这是天大的好机会,他们这些老家伙想去都没办法,可眼前这兔崽子还气定神闲,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宿嘿嘿笑道:“师叔,这世上的主角,不都是最后才出场吗?急什么?”
吴清水听着这话,怒火中烧,就要出手,苏宿却是哈哈大笑,赶紧朝着前面跑去,这个天生剑胚一边跑一边嘟嘟囔囔,“小顾啊小顾,你自己好好把握,兄弟我进去之后,只能帮你点小忙了,梁照我是干不过了,帮你收拾下知禅那小和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依着苏宿的看法,小顾身上既然有大宁皇族的血脉,那这传承就该是他的,何况这混小子,他娘的天赋真他娘的高,要是不给他,给谁?
既然是小顾的东西,谁他娘的敢抢,老子一定要揍他一顿,一定!
想到这个,他又有些失落道:“皇族血脉不错,可惜不是本朝啊,不然啊,小顾,咱们努努力,弄个皇帝当当?”
刚说完,苏宿就哈哈大笑。
不过说真的,如果顾泯真能成为大祁皇帝,归剑阁不知道会怎么选择,反正他苏宿,是一定要选择跟着苏宿的,自己的朋友就他娘的这一个。
到时候跟着这混小子,开疆扩土,做个封疆大吏,这是多爽的事情,不比练剑长生来得快乐?
他娘的,自己真是个天才啊。
最后他进入照天城,依然忍不住发笑。
……
……
尧山外围,数万披甲之士拱卫的大帐里,一身黑色帝袍的大祁皇帝走出大帐,来到某处高地,远眺看去,天幕有些暗,看起来就是要下雨了。
看着那些黑云,这位大祁皇帝想着某些事情,有些感慨。
他转头说道:“朕是不是错了?”
他身旁原本没人,但群山之间却有人回话,“陛下说得是什么?”
大祁皇帝直白道:“朕猜错了,也做错了。”
“嗯?陛下此言高深,顾白不明白。”
原来在群山里回话的那个人,是太宰顾白。
大祁皇帝淡然说道:“朕最开始觉得,他生得这么好看,一定是玉儿的儿子,心思缜密,更像朕,这会儿来看,原来他的出现,不是偶然,朕猜错,也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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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白回道:“陛下觉得顾泯不是陛下的皇子?”
大祁皇帝坦然道:“朕错了,原来只是个狸猫换太子,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被朕想复杂了。”
顾白说道:“那陛下的皇子会是哪个?”
实际上,整个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在想这件事,之前顾泯身上的疑云最多,这会儿却是大家都想错了。
顾白忍不住去想,当初在大能洞府里的那些人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皇子?
不是顾泯和李乡,那么苏宿有没有可能,梁照是不是,知禅那个小和尚是不是也有可能?
或者说是江潮?
这真的很难猜,顾白从青石上坐起来,无比惆怅。
“一切都没关系,朕自然会有办法。”
大祁皇帝眼神深邃,轻声说道:“朕会找到你,并且杀死你的。”
第一百九十章 我是谁(三)
照天城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帝都。
换句话说,整个历史上,不可能找到另外一座城,能够比照天城更加雄伟的。
这世上一统世间的王朝不多,每一位统一世间的王朝君主,都会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建造一座比前代王朝更大的帝都来,这个想法被每一位统一世间的王朝开国君主贯彻,因此每一个新的王朝,它的帝都,都会比之前的王朝帝都更大。
这样的事情一直延续下去,到了照天城,便已经是历代王朝帝都之最,加上大宁之后,再没有人能够一统世间。
照天城便是世间最大,一点问题都没有。
进入照天城,顾泯才发现自己是从东而入,此刻沿着一条宽阔到能够容纳数辆马车并肩而驰的街道朝着前面走去。
街道两旁的建筑各有特色,各种店铺以及宅院,这些都是千年之前,那座大宁王朝最真实的写照。
宁启皇帝当年一统世间,建都照天,名字取得便极为霸道,从来都只有天光照人间,可大宁的帝都,却是叫做照天。
这其中含义不难理解,无非就是一个大宁王朝比天更强罢了。
除去建都照天之外,宁启皇帝还一道圣旨,将东南的三千大户,尽数迁到照天来,让这座巨城,真正成为了世间最为繁华的地方,一个盛世之景在宁启皇帝手中打造出来。
一路走来,看着那些不算是陌生的建筑,顾泯轻声感叹道:“都是一样的。”
是的,郢都虽然在南海之畔,虽然只是南楚小国的国都,大小自然不可和这座照天城比较,但是在很多地方上,都和这座照天城有着相似的东西。
比如这些建筑,又比如远处长街旁的黄桷树。
站在一棵黄桷前,抬头看去,上面枝繁叶茂,看着叶子,想着这会儿应该是深秋时节,地面上却没有一片落叶。
不知道这里的大阵到底是怎么运转的,历经千年,居然也还能将这座城变得一如既往。
看着这棵大树,顾泯很多问题都有了答案,其实早在之前用鲜血能打开这座城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只不过其中仍旧还有些细枝末节不清楚。
这个时候,他忽然很想见到那位宁启皇帝,即便是相隔千年,再见或许只能见到一具尸体,也是如此。
微微一叹,想起了许多事情的顾泯,没有急着离开。
感慨良多,但最后都只能朝着前走,因为往日的事情已经过了,现在眼前的东西,才是需要去好好琢磨考虑的。
再度抬头看了一眼这棵树,顾泯朝着前面走去,照天城如果和郢都的结构相似,皇城的位置就该是相同的。
就在顾泯从树下走出来的时候,不远处的飞檐上,出现了一个神情冷漠的少年。
一道杀意显露。
顾泯抬头,看向飞檐,也看向了那个少年。
只一瞬间,顾泯便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个少年是谁。
修行界里想要顾泯死的人有很多,但是在同年龄里,真有可能杀死顾泯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梁照,另外一个人便是这个少年。
明月楼江潮。
在大能洞府里,为了争夺玉符,两个少年天才,有过一战,那一战可以说是第三境的最强之战,虽然顾泯取胜,但也没能杀了江潮。
正是因为如此,在之后的这些年里,江潮一直对之前那件事念念不忘,一直想要将顾泯斩杀。
他如今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
顾泯握住烛游,看着腰悬短刀的江潮,没有说话,也没有急着出剑。
江潮冷笑道:“顾泯,这一天我等了好几年,让你这个大宁皇族后人死在这座城里,也算是最好的结果。”
数年不见,江潮的气息比起来之前,更为强大,他的境界早已经跨过了第三境,成为了第四境的修行者,而且看起来,也会是第四境里的佼佼者。
在他这个年纪,除去一些别的天才,不会有人境界和他相当。
可境界相当是一回事,战力是否能够匹配又是另外的事情。
顾泯平静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打过一次,我赢了,你一个手下败将,哪里来的自信?”
在这座城里,什么师门长辈,什么金阙高手,全部都不管用,要看的都是自己的境界。
所以顾泯一点都不担忧。
要打,那就打。
江潮冷漠道:“马上我就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自信。”
话音未落,他重重的踏在飞檐之上,整个人借力从半空掠下,掠向顾泯,本来依着他踏脚用的巨力,这会儿那飞檐应当是被硬生生踏碎才是,可是事情却不是这样。
飞檐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破败的迹象。
江潮没去管这种细枝末节,腰间短刀在掠来同时,迅速出鞘,一轮明月出现在身后,惶惶刀气瞬间破开空间,带起一阵月光。
明月楼的压箱底手段,在江潮手中,瞬间便使了出来,这之前顾泯和他交手的时候领教过,但是此刻再次看到,便知道江潮的手中的刀,比起来之前,的确是要强太多了。
他微微吸气,气府里的气机涌出,烛游幻化长剑,一柄雪白长剑出现在掌心,没有犹豫,顾泯便是一剑递出。
雪白的剑气虽然不如明月亮眼,但依然夺目,顾泯手提烛游,朝着上空掠去,片刻之后,刀剑相撞,磅礴的气机瞬间在长街炸开,发出巨大的响声。
顾泯提剑掠过江潮胸前,剑身上的雪白剑气涌出,一道道掠向江潮,后者微微一顿,但仍旧没被这一剑伤到。
顾泯一剑不成,很快便递出另外一件,只是在另外一剑递出来之前,江潮的短刀也出现在了顾泯的腰间。
刀身明亮,刀刃锋利,这一刀要是斩向他的腰间,或许会将顾泯一刀斩开。
和江潮的两战,论起来危险程度,比起来和梁照打,要危险得多,这不仅是因为江潮的修行法门的缘故,还和他每次都对顾泯存着杀心有关。
梁照剑道虽强,但比剑之时,求胜而不求杀人,故而他还没有江潮来的恐怖。
江潮一刀逼退顾泯,身形继续向前,半条长街之后,
又是一刀斩下,这一次顾泯躲避不及,左手手臂被这一刀斩中,好在除去是血流如注之外,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之外,没有别的事情。
他身形在数丈外重新出现,江潮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如何?”
顾泯咧嘴一笑,神情有些冷漠,抬手指了指江潮小腹,没有多说。
江潮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小腹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被顾泯一刀斩开,透过伤口去看,甚至都还能看到其中的肠肚。
原来刚才那一击,看起来是他占优,实际上顾泯的剑已经到了他的小腹前,要不是自己斩下那一刀让顾泯退去,只怕这个时候,他的性命就此要交代了。
两人交手,不是普通修行者那般,他们交手,要比那些修行者交手,凶险无数倍。
“江潮,当初你打不过我,如今就能了?”顾泯撕下一截衣衫,将手臂包裹,然后咧嘴一笑,“你不如我。”
修行者交战,最后的胜负,远远不是境界的高低,还有许多别的因素,其中便包含着心理上的东西。
顾泯开口,便是为了扰乱对方心境。
可惜的事情是,江潮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用食指抹了一下腰间,将自己的鲜血放在嘴里,这便笑道:“再来。”
他的齿间满是鲜血,看着极为可怖。
他不像是个正道的修行者,反倒是像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但不得不说,这个魔鬼是有机会将顾泯拉下地狱的。
至少在现在来说,他和顾泯,差距并不大。
顾泯握紧手中烛游,吐了一口吐沫,没有说话。
此后半个时辰,顾泯和江潮互杀半个时辰,局势一直都在变化,有时候是顾泯只差一剑便能将对方斩杀,也有很多时候,是对方只需要往前递刀,就能将顾泯斩杀。
可最后两人都是在绝处逢生,并没有这么容易死去。
依着那些修行界的前辈来看,如今的修行界是大争之世,无数的年轻天才如同彗星一般崛起,这其中当然有闪亮的名字,诸如顾泯梁照江潮这些人,都在其中。
但即便是有的人名声大,有的人名声小,也只是名声而已。
并没有人能够力压其他的年轻天才,一举登顶。
比如江潮,前些日子被说成第三境第一人,但是却败在了顾泯手上,顾泯在之后万里归途,战过了那么多的年轻天才,都是不败。
按理说,他已经可以算是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了,可是在之后,和梁照一战,依然是不分胜负。
而此刻,面对着江潮,顾泯也没有说摧枯拉朽的直接胜过他。
或许这样的修行界,这样的少年天才们,才是修行界最愿意看到的局面。
不过这两人始终会在之后分出胜负,毕竟这是生死之战,一个人生,便要有一个人去死。
小半个时辰之后,顾泯出现在了江潮身侧,在江潮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剑便朝着他的肩膀斩去,这一剑要是斩到了实处,那么江潮便一定会断一只手,当他断手之后,胜负便会很快分出。
可以说这并不是简单的一剑,这一剑似乎要决定这一场生死之战的走向。
不过就在顾泯的剑要斩下去的时候,江潮转头,狞笑一声,没有提着刀的那只手,忽然有一轮明月生出,那轮明月极其明亮,在短暂的瞬间,顾泯甚至都有短暂的失明。
就是这短暂的时间,让江潮握刀的那只手能够更舒服的握刀,握刀在手,他对着顾泯的头颅就是一刀斩出。
他故意设局,让顾泯变成如今这样,为得就是在这一刀让顾泯真正的死在他手上。
斩杀顾泯,对于江潮来说,十分重要。
重要的甚至要超过这座城里的所谓传承。
可惜的是。
可惜。
就在这一刀斩下的同时,有一柄刀正好拦在了这一刀之前。
那是一柄狭长的刀,通体雪白,看着和顾泯的长剑很是相配,刀身很窄,让那柄刀看着有些秀气。
秀气的刀,握住它的,也是一只秀气的手。
那只手看着很完美,修长的手指,如同白玉一般。
但掌中迸发出来的无穷气机,在告诉着江潮,如果只把它看着普通的刀,那是不行的。
下一刻,磅礴刀气从这柄刀涌向江潮的短刀。
江潮感到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被这巨力推着朝着远处飞去。
下一刻,那个女子的身影才显现出来。
那是个面容绝美的女子,她的身材也十分完美,挑不出半点毛病,握着刀,她站在顾泯身侧,挑眉道:“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顾泯一怔,很快回过神来,看着身侧的女子,这才感激道:“着实很厉害,不过女侠下次可以早些来。”
女子皱眉,“我要是早些来,你打不起来,我怎么知道你原来打不过他?”
顾泯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之前和江潮的第一战,顾泯胜过了他,但这第二战,的确是有些大意了。
这一次大意,很可能付出的就是死亡的代价。
深吸一口气,顾泯咧嘴笑道:“救命之恩,永不相忘。”
虽说是笑着说的,但实际上却还是无比的认真。
远处,江潮站稳身形,脸色凝重的看着不远处的女子,漠然道:“你是谁?”
之前在大能洞府他见过这女子,但却不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也是如此,只是当做某个宗门的弟子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子,绝对不是普通的一个修行者这么简单。
明月楼是用刀的大宗,世上本就没有几家宗门可以在用刀上和他们匹敌,即便有,他们也知道,可眼前这个女子的一刀,他却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这无疑是极为可怕的。
所以他才想要知道这女子的身份。
微微挑眉,女子冷声道:“用刀?在我面前,你也配提刀?”
顾泯默默调理气机,听着这话,虽说觉得她说的有些过分,但仔细一想
,好像也是这样,她的师父是北海之主白玉尘,那位是天底下用刀最强的人物,这多年不在世人面前出手,一出手可就是将刀圣斩杀。
柳邑作为他的弟子,说这句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江潮之前和顾泯交战损耗不少,这一刀更是已经抱着必胜的想法,斩下之后,却没有想到最后被人插了一手。
多多少少,柳邑都有些乘人之危。
不过柳邑作为一个女子,难不成真要在这里讲道理。
看着江潮,柳邑低声问顾泯,“要不要联手把他杀了?”
顾泯眉头蹙起,仔细一想,很快便点头,江潮不过是之前被他赢过一次,这就不依不饶了,既然如此,那么就把他杀了。
免得夜长梦多。
顾泯就是这么个人,生出想法之后便要去做,他握紧烛游,就要出剑,江潮已经看出了不对劲,即便是没有问出柳邑的身份,也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他深深地看了柳邑一眼,从嘴唇里挤出几个字,“后会有期。”
然后身形一闪,消失在长街尽头。
顾泯确定他已经远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下去,大口的喘着粗气。
柳邑收回那柄名为见青的长刀。
顾泯扭头看向她,有些疲惫的笑道:“对不起啊,为了我让你结下这么个仇家!”
柳邑不屑一顾,“要做北海的仇家,没有那么简单。”
陆地里,南方大祁王朝为尊,北方则是大应。
而在海上,北边就是白玉尘说了算,明月楼虽然也是当世一流的修行宗门,但在北海之主眼里,只怕也是什么都不算。
顾泯想通了这一点,自言自语道:“四海之主的名头这么响,早知道该和雾野大师好好的攀攀交情,不说剃度出家,那我做个俗世弟子也好啊。”
柳邑听着这话,觉得顾泯有些意思,她问道:“你这柢山弟子的名头不要了?再说了,当雾野大师的弟子还不如你就把你大祁皇子的身份一直保持下去。”
顾泯苦笑道:“哪里来的这么容易?”
柳邑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原来你说的打开这座城的方法就是用血,李乡是大宁皇族的后人,你也是?那就是说,你和李乡本来就是亲兄弟?”
顾泯看着远处藏在无数建筑之后的皇城,小声说道:“我不知道,这倒是最有可能的事情,但在我知道的事情来看,如果这些都是真的,真的会是很扯淡的一个故事。”
柳邑忽然幸灾乐祸的说道:“你这个大宁皇族后人,现在已经这样了,之后的传承,怕是就拿不到了。”
顾泯看着柳邑,沉默了很久,然后忽然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堆药丸往嘴里塞。
柳邑看得目瞪口呆,最后还是讥讽道:“真是个天才。”
……
……
长街一场血战,其实并不止柳邑一个人看到。
在她之前,忘尘寺的那个小沙弥知禅便是最先路过的修行者,这位忘尘寺的年轻天才,虽说路过,却什么都没有做,他的选择足以让这局势转变,但他却不管不顾的朝着皇城而去。
传承一说,对于很多人都有极大的诱惑。
知禅本来便得过寺中高僧的舍利子,让他在修行上事半功倍,但一百颗舍利子都比不上一个宁启皇帝的传承。
为了传承,他只能快一些,更快一些。
乘着莲花,知禅很快便到了皇城门口,确定这里不需要城门那般要鲜血才能进入,知禅只是稍微停顿,便朝着里面走去,下一刻,他便踏足了这座巍峨皇城。
看着远处大殿,知禅知道之后一定会更危险,但他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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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莲花一路前行,他穿过甬道,来到一片用一整块玉石来铺垫的广场,这玉石通体雪白,看着便知道不是凡物,更为让人惊叹的,是这块玉石不是很多玉石拼凑而成,而是天然的一块,这稀有程度,世间唯一。
想着那肯定是宁启皇帝的手笔,知禅微笑道:“果然是陛下,才智过人,手腕通天!”
这是由衷的称赞。
想来每个到这里的修行者,都会由衷的称赞才是,毕竟这神迹,也就是宁启皇帝才能了。
抬起头,继续朝着前面掠去,眼看着自己就要来到那一片玉石梯前,忽然之间,天上开始飘下一朵朵洁白的莲花。
知禅停下,看着这落下的无数莲花,神情凝重。
这是异象,但是却不知道昭示着什么。
他有些狐疑,想着这或许是考验的一部分?
但是那位宁启皇帝,想要在考验里得到什么?
知禅暂时猜不透。
毕竟那是千古一帝宁启皇帝最后的想法,绝对不是普通人就能够知道的。
看着莲花落下,知禅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伸手去接住一朵,那朵雪白莲花,落在掌心之后,顾泯这才看清楚了,原来这哪里是什么莲花,而是白玉雕刻的东西,雕刻的那个工匠技艺一定是极为精湛,这才让莲花都栩栩如生。
知禅感受着手里的莲花,正要感慨一番,莲花忽然飘去,在远处凝结,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白眉僧人。
白眉僧人眉间一点朱砂,脸上虽有皱纹,但不苍老,只是有些沧桑意味。
知禅看着他,微微蹙眉。
这还没有结束,就在这个白眉僧人出现之后,一边的空地上,同样出现了一个僧人。
只是这个僧人,年轻俊朗,气态不凡,依然是眉间有一点朱砂,平添了几分别的意味。
两个僧人同时出现,都站在知禅身前。
知禅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但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一瞬之后,白眉老僧开口道:“佛陀说,世间因果环环相扣,其中真意,老僧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了?”
这是发问,而且是对着知禅。
知禅皱眉,没有说话。
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是谁(四)
另外那边,长相俊俏的年轻僧人手拈莲花,看着尚是少年的知禅,微笑道:“历经三世,若是还想不清楚,修行便真的有问题了。”
这年轻僧人其实无意中,便已经将一个世上仅有数人知晓的秘密说了出来,只是此刻并无外人,倒也不至于如何。
知禅在两人先后开口之后,沉默片刻,这才缓缓说道:“如今我是我,和你们无关,这种手段,不过就是迷惑心智,也不必再用出来。”
此前漫天莲花,此刻身前的两个僧人,在知禅看来,不过都只是幻术而已,这可以看做是宁启皇帝的考验,但他心志坚定,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而产生什么动摇。
白眉老僧听闻此言,不急不恼,只是缓缓说道:“既已看破,说说又何妨,就当是一次禅理辩论,错过此次机会,此后你觉得能在什么地方还能有这机会?”
老僧神情祥和,一举一动都和得道高僧没有什么区别,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位白眉老僧法号听禅,数百年前,便是忘尘寺里有名的高僧,当初还曾担任过一任住持,德高望重,佛法精深,说得便是这位老僧。
至于那位年轻俊美的僧人,法号悟禅,也是两百年前忘尘寺出的天才弟子,年纪轻轻,不足百岁便已经成为金阙境的修行强者,年轻人修行佛法和之前所有僧人都有不同,他不看佛经,也不和寺中僧人参悟佛法,而是通过云游,在世间勘悟,成就颇高,甚至在世间的名声响彻程度也算是忘尘寺历史上的寥寥几人之一。
外人都知道,这数百年来,忘尘寺作为世间佛宗之首,诞生了无数的高僧大能,但却是没有太多人知道,这听禅和悟禅,以及现在的少年知禅,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同一个人。
听禅一辈子修行,最终止步于金阙境巅峰,因此圆寂,以红莲烈火焚烧躯体,从而重生,之后便是悟禅手握舍利子出现在世间,因此可以说,悟禅便是听禅的第二世。
他们修行的法诀是佛宗秘法,不仅要求极高,而且凶险极大,有史以来,能够成功活出第二世的都没几人。
至于活出第三世,更是只此一人。
因此这个秘密是忘尘寺里最大的秘密,绝对不可能流传出去,就是寺中,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
悟禅圆寂之后,第三世便是知禅,不过在这第三世却有和前面两世不同,知禅除去拥有前面两世的记忆和舍利子之外,躯体还生出了另外的灵智。
新的灵智是属于知禅这一世的,和前面两世没有联系,但因为知禅修行的时间还很短,所以在前面两段记忆总是会影响他。
这也是为何现在身前会出现那两个僧人的缘故。
悟禅说道:“我们本同根,换句话说,你我他都是一个人,反倒是你这不知为何生出的灵智,鸠占鹊巢,有违常理。”
悟禅的声音极有诱惑力,像是一缕缕的无法言说的气息,正在侵蚀过来。
听禅的白眉飘动,虽然没有附和,但是眼神里的笑意,宛如一柄柄利刃,正在一点一点的割开知禅。
虽说这两人都是虚幻的,但若是知禅被这两人挑起心魔,或许自己的灵智就真的会沉寂下去,这样知禅还在世间,不过却不是他了。
知禅看着他们,平静说道:“既然都死了,何必拖泥带水,活出三世,只是你们的意愿,若我是你们,当死则死,绝不如此。”
听禅问道:“这是你的道?”
悟禅说道:“我们走过的路,已经被证实了能够走得通,一直走下去,自然有个结局,何必另行他路?”
悟禅年轻俊美的脸上有些惆怅之意,看向知禅,也没有任何的杀意和厌恶,只是一些失望罢了。
佛宗那秘法,数千年来,练成之人,也不过数个,走到第三世的更是只有他一人,如此一来,只要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下去,当然是最好的道路,他甚至能够容忍知禅有新的灵智,但无法容忍对方摒弃这个办法。
知禅看着这些尚且还在不断飘落的白莲,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有些疲倦。
“万世之法也好,三世之法也好,我不想走,你们还想逼着我走?”
知禅尽量平静的说道:“我的法,我的路,我直接走,你们想要拦,我也不听。”
听禅微笑道:“你觉得你的路,有我们的路好?还是说你觉得你这十几年的光阴便抵得上这佛宗僧人数千年来的智慧?你虽然聪慧,但何来如此自大?”
听禅微笑开口,并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他们只是意念,并非实物。
听着这话,知禅也有些动摇,他仔细想着这些话,好像觉得说得也十分有道理,前人不断总结出来的路,难不成比不上他自己想出来的?
前人的智慧结晶,并非是那么简单的。
知禅微微蹙眉,他少年老成,早已经是世间皆知的事情,但殊不知,正是因为有前两世的记忆在,才会如此少年老成。
现在这两人都在说话,知禅动摇了。
他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漫天的莲花就围绕在他的身侧,而驾着莲花的知禅,已经紧锁眉头。
……
……
顾泯吃下丹药,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恢复了不少,虽说还不是全部都达到了鼎盛状态,但现在的他,也不能说有多差。
柳邑和他并肩而行,来到皇城外。
抬头看着那座皇城,柳邑下意识的便把它和那座位于北海岛上的万丈雪城作对比。
一对比之下,他才发现,虽说自家师父建造的万丈雪城的确是要比这座皇城高大不少,可给人的感觉,还是有些分别。
这座皇城对比之下,要更加的威严霸道,仿佛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在前面看着你,而北海的万丈雪城,却是给人一种孤高缥缈之意。
两者不是同一样的。
虽说不管是白玉尘还是宁启皇帝,都是同样的皇族,但两人的确还有差别。
走进皇宫,出人意料的安静。
顾泯打破僵局问道:“你们北海,到底有多少弟子?”
四海之主
统御四海,其中那位女子剑仙孤身一人,能够压得天底下的所有剑修抬不起头来,东海的观海楼,是能够和崇文楼相提并论的儒教门派,门人弟子,绝不在少数,雾野寺也不用说,他若是到了陆地,忘尘寺的佛宗之首,只怕瞬间便要换成它。
唯独北海的玉藻宗,极其神秘,除去宗主白玉尘这位四海之主的名头响得没边之外,其余的玉藻宗弟子,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大陆上行走过了。
玉藻宗的弟子不去大陆,旁人又不敢轻易涉足北海,因此北海的情况,外人知道的,实在不多。
所以顾泯才有一问。
柳邑看着皇城,想要回些什么,但却摇了摇头,“你要是有机会,自己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柳邑的脸就红了。
实在是因为她在这一刻便想起了她的师父,也就是那位风雪之主曾经说过的话,外人要想来到万丈雪城前,要么将他师父打败,要么……
想起那个事情,柳邑便脸颊发烫。
顾泯也注意到了柳邑的异样,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顾泯也没好意思继续去问。
两人进入宫门,沿着一条宫道向前,不过这一次,便走得有些慢了,看着这皇城宫道,顾泯想起在大能洞府里的那一次,那一次他便感觉到有人一直注视着他,因此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在后来进入幻境的时候,更是连幻境都是他自己构造的。
并不是真实的故事。
或者换句话来说,故事大体是真的,但却还是有些不同,也正是因为如此,最后才能让大祁皇帝信以为真,并且将顾泯当做了自己的皇子。
当然现在来看,当初自己构造幻境,为得是不让人探查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为了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继续隐藏下去。
这样的做法,竟然是无比正确的。
这会儿再去看,那道残魂最后将玉符交出来,想要说的话,应当就是想要告诉顾泯,大祁皇帝真实目的不是为了找到他的皇子,而是为了找到大宁皇族的后人,也正是因为这个秘密太过重要,所以之后,大祁皇帝才会迫不及待的出手格杀那道残魂,不让秘密流露出来。
思绪一片混乱的顾泯很快便摇了摇头,把思绪全部都收了回来,看着眼前宫道,他有些担忧的说道:“想要拿到那东西,不容易,只是宁启皇帝这样的人物,到底会用怎样的考验?”
这句话声音不大,只有他和柳邑两人能够听见。
柳邑看着顾泯,忽然认真道:“我救过你的性命,你把那东西拿到之后,要给我。”
听着这话,顾泯转头看向柳邑,他们之间本来都没太多情谊,救人一命当然要报答。
可如此直白的要求,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顾泯还是很快便说道:“我尽力。”
柳邑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最后也就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两人通过那条宫道。
顾泯在尽头看到了一座大殿,那座大殿前,有个人在等他。
顾泯惊骇的转过头去,身边柳邑已经不见。
只有两个太监。
其中一个太监转头看向顾泯,发现他的脸色难看,有些关怀的说道:“王爷,怎么了,陛下就在前面等着您呢?可不要误了时辰。”
听着这话,顾泯紧张的想要握住怀里的烛游,可伸手的时候,只能摸到一柄匕首,没有烛游。
顾泯皱眉低头。
自己的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白色蟒袍,这是南楚的亲王才有资格穿的衣衫。
顾泯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发现自己的双手变小了很多。
这是数年前的自己。
抬头看去,天边的残阳微微隐去,晚霞很美。
顾泯知道了,自己又出现在了几年前的郢都。
而且是他最后看到郢都的晚霞那天。
他还站在原地想着事情,一旁的小太监已经开始催促,“王爷,赶紧的吧,虽说现在……可陛下还是陛下。”
顾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很快便收敛心神,跟着两个太监朝着前面走去。
不多时,他们转过大殿,来到了御书房前,台阶上,此刻正站着一个身着雪白帝袍的男人。
南楚哀帝,南楚历史上的倒数第二个皇帝。
这位南楚的皇帝身材修长,长相英武,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并无血色,顾泯很熟悉这张脸。
永远也无法忘记。
随着顾泯来到哀帝前面,哀帝也看向了顾泯。
这不是数年前,顾泯也不是那个之前任人拿捏生死的泯王,所以他没有跪下,也没有说什么话。
他抬头注视着自己这位兄长,一点都没有退缩。
哀帝似乎并不在意,想了想便有些疲倦的开口说道:“你我兄弟,到底也是一母同胞,但想起来,自母后去世之后,便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顾泯没说话,只是想起当年,母后去世,父皇的身体便开始一日不如一日,朝臣们都说是因为思念导致的,但谁也说不好,这其中还有没有别的。
父皇去世的早,自然就没有机会把皇位交给他的小儿子,交给他最喜欢的皇子。
最后皇位由大皇子继承,顺理成章。
这或许才是父皇为何在母后去世之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的原因。
提着酒,哀帝看着顾泯毫无反应,皱眉道:“今日是你我兄弟最后一次相聚,难不成此刻你就不认朕是南楚皇帝,是你的兄长了!?”
“皇兄真的配做这个南楚皇帝?”
顾泯忽然挑眉,看着哀帝,面带讥讽的说道:“且不说皇兄是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光说皇兄登基之后残害的兄弟手足,又有多少?”
哀帝面色一凝,怒道:“南楚还没灭,你敢如此跟朕说话?”
顾泯不屑道:“皇兄这个皇帝已经
当到头了,何必说这些没用的话?”
哀帝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平日里一向是唯唯诺诺,从来都不敢做些出格举动的顾泯,今天居然敢这么行事。
难道真是国将亡,他便什么都不顾忌了?
“算了,朕难得与你置气,今日也是最后一日,陪朕喝一次酒,你就走吧,朕是南楚皇帝,要担起这担子,你却不用,你走吧,算是将我南楚皇室一脉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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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哀帝还是想要让他喝酒,顾泯也懒得再装什么,直白道:“酒里有毒,皇兄想要毒死我,让我替你死。”
听着这话,哀帝忽然脸色大变,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顾泯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说道:“因为这些事情经历过,要不我跟你说说?”
哀帝一脸的不可置信,此刻根本不知道顾泯说得是什么。
“当初我们坐在台阶上,你说了好些废话,反正就是想要哄骗我喝下酒,然后你给我穿上帝袍,在御书房里放一把火,让我去死,你就跑了,但我没有喝酒,也没有相信你的那些屁话,我用一把匕首将你的小腹刺穿,上面淬了毒,而且那个动作我在平日里练了很多次,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事实上我也成功了,你的确死了,我成了南楚的最后一个皇帝,但我没死。”
顾泯看着哀帝,缓缓说道:“我身上有担子,所以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死了,我也不能去咸商城,李乡,嗯,就是和我关系很好的那个太监,他替了我,他不是真的太监,所以没有人看出来,我从皇宫里跑出去,去到了很远的地方,碰到了小师姐,然后去了柢山修行。”
看着哀帝,顾泯一字一句说道:“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弟弟,当初母后和父皇偏爱我,你觉得皇位不稳,所以在母后的药里下了毒,其实母后知道了,只是她不忍心让你去死,所以对谁都没有说。可我还是看出来了。”
“父皇也是你下毒的,你收买了宫里的太监,你勾结朝臣,得了这皇位,你得了皇位也罢,你倒是好好的做你的皇帝,可你不仅不好好做你的皇帝,你还屠杀手足,若不是你没有子嗣,你会留下我?”
顾泯咬着牙,“我一直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某一天把你这禽兽不如的狗东西亲自杀死,这才艰难活着。”
那些年里,顾泯一直活得很艰难,每一天都极其小心,因为一旦某一天出了什么问题,便很有可能迎接死亡。
而且那会儿他还只是个稚童,只是个几岁的孩子!
“可惜,这一天等到了,也是南楚灭国的时候,灭国的时候你都还是那副德性,心里丝毫没有百姓,没有亲情,皇兄啊皇兄,你觉得你不该死?”
哀帝的脸色变得难看而又肮脏,整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畏惧,顾泯却没有什么畅快的心情。
他把怀里的匕首掏出来,很失望的说道:“只可惜当时杀你的时候,我还太小,也没有现在的胆子,在没朝着你递出匕首的时候,不敢说这么多话,等刺向你之后,你死得又太快,所以没能看到你现在这样子。”
顾泯自嘲一笑,“这会儿只能在自己的幻想你,看着你这扭曲到极致的脸,说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顾泯很清楚,当初经历过的事情,不可能一直都重复经历,之前在大能洞府里是这样,这会儿在这里也是这样,都是某人用阵法或者别的东西,将他们这些进入其中的修行者心底最为脆弱,最为不想面对一面挑起来,从而让他们在其中迷失而已。
只是顾泯最脆弱的记忆是这个,但却从来不会迷失。
再让他去尝试一百次,他都会在那天,将匕首狠狠的刺入哀帝的心口,然后让他去死。
他们虽然是流着同样的血,又是一个娘亲,但这不意味着顾泯就能原谅他。
这都是不可能的。
拿着匕首,看着已经吓得无法动弹的哀帝,顾泯沉默片刻,“你真的死一百次都消除不了我对你的恨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和我有关系,我真的无法忍受这一点。”
说着话,他手中的匕首缓缓的朝着哀帝刺去,轻轻的在他的胸膛划开一条口子,伤口不深,不会致命。
但真正致命的是匕首上的毒,它会让哀帝很快便死去。
“要不是我的剑不在,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去。”
顾泯将匕首随手扔出去,然后看着脸上已经出现黑色纹路的哀帝,没有什么太过于高兴的表现。
他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这是他十几岁之前的梦魇,是要剥夺他自由和生命的仇人,然后大仇得报,他早已经不是数年前的时候。
数年前他也没有太快活,因为在杀了哀帝之后,接着是很多事情扑面而来,所以容不得他出神。
他紧张的情绪一直到之后离开郢都,在那条小溪前才得以释放。
那是十几年的压抑,在一刻释放的快乐。
也是他之后疲倦的原因。
哀帝被顾泯看着,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最后总算是停止了呼吸。
顾泯没去看他,只是拿出那件雪白帝袍,穿到身上,还是有些宽大,但他不在意,就这样坐在台阶上,看着已经快要消失的晚霞。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拐角处,有个小太监朝着他走了过来。
那个小太监生得很好看,但没有顾泯好看。
他朝着顾泯走了过来,并没有太过惊慌,只是平静的说道:“你终于把他杀了。”
顾泯看着他说道:“很多年前我就把他杀了。”
小太监笑道:“是的,很多年前你就把他杀了,陛下。”
顾泯没有反驳,听着这个称呼,有些追忆。
小太监说道:“陛下然后准备怎么办?大厦将倾,没有回天之力了。”
顾泯站起来,认真说道:“我知道我是谁,但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呢?”
——
推荐一本小说,斩也白斩的《我有一剑可寻仙》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是谁(五)
小太监就是李乡。
是的,在真实的故事里,李乡不过是个小太监,而顾泯才是南楚国最后一个皇帝,是南楚末帝,是大宁皇族的后人。
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顾泯一直都知道李乡不是真正的太监,但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不仅不是个太监,身上居然还流淌着大宁皇族的鲜血。
他也是大宁皇族。
那么他真实的身份是什么?
是自己父皇的某个皇子,还是南楚皇室的某一支,亦或者这两种都不是?
这是顾泯知道自己是大宁皇族后人之后便产生的疑问,也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所以他看着李乡,有此一问。
李乡略显稚嫩的脸上没有什么慌张的表情,听着这话,他看着顾泯,轻声道:“陛下觉得,我是谁很重要?”
顾泯反问道:“这件事难道不重要?”
李乡听着这话,微笑道:“的确很重要,不过这件事你问我怎么会有答案呢?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顾泯呆住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李乡说得话没有问题,这是他的内心,一切事情都会按着他所思所想发展,但他不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知道。
问李乡也没用。
除非能够走出来,去问真正的李乡。
可李乡这个时候在什么地方?他自从进入帝陵之后,便没有人看到过他。
顾泯摇摇头,“我会知道的,算了。”
李乡笑着点头,却是在台阶上坐下了。
此刻天色已暗,月亮藏着云层后,如果不是修行者,顾泯只会感觉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他看着身前的建筑,就这样看着。
过了很久,顾泯才有些意外的说道:“怎么回事?”
李乡坐在台阶上,轻声说道:“你能毫不在意的杀死哀帝,但这并没有说明你的心结能完全解开,解不开心结,或者说心里有碍,你就不能走出去。”
那是宁启皇帝考验人的法子,想要取得他的传承,至少也得是能掌控自己内心的存在,要不然如何有资格被他看中?
这是考验,也是磨炼,只是代价很大,若是看不透,那就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直到心血枯竭而死。
无法看透本心的人,对于宁启皇帝而言,跟废物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是废物,那就去死吧。
顾泯生在皇家,自然知道那种无情的帝王到底会是个什么想法。
顾泯转头看向李乡。
李乡也看向顾泯,“陛下如果需要,尽管杀了我便是。”
顾泯最大的弱点,或许就是李乡。
这个当初代替他的少年,对顾泯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
顾泯看了一眼李乡,没有说话,反倒是站起身来,忽然在夜色里朝着某处走去。
“陛下您要去什么地方?”
李乡的声音在身后,顾泯却是没有理会。
他从御书房前离开,沿着宫道一路前行,穿过几座大殿,然后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行宫前。
那里有个小院,透过窗纱,可以看到里面的灯光。
有灯火摇曳。
顾泯停在门前。
仔仔细细将鬓发整理好,身上宽大的帝袍没有办法,就只能如此,如此这才走了进去。
来到门前,顾泯再次停下,想了想,他敲了敲门。
咚咚咚!
“是谁?”
里面传来了一声温和的声音,光是听着声音,就该知道声音的主人会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
顾泯站在门前,没有说话。
他想要说话,但发现自己的牙齿已经在打颤,居然是张不开口。
不多时,随着脚步声响起,门被人打开了。
站在门内的是一个宫装妇人,生得极美,面如芙蓉,眉似柳叶,仪态端庄,看着不像是世上该有的女子,应当是仙庭的仙女,是九天之上的玄女。
在看到这个妇人的时候,顾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开始不停的滴落,很快他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妇人看着他,很快便伸出手来,替他擦去泪水,轻声说道:“阿泯,哭什么呢?”
这个妇人不是别人,她是孙皇后,也是顾泯的娘亲。
顾泯咬着牙,喊道:“母后!”
……
……
梁照是第四个来到皇宫里的人,在进入皇宫之前,他杀了几个人。
那是几个北陵宗门的修行者,比他先到皇宫前,看见梁照来了之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反正就是出手了。
几个人都是第四境的修行者,虽然说不上顶尖,但几人联手,也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的,可惜的是他们遇上的是梁照。
所以之后梁照花费了半个时辰,将这些修行者全部都斩杀了,这要是放在外面,一人对敌数位同境修行者,而且还能战而胜之,梁照的名头绝对会比现在更大一些,不过梁照没这个想法,只是朝着皇城走去。
他很快便来到了皇城里面,穿过一条长长的宫道,他不知道为何,来到了一处湖畔。
身侧山清水秀,眼前便是一片湖。
湖水清澈,里面的游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梁照看着湖水,有些微微出神,忽然之间,湖水忽然便暗,再度定睛看去,里面居然是出现了一片星海。
无数的星星,仿佛是被人放在湖底一般,看着极其美丽。
其中最为出彩的那颗星星是白色的。
梁照看着那颗白色的星星,神色凝重,这原来不是一般的星星,而是剑星。
那颗白色的剑星,就是庚辛剑星,这颗剑星是最为独特的剑星,星海里,只有它是白色的。
在外人来看,这颗剑星,应当是属于梁照的。
梁照却知道不是这样。
忽然间,湖畔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不算太过高大,浑身透着一股沉稳气息的中年男人。
“师父。”
梁照下意识喊出声来。
原来这个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剑庭掌教蓝临真人,他不仅是天下剑道前三的剑道宗师,更是梁照
的师父。
蓝临真人对湖观鱼,久久的不说话。
梁照感觉到有些古怪。
他有些紧张。
“我派祖师曾留下一本手札,说是他这辈子都没有遇见过一个真人。”
蓝临真人看着湖水,还是没有看向梁照。
“敢问师父,何谓真人?”
世间的修行者,不管是修行什么法门,用什么兵刃,反正大多最开始都是脱胎于儒释道三教的。
剑庭的开派祖师也曾在道门修行,只是之后生出了别的想法,故而离开,开创剑庭,但这渊源在,知道的人都知道,流传下来,称呼历代剑庭掌教,也是以真人两字称呼。
当然,真人两个字,在道门里,就要流传更广。
这只是尊称,对道门修行有成的道士都能如此称呼。
可这个时候,蓝临真人开口所说的真人,应当并不是这个。
“保持本性方为真人。”
蓝临真人看着湖水笑道:“这说起来很难,但实际上一点都不难,做真人,其实挺简单的,心里如何想便如何做,不趋炎附势,不颠倒黑白,维持本心便是真人。”
梁照应答道:“如果这样才能称为真人,祖师此生不见一人也是正常。”
蓝临真人问道:“那你呢,可否可以说自己是真人?”
梁照一怔,被这一问问的有些不之所以。
“弟子不敢。”
梁照依然恭敬,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
蓝临真人笑道:“你自然不是真人,如果依着为师来看,你甚至还是个恶人。”
梁照心里一颤,站在蓝临真人身后,神色复杂。
“庚辛剑主的身份,冒用了是为什么呢?”
终于,蓝临真人说到了最想说的地方,这也是梁照最不想听的地方。
可惜事情总是如此,越是不想听,越是要被人提及。
梁照皱眉道:“师父所言,弟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蓝临真人平静道:“如实作答。”
梁照沉默,但依然是不言不语。
蓝临真人挑眉道:“为何不答?”
梁照看着蓝临真人的背影,感觉到异常的可怖,这让他的眼睛里出现了很多东西,那是过去他得到的东西,在剑庭得到的那些,都是因为他庚辛剑主的身份,一旦承认自己不是,那会怎么样?
梁照知道,那肯定是被剥夺,所以他不敢承认。
“你不是庚辛剑主!”
蓝临真人忽然开口,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打在他的心口,让他整个人都暂时失去了力气。
梁照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弟子的确不是庚辛剑主。”看着远处湖底的星海,梁照有些颓然。
那颗白色剑星还是那么特殊,但就像是在嘲讽他一般,梁照这些年极少去看那颗庚辛剑星,就是因为他知道那颗星星不是他的,他每一次去看都会有些特别的想法,以及愧疚。
他有些怨恨那个真正的庚辛剑主,但这么多年过去,也从来没有哪个剑修出来承认过,梁照知道那个站在暗处的真庚辛剑主会在某一天出现,在他的猜测里,北边剑府里那个一直闭关的剑修最有可能,只是那个少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世人,也让梁照有些不知所以。
他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
未知是让人可怕的根本。
“梁照,为师很失望。”蓝临真人忽然转头,平日里看着温和至极的那张脸上,依旧是没有愤怒,只有失望。
那是彻底的失望。
这位剑庭的掌教真人缓缓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庚辛剑主,其实在为师看来,根本都没有什么关系,为师看重的是你沉稳,是你的天赋,是你的品性,你不是庚辛剑主,但足够优秀,剑庭为何不能交到你的手上?”
蓝临真人说道:“你为何要说你是庚辛剑主?就是为了剑庭给你的那些东西?事实上这些为师都可以给你,只是时间会晚一些而已。”
蓝临真人怅然道:“为师最优秀的弟子是你,收你为徒,为师很骄傲,可你却让为师失望了。”
梁照沉默了很久,忽然抬头,看着蓝临真人说道:“师父你错了。”
蓝临真人愕然,“为师如何错了?”
“我有修行天赋,我不是庚辛剑主,但我依然能得到现在该有的,不过会晚一些而已,晚一些代表什么,我的师兄们比我大很多,境界也要比我更高,师父活了几百年,难不成还能一直活下去?”
梁照看着蓝临真人说道:“师父不能一直活下去,这掌教的位子,迟早是要传出来的,那到时候师父会传给我某一个已经成为金阙境剑修的师兄,还是我?”
这一番言辞说的算是极为合理,的确是这样,不管梁照的天赋有多高,到时候他只要不是金阙境的剑修,就没有办法继承剑庭的掌教之位,他纵然天才,可入门太晚,已经慢了一步,之后会步步都跟着慢。
“到时候师兄接任了掌教之位,长老师叔师伯们提及我,只是会说我有些可惜,除此之外,不会再说别的什么。”
梁照继续说道:“当然,在这之后,我会继续修行,成为剑庭的最强者,成为威望最高的长老,成为天底下最强大的剑仙,成为剑道魁首,可那又如何?师兄的掌教之位一定会交给他的弟子,他的弟子也不用境界太高,只要是金阙境便已经够了,反正之后也是我,是我守护剑庭。”
“世间会传颂我的美名,年轻剑修会以我为榜样,后世的修行者,提及我的名字,是赞扬和钦佩。”
蓝临真人缓缓道:“那不好吗?”
梁照摇头道:“不好,因为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这个。”
是的,那一切美好的未来都足够美好,想来天底下没有几个修行者会表示拒绝,就算梁照,真到了那一步,也是如此,只能接受,除此之外,他还能干什么呢?仗着自己的境界去逼迫师兄或者师侄退位,强行坐上剑庭掌教的位子?这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的话,他的名声不会好听。
而且会有很多事情出现。
比如史册上写就梁照的一身,都说他极为天才,一辈子的经历堪称完美,但是却有一样,被人诟病。
这样的评价,会在青史上一直留下去。
梁照不愿意。
他要堂堂正正的坐在剑庭掌教的位子上。
他要成为一代剑道魁首。
要流芳千古。
蓝临真人忽然开口说道:“可是,你冒用庚辛剑主这件事被人知晓,你依然是一生的污点!”
是的,一生的污点绝不止逼迫同门退位这一点上。
还有很多别的。
这件事也是很严重的。
梁照平静说道:“我想过了,我能解决这件事。”
有一天,会有另外一个庚辛剑主出现,到时候梁照会和他一战,然后一战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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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过他之后,即便对方说自己是庚辛剑主,也不会有人相信,如果对方愿意用生命来证明的话,另当别论。
不过如果他没有死,那么在之后的岁月里,梁照就要为解决这件事而努力,他相信,自己付出百年光景,肯定有解决事情的办法。
到时候,他还是完美的。
蓝临真人唏嘘道:“你活得如此虚伪,真能在剑道上走到极致?”
梁照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师父刚刚问,什么是真人?”
“我的本性就是这样,我在维持本性,我是否是真人?”
梁照平静下来,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整个人好像开阔了好些。
蓝临真人愣住了,什么是真人,之前他给出的答案是自己能够维持本性,是不趋炎附势,可如果梁照的本性便是个这样的人,他冒用庚辛剑主的身份也是追随本性做出的决定,他算不算真人?
这倒是让蓝临真人无法作答的一个问题。
真人明显是对好人的形容,但从真人本身两个字来看,梁照如此做,似乎也是如此。
有人要作恶,是因为他本性里就是喜欢作恶,就是愿意作恶,不存在被什么事情胁迫,相反而言,当他作恶的时候,他其实是很开心的,那么这个人,是不是虚伪的人?
梁照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违背自己,我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人,我没有任何问题。”
说完这句话,梁照缓缓抽出了剑,对着蓝临真人,十分认真的说道:“或许这种应该说伪君子,但我如果天生就是个伪君子呢?”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让蓝临真人说话,而是挥剑斩向了蓝临真人。
蓝临真人遇剑则灭。
化作了一道飞烟。
然后梁照朝着湖水一剑斩去,湖水消散,星海随之。
梁照再度睁开眼,自己出现在皇城里。
是的,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只是一个考验。
梁照挑眉看向远处,然后缓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他不是第一个走进皇城的修行者,但是最快破开心魔的修行者,从某种情况来说,梁照这样的人,天生无情,是最适合做帝王的人物。
如果这考验只有一个,说不定梁照就真的能够成为宁启皇帝的传承者。
只是考验若是这么简单,那怎么会是宁启皇帝的行事风格?
……
……
知禅和另外两个僧人的辩论到了最后,他的沉思结束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听禅和悟禅。
听禅的白眉飘着,“如何,想通了?”
知禅点头。
悟禅说道:“既然如此,早些跟着我们离去吧,免得再自寻苦恼。”
知禅却是摇头。
“为何?”
两个僧人神色有些凝重。
知禅说道:“小僧想了想,两位前辈所言都有道理,不过小僧还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是何道理?”
“小僧是知禅,并非是两位前辈的意志延续,小僧要走什么路,小僧自己会慢慢尝试,不劳两位前辈操心。”
知禅看着满天莲花,微笑道:“小僧这个人,即便愚钝,修行佛法多有问题,但也无需两位多指点,小僧会在这红尘中探索,即便未能领悟佛法真谛,也不怨恨。”
听禅怒喝道:“岂有此理,你这想法胆大妄为!”
悟禅亦是如此,“万世之法,本就正确,你却想要另辟蹊径,糊涂!”
知禅已经想的透彻,此刻再也不会动摇,他闭上眼睛,小声道:“阿弥陀佛。”
等到他睁开眼睛,眼前莲花散去,两个僧人也离去,只有皇城,只有前路。
他明显感觉到体内的舍利子便安静许多,脑海比之前也要清明。
他快活道:“善!”
……
……
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母后,顾泯心里总算是好受很多,只是眼前皇宫却还是南楚的皇宫,这说明他尚未破开心魔,这让顾泯有些头疼。
他不会在这里去杀李乡,因为他不知道,李乡是不是对他做过什么恶事,他知道的是李乡帮了他。
这样的情况下,让他做出这种事情,绝对不行。
可若是不斩李乡,如何离开?
顾泯看着一旁的孙皇后,疲倦的说道:“母后,我好累。”
孙皇后看向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说道:“阿泯,生在皇家,担子就要比别人重,如何能够不累啊,你父皇最喜欢你,以后这南楚,说不定还要交给你,到时候你肩上就是无数百姓,这担子挑着,当然累了。”
顾泯轻声说道:“母后,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好累,你们离开之后,我在世上没有亲人了。”
孙皇后仿佛是没有听到这些话,只是微笑道:“阿泯,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你记住你自己的责任,你要守护的,要好好守护,有人在默默爱着你,母后也会在你身后一直看着你。”
顾泯喃喃道:“为守护而活吗?”
孙皇后把手轻轻的放在顾泯的脸颊上,轻声感慨道:“身在皇家,当然是身不由己了,你这个孩子,天资聪慧,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你所守护的,不仅是依靠你的人,还要你爱的人,你愿意去守护的人,记着啊,娘亲只说一遍,以后你得自己去看了。”
顾泯猛然一惊,霍然抬头。
就在这个时候,身侧的孙皇后没了踪影。
顾泯大喊道:“母后!”
四下无人。
只有远处又出现了李乡。
他看着顾泯说道:“陛下,太后走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是谁(五)
李乡还是那个表情,看不出情绪,但很诡异。
顾泯看着他说道:“只是太后吗?”
李乡置若罔闻的说道:“陛下还没有想清楚吗?”
顾泯抬起头来,眼里已经充满了坚定,他看向李乡说道:“朕不是那么无用的人。”
成为南楚皇帝的那一夜之后,大祁便攻破了南楚的郢都,因此顾泯从来没有自称过朕,后面再和李乡相见,为了掩盖身份,更是如此。
时至今日,才是顾泯第一次自称为朕。
李乡问道:“那陛下要怎么来破局。”
“朕要怎么做,不必告诉你,你也不必问。”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泯看着李乡的眼睛,眼里没有过多的情绪,仿佛真的是一个无情的帝王。
李乡愣住了,他没有说话,又或许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顾泯转头看着那么一片宫殿,在夜色里十分安静,然后他笑道:“南楚都没了,你们自然也没了。”
话音未落,那成片的宫殿忽然燃烧起来,那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出的火焰,开始在皇城里燃烧,不多时,这座皇城就变成了一片火海,站在火海里,一身白色帝袍的顾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烛游又出现了。
它还是那颗青色的珠子,被顾泯握在手中。
眼前的皇城被大火焚烧,烧着烧着,眼前便重新出现了之前的皇城。
这不是南楚的皇城,而是大宁的皇城。
柳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眉间的倦意,小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进入这皇城的,显然都要经历一番这般对于心境的磨炼,柳邑当然也不例外,只是柳邑这个样子,似乎也没见得之前的幻境对她造成困扰。
顾泯摇摇头,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之后,顾泯说道:“这里我好像不该来。”
柳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泯深吸一口气,“走吧,赶紧把这破事搞定。”
说着话,他朝着前面走去,柳邑也跟着走去,两个人从宫道离开,眼前便是一座大殿,可顾泯却没有选择前去探查,而是朝着大殿一旁的一条偏僻宫道走去。
“为什么不去那座大殿?”虽然没有阻止顾泯,但柳邑还是有些疑惑。
顾泯在前面走着,头也没回的说道:“如果要猜测帝王之心,我相信进入皇城的修行者,没有一个人有我擅长。”
柳邑心想你是大宁皇族后人,或许真是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也没有开口。
沿着那条宫道一路前去,走到尽头,出现了一座偏殿,偏殿门前,有一个不大的水缸。
水缸也不是一般的水缸,这水缸是玉石雕刻的,但上面只是雕刻了些莲花,显得很是素雅。
这水缸比普通的水缸更大更高,要不是一旁有石凳,就这样站在地面,肯定是不可能看到水缸里有些什么的。
柳邑和顾泯都站上石凳,这才看到了水缸里面的东西。
这里面不仅有水,而且很清澈,不仅很清澈,而且还有游鱼。
一白一青,两尾鲤鱼在缸中游曳。
再仔细一看,两条鲤鱼的鱼须很长,而且鱼头上有些凸起,好像是要在那个地方生出一对角来。
顾泯有些失神说道:“竟然是龙鱼。”
听着龙鱼两个字,柳邑也惊讶的转过头来。
上古神话里,真龙是最为强大的神兽之一,在民间传言的四大神兽里,青龙位于四大神兽之首,那便是一条真龙。
真龙强大是强大,但是在某些方面,也为人诟病,龙性本淫,除去雌龙之外,雄龙还很容易和别的异兽.交.配。
虽然如此,但由于龙族的血脉十分强大,想要诞下子嗣也十分困难,所以即便龙族淫.乱,其余种族也很少能诞下子嗣的。
只有寥寥几个种族在和龙族交.配之后,有了后代。
龙鱼便是其中一种。
是真龙后代里,最为普通的一种,身体里的血脉也不纯,但反倒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上古那些异兽集体灭绝的时候,龙鱼却是幸存了下来。
虽然之后数量依然稀少,但总归是没有灭绝。
历代的皇族,都会命人找寻龙鱼来豢养在宫里,负责豢养龙鱼的官职,便称为豢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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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这个官职在上古时代便有,只是那个时候的人皇豢养的是真龙,到了后世便成了龙鱼而已。
史书记载,世上最后一次出现龙鱼便是由方士在海外孤岛寻到的两尾龙鱼,一公一母,一青一白。
那方士将这两尾龙鱼献给了宁启皇帝,宁启皇帝很是高兴,视若珍宝,最后龙鱼在宁启皇帝离世之后消失,谁也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把它们带到了帝陵里。
一千年来,用这么个水缸养着,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居然此刻都还活着。
顾泯开口说道:“上古传言,龙鱼虽然只有真龙极少的血脉,但是只要诞生灵智,刻苦修行,有朝一日,体内的龙血复苏,就能重新变成真龙。现在这世间唯一的两条龙鱼便在这里,要是被别的修行者知道了,一定会出手抢夺的。”
眼前水缸里的这两尾龙鱼,头上已经有了凸起,加上它们已经活了一千年,很有可能是可能化龙的,这是绝世珍宝,一条真龙是什么概念?这足以引起修行界里的地震。
柳邑也听说过这个传说,看着还在鱼缸里游曳的龙鱼,她说道:“我要那尾青色的。”
顾泯挑眉,倒是没有想到她有这么直接。
两尾龙鱼既然被他们发现,就自然要带走,只是顾泯没有想到,对方能够这么直白开口,没有任何矫情的意思。
顾泯皱眉道:“在这么个水缸里,它们能够存活千年,肯定是有某些手段,我们贸然将它们带出去,它们有可能很快便死去。”
在死水里存活千年,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泯不急着去拿这条龙鱼,而是看向水缸中央的那个莲蓬。
很明显,这水缸里以前是栽种得有莲花的,只是历经千年,莲花早已经枯死,此刻只剩下浮在水面上的那个发黑的莲蓬。
顾泯定睛看去,在里面发现了一抹绿意。
他握住烛游,让它变
成一柄匕首,伸手到水缸中央,将莲蓬划开,露出其中的东西。
那是两颗绿色的莲子。
历经千年,这两颗莲子看着还是那般翠绿,看起来绝对不是凡物,顾泯仔细感受了一下水缸,没有发现异样之后,伸手便拿起两颗莲子,正要说话,忽然水缸里掠起两道光影,没入莲子之中。
再一看水缸,里面哪里还有那两尾龙鱼的踪影。
反倒是莲子上分别有一青一白两个小点。
莲子本身就是青色,不过那个小点显得更为浓郁一些。
这不言而喻。
顾泯把带有青色小点的那颗莲子递给柳邑,然后收好另外一颗莲子,“估计这龙鱼存活的关键,是在这两颗莲子上,收好了。”
柳邑点头。
顾泯忽然又担忧说道:“你们北海如此寒冷,到处都是冰天雪地,怕是不适合莲子生长,不如交给我,我给你种?”
柳邑挑眉讥讽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一看到宝贝就原形毕露了?”
顾泯义正辞严的说道:“我身为大宁皇族后人,这要是讲道理,整个帝陵都是我的,更别说这个了。”
柳邑不以为意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后人,说不定这世上还有很多个,这么说帝陵你是不是要一个个去分?”
顾泯不说话,实际上是有些没底。
收了水缸里的宝贝,顾泯继续向前走去,没有进入偏殿,而是绕过偏殿,朝着远处走去。
柳邑不解的问道:“这门口都有宝贝,屋子里不是宝贝更多,为什么不去拿?”
顾泯直白道:“只有蠢人才会想着这些大殿里有什么宝贝,就算有宝贝,这会儿去拿,也没命了,那位千古一帝是在挑选继承人,不是让你进来寻宝的。”
宁启帝当然不在乎是不是喜欢这些宝贝,他所考验的,只有心性和能力,两者缺一不可,若是在某个地方出了差错,便一定会被这里布置的某些机关格杀。
绕过偏殿,继续朝着深宫走去,他们很快便来到一条长廊前,就在长廊旁,有着一片湖。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湖。
而且是在皇城里的湖。
只是这里面可没有什么游鱼,只有些水。
顾泯想着为什么不把龙鱼豢养在这里,柳邑则是惊叹于这般帝王气魄。
两人沿着长廊一直走,最后在长廊尽头看到一条直通远处深宫的小路。
这皇城里,深宫靠着深宫,谁也不知道那位宁启皇帝最后安寝的地方会在哪座大殿里。
依着一般修行者的想法,宁启皇帝最后应当是在自己的寝宫的龙床上,造成一个他还没死,不过是沉睡了而已。
但顾泯知道,宁启帝这样无比骄傲的人,是绝对不肯向某种东西低头的,即便那是命运。
所以他最后绝对是应该在那座每日召开朝会的大殿里。
很可能他此刻还坐在龙椅上,身着帝袍,尸身不腐。
这是完全可能的。
一路缓行,看着身侧的朱墙,两人一直前行,却是没有遇到任何的机关和阵法。
仿佛那之前的考验,便是宁启皇帝唯一的考验。
一代雄主若是只有这么个考验,好像是也太过于平淡了。
但仔细想想,宁启皇帝这种帝王,动静之间自有真意,若是真如此,也说不定。
那座大殿藏在无数建筑中,想要找到有些困难,但顾泯毕竟是皇室子弟,郢都的皇城虽然比起来这座皇城要小很多,但是建筑,大概都是异曲同工。
所以一路行来,都没有遇上什么阻碍。
柳邑一边朝着前面走,便越觉得压抑,整个人不知道怎么的,紧张到无法言说。
“顾泯,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柳邑实在是忍不住了,缓缓开口,十分警惕。
顾泯手里一直都紧紧攥着烛游,听着柳邑说话,顾泯停下脚步,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的确如此。”
就在两个人都停下脚步的时候,宫道里忽然传来了一声马的嘶鸣声!
紧接着是马蹄声。
在宫道尽头,出现了一匹高大雄壮的黑色大马,马上有个身材高大,又身着黑色甲胄的披甲将军,手提一杆长槊。
他在宫道一头,一拉马缰,黑马前蹄扬起,停在原地。
“何人敢擅闯禁宫!”
那披甲将军看着顾泯和柳邑,眼里满是杀气。
顾泯有些幽怨的看了柳邑一眼,心想你这一说,这就来事了。
顾泯看着那个披甲将军,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心想自己要说些什么才好,可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对方已经纵马冲了过来。
“擅闯禁宫,死罪!”
随着言语落地,那匹黑马疾驰而来,竟然是在刹那之间,便已经来到了顾泯的身前,顾泯不用考虑,手中烛游瞬间变化,变成一柄白色长剑。
刹那之间,青龙剑诀中最为刚烈的一剑瞬间驶出,一条青色长龙咆哮着冲向那个披甲将军。
“竟然还是柢山剑修,汝要乱国吗?”随着一声怒吼,那披甲将军重重一夹马腹,一瞬间便迎上那条青龙,他手中长槊一挥,黑色的罡气犹如实质,重重的打在青龙头上。
只用一招,便将青龙打得破开。
紧接着,他手中长槊朝着顾泯刺来,带着一道黑色罡风!
顾泯提剑相抗,只是才被那长槊扫中,整个人便朝着远处飞去,那股巨力一直推着顾泯后退,让他直接撞向身后的朱墙,朱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建造的,竟然没有倒塌,反倒是顾泯的后背硬生生撞上,让他大脑有一瞬间的失神。
就在失神的同时,那披甲将军手中长槊被他扔出,带着黑色罡风的长槊破空而至,好像要在这里把顾泯钉杀在此。
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狭刀掠出,柳邑将那长槊的速度放缓许多,顾泯这才回过神来,从朱墙前离开,大口喘着粗气。
那披甲将军眼见这一击已经不成,伸手召回长槊,在马上端坐,居高临下的看向这两人,一时之间,竟然没了动静。
强行阻拦长槊的柳邑这个时候也不好过,她的手臂无比的酸痛,朝着顾泯掠去之后,她才看向那个披
甲将军问道:“这是真实的修行者?”
顾泯摇摇头,笃定的说道:“已经千年,他早已经该死了,如何能够活下来,而且依着他的境界,绝对不可能活到一千年之后。”
虽说话是这样说,但毕竟山谷里有朱厌和赤发两个人的前车之鉴,顾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动辄就是要丢掉小命的。
只是此刻看着那个端坐在马背上的披甲将军,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顾泯还是狐疑起来。
“难道只有一击,没有扛住,便是被格杀的下场?”
柳邑皱眉,但很快便想通了,如果这就是宁启帝的其中一次考验,用一个境界远远要高于修行者的东西来测试,在这一击里,就是为了考验应试者的反应和面对绝境的能力,通过便过,不过则死。
这看着简单,其实是大道至简的一次做法。
顾泯心有余悸的说道:“幸亏是我们两人,要是就我一个,只怕我还真没办法躲过去。”
柳邑微笑道:“顾泯,又欠我一条命。”
顾泯没好气的说道:“就该让你走前面,这样我救了你,就把之前的也还清了。”
柳邑笑着摇头道:“我不管,反正你现在欠我两条命了。”
顾泯有些无奈,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他看着那个披甲将军,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想到的时候,下一刻,那个披甲将军居然就这样化成一点点金光,消散开去。
这也说明了顾泯之前的猜测,完全没有问题的。
看着前面的路,顾泯问道:“要不你来带路,我在后面断后?”
柳邑摇头道:“我可是找不到路。”
顾泯呸了一声,但不管再怎么无奈但还是走在了前面。
好在之后的路没什么问题。
从宫道出来之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在他们眼前,是一座大殿,大殿宏伟,四个飞檐上都雕刻着些檐兽,大殿之前,一条玉石铺就的石阶,就在两人眼前。
玉石阶前,是一块广场,想来这就是在等待朝会的大臣们待得地方。
就在顾泯看向那座大殿的时候,身侧不远的宫道里,梁照走了出来,他一如既往,但是眼睛里清明了许多。
顾泯一眼看去,便知道梁照在这里又有所得,这让他无比郁闷,为什么梁照这个人,老是这样,好像不管怎么都没办法让他停滞不前。
刹那之后,忘尘寺的小沙弥知禅出现在了这里。
他比之前,气息也要强横许多。
这个时候,顾泯才注意到,原来通向这里的宫道远远不止一条,至少也有十几条。
这就是说,这些过了第一关的修行者,都会在宫道里经历一次截杀,若是挺过来,便能到达此地。
宁启皇帝的两次考验,通过的人应该不少。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好些修行者也出现在了这里,那是剑府的几个剑修,顾泯只认识澈粟。
看着那些人,顾泯想着江潮受了重伤,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那苏宿那家伙呢?
紧接着,一条宫道里走出了一个戴着草帽的少年,他面色沉稳,气度不凡,正是谢顶。
这位南陵的少年天才,顾泯对他其实评价很高。
众人都没有急着做些什么,顾泯在看着没有走出人的宫道,而那些修行者则是在默默调息。
他们等了不少时间,最后才看到个负剑少年骂骂咧咧从宫道里走了出来。
正是苏宿。
苏宿如今的状态可不算是好,他身上的衣衫破开了许多,脸上也有些伤口,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还算是不错,他出来之后,一看到顾泯就朝着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骂道:“小顾,我他娘的太倒霉了!”
顾泯看着他,虽说知道这个小子一贯的作风,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跑到顾泯身边,苏宿还是絮絮叨叨,“老子就是看着外面的有颗不错的夜明珠,想着这他娘的把它带来送给你小子,谁知道,这才刚拿出来,一个什么玩意就追着我打,还好我修为精深,要不然真被人打死了。”
顾泯看着他,笑着问道:“那夜明珠呢?”
“去你娘的,老子都这副德行了,你还关心夜明珠,你他娘的才是真正的剑胚吧?”
顾泯只有在面对苏宿这个家伙的时候,才会真的觉得无语。
“夜明珠没了,那玩意一直追着我跑,我他娘的还敢留下?当然是丢了。”
苏宿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看着没遭罪,难道真是因为你身上的血脉,就一路晃悠着来了?”
顾泯摇了摇头,向他讲述了之前在宫道里遇到的事情。
苏宿看了一眼柳邑,皱眉道:“他娘的,看起来要早点找媳妇才是正事。”
柳邑挑眉道:“再胡说,我斩了你。”
苏宿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
倒不是怕了柳邑说要斩他,而是想着自己之前被驴踢的事情,对方还是仅有的两个目击证人之一,这没办法,只能认怂。
“好了好了,小顾,现在还有什么问题?还是说咱们只要进去那座大殿,就能拿到最好的那东西?”
顾泯皱眉道:“没有这么简单,那位的传承哪里是这么好拿的,我觉得至少还有两关要过。”
“嗯?”
这一次是柳邑都看向顾泯。
顾泯指向那玉石阶,“那个地方不好走,走到了,开门,进去之后,绝对还有最后的考验,说不定就直接把你给弄死在那里。”
苏宿叹了口气,“你们这些皇族子弟,整天是不是就想着怎么算计人,留个传承也这么麻烦?”
顾泯微笑道:“天家无情,尤其是这样的帝王,你想要他给你点人情味,真是白日做梦。”
苏宿没说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梁照已经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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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是谁(七)
来到这里的修行者都是真正的天才,他们年轻而且天赋够高,最为重要的,还是他们的运气也不错。
进入皇城的修行者里,绝对不是现在这些人的境界最高,但他们绝对是最年轻的,而且是更出色的。
梁照在这批年轻天才里,出彩程度,几乎可以排到前三。
所以当他走到那座广场上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无一例外。
不管怎么说,他是第一个踏入广场的修行者,光是这一点,他就要超出旁人很多。
苏宿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顾泯,在这里,和梁照交集最多的,当然是顾泯。
看着自己的敌手走了上去,你没有什么表示?
这是苏宿内心里最为真实的活动。
顾泯没这个想法。
他和其他人一样,看着梁照。
梁照走上了广场,站在原地停了半刻钟,然后缓缓朝着玉石阶走去。
他走得很慢,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是不想快,只是快不了。
这是宁启皇帝真正陵墓里的最后一段路程,没理由会简单就跨过去。
虽然缓慢,但梁照却没有停下,因此一段时间之后,他便快要来到那广场的中央。
就在这个时候,其余修行者朝着广场走去。
谁能第一个来到那座大殿里,谁就多一分得到传承的可能。
梁照第一个前行,他们没有说什么,是因为谁都想要看看这广场里有没有机关和布置,但这个时候,已经证明了这广场里虽说有些布置,但是并不是狂风暴雨,因此他们当然要跟上。
谁也不愿意慢太多。
北陵剑府的那几个剑修踏上广场,身子一僵,几个人对视一眼,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他们想要迈动双脚,却发现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就连提起来都十分困难,他们咬牙,用了很长时间,才朝着前面走了一步。
几个少年都走得很费力,但澈粟却好像要轻松一些,他脸色苍白,看着前方的大殿,心想这广场里就有这么困难,要是之后到了石阶上,又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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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这事,他不禁苦笑,但脚下却是不停,很快便越过几位同门师兄弟,来到了梁照身后。
不多时,戴着草帽的谢顶也来到广场上。
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下场的,就只有顾泯三人和忘尘寺知禅了。
他们四个人,在远处看着。
苏宿瞥了顾泯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小顾,是不是有什么捷径?”
苏宿的想法向来天马行空,这次开口询问却是有些意思,毕竟依着他来看,顾泯大宁皇族的身份没假,既然是后人,怎么都有些便利的地方。
顾泯却是皱眉道:“我觉得从这里飞到大殿前就是捷径。”
苏宿狐疑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家里世世代代都有一本手札,对此事有过记述。”
苏宿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办法,好,让我来试试。”
说着话,苏宿迫不及待的就朝着大殿掠去,只是当他身形掠到广场上空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威压朝着他压迫而来,他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瞬间便从半空跌落,重重的摔到广场上。
顾泯忍住笑意,脸色怪异的说道:“看起来这个办法,还行不通。”
柳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没想到你还是个这样的人。”
顾泯没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知禅。
知禅也同
时转头,和顾泯对视。
两人对视一眼,都十分默契的把视线移开。
知禅双手合十,不再犹豫,走向了广场,只是顾泯注意到,他的鞋子却是留在了原地。
他赤脚走去,是因为表达自己的虔诚?
顾泯说道:“好了好了,该走了。”
柳邑微微点头,跟着他走向广场。
踏上广场,首当其冲,顾泯便觉得整个人被人用大锤给狠狠捶打了一次身躯,那是一种剧痛,让他几乎都站不住。
顾泯的脸色瞬间苍白,但在片刻之后,他便挺直了腰,看向前方,费力的抬起腿,朝着前面走去。
看别人前行感觉不到什么,只有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才知道可怕,就好像是现在,顾泯才清楚,这广场上环绕着一股无形的威压,那威压就像是一座大山压着他,让他身上每一个部位都好像有千斤重,想要前行一步,只怕要花费的努力,比平日里前行一万步还要难无数倍。
那股威压其实也说不上什么特殊,反正就是让前行困难。
看着那座大殿走了数步之后,顾泯浑身早已经湿透了,一生汗水顺着身躯流淌,在地面留下了一滩汗渍。
汗水在额头上滚落,有些顺着脸颊流淌,让眼睛都很难睁开。
而且每走一步,下一步需要耗费的力气就要成倍增长,这是真正对于身躯的淬炼,无关境界,只看身躯的坚韧程度和心志是否坚定。
顾泯深吸一口气,大口喘着粗气,咬牙前行,和他一样在广场上的修行者也是如此,缓缓前行的时候,也随时在被折磨。
终于,有个修行者撑不住了。
他在顾泯前面,大概在广场的中心处,他朝着前面迈出一步的时候,脚下一软,整个人就栽倒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
他倒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不远处的修行者们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个修行者倒下去之后,脑袋上出现了裂痕,有白色的红色的混杂流出。
就像是一个摔碎的西瓜!
原来这倒下去不仅仅是倒下去,还得付出性命。
这代价实在是不小。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之前便已经有些坚持不住的修行者如丧考妣,他们想要倒回去,但是却没有信心能走出这片广场。
继续向前走,又是实打实的一定会死。
几个修行者脸色难看,进退两难。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修行者眼前一黑,就在原地倒了下去。
一模一样,和之前那个修行者一模一样,他倒下去之后,脑袋便裂开了。
死了。
就这样死了。
顾泯在这个时候,也来到了之前那个倒下的修行者身侧,看着他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修行一途,实际上也是相当残酷,有许多人都是在前行的时候死在了某个境界,身死道消虽说只有短短四个字,但是其中的意味,并不简单。
顾泯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不过这一次让他很直观的感受到了,修行者的性命,其实也没有那么珍贵。
收敛心神,顾泯不再胡乱去想,继续前行,之后连续超过了几个修行者之后,身前是剑府的那几个剑修。
那几个剑修同样是脸色苍白,双腿打颤,看起来也坚持不了多久。
顾泯不禁想着,要是这几个剑修死在这里,整个北陵剑道的年轻一代,怕是就要凋零一大半了。
越过这几
个人,澈粟便在不远处。
他距离石阶已经不远,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大口的喘着气。
顾泯看着他,还是好心提点了一句,“都到这里了,不如去石阶前,多坚持一会儿,对修行有好处。”
澈粟仰起头,这位北边大应王朝的皇族少年,看着明显状态比他好很多的顾泯,咬着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同样都是第四境,可这第四境的高下之分,实在是也不小。
片刻之后,顾泯越过他,此刻身前便只剩下四个人,戴着草帽的谢顶,以及在他前面的知禅和梁照。
这三人在第四境里,是毫无疑问的最强几人。
当然这个榜单里也要包括顾泯苏宿以及柳邑和江潮。
一个广场,并不算多大,但是梁照也花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走到终点,走到终点之后,梁照的浑身早已经湿透,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他站在玉石阶之前,知道这之后会是更为严峻的考验,所以骄傲如他,也不得不停下来换气修整。
就在他修整的当口,身后的谢顶来了。
这个常年戴着一顶绿油油草帽的少年,皮肤有些黝黑,看着根本不像是个修行者,反倒是像个田间除草的老农。
谢顶站在他身侧不远,同样是看着那玉石阶,没有立即踏上去。
知禅是第三个来的,他赤脚向前,来到这里之后,一双脚早已经发红,看着就像是一朵红莲。
在他身后,离得最近的是顾泯,不过也还有数丈的距离,这是因为顾泯下场下得迟一些,若是他早一些进入场间,此刻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柳邑始终在顾泯身后一丈左右,不会跟上他,也不会落下。
至于在柳邑身后的苏宿,是全场最为轻松的一个人。
他不是真的轻松,只是脸上一点认真的表情都没有,他看着还是那么吊儿郎当,即便是汗如雨下,他还能咧嘴笑出声来。
这等没心没肺之人,在修行界里,的确也是罕见。
一刻钟之后,顾泯来到石阶前,梁照已经调息好了。
这是一个时间差,如果顾泯想要跟着梁照一起登石阶,那么他的状态会是远远不如梁照的,可要是不一起,又要落在人后。
其实顾泯一直都知道自己和梁照没有那么容易能够分出胜负,那么为什么还要在外面看这么久才进入场间呢?
要是来问苏宿,后者肯定就要说,这他娘的当然是装!
但顾泯自然有其他的考虑。
他的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心里的不安让他选择了没那么急着去走。
梁照看着顾泯,发出邀请,“来比一比?”
他和顾泯最近的一次较量是不分伯仲,好在也算是将他前两次都战败的事情给淡化了一些。
但梁照想要胜过顾泯已经是他心里的一个莫大愿望,不可能轻易改变。
顾泯喘着粗气,还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无论怎么说,他都不愿意和梁照比试。
梁照微微蹙眉,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不解。
稍微停顿,第一个前行的人,不是梁照,而是知禅。
他一脚踏在玉石阶上,整个人瞬间前倾,仿佛这玉石阶有吸力要将他紧紧拉过去。
一道佛光闪过,数朵莲花在这里出现。
在知禅和这玉石阶的中央,一朵朵洁白的莲花绽放,将知禅暂时撑住。
——
昨天那章应该是六,不过给打成了五。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是谁(八)
洁白的莲花,白玉打造的玉石阶,还有知禅白色的僧袍。
这是个很古怪的场景。
在场的几人看着知禅,没有一个人出手搭救,一来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出手会引来什么,至于二来,每个人心里想的事情不一样,谁知道这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死一个修行者,对他们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过好在片刻之后,知禅硬生生直起腰来,身前的莲花也是片片碎裂,好像是从来没有生出过一样。
知禅犹豫片刻,这才把另外一只脚放上去,然后看着大殿说道:“这玉石阶上很古怪,诸位施主自己小心。”
说着话,他深吸一口气,迈上了第二道石阶。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玉石阶古怪,不过知禅这郑重开口,还是让他们都又小心了一些。
梁照再不犹豫,一脚踏出,凌厉剑气聚于脚底,踏出之时其实也是出了一剑,那在第四境里足以说得上登峰造极的一剑,在踏出同时递出,玉石阶有古怪,这就是梁照的应对办法。
顾泯定睛看去,发现梁照鞋底的那些剑气在接触到玉石阶之后,并没有半点的将玉石阶损坏,第四境的剑修没办法破坏这里的东西,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可梁照这样做,大概也是通过另外一种办法,让他能够抵消这玉石阶上原本的威压。
于是梁照在知禅后,第二个登上了玉石阶。
而且他每一步便是要出一剑,等到了大殿前,又会出多少剑?
两个人朝着前面走去,剩下的修行者里,谢顶是第一个,然后此刻并肩而立的三个人,都没有急着前行。
苏宿费力的扯了扯顾泯的衣袖,笑嘻嘻的开口说道:“赶紧的。”
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想看到顾泯拿到那个传承。
顾泯没理会他,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苏宿忽然压低嗓音道:“小顾,你说我要是对他们出一剑,他们会不会受影响,然后出事?”
顾泯还是没答话。
但苏宿却是来了兴致,“他们是三个人,咱们也是三个人,说不定真的有戏,我帮你拦住小和尚,你出手杀梁照,你媳妇儿嘛,就杀那个谢顶?”
柳邑柳眉倒竖,盯着苏宿,有戏怒意。
顾泯有些无奈,但又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之后,他问道:“你还能出剑?”
苏宿一愣,这会儿他才想起这么个重要的事情,原来自己抬手都费力,怎么出剑?
但随即他想到之前梁照的法子,然后很是郁闷的想着,原来梁照那个家伙,真要比他强这么些。
顾泯气笑道:“苏宿,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苏宿呸了一声,然后迈上了玉石阶。
就在他的脚落到玉石阶上的同时,顾泯也落脚了。
脚前脚后,就只有十分微末相差的时间。
但苏宿感觉异常艰难,浑身剑
气都不自觉外放,但又被周围的威压无情碾碎。
可顾泯却要好很多。
他只是身体摇晃了一下。
顾泯忍不住发笑,原来真是这样,这玉石阶上的威压,会在有人落脚在玉石阶上的时候,突然发动袭击,每一次袭击都是十分强大的攻击,想要扛下来,极为不易,可是在这一次攻击之后,这玉石阶的威压需要有很短的回复时间来回复,也就是说,这就是相当一个绝对快和绝对准确的修行者提着大锤子在打冒出头的地鼠,地鼠一个接着一个冒头,都会被他准确的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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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是有个地鼠冒头的速度能够赶上那个修行者的速度,那么就会大概率避开锤子。
所以这就是顾泯为什么要在苏宿落脚的一瞬间跟着落脚的缘故。
这就是合理的避开这玉石阶对他的压迫。
但这需要极快的反应速度和极准确的判断能力。
顾泯不缺这个。
他看着前方。
就在知禅落脚的时候,顾泯跟着落脚,然后他又看向谢顶,后者落脚,他也跟着。
这绝对不是同步,因为同步依然是要受到波及的,只能比他慢一瞬。
这一瞬,便是机会。
掌握了这个的顾泯,前行速度变得极快,不多时,便来到了梁照身后的那一阶石阶。
这就意味着顾泯完全是已经将之前丢失的时间都弥补起来了。
不过等到他超过这些人之后,就要靠自己的,毕竟他不可能转头去看那些人的脚步。
不过此刻距离大殿还有很长的距离,顾泯可以安安心心的跟着梁照走,等到快要走到大殿前,他气机充沛,一举反超。
想着这件事,顾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果然这世上最舒服的事情,就是依靠别人。
在玉石阶上艰难前行,梁照三人身体都已经开始摇晃,但是知道了这个办法的顾泯三人,反倒是轻松不少。
顾泯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有了办法自然是要告诉柳邑和苏宿的,况且苏宿已经被他拿来做了两次实验。
第一次是测试能不能飞到大殿前,第二次便是刚刚。
如此在玉石阶上,顾泯三人始终都要比梁照三人迟一步,但三人的脸色,比之前要好很多了。
玉石阶比广场要难走很多,那种威压不轻不重,就在他们能够承受的那条线上折磨他们,说是历练,也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直到现在,对他们这一批天才来说,原来都还没真到危及生命的时候。
距离大殿还有很远,这条玉石阶就像是通天的阶梯,虽然让人极为兴奋,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就在这个时候,梁照忽然停了下来。
顾泯跟着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要不是顾泯这会儿说不出话来,他甚至还想去问问怎么了。
但接下来,他发现自己不用问。
原来玉石阶最顶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批披甲的士卒,手里拿着长戈,散发着无穷的杀气。
他们像是地狱的使者,又像是人间的屠夫,反正在他们眼里,顾泯很难看到一丝生气,只有杀气。
无尽的杀气。
史书上不乏记载着一些善战之师,但想来不管是哪一支军队,都没办法达到现在这些士卒这样。
满是杀气。
只为杀人而生。
随着他们出现,接着他们开始步伐整齐的朝着玉石阶走下来,每一步都好像是一个人而已,每一步都好像是踏在顾泯他们的心上。
在玉石阶上,别说是出剑,就是想跑也没那么容易。
这是对精神的冲击。
他们这几个人,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这是一道选择题,继续前行还是就此退去。
前行不一定死,退去不一定生。
苏宿张了张嘴,看得出来这个人很是愤怒,只是说不出话,要不然早就破口大骂了。
顾泯忽然看向柳邑,缓缓点头。
他没有说话,但眼里却是有些别的含义。
柳邑摇了摇头。
顾泯这是让柳邑走,柳邑对此表示拒绝。
短暂的交流,很快结束。
顾泯看向前面,缓慢的把手放在怀里,握住烛游。
知禅看着那些士卒,身前缓缓生出一朵洁白莲花。
谢顶则是很严肃的伸手将头顶的草帽取了下来,露出他稀疏的头发来。
梁照更是朝着前面走了一步。
他们都是世上最为优秀的少年,都明白前行会有一线生机。
宁启皇帝的考验再怎么严苛,总会给人留下一道生机,要不然如何成为他的传承者?
但他是要在这里强行挑选出一个人,还是只要能够撑过去便算是经过考验,这还是不好说的事情。
六个人,看着那些士卒,严阵以待,全然没有任何一个人退去。
直到那些士卒来到了他们身前,然后举起长戈,就这样斩下。
穿过了他们,士卒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杀气是假的,士卒是假的。生死抉择是假的。
这还是考验。
忽然间,全部人都感觉身上猛然一轻。
那道威压,消失了。
所有威压都没了,不管是在广场上还是在这里,都没了。
顾泯和柳邑对视一眼,几个修行者没有犹豫,都朝着上面走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那座大殿前。
那是一座雄伟的大殿,也是陵墓。
大殿没有关,他们来到玉石阶尽头,但他们看不真切。
所以他们走了进去。
六个当世最优秀的少年,走进了这座大殿。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千年后的那位帝王
那是一座很大的大殿。
就在他们踏入其中的时候,大殿忽然便亮了。
顾泯抬头看去,原来在大殿的顶部,镶嵌着数颗夜明珠,每一个夜明珠都有拳头那么大,像是这么大的夜明珠,在世间绝对是最珍稀的东西,每一刻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将整座大殿照亮,宛如白昼。
把目光从哪些夜明珠上移到大殿里,众人很快便看清楚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座和别的皇城没有太大区别的议事大殿,这是皇帝临朝的地方,前面空旷的地方,就是群臣上朝站立的地方。
而在最前方,有一张通体由白玉打造的玉座。
这一点,倒是和别的王朝不一样。
众所周知,世上大多数的龙椅都是由黄金打造,以示尊贵,用一块白玉打造,这是很罕见的。
玉石有高洁之意,一位帝王,只怕说不上高洁两字。
只是这张龙椅就是通体都由着白玉打造,看着让人觉得舒服。
众人都看着那张玉座,并没有在玉座上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
依着众人最开始的想法,既然宁启皇帝在死后也想要做一个世界的统治者,那么他真正的陵墓就该是这座大殿,而他死后的躯体,也该是在这张玉座上。
可事实上,现在空空如也。
这整座大殿,除去必要的装饰之外,只有一张玉座。
六个人都立在原地,有些疑惑。
这和他们想象的结果,出入太多了。
这个时候,梁照转头看向顾泯,问道:“你怎么看?”
顾泯不仅仅是柢山弟子,也是大宁皇族的后人,这里的事情,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至少在这其他五人的想法里,顾泯绝对是知道些什么的。
顾泯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看?我还不是只能站在远处看。”
宁启皇帝距今已经一千多年,即便当初留下点什么消息,在大宁国破的时候也丢失了,顾泯做了十几年的南楚皇族,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大宁皇族的后人,这些问题,的确是没有意义的。
众人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远处的那张玉座,没有谁贸然前行,之前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让他们到了现在,每个人都很小心,因为他们已经无限接近最后的答案,不能在这里出现纰漏。
气氛很凝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殿既然如此,只怕突破点就在那张玉座上,可谁去呢?
顾泯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他有大宁皇族的血脉,从某种情况来说,应该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但顾泯胸口已经开始阵阵发疼。
他觉察到了危险。
他不犹豫,当即便要转身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殿的门,忽然被这样关上了。
顾泯刹那之间,烛游挥出,第四境的剑道修为展露无遗。
只是那道剑光落到木门上,只起了一阵风。
那道木门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其余几个人终于察觉到了问题,虽然没有轻易出手,但也脸色凝重起来。
顾泯一剑斩出之后,马上就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座大殿的主人不想要他们离开,他们就绝对没有可能离开。
要知道,就连是金阙境的修行强者,这位宁启皇帝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就没有办法进来。
这是那位宁启皇帝对这个世界的绝对掌控,即便是已经离开人间千年,但依然不影响什么。
转过身来,顾泯若有所思的说道:“都小心一些,有很古怪。”
这句话当然是对柳邑和苏宿说的,至于别的人,他不太关心。
但实际上,他连自己也没办法照顾好。
就在他思考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眼前大殿忽然发出了一阵巨响,轰隆隆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
在顶上的那些夜明珠,忽然弥漫出来一道道柔和的光线,落到大殿上,片刻之后,大殿之上,竟然是凭空出现了一群人。
他们有的披甲,有的身着官袍,很明显,那是大宁王朝的朝臣们。
分作两列,这些朝臣沉默站在原地,并无生气。
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朝臣。
是的,千年之后,没有任何人会活到如今。
但这场景,还是让所有人都心神摇晃。
毕竟这是议事大殿,坐在上面的,不仅是这座大殿的主人,还是整个世间的君主。
修行者们真的想要的是什么?
绝大部分修行者在开始修行之初,怕是想要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长生和飞仙,但那是存在于古籍里的东西,漫漫历史长河里,别说长生和飞仙,就连超过金阙境的修行强者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
长生对大多数人是虚妄。
那么除去长生之外,最看得清楚也摸得着的,那就是成为天下共主,做一个一统世间的君主。
世上所有所有的修行者都要听其号令,那不是一件完美的事情吗?
修行者虽然活得要比普通人更长,但需求的东西,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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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这个东西,只要身在红尘中,哪里又能彻底的抛开。
所以当看到这一幕之后的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想法。
顾泯是最受影响的那个人。
身在帝王之家,而且幼年经历又是如此,南楚的皇位本该是他的,却被人夺去了十几年。
这样的经历,很难让他此刻没有任何想法。
在看到这些朝臣之后,他似乎是已经忘记了此刻的处境,他就想朝着那个玉座走去,然后坐上去。
成为大宁的皇帝多好,号令人间,莫敢不从?
南楚和大宁相比,又能算些什么?
大祁又算什么?
生着这个想法的顾泯,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开始缓慢的朝着那边走去,他走在朝臣中间的那个空道上,缓缓向前。
大殿很大,但只要走下去,总归是能走到尽头的。
于是在不久之后,顾泯便走到了尽头,看向了高处的玉座。
他缓缓沿着阶梯朝着玉座走去。
每一步都极其缓慢,眼里时不时闪出别的痛苦的情绪。
其余站在后面的五个少年,眼里都已经不复清明,他们没有前行,但在原地,心神已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顾泯的情况。
不多时,顾泯来到了玉座前,他看着这张象征着权力和欲望的玉座,眼里满是癫狂之意。
终于不再犹豫,顾泯缓缓坐下。
当他坐下的同时,大殿里有钟声响起。
那声音传了出来,却无清澈之意。
但站在大殿里的那些朝臣,这个时候便好像被人赋予了生机,全部都活了过来,他们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顾泯。
纷纷拜倒。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
整齐的声音响起,宛如真实的事情。
顾泯想起了小时候看父皇上朝的时候,那个时候父皇坐在龙椅上,身前也是跪着这么多人。
而这个时候的父皇,眼里便是有一种满足感,那个时候顾泯还小,不清楚满足感是从什么地方而来。
可到了如今,他却是知道了。
满足感不是有这么多人跪拜他,而是这么多人是无数百姓的代表,那种满足感是对统御天下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果然很美妙。
古来帝王,怪不得多是骄奢之辈,这种诱惑力,的确没有多少人能够受得了。
顾泯看着眼前的朝臣们,动了动嘴唇,或许下一刻就要说出来平身两个字。
可就在这个时候,顾泯的眼睛里闪过很多纠结的情绪。
他坐在玉座上,久久没能喊出那句平身。
他不喊,那些朝臣就只能一直跪着。
但此刻心里也一直有个声音在让他喊出来,那个声音充满了诱惑。
顾泯几度张口,但也没能真正的说出来那两个字。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整座大殿里寂静无声,仿佛就像是一座空殿而已。
又过了很久,在空旷的大殿里,忽然传来了一道悠长的声音,“那两个字真有这么难说出口吗?”
那是一道平和的声音,但不管是谁听了,都会在其中感觉到一股霸道和不容反驳。
顾泯猛地睁大眼睛。
眼前的朝臣们都不见了。
自己身前也不是空殿,而是一张玉座,玉座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帝袍,头戴帝冠的男人。
帝袍上用金线绣有金龙,栩栩如生,那个男人面容说不上俊俏,但也绝不普通,更为不易的是,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帝王之气。
那种气势,让人一看到之后,便会想着跪拜下来。
那无关境界,只是自身气势。
如果到这个时候,都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的话,就实在是愚不可及了。
是的,他就是那位千古一帝,是这一千年来的最强者。
是世间最后一位一统世间的君王。
他的传奇事迹不用多说,每一个修行者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更妄论顾泯是在那山洞里看到过整个宁国的兴起的。
到了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进入帝陵之后出现在那个地方。
因为自己是大宁皇族后人,所以才能有幸看到那些壁画。
但看到那些壁画,见到了宁启皇帝又如何?
还是没有如今来得震撼。
宁启帝看着顾泯,问了那个相同的问题,“为什么不说出那两个字?”
这是帝王之音,虽然平缓,但也给顾泯的脑海里造成了强大的冲击。
顾泯心神摇晃,一时之间,大脑几乎不能思考,他只能缓缓说道:“因为那不是我的。”
宁启皇帝挑眉道:“朕已经死了,你身负大宁血脉,就是朕的后人,这天下都是朕留给你的,你如何不敢说?”
顾泯喃喃道:“天下?可是大宁已经没了。再说您真的死了吗?”
王朝更替是世间规律,即便大宁王朝当初真的强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依然会覆灭。
宁启帝听着这话,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身为千古一帝,亲手将大宁打造成一座王朝的男人,经历过无数风雨,即便是被人告知王朝不再,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朕当年以一人之力,屠灭数国,一统世间,而后蛮夷来犯,也是朕亲手将其斩杀,大宁在朕手里,远胜之前一切王朝,朕若是还在,大宁何至于到了覆灭的地步?”
宁启帝的眼里透露出些失望之意,但最后还是冷漠的说道:“可惜,朕还是死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沧海桑田,日新月异
是啊,人生到底还是有许多事情,容不得自己掌控。
就像是宁启帝一般,强大到了极点,一生征战,创建了一座莫大王朝,威震蛮夷,让大陆千年不再遭受蛮夷之祸。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死了。
“朕从来不悔和蛮夷一战,朕的土地,谁想要来抢,便要付出该有的代价。”
宁启帝看着顾泯,平静的说着话。
但言语之中,其实宁启皇帝已经将一个尚未得到证实的事情告诉了顾泯,他当初为何会驾崩,就是因为那场大战。
一人对上数位蛮夷强者,战而胜之,甚至是战而杀之。这看似都无可比拟的壮举,但代价极大。
重伤,然后在之后不得不死去。
这就是代价。
但换来的结果也似乎能接受。
“陛下掘坟,广征民夫。远征海外,为了修建这座帝陵,只是为了在死后也有统治的地方?”
大宁王朝因何衰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在大多数人眼中,都认为大宁衰败的根本在于宁启帝时代的各项措施。
他为了陵山石,不知道掘了多少修行宗门前代强者的坟,这让大宁和那些修行宗门从此埋下了祸端。
虽说在大宁强盛之时,这种事情能够被压下去,可一但王朝实力不如以往,事情就会爆发。
远征海外,征用无数民夫修建帝陵,这让宁启皇帝失了民心,这种事情,本就是最要命的。
民心是一座王朝的立身之本。
没有了民心,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大宁王朝能不能千秋万代,不仅仅要看每一个当政的帝王,还要看前人留下的是些什么。
听着这个质问,宁启帝看着顾泯,漠然道:“大宁一统世间,不知道灭了多少国家,除去我宁国本来的百姓,不会有人真正心向大宁,思国思家,这些都是隐患,朕要征用民夫,是让他们没有反抗的力量。”
一座王朝,尤其是像是大宁这样通过征战取得天下的王朝,最大的隐患便是很可能没有民心支撑。
毕竟一旦灭亡那么多的国家,无数的遗民,这些要怎么安置,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
“朕之功过,无人可评!”
宁启帝看了顾泯一眼,不再继续在这个事情上浪费口舌,只是看着顾泯说道:“朕已经死了,即便后悔,又能做什么?”
顾泯看着这位千古一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理论上他们当然是拥有相同血脉的,但时隔千年,说不上亲近。
何况帝王之家,从来就没有太多真情实意。
“长生并不容易,但朕却还是找到了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朕没来得及去好好的参悟。”
说到这里,算是说到了整个事情的重点上了。
宁启帝作为金阙境之上的修行强者,对长生之法,远远要比别的修行者看的更加长远,也知道的更清楚,要不是因为和蛮夷交战,留下顽疾,只怕这个时候,已经跨出了另外一步。
“你既然来到了这里,越过了重重阻碍,便是朕最好的继承人,朕会把一切都交给你。”
宁启帝看着顾泯皱眉道:“不过你不应该这么弱。”
顾泯想了想,反而问道:“有这么多人都来了,为何是我?”
“可笑,你身上有着朕的血脉,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的,这世上永远没有什么所谓的公平,就拿此刻来说,即便是有一百个人来到这里,最后被选中的,也会是顾泯,因为他身上有大宁的血脉,是最适合的人选。
宁启皇帝看着顾泯说道:“朕也很累了,等了你千年,残留世间,真是一件实在无趣的事情。”
“陛下如何能够残存千年?是因为这里的大阵?”
一座封存千年的帝陵,有一天终于被世人打开,但这些世人涌入里面之后,忽然发现千年前的那位帝王还活着,虽然可能只是一道残魂,但也足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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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法阵已经没落的今朝,谁能想到如此逆天的手段?
“不错,万阵宗的那几个老头子的确在阵法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和能力,整座帝陵都是一座大阵,在大阵里套着无数小阵,就是这些阵法,才能让朕一直存在于这个世间。”
顾泯问道:“那是用
什么来维持阵法运转的?”
这才是顾泯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宁启帝盯着顾泯说道:“看起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听着这句话,顾泯才知道原来就和他想的是一样的。
维持这座大阵运转的,不是什么天珍地宝,而是那些守陵人。
那些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的守陵人。
宁启皇帝的任何举动都不是随意为之,其中真意,并不是普通人能够探查到的。
“万阵宗的那几个阵法大师的确是天才,能提出如此设想,并且还能将其变成了现实,朕虽然能够随手打杀他们,但也觉得惊奇。”
宁启帝平静道:“朕的这缕残念,想要存活千年并不容易,还是多亏了他们。”
顾泯也是跟着感慨道:“世间的阵法,当真没有那么普通,果然厉害。”
“可惜的是,如今已经见不到了。”
宁启帝说道:“当你修行到一定的境界,你就会明白,那些别的东西在别的方面会有些作用,但真正决定一件事的,还是自己的拳头。”
顾泯想着之前海面上,宁启皇帝一人独战数人的场景,也没有任何话来反驳宁启皇帝。
毕竟这是一个真理。
“如果朕能重新活一次,朕一定会让世人知道,大宁的版图一定能更大。”宁启帝的眼里满是遗憾的神色。
他看向顾泯说道:“可惜朕死了,就只能看你了。”
顾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又什么都没说。
“好了,朕要说的都说了,来吧,朕把所有东西都给你,然后朕也要真正的离开了。”
宁启帝看着顾泯,“你是要做世上最强者,还是另外一个朕呢?”
他有些温和,像是宽厚的长辈。
他看着顾泯,等着他走过来。
可顾泯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他就只是在原地看着宁启帝,双眼里没有半点迷茫,只有清明。
宁启帝也看着他,两个相隔千年的皇族,对视着,沉默着。
宁启帝沉默了很久,然后自嘲道:“不想要朕的东西吗?”
他在这一瞬间,忽然就像是一个老人,一个人孤独的看着自家的儿孙在门前玩耍,而他手里也有糖果,可是自己的孙子,却不愿意来拿。
“如果陛下真的有东西要给我的话,我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顾泯说道:“就是很怕陛下要在我这里拿走些什么。”
宁启帝听着这话,整个人蓦然一顿,
“你在想什么?”
宁启帝的声音变得有些寒冷。
顾泯看着他,开门见山说道:“你是那位陛下吗?”
宁启帝一怔。
“我承认,你在努力的装出一位帝王该有的样子,那股气势,这副样子,都很像。”
顾泯缓缓说道:“可惜这只是像啊。”
宁启帝怒道:“你在质疑朕!”
“一位千古一帝,一生征战,不知道见过多少强者,可他始终都是最强的存在,他是人间的共主,无比骄傲,也无比的自负,他统御万民,一言便可决人生死,这样的人物,即便在面对自己的儿子的时候,也不会这么温和,我一问你便回答,这是那位的作派吗?”
顾泯一字一句说道:“或许经过千年,会有不同,但是……没有但是,我相信拥有这样强大意志的陛下,不可能因为时间而改变自己。”
宁启帝皱眉道:“朕为何不能改变,没有人会永恒不变。”
顾泯笑了起来,“如果说之前是我的猜测,那么这一次,算是猜测成真了,如果你真的是宁启皇帝,依着你的骄傲,会跟我这么一个人解释?”
从帝陵的布置来看,宁启皇帝生前死后,都是一个极其高傲的人,别说被人质疑,只怕是有半点不顺心,都可以立即让你去死,即便此刻只是一道残魂,也不该有这么好的脾气。
身在皇家,这些进入大殿的修行者里,没有人比顾泯更清楚帝王两个字了。
说完这句话,顾泯就这样看着宁启帝,想要看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宁启帝沉默着,片刻之
后,他讥讽道:“果然是一脉相承,一样的狡猾和谨小慎微。”
“原来真的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让人无法忘记。”
随即他看着顾泯说道:“朕觉得朕已经足够完美,却还是骗不了你。”
顾泯说道:“其实我还有很多理由,比如你提及那些阵法大师的时候赞美的话太过,身为帝王,不该如此,还比如……”
“总而言之,一位千古一帝绝对是不该和你一样。”
宁启帝的眼里出现赞赏的神色,但很快便又消失不见,“即便你全部都说对了,但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顾泯问道:“哪一点?”
“朕之前说过,在一定的境界的时候,你就能明白,只有拳头够大才是一切事物的解决办法。”
“你们这些小家伙,又怎么能和我斗呢?”
说着话,宁启帝开始散发出一道道气机,那些气息无比的强大,竟然已经达到了金阙境的水平。
“朕在城里,那些修行者在城外,他们进不来,朕却可以出去,你们这几个少年,又能如何呢?”
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将周围的无形壁垒击碎,顾泯这才发现,原来梁照他们一直都在身后。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从幻境里清醒过来。
看着前面穿着帝袍的宁启帝,几个人心思不同,但绝对不会抱着束手待毙的想法。
顾泯朝着身后退去,很快便来到苏宿的身边。
六个人看着宁启帝,如临大敌!
“你是谁?”
顾泯看着宁启帝,在思考这个问题,对方既然不是宁启皇帝,那么他是谁呢?是谁能够出现在这座大殿里,能够出现在宁启帝的陵墓里。
“朕是谁?他是千古一帝,朕也是!”
宁启帝冷漠的说道:“不过他死了,朕降临到了世间。”
……
……
一千年前,宁启皇帝死于人间,后人将他葬于帝陵之中,这座帝陵耗费无数的人力和精力创造,绝对不是只因为宁启皇帝要在死后也会有地方维持统治。
这座帝陵最大的作用,是用来帮助宁启皇帝复生的。
死而复生,这是多么逆天的想法。
只怕从未有人这么做到过。
可宁启帝不一样,早在下定决心修建帝陵之前,他的身体便出现了问题,生机在不断的流逝,照着当初他推算的那样,自己绝对活不过五十年,便要成为一堆枯骨。
因此他开始到处找长生和修复自己身躯的办法。
长生无数修行者,无数代人都在探索,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宁启皇帝自然也是这样,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但在另外的方向上,他得到了想要的。
当世的方士出海,带回来了一张记载着上古故事的兽皮,那上面是一个上古时代的故事,讲述得便是复生之法。
复生之后,虽然修为尽数散去,但是整个人也会变得无比的健康,只要重新修行,剪除那些错误的修行之法,宁启帝绝对重新达到那个境界。
但这个办法,有两个弊端,第一个是所需的代价太大,这需要无数的生灵,用来长期献祭。
第二个则是,时间很久。
即便真的能够成功,也要耗费数百年光阴。
但即便如此,宁启帝也心动了,他是第一强者,也是世间共主,更别说才找到了继续修行的办法。
故而他便开始建造帝陵。
首先考虑的是要让这座帝陵关闭数百年,不让外人侵扰,所以他才要那么多的陵山石和那座法阵。
此外,还需要构建那个血祭的可能,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守陵人世代生活在这里面。
那些世代生活在帝陵里的百姓,每时每刻都在被这座大阵抽出他们的血精,用来滋养宁启帝,当时间到了之后,宁启帝便会在帝陵里重新复生。
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些血精无时无刻都在滋养着宁启帝的身躯,却没想到,宁启帝没有复生之前,那具身躯先是生出灵智。
是的,那具身躯有了自己的意识。
它不再属于宁启帝,而是变成了一个新的生命。
第一百九十八章 那就战吧
生出了新的生命,那具身躯虽然还是宁启帝的身体,但已经不是宁启帝了。
那是全新的生命。
但好景不长,生出灵智的身躯不管躲在什么地方,血精都会一直进入他的身体里,那是用来复活宁启帝的办法。
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那么有朝一日,原本宁启帝的灵智就会复苏。
这个才生出的生命也知道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被无情的格杀,即便宁启帝醒来之后没有修为,但他也不敢去赌。
所以在几十年后,他脱离出了那个身躯,变成了一道游魂。
最开始他依靠着血精存活,之后他开始修行,渐渐的强大起来。
说白了,这个新生的生命,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鬼修。
但他无法离开这里,更别说离开帝陵了。
所以他想了很多年,才想通一件事。
那就是想要离开这里,他需要一具身躯,可在这座城里,只有宁启帝的身躯,他却不敢去沾染,所以他每天都担惊受怕,很怕宁启帝某天彻底醒来。
但或许是他之前的所做所为,让那身躯出现的问题,此后居然又过了数百年,宁启帝都没有醒过来。
他渐渐放宽心,但是也知道,即便如此,他也要离开这里才行。
于是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宁启皇帝建造帝陵的第二个念头,这建造帝陵第一个作用当然是为了复活,但是复活办法只是上古的一个传说,说不定会失败。
如果失败了呢?
于是宁启帝便有了第二个念头,那就是在帝陵里留下自己真正的传承,若是失败了,希望自己的后人会进入其中,将其带走。
这也是之前在外面流传最广的故事。
新生的灵智想到了这个,于是在看到宁启帝醒不过来之后,便期盼着有一天外面的大宁皇族进来。
他害怕这个后人进来之后,死在了皇城里,所以将那些考验都削弱了不少,本来依着宁启帝本来的布置,那些考验真的要比之前强太多,在宁启帝心里来看,想要获得他的传承,就必须是这个世间最优秀的少年,不然即便是他的后人,又和废物有什么差别?
但他不这么想,他要那皇族后人,是为了要他的身体,让自己的灵智占据他的身体,从而离开这里。
所以他一直等着。
直到今日,顾泯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想要将顾泯的身躯占据,所以之前很耐心的和顾泯交流,想要在他之后分心,一举占据他的身体。
却没有想到,这就被顾泯识破了。
他虽然是强大
的修行者,但也没有能够达到能够控制顾泯的地步,之前顾泯被朱厌控制,还是因为朱厌自己本身的天赋。
所以现在不得不摊牌了。
“朕怕了他数百年,终于要逃离这个地方了,你们之间想来一定会有人愿意帮助朕的。”
看着这六个少年少女,宁启帝又生出了别的想法,之前用宁启皇帝的传承勾引顾泯,这个时候,他同样可以用死亡这两个字,来让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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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躯给朕,朕不会抹杀你们的灵智,等到出去之后,朕重新找一具身躯,并将这金阙境之上的秘密告诉你,算是报答。”
“要不然,朕就将你们杀死,让你们给他陪葬!”
这两句话里,有威胁,也有诱惑。
这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只怕会得到回应,但是这六个人,好像不会。
那是个漫长的故事,听完之后,知禅双手合十,从某种情况来说,这个故事里的那位和他其实是差不多的。
不过活出第三世的知禅,要更柔和一些。
没有那么多的生死相向。
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无法和平去谋出一个出路,所有才有那么多的铤而走险,那么多的无奈。
顾泯握住烛游,问道:“那位陛下的躯体呢?”
宁启帝冷笑道:“你以为朕会告诉你?”
顾泯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梁照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他们都是很聪明的人,绝对不会相信这个家伙只是暂时呆在他们的身躯里,换句话说,除去顾泯这个皇族少年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剩下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世上最出色的少年,即便是在外面,怎么又可能找得到比他们的身躯还好的?
所以毫无疑问的时候,一旦他占用了某个人的身躯,就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将那个人原本的灵智抹杀。
所以这本来就不是选择题。
梁照握住剑柄,表明立场。
苏宿难得认真起来,他身边站着的柳邑也是握住了那柄狭刀的刀柄。
知禅和谢顶也是严阵以待。
六个第四境,其中三位是当世最天才的剑修,另外三人也是一等一的天才,这么六个人,有机会战胜眼前这个金阙境吗?
没有什么机会。
修行界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出现过以下克上的事情,但这些事情,都是建立在双方境界相差不过在一境的情况下。
至多两个境界。
可是从第四境往上面数,想要数到金阙境,这里有足足六个境界。
哪怕他们
有六个人,又有什么用?
境界本身就不是依靠人数可以堆平的。
宁启帝看着眼前的六个人,漠然道:“朕原本以为你们都是聪明人,却没有想到,全部都是些蠢货,既然你们想死,那朕就成全你们,等到最后,朕会留下一个人的,不过只有一个。”
说着话,宁启帝身上的气机重新开始充盈,一道道磅礴的气息从他的衣袖中涌出,那是属于金阙境修行者的气息,无比的强大,绝对不会是他们能抵抗的。
梁照说道:“我和顾泯还有苏宿在前面。”
剑修的战力相比较起来其他的修行者,是要强横一些,在面对此刻局面,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苏宿扯了扯嘴角,但到底是没有反驳什么,他一步迈出,站在了梁照身侧,另外一边,顾泯也是握紧烛游。
他有些无奈的说道:“之前这么远走过来,都是有惊无险,还想着自己的运气是真的不错,没有想到,最后全部都落在这里了。”
苏宿接话道:“我他娘的就是进来看看,该不会真要把小命搭在这里吧?”
“别废话了,你们这些出身名门的,赶紧把手里的宝贝都拿出来,别藏着了,等过会儿尸体硬了,就没办法用了。”
顾泯扯着嘴说道。
他只有一柄烛游剑,别的宝贝,就真的没有啥了。
要说那条龙鱼,这会儿扔出来也没用。
不过说到宝贝,在他们三人身后的柳邑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一柄晶莹剔透的小刀,那是之前进入帝陵之前,自家师父留给她的,说是能够确认她的位子,但这会儿在皇城里,只怕也不管用吧?
虽然是这个想法,但柳邑还是将一股气机灌入了进去。
果不其然,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娘的!
柳邑都忍不住的骂了一句娘。
另外一边,知禅指尖生出白莲,转瞬便开始变得血红,他体内的两颗舍利子此刻也发着光。
谢顶没有拿什么法器,就是脱下草帽,露出了他的脑袋。
几根头发在空中飘着。
六个人深吸一口气,宁启帝此刻便到了他们身前。
磅礴气机汹涌而来。
顾泯递出一剑,剑光微生,斩向那道犹如实质的气机,梁照也没有闲着,他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带着一声剑鸣,掠向宁启帝!
苏宿认真起来,也反应得极为迅速。
一瞬间,三个剑修同时出剑,三道剑光同时生出。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拦下这宁启帝的随意一击。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朕
那些璀璨的剑光,在大殿里无比的明亮。
纷纷撞向那道磅礴的气机。
很好看。
有前辈剑修曾言,“天地之间,除去雪色和月色之外,第三种绝色便是剑光的颜色。”
只是三位剑修的境界不够,即便剑术再精湛,对于剑道的理解再怎么深刻,可还是没有境界作为支撑,也不会多强。
剑光遇到那磅礴气机,几乎是一瞬间便被那气机搅碎,顾泯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中的无奈。
他们当然知道,面对一位金阙境修行者会极为困难,却也没想到,有这么困难。
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如果自己没有去亲身经历,那么就一定不能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经历事情也需要资格,就拿现在来说,顾泯他们这几个,境界太低,不该去和一位金阙境修行者扳手腕,因为这大概率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三人被这道磅礴气机逼退,退去数十丈。
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潮红,然后瞬间变得煞白,就在这一瞬间左右,他们便已经受了重伤。
知禅朝着前面掠去,指尖的红莲瞬间绽放,随即飘落离开指尖,朝着对方掠去的同时,开始变得无比巨大。
片刻之后,这一朵红莲的大小甚至能够遮挡知禅的那张脸了。
但却挡不住那道气机。
毫无意外的一瞬间之后,气机冲破红莲,落到了知禅的身前。
知禅退后数十丈,嘴角溢血。
宁启帝负手而立,冷笑着说道:“你们这些蝼蚁啊,如何相抗?除去等待死亡之外,你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此刻有些高兴,大概还是因为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几个人,想着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在他们之中得到一具躯体。
他不认为这六个人都有着坦然面对死亡的勇气,即便他们都有,那么在大殿外面的那些呢?
他总会得到一具躯体的。
不管是谁的。
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可对于顾泯他们来说,却是没有这么高兴。
毕竟不管是谁,都不想去死。
只是反抗,看着就像是一个笑话。
顾泯没有犹豫,很快便递出的第二剑,他不会就这么放弃自己的性命,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宁启帝大手一挥,磅礴气机落到他的身上,将他直接轰飞出去。
“非要不自量力的尝试,其实这是最愚蠢的,你把身体给我不好吗,你再如何天才,有我天才?我带着你的躯体,可以去做很多你想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到时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不再自称朕了,但他现在还是无比的开怀,因为他正在朝着下一步前行,而且是大概率就要成功。
顾泯吐出一口鲜血,皱眉道:“我就是我,不用你是我。”
这话有点拗口,但实际上表达的意思十分明了。
宁启帝微笑道:“何必如此呢,本来就很无谓。”
顾泯挑眉。
梁照看着宁启帝,忽然说道:“好,我来。”
顾泯皱眉,看着梁照,仿佛有很多不解。
梁照平静的说道:“既然顽抗是一定会死的,何必再继续下去,换一条路走一走也可以。”
这个世上最难打交道和最难战胜的都是真正的聪明人,因为他们无比的聪明,总是在思考某件事的对错和利弊。
他们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所以他们总是那么难以对付。
梁照自然也算是聪明人,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必然是在心里经过推演,知道顽抗,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呸,梁照你太他娘的恶心了!”
第一个破口大骂的是苏宿,这个天生剑胚当然也是聪明人,只是聪明是一回事,在什么事情上都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泯也是看向梁照,不过却没有说话,只有些失望。
脸色煞白的柳邑更是握住刀柄,不知道下一刀是要斩向谁。
谢顶脸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在远处的宁启帝笑了起来。
然后他挑眉看向梁照,饶有兴致的说道:“想清楚了?我就说嘛,一个少年,不过才来到这个世间十几岁,何必这么糟践自己的生命,放心,我只是暂时占据你的身体,等离开这里,我肯定会把它还给你的。”
他是宁启帝身躯里生出的灵智,知道宁启皇帝所有的记忆,从某种程度上,便像是曾经做过一任帝王那般。
所以他能很轻易的去洞察人心。
这是身为帝王应有的。
宁启帝笑着走向梁照,似乎已经是放下了一切戒备。
梁照默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泯却是注意到了梁照的手势,然后看了一眼苏宿,两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然后都是微微点头。
就在宁启帝朝着梁照走过去的时候,梁照忽然举起了剑。
一道剑光掠过,落到宁启帝身前。
宁启帝微微一笑,讥笑道:“我早知道了,不过没想到,你还真有这么胆大敢出手。”
说话间,他缓慢伸出手来,将那道剑气驱散,然后缓缓的朝着梁照伸过去,平静的说道:“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杀了你,放心,不会让你死的太痛苦。”
磅礴气机随即在他袖中涌出,虽然并非是金阙境修行者的全力一击,但此刻斩杀梁照,已经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梁照看着他,缓慢说道:“哪里来的这么容易!”
忽然之间,他的小腹某处,有一道剑气忽然炸开,那是一道无比凌厉的剑气,威势之大,只怕是当世也没几个人能够拥有。
宁启帝猛然皱眉,他已经算到了梁照是假意的答应他,也算到了之后就在自己出手的时候,那边的几个少年都会出手,到时候他只需要一挥手便能讲他们解决,这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没想到的,自己的心神放在了那些事情上,但真正的后手,却是现在眼前的梁照本身。
那是一道剑气,从剑气来判断,那道剑气的主人,一定是这当世有名的剑仙。
当然,即便境界再高,也绝对不会比那位死去的宁启皇帝更高。
可是他也不是那个至强的宁启帝。
而且此刻不察之下,已经是晚了一步。
是的,那道剑气炸开,带起无穷的威势,直接在他的身躯上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而他此刻也被这一剑逼着向后面退去了数丈距离。
更为要命的是,那些剑气竟然要开始浸入他的经脉之中,肆无忌惮的破坏。
宁启帝冷哼一声,就在他要调动身体里的气机进行驱逐和淫灭那些剑气的时候,在远处又起了一道剑气。
如果说之前分神只是第一步,那么此刻分神,又是重要致命一步。
苏宿身上也有一道剑气。
存在他身上的一张剑气符箓上。
这是他保命的手段,之前一直没有用,便是在寻找绝佳的机会。
此刻宁启帝分神,正好就是好机会,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撕开了那张剑气符箓。
于是有一道磅礴剑气瞬间从符箓中涌了出来,涌向那个正在祛除体内剑气的宁启帝。
这道剑气也是毫无意外的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宁启帝被这一剑逼着朝着某个方向掠去,发出惊怒的大喝,一道道的狂暴的气机在他身体里涌了出来。
这座大殿里到处都是纵横的气机,好在建造大殿的材料和这里的阵法都是无比坚固的,要不然就在刚刚一瞬,这座大殿就有可能瞬间倒塌!
就在这个时候,同时出现的还有两道磅礴气机。
是柳邑和知禅身上的。
同样是某个强者的手段。
同样是没有半点意外,那些强大的气机落到了宁启帝的身上,这些都是雷霆一击,威力绝对不差。
……
……
帝
冠滚落。
宁启帝披头散发的立在原地。
数道磅礴气机前后接连都轰向他,但他却还是活了下来。
虽然他这个时候,整个人都异常的落魄,根本再没有任何一代帝王该有的样子,当然,他也绝对不是个帝王。
那些光辉的过去,不属于他。
他大口喘着粗气,仰天笑道:“我岂是这么好杀的?”
顾泯有些失望,梁照更是如此。
他身上的那道剑气,是临出门之前,掌教蓝临真人留下的,作为天下剑道前三的人物,他这道剑气虽说不能斩杀一位金阙境,但斩杀一位结发境的高手,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这绝不是说,他这道剑气对金阙境强者没有任何的威胁,相反而言,这其中的威胁还是很大的。
而且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有一道剑气,那么苏宿肯定也会有,同是宗门里最为天才的弟子,苏宿所在的归剑阁肯定也会给他留下一道保命的剑气。
古道真人虽然比起来蓝临真人要差一些,但同样是金阙境的剑仙,他的一剑,也足够厉害。
梁照很清楚,只要自己这道剑气被激发出来,苏宿的那道剑气也会跟着激发,这是必然的。
因为这样,才会有一线生机。
这个计划虽然没有任何交流,但也就算是成形了。
之后的事情也的确和梁照想的那样,事情就这样推进下去。
甚至还有意外之喜。
除去苏宿的那道剑气之外,知禅和柳邑都各自有保命的手段。
本来一个是佛宗之首忘尘寺的天才弟子,一位更是北海之主白玉尘的爱徒,这两位都有保命的手段,丝毫不意外。
但是集齐四人的四道金阙境强者的一击,却始终没能让眼前这个人倒下,这该是多么让人失望的一件事。
梁照挑眉看了一眼顾泯,但很快便转过头去,他知道,顾泯是个真正的天才,只是柢山势弱多年,即便顾泯再天才,也不会有压箱底的东西。
毕竟那位常遗真人在外人看来,不可能会是金阙境界的修行强者。
谢顶同理。
看着那个还在癫狂大笑的家伙,顾泯说道:“我们还没有输。”
他看向谢顶,看向梁照,看向苏宿。
是的,宁启帝被他们的四道强大气机给击中,即便不死,难道不受伤?那么既然是受伤了,那就是虚弱了。
既然虚弱了,何必如此害怕?
顾泯握紧烛游,心里默默念叨着某件事,身体里剩下不多的剑气瞬间从气府涌出,蔓入奇经八脉里。
然后变成了血色。
烛游剑身变得血红,血腥的意味缓缓生出。
顾泯动用了白寅诀。
这是柢山诸多剑经之中,杀气最重的一部剑经,顾泯其实不清楚,这部剑经到底是不是柢山所有。
因为它看着更像是一部邪门外道的剑。
这部剑经可以说的一点是,它只为了杀人而生,它存在的意义,也只是杀人。
所以自从研习了这门剑经之后,顾泯就很少把它用在对敌上。
每次使用,都是性命攸关的时候。
一剑斩出,血色剑气带起无数剑气,卷向还在癫狂大笑的宁启帝,同一时间,苏宿也好,还是梁照也好。
更别说是一直都没有出手柳邑和谢顶,这会儿都已经出手。
六个少年天才,在这一刻,瞬间出手。
宁启帝忽然抬头看来,一掌拍飞顾泯最先到的那柄长剑,然后狞笑着扯过苏宿,一拳砸在他的心口上。
梁照手中剑势一转,趁着这个机会,在宁启帝的胸膛上留下一道伤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有人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伤口,从某个方面来说,是极其值得夸赞的事情。
但很显然,也就是这样了。
那一剑递出之后,梁照毫无意外的被一掌击中,这是并没有倒飞出去,宁启帝而是伸手捏住他的脖子,冷笑道:“就凭你,也能算计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冷酷,仿佛来自地狱的魔神,来到人间,只是为了收割生命。
只是他没能捏断梁照的脖子,因为在下一刻,一道雪亮的刀光蓦然生出,斩向对方。
柳邑的刀,尽得北海之主的真传,此刻出现的也算是适逢其会。
她毕竟是这个世间用刀最强的那个男人的徒弟。
谢顶的一双拳头呼啸而至。
两个人都打到了对方的身体上。
宁启帝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手臂忽然有短暂的无力。
他松开了梁照的脖子,浑身一震,散发出来的气机,直接将身边的两个人都震开。
柳邑吐出一口鲜血。
谢顶头顶稀疏的头发甚至都掉落不少,他的头上本来就没有几根头发,这样一来,更是让他看着更是好笑了。
但没有人笑。
因为没有人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宁启帝看着面前瘫倒的梁照,看着那几个被他震开的少年,很是怪异的说道:“在我的记忆里,世上本该没有这么蠢的少年少女。”
他的记忆也就是宁启皇帝的记忆。
这就是说明,在千年以前,并没有这么出色的少年。
“可惜了,你们今天全部都要死在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是例外。”
宁启帝笑道:“如果我是你们,这个时候肯定就要好好想想,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有什么是遗憾的。”
“去你娘的!”苏宿看着他破口大骂,对他而言,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遗言的说法。
这位天生剑胚平日里吊儿郎当,但也是最不畏惧的那个人。
宁启帝冷笑道:“那就先从你杀起来。”
说着话,他就已经伸出了手,手掌中心有一道紫色的玄光,有些暗淡,带着些死气,这是他真正动怒了的雷霆一击。
只要轰实了,苏宿就会死去,这是没有半点疑问的。
就在这个时候,梁照忽然猛然刺出一剑。
他之前已经看着是奄奄一息,没有人想过他还能出剑,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但宁启帝虽然重伤,可依然注意着梁照。
在他刺出一剑的时候,他一掌拍向梁照的头颅。
梁照好像是没有看到这一掌,忽然爆喝一声,“快!”
柳邑随即而动,手里的狭刀丢出。
知禅也是疯狂而又平静,更是费力的再度在指尖逼出一朵血莲,朝着宁启帝涌去。
宁启帝脸色微变,收回那一掌,改为拂袖,不仅将梁照击飞,也将那柄狭刀同时击飞,但却没能拦下那朵血莲。
莲花绽放,崩开了他的手掌。
鲜血流淌出来,滴落到了地面上。
有些地方甚至都可以看到白骨。
那是并算不上凄惨的景象。
他冷漠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因为随着噗的一声,有一柄血色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身躯。
是的,他在这个时候,忘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顾泯去了什么地方。
顾泯之前递出的一剑最为强大,可是被拦下之后,他好像就消失了,他的存在感,就一点都没有了。
可当低头看见自己身前的这一截剑尖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顾泯还在。
只是他在等。
等着在这个时候给他递出一剑。
那是要刺出来的一剑。
无比的强横。
也无比的冷血。
宁启帝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他一头黑发疯狂乱舞,他很想转过身来,亲手一掌打爆顾泯的脑袋,可惜的事情,他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快速的流逝,生机随着力气一同流逝。
他啊了一声。
也是那么的无力。
他已经转不过身来。
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
为什么?
为的是什么?
顾泯费力的回答道:“因为你不是真正的金阙境强者。”
是的,如果他是真正的金阙境强者,那么今天这场互杀,会死的永远都是他们这几个人,可惜的是,他不是。
他是宁启帝身躯里生出的灵智,即便来历不凡,但是此后修行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不是靠的自己。
大多数靠的还是这帝陵里无数守陵人的血精。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的境界,实际上也就是空中楼阁,没有地基,楼房如何能够稳固。
所以这是他轻浮的根本。
顾泯十分疲倦的说道:“行了,就到这里了,千万不要再出事情了。”
说完这句话,他往烛游里将自己仅剩下的剑气全部都灌入了其中。
这一剑本来就是刺向的对方气府,剑气本来也在摧毁对方的气府,这个时候,再灌入剑气,无疑就是更为疯狂的举动。
事实上也是如此,但效果其实看着还不错。
宁启帝的生机在不断流失。
他的双眼渐渐的失去了神采,但隐约能够看到的,还是不甘的神情。
片刻之后,他化作了一颗颗灰尘,落到了地面上。
他变成了一堆沙粒。
顾泯无力的跌坐下来,脸色苍白的大口喘着粗气。
梁照看着他,想着之前的事情,最后怅然一笑。
顾泯却是谁也没有看,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再也看不到些什么了。
众人如释重负,心情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大殿里缓缓发生变化。
之前空旷的大殿,在最前方有玉座,而在中央,却是出现了一方透明的玉棺。
玉棺里隐约可见一袭白色的帝袍。
有一座帝冠在帝袍上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那位宁启帝的身躯了。
但众人已经没有力气去打开那座玉棺了。
顾泯知道的要更多一些,他想要知道的是那方玉玺在什么地方。
忽然之间,玉棺之上,有一道白色身影凝聚,片刻之后,众人都看清楚了,那又是一个宁启帝。
同样的头戴帝冠,同样的一身帝袍。
但这个人的气势,要比之前那个宁启帝的气势强大无数倍,他看着更像是一代帝王,一位千古一帝。
他漠然的看着这些倒地不起的少年们。
没有说出半个字。
他就只是这样看着,然后把目光放在了顾泯身上。
他从玉棺上走了下来。
一身白色帝袍拖地,皇者气度尽数显露。
“朕还在。”
他转身看着大殿门口,整个人只说了这三个字。
有些无限缅怀的意思。
但更多的是一种宣告。
几个少年想着之前的故事,知道那个故事里,宁启帝不甘死去,所用的复活之法。
在那个故事里,宁启帝是失败了。
他没有成功复活,他的身躯里,甚至还生出了别的灵智,但看着如今的样子,似乎在那一道灵智死去之后,他的复生之法得以延续了?
众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顾泯忽然开口,“您要做什么?”
宁启帝背对着他们,什么都没说的时候,顾泯便觉得有些问题。
他无比确信,这位才是真正的皇者,是真正的千古一帝,可这位千古一帝,到底是要做些什么呢?
他越是漠然,这让他们越是不安。
顾泯问话的时候,还顺便看向了那玉棺,玉棺里尸体还在,那就是说,这位宁启帝,也该不是完全的宁启皇帝。
“复生之法,前面数百年的光阴,不过是一个铺垫,最后的手段,是众生献祭。”
宁启帝转过身来,看着顾泯说道:“从来都没有传承,这不过是朕的谎言。”
这就是皇者,即便是说起这个,也是无比的淡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这样的人物,天地之间,不会有太多。
“朕会重新回来的,就在今天。”
原来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是谎言,不管是之前那个故事还是别的什么,都不是真的,真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宁启帝要在数百年之后复活。
复活需要的不仅是无时无刻的血精,还是在他复活的那一刻,整个帝陵的生灵为他献祭。
这是绝世的手段,古往今来有多少大人物能够如此施为?
而且距离成功只有一线的,只怕只有宁启帝。
顾泯问道:“那我呢,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复生这个事情,只怕是世上除去长生之外,最难的事情,所以如何才能复生,这是很麻烦的一个事情。
如果这个过程里不需要顾泯,那么宁启帝根本不需要编造出来,所谓的传承这件事来了。
他直接在这里面,等到数百年后复苏便是了。
“你是朕的媒介,当然有用。”
宁启帝看着顾泯说道;“虽然血脉稀疏了,但正好。”
说着话,他便认真地看了顾泯一眼。
这一眼,顾泯直接便飞了起来,他悬在大殿半空,像是被人用绳索捆住了四肢,张开像是一个大字。
所有人都只能看着,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因为这之前他们所有的手段都用在那个宁启帝身上,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见到了这位千年的第一强者,但没有人再激动。
“那陛下现在,是一道残魂?”
顾泯虽然被悬在了半空,但是他仍旧是在开口询问。
宁启帝不愿意多说,他当然是一道残魂,他是宁启帝留下的最后手段,宁启帝甚至之前都已经想过了自己身躯里会生出灵智的事情,这道残魂就是为了应对这种事情的。
它是宁启帝为了多年后的复生做出的安排。
只是中途出了些问题,导致这道残魂没能走出他的身体便已经被那道灵智扰乱了,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沉睡下去。
要不是那道灵智之前被他们所杀,这道残魂恐怕还要一直沉睡下去。
但是这沉睡也是十分有好处的,因为沉睡,所以在这千年来,没有得到消耗,他还是当初被分离出来的时候那么强大。
金阙巅峰,这就是一个四海之主。
而且几乎是和白玉尘这样的人物相当的境界。
别说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了手段,就算是有手段,也没有什么关系,在这个时候,也都只是一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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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成为血祭的一部分。
顾泯再不说话,天家无情这几个字他已经提起了很多次,他和宁启帝只有稀薄的血脉联系,从某种角度来说,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宁启帝再度转过身去,缓缓道:“虽然是慢了一些,但总归是到了这一步。”
他笑了笑,是真的有些开心。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
他举起手来,在半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丝线开始在他手指里生出,然后蔓延出去,很快这座皇城的上空,便好似被一张蛛网笼罩,那些金色的丝线,出现在天空里。
整个皇城蓦然大放光明。
然后那些金色丝线开始从殿外涌入,进入顾泯的身躯里,让他整个人都变成了金色。
金色的身躯,在大殿里异常夺目。
梁照看着顾泯,神色复杂。
如果死亡是对他们的惩罚,那么他们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过,所有人都会死,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
片刻之后,顾泯的身躯还是弥漫出来血珠。
一颗颗血珠被那些金光从顾泯的身躯里逼出来。
那些血珠不全是红色,里面带着些淡淡的金光。
第两百章 千年之间的三个皇族
那些才是真正的帝血。
是历代皇族为何能够被称为皇族的铁证,那是血脉里铭记下来的东西。
因为有那些金光,才能被称为大宁皇族。
而且这些血脉,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会越淡化,到了千年后,已经很是微弱了。
这还是之前大宁皇族出过修行强者,如果没有出过,此刻顾泯的血脉之中,那些金光会更淡。
那些血珠弥漫顾泯全身。
很快便出破开他的衣衫,来到了身体表面。
片刻之后,那些金光聚拢,变成一颗不大的金球,另外的鲜血,从半空跌落。
正好落到了烛游珠上。
青色的烛游珠之前已经变成了珠子,这会儿鲜血落到了上面,竟然被它尽数都吸收了。
它还是青色,但已经有青光弥漫而出。
宁启帝蓦然转头,看向那颗烛游珠,有些失神,“烛游。”
大宁王朝和柢山的关系这么密切,他身为开国之君,自然知道。
但他绝不会因为这个而去做些别的什么。
他看向顾泯,眼里没有歉意,只有冷漠。
烛游珠的青光,是他关注的东西。
那些青光弥漫出来,缓缓成形,竟然是出现了一个青衫男人。
那个男人身材高大,面如冠玉,自有一派仙风。
看着这个男人,顾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不止一次看到过这个男人。
第一次握住烛游珠的时候,他就看到过他。
后来在柢山上看到了某个人的画像,他才知道他是谁。
晚云真人!
他就是那个数百年前,一剑杀得世间强者都不敢说要挑衅柢山的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看向宁启帝,带着些笑意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没那么容易甘愿去死。”
声音不大,但宁启帝却是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实际上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注意观察,就能知道,晚云真人和顾泯以及宁启皇帝三个人容貌都有些相似之处
。
他们三人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物。
但身体里流着一样的鲜血。
晚云真人问道:“这么好个苗子,你也说杀,就真的要杀了?”
他面带笑意,一副宽厚的样子,看着就像是个仙风道骨的真人,哪里是那种传言中的杀胚?
看着这个人,梁照忽然想到一个名字,于是他很惊讶的喊道:“晚云真人!”
梁照开始练剑,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偶像,那就是晚云真人,这位著名的杀胚,虽然是杀性极重,名声也说不上好,但是他这一辈子,也是世间第一强者,在整个剑道的发展历史上,晚云真人也是不得不被提及的人物。
就连现在的女子剑仙,之前在陆地上行走的时候,也曾透露她唯一敬佩的人,就是晚云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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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真人。
这是剑道上的一座大山。
宁启帝看着晚云真人,漠然道:“你既有朕的血脉,何故拦朕?”
晚云真人笑道:“不要这么不要脸,那个小家伙还有你的血脉,你不见得也要杀他?”
宁启帝沉下脸来,皱眉道:“你要拦朕,就是一道残魂而已,你觉得你有机会?”
晚云真人一招手,一道剑气生出,斩断金线,将顾泯从半空中放了下来。
“同样都是残魂,你我两人,没有谁敢说谁能胜。”
“朕当年境界在金阙之上,横推四海,无人可敌,你配和朕相提并论?”
晚云真人微微一笑,“谁不是呢?”
这一来一回就又说明了两个事情。
第一点,宁启皇帝当年在金阙之上这个传说是真的,他无比强大,这不容置否。
第二点,也是第一次出现在世人之前的说法。
晚云真人原来也很强大,他也是金阙境之上的绝世强者,怪不得当年他横推世间,一人一剑,无人可敌。
原来他早已经超越了金阙境。
宁启帝是千年之前第一强者,那么晚云真人也是数百年前的第一强者,如此来看,宁启帝还真的不一定会能够胜过晚云真人。
两位同时大宁皇族的人物,都是各自时代的绝对强者,却是没能交过手。
可是在这帝陵里,好像是就要实现了。
虽然双方都是残魂,但不可否认,他们都很强大。
至少宁启帝是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斩杀晚云真人的。
“有意思。”
宁启帝看向晚云真人,“朕活着的时候,从未碰到过敌手,世间的修行者,看见朕也没有人敢挑衅朕,想不到,死后才能真正痛快的战一场。”
这就是邀战了。
看见晚云真人的这道残魂,宁启皇帝竟然是见猎心喜,似乎是已经不想去管复生的事情了,反倒是想要痛痛快快的战一场。
晚云真人平静道:“我也觉得你这个人很无耻,征战了一辈子,耗费了无数国力,杀了无数人,直接和间接死在你手上的人很多,我很生气,所以我很早之前便想来找你,然后好好揍你一顿。”
晚云真人被称作杀胚,但从未滥杀,他杀得人,都是该杀的修行者,那些修行者先启衅,所以该杀。
但宁启帝不同,他征用民夫修建帝陵,远征海外,死了无数的大宁百姓。
这些人都是因为他而死的。
所以说他杀了很多人,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说法。
晚云真人冷漠道:“从古至今,我翻遍那本大宁史册,没有在上面看到你的任何功绩,有的只是一行又一行的杀人和暴行,像你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被称为千古一帝?”
宁启帝不为所动,他只是看着晚云真人,然后问道:“知道朕计划的人全部都死了,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朕要做什么,你如何知道,还留了后手?”
是的,为了掩盖自己要做的事情,宁启皇帝花了很多心思,把所有知道他计划的人都杀了。
那些被他杀了的人里,不乏名臣,不乏大将。
但总归都为了这个秘密而去死了。
晚云真人笑了起来,“只是当初有些无趣,便想着要做些什么事情,随意落下一颗闲子,却没想到,多年之后,却是得偿所愿了。”
这是运气,也是冥冥中的必然安排。
第两百零一章 晚云真人
很多年前,也是宁启帝离开世间的很多年后,大宁王朝已成衰败之象,摇摇欲坠的王朝,饿殍遍野,时不时便有爆发起义的事情。
许多人都知道,大宁王朝不会存在多久了。
皇族骄奢,权臣当道,谁都知道这座王朝的骨子里都已经烂了,衰败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个背景下,某一年的秋日,在皇宫外的某座府邸里诞生了一个婴儿。
他生于秋日的晚霞中,一生下来便不会哭,反倒是异常安静,于是他的父亲,那位大宁王朝的众多郡王之一,给他取名晚云。
名字很安静,也十分应景。
照天城里每天都会诞生婴儿,即便是他身上有皇族血脉,实际上也没什么特殊的,当时大宁有皇族血脉的人那么多,只要没有可能接近那张玉座,就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所以在宗人府的属官来将他的名字登记在那一册族谱里,皇宫里赐下些东西之后,便没有人再关注那个没有哭的婴儿。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很快便过去了数年,当年的那个婴儿变成了一个小男孩,这些年里,这个小男孩寡言少语,除去每天必须去所有皇族子弟要去的学堂之外,他剩下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发呆。
当然,如果有晚霞的时候,小晚云一定会坐着好好去看的。
又过了数年,当初的那个小男孩儿变成了一个少年,某天在看着晚霞渐渐消散,夜色快要来临的时候,这个少年留书一封,然后便离开了照天城。
信里只说了他要去到处看看,却没有说要去向别处。
郡王府的仆人当即便找遍了全程,为此甚至连照天府尹都派出了衙门的捕快,但却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天色渐渐清明,人们这才在城门处找到了另外一封信。
还是几个字,要去看看,不要找我。
看到这封信,晚云的娘亲当即便跌到在地上,哭成了泪人,“这个孩子从小就不喜欢说话,我一直觉得他奇怪,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胆子这么大,一个人出走,年纪又这么小,还能活下来吗?”
听着这话,和她交情不错的其余妇人连忙安慰,就连照天府尹也连忙劝慰,说是要一纸公文传到别处,让他们帮忙寻找。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当时的大宁已经是有些混乱,除去照天城,别的地方,真的说不上太平。
反正不管怎么说,最后晚云反正是走了。
没有人知道晚云那个时候是怎么离开照天城的,毕竟他只是个少年,年纪很小,但谁都应该知道,从小就不爱说话的,显得有些奇怪的晚云,如果不是个痴傻的孩子,那就是个了不起,有大智慧的人。
从他留下的书信来看,晚云怎么都不会是一个痴傻的人。
所以一个有智慧的人,在外面行走,不应该有太多担忧。
是的,晚云绝对不用人担忧。
晚云离开照天城,先是去东海看了看那一年一度的大潮,他在海边站了三天三夜,最后低头捡起一只螃蟹,用火烤熟之后,吃完心满意足的离开,又去了南边的某处沼泽。
当初大宁当初都有起义的军队,虽然大多数都被镇压,但也有些顽抗的,南边那处沼泽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沼泽边找到了义军的军营,看着那些根本称不上军人的流民,晚云微微皱眉,他加入其中,同吃同住三个月,之后才飘然离开。
继续自己的旅行。
此后的日子里,他走南闯北,去过了无数的地方。
不过也只用了数年时间。
最后他在一片湖前驻足,看着湖水里的游鱼,晚云做了一个决定。
他去了柢山。
当时的柢山,和大宁王朝的处境其实差不多,都是一样的。
岌岌可危,艰难维持。
这是两个地方相同的地方。
身为大宁皇族,上山拜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本来自从柢山和大宁王朝建立关系以来,便已经有无数的皇族进入柢山成为了柢山弟子,皇族历史上的许多强者,都是剑修。
所以晚云上山,没有什么问题。
当时没有人想到,他会在之后的某一天,成为这个世上最耀眼
的人。
教他练剑的柢山剑修境界不高,但学识渊博,见晚云的第一面,便问了他一句话,“你练剑是为了什么?”
这实际上是无数上山的弟子都会被问到的问题。
答案也就那么些,已经被翻来覆去说烂了。
晚云的答案没有什么新意。
“做最强的人,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晚云的师父又问晚云,“那么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晚云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少年,但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晚云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思跟着别人走的人。
就这样,晚云在柢山开始练剑,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便让柢山的那些长辈知道了一件事。
晚云是真正的天才。
那个时候的柢山已经日渐没落,山上出彩的弟子已经没了多少,有天赋的弟子大多都不会拜入柢山,而是选择了别的剑道宗门。
可晚云的资质他们看在眼前,知道即便是有三万剑修的鼎盛光景,也不会有人比晚云更出彩。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拿着晚云真人的资质和宁启帝相提并论。
两人都是大宁皇族,宁启帝是公认的千年第一强者,按理说是绝对没有别人能够比得上他的,可他们却相信,晚云有这个潜力。
晚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此后的数年里,他渐渐崭露头角。
众多剑道宗门共同举办的年轻弟子盛会,晚云一剑连胜数十人,建立了同辈无敌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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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年,晚云一直成长,但柢山日渐衰落。
别的剑道宗门终于按耐不住,要对柢山动手,柢山当时硕果仅存的一位金阙境剑仙在数人的挑衅下,身死道消,整个柢山一片愁云,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了担忧。
就在这个时候,晚云破关而出,已经成为了金阙剑仙的晚云得到了柢山至宝烛游的认可,一人一剑,正式拉开了属于他的时代。
而从这个时候开始,晚云便变成了晚云真人。
此后数年,晚云真人仗剑行走世间,斩杀了不知道多少前来启衅的修行者,境界也越来越高,最后人们都知道柢山这位杀胚,已然成了世上最不好招惹的人。
这个时候,当年的那位郡王已经知道了晚云真人到底是谁,但不知道怎么的,却是没有向外界暴露他的身份,但即便如此,大宁王朝从晚云真人的凶名大盛之后,也变得了安宁了许多。
这个时候,当初教晚云真人练剑的那个剑修才知道,晚云真人所说的,做最强的人才能做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此后数年,晚云真人境界越发高深,没有人再敢挑衅他。
晚云真人已然举世无敌。
于是在某一日,他飘然而至皇宫的藏书殿,去翻阅了不少大宁王朝以往的历史,在深夜里,没有人知道,晚云真人在看过那些史册之后是个什么感受,但晚云真人自己知道。
他离开皇城,回到柢山,坐在竹楼里,看着身前的烛游珠,陷入了沉思。
此后的光阴里,晚云真人多数时间都在柢山修行,若是遇到要出手挑衅的,便一剑杀之。
虽说晚云真人举世无敌,但柢山没落几乎都已经成了定局,所以柢山在这些日子里,虽说有些起色,但却没有根本的改变。
但晚云真人的境界也越来越深。
某日,晚云真人听闻了那个关于帝陵的传说,于是沉思三日,这个时候的晚云真人已经无比强大,外人不知道他其实已经跨过的金阙境界,但他自己却是知道的。
于是他将自己的一缕剑气放入烛游里,看着烛游珠,晚云真人微笑道:“若是有机会,那就可以战一场。”
那缕剑气十分强大,晚云真人也花费了许多心思,触发条件极为苛刻,只有能够判断是面对的宁启帝,才会出现。
身为大宁皇族,晚云真人和别的皇族子弟不一样,对于那位宁启皇帝,晚云真人没有那么多崇拜,他看着史册上那些写满吃人和苦难的故事,只有嘲讽。
宁启皇帝在他看来,绝对不是一个好皇帝。
一个伟大的皇帝和好皇帝,的确会真的有区别。
宁启帝会是一个伟
大的皇帝,但说不上是个好皇帝。
基于这个想法,才有了今日的故事。
……
……
回首往事,未必生恨。
毕竟像是晚云真人和宁启帝这样的人物,心志绝不会轻易更改,所以没有太多感慨。
这是云淡风轻的故事,但顾泯他们这些人却听得有些感触,晚云真人和宁启皇帝这样的人物,是千年里的风云人物,他们的故事,就是传奇。
他们可以没有触动,但身为后辈的他们,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其实不仅是现在,就是之前任何时候,都会有人想过,如果晚云真人和宁启帝生在同一时代,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他们虽然此生都不可能巅峰对决,但现在两个留下的手段,很有可能完成这跨越千年的一战。
这真是让人想起来,就一定会觉得激动。
晚云真人看了看顾泯,微笑道:“这个少年是千年之后,天赋最高的皇族,我看心性也不错,你真舍得出手,真的是丧心病狂了?”
他们三人身上都是同样的血脉,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有爱护之意。
看着天空的那些金色丝线,宁启帝生硬道:“生死有命,到了该死的时候那边要死,朕何必多想。”
他还是那样冷酷无情,和史册上一模一样。
晚云真人认真道:“那好吧,你要他的命,我偏要护着他,那就来看看谁更强。”
宁启帝大袖一卷,“没有人能战胜朕,你也是这样。”
晚云真人微笑道:“我也没有输过。”
这两人都是各自时代的最强者,那么真要交手,谁胜谁负,不好说。
晚云真人转头看向顾泯,笑着说道:“烛游给我用一下。”
当年他提着烛游纵横天下,一剑斩杀无数强者,这数百年后,有机会再次提起烛游。
顾泯趴在地上,有些无力的点头。
晚云真人一招手。
烛游珠幻化成剑,微微颤鸣,剑鸣声里包含着很多意思,但最多的是老友重逢的欢呼雀跃。
烛游落在晚云真人掌心。
这一刻,这位数百年前以杀闻名世间的剑仙仿佛又重新出现了。
一道前所未有的磅礴剑气,缓缓生出,在宫殿里游走,很快,四周和那些柱子上都出现道道剑痕。
剑气之强,便是如此。
没有人怀疑,若是晚云真人愿意,就真的能够一剑斩开这座宫殿。
“死而复生没什么意思,就这样躺着多好。”
提剑之后的晚云真人随意向前走去,身侧凝结的无数剑气,如同实质一般成就一片气墙,朝前压去,整个空间都被这些密密麻麻的剑气撕开,露出一条条沟壑。
这是剑道达到极致的体现,当世又有多少人能够达到这个境界?
那位女子剑仙可能会有,至于别的剑道宗师,只怕都要差上一线。
但最为可怕的事情不是这些,而是晚云真人其实只是一道剑气,而并非是那个巅峰的晚云真人。
如果真是那一位,只怕只用一剑就能战胜女子剑仙?
如果真是这样,晚云真人到底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宁启帝看着这些剑气,没有半点废话,晚云真人强大,他同样强大,而且很可能比晚云真人更加强大。
他大袖一卷,一道道磅礴气机掠出,在半空中变成一条条白色长龙,那些白龙不仅在他的身上到处环绕,剩下的那些,则是掠出。
两位至强者的第一次交手,没有任何别的手段,就是直接的相撞。
大道至简。
便是如此。
无数道气机疯狂涌出。
轰然相撞。
一道巨浪生出,大殿摇晃。
这座有大阵加持的大殿,此刻几乎便要倒下。
晚云真人笑着往前,一道明亮剑光蓦然生出,向着宁启帝而去,那道剑光无比的霸道,仿佛是不顾一切的,就要将身前的一切都斩开。
第两百零二章 晚云
大殿倒塌,无数的碎石就这样滚落,那些夜明珠从屋顶掉落下来,然后摔碎,那些珍宝,就这样变成了废墟。
晚云真人和宁启帝从大殿里掠出。
天幕之下,那些金色丝线还在,但在丝线之下,两道身影若隐若现。
柳邑和苏宿赶紧去抬起顾泯,然后冲到了大殿外面。
其余的几个少年,也是跟着离开。
等到他们走出大殿的时候,这座大殿轰然倒塌,烟尘四起,变成了一片废墟。
巨大的声音,震耳欲聋,让人觉得无比的可怕。
顾泯虚弱的抬头看去,天幕之上,无数道剑光和气机纠缠,形成了无数可怖的景象。
这两位的残魂和剑气,最高境界只有金阙境,但交起手来,又不是这世上别的金阙强者能够比拟的。
他们代表着金阙境最强的战力,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
晚云真人的青色长袍在云海里出现。
他提着烛游,朗声笑道:“看起来千年之前的你,和数百年之后的我,并无差距。”
晚云真人强大是肯定的,但真要说是他能和宁启帝比肩,还是有很多人报以疑问,但此刻晚云真人这道剑气开口,便好像是给出了答案。
宁启帝拂袖打断一缕剑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白色帝袍上的豁口,皱眉道:“朕横推九天十地,从无败绩,即便是你全盛,朕一样杀之。”
晚云真人哈哈大笑,“不见得,真的不见得。”
话音未落,他的一剑递出。
这一剑的风采,没有太多人能够形容出来,反正顾泯三人看到这一剑之后,除去震惊,只是剩下震惊。
只有同是身为剑修的他们,才明白这一剑到底是多么独特的风采。
这样的剑,别的剑修无法递出来,即便他的境界和晚云真人相当,也是如此,这一剑只有晚云真人才能递出来,也只有晚云真人递出来才有那个味道。
这是无敌之人的气度。
这让天下剑修,都心神向往。
梁照心神摇曳,想着自己要多少年之后,才能如此。
宁启帝身形一闪而逝,在云海中消散,然后又瞬间出现,来到晚云真人身前,一掌推出。
掌心的可怖的气机,瞬间将身前的云海驱散,驱散之后,甚至还能将晚云真人所有退路都彻底的封死。
这就是强者对决,一招一式之间自然有别人想不到的真意。
晚云真人手中烛游划过,漫天剑气瞬间凝聚到了剑身上,随着这一剑斩出,那些剑气集中到了一点,然后疯狂掠出,斩开气机,也斩开一条路。
晚云真人哈哈大笑,整个人看起来了十分快活。
其实在场的几个少年都不能理解,但只有深知晚云真人脾性的人,才明白,这位柢山历史上,乃至是整个修行界历史上最耀眼之一的晚云真人的性子一向直来直往,他要是不喜欢某个人,想要找他的麻烦,那便是穷极所有精力,都要把这件事去做了。
在那些沉思的夜晚,晚云真人推算出来宁启帝会在帝陵里有布置,所以他留下剑气,当初虽说是闲棋,但他也想过,要是有朝一日真的能够出现在宁启帝前,那就是一定要拦下他。
只有破坏他的计划,他才感觉到快活。
那是真正的快活。
宁启帝面如寒霜,千年之前,他举世无敌,无人可挡,千年之后,在帝陵里,有一缕残魂复苏,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
毕竟复生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差错。
但世事无绝对,现在事情便是这样了,他也没有办法,但怒意自然会有,而且还不少。
他斥散那些散落游离的剑气,然后眉头皱起。
他心念微动。
天幕之上的那些金色丝线,开始发光,然后涌向晚云真人,那些是血精,是这帝陵里的无数百姓的生命。
也是强大的手段。
这不是属于他本来的力量,若是放在往日,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可是现在,事情有些严重,他若是任由晚云真人拖延下去,很可能复生一事,便要成为泡影。
晚云真人看着这些金色的丝线,忽然自嘲道:“如果想万无一失,我等你复生不是最好?”
是的,宁启皇帝复生之后,会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如果晚云真人单纯想要杀了晚云真人,那当然是最好的时候。
不过晚云真人,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他想的是一战,而不是等着对方重生,所以才有现在的故事。
“你终究只是一道残魂,不是他,让我连在境界上敬佩的心都没了。”
晚云真人惋惜摇头,伸手握住一条丝线,感触良多。
当年练剑有成,成为举世无敌,其实照天城也有人来找过他,那些人里,有皇族的说客,也有自己的娘亲。
当初在柢山的那间屋子里,已经是变成老妪的娘亲颤颤巍巍说道:“吾儿既然已经是世间无敌,为何不救我大宁?”
晚云真人当初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一条条皱纹,看着她激动的神情,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嘴唇。
他知道这救我大宁是什么意思。
“大宁如何救?”
晚云真人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吾儿是皇族,又是世间第一强者,去做个皇帝,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在吾儿手上,大宁还能延长数百年国祚。”
娘亲很激动,皇帝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那是遥不可及,也不是遥不可及。
晚云真人摇头道:“一人无法力挽狂澜,无法挽大厦将倾。”
如果足够强大,当然是有很大的可能做些什么事情的,但是如果说这就可以拯救什么,晚云真人会觉得这不切实际。
“我对那个事情没有想法。”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晚云真人对那件事没有兴趣。
他看着娘亲说道:“做个皇帝,很麻烦也很累,更重要的这让我会想起某个人,一旦想起,便觉得有些恶心。”
当时在那个屋子里说的人,就是宁启帝。
……
……
宁启帝看着晚云真人握住那条金色丝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一时之间什么都没有动。
他看着晚云真人,有些莫名感慨。
说实话,晚云真人可以说得上除去他之外,大宁历史上最强的人了。
也是他最出彩的子孙。
可惜了。
这个子孙不孝。
宁启帝眼里寒意更重。
晚云真人却是一把将金色丝线扯碎,然后随手扔出,这才微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音落下,他的剑又递了出来。
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递向宁启帝的,而是递向那些金色的丝线。
锋利剑气一点点消散,化作了零星,落入了那些金色丝线里。
“用这么多人的命来换你的命,太恶心。”
宁启帝猛然喝道:“朕如何行事,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蓦然前掠,片刻之后,居然是来到晚云真人身前,这一刻,两位强者相隔不过数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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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这一生的功绩无数,你却只能看到朕做得几件恶事,朕是千古一帝,朕是大宁的开国之君,不知道有多少人崇敬朕,你算什么?你也敢在朕面前多说些什么?”
晚云真人笑道:“你觉得的,不过就是拳头两个字,我也有拳头,而且不比你小。”
“彼岸的风景明明更好,你却不愿意去看看,非要留在这里,做一世帝王就算了,还想做万世帝王,你这样的人啊。”
晚云真人的眼里出现了好多惋惜的意思,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自家明明很聪明,但就是不争气的后辈。
“彼岸,你去了彼岸又如何?逃得开一个死字?”
宁启帝眼神冰冷。
“为自由而死,死得其所。”晚云真人摇摇头,似乎是在告诉他,他不会理解的。
“去死吧!”
宁启帝不再多说废话,他扯来一道金色丝线,握在手中,然后朝着晚云真人递去,之前对话,他一直都在积攒这份力量,他要借着这众生之力,直接将晚云真人杀死在这里,杀死晚云真人之后,他要继续复生。
晚云真人笑道:“我说过了,我要护着那少年。”
他一抬手,手里的剑气凝结起来,突然朝着那些金色丝线掠去,一道道的剑气如同实物一般,直接便将那些个金色丝线尽数搅碎。
天幕之上的那金色大网,瞬间破碎,变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海。
像是他们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哪里会这么容易被人算计呢?
都是各自有各自的打算。
要是没有点自己的心思,如何能够成为这样的绝世强者。
然后晚云真人伸手放在宁启帝的胸口,缓慢说道:“你这道残魂不如我的剑气,算我赢了,如果我们还能再见,我会用我的剑告诉你,你所谓的千年第一强者,只是没有遇到我。”
话还没有说完,晚云真人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真人,脾气真是有些欢脱。
云海动荡。
两个人的身躯之间,猛然有气机炸开,那就是剑气!
宁启帝退去数十丈,在云海里撕开一条沟壑那些云海被他们的大战切割成不同的形状,就像是小孩子在捏着泥巴一样。
晚云真人手里的烛游,剑气大作,他一剑斩向宁启帝,那柄长剑蓦然变得十分的巨大,就像是真正的巨剑一样。
剑光生出的时候,天地之间看起来都没有任何人能拦下这一剑。
云海之上响起雷声。
一道道惊雷,落下,炸开!
天地之威,似乎也是在为这两个人助威。
宁启帝大袖飘荡,身形在这些惊雷中穿梭,看着无比的轻盈。
晚云真人神情凝重,没有摇头,更没有点头。
天幕忽然暗了下去。
有星星挂在天幕上。
两个人的身形不断的朝着天幕掠去,不知道去到了什么地方,那或许是天外的世界,也或许只是无限的高罢了。
晚云真人一剑斩开一颗星辰,在暗黑的世界里,看着那星辰炸开,无比的震撼人心。
宁启帝同样是双手轰出,便有星辰消散。
如果那些星星都是真的,那么两人对敌斩灭星辰,境界之高,只怕是世间罕见了。
很快,那些星星都被两人交手的余波震碎。
天便亮了。
一颗巨大的火球,出现在云海深处。
那是太阳。
是天光的来源。
那是供养着世间万物的根本。
两个人站在那颗火球前,看起来无比的渺小。
在修行者们看来,只要境界越来越高,那么他们便有可能成为超越常人的存在,那就是无限强大。
可是对于境界足够高的修行者来看,实际上境界越高,他们对天地的了解便越多,便越是心存敬畏。
对天地应该有敬畏之心,没有修行者,可以真正的战胜天地。
你能一剑斩开山川,分开河流,那就已经是无比强大了,但你能一剑斩开这个世界吗?
理论上只要足够强大就能有可能,但无限强大的人,真的存在?
那只是存在于人们推断里的东西。
即便无限强大,也不见得能够斩开这个世界。
所以在天地面前,不管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都一样渺小。
“朕曾经想过,朕只要一直走下去,便能够征服星辰,征服一切。”
宁启帝站在那太阳面前,忽然开口。
他心中有大的想法,但从来都没有人有资格去听,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认为晚云真人是有资格去听的。
因为他们是一个层次的人。
“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你连彼岸都没去过,为了这些事情,耗费如此多心力,实际上很难走到那一天。”
晚云真人微笑道:“但你真的很强大。”
“朕会走到那一步,所以朕绝不会在此刻就死去。”
晚云真人讥讽道:“为这个想法,杀了这么多人,我觉得很不值当,而且我很不赞成,所以我要来拦你。”
宁启帝沉默,他没有办法说服晚云真人。
也没有办法直接将晚云真人斩杀。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太阳将他的脸映照的很红。
“算了。”
晚云真人笑了。
于是两人没有多说话,只是不约而同的同时出手,一道道磅礴的气机就在这个时候生出。
那颗火球在这些气机的环绕下,没能坚持太久,于是便炸开了。
炸开之后,其实并没有任何的碎片和废物,因为那个火球,其实是光。
是纯粹的光。
两个人又回到最开始他们出现的地方。
就在皇城上空的云海里。
晚云真人眉间已经出现疲意,即便是他,打了这么久,也会很累。
宁启帝没有表情,他的白色帝袍上,又多了一道豁口。
那是剑气留下的,换句话说,那就是晚云真人给他留下的,那是伤疤,也是痛苦的事实。
他没能在晚云真人青色的长袍上留下什么。
所以这就是说,晚云真人比他更强,再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即便是全盛时期,也很有可能是晚云真人比宁启帝更强。
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
只怕会引发一场地震。
宁启帝千年第一强者的事情已经是公认的事实,可是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来说,其实宁启帝不是最强,晚云真人比他更强,那么这代表着什么?
不言而喻。
“好了,最后再好好较量一下。”晚云真人看着宁启帝,缓缓抬起手,松开了手中的烛游。
它重新变成了一颗青色的珠子。
宁启帝皱眉,但没说什么。
两人前行,猛然相撞!
晚云真人倒飞出去,在云海中,身影开始变得有些虚无。
而宁启帝同样如此。
他抬头看向那些破碎的金色丝线,眼里有一瞬的无奈。
那是一个完美的计划,绝对是不可能被人给打断,可惜现在事实上,就是被人打断了。
“那个少年不该这么弱。”
宁启帝的声音里有些疲倦。
晚云真人则是笑道:“他已经不弱了,未来他会是此岸的最强者,然后去到彼岸。”
宁启帝冷漠道:“你怎么笃定他就一定要去彼岸?”
“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晚云真人笑了起来。
宁启帝抬眼看了一眼无比虚弱的顾泯,然后摇了摇头。
或许是不屑,也或许是有些遗憾。
晚云真人说道:“我真的有些开心,真的是把你打了一顿,真是开心。”
宁启帝看着晚云真人说道:“金阙之上,金阙之上的之上,那就是长生。”
晚云真人挑眉,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宁启帝第一次笑了起来,“你的境界足够,不过心思不够。”
说完这句话,他深深看了晚云真人一眼,然后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晚云真人虽然疑惑,但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是朝着宁启帝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有最后一次交手,就是现在。
云海里白龙翻涌,剑光不断,斩向白龙。
这样的场景一直维持到了很久之后,然后白龙和剑光蓦然相撞!
一道五彩霞光由上而下,迅速绽放。
整座皇城,无数宫墙,无数的大殿,在这道霞光之下,纷纷倒塌,此起彼伏的响声不断生出,一道道的响声不停。
这座皇城,忽然倒塌。
变成废墟。
皇城之外的修行者们,看着如此景象,纷纷都吓呆了。
那些个金阙境的修行强者,看着眼前场景,也是眉头微微皱起。
忽然之间,就在废墟之中,有一道光亮掠出,冲向天际,隐约可见,那是一件看着是手札的书。
上面有着强大而古老的气息。
诸位金阙境没有任何犹豫,纷纷出手,一时间,天幕之上,强大的气机一道道的涌了出来。
那些强大的气机落在那本手札上。
却没能让它有半点损耗,手札朝着天幕掠去,很快便消失在云海里。
无数人拔地而起,绝大多数人都相信,这就是那个关于金阙境之上的秘密。
就在手札中。
所以他们会前仆后继。
不会有半点思考。
……
……
烛游从天幕上滚落下来,云海里的一战落下帷幕,实际上不管是宁启帝还是晚云真人,都不是真正的修行者,而是残魂和剑气,所以他们一旦被激发,尤其是还在互相杀伐,那么他们肯定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此刻烟消云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泯握住烛游,得以去看这么一场大战,其实已经很值得了。
可惜的是,没有得到任何别的。
宁启帝的秘密,好像在那本手札里,也好像不在。
在废墟里的,或许还有别的东西。
顾泯觉得很疲倦。
苏宿开口问道:“我们去什么地方?”
顾泯摇摇头。
依着他的想法,是不是得把这些废墟挖开,看看玉棺里是不是有那个他想要的东西。
那方玉玺。
就在他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梁照忽然抬起了头。
他看向远处。
当然是看向远处,因为在那个地方,出现了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应该是所有进入帝陵的修行者都认识他。
是的,不会没有人认识他。
他穿着一身帝袍,虽然和宁启帝的帝袍略微有些不同,但能够看出很多相似的地方。
他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顾泯。
顾泯抬起头,皱起了眉头。
那个少年是李乡。
就是那个一进入帝陵便已经没了踪影的李乡。
没有人看到他,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他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但这个时候,他又出现了。
他就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梁照感到了一丝杀意。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剑。
“庚辛剑主,果然不凡。”
李乡微微张口,但不管是神情还是声音,都已经和之前的李乡截然不同,他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绝对不同的人。
顾泯看着他,张了张口,他有很多问题,也有很多疑惑。
比如李乡为什么会有大宁皇族的血脉,李乡为什么在之前的十数年里,会是南楚皇宫里的太监。
这些都是他想问的。
李乡说道:“不想死,便走。”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到处都是气机,而且很强大,不是第四境修行者的水准。
他变得比之前强大了很多。
他能够威胁他们,是因为实力足够强大。
第两百零三章 太史令
除去因为李乡足够强大之外,还因为他们已经很虚弱了。
所有人都受伤了。
就在之前应对那道灵智的时候。
在那些修行者追逐那本手札的时候,这些少年好像是被人刻意遗忘了,他们各自的长辈,竟然都没有出现在这里。
李乡眼中闪过一缕痛苦的神色,再度面无表情的说道:“快走!”
他变得有些奇怪,对于顾泯来说,那是绝对的陌生,他不能把李乡和他认识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梁照看了李乡一眼,没有犹豫,站起身来,便朝着城外走去,这一次帝陵探宝即便什么都没有得到,但能够保住性命,也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就要离去。
知禅收起指尖微弱的莲花,脚踏在废墟上,缓缓转身。
同样离开的还有谢顶。
苏宿和柳邑两个人搀扶着顾泯,也想要走。
“陛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李乡看着顾泯,眼里忽然满是热泪。
他站在原地,身上又露出熟悉的气息。
顾泯看向苏宿,后者摇头道:“我是不会把你丢在这里的。”
顾泯苦笑,于是又转头看向柳邑,后者想了想,缓缓摇头。
是的,在经历了些事情之后,不管他们承认与否,但切切实实是已经有了些情谊。
顾泯微笑道:“我和他相交十几年,他怎么会害我?”
说话的时候,顾泯看起来很是淡然。
柳邑还是摇头道:“他看着很古怪,我不会丢下你的。”
苏宿也是点了点头,虽然两个人都是重伤,但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自然也就不会被顾泯说动。
顾泯有些无奈的看向李乡,小声道:“抱歉。”
李乡的眉间露出好些失望的神采,他站在原地,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嘴唇微动,“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原来都是骗我的。”
在修行之前的那些年里,顾泯当然只有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便是李乡,甚至在修行之后,顾泯也想着李乡,要不然他怎么会答应大祁皇帝,来这座帝陵里帮他找东西。
“陛下有了新的朋友,可喜……”李乡缓缓的说着,但很快,便戛然而止,他停下了。
他的眼里再度变化了一种神采,气息也变了。
再次看向顾泯的时候,李乡变得陌生起来。
“我说过了,你却不相信。”李乡仿佛有些失望,他微微拂袖,一道磅礴气机瞬间掠出,将顾泯身侧的苏宿和柳邑都击飞。
顾泯无力的跌到下来。
而他则是朝着顾泯走了过来。
来到顾泯身旁,李乡缓缓蹲下,看着顾泯说道:“他说你是他唯一的朋友,看起来你却没这么想过。”
顾泯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谁?”
早在之前,进入帝陵的时候,顾泯就已经发现了眼前的李乡有大问题,只是当时李乡很快消失,所以他并不能判断,到底事情是不是这个样子。
但有一点他是很清楚的,那就是李乡在门上的那道金光进入身体里之后,便发生了不可名状的变化。
但具体是什么,顾泯还不清楚。
李乡仿佛知道顾泯要问这个问题,他看向顾泯,平静说道:“孤是谁?孤反正不是那个什么人都算计的老家伙。”
他看着顾泯,掌心忽然生出一道蓝色的光芒,然后他伸手按着顾泯的脑袋,那些蓝色的光芒一点点进入顾泯的身体里,随着蓝色光芒进入体内,顾泯感觉气府里那些枯竭的气机又在缓缓生出,之前经脉里残存的气机也在慢慢消失。
之前的伤势,在这道蓝色的光芒下,已经好了很多。
顾泯脸色好转,看向李乡,但还是有些疑惑。
“来吧,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真正结束,跟着孤来,孤会告诉你的。”
说话间,李乡站起身来,朝着废墟某处一指,一道道玄光从他的指尖涌出,直接将好些废石炸开,不久之后,这里才露出一个洞。
洞穴幽深,看不清楚里面的光景。
看着那个洞,李乡没有停顿,只是缓缓的朝着那个洞口走了过去,似乎并不担心顾泯会不会跟上。
顾泯站起身来,有些犹豫的看了柳邑和苏宿一眼,苏宿担忧的看着顾泯,扯着嘴说道:“小顾,我觉得你大概率要死在里面,别去。”
顾泯挑眉道:“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苏宿认真道:“我是怕你死了。”
顾泯看向柳邑,“你呢,怎么看?”
柳邑之前便受了伤,这会儿更是脸色苍白,看了一眼顾泯,她说道:“你要是自己愿意去,没谁拦得住你。”
顾泯笑了笑,想了想,发现这话说的没有错,自己的选择,的确不关别人的事情。
于是他看向苏宿说道:“要是还能见,我请你喝酒。”
苏宿眼里写满了担忧,低声骂了一句。
柳邑则是站起来,头也不回的便朝着远处走去。
顾泯小跑了几步,赶上了已经走进那个洞口里的李乡。
进入那个洞口,眼前虽然嵌着密密麻麻的夜明珠,但顾泯已经见怪不怪了,见了这么多东西,他要是还一惊一乍,就不太正常了。
李乡走在他前面,看起来有些放松。
“李乡还在你的身体里?”
走在路上,顾泯的第一个问题,还是关心李乡。
李乡没有转头,只是随口说道:“这样的表述是有问题的,这是孤的身体,连你认识的李乡,都只是孤的一部分灵智而已。”
李乡这随口说的话,又让顾泯陷入沉思。
“有什么问题便问,不说出口,没人帮你解答。”
李乡温声感慨道:“正好孤也很久没有说话了。”
“你是谁?”
想了很久,顾泯还是决定先问这个问题。
这也是个很关键的问题,当然在顾泯看来,是最重要的问题。
李乡想了想,仿佛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他沉思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如果从你认识的我来看,孤应该是李乡,是那个在宫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假太监。”
“但是那只是孤的一部分,孤完整的身份,应该是大宁的皇子。”
李乡微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孤就是他的儿子。”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这我还真没有想到过。”
他预想中的李乡,或许是某个人放在他身边的孩子,也或许他就是父皇的某个私生子,他们是真正的兄弟,也或许是茫茫大宁皇族后人中的一个。
但从来没有想过,李乡竟然是宁启帝的皇子,这样一来,岂不是说,现在面前的李乡,是一个活了一千年的人?
这怎么可能?
众所周知,修行者虽然寿命要比普通人更长,但也没有人能够多活这么多年的。
顾泯说道:“好像还有很多秘密我不知道。”
李乡说道:“长话短说,给你讲讲。”
“那个老家伙一统世间,却因为修行出了问题,虽说越过了金阙境界,但是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于是便想出了复生的想法。”
“他要重新修行,好让自己再走得远一些。”
李乡说道:“之前你知道的那些都是真的,但有些细节孤要补充,老家伙要让将一座帝陵的百姓为他血祭,而媒介便是孤,是的,你没有听错,最开始孤才是那个人。”
宁启帝的复生之法是真的,但他不会真的寄望于数百年后的某个皇族少年出现在帝陵里,既然要复生,那么一切都要准备好。
所以在他决定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便在皇族里挑了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李乡。
“老家伙有无数多的儿子,皇位只有一个,自然要传给他最喜欢的那个儿子,至于剩下的儿子,本来就已经没用,为何不用来做些别的呢?”
李乡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在悠长的洞里走着,继续说道:“既然要做这么一件事,那么便不可让孤知道,只可惜他的想法并没有藏得太深,很快孤便知道了这件事。”
“只是知道了也无能为力,那一日他召孤入宫,孤知道有问题,却没能离开,入宫之后,他将孤的灵智彻底封印,又用了秘法将孤返老还童,变成了一个婴孩,然后便将孤封印起来,想要带到帝陵里。”
顾泯有些惊讶,李乡所说的都太过匪夷所思,怎么这世间的修行者还有这样的手段?
“金阙之上有许多事情是我们没见过的,所以自然会觉得惊奇。”知道顾泯在想些什么,很快便继续说道:“他想要在最后的时刻将孤送向地狱,就是他之前对你做的那些。”
顾泯沉默,之前那一道道金色丝线进入他的身体,他虽然没感到半分疼痛,但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按着预定的轨迹来说,孤是一定会死的,就在孤恢复神智的时候,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他的牺牲品。”
李乡微笑道:“但孤的运气不错,最后孤的母妃救了孤。”
宁启帝有无数多的儿子,所以随便牺牲掉一个两个,并不是什么在意的事情,但是李乡的母妃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当然不可能这么容许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去死。
恰巧李乡的娘舅又是一个境界高妙的修行强者,为了自己这外甥,他冒险在宁启帝被葬入帝陵之后,在一众大宁强者的手里,将李乡给夺了出来。
要知道宁启帝那个时候虽然已经被葬入了帝陵中,但执行他的意志的,却是他最相信的一众强者,能够从他们手里夺出来李乡,那是一件登天难事。
但那位强者的确做到了,他不仅夺回了李乡,还将那些强者全部都斩杀,让这个秘密没有外传出去。
当然了,宁启帝的两手准备,这里只是出了问题,当然还能继续等着之后的大宁皇族后人。
当然,从这一刻开始,整个事情便充满了不确定。
“孤虽然短暂的清醒了一段时间,但那秘法很是奇怪,孤若是一直这么清醒下去,便要生长,然后便活不到如今。”
“所以舅舅不得不把孤重新封印起来,然后不知道放到了何处。”
李乡感慨道:“想来之后便是放到了南楚,至于他们是怎么把孤放到郢都的,孤不清楚。”
“孤被解开封印的时候,出现了些问题,所以才只有一缕灵智。”
“只是在进入帝陵的时候,孤才醒了过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前面的路已经到了尽头,这里是十分宽阔的一处山洞,前面有一条小河,河水缓缓的流着,石桥通往暗处,看不清景象。
李乡停下脚步,
顾泯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李乡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说道:“孤这一生,如果没有这件事,也不会有多光辉,孤的修行天赋不高,注定成不了什么厉害人物,孤也没能成为太子,也做不了皇帝,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样做个王爷,然后说不定某一天就要被赐死,那个时候是死,被选中也是死,这就是命。”
李乡自顾自说道:“这就是命。”
他自嘲一笑,悲伤便不自觉的从身上蔓延出来。
顾泯摇头道:“命运是用来反抗的。”
他严肃而认真的说道:“你如果认命了,想要重新活过,为什么不在当初醒过来之后便找个地方好好活着,而是要重新等到今天?”
李乡转头看向顾泯,沉默了很久,然后微笑道:“的确如此,所以孤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孤等了这么多年,就是要在这里改变别人给孤设定的命。”
“他要杀孤,孤自然也要杀他。”
李乡看着顾泯,眼里还是很清澈。
这个李乡和他认识的李乡不一样,但是他明显感觉到,这个李乡要更令人觉得舒服一些。
“孤以前没有朋友,以后你可以算一个,对了,你好像本来就是孤的朋友。”
李乡挑眉,之前的那个李乡虽然只是他一部分灵智,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那个李乡便是他自己。
所以他们算得上朋友。
顾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他便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李乡看着那石桥通向的地方,微笑道:“是那个老家伙真正的尸体。”
说着话,他便踏上了石桥,朝
着前面走去。
即便是前面已经见过了宁启帝的残魂,但当真的要见到宁启帝的尸身的时候,顾泯也有些激动。
两个人在石桥上并肩而行,很快便来到石桥尽头。
有一团浓雾,就在两个人眼前。
李乡踏入浓雾中,顾泯跟着便走了进去。
眼前霍然开朗,再度出现了一座大殿。
这是一座布局和之前他们见到的大殿一模一样的大殿,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座大殿在地底下,而那座大殿在上面。
但仔细说来,整座帝陵都在群山之间,这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大殿空旷,只有一张玉座。
玉座在最前面,上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帝袍的男人。
那个男人闭着双眼,没有一丝气息波动。
他生机全无,应当就是死了。
他的面容和之前见到的那道残魂一模一样,这就是那位曾经君临天下的那位绝世帝王的躯体。
他果然是坐在玉座上的。
顾泯感慨道:“果然还是这帝王作派。”
他差点就死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所以此刻即便是看着他,也没有什么尊敬的意味了。
李乡看向那具尸体,然后指了指别处。
是的,就在玉座旁,宁启帝的身躯旁,有一个玉石打造的盒子。
那里面应该就是代表着大宁皇帝权力的玉玺。
顾泯想要的,大概就是这个。
李乡说道:“他想要复生,除去之前的准备之外,这方玉玺也很重要,我要将它毁去,那么即便他还有后手,也再不可能复活了。”
李乡作为当年的皇子,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少,所以他的认知没有什么错误。
顾泯想着之前山谷里的那两异兽,沉默了一会儿,但也没拦着,那赤发说过,只要当顾泯看到了这方玉玺,就知道他们没有骗他。
如果将玉玺毁了,想来也该是可以的。
顾泯又问道:“那金阙之上的秘密,当真在之前的那本手札上?”
之前皇城倒塌,整个废墟里飞出一本手札,惹得无数强者去争夺,所有人都认为那本手札便是记载着金阙之上的秘密的东西。
李乡摇头道:“依着孤对他的了解,这种东西,一定会放在他最近的地方,不可能是那本手札。”
如此说来,之前那本手札就应该又是宁启帝的后手之一。
这进入帝陵,尤其是进入皇城之后,顾泯已经见识到了宁启皇帝无数的后手,那些个后手层出不穷,根本就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结束。
李乡知道顾泯在想什么,他解释道:“他这一辈子,天性多疑,不知道怀疑过多少人,威胁到他权力的很多人都被他杀了,他的手上,从来都不是只有那些敌人的鲜血,很多名臣大将也是死在他的手里,这复生之法是他一生里最大的事情,自然会有无数手段。”
顾泯明了,“此刻他的尸体就在我们眼前,会不会还有后手,比如他突然活过来,咬我们一口?”
这当然是有些调侃的意味,不过这也说明了顾泯直到如今都没有放松警惕。
李乡笑了起来,但看起来比之前要轻松不少。
他一边朝着宁启帝走去,一边小声说道:“没那么多,他都死了一千年,难不成还真有无数手段,一个一个,他不烦,孤都嫌烦。”
就在李乡一步步朝着宁启帝的尸体走过去的时候,他们身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顾泯转头看去,有个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前。
那个中年男人面白无须,看着十分温文尔雅,神态更是出尘,不管是谁来看他一眼,只怕都要称赞一番。
可李乡转头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瞪大了眼睛。
“是你?!”
看到这个人,仿佛就像是看到天底下最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李乡整个人都愣住了。
中年男人微笑道:“殿下,一别千年,到底还是在今日相见了。”
听着这话,顾泯皱起了眉头,这言下之意十分明了,李乡是千年前的大宁皇子,这个男人也是千年前见过李乡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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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原地,顾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乡皱眉道:“怎么会?你怎么会……”
中年男人微笑着打断道:“是的,臣的确就是这样,活了一千年,整整一千年。”
“修行这种事情,对于陛下来说不是难事,但世上总有天才,况且我远比陛下要更认真,上天垂怜,能有今朝也算是运气。”
李乡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太史令,不应该,绝对是不应该的事情!”
是的,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千年前的人物,而且在千年前,他在大宁王朝,担任的便是太史令这个官职。
大宁王朝在宁启帝时期,曾有两任太史令,其中顾泯熟悉的那位就是自己手札的主人,班孟。
他在历史上也是著名的史官。
但很少有人知道,在他之前,大宁王朝的史官是谁。
是的,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便是班孟之前的太史令,他也是宁启帝时期的第一个太史令。
史书没有记载他的事迹,但李乡知道。
这位太史令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已经担任了如此职位,记录整个大宁王朝当时的历史。
但之后却因为一桩事情,让他丢掉了太史令的职位,并且被贬为庶民,从此再也不得出仕。
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便销声匿迹,从此再也没有人看见过眼前的他。
直到现在。
他出现在李乡和顾泯的面前。
已经千年。
李乡忽然问道:“太史令,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有些警觉,因为他想起了这位太史令和宁启帝之间的恩怨。
那或许是永远都解决不了的恩怨,永远没有可能。
那事关男人的尊严。
难道就因为那次的事情,所以太史令活了一千年,便是为了今天,来将宁启帝复生的希望,彻底的毁去?
第两百零四章 一段千年的仇怨
每一个精彩的故事,都会有一个出彩的主角。
顺着历史看去,人们会发现,时间长河里,会有无数的故事,有无数的时代,在那些时代里,最为璀璨的那个人,无疑就是那个故事里的主角。
在千年之前,大宁王朝建立之初,宁启帝自然而然便是那个故事的主角,他是一代雄主,又是千年里的一代强者,不管是普通百姓眼里,还是在修行者眼里,宁启帝都是伟大的人物。
有他在,别的强者不管怎么惊艳都只能沦为配角。
那些强者尚且如此,那位太史令更是如此。
宁国建国之后,大封百官,许多从之前便一直跟着部落浴血厮杀的功臣都得到重赏,有的甚至还被赐下了封地。
但许多无足轻重的官职,宁国皇帝则是面对整个宁国公开选用人才,这一来是为了稳定民心,二来便是想看看,能不能在这世间找到些真正的有才之人。
这项举措当时被宁国上下来看,不过是鸡肋之举,毕竟这些官职都不是什么重要的,真正的有才之人,不会太过在意。
况且宁国百废俱兴,此刻的宁国,远不是那些读书人想要的。
因此在宁国最开始的那些时间里,并没有得到任何足以成为名臣的读书人。
不过在这一举动中,宁国第一任太史令出现了。
那个年轻人叫做桓玉,做了一辈子太史令,长达六十年,去世之前,宁国皇帝询问他,谁可继任,已经是朝夕之间的桓玉,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病榻前的长子桓永,宁国皇帝便命桓永为第二任太史令。
而同样是在六十年之后,桓永卸任,第三任太史令是他的儿子,是桓玉的孙子,叫做桓言。
三代太史令都是桓家子弟,这也创造了宁国的历史,毕竟世袭官职的先例虽然有,但却没有在太史令这官职上。
见其如此,宁国皇帝直接大手一挥,从此宁国太史令变成世袭制度,太史令只要愿意,便可以选择将官职交给自己的后人。
之后的岁月里,太史令一直都是桓氏子弟,直到桓雾。
桓雾是那一代桓氏弟子里最出彩的一个,因此在老太史令离世之后,新的太史令人选便毫无疑问的就是桓雾。
桓雾担任太史令的时期,正好是宁国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那个时候大宁王朝建立,宁启帝通过各种措施,将整个大宁的国力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生活在这么一个盛世里,身为提笔的史官,本来也该是与有荣焉的一件事。
桓雾及冠之年接过史书,在之后的二十年里,一直都没有出什么问题,他的笔下,囊括了当时大宁的所有大事。
百官提及这位太史令,也会钦佩的竖起拇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桓雾会在之后的日子里,过完他的一生。
但人不如天算,就在他四十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一个普通的清晨,百官依惯例上朝,却没能在朝会上看到太史令,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奇怪的
时候,高坐在玉座上的宁启帝一抬手,身侧的太监拿出圣旨,面无表情的读了起来。
这一下所有人才知道,原来昨夜太史令在记载完宁启帝一日的行程之后,没有立即离开皇城,而是趁着守卫不注意,溜入了某个妃子的寝宫。
古往今来,擅闯禁宫一直都是重罪,动辄便是要杀头的。
桓雾在朝堂上,不乏有些好友,听闻此事,也是大惊失色,纷纷进言,认为依着桓雾的品性,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本来依着桓雾这二十年做太史令的过往来看,自然也能佐证。
可是擅闯禁宫终究不是小事,宁启帝便让宗人府重新去查,限期半月。
半月期满,虽说发现其中有些疑点,但是很多地方都指向桓雾的确是进过那妃子寝宫,于是宁启帝朱笔一挥,就要赐死桓雾。
可百官之中,还是有人力挺桓雾,并且认为,如果不是百分之百判定他有罪,便不可轻言杀人的事情。
当时宁启帝若有所思,虽说证据不全,但这件事事关皇族的脸面,不可轻易揭过。
最后深思熟虑之下,宁启帝做出决定,罢黜桓雾,并且收回太史令由桓氏子弟世代继任的权力,最后更是将桓雾处于宫刑。
经过这件事,整个桓氏对桓雾都深恶痛绝,还没等到桓雾回到桓家,他已经被逐出族谱,这辈子再也不能以桓氏子弟自居。
本来便是遭遇了人生莫大坎坷的桓雾,更是心如死灰,之后他离开照天城,从此便了无音讯。
而之后的太史令由百官推举,变成了顾泯身上那手札的主人,班孟。
而自此以后,这太史令一职,也不再世代相传,桓氏子弟更是再没有担任过这个职位,因为这件事不仅事关大宁皇族,而且还对史官们有些不好的影响,所以史册上也没有记载这件事。
能够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当时经历过的百官以及世代将其当作家族耻辱的桓氏子弟。
李乡作为当初的皇子,自然也是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之一。
所以当他看到桓雾的时候,才会如此惊讶。
因为不管当初桓雾去了什么地方,他都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人了,断然不可能活到如今,除非他之后努力修行,或者用了别的什么秘法,才有可能长存到如今。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活到现在,都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他今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
听完李乡的那个故事,桓雾也有些感慨,他看着李乡微笑道:“殿下真是好记性,时隔千年都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面白无须的桓雾看着很温和,即便是听完那个故事,也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好像当年的事情,他早已经放下了。
李乡皱眉道:“千年过去了,太史令想必早已经释怀此事。”
李乡很凝重,他知道让人释怀是很难的,之所以如此说,是想知道桓雾到底是怎么想的。
桓雾
点头道:“对啊,时隔千年,要是一般人,早就从最开始的愤怒,变成后来的无奈和颓废,到了最后,便只剩下麻木。之所以麻木,不过是因为无能为力的自我安慰和放弃,加上他们本来便活不了多久,所以最后自然会这样死去,让事情就像从来没有在世上发生过。”
“是啊,史册上没有我的名字,知道我名字的大部分人,也会死去,唯一记得我名字的,大概就是那些一直恨我入骨的桓氏后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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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雾的脸色渐渐的变得生硬起来,他看着玉座上的那具尸体,微笑道:“不过我忘不掉。”
“一辈子都忘不掉。”
李乡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便被桓雾粗暴打断,“别来说什么要放下,要重新开始的废话,你见过那个暗黑的牢狱里,整日黑的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景象吗?你每天只能听到老鼠那肮脏的叫声,当你好不容易看到一抹光亮的时候,你发现那不是希望,而是刀光!”
“那柄小刀,当真是锋利啊!”
桓雾粗暴的声音响起,里面带着一丝凄凉,但更多的还是很多复杂的情绪。
听着桓雾的这句话,顾泯很容易想象到那个场景,光是想想他便觉得有些阴暗,更不用说是亲身经历过的对方了。
那的确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东西。
修行者虽然可以通过修行来获得更多的寿命,但若是断了一只手,那只手便一辈子都无法长出来。
更何况断的还是那个东西。
没有经历过旁人的苦难,那便永远没有感同身受的说法,没有经历过旁人的苦难,自然也不该随口劝慰对方,让对方放下。
顾泯最近知道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让他有些感触。
李乡平静道:“若不是太史令私闯宫闱,怎会如此?”
“私闯宫闱,我不过是被他随手陷害的!”
桓雾冷漠道:“你是他的儿子,你当然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好大喜功,心中从来没有百姓,有的只有自己,在意的都是那青史上对他的看法,知道我这手里的笔不会一味的歌颂他,他便找了理由将我的笔拿走罢了。”
“要不是我在朝中还有些朋友,殿下以为我能够轻易的活下来?”
李乡沉默,他知道桓雾说的,大概都是真的,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修行者的眼里,他是个可以为了修建帝陵就掘坟的强大修行者,在百姓的眼里,他是动辄征用数十万民夫的暴君,若不是他的境界足够高,大宁的铁骑足够强,只怕很久之前,大宁王朝便要一世而终。
所以在短暂的时间之后,李乡便相信了这个说法。
“的确是大宁对不起太史令。”李乡喟叹道。
李乡对着桓雾认真赔罪,然后问道:“之后太史令去了何处?”
桓雾大声笑道:“之后?那个故事实在是太长了。”
第两百零五章 三件事
“离开照天城之后,我已经没了一切。”
桓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个故事我从未与人说过,今天是一切事情的结束,可以说一说了。”
于是之后,桓雾开始讲述起来之后的故事。
离开照天城之后,这位已经不完整的太史令一度想要轻生,于是他来到照天城外的山上,想要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在上山途中,看到了一只没有了后腿的小鹿还在艰难的活着,在面对豺狼的时候,依然在奋力的跑,想要继续活着。
“一头小鹿尚且知道苟延残喘,我未免有些太悲观了。”
桓雾微笑道:“况且我的大仇尚未得报,怎么能够轻言生死。”
桓雾被宁启帝所害,让他丢掉了除去性命外的所有东西,所以对于桓雾来说,余生要做的事情,便只有一件。
所以拖着残躯,他去了南方。
想要报仇,自然得修行,不然一切都是免谈,想着这件事,他便去到那些修行宗派,想要拜入其中,获得修行之法,但当时他已经是不惑之年,加上没了最重要的那东西,早已经过了最适合修行的时间。
所以很多宗派直接便拒绝了他,几经波折,他才终于在一个小宗门里落了脚。
最开始他不过是杂役,每天要忍受着那些修行者的呵斥和谩骂,但他却从未放弃,白天干活,晚上便拿着那本浅显的修行秘籍不断钻研。
天不负有心人,在数年之后,他终于踏上了修行的道路,当时他已经四十几岁,却才刚刚开始修行,不管怎么看,他未来都没有可能追的上宁启帝,恐怕到死,他都只能带着自己的仇恨每日煎熬。
但若是这样,这故事便太过简单了。
上天曾经给予了他苦难,在之后自然要好好弥补。
此后某日,他在宗门做事的时候,竟然是多年没有人清扫的灶房里找到了一本秘籍。
那本秘籍远远要比之前得到的精妙得多,而且对于修行的要求,也要苛责得多。
但他恰好满足。
所以自此以后,他每天都开始苦练,竟然是大器晚成,真的在一百岁的时候,成为一位金阙境的修行强者。
成为修行强者,这当然不够,因为宁启帝的境界绝对会比他高很多,所以在成为金阙境强者,接管了这个宗门之后,桓雾接下来便开始暗暗的培养自己的力量。
用了不过几十年,他在暗处至少便已经有了数百修行强者,如果一朝暴起,至少能让大宁王朝的西南陷落。
不过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每日除去修行之外,就是其余的布置。
顾泯忽然问道:“你不仅是想要杀死他,还要覆灭一座王朝?”
故事听到这里,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泯终于说话了,他看着桓雾,问出了这个问题。
桓雾看向顾泯,赞赏道:“果然聪明,他让我遭受如此大痛,我当然不止想要杀了他。”
顾泯说道:“但我还是觉得,你杀不了他。”
桓雾眼睛里冒出寒光,然后他不得不缓缓点头,“是的,他即便再怎么不堪,
但修行天赋也是千年来第一,他如此强大,世上没有人能杀他。”
顾泯不说话了,世上痛苦的事情有很多种,其中一种便是你怎么努力都不一定能成功。
桓雾收敛心神,开始继续讲着之后的事情。
他的境界越高,便越清楚宁启帝有多么强大,多么不可战胜,所以在之后,他的重心便放在了其他上。
此后的日子里,他开始往大宁王朝的军方还有朝堂都安插自己的棋子,虽说这种事情会很漫长,但他余生便只有这件事能做,故而也很能按着性子去做。
又过了几十年,他成功的在大宁王朝上下所有重要的地方都有了眼线,终于探听到一件大事。
那就是宁启帝的修行出了问题,他虽然已经超脱金阙,但是修行上有了问题,这样下去不但会让他早亡,而且还会让他此生再没有往上攀登的可能。
所以宁启帝便在着手修建帝陵,并且研究复生之法。
这件事十分隐秘,要不是他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也不可能探查到其中的真相。
知道这件事之后,桓雾只做了一件事。
第一件事是去探查那复生之法的具体细节。
知道了具体细节,之后他才能继续布置。
好在他的工夫下得足够深,之后还真是把其中细节都查到了,他知道宁启帝修建帝陵,知道要李乡作为媒介,等着多年之后复活。
于是他开始在这里阻拦宁启帝的计划,但这件事是宁启帝最看中的,而且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死,所以桓雾很多计划都落空了。
“这是我第一次失败,虽然是因为两方的实力巨大差距造就的,但我还是很生气。”
不能阻拦宁启帝建造帝陵,也不能阻拦他的复生之法,桓雾便只能进行下一个事情。
继续对大宁王朝的渗透。
而后数年,随着桓雾的努力,大宁王朝很多地方都真的有了他的人,若是在那个时候,他要来一次袭击,只怕整个大宁王朝的元气都要损耗几分。
可他还是很有耐心的继续等着,等着他该出手的某一天。
那一天,很快便到了。
宁启帝终于死了。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最后被人放进了帝陵里。
此后的岁月里,他会在帝陵里一直默默积蓄能量,等着某一天重新出现,而他之后的大宁王朝还在,大宁王朝便是桓雾的目标。
“新君即位,施以仁政,许多之前被杀的大臣都平反了,可唯独没有我,既然你们如此对我,我何必留情?”
也就是在那一天之后,桓雾已经是对大宁彻底的死心了。
于是在之后的几百年里,他每天在做的,就是把大宁一点一点推向深渊。
所以说,大宁的衰败其实从宁启帝将他处以宫刑之后,便已经拉开帷幕了。
“此后的日子里,我不知道往皇城里送了多少漂亮的女人,不知道给那些所谓的名臣清流送了多少银子,不知道替多少人买 官,大宁上下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不过在我这只巨虫里的
嘴下,始终都要倒塌。”
一座王朝的兴衰,往往有很多因素决定,君主是否贤明,朝堂上的大臣是否清直,是否有能吏,当这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操控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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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王朝,焉能不亡。
可即便如此,桓雾做成这件事,也花了数百年。
“最后世间各地烽烟四起,义军围住了照天城,照天城送出去的那封求救信,其实根本就没有到北境,而是被我拦下来了。”
听着这话,顾泯皱着眉头,之前在试炼的时候,大能洞府里的那座照天城,顾泯进入过一个幻境,那个幻境里,便始终有人在等着北境那支北军侯的大军南下勤王。
北军侯是大宁的军神,世代相传,为大宁他们付出了一代又一代,即便到了大宁王朝最后的时间,他们依然坚挺着,并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而放弃护卫大宁的使命。
最后的一战里,他们是大宁最后的希望,一直坚守北疆,却没能收到照天城的求救消息。
这是多么绝望的事情?
桓雾继续说道:“覆灭大宁,不过是我要做的三件事之一。”
顾泯说道:“我猜第二件事是你要在他复活的时候来杀死他,这才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桓雾点头,坦然道:“不错,他害了我一生,我当然要杀了,之前知道这辈子注定没办法杀他,是何其无奈愤怒的一件事?可他既然要复生,我就要在他复生的时候,再杀掉他!”
顾泯有些不解的问道:“那第三件事呢?”
桓雾笑道:“不急,我慢慢告诉你。”
想要打开帝陵,需要大宁皇族的鲜血,但是宁启帝复生需要时间,所以即便是大宁覆灭之时,时机依然不对,桓雾即便这个时候带着大宁皇族去帝陵里,也不可能看到宁启帝复生。
于是他杀了很多大宁皇族,最后留下一支,让他们逃出去。
他看着他们逃到了南陵,隐姓埋名很久,最后在南陵建立了国家。
南楚。
后来某一天,桓雾觉得时机足够的时候,他又发现了被封印的李乡。
于是为了找出李乡他身后的那些人,桓雾一直搁浅自己的计划。
直到十数年前,他解决了一切的事情,便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李乡带到郢都。
第二件事,是留下了三本手札。
“我和班孟是好友,他的字迹我了然于胸,模仿不是难事,况且早在很多年前他死的时候,我便写就了这本手札,不管是谁,都绝对不可能认为它有问题。”
“它只需要在适当的时间出现便是了。”
所以那本手札就在数年前,落到了大祁皇帝的手里。
大祁皇帝知道了所谓帝陵里的秘密,于是兴兵南征。
马踏南楚!
顾泯听到这里,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他看着桓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此生要做三件事,第三件事便是将你们这些大宁皇族,全部都杀光,一个都不留!”
第两百零六章 青史提笔者
在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难以忘记的过往,那些过往,经历时间的沉淀,过了很多年之后再来想起,有的人会有很多感触和怀念,但对于桓雾来说,他的那些过往,都是痛苦和绝望的代名词。
也怪不得这能让牢牢的记住一千年,并且在这一千年里,无时无刻都在饱受折磨。
再换句话来说,若不是那些痛苦的过往,以及由痛苦生出来的无比坚定的意志,他肯定没办法这样活下来,整整一千年。
苦难在推动着他前行。
在这个故事里,他虽然有些偏激,但想来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对他说出放下这两个字,或许有人不认同他的手段,但不会觉得他要复仇的心是不正确的。
他是被苦难折磨的人,看似温和,实际已经无比的癫狂。
顾泯盯着桓雾,手里已经握住了烛游了,从之前那个故事来看,不仅南楚的出现是他刻意为之的结果,而且之后的大祁发兵,也是他的举动。
甚至于连帝陵打开,整个修行界都无比痴迷,也是必然的结果,而这个结果,都是桓雾的手笔。
历史上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在千年间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人吗?
只怕就此一个了。
刨去个人情感,眼前这个人,当然值得钦佩。
就算不钦佩,也会觉得他尤其可怕。
顾泯看着他,想了想,缓缓说道:“可是他已经死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桓雾整个人都木了一下,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是的,这的确是有些遗憾的事情,没能亲手杀了他,不过死了也好,毕竟像是他这样的人,心机太重,即便是我,也有些琢磨不透。”
“此生三件事,大宁王朝已经被我覆灭,他已经死了,整个大宁皇族,剩下的便只有你们两个人,等到你们死在我手里之后,便算是彻底了我夙愿了,到时候我便能放下一切,重新出发。”
桓雾微笑道:“长生我已看到一角,想来再过些年,我便能真正拥有,到时候便是大自在,实在是不错。”
他看向顾泯和李乡,缓缓说道:“我算计了大宁一辈子,手上当然有许多无辜之人因我而死,虽有愧疚之意,但我执意如此,只能是说你们的命不好了。”
再好的故事也终有讲完的一天,再长的路,也会有走完的时候。即便是积蓄千年的故事,讲完之后,也要面对现在的事实。
顾泯和李乡都知道,在这个故事的最后,是以他们两人的死亡来作为结束的,但蝼蚁尚且偷生,他们又怎么会就想这样死去。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活了千年,境界更是高到没边,这岂是他们两人能够抗衡的。
“那这帝陵里金阙境之上的秘密呢,也是假的,还是世间根本就没有金阙境之上一说?”
顾泯看着桓雾,虽说手里握住烛游,但并没有动作,而是张口问道。
他就像是一个碰到修行界前辈的后辈,正在虚心的请教着不懂的事情。
桓雾心情极好,听着这话固然知道顾泯是在拖延时间,但他却丝毫不在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即便是这两人真在拖延又如何?
他微笑道:“金阙境之上自然有别的,甚至想要长生,金阙之上不过是个.asxs.,不过长生虽难,但一直走下去,也不是没有希望。至于他是否留下这消息,你们都是他的后人,如何不知道他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即便死了也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世人。”
“至于想要来到金阙之上,哪里有什么别的秘密,不过就是苦修二字而已。”
桓雾指着那具躯体,摆手道:“我要说的话,全部都讲完了,来吧,就让我结束这千年的折磨,重新开始吧。”
说到这里,不管是李乡和顾泯都很清楚,桓雾再没有谈话的性子,之后他们便要面对死亡了。
顾泯当机立断,掌心烛游变化成一柄血色长剑,血腥气已经蔓延出来。
桓雾微笑道:“柢山至宝,这东西我也曾把玩过很多年,不过始终不得精妙之意罢了,你们想杀我,都是妄想,放眼当今世间,谁能比我更强?”
修行千年,跨过金阙境门槛,桓雾这样强大的人物,当世修行者里,难不成真有人能够与之匹敌?
四海之主,南北两座王朝的强大人物,以及那些不世出的强者,当真能找出一个能对得上桓雾?
只怕是没有了。
那整个世间,还有谁能够阻拦他呢?
顾泯忽然自嘲道:“我要是之前跟着他们一起走了,会不会就能活了?”
李乡没说话,其实他们两人都知道,自己既然身在这个局里,不管如何都是没办法逃脱的。
他身形微动,浑身气势猛然攀升,在短暂的时间里,李乡便已经来到桓雾身前,他一掌轰出,磅礴的气机从掌心涌出,在这里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墙,他没有转身,只是爆喝道:“走!”
早在之前,李乡知道自己和顾泯都是局中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了之后的事情,最后他的决定也很直接,那就是看看自己能不能拖住对方,让顾泯逃出升天。
磅礴气机疯狂涌向桓雾,那是李乡给顾泯搏出来的一线生机。
顾泯没走,他脚尖微微用力,朝着地面狠狠踏去,然后整个人猛然一弹,便从地面离开,朝着桓雾刺去一剑。
剑光在半空中绽放,像是一朵血色的花。
而且在这一瞬,顾泯已经越过第四境的门槛,来到了第五境。
之前在帝陵里经历了很多之后,他其实便已经有了感触,自己的境界已然来到第五境之前,但想着破境太快,根基不稳的事情,顾泯实际上并不打算在帝陵里破境的,身为当世真正的天才,他在修行上并没有遇到太多难题,前行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是就这个修行速度,只怕也是世间罕见。
当世只有寥寥几人可以比拟。
不过之前不愿意,此刻却不能不去破境,毕竟在这个时候,境界越高,便有多一分生机,至于在破境之后会有多少隐患,这显然不是
现在需要考虑的。
从第四境到第五境,顾泯的剑毫无疑问的要比更强一些。
血色的剑气,肆意的喷洒出去!
桓雾看到这血色的剑气的时候,李乡的磅礴气机已经涌向他的胸口,如果他不做什么的话,接下来就很容易受伤。
他瞥了李乡一眼,只是随意挥手,衣袖里的气机涌出,直接将那道磅礴气机打断,肉眼可见的那道气墙,在一瞬间便被桓雾撕开一条口子,他伸手一掌落到李乡的心口,然后微微用力,李乡便倒飞出去。
就落到那玉座前面。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道血红色的剑气。
桓雾微笑道:“这本剑经叫做白寅诀吧?是本不错的剑经,不过之前那位,太过嗜杀了,你要是一直练下去,也说不定会走火入魔。”
言语之间,他伸出手指,夹住烛游的剑尖,然后另外一只手,在烛游的剑身上微微一弹。
烛游剑发出哀鸣,剑身更是不停的颤动,要不是这柄剑是世上难寻的利器,只怕在这个时候,就要彻底断开。
顾泯握紧烛游,在这一瞬间,巨力袭来,握剑的那只手,手指瞬间断裂,手腕更是折断,整个右手,再也握不住剑。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然后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桓雾一拂袖,身前的烛游被他打飞,钉向顾泯。
若是这一剑钉实了,就完全是要了他的性命。
还好在半空中的时候,顾泯费力一偏,让那柄烛游的刺向他的时候,只是将他的手臂刺穿,并没有刺中要害。
“你一生下来,命运就是我给你安排的,你活了这么多年,哪一步不是我安排的?我今天想要你死,你就只有去死,哪里有半点别的结果。”
桓雾微笑道:“李乡不过是意外之举,你才是我这千年后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不过你也要搞些我是挑中了你,若是挑中的其他人,你便该在大祁破开郢都的时候跟着死去,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为了打开帝陵,桓雾最近的安排都异常小心,他挑中了顾泯做那个人,所以才让他的兄长做了那个皇帝,让他活了下来,并且在大祁的军队攻破郢都的时候让他跑了出来,去了柢山。
甚至于一直到如今,他的每一步,都是桓雾的布置。
他绝对不是一个死板的人,他在过去的日子里一直在改变自己的计划,确保这个计划到了最后,能够走向他要的结果。
好在任何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里,直到如今。
顾泯看着桓雾,头脑里一片空白,之前知道南楚破灭是他的计划的时候,他便已经很是愤怒了,可如今他又说,原来之前他经历的一切都是对方在操纵,这实在是让他更茫然了。
原来自己之前走过的一切路,做的一切事,都是被人安排的。
之前李乡说自己没能走出命运,而自己呢?
原来自己的命运,也是如此,都是被人安排的。
在这一瞬间,顾泯已经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了。
看着顾泯的表情,桓雾温声道:“没关系,我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这人生该结束了。”
他朝着前面走来,随便再看向李乡,微笑道:“至于殿下你,也是一样的,你这辈子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也是可悲的。”
桓雾忽然有些自豪的说道:“真的有些佩服我自己,这世上,真没有几个人是能够走出既定的命运的,这千年来,除去我,还有何人?”
是的,他原本是一个史官,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记录青史一辈子到死,宁启帝要让他死,他本来就该死去,就算不死,也只会默默的屈辱活着。
哪里有可能活到如今,而且还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从这一点来看,他似乎也是走出了既定的命运,自然值得佩服。
李乡咬牙道:“难道这世上就真没人能够胜过你了?”
桓雾来到他身前,微笑道:“之前若是晚云真人那道剑气和他的那缕残魂不散,两人联手,我或许要忌惮一二,但也只是忌惮,毕竟都是死人了,怎么能和我一个活人争,至于外面的那些修行者,那个大祁的皇帝最强,我用了几个人换了他重伤,他不会出现,即便出现,我也能杀他,白玉尘和那边海上的女子剑仙很强,但两个人联手也不一定能胜我,况且那女子剑仙也不可能出现,话说起来,世间真无一人能够拦下我,除非你身后的这个人重新活过来,而且还如巅峰一般强大。”
说着话,桓雾抬头看着玉座上的躯体,嚣张笑道:“你的一切我都毁去了,你和我比,到底谁更痛苦?”
看着玉座,桓雾忽然有片刻失神,他喃喃道:“如果不是你,我原本会名留青史的,班孟的那本史书原本该我写的,我会成为历史上最出名的史官,我本来没有别的想法,我最开始只是想不辱没门风而已,可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彻底都毁了!”
就在他失神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破风声,凌厉剑气突然生出,让他的发丝飘扬起来。
桓雾蓦然转头,顾泯的剑,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就差一寸。
桓雾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将顾泯再度打飞,让他躺在尘埃里,再也爬不起来。
在他失神的一瞬间,本来是个绝佳的机会,在这个机会下,如果顾泯再强大一些,境界再高一些,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可惜的是,还是他境界太低了,境界不够,便什么都做不了。
而李乡和顾泯都明白,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失去这个机会之后,他们就彻底没有了半点机会。
所以之后,便是死亡。
这无比的让人绝望。
桓雾确信顾泯再也爬不起来,便不再去理会他,他转头看向玉座,冷笑道:“你这一生,恐怕做得唯一好的一件事,就是死得足够早。”
说着话,他便要去伸手探去,那方玉玺,就在宁启帝的尸身旁。
像是他这个境界的人物,能够看重的东西已然不多,但是那方玉玺,他依然
觉得是好东西。
那可以说是千年来的第一神器,作用无穷。
当年宁启帝一统世间,建立大宁,便命工匠雕刻了这方玉玺,上面有八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世人只觉得这是皇权的象征,却不知道它别的妙用。
要不是如此,宁启帝何必将它带入帝陵里。
拿到玉玺之后,再杀了这两个人,桓雾便真正圆满了。
可就在他伸手的同时,他又愣住了。
一道气息没来由的出现在他身后的远处。
他缓慢的转过头去,远处大殿门口,一个一身黑色帝袍的高大男人,正在门口看着他。
顾泯早已经没了力气,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他认识他。
而且关系极为不浅。
那个身着黑色帝袍的男人看着顾泯,有些感慨道:“可惜了,你若真是朕的儿子,那该多好。”
来人不是大祁皇帝,还能是谁?
桓雾也有些失神,在他所有的计划里,都没有想过大祁皇帝会进入帝陵,而且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是他最大的威胁,所以早在之前,他便已经将他在局里算计了一次,他这个时候即便是在帝陵之外,也该是重伤,没有能力扰乱他。
可他就这样来了,出现的没有半点理由。
大祁皇帝冷漠的看着桓雾,平静的说着话,“朕这辈子从未被别人骗过,更别说被别人算计在局里,当年唯一的一次,那个人不仅没有成功,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说的是当年玉妃的事情,那算是大祁皇帝唯一没有算到的事情。
“你居然也敢骗朕,也敢算计朕?”
大祁皇帝一袭黑色帝袍里充满了愤怒,像是他这样的强者,按道理来说,都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强烈的气息流露出来。
如今他有这么强烈的表达,便是说明他有无尽的愤怒。
桓雾失神片刻,然后笑了起来,“你不过是个被我算计在局里的可怜虫,此刻竟然胆大到在我面前废话,你当真以为在我面前,你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南陵之主?”
大祁皇帝仿佛不知道他活了一千年,也不知道他超脱了金阙,成为了另外一个境界的强者,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桓雾,平静的说道:“朕说过了,任何人骗朕,都要付出代价,朕在外面想通了这件事之后,便已经决定要来将你带到地狱里去。”
桓雾忽然说道:“虽然你是不自量力,但是我还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破的。”
他的布置里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有道理,东海之主孟秋池出手也自然有出手的理由,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绝对没有一代勉强,眼前的这个人,怎么可能看破?
大祁皇帝说道:“你以为自己谋划的时间够长便能天衣无缝,你以为你做的足够多,便能够完美,可惜一切完美又如何,朕如果不信,即便是事实朕也不会信。”
这是没有理由的说法,但大祁皇帝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人。
“你只是活得久而已。”
顾泯不知道怎么得挣扎起来,扯着嘴说道:“你不过是活得久而已,哪里有那么天才?”
是的,每个时代都有真正的天才,千年之前的宁启帝,千年之后的大祁皇帝,都是各自时代的佼佼者,是真正的心性和城府都能说得上不可估量的存在。
桓雾当初不过是个史官,因为仇恨所以奋发,谋划千年,做成了很多事情,并不能说明他是一个全知全能的人,别人需要百年做完的事情,他需要几百年,同样能做到,但他靠的是时间的累积。
同样,他能够骗到大祁皇帝,也是基于那些长久的时间作为依托,若是给他和大祁皇帝相同的时间。
桓雾只怕要被大祁皇帝生生玩死。
他不是什么天才,修行天赋不出众,即便是谋略和城府,也是靠时间累积起来的。
顾泯讥讽道:“要是再给我一百年,我一定把你一片一片斩开,丢去喂狗。”
大祁皇帝有些笑意,但没有说话。
桓雾则是眉头皱起,千年时光,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成了,尤其是在宁启帝死了之后,他做的事情每一件都是成功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失败。
他冷漠道;“即便你看破了又如何,我等会杀了你,你不过只是一个插曲而已,仅此而已!”
桓雾冷厉的看着大祁皇帝,“一切的计谋和谋划,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都是笑话!”
大祁皇帝微笑道:“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到底也是一件十分讽刺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便开始朝着桓雾走过去,每往前走一步,身上的气息便强大一分,等到他走过数步之后,站在原地,大祁皇帝的气息便已经攀升到金阙巅峰。
他是南陵之主,也是这片陆地上最强大的修行者,对手只有一两个。
在过往那些年里,他从未遇到过敌手。
即便是孟秋池,遇见他也要败退。
桓雾冷哼一声,整个人的身体里迅速蔓延出强大气息,他立在原地,磅礴气息已经冲身体里喷涌而出。
随着他朝着大祁皇帝走去,一道磅礴气机已经在掌心炸开!
那是金阙境之上的强大力量,是他千年修行的体现,这世上可以说,没有多少修行者能够接下他全力施展的一掌。
即便是金阙境修行者,大部分都要在这一掌之下毙命。
可大祁皇帝没有躲避,看着这一掌,便迎了上去!
强大的气息在半空相撞,一声巨响瞬间响起。
整个大殿都在摇晃,而处于大殿中间的两人,都是面无表情,没有一人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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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气机散去,开始弥漫到这个大殿的其他地方,桓雾才皱眉吼道:“不可能!”
第两百零七章 我们都是可怜人
尖锐的声音响起,充斥着不可置信。
桓雾死死盯着那个一袭黑色帝袍的绝世帝王,整个人有些坚硬。
大祁皇帝漠然说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能够看透自己被人算进了某个局里,那么为什么不做些事情来让自己从这个局里走出来呢?
是的,之前的孟秋池和之后的北陵高手都让他受伤了,但伤势远没有外人想的那么重,之所以在咸商城,他能够做出那么多让步,为得也只有一点,那就是让人觉得他重伤了。
实际上他的伤势不太重,经过这么些日子的调理,已经完全康复,他还是那个强大的南陵之主,是这片陆地上的最强者。
桓雾想到这一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即便你完好无损,也不过是个金阙境的修行者,如何能与我战?”
大祁皇帝看着桓雾,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话,“世上的战斗,不是每一场都是同境之战!”
越境之战,自古有之。
在历史的长河里,云游境的修行强者,和飞光境的修行强者战过,飞光境的修行强者和繁星境的修行强者战过,繁星境的修行强者和结发境的修行强者战过,结发境的修行强者和金阙境的修行强者战过。
以下克上,都有人成功过。
这些在史册里都有记载。
唯独没有金阙境的修行强者和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真正战过,并且战而胜之的例子。
就算是当年宁启帝,面对数位海外的蛮夷高手,战而胜之,也只是受伤而已。
这是历史的空白。
大祁皇帝想要填补。
凡是大人物,没有不自信的,到了大祁皇帝这个等级,便是自负。
他有梦想,那是一统世间,那当然是他最大的梦想,但绝对不会因为这个梦想而放弃一切,除去梦想之外,他还有尊严,他被人算计了一番,如果不能将那个人斩杀了,他会很惆怅。
这样的惆怅,大概会持续一辈子。
而且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基于这一切,大祁皇帝出现在了这里,并且决定出手杀人。
桓雾看着大祁皇帝,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等到他开口,眼前便瞬间一黑,黑色帝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身前,那袭帝袍里,有着无数强大的气机,那个强大的男人看着他,已然出手。
磅礴的气机从帝袍里涌出,在天地之间形成一道道黑色的狂暴气机,那是大祁皇帝修为的体现,也是他这个人强大的根源。
世上的修行者,只有寥寥数人达到如此境界!
看着桓雾,大祁皇帝一拳砸了出去!
拳头是黑色的,宛如一个狰狞的黑色龙头,霸道无比的气机,直接将虚空扯碎,原本无影无形的空气,此刻就像是一张花布,被人从中撕开,然后一条一条的在半空飘着。
那些一条条的碎布无法离开,被那道霸道气机裹住,然后狠狠的朝着桓雾砸了过去!
桓雾身前的空间完全被其
压迫,所有的空气都被抽离,变成了真空状态。
这要是换做别的修行者,就算是不被打死,也要被生生憋死。
但桓雾毕竟修行千年,境界越过金阙,磅礴到了极致的气机在他指尖绽放,宛如一柄柄利剑,将这里的所有气机都撕开,留下一条坦荡大路。
大殿里忽然颤动起来,这本身便藏在地底的大殿,被这两位强者交手的余威震动得摇晃不堪,上面的石柱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仿佛下一刻,这座大殿便会崩塌。
然后一道巨大的声音响起!
这一道响声,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之声,也好像是深山古刹里尘封了多年的大钟,忽然有一日,被人重重撞响!
回音足可绕梁三日。
不管是之前的那个晚云真人剑气还是宁启帝残魂,终究都已经是死去的东西,并非活人,也不在巅峰时刻。
如今这两人的一战,或许才是这千年以来,真正的最强之战,一个是已经越过金阙境的绝世强者,另外一个,金阙巅峰的绝世强者。
这种阵仗,放在以往,那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两位的第一次交手,其中精妙便不言而喻,短暂交手,大祁皇帝帝袍翻飞,他往后退去数步,一道磅礴气机才从他身体里缓慢溢出,落到地面,瞬间便造就了一个大坑。
而桓雾虽然境界更高,但他此生修行,只在追求境界和寿命,并没有真正的研究杀伐之术,所以在交手之后,他的长袍下摆,已经被对方的气机打穿。
从第一次交手来看,大祁皇帝似乎不仅没有落入下风,而且还有隐隐占据上风的意思。
大祁皇帝抬头看了桓雾一眼,往前走了一步,原本站立的地方,便留下了一个脚印。
能在这大殿上留下脚印,很显然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但大祁皇帝的境界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世上很少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很快两人的第二次交手就再次来到。
强大的气机这一次直接将一根石柱哄断,整个大殿上方都开始掉落碎石,看起来这两人如果再这样打下去,很容易便要将这座大殿给倾覆。
顾泯脸色煞白,看着这两人交手,心里实际上还是有些感慨,如果是自己,只要站在两人的某一个人对面,在顷刻之间便会死去,没有半点别的可能。
不到一刻钟,两人便已经相撞数十次,大祁皇帝强大的身躯仿佛是钢铁铸就的,在这无数次相撞下,竟然是连他黑色的帝袍都没有破碎什么,反倒是桓雾,他的肩膀已经破碎,有血水从那里流了出来。
他怨毒的看着大祁皇帝,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他布局千年,一切都如此完美,到了如今,眼看着已经是最后一步,却没有想到大祁皇帝这个本该是局内的家伙,忽然冲了出来,出手要杀他。
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可眼前这个人,居然还强大到如此地步,僵持之下,居然没能让他将其斩杀,反倒是自己已经受伤。
他是金阙之上,如何能够败给一个金阙强者?
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在
大殿里缓缓飘荡,看似缓慢,但两人若是不幸触碰到,那就是不逊于金阙境强者的全力一击。
桓雾面无表情,在片刻之后,越过大祁皇帝的身前,来到他身前,一掌印在对方的胸口。
强大的气机在这一瞬间迅速涌出,将大祁皇帝的身躯炸开,黑色帝袍第一次破裂,随即而来的,便是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道伤口深可见骨,若不是还被那只手掌遮住,怕是露出来会更加骇然。
若是一般人,在面对这一掌的时候,只怕就要急忙退去,可惜他面对的人物,是大祁皇帝,是那个强大的南陵之主,他忍着剧痛,伸手便一掌拍向了桓雾的脑袋。
这就是大祁皇帝的应对办法。
他眼里没有情绪起伏,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水,他虽然极其想要杀死眼前的这个男人,但却没有半点杀意流露。
这是多么强大的人才有的自信?
桓雾脸色微变,没有犹豫,他瞬间便抽离自己印在对方的手掌,迅速朝着后面退去,他不想死,所以才想着后撤。
但还是晚了,就在他后撤的同时,大祁皇帝的拳头砸向了对方的胸膛,虽然是触及之后,便瞬间退去,但磅礴的气机也在一瞬间,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桓雾尖叫一声,冲了过去。
一身修为开始疯狂的涌出,这之前吃亏了两次,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了。
他境界比对方高,为何会一直被人压着打?
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不能理解和接受,便只有战胜和杀掉对方才行。
大祁皇帝冷笑不已。
片刻之后,他再度一拳轰出,磅礴气机又直接摧毁了几道石柱,眼看着这座大殿就要倒下,顾泯转头看了一眼李乡,担忧道:“再继续待下去,我们很可能要死在这里。”
李乡虚弱的说道:“我走不了,你自己走吧。”
之前为了给顾泯拼出一线生机,他的伤势要比顾泯的重得多。
他的气府里没有半点气机,已经没了半点动弹的可能。
顾泯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李乡说道:“我背你走。”
他看着李乡,眼神十分坚定。
李乡摇头道:“我们一起,谁真能离开?”
顾泯没说话,只是缓慢的朝着李乡走去。
李乡看着顾泯,一字一句说道:“孤本来就不该活到现在,现在死去,也算是超脱了命运,走向另外一种结局了。”
顾泯摇头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有意义。”
李乡眼里有些光,他看着顾泯淡然笑道:“孤这辈子活得很难,想要努努力做些别的,大概只是为了让自己在既定命运里抽出来,所以才到这里,你不一样,你以往的命运即便是被人左右的,今日之后,你都彻底走出来了,以后的日子,你会为自己活着。”
他知道自己和顾泯一样。
李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抓住顾泯,将他用力朝着大殿门口推去,然后大声道:“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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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八章 放不下的,哪里都放不下
李乡是千年前的宁启帝皇子,身份特殊,但他还是没有朋友。
身在帝王之家,想要拥有朋友,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李乡如此,顾泯也是如此。
顾泯在没有离开郢都的时候,朋友只有一个,那就是身为小太监的李乡。
如果说那个小太监可以看做李乡本人的话,那么李乡的确是有朋友的,他唯一的朋友,就是顾泯。
把顾泯推出去之后,李乡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微笑道:“你最开始认识的那个李乡,没那么好,真的不如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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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实际上说的是在咸商城里,李乡被大祁皇帝逼问,最后说出了真相的事情,只是这个事情,从始至终都只有大祁皇帝还有李乡自己知道,顾泯不知道。
现在原本李乡的记忆已经变成现在李乡的一部分,所以才能被人知道。
不过李乡不打算告诉顾泯,因为他不想改变顾泯对于当初那个李乡的看法。
“快走吧,以后要做什么,你自己知道!”
李乡大声喊着,自然将桓雾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此生要做的三件事,眼看着此刻已经做成了两件,最后一件也只差李乡和顾泯了,他怎么会容许顾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可当他想要去伸手抓住顾泯的时候,大祁皇帝的大袖,在一旁,已经轰杀过来。
这让他很是恼火,艰难挡下这一击之后,他嘴角缓缓溢出鲜血,整个气府受到距离撞击的他,已然是受了重伤。
他转过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大祁皇帝,咬牙切齿的问道:“一定要不死不休?”
大祁皇帝漠然摇头道:“不过是你死我生罢了,何来的不死不休?”
桓雾冷笑数声,“好好好,那我就让你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能力杀死我!”
说完这句话,他重新收敛心神,将一切都放在对面的大祁皇帝身上,“我花了千年时间,修到这世间唯一的境界,就凭你,有什么资格能够胜过我?”
桓雾浑身上下的气势不断攀升,一道道狂暴的气机开始不断的涌出身体之中,他此刻就仿佛像是一尊来自地狱的魔神,那些犹如实质的狂暴气机,就是他从地狱带来的无限杀机。
大祁皇帝一袭黑色帝袍虽然已经破烂,他的身上更是留下了无数道伤口,和一位金阙境之上的强者较量,即便是他无比的强大,也不能给全身而退。
这境界之间的鸿沟太过巨大,不是想跨过去,便能够跨过去的,其中艰辛,只有大祁皇帝才能知道了。
他如同钢铁一般的身躯,上面早已千疮百孔,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倒下,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再退去了,因为除去他想要杀死对面桓雾之外,打到如今,他已经非常想要尝试,能不能以金阙杀金阙之上。
这是他想知道的,也是他至今都在尝试的。
“我倒是很想知道,金阙之上到底叫什么?”
大祁皇帝忽然开口,修行十境,六境之下,因为境界太低,修行界都懒得命名,只用第一境到第五境来称呼。
可到了第十境的金阙之后,也没有任何文献和前人说过第十一个境界到底叫什么。
大祁皇帝倒是很想知道第十一个境界到底叫什么。
桓雾冷笑道:“等你死前,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大祁皇帝摇了摇头,倒也不继续追问。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顾泯已经到了大殿前,他已然重伤,拖着疲惫的身躯,看了一眼大殿里的两人。
若是在其他时候,他肯定要留在这里观看两位绝世强者的较量,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是不敢。
他再看了一眼无力躺在地面的李乡,一咬牙, 又朝着李乡跑过去。
他想起了当初的那个夜晚,大祁的重兵在郢都之外,在宫廷里,顾泯才一匕首捅死了自己的兄长,结束了那个悲惨的童年,但他很清楚,在那个悲惨的故事结束之后,他将会迎来另外一个悲惨的故事。
而那晚便是故事的.asxs.。
可就在那个时候,有个小太监对着他说,“陛下,你走吧,我来替你。”
那个夜里。
他离开皇城,离开郢都,一个跑着,跑到了深山里,跑到脚底到处都是血泡,却都不敢停下。
身后不仅有大祁的军队,还有他的愧疚。
因为那份愧疚,他好些年都很累。
可现在呢?
还是李乡,还是他。
两个李乡不一样吗?
其实都是一样的吧。
所以这一次,顾泯不愿意走了,他不愿意再重新上演一边当初的故事。
只是就在发力前冲的时候,一道磅礴气机猛然袭来,磅礴到了极致,便将他推着出去,飞得好远好远。
他被磅礴气机推动,在半空中已经失去意识,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也不知道自己之后到底会如何。
而此刻大殿里,大祁皇帝的拳头在破开无数气机之后,又一次落到了桓雾的心口,巨大的响声,骤然响起!
那个拳头携带的气机,直接将桓雾整个胸膛砸得凹陷了下去,这一拳,几乎是砸碎了蟹桓雾的半个气府。
但他也并不好过。
磅礴到极致的气机依附在桓雾的手刀,缓慢而又坚定的,手刀穿过了大祁皇帝的小腹,然后一路往上。
甚至下一刻便斩开了大祁皇帝的肠子。
气府里的气机在这一瞬间变得杂乱,在他的整个身体里乱窜,大祁皇帝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皱着眉头,低头看着这一记手刀。
嘴角的鲜血已经是再也止不住,开始不停的流出,大祁皇帝费力伸手在桓雾身上一拍,重重一击。
是打在对方的脑袋上。
这要是换了别人,就是脑袋瞬间开花,不过换做桓雾,下场要好很多。
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朝着外面飞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面上。
大祁皇帝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那个躺在地面上生死不知的桓雾,有些费力的说道:“这世上没有谁,能够骗了朕而不受到惩罚。”
如果大战到了这里便宣告结束,这场战斗结果被后人流传出去的话,想来后人怎么都会对这位
半座天下的主人有着很高的敬意,毕竟他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被记载着胜过金阙之上的强大人物。
不过大祁皇帝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他要确定对方是不是死了,所以他缓慢的朝着对方走去。
就在行进的过程中,大殿上空已经开始掉落巨石,其中一块,正正好好的落到大祁皇帝的后背上。
大祁皇帝躲闪不及,整个人的身躯被这块巨石砸中,摇晃不已。
若是平时,别说是巨石,就算是整个大殿倒塌下来砸在大祁皇帝身上,也不会让他摇摇晃晃。
这一侧面反应了大祁皇帝真是伤势太重了,这伤势重到让他连这块巨石都躲不过去。
大殿不断的掉落巨石,这是在告诉大祁皇帝,这座大殿的确是要塌陷了。
大祁皇帝转头看去,那个玉座之上的身躯安静的坐在那里。
李乡费力的说道:“到了现在,你还在想那个所谓的秘密?”
大祁皇帝挑眉,此刻的李乡倒是不同于之前的李乡,这样的李乡,实际上他才是真的有些欣赏的。
“金阙之上全靠苦修,这个答案倒是真让人没想到。”
李乡说道:“这本来不是什么费解的问题,世上的修行者,总会在某个境界之前停步,修行的彼岸一直都在,只是过海的人,能力有限,走不到最后,怪不得别人。”
大祁皇帝微微额首,缓慢移动身体,躲过一块巨石,缓慢的说道:“有些道理,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朕出去之后或许能帮你。”
这世上能让大祁皇帝欣赏的人不多,更别说是要帮人带话。
李乡摇头笑道:“没什么好说的了,人间是个好地方,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希望能过得自在一些。”
这就是遗言。
大祁皇帝摇头不语,缓慢朝着大殿门口走去,在前行途中,他不止一次被巨石砸中,这让他前行起来异常费力。
但在不久之后,他还是从大殿离开了。
……
……
无数巨石落下,这座大殿倒塌已经是注定的事情。
李乡躺在玉座前,看着这么些巨石,十分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根本就没有过多久,桓雾睁开了眼睛,此刻他的气府已经碎裂,千年修为此刻都在缓缓流逝,等到彻底失去的时候,也就是死亡的时候。
他很愤怒,愤怒自己千年的努力全部白费,愤怒顾泯离开了这里。
如果顾泯还在,或许他即便死,也会觉得有些开心。
毕竟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再死又有什么呢?
可惜的是,顾泯不在。
想着这事,他便转头看向那方玉座,看着那上面坐着的那个人了。
桓雾开始朝着宁启帝的尸身爬去,虽然缓慢,但是坚决,他的眼里充满了怒火,还有怨恨。
是的,那段仇恨,到了最后,他依然是放不下。
李乡看着他微嘲道:“都这幅模样了,何必如此?”
第两百零九章 原来这个故事,还是之前模样
布局千年,无数个日日夜夜,桓雾为了今天,他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可事情到如今,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居然却在最后功亏一篑。
李乡说道:“太史令,你既然已经一手覆灭了大宁王朝,他也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孤也要死了,就剩下顾泯一个人,他本来就是无辜的,你何必如此?”
一边朝着玉座爬去,桓雾一边低声吼道:“不行,说是要将你们这些人全部杀死,那就是一定要杀死你们,没能做成这件事,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甘心!”
李乡微笑道:“那太史令的夙愿是达不成了,不过也差不多了,所有你都做到了,就剩下一个顾泯,圣人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你算来算去,自认为百无一漏,但又怎么能够想到,天道之下,冥冥中,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这生机不在孤身上罢了。不过想想也是,孤与你都是千年前的人物,在千年后便相当于去了别人的故事里,不被眷顾,也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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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机不断流逝,到了如今,李乡已经是回天乏术,不说这座大殿倒塌与否,就算是不塌,他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临死之前,倒是十分的淡然。
桓雾却是一直不愿意承认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一边朝着前面爬去,一边反驳道:“都是屁话,我谋划千年,耗费了无数个日夜,怎么会就这样功亏一篑。”
李乡原本还想和他说几句真心话的,可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就放弃,只是呆呆的看着大殿上空,他的鲜血早已经从身上流出,将一大片地方都染红,就连那玉座也是如此,鲜血甚至在流到玉座旁的时候,被玉座吸收了很多。
那玉座材料不凡。
李乡短暂的想了想自己的一生,然后喟然一叹,就这样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桓雾已经爬到了玉座前,看着那具死亡千年不仅不腐,而且还栩栩如生的尸体,癫狂笑道:“你害我一辈子,我今天就算是一定要死,也要让你死无全尸!”
说着话,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挥手打在宁启帝的尸身上,可当他的那只手真当触碰到宁启帝尸身之后,却发现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的那只手生生吸住,让他不能动弹分毫。
更为可怕的事情则是,在吸住他的手之后,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残存不多的气机都在被对方吸过去。
他虽然已经没了多少气机,但毕竟是金阙境之上的强大人物,那些气机也极为精纯,可就是这么精纯的气机,竟然活生生被人这样吸走了。
“桓雾,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觉得朕要比你蠢。”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好像是跨过了千年时光,在历史的那头缓缓生出,这道声音无比的沧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些老旧之意。
桓雾艰难的抬头看去,只见在无数的落石之间,坐在玉座上的那个一身白色帝袍的宁启帝,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里有寂灭的星辰,有时间的轮回,也有无尽的死意。
但不管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但他确实是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这说明了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怎么会?”桓雾失神的喃喃道。
李乡也在下一刻转过头来,看着这边,也是刹那失神。
宁启帝坐在玉座上,看向李乡,缓慢的说道:“朕觉得你似乎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
就这一句话,基本上便是对李乡最大的伤害。
坐在玉座上,宁启帝握住桓雾的手,将他一身的气机尽数吸收到自己身上,缓慢的说道:“桓雾,你做个史官还凑合,却偏偏觉得自己应该是个阴谋家,这一点很不好,你看看你自己,花费了千年时光,想要做成的事情,又做成了几件?”
桓雾不断挣扎,却没能有丝毫作用,眼见自己的生机不断流逝,他忽然抬头狠厉道:“你即便在这件事上骗了我,但你的大宁,早已经被我覆灭,你一辈子心血没了,我也不枉此生了!”
一座王朝,建立起来很难,维持下去也不容易,何况还是在宁启帝彻底成为一座世上一统的王朝的。
被
人毁去,宁启帝如何能够不生气?
可宁启帝只是平静的看着桓雾,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是淡然和不在意。
他开口说道:“朕还在,这就够了。”
他叹了口气,“朕有时候恨不能理解,像是你们这样的人,为什么总觉得能够比朕更聪明,你是这样,晚云也是这样。”
这句话里到底包含了多少真情实感不好说,但看着他这个样子,好像不是说谎。
感受着生机的剧烈流失,宁启帝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些想要说的东西。
桓雾只感觉那双眼睛里蕴含着他看不透的东西,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了一些其实并不难懂的道理。
自己活了一千多年,那些自认举世无双的手段和计谋,原来在眼前这位的眼里,都是些玩闹。
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提及。
“你到底还骗了我多少?”
桓雾绝望的说道:“到底还有多少?!”
宁启帝平静道:“猜不到,就不要猜了。”
说完这句话,宁启帝微微用力,将他最后的生机都吸收进入了体内,桓雾这位金阙境之上的绝世强者,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具干尸,他再没能说出什么来,只是一双眼睛,依然盯着宁启帝,带着绝望和不甘!
宁启帝随手将他的尸体推开,然后缓慢的站了起来。
李乡在看着他。
“一千年了,朕终于又回来了。”
宁启帝有些感慨,之前不管是那些所谓的血祭还是残魂,其实都只是掩饰,是想要骗过像是桓雾这样的人,其实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在这里。
“前面那些都是假的。”李乡后知后觉的说道。
宁启帝看向李乡说道:“也不算是假的,血祭是真的,不过早在数百年前便完成了,之所以朕如今才醒来,只是缺了一物。”
李乡看着玉座上的鲜血,怅然道:“是我的血。”
是的,宁启帝复生的关键当然不仅仅是要血祭,还需要和他身体里一样的鲜血,李乡当初如果被放在帝陵里,那么这个仪式在数百年前就会完成,宁启帝也会在数百年前复生。
只是李乡最后没能被送入帝陵,而桓雾也在这之后一直布置,才让今天推迟了数百年。
不过即便是推迟了数百年,结果都依然是一样的。
宁启帝冲破了一切的阻碍,重新回到世间。
“朕还有些时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全部都说出来,有什么想做的,朕会帮你完成,说到底血浓于水,你都是朕的血脉。”
从宁启帝嘴里说出来血浓于水四个字,听来都感觉无比的可笑。
李乡说道:“那真是一件很让人伤心的事情。”
这是极度失望的说法,但是宁启帝并不在意,他只是看着李乡,眼里的情绪在缓缓消失。
“你本来身上便是朕的血脉,朕让你回到朕的身体里,让你和朕共享长生。”
宁启帝朝着李乡走去,步伐缓慢。
“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李乡有些意兴阑珊的问道。
“朕要的,你都知道,何必再问?”
宁启帝来到李乡身前,伸出他的手。
李乡被他扯住肩膀,身上的血气开始流逝,一点点的朝着宁启帝的身上涌去。
宁启帝原本看着没有任何一点血色的身体开始变得正常起来,没有之前的那么骇人,他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他有些满意的发出一声低吟。
十分舒适。
李乡则是变得越来越虚弱,但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宁启帝,没有情绪。
宁启帝缓慢的说道:“朕的儿子中,你是最特别的一个人,若你的修行天赋再高一些,朕也不至于对你做些什么。”
李乡嘴角扯了扯,那是嘲弄,是讥讽。
“现在说什么都完了,不过你能
融入朕的血肉里,也是十分好的结局了。”
说着话,那些血气不断的涌入他的躯体里,不多时,李乡的生机也就剩下最后一缕了。
他艰难的看着宁启帝,不知道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宁启帝最后看了他一眼,缩回了手。
……
……
山谷之中,朱厌和赤发两人,坐在石桌前,听着远处传来的巨大响声,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但却都没有起身探查的想法。
不过即便是身在这里,他们也知道,此刻那座照天城,只怕也快成为废墟了。
赤发看着石桌,忽然说道:“我忽然觉得那个少年是没可能拿到那方玉玺了。”
朱厌本来就不看好赤发做的这件事,这会儿听着这话,扭过头来,便冷笑道:“我早说了杀了他,你偏偏怕这怕那的,现在后悔了?”
赤发冷静摇头,面色凝重的说道:“只是忽然想起,陛下这样的人,一定是将所有事情都算好了,没有半点纰漏,我觉得此刻即便照天城已经毁去了,也是陛下预料之中的事情,至于那方玉玺,若是陛下愿意让他带出来还好,若是不愿意,没有谁能拿到。”
朱厌嗤之以鼻,“赤发,我再给你说一次,他已经死了整整千年,你跟我也被逼着给他守了一千年,他不可能活着,他的那些手段,也已经过时了,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即便是,也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是。”
赤发狰狞的脸上有些犹豫,但好在很快便消散,他不再说话,只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朱厌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当即他便怪叫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赤发也是皱眉,瞬间便要气机外放。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林子里,一个身着白色帝袍的男人走了出来。
朱厌和赤发同时看去。
看到这个男人之后,两个人都十分诧异,也是失神。
但片刻之后,两人便直接跪下,看着地面喊道:“陛下!”
朱厌这个时候趴在地面上,没有任何举动,浑身都在颤抖,全然没有之前的气势。
他虽然没有在宁启帝身上感受到以往感到的那种横绝天下的无敌气息,但是光是看到这张脸,便什么都不敢去想了。
不仅是他,还有赤发,之前一直坚信宁启帝的布置是千年之后也能掌控帝陵,却没有想到,如今宁启帝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千年,还能见到两位,也算是幸事。”
宁启帝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来里面的情绪。
但两个人依然是跪在地面,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也算是遵循了当初的承诺,到了今天,你们若是想走,朕这就解开你们身上的诅咒。”
宁启帝平静说着话,但每一句话都是落到两人心口的。
两个人低着头,各自对视一眼,都看出来了对方眼中的顾忌。
是长久的沉默。
朱厌的脸上开始出现汗珠,然后滴落在地面。
“朱厌?”
宁启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朱厌瞬间觉得如坠冰窟,他连忙说道:“陛下神威,既然重现世间,朱厌自当跟随!”
他在这一瞬间,仿佛就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得真真切切,没有犹豫。
宁启帝没说话。
赤发也缓缓说道:“跟随陛下,再创万世基业,是做臣子的本分!”
实际上不管是朱厌也好,还是赤发也好,为何有那么惧怕宁启皇帝,自然也有些了解他,就拿现在来说,之前朱厌只要敢说离开,只怕当场便要被镇杀。
这就是宁启帝,时隔千年,也不会有些变化。
宁启帝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两人,缓慢的笑道:“如此甚好。”
第两百一十章 何谓自私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同时,他便感觉身体仿佛被什么撕裂了一样,无比的疼痛,这个疼痛不是某一个地方,而是浑身上下,所有的地方。
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有些费力的扫视了一遍四周,发现自己并没有在照天城里,也没有在他熟悉的某个地方,而是在一片湖泊旁。
在他身边,大祁皇帝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湖水。
感知到顾泯醒了过来,大祁皇帝才随口开口道:“醒了?”
顾泯艰难的转头看去,发现坐在湖边的大祁皇帝,身上正在不断的流淌鲜血,一道道鲜血随着黑色的帝袍流入湖中,染红了周边的一小片湖水。
这是很骇然的一件事,因为像是大祁皇帝这样强大的修行者,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身体这个样子的。
当他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大概就真是无能为力。
顾泯艰难开口问道:“陛下,这是什么地方?”
大祁皇帝随意说道:“那座帝陵贯通南北,朕随意找了个地方离开,此刻大概是在北陵大应王朝境内。”
顾泯一时语塞,他没有想到,这位南陵之主,竟然离开帝陵之后,没有选择呆在他的军队中间,而是来到了北陵。
大祁皇帝仿佛知道顾泯在想些什么,轻声说道:“朕如今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朕,一旦出现,那些人保护不了朕。”
他身为南陵之主,想要他死的人很多,他现在又身负重伤,一旦出现,只怕很快便会引来那些强者。
顾泯一时无语。
大祁皇帝看着顾泯,忽然有些感伤的说道:“不过朕也的确要死了。”
顾泯有些惊讶,有些失神的问道:“为什么?”
大祁皇帝笑而不语,之前那一战,他虽然是以绝世的修为应战,但对手却不是普通的金阙强者,而是一位实打实的金阙之上的强者,桓雾最后虽然是输给了他,但他也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势,气府一直在破碎,五脏六腑已经没了太多生机。
可以说,这位南陵之主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一代强者,似乎就要落幕。
顾泯爬了起来,靠在石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对大祁皇帝认真说道:“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之前在大殿,若不是大祁皇帝及时出现,他很有可能就被桓雾杀掉了。
大祁皇帝摇头道:“朕要杀他,是因为他算计朕,也因为见猎心喜,想看看这金阙之上的光景,并不是为你。”
顾泯坚持道:“不管如何,陛下始终是救了我。”
大祁皇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湖边,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祁皇帝忽然说道:“朕让人灭了南楚,你对朕,可有恨意?”
顾泯坦然道:“当然有,相信陛下是我,也会有,不过我若是陛下,我也会做出陛下一样的抉择,即便是没有为那手札,一统南陵,从而和北陵真正对峙,再无后顾之忧,帝王本该如此抉择。”
身在帝王之家,顾泯很清楚。
“做帝王哪里有这么难,一般的帝王是知道该怎么做,却无能力去做,稍微好一些,大概是知道该怎么做,也能怎么做,就是还是会受限于个人情感,这样的帝王能做守成之主,至于中兴,得知道怎么做,也能怎么做,即便心里不愿意,也不得这么做,最后的雄主,便该是和朕一样,一切都可以做,一切都不介怀。”
大祁皇帝眼神深邃,“朕这辈子从坐上那张椅子开始算起来,便一直想着如何去做一个一统世间的皇帝,实际上境界上的事情,长生如何,都是朕为了一统才去追求的东西,朕的执念,就是做一个一统世间的皇帝,仅此而已。”
“陛下野望,已经不是仅此而已了。”
顾泯温声道:“陛下虽然是踩在前人的肩膀上,但总归还是一位雄主。”
大祁皇帝说道:“朕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会这么欣赏你了,你出身帝王之家,比朕的那几个儿子都要懂得隐忍和衡量,身上藏着的那股子气才真的有皇族的贵气。”
笔趣阁
大祁皇帝微嘲道:“也就是这个,才让朕一厢情愿了。”
或许是真的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此刻大祁皇帝要比之前都温和很多。
“你要是朕的儿子,该多好。”
顾泯反问道:“陛下此刻离开人间,我能处理好这个烂摊子?”
这是直白的言语,大祁王朝之前强盛,是因为有大祁皇帝这位强者在,他正值盛年,强大无比,对王朝的掌控无人可比,所以大祁能一直强盛,可是此刻不久他就要死去。
大祁王朝很快便要面对第一个问题,那就是群龙无首。
然后便是谁来做下一任南陵之主。
光是这个事情,便至少要消耗大祁很多国力。
大祁皇帝的儿子还有好几个,每个人都想要去做那个皇帝,加上那些皇族,也难免没有心思,毕竟那几个皇子,境界太低,即便坐上去,也不可能坐得稳当。
而且这还只是开头。
大祁内乱,北方的大应王朝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如果那位太后的魄力足够,一场战争就要爆发,趁着大祁内乱,战争一触即发,大应王朝的士卒会迅速来到南陵,开始侵占大祁的国土。
如果大祁应对不好,便要面对着割地求和,乃至于亡国的危害。
所以大祁皇帝一旦死去,这整个大祁都是烂摊子。
顾泯说道:“陛下不会想不到,但还是去了,到底是为什么?”
身为帝王,大祁皇帝自然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可为此他还是去了那个地方,和金阙之上的桓雾战了一场,这无疑是十分愚蠢的举动。
大祁皇帝应当不该如此才是。
大祁皇帝想了想,笑着说道:“或许朕真的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
自私。
想要一统世间,是大祁皇帝自己的想法,这在外人看来是丰功伟业,但对无数的士卒和百姓来说,是灾难。
为了自己的想法,而一直去做,当然自私。
被人算计而心里愤怒,故而来此,不惜一战,抛开百姓天下,只为了一时的痛快,大祁皇帝当然自私。
“朕不是仁君,也不想做仁君,身在皇家,不得自在,可朕想要的,其实只是自在。”
第两百一十一章 原来如此
所谓自在,抛开一切说法,落到最后的实处,实际上很简单,就是想做什么便能做点什么。
这看似简单,实际上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在世上每个人的身份不同,要做的事情也不一样,没有几个人能够真能想做什么便能做些什么,这个道理很简单,想来不用怎么阐述。
大祁皇帝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做过很多事情,做过不愿意做的,也做过愿意做的,身为南陵之主,他有很多东西需要考虑,也不曾自在。
就像如今,他遵循自己的意愿来到帝陵,和桓雾惊天一战,即便取胜,付出了太多代价,这个举动不仅会带走他的生命,还会影响整个大祁王朝。
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觉得不值得。
顾泯也会这样觉得,“陛下忍一忍,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糟糕,这好像是有些不值得。”
大祁皇帝微笑道:“朕也觉得不值得,当时的确是有些冲动了,不过事已至此,朕也不会后悔什么。”
世上的明君大概都是这样,知错改错而不认错,大祁皇帝来到了生命的尽头,说话倒是要直白洒脱一些。
顾泯看着湖水里的游鱼,想了想,然后问道:“陛下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你若是朕的儿子,朕当然交托给你的会很多,但你既然身体里流着的是别的血液,朕就没有什么要你做的了。”
大祁皇帝缓缓站起身来,已经湿透的黑色帝袍有些颓唐的粘在一起,像是老人的脸,苦皱着眉头。
随着黑色帝袍下摆不断滴落的,还是混合着血水的水珠。
他的伤势远远要比看起来的样子严重得多。
大祁皇帝看着顾泯说道:“没有多少时间了,朕想和你谈一件事。”
顾泯艰难开口,“陛下请说。”
大祁皇帝微微点头,思绪缓慢展开,“当年在咸商城里,朕的那个皇子试炼,的确不是为了试炼朕的皇子,但也不仅是为了找到大宁皇族的后人,两个目的,找到大宁皇族后人是其中一个,另外一个便是真要找到朕的那个儿子。”
“大祁和大应对峙这么多年,双方都有好些手段在明里暗里的施行,当初玉妃是大应的奸细,其实朕早就知道了,不过实在是太喜欢她了,以至于一直狠不下心来,这说起来倒是有些可笑,朕这样的人,也会如此。”
大祁皇帝自嘲一笑,大概嘲笑的是当年的自己。
顾泯扭头说道:“陛下是性情中人。”
大祁皇帝没有多废话,只是继续说道:“朕喜欢她,不管她喜不喜欢朕,朕不在乎,只是这件事之后被大宗正知道了,他知道了便宣告整个大祁皇族都会知道,朕当时固然可以保下玉妃,但或许是觉得代价太大,所以放弃了。”
说到这里,大祁皇帝的眉头挑起,继续说道:“算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朕之所以没有保下她,大概还是发现她并不喜欢朕。”
大祁皇帝摇摇头,“整个南陵都是朕的,一个女人的心意,朕却得不到。”
他看向顾泯,继续说道:“所以以后找女人,大概还是真要两情相悦。”
他这是教导,虽然不是顾泯的长辈,但大祁皇帝这样的人物,想说便说了。
“后来大宗正趁着朕失神,便缉拿玉妃,她也不愧是个优秀的谍子,居然是逃出宫去,藏到了常平街。”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藏了好几个月。”
大祁皇帝继续说道:“反正最后她死了,但是朕的儿子也不见踪影。”
“而后的那些年里,朕一直都在找他,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朕对自己在咸商城的那些个儿子都不满意,朕最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最好的那个人。”
顾泯沉默,这就是之前大祁皇帝一直都对他青眼有加的原因。
“你们当时进入帝陵的几个少年里,的确有一个肯定是朕的儿子。”
大祁皇帝温和道:“朕以前觉得是你,毕竟玉妃那么好看,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最好看的,不过现在想来,你的娘亲或许要比玉妃更好看。”
顾泯默默点头,毕竟在天底下的儿子来看,天底下的确没哪个娘亲有自己的娘亲更好看。
大祁皇帝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朕快要死了,大概就只能最后远游一次,你给朕想想,到底哪个少年才是朕的儿子?”
当初进入大能洞府的少年有好几个,都是当世的天才。
明月楼江潮,忘尘寺的知禅,剑庭梁照,还有就是归剑阁的苏宿。
这几个,其中有一位真是大祁的皇子?
顾泯有些失神。
大祁皇帝能够把范围缩小到这几个少年身上,便是说明他们之中,绝对有一个,可大祁皇帝都无法分辨,顾泯又怎么能够分辨呢?
“如果朕的儿子不是最好看的,会不会是看着最普通的那个?”
大祁皇帝感慨道。
顾泯皱眉道:“梁照!”
梁照虽然有庚辛剑主的名头在身上,天赋极高,但是容貌的确普通,这样也会是玉妃的儿子?
顾泯不敢确定。
大祁皇帝说道:“苏宿是你的朋友,你觉得他像朕吗?”
听着这话,顾泯脑海里很快便涌现出来苏宿那个家伙的样子,在顾泯见到的所有人里,怕是没有第二个有他这么吊儿郎当了,别说他像不像大祁皇帝,恐怕要是不带着剑,都没有人会觉得他像个剑修。
顾泯有些惭愧的说道:“我真的看不出来。”
大祁皇帝命不久矣,他之前又救过顾泯的性命,按理来说,顾泯应该帮他完成自己最后的遗愿,可是他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变得有些惭愧。
大祁皇帝则是宽厚一笑。
好像并不生气。
“同是剑修,你却一直压着庚辛剑主一头,难道那位的血脉当真如此强大?”
在之前顾泯的血脉外人不知道的时候,怕是从来没有人会这么想,可是到了如今,很多人都会把顾泯一直压着梁照归结于血脉的强大了,这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宁启帝千年第一强者的名头实在是太过响亮。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其实我才是庚辛剑主。”
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里,白色的那颗剑星一直都是属于顾泯的。
这个秘密顾泯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师姐阿桑也没有告诉,今天这是第一次。
大祁皇帝转头看向顾泯,眼里有些赞赏之意。
“如果朕是庚辛剑主,朕也不会说。”
身在已经没落的柢山,即便是再如何天才也要懂得藏拙,要不然如何能够成长起来,对于大祁皇帝这样经历过许多的人物来说,他自然知道如何取舍,可是作为之前才是个少年的顾泯来说,知道自己是庚辛剑主,却是没有张扬,是很难的。
少年人的心性,大概没有那么多隐忍和城府,如同朝阳一般,才是大多数的少年。
大祁皇帝说道:“梁照朕也觉得不错。”
不是庚辛剑主,却要说自己就是庚辛剑主,其中要顶着被人随时拆穿的压力,在这压力下修行,竟然也没能被顾泯甩到多远的身后。
心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梁照要比顾泯更为强大。
大祁皇帝微笑道:“朕好像知道了。”
他看向南方,明白了好些事情。
顾泯怔怔的看向大祁皇帝。
“朕会替你藏着这个秘密。”大祁皇帝意味深长的说道:“即便有一日你把大祁王朝取而代之,朕也不会后悔此刻没杀你,在史书上留下一段佳话,或许也是朕想要的。”
说完这些,大祁皇帝开始朝着南方走去,他没有说告别的话语,也没有说要带上顾泯一起返回南陵,但他朝着南方走去的时候,顾泯就明白了。
他看着大祁皇帝的背影认真行礼,后者则是头也不回,只是两人距离不断被拉长,在湖面的倒影也开始变化。
顾泯靠在大石头旁,看着大祁皇帝的背影,想着当初南
楚没了的时候,他对眼前的那个男人的确有万般恨意,可之后几次打交道之后,他才发现,有些人的确是恨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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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祁皇帝就是这样的人。
顾泯想着这件事,从怀里拿出丹药,吃了几颗之后,然后眼前一黑,又重新倒了下去。
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只是在倒下的瞬间,顾泯好像是听到了脚步声。
……
……
照天城里的皇城倒塌了,之后整个照天城也塌了。
无数的修行者涌入那片废墟里,不停探索,那是大宁王朝的帝都,里面的秘宝,自然不在少数。
废墟之中偶尔便有光华生出,这时候往往就要伴随着一阵大笑之声,但笑声未能传出去之后,很快便会有杀伐声响起。
秘宝一出,到处都有争夺的事情发生。
那些修行者当然会争夺,因为他们进入帝陵,从来都不是为了祭奠宁启帝的,这些秘宝才是他们的追求。
是他们唯一的追求。
但这些都是金阙境之下的修行强者,金阙境的修行强者,之前因为一本手札已经离开此处,数位强者帝陵里追寻,时不时互相出手,声势颇大。
当愁眉苦脸的苏宿从照天城里跑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师门长辈,然后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就像是随时就要死了一样。
这个样子倒是把他的师门长辈全部都吓到了,吴清水赶紧从怀里拿出好些丹药,一股脑的朝着苏宿嘴里灌去,苏宿瞪大眼睛,差点被这些丹药活生生憋死,好不容易吞下这些丹药,他又看到自家师叔满脸都是舍不得的神情从裤裆里掏出某颗黑黢黢的丹药的时候,苏宿再也坐不住了。
他挺直腰杆,心有余悸的说道:“师叔,我好了,不用……”
他在皇城里受了不轻的伤,但是要让他吃这颗丹药,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吴清水挑眉,眼看着眼前的这家伙还能喘气,也就心满意足的重新把丹药放了回去,他皱了皱眉,然后询问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苏宿别的不行,讲故事的本领不差,他看着归剑阁的一众长辈,缓慢的把皇城里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当那些个师叔师伯听到晚云真人的时候,纷纷都眼里放光,这千年以来,哪里有什么剑修能让他们全部都那么钦佩的,只怕只有晚云真人一个。
花了半个时辰把故事全部都讲清楚,苏宿忍不住抱怨道:“顾泯那混小子,说不定就把自己给弄死了。”
顾泯最后消失,让苏宿有些耿耿于怀,他本来就没有朋友,顾泯是唯一一个。
吴清水缓缓道:“之前那本手札破空而起,我便觉得那才是最大的秘密,想不到,最大的秘密原来还是在那位陛下自己身上。”
他有些感慨,毕竟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手段,也只是在传说里了。
不过他还是庆幸那位宁启皇帝没能复生,要不然依着他的天赋和魄力,说不定还能再造就一座王朝,到时候一统世间,依着他的性子,这些修行者的日子不会好过。
“行了,苏小贼,你这伤势太重,不能在这里逗留了,赶紧回山,让你古道师叔给你好好看看。”
吴清水以往一直是不靠谱的那个人,不过这会儿开口,倒是得到了全部人的认可,麻衣老人担忧道:“但愿这次受伤,没有伤及本源。”
他喟然一叹,到底还是极为关心自己的这个徒弟。
苏宿皱眉道:“我想等小顾那个混小子。”
听着这话,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的眼里看到了特别的东西,顾泯之前没有离开皇城,此刻连照天城都塌了,他又是重伤,只怕很难了。
吴清水不忍心说些什么,毕竟他也知道,顾泯是自己这个师侄的唯一朋友。
于是他只是转过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只能再把目光投向远处。
就在他的目光尽头,有个女子正走在废墟里。
那个女子一身灰色长袍,生着重瞳。
第两百一十二章 帝陵乱
柢山大师姐阿桑,走在废墟里,面无表情。
自己的小师弟在什么地方,她不清楚。
但她没有看到小师弟从照天城里走出来。
那么答案似乎便有了。
阿桑挑眉想着这些事情,然后摇了摇头。
她穿过好些修行强者,然后来到了废墟里的某处,然后盯着某个地方看了很久,在乱石里看到一截布料。
她用手指夹住,知道这是自己小师弟的衣物。
然后她抬手,将一块块石头从这里移开,不多时,便出现了一个深坑,在移开这些石头的时候,偶尔会有什么法器之类的东西被她发现,有些法器品质很高,有着五彩光华,都被她收了起来,期间有好几个人想要来抢夺,都被阿桑杀了。
她当然不在意这些法器,不过都是给自己小师弟拿的,小师弟上到柢山,除去一柄烛游之外,别的任何东西,他都没能拥有,别的剑修,就比如梁照,身上至少有好些保命的东西,可自己小师弟呢?
柢山的确拿不出来,小师弟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要,可小师弟不说,自己这个做师姐的,就不帮他找了?
没有这个道理。
只是在她掘开差不多数丈之后,也没能看到她不想看到的。
她松了口气,然后从深坑里跳了出来,深坑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女子。
是柳邑。
她看向阿桑,见礼说道:“他还活着吗?”
阿桑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小师弟不会死。”
柳邑说道:“我觉得他身上有好多秘密,有这么多秘密的人,一般都活得不开心。”
阿桑没说话。
然后柳邑便开始说起在里面发生的时候,阿桑没有打断,只是平静听着,偶尔点头,偶尔皱眉。
说完之后,柳邑说道:“卷入这么个事情里,没有太多人能够活下来,他当时选择离开,或许是为了我和苏宿。”
她和苏宿,一个救过他的命,另外一个是他的好朋友,好像很能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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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不说话。
自己小师弟,她也说不上太了解,他挂在嘴边的话是做人要低调,可是柢山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让他无法低调起来,或许是这样,所以小师弟一直都不算是开心吧?
叹息一声,阿桑说道:“我会找到小师弟的。”
说完这句话,她便要朝着另外的地方走去,柳邑张了张口,没能说出留下她的话,于是只能看着。
然后她想了想,便从怀里拿出一柄晶莹剔透的小刀,用力的朝着天上扔去。
那柄小刀好像是有生命一样,在被柳邑扔出之后,很快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不知道去向了何方。
柳邑看着那柄小刀,整个人充满了期待。
……
……
帝陵里很乱,无数修行者相互出手攻伐,一道道气机在这帝陵里出现又消失,好在这都是集中在照天城里,要是波及到别的地方,那后果可是不可设想。
毕竟帝陵里,到处都是百姓。
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天幕上不断有光华掠过,但最为璀璨的那一道,已经在帝陵游走了好几个时辰。
那是一本手札,上面泛着金光,看着便知道是宝物。
和别的法器比较起来,手札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他们都知道,手札其实才是最为重要的。
因为这上面,很有可能是记载了宁启帝的金阙之上的秘密。
在某座山峰上,还是一身帝袍的宁启帝看着天际,有些感慨的说道:“世人一直如此,千年了,都没什么改变。”
在他身后的朱厌和赤发两人,听着这话,都保持着沉默,特别是朱厌,他眼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朕离开这里之后,到底该做些什么呢?”宁启帝此刻的语气,倒是不像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反倒是很像一个看淡世事的隐士。
赤发轻声说道:“陛下既然已经解决了身体原本的暗疾,之后再修一世,长生可望。”
朱厌附和道:“陛下若是还有逐鹿天下的心思,我们定当追随,依着陛下的能力,不出数年,世间定然再度一统,大宁王朝重新续上传
承。”
宁启帝摇头道:“既已重生,何必要去走什么老路子,征战天下早已经是千年之前的旧事,如今何必如此,搞得生灵涂炭。”
朱厌一时语塞,这种话从宁启帝的嘴里说出来,让他很是意外,但是看着宁启帝的神情,又不像是说谎。
或许是真的重生,宁启帝有了不同想法。
朱厌刚刚生出这个想法,就很快将其在脑海里将其斥散,这种事情对他而言,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沉默下来,不再继续说话。
“朕这一生,足够壮阔了,此后换个活法。”
宁启帝转身朝着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走吧,去看看这千年之后,世上还有没有朕的故人。”
赤发和朱厌隐秘的对视一眼,都没有说出什么话,只是老实的跟在宁启帝之后,不过各自脑海里都在想着宁启帝的这番话。
千年之后,陛下还能有什么故人?
还有谁能活这么长?
想不通。
两人摇头。
就在他们三人来到山脚的时候,这帝陵忽然一阵摇晃,天幕忽然出现了一道口子,一道霸道的刀光从口子里涌了进来。
丝丝缕缕刀气,震慑人心。
朱厌和赤发相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中的惊骇。
这气息一看便是金阙境里的绝对强者,他们两人,都不可能是其敌手。
更何况,能够一刀斩开这大阵构造的时节,也不会是普通人。
这样的强者,就算是在宁启帝的时代都不多见。
天幕上,随着那道口子出现,一头白发的男人进入其中。
朱厌和赤发,包括宁启帝都不认识这个人。
毕竟他们已经与世隔绝整整一千年了。
宁启帝感受着那个白发男人的气息,微微笑道:“不错。”
能够被他称赞的,千年前,千年后,也不过是只有寥寥数人。
眼前这个白发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第两百一十三章 公之于众
一头白发,还能如此霸道的男人,只能是白玉尘。
能够斩开帝陵的天幕,进入其中,足以说明这位北海之主的强大,不过这也侧面反映了如今的帝陵,已然不是之前的帝陵,那座大阵虽然还没有崩坏,但是在照天城倒塌之后,大阵的气息已经在减弱,想来要不了多久,进入这座帝陵,即便是一般的修行者,都不会如何费力了。
白玉尘进入帝陵之后,首先锁定那本手札,在半空中,他便要伸手去拿,身侧原本还有好几位金阙强者,此刻看着白玉尘出手,几个金阙强者都对视了一眼,但却没有放弃。
白玉尘固然可怕,但是在他们眼里,那本手札却要比白玉尘更加重要,所以在白玉尘出手的当口,他们也没有退去。
一道强大的气息在白玉尘的袖间生出,在极为短暂的光景里,那本手札就被那道气息困住,停留在半空,再没有掠走。
等到控制下来那东西之后,白玉尘这才转身,对着数人拂袖。
一道道风雪从他袖间掠出,很快便将这里的气温降了很多,北海之主,风雪之主,全部都是一个人。
几位金阙强者拨开风雪,却还是不愿意离去,哪怕今天他们要触这位风雪之主的的霉头,他们也不会将那本手札拱手送出。
姜令瞥了一眼留觅道,在拨开风雪之后,这位大祁强者一双拳头就这样朝着白玉尘砸了过去!
天空响起连绵不断的响声,让那些境界不够的修行者听了便觉得脑海震荡不已。
不过对于白玉尘来说,这些不过是小儿科,他转头看向出手的姜令,身躯一顿,整个人便朝着他飘过来,一只手很快便对上了姜令的拳头。
风雪大作。
云端的无数流云此刻全部静止。
片刻之后,姜令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某座山上,让那座山都塌了一半。
这一下就把普通金阙强者和真正的顶尖大人物的区别显现出来了。
剩下的几个金阙强者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这位北海之主真的如此厉害,如此厉害也就算了,居然还真会这样出手。
留觅道浑身剑气隐而不发,看着眼前的那位北海之主,这位剑庭的掌律真人,没有轻易出手。
这世间修行者何其之多,可四海之主,也只有四个。
在这四个人面前,世上的修行者,能有几个不生出畏惧之心的?
但是让他们眼睁睁看着白玉尘将那本手札带走,这也难以让人接受,四海之主里,白玉尘是性情最为孤僻的,在女子剑仙不踏足世间,雾野僧年迈的情况下,白玉尘明显是这四位绝世强者中,最强大的人物。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这手札落入白玉尘的手里,想让他再重新拿出来,便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和大祁皇帝不一样,他没有那么一座王朝需要考虑,玉藻宗虽说也是当时一流宗门,可又多少修行者又能去到那万丈雪城前找他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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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来自东海的那个读书人微笑道:“白宗主,这本手札楼主也想一观,不知道可否让我家楼主看上一眼?”
观海楼的楼主,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毕竟同为四海之主中的一个,孟秋池绝对不是好惹的。
白玉尘看着那个读书人,淡漠道:“这话让孟秋池自己来给我说。”
话音未落,天空忽
然出现了一片涟漪,然后天幕再度被撕开一个口子,一身蓝色长衫的孟秋池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位东海之主,在帝陵的整个事情里,他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之前要不是他出手让大祁皇帝受伤,此后的事情,哪里有这么顺利。
可以说,能有这么多修行者都进入帝陵之中,他们都应该感谢这位东海之主。
天上那本手札一直悬停,强大的气息将其包裹,白玉尘很显然是铁了心要将其带走,孟秋池就算是四海之主的其中一个,也几乎拦不住白玉尘。
况且之前一战,谁也不知道这位东海之主现在的状态如何,是不是能够让白玉尘忌惮。
孟秋池悬停半空,看着白玉尘微笑道:“白宗主要这手札,带回到万丈雪城,我不拦着,只是金阙之上的风光,世人都想看看,能否让我观摩一番?”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谁对金阙境之上的境界可以说无动于衷?
白玉尘沉默不语,若是别的修行强者,他当然可以一口回绝,但若是孟秋池的话,他便需要好好的考虑考虑。
见白玉尘不说话,孟秋池又笑道:“在下虽不是白宗主的敌手,但若是在场的数位一起出手,想来白宗主想要把手札带走,也不容易。”
想要手札是大多数人的意愿,但他们的实力显然不可和白玉尘比拟,但若是孟秋池牵头,还真有机会拦下白玉尘。
况且此刻帝陵只怕已经被打开,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强者要涌进来,到时候白玉尘的处境只怕会更加危急。
白玉尘漠然的看了一眼孟秋池,然后平静道:“请便。”
当即便做出决断,白玉尘绝对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
孟秋池也不啰嗦,当即伸手,一道强大的气息在身上生出,缓慢的落到半空的手札上。
当初第一本手札在世间出现的时候,也是好些金阙境的修行强者想要占为己有,但是谁都不能战胜谁,所以才有了众人相隔而观的事情。
这本手札如无意外,就是最后的那本手札,它上面记载的内容,也是绝大部分人都想知道的。
尤其是这些修行强者。
所以当孟秋池的气息落到那本手札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想要看看上面的内容。
只是谁都不知道,在远处山峰脚下的宁启帝看着那本手札,突然摇了摇头。
赤发忽然问道:“陛下当真把金阙之上的秘密留在了那上面吗?”
这其实不仅是那些人关心的,赤发当然也会很关心。
宁启帝微笑道:“桓雾这么蠢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谓金阙之上,除去苦修还能有什么办法?”
宁启帝揉了揉脑袋,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件白色帝袍,想了想,伸手在金色龙头那里一挑,一条金线出现在他手上,随着他用力一抽,整个金线就这样被他抽了出来,白色帝袍没了那条金色的长龙,就成了一件有些怪异的白袍。
但好歹这样就没那么惹人注目。
那条金线在宁启帝手上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条金色的小龙,宁启帝微微一笑,将其随意放在肩上,那条金色小龙俯首于此,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宁启帝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豢养的两条龙鱼,不过他很快便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说上面有如何越过金阙的办法,其实也不算是假,前些年朕
修行的时候,有诸多感悟,尽数都留在了上面。”
宁启帝这样绝世强者的感悟,便能说明很多东西。
“但朕的东西,他们最好就不要看了。”
说着话,他轻微伸手,不见有什么异象,但能看到随着宁启帝这一伸手,半空中原本正在被孟秋池气息笼罩的那本手札忽然绽放出光华,竟然是在短暂的一瞬间,便将孟秋池的气息彻底破开,朝着某处掠去,白玉尘脸色微变,漫天风雪呼啸而去,要在半空中拦截这本手札。
可当他的气息涌向那本手札的时候,那本手札再度破空而去,很快便穿过风雪,就要继续远遁。
眼见如此,所有人都惊呆了,进入帝陵,为得便是这个,如果这东西不能得到,那么他们进入帝陵的意义在哪里?
白玉尘皱眉,一道磅礴气机涌向那本手札,硬生生在半空将其截住,不让它继续远遁。
宁启帝眉头微皱,白玉尘这样的强者,即便是放在千年之前,宁启帝也会称赞一番,现在他的状态远不是全盛时期,在片刻之后,他便脸色一白,整个人摇晃了一番。
赤发和朱厌看得清楚,两人眼里都有些特别的情绪。
白玉尘看着那本手札,其实也没那么轻松,将那本手札拦下不难,难得就是如何拦下,在拦下的同时不损害其中的内容。
一位当世的绝对强大人物和一个千年之前的至强者,隔空交手,宁启帝已经落入了下风。
他抬手,一道气机在手札中涌出。
遇上一大片风雪的同时,碧蓝的海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出。
这是孟秋池也出手了。
宁启帝退后数步,一道磅礴气机就此炸开。
赤发赶紧扶住宁启帝,朱厌则是若有所思。
半空之上,那本手札炸开,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在半空中四散而出,然后变成一道道文字。
那些都是宁启帝的亲笔手书。
无数人都朝着此处仰头看去。
手札的秘密,此刻就算是想要守住,都守不住了。
无数人一边看还在一边记录。
白玉尘脸色难看,但也是漠然的看着那些金色的文字。
那些是大道真音,是前人的总结。
朱厌和赤发同样抬头,都在看向那些文字。
即便他们并不是人,但也在修行,自然会感兴趣。
宁启帝安静的站着原地,没有急着说话。
只是等着朱厌和赤发看完之后,他这才然后温声说道:“走吧,跟着朕到处走走,看看这天下千年之后,到底有如何变化。”
说话的时候,他就像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没有任何戾气,也没有任何霸气,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百分百确定他就是千年前的那位宁启皇帝,只怕没有谁能把他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看着他的背影,朱厌和赤发两人心思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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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四章 那个人的故事结束前(上)
大祁皇帝由北向南,缓缓而行。
他已经是重伤垂死的状态,生机在不断流逝,不过依着他强大的生命力,也不会立即死去。
况且这样的人物,还有着执念,未能去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之前,大祁皇帝绝对不会这样轻易死去。
越过那片连绵不断的群山,便是重新来到南陵,大祁皇帝站在群山之间,看着远处的原野,看着那片现在都还是属于他的土地。
整个大陆,他得了一半,虽然比不过那些历史上的一统君王,但依然是不凡的成就,况且他并非守成之主,他的野心,比起来先辈,都要来得大。
只是任何人都有自己脆弱的一面,当某一日脆弱的一面碰到了无法绕过去的事情,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大祁皇帝便是这样,这位南陵之主,如果不是非要去追求所谓的自在,而是能够隐忍和事事都从大局入手,只怕他的一生在做皇帝上,要来得更好。
只是已经选择的事情,已然是不可更改。
大祁皇帝不后悔,只是忽然到了这个时候,想要好好看看自己的疆域和子民。
于是在越过群山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南下,而是朝着南陵北境的越山军府而去。
大祁十三个州府,在北边的边军,在几座军府的管辖之下,越山军府是大祁北方最为临近北陵的军府,之前和大应王朝的几次冲突,都是这座军府的士卒。
换句话来说,在久无战事的世间,南陵所有军卒中,恐怕只有越山军府的士卒战力最高了。
不过作为大祁的皇帝,他却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
南陵很大,大祁很大,大祁皇帝很多事情,就算是离开咸商城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妄论将南陵到处都走一遍。
要不是剩下这点时间,大祁皇帝恐怕都不会来到这里。
实际上对大祁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回到咸商城,将之后的事情全部都安排好,然后大祁可以减少很多动 乱,这座王朝也会好很多,只是去帝陵是追寻自在,此刻都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难道还要去多想那些身后事?
大祁皇帝摇摇头,越过一座高山,然后落到另外一面的山腰上,看着远处的营寨。
那就是大祁的越山军府了。
大祁皇帝站在山腰,并没有再前行的想法,看着那座大祁如今战力最为彪悍的军府,这位曾经和现在的南陵之主,忽然笑了起来,依着早些年他的打算,在没有得到那本手札之前,他便有过设想,在南陵将那几个小国灭了之后,此后花上几十年来厉兵秣马,到时候虽然南北两地的具体实力并没有太大的差距,但是那个时候的大祁皇帝若是还没能有个满意的继承者,他就会拿着整座王朝的国力去强行和大应王朝打一场。
不死不休。
要是成了,他就会是这历史上的又一位一统世间的君主,若是没有成,那他自然会被无数人唾骂。
不过那些都不是大祁皇帝担心的,因为一旦下了决定,他就不会理会
世人到底要怎么说。
而在他北上的计划里,这座越山军府就是第一个开拔的军府,到时候大战,也定然是越山军府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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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些年明里暗里,每次兵部拨款的时候,大祁皇帝都会让户部多拨些银子,这座军府的士卒,俨然已经是待遇最好的军卒。
只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大祁皇帝摇头一笑,就要转身离开,却不曾听到身后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什么人?”
大祁皇帝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去,看到一个满脸青涩的少年军卒正抽刀看着大祁皇帝。
大祁皇帝无声而笑,他没有想过,虽说此刻自己的生机在不断的流逝,但境界还在,然而即便这样,也都没有发现这个少年军卒。
当然这从一方面来说,是他的确是快要死了的缘故,第二个方面可以说这个少年军卒的隐藏能力本来就不差。
眼看着大祁皇帝转身,少年军卒的脸刷的一声就白了,他啪得一声便跪了下来,把头埋在土里,声音颤抖的说道:“参见陛下!”
南陵只有一个皇帝,不管是他身上的黑色帝袍,还是他的容貌,整个南陵的士卒和文武百官不会有人不认识。
况且大祁皇帝长久以来身居高位的这种气质,即便是没有境界作为支撑,一般的人也不会天然的生出畏惧。
大祁皇帝看着自己眼前跪在地上,头埋在土里的少年军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反正是过了很久,这才说道:“平身。”
少年军卒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脑袋上沾满了泥土。
少年军卒没敢去看大祁皇帝,只是盯着他的衣摆,看着那件黑色的帝袍,他心神摇晃。
身在大祁北境,这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咸商城,别说是看见大祁皇帝,就连是圣旨他都没有见到过。
大祁皇帝看着他,忽然问道:“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军卒缓慢的抬起头来,只敢看着大祁皇帝的胸膛,“回陛下,我叫宋庭。”
大祁皇帝挑眉道:“闽南宋家?”
大祁王朝有许多的世家,实际上每个王朝都有那么多的世家,有些世家能够绵延千年,甚至比王朝的寿命还要长,他们审时度势,在必要的时候会跳出来站队,所以才能在王朝更替的时候,自己却保持着长存。
宋庭点了点头,低声道:“只是个庶子。”
大祁皇帝没说话,他自然知道,如果这个宋庭是闽南宋家的嫡子,自然会出现在朝堂上,而不是出现在越山军府。
一个世家,无数偏房,无数庶子,那些人说起来,其实就只是有个宋字而已,别的都不占。
大祁皇帝说道:“你想要什么?”
这是很直接的一句话。
可在宋庭心里,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重重的捶在他的心口。
这句话谁都能说,可不同的人说,效果并不一样,这位
可是大祁皇帝,是大祁最有权力的人。
他如此开口,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只要宋庭开口,就一定能够得到他想要的。
所以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如果他犹豫或者推脱,都有可能会丧失这个机会,可他若是直接说出来,会不会有问题?
天心实在难测。
但犹豫片刻,宋庭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抬起头认真说道:“若是有可能,还是想做越山军府主将。”
十三个州府,十三座军府,说来说去,还是越山军府才是最重要的。
做了越山军府的主将,在大祁的军伍里,大概也是数一数二的。
大祁皇帝看着这个少年,微笑道:“有野心,只是野心还不够大,只是往后的南陵,是个什么样子,朕也不知道了。”
说着话,他的指尖有一抹光华溢出,瞬间便从宋庭的眉心漫了进去。
大祁皇帝看着这个少年,有些感慨。
若是自己能早些日子到处来看看,多看到几个这样的少年,恐怕也舍不得去和桓雾生死一战了。
毕竟有了这么多少年,北上之事,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片刻之后,宋庭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脑海里多出了些什么,他对着大祁皇帝再叩首,无比地虔诚。
大祁皇帝说道:“朕不做揠苗助长的事情,而后你能变成什么样,在你,不在朕。”
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宋庭把头埋在地里,咬牙说道:“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大祁皇帝不再多说,只是瞬间身形消散。
等到宋庭再抬头的时候,眼见身前并无人影,整个人蓦然一怔,有些痴痴地看着远处,如果不是此刻脑海里的东西还在,他只怕就会觉得这就是一场梦了。
不过有了如今的东西,这个故事便有了开端,但至于故事什么时候结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大祁皇帝是不会知道了。
他距离死亡,已经越来越近了。
……
……
离开了越山军府,自然还是一路向下,大祁皇帝要不了多久,便已经来到了咸商城外。
看着那座雄城的轮廓,大祁皇帝只是短暂停留,便继续朝着南边缓行而去。
咸商城里此刻会发生些什么,他当然知道,只是不想理会。
越过咸商城,他来到了一大片草原前。
草原上有很多颜色的野花,此刻正盛开着,无比的好看。
就在这里,他碰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中年男子。
那个男子带着自己两个扈从,正在草原上摘花,看到大祁皇帝,中年男子直起腰来,微笑道:“你好。”
——
恢复更新了,基本上就不会断更了,昨晚的欧冠,的确让我有点难受。
第两百一十五章 那个人的故事结束前(中)
那件白色的衣衫在野花里,本该是最不起眼的东西,可他穿在中年男人身上,却好像是夺过了所有的光彩。
大祁皇帝静静地看着他。
不久之前,他就看过他。
就在那座已经倒塌的帝陵里,那具坐在玉座上的躯体就是他。
这是千年前后的两位帝王相逢,却没有任何急躁的气息,也没有任何针锋相对的意思,两个人安静对视,各自无言。
大祁皇帝说道:“论起来隐忍和城府,你觉得千年之间,有几个人能够和你比肩?”
他没有说超越,只说了比肩两个字。
宁启帝微笑道:“真要算起来,还真找不出朕这样的人,比肩朕的,再过千年,可否有之?”
这并非自傲,实际上不管是谁来看,耗费千年做局如此的宁启帝,其城府和手段,都会是板上钉钉的第一人。
大祁皇帝感慨道:“如此不舍人间,你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身份不同,状态不同,此刻的目的也不相同。
宁启帝看着大祁皇帝,摇头道:“人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面对快要死的人,很多人都会卸下戒备,和他推心置腹的说些什么话,但你们不知道,任何事情都会有不可预料的未知事情发生,你虽然是朕在如今这世间欣赏的几人之一,虽然你这个时候真的是要死了,可朕真的不会告诉你什么。”
大祁皇帝想了想,发现这话到底是很有真意,于是感慨道:“也对,只有这样的你,才真能做些大事,百密无一漏。不过朕还是想问问,你欣赏的几人有哪几人?”
宁启帝直白道:“暂时只有你,不过朕知道,这个世间还会有几个的。”
大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头看向自己黑色的帝袍,然后问道:“朕死了之后,你会让大祁变得万劫不复吗?”
说起来不牵挂,其实在心底深处,还是有些牵挂,不过有了这些牵挂,这才是证明修行者还是人,而不是别的物种的根本。
宁启帝说道:“朕不会做什么,这座王朝没了你,会如何,自然有天意,朕只会看着。”
“金阙之上,是个什么境界,已经眼见长生?”
大祁皇帝如果说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宁启帝微笑地解释道:“金阙之上,不过是长生的第一步,说起眼见长生倒是不假,但是还有千万里。”
“那长生之后?”
世间的修行者常常把长生和飞仙这两者相提并论,但只有真正的大修行者,才会明白,这两者实际上有很大的差别。
“此岸无长生者,不知彼岸有没有。”
宁启帝神情没用太大的变化,他当年已经越过金阙境界,眼见长生,但却知道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消息。
“此岸?彼岸?”
大祁皇帝蹙起眉头,有些疑惑。
“彼岸离长生更近,距离死亡也很近。”
宁启帝微笑道:“世上最好的事情,便是在此岸长生。”
大祁皇帝沉默,这些事情都是绝对的辛秘,别说是他,恐怕这世上的修行者,只要不越过金阙境,肯定也不会知道其中的真正秘密。
“付出的和得到的往
往都不等量,朕也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宁启帝说到这里,也沉默了。
大祁皇帝不再相问,他知道,之后想知道的事情,就算是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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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想问的?”
宁启帝温和开口,感觉和千年前的那位帝王,差距很大。
大祁皇帝自嘲道:“都不关朕的事情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宁启帝神情淡然,他没有必要去骗一个快要死了的人。
大祁皇帝说是这样说,不过他还是说道:“当初朕得到那本手札,看起来是桓雾的手段,那你呢?做了些什么?”
被算计在局里,是大祁皇帝这辈子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他认为这是耻辱。
宁启帝看着他说道:“朕还是那句话,世上总有很多人认为自己很聪明,但在朕看来,他们都比不过朕。”
大祁皇帝点头,“朕知道了。”
聊到这里,按理来说,这两位帝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但两人还是站在一片野花里,各自无言,并未做出什么别的。
大祁皇帝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道:“那个少年,算不算从局里走出来了?”
大祁皇帝欣赏的后辈寥寥无几,但顾泯的确是他最为欣赏的,那种欣赏,让他甚至都舍不得将他杀死。
宁启帝感觉有些意外,看向大祁皇帝,没有急着说话。
那个少年最开始在他的局里,只是个后手,只是在桓雾的局里,他更为重要罢了,不过现在他已经从帝陵里出来,一切都结束了,实际上那个少年,已经没了作用。
“朕的傻儿子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算是把他从局里摘了出来,不过他身上仍有朕的血脉,谁也说不清未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大祁皇帝说道:“被你这样的人算计,他这一生注定会很苦。”
宁启帝微笑道:“朕可管不了别人的感受。”
大祁皇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微微一叹,没能再说什么,他身形微动,越过宁启帝的身形,就此要继续南下。
宁启帝喊了一声,大祁皇帝停下脚步,便看着有一颗血色珠子悬浮在半空,感知着里面的勃勃生机,大祁皇帝没有犹豫,大袖一卷,将其收起。
“朕算计桓雾,是因为他永远都不可能站在朕面前让朕正眼看他一次,倒是你,给你些时间,你机会赶上朕,可惜了。”
宁启帝弯腰摘了一朵野花,缓慢说道:“既然是最后的光景了,就不要在留下遗憾。”
大祁皇帝不说话,只是黑色帝袍随风而动,瞬间便远去千里之外。
那片原野里,便只是剩下还握住些野花的宁启帝一个人,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泥土,有些感叹道:“不走到尽头,再是如何的天骄,也要和这世间作别。可大好河山,谁又舍得?”
……
……
最后还能一见宁启帝,大祁皇帝自己也没有想到,不过既然是将死之人,他也不会想着去做些什么。
反倒是宁启帝,出手有些大方,那颗珠子里蕴含的血精,如果说是个普通人服下,只怕还能再活百年。
只是他这样的修行者,拿着那颗血珠
,也只有短暂的时间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
这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他还能活着,肯定是会为宁启帝做些事情的,不过现在,就只能欠着了。
离开草原,越过数座高山,宁启帝来到一条汹涌大江前。
这里有一处野渡,不过荒废多年,因此那座凉亭也显得破旧不堪,大祁皇帝走进凉亭里,站在亭下,看着江水。
江水向着东边而去,滚滚不停。
大祁皇帝沉默片刻,看向某处,远处的江岸边,在一处水流相对没有那么急的地方,有人在钓鱼。
那是个穿着破烂的少年,拿着一根翠绿的竹竿,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江面的浮漂。
大祁皇帝问道:“你的鱼钩上是什么?蚯蚓?还是水虫?”
江水流动拍打岸边的声音很大,一般人说话基本上很难听清,可大祁皇帝这句话,却是丝毫不漏的传到了那少年的耳朵里。
少年也不转头,平静说道:“蚯蚓,这东西最好找,不花钱。”
“钓鱼做什么?卖钱?还是留着自己吃?”
大祁皇帝依然平静开口。
那个少年依然没转过头,只是自顾自说道:“钓鱼给娘亲补补身体,家里穷,吃不起肉。”
说穷的时候,少年还是很平静,似乎他没有任何的自卑感。
大祁皇帝说道:“如今的大祁,还有吃不起肉的人家?”
“你是城里的秀才老爷?吃不起肉的人很多,我之前听人说现在是什么太平盛世,我也不太懂,就只知道,现在饿不死,但吃不起肉的人很多。”
“你想不想吃肉?”
大祁皇帝问道。
“不想。”
回答无比的干脆。
“今天吃了肉,明天吃不到,就会想,一直吃不到一直想,那以后我的日子还怎么过?”
这少年说的话好像是很有道理,让大祁皇帝都有些意外。
“要是有可能,一直吃肉,你会吃吗?”
“我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不吃?”
少年聚精会神的盯着江面,忽然一抖竹竿,用力一提,一尾巴掌大小的鱼被他拉了起来,动作熟练的将鱼放到鱼篓里,然后再重新挂上鱼钩,抛入江水里,他又说道:“想要吃肉,代价肯定不小,我不愿意做我不愿意的事情。”
如果说之前的话都没能打动大祁皇帝的话,这句话就彻底让大祁皇帝动容了。
他看着那少年的背影,看了很久,然后说道:“吃得起肉之后,会不会想着要大房子,然后一点点变成自己不喜欢的人?”
听着这话,那个少年沉默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此刻我喜欢这个,那时我喜欢那个,此刻的我或许不喜欢那个时候的我,那个时候的我,难道会不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
大祁皇帝赞道:“有道理。”
少年嗯了一声,好像是陷入了沉思,不再多说。
大祁皇帝微微一笑,指尖有光华溢出。
随着光华溢入那个少年身体,大祁皇帝身形骤然消散,就此不见。
第两百一十六章 那个人的故事结束前(下)
在见自己想要见的那个人之前,大祁皇帝在世间给自己留下了两道另外的传承,第一道是越山军府那个宋家的庶子宋庭,第二个便是在江边钓鱼的那个少年。
两个都是少年,其实资质都不见得有多好,只是大祁皇帝觉得应该留下些什么,于是便留下了而已,至于别的,他没有考虑。
不过依着他来看,之后的成就,恐怕那个钓鱼的少年要更高,当然,这是建立在那个少年的性子基础上的,早慧之人,向来是大祁皇帝最喜欢的。
传承也留下了,其余什么的都已经做完了,最后大祁皇帝便要去做最后一件事了。
他要去看自己曾经遗失的儿子。
他越过高山和找着,大江和大湖,最后来到了剑庭。
在剑庭后面的那座山上,有一座亭子,有个中年男人站在亭下,看着前面的那些风景,大祁皇帝蓦然出现,就在那个男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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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大祁皇帝,然后皱起了眉头,再然后,这位天下剑道前三的大人物有些感伤的说道:“陛下何故成了这般模样?”
大祁皇帝看着这位剑庭掌教,没有说话。
剑庭掌教蓝临真人,在剑道上不可不提的人物,多年之前便已经踏足金阙境,依着他的境界,看出来大祁皇帝现在的状态,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生机不断流逝,已然是回天乏术,不可能有任何人救得了他。
这两位强者以往从来都没有见过,蓝临真人本来便是个云淡风轻的人,这些年剑庭其他人想着傍着大祁这棵大树,蓝临真人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不答应是因为他本性不愿意这么做,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剑庭需要这么做。
南陵第一剑宗,终归还不是世上一流的宗门,想要更进一步,要么出一位四海之主那样的人物,要么寻求别的办法。
所以很多年之前,在剑庭奔走的时候,蓝临真人只是看着,并没有阻止。
但他从来没有去过咸商城。
这是南陵的两位大人物第一次见面,也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大祁皇帝看着蓝临真人,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说道:“朕时日无多,或许就在今日便要离去。”
蓝临真人沉默不言,之前大祁皇帝鼎盛之时,南陵所有的宗门,无数强者,背上都有大祁王朝这么一座重担,这让许多宗门,其实在心里都是不喜大祁王朝的,货真价实的南陵第一宗门,谁真的愿意它一直存在?
就连蓝临真人也是如此,剑庭之前的作为,不也要考虑大祁的想法?可是如今大祁皇帝眼看着就要归去,蓝临真人却没有太过高兴。
“陛下这样的天骄,就此离开,是整个修行界的损失。”
这话换做其余的修行者来说,大概都没有那么情真意切,可是从蓝临真人嘴里说出来,却是感觉让人找不到问题。
大祁皇帝看着这个从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剑庭掌教,平和说道:“谁都逃不过一死,朕自己的选择,也不曾后悔。”
蓝临真人问道:“陛下如今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别的说了也是废话,如今便说些实在的话就是了。
“朕要见梁照。”
大祁皇帝依旧平静,就像是过往很多年一样。
蓝临真人看着大祁皇帝,想起了当年在咸商城的试炼,然后他说道:“顾泯不是,李乡也不是,陛下认定是他了?”
当初在大祁皇帝试炼的真正目的被世人知晓之后便有人推算过大祁皇帝的那个皇子到底是谁。
当然,最开始大多数人的都认为是李乡,而后出来些变故,人们又觉得是顾泯,而后的那些年里,不管事情怎么发展,顾泯便是最有可能的那人。
直到如今帝陵之事,落下帷幕,所有人这才知道,大祁皇帝的皇子既不是顾泯也不是李乡。
这两人都不是了,那么当初参加试炼的少年里,总归有一个会是的。
但蓝临真人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梁照。
实际上身为梁照的师尊,又是剑庭的掌教,蓝临真人却还是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到底如何。
大祁皇帝说道:“当年大应的手段,如今知道的人没有了,朕的儿子到底是谁,也没有太多证据了,其实此刻朕甚至都不能确定,朕的儿子,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常平街里的拨浪鼓有两个,谁知道是不是障眼法。”
当年玉妃逃出宗人府,
在常平街里藏了很久,最后被找到住处的时候,搜查的人发现了两个拨浪鼓,据此咸商城很多人都在想,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
所有人都以为大祁皇帝知道,但实际上他也不知道。
蓝临真人感慨道:“陛下身在最高处,想要算计陛下的自然不少。”
大祁皇帝没说话。
蓝临真人又问道:“陛下这一走,南陵要乱,生灵涂炭,陛下可有想法?”
大祁皇帝说道:“将死之人,不管身后事。”
蓝临真人欲言又止。
“朕死之后,咸商城如何去做,朕不用猜都知道,倘若那些家伙真以这半座江山为重,当然要竭力隐瞒朕的死讯,一年半载如何瞒不住?朕今日见梁照,会告诉他一切,剑庭若是也想去逐鹿天下,到时候扶龙之功,剑庭挣一个国教的说法?这些都不是朕关心的。”
大祁皇帝平静而言,蓝临真人面色愁苦,最后他喟叹一声,“也罢,这便让梁照来见陛下。”
大祁皇帝摆手道:“朕有一个问题。”
“陛下请问。”
“你身为剑庭掌教,想的是什么?”
这或许是整个修行界,无数修行者都想知道的答案,这位性子温和的剑庭掌教,到底在想什么。
蓝临真人笑道:“和别人一样,不过都是长生两字。”
“只是长生太远,所以此刻只是想看着剑林昌盛。”
蓝临真人或许不是最强的剑修,但却是最为平正中和的剑修,他做剑庭掌教,看起来没什么道理,却又让人说不出什么来了。
如果在这个话题上接着讨论,大概就要说起顾泯和梁照这些年轻人,但大祁皇帝没了心思,他摆了摆手,示意就到这里了。
蓝临真人明了,微微退后数步,身形消散。
……
……
大祁皇帝看着远处观剑台,身子像是一棵参天大树,即便是江河日下,日薄西山的现在,也依然如此。
他伸手在半空中接住一片落叶。
梁照便来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 这个故事怎么样(上)
过了好几年,梁照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容貌感觉成熟了一些,但是其余的,依然没变。
他还是当初的梁照,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好像也都没有什么改变,没有改变在很多方面来看是坏事,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如果梁照一直都如此沉稳,又需要什么改变?
伸手丢掉那落叶,大祁皇帝看向梁照,看着他普通的面容,神情淡漠。
来之前,蓝临真人已经简短的说过些什么,所以梁照看着大祁皇帝,没有太多惊讶的,他只是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大祁皇帝。
毕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触。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既然如此,为何不看?
这对父子,看起来有些奇怪。
大祁皇帝说道:“古往今来,所有的庚辛剑主不管在什么境界都能力压同代剑修,你一直都在败,最近这次才堪堪和顾泯打平,你说你是庚辛剑主,朕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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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一怔,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大祁皇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按着他的想法,大祁皇帝就算是再怎么无情,可在生命的最后要来见他一面,居然也没有半点温情的感觉。
反倒是好像有些咄咄逼人。
梁照平静道:“世事无绝对。”
简短有力。
大祁皇帝说道:“他更像是庚辛剑主。”
这个他,当然说的是顾泯。
大祁皇帝的回击,更加有力。
这是一代君王的回击,普通人如何能够抵挡?
但梁照又不是普通人,他微微思索,然后只是微笑道:“他更像,却不是。”
大祁皇帝说道:“世人不都是蠢货,你觉得你能够瞒得住世人?”
梁照没说话,他只是看着大祁皇帝,眼里有些东西,但很复杂,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大祁皇帝恰好就是那很少的人里的一部分里,而且还是那部分人里最聪明的那一小撮。
他从梁照眼里读到了对方表达的。
梁照表达的很清楚,瞒不住又如何?可是我不承认,这件事就没办法被揭露。
这好像是有些无赖,但事实上却很有道理。
“朕知道你是假的,难道你还想瞒着朕吗?”
大祁皇帝一脸严肃,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再不是那般云淡风轻,而是变得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此刻梁照再去看大祁皇帝,就好像是看到云上的惊雷,山间的狂风,海上的骇浪。
那是大自然里,最为强大的自然景象,无比的强大,无比的壮阔,当然也无比的让他感觉到畏惧。
人修行是为了什么?
为了长生。
但在长生之前,他们是想要获得征服这个世界的能力。
可是大自然真的这么容易征服?
一剑斩开山川,一剑斩开云海,一剑斩开大海,甚至是一剑斩开天幕!
这样强大的修行者有没有?
古往今来,或许有。
但这样的修行强者,即便能够如此强大,却也没能毁灭这个世界,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始终还是不如大自然。
在大自然面前,依然是弱者。
此刻大祁皇帝就像是大自然中的最强化身,梁照这么一个修行者,如何能够相抗?
只是片刻,梁照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他整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强大压制。
那是金阙强者的绝世威压,而且那个人还是大祁皇帝,他是金阙境里最强大的存在。
“朕问你,你当真是庚辛剑主?”
飘荡在四周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也不知道还要飘荡多久。
梁照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整个人的心神激荡,牙齿在不停的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口说出真相。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照再也扛不住了,他张了张口。
“是。”
就这么一个字,从他的嘴里挤了出来,这仿佛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就在这个字说出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好像是虚脱了一般,有些无力的倒了下去。
大祁皇帝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威压全部消散,眼前的景象又变成了剑庭的后山。
在凉亭下,大祁皇帝看着梁照,平静说道:“原来你是个真人。”
梁照大口喘着粗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大祁皇帝感慨道:“朕这一生,叱咤风云,从来都是想做什么便是什么,唯独有两件事,是朕最不能接受的。”
“其一便是落入了桓雾的局里,其二才是朕的儿子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了,至今朕都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
大祁皇帝看向梁照,微笑道:“告诉朕,你想要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不管是梁照还是大祁皇帝都知道,双方对于那层关系都已经很清楚了,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点破,大概就真的因为一个是梁照,另外一个是大祁皇帝的原因。
梁照没说话。
沉默了很久。
“陛下都要走了,还能给些什么呢?”
这是梁照的回答。
大祁皇帝听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是笑着说道:“朕来见你之前,把朕的传承给了前后两个少年,你身体里有朕的血,朕留给你的,当然会更好,可是你想要,也要有能让心甘情愿拿出来的本事,要不然你就和在咸商城的那些废物一样,朕何必对你不同?”
一心想要找到那个遗失的皇子,是因为咸商城的那些皇子们都是废物,所以才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若是那些皇子们都是成材的,他何必来找梁照?
再换句话说,若是梁照和他们一样,那又何必对他寄予厚望。
所以大祁皇帝对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没有亲情,有且只会有的,是欣赏。
这就是他欣赏顾泯的缘由。
也是此刻想要梁照展现出来的东西。
梁照能展现出来的有什么?
在今日之前,他展现出来的是天赋,是隐忍,也是不放弃的决心。
今日,他需要让大祁皇帝看到些别的。
才会有之后的事情。
梁照看着大祁皇帝,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第两百一十八章 这个故事怎么样(下)
“我没什么想要的。”
梁照转过头去,不愿意去看大祁皇帝,他整个人的情绪异常平静,没有半点激动的样子。
大祁皇帝虽然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但有的依然是很多,他能够给出来的东西,当然也很多。
梁照微嘲说道:“我都不知道你能用什么理由来确定我就是那个人。”
这的确是个问题,大祁皇帝正是因为无法确定到底谁是他的儿子,这才会有之前的种种事情,才会有错认顾泯的事情发生,即便此刻排除了顾泯这一点,他又怎么能够就这样认出梁照就是他的儿子。
这是很大的疑点,甚至根本都说不通。
大祁皇帝说道:“朕会认错自己的儿子?”
梁照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他要是不认错,如何会有顾泯的事情?
“他生得太好看,你的娘亲也很好看,而且他很有天赋,最重要的是,他曾经也是个皇帝,这样好些东西混合在一起,朕认错也没办法。”
生得好看,是有可能遗传玉妃的容貌,天赋好,也有可能是因为大祁皇帝的血脉关系,至于他身上的气质让大祁皇帝天然觉得熟悉,是因为顾泯是南楚末帝,生在皇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共通的地方。
这些东西全部都加起来,大祁皇帝认错完全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梁照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样,然后便沉默起来。
“当然,朕还是很欣赏他,因为朕知道,他会是个了不起的人,至于你,现在也有些了不起,但却没有那么了不起。”
梁照挑眉,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我为何不如他?”
大祁皇帝不会去说什么天赋之类的废话,他看着梁照,第一次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说道:“你的隐忍看似平常,但实际上有些偏激,你想要的可以用别的办法得到,却是有些激进,你的心志看起来坚韧,但若是一直失败下去,或许会有大问题,至于顾泯,他比你更像是一个少年。”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不如他?”
梁照挑眉,很想知道答案。
“你比他更成熟,他是个少年,其中的区别,你以后再碰壁的时候或许会懂,若是一辈子都不懂,那你这辈子便再也没有可能比他更强了。”
梁照不再继续追问,反倒是说道:“你如何确定这一次,你当真没有认错?”
是的,如果不是一定能够判断,所有事情都有错的可能,更何况,早在很多年之前,大祁皇帝便已经犯过一次错误。
大祁皇帝说道:“同一件事,朕不可能错第二次。”
梁照摇头,“并没有确切的说法。”
“对一切的质疑,本该就是帝王应有的东西。”
大祁皇帝说道:“朕有理由,只是不想此刻说出来,等到以后,你自己就会明白。”
他很是自信
,好像是就是真的有这回事一样。
梁照有些犹豫,他自己的身世,他早就知道有些问题,但却没有多想,他在数年前便拜入剑庭,在之前,他只是某个普通人家的儿子,可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仅剩下的那位娘亲,好像对他,也没有那么亲切。
他没有在那个家里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而后还没等他继续深思的时候,剑庭的剑修便发现了他,然后将他带到了剑庭,然后他便开始了修行。
直到如今。
“跟我说说她吧?”
梁照忽然开口,有些请求的意味。
大祁皇帝当然知道梁照口中的她是谁,听着梁照提起,他有些缅怀。
人之将死,很多以前不在意的东西,此刻都会有些感触,更何况玉妃是大祁皇帝最爱的女人,这一点,从他这十多年不立皇后便可以证明。
大祁皇帝平静说道:“她是极美的女子,不过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可怕。红颜祸水,便是如此。”
玉妃当年奉命潜入大祁,进入皇宫,之后成为他的妃子,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美貌的基础上的,若是不美,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接着的数个时辰,大祁皇帝在平缓的讲着玉妃的故事,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关乎梁照的那件事。
听到常平街的拨浪鼓都有两个的时候,即便是梁照,都有些失神。
天色暗了下去,夜空里有繁星点点。
大祁皇帝的脸上也出现了遮掩不住的疲态。
他很累,是身躯再也承受不住自己精神的疲倦。
梁照说道:“金阙之上的那人,活了千年,最后就是这么个下场?”
桓雾的下场不太好,也是因为遇上了大祁皇帝的缘故。
“金阙之上,没有秘密,唯有苦修。”
这是所有修行者都想知道的秘密,此刻被大祁皇帝告诉了梁照。
梁照点了点头,虽说意外,但还是能够接受。
大祁皇帝说到这里,好像是真的什么都说完了,他有些平静的看着夜空的星星,然后缓缓说道:“先人曾说,修行者死了之后,气机尽散,身躯毁灭,但普通百姓世代相传,说是人死之后,会化作星海里的一颗星星,你觉得朕会如何?”
梁照说道:“问活人死人的事情,这谁能给出答案?”
大祁皇帝,蓦然而笑,大概是觉得这说法,当真是有些意思。
大祁皇帝叹了口气,“朕再问你一句,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最开始他问过,这个时候他又问了一遍。
梁照不说话。
大祁皇帝有什么,他有整个大祁。
可这个大祁,能交到梁照手里吗?
“你是
剑修,他也是剑修,你是皇族,他也是皇族,你们两人的差距还不大,你还有机会的。”
大祁皇帝伸手,一道耀眼的光华生出,然后他伸出那只手,放在了梁照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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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祁朕是给不了你了,若是有可能,其实还需要你为大祁做些什么。”
大祁皇帝微笑道:“什么都不给你,反倒是让你为大祁做些什么,怎么看都有些无耻了。”
梁照说道:“我还太年轻,而且事情往往会发生很快。”
大祁现在和以后会怎么样,他很清楚,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到而且看明白的事情。
大祁皇帝还是微笑,“你知道该怎么做,朕不担心你。”
随着他说话,那些光华都已经进入了梁照的身体里,大祁皇帝的鬓发渐白,整个人也变得衰老。
他站在星光底下,看着梁照,眼里有些慈爱,但言语却是说道:“朕这辈子从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所有事情,发生了便发生了,朕不会有半点悔意。”
梁照沉默不语。
大祁皇帝也沉默不语。
这样的情况过了很久很久,等到星光依然灿烂,那人依然如此。
大祁皇帝的身躯开始变成一粒粒的光,他整个人就这样散开了,变成了一粒粒金色的光,那些光被风一吹,然后消散,最后消失在天地之间。
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夜空里的星光仿佛更明亮了些。
梁照站在原地,静静地抬头看了很久很久。
——
今天是猫腻小说大道朝天的完本,这本书在井九飞升之后,我就没怎么看了,不是觉得不好,是因为仙朝也好,人间也好,会讲到这个世界之外的故事,看了他的描写,肯定是会受到影响。实际上我从猫腻的书中得到很多,比如人间里的雾山之行,其实就是借鉴了大道朝天里问道的描写手法,我一直很喜欢他,当初写余楚的时候选择创世中文网,也是因为他就在那里,当然很多人也会说,你的文字就有他的味道,我经常读他的书,当然会受到他的影响,不过我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文字,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诸如我也很喜欢火锅(当然重庆人很少有不喜欢火锅的),也养着猫,他那种自在的性子,我真的很喜欢。
我记得他是四十二岁,正好大我一轮。
祝愿猫腻大大的身体一直健康。
——
第一卷写了七十多万字,是我所有分卷,包括以前的书里,最长的一卷,当然,结局是我一直都想好的,大祁皇帝离开人间,才是这一卷的结束。
这些天的更新有些断断续续,实际上是累了,脑子想要休息一下,所以才休息了一会儿,不过现在好了,之后的量会管够。
好了,今天肯定还有下一章,不过这就是第二卷了。
第两百一十九章 离开了
一代雄主,南陵的帝王,就这样离开了人间。
他的故事算不上完美,但也足够惊艳,毕竟以金阙境界大战金阙之上,并且胜出,在修行史上,是唯一的。
何况在他离开之前,他直接影响了四个人,其中两个,已经是整个世间都知道的剑道天才,另外两个,或许在很多年之后,也会声名鹊起。
可以说大祁皇帝的离去有很多遗憾,但也并非不可接受。
天亮的时候,蓝临真人从山下来到了山上,梁照还站在原地,但看到蓝临真人的时候,还是对他行礼,喊了一声师尊。
蓝临真人看着大祁皇帝最后站立的地方,感慨道:“即便修行界的那些修行者再怎么不喜欢陛下,但陛下还是值得敬佩的。”
作为剑庭之主,蓝临真人真心实意叫一声陛下,就能说明很多事情。
梁照没有说话。
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这位师尊,到底是多聪明的人。
蓝临真人深深地看了梁照一眼,停顿片刻之后,这才微笑道:“昨日之事,你要怎么看?”
大祁皇帝离开的时候,夜空里还是些繁星,此刻却已经天明,因此这当然是昨日之事。
梁照看向蓝临真人,一时之间,并没有开口。
姑且算是大祁皇帝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今日之后,梁照便有了两层身份,除去剑庭的天才剑修之外,另外一层身份便是大祁王朝的皇子之一,虽然这个事实,肯定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但的确会真实存在。
换句话说,如果梁照生出了好些别的心思,那么其实也算是大有可为,如果梁照真的有心思,首先剑庭就肯定会站在他身后。
这和蓝临真人的意志无关,相信剑庭上下,都会抓住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再加上大祁王朝里,也肯定会有许多修行者站队,只要梁照能够证明身份,他获得的支持不会少。
到时候有剑庭在,有人扶持,梁照想要登上皇位,其实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此刻蓝临真人如此开口,其实也是想知道梁照的态度。
自己的徒弟,蓝临真人知道一些,却知道的不多。
梁照想了很久,然后说道:“记得练剑之前,师尊说吾辈剑修,剑心一颗,不是不染红尘,只是需要坚持本心。”
蓝临真人好像是知道他要说些
什么,感慨道:“为师后来想了想,这话其实有很大的漏洞,之前为师说这句话的时候,指的本心,是为师想要你持得心,为师来看,这是正道,但实则不然,正道到底是什么,本来就没有确切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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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眼神复杂,他对蓝临真人,其实从来没有到过死心塌地的程度,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蓝临真人的尊敬。
蓝临真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说道:“凡人一生,不过百年,修行者一生长一些,但这一世,没几个人真的能够按着自己的意愿而活。”
梁照轻声喊了一句师尊。
蓝临真人摇头道:“你想要的东西,大概都能得到,不过为师还是想说一句,不要踏入深渊里。”
蓝临真人眼神真切的看着梁照,眼睛深处,还有些别的东西。
梁照没有再说话,只是躬身行礼。
蓝临真人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转头看着远方,眼神深邃。
……
……
咸商城。
宗人府。
宗人府和皇城隔着九条街,藏在狭长的小巷之后,所在的街道是很偏僻的地方,这里常年都有些阴森的味道,毕竟常年都有好些皇族因为犯错被打入此地,有些罪孽轻的,不过是圈禁,有些罪孽深重的,当然要被处斩,可在处斩之前,少不得严刑逼供。
皇族近些年来,最大的一次案件,在数十年前,数位皇室子弟密谋篡位,只是还没得到他们做些什么,便已经被大祁皇帝察觉,他的一道圣旨,当夜便抄了不少皇族子弟的府邸,宗人府缉拿了多达百位有牵连的皇族,之后审理三月,能够从宗人府里走出去的皇族,才寥寥数人。
剩下的那些皇族,尽数在宗人府里被斩首,当日整个宗人府里都是鲜血,管事们用清水冲了三天,才将宗人府冲洗干净,但血腥味却持续了半年之久,之后才在时间的伟力里,渐渐消散。
也就是在那次之后,宗人府在大祁的这些皇族眼里,便成了十足的地狱,许多心虚的皇族,路过此地,甚至都要吓得手脚冰凉。
今日清晨,一架马车驶向那处偏僻的小巷,来到小巷口,马夫停下马车,片刻之后,有个年轻人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天时不好,那个年轻人才前脚踏出马车,后脚便赶上了一场瓢泼大雨,年轻人低声咒骂了一句,赶紧拿起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有些嘀咕的说道:“这
场大雨,怎么这么古怪。”
说完话,年轻人对着马夫招手,然后转身朝着小巷深处走去。
他黑色的官靴踏在很快湿润的石板上,哼着小曲。
他有些快活,好像是想起了昨天在街尾的赌坊赢了几两碎银子的事情,他平日里的日子没有什么新意,但他并不太过于惆怅,毕竟日子大家都差不多,自己找点乐子,才不至于被闷死。
来到宗人府的大门口,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和门口的两个管事一对视,后者微微躬身,年轻人微微点头,不作过多的停留,这便从大门里走了进去。
等到他走进宗人府之后,门口的管事这才收回目光,眼里有些谦卑,倒是货真价实。
在宗人府有多少人不怕这个年轻人?
只怕是没有多少。
走进宗人府,越过大堂,走过长廊,来到属于他的值房里,换上衣衫,年轻人才坐在朱红色的木椅里,深深长舒了一口气。
过了约莫一刻钟,年轻人才从木椅里站起来,然后他缓慢的在一旁的桌上端起一盏油灯,朝着偏房里面走去。
那是一条很长的狭道,只能容得一个人走过。
端着油灯,从这里走到头,便是一方普通的暗室,里面有许多油灯,每一盏油灯的灯火都不一样。
大祁皇族,有过祖训,是皇族子弟,在出生之日,便要由皇族秘法为他建立一盏本命油灯,这盏油灯和皇族的性命息息相关,是为了探查皇族的生死。
人死即灯灭。
这是皇族特有的探查手段。
也是为了监察大祁的皇族们。
当年那场叛乱,一日之间,这里便灭了数十盏油灯,或许是这几十年来,最壮阔的景象。
年轻人每日来到宗人府,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看这里的油灯。
也就是看看当日是否有皇族身死。
这种事情最开始做的时候,当然小心,但做了好些年之后,年轻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了,他目光快速的在这些油灯中掠过,一片又一片。
然后便要转身离去。
但就在转头的瞬间,他忽然怔住了。
他皱着眉头,重新转过头来。
目光落在某处。
第两百二十章 乱世将起
在所有油灯里,有一盏油灯,原本应当是最为明亮的,那一盏油灯的灯火,要盖过其余的所有灯火,那盏油灯在所有油灯的最高处。
那是象征着大祁皇帝的生命的油灯。
可是这个时候,居然熄灭了。
那盏油灯,没了灯火。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神色在他脸上很快生出,他呆呆的看着那盏已经熄灭的油灯,一滴滴冷汗从头顶生出,他此刻感觉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地方,喃喃道:“怎么会?”
他无力的靠在门边,满脑子都是不可思议。
大祁皇帝作为南陵之主,整个南陵的第一强者,其实真要说起来,在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不管是四海之主中的某一位还是说北边的那位太后,都没有把握能够胜过大祁皇帝。
这样一个修行者,已经无限的逼近金阙之上的境界,强大已经毋庸置疑,年轻人想不到世上怎么会有人能杀死他。
可现在的事实就是这样,大祁皇帝宾天了。
年轻人想起之前他离开咸商城,前去帝陵,之后有消息说,陛下离开军营,然后便没了踪迹。
现如今那些修行者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离开了帝陵,帝陵已经破开,之后 进入帝陵里的修行者会很多,但很难再有这一次这般规模。
大祁皇帝应该也是离开了帝陵。
或许就是死在了帝陵。
如果大祁皇帝死在了帝陵里,那么里面到底有什么神秘的东西?
年轻人的脑子转得很快,在片刻之后便已经想到了大祁皇帝如果真的死了之后,这咸商城,南陵,以及世间。
他手脚冰凉,因为在他的看法里,现在的宗庙很快便要成为一片废墟。
就在有些绝望的想着未来的时候,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来,有人提着灯笼来到了这里。
年轻人转头,是已经白发苍苍的大宗正。
宗人府的掌控者,无数大祁皇族都害怕的大宗正,论起来辈分,他甚至比大祁皇帝都要高。
年轻人忽然崩溃的喊道:“叔祖,陛下……”
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能吐出后面几个字,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有些好笑,就像是一个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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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宗正的脸上满是皱纹,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盏已经熄灭的油灯,没有多说什么话。
他是怎么个想法,可以说没人知道。
年轻人看着大宗正,很久之后,大宗正才转头看向年轻人,皱眉道:“姜尹,站起来!”
原来这个年轻人叫姜尹。
大宗正冷着脸说道:“如今这局面,我们面临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大祁皇帝突然离开世间,只留下这群龙无首的大祁,大祁依然强大,但要是之后一片内乱,消耗甚多的话,再度回归平静之后,这座大祁王朝肯定会是千疮百孔,或许根本没有平静下来的那一天。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隐瞒大祁皇帝的死讯,暗中稳定局面,另外一个便是用最短的时间选出新君,然后将局势稳定。
但不管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选择,都不会是他们两个人便能够做到的,所以他们肯定还需要别人。
大祁皇族当然是最值得相信的人,但有能力能够处理一二现在局面的人不多,更可怕的是,在在不多的人里,要是知道了大祁皇帝亡故,恐怕所有人都会生出别的心思。
大祁皇位,本来就是所有大祁皇族想要的东西,以往还有大祁皇帝这位镇着,可如今,便已经说不准了。
姜尹很久之后,才缓缓回过神来,他看着大宗正,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叔祖你是怎么想的?”
不管是谁,想要当上大祁王朝的新君,大宗正这一关,必须是要过的,从过往那些年看来,大宗正对几位皇子的态度都差不多,并没有和谁特别亲近,由此可见,这大祁的未来才更加扑朔迷离。
大宗正花白的胡子飘了起来,“如今这局面,新君是不是陛
下的血脉,都不重要了。”
这是忤逆之言,若是被外人听到,不知道要掀起多少风浪,只是此刻从大宗正嘴里说出来,好像又什么问题。
姜尹平静下来,“那叔祖认为,谁合适?”
要是所有交谈都可以如此开门见山,世间哪里来的这么多复杂的事情。
姜尹只是有些担忧,叔祖作为大祁皇族中,威望最高者,也会想要染指那方皇位,且不说他还能在那皇位上坐上几年,但只要他想要坐上去,那么就一定是会提前掀起风浪的。
大宗正看了姜尹一眼,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他平淡道:“老夫这把年纪了,就算要坐皇位,又能坐几天?”
姜尹皱眉,沉默以对。
大宗正继续说道:“老夫只想要找一个能够稳定大祁如今局面的小家伙,这是姜氏先祖这么多年的基业,不能陛下离开之后,便将其拱手送人。”
“那叔祖有没有人选?”
大祁皇帝的几个皇子,在大祁皇帝看来,都是废物,别说是如今在宗人府里这个,就算不是在这里面的那几位,也是大祁皇帝看不上的,要不是如此,怎么会有寻找那个遗失皇子的事情,可如果不要大祁皇帝的皇子即位,不管是谁,都无法堵上有心人的嘴。
并非正统,这四个字,就是最好的借口。
“若是想要反,如何都有借口,并不是这个事情解决就行的。”
大宗正看着那盏油灯,平和道:“姜尹,时间不多了,你去请胡王来。”
姜尹一怔,胡王姜令,不仅是一位境界强大的修行者,更是大祁皇帝最信任的皇族,此刻他早已经从帝陵返回咸商城,如果大祁皇帝真的死了,那么他就是皇族最强大的修行者。
加上他平日里积累的威望,一旦知道如今是这局面,再生出想法,恐怕事情便会很难很难了。
大宗正瞥了一眼姜尹,知道他在想什么。
“去找他,老夫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第两百二十一章 见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终于睁开了眼睛。
还是在那片湖畔,湖水清澈,有游鱼在里面自在的游着,顾泯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是一摇头,浑身各处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他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他知道自己断了好些骨头,也知道气府里都受到了损伤,想要将这些伤势全部养好,大概还需要很久很久。
忽然,顾泯回过头来,看到了在一旁站着的女子。
他有些失神。
那个女子穿着儒衫,身材高挑,容貌算不上绝美,但是一双柳叶眉实在是好看,让顾泯也多看了几眼。
他隐约想起之前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个女子,但脑子实在是太疼,所以便干脆直接的忘记了。
此刻看着那个女子,又想着昏倒之前听到的脚步声,有些沉默。
女子也看着顾泯,却并未说话。
一男一女,在这里,显得很是安静。
顾泯问道:“这位姑娘……”
女子轻启朱唇,直白道:“白粥。”
自报家门,就是这么简单。
听着这名字,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顾泯心想,要是名如其人,那么这个女子,该是真寡淡无味?
顾泯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白粥继续说道:“我知道你,顾泯。”
这一下让想要自报家门的顾泯,就这样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白粥不理会顾泯,继续说道:“你睡了很多天,我正好看到了,便看了你许多天,我之前觉得你和太宰大人很像,但这会儿不觉得了。”
顾泯挑眉,太宰大人?这才结合白粥的装扮,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位是崇文楼的弟子。
大祁的崇文楼,天下儒家正统,弟子不少,但是鲜有听到有女学子的。
“即便帝陵已经打开,离去也该从入口离去,你怎么会在这里?”顾泯虽然重伤,但依然警惕,毕竟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大祁皇帝为了避开那些想要他死的人,所以才越过那万千大山,来到了北陵,而这个女子,仿佛没有理由,更没有能力来
到此处。
这是个好问题,是问到了根本上,白粥为什么能在这里?
白粥平静地说道:“只是巧合,你们在争那些东西的时候,我在帝陵里游历,恰好到了北边,恰好看到那位皇帝陛下从那里离开,我没来过北陵,所以便跟着出来了,我要慢一些,等我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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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帝陵的修行者,不都是为了那个所谓的金阙之上的秘密的,有好些修行者,都有别的想法,白粥便是其中之一,她在帝陵里游历,是想看看千年前的风光。
只是世间一切事情,都有缘法,就比如现在,她在帝陵里正好看到大祁皇帝从那个地方离开,而她之后,恰好便跟着出来,正好看到了躺在湖边,生死不知的顾泯。
顾泯仔细想了想,心想自己和崇文楼应当是从没有过什么过节,那么眼前这个女子要是想害他,应该很久之前就动手了,不用等到这个时候。
于是他认真的道谢:“多谢道友。”
自己之前重伤昏迷,若是没有白粥,或许自己这会儿已经到了野狗的肚子里去了,要真是这样,他怕会是这修行界里千年来的最大笑话,一个天才年轻人,死法如此荒诞。
白粥看了顾泯一眼,她自然看出顾泯此刻的状态不太好,她没有表示什么,反倒是问道:“帝陵里发生了什么?”
帝陵里肯定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对于白粥来说,都还是不太清楚,毕竟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关注过什么。
顾泯开口说道:“那座皇城塌了,那个所谓的秘密,那些金阙境的大人物在争夺,我不知道最后落到了谁的手里了。”
“那他呢?又是被谁伤了?”
白粥之前就注意到湖畔的血迹,原本以为是顾泯的,但之后仔细一看,一推算之下,这才判断是大祁皇帝的鲜血。
能让这位皇帝陛下受伤的人不会有很多,所以连她都有些好奇。
“你知道桓雾吗?”
顾泯知道那件事情是个大秘密,但从白粥之前的所作所为来看,告诉她没有什么问题。
白粥挑眉,没有立即说话,天底下叫做桓雾的人有很多,但是此时此刻,能
够被问出来的那个,当然就是那一个。
白粥眨眼说道:“那位太史令,我知道。”
桓雾在后世,因为被刻意抹去痕迹,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位大宁王朝的太史令,但白粥自幼饱读诗书,在崇文楼更是看了好些别处没有的书籍,那些古籍里,哪怕是只言片语,到底也是提及过那位太史令的。
所以白粥知道。
顾泯想了想,简要说道:“是两个人跨越千年的谋划和布局,说起来挺麻烦的,你要是想听,我之后慢慢告诉你。”
这话有些没有说完的未尽之意。
白粥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看了顾泯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挑眉,好像是有点不太高兴。
顾泯无奈的说道:“你不会真想把我丢在这里吧?”
白粥说道:“这么会算计?”
“算我欠你一人情,以后我肯定还你。”
顾泯估摸着这个女子脾气比自己小师姐好多了,这便看着对方,笑了笑。
这是顾泯的超级武器。
在面对那些女子的时候,只要微笑再加上他的那张脸,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够让对方心软。
屡试不爽。
白粥看着那个笑起来好看极了的少年,不自觉也生出些笑意。
“两次。”
白粥看向顾泯,轻声说道:“两次。”
顾泯嘿嘿一笑,但马上就龇牙咧嘴的点头,“好!”
——
这个月断断续续真是停了很多天,不是要太监,就是身体里蹦出了那个懒和累字,所以才这样,我发誓,今天开始,不断更了,并且弱弱承诺,下个月每天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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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二章 道士乞丐
离开湖畔,脸色苍白的顾泯和白粥一起离去,只是并未急着离开北陵南下,而是先去找个镇子。
这一来是因为顾泯的伤势很重,全靠自己的那些丹药,只怕是三五年都不会好转,二来便是因为好不容易离开南陵,两个人都不愿意早早的南下,回到南陵去。
顾泯想法也简单,这会儿南陵不知道多少人在打他的注意,跑到北陵这边也好,至少暂时不用担惊受怕。
白粥略通医道,于是便要带着顾泯去找个地方买药煮药。
顾泯重伤,行动迟缓,等他们彻底看不到那片湖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渐晚,在山坳找了个避风口,两个人生火取暖,顺便顾泯再说了些帝陵的事情,这让白粥来了些兴趣,她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位太史令当真是活了一千年?”
顾泯说道:“没有什么用,最后不也是败了。”
说话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对此刻八成已经死去的大祁皇帝多了几分敬意。
在他遇到的所有帝王里,除去父皇,大祁皇帝居然是对他最好的人。
白粥感慨道:“阴谋诡计,都抵不过一个脚踏实地。”
顾泯没接话,这话也不全然对,真这么说起来,到底也只有大祁皇帝这样的人物,才会在人千年的布局里反而给对方一记重拳,这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被算计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其实这样说起来,到底是名门之后要比他们这种小修行者走得更远。
就拿白粥来说,她是崇文楼弟子,身后站着三公,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的。
说到这里就要想起自己那位便宜师父的顾泯叹了口气,不过这趟帝陵之行,看到晚云真人的一缕剑气,救了他的性命,这倒是让顾泯对柢山也多了几分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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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千年前的第一剑宗,有些底牌的。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爆出来。
想着想着,顾泯便感觉十分疲倦,眼皮很重,片刻之后,便这样睡了过去。
白粥转头,看着顾泯,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再说话。
一夜过去,第二日继续赶路,总算是在日落之前,遥遥地便看见一座小镇轮廓。
顾泯松了一口气,看着这座和南陵的小镇并无差别的镇子,揉了揉脑袋。
白粥则是抬头看了看,原来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
一阵寒风吹来,白粥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已经入秋了。
……
镇子里,西边有一座破落的小道观。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门檐上的灰,簌簌得往下落,坐在屋檐下的那个道士抖了一下,但是鼾声依旧。
道士胡子拉碴,一身青色道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上面到处都是油污和污渍,他的一头黑发用一支木钗别住,只是头发在天光下,甚至都还有些反光。
这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洗过了。
来人是穿着一身梨黄色的衣裳的女子,拿着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画着灿烂的黄花,是小镇上常见的样式,油纸伞被她放在门口,而她却是一路小跑来到了桌前,有些犹豫的看着那个鼾声大作的道士。
桃源镇数年前来了个道士,初来时便在街边摆摊算卦,算得很准,加上他还有一手好字,于是在之前那几年里,镇上的百姓都很喜欢来找他帮忙算卦也好,写上一封家书也罢,反正总归是看着不碍眼,而这道士也是凭借这两门手艺,在桃源镇也算是扎下根来,后来他更是把自己的那算命摊子搬进了城西的一座小道观,那座道观原本香火还可以,只是后来守观的老道士寿终正寝,他也没个徒弟,道观就这样衰败下来,原本这个道士入主道观之后,最开始香火也还可以,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后来他算卦越来越不准,给人写信也是越发敷衍,久而久之,镇上的百姓也不傻,也就不再来找他了。
道观就这样冷清下来,平日里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有个人来。
站在桌前的女子,听着鼾声,犹豫了半天,眼里有些悔意,最后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邋遢道士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微笑道:“姑娘来算卦?”
已经生出了退堂鼓想法的女子原本就要走,可看到这个邋遢道士的一双眼睛,竟然一时间没能动身,这道士这几年在镇子上风评的确不好,但是前些年,还真是不错的啊。
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想法,让女子鬼使神差的坐下,看着道士弱弱的说道:“道长知道我要算什么吗?”
邋遢道士正襟危坐,“贫道一观姑娘眉目,就知道姑娘这些日子正在愁一桩事情,除去男女之事,不会是别的。”
女子张了张口,很是惊讶的说道:“道长算的真准!”
邋遢道士淡淡一笑,尽量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世上最难算之事,便是这男女之事,偏偏姑娘要问的,是这男女之事里,最难的一桩。”
女子眉目之间尽显忧虑,但并未和盘托出。
邋遢道士眼见如此,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姑娘在两个男人之间纠结,想要依靠其中一人,却不知道他是否能给姑娘一个未来。”
女子再度瞪大眼睛,似乎很是惊讶。
邋遢道士挑眉道:“贫道并非传言般那么一无是处,只是世人愚昧,贫道不愿意和他们争论罢了……”
“那道长能帮我算算吗?”
“这有些困难……”
当沉甸甸的银袋子落到邋遢道士的掌心的时候,他喜笑颜开,“这有何难,待贫道算来!”
邋遢道士从怀里摸出数枚铜钱,朝着桌面一扔,然后随意看了一眼,片刻之后,邋遢道士微笑道:“老爷子活不长了,最多三月光景,小家伙不是真心的, 姑娘莫要被蒙骗了。”
一字一句,虽然没有明言,但已经说得清楚,女子眼里满是失望,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她闷闷不乐的站起身来,一言不发。
邋遢道士郑重道:“姑娘要小心选择,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
女子皱眉,似乎想要反驳几句,但好像又是些难言之隐,没有说话,反倒是转头便朝着观外跑去。
邋遢道士没去追,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看着那女子消失在雨幕里,最后把视线放在了门前的伞上。
收回目光,邋遢道士揉了揉眉毛,似乎是有些疲倦。
“行了,人都走了,你还装啥?”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个半大孩子大摇大摆的从观门前走进来,顺手拿着那把油纸伞,他的穿着破破烂烂,比起来邋遢道士还要更差,俨然是个乞丐的样子。
那个孩子大大咧咧往台阶上一坐,伸出手来,“这次要是给少了,下次小爷我可不给你探听消息了,到时候饿死了,可别怪小爷!”
原来哪里有什么神算,不过是早有准备。
邋遢道士从钱袋子里大方的拿出一块最大的碎银子,放在小乞丐手上,脸上肉疼的表情一闪而逝。
“哟,不过也是,你怎么知道这姑娘要来算命?”
小乞丐不客气的收好银子,转头便笑嘻嘻的说道:“你这还真有点神。”
邋遢道士没好气的说道:“这可是压箱底的秘密,要他娘的告诉你了,以后贫道真得饿死。”
“呦呦,道爷别啊,把这事儿跟我说一说,等着我以后也多个营生。”
邋遢道士转过头去,捂住额头,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他娘的可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 难得
顾泯和白粥两人进入镇子之后,已经是天色渐晚,一户户人家都挂上了灯笼,这所谓的万家灯火几时休,大概也就是说的如此景象。
药铺早已经关门,身为修行者的两个人自然可以直接砸开铺子,但两个人,一个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另外一个则是觉得一切要以低调行事才行的重伤员,所以两个人,在药铺前停留片刻之后,便选择离开。
朝着镇子里的某处走去,顾泯说道:“找个客栈住一晚上。”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不扰民,低调行事,再合适不过,不过白粥却不想这样,她看着顾泯,指了指镇子里某处,轻声说道:“那边有处废弃的道观,去那里歇息一晚上。”
“为什么?”
顾泯搞不清楚,放着客栈不住,非要去做什么客栈?
“你不是喜欢低调?”
白粥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可不是低调。”顾泯嘟囔了一句,但还是没有继续多说什么,毕竟这会儿自己就是半个废人,很多事情,都要靠着白粥。
于是在短暂的思考之后,顾泯便跟着白粥离开药铺,去了西边的那座破道观。
之前白粥注意过那破道观,却没有发现里面其实一直都有人,所以当她推开道观破门的时候,也有些失神。
道观里的那座主殿,早已经破败不堪,有好些地方抬头看去,甚至都能够看到天上的星星。
站在门口,很快便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吼声,“谁?!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晚上不算命,赶紧走!”
声音很大,附近指不定都能听到,更别说在破道观前的两个人。
顾泯无奈的说道:“你看看,这里的主人不欢迎,还不如之前就去住客栈。”
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没有立即离开,也没有就这样走进去,等着他们看到一盏灯笼亮起,有个邋遢道士出现在他们身前的时候,两个人才各自舒了一口气。
“咦。”
邋遢道士有些奇怪,然后狐疑道
:“过路的?”
他在这镇子里待了很多年,知道的事情很多,见过的人也很多,没见过的,自然就不是这镇子里的百姓。
白粥没什么动作,顾泯点头道:“迷路了,也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晚上。”
邋遢道士脸沉下来,摆摆手,“去去去,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道观,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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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也不争论,只是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夜色里,仍旧有些光芒,邋遢道士迅速的将其拿过去,哈哈大笑道:“贫道早看公子器宇轩昂,你和这位姑娘去那边歇息就好了,那边的屋子要好多了,就算是下雨,也没什么问题。”
顾泯苍白的脸上有些笑意,也不多说,朝着邋遢道士指得方向便走了过去,白粥紧随其后。
邋遢道士看了白粥一眼,掂量了手里银子的重量,有些满意的笑了起来,就正当他转身去继续睡觉的时候,门口这个时候,又出现一道人影。
“道长,我回去仔细想了想,觉得不该是你说的那样,你白天是不是算错了,咱晚上再算一算?”
是那个白天来过的黄衣女子,她回去想了很久,然后还是没办法相信,所以趁着夜色,又来了这里。
邋遢道士皱眉道:“姑娘你那事情,贫道绝对没有算错。”
女子不依不饶,从怀里又拿出一个钱袋子,恳求道:“那事情真的对我很重要,道长你再仔细帮我算算。”
看着这个钱袋子,邋遢道士沉默片刻,没有立即接过,片刻之后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姑娘,有些事情,身在局中,反倒是看不清楚……”
女子眼眶湿润,大有一副你若是不重新算就不罢休的样子。
邋遢道士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忍,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
……
进入破道观,在偏殿找了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顾泯一屁股坐在墙壁旁,也不嫌弃是不是干净。
长舒一口气之后,顾泯看向白粥,自顾自说道:“我知
道你有很多事情要问,没事儿,你问问,我都告诉你。”
反正知道是南下还得靠这个人,顾泯也没有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想法。
白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拿钱就能解决问题?”
顾泯皱眉道:“书上写的。”
白粥挑眉看向他,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表示赞同。
顾泯扯着嘴角说道:“知道你这个人读了很多书,但是读得书,是不是都是什么诗词啊,圣人典籍啊……”
“我也读了很多书,不过我读的书就很杂了,像是什么话本小说我最喜欢,其中一本叫做《人间最得意》的,我最喜欢,上面好些故事都不错,对于这些人该怎么打交道,我比你清楚得多。”
“人间最得意?谁写的?”
白粥问道:“真的不错?”
顾泯说道:“是个落魄书生,也没什么名气,估计像是你们这样的读书人也看不起他,毕竟在你们看来,他写的那话本小说,怎么能称为书呢?”
白粥没有反驳,就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不是如此。
顾泯瞥了一眼远处的邋遢道士,来了些兴致,微笑道:“依着我看,那个道士也就是个骗钱的神棍,骗钱的神棍哪里有不喜欢钱的?”
白粥微微点头,算是顾泯说得有些道理。
她和天底下大多数女子不同,她一直都是讲道理的那一种,所以只要合乎道理,她都不会反驳。
看了眼天色,顾泯问道:“咱们找了草药,要在这里待多久?还是说你一点想回去的想法都没有,崇文楼那些人不担忧你?还是说你本来就不受重视?”
白粥找了个地方坐下,没有打算理会顾泯。
顾泯有些无聊。
然后他花了好些时间认认真真的打量着白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在一起还要相处很久很久。
白粥看了顾泯一眼,忽然说道:“赶紧把伤养好,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第两百二十四章 破道观的夜谈
破道观的一夜没有那么平静,但也没有那么乱,那个邋遢道士送走那个黄衣女子之后,便转身回到了道观里,白粥早已经入定出神。
顾泯反倒是睡不着,想了想之后,他便从墙边离开,来到庭院里,邋遢道士正在庭院里打着哈欠,听着脚步声,转头看了看顾泯,这会儿借着月色,他才看清楚了顾泯的长相,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不是别的,而是真他娘的好看。
邋遢道士嘀咕了几句,大概是在说这小子到底是生得一张好面皮,真是不错。
顾泯看着他,主动开口问道:“道长之前见的那个姑娘,是相好?”
言语里有些调侃之意,但是并不浓烈,大概还是为了打开话题而已。
邋遢道士咧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生得好看,眼睛没问题吧?贫道这样子,还有姑娘看得上?”
顾泯笑了起来,一笑起来,便显得更是好看了。
“那道长肯定又是在骗钱。”顾泯笃定的说道。
邋遢道士瞟了顾泯一眼,不知道怎么的,对这个生得一张好面孔的少年,没有半点厌恶的感觉。
或许是这已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人和他这么交谈了,邋遢道士干脆说道:“那姑娘是镇上某户人家的小妾,却和那老太爷的儿子勾搭上了,那家伙觊觎家产,就要那姑娘给老太爷的药里下毒,当然,不下毒那个老头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是那姑娘妥妥是被蒙骗的,可怜的是,她还一心想着那个小家伙会喜欢她。”
邋遢道士感慨道:“贫道在这里待了好些年,算命算来算去,最不愿意算的就是这个,算对了又如何,大把的人只愿意听她自己愿意听到的答案。”
顾泯想了想,他自然也知道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几乎是比比皆是,所以他没有追问这件事,反倒是问道:“那道长可否要搭救那个姑娘?”
邋遢道士皱眉道:“你不知道贫道就是个神棍?哪里来的闲心?”
“可道长既然能够忧虑到睡不着,难道没有别的想法?”顾泯一脸微笑,之前看着院子里的邋遢道士睡不着,就知道他应当是在想这个事情。
邋遢道士自嘲道:“你高看贫道了,很多事情,贫道管不了,即便想管……也没有那个能力。”
有心无力和有力无心,看起来不一样,但从结果出发,不都是一样的?
顾泯沉默了,世上不公的事情很多,有好些事情是管不了,有好些事情是可以管但没必要,能够管并且想去管的事情很少。
邋遢道士好似看清楚了顾泯的想法,哼了一声,“看你这样子,病恹恹的,不好好养好,之后说不得要留下病根子,好好养伤,养好了赶紧走便是,操心这么多事情,当心脑子不够用。”
顾泯脸色白的可怕,不管是谁,估计都能看出他有伤在身,所以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安静的看着邋遢道士,最后拱手行礼,转身回到了那座偏殿。
邋遢道士揉了揉眼角,没有去理会顾泯,只是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这才回到那张桌子后面,没用多久,便有鼾声响起。
顾泯回到偏殿的时候,天边有些发白,白粥睁开眼睛
看着他,眼里有些询问。
顾泯也没有藏着掖着,把之前和邋遢道士讲过的事情,这会儿全部都告诉给了白粥这位崇文楼弟子。
“我想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遇到这种事情,会不会出手帮忙?”对于读书人的了解,顾泯知道的很少,这会儿有机会,正好便问一问。
白粥挑眉道:“这种事情,是那姑娘自己执迷不悟,谁能帮她?”
在佛经里也有一句话,流传甚广,说是佛渡有缘人,换句话说,无缘者便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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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在读书人心里,可否有帮助普通百姓的心思。
要知道,这个世间的修行者和普通百姓有一条鸿沟,虽然在两座王朝治下,普通百姓并不会被这些修行者随意杀戮,但是修行者看不起普通百姓,也是事实。
白粥平静道:“若是遇见,自当相帮,只是此事帮不了。”
这种事情,别说是她,就算是三公来了,大概都会束手无策。
顾泯于是不再说话,靠在墙壁上,整个人深吸一口气,忽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白粥诧异的看了顾泯一眼,以往她对这个南陵的剑道天才了解的不多,原本以为这一次和他同行一段时间,已经算是知道不少了,可这会儿忽然又明白,好像自己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
看了顾泯几眼,没有再多说多做什么,白粥再度闭目养神,一个时辰之后,天边亮了起来,白粥这便起身,离开了破道观。
邋遢道士从沉睡中醒来,看了白粥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偏殿里的顾泯,眼底闪过一缕惊异,但很快便消失。
他继续睡觉,鼾声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粥提着药回来,另外一只手里,还有一个不大的小锅。
回到破道观,不多时,便有白烟生起,药香蔓延出去。
白粥闭目养神,身前的药锅里,有些咕噜咕噜的声音,那火好像是凭空生出的,不大不小,没有任何药汤洒落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醒了过来,白粥也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多余的废话一句话都没有说,白粥平淡道:“喝药。”
然后便有一个药碗递到了顾泯身前,顾泯接过药碗,看着这碗褐色的药汤,看着白粥那表情,他不担心这是不是真能治疗自己的伤势,就是心里有些发苦。
“怎么了?”白粥看向他。
顾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半会儿,还是说不出口。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大概是过了一刻钟左右,白粥忽然有些怪异的说道:“怕苦?”
顾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他经历的事情说不上容易,让他这个人也养成了极为坚毅的性格,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一直都没有改变,就像是他怕苦这件事,就是如此,就算是现在已经开始修行,成为了一个修行者,这一点还是如此。
白粥摇头道:“我没有买糖。”
顾泯看着药碗,轻声道:“我慢慢就喝下去了。”
说得没有一点底气。
白粥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她看着顾泯一点点的将那碗药都喝进了肚子里,当然,在这个期间,顾泯的脸色是相当的难看,一点都没有年轻天才的那种气态。
他就像是个孩子,有点倔强的孩子。
喝完药汤,抹了抹嘴,顾泯额头生出好些细密的汗珠。
白粥开口问道:“你和梁照的最后一战,要不是被迫中止,你觉得你还能压住他吗?”
梁照和顾泯的年轻剑道天才之争,有很多人关心,毕竟梁照一个庚辛剑主,在顾泯面前,几次都没能讨得了好处去。
之前在帝陵里的事情,很多顾泯都告诉了白粥,所以才有此一问。
顾泯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他走得很快,没有一天是荒废的,上次我应对着都很难,下次再遇上,我没把握了。”
白粥说道:“这就是庚辛剑主?”
顾泯笑而不语。
这个秘密,除去他目前也只有大祁皇帝一个人知道,现在大祁皇帝已经离开人间,世上再也没有另外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他出身剑庭,比你拥有的东西要多很多很多,加上又是庚辛剑主,你以前能够不落下风,足以看出你付出的是些什么。”
白粥挑眉,有些感叹,也有些替顾泯遗憾,顾泯如今受伤了之后,又会慢一些,说不定之后便会被梁照超过,然后远远得甩到身后去,历史上第一个有可能在同代力压庚辛剑主的剑修,或许就在这个时候,便没了机会。
既然是这样,自然会遗憾。
顾泯摇头道:“没那么容易,我不会轻易就放弃的。”
且不说他才是真正的庚辛剑主,就算不是,也不会就此颓废。
在经历了帝陵里的事情之后,顾泯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多思考,如果之前修行只是为了单纯的杀了大祁皇帝,要重新将南楚带回到这个世间,那么在经历这些之后,他的想法便有了些变动。
对复国他没有了如今这么多执念,反倒是对修行本身,多了几分兴趣。
他隐约感觉到,这个世界并不是终点,或许只是个起点,这个世界里有很多很多的秘密,就好像是之前做的那几个梦一样。
好像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正在发生,但是要资格触及到的,并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修行者,甚至于金阙境的修行强者都不一定会知道。
大概会更遥远更遥远。
前面是星辰大海,那自然要去看看。
大多数修行者只想着长生,但顾泯现在想看看至高者才能看见的风景。
那些东西,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念及此处,顾泯忽然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件什么事情?”
——
昨天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所以真是鸽了,今天三更是有的,昨天欠的,在这个月补起来。
还有两章。
第两百二十五章 小剑和大剑
之前白粥说要他帮忙,所以才会帮他。
他们之间,可以说各有所求,又都很明了,所以不存在利用之类的事情,就是简单的两个人,互相帮助。
现在闲来无事,顾泯自然想要知道,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白粥瞥了顾泯一眼,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想说话的想法。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顾泯甚至都能看到白粥脸上有些微不可见的印子。
“我之前没有说清楚。”白粥忽然说道。
顾泯点头,“我知道。”
当时在湖边,两个年轻人有过交流,白粥说他在帝陵里闲逛,然后便看着大祁皇帝打开通道,她也跟着来到了北陵。
说得很是巧合,但顾泯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这样的,因为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但还是真的有些巧合。”
顾泯挑眉,有些意外。
“我在帝陵里朝着北走,的确是想要从北边离开来到这里,但碰到你和那位陛下,当然是意外。”
就是巧合。
白粥说道:“没有碰到,我便自己想办法从北边离开,但碰到了,自然就跟着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要来的。”
“那你要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才是问题。
也是顾泯想知道的事情。
当然也是他之后要和白粥一起去做的事情。
“我的老师,命不久矣。”
白粥第一次谈起自己的老师,有些平静,也有些激动。
顾泯没插话,只是想着白粥的老师是谁。
白粥的老师,是崇文楼的大儒,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及,知道他的人,只是喊他一声祖夫子。
祖夫子年轻的时候曾是大祁王朝的一朝重臣,为官多年,清廉无比,颇有清誉,做了几十年的朝堂大臣之后,甲子之后,祖夫子告老还乡,实际上并未离开咸商城,而是在崇文楼里开始读书,甲子之后,普通人都已经是到了暮年,可老夫子这才开始潜心读书,为得是要修复一本失传多年的古籍。
反复考证,反复钻研,还好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让老夫子这些年进展还算是顺利,但随着时间过去,老夫子的寿命也渐渐是走到了尽头,眼瞅着如今已经是耄耋之年,垂垂老矣,活到如今,已经算是高寿,可老夫子那古籍尚未修复完整,依着他自己所言,至少还要十年光景。
为了完成老夫子心愿,崇文楼早已经用了好些办法,但已经为老夫子延寿数年,却也达不到十年之期。
最后太傅亲自查阅古籍,找到一味药方,只要拿到上面的药材,便有可能继续为老夫子延续寿命。
崇文楼本身影响力不小,上面的药材大多都已经凑齐,但唯独缺其中一味最重要的。
在多日探查之下,知道最后那味名为美人泪的药材,多年前出现在北陵的某个地方,后来便再也不见。
所以才有白粥想要在帝陵探索结束之后,就要去北陵寻找的事情。
顾泯皱眉道:“美人泪?”
从字面理解,这所谓的美人泪,便该是某个美人的眼泪吗?
白粥摇头道:“美人泪不是女人的眼泪,而是一棵树的汁液。”
“她叫灵枫。”
顾泯木然,这让他彻底有些混乱了。
白粥说道:“我故事讲得不好。”
顾泯笑着说道:“没关系,能听懂就好。”
传言上古时期,有一个女子生得极美,她的名字叫衔玉,是某个小国的公主,因为生得极美,所以很多人都想要娶她为妻,便包括当时的商王朝的君主,那个小国和商王朝相比,完全没有可比的地方,面对商帝,他们只能臣服,于是他们很快便定下娶亲的日子,到了日子,便要将衔玉送到商王朝去,衔玉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没办法改变,因此早已经默默接受。
可是在等待商王朝派人来的期间,衔玉爱上了宫中的一个侍卫。
那是一段注定无法圆满的爱情。
但是爱情若是能够控制和避免,那也不是爱情了。
两颗心虽然是因为爱情才走到了一起,但也面临着分别,临近那个时间,那个侍卫想要衔玉和他一起逃跑,但是衔玉不愿意,因为她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自己的国家一定会被迁怒,面对商王朝,他们没有任何胜算,所以她不能走,只能留下。
那个侍卫也明白,但他不想就这样放弃,于是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决意去访仙修行,而且还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接走衔玉,衔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虽然痛苦,但也只能接受。
很快,出嫁的日子就到了,车队离开故乡,前往商王朝,衔玉便在车队里。
只是世事难料。
还没等衔玉到朝歌城,商王朝爆发了战争。
一支军队趁着商帝在北边镇压叛乱的时候,便攻占了朝歌,之后商帝虽然紧急带着囚徒组成的军队回援,但其实是大势已去,再没有回天之力。
商王朝就此覆灭,战争甚至都没有持续多久。
眼见商王朝不复存在,还在路途上的车队便想着返回,可是这个时候,打败商王朝建立新王朝的那些人,又发动了战争,甚至将衔玉的故乡都一起覆灭了。
在归途中,车队群龙无首,最后决定隐居深山,奉衔玉为女王。
于是这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衔玉进入深山,开始重新生活,此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衔玉,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了那个侍卫身上,于是她此后的每日都在等他。
顾泯忽然问道:“她等了多久?”
这是一段爱情故事,说不上太特别。
白粥挑眉道:“等到现在。”
那个故事要是就以衔玉等不到那个侍卫而作为结束,那么故事并不会被人记到如今。
实际上却是,衔玉并未等多久,便染上了重病,那其实是忧思所致,实在是很可怜的一件事。
眼见数日,她便一点点瘦了下去,让人不忍直视。
臣民们都很伤心,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强大的修行者路过这里,知道了这个故事之后,那个修行者很有感触。
他正好在研究如何长生。
长生的确是大多数修行者一直都在追求的事情。
“他是怎么办的?”
“他问衔玉愿不愿意继续等他?衔玉自然愿意,她等不到他,死都不甘心,于是那个修行者便尝试着将她的灵魂剥离出来,放在了一颗种子里。”
被放入种子里的衔玉便不能称为一个人了,即便是之后见到那个人,也不可能再和他再厮守一生。
之后她被人种下,发芽,生长,最后变成了一棵树。
一棵枫树。
最初的那些年里,她一直都在深山里等着那个人。
每隔一段时间,因为思念涌上心头,所以便会哭泣,那些眼泪随着枝干弥漫出来,有些就被风吹走,有些没入大地,被人得到之后,发现这是极为好的一味药材,而后便有很多人前来,想要将其占有。
衔玉不得不躲避这些修行者,故而离开原地,开始在世间游走,偶有人看见踪迹,偶有人得到美人泪。
之后的光景,那些上古异兽不断灭绝,留存下来的已经极为稀少,这棵枫树却是活过了一个又一个时代。
但最后一次被人发现,也是数年之前的事情了。
白粥说道:“我要找到美人泪,让老师完成心愿。”
这就是她的心愿,只是不一定能够实现。
顾泯问道:“即便是之前有人看到她的行踪,你现在如何能够找到?”
白粥说道:“古籍里记载,她苦等不知道多少年,都未能等到想要等到的人,已然生出了通灵之术,若是她发现有女子在苦等归人,便会去门前扎根,至于何时离去,便看那人什么时候回来,或者女子何时死去。”
这无疑是缩小了范围,但仅仅是缩小范围而已,还没有真正的确定范围。
光是这样的女子,世上便有千千万万,这让他们怎么去找?
白粥却摇头道:“我自然有办法。”
既然是选择走一趟北陵,那么前期的准备工作,白粥的确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而不是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
顾泯扯了扯嘴角,“那要我帮忙,怎么帮?”
白粥看了顾泯一眼,淡然道:“自然需要。”
虽然她开口了,但的确是没有说清楚。
顾泯一头雾水。
白粥没有多说,就只是再把第二碗药端到顾泯身前,然后笑着说道:“喝药。”
听着这话,顾泯的脸果然便难看起来。
……
……
接下来的几日,顾泯每日都要喝好几碗药,而白粥则是几乎不离开这里,两人都是辟谷的修行者,不用吃饭,是很正常的事情。
破道观里,这些日子,那个穿着黄色衣衫的女子时常会来,但都是半夜,每次那个邋遢道士都是打着哈欠开门,然后对那个女子苦口婆心说上一堆话,但是那女子总是犹犹豫豫。
等着那个女子离去之后,邋遢道士都会在小院里看夜空看很久。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泯的伤势也在慢慢好起来,这里距离南陵不远,但是没有修行者,哪些大事,基本上没有流传到这里的可能。
只是在半月之后,好像是有州府衙门的人来到这座小镇,那些穿着官服的官员出入小镇的衙门,不知道在布置些什么,只是几日之后便离去,而小镇的衙门,原本还是个清闲的机构,忽然之间,便繁忙起来,衙役们也打起了精神。
有时候顾泯趴在门后,都能看到衙役在长街上巡逻。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简单,但邋遢道士一点都不关心,反倒是白粥,在某个无事的夜晚,终于主动说起这件事。
“你觉得是不是那位陛下的死讯被北陵知道了?”
大祁皇帝重伤,距离死亡已经不远的事情,顾泯告诉过白粥,此刻已经过了很久,有理由相信大祁皇帝已经离开了人间,但南陵肯定会把这件事藏好,但是保不齐北陵有什么办法探查到。
当他们知道这件事之后,难免不做出什么来。
最可怕的事情便是大战将起。
这是一场要将整个世间的百姓都拖入其中的战争。
顾泯说道:“这事情不是我们能够阻止的。”
白粥点头道:“是的。”
本来这种事情,实际上对崇文楼来说,并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崇文楼只是在咸商城里,即便大祁王朝覆灭,崇文楼还是崇文楼,不会有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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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但开打,天下苍生,便是水深火热。
顾泯想到这里,便想到了南楚覆灭的事情。
白粥说道:“没办法的事情,到底也是没办法。”
顾泯收敛心神,不再多说多想,就此将话题结束之后,他再一次内视,探查气府。
在重伤之后的这些时日,他再也没有看过气府,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如今有了能力,自然要看看。
等到他内视看到气府之后,心里都凉了一半。
此刻的气府,比起来之前的气府,天壤之别。
那棵原本长势不错的剑树,此刻已经凋零不堪,就像是一截枯木,要不是偶尔还能从其中涌出一缕气机,恐怕顾泯都要怀疑,这东西是不是还活着了。
摇了摇头,再去看其他经脉,发现大体情况也不理想,不过顾泯还是庆幸,被一位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出手击中,此刻没死,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收回所有心思,顾泯放空了半刻钟,然后在脑海里将那篇白寅诀翻了出来。
这部剑经和晚云真人留下的那部剑经,是顾泯最宝贝的东西,晚云真人已经证明是可以和大宁皇帝一较高下的存在了,他留下的剑经,说是千年以来最强的剑经,应该也没有人会反对。
可白寅诀虽说不知道是谁所创,但威势似乎隐隐还要比晚云真人的剑经更强,这不意味着白寅诀要各方面都强于晚云真人的剑经,但从杀人这一途来说,至少是不落下风。
顾泯以前一直忌惮这白寅诀使用太多,会让自己成为魔头,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何的法诀都不会让人变成什么什么,能让你变成别的什么的,只有自己。
一切都是从心出发。
所以顾泯决定在这个时候开始,开始认真钻研这本剑经。
白寅诀在经脉里运行的轨迹,如果认真去感知的话,顾泯会发现,他就是一头白虎的轮廓。
敢以四大神兽之一的白虎作为这剑经的内核,足以说明开创此剑经的人物有多么霸道!
毕竟归根朔源,白虎和剑道有着无法切割的关系。
白虎星宿在西方,主杀伐,便是剑道真意。
就连庚辛剑星,都是白色的。
只是在顾泯沉浸其中的时候,很快便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个问题算不上简单,问题是白虎和剑道有关联,这种关联被白寅诀融合到了一起,可怎么才能把这两者的关联从已经融合白寅诀中剥离出来?不是顾泯非要去刨根问底,而是想要明白白寅诀的真意,就一定要知道这其中的关联。
可白寅诀恰恰就是已经将这种关联已经结合。
这是很大的问题,放在其他方面,就是个彻底的悖论。
白寅诀就像是一道菜,十分的美味可口,但想要知道这道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就要去研究它做出来的过程。
可是过程已经被白寅诀融合,反而看不到。
这让顾泯很是头疼。
带着这个疑问,他沉思了十多天,耗费了无数心神和心力,最后脸色很是难看。
白粥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每天多让顾泯吃了一次药。
可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个月之后,顾泯还是如此,最后更是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伸手抹过嘴角,没有去理会白粥,反倒是继续沉思。
所谓的废寝忘食,便应该是如此。
这一次沉思没有持续多久,眼眶已经凹陷下去的顾泯便重重倒了下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白粥还是在熬药。
这次他没有继续去想自己想不通的事情,而是沉下心来,去看了那片星海。
顾泯此刻已经是第五境的修行强者,再次进入星海,不需要别的什么帮助。
星海依旧。
女子剑仙的那颗剑星,十分的闪亮。
在她剑星边上的另外一颗剑星,却要比之前明亮很多,甚至于都可以说和女子剑仙平分秋色。
应该属于梁照的那颗剑星,变得更明亮。
至于最特别的那颗白色剑星,不太明亮,甚至有些暗淡。
顾泯移开视线,重新把视线落到了女子剑仙的那颗剑星上。
以及她身旁的那颗剑星。
这个人是谁?
……
……
这个是谁?
剑庭的凉亭下,柳觅道和蓝临真人将视线收回来,然后对视一眼,可以看到蓝临真人的眼里有些光芒,他的脸上也有些笑意。
留觅道问道:“是谁?”
蓝临真人避而不谈,只是笑道:“剑道一途,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女子剑仙站在最高处,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想要看着别人越过她,也是因为想看看剑林在前行,如今快有了,我自然高兴。”
留觅道皱眉,“掌教知道那人是谁?可世间剑修,最强者无非就是那几个,我为什么不知道?”
蓝临真人摇头道:“你知道,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
留觅道脸色难看起来,他看着蓝临真人小声说道:“原来真是他。”
蓝临真人笑道:“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你这个人胜负心太重了,不然何至于站在此处不能继续前行,你和他年纪相仿,境界差距却是越来越大了。”
蓝临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把希望寄托在照儿身上,让别人去替你完成梦想,这本来就有些扯淡。”
留觅道不说话,思绪复杂。
蓝临真人感慨道:“那场大战肯定会在这乱世来临之前,我要去看看,这或许是百年之内的剑修最强一战。”
话音落下之后,蓝临真人并未急着离去,只是转头看向留觅道,眼里透露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邀请。
留觅道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这是拒绝。
蓝临真人不说什么,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
剑府在什么地方?
剑府在北陵。
具体呢?
剑府在山上。
在一座名为星河山的山上。
这座山和别的山不一样,石头很好看,就像是星星,远远看去,这就是一片星河,所以才有了星河山的说法。
剑府便在这座山上。
作为北陵最大的剑宗,也是最强的剑宗,剑府剑修也有数万,每次飞剑出行,蔚然壮观。
当然,这些剑修里,最耀眼的不是那些年轻剑修,而是那位府主。
天下剑道前三的姚剑仙。
这位姚剑仙最近一次出手,是在帝陵打开之前追杀一位金阙境的修士,之后他也没有进入帝陵,而是返回剑府,好像是有所悟。
如今才出关。
出关之后,他随意便扫了一眼那片星海。
于是便愣住了。
那里面有两颗剑星,已经耀眼到了他没办法比较的情况了。
两颗剑星,其中一颗肯定是女子剑仙,那么另外一颗呢?
姚剑仙皱眉道:“难道是蓝临?”
天下剑道前三,和他并肩的人,他只知道蓝临真人,如果是蓝临真人越过了一道门槛,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从而能够和女子剑仙比较,他倒是也能想通。
但他很快便注意到一处别的,那就是星海里还有一颗剑星,和自己的剑星差不多闪亮。
如果说那颗和女子剑仙的剑星一般闪亮的人是蓝临真人,那么和他差不多耀眼的那一颗是谁?
姚剑仙皱眉道:“这世上,到底出了个谁?”
“你是谁?”
——
西边的那片海,剑气森严。
四海之中,北海是一片冰海,东海最为温暖,南海有浓雾环绕,而西海便是无数的剑气。
那是无数个渡海挑战女子剑仙留下的剑气,长此以往,让整片海都变成了如今这样子。
当然,这和鼎盛时期的柢山相比,还是不如。
但要知道,如今西海只有一位女子剑仙,换句话说,也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女子剑仙,才有这么一片海,那么说起来,女子剑仙一人,强太多了。
西海并无多余海岛,除去最中心的那一座之外,别的地方都是海,而中心的那座海岛也不大,不过只有方圆数十丈而已。
在海岛中心,有座茅屋。
有一道身影背对茅屋,看着海面,看不到容貌,只能看到一头秀发。
当然,谁都知道,这就是那位女子剑仙。
天下剑道最强者,一人一剑便能够让整座剑林都折腰的绝世剑修,在过往历史里从未出现过的绝世强者。
过往的百年之间,女子剑仙的强大已经不用多说,可如今,她自己也知道了,在星海里,有一颗剑星已经赶上她了。
那颗剑星的主人是谁,她甚至都想到了,肯定是之前在海上遇到的那个男人。
百年之间,她虽然没有离开南海,但世间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不可能不知道,换句话说,她知道梁拾遗的时间很早,但她没有想过,原来在之后的某一日,他居然也能走到如今这步。
强大并不是自己的专属,她反而因为自己的强大,而太过于寂寞。
剑道一途,太久没有对手了。
收回心神,女子剑仙看着海面,笑了起来,“来吧,我等了很多年了。”
——
很多很多剑修都知道了,知道世上有个剑修可以比肩女子剑仙了,所以很多人都在盼望着这一战。
那一战一定是最为精彩的,在剑道历史上,绝对可以记录在史册上。
只是他们不知道,故事的另外一个主角,此刻正吊儿郎当扛着他的剑,行走在一座座山上。
他翻山越岭,找到一颗颗说不清楚名字的果子,放入嘴里,感受着那些果子的味道。
他不是为了什么别的事情,就只是想尝尝这些果子的味道。
好不好吃,不好吃就扔掉。
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强者像他这样无聊。
此刻他正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随手扔出手里的果子,然后骂了一声难吃。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小溪,然后喝了一口溪水,最后全部都吐了出去。
远处的林子里,忽然蹦出一头白色的巨猿。
梁拾遗扬了扬拳头,后者吼叫着用拳头砸了砸胸膛。
梁拾遗骂道:“快滚啊!”
声音很大,带着剑气,一道道凌厉的剑气瞬间便将那头白猿身前的几根树枝斩断,白猿赶紧跑开,梁拾遗这才转过头来,但不多时,那白猿又跑了回来。
抱着好些果子。
梁拾遗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再驱赶,只是招了招手。
后者赶紧一脸谄媚的跑过来。
梁拾遗拿起一个红色的果子吃了一口,满嘴都是白色果浆。
他呸了一声,“不好吃啊。”
白猿有些委屈。
梁拾遗叹了口气,皱眉道:“我知道我能和她打了啊,可是我还不想和她打啊,急什么啊,一群没事做的家伙真的很麻烦!”
——
七千字,算两章不亏吧
第两百二十六章 龟甲
白猿听着梁拾遗的唠叨,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默默的蹲坐在梁拾遗旁边,看着那些果子,流了些口水。
梁拾遗随手捡起一个果子,放在嘴里嚼了起来,然后有些满意的点头,“这个果子要好吃一些,以后别采那种果子了,你每天都吃这些东西,难道分不出哪种果子更好吃?”
听着梁拾遗说这么一番话,白猿有些委屈,它心想要不是这山里就这么些果子,我能吃这玩意吗?
想着这事,它有些兴奋的看着梁拾遗,两只手在胸前挥舞,在诉说些什么。
梁拾遗瞥了它一眼,皱眉道:“现在事情有这么急了?”
白猿狠狠点头,再次比划着,这会儿是在说,你再不帮忙,就真的没办法了。
梁拾遗想了想,咽下嘴里最后一块果子,然后把剩下的果子一扔,拍了拍手,心满意足的说道:“好了,帮了你,我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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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前面句话,白猿还没有太过于激动的表示,可是当它听到后面半句话,白猿眼里竟然在片刻之间便涌出了好些热泪。
这天杀的,终于要走了?!
早些时日,梁拾遗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当即便被它们这些原住民给发现,并且想要驱逐他,于是白猿作为猿族的首领,首当其冲便第一个出手,想要将梁拾遗赶走,可谁知道,第一天它就被梁拾遗打个半死,而后几天,几大族群的首领都跟着来,无一例外,也是如此。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们便知道,梁拾遗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家伙,他们也不是一般的野兽,虽然不会说话,但实际上灵智并不低,因此才后来的那些时间里,所有人都明白,梁拾遗没那么好招惹,打是打不过的,就看他什么时候能自己离开,可这个现在整个世间剑修都想见一面的家伙,偏偏就在这个地方住下了,住下就算了,大家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
可谁知道,这家伙的住下就算了,还要驱使它们给他找果子,造房子。
说起来倒也没有麻烦太多人,也就是白猿一个而已。
就是如此,白猿才如此惆怅。
不过好说歹说,这段日子,他们之间还是培养出来了点交情,正好这山林有一桩大事他们束手无策,所以它们便把希望,全部都寄望到了梁拾遗身上。
也好在是梁拾遗并没有拒绝,而是爽快的答应了。
现在又听着说他要走了,白猿甚至感觉是春天来了。
这让它怎么能够不热泪盈眶?
梁拾遗没理会白猿,只是扛着剑便朝着山林深处走去,他的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不像是什么修行有成的大剑修,反倒是像是一个到处晃悠的地痞流氓。
不过天底下,还真是没有这么个境界的地痞流氓。
穿过一大片茂密的林子,又过了无数条小溪,最后踩着好些乱石走过了一片干枯的河床,梁拾遗眼前出现了一座光秃秃的石山。
这座石山藏在丛林深处,人迹罕至,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从来都没有人发现过,也就是他到处乱闯,这才能够来到这里。
最开始他来过这里一次,发现这座石山有些古怪,依着随性的性子,并没有想着对这座石山做些什么,所以只是看过一眼之后,便返回了之前的林子里,只是后来和白猿交流越来越多,才明白这座石山并不一般。
据白猿说,这座石山存在已久,一直都是寸草不生,原因是因为每过一段时间,石山里便要流淌出一种特别的液体,无色无味,但是这液体一旦流出,便能腐蚀草木,无一幸免,要不是每次流淌的时间不长,加上范围不大,恐怕这荒山老林早就变成一片荒漠了,以往那些年,每次有液体流出的时候,它们总是祈祷快点结束,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可从去年开始,这些液体已经流淌了整整一年多,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如果再让那液体这么流淌下去,恐怕再过些日子,这些草木全部都要被腐蚀,他们的居住的地方也会遭到破坏,因此它们才会这么急迫的请白猿帮忙。
梁拾遗是个很厉害的人,在它们心中,厉害的人就是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
梁拾遗不知道这么个说法,要是知道,估计要说一声去你娘的!
仰头看了看那座不高的
石山,梁拾遗有些惆怅的说道:“谁知道你们这鬼地方,怎么有这么个鬼地方。”
白猿一脸无辜,很是无语。
梁拾遗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要是死在这里也好,以后肯定再没有人想着梁拾遗和林深的一战了。”
白猿不知道林深,甚至也不知道梁拾遗是谁,只是有些讨好的比划着,大概意思是,你今天帮我们,等会儿我就去帮你找些果子,等着你走的时候,带着路上吃,
梁拾遗一头黑线,心里想着你以为我真的这么喜欢吃果子?
不过他也是知道,有些话说不清楚,况且是和这么头白猿,于是没有废话的,便朝着那座石山走去。
白猿在原地吼叫了两声。
梁拾遗转过身去,白猿早已经不见踪影。
“跑这么快?”
梁拾遗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再多想什么,只是朝着那座不高的石山走去,等到越来越近,这便看到了在那座石山的半山腰有一个不大的石洞,洞口便流淌着这种液体。
石洞的上沿有些黄土之类的东西,应该是之前这些家伙为了堵上这石洞做出的努力。
不过,是失败了。
梁拾遗视线转过去,看到另外一边有一条小路通向山顶,那条小路看起来也是很多年前的产物了。
打定主意,沿着那条小路上山,走在光秃秃的山道上,梁拾遗随意看着周围的风景,他这个人,只要手里有一剑,那么什么地方他都觉得可以去了。
他不怎么担心。
沿着山道而行,要不了多久,便能够走到山顶,山顶有一块平地,在他之前没有看到的那一面,却是有着一个一人高的石洞。
看起来阴森可怖。
站在洞口,梁拾遗没有犹豫,一步便走了进去。
……
……
指间逼出一缕剑气,瞬间绽放,迸发出无穷光亮。
进入山洞的梁拾遗,平静向前,幽深的山洞和别处没有什么区别,里面生得有青苔,也有些蚊虫。
更有些蝙蝠。
看到梁拾遗,那些蝙蝠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叫声,便朝着他冲了过来,梁拾遗脸色不变,一道剑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出,瞬间便划过面前短暂的距离,斩向了一片蝙蝠,片刻之间,好些蝙蝠就这样掉了下来。
被剑气斩断变成两半。
剩下的蝙蝠们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是更为猛烈的朝着梁拾遗掠来,梁拾遗没有理会,身侧自有无数剑气生出,斩向那些蝙蝠。
到了他这个境界,已经是天下剑道顶峰,斩杀蝙蝠并非有任何困难的地方了。
因此当他无视这些蝙蝠,来到更幽深的地方的时候,这洞里好像有些安静。
继续走着,忽然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碧绿的水潭。
水潭不大,只是颜色很难看,只是现在也顾不得这些,梁拾遗微微摇头,继续朝着前面走去,他明显感觉自己是朝着下方走去的,所以他在猜测,自己会来到那个流淌着不明液体的山洞里。
片刻之后,他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他的脚下,已经出现了好些液体,梁拾遗驱动剑气,将这些液体朝着两处赶开,这才缓缓的朝着前面走去。
等到走过眼前拐角之后,梁拾遗便看到了十分古怪的一幕。
在拐角之后,眼前有一处水潭,水潭之上,半空之中,有着一个巨大的乌龟,乌龟很大,龟甲上有着密密麻麻的花纹,不知道是文字还是别的什么,乌龟被数条铁链困住,铁链从四周的石壁上伸出,将这只乌龟困在半空。
而那些液体,是从这只大乌龟的龟甲里流出的,一点一点的朝着远处流去。
大乌龟梁拾遗不是没看到过,不管是东海还是西海,海里总是有些个头很大的大海龟。
可是那些大海龟绝对和眼前的乌龟不一样,眼前这大乌龟,光是一眼看去,便有种十分古老的感觉,那龟甲上的花纹更是在昭示着岁月的痕迹。
看着那只乌龟,梁拾遗陷入沉思。
他有很多疑问。
眼前的场景,明显是人为的,那么那个人为何要把这个乌龟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让这只乌龟每隔一段时间便流出那些液体。
除去这些之外,梁拾遗虽然没能感受到那只乌龟的生机,但是心里却是隐隐感觉,眼前这只大乌龟,似乎并没有死去。
那自己是否能够唤醒它?
换句话说,它还能不能被唤醒?
梁拾遗有些沉默。
只是就算不刨根问底,他也要把这里的问题解决才是。
看着从龟甲上不断掉落的液体,梁拾遗伸手,一缕剑气在他指间生出,片刻之后,那缕剑气离开手指,越过短暂的距离,剑气落到龟甲上,一道不可描述的强大气机炸开。
强大的气浪瞬间将龟甲吞噬,山体震动,外面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山石滚落下去,这一剑的威势不小,毕竟这是金阙境的绝世高手,梁拾遗的至强一剑,如果没有点威势,才是最为好笑的事情。但片刻之后,气机散去,龟甲依旧。
别说龟甲是否破裂,就连上面的花纹都没有模糊半点。
这一剑斩出,竟然是对龟甲没有任何伤害。
梁拾遗微微皱眉,刚才他这一剑,他很有信心,这世上的任何修行者都不可能轻松接下。
可惜斩向龟甲,便是如此结局。
这也就是梁拾遗而已,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是要生出太多懊恼。
严重的还要失去信心。
看着龟甲,梁拾遗无奈道:“真的是乌龟?”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眼前的龟甲,忽然摇晃起来,之前残留的剑气,竟然在这个时候,尽数的涌入了龟甲里面。
片刻之后,龟甲大放光明。
梁拾遗挥手斥散那些光芒,然后便看到那龟甲背后的花纹开始重组,变成了一道又一道的经文。
可惜那些经文,文字相当古老,只怕当时没有人能够认识。
梁拾遗也不认识,他只是盯着那些金色的经文,想要将其强行记在心间。
他隐隐已经感觉到,这只乌龟,身上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而秘密的开端,便应该是这个龟甲。
准确的说,应该是这龟甲上面的经文。
经文的内容是什么?
是一个故事,还是一段秘法,或者这两者都不是……
看着经文,梁拾遗竟然有些短暂失神。
要知道,像是他这样的绝世强者,心志之强,并不是普通的什么事情就能让他动摇的。
可现如今,却是如此。
等到他回过神来之后,经文已经消失,但那晦涩难懂的经文,却落入了他的脑海里,被他记住了。
但龟甲上仍旧还有液体流淌,也就是说,这件事并没有解决。
梁拾遗想了想,又出了一剑。
一道道剑气从指间涌了出去,然后化作了一条条无形的绳索,在龟甲四周环绕,最后竟然是组成了一张大网,将这龟甲笼罩住。
剑道至强的梁拾遗,一法通万法,用剑气构建一张剑网,虽然不能将根本问题解决,但至少能够不让这些液体继续流淌出去。
只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当剑网成型之后,那些液体还是落到了剑气上面,最开始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些液体一点点的累积,那剑气构建的剑网很快便被腐蚀出一个大洞来。
眼见如此,梁拾遗皱着眉头。
这个办法失败了。
这并没有击垮梁拾遗,反倒是让他换了个想法,他去认真看着龟甲上流出液体的地方,然后再度在指尖逼出一缕剑气,那缕剑气缓缓流出,蔓延而去。
就落到了那处龟甲上。
片刻之后,那缕剑气开始变得微弱,然后在龟甲上消失。
梁拾遗深深地看着那一处地方,忽然说道:“那就看看,到底如何了。”
第两百二十七章 离葵
小镇上又下了一场雨。
顾泯和白粥在破道观的屋檐下,看着那场来势汹汹的大雨,如今顾泯的伤势比之前好了不少,白粥还是一如既往。
邋遢道人把自己的那张桌子搬到了屋檐下,然后还是坐在之后打盹。
破道观里在滴水,滴滴答答的,很是好听。
白粥之前买的药碗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那些刚刚漏雨的地方,雨滴砸在碗里,声音很是清脆。
顾泯忽然挽着衣袖,然后从房梁上爬了上去,用了几块破瓦,将那些漏雨的地方完全堵住之后,这才重新爬了下来。
白粥好像是有些不开心的说道:“你没有觉得这声音很好听吗?”
顾泯放下衣袖,擦了擦身上的雨水,然后轻声道:“好听是好听,不过到了晚上就会很湿,这样你也能接受?”
白粥无法反驳,于是只能问道:“不算你之前大宁皇族的身份,你也是南楚的皇帝,你还会做这个?”
顾泯之前已经更白粥说了很多,一来是觉得这些事情没什么秘密可言,二来在虚弱的时候,他的确也是想要找人多说些什么话。
反正说来说去,该说的都说了。
“我只做了半夜的皇帝,至于补房子,以前也不会,只是后来不得不会了,不过学学总没有坏处。”
顾泯神情依旧平静。
那些过去的事情,他几乎都已经能够释怀了,除去李乡之外。
白粥说道:“我在书上看过关于皇族的故事,真的和书上写得差不多?”
“世间事情不新鲜,大概就是这样的,哥哥可以杀弟弟,弟弟也可以杀哥哥,老子可以杀儿子,儿子可以杀娘亲,皇族说来说去,每个人都在争,有希望的便争皇位,没有希望的便争取着活下去,生在皇族真的不是什么幸事,但世上好像绝大多数人,都很羡慕我们。”
白粥挑眉,觉得这番话说得极有道理,转念一想,这都是眼前这个同龄人的亲身经历,想来也该如此。
于是又沉默了片刻。
“那你那些年想要的是什么?”
这是个问题。
顾泯摇头道:“那时候只想着活下来,如果没有出问题,大概是想着做一个好皇帝。”
白粥忽然说道:“那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顾泯摇摇头。
他是真的猜不到,因为白粥这个女子是崇文楼为数不多的女弟子,他猜不到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白粥见他摇头,也没有多说。
两人就这样看了一会儿雨,片刻之后,顾泯忽然说道:“来下棋好了。”
说着话,他用一块破瓦在地面画了一个类似“用”字的图案,实际上是用字少去了中间的一横。
然后他找来三块破瓦和三块石头,分别放在两边一列排开。
白粥眼里有些光,那是兴趣的光芒。
顾泯说道:“这是小时候母后教我的,没有别人会,只有母后和我会。”
白粥问道:“怎么下?”
顾泯来了兴趣,简短的讲了讲规则,规则倒是很简单,那就是双方各自三颗石头,每次前行一步,要是能够将对方的三颗石头全部都赶到最下面的那些圆圈里,便算是赢。
规则简单,胜负也很容易判断。
白粥没下过,所以来了兴趣,顾
泯也让她先行。
“我走这里。”
“不错。”
“啊,我没有路了,怎么说?”
“你可以从这里下去,其实也是可以的。”
“原来如此。”
简单的游戏,在两个年轻人眼里,只是消遣时光的把戏,等着这场雨停下之后,正好也是顾泯赢的最后一次。
丢下破瓦,顾泯说道:“我歇的差不多了。”
这个我歇的差不多了,大概不是说我现在歇好了,而是说我的伤好了。
白粥简单的说道:“那就走。”
这短暂一场雨的时间,他们便决定要离开了。
顾泯站起身来,去看还在打盹的邋遢道士,对此微微一笑。
后者眯着眼,似乎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简单收拾,白粥率先踏出破道观,顾泯紧随而去,两人便朝着镇子外面走了出去。
只留下背影。
邋遢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两道背影,他脸色不变,没有多说什么。
……
……
离开小镇,朝着远处的原野走去,周遭应该是因为刚才的一场大雨,所以变得要好看不少。
顾泯贪婪地吸着这清新的空气。
白粥缓慢的走着。
两个人在短暂的时间里,并没有交流。
直到各自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白粥才说道:“早在南陵的时候,我就知道北陵这边有个很传奇的女子。”
如果没有意外,这又是一个故事。
顾泯张了张嘴,然后问道:“怎么个传奇法?”
白粥说道:“她年少的时候从千里之外嫁过来,然后自己的夫君便离乡而去,至今已经有八十年了。”
顾泯说道:“是个普通人?”
白粥点头,“最开始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如今已经是个老妪了。”
顾泯说道:“这份痴情令人动容,但怎么说得上是传奇女子?”
“因为她生得很美,在过去的八十年之间,有无数人想要娶她为妻,但她都拒绝了。”
顾泯沉默,仍旧不懂所谓的传奇在什么地方。
“这里面有很多人想要强迫她的。”
“她遭受了无数苦难,但最后都保全了自己,当然,这样的事情,或许整个世间有很多,但大多都不被众人知晓,要不是那位先生游历而至,知道这件事之后,写了一首长诗,广外流传,才有如今之事。”
顾泯这下明白了,他看向白粥说道:“看起来她的门前,应该有一棵枫树。”
白粥点头,“只是猜想,不一定,但很有可能。”
顾泯说道:“那我到底是什么用?”
我怎么用?这是顾泯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白粥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没有觉得你很好看?”
顾泯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说。
……
……
日暮的时候,他们来到另外的一座小镇,进入小镇的时候,顾泯的容貌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镇上的那些女子,看着顾泯,眼里都放着绿光,仿佛要把这个很好看的少年吃进
肚子里去。
顾泯面不改色,这样的情形在过往的那些年里,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白粥则是有些好奇,但却是好奇顾泯的反应。
穿过街道,长街两边的人越来越多。
白粥忍不住说道:“我觉得如果有必要的话,你是不是要找个什么东西把自己的脸给挡住。”
顾泯说道:“没什么问题,等我们从这里离开之后,就看不见人了。”
白粥将信将疑,但最后的确是没有再多说。
走出这座小镇,又一次要面对原野,白粥正准备说些什么,远处便出现了一道人影。
哔嘀阁
顾泯站住,揉了揉脑袋。
“我为我之前说的话道歉。”
白粥挑眉。
就在这个时候,有杀气生了出来。
就是远处的那道人影生出来的。
顾泯站在原地,大声喊道:“你是谁?”
白粥觉得顾泯有些毛病。
但很快对方便回了话,“我是离葵。”
这是个古怪的名字,白粥和顾泯却都听过。
在数年前,修行界便将顾泯和一众年纪相仿的少年从茫茫多的修行者里摘了出来,单独列了一个榜单,那个榜单里,有各式各样的天才少年。
也有各种各样的子榜单。
当时的子榜单里,顾泯一直都是剑修里的第一人,在他身后的,是梁照和苏宿。
而在另外一个子榜单里,一个叫离葵的人,一直高居榜首。
他用的是戟。
他是北陵军伍里,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不过十岁便从军,如今浴血沙场已经数年,传言他是那位大应太后最欣赏的沙场武夫,大概若是不出问题,之后是要统领大应军队的。
不过现在他距离那个高度还有很远。
顾泯看着他,很容易就想起了当初从咸商城离开,回到柢山之前的那一段路程,当时有各种来挑战他的,每一个都很是麻烦,可那么些麻烦的人,都要顾泯一个个去解决。
“你怎么找到我的?”
即便是知道了对方的来意,但顾泯还是愿意问一问。
但对方没有回答。
白粥微笑道:“所以长得好看,真的会招来灾祸。”
顾泯那张脸太过显眼,估计是之前在那座小镇上待着的时候,被什么人看到了,然后便传到了离葵的耳朵里。
之后的故事便更简单了,千里而来,一决高低?
“你是顾泯?”
对方在询问。
顾泯很想摇头,但看了白粥一眼,还是笑道:“就是我。”
“听说你一直把庚辛剑主压着,可以说是南陵少年第一天才,所以我准备来杀你。”
这话说得,好像真是没有半点毛病。
顾泯认真道:“我不好杀,要不要你先去杀杀梁照,然后再来杀我?”
离葵笑道:“我要杀的是南陵最强的少年天才,杀了梁照有什么用?”
顾泯皱眉,心里想着,你这人为什么有这么自信。
白粥看透了顾泯的想法,开玩笑说道:“他可能真杀了不少人。”
顾泯看了一眼白粥,觉得这笑话不好笑。
第两百二十八章 朝露待日晞
离葵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到了北陵,但既然来了,我就要杀你。”
有些自信,其实是很自信。
顾泯说道:“我受伤了,我打不了。”
离葵继续说道:“我是要杀人,不是比试,你受伤与否,我不关心。”
顾泯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你怎么比苏宿更贱,然后便看了看白粥。
白粥很漠然的转过头,自然而然的就将顾泯无视了。
实际上在她看来,顾泯不一定会输,而且她也很想看看顾泯出剑,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
顾泯说道:“我伤还没有好彻底。”
白粥摇头道:“那你为什么要走?”
顾泯有些无语。
这会儿他才明白,自己身侧的女子,原来真是有些轴。
“我要是又受伤,或者说再严重一些,被那个人打死了,你怎么办?”
这句话好像有些隐秘的消息,让人听了肯定会误会,但白粥丝毫没有往那边去想,只是说道:“你要是受伤了,我大不了再等些日子,至于死,我觉得不太可能。”
顾泯这会儿对白粥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想着要是此刻自己身侧不是她,而是苏宿的话,事情只怕要简单很多。
苏宿肯定早就被他三两句话一说,便蹦跶了出来。
这个天生剑胚,顾泯很懂他。
眼见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顾泯只能走上前去,手里握住烛游珠。
颇有些凄凉的感觉。
离葵看到顾泯走了过来,脸色变得古怪,但很快平静,他一招手,一杆通体乌黑,但是戟刃雪亮的大戟便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他提着大戟朝着顾泯走来,前行之时,袍子底下还有些甲胄相撞的声音,原来这位大应军伍里的后起之秀,此刻仍旧是披甲在身。
这世上的修行者里,用长枪大戟这类兵器的很少,而是刀剑居多,而在沙场上,悍将老卒,往往又是最为钟爱这类兵刃,所以当这类沙场武夫开始修行,便大概会用起这种兵刃。
虽说用这种兵刃的人不多,但要是想要用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离葵能够成为那份榜单里的用戟第一人,足以说明好些事情。
站在顾泯对面,他身上便自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散发出来,压迫人心。
这不仅是境界上的气势,还有常年在沙场上厮杀养出来的气势。
顾泯微微动念,烛游在他手里缓缓变成了一柄雪白长剑。
白粥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有些好奇。
柢山至宝烛游珠,听说过这个东西,和看到,根本是两回事。
看着离葵,感受着对方的境界,并未破开第五境,那就说,对方完全和他是同一个境界的修行者,既然如此,那么对于顾泯来说,便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顾泯面临的问题不止是一个伤势并未完全恢复,还有之前破境,是为了保命,在第五境,他的根基未稳,加上破境之后便是一番恶战,这让顾泯自己的状态雪上加霜,气府里有很多问题他还没有解决,要不是实在不可避免这一战,恐怕顾泯也不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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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对方出身军伍,且不说在修行上面的天赋如何,光是等
到打起来,肯定就是一个不死不休。
这是一场恶战。
想到这里,顾泯又后悔起来,之前就应该戴着斗笠,大摇大摆,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不过现在已经没了退路,除去战之外,还能如何?
顾泯认真的看着离葵,想要在开战之前,发现他的某处弱点,只是还没等他看出些什么来,一道强大的气息蓦然生出,明亮的大戟绽放出耀眼光芒。
离葵出手了。
这位大应军伍里不可忽视的存在,双手握住戟杆朝着顾泯挥去。
那杆大戟在半空中重重斩下,带着疯狂杀意,以及离葵高昂的战意,这让顾泯有短暂的失神,就像是瞬间,有什么东西将他的脑子狠狠打了一下。
刹那回神之后,大戟已经来到身前,朝着他的头顶斩下,若是不躲不抗,这一道大戟斩下,就会将其劈开两半。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至少在现在来看,没有这么简单。
顾泯手里的剑,朝着前面刺了出去。
千万剑气和这柄烛游久别重逢,在半空中发出嗡嗡的声音,那是欢快,是喜悦的声音。
也是,距离顾泯上一次出剑,的确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汇合在一起之后,那些剑气尽数依附于剑身之上,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痕迹。
无数剑气在之后的某一瞬间,瞬间涌出,怦然的一声巨响,撞向那杆大戟。
强大的气机在此刻洒落,巨大的声响声震四野,剑气肆掠,气机凌乱。
顾泯被一阵一阵的罡风吹得一头黑发乱舞,可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离葵,在这满天剑气里,居然朝着前面走了一步。
要知道,在同境之中,能够硬接顾泯一剑而不退去的人,几乎没有,就算是明月楼江潮,在顾泯的一剑之下,也要选择暂避锋芒。
可现如今,显然不是如此。
看着离葵高大的身形,顾泯沉下心来,剑诀涌动,片刻之后,一片蔚蓝出现在两人之间。
那是顾泯构建的一方海潮,希冀暂时拦下离葵。
可是离葵霸道无比,并未在这片蔚蓝里多花费心思,直接是大戟压下,蔚蓝破碎,如同破碎的镜子。
大戟再一次出现在顾泯眼前。
这情形,似乎无限危急。
但顾泯没有任何慌乱的表现,他看着这杆大戟,当然是递出自己的下一剑。
四野震动,万千剑气起于顾泯手心,掠向离葵,顾泯侧身,屈肘打在大戟的戟杆上,在大戟去势未改之前,猛地前掠,手中烛游掠过半空,刺向对方心口。
既然对方也说了是要杀他,那顾泯何必手下留情。
那一剑穿过半空,掠过重重气机,最后落到了离葵胸前,挑破那件袍子。
离葵怒吼一声,浑身气机炸开,竟然是将那件袍子瞬间炸开,露出里面的甲胄。
那是一件乌黑的铁甲,上面没有任何光泽,看着材质就像是多年不用的废铁一样,但不管是谁,用屁股去想也该知道,离葵作为大应军伍里的后起之秀,怎么会穿着这么一件可以说得上破败的甲胄,这件甲胄并不普通。
烛游剑的剑尖距离那甲胄不过一寸,便被离葵的护体罡
气逼退,顾泯皱眉,收剑倒退,脚尖在地面一点,卸去大部分力道,然后立于远处。
第一次两人交手,从最开始的互相试探,到后来的倾力厮杀,其实只花了短暂的时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两人交手,凶险颇多。
离葵看着顾泯后退出去,也没有立刻出手,只是大戟用力插在土里,大笑道:“果然是南陵最强的少年天才,看来我这趟没有白来。”
“我倒是宁愿你没来。”顾泯深吸一口气,让气府里的气机,重新充盈起来。
“你这样的人,我不来和你交手,这真是没有道理的事情。”离葵重新握住大戟,强大气息重新生出。
话音未落,他大步向前,这就是第二次交手。
顾泯手中烛游一转,锋利剑刃,寒光闪闪。
强大的气机再次出现在这片原野里。
连绵不断的相撞声,在两人相遇之后便不断的响起,一道又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歇。
顾泯的烛游是世间一等一的神兵,而离葵的大戟似乎也不是凡物,在两者不断相撞的时候,竟然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离葵一戟逼退顾泯的一剑,强大的气机瞬间涌出,想要趁着顾泯此刻来不及回撤,重创他,但他的气机绽放之时,顾泯的剑气率先袭来,那些剑气无比凌厉,虽然在袭来之初,离葵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能全部挡住,有一缕剑气从某个缝隙掠了过去。
斩落他几缕发丝。
离葵脸色难看,他在北陵,尤其是在军中这些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同境之中,几无敌手。
今日好像还是第一次吃亏。
他爆喝一声,数道气机在身侧炸开,将身侧好几个地方都炸出一个大坑,那些气机涌向顾泯,似乎也要将其炸开。
顾泯一卷,剑气再度生出。
在短暂的时间里,便有数道剑诀被他用出来。
一条白龙蓦然而生!
离葵大戟斩向那条白龙,顾泯的烛游,却已经掠过一切距离,来到了他的甲胄之上。
那一剑蕴含了无数剑气,朝着离葵的甲胄刺去。
一道耀眼白光顿时绽放,那件乌黑的甲胄上瞬间出现了一道凹痕,但是这一剑,仍旧没有穿透甲胄。
离葵皱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然后一口鲜血就从嘴里喷了出来。
剑虽然没有穿透甲胄,但是剑气却是溢了进去。
离葵身形摇晃,大戟落下。
顾泯躲闪不及,肩膀被狠狠砸中。
啪的一声,顾泯能够很清楚的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吃痛的哼了一声。
但手中的剑不停,用力的朝着离葵递去。
离葵手臂上的青筋暴露,用力将大戟硬生生压下。
顾泯脚下已经出现了一个深坑。
已经到了小腿处。
顾泯咬牙,剑气尽数涌出。
天边忽然出现了一道霞光。
白粥抬头看去,这才喃喃道:“原来是剑气。”
——
想不出章节名了,姑且借陶渊明的诗一用。
第两百二十九章 百川东到海
有一道霞光,宛如剑气。
其实就是剑气。
换句话说,那不是霞光,只是一道血色剑光,看着像是霞光罢了。
这道剑光,正是白寅诀。
顾泯眼里闪过一抹血色,瞬间便将离葵击飞,一道惨烈的声音响起,顾泯一跃而上,屈肘击中离葵心口,然后落下,肩膀处已经血肉模糊。
这一下,高下立判。
离葵即便是北陵怎么厉害的少年军神,此刻也只能败退。
顾泯提剑,看着远处倒飞出去,却没有倒下的男人,想着要不要出下一剑。
斩草除根这种事情他当然明白,不过现在是在北陵,若是做的太绝,或许有大麻烦,况且这离葵是北边军伍里备受瞩目的一个人,若是被顾泯杀了,会不会有成名许久的修行者,来找顾泯报仇。
现在这个样子,顾泯确定自己绝对不是他们的敌手。
所以需要三思。
两人对视。
离葵收戟,一把抓下那件已经破败的甲胄,随手扔出,露出精壮的上身,然后平淡道:“你赢了。”
坦然面对失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
比如现在,就是如此。
顾泯说道:“那就这样吧。”
他没打算下死手,毕竟这样很不划算。
离葵看着他,眼里有些特别的情绪,“希望下一次相见,我能把你的脑袋从你的肩膀上带走。”
顾泯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要这么多废话,不然我可能会有些后悔。”
离葵大笑,同样是声音很大。
他从军营里跋涉千里而来,回去之后肯定要被军法处置,而此刻虽然是没有能杀得了顾泯,但对他而言,似乎这一战的结果,他并不懊恼。
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根本没有那么大。
换句话说,他还是很有机会杀死顾泯的,只要打下去。
不过现在时间到了。
离葵再没有废话,转身而行,很快便消失不见。
顾泯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片刻之后,才咧嘴抽了口凉气,随手往肩膀上一模,摸到好些骨头渣子,顾泯随手一甩,没有多说什么,这种伤势说不上很重,要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能养好。
总得来说,这一战花了最少的力气,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对顾泯来说,还不错。
白粥从远处走了过来,带着些笑容。
顾泯收好烛游珠,没有说话。
“原来你真的很厉害。”
白粥的夸赞,虽然真心,但不激烈,让人听了,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过往的 那些日子里,顾泯胜过江潮,打过梁照,早已经证明了他就是这世间少年中,最为厉害的寥寥几人之一。
但是否是第一人,一直都还不好说。
不过从战绩来看,顾泯的确是没有遭遇过真正的败绩。
所以,这样一个少年,会是有一路横推,成为世间无双的可能?
一路无敌,那不是小说话本里才有的故事吗?
白粥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
顾泯咬牙将凹陷下去的骨头重新撑了出来。
然后将一截布条把肩膀包裹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顾泯小声道:“走吧。”
白粥点头。
……
……
天色渐暗,来到山野,找了一处避风的山坳,生起一堆火,顾泯坐下,满是疲态,看着火堆,顾泯说道:“他其实很不好打,能这么快赢过他,很大原因是运气。”
这是在复盘之前那场大战。
白粥注意到顾泯说的是,这么快赢他,便明白了即便不是运气,顾泯也能赢过离葵。
所以她真的好好想想,这个少年到底有多强大。
顾泯继续说道:“有时候我其实很不清楚,修行者在修行之外要做些什么。”
这是抛开顾泯自己的说法。
白粥很聪慧,知道顾泯在说什么,也是点头说道:“我也是。”
从他们之前的所见所闻,南陵和北陵两边,对于之后开启大战的事情,其实是正在发酵,估计要不了多久,两方就可能真要发动战争。
顾泯和白粥这一类的修行者,作为南陵人,到时候要不要出手,还是就这样袖手旁观,这是很大的一个问题。
白粥说道:“你本来不该有这么样的想法。”
顾泯是南楚末帝,南楚是被大祁王朝所灭,如今两座王朝开战,顾泯说起来,抽身事外,好像很正常。
顾泯说道:“我就是替别人想想。”
白粥无言以对。
她知道顾泯不是这个意思,可对方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么说?
于是两人的再次沉默,来得很快。
白粥是不想搭理顾泯,至于顾泯,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如今已经是第五境的修行者,再往前一步,便是第六境,从修行界的说法来看,第六境已经有了名字。
云游境,便是第六境的名字。
从云游境出发,一直到第第十境金阙,也就是五个境界了。
十个境界,顾泯自己走了一半,花了好些年,之后肯定会越来越慢,但这种感觉,顾泯还是能够接受。
现在大祁皇帝和李乡都没了,顾泯短暂的,真不愿意去想某些事情了。
至少现在进入金阙境界,就是顾泯唯一的想法。
想到这里,顾泯心里打定主意,想要转头去看看白粥,可惜等到他转头的时候,白粥已经闭目。
仔细想想这些年他相处的那些女子,顾泯还是觉得大师姐最好,大师姐阿桑,脾气一点都不古怪。
就是有点过分。
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便又到了清晨。
重新上路。
白粥和顾泯很快便来到一个比较繁华的城镇。
来到这里,他们便知道了一个最近已经传遍了修行界的消息。
世上不知道哪里冒出一个剑修,剑道境界,居然是已经赶上了女子剑仙,所有修行者都在预示着他们之间会有一战,就在最近。
女子剑仙在剑道上独占鳌头已经百年,这期间出了不少剑修想要将其斩落马下,但都未能成功,如今这一个看起来是最有希望的,当然就有那么多人愿意去看。
顾泯收回心神,听闻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也是相当震撼的,毕竟作为一个剑修,他如何不关心这场剑道之争。
这可是要决定百年来的最强剑修的一战。
所以在这一刻,顾泯就决定了,等着帮完白粥的忙,他就要去西海蹲着。
他也要想要看看这一战。
况且这两人之间,顾泯已经猜出了那个横空出世的剑仙是谁了。
白粥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两个人在这城镇里稍作休息,便朝着他们最终的目的地而去。
……
……
北陵的风貌和南陵其实差距,并不小。
虽然两个地方很多年前都是一座王朝治下,但是分崩离析的时间远远比在一起的多,经历过这么多年,无数的变迁,即便还有很多想通之处,但不相通的事情,也有很多很多。
就比如位于北陵西南的那座五羊城,建造风格就和南陵的截然不同,城墙不高,也没有城楼,在远处的山上,就能将这座城的风貌一览无余。
这样的城池,别说在南陵,即便是在北陵,也异常少见。
城外官道上,一行三人,正在缓行入城。
穿着一身白衣的男人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的两人,看似都是扈从,一人身材高大,另外一人神情阴鸷,身材却是不算高大。
从官道而至,城门并未守卫,因此三人很快便走入城中,沿着长街缓行。
白衣男人看着像是个教书先生,有些文雅,而他身后的两人,便是感觉有些压抑,走在长街上,白衣男人掏钱买了一个大饼,一边走一边大口咀嚼,这一幕让身后的两人都看得有些出神,但终究是谁也没说什么。
吃完那个葱油大饼,白衣男人一行人正好来到一座酒楼前,稍微一思考,便迈入其中,走进酒楼,在小二的殷勤招呼下,三人挑了靠着窗边的位子,坐下之后,白衣男人揉了揉眉毛,这才说道:“当年大宁一统之时,朕曾迁无数豪户入照天城,这让好些地方元气大伤,现在想来,李丞相当日也还颇有微词。”
两个人没有搭话,只是听着。
“李丞相便是五羊城人氏。”
这是一些鲜为人知,但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的秘密。
白衣男人说道:“赤发,当初李丞相对你恶感不小。”
原来这一行三人,就是从帝陵离开的宁启皇帝和赤发还有朱厌。
赤发听着这话,犹豫片刻,才缓缓道:“所以陛下说的故人,便是李丞相吗?”
宁启帝笑道:“李丞相纵然是个不错的人,可他怎么活过千年,现在只怕是白骨都剩不下了。”
说话的时候,宁启帝很淡然,对他而言,的确世上所有东西都无法让他上心了。
赤发沉默,想着不是如此,为何谈及了李丞相。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倒了一杯酒,自顾自说道:“五羊城这些人,追根溯源,实际上都是李家的后人,李丞相当年出身门阀,做上了丞相,身后的人便更是肆无忌惮了,朕之前收到折子,五年间,状告李丞相的,便有多达三千封。”
“三千封啊,如同雪花一般的折子,朕都觉得很好笑。”
赤发问道:“陛下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
宁启帝微笑道:“治国如同烹小鲜,何况朕要治理的是这么一座王朝,有好些事情,若是依着对错来判,事情便会很糟,所以很多事情,要比较,所以很多人,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事情,朕也不用管,但不是这些事情朕都不知道。”
宁启帝的确不是个仁君,但说起治国,他从来不别别人更差。
赤发听着,不断点头,就像是当年皇城里的那些小太监。
朱厌忽然问道:“那陛下来此到底为何?”
宁启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朱厌瞬间感觉如坠冰窟,一时间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宁启帝缓缓道:“来此自然是为了见故人,顺便看看李丞相这些后人,是否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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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厌沉默,再不说话。
宁启帝独自饮酒,没有多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想着很多旧事,当初他接过先王遗愿,继续为大宁一统天下的雄心而奋斗,但这件事并非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于是在成为宁国的新王之后,最为紧要的事情便是要找到属于他的左膀右臂。
当初宁国之兴,是因为有常央。
而大宁皇帝需要的便是另外一个常央。
当然此刻的宁国并不缺名臣武将,但真能对大宁皇帝胃口的,还得李丞相。
李丞相和常央一样,都是起于微末,但又有不同,他处事小心,谨小慎微就是他代名词。
他处理政事,先从宁启帝出发,再考虑天下,因此那些年,宁启帝一直很看好他,甚至还将五羊城都册封给了李丞相。
李丞相得享五羊城的供奉,荣耀一时,他安然在宁启帝时期离开世间,只是后来,随着宁启帝也进入帝陵。
后代帝王开始对五羊城开始整顿,最开始是将李丞相的后人剥夺封地,再到后来,抄家也好,还是别的也好,便是主旋律了。
五羊城没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如今宁启帝来了此地,当然不是为了去看李丞相,只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看着窗外,宁启帝继续缓缓说道:“千秋工业,现在都是过往了,朕这一世,到底也要过得舒心一些才是。”
赤发想了想,接着话说道:“陛下这一生,波澜壮阔,依着臣来看,如今想要平静,也未必能够平静。”
宁启帝摇头,没有接着这句话说,反倒是说道:“朕今日来此,到底还是因为很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说到这里,便实在是要说起真正的过往了,赤发和朱厌都来了精神。
宁启帝说道:“上古时期,这片大地上的异兽精怪还是不少,可越到如今便越是凋零了,大宁开国之时便已经剩下不了多少,如今朕更是看到的很少,这是什么道理?朕也搞不清楚。”
赤发和朱厌都是异兽中的一种,说起这个,他们其实最有发言权,可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也都是沉默,根本没有任何想法阐述。
仿佛这是个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一般。
宁启帝也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说道:“没有的东西就不用再去想他了,只需要看到想要看到的也就是了。”
“很多年前,这片大地上,有一座王朝名为商,有一女子名为衔玉……”
那是个很是久远的故事,朱厌和赤发其实都听过,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很少,宁启帝若是没有什么新鲜的说法,那便是无趣。
宁启帝微笑道:“很多年前,朕曾经见过那棵灵枫树一次。”
朱厌挑眉,小声道:“传言美人泪是一味极为珍惜的药材,陛下此行,原来是为了取药。”
说这话的时候,朱厌微不可查的看了赤发一眼。
两个现在被宁启帝控制的凶兽,其实之前一直在猜测些什么,猜测宁启皇帝虽然时隔千年,重新回到人间,但实际上并未恢复巅峰时期的境界,甚至于身体都有大问题,美人泪最大的作用是延绵寿数,如果宁启皇帝还是那个举世无敌的陛下。
那么他要美人泪有什么作用?
那么反过来想,如果宁启帝是需要美人泪,是不是可以说他的身体真的有大问题,此刻看着只是外强中干而已?
既然如此,他们能不能做些什么?
朱厌反正是不愿意重新被宁启帝控制,好不容易从帝陵里离开了,现在这有大好的河山,他为何非要在这里浪费光阴。
至于赤发,朱厌其实很清楚,对方一直以来保持着对宁启帝的忠诚,是因为知道宁启帝有多可怕,换而言之,那不是说真正的臣服,而是畏惧而已。
一旦让他看到光芒,赤发或许会毫不犹豫的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赤发问道:“陛下怎么知
道,那棵树就在这里?”
宁启帝淡然道:“朕自然能够感知,到了朕这个境界,世上万物,一草一木,只要想,为何不能看出他的不同?”
朱厌沉默,因为没有达到过那个境界,他甚至都不知道找些什么理由来反驳。
赤发只是赞扬了数句,然后就继续问道:“既然陛下已经找到了,那臣便去替陛下取来便是。”
宁启帝摇头,“有很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灵枫的眼泪,当年倒是天天都掉,可如今,她等了千年,那颗心虽然还没有死掉,但想要她的眼泪,有这么容易吗?”
赤发说道:“陛下应当有些办法吧?”
宁启帝叹了口气,有些伤心的说道:“那朕只好当一次薄情郎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一怔,然后朝着某处看去,在长街上,出现了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两人,男的那人生得好看,女的看着典雅,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让宁启帝失神的原因,不是这个。
他能感受到那个少年身体里流动的鲜血和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鲜血。
放眼当今世间,身体里还有大宁皇族鲜血的人还有几个?
只怕是唯独他们两人而已。
宁启帝有些出神说道:“朕还真是没有想到,原来相遇可以如此巧合。”
赤发顺着宁启帝的视线看去,看到了那个长街上的少年,也陷入沉思,这个少年就是顾泯,他们之前见过,那个时候见面,他其实对顾泯的观感不错,若是没有问题,之后可能还会和他保持着相当不错的关系,只是如今,一切都不好说了。
朱厌眼里则是闪过一丝怨毒,他对顾泯,恨意不少,只是有很多事情,他无法做,只因为顾泯身上流着大宁皇族的血。
三个人看着顾泯,各有想法。
短暂的时间过去之后,顾泯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大祁皇帝收回视线,然后点了点头。
他忽然说道:“若是有空,朕倒是想去西海看看那场大战。”
——
自从世人得知世间还有一人的剑道修为能够及得上那位女子剑仙之后,便有许多剑修当即便离开宗门,前往西海了。
至于年轻一辈里,最积极的人,当属苏宿。
这位天生剑胚,在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便跑到阁主古道真人身前,叨叨了小半个时辰,说得内容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一些,就是要去看看这场大战,这可比当初去帝陵要积极多了。
古道真人好言相劝,说是时间还早,大战并非这说来便来的。
可苏宿还是有不一样的看法,他盯着的古道真人,煞有其事的说道:“这位剑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苦修多少年,肯定是个淡泊名利的主,这一次要出剑,多半也是为了剑道两个字,肯定不张扬,说不定是到了西海,那就问剑,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咱们要是晚了,就真的不赶趟了。”
古道真人一脸黑线,看着这个天生剑胚,摇头道:“这等剑林里百年难遇的盛事,怎会如此草率,即便布置至少也要半年光景。”
说完这句话,苏宿还想要反驳,可还没轮到他说话,吴清水便跳了出来,“这事儿我觉得苏小贼说得有道理,仔细想想,那位隐世不出的剑仙,肯定不是这些剑宗之人,山野之人,或许真的就这么纯粹。”
古道真人有些古怪的看了吴清水一眼,心想这位师兄这么些年,在山上和苏宿不对付是人尽皆知,怎么可能现在还这么维护他。
苏宿不知道吴清水是怎么个想法,但只是想着自家师叔替自己说话了,当即便对吴清水多了几分好感。
心下想着,之后吴师叔要是再看什么春宫图,他真的再也不说什么。
古道真人顶不住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当即便答应让他们两人可以先行,其余人则是不急。
等到离开大殿之后,苏宿跟着吴清水,一路缓行,吴清水笑道:“苏小贼,赶紧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出发。”
如果说之前苏宿还只是对吴清水是好感,这会儿就忽然觉得不对了。
“师叔……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苏宿忽然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吴清水一脸正气的说道:“做师叔的,为你这后辈考虑,还能有什么阴谋,你师叔我这辈子没有收徒弟,早把你当成了我的儿子,为儿子考虑,这不是当父亲的应该做的?”
苏宿脸色难看,恨恨道:“我把你当师叔,你却把我当儿子?”
吴清水笑嘻嘻道:“苏小贼,做老夫儿子,不吃亏。”
苏宿张了张嘴,无声吐出几个字来,那都是不尊敬的词汇,要是说出来了,苏宿肯定也得遭受门规。
吴清水冷笑道:“你就说去不去吧。”
苏宿咬牙,“去!”
两人的速度也是很快,在短暂的时间里便收拾好了一切,等到临出山门的时候,苏宿又不死心的问道:“师叔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吴清水嘿嘿笑道:“天底下看到那女子剑仙面容的人都死光了,师叔我也很想看看,以往怕死,如今有了机会,肯定要看看。”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正气凛然。
苏宿不得不竖起大拇指,“果然不愧是师叔你。”
——
蓝临真人离开剑庭之后,虽说也是朝着西海而去,但走得不快,晃晃悠悠,很久之后才走到一座距离西海还很远的小镇上。
在小镇歇脚,蓝临真人走进一家小酒肆,要了壶酒,还没来得及喝,便看到一旁的木桌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蓝临真人走过去一拍他的肩膀。
转过头来的男人看着蓝临真人,惊异道:“怎么又是你?”
蓝临真人哈哈笑道:“这叫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之间真是有缘。”
“我去你娘的缘,我正想找你!”
中年男人问道:“我他娘的才到处晃悠多久,怎么世上人人都知道我要和那婆娘一战了?”
蓝临真人一脸无辜,“这关我何事?”
“梁拾遗,我这个人没有这么喜欢废话,事情绝对不是我透露出去的。”
“况且除去我,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你梁拾遗的名字,就算是姚错那老儿,也不知道。”
梁拾遗摆摆手,一脸的不相信,他才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跑出来,这没过多久就听说了这世上出了一个剑仙,要大战女子剑仙,甚至这一路走来,他还听到无数多的版本,都是关于他身份的。
有人说他是某个剑宗的隐藏高手,苦修数百年,一朝顿悟,就要提剑和女子剑仙一较高低。
也有人说他其实就是当世的某位高手,之前一直压制实力,心机深沉……
反正说来说去,就没一个说对的,这一点倒是让梁拾遗十分惆怅。
他正好有些郁闷的时候,就碰到了蓝临真人。
蓝临真人笑问道:“一别不过多久,你就如今这般强大了,说真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出剑?”
梁拾遗呸了一声,摇头道:“看我心情,也看看这酒是不是喝痛快了。”
——
这章七千字,又是两章多的量了。
第两百三十章 何时复西归
进入这座五羊城之后,顾泯和白粥先是大致的逛了一圈,其实两个人都已经知道了那女子的住处,只是并未急着过去,本来这事情到底成不成,还有别的说法。
天色渐晚,两人来到一座酒楼喝酒。
白粥酒量还不错,至少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比拟的,至于顾泯,喝酒对他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件难事。
在窗前闲聊,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某件事情,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沉默。
白粥说道:“天底下的女子,其实都不一样,你要是一概而论,以后自然要吃亏。”
顾泯点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不过像我大师姐这样的,到底还是很少,至于像你这样的,也很少。”
这好像是有些夸赞了,但是听不太出来。
白粥没说话,端起酒杯浅浅得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其实这一路走来,我知道了好些事情,到底最好奇的还有两件,一件是你们柢山的那位掌教,恐怕也不是你说的那么不堪,能让一座几乎快要凋零的剑宗到如今都依然矗立,不管怎么说,都有手段,不过这样的人是最为绝情的,因为他随时都可以舍弃好些东西,当然,就你这个所谓的中兴之人,只怕也是。”
这话有些难听,难听的原因还是因为过于直白。
不过从古至今都是这么个道理,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不外如是。
顾泯看着白粥,想要反驳,倒也无从说起,他和柢山之间的关系,到底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两者难道是没有利益上的联系,那真要这样说下去,天下所有的师父和徒弟,都有利益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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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的不是没有,只是肯定会很少很少。
想到这里,顾泯其实有些黯然。
白粥又说道:“第二件便是,我觉得你这个人本来心志没那么坚定,至少比不上梁照,为什么还能将梁照那个庚辛剑主死死压住。”
顾泯微笑道:“你看看,从古至今都是庚辛剑主力压同代,我想着到了如今,也该是有些变化了才对,创造历史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白粥微笑道:“你这个自恋的样子,很欠打。”
顾泯不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又都喝了几口酒,白粥说道:“我有时候觉得天底下的女子都很可怜,她们把自己寄托在男人身上,很多时候,活得并不像是自己。”
顾泯说道:“独立的女子肯定有,我觉得你便是其中一位。”
白粥不反驳,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因为这是事实,所以才感觉像是自己这样的女子,其实不多,说不多都是谦虚了,实际上是特别少。
“再说说之前那个女子?”
顾泯问道:“哪一个?”
“之前在镇子上的那个女子,不是在两个男人中间夹着?”
顾泯想起来了,就是之前在镇子上的那个找邋遢道士算命的哪一个。
“其实当时我很想帮她的,虽说好像不能掺和这种感情里的事情,但我想要救她的命。”
顾泯说道:“我年幼的时候,这种事情看得很多。”
生在宫廷里,很多恶心的事情都见过,宫女也好,还是不受宠的妃嫔也好,在深宫里,当真就耐得住寂寞?
不被发现才好,一但被发现,那便是要丢小命的事情。
“宫女和侍卫私通,妃嫔和侍卫私通,甚至妃嫔和皇子私通,这种事情,我见多了。”
“世间是个大染缸,皇宫便是其中最偏激的一面,真是想想便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白粥难道有这么感叹的时候。
顾泯没说话,有些事情,听过是一回事,实际上见过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经历过别人经历的,就不要轻言理解。
“你现在回去救她,可能还来得及。”白粥微笑道:“不过这件事还是在你。”
顾泯问道:“不影响什么?”
白粥微笑道:“本来世间有很多事情我们管不了,这碰见一次管得了的,不管管心里过得去?”
顾泯点头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说完这句话,他就要站起来,认真说道:“那好,我走了。”
白粥点头,并
未阻拦。
于是顾泯就真的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白粥站起身来,走出酒楼,朝着某条小巷走去,走到尽头,便转了出去,又穿过一条大街,这才来到一座庭院前。
那个传奇的女子的住处。
站在庭院前,白粥很快便愣住了,因为这里,没有枫树。
院子里只有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没有枝叶,而且看起来也不是枫树。
最为让人觉得可惜的是,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
……
宁启帝和赤发还有朱厌走在五羊城里,这一次是人人都拿着一个大饼,三个人这个样子看着很是滑稽,宁启帝微笑道:“好像这东西并不是朕一个人看上了。”
朱厌应和道:“陛下要的东西,谁敢觊觎,那便杀了。”
赤发微微皱眉,显然不太赞同,但也没有多说。
宁启帝摇头道:“这又不是千年前了,说杀人便杀人,那可不是朕的风格。”
说着话,他大口咬下一块大饼,缓慢的朝着前面走去,前面是五羊城的水寨,可以说是穷人们聚集的地方。
看着那发黑的河水上漂浮着一块又一块的木板,空气中散发出的恶臭,朱厌下意识便停下了脚步。
他即便并不是人,但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赤发问道:“陛下怎么知道在这里?”
宁启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道:“别看这里脏,实际上当初的照天城里也有类似的地方,朕治下的国土,不是任何百姓都过得开心,有些百姓,不过这是刚刚能吃饱饭而已。”
说着话,他便踏入了水寨中,在各种杂乱的建筑里穿梭,期间自然不免和好些人相撞,有些人看着宁启帝这个穿着,来了心思,故意去撞这位千年前的帝王,想要在这一瞬间便偷盗些财物,可他们奇怪的发现,越是自己故意想去撞他,便越是撞不到他。
他像是一尾鱼,滑不溜秋的。
至于赤发和朱厌,天生一张凶恶的脸庞,不要说去主动撞他们,就连看到他们之后,也要想着躲远一些。
一行三人走过水寨,不知道便来到了何处,看着很是荒凉,这里的建筑都普遍不高有些低矮的平房为主,即便是有些院子,也显得破败不堪。
这好像是藏在另外一个五羊城的地方。
宁启帝径直走向一座破旧的小院,院子里的红枫树正是最好看的时候,一地都是枫叶。
有个中年妇人住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在缝补衣裳。
宁启帝来到门前,站定不动。
他像是一个很久没有归家的男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想着某些事情,不愿意回去。
或许这就是近乡情怯吧。
站在门口的宁启帝,和住在院子里的中年妇人,两个人就莫名其妙的构成了一幅画,让赤发都觉得有些出神。
但他很快便收敛心神,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宁启帝正在影响他们的心神,竟然让他这样的金阙境修行强者都没能守住心神。
这样一来,让朱厌对宁启帝的畏惧又多了几分,不管之前他们怎么样猜测,但是此刻事实就摆在眼前,宁启帝依然对他们有着完全的掌控。
片刻之后,那个妇人抬起头来,看着这个站在门口的男人,忽然间,便已经是热泪盈眶。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两行清泪就这样流淌下来。
她张了张口,“你回来了?”
宁启帝看着她,忽然变得很温柔,就像是很多年前,他第一次看到自己那个最喜欢的妃子那般。
虽然最后那个妃子也做出了好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而被处死,但第一次见她时,宁启帝真的满眼都是爱意。
“我回来了。”宁启帝轻启嘴唇,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话了,反正所有人都听到了声音。
赤发都有些触动。
妇人缓缓走过来,想要伸手去抚摸宁启帝的脸,但被他完美错开,宁启帝看着她,微笑道:“这些年过得苦吗?”
“不苦,一点也不苦。”
——
夜色深沉,邋遢道士还在睡觉,偏偏又在夜色里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他不耐烦的抬起头来,很快便换做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因为光是这脚步声,他就听出来了,来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黄衣女子。
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在那女子开门之前先打开门,邋遢道士无奈的说道:“姑奶奶,我说了八百遍了,你的那件事情,就是这样了。”
黄衣女子一脸泪痕,看着邋遢道士的时候,真是感觉我见犹怜。
邋遢道士叹了口气,“姑奶奶,你到底要怎么样,我把钱还给你好不好?”
黄衣女子哭泣道:“道长,老爷死了。”
“是你的害的?”
“不是。”
听着这话,邋遢道士短暂失神,然后问道:“然后呢?”
是的,凡是都要问过然后。
黄衣女子继续说道:“道长,他们要让我殉葬。”
邋遢道士脸色有些复杂,虽说现如今早已经过了当初那个蛮荒的年代,但是有好些陋习还是保存了下来,就好像是说这殉葬的说法,千年之前,大宁王朝便已经将其废除了,可现如今呢?
在这些地方,还是有的。
邋遢道士叹气道:“贫道早就说过了,你偏偏不相信,现在闹到这个地步,我能怎么办?”
黄衣女子欲言又止,看着很是可怜。
邋遢道士说道:“说到底也是一条性命,贫道帮你一把,让你逃出生天也好。”
却不想他虽然这样说,但黄衣女子也还是摇头,“道长,我觉得他不是真的要让我死,肯定是被人所迫,我不甘心。”
这傻姑娘,到了什么时候,都还如此执迷不悟?
邋遢道士皱眉道:“那你来找贫道,到底是要做什么?”
事到如今,就连邋遢道士都觉得有些头疼了,遇到一个这样的女子,他又能怎么办呢?
那黄衣女子从怀里拿出几枚铜钱,祈求道:“道长,再帮我算一卦吧?”
邋遢道士皱眉道:“还要算?”
女子点头不说话,眼里满是希冀,那是希望,又带着好些纯真,这让邋遢道士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犹豫着接过铜钱,邋遢道士就在门前蹲下,铜钱随意被他扔出,落到地面,全部都是反面。
这是最不吉利的卦象。
和所求之事,几乎便是全部背道而驰了。
邋遢道士站起身来,认真说道:“姑娘,我算过了,就是这个样子了,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黄衣女子摇头,泪水夺眶而出,“不是,不是这样的!”
看她如此笃定,邋遢道士也有些难受,但还是坚定的说道:“姑奶奶,你就信我一次不行吗?”
黄衣女子屈膝蹲在地下,默默流泪,但就是不肯相信,就更别说要说话了。
邋遢道士生出恻隐之心,看了黄衣女子一眼,然后喃喃道:“毕竟这也收了你不少钱了,那贫道也为你做些事情吧。”
说着话,他便看着黄衣女子,忽然伸手,一把打在她的脖子上,黄衣女子当即晕倒,邋遢道士将她放到屋檐下,又翻箱倒柜找了一件洗了很久,早已经发白的道袍,给她盖上。
这才缓缓的走出破道观。
身后不远处,有声音响起,“道爷,你这是?”
是小乞丐。
邋遢道士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大晚上,你道爷我溜达溜达不行?”
小乞丐摆摆手,“得,道爷你愿意晃悠就晃悠,谁拦得住你?”
邋遢道士原本不准备继续搭理他,但不知道怎么的,又想了想,然后朝着他丢出一块碎银子,“里面那傻姑娘,你好好看着,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贫道去去就回。”
小乞丐接过银子,先是惊讶于邋遢道士的大方,然后有些难过的说道:“感情淡了,这事情,你都要给钱了?”
邋遢道士懒得理会他,大步踏着往前,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
……
小镇其实一直都不算大,其中最有钱的人家就是北边那户叫做魏家的,那黄衣女子就是魏府老爷的小妾,被那个平日里就风评不好的魏府少爷用甜言蜜语迷住了,亏得她还一心都是对方。
第两百三十一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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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二章 人生不过一场梦
那尊气势强大的身影,身侧在片刻之间,便又涌出了无数黑气,将拂尘之前绽放出来的光芒瞬间掩盖。
邋遢道士大骂一声,身上的道袍刹那之间便出现了数道裂口,他身上仿佛有些什么东西,瞬间炸开,炸开之后,又有磅礴气机瞬间炸开,前后两次震荡相隔时间其实不长,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就是两次炸开便是一次炸开。
邋遢道士大袖飘摇,在云海里看起来宛如一尊九天降世的道教神仙。
但那个男人脸色不变,无穷黑气在此刻汇聚而来,将邋遢道士的震荡气机荡开的同时,他的身形越发高大起来,像是一尊能够顶天立地的法相,与此同时,之前被他擒来的那个女子,此刻正在加速朝着他飞去。
顾泯手里的烛游化作的绳索虽然一头已经将那女子死死捆住,但另外一头的他自己,可是无法抵抗这强大的的吸力,在跟着吸去的同时,顾泯一咬牙,然后整个人在前行的过程中,止步于一座高门大宅前。
咬牙绕着这座宅院跑了一圈,将手中绳索捆在那宅院的外墙上,顾泯这才换了一口气,只是换气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不由得苦笑,此刻他的手掌,绳索已经勒入了血肉之中,两只手掌掌心,已经是血肉模糊,甚至于还有白骨可见。
随即顾泯有些自嘲的说道:“要是历代祖师知道我把烛游珠这么用,该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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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柢山的历史上,烛游珠当然不仅仅只是晚云真人的佩剑,在他之前,还有好些惊才绝艳的剑修也曾是烛游珠的主人,只是那些个剑修,带着烛游珠,所留下来的传说,都是绝对传奇的。
动辄便是一剑斩杀多少邪修,一剑便能惊动云海。
到了顾泯这里,烛游珠居然用来当作绳索,真是有够好笑。
稍微松了一口气的顾泯抬头去看云海里,看到那个女子被强大的气机牵引,此刻不得不漂浮在半空中,有些愧疚。
“姑娘,不是我不想救你,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对不住啊。”
顾泯念叨的同时还是不忘去看看烛游珠化成的绳索,看到绳索没有任何破损,心中大定。
烛游珠果然还是烛游珠,坚韧程度,让顾泯都佩服得不行。
但虽说此刻暂时能够维持现状,但看着云海里的那个样子,顾泯很是担忧,当然,最大的担忧便是邋遢道士败走,一旦他败了,顾泯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位金阙境?
这就是以卵击石了。
顾泯扯着嗓子喊道:“道长,怎么说,有没有把握?!”
云海里很快便传回一道灰头土脸的声音,“去他娘的,有个屁的把握,你赶紧逃命吧!”
顾泯看了一眼半空的女子,微微蹙眉,要是自己只是路过,那自然是逃命了,可现如今,却是没办法,且不说那女子还在半空,就说是自己的烛游珠,也不能把它留在这里,再换句话说,即便是可以收回烛游珠,可一想到,收回烛游珠,便相当于把那个女子送入死地,顾泯也办不到。
将一个人亲手推进深渊,顾泯光是想想,便直皱眉头。
正在他在思考如何面对眼下的危局时候,云海里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顾泯仔细一看,原来哪里是从天而降,而是之前的邋遢道士,此刻被人打落云海。
由不得顾泯多想,此刻面前的石墙已经开始破损,绳索已经深深的嵌入石墙里面去了。
此刻半空中的女子更是痛苦的叫了一声,顾泯肉眼可见,便有大片血花绽放,然后滚落到大地里。
一道道黑气从云海弥漫进入地面,整座大地都开始摇晃,这里宛如一片那个男人自己的天地,至于身在这天地里的人,当然可以随意揉捏。
顾泯皱着眉头,就在这个时候,墙体倒塌,那个女子继续朝着前面飞去,顾泯抓着绳索一头,也跟着飞去。
短暂时间,两人一前
一后,都到了云海上空。
女子眼见已经被那只巨大的手掌给握住,顾泯瞅准机会,绳索变化成剑,锋利无比,朝着那只手掌便刺出。
凌厉剑气涌出,像是一条条白蛇。
“剑修?”
那个男人漠然道:“小小剑修,也敢献丑?!”
话音未落,他一挥手,一道磅礴气机就要落到顾泯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天上忽然生出一道凌厉剑气,瞬间便这道磅礴气机击碎,然后有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小小剑修?既然如此,接我一剑如何?”
那个男人蓦然收手,看着远处剑气生出地方,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如果说之前他能对顾泯这样随意呵斥,是因为他的境界实在是不高,那么现在光是感受到那个并未显露身形的剑修气息,便已经感受到了畏惧,由此可见,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剑修,是北陵某座大剑宗的宗主级人物?
还是那位姚剑仙?
北陵的修行者都清楚,剑府的府主姚错,是一个十足的正道人士,嫉恶如仇,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邪修,不知道有多少人?
反正在北陵的地界上,要是说有邪修和作恶的鬼修听着姚错的名字不打颤,那就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越是感受着那道磅礴剑气,这个男人越是觉得那个尚未出现的剑修便是姚错,一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便难看极了。
“姚剑仙,晚辈口出狂言,姚剑修息怒!”
在姚错面前,这个男人甚至愿意以晚辈自居。
“姚错?你这家伙倒是有些识时务,但我还真不是姚错,你这属于提着猪头拜错佛了!”
随着这道声音同样激荡而来的,是一道足以撕开云海的剑气,轻轻松松便将这个男人身前的一大片空间撕开,然后剑气进入云海,直接便引发了云海激荡。
那个男人朝着远处退去,那个女子才从半空落下,顾泯抱住她,落到地面上,身后才缓缓走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身形不算太高大,一脸笑意,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看着便有一种宽厚的感觉。
顾泯看着他,有些惊喜的喊了一声前辈。
是的,顾泯已经认出了他,当初在剑会上自己战胜梁照,得到了一柄很不错的剑,那柄剑是剑庭送出的,旁人都说那是给梁照准备的,最后却是被顾泯得到了,当然之后他便送给了苏宿。
想到这里,顾泯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位前辈送剑的时候,言语里还是对他多有期盼之意,并未有半点敌意。
而他却是把剑送给了苏宿,好像是做事也有些不太好。
蓝临真人看着顾泯,知道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看着顾泯手上的雪白长剑微微一笑,“柢山至宝烛游珠,当然要比我的那柄剑好上不少,不用也是正常。”
这一句话,就让顾泯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顾泯正色道:“不敢欺瞒前辈,那柄剑和我朋友苏宿有缘,一人一剑心意相通,故而送给他了。”
苏宿手里有那柄剑的时候,蓝临真人很久之前便知道了,只是并未在意,他知道苏宿这么个天生剑胚,找到一柄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剑有多么重要,同样在他看来都是未来剑林的扛鼎人物,是剑林的好苗子,蓝临真人不会因为这个,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他这个人宽容随和,并非装出来的。
“这事情我早知道了,要是真要找你麻烦,早就去柢山了,何必此刻来说?”蓝临真人微笑道:“不过再次相遇,也是有缘,你且先看我这一剑。”
蓝临真人邀请顾泯看剑,其实在无形中,也是给了顾泯一份别的机缘。
顾泯点头,这种境界的修行强者要出剑,也不是想看就能够看到的。
他聚精会神抬头看去的时候,实际上那道剑气已经在半空中停留很久了,是蓝临真人故意如此,让剑气刻意留下,就是为了和顾泯多说几句而已。
此刻话说完了,剑气便蔓延过去,剑气如人,一片中正平和的意味。
只是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何不退走,此刻遇上那道剑气,一团黑气才聚集到胸膛,然后又瞬间炸开,被剑气洞穿。
那个男人脸色很难看,但真不是被一剑便能斩杀的。
之后蓝临真人站在原地又出了好几剑。
一道道剑气从地上而起,去往云海之上。
顾泯忍不住感慨道:“壮观倒是壮观,只是有一天,要是能看到从天生落下人间的剑气,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蓝临真人闻言而笑,但却是没有说话。
只是一旁那个没有说话的男人这才慢悠悠开口,“天上落下人间,这等境界,得与天同高?古往今来,好像真没有人做到过。”
听着这话,顾泯这才注意到,原来蓝临真人同行的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胡子拉碴,腰间悬剑,也是一个剑修,但顾泯却有些惊讶,因为这个人他也认识。
“你的白鹿呢?”
不过顾泯最先开口问的,还是这个。
梁拾遗挑眉道:“找媳妇儿去了,过几日回来。”
说来也是恰好,和顾泯有关的蓝临真人还有梁拾遗,都是和剑有关系的。
梁拾遗因为剑,和顾泯有些香火情,当然那香火情是大师姐阿桑给的,蓝临真人的话,则是顾泯欠他的香火情。
两柄剑,两段香火情。
梁拾遗看了一眼半空战况,有些嫌弃的说道:“蓝临啊,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这话纯粹就是调侃,蓝临真人作为这世上前四的剑道宗师,世上只有两个剑修他不敌,其余的剑修,谁又敢说能胜过他?
蓝临真人微笑道:“要不你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去挑战那个女子剑仙?”
这话虽然只是两人之间的随意对话,但是对于顾泯来说,可不简单,世间之前一直在猜测是谁的境界已经和女子剑仙一般高了,顾泯虽然猜到一些,但不能百分百肯定,可现在一来,便已经是笃定了。
眼前这位梁拾遗,数年之后,竟然已经走到了女子剑仙的那般高度。
这代表着什么?
这就是剑道最高峰啊。
等等!
梁拾遗之前喊的什么,蓝临?!
这是说,这边这个中年男人,是剑庭掌教蓝临真人?
顾泯蓦然而惊。
蓝临真人是什么样的人物?
那是天下剑道前三的人物。
加上这位梁拾遗,这两个剑道上的大宗师,绝对的强者,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顾泯有些失神,不是太过震惊,就是不太敢相信。
作为剑修,要是遇上这两位,又如何能够平静?
这两人和别的人又不一样,之前遇到大祁皇帝,虽然他的境界更高,但没有特殊意义,后来遇到晚云真人的剑气,虽然强大,但毕竟不是真人。
而眼前这两人,的确是真人。
不仅会说话,还有人气儿!
——
昨天大学同学来玩,带他们吃了几顿火锅,也是毕业之后便没有见过了,一坐下来,话还真是不少,不过还是那个感觉,就是那段青葱岁月的感觉。
正好和这个章节名很配。
很棒的。
不过这两个货还是无法匹配这大重庆的辣度,祝愿他们的菊花依旧。
第两百三十三章 强求否
怪不得之前蓝临真人说话的时候,那个男人没有乘机逃跑,原来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位,一直看着他。
这一位的剑道修为,甚至比蓝临真人,还要高!
在短暂的时间过去之后,那个男人一声惨叫,被蓝临真人一剑斩杀,蓝临真人自始至终没有太大的动作,看起来很是沉稳。
这位剑庭的掌教,剑道境界究竟有多高,真的是个迷。
蓝临真人收剑之后,拂袖打趣笑道:“又要算作他姚错的功绩了。”
毕竟在北陵的地面上,斩杀一位金阙境的邪修,留下些剑气,肯定是要被当作那位姚剑仙的。
虽然那个金阙境邪修在金阙境里,只是个最普通的人物。
顾泯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子,然后认真行礼道:“多些蓝临真人救命之恩。”
蓝临真人微笑道:“不必如此,你我之间颇有缘分,即便柢山和剑庭有旧怨,也不关你的事情,即便化不去,你也不必上心。”
他说的是旧怨,却丝毫没有提及如今顾泯和梁照之间的事情,或许在这位剑庭掌教看来,顾泯和梁照之间的那点事情,根本就没法说得上是仇怨。
蓝临真人继续说道:“梁拾遗你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既然碰到了,一起去西海如何,他要出剑一战那女子剑仙,要是能看一眼,这辈子做剑修,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听着这话,梁拾遗挑眉,但没有开口,他和顾泯之间的香火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
顾泯摇头道:“晚辈并不满足于此。”
这是在反驳之前蓝临真人的话,蓝临真人听出来了,并不生气,反倒是微笑道:“年轻人有些朝气才最好,不必刻板守礼,你要是当初没有拜入柢山门下,成了我的弟子,肯定很对我的胃口。”
对顾泯的欣赏,蓝临真人不比大祁皇帝少,两者虽然都是欣赏顾泯,又有不同,大祁皇帝是基于顾泯的外在身份和因为这身份而表现出来的东西,而蓝临真人则是纯粹一些,就在这个人身上。
他主动邀请,其实不仅是想让顾泯看一看那绝世一战,还有在这一路上,也好主动被动的好好的为顾泯的剑道做些添砖加瓦的事情。
他丝毫不担心这样会让他和梁照之间拉开差距,这只是蓝临真人看到一个好苗子,想要替剑林好好栽培。
顾泯有些为难的
说道:“晚辈之前答应了旁人要帮她一件事情,事情尚未做完,抽不开身。”
面对和两位金阙剑仙同行的机会,世上有多少人能够拒绝?
恐怕就真是找不出几个来的。
蓝临真人没有生气,他和梁拾遗对视一眼,微笑道:“世间一切都有缘法,此刻无缘而已,也不是一世都无缘。”
顾泯欲言又止。
蓝临真人摇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作罢,但是南海你若是能赶来,便最好,毕竟这是剑道当世最强一战,对剑道的裨益,真是不少。”
这是一位剑道前辈对后辈的期盼,中间不知道跨过了多少鸿沟,蓝临真人这样的人物,要是世间要多出好些,只怕整个剑林的风气都要好处不少。
顾泯正色道:“晚辈之前便想着去西海看一看,前辈既然相邀,晚辈尽量赶去。”
蓝临真人点头,不多说什么,他看向梁拾遗,后者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和蓝临真人比起来,梁拾遗对后辈栽培这种事情,并不上心。
两位剑仙很快离去。
只剩下顾泯和这些断壁残垣。
顾泯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感叹,但很快收回心神,在废墟里仔细寻找,才在一处废墟里找到了灰头土脸的邋遢道士。
邋遢道士脸色难看,盯着顾泯说道:“贫道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这小家伙,来头这么大,这身后站着两个金阙境不说,还都是深不可测的人物。”
顾泯将他搀扶起来,随口说道:“是前辈性子好,平易近人,今天也是运气,要是没遇到他们,道长和我,可都得死在这里了。”
“对了,道长在这里蹲守了二十年,难道不清楚之后的那位到底是个什么境界吗?怎么还如此大意?”
顾泯随口问话,将邋遢道士搀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然后才去抱起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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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伤势比邋遢道士重太多太多。
“贫道要不是修行出了问题,如何不能击杀那个家伙?不过你这小家伙莫要看不起贫道,太一观的道士,走到哪儿,都是这个!”
邋遢道士竖起大拇指,看起来有些自得。
太一观顾泯没听过,但只当是北陵这边的厉害道门,毕竟邋遢道士都是个金阙境,能有金阙境坐镇的道观,都不简单。
“那道长,之
后的事情,怎么办?”
顾泯有些为难,他要赶往五羊城,没办法在这里多待。
“滚吧小子,这里后面都是些微末小事,贫道自己能够解决。”
邋遢道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脸自得。
顾泯放下女子,也不客气,转身就要走,却又被邋遢道士喊住,“小子。”
顾泯转身,看着邋遢道士。
“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承你的情,这个平安符你拿着,或许以后能救你一命,就算是不能救你,也能保你不被邪灵入体。”
邋遢道士从怀里拿出一个叠好的符箓,是青色的,上面用朱笔写着好些符文,顾泯认不到,只能认出太一两个字。
邋遢道士一脸肉疼的表情,“去吧去吧,赶紧走。”
顾泯点点头,再次行礼,就此离去。
看着顾泯离去之后,邋遢道士这才松了口气,挺直的腰杆瞬间便跨了下来,一脸疼痛的表情。
“希望师叔要是看到贫道这张符箓,能够看在贫道的面子上出手帮一帮他,要不然以后再见他,可就真的是没面子了啊。”
说着话,邋遢道士站起来,艰难的在周围贴上好些符箓,然后坐在中间,拿出符箓,念念有词。
随着他开始念叨,一道道的金光从那些符箓里飘了出来,飘出来的同时,也开始弥漫进入地里。
地下不断有黑气飘出,在半空消散。
就这样维持了半个时辰之后,黑气渐渐变少,又是半个时辰,黑气稀薄,再过半个时辰,黑气消失。
那些符箓也失去光泽,纷纷化为飞灰。
邋遢道士站起身来,来到那个女子身前,有些可怜的说道:“你们这样的女子,真是有些可怜,也罢。贫道好人做到底,帮你最后一把。”
说着话,有玄光在他掌心生出,弥漫进入女子眉心。
这是道门秘法,可以清楚普通百姓的记忆。
除去这个,他同时还为这女子治疗伤势。
很快女子便悠悠醒来,看着邋遢道士,一脸茫然。
邋遢道士微笑道:“姑娘觉得怎么样?”
女子反应有些慢,只是说道:“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很好看的公子,真的很好看。”
第两百三十四章 修行者不太好
在小镇经历了一个又是难以忘记的整整一日,顺便带着些伤势的顾泯星夜兼程,又回到了五羊城。
只是一回到这个地方,没有多费心思,便在城中找到了白粥的落脚点。
是一座小院子,很是古朴,不怎么宽敞,但是颇有些安静的意味,踏入院子里,看到白粥在屋檐下翻看一本泛黄书籍,顾泯有些疲倦的说道:“怎么样,情况如何?”
白粥头也没抬,有些失望的说道:“情况很不好,那棵枫树不在那个女子门前。”
这一句话,便足以宣告他们这一趟是白来了。
顾泯一怔,很快便走到屋檐下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然后说道:“找到踪迹了吗?”
白粥合上书,然后摇头,眉间能够看到失落。
顾泯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毕竟这棵枫树承载着白粥的希望,现在希望破灭了,不管是谁,心情肯定都不好,没必要去火上添油。
“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白粥看向顾泯,有些淡然的问道。
顾泯摇头道:“运气很不好,差点就没命了。”
说完这句话,顾泯开始讲述之前的经历,从邋遢道士讲起,一直到那个黑衣男人,最后到两位剑道宗师,都没有隐瞒,而且顾泯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
白粥若有所思的说道:“梁拾遗?剑挑女子剑仙。”
顾泯不言不语。
白粥继续说道:“既然相邀,那是多好的机会,为何不去?我这边真让你放不下心来?”
顾泯说道:“答应了的事情,总要去做了,不然自己这关都过不去,即便是有一百个剑道宗师排着队要教我练剑,有什么用?”
白粥挑眉,点了点头,这还真不是什么客套说辞,算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作为剑修,没有什么比一颗剑心更重要了。
“我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你能够压着梁照这个庚辛剑主了。”
面对白粥的夸赞,顾泯倒也没有如何如何激动,只是随口问道:“接下来怎么说,是留着再找一找,还是去别的有可能找到的地方?”
白粥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找不到就是没了缘分,那就算了,强求不来,先生的愿望,我们这些后人可以替他做。”
顾泯有些意外,“说放弃就放弃?”
白粥也有些意外,她问道:“那要是换做你,你会怎么办?”
顾泯看向她,这段时间两个年龄相近的男女走了一路,除去谈及那些故事和各自不知道经历之外,其实说得最多的,还是各自对某些问题的看法,好像是真要在对方身上得到些什么答案来印证一般。
顾泯说道:“若是对我极为重要,我不会放手,我会‘强求’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白粥挑眉,知道顾泯还没说话。
“同样道理,想要留住的,我一定会尽力留住。”
顾泯眼神坚定。
白粥微笑道:“还好你没有做到一任君主,要不然说不定会怎么样,太过执着,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顾泯脸色有些黯然。
白粥补充道:“当然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顾泯不说话。
白粥也知道顾泯不是这么个说生气便生气的性子,站起身来,温声道:“好了,该做的事情也算是做了,我想去西海看看,想来你也是如此。”
顾泯还是有些犹豫,“当真不找了?”
“你这个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比我还像个女人?”
白粥说着话,自顾自的就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只剩下一个背影。
顾泯一怔,看着这个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想来想去,看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只能追上。
……
……
距离这边这座小院,不过是一街之隔,无数小巷深处,有一棵枫树,枫树下,站着一个白衣男人。
宁启帝。
他仰头看着一树红透的枫叶,手里拿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大宁王朝一统世间的那些年,宁启帝不知道从各地找了多少宝贝,全部都运到了那座皇城里,能被他看中的宝贝,不用说,自然该是世间一流的好东西。
至于后来又能被带入帝陵的东西,更是其中的精品,再说起最后能被宁启帝从帝陵里带出来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他手里的那个瓶子,作用很简单,那就是装东西,但有两个特点,一个是能装的东西特别多,是空间特别大,第二个便是什么东西都能装。
什么东西都能装?
包括活人。
世间的空间法器不少,但能够装活人的,便很少了。
宁启帝这个法器,即便是在那些法器里,也是佼佼者。
站在枫树下,宁启帝拿着那个瓶子,很明显便是要取美人泪。
这东西是好东西,必须要个好东西去装,才能让它的药效不至于流失。
但要怎么才能将美人泪从枫树上取下来,其实是个大问题,之前宁启帝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才有了幻化的举动,让那女子认为他是她等了很多年的那个人,可之后很快便被灵枫认出来了。
这棵存在很多年的上古灵枫树,经历了这么岁月,甚至于比宁启帝活得时间都还要长,即便宁启帝的境界有这么高,但还是没能将其骗过。
这一点是宁启帝没有想到的,所以才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衔玉,你想要什么,朕都可满足你,朕要的,你给我便是。”
宁启帝没了别的办法,最后只能讲条件。
灵枫树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我只想见他一面,就见他一面……”
宁启帝知道是这个结果,但真是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很头疼,那个上古流传下来的故
事,他也很清楚。
若是故事是真的,那么那个侍卫后来便是去修行了,最后不管他成为了什么样的修行者,但总归不可能活过万年。
而修行者死亡之后,连成鬼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是有来世,即便有来世,这万年时光经历,怎么可能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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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启帝即便是在当年,是一国之君,拥有万里疆域,统率无数生灵,大概也没有办法。
“斯人已逝,不复当年,魂牵梦绕,又能如何?”宁启帝有些感慨,但并没有继续站在灵枫树前,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
随着他前行,那棵枫树开始急速变小,最后竟然是落到了那个瓶子里。
变得很小的枫树,在瓶子里,就像是一颗野草大小,但是却依然红得耀眼,宁启帝竟然是看也不看,来到小巷口,站在这里等候的朱厌和赤发,依然恭敬。
赤发问道:“陛下,如何了?”
宁启帝无奈一笑,“没有办法,不过朕不算急。”
赤发缄默,不再多言。
虽说此刻大宁王朝不再,但宁启帝还是宁启帝,他们还是他们,君臣之间的东西,当恪守便要恪守。
倒是朱厌问道:“陛下我们之后要去何处?”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朱厌便已经有了答案,就是想听着从宁启皇帝嘴里说出来。
宁启帝温声道:“还没想好。”
朱厌只好说道:“据说西海之后会有两个人族剑修的一战,陛下不去看看?顺便也看看如今这些修行者,到底是什么光景。”
宁启帝摇头道:“一场早已经注定胜负的比剑,没什么好看的,至于如今修行者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也不用细看,如今的修行者没有百年后的好看,好似田间老农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的,差强人意,反倒是那些苗子,长势不错,让人期待成熟后的光景。”
朱厌一惊,知道宁启帝话外的意思,于是点头道:“臣知晓了。”
宁启帝微笑道:“此间少年,别的不必多看,看看身上有大宁鲜血的那个足以。”
这话是自言自语说的,根本就没有想要人回答,因此说完之后,宁启帝便要离去,两个人对视一眼,很快跟上。
宁启帝沿着长街而行,缓慢走过,最后在城门处,正好和要离开五羊城的白粥顾泯二人相遇。
宁启帝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缓行之时,看着顾泯,脸色平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泯也是心有所感,扭头之后,看向宁启帝三人。
只是和宁启帝不同,顾泯此刻转头看他,便只能看到模糊身影,并不能看到真正面容。
就好像是雾里看花,如何看得真切?
顾泯停下脚步,看着那三道模糊人影离去,然后皱起眉头。
白粥有所感,转头问道:“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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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五章 大师兄的猜想
走在城外的官道上,白粥又问道:“怎么了?”
顾泯这才说道:“刚才在城门处,那三个人的面容你看清楚了吗?”
白粥有些诧异的说道:“什么人?”
听着这话,顾泯的疑惑更甚,原来白粥没有看到那三人,那岂不是说,只有自己能够看到,那三人的境界定然高妙,不然顾泯不可能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只是自己和白粥的境界差不多,他们有意让白粥看不到,又为什么要让他们看到,光是这一点,就让顾泯想不清楚。
只是疑惑归疑惑,有些事情,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想,想又不一定想的明白,到底如何。
发生在身上,没有想透的事情,大概是因为自己境界还不够的原因。
这是顾泯大多时候的想法。
他还是觉得那所谓要自身强大了,才能自在的道理有些道理的。
所以不过半日,他就决定把这些事情压在心底,暂时不去触碰,而是专注当下,去看看西海的那场比剑。
这一路朝着西海而去,顾泯话就多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和白粥的关系也算是比之前要好一些,还是因为这次要去看的比剑,才算是他这些年里,第一次真心实意想要去做的事情的缘故。
听着顾泯在自己耳畔碎碎念,白粥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柢山在你之前,没有别的剑修,你剑道上的疑难,到底是谁给你解答的?难道是蓝临真人?”
如果顾泯的答案肯定的话,她便对那位剑庭掌教的观感要更好了。
这样的君子之风,怕是这么些个读书人,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可一个剑修,却能做到。
说到底,这当然不是读书人才能有,只是白粥觉得,这世上这样的人,太少了。
顾泯摇头道:“我写信到归剑阁,有前辈解答。”
说到这里,白粥又惊讶到了,这个家伙,自己是个好的剑道胚子这没有疑问,只是身在柢山这种没落的剑宗,多半都是该被埋没的,但谁知道,他可倒好,碰上了南陵第一剑宗的剑庭掌教,后者能够洒然赠剑,碰上归剑阁的前辈高人,后者甚至都能够为他解答剑道上的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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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起来在剑道上没有名师?
只怕是名师没有太多。
这样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加起来,怪不得他现在能够压住梁照一头。
成功断然没有偶然。
只有无数旁人不知道的付出。
白粥明白这个道理。
两人闲话说了不少,但眼瞅着已经是黄昏时刻,来到了一座小镇里。
这里距离西海还有不少路程,但好似是个繁华的小镇,他们在进入小镇之前便能看到各式各样的修行者。
佩刀佩剑的,境界都不太高。
两人打定心思,要住宿一晚,很快便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客栈落脚,顾泯身上一直都有银子,所以并不担心。
世俗百姓和修行者不同,他们对什么法器丹药不感兴趣,只对白花花的银子感兴趣。
来到大堂,便听到客栈里闹哄哄的。
“赶紧的,把房间让出来,我玄都观门人难不成要住下等客房?”
是柜台前,两个道士打扮的修行者,正对一对男女出言不逊。
那对男女,正好便是一对剑修。
女子剑修
怒目圆睁,却被身边的男子死死拉住,那男子一脸都是息事宁人的表情,说得严重些,便是不敢招惹眼前的两人。
女子费力挣脱男子,柳眉倒竖,怒道:“玄都观又任何,不讲道理了?只欺我师门无名,若我是剑府的弟子,你还敢做些什么?”
剑府作为北陵剑宗第一,是当世一流的修行大派,即便是比剑府更强的修行大派,只怕见了剑府弟子,也不会太过于仗势欺人。
那两个玄都观道士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们不也和剑府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让不让,要是不让,贫道倒是想让你们看看玄都观的手段。”
踏入客栈的顾泯,正好便听到这里,他转头看向白粥,询问道:“玄都观?”
白粥淡然道:“北陵的二流修行宗门,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看那两位,不管是境界还是宗门,只怕还要不如。”
那对男女自然比顾泯的年龄更大,但境界还要更低。
顾泯笑道:“出门在外,要是没有碰到这种事情,我还以为这世上的修行者,都是些讲道理的好人。”
白粥微笑不语,身为崇文楼弟子,她不管在南陵还是北陵,都没什么人敢招惹,就算是如今的南北两座王朝对峙,崇文楼也依然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白月光。
没有之一。
玄都观那两个道士,打定主意不愿意收手,之后更是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在客栈大堂里大部人修行者充耳不闻,有些修行者更是露出隐晦的笑意,大概也是知道那些言语里的东西,之后那玄都观的道士,甚至出言侮辱剑修,让在场的剑修脸色都阴沉下来,但是想着对方宗门,一时之间,没有人出手。
那个女子剑修忽然一巴掌打在那男子脸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老娘真是眼瞎了,看上你这么个货,不就是一条命吗,你怕什么?”
男子剑修挨了一巴掌,身形摇晃,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他看着女子,忽然怒道:“你要打便打吧,老子不伺候了!”
说完了话,他便朝着客栈外面走去,只是一边走的时候,还有隐秘笑容在脸上。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男子剑修的境界其实要比女子高一些,就是比起来那两个玄都观的道士,也差不了多少,不想出手,大概还是因为对方的师门。
修行者便是这样,除非是境界能够碾压对方,不然就要受到许多掣肘,很多担忧。
所以才有人说过,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那修行界就是权衡利弊和仗势压人了?
这样的修行界,不太好。
但这个世间都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
顾泯揉了揉脑袋,等到那个男子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开口问道:“自己的结发妻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男子剑修一顿,转头看来,看到顾泯的长相,当即心里便暗骂了一声,仔细感知了一番顾泯身上气机,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同,这就骂道:“关你何事?哪里来的小杂种。”
顾泯面无表情,“欺负自己妻子的仇人不敢招惹,却对我大放狂言?真是想着柿子要捏软的?”
男子估计是被揭了短,勃然大怒,当即便要出剑。
顾泯一怔,随即往后退了一步。
剑光闪过,顿时便吸引过来许多人的目光,顾泯立于原地,也没有出剑,只是一招手,无数的剑气从袖间散发出来。
这个男子不过才第四境,远不是顾泯的敌手。
剑气在大堂掠过,男子当即倒飞出去,撞破一片桌椅板凳。
客栈掌柜,脸色难看。
顾泯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遥遥扔出,平淡道:“我赔。”
接到银子之后,掌柜脸色稍微好转。
顾泯看也不看那个男子,忽然便又看到一道剑光,原来是那女子剑修眼见自己夫君被打,当即便要拔剑相助。
顾泯看着那个女子,没有什么表情,之前和他夫君之间的对话,只怕整个客栈里的修士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就是这样,那女子还是出手了。
果然是不讲道理。
顾泯皱眉,身上剑气大作,瞬间便将女子剑修击落。
又是一地桌椅板凳。
面对两人,顾泯都没有出剑。
他原本还想帮一帮那个女子,如今来看,不需要了。
然后顾泯把目光投向那两个玄都观道士。
两人对视一眼,一改之前的跋扈,而是平淡道:“敢问道友师门?”
之前他们敢如此,是因为在场的剑修,都是他们附近的剑修,他们知根知底。
可眼前这个人,明显不一样。
顾泯直白道:“不是剑府,也不是什么大宗门,不要担心。”
听着这话,玄都观的两个道士脸色好看一些,“既然如此,阁下意欲何为?”
顾泯说道:“刚才两位道长出口辱及剑修,别的人能忍,我可忍不了。”
其中一个道士怒道:“你没听过我玄都观的名字?”
顾泯摇头。
他朝着前面走了一步,一身剑气隐而未发,但已经是锋利异常。
“你侮辱他们,他们愿意接着便接着,我管不着,可你这是侮辱到我了,我忍不了。”
顾泯握住烛游珠,长剑在手,剑气四溢。
他面无表情,“一起上吧。”
话音未落,剑气先去。
磅礴剑气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出,一道道的,无比耀眼。
作为这可以说是当世最强的少年剑道天才,顾泯可不是走得快而已。
两位玄都观的道士,纷纷出手,五花八门的道法在他们手上施展出来,看起来有些壮观。
顾泯陷身在道法中,两位玄都观的道士大笑道:“说不得还是年少,光有个境界而已!”
顾泯不说话,只是一剑斩出,将一处道法直接斩开,余威更是将半座客栈都尽数毁去,在那个道士后面的墙,直接倒塌。
顾泯脚步不停,往前行,便斩开数道道法,最后来到那个道士身前,剑刃放在他的脖子上,顾泯问道:“剑修真这么好欺负?”
另外一道道士想要动作,被顾泯伸手一指,一道剑气涌出,击中那人胸膛。
站在已经是破败不堪的客栈中央,顾泯被无数人注视着。
那个道士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气氛一时间便好似凝结了一般。
无数人情绪不同,有的在想这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年轻人是谁,有人则在猜测,他到底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但更多的剑修,只觉得解气。
第两百三十六章 书上故事没什么不同
毫不费力的解决了这两个玄都观的道士,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对男女剑修,顾泯面无表情的说道:“像是你们这样的人,没人相助,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着这话的那对男女,脸色难看,但也没敢说出些什么来,今日他们遭遇的羞辱,已经远远比之前要让他们让出房间还要大得多了。
甚至顾泯都可以想象,此刻他们的心里,最恨的人不是玄都观的两个道士,而是此刻的顾泯。
只是顾泯不在意。
他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最后只是看向客栈掌柜,之前给的银子已经足够赔偿,甚至还有富余。
客栈掌柜战战兢兢问道:“仙师要住店吗?”
顾泯淡然道:“只要两间下等房。”
客栈掌柜颤颤巍巍点头,立马招呼客栈伙计安排,顾泯招呼白粥上楼,两人很快便消失在一众修行者的视线里。
不多时,修行者们大多散去,受了重伤的玄都观道士费力的爬起身来,互相搀扶,也是离去,这样一来,客栈里又平静下来。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绝对不会被当作没有发生过。
实际上当天晚上,这个消息便从小镇里流传出去,正好便传到了距离这座小镇不远处的官道上。
那个时候,官道上有一辆马车,拉车的两匹骏马,通体白色,没有一根杂毛,看着神俊不已。
马车上并无马夫,车厢里对坐两人,其中一人容貌年轻,一身紫衣显得贵不可言,他手里此刻正拿着一张纸条,看完上面内容之后,纸条瞬间便焚烧起来,片刻便化作了青烟。
然后那个年轻人才缓缓开口说道:“帝陵一事,结束之后,好些人都在猜测他去了何处,原来是来了咱们北陵。”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也是个年轻人,不过看起来要瘦弱很多,有些病态,身形岣嵝。
“见到又如何,让那些孩子去找他麻烦?怕是没有一个能成的,之前离葵擅离军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受重伤,即便他不说,谁不知道他便是去找了这孩子的麻烦?”
对面那个年轻人听闻此言,有些不满道:“陈兄,我可是对你一直都是掏心窝子的,你怎么这等大事都未曾透露过?”
名为陈牧的瘦弱年轻人,微笑道:“吴兄何必如此,若是真的打定心思不透露,我也就不会在这会儿开口了。”
名为吴应溪的年轻人脸色稍霁,但是不是装出来的,便很不好说,这两位年轻人,在北陵的修行界里,名声不大,吴应溪出身高门大阀,家里有数位长辈在大应王朝里担任要职,其中二品以上的大员,也有两位。
他从小在这些混迹官场的吴家长辈的眼皮子底下长起来,城府极深,反倒是境界,并不出彩。
但在北陵,不管是有没有资格招惹他的,都不太愿意招惹他。
北陵这边的修行者和南陵那边有很大不同,南陵那边的修行界是大祁王朝以绝对的实力压制整座修行界。
各家宗门不存在依附,只是亲近罢了。
可在北陵的修行宗门里,除去寥寥几座不用依附大应王朝,其余大部分修行宗门,都可以算是大应王朝的应声虫。
所以便造就了北陵修行界的怪相,那就是无数的修行宗门弟子都是大应朝堂的各大家族子弟,而在大应王朝里,又是无数的宗门的弟子交相辉映,看着繁乱,但实际上还是大应王朝的皇族在死死把握朝政,统治北陵。
其实再说直白一点,就是那位大应太后的手腕够强硬,这些年一直将一座大应王朝死死攥在手里。
至于大应王朝里的那些个修行者,会不会真是甘心,就不好说了。
陈牧的声名不高,原因大概还是因为他有一个足够出彩的表弟,那个剑府年轻一代剑道天才之一,足够耀眼,虽然在之前帝陵中,那一批人,包括澈粟这样的皇族,都证明了北陵的年轻一代剑道,的确比不上南陵,但是在北陵,他的表弟只要还在,陈牧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太过耀眼。
毕竟城府这个东西,在很多时候,都只是帮衬的东西。
两位大出那些年轻人半辈的年轻人,此刻坐在马车里,心思各异。
他们的境界,甚至比起来那些个年轻人都没有优势,自然不会出手,但既然知道了这件事,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吴应溪问道:“在北陵,陈兄觉得还有谁能够胜过他吗?”
陈牧说道:“除非剑府那位大师兄出关,不然还有谁能够说稳胜?”
“可问题是,那位大师兄即便出关,知晓这事儿,会不会来?”
陈牧有些头疼,他们不愿意看着顾泯这样一个南陵的修行者在北陵横行,这种事情,自然不好搬出来那些前辈,那么除去找到个同样是年轻人的修行者把顾泯打败之外,还能是什么?
但人选如今只有一个,他们也只能做些可有可无的谋划。
“若是平日里,可能不会,但是如今,他只怕早已离开了剑府,说不定就在附近。”
吴应溪微笑道:“西海那场大战,天底下的剑修,谁不想去看看?”
陈牧懂了,“那位大师兄,性子怎么样,暂且不去说,说他特意去找那个孩子的麻烦有没有可能,但若是顺手,怎么也有几分可能。”
吴应溪点头道:“我已经让人将消息传出去了。”
陈牧一怔,还是有些意料之外,这从收到消息到现在才多久,怎么眼前这人的速度如此之快?
他知道吴应溪自小修行天赋不算多么出彩,因此很早很早便已经转身去朝着别的地方大步走去,加上吴家在大应王朝的影响力,很早便组织起来一个隐秘的机构,能够探查这北陵发生的大小事,但从未想过,这个看似只是吴应溪一个人的小打小闹,却是已经发展到了如今这样的规模。
竟然如此迅速,如此快捷。
怪不得吴应溪这个家伙,这些年来,一直和好些大应皇族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往长远去看,只怕他还真能影响整个大应的局势。
陈牧不说话,只是在并不颠簸的马车里沉思起来。
等到很久之后,他才问道:“吴兄这一次,找我应该不止是为了说
那个孩子的事情才对?”
吴应溪看了一眼窗外,微笑道:“当然,南陵的家伙,咱们上个几分心也就是了,咱们身在北陵,北陵的事情才是该咱们自己操心的。”
陈牧似乎想到什么,犹豫片刻,摇头道:“这种事情,和我说,没有什么意义。”
吴应溪同样摇头,“陈兄片面了,这个世间的少年不会永远都是少年,至于老人们,总归是会离去的。”
陈牧还是沉默不语,不愿意轻易开口。
吴应溪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好似也在思考。
半响之后,马车忽然停下。
吴应溪意味深长的说道:“陈兄可以不用着急着给出答案,但是我还是想要请陈兄想一想,像是咱们这样的修行天赋不算好,一辈子都无法做到一人一剑,纵横天下的人,就这样默默无闻一辈子,甘心与否?”
想着这句话,陈牧脸色复杂。
……
……
剑府的剑修们,的确在很早的时候,准确的说,是在得知西海可能有一场剑争,而且还是这百年来的最强剑争的时候,便派出了弟子。
这对剑修来说,是百年难遇的绝对大事,所以他们很积极。
之前在帝陵里受挫的那几位剑道天才,只来了一位,其余的,都在山上重新打磨剑心,除此之外,好些平日里也算是天资不错的年轻剑修,都由各自的师长带着,朝着西海而去。
一行数十人,御剑而出,好似仙人过境,在天幕掠过之后,留下数十条白痕,让看到的修行者们,无不赞叹。
直到日暮时分,这些剑修才在一处地势开阔的平原停下,片刻之后,有好些火堆生起。
各自围在火堆前,烤火取暖。
这些人倒是不担心什么,毕竟他们除去顶着剑府的名头之外,身边还有一位金阙剑仙为他们保驾护航。
其实在离开剑府的时候,那位姚剑仙要亲自护着他们去往西海的,有了那位天下剑道前三的人物,亲自出手,想来也不会有人打他们的注意,可惜是临到出门的时候,府主又收到消息,说是某处有一位邪道高手作恶,这便仗剑去杀人了。
所以之后剑府才拜托另外一个剑府太上长老出关,送着这批人前往南海。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数十人里,也有一名金阙,十数位结发境,至于别的境界,就更是不少了。
此刻他们在这里稍作休息,是因为好些弟子的境界还不算高,这连日的御剑飞行,他们很是吃不消。
就在火堆点燃之后不久。
忽然之间,天边有道白光掠过,被坐在某座火堆前的白眉老人伸手一招,便落到了他的掌心里,附近的剑修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柄袖珍飞剑,这是剑府用来传讯的飞剑,能够在世间找到任何剑府弟子。
白眉老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其交给了一旁的弟子,然后人人传阅,片刻之后,所有人都知晓了消息。
但并未有人发表什么意见,大多是和身旁之人,耳语一番。
澈粟是唯一一个参加过帝陵之行和南海之行的剑修。
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有些欲言又止。
在他身侧坐着的,是个身着灰衣的年轻人,看着很是沉稳,他看了一眼澈粟,问道:“粟师弟有话便说,在我面前,畅言便是。”
澈粟点了点头,喊了声大师兄,表示尊敬,然后便说道:“我觉得这消息有问题,我曾和他见过面,他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飞剑传讯里的消息,说是顾泯来了北陵,在某座小镇剑挑一对剑修道侣,然后大言不惭说是北陵年轻一代的剑修,都是废物。
被许多人亲眼目睹的那对剑修道侣这些日子,被人问起,必定声泪俱下,提起此事,无比真实。
大师兄说道:“我没见过他,但也觉得不可能,之前你们带回来的消息里,他并不像是这样的人。”
澈粟点头,有些担忧的说道:“所以我担心,这是旁人针对大师兄做的一个局。”
大师兄不说话,他自己也很明白,同代之中,整个北陵,想要在剑道上击败那个叫顾泯的剑修的人选,只有他。
甚至于之前自己的几个师弟从帝陵归来,在他面前也是苦求他出手,仗剑去南陵,为北陵剑道找回面子。
这些年里,南陵和北陵的剑道之争,因为一直都没有人能够越过女子剑仙那座大山,因此这两方的剑道之争,只在两点。
头一点便是剑庭和剑府的宗门之争,当然也顺带着两位剑道大宗师,蓝临真人和姚错剑仙的高低之争。
第二点便是年轻一代的南北之争。
前些年里,也倒是有来有回。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剑府原本一直将剑庭的梁照看作是之后他们要重点应对的人物,而且念及对方庚辛剑主的身份,他们其中一直都有些悲观,但却没有想到,之后局势发生变化。
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至于北陵这边,剑府在北边剑修里的地位一直如一,最强的剑修在剑府里不意外,年轻一代的最强者是大师兄也是板上钉钉。
所以这次,事情便已经是落到了大师兄头上了。
就看这位大师兄,会怎么抉择了。
大师兄微笑道:“若是单纯的比剑,我倒是有些兴趣,切磋切磋,也没什么问题,可是有人把我推着往前,我真的很不愿意出手。”
澈粟皱眉道:“恐怕师兄一旦出手,事情便绝对不会是简单的比剑而已,肯定得是倾力厮杀才行。”
大师兄点头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
他已经表态,这倒是让澈粟放心不少。
“对了,澈师弟,其余师弟回山之后,都有些不服之意,为何偏偏是你,对他并无什么敌意?”这是这些日子一直让大师兄不明白的事情,所以才有一问。
澈粟摇头道:“说不好,大师兄看到他之后,可能会明白,至于别的师兄弟为什么会有敌意,我猜测会不会是他生得太好看了?”
大师兄有些无奈的说道:“即便是传闻说他很好看,但他真的有这么好看?”
澈粟认真道:“他真的很好看,和传闻里一摸一样,生得好看,天赋也高,怪不得要胜过梁照。”
“这是什么说法?”大师兄有些意外。
“这样完美的人,不是更符合那些话本小说里关于主角的设定吗?”
大师兄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这一点为兄不赞同,之前我也曾翻阅那些话本小说,其中一本,主角叫李扶摇的,虽然是主角,可生得没有那么好看,也没有那么高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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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粟疑惑道:“那本话本小说,师弟我也看过,可主角不是朝青秋吗,怎么成了李扶摇?”
大师兄一脸无奈,不知道该作何说法。
澈粟谈及此事,好像是来了兴趣,“大师兄,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这些所谓小说,会不会是真实世界发生的故事,而写出那个故事的人,也只是在记录事实?”
大师兄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如果是真实的,为何在小说里,他们那些人要称作修士,咱们这边说成修行者?他们出现的宗门,咱们也并没有?”
这是两个严肃的问题,澈粟却觉得自己能够给出答案,“故事的最后,还有别的世界的修行者来到他们的世界,这或许是在告诉我们,这世界有很多个,并非一个而已,至于世界或许相通,只是大部人不知道罢了。”
大师兄摇头道:“师弟你这就是无稽之谈。”
澈粟笑道:“就是瞎想,师兄何必生气。”
大师兄眉头舒展,很快说起了别的事情,“说起那本小说,结尾还真是不太好,好像是有些急促,很多剧情都发展得很快。”
“我知道,应该是卖得不好,不过那家伙说了有后面的后续,会写。”
大师兄问道:“可有说具体时间?”
澈粟摇头道:“没有说。”
大师兄叹息道:“希望他早些动笔,一直拖着,我怕他拖不过我。”
澈粟憋着,很是想笑,他们是修行者,是动辄便要活好些年的人物,比一个落魄书生,不知道要多活好些年。
真要是拖起来,那个家伙真是熬不过他们。
大师兄皱眉道:“再过些年,要是他还没有动笔,说不得还得给他找些灵丹妙药去,要不然,领着他修行也可以。”
澈粟扯了扯嘴角,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大师兄还是个这样的人。
不过这样的大师兄,不是挺好?
至少是比传言中不近人情,一心只想着剑道的那个大师兄好太多了。
想到这里,澈粟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样的大师兄,很不错的。
……
……
夜深之后,顾泯坐在桌前看着那盏油灯,没有困意。
门被人推开。
白粥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进来,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说道:“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顾泯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拒绝,开始说话,“白天那对剑修道侣,让我觉得很难受。”
在顾泯来看,那个女子最开始做的,其实很不错了,男子一直都有问题,可当他替那个女子开口说了那番话,最后出剑打退男子,却看着女子朝着他出剑之后,他便觉得自己最开始觉得女子不错,都是错的。
白粥知道顾泯在表达什么,淡然道:“那些什么好人有好报,还有别的什么好的说法,大部分都是书上的,咱们所处的这个世道,一直都这样,不算是好啊。读书人那么多,也没几个真心实意为了书中道理去读的,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才是大多数人心中所想的。”
顾泯点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可他还是在说,“我不喜欢这样。”
“通常来说,不喜欢,便只能有两种办法,要不就是忍受,要不就是改变,能够改变的人很少,很麻烦,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忍受。”
改变人心,那并非是出 台几条律法之类的东西便能够解决的,还需要从人心出发,要很多年,无数代的人的努力。
顾泯说道:“得怎么做?”
白粥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首先得有一个像是宁启帝这样的人物,将整个世间都控制在手上,有强大的武力,保证一切都按着自己的意志进行,然后便得有无数大儒,将那些好的观念传下去,一代又一代。”
“缺一不可。”
白粥点头。
顾泯没说话,这真的是很难的事情。
他想了想,然后又说道:“其实还有让我觉得难受的,甚至比那对男女都还要更多。”
白粥说道:“是那些剑修,被人辱及,不敢出手,最后看着别人将那两个道士打败,然后便又觉得解气。”
顾泯点头。
“他们想着的便是依靠旁人,若是我败了,他们又会怎么想?”
“不过是落井下石,觉得你不自量力。”
白粥把这些事情都看得很透彻。
然后她笑着说道:“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适合练剑,反倒是适合当个读书人,说不定真能成为个大儒,最不济也是个疾世愤俗的读书人。”
顾泯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语。
白粥哈哈大笑,这是顾泯认识她一来,她第一次如此表现。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窗外的月光。
白粥微笑道:“不过有一桩事情,还是得说说,你出手之后,在北陵的事情,肯定藏不住了,之后一路上,好像很麻烦。”
顾泯装作有些慌张的样子,白粥看着他的样子,微笑不语。
她不傻,是什么,她看得清楚。
很快,顾泯就哈哈大笑,认真说道:“不过是一剑的事情。”
——
仔细去读读大师兄的话,说不定是伏笔哦,这一章很长了,今天就一章了。
第两百三十七章 还是得看看人间
离开小镇之前,顾泯和白粥在客栈二楼,听了一场说书。
白粥之前在咸商城里便早已经听闻过这种事情,但从未亲自去听过,至于顾泯,早些年朝不保夕,后来国破家亡,更是无暇去找别的乐子,因此算起来也算是头一次。
两个人站在栏杆前,看着酒楼布置。
伙计们先是把二楼中间的一张桌椅拖开,然后再将周围的桌椅都拖开一些,让中间露出一大片空地方。
然后在那张桌子上摆放了一个大白碗,和一块惊堂木。
之后酒客们纷纷上楼,各自找了座位坐下,多多少少都要了些酒水和下酒菜,然后便是等着说书先生登场。
白粥看着这布置,带着些笑意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故事,要是太过老套,那就白让我在这里等着这么久了。”
顾泯说道:“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故事,要么就是些书生遇到鬼的故事,要么就是些女婿被寄人篱下被人看不起,忽然有一日就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让一众人都惊掉下巴的故事。”
白粥皱眉道:“这么个故事,还有人喜欢?”
顾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存在极有道理,说起来,我之前看那本话本小说有人喜欢,也有些离谱。”
白粥说道:“那不一样。”
顾泯反驳道:“有什么不一样,那家伙别让我碰上,不然我早晚把他打一顿,青槐那么好的女子不好好珍惜,却喜欢上了道种。”
“那是话本小说里的人物,你恨得牙痒痒?”
白粥有些不理解。
顾泯说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放不下。”
白粥不说话,只是想着,要是那里面的人物还让你记得,尤其是放不下,那么那本话本小说,其实也会有些可取之处了。
就在她的思绪发散出去的同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响声。
白粥转头,原来是一个胡子花白,身着长衫的老先生已经坐到了众人中间,然后拿起惊堂木,狠狠拍下。
说书先生喝了一口酒润嗓子,放下酒碗之后,这才开口说道:“青史滚滚不留人,浩浩荡荡随风去。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人生激世天天天, 日月如梭年年年。富贵之家有有有, 贫困之人寒寒寒。升官发财得得得, 俩腿一蹬完完完。名利二字一堵墙 高人俱在里边藏。有人跳出墙之外 便是神仙不老方。”
“今日咱们讲的故事,不是什么帝王将相,也不是什么那些整日飞在天上的神仙们,咱们来说说就在咱们身边的故事,说说那些……”
说书先生还没说出个什么,便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掩盖,说书先生也正好闭嘴,喝了一大口酒。
“话说就在咱们这小镇里,很多年前,有个叫做白玉寒的少年,因为向往那片江湖,所以便在街边铁匠铺子里打了一柄破剑,带着便去走了江湖。”
“那一年他才十六岁。”
他十六岁出道,天资不凡,加上生就一张俊俏的面容,白玉寒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名字便已经响彻江湖,在天机阁的后起之秀名单里,他在前三,而在剑道上,同年龄里,他一直无人可比。
二十岁的时候,白玉寒在南阳斩杀天狼寨匪人五十二人,全身而退,便博得了一个剑公子的称号,后来有文坛大家知晓此事,亲笔写下诗篇,其中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更是被整个江湖传颂。
可以说,才及冠的白玉寒,已经是整个江湖女侠和无数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可白玉寒的脚步并未停下,过了三年之后,他剑挑为祸一方的邪道巨擘风吕,将自己的声名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又过两年,他持剑上武当,和武当掌门比剑。
武当掌门冲虚道长,成名在四十年前,这些年偶有出手,江湖上的武夫都知道,他的武功早已经深不可测,白玉寒提剑上山,很多人都觉得他要吃闭门羹,可是没想到,冲虚道长却是亲自出关迎接,并且应下这场比剑。
于是在八月十五,两人在武当山的太玄观一战,是这几年江湖的最大盛事之一。
那一天,前去观战的江湖豪客数不胜数,江湖公认的四大美人更是来了三个。
大多数江湖武夫都知道,白玉寒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可能胜过冲虚道长,所以他们来看这场比剑,只是想看看白玉寒能够挡下几剑。
要知道,冲虚道长最近一次出手,也是在五年前,仅仅在二十回合之内,便斩杀了一尊为祸江湖数年的大魔头。
白玉寒若是能够撑过五十回合,便可挤进江湖一流高手行列。
但人们也很宽容,知道白玉寒还很年轻,即便他在数个回合内就不敌,也不会怪他,毕竟他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那些女子,早已经笃定白玉寒不会输,所以异常兴奋。
毕竟别的人看得是这场江湖盛事,她们看得只是白玉寒这个人。
万众瞩目的一场比剑,在八月十五如期举行,在武当山太玄观,后起之秀白玉寒和武当冲虚道长的一战,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别说当日剑气纵横,无比壮阔,就说结局,白玉寒在冲虚道长手里坚持了数百回合,最后一招落败,便已经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在这一战之后,二十五岁的白玉寒,一跃而成江湖一流顶尖高手,甚至隐隐有剑道第二人的说法。
没有人怀疑,以后白玉寒会从冲虚道长手上亲自拿过那天下第一的名头来。
可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一年之后,在白玉寒成为玉藻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教的三个月之后,他便宣布辞去掌教之外,弃剑归隐。
故事说到这里,说书先生便停了下来,说书有门道,便是所有故事不可一口气说完,总归是得留下一些让酒客们想象空间的,比如此刻,在场众人都在思考,有的为其遗憾,有人究其缘由。
总归是百人百相。
白粥看着顾泯问道:“白玉寒?”
这个名字和某个名字实在是太过于相近,让人不得不生出些想法来。
顾泯说道
:“再听听就是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粥沉默,只是看向那个说书先生。
后者喝完了酒,眼见众人都反应得差不多了,这才一拍惊堂木,继续说道:“在退隐江湖之前,那位在汴京城的摘星楼上,与他最要好的朋友喝过一次酒,便说明了缘由。”
汴京城最高的一座楼,乃至于天下最高的一座楼名为摘星楼,这座楼极高,每逢繁星满夜的时候,坐在这座楼最上头,仿佛伸手便可摘星,故而得名。
一袭白衣白发的白玉寒坐在摘星楼顶,身侧坐着的,是他在这个江湖上唯一的朋友,段桥。
他是江南段家的二公子,武功平平,但有的是钱,因此在遇上白玉寒之前,他的“朋友”极多,直到那年在塞北,白玉寒顺手把他从那位邪道巨擘手里救下来之后,他们才成了朋友。
彼此之间,唯一的朋友。
在两人身旁,摆满了酒坛,那些用玉琉璃所做的酒坛,光是坛子便价值千金,更别说里面装着的酒水了。
看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段桥说道:“酒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老爷子二十年前,去西域买来的葡萄酒,就是大诗人王翰诗句里的那种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写的真他娘的好。”
白玉寒一脸清冷,但终究还是有一抹笑意,“不怕腿被打断?”
段桥说道:“老爷子这些酒,在库房里堆了很多年,说是除非见到一个他愿意与之相交的江湖大侠,不然永不开封。”
白玉寒微笑不语。
“我寻思着老爷子这些年腿也断了,人缘也不好,估计这辈子再也交不到什么值得交的朋友了,不然他见了你,只怕早就把酒喝完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捧臭脚,但白玉寒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静静看着月光。
又沉默了一会儿,段桥问道:“二十六岁便成为玉藻宗的宗主,江湖上能胜过你手中剑的人,大概再没有多少,话说,到底有多少?”
“三人。”
白玉寒平静道:“今年还剩三人,若是我继续练剑,明年便只剩下两人,三十岁之前,举世再无敌手。”
段桥一拍手,“所以即便如此,你也要为了个女子放弃玉藻宗宗主的位子,放弃这江湖以后至少三十年都是你一人独占鳌头的局面?”
白玉寒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葡萄酒纵然好,但我只喜欢女儿红。”
段桥扭头一掌拍开一坛酒的封泥,里面的酒水清冽,在月光下,就像是泉水一般。
“所以我把葡萄酒全部都倒了,换成了女儿红。”
白玉寒转过头来,看着段桥,相视一笑。
两人相交不过数年,但实际上两人都很清楚对方的脾性。
白玉寒拿起一坛酒,不用如何倾倒,便有酒水从酒坛子里被他吸入口中,片刻之后,一坛美酒,就这样进入了白玉寒的肚子里面。
白玉寒放下酒坛,有些开心的说道:“世人都觉得白玉寒应当做的事情,白玉寒不见得喜欢做,世人都认为白玉寒不愿意做的事情,白玉寒也不一定不愿意。”
“我虽然既想留在这个江湖,但也想娶她。”
白玉寒有些惆怅,但很快便一扫而空,“两者只能选其中一种,那我便选娶她就是。”
段桥也是很郁闷的喝了一口酒,嘟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个杀了这么多邪魔外道的人,会喜欢上一个魔女。”
白玉寒反驳道:“我杀的都是恶人,不分邪道正道。”
“况且寒烟的确是个好人。”
陆寒烟是江湖公认的四大美人之一,也是魔教的圣女,是魔教教主陆风的爱女,被其看作是掌上明珠,因为身份特殊,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没有在江湖上露面几次,过往那些年,这位魔教圣女倒是有数次被人掳走的事情,正派邪派的人都有,为得便是要陆风妥协。
最近一次陆寒烟被掳走的时候,是白玉寒仗剑救下,两人一见倾心,便互相生出爱意,白玉寒本就是天下众多女子的心上人,被陆寒烟看上也在情理之中,至于陆寒烟,虽说是极美,但白玉寒真正爱上她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是个善良的人。
当时第一次见面,在那寨子里,陆寒烟还在熬药救治一个同样被那邪道高手掳来的孩子。
之后他救出陆寒烟,两人相处三月,再也难分。
这事情被陆风知道了以后,陆风要白玉寒加入魔教,方可把女儿许配给他,白玉寒不会答应,陆寒烟也不答应,因此陆寒烟逃出魔教,去玉藻宗找他。
可玉藻宗不会容忍自家宗主娶一个魔教圣女为妻,正道也不会允许白玉寒娶一个魔教圣女,所以在这个时候,白玉寒就要做出抉择。
要江湖还是要美人。
若是换做旁人,倒是真的不好抉择,但是白玉寒觉得不难。
所以很快很快他便做出了决定,辞去宗主之位,决定退隐江湖。
“我十六岁入江湖,如今正好十年,放眼过去十年,我可以说是问心无愧,剑下无冤魂,如今江湖没了我的容身之处,也好,就此相别,一别两宽便是。”
说着话,白玉寒一招手,身侧一直放着的那柄古剑瞬间剑鸣,发出颤鸣之声。
长剑被雄浑内力驱使,朝着汴京外的河中飞去。
段桥很快便已经看不到那柄剑的踪迹,只能感受残留剑气。
站起身来,白玉寒微笑道:“走了。”
身形一动,再不见他。
想来整个江湖也是。
“果真潇洒!”有酒客拍案赞道。
“这故事好,小二,再来一坛女儿红!”有酒客大声开口,好似是听了这半个故事,也带着些江湖豪气。
顾泯却是微笑着,说书先生前后两段故事,其实颇有水平,前面一段是勾起这些酒客的兴趣,后面一段故事给了答案,顺便着重说了说酒的事情。
这是技巧的,是在不影响酒客感受的同时,尽可能多卖些酒。
白粥忽然有些生气的说道:“他故事里的那些诗词,用得很乱。”
顾泯摇头,“北海之主,用两句诗词赞美不过分。”
是的,听到这里,顾泯也明白了,这个说书先生故事里的白玉寒,自然就是那位北海之主白玉寒。
毕竟玉藻宗三个字,普通百姓不太清楚,但顾泯这样的修行者,怎么能够不知道?
只是将他放在了江湖里,变成了个为情退出江湖的多情剑客。
“故事很有趣,就是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后面的半段故事。”
顾泯很满意,于是也要了一坛子女儿红。
抱着酒坛子,所有人都等着后面的故事。
看着有好些人都花钱买酒了,老先生这一捻胡须,开始继续说起来后面的故事。
白玉寒退出江湖四年之后,江湖上又横空杀出一个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常鸿,剑法犀利至极,很多人看着他,便都想起了当初的白玉寒。
所以在常鸿一点点走到江湖高处的时候,人们说得最多的便是,要是白玉寒还在,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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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很难有离去的人,还一直被人记住。
但白玉寒却是个例外。
但对常鸿来说,很是残酷。
于是在六月十二,常鸿如法炮制,在武当太玄观挑战冲虚道长。
这一战,多么像是当年的白玉寒。
但是结果却是完全不同,常鸿剑法很高,也或许是冲虚道长太老,一战鏖战数百回合,冲虚道长败在了常鸿的剑下。
于是他顺理成章成为了江湖新一代的剑道第一,也是天下第一。
玉藻宗邀其入主,常鸿欣然接受,成为了玉藻宗的新任宗主。
似乎就是重走白玉寒当日的路。
天下众说纷纭,不少人对常鸿都生出了膜拜之情,但还是会有很多人会说一声,要是白玉寒还在就好了。
常鸿对此充耳不闻,此时江湖已乱,正道和邪道之间的矛盾早已经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大战已然开始。
冲虚道长已经老了,现在的正道领袖,只能是常鸿。
于是在泰山,常鸿成为武林盟主,然后开启了大战。
常鸿的剑足够锋利,但领导力似乎不够,并非是老辣的陆风对手,因此节节败退,眼看着正道联盟便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于是常鸿便想了个法子。
这个法子要想要施行下去,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到白玉寒。
顾泯说道:“我知道后面的故事了,有些老套。”
白粥点点头,“我也知道了。”
这个故事说了大概一大半,顾泯和白粥便都知道了,故事的结局无非就是白玉寒被逼着提剑,去大战那位所谓的魔教教主。
白粥忽然说道:“我觉得可能有不同结局,他早已经放下了剑,这些年的剑道难道停滞不前?既然如此,又有谁能够比他更强?”
顾泯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当他从玉藻宗的宗主的位子上退下来之后,即便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也会失去很多东西,而那些失去的,便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白粥沉默,她倒是没有想这么多。
顾泯说道:“故事虽然老套,但很真实,这是每一天都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
白粥不反驳,只是不想再听下去,于是她说道:“走吧。”
顾泯点头,也不去管这个故事的最终结果是什么了。
两人走出客栈,朝着小镇外走去,但白粥不知道怎么的,又来了兴趣,她问道:“这个故事里,最可怜的人,应该是常鸿吧?”
顾泯想了想,点头道:“的确,白玉寒虽然最后可能要被人打扰,但最开始的选择,是他自己做出的,他能做了一次选择,便说明他总算是过了一段相对顺心的生活,反倒是常鸿,不管生死,只怕一辈子都活在某人的阴影里。”
走在白玉寒的路上,自然也是活在他的阴影里,这事情很难,很难很难。
顾泯说道:“不过这种事情也很多。”
很难相信,这两个很年轻的修行者,竟然对一个说书先生的故事如此感兴趣,并且还能探讨出很多东西出来。
这或许就是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并且同行这么多时日还没有让对方生厌的原因。
……
……
小镇上,客栈里有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正是蓝临真人和梁拾遗。
梁拾遗仰头看了看天空,然后皱眉道:“白玉尘要是知道自己被改成这么一个人,怕是北边的风雪还要大一些。”
他们两个人其实刚才就在客栈里,混在人群当中,只是不想让顾泯和白粥知道,两人自然便不知道。
至于为何他们要来这里,大概依着梁拾遗的话来说,这么个小子,当初看着他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好看,如今再看的时候,才发现他除去好看之外,还真是个好苗子,多看几眼,兴许能传他一剑半剑的。
蓝临真人知道,这其实不是说梁拾遗想要传剑,只是他有些慌而已。
慌的根本,其实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要去挑战女子剑仙,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动辄便有可能身死。
梁拾遗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这可是百年之间的第一大战,所以他才会有传剑的事情。
至于为何选中顾泯,道理很简单。
一个是因为顾泯现在在他看来,天赋最强,最有可能学会他的剑,二个是他本就欠他师姐一份人情。
至于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顾泯长得真的好看。
这么个好看的徒弟,当然不错。
蓝临真人无情打断道:“你选他,是因为他没有什么好的老师,所以肯定会对你感恩涕零,不是因为好看!”
梁拾遗扭过头来,看着蓝临,啧啧道:“蓝临,你就是怕我的徒弟超过你的徒弟,不过不用担心,这已经是肯定的事情了!”
第两百三十八章 有趣的剑,万中无一
果不其然,在小镇出剑之后,顾泯的行踪算是彻底暴露,之后的路上,短短三五日,便已经遭遇了几次伏击,只是出手的修行者境界都没有那么高,说是伏击,倒是不如说是些不相信他是南陵少年里剑道第一的北陵年轻人。
几番战下来,顾泯也一个人都没杀,只是在路过另外一座城镇的时候,知道了些微末消息,之前在客栈出剑教训过的那对男女剑修,居然这些时日一直都在颠倒黑白,短暂的时日过去,顾泯在北陵剑修里的名声,几乎已经是不能再坏了。
这事情顾泯没有想到,所以当他知道的时候,也朝着天空狠狠骂了一句娘。
于是在他心情极度不好的情况下,接下来遇到的几个年轻剑修都被他用剑好好收拾了一番。
身为第五境的剑修,顾泯的剑道,的确在同龄人里,是让人难忘项背的存在。
沿着既定的路线继续前行,这一日遥遥可见一座山村,于是两人在溪边停下,看着山溪,顾泯一屁股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浇水洗了把脸,还是很郁闷。
白粥知道他在想什么,劝慰道:“世上大部人都有风传,有些和原本的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有什么可恼的?”
顾泯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水渍,微笑道:“白姑娘要记着,我不过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说这话的时候,顾泯有些恍惚,当年从那座郢都城里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己竟然是不知不觉间,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年轻人。虽说这点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切实感受了之后,才觉得也有些感触。
白粥看了他一眼。
“年轻人要有朝气,白姑娘你难道真能万事不急?”
顾泯仰头看着天空,声音很轻。
白粥皱眉道:“你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顾泯说道:“我小的时候,过得是那种糟心日子,不是我不想把喜怒哀乐都表现出来,只是容不得我表现出来而已,藏着藏着,那是我忍得久,不是我不在乎,我有时候都在想,遇见些什么事情,别的年轻人会怎么办,要是我又会怎么办?我甚至还在想,我到底是该努力装作不在乎,还是直接表露,当然,前些年没得选,后面我觉得可以多想想。”
白粥忽然觉得顾泯的这番说辞有些意思,挑眉道:“那现在有答案了?”
顾泯依旧看着天空,微笑道:“现在我想的是,看情况。”
白粥面无表情的说道:“果不其然,还是废话。”
顾泯坐起身来,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这可不是废话,其中的道理你肯定懂,我不多废话。”
白粥不说话,只是在仔细琢磨这些言语。
他们两个人,若是要说谁读得圣贤书多,肯定是白粥,可说是谁在这世道上摸爬滚打的时间,则是顾泯远远超过她。
光是能从南楚皇宫里那个大染缸里活过来,已经是脱了层皮。
这让白粥拿圣贤书上的那些个道理去比?
也不能说不能比,只是根本不可一起混为一谈。
白粥有了些谈兴,可转眼一瞧,那边陡峭山路上,有着一群农夫结伴而行,人人腰间都别着一把镰刀,背后则是背着一个大竹背篓,里面是金黄的稻谷,粒粒分明,混合着好些微黄叶穗。
白粥放眼望去,远处原来有好些稻田,此刻是金秋十月,正是收割稻谷的日子,有些稻田里一片金黄,有的则是只剩下些扎着的稻草人立在田中,时不时有些鸟雀飞下来啄食田里遗漏的稻谷。
这场景是白粥生平第一次见,平日里最多读上几句诸如“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这样的诗句,哪里能够亲眼得其一见。
一群农夫背着背篓前行,最后的一个,却是个农妇,扎着头巾,前行途中,看似腿脚有些无力,连走了几步都有些勉强,在跨过一个不大的沟渠的时候,一脚踩空,便要跌倒下去。
就在她要倒下去的瞬间,一只白净的手伸出,握住背篓上端,硬生生单手将七八十斤的背篓提住,也顺带着提住了有些丰腴的妇人。
因为常年下地干活,皮肤显得有些黝黑的妇人一脸惊魂未定,站稳之后,转头看去,只见一张十分好看的脸,正朝着她微笑。
农妇破天荒有些脸红,她这一辈子,生下来便没有离开过村子,小的时候跟着村子里的同龄人瞎跑,长大一些,便被安排着嫁人,就是同村的男人,长得不好看,但身子壮实,不管是上房捡瓦还是下田插秧,都是好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年轻人,像是画儿走出来的一样。
不对,还要比画儿上的好看。
等到她缓过神来,连连朝着这个年轻人道谢,在她前面的汉子则是赶紧放下自己背后的背篓,然后接过年轻人手上的背篓,木讷的汉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自己媳妇儿,只是默默的将那背篓里的稻谷,再倒了好些在自己背篓里。
然后就这样看着年轻人。
农妇倒是要比那个汉子看着要开朗许多,道谢之后又邀请年轻人去她家里歇息,她倒是清楚,这方圆十里之内,只有这一座村子,她看着这年轻人的样子,也不像是一日能够走出十里的样子。
年轻人正要拒绝,看着那木讷汉子扯了扯自家媳妇儿的衣袖,脸上有些不自然。
他倒是想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说不定是那城里富贵人家的公子,让他去自己家里,他只怕还真是看不上。
想了想的年轻人点头道:“我还有朋友,睡得下吗?”
那农妇转头一看,果然远处还站着一个女子,仔细看了几眼,忍不住说了一句长得真俊,然后便笑着说道:“住得下,住得下,家里好些空屋子。”
于是那个年轻人便招呼着那边站着的女子过来,而自己却是弯腰的背起背篓。
农妇先是搓了搓手,说了句这怎么行,然后又要去扯那汉子的手,想要他拦一拦,但年轻人笑着说不在意,又说了句要是不背着这背篓,怕是等会儿吃肉也要不好意思,少夹几筷子。
这番话一说出来,实在是让农妇彻底高兴起来,也更加热络,那个木讷汉子也是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是农忙时节,家里忙不过来,这才让自己媳妇儿一块下田来,要是他早知道有这事儿,就宁肯自己多走几趟,也不让自家媳妇儿来了。
还好,
还好。
这耽误了好些功夫,前面同村的都走远了,就只剩下他们这四人走在有些颠簸的山路上,最开始农妇还担心这年轻人没走过山路,会出什么问题,可这会儿走了一小段路,发现这年轻人脚下竟然是比她还要稳,这就不说话了,只是看了一眼不近不远跟着的那个女子,这才笑着问道:“那姑娘是家里人?”
这话问得有讲究,年轻人想了想,明白了是个什么意思,这才摇头道:“不是,就是朋友。”
“长得这么俊,没想法?”
果然,上了年纪的妇人,都是一样。
年轻人说道:“暂时没想法,还年轻,想着出去打拼一番。”
妇人摇头道:“这话可不对,你觉得还年轻,可女子大好年华,也就那么几年,等过了三十那个槛,就是要走下坡路咯。”
年轻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一路上,兴许是觉得顾泯的脾性真的不错,农妇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等到来了村口之后,才闭上了嘴巴。
顾泯抬头一看,前面正好便是一片错落有致的黄泥房,家家户户都生起炊烟,很是温馨。
四人来到村头一座小院前,农妇招呼着顾泯放下背篓,然后便说了几句闲话,就转身朝着灶房走去。
木讷汉子站着原地,擦了把汗,然后看了一眼灶房那边,欲言又止。
顾泯用眼神示意无事,木讷汉子这才歉意一笑,跑着去了灶房。
顾泯随意在小院里找了根木凳坐下,然后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神情温和。
白粥踏进小院,看了看他,有些不明白顾泯的所作所为。
灶房里炊烟缭缭,顾泯亲眼可见,那农妇在灶头上挂着的腊肉里挑了最大的一块取下,开始清洗。
转过头来,顾泯看着白粥问道:“此情此景,可曾想起放翁先生的哪一首诗词?”
白粥淡然道:“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若是说起这个,白粥自然是信手拈来。
“诗词记得,也知道意思,可曾经历过?”
顾泯微笑道:“放翁先生对后人的期盼之言,你也知道。”
白粥喃喃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顾泯说道:“你以后是不是要著书留给后人?”
白粥也没有任何隐瞒,点头道:“有此想法。”
“所以不得多看看人间?”
顾泯笑了起来。
白粥点了点头,“受教了。”
她很认真,这是顾泯第一次见到。
天色渐渐暗去,那片火烧云也散开,然后便是繁星挂在天幕上,看着有些好看,顾泯说道:“我有时候想,修行者修行,其实也不一定都是为了长生而已,就好像说繁星境的修行者能够看到真正的星河,那么修行者肯定就会想了,要是境界再高一些,是不是看到的就更多一些?在金阙之上,是不是能看到天幕之外?驱使他们努力修行的,或许不都是什么长生之类的事情,而是想要看看更多更远,是好奇心。”
白粥微笑道:“可惜的是,这条路没几个人会一直走下去,走到一半,很多人便愿意站在这里,看着来时的风景,毕竟熟悉,也更好掌控。”
顾泯说道:“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看到前人们都没能看到的风景。”
白粥惊讶道:“你的野心这么大?要做古来第一人?”
顾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难道看起来完全没有机会?”
这一下倒是让白粥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顾泯要做修行历史上的古来第一人,依着现在来看,真有机会。
毕竟他是真正的天才。
顾泯笑了笑,“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目标,不然很容易半途而废。”
白粥没说话,只是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农妇从灶房里出来,招呼他们两个人吃饭,此刻小院里早已经是肉香扑鼻。
等到他们两人进屋,农妇才一脸埋怨的看着那汉子,“这山里好些蚊虫,你怎么就不招呼他们进屋?”
那汉子尴尬一笑,满脸歉意。
顾泯说着不在意,自然坐下,看了一眼有些老旧的桌椅,桌上满满的一大桌子菜,有肉有酒,很是丰盛。
顾泯喊白粥一起坐下,四个人一人一方,谁都不挨着谁,顾泯伸手拿过酒坛子,给对面那汉子和自己都倒了一碗酒。
酒水有些浑浊,算不上好,但是自家土方子酿造,也算是在外面难得一见。
顾泯喝了一口,说了句放翁先生诚不欺我。
白粥默默一笑。
汉子不懂,只管喝酒,话不太多。
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的顾泯,夹了好些肉,吃下肚里,说了好些好吃。
农妇很是开心,一张黝黑的脸上多了些别的光彩。
酒过三巡,木讷汉子的话也多了起来,好些平时不敢说的话,这会儿都说了出来,言语里有好些吐槽自家媳妇儿的,说是吐槽,实际上不过也是轻描淡写,不过是发发牢骚。
等到一坛子酒见底,汉子就此睡去,鼾声大作,农妇看着一桌子吃完的饭菜,也不觉得有些什么,只是笑意不减。
顾泯坐在桌前,细嚼慢咽。
农妇忍不住赞叹道:“到底是城里的公子,这酒量也是厉害。”
顾泯笑着和她说了数句,然后便起身,朝着院子里走去,说是要吹吹凉风。
白粥早就已经站在院子里了,看着天边月,这位崇文楼的得意弟子,思绪纷飞。
顾泯站着她身后说道:“我这算是帮你一忙了,以后有什么好事儿,得想着我。”
白粥微笑道:“没问题。”
顾泯哈哈大笑,脸色微红。
白粥忽然一本正经说道:“我忽然发现,和你走这一程,比过往二十年几年读得书都有意思。”
顾泯一屁股坐在矮小的土墙上,轻声说道:“过好些年,等你老了,想着年少的时光,这一段也会很有趣。”
白粥不反驳,因为她认为也是如此。
“顾泯,我想和你做朋友,若是以后没有做出各自生厌的事情来,希望我们能是一辈子的朋友。”
白粥认真且平静。
顾泯仔细想了想,想起这些时日他们经历的事情,说的那些话,然后点头,说了一声好。
白粥伸出手指。
是小拇指。
顾泯一怔,随即无奈道:“怎么这个事情,所有地方都统一的?”
白粥没说话,这是她难得小孩子气的时候。
顾泯伸出小拇指,和白粥的小拇指勾在一起,然后各自用大拇指印了一下。
这就是一个小小的契约,各自不变。
然后两人对视,都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
……
阿桑从帝陵离开之后,没有急着回到柢山,而是在离开帝陵之后,又在某处碰到了柳邑,两人同行,走了一遍南陵。
这两位原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女子,选择同行,也不过是因为一个男子而已。
走了好些时日,算是将整个南陵都走完了之后,阿桑更是接到几次柢山传来的消息,都没有自家小师弟的消息。
这让她有些烦躁,但总算是没有表现出来。
几日前她们来到金佛山,看了一眼在霞光中的大佛,然后缓缓下山,下山途中,柳邑问道:“你哪里来的信心,觉得他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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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走在前面,这位重瞳女子,神情不变,只是说道:“小师弟不在南陵,我便去北陵寻他,他不在北陵,那我便出海去寻他,总会找到的。”
柳邑一怔,实在是有些佩服柢山这位大师姐的性子,太过执着,而且执着起来,谁的话都不听。
之前同行,她可是亲眼所见,柢山那边传来了好几封信,都是柢山掌教亲笔,信中内容她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之前几封阿桑还看几眼,到了后面阿桑便根本不看,直接便给烧了。
这样的女子,又有这样的境界,说是天下最难招惹的女子之一,也不是不可。
“不过,我觉得我快找到他了。”
阿桑微笑道:“西海那一战,小师弟不可能不去看。”
柳邑嗯了一声,她也听说了,这世上出了一个剑道境界和女子剑仙差不多的剑仙,两人会有一战,是世间剑修最大的盛事。
顾泯既然是个剑修,自然会想着去看看。
这是肯定的事情。
柳邑当机立断,“我也去。”
阿桑没说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南陵修行者去北陵,本来就不是说说的事情,两边局势一直都说不清道不明。
下山之后,阿桑背对着柳邑说道:“我自己去。”
柳邑问道:“为什么?”
之前这么久的路都走过来了,怎么这一次又不行了?
阿桑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朝前走去,瞬间身形便消失在原地,再次出行,已经是柳邑的目光尽头。
她早已经是金阙境的修行者,境界和天赋都很高,要走,柳邑怎么可能拦得下她?
所以她要走,也不是柳邑能够跟得上的。
一闪而逝,留在原地的柳邑长舒一口气,然后自顾自说道:“没了你,我找师父去就是了,哪里这么难?”
……
……
整个世间怕是都在看着西海,都在想着那场大战,甚至于此刻西海边早已经来了不少的剑修,可是身为主角之一的梁拾遗和蓝临真人还在北陵闲逛,这一日,他们甚至来到了那座都城外。
站在都城外,梁拾遗看着都城,自顾自说道:“天底下最难招惹的女子有两个,眼前就有一个,咱们联手去把那个老婆娘宰了,你说有意思没有?”
蓝临真人听着此事,微微蹙眉,“梁拾遗,招惹一个就行了,为什么你偏偏要招惹两个?”
梁拾遗说道:“世间传言,那个老婆娘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你不想看看真容?”
说起这事情,蓝临真人就想起了当初在西海海面上,差点死在女子剑仙手上那事情,摇摇头拒绝道:“没人看到就没人看到,想想也挺好,非要去老虎口中拔牙,我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梁拾遗微笑道:“那算了。”
蓝临真人松了一口气,可才松了一口气,便看见梁拾遗伸手指天,大喝一声。
“去!”
一道剑气,拨开云雾,落到前面的雄城里。
蓝临真人脸色难看。
梁拾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快跑!”
话音未落,梁拾遗化作一道剑气,远遁千里,蓝临真人反应过来,亦是如此,两人都是当世最强的剑仙之一,要是不想打,只想着跑,还真没几个人能够追的上。
但他们人走了,剑气还是穿过重重建筑,落到了皇城里的皇宫里。
磅礴剑气瞬间便惊动了好些高手,那些高手纷纷抬头看去,感受那道磅礴剑气,都是一脸惊骇。
这道剑气之强,在他们看来,甚至于还要比那位剑府的姚错剑仙更强!
既然如此,出剑的是谁,不言而喻。
于是这一剑,整个皇城,只有一人能接下。
剑气遥遥而来,在天边拖出一道白虹,然后总算是落到了大殿前。
一袭凤袍,头戴霞冠的大应太后,出现在大殿前,立于大殿之前。
看不清面容,只是见她伸手,直接便拦下了剑气。
那道蕴含着无比威势的剑气,在她掌心,尽数消散,化作一缕缕青烟。
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一般。
——
这会儿才想起阿桑为什么叫阿桑,原来是一直喜欢听一直很安静,歌手就是阿桑,所以就有了阿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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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九章 晚霞台上
用一缕剑气逼着那位大应太后出手的梁拾遗跑得很快,以至于那些大应高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远遁千万里,蓝临真人在他身后勉强跟着,最后两人在一条小溪前停下。
梁拾遗脸色平静,并没有任何急躁感,实际上依着如今他的境界,真说害怕那位大应太后,不至于,就是真的打起来,他没啥赢下来的机会。
站稳之后,转头看了一眼蓝临真人,梁拾遗打趣道:“怎么样,你这位剑庭掌教,只怕是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吧?实际上依着我来说,这还只是小儿科,要是真正让那老婆娘动怒,让她亲自动身追一追,这才有意思。”
同样是远遁,也是同样的距离,梁拾遗此刻看着就要比蓝临真人状态好得多,这从侧面也说明了,如今的梁拾遗,境界要比他高,并非是胡乱吹嘘的。
蓝临真人喘了一口气,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决定这一次之后,再不和你这家伙一起游历了,我这条老命,动辄就要被你拿去半条,不合算。”
梁拾遗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他突然弯下腰,用溪水洗了一把脸,然后说道:“此生出剑,林深只是开始,我的剑,以后要问的人很多,有朝一日便是这老婆娘,等着迈过了她这关,说不定就能看到金阙之上的风光了。”
蓝临真人沉默不语,当世的修行者里,原本是南北两位皇族对峙,也可以说是整个大陆最强的人物,就连四海之主都要差上一些,现在大祁皇帝没了,好像又变成了别的女子世间最强了。
想起来,蓝临真人还是觉得有些古怪,放眼历史,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出现过现如今这剑道魁首和最强修行者都是女子的,也是绝无仅有。
梁拾遗看到蓝临真人沉默,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咧嘴笑道:“我就没你这么多想法,什么女子站在最高处就得被人拉下来,在我看来,都是狗屁。”
蓝临真人负手而立,淡然问道:“那你这次比剑,究其根本,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剑道有缺?”
梁拾遗摇头又点头,然后看着蓝临真人古怪道:“你这话都给我问懵了,觉得是你说的这样,又好像不是这样。”
蓝临真人微笑道:“无妨,咱们在这里好好掰扯掰扯就是。”
梁拾遗摇头,有些嫌弃的说道:“蓝临啊,知道你为什么一辈子剑道都走得极其缓慢吗?就是你练剑不上心,反倒是这些有的没的,你倒是极为上心。”
蓝临真人作为剑庭掌教,天下有数的剑道大宗师,说他在剑道上走得缓慢,只怕是没有说来也觉得荒诞,可在梁拾遗面前,真被这样说了,蓝临真人也只能听到,毕竟眼前这位,才是这数十年来,剑道上的货真价实的第一天才。
最开始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梁拾遗还不见得有多强,可这才多久,他就已经走到如此地步,说起来比他走得快,毫无疑问。
蓝临真人摇头道:“你以为你这样的天才能有多少?不过现在看来,有超过三个?”
梁拾遗说道:“四个。”
蓝临真人微笑道:“南陵三个,北陵一个。毫无疑问,这就是剑道上的盛世了。”
不愿意在说这些有的没的,梁拾遗朝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行了,我走也走过了,逛也逛过了,该去当猴子了。”
有些自嘲。
蓝临真人走在他身侧,有些吃惊的问道:“这就去西海了?”
梁拾遗扭头道:“要不然?”
“不是你自己说的没把握,要不还是先留下一剑半剑的?”
蓝临真人厚着脸皮说道:“你要是嫌麻烦,我可以先学着,等着以后我见了那小子,再帮你传下去。”
梁拾遗冷笑道:“蓝临,趁早死了心思,首先一个,我要是真要传剑,经过你这二道贩子,你觉得还能有我的神韵?再说了,这会儿我很有把握,千剑之内,定然胜过她。”
蓝临真人欲言又止。
梁拾遗忽然提气,遁入云海里,蓝临真人跟着而去,开始在云海里前行,无数的流云在两人身边掠过,再不停歇。
梁拾遗恼火道:“本来这场剑争就只是我和林深两个人的事情,可事与愿违,偏偏就搞的谁都知道了,这不是把我当作猴子了还能是什么?”
“你这种境界的猴子,我保证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第二个,一个好好的剑道大宗师,来看你的,全部都是瞻仰你们二人剑道的,怎么又成了看耍猴的了?你要是不愿意,约上林深找个地方悄悄一战,当然,只要你们要动手,便不可能藏得住。”
境界越高,倾力厮杀闹出的动静就会越大,境界是到了他们这样的,想要隐藏,就更是困难了。
所以这才是梁拾遗恼火的地方,因为不管在何时何地出手,都是一样的结果,除非两人抛开境界,来一场文斗?
文斗有什么意思?
无趣得很。
梁拾遗想了想,然后笑道:“既然是要做一次猴子,那就得让你们看看,我这只猴子到底有多了不起。”
蓝临真人虽然已经是无比相信他了,但这个时候还是不忘泼冷水道:“别让人看到是只死猴子,就算是大吉大利了。”
梁拾遗冷笑不语,再不废话。
他有意提气,一掠而去,云海瞬间被他撕开,出现一道长达数百丈的的白色痕迹。
梁拾遗从云端那头落到人间。
蓝临真人一个不慎,差点便跟丢了。实际上这还是梁拾遗有意等他,要不然他只有吃灰的份。
此刻云海之下,是一座不小的城镇。
有不少人。
蓝临真人找到梁拾遗的时候,他正站在路边啃着两个大肉包子,蓝临真人哭笑不得。
正要说话,不远处的那个包子铺传来一道夸张的声音,“不是吧,你这两个包子还没有我脸大,收五个铜板,有些过分了吧。”
蓝临真人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扭头看去,只看见街边的包子铺那里,有个年轻人背着一柄剑,正在和包子铺老板“据理力争”后者一脸不耐烦,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也不是吃不起包子的样子,可就是为
了这五个铜板,已经叨叨半天了。
蓝临真人对那个年轻人不太熟悉,只是对他背着的剑熟悉,他很清楚,那就是自己当初送出去的那柄剑,当时送给了顾泯,后者转手送给的那人,叫做苏宿。
天生剑胚,在他们之前所说的四人里。
梁拾遗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年轻人,咽下嘴里的包子,才笑着说道:“这个小家伙挺有意思。”
蓝临真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南陵的三位剑道天才,这就是其中一位,说要反驳,也无从说起。
说着话,梁拾遗便朝着苏宿走了过去,来到这个年轻人面前,梁拾遗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小兄弟,我看他这个包子已经不错了,虽然没你脸大,但也不小,五个铜板很合理。”
苏宿可以说是修行界里,最喜欢吃的几个人之一,他吃过的东西数不胜数,自然也很清楚价格,他说五个铜板多了,就肯定是多了,这一点毫无疑问,此刻却偏偏看到一个人过来帮腔,这正要说话,偏偏又看到梁拾遗的手里还有半个包子,这当即便想着这人肯定是个老板的熟人。
怪不得如此偏帮对方。
苏宿怪叫一声,“你真要我跟你掰扯掰扯,你等会儿可别说后悔!”
梁拾遗挑眉,“来,说说。”
苏宿咬了一口包子,就当真的在街边和梁拾遗开始算这笔账,他从原料算起,再从各种成本入手,每一条都算是条理清晰,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最后算出来来,每个包子的成本不足一个铜板,所以他这两个包子要五个铜板,显然是不合理的。
梁拾遗神情有些古怪,他要是真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一个妥妥的剑修的话,恐怕就真的要把他当成一个精于算计的浪荡江湖游侠了。
被这一番话说得再没有半点脾气,哪怕是梁拾遗,也只能转头看着那个包子铺老板。
后者早就厌烦了,听了这么久,干脆拿出三个铜板来,“给。”
苏宿收回铜板,没有什么开心的表情,仿佛显得是理所当然。
梁拾遗还是看向那个包子铺老板,停顿片刻,问道:“我的呢?”
包子铺老板一副吃了几只死苍蝇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这大清早就遇到两尊瘟神,这一天别说了,肯定没什么好生意。
拿回三个铜板,梁拾遗才看向苏宿,瞥了一眼他背后的剑,漫不经心的说道:“去西海看比剑的?”
苏宿一口咬下大半个包子,倒也对眼前的这个人没什么恶感,“不是,找人的。”
梁拾遗脸色微变。
“找谁?”
“我一个好朋友,那家伙要是活着,肯定要来看看这场比剑,说不定能遇上,要是没看到他,估摸着这会儿尸体都烂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看着漫不经心,但是梁拾遗还是在里面听出了哀伤的意思。
梁拾遗没有急着说话,陪着这个年轻人在街边吃包子,过了好久之后,他忽然说道:“我也是个剑修。”
苏宿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梁拾遗有些意外。
苏宿含糊不清的说道:“显而易见,我也是个剑修。”
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他就再也不想说话了。
梁拾遗微笑道:“我有几剑,传给你如何?”
苏宿翻了个白眼,“大叔,你看我是差你那几剑的人吗?”
“我告诉你,你学的那些剑,都不如我这几剑。”
梁拾遗继续开口,看着有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苏宿挑眉道:“即便如此,我也不学,我这个人懒,嫌麻烦。”
要是别的剑道宗门弟子,听着有人这么说,辱及自家宗门,只怕是早就暴走了,可苏宿这个性子,只当是梁拾遗在说笑,没有当真,也自然不会生气。
梁拾遗微笑道:“真不学?”
苏宿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碰到我那个朋友,他比我勤快,说不定就学了,可我自家的剑诀学着都费劲,不想再去找些事情来做,你自己留着吧,就这样啊,我走了,后会有期!”
说完话,苏宿嘿嘿一笑,很快便朝着街头跑去,消失在梁拾遗的视线里。
梁拾遗站在原地,没有追。
蓝临真人缓缓走过来,微笑道:“你看看这家伙怎么样?”
梁拾遗说道:“很实在的一个年轻人,我很喜欢,就是有些缺心眼。”
蓝临真人哈哈大笑,他在一边,早就是把这些全部都看在眼里的,说实在的,他要是苏宿的师父,看到此情此景,肯定要捶足顿胸,恨不得将他打一顿,可仔细想想,苏宿表现出来的,没有大宗门弟子的高人一等,也没有任何过分举动,他不学剑,或许是真的看不上,也或许是真的懒。
从过往苏宿流传出来的事迹来看,懒应该是真的。
梁拾遗笑道:“这小子,以后会后悔的,不管了。”
梁拾遗这样随性的人,说起传剑的时候,大概也是当即生出的念头,无法持续太久,这会儿碰到苏宿,也是兴致来了,可惜没成。
没成就没成。
梁拾遗说道:“除非这会儿那个姓顾的小子就在我面前,不然我这几剑,谁都不传了。”
说这话的时候,蓝临真人很认真的转过头,扫视了一圈。
然后他很遗憾的说道:“要是梁照在,你传不传?”
三句话离不开自己那个徒弟。
好歹也是庚辛剑主?
梁拾遗没说话,只是翻了白眼。
……
……
西海畔,这些日子,早已经是人满为患,来自南北两地的无数剑修,早已经将这里占据,原本在海边的渔民,识趣的早已经将自家渔船卖给了这些看着不好招惹的剑修,得了一大笔银子,足够他们之后买上一条新船,有些轴的,虽然没卖渔船,但也暂时
搬到了离海岸远很多的地方。
无数的剑修聚集在这地方,然后好容易便引发好些矛盾,比如之前有些仇怨的剑宗,此刻一言不合便来了一场比剑。
还有好些之前已经有了些声名,但是别的剑修一直看不惯,也是很容易便爆发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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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是有各大剑宗的前辈在这里维持着,虽说比剑是有,但毕竟没有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说是各大剑宗,其实也就是些二流和三流的剑宗,真正的一流剑宗,诸如剑庭剑府,归剑阁这样的剑宗弟子,尚未出现。
作为当世最强的那一批剑宗,他们自然要比其余人稳重许多。
月上中天,整个西海海岸总算是平静下来,夜色里,有个老人负剑在海边缓行,在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半大孩子,同样是背着一柄剑,跟着自家师父缓行,走在月色里,这一老一少,都没有急着说话。
他们听着潮声,照着月光,好像很开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孩子忽然开问道:“师父,为什么会有这场比剑?”
实际上这个问题,很多剑道后辈都在问,这里也有很多人给出了很多答案,答案大多一样,其实不知道对错。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笑道:“这种事情,你自己想想,我在跟你说说,到时候你在想想,怎么样?”
孩子点点头,然后便开始想,又是往前走了一段,他说道:“之前听师叔他们说,因为这世上容不得有女子成为剑道魁首的事情,所以师叔他们每次提到这种事情,才会有些愤怒,如果依着师叔他们的说法,那要出手的那位前辈,也是见不得女子成为剑道魁首。”
老人不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孩子仰头看着月亮,继续说道:“但我觉得不是这样,师叔他们每年都在抱怨,没有一次满意过师父给他们分的东西,但是我知道啊,师父给他们的,和自己留下的比起来,给他们的多得多了,他们还不满意,我觉得就是他们有问题。”
老人脚步放缓。
“所以啊,他们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看法,肯定也不能算对。”
老人微笑道:“有点道理,然后呢?”
“所以我这会儿想要问问师父,师父是怎么想的。”
老人摇头道:“为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想要在为师这里得到答案作为参考,但实际上又没什么道理了,难道就因为你觉得为师不错,为师的看法就正确吗?那说起来,就是你的看法,其实是基于别人的看法,也不是自己的看法了。”
孩子哦了一声,点点头。
“那不问师父你怎么想,我就觉得这谁当剑道魁首就是自己的本事,跟男女无关,那位出剑的前辈,既然剑道有那么高,可能也不会是师叔们的看法,所以……我还是不知道那位前辈是怎么想的,我要是有机会,问问他好了。”
老人笑出声来,沉默了一会儿,也是感慨道:“的确啊,儒教圣人流传下来有一个小故事,说是和朋友辩论知不知道鱼的快乐,其实也是这个道理,作为外人,基于好些东西,去猜测旁人是怎么想的,其实都很没有道理,你又不是那个人,猜来猜去也不见得正确。”
孩子马上接话道:“最怕的还是自己觉得自己猜得没有问题,还去让别人和他同样看法。”
老人点头,很满意的说道:“这就是为师要说的,这世间每日都要发生无数事情,好的坏的都有,当然,你没遇见的,可以暂且不管,但是有朝一日遇到的时候,就要自己去判断,为师希望你一直都要自己的看法,不要被旁人左右,更不要去左右旁人。”
孩子疑惑道:“这不就是道家的说法吗?”
老人摇头道:“别管是谁家学说,要是觉得有道理的就可以学。”
孩子点头,是懂了很多。
老人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脱了鞋袜,开始赤脚前行,这位不过是北陵二流剑宗掌门的老人,感受着海水,有些疲倦的说道:“为师做这个掌门,一直都觉得不开心,只是有很多东西必须要扛着,可越是觉得必须要扛着便越是难受,这要是换做师父的师父来,估计不会有这样的困扰,可师父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差点功力。”
孩子嗯了一声,然后笑道:“师父已经很好了,很不错很不错。”
老人欣慰笑道:“有你师父也觉得很不错。”
老人做掌门这些年里,大多时候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占了多数,但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比如此刻这些事情。
很不错很不错。
孩子忽然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仰头说道:“既然都说开了,那我也告诉师父你啊,我真不愿意每天练剑,能不能偶尔让我歇上几天,我觉得很累啊,师父。”
老人依旧微笑道:“可以啊,你以前为何不说?”
孩子笑道:“这不是没和师父交心吗?”
老人笑而不语。
然后师徒二人,都没有继续说话,一个人看着海上,一个人看着海岸。
忽然间,孩子说道:“师父你看啊!”
老人一怔,转头朝着海面看去,只看见茫茫海水,以及海面上的月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什么东西?”
孩子盯着海面某处,认真说道:“有个人啊,但是我看不清楚面容。”
老人皱眉道:“没看错?”
“应该没有吧?”孩子有些不确定。
“是个女前辈啊……”
孩子喃喃自语。
老人不说话,但心中震撼。
他的确没有看到。
但真的有。
在海面上,一截浮木上,有个身材修长的女子立于海面,前面不远处,便是一轮明月,女子面容藏在月色里。
谁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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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章 所谓剑道
距离西海海岸最近的一座城,名为望海城,倒也简单直接。
只是这座城,虽说是距离西海海岸最近的一座城,却没有隔着它不足三十里的那座晚霞台出名。
那座晚霞台距离西海海岸不远,地势极高,站在晚霞台上,不仅能够看到西海海景,除去海景之外,还有海面的晚霞。
景色极美。
因此历来来西海的游客,必定要在此地逗留一番。
今日黄昏未到,天色不明,一片晦暗不说,天边还有乌云汇集,寒风袭人,看起来便是一副最不好的天气。
谁都知道,在这天气下,别说是看晚霞,就算是海景也没什么好看的,因此也就没有人愿意绕路去那晚霞台上,做一做登高望远的破事情。
晚霞台并无一般人。
但在晦暗天气里,有一袭白衣,飘然而至,那人白衣白发,身材修长,面容更是无可挑剔,恐怕要是被世间女子看了,都无法忘记。
来人缓步来到晚霞台上,透过一片早已经被修建很多的林子看去,西海海面,自然是如同传闻一般,此刻海面上的云层乌黑,看着让人觉得很是压抑。
白发男子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等他有什么举动,身后不远处便响起一道声响。
“能够看到白宗主离开那片冰山雪海,实在是难得。”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头发花白,胡子更是花白的老人,就出现在白玉尘身后。
白玉尘没有转头,只是淡然道:“姚剑仙倒是难得独来独往。”
来人便是剑府的那位府主,剑仙姚错。
这位在之前被说成天下前三的人物,这些年其实独来独往的次数已然不少,但都是仗剑杀人,像是今日这般,只是为了看热闹的次数,还是头一次。
姚错微笑道:“之前弟子们离山的时候,正好赶着有些事情,不过这次事情出人意料的顺利,比他们早到,也是在我意料之外。”
“只是没想过,白宗主竟然也愿意来凑这份热闹。”
比起姚错,实际上白玉尘在世间行走的次数更为罕见,除去上一次帝陵的事情,还有多少修行者看见过这位北海的风雪之主离开那座万丈雪城?
白玉尘没说话,只是想着若是真要说热闹,自己那个徒弟,不知道多愿意去凑,况且她平生最佩服的就是那个女子剑仙,要来凑这份热闹,她肯定更为愿意,只是此刻她并不在北陵而已。
白玉尘倒也不担心她的安危,他自有秘法探查。
至于此次从北海来到西海,白玉尘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他转身看了一眼姚错,平静问道:“过往那些年,世间一直都说你和蓝临是林深之后的最强两人,为何此刻冒出了另外一人,难道之前那些年,你们都从未发觉?”
这或许不是白玉尘一个人想要知道的东西,还是整个世间,大部人剑修乃至于修行者们都想着知道的事情。
姚错淡然道:“白宗主这话,老夫还真不好回答,世上有那么多修行者,说不定真有几位藏在深山老林之中,不曾露面,当然,一旦露面,便是要有大动作,这位道友显然也是如此,他既然有如此想法,之前世人又怎么能够知晓?”
若是别人来问,姚错估计即便是有答案也不愿意回答,可这人是白玉尘,于是他开口之后,还算是中肯。
白玉尘嗯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依着姚剑仙来看,这场比剑,林深的胜算大还是那人的胜算大?”
既然比剑,便有高低之分,这场比剑注定不会无疾而终。
姚错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实诚的说道:“不知道。”
他虽然是北陵最大剑宗的府主,但真不好判断,“从剑星来看,那位和林深已经没有差别。”
这便说明,那位极有可能和林深这场比剑,是胜负各自一半。
白玉尘微笑道:“剑林如今这局势,很不错,当下和未来都有了,不像是这用刀的,连找出几个人都难。”
姚错张了张口,想要说两句话,发现自己实在是说不出那种言语,也就作罢,可他没有说话,很快晚霞台上就有另外的声音响起。
“这练刀的就你一个就可以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袭蓝色长衫的孟秋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而来,依旧是带着一股海的咸味。
四海之主,动辄便来了两个。
姚错拱手见礼,孟秋池也随即回礼,并不曾有什么居高临下的作派,说到底,四海之主虽然地位尊崇,从境界来看,也是世间一流,但并非无敌,面对姚错这样的人物,白玉尘可以无动于衷,但年龄更小的孟秋池,却是做不到。
孟秋池看着白玉尘说道:“那玩意看完了,要不借我看几天?”
白玉尘没有说话,便是回绝。
孟秋池也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而是扭头对着姚错微笑道:“姚剑仙,看比剑,我们都是外行,说到底,其中的精妙之处,还得是您这样的老前辈才知晓,到时候观剑,别忘了给在下解释一二。”
姚错一怔,随即苦笑道:“孟楼主这是折煞老夫了,到了孟楼主这个境界,有什么看不明白?”
孟秋池微笑道:“还真是有好些东西是看不懂的,人非完人啊。”
姚错虽说知道孟秋池言语中意有所指,但也并未追问,反倒是站在此处,看向海面,显得有些平静。
今日在这里碰到孟秋池,说是意外,但也不一定都是意外,起码在此刻他便明白了,从今日开始,他要遇到的修行界大人物,只会多,绝对不会少,甚至于自己最不想见的那个人,或许都很快要见面。
想起那个人,姚错便有些头疼。
早些年,他和那人并称南北两剑,是女子剑仙之后的最强两位剑修,可现如今,甭管之后那场大战谁胜谁负,但有一点可以明确的说,那就是之后再提起他姚错也好,还是蓝临也好。
一定会说,这是天下前四的两位剑道大宗师。
说起前三的时候还好,这一旦说到了前四,那么谁是三谁是四,就得好好掰扯掰扯了。
姚错他一辈子,都在为世间铲除邪道高手,可以说没有什么在乎的,但是就在这一点上,说他要是不依不饶,都是可以相信的。
三位金阙境的修行强者站在晚霞台上,都没有急着离去,因为三人都有感觉,这里肯定还会再来人,而且来人身份,绝不简单。
所以愿意等着。
果不其然,在不久之后,天边便有一座莲架出现,那座莲架从半空中落下,里面有一个看着很是慈祥的老和尚,白眉飘飘,只是有些瘦小,血肉看着并不充盈,带着些暮气。
姚错感慨道:“了缘大师,阔别尘世五十年了,今日也来了。”
原来这个老和尚,并非是一般人物,而是忘尘寺的了缘老僧,说起了缘,现如今的大部分修行者,大概都没有印象,毕竟上一次这位老僧行走世间还是五十年前,那个时候,世间瘟疫肆掠,邪道高手猖獗,了缘大师从忘尘寺而出,在世间行走三年,杀人无数,染红了僧袍,和一众正道高手联手镇压了那次的乱世,之后他自感杀人太多,便不愿意再在世间露面,这一来便是五十年了。
而在五十年前,他便已经是那一代的忘尘寺住持的师叔,如今只怕在佛宗里,除去雾野老僧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人能够比他的年龄更长,辈分更高。
了缘双手合十,看着眼前的姚错,微笑道:“贫僧最后一次行走世间,只去两处,在西海看一场比剑,算是贫僧的私愿,之后便要去往南海,和雾野师兄辩论一场,到时候无论胜负,贫僧都要去见佛陀了。”
姚错和忘尘寺的关系不算好,但是对这位五十年前做过不少功德的高僧还算是敬重,因此便多说了几句,他不知道为何了缘老僧要看一场比剑,但是却知道他南下的原因。
雾野寺之前宣告要从海上来到陆地,这被很多人视作雾野寺对忘尘寺的施压,毕竟有着一位四海之主的雾野寺,一旦是来到了陆地,便会对佛宗之首的忘尘寺造成威胁,想来了缘要去南海,也是为了这件事。
至于为何是了缘。
道理很简单。
因为如今佛宗,他是最接近雾野老僧的那个僧人,不管是佛法还是境界,他即便是要差一些,也差不了太多。
所以他是最合适人选。
姚错说道:“但愿前辈能够得偿所愿。”
了缘从莲座里站起来,便让人更直观的看到他枯瘦的身体,老僧微笑道:“不过是尽人力,听天命罢了,实则贫僧对此事并无把握,雾野师兄佛法高深,不是我等凡能够比拟的。”
姚错摇头道:“想来雾野僧也是个讲道理的。”
了缘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头去看向白玉尘和孟秋池,这才感慨道:“贫僧这五十年未曾出寺,好些事情是真不知道了,但两位还是风采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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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池微笑不语,白玉尘则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但好说不说,此刻晚霞台上已经聚集了整整四位金阙境,已经算是不少了。
以至于姚错也在想,之后若是还要来一个,会是谁?
不用多想,很快便有人来了。
一个腰间悬着酒壶和长剑的读书人从天而降,看着很是潇洒。
姚错微笑道:“顾太宰,真是久违了。”
大祁王朝的太宰顾白,飘然而至,自在不已。
孟秋池神情微动,看了一眼这位大祁王朝的太宰大人,没有说话,但气氛已然是变得微妙起来。
三公这个位子,孟秋池和顾白,两个人都很有关系。
可惜两人的第一次相见,居然是今日。
顾白对着姚错点头,淡然道:“姚剑仙难得清闲。”
姚错因为身在剑府府主的位子上,很多时候不是他不想去交朋友,只是受限于种种,都很困难。
尤其是世间剑修,和他姚错是朋友的,除去剑府内的,真是屈指可数,可眼前的顾白,便算一个。
以前两个人甚至还一起喝过酒。
对于这位既是读书人又是剑修的后辈,姚错还是有不少欣赏之意的。
两人自然而然的便站在了一起,看着海面,顾白说道:“好像算起来,也有数年没有和姚剑仙一起喝酒了。”
姚错哈哈大笑,“老夫知道,这几年你来剑府找过老夫几次,只是老夫一直在外,未曾遇到罢了,不过这会儿还真要给你赔罪,让你这么一个天下读书人的领袖几次都扑了个空,要是让那些读书人知道了,不知道要在背地里骂老夫多少年。”
顾白也是说道:“这倒是不必,毕竟在好些读书人眼里,我也不过是沽名钓誉。”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将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姚错忽然问道:“大祁现在恐怕是离不得太宰大人,你还真敢来此处?”
顾白一怔,随即有些疲倦的说道:“头上有太傅太保两位,我不过就是该出剑的时候出剑,此刻用不着我,难得出来透透气。”
姚错微笑道:“咸商城还好吗?”
实际上早在帝陵的事情结束不久,整个修行界便知道了些事情,是关于南陵,关于那位大祁皇帝的。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个秘密早已算不上秘密,很多修行者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也是无比的唏嘘,毕竟有些人,说没了,就真没了,那是整个修行界的损失。
顾白说道:“咸商城还没乱,不过是暗流涌动,分外压抑。”
如果说发问的是大应的那位太后,或者是某个依附大应王朝的修行者,顾白都不一定会告诉他,但这个人却是姚错,是超然于世外的剑府府主,所以顾白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姚错感叹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后面的事情,也就都拦不住了,之后但愿少死些人吧。”
顾白摇摇头道:“我又不同的看法,这些年的大应看起来是风调雨顺,但实际上在那位大应太后的铁血手腕下,也有好些问题,再加上那些粟姓子弟,若是还有些聪明人出来做些什么,就算还有大战,恐怕还要往后推好些年。”
当初大祁皇帝在最后的时光,已经预料到
之后世间要发生的事情,但这是基于他对于自己那些儿子的能力来做的判断,但真要是有些聪明人做了些别的事情,那么或许结果有所不同。
但即便是此刻大祁皇帝复生,他也不会认为自己的那些个儿子会有一个有这个魄力。
但最后那个儿子例外。
顾白说道:“生灵涂炭,自然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这太平盛世啊,才是最好的光景。”
虽然崇文楼和大祁王朝,随时都可以脱离开来,但作为读书人,胸怀天下,几乎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姚错摆摆手,“如今不去想那么些事情,好好的将这场比剑看了就是,对了,之前我听闻你是这几年里,唯一一个找她比剑还全身而退的剑修,怎么样,看过她的容貌了?”
女子剑仙到底生得如何,也是这世上的修行者关心的事情。
顾白低声笑道:“没看到,要是看到了,这会儿也就没我了,这事情不能提,过程太过让人难堪了。”
姚错嗯了一声,一张老脸上逐渐浮起笑意,“怎么,真是被她压着打了一顿?”
顾白不说话,其中事实,他怎么可能会一五一十的讲出来,难不成他真的告诉姚错,他出剑那次,只是数剑便败了,那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口。
毕竟是之前咸商城好些人都知道他远赴西海的事情,就弄得这个结局,实在是有些不太好说。
姚错也没有追问,这两位年龄相差也不算小的剑修站在一角,说了好些闲话,倒是没有去理会其余的人了。
那边孟秋池也好还是了缘也好,也都是各自站立,默然无语。
尤其是白玉尘,更是脸如寒霜。
……
……
离着晚霞台,还有寥寥数十里,梁拾遗和蓝临真人便开始步行了,蓝临真人觉得这家伙很没有道理,可梁拾遗振振有词,说是在天上飞,别说人,就是鸟都难看见几只,他这真是出剑之前的最后光景了,还是想看看这一路上有没有对上他胃口的,自己给传下几剑。
当即蓝临真人便问到那么之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了?
梁拾遗也是脸皮厚,说是那个时候说话的是那个时候的梁拾遗,和此刻的梁拾遗没有关系。
这歪道理倒是让蓝临真人猝不及防,但好在这相处了很久,他也算是有些了解梁拾遗的性子了,到也不见得太意外。
于是说要步行,那陪着便是了。
所以之后的寥寥数十里路,两位金阙境剑修,就真的干脆步行。
一路走去,倒是也看到了不少剑修,但真说有符合梁拾遗想要找的,真没有。
只是梁拾遗也不觉得遗憾,大概依着他看来,这些事情也就是一说,真要让他当真,傻不傻呀。
两人走得不快,距离那晚霞台,还是有不少距离。
梁拾遗忽然开口问道:“蓝临,你说苏宿那个小子,是不是真的一根筋,缺一根弦?”
蓝临真人摇头道:“这么个天生剑胚都让你说得缺了根弦,那你是找不到不缺的人了。”
梁拾遗哼唧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就是有些生气,生气苏宿那个小子,真是笨蛋中的笨蛋。
“说实话,我的剑诀肯定比不上你们这些大派的世代相传,但我有几剑,当真不错,用了绝对受益无穷。”
“别说,你这宝贝剑招,自己留着吧,要是你实在是要说,先教给我,也不算是失传。”
本来梁拾遗还有很多话想要说的,但是就这样被蓝临真人堵死,他皱眉,暗地里呸了一声。
然后便沉默下来。
于是长达一个时辰的沉默。
蓝临真人悠悠闲闲的一路前行,一路想着些事情。
直到两人穿过某个山丘,在前面看到两个人之后,蓝临真人才在心里说了一句转来转去,自有安排。
梁拾遗在看到那两个人之后,脸色变化了一番。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远处的两人也停下了脚步。
那两人停下片刻,又朝着梁拾遗走去,很快便来到他和蓝临真人身前,那个年轻人认真行礼,身侧的女子亦是如此。
蓝临真人微笑道:“真是缘分啊。”
年轻人点头,只是当做蓝临真人说起当日见面。
然后他和蓝临真人说了好些闲话,在一旁的梁拾遗眼见那年轻人没有和他说话,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蓝临真人倒也明白,对着那个年轻人说道:“这位你们认识,还不打个招呼?”
年轻人这才转过头来,对着梁拾遗行礼,“见过梁前辈。”
他和梁拾遗,当初在小镇有过一面之缘。
也有些缘分。
“姓顾的小子,仔细说起来,咱们还有些香火情没算清楚。”梁拾遗开门见山。
顾泯知道,说的是那柄剑的事情。
他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
梁拾遗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此去那晚霞台,还有数十里路程,说起来便是半日功夫,我要教你半日功夫的剑,你能学到多少就是多少,这样便算是在你我之间,把香火情了结了。”
剑原本是阿桑的,欠得也该是阿桑,但阿桑明显是不用剑,当初梁拾遗就知道,后面这份香火情便要落到顾泯身上。
顾泯有些受宠若惊,“前辈是说,要传剑给我?”
这着实让顾泯有些震惊,要知道此刻的梁拾遗,从某种程度来说,就可以说是如今的剑道第一人。
即便不是第一人,那也是第二人。
这样的人物,忽然便说要传剑给他了?
这不止是他,就算是换做任何一个剑修来看,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梁拾遗自顾自朝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赶紧的,就只有半日。”
“等我到了西海,你就没机会了。”
第两百四十一章 十六剑
有人在街上走着,忽然天上落下了一锭金子,砸在他脑袋上,他疑惑的把这东西捡起来,正想着为什么会捡到这金子的时候,实际上那个扔出金子的人早已经把前因后果都给安排好了。
所以说,这世间的好运气,其实大多都不是真正的好运气,换句话来说,无数你以为是偶然的事情,实际上都不是。
比如顾泯学剑这件事,便完全都不是偶然,梁拾遗从始至终,心里觉得的最合适人选,一直都是顾泯,但他是金阙境的修行强者,是能和女子剑仙一争高低的人物,很多事情不会亲自去做,所以行事也有考究,至少不能说热情的走到顾泯身前,笑嘻嘻的说他有剑要传给他。
这样的事情多跌份,当然不能做。
但和女子剑仙一战,生死难料,即便是如今,梁拾遗也没有稳胜的把握,那是真的可能会死的事情,死了之后自己的剑就都失传,那对梁拾遗来说,一样不是滋味。
这个想法在苏宿拒绝他之后,便达到了顶峰,于是之后的日子他才尽量放慢速度,想在来到西海之前,再次遇到顾泯。
蓝临真人是个人精,他当然知道梁拾遗的想法,所以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并没有说破,几次催促,也只是开他的玩笑而已。
所以这会儿才有了如今的光景。
看着顾泯和梁拾遗两道人影并肩走在前面,蓝临真人站在原地,仿佛便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会儿自己也是个年轻人,是剑庭那一代弟子里可以算得上最不错的弟子,但却始终没有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剑庭这样的剑宗掌教,直到有一日,他的师父也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和他一起走了一段路,蓝临真人这会儿都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他师父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脸上却还是一脸的生气,那会儿他就这样微笑的说他还有几剑压着箱底,想不想学?当时蓝临真人还算是个剑痴,当即便点头,但自己师父下一句话便是,想要学这几剑,还得将剑庭这个担子挑起来才行。
当时的蓝临真人一脸错愕,实际上早在那个时候,他其实就是这个性子了,看着温和,与世无争,这样的性子,似乎并不太似乎做这剑庭的掌教,因此即便他是天赋最高的弟子,也没有想过这件事。
所以当时蓝临真人也想回绝,
不过之后自家师父说的那番话,让蓝临真人再也回绝不了,而那番话也是蓝临真人这些年唯一没有告诉过旁人的事情,他藏在心底,已经打定主意,是要在自己最后把掌教位子传出去的时候,才告诉下任掌教,至于下任掌教会是谁,蓝临真人也说不清楚。
即便是剑庭上下都认为是梁照,他也说不清楚。
收回思绪,蓝临真人微笑道:“年轻真好,看着便有朝气,我们这些人终究是老了。”
“蓝掌教和老,还真的沾不了边。”
没来由的,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蓝临真人先是有些疑惑,而后转头看着一旁的女子,这才后知后觉的笑道:“我还忘了之前我看到的是两个人。”
白粥和顾泯一起来
的,自然是两个字。
眼见着顾泯跟着梁拾遗而去,她也只好停下。
蓝临真人看了一眼白粥,微笑问道:“崇文楼的女学子不多,你是哪位先生门下?”
白粥有些犹豫,并未开口,师承这件事,其实之前她也没有说过,便是有些难言之隐。
蓝临真人微笑道:“不碍事,既然说不得,那就不用说。”
白粥有些讶异,蓝临真人在修界里的名声一向很不错,但之前都是听闻,如今才是第一次相处,就这一来一回,白粥甚至都觉得那些传言都不真。
明显这位蓝临真人比传言里,还要好说话。
蓝临真人忽然说道:“他们在前面,我们在后面,也跟着走走吧。”
白粥点头应下,也是做足了后辈礼。
两人本来该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两人缓步前行,蓝临真人随口问道:“和那那个小子同行时间不短了,有什么感触?”
白粥说道:“学到很多东西,蓝掌教如此看好他,只怕也是早就知道他和一般的年轻人,真有不一样。”
蓝临真人实诚道:“我看好他,只是因为他剑道天赋高,是剑林的好苗子,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一定有你知道的多。”
“那蓝掌教可曾对他失望吗?”
仿佛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问,蓝临真人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说道:“我对他没有要求,只是愿意看着他长起来,说失望,从何谈起?”
这言语里包含了太多东西,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听懂,可白粥却是懂了。
她再次看向蓝临真人,由衷的说道:“掌教真是个好人。”
……
……
顾泯和梁拾遗并肩而行的最初一段路程里,梁拾遗问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剑道,究竟是什么道?”
这个问题让顾泯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清楚,什么道?
道这个字眼,最早应该道家一脉独有,而后渐渐扩充的含义,被其他修行者赋予了它别的含义。
至于剑道是什么,恐怕这个世上还真没有多少剑修去想过。
毕竟以往提起剑道两字,便只是想着它和修行境界的对应关系。
可此刻梁拾遗把这个问题具体化了,倒是让顾泯也感觉很意外。
剑道究竟是什么道?
剑道是剑的道路,亦或者关于剑的一种解释?
梁拾遗眼看着顾泯没有开口,也没有急着追问,只是看着顾泯侧脸,想了很多别的事情,他的剑道之所以能够走得这么快,能够走得这么远,当然并不是偶然,最重要的,便是他搞清楚了什么是剑道。
可以说,从他搞清楚了剑道开始,他的剑修之路,便是独一无二了。
他虽然真的有几剑要教给顾泯,但他不愿意
顾泯学他似他,只愿意他们有相同的精神。
顾泯停下脚步,有些犹豫的说道:“剑道是对剑的解释,也是对持剑者的解释,换句话说,每个剑修的剑道都有具体的体现,都不一样,是因为每个剑修不一样,这不一样不是说他们修行的功法不一样,而是说他们本身不一样,世上无两片相同的叶子,纵使有相似的花,但也有很多不同。那是剑道的不同,所以剑道应是持剑者,也就是剑修自己应行的路。”
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说到后来,顾泯越来越自信,似乎已经清楚的知道,答案是什么。
梁拾遗眼里闪过一道光芒,片刻之后摇头道:“你说这些都流于表面,如果落到实处,剑道到底是什么?”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情绪,是认知,是判断,和执行。”
“剑道具体解释说不清,但它在无形中影响着你,影响着你的认知,你的情绪,和你的判断。”
说白了,此刻顾泯理解的剑道便是一种精神属性,从某种方面可以用别的词汇归纳,比如坚毅这类的品性,但这类品性是剑道里的一种,却不代表整个剑道。
梁拾遗眼里露出赞赏的眼光,对顾泯的这番解释,他感到很满意,“剑道的确并不是单纯的境界,而是影响你出剑的东西,是精神属性,这一点我们有着共同的认知。”
梁拾遗感慨道:“我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认知,但想了想,既然你有如此认知,那么把这个问题抛给别人的时候,想来也有很多人会有相同的认知,那么我并不是唯一的那个,不过志同道合的人便也不少,想着足以让人高兴。”
顾泯不说话,光是梁拾遗之前的那个问题,便已经给他开了一道天窗,他以前或许是真觉得自己头顶有一片光明,但是却没能看到,可在梁拾遗这番话之后,他才是清楚的知道了,那片光明,真实存在,而且无比清晰。
这对他以后的修行来说,是一个好事情。
但若是梁拾遗就此便没有别的东西要给他了,也不现实。
“我十岁练剑,悟剑道于十六,此后的这些年里,我一直在自己的剑道上前行,走了这么多年,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大多数剑修觉得我要和林深一战,是因为我想着要把剑道魁首这几个字从女子身上拿回来,其实我没这么无聊。”
“我毕生心愿是在剑道上一直前行下去,但到了此刻,已经陷入瓶颈,唯有一战,才能看到更广阔之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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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为了剑道。
梁拾遗实际上,真的也是个很纯粹的人。
“只是她很强,我没有太多把握。”
顾泯明白,女子剑仙,当世剑道最强之人,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梁拾遗说道:“我一旦失去,自创的剑招便要失传,所以我要传下去,即便我不死,其实也该传下去。”
顾泯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
“不用想着替我光大门楣,我这些剑,不死一般人能学的,要不然,我何必等你?”
第两百四十二章 梁拾遗是这样的人
“我此生创了十六剑,不说古往今来无人可比,但也能称为绝学。”
梁拾遗颇为自傲的说道:“我若是开宗立派,指不定以后就没什么剑府剑庭的事情了。”
顾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只是有些期待,想要知道那所谓的十六剑,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梁拾遗倒也不是个墨迹的人,该说完的事情已经说完,此刻便不再废话,他一把握住自己的佩剑,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仿佛便在此刻,他就成一个剑修变成了一柄剑。
短暂的时间过去之后,他松开剑柄,微笑道:“这就是第一剑。”
顾泯皱眉,这不管是换了谁来看,都会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握剑又松开便是第一剑?
这一剑果真是玄妙,怪不得他要说一般人还真的学不来他的剑。
顾泯沉默了。
梁拾遗忽然伸手,以一只手指抵住顾泯眉心,瞬间便有精妙剑气涌入顾泯脑海,但那些剑气并无如何凌厉的感觉,只是像是一个个小人,在他的眼前为他掩饰剩下的剑招。
梁拾遗的十六剑,与其说是一套剑招,倒不如说是完整的对敌所需的经验。
从握剑到收剑,应有尽有。
看着一脸呆滞的顾泯,梁拾遗有些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才邀请他继续前行。
继续前行,梁拾遗说道:“要学我这十六剑,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就看你自己了。”
顾泯点头,虽然此刻依然恍惚。
之后前行,梁拾遗倒是深入浅出的开始讲解他的十六剑,并未有太多为难顾泯的地方。
顾泯倒也不笨,有些地方一点即通,并没有让梁拾遗操心什么。
两人一路缓行,一人说一人偶尔发问,看起来很融洽的样子。
顾泯问道:“如果这第五剑和第七剑的顺序改一改,会不会更好。”
梁拾遗的十六剑,讲到这里,顾泯便提出了新的问题,但梁拾遗却瞪大眼睛,好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顾泯。
顾泯有些尴尬的说道:“梁前辈,我说错了什么?”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这十六剑的精妙之处便是在于,顺序并不固定,你可以随意更换,也一样威势强大?”
“啊!”
顾泯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原来梁拾遗的这十六剑,虽然每一剑都不一样,但创立的时候,梁拾遗又想了些别的进去,他本是便是个天才,要不然也不能走到如今这地步,即便是个天才,那么他创造的剑招,就会有特别的东西。
这十六剑的精妙之处,还在于不管顺序如何,都能够完美无缺的融合在一起,更不影响发挥。
也就是说,前面一剑递出去之后,即便是慌乱之中递出下面的一剑,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全无影响。
顾泯由衷的佩服道:“前辈这想法,当真是天才。”
梁拾遗没有表情,只是继续说道:“学了我这十六剑,你再去面对梁照,便又多了一分胜算,你们两个,其实我更愿意看见你们都没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就像是两个稚童,拿着木棍互相而战便是,谁胜谁负,更为纯粹。”
顾泯没说话。
梁拾遗说道:“不过他天生便是庚辛剑主,你就要差一些,我这里也算是给你补起来了。”
梁拾遗看了顾泯一眼,继续说道:“不过我这十六剑,能够不用,最好不用,我想了很久,绝对最能提升自己的办法,其实一直都是在生死之间徘徊,要不然,真的要差点意思。”
顾泯认真行礼,表示知晓。
梁拾遗摆摆手。
短暂的闲话之后,话语还是回到了这些剑上面,两个人在这个时候,都忘记了各自身份,一个人在近乎贪婪的吸收东西,另外一个则是无私的将这些东西传了下去。
这就好像是真正的传承。
实际上这也是真正的传承。
一晃眼,便已经走出很远,远处遥遥可见,便是晚霞台。
上面站着的数人,依稀可见。
在顾泯出现在远处的时候,顾白他们其实便看到了。
都是当今修行界里的最厉害的那一拨人,知道的事情多,当然也认识顾泯。
姚错率先开口问道:“这便是那位南陵少年第一剑道天才?”
顾白回答道:“反正梁照在他面前,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姚错皱眉道:“传言有好有坏,但真是如此,还得再琢磨琢磨。”
“姚剑仙的剑府里,有一个天才,是否能够平分秋色?”
剑府那个神秘的大师兄,知道的人其实不少,但见过的人,真不多。
姚错笑道:“要是我剑府没这个人,就真的是让南陵将北陵整个都压过去了。”
顾白说道:“我还真想看看这位剑府大师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姚错点头道:“有机会的,不要着急,不过着急,的确也没有什么用。”
顾白不再说话,只是视线忽然落到某处,这才挑眉,有些波动。
他是在远处看到了白粥。
这个丫头,好些日子见不到,原来是跑到了北陵来了。
顾白摇摇头,想着等着之后空下来,肯定要好好的找一找这个丫头的麻烦。
只是这会儿,也就算了。
……
……
来到晚霞台前,梁拾遗终于是闭嘴又停步。
他看着顾泯说道:“差不多了,能学多少便学多少吧。”
顾泯点点头,再次向梁拾遗行礼,很是郑重。
梁拾遗摆摆手,不说废话,把顾泯丢在原地,自己自顾自朝着晚霞台走去,就在他缓步前行的时候,从一旁的山林里,就冲出来一头白色的鹿。
那是上古异兽,之前顾泯见过,之前他还在疑惑,这头鹿怎么不见,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它早就在这里等着梁拾遗了。
梁拾遗朝着白鹿招手,白鹿便朝着梁拾跑来。
等到白鹿到了眼前,梁拾遗便笑着一屁股坐了上去,拍了拍白鹿的脖子,低声道:“这好些人都看着的,这次可要把面子给我攒足了。”
白鹿仰起头,好似有些笑意在脸上。
梁拾遗又摸了摸它的脖子,说了几句好话,大概就是说这次只要你不掉链子,那我
以后也不掉链子。
一路向前走了小段距离,梁拾遗不知道许下多少好处之后,这头白鹿总算是答应下来,它仰起头,表情变得严肃,而梁拾遗也是坐直身体,无比认真。
于是不管是晚霞台上那些修行者,还是顾泯,都觉得此刻的梁拾遗,有些不同。
……
……
剑府的剑修们距离西海还有半日路程,要在西海外度过旅途的最后一个夜晚,早早生火,大师兄和几位师弟寒暄几句之后,便说是困了,自己躲到了偏僻角落,拿起一本看样子翻来翻去不知道多少次,都已经有毛边的话本小说,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不多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大师兄身侧,看着大师兄这样子,来人忍不住笑道:“大师兄,你这小说还没看完?”
大师兄摇头道:“早看完了,只是有些意难平,有些地方还想再看看。”
粟澈说道:“大师兄是在看哪个片段,师弟我来猜猜,会不会是朝剑仙剑开天幕那里?”
大师兄头也不抬的摇头道:“不是。”
“那是何处?”
“看得是此山那山,终究是此山更高。”
“……”
粟澈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师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大师兄好像知道他是什么想法,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们非要到处乱想我,把我安排一个你们愿意看到的样子,实际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真是无趣。”
的确,这个世间有好些事情都是很无趣的,比如此刻的我觉得你就该是这样的人。
粟澈说道:“大师兄真性情,想来师兄弟们以后会理解的。”
大师兄摆摆手,“我没有想过他们会理解,他们骂娘我也觉得没问题,反正我不恼,我自己做我的事情,当我自己,不操心这种破事。”
有些恋恋不舍的将手中的那一页翻过,大师兄合上书,揉了揉眉毛,有些疲倦的说道:“这会儿是真的困了。”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粟澈微笑道:“不打扰大师兄,不过有东西,是送给大师兄的。”
大师兄挑眉,粟澈将手里的几本书放在大师兄手上,认真说道:“大师兄,作为剑府大弟子,不缺银钱,以后别看盗版了。”
哔嘀阁
大师兄老脸一红,有些尴尬的说道:“我看得是盗版?”
“那可不是?之前你和我说起这书的事情,我便觉得有些古怪,原来有些剧情不是这样的,是印书小贩在盗印的时候出了问题,索性就自己给补上了。”
大师兄一拍脑门,“我就说怎么看的时候,透着古怪。”
粟澈微笑道:“大师兄你但凡明白一点,你那书的材质如此粗糙,怎么可能是正版?”
大师兄感慨道:“是为兄疏忽了,盗版误我!”
粟澈不再说些什么,飘然离去,留下大师兄一人而已。
看了一眼手里的新书,大师兄再看了一眼原本的盗版书籍,皱着眉头,随手便将那原本的那本书扔进了火堆。
看着火堆,大师兄认真道:“告别盗版,从今日起。”
第两百四十三章 好些剑修
骑着白鹿,终于看起来有了些高手风范的梁拾遗在晚霞台的众人注视之中,缓缓远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一众金阙境,看着那道陌生的背影,没谁多说什么。
有资格发表评论的,诸如白玉尘和孟秋池这两位四海之主,一个则是断然不可能说些什么,另外一个脾气还不错,也不会说些什么,那么除去这两位之外,剩下的那些个,不管是姚错还是顾白这样的剑修,实际上都不如那个骑着白鹿的男人,既然不如,何来评头论足的勇气。
所以晚霞台上,众人对于梁拾遗,没有只言片语,倒是很久之后,那位了缘大师,才叹了口气,悠悠道:“贫僧这趟出来,居然又遇到了一个生着慧果的年轻人,可惜了,可惜了。”
佛家所说的慧果,其实最开始真是说起来,就是适合修佛的众生,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慧果两个字,便开始指代那些生有慧根,能在这条大道上走得极远的人了。
有些类似于剑修的天生剑胚。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白玉尘身形微动,瞬间消失,只留下一道寒风。孟秋池挑了挑眉,来到白玉尘原本站立的地方,低头一看,地面还有些细微的冰屑,感受着这份寒意,孟秋池嘟囔道:“还在朝着前面走,你这真是过分啊。”
话音落下,孟秋池跟着离去,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晚霞台上,前后众人都跟着离去,都赶往西海,去看那剑修百年最强一战。
……
……
西海之畔,早已经是人满为患,除去最开始赶着来这里的一众剑修之外,这些时日,又来了好些别的修行者,毕竟这说好的剑修百年之中的最强一战,虽说是剑修,看了之后能够受益无穷,但也没说,别的修行者看了,也不一定什么都不能得到。
所以该来的,不该来的,其实都来了。
这从实质情况来看,其实早就已经是修行界里的另外一场盛事了。
剑府的剑修算是来得最晚的,他们是清晨的时候才赶来的,一群人风尘仆仆,即便如此,他们来到西海之畔之后,也很快便得到了一个极好的位置,那是别的剑宗主动让出的。
至于目的如何,想来众人都知晓。
一众剑府弟子,都翘首以盼,虽说不知道这场比剑什么时候才会开始,但是此刻,仍旧是已经激动不已。
人群中,穿着和普通剑府弟子没有什么区别的大师兄,抱着一本崭新的书,聚精会神。
时不时发出感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谁也不知道这个埋头在看什么的剑府弟子就是剑府大师兄,自然也不清楚,为何他有这般感叹,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只当是大师兄正在钻研某本剑府的剑诀而已,当下心里便要对剑府生出敬佩之意。
怪不得剑府能够成为北地的剑宗之首,有如此弟子,如何不成?
粟澈混在一片弟子里,四处张望,在寻找什么。
无数人在这里,都有各种心思。
……
……
杨成是个二流剑宗的弟子,境界不高,眼界更不高,他的宗门本来在北陵也都不怎么出名,所以这次出门来到西海,好几次他和人自报家门,都被耻笑了一番,但杨成本身便不傻,知道原因,更就没有生气,实际上修行者要是他这个心态,能够认清自己,只怕就真的会少了很多问题。
这会儿听说剑府的剑修们来了,杨成从人群里一直朝着前面挤着前去,就是为了看看剑府剑修的风采,此刻他正垫着脚尖朝着前面努力看去,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板。
杨成有些生气的转过头来,发现是一个中年男人。
“咋了?”
中年男人牵着一头白鹿,看了一眼杨城,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是让他让一让。
“让啥,你也是想要看看剑府那些剑修的?别急啊,往前面挤什么挤,我跟你说,这会儿人多,不好挤,就站在我身后,最好了。”杨成虽然境界不够,宗门也不行,但是他这张嘴,最能糊弄,因此在宗门的时候,也算是混得不错,出来走着,也因为这张嘴,让他很多事情,都逢凶化吉。
原本以为这番话就足以打发那个中年男人了,可那男人还是不依不饶的说道:“真得让让我,我有事情。”
“有事情?你有什么事情?不就是在前面去看看那些剑府剑修吗?咋,你得到消息,知道里面有女剑修了?”杨成漫不经心,甚至都没有转头去看这个男人,而是把视线一直都放在远处。
“你不让我过去,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中年男人隐隐都有些生气了。
杨成有些恼火的转过身来,想要好好和眼前这个男人掰扯掰扯,可很快他便已经看到了这个男人牵着的白鹿。
“呦,前辈你这白鹿,看着挺好啊,要是炖……骑着,肯定不错。”
杨成一直个看人说话的人,之前可以漫不经心,是因为没觉得这个男人有什么不同,这个时候既然是已经看到他有一头明显不错的白鹿,自然要转变语气。
中年男人没说话,只是脸色有点难看,至于它身后的白鹿……好像是在笑。
这他娘的太古怪了。
杨成揉了揉眼睛,准备多说几句,中年男人就又说道:“你让不让我。”
“让啊,让啊。前辈要往前面去,那当然要让了,不过前辈,我还想问问你,你是在哪家剑宗修行?说不定咱们还有些关系。”
这废话的确是说得不少了。
杨成脸皮厚,倒也愿意继续去说。
中年男人皱眉道:“没有什么宗门,也不是什么前辈,你让我过去。”
杨成虽然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已经黑了的脸,也知道再说什么,终究不是个好的选择,也就侧着身让出一条路,但还是笑嘻嘻的说道:“前辈要是闲云野鹤,那看看我的资质行不行,别的不说,我以后为前辈你这白鹿准备草料,肯定上心。”
中年男人没理会他,牵着白鹿就往前走。
越过了杨成了之后,牵着白鹿的中年男人便被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不是这男人有多出彩,而是这白鹿,实在是不凡。
当那么一双双眼睛注视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牵着白鹿的男人终于挺直了腰杆,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你看看,我就说我们这趟出门,肯定是万众瞩目,你等着吧,马上所有人都要敬佩的看着我们,我早跟你说了,这辈子做我梁拾遗的坐骑,绝对不亏。”
白鹿没说话,实际上它也不会说话。
一人一白鹿,朝着海岸走去,穿过了好些人,最后又碰到了一个拦着路的剑修。
梁拾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让一让。
那是个体型魁梧的汉子,看着不像是剑修,没有转头,便蛮横道:“要我让你,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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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拾遗挑眉道:“不让我,这场比剑你上哪里看去?”
声音不大不小,但瞬间便让周围好些修行者愣住了。
这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
然后有悄悄私语,最后几乎一大片的修行者都看向了梁拾遗。
梁拾遗牵着白鹿,不耐烦道:“让不让,不让这架我就不打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有人震撼,有人失神,有人不敢置信,还有人意外……
这一位,就是
那位剑道境界比女子剑修也差不了多少的剑道前辈?
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那个魁梧汉子,也没敢在拦着,梁拾遗揉了揉鼻子,自顾自说道:“没意思,和想象中差远了。”
他此刻已经来到海边,牵着白鹿,看着海面,梁拾遗所思太多,他年少练剑,虽然并未是出自名门,甚至于自己师父也是个云游境的糟糕剑修,这样的师门,想来他要是想要出人头地,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梁拾遗偏偏在练剑之初便定下了一个目标,那就是以后要做这修行界里的最强剑修。
用剑修的话来说,便是剑道魁首。
基于这个想法,所以在练剑之后,他便异常认真,在这红尘里待了许久,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他艰难的迈过一道又一道难过的坎,最后终于来到了如今这个地方。
成为了和女子剑仙足可相提并论的剑仙。
这是剑林百年里,唯一的一个。
如果不是说要去做那个所谓的剑道魁首,其实此刻的梁拾遗,已经足够优秀。
他这个年龄,有如此高度,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那会儿他其实也问过他的那个师父,问过那个没读过什么书,练剑是毕生爱好,却一辈子都在云游境的老人。
当时老人哈哈大笑,说了一句让梁拾遗这么些年都一直忘不掉的话。
“练剑不刻苦,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话听着很糙,实际上也很糙。
而后那个老人在夕阳下,还是很认真的说道:“为师这辈子,从练剑开始便是想着要做天下第一,可没有能做成,那是自己没本事,但是你这会儿问我,我给你的答案也是一样,我练剑便要做最厉害的那一个。”
梁拾遗或许此刻已经记不得很多事情,记不得那座小剑宗破落的山门,也记不得那剑宗最后一个弟子是不是他,更加记不得,自己师父为什么在当年,一直都对他那么严格。
但梁拾遗却是一辈子都记得两件事。
就是师父那一日说的两句话,一长一短,都破有道理。
梁拾遗骑上白鹿,白鹿踏水而行,沿着海面走去,这一幕,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如果说之前还有人质疑梁拾遗。
可从此时开始,便再也没有人怀疑他梁拾遗就是那个人了。
所有人都看着梁拾遗的背影,充满了各种情绪。
百年以内,剑道上的最强一战,就此拉开序幕了?
梁拾遗丝毫不管那些人怎么看,只是骑着白鹿,走在海面上的时候,还一个人自顾自念叨,“师父啊,你要是多活些年,你这会儿就能看到我是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了。”
“那会儿我早说了自己是个天才,你偏不信,怎么样,现在打脸了吧?”
“师父啊,你要是有机会,一定来看看,别想着这些年清明我没给你烧纸就怨我,实在是我这个人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上心,现在都记不得哪天才是清明。”
“我这些年很少喝酒了,绝对不是喝酒的问题,我就是懒得去深山老林里找你,看着你的那个土堆,我怕忍不住把你从土里拉出来。”
“好吧,也就是觉得前些年没有接过青崖剑派,之后它彻底没落我也没管,有些对不起你。”
“对不起了,师父啊,不过别生气,大不了你这会儿就咒我被那个女人一剑刺死,到时候咱们在地下再相会?”
“好了好了,我说的够多了,今儿让你我也让你,再让青崖剑派让世间再记住一次,算是报答你了。”
结束这些碎碎念之后,梁拾遗看着海面,忽然仰头大声道:“青崖剑派梁拾遗,梁林之徒,向剑仙林深问剑!”
第两百四十四章 没变
声音遥遥传去,所有人都听得真切,于是梁拾遗在世上第一次有了声名。
也有很多人在想青崖剑派和梁林这个宗门和人。
很多人想着,这是不是某座底蕴深厚的剑宗,传承日久,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至于能够成为梁拾遗师父的梁林,肯定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剑修,说是仙风道骨什么的,也是一定的。
但没有人知道,那个叫做梁林的剑修,很多年前便已经躺在了黄土里,即便是没有趟到黄土里的那些年,也说不上了不起。
甚至青崖剑派,一直都是平凡的宗门,他们有平凡的一切,只有一个不平凡的梁拾遗。
而现在,那个不平凡的梁拾遗来到了西海,让世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听着这道声音的人里,有个年轻人,泪流满面。
正是归剑阁的剑胚苏宿。
这位天生剑胚,最开始都还心情不错,可后来不知道的,便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等到听到这话之后,更是热泪盈眶,然后泪流满面。
吴清水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己这个师侄,挑眉道:“你这个混小子,平日里没心没肺的,这会儿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怎么了,这是有些向往了?不过向往也是正常,毕竟要做这世间的剑道魁首,就是得这个气势,你好好练剑,争取有朝一日超过顾泯和梁照,也就可以这么喊一嗓子了。”
“你懂个屁啊!”苏宿忽然很认真的说道:“师叔,我他娘哭,不是因为这个啊!!”
吴清水听着最开始这半句话,本来已经准备出手,这会儿又听到后面半句,便觉得有些古怪,于是便耐着性子问道:“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苏宿懊恼道:“我他娘的之前在那边买包子,碰到他了,他说要传我剑,我他娘给拒绝了!”
“苏宿?!”
吴清水怒道:“你他娘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吧?这么一个人要传你剑道,你也敢拒绝?”
苏宿抱着脑袋,“我他娘的也不知道他就是要挑战女子剑仙的那个人啊,我要是知道,给我选一百次我也不拒绝他。”
吴清水气笑道:“老夫倒是知道你的性子,要是你知道他是他,只怕早就求着人教你练剑了。”
苏宿哭丧着脸,“别说了,再说我就要跳海了!”
苏宿懊恼到了极致,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什么
事情,能让他这么懊恼的,这是头一遭,但是不是最后一遭还不清楚。
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拾遗挑战女子剑仙,那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很有可能就会倒在上面,梁拾遗在来到西海之前,问苏宿要不要学剑,很明显便也是知道这个可能,所以才想着要来将自己的东西传下去。
可惜那会儿苏宿对剑的兴趣还没对那个包子高,就给直接回绝了,这错过了什么,恐怕只有苏宿清楚。
学了梁拾遗的剑,不说从此便能够压着顾泯和梁照,就至少不会被他们两人甩得太远了。
这样一位剑仙的剑,实在是太值钱了。
“我以后再也不吃包子了!”苏宿仰天长啸,充满了悔恨。
说完这话,他忽然想起了梁照。
之前他认真的看过剑庭那边的剑修,却是始终没有发现梁照,这让他生出了疑问,作为剑修,而且是作为梁照这样的剑修,对这场比剑,肯定是无比得上心,如果他这个时候没有来,便说明了一点。
梁照这个时候还有别的事情,那件事情比这场比剑还要重要。
那么问题便来了,还有什么事情,对于梁照来说,比这场百年难得一剑的比剑更重要?
是什么?
苏宿想了想,忽然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然后才骂道:“这事情还得是小顾那混小子才能猜。”
说起这个,之前他在这里详细的勘探过,的确是没有发现顾泯的踪迹,这让苏宿有些意外。
和梁照不同,要是顾泯没来,苏宿只能判断这个小子已经没了。
想到这里,苏宿便伤心起来,“小顾啊小顾,你怎么就没了呢?真是天妒英才啊,贼老天,还我小顾!”
说着话,他情绪甚至是激动起来。
可不多时,他便皱眉道:“算了,贼老天,你既然已经夺去了小顾的性命,就不要打我的主意了!”
“我不是英才,不想早逝。”
这些话,都是苏宿一个人嘟嘟囔囔,并没有外人听到,不然肯定会有人觉得这个归剑阁的天生剑胚,指定是有些问题的,至于唯一听到的吴清水,早就对这个小子没了什么看法,即便是他做出再荒唐的事情,他都觉得正常,更别说是在这里叨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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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是给了苏宿一巴掌,然后微笑道:“苏小贼,错过了一桩大机缘,错过了就错过了
,以后好好练剑,一样是有出路的,别他娘懊恼了,没卵用!”
苏宿缓慢的抬起头,有些疑惑的说道:“师叔,你讲道理的时候,都要和动手一起吗?”
……
……
杨成在看到梁拾遗出海之后,先是楞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大腿,后知后觉的说道:“早知道这位前辈不凡,便应该怎么都让他收我为徒的,这他娘的,这次可亏大发了啊!”
不过他很快便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之前没有惹恼前辈,不然再出剑问女子剑仙之前,先要给我一剑,这上什么地方说理去?”
“前辈心胸宽阔,当然不会放在心里,我何必如此,多虑了,完全是多虑了。”
杨成自言自语,有些意思。
在更远处,还没能来到那些剑修里的顾泯和白粥并肩,顾泯脑海里想着那些剑,直到听到梁拾遗那番话之后,才感慨道:“梁前辈这一嗓子,很接地气。”
白粥笑道:“我倒是觉得,这就跌份了。”
顾泯摇摇头,“跌份与否,其实在他们这样的修行者身上就说不上了,毕竟不管是怎么举动,在世人眼里,都会觉得合理。”
白粥点头道:“说得没错,不过这位也算是洒脱了,至少在这个境界的修行强者来说,没有人比得上他。”
顾泯说道:“不是学了前辈的剑,就要给前辈说好话,的确事情是这样的。”
白粥忽然问道:“你的剑,学会了多少?”
顾泯摇头道:“好像是全部都会了,又好像是只会了这么一点,反正挺麻烦的。”
“我觉得你挺麻烦的。”白粥破天荒的,忽然开了一个玩笑。
顾泯摇摇头,显然是不赞同这种说法。
白粥自顾自说道:“我之前和蓝临真人聊了几句,发现这位蓝掌教也很不错,然后我就很纳闷,为什么不错的人,都和你有些关系。”
顾泯一本正经的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我也是个不错的人?”
白粥笑而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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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六章 我是来娶媳妇儿的
梁拾遗前脚刚走,后脚西海边便有人影掠过。
一道白色人影,带着好些风雪,从无数修行强者的头上掠过,洒下无数雪花,让西海海岸骤寒。
“这是,北海之主?!”
“不错,除去这位之外,天底下还能有谁有这威势?”
白玉尘飘然而过,引来一片惊呼,这世上剑修说什么前三有谁谁谁,便要说什么姚剑仙蓝临真人……
但要说起来这世上修行者最强的那几位,白玉尘便一定在其中,而且在其中,还属于前列。
四海之主,本来一直都是修行界里最高的传说,这种传说,基于他们强大的境界,就拿白玉尘来说,这位北海之主虽然不常在世人面前出现,但之前在咸商城,可是随手就杀了一位刀圣的。
那场战斗,其实相当简短。
就在好些修行者都在低声谈及这位北海之主的时候,一片海风吹过,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男人一闪而逝,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东海之主!”
“是孟先生!”
无数人再度惊骇,这场比剑,他们早知道,会有这世上一流的人物前来观战,但却没有想到,这现出身形,此刻便已经来了两位。
而且是四海之主里的其中两个。
这排场,便足以证明这场比剑绝对不会简单。
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么这两位何必出现?
但惊讶还在继续,很快就有两道剑光一前一后出现。
剑光耀眼,剑气更是凌厉十足,不管是谁,都能知道这是两位剑仙,但却不知道是谁。
可很快便有人道破这两位的身份。
蓝临真人和姚剑仙。
这两位,在过往的那些年里,分别是南北两地的剑道魁首,南北两地的剑道能够说上平分秋色,便是因为这两位的剑道境界相近,而且也从来没有分出过高低。
所谓的女子剑仙之后,剑道前三甲,便是这两人。
如今这两位出现,已经将这场比剑,推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
可事情并未结束,紧接着便是一座莲座出现在天际,佛光普照,照亮西海海面,就像是一尊真正的佛陀。
莲座上的枯瘦老僧,面容枯槁,但有一片慈悲之意。
来到这里的佛宗僧人,纷纷双手合十,对这老僧表示敬意,了缘大师不论是境界还是辈分,亦或是佛法,都有足够且必须尊敬他的理由。
毕竟世上除去雾野僧之外,再也没人能够与他比肩。
如果说佛陀不止是存在于佛经里,这位了缘大师,或许就是人世间的佛陀。
莲座缓缓而去,留下一阵惊叹。
太宰顾白仗剑来到海岸边,拿起腰间酒壶,自顾自喝了一口酒。
众人还没有从之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此刻又看到这位大祁王朝的太宰大人,一时间,又满是震撼。
和之前出现的那些个修行者不同,太宰顾白对于修行界,影响不局限于剑修,毕竟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太宰的身份,一直都有些微妙。
喝了一口酒,太宰看向身边的白粥,随意问道:“你这丫头,到处跑什么?”
这是对她之前擅自前往北陵的质问,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崇文楼的读书人来问这件事,都不可能做到顾白这么心平气和。
可顾白就是顾白,他并不在意过程,只是看到白粥安全的出现在这里,便已经足够。
白粥对着这位太宰大人,先是认真的行礼,然后才微笑道:“学生这趟旅程很有意思,以后说不定能写本书。”
顾白挑眉道:“碰到了什么事情,遇到了什么人,很不错?”
白粥笑道:“回太宰大人的话,学生这一趟,碰到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很有意思。”
顾白了然道:“怪不得这些日子南陵没有他的消息,原来和你一起到了北陵。”
有些话不用说透,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
“走了一遭,长了见识也好,怕就怕一颗女儿心都被人偷去,要是这样,你那位先生,不得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白粥有些悲伤道:“先生也没有多少时日了,最后时光,便只能由着他了。”
这番话,若是被崇文楼的其他读书人听到,大概也是赞同,但对于顾白来说,却不是这样。
“所有人都要死,难不成我所有人都要让着?”
顾白挑眉道:“不想死就努力多活些日子,不想被人看不起就多努力,不够强就努力修行,希望别人让着你,真是无趣的想法。”
白粥摇头道:“太宰大人有些严苛了。”
顾白没有在继续说些关于这个事情的话,只是说道:“那场比剑要开始了,我要去看看。”
白粥没说话,心想您要去看,也没有人谁能够拦着您。
顾白说道:“之后我带你会咸商城,让你再见见那个老家伙,所以你不要乱跑,或许你也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
白粥有些犹豫,但很快摇头。
顾白看了她一眼,有些仿佛是后知后觉的说道:“原来你早已经有了人选。”
白粥脸颊微红。
顾白说道:“不管如何,别乱跑,也别乱招惹人,不然,这很麻烦。”
若是放在别处,任何地方,有他顾白这个名字,加上他大祁王朝太宰大人的身份,只要他发话都可以解决事情,可现如今不同,此刻汇聚了如此多的修行者,其中好些,别说是顾白,就连大祁王朝,都不一定能够压得住。
尤其是如今,已经没了大祁皇帝的大祁王朝。
白粥点头,没有多说。
顾白也不说话,身形骤然消散,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天际而去。
白粥站在原地,看着这位太宰大人,忍不住想着和自己一起同行的年轻人,想来以后他也会是如此潇洒。
青衫仗剑,天涯再大,也是说去便去了。
不多时,有些灰头土脸的顾泯从人群里穿过,来到白粥身边,气喘吁吁的说道:“那场比剑在海上,我们怎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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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高的那几位大人物,自然是直接便掠去,但境界不够的修行者们,即使
能够御空,但也不太敢如此,毕竟等会儿真要打起来,肯定是剑气纵横,不小心扫到他们,八成就是个死字,在天上飞,是最愚蠢的做法。
所以需要一条大船,才是这些修行者的首选。
可惜的是,这里的渔船,早就被那些大的剑宗抢光了。
除去那些大剑宗已经买下的渔船之外,别的宗门当然也买了船,但会允许别的修行者上船,可惜代价,不太低。
白粥若有所思的说道:“我们需要一条船,可船没有了,那么就需要一个有船的朋友。”
是的,需要一个有船的朋友。
这话就是对顾泯说的。
顾泯不得不接住这话茬,“是的,我有这样的朋友。”
说着话,他便沿着海岸一路朝着前面走去。
……
……
顾泯的朋友并不多,但他的朋友,都不是普通人,这些朋友里,最当然最早的就是那个用剑的家伙。
那个家伙叫做苏宿。
很有用。
当顾泯找到苏宿的时候,这个家伙正躺在甲板上晒太阳,那条渔船是归剑阁买下的,本来就是为了出海用的。
此刻船上已经有了很多人,除去归剑阁的剑修之外,还有许多别的宗门的剑修,都是平日里和归剑阁交好的剑宗。
吴清水坐在自己那个师侄的身侧,正在翻动一本外面写着太虚剑经四个大字的书籍。
苏宿瞥了一眼,便已经知道这东西绝对不是表面的这么简单。
自己师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苏宿能不知道么?
吴清水看的津津有味,苏宿却只是眯着眼,听着海水拍打渔船的声音,有些惬意,可很快便听到船上那些女剑修小声尖叫起来。
苏宿原本没怎么打算理睬,可不多时,这声音渐渐嘈杂起来,伴随着什么太好看了、真不错、真的很好看啊这些俗世百姓才会没事念叨的话,苏宿忍不住挑眉道:“这些人哪里见过好看的人,要说好看,小顾那家伙说第二,谁敢说第一?”
说着这话,苏宿又忍不住的想起了自己那个好朋友。
他叹了口气,然后又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竟然还在,便有些生气的皱眉道:“真的没见过世面?”
说着话,他睁开眼睛,心里想着这到底是哪个人,就朝着海岸看去,这一看不得了,就连苏宿都呆住了。
他看着那个年轻人,感慨道:“不得了不得了,这他娘的和小顾也差不多,小顾算是遇到对手了。”
实际上这个人和小顾哪里是差不多,其实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苏宿笑了起来,“小顾,你他娘的,我还以为你想不开,早早的就把命给丢了。”
站在海岸上的那个年轻人仰起头,看着站在甲板上的那个年轻人,微笑道:“我死了你倒是开心,从此这剑道上,又少了个人和你争?”
苏宿哈哈大笑,“你这完全是废话,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有了你顾泯,难道我苏宿就成不了天下第一吗?”
顾泯微笑道:“不错,没变。”
第两百四十七章 起剑
老友见面,少不了多说废话,苏宿又是个废话很多的人,等着把顾泯领上船来,看着他身边的白粥,当先一句,便让顾泯头疼。
“小顾,你他娘剑道上的本事我倒是不服,偏偏你这手招漂亮姑娘喜欢的本事,我真的很佩服,每次见你,你都要换个姑娘。”
这话一说出来,顾泯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他看着苏宿,一瞬间便把重逢的高兴彻底都冲没了。
他早该想到,苏宿这个家伙,狗嘴里永远都吐不出象牙来。
顾泯转移话题问道:“什么时候出海?”
苏宿无所谓的说道:“这还不简单,马上就走。”
说完这句话,他朝着远处招手,大声喊道:“李师兄,开船了!”
远处有人影也跟着招手,果然之后大船便开动了。
还真是一句话的事情。
大船出海,若是依着普通的速度,当然是等到了该到的地方,别说看比剑了,看黄花菜都没了。
所以在出海之后,便有数位剑修在渔船周围灌注剑气,只一瞬间,这大船便急速朝着前面掠走,在海面掠出一道又一道涟漪。
苏宿看向白粥,笑嘻嘻问道:“这位道友,还未请教?”
“白粥。”白粥平静回答,比在顾泯面前要看着安静许多。
苏宿看了白粥两眼,自报家门之后,也就没多说,而是看着顾泯,十分痛心的说道:“小顾,我可跟你说,我他娘的这趟来看比剑,亏大发了,我他娘的错过了一桩天大的机缘!”
顾泯来了兴趣,问道:“说说,是什么?”
苏宿等得就是这句话,所以很快便把那日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在他言语里,故事肯定不会是本来的模样,但是抛开那些浮夸的形容,顾泯还是能够还原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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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包子引发的惨案。
“我哪里想到,那位前辈居然和我是一路人,也是为几个铜板都不依不饶的主,他娘的,我早该想到,凡是真正的高人,都应该是这样的,精打细算过日子!”
苏宿一脸愤愤之色。
顾泯说道:“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就看走了眼?”
苏宿脸色难看,“说来说去,其实还是我的错,我实在是有些轻视那位前辈了,应该再尊重他,就算是不学,也可以先把那啥剑招要来嘛,他娘的,是我做事情不妥当了。”
顾泯点头道:“有点道理,你以后就不要这样了。”
苏宿点头,“理应如此。”
顾泯看着他,不再说话。
苏宿忽然狐疑道:“小顾,你有点奇怪。”
顾泯问道:“什么奇怪了。”
苏宿忽然道:“那位前辈既然想着要找我传剑,肯定是打着心思要把自己的剑传下来的,你他娘的也在,是不是也碰到前辈了?”
不得不说,苏宿这个人,平日里看着不着调,脑子却还是很灵光,这件事情,看着没有任何的关联,可他就是能够和你扯在一起去,而且看起还有理有据。
顾泯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他娘的不要告诉我,你他娘的学到了?!”
顾泯很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苏宿怪叫一声,声震云霄。
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他震惊的看着顾泯,很久之后,才压低声音骂道:“小顾,你运气这么好,要遭天杀!”
若是换个人这么对顾泯说话,他肯定要出手了,但是这是苏宿,他也是习惯了。
苏宿碎碎念,“去你娘的啊,你本来就他娘的这么离谱了,这再学了这些剑,更是离谱了,我没希望了,我的剑道梦破碎了,我不如死了算了。”
说实话,如今的顾泯,的确很像是这些年轻剑修前面的一座大山,想要绕过他很难,想要赶上他也难,更多人是越看着这座大山,越觉得绝望。
顾泯揉着手,微笑道:“什么你的我的,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苏宿呸了一声,自顾自又念叨了很久,然后郑重的说道:“小顾,马上你他娘的就不要看这场比剑了,你把眼睛闭上。”
顾泯摇头道:“我不仅要看,还要瞪大眼睛看。”
苏宿又呸了一声,“不要脸!”
顾泯笑而不语。
发泄了一通,心情平和好些的苏宿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这小子真是要创造历史了,梁照那个庚辛剑主,看起来不管怎么的,就要被你一直压着了。”
“对了,这次我可没在西海看到他,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痛定思痛,一个人在自己的洞府里好好闭关,不过这闭关真有看剑来得有用?”
苏宿转头看向顾泯,低声说道:“你跟我好好说说,这趟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顾泯点头,便开始说起这一次的所见所闻。
一旁白粥早在之前苏宿一口一个你他娘的便皱起了眉头,这会儿看了这么久,不知道怎么的,偏偏好像又觉得能够接受了。
但还是很奇怪,顾泯怎么会和苏宿成为朋友的。
这两个人的性子,完全看着都不算能够相处的类型,难不成就是因为两个人都是剑道天才的原因?
……
……
一众剑修和非剑修浩浩荡荡出海而去。
真正的强大修行者早已经在云海里选好了位子。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骑着白鹿,总算是来到了那座海岛旁。
白鹿踏上了海岛,那个男人拿出了佩剑,悬在腰间,然后翻身下驴。
下白鹿。
梁拾遗朝着前面的茅屋走去。
有个女子站在茅屋前,正背对着梁拾遗。
正是力压世间剑修百年的女子剑仙,也是这修行界里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女子剑道魁首。
她成为剑道魁首,创造了历史,当然作为主角,她肯定也付出了很多很多,所以世人一直因为她是个女子便想着要将她拉下马来,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梁拾遗看着她,看着那道修长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修行到如今这地步,要和女子剑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但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剑道魁首这个名头而已。
虽然之后的一战,注定是凶险异常,但梁拾遗现在仍旧对眼前的女
子,生不起杀意。
酝酿很久,梁拾遗开口说道:“你在这位子上待了很多年,肯定有些没趣了,我来了,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很无趣的开场白,但是好像也有一些意思。
女子剑仙说道:“以前有很多人对我说过这句话,但他们都失败了,佩剑被我丢到了海中。”
过去那么些年,一直都有剑修来挑战她,有些是因为自己时日无多,有些便纯粹是见不得女子登顶剑道的,他们心思不正,所以都失败了。
梁拾遗说道:“我在西海海岸边住了一阵子,见到了很多剑修,都是要来挑战你的,我也觉得他们很没有意思。”
女子剑仙有些兴致的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意思?”
梁拾遗说道:“光是要因为什么事情便要争一个剑道魁首的归属,当然没有意思,我来就是想和你比剑,看看这世间是你的剑更锋利,还是我的剑更不错。”
“你的天赋很高,再等些年,胜算便会大一些,为何这么急?”
女子剑仙当然知道梁拾遗这些年走得有多快,毕竟夜空里的那片剑星,她每日都在看,那一颗越来越明亮,她当然知道。
“和你打一架我才能走得更快,不和你打,消磨时光,是有些可耻的事情,况且若是人人生每件事都去做有把握的,那还有什么乐趣?”
梁拾遗有些高兴。
女子剑仙问道:“和性命相比,乐趣不太重要。”
“不不不,依着我看,不是快活的活着,我宁愿去死。”
梁拾遗认真道:“我是一个随性的人,不想做的事情便不做,哪怕有人逼我,我也不做。我要做的事情,便要做,哪怕是会死,我也会做。”
女子剑仙懂了,于是她问道:“所以你来,不是因为我是个女子?”
明摆着这个答案应该如她所愿,但最后梁拾遗还是摇头道:“不是的。”
“就是因为你是个女子,所以我才来的。”
女子剑仙有些意外,有些失落的说道:“原来你和他们一样。”
梁拾遗说道:“不一样。”
女子剑仙还在意外。
梁拾遗说道:“别的人是因为你是女子,所以便想找你比剑,想要胜过你,把剑道魁首四个字拿回来,但我不一样,我找你,也因为你是女子,但我不是想要剑道魁首四个字。”
“我想要你。”
梁拾遗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
然后无比自信的问道:“像是你这样的女子,会喜欢哪样的男子?”
原本他是准备自说自答的。
但女子剑仙比他更快的给出了答案。
“我练剑之初便发誓,一辈子只为了剑道,想要我嫁人,除非在剑道上胜过我。”
梁拾遗笑了起来,高兴得似乎要跳起来,他转头对着那白鹿说道:“你看看,我早说了,有戏啊!”
梁拾遗继续说道:“我来这里,来对了。”
女子剑仙沉默着。
梁拾遗郑重说道:“你这个要求很难有人做到,恰好,我觉得你就最适合做我的媳妇儿!”
第两百四十八章 各自的剑各自不同
不管是来娶媳妇,还是说来这里争剑道魁首四个字,说到底,最后都逃不开打一场。
女子剑仙依旧是背对着梁拾遗,但明显情绪已经变化很多了,她有些古怪的说道:“怎么你这样的人,都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境界?”
梁拾遗看着那背影,笑意不减的说道:“剑修应该如何,是一心一意都在剑上,还是三心二意想着别的事情,哪一种想法能够在剑道上走得更加长远,这事情仿佛就没有过定论,你们所坚信的,不一定是真理,说到底,每个人不同,他的路也就不同,真要以什么群体来证明某个理论正确,实际上也没有任何参考的价值。”
这是他的剑道,他一直坚信不疑的东西,也是他能够走到如今的根本。
女子剑仙一怔,仿佛是在思考这番话的正确与否,梁拾遗没有急着说话,他不急着去和眼前这个女子动手,看着这道天底下都没几个人有幸能看这么久的背影,梁拾遗心情很好。
这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在一片草原上露营,他点了篝火,烤了一只野山鸡,躺在那火堆前面,身后不远处是那头白鹿,在悠闲的吃草。
那个夜晚的星星很多,仰头一看,满天繁星,就像是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那种感觉,梁拾遗这些年都没有感受过第二次。
当时他觉得舒服极了,觉得那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当然,那个时候他也觉得有些遗憾,就是在这么好的日子里,什么都有了,就是差一个女子了。
那会儿他不知道那个女子该是什么样的,但总觉得,就是应该该有个女子。
这个时候,他的白鹿在海边,他站在海岛上,海岛上有一座茅屋,茅屋前有个女子,而他正在看着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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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和很多年前一样,他觉得很满足,也很开心,既然开心,又怎么舍得去破坏。
于是他等了很久,直到女子剑仙说道:“好了。”
梁拾遗明白了这所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很快便笑了起来,很是开怀。
“你笑什么?”
女子剑仙有些疑惑。
梁拾遗说道:“能够一睹你的容貌,怎么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女子剑仙说道:“我之后不会留手的。”
梁拾遗微笑道:“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剑仙没说话,她只是转过了身,看向了梁拾遗。
没有什么迷雾,也没有什么雾里看花,现在出现在梁拾遗眼前的,就是一张绝美的面容。
女子剑仙,以往百年力压剑道,若是旁人看了她的容颜,只怕是也要明白,光是这张脸,也能压着这世间女子百年。
实在是太美了。
这世上一切用来形容女子美艳的词汇都能够用在她身上,梁拾遗相信,若是找个人来给她画像,肯定那位画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画起。
梁拾遗大笑道:“即便是今日死在这里,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话音未落,梁拾遗认真起来,他身上开始弥漫出一道道剑气,那些剑气,没有汇聚到他腰间的佩剑上,而是开始散发出去,一道道游离在海面上,像是一缕缕清风,无比柔和。
女子剑仙看着这些肉眼看不到的剑气,没有出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往的那些年里,她看过无数剑修出剑,因为来者是客,所以每个能够来到这海岛的剑修,她都让对方先出剑。
这么些年过去,她看过的起剑式,其实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其中不乏惊艳之作,说起来,这世间剑道,百年之内的所有新剑旧剑,几乎都被她看了个遍,这会儿梁拾遗的起剑,虽然不凡,但在女
子剑仙眼里,尚未到需要认真对待的地步。
她只是看着,想要看看之后梁拾遗这一剑要落到何处,或者说,是从何处起来。
只是当她看到那些剑气蔓延到一大片海面上之后,便也忍不住挑了挑眉,因为在此刻,她已经完全看出来了,眼前的那个男人,的确是已经有在剑道上和她一较高低的可能了。
只是即便此刻她惊异于梁拾遗的剑气丰沛程度,却也没有看出他这起剑有何玄妙之处。
当剑气蔓延了一大片之后,梁拾遗郑重道:“起!”
话音落下,无数剑气,瞬间涌入海水之中,像是无数条海鱼,同时进入海水里。
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涛。
直到这一刻,女子剑仙才明白了这起剑的落处。
原来不在海面上,而在海里。
海里有些什么?
游鱼、礁石、珊瑚、以及无尽的海水?
错了,除去这些之外,还有很多剑,过去百年,无数的剑修渡海而来,在这里朝着女子剑仙问剑,但无一成功的,他们死后,尸体沉入了海底,佩剑自然也在海底。
海底有无数剑。
梁拾遗这第一剑,便是落在海底,准确的说,便是落在海底的那些剑里。
这便是他的起手一剑。
只是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女子剑仙微微蹙眉。
某处海面,有一柄剑破海而出,带着铁锈,看着很是破旧,梁拾遗看着那柄剑,感伤道:“若是一辈子都在海里,恐怕才是最不甘的事情。”
那柄锈剑蓦然剑鸣,仿佛是赞同。
这世上的剑都不该被埋没,它们应该出现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即便有朝一日不能再出剑而战,也该是壮烈的折断,而不是被时光的伟力,腐蚀一切。
那不是剑的宿命。
梁拾遗对此,感同身受。
他抬手笑道:“来吧,最后一战,壮烈归去!”
随着时间推移,一柄柄剑,从海水里出现,一柄柄或是依旧寒光闪闪,也或是斑驳不堪的剑,就这样出现在了海面上,出现在了半空中,再次出现了世间。
那些百年里积攒的剑,数量多得数都数不清,如同一片乌云,遮挡天空。
梁拾遗这起剑,已经是百年之最。
女子剑仙也需要认真对待。
在无数剑皆出现在半空之后,无数的剑气激荡而出,让海岛附近的海水开始翻涌,俨然便是一副灭世景象,而立于海岛上的梁拾遗缓缓升空,悬在那千万剑之中。
然后微微招手。
“去。”
一道道剑光闪过,无数长剑激射而去,带起的剑气,如同九天罡风,别说吹动衣衫,只怕是触及衣衫,便要将其瞬间撕碎。
在海岛外,一条条渔船才刚刚来此,面对眼前翻涌海水,所有人都选择停下,就在原地,看着那场雷声大雨水更大的比剑。
苏宿站在甲板上,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剑云,咬牙道:“这位前辈还真是生猛,面对女子剑仙,出手便是这般杀招!”
顾泯和白粥一样是心神摇曳,白粥的感触未必有顾泯那么深刻,实际上对于剑修来说,光是这个起剑,便已经让他们觉得此行真是来得值当了。
世间剑修,在这百年里,可曾有一战比得上这场比剑一半?
这就是百年内的剑修最强之战。
能够一见,已经是三生有幸。
顾泯感慨道:“梁前辈不愧是百年内,唯一能够让这么些修行者前来观剑的人物。”
话音尚未落下,远处海岛上空,那无数剑,激射而去之后,已经几乎将那位女子剑仙身形掩盖,可片刻之后,一道耀眼白光在无数剑里绽放,穿透无数剑的白光其实是一道剑光。
剑光大作。
无数的剑纷纷折断,重新落到了海水里。
女子剑仙身形,骤然而动,朝着梁拾遗掠去,既然梁拾遗已经起剑,女子剑仙自然要回剑。
梁拾遗衣衫微动,大笑着朝着前面而去,在无数剑气里,他大步缓行,与此同时,也是无数的剑气蓦然而生。
这是两位剑道上的顶尖人物对剑,声势自然不小。
其实关于女子剑仙的剑道到底有多高,很多年前便有人在猜测,有人说女子剑仙的剑道早已经越过当世这些剑道宗师,可以和当年的晚云真人一争高下,有人也说,就连晚云真人,也不会是如今的女子剑仙的对手。
毕竟占据百年剑道魁首,一身气势,百年未败,已经积攒到了一个绝对高的高度,在这个时候,即便是晚云真人,只怕也不能胜过她。
但猜测总归是猜测,晚云真人早已经仙去多年,这世上也再没有第二个剑修能够和女子剑仙一较高下,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的剑道境界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直到今日,才让人一看究竟。
云海里,白玉尘一挥衣袖,将好些剑气击碎,然后瞥了一眼海岛那边,神情淡漠。
另外一边,孟秋池看着这一幕,皱眉道:“剑修打架,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看,还真是声势大,杀伤力更大。”
对于白玉尘和孟秋池来说,他们来到这里,h不仅仅是为了看比剑而已,女子剑仙也是四海之主,但这么些年,从未在人前露面,境界到底如何,从她之前斩杀的那些个剑修上也看不真切,也唯独只有在这里来看这一战,才能知道这位女子剑仙的境界究竟如何。
而且还得看到最后,才能清楚。
顾白和姚剑仙两人同时看去,两人都是剑道,看这场比剑,比许多修行者要看得仔细一些,甚至还能从某些方面去看到其中外人看不到的精妙之处。
姚剑仙感叹道:“光是这一剑,老夫便只能摇头,过去百年,老夫从来没来过西海,便是自知不是敌手,但从未想过有如此大的差距,一剑都很难接下。”
顾白赞同道:“她在岛上苦修百年,剑道境界一直不为人知,能有如此强大,也是意料之外。”
“比起来林深,那个叫梁拾遗的后辈,也是让老夫汗颜,老夫甚至在今日之前,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姚剑仙花白的胡子被风吹动,这位过去百年也是在修行界里有着赫赫威名的老剑仙带着疲态说道:“以后这剑林,便是你们这些后辈的,老夫是真的老了。”
当世的这些剑仙当中,姚错的年纪的确是最大的,他比蓝临真人要大半辈,比顾白更是要大出一辈。
和他同时代的剑修,几乎早已经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也只有他,老而弥坚,不仅仍旧站在最高处,还尚未被后浪击退。
但即便如此,如今的他,也觉得有些心力交瘁,无法应对了。
顾白看着姚剑仙,没有立即开口,只是片刻之后才说道:“若是梁拾遗胜过林深,此后西海之主,是否易主?”
姚剑仙点头,“胜了便是新的西海之主,这毫无疑问。”
顾白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姚剑仙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没有开口,忽然便看到下方的景象,瞬间便愣住了。
第两百四十九章 这座天下两个人
当那无数的剑重新归于西海之后,两位当世最强大的剑仙,终于是互相换了一剑。
女子剑仙的那柄剑,剑柄是青色的,剑身细长,如同月光一般皎洁,出鞘之时,直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夺了过去。
至于梁拾遗那柄剑,虽然不凡,但却没有如此耀眼。
两位剑仙,提剑在半空相撞,一道道剑气瞬间便炸开,周围海水激荡,无数剑气撕开云海,仿佛要涌向天外!
无数剑气连接云海和真正的西海,造就一副波澜壮阔的景象,像是天际有剑气长河倾泻而下,无比壮观。
而两位剑仙便在这剑气长河里,互相问剑,每一剑都极为精彩,也是极为凶险,梁拾遗虽然在之前便已经说过不会要女子剑仙的性命,但实际上此刻出剑,已经是不留余力了。
剑光璀璨,点点滴滴皆是剑道境界的体现。
这番比剑,别说真正展露多少剑道真意,光是外行人一看,必定要说一声,这他娘的,绝对是剑仙风采,显露无疑。
两位剑仙在那一条条剑气长河里奔走对敌,各自出剑,仪态不凡。
女子剑仙毕竟是这百年剑道的魁首,又是不败百年,心气之高,绝对不是可以用言语能够形容的。
因此她的剑,递出之时,除去凌厉之外,还多带着些仙气,就像是缥缈白云,很难看清。
相比较之下,梁拾遗的剑虽然一样潇洒,但却少了那么多的弯弯绕,在某些时候,甚至能够一举找到根本之处,递出一剑,破开一剑。
局势瞬间,便向着梁拾遗这边逆转。
女子剑仙到底也不是普通人,没有丝毫慌张,从容出剑之时,看准机会,一剑朝着梁拾遗递出,梁拾遗原本觉着这不过是轻描淡写一剑,随意便能接下来,可片刻便知道其中有些什么东西,身子侧开,那一剑直接斩落一条剑气长河,沿着海面而去。剑势不停,而后居然在百丈外,仍旧是将海水分开,斩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还好那一侧并无渔船停留,否则在这一剑之下,便一定是遭殃了。
梁拾遗淡然笑道:“若是只有这些,那我就真要抱得美人归了。”
女子剑仙挑眉,不予理睬,但很快便是凌厉一剑,当先而来。
这一剑比起来之前那些剑,便要凌厉很多,或许仍旧算不上女子剑仙的压箱底剑招,但差也差不多了。
梁拾遗单手提剑,有一个极为潇洒的挽剑花举动,而后磅礴剑气汇聚在那柄剑上,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剑斩出。
剑气瞬间撕裂一片云海,里面不知道为何,还有大片剑气洒落。
原来早在之前,女子剑仙便已经在那片云海里埋了后手,若是梁拾遗没能够探查到,之后恐怕便要遭受一个腹背受敌,到时候依着女子剑仙的境界和手段,如果自己处于这个境地,很有可能便是落败的下场,好在是梁拾遗之前便看出如此一剑,所以一剑破去。
他倒不会觉得女子剑仙有何阴险之说,若是对方真是打定主意,一剑一剑的去砸出个什么胜负来,对于梁拾遗来说,恐怕还有些意外。
身为剑修也好,还是别的修行者也好,在战斗的时候,看清楚局势,在局势下做出自己的该做的,比什么都重要。
至少是比死了和败了重要。
女子剑仙挑眉,这一剑被看出之后,也是不恼,很快便有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另外一剑递出来。
梁拾遗一怔,忽然大喝道:“看我这一剑!”
随着言语,他果真递出一剑,不过同之前那些剑不同,梁拾遗的这一剑,递出之时,天幕上便有一条长河显现,与此同时,那条长河里,有无数星辰闪烁,看着不是一条长河,而是一条星河了。
星河灿烂,高挂于天幕。
西海海面上,是阵阵惊呼,他们打死都想不到,这世上的剑修比剑,还有如此这般的。
怪不得各自的师长曾经都说过,要想看到真正的风景,就得继续往上爬去,境界越高,才看看到越多。
如今想来,这才是金玉良言。
星海洒落的不是真正的星星,而是一片片剑气,女子剑仙躲散不及,衣角被撕开一个口子。
这也是比剑以来,她第一次被剑气伤到。
虽说只是衣衫。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
……
一条条渔船在海面观战,但无人能进这波涛之中,而且也没有渔船能到那海岛北边。
整个海面,此刻都是剑气,普通人别说过去,就是靠近,便已经成了尸体。
至于修行者,境界不够的,也是差不多。
顾泯看着那些洒落剑气和一道道剑光,忽然开口说道:“苏宿,你看这一剑,如何如?”
自从两位剑仙真正开打以来,苏宿的嘴巴就没有闭上过,这会儿听着顾泯说话,他下意识看向某处,然后煞有其事的说道:“不错不错,这位前辈的剑道,的确很高,很高很高。”
苏宿这个性子,随口胡诌,让顾泯很难和他交流下去。
但是他的确看着那一剑,有些迷糊,但好像也能捉到些什么。
苏宿忽然转头道:“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看清楚了些什么,他娘的,都是第五境,为什么你找姑娘的本事比我强,连这方面你也比我强。”
苏宿很严肃的说道:“小顾,我求求你了,做个人吧。”
顾泯干脆的说道:“滚蛋!”
苏宿咧嘴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他转头煞有其事的对着白粥说道:“我真的觉得要远离他,你和他呆在一起待久了,就一定会觉得这个世界有问题,自己有问题的。”
白粥微笑道:“还好。”
苏宿脸抽了抽,心里想着果然是一对奸夫淫妇。
但这些话,他不可能说出口,也不可能让这两个人知道。
被顾泯打开了话匣子,苏宿便要好好说些话,但顾泯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安静下来,苏宿皱眉,呸了一声,最后说到底,都还是闭上了嘴。
……
……
剑府那边的渔船上,大师兄看了好一会儿的天幕,然后觉着眼睛实在是有些酸,便转过头,揉了揉眼睛,对着粟澈笑道:“粟师弟,你看出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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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澈本来也没看出个什么东西来,这会儿被大师兄提问,只是尴尬一笑,然后摊了摊手。
这两位剑仙的境界太高,他们的境界太低,在很多时候看不出来,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看久了,如果天资还可以,便能在里面看到些微末东西,既然如此,其实也该好好看看。
大师兄抽出怀里的那本书,强忍着没有打开,只是感慨道:“这书里也有一场海上出剑,是斩杀大妖,也是相当精彩。”
粟澈扯了扯嘴角,他倒是发现了,自己师兄自从在自己送了他一套正版的书籍之后,便已经当成了心头宝,这些天的心思一直都在这上面。
说出去谁相信呢,这唐唐剑府大师兄,剑道上的绝对天才,居然是一个小说迷。
不折不扣的那一种。
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诧异的声音会就此响起。
粟澈想着,怎么自己大师兄就和南陵的那两位差别这么大呢?
——
世上大部分的剑修都在西海,因为那里有一场举世难见的比剑,但梁照不在。
梁照在很久之前便离开了剑庭,来到了北陵。
这个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大应王朝的都城城门前。
看着这座都城,梁照脸色平淡,看不出心情如何,但他没有停留,一直在向前走去。
第两百五十章 两个女子
梁照从剑庭离开,来到北陵这座大应王朝都城,整个世间,绝对没有多少人知晓。
就连蓝临真人,也只是知道梁照要离开,但却不知道他并不是为了去西海看那场比剑,而是来到了这里。
至于他来此的目的,就更没有人知道了。
但在所有剑修都在关注那场西海声势浩大的比剑的时候,梁照出现在这里,的确是有些古怪。
梁照有所谋,但所谋的到底是什么,恐怕没几个人说得清楚。
走进这座和大祁王朝的咸商城布局完全不一样的雄城,梁照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不是什么乌云密布,但也绝对说不上是个不错的日子。
凑合而已。
沿着一条长街,走过数十步,那里有一座酒楼,朝向略微有些不好,所以显得有些冷清。
走进酒楼,梁照按照约定的上楼,在二楼靠窗的那边,看了一眼。
这会儿是清晨,加上这酒楼的位置并没有那么好,因此整个二楼,实际上就只有一桌客人。
是一个白衣男人,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面容平凡,身材却有些高大的扈从。
那个白衣男人神色清淡,看起来有些读书人的味道。
梁照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意外。
按照约定,这会儿来和他接头的人,绝对不应该是个白衣男人。
应该是一个和他年纪相当的年轻人。
在原地站了片刻,梁照转身便要走,他是一个绝对谨慎的人,绝对不会轻易冒险,但那个白衣男人却说话了,“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
声音很干净,让人不由得便生出了信任感。
梁照一怔,虽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却不知道怎么的,还是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来到桌前,他犹豫片刻,还是坐在了对方对面。
白衣男人神情温和,梁照这才注意到,原来桌上摆了两杯茶。
白衣男人笑道:“虽说如今人人都更愿意喝酒了,不过既然是要谈事情,喝茶更好。”
梁照皱眉道:“你是谁?”
白衣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说道:“这茶不错的,你这一杯,顶得上数年苦修。”
梁照原本并不在意,可是听着这话,不由得看了面前这杯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茶。
白衣男人继续说道:“陆羽那个家伙,一辈子都把心思放在茶上了,修行不刻苦,万事不关心,一辈子只对茶有兴趣,他花了三百多年,将几种茶树培育成一种,种在自己的居处,可以说,那一棵茶树,便是古来第一,效用非凡,一年得茶叶不过数两,世上多少人想喝,可谁又能喝到?”
梁照沉默,只是想着茶圣陆羽的名字,那位茶圣是修行界里极为有名的人物,生在千年前,一生都为茶痴狂,花了三百多年,培育出了一棵茶树,是世间难见的珍品,喝上一壶,普通人能够延年益寿,修行者可以增进修为。是当时所有修行者都想要的东西,可茶圣虽然是孤家寡人,但境界极高,并非是一般人能够招惹的,况且那棵茶树每年产出的几两茶叶,有一半都被他送到了照天城里,那位皇帝陛下的手上。
有着那位皇帝陛下在身后站着,陆羽就是再怎么孤家寡人,也没人敢出手抢夺。
可惜后来宁启皇帝死去,陆羽也就不见踪影,连带着那棵茶树也消失不见。
换句话说,这茶叶千年之前便断了踪迹,如果说世上还有别处有这茶叶,大概就是那座帝陵里了。
毕竟当年陆羽年年送茶入宫,那位皇帝陛下也从未将此茶叶赏赐出去,留着自己喝,这位皇帝陛下的境界到了那个地步,喝多喝少,已经无济于事,所以留着,也只能是带到帝陵里。
如今世上再出现,其实也情有可原,但即便如此,当日帝陵里涌入这么多修行强者,想要拿到此物,也该是了不得的人才对。
倘若这茶叶真是陆羽茶树上采摘的,那么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也不简单。
眼看着梁照还在犹豫,白衣男人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再说话的时候,便是满嘴清香了。
“这茶水凉了和热的时候差不多,甚至于你放五百年再来喝也没差别,有顾忌便放着,反正这杯茶是你的,什么时候喝,不重要。”
说了这么多,白衣男人依旧是没有回答之前梁照的问题。
梁照也是还在犹豫。
“你这个人,小小年纪,偏偏心机深沉,若是算计一番同龄人当然简单,可别说算计这座天下,就连算计你师父,你确定他什么都不知道?”
白衣男人感慨道:“不过愿意算计是好事情,从此刻开始算计也没问题,毕竟修行者的时间很长,算计着,那些老家伙便总会有一天着了你的道,换句话说,现在开始算计,也是成长。”
梁照看着白衣男人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衣男人还是没说话,继续说道:“你父亲最后来找你之前,我在草原上和他见了一面,你们之间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梁照心中疑惑,已经到了极致,他是大祁皇帝的皇子这件事,恐怕是除去自己师父蓝临真人之外,便再无人知道的秘密。
眼前这个人怎么会知道的?
白衣男人没有点破自己身份,只是缓慢说道:“你来这里,要见大应皇族,没有必要,你能见的,左右不了大局,还不如听我讲讲,我的家底可要比他们厚实。”
原来梁照从剑庭来到大应,是为了见大应皇族,商讨一桩大事。
只是这件大事,似乎不仅被眼前的白衣男人知道了,而且对方还极其不看好,梁照没说话,既然对方能出现在这里,事情被他知晓便不是一件不可以理解的事情,但即便如此,对于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也不会轻易开口。
白衣男人继续说道:“那位已经死了,现在你想要坐上那个位子,很难,首先怎么证明你就是那个皇子,其次怎么让那些皇族接纳你,然后怎么让那些本来想坐上皇位的家伙给你让开路,这三点,你哪一点能够做到?”
这三点,是梁照想要坐上大祁皇位的根本阻碍。
即便他身后站着剑庭,也是难事。
所以他才来了大应,想要寻找外界的帮助。
白衣男人不再说话,他当然愿意聊天,不过光是自己一个人说,便没有多大的意义。
梁照依旧在沉默,实际上不是他不想说些什么,只是在这个关口,他好些话都不敢轻易说出来了,因为有好些事情,还得多思考,多掂量,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对面这个人到底是谁,能够给他什么,是不是值得相信。
“除非你说清楚你到底是谁,不然我没有理由相信你。”很久之后,梁照说了这么一句话。
白衣男人感慨道:“看起来你还很有理性,不是一个愿意不管不顾就是要赌一把的赌徒。”
“朕是谁?朕的名字便不提了,但你们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都叫朕宁启帝。”
这绝对是石破天惊的一番话!
梁照眉头皱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宁启帝微笑道:“依着你来说,肯定就要问了,你拿什么证明自己。”
宁启帝冷漠道:“朕还需要怎么证明朕是朕?”
随着这句话被他说出口,一道无与伦比的气势从他身上生出,原本梁照看着他,觉得他像是一个读书人,有些温和,但这个时候,突然之间,他便觉得对方像是一位帝王,一辈子都在高处,从未向人低过头。
那种霸道与自信,似乎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
梁照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在这气场下,别说是他,即便是金阙境的修行强者也要忌惮。
可以说,当今修行界,没有一个人能在全力施为的宁启帝面前不受半点影响的。
毕竟他或许是如今这世上唯一的一个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
梁照失神,有些不理解的说道:“您居然还活着……”
宁启帝看着他,散开了气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淡然道:“这世上有很多人想要朕死,但朕为何要死呢?”
“您竟然还活着,难道没有想着拿回自己的天下,为何要帮旁人?”
梁照不愧是梁照,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要是换做旁人,不知道要失神多久。
宁启帝微笑道:“当你境界足够高的时候,天下对你,自然便没了任何吸引力,修行者的最终目的是长生,是追寻更高的境界,做帝王,没有这么自在。”
“况且朕已经做过了,已经生厌,不想重复。”
宁启帝极其淡然,就像是一个看淡世俗的老人,不过依着他的故事来看,也绝对是有可能的,毕竟千年之前他便是一统天下的帝王,到了如今,或许是真的不想再重复以前的生活。
而且他都已经越过了金阙境,当然有更为广阔的天地。
梁照皱眉道:“即便是没了心思,为何要帮我?就算是一定要帮一个人,那个人为什么不是顾泯?”
顾泯身上有大宁皇族的血脉,这一点,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否认,作为宁启帝的后代子孙,宁启帝出手帮他,才是最合情合理的。
宁启帝说道:“大宁王朝已经是过去,而且那孩子不一定喜欢这样的生活,何必强迫他,至于为何帮你,理由很简单,你父亲给了朕一样朕必须要的东西,所以朕来帮你登上皇位,算是还礼。”
梁照没说话,又陷入了思考当中。
大祁皇帝最后来见他,有很多事情都是语焉不详,并未清楚告知,梁照即便是想要知道些什么,但其实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您虽然很强大,但有什么办法能帮我,而我又需要付出些什么?”
梁照深深地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馅饼,要得到什么,便一定会付出什么,有人要帮你,就一定是想着在你身上,有利可图。
大祁皇帝说道:“自然有,不过此刻不提,提了你也拿不出来,以后等你拿得出来的时候,朕自然会来要,至于到时候你给不给,其实都不重要,无非你觉得到时候能够胜过朕,朕也不介意再抹杀你。”
“放心,你的性命和天下,朕都不要,朕不过是在和人下一局棋,你不过是朕的棋子,能不能跳出棋盘,那看你能够走到哪一步。”
其实大祁皇帝这么坦白,对于梁照来说,反倒是安心,最怕的就是他什么都不说,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这才让他担惊受怕。
不过即便如此,梁照也不会立即给出答案,毕竟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慌张的人。
宁启帝也不是那种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人,况且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
“好好想想,朕不着急。要是想通了,三日之后,还在这里,朕等着你。”
说完这番话,宁启帝起身,再也不说话,头也不回的朝着楼梯走去,而梁照只是看着,也没有开口。
……
……
走出酒楼,来到大街上,宁启帝沿着长街一路缓行,并无任何特别的情绪,赤发和朱厌跟着,两个人都不理解今日宁启帝的所作所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都没有立刻开口询问。
直到走出了很远,都从城东来到了城西支行,赤发才开口问道:“陛下,其实臣也不明白,如果陛下一定要找一个人做大祁的皇帝,为什么偏偏要找他,而不是顾泯。”
宁启帝听到了,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出好几步之后,才说道:“你们觉得,作为棋子,梁照和顾泯比,谁更好?”
朱厌从来都不懂这些东西,所以听到这里,也只是有些茫然,反倒是赤发,很快便给出答案来,“从心智来说,梁照的野心更大,而且也更谨慎,甚至是更坚定,这样的人,作为棋子,隐患太大。”
这句话没有提及顾泯,实际上其实已经是不看好顾泯了。
宁启帝笑道:“所以你觉得,应该选顾泯更稳妥。”
虽然不知道那个局到底是什么,但换做是赤发,便一定会选顾泯。
“所以顾泯为什么能够一直胜过梁照?”
宁启帝提出了一个极为有意思的问题。
从表面来看,梁照是庚辛剑主,有着沉稳的性子,有野心,有目标,每一点都比
顾泯强,那么他为什么会比顾泯更弱。
赤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离开帝陵之后,听过了很多他们之间的故事,他其实也没有想通这一点,因为不管怎么看,或者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来写这个故事,主角都应该是梁照才对,一位庚辛剑主,剑道天才,南陵大祁王朝的皇子,不管是从故事来看,还是别的什么来看,他都是完美的主角。
宁启帝感慨道:“他更像是一个挣扎在红尘里的普通人,在你每次都看衰他的时候,他总能从泥泞里站起来,虽然普通,但极为坚毅,这样的人做棋子,有很多变数,况且他身上,始终有朕的血脉,朕何忍之?”
最后一句话,让人听了,便会觉得宁启帝是个慈爱的长辈,但经历过那些故事的朱厌和赤发,却没有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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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无情,何况是宁启帝。
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宁启帝继续朝着前面走去,“这不是千年前了,朕的意志,洒落不到每一个角落里。”
朱厌和赤发琢磨着这话的意思,等到回过神来,他们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身处于大应的皇城之内。
一行三人,在月光下,沿着宫道而行,十分随意。
宁启帝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走在属于他的皇宫里。
但谁都知道,此刻不死千年前,大宁王朝早已经分崩离析。
赤发微微张口,“陛下……”
他想要问问,宁启帝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缅怀一番?
这好像不符合千年前宁启帝的作派,但是很像是如今的宁启帝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但之前的几件事却又在告诉他们,宁启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追根溯源,并非一时兴起所做出的决断。
所以这次来这个地方,也不是简简单单为了见梁照而已。
时过境迁,纵使一切都在变化,但宁启帝还是那个宁启帝,并不曾改变。
他若是在算计什么,便只能被他算计到死。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赤发有些感慨,但却没有说话。
他们三人走过宫墙,来到一道长廊。
宁启帝说道:“让朕一个人走走。”
赤发和朱厌对视一眼,各自点头,然后身形消散,他们虽然被宁启帝控制,但依然是金阙境界的强者,加上并非是普通的修行者,想要在皇城里无声消失,不是难事。
宁启帝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才继续朝着前走去。
这皇宫很大,人很多。
宁启帝却好似闲庭信步一般,穿过很多建筑,最后来到一片湖前。
能够在皇城里挖出一片湖,历来皇帝们都很喜欢这种做法。
即便是当初的大宁王朝,也有这么一片湖。
湖畔有一个人。
那人身着风袍,头戴霞冠。
是个女子。
宁启帝在不远处停下,微笑道:“好久不见。”
——
阿桑来迟了。
实际上迟到的理由是因为她想在北陵各处打听一番自己小师弟的消息,所以兜兜转转,便迟到了。
好在进入北陵之后,她便已经知道了自己小师弟还活着的消息,这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以至于之后碰到了好几拨不长眼的修行者,她都没有下死手。
出手未曾致人死地。
只是尚未走到西海,她却停下了。
原因是她在这里又遇到一个人。
那是个老人,平日里最喜欢在山上烤鱼的老家伙,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这里。
看着自家师父,阿桑停下脚步,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在这里。
老人搓了搓手,看着自己这个大弟子,想了想,然后问道:“阿桑,若是有朝一日,你小师弟为了柢山必须去死的话,你怎么做?”
第一句话便是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恐怕只有常遗真人能够说出来了。
阿桑看着常遗真人的眼睛,好像是要在里面看出些什么东西来,片刻之后她问道:“什么事情一定要小师弟死?”
常遗真人不说话。
阿桑说道:“小师弟可以为柢山而死,但柢山不可要小师弟为柢山而死。”
常遗真人说道:“可你要知道,为师这辈子的心愿便是中兴柢山,真有那么一天,非得这么选,师父可不是你。”
阿桑摇头道:“师父心中的那杆秤,比我更明白。”
常遗真人头疼道:“也就是说,你小师弟动不得?”
阿桑点头。
“真不明白,你小师弟不过上山数年,在你心里便已经超过为师了。”常遗真人叹了口气。
阿桑问道:“师父真是要为了什么,舍弃小师弟?”
常遗真人摇头道:“从某种情况来说,他便是柢山,柢山便是他,如何舍弃?”
“那何来这一问?”
常遗真人说道:“随口一问,只当是师父喝酒喝多了。”
说完这句话,他让开身子,微笑道:“阿桑,好好待你小师弟。”
阿桑有些古怪的看了常遗真人一眼,但还是很快离去。
常遗真人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望的说道:“女大不中留啊,这么个丫头,真是倔强。”
说着他,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身形忽然消散。
——
最近我觉得我的状态还行,写的章节都算是还比较满意,仙朝原本我想写一个独立的故事,但写到后面,便觉着让他和人间有些联系也极好,至于之后顾泯会不会和李扶摇还有朝青秋这些人碰面,我觉得大概率是会的,不过他们这些人的最终故事,我认为还可能会在另外一本书里去讲述。
当然,只是设想,人间后面青槐怎么醒来,道种和扶摇的结局,以及天外那些故事,仙朝里会提及一点,但究竟是冰山一角还是我决意就在这里把全部写完,还得看我以后的想法。
第两百五十一章 算计
海岛上那场比剑,毫无疑问是百年之内的最强剑修一战,所以没有人会觉得那一战会很快落下帷幕,但也没有人想到,这一战,竟然是持续了整整一日。
从之前的天色清明,到如今的明月高挂。
那场比剑,尚未结束。
苏宿在甲板上打着哈欠,恐怕当世的这些年轻剑修里,也就只有这一位,完全不把这事情当作头等大事。
苏宿靠在船边,看着月光照在海面上,翻起的银光,自顾自笑道:“真他娘的好看,以后咱们归剑阁的山门就不该放在山上,放到海上多好,饿了就钓点海鱼,没事吹吹海风,多舒服,这么一大片海水,看着就舒心,要是饿了,就喝点海……海上总会下雨的,倒也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他还伸手扯了扯顾泯的衣角,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小顾,别他娘的看了,我寻思着你也看不明白,不如跟我抓条鱼来吃!”
不拉这一把,苏宿不知道,可是这一拉,他便感觉到了顾泯身上的气机流露,他马上转过头去,瞪大眼睛看着顾泯,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你他娘的,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难不成真是吃剑长大的?就这么一场比试,你隔着这么远,看也看不清楚,这就他娘的要突破了?到底我是天生剑胚还是你是天生剑胚?到底梁照是庚辛剑主,还是你是庚辛剑主?”
是的,就在他什么还没有什么感触的时候,他已经发现自己身边这个家伙,居然隐隐有了突破的兆头,要知道,这一次如果顾泯真的突破到了下一个境界,便意味着他真的脱离了年轻一代,可以放在整个修行界里去讨论他了。
第五境和云游境,虽然只有一个境界的区别,但是对于修行界来说,就好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正的修行强者,眼里最低的修行者都只能是云游境,若是不入云游境,要么被当做年轻一辈,要么便是不入流。
换句话说,当到了一定的年龄之后没有迈过这道坎的修行者,便几乎可以说是被修行界抛弃了。
不入主流,更别说什么别的了。
顾泯迟早有一天要变成云游境修行者,要变成繁星境修行者,甚至变成金阙境修行者,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不管谁来说,对于这件事都不会有什么疑问,可这会儿,实在是太快了。
苏宿感到十分吃惊。
他就这样看着顾泯,心想着我等一会儿把你直接一剑捅死,肯定会是修行界最大的笑料,但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逝,而后他便老老实实站在船头,握紧了剑。
自己的好兄弟就算出事,也不能是别人搞出来的。
白粥忽然睁眼,缓缓说道:“他要破境了?”
她作为一个读书人,不管是修行还是别的什么,都和这些剑修不一样,因此那场剑修之战,从这些剑修出发,是因为境界不够,所以看不真切,而她则是不一样,她不仅境界不够,而且修行也和这个大相径庭,所以干脆闭眼修行了片刻,可实在是没有想到,就在这片刻,身侧的顾泯,便已经有了很多变化。
苏宿没好气的说道:“不知道,估计也没那么快,要是这么容易就破境了,我一定打死他。”
白粥挑眉,脸带笑意,忽然问道:“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苏宿撇过头去,皱眉道:“我又不是你们崇文楼的那些读书人,问来问去的,我可没有答案。”
白粥柔声笑道:“若是问别人,好像是会心生芥蒂,但问你,应该是没有问题。”
苏宿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他倒不是因为对方是女子,所以才想着回应,而是因为对方和顾泯有些关系。
这好兄弟的面子,给就给了。
白粥想了想,要说出口的问题,忽然又给咽了下去,摇头道:“算了。”
苏宿挑眉,也没多问,只觉得是省事了。
……
……
海岛上空那一战,各种精妙剑招层出不穷,从白日打到如今的明月高挂,很多修行者的眼睛都看酸了,可这两位的手腕还没酸?
有些修行者不禁咂舌,原本那个横空出世的剑仙,平日里就根本没有听过他的名字,最开始他们不是没有过担忧,毕竟女子剑仙的名声太过响亮,觉着这位即便是金阙境,也就是最多支撑个百把剑就要落败,可谁知道,这场大战声势大,两位剑仙的战斗本身更是如此,梁拾遗出剑到了现在,何止百剑?只怕是千剑都有了,那女子剑仙也是如此,可即便是出了这么多剑,两人别说胜负,就连高低都还没有趋势。
谁占据优势,谁已经成就败像?
这也就是大战的战场选在了海上,若是选在别的地方,光是这一日功夫,别说是一座城池,即便是十座,只怕是也就成了废墟。
那一道剑气便是数座高楼倒塌。
几道剑气下去,那城池还能剩下些什么?
啥都剩不下了。
只是看着夜空的那轮明月,有修行者不禁感叹,海上生明月,再加上两位当世最强剑仙,这一幕,真他娘的好看。
说起好看,其实有好些修行者精通丹青,此刻便已经拿起笔,将这幅画勾勒出来,不管是留着自己收藏也好,还是说以后用来兜售,都是好东西。
海岛那边,梁拾遗躲过一道剑气,他的身形比起白天的确是要慢了一些,但对面的女子剑仙,眼瞅着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半斤八两。
两个人的剑道差距,其实并不明显,就在伯仲之间而已。
梁拾遗看着不远处的女子剑仙,有些疲倦的说道:“你累了吗?”
女子剑仙摇头,又是一剑递出,在夜空里,那道剑光实在耀眼,梁拾遗挑着眉,将那一剑拦下,也没有急着出剑,反倒是微笑道:“我看你其实已经累了,你撑不了多久了,马上就要输了。”
“如果言语能够胜我,你何必撑到现在。”
“对了,打到现在,还没有问你手里那柄剑叫什么。”
女子剑仙手中那柄剑身细长的长剑,并非凡物,相比较之下,梁拾遗这柄剑其实要差一些,不过在于心意相通,梁拾遗倒是没什么想法。
“柳眉。”
梁拾遗赞道:“好名字,女子柳眉,剑身狭长,倒是应景。”
女子剑仙微微点头,打到现在,她已经完全承认梁拾遗能有和她平起平坐的资格。
若是单纯比剑,
此刻便可以停手了。
但他们这场比剑,虽说不分生死,但一定要分出胜负。
“看你这个样子,也不是什么杀胚,过去那些朝着你出剑的剑修,当真是被你杀的?”
这其实也是很多剑修想要知道的事情,过去百年,来这里挑战女子剑仙的人有很多很多,但没有一个人踏上归途,从海里的那些剑可以判断,那些人至少是来到了这座海岛的。
但梁拾遗却怎么都看不出眼前的这个女子,像是个杀胚。
对了嘛,他梁拾遗喜欢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个杀胚?
这话要是被苏宿听到,估计又是一顿叨叨。
女子剑仙正色道:“我还有一剑,你若是接下,我便认输。”
打到现在如果说,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也就只能是这个了。
梁拾遗微笑道:“好极了,还有一剑,你便是我梁拾遗的人了。”
女子剑仙不置可否,只是将手中长剑柳眉归鞘,然后认真的握住剑柄,深吸一口气。
过去百年,从未有剑修能够逼得了她使出这么一剑。
换句话说,自从这一剑被创出来之后,百年之中,梁拾遗是第一个见到此剑的人。
梁拾遗神情渐渐凝重,因为就在此刻,就在这一剑还没有递出来的时候,他分明便已经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陷入了死寂,这很不正常,周围原本有这么些剑气,为何会在这一刻被人尽数抽干?
片刻之后他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一刻,这些剑气都在为女子剑仙的下一剑让道,所以光是这么一个起势便让这么些剑气尽数消散,岂不是在说明一件事?
这一剑足矣惊天动地。
梁拾遗咽下一口口水,想着得好好应对,要是输在这个当口,事情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
若是别的还好,唯独这件事,到了这个时候要是没了,他一定会懊恼一辈子。
咬着牙看着这一剑之后气象。
女子剑仙的长剑柳眉,出鞘半寸左右,天地之间,忽然有数道柳叶从天空飘落,梁拾遗眨了眨眼睛,柳叶消散不见,只是看着对方的那柄长剑,已经拔出差不多一半。
天地之间的剑气,全部都沉寂下去。
无数的剑修和修行者都屏气凝神,即便是他们,都注意到了,如今这一刻,便是绝对关键的时刻。
或许很快很快,这场比剑便要结束。
梁拾遗已经将自己的状态调到了最巅峰的状态,接下来便是等着那所谓的一剑了。
女子剑仙倒也不是什么拖拖拉拉的人,在柳眉出鞘一半之后,她微微用力,便将柳眉重新拔出鞘。
一道剑光。
两道剑光。
三道剑光。
无数道剑光!
蓦然生出。
就在海岛上空,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夜空中,忽然出现了无数道剑光,那些剑光甚至在这一刻,掩盖了一片月光!
伴随着无数耀眼的剑光生出的,还有无数强大的剑气。
下一刻,剑气消失了。
再也不见。
但梁拾遗眼前的海水被分开,那不知道有多深的海水被人推着朝着两边散去,露出了海底,然后海底裂开,有沟壑生出,有烟尘生起。
沟壑朝着梁拾遗身前蔓延,很快便蔓延到了他的身前。
这一剑,简简单单,也很直接。
梁拾遗若是不躲,很有可能便被会被切成两半,若是躲了,或许就败了。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尤其是对于别人来说。
可惜梁拾遗从来都不是那个畏惧选择的人,他只花了短暂的半刻钟,便做出了决定,他看着那道沟壑,然后横剑。
这也是一剑。
那一剑遇到梁拾遗,微微停顿,然后啪的一声便断成了两截,一截在梁拾遗身前停下,另外一截,继续蔓延而去。
在梁拾遗的身后,不远处便有那些剑修的渔船,当那些剑修看到那条蔓延而来的沟壑的时候,都充满了绝望。
他们没有在那一剑下感到杀气,也没有杀意,这就是纯粹的一剑,是女子剑仙在向世间展示她 剑道。
是在告诉他们,为什么她能够在这百年之内,成为剑道魁首而无人能敌。
这是宣扬,但若是没有手段接下,一样会生出痛苦来。
毕竟这是女子剑仙的一剑。
各个宗门的大人物们纷纷出手,数道剑光生出,但遇到那一剑,瞬间便消散了。
无数人紧皱眉头。
直到一道人影出现在渔船之前。
蓝临真人!
这位剑庭掌教的背影此刻看起来无比的高大,他站在渔船前,拼着重伤的代价,也要强行接下这一剑。
铮!
一声剑鸣。
一柄蓝色的长剑,出现在蓝临真人手上。
过去的百年内,有几位能够看到过蓝临真人出剑?今日是第一次,但若是应对不好,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女子剑仙这一剑的余威,太过强横。
蓝临真人一剑递出,蔚蓝的剑气拦在那一剑之前,与其相撞,暂缓来势,但片刻之后,仍旧是剑气寸寸碎裂。
散落开去!
眼看着那一剑继续前行,另外一道人影也来了。
剑府姚剑仙,这位老剑仙伸手出剑,磅礴剑意喷涌而出,蔓延开来,一片海浪瞬间涌起。
所有渔船都在这片海浪之后。
蓝临真人随即递出第二剑,便是联手之意。
天下排名第三第四的两位剑仙联手,想来应当是能够拦下这一剑了!
无数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此刻他们也明白了一件事,此前百年,剑林里,时不时便有人张口说什么女子剑仙窃居剑道魁首,但实际上呢?她的剑道境界,过去百年,本就该是世间第一!
这也是证明。
这一剑的意味,本就没有这么简单。
两
位剑仙携手拦下这一剑,海浪平息,分开的海水,缓缓的合拢,那沟壑里自然也涌入了不知道多少海水。
海面平息下来,梁拾遗那边却还不是这样。
他的剑被他放在胸前,那半截剑,便是在他身前。
女子剑仙的一剑已经递出,他这一剑,实际上还没开始。
但梁拾遗不打算把这一剑完全递出去,因为他只是为了取胜,并非为了要杀人。
女子剑仙神色复杂的看着梁拾遗,沉默片刻,总算是开口说道:“你赢了,此后西海是你的。”
梁拾遗摇头道:“你知道,我为得不是这些。”
打赢了女子剑仙,那么此后便是新的西海之主,也是新的剑道魁首,作为修行者,便已经算是走到了最高处。
女子剑仙重新收剑回鞘,落到海岛上,有些疲态的说道:“我只说要嫁便嫁给能胜过我的,但却没说一定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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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拾遗挥手将那一剑的余韵尽数都打散,跟着落下,站在沙滩上,这位一朝让世人知晓,便站在了剑道高出的男人,哭丧着脸说道:“那我跑来和你打什么?”
女子剑仙不置可否,只是嘴角有浅浅笑意。
梁拾遗朝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理解我理解,这种事情,是一定要讲感情的,对的,咱们两个人没有什么过节,这开头还算不错,没有感情咱们慢慢的培养感情就是了,反正有个开头,很不错的。”
女子剑仙没说话。
梁拾遗继续说道:“我有一天一个人到了一片草原上,那天晚上我生起火,坐在火堆前,看着天上的星星,我觉得快活极了,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觉得我差了一点什么,是个女子,后来我在海上看到你,我就知道,那个女子就应该是你了。”
女子剑仙挑眉道:“这不是什么好的说法。”
梁拾遗认真道:“我没看过那些穷酸书生写的东西,没有去研究过见到喜欢的女子要说什么来讨她开心,实际上就算是我看了,也没什么作用,因为我喜欢的女子,真的和天底下的女子都不一样的,除非真有人研究过你,但我想来,你这百年都没有人和你说过什么话,肯定没可能的。”
女子剑仙静静听着这些废话,没觉得厌恶,也没觉得有什么开心的。
梁拾遗在剑道上,当然是个天下首屈一指的人物,但是在这方面,仍旧不擅长。
“我以前还想过,我要是胜过你之后,把剑尖抵着你的脖子,问你是不是愿意嫁给我,八成你就点头了,可这会儿我才发现,都是屁想法!”
女子剑仙点头道:“真的是个屁想法。”
梁拾遗这会儿词穷了,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女子剑仙问道:“说完了?”
梁拾遗点头。
女子剑仙说道:“好了,那我走了。”
梁拾遗赢了她,那么以后他就是新的西海之主了,这西海便是梁拾遗的了。
梁拾遗问道:“那你要去什么地方?”
女子剑仙摇头道:“世间这么大,总有没有去过的地方,一边走一边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境界就能比你高了,然后再和你打一架,再回这西海待着。”
梁拾遗啧啧道:“这都百年了,还没腻?”
女子剑仙说道:“你之前问我,是不是个杀胚。”
“我这百年,除去寥寥几个,还真没怎么杀过人。”
“那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梁拾遗说道:“该不是剑败之后,无颜见人,便干脆说自己死了?”
女子剑仙摇头道:“去了西海深处,我告诉他们我是在西海深处参悟的剑道,他们便去了。”
女子剑仙在百余年前横空出世,谁也不知道她是哪家剑宗的弟子,就像是如今的梁拾遗一样,忽然便闯了出来,忽然便成了剑道魁首,所以当她告诉这些剑修自己的剑道如何提升的,那些剑修自然心动,既然已经剑败,故而便没有回到宗门,去了西海深处,也算是情理之中。
女子剑仙说道:“只是西海深处凶险异常,能够走出来很难,他们没死在我剑下,死在了海底,大概也只能算在我的头上。”
梁拾遗说道:“为剑道而亡,大概是剑修最好的死法?”
女子剑仙笑道:“或许还有别的。”
梁拾遗不说话。
女子剑仙朝着梁拾遗走去,但并未停留在他身侧,而是和他擦肩而过,来到海边,站在沙滩上,看着那头白鹿,女子剑仙说道:“白鹿不错,送我了?”
梁拾遗笑道:“这要看它愿不愿意。”
女子剑仙于是便看向那头白鹿,白鹿会意,缓缓走过来,蹭了蹭女子剑仙的手臂。
女子剑仙顺势骑上白鹿,白鹿有些得意的看了梁拾遗一眼,然后转身,朝着海面走去。
梁拾遗气得牙痒痒,咬牙道:“老子还没吃过鹿肉,听说鲜美无比,你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
……
夜色里,湖面有一轮明月,还有些星星。
十分不错的景色。
一身白衣的宁启帝看着远处那个风袍霞冠的女子,神情温和。
“哀家的确没有想到,你居然还能从那座陵墓里走出来。”
女子开口,声音空灵,十分好听。
她虽然是大应太后,但仍旧不见老态。
声音里有些威压,但宁启帝并不在意。
“朕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失败过?你们总是在相信旁人,最该相信的,却一直都不信。”
大应太后漠然道:“有些事情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愿意。”
宁启帝微笑道:“比如现在的你?”
“哀家倒是不相信,现在的你,难道还是千年前的你?”大应太后站在湖畔,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宁启帝而有什么变化。
宁启帝说道:“朕虽然没了天下,但脾气依然不太好,你要是惹怒了朕,后果也是你承担不起的。”
大应太后只是冷笑道:“不过是依旧会吓唬人罢了。”
宁启帝摇头道:“朕忘了,原来当世最不好惹的两个女人,你是其中之一。”
第两百五十二章 问剑
过去的那些年里,宁启帝见过世上最惊艳的女子。
千年前的世间和千年后的如今,优秀的女子,不如男子多,倒是一摸一样的。
诸如现如今,世间数得出来名号的男子不少,但真要说得上厉害的女子,不就两位?
大应太后和那位女子剑仙。
如果宁启帝猜想没错的话,此刻那位居住在西海的女子剑仙,此刻怕是已经败了。
那么,此刻眼前这女子,便该是仅剩下的一位还没有战败战绩的女子了。
可她遇上了宁启帝,若是真要打,难道真能打得过他?
“朕此刻的确不如千年前,可你呢?就凭你金阙境的境界,就想和朕战?怕是有些太蠢了。”
宁启帝坦白开口,有些感慨。
大应太后漠然道:“哀家不想和你废话,你既然敢来送死,哀家便想着留下你,免得再生祸端。”
这是绝情的话语,宁启帝却不生气,只是感慨道:“若是你先祖还活着,就绝对不会生出这种想法,也不会这么对朕说话,他们见过那些东西,很聪明,反倒是你,实在是有些笨,不过朕不会怪你,你的先祖为朕做了很多,足以让朕对于足够宽容。”
大应太后冷着脸,并不言语。
宁启帝继续说道:“若是这盘棋从桓雾死了之后便结束了,那朕便直接杀了你又如何,可既然棋局还在继续,朕便还想留下你,所以今夜朕赦你无罪。”
千年前那位太史令,为了要报仇,所以谋划了千年,但最后还是失败,最可悲的是,他不仅失败了,还没有想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宁启帝想要他做的事情。
他的一生,都是别人手里的牵线木偶,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而且他的一生相当漫长,足足千年!
只是现在依着宁启帝话里的意思来看,那便是这一局棋,看似桓雾是所谓的下棋人,但实际上身后,另有他人。
而那个至今还藏在暗处的,或许才是宁启帝真正的对手。
宁启帝看了一眼大应太后,平淡道:“既然没有独自一人面对朕的勇气,不知道之前说那些狠话,到底是给谁听的?”
他早已经感知到,这湖畔藏了多达五位金阙境的修行强者,其中两位,已经在金阙里走得很远,即便是及不上蓝临真人这些人,也差不了多少。
这应该是大应皇族豢养的顶级高手了。
再加上一个境界已经到了金阙巅峰的大应太后,六位强者在此,恐怕当世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从容走出来。
即便是大祁皇帝再生,又如何?
他不是大祁皇帝,他是比大祁皇帝要更强的大宁皇帝。
宁启帝看向大应太后,没有杀气,但就是这一眼,大应太后的凤袍忽然便无风自动,霞冠摇晃!
大应太后微微蹙眉,一张如今还是容颜不改的美艳脸庞上,好似第一次出现了些慌乱。
她一招手,天幕之上,数道虹光蓦然生出,然后是密密麻麻的光线一点点的生出,变成了一张大网。
远处的湖水里,某处开始沸腾起来。
宁启帝看着那个地方,皱眉道:“朕的东西,不是让你拿来困朕的!”
他有些生气,不是因为这女人敢对他出手,而是想着那件法器,是当年他亲手赐下的,现如今,却用来对付他。
宁启帝一摆手,一道磅礴气机瞬间从他衣袖里涌出,隐隐可见,还是一条透明的苍龙。
那道气机朝着天幕涌去,不用多想,便是为了破开这件法器。
他之所以没有指着法器本身而去,而是冲着天幕,只是因为他实在是不在意这种事情。
大应太后脸色微变,便听见撕拉一声,那张大网,蓦然被人撕裂,然后点点光线,尽数消散。
只剩下一片虚无。
宁启帝看向湖畔朝着他掠来的五道身影,平静说道:“你们是朕遇到过最差劲的敌手了。”
当年宁启帝纵横世间,出手次数不多,但哪一个不是当世一等一强大的人物,即便是之后的海外来客,也是
如此,可不管遇上谁,宁启帝都能从容应对,从无败绩。
因此才有这千年第一强者的称号。
如今不是当年。
但宁启帝还是宁启帝。
他在五道身影其中当下一道来到身前之时,伸出一手,一把便按住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中年男人头颅。
雅文库
另外一只手一挥袖。
瞬间打退之后四道。
磅礴气机才从身体里涌出,这片刻之后,便已经在这里弥漫开来,湖水开始沸腾,湖中的游鱼却依然安然无恙。
这是对于气机的恐怖掌控,只怕是当世不管怎么看,都无法找到那么一个人有宁启帝这般强大的能力。
宁启帝眼中闪过一缕怪异神色,手掌用力,将这颗头颅直接捏碎!
爆开的脑袋,有白的红的一起都四散炸开!
这可是一位金阙境的修行强者,说死,这就死了?
剩下的四位,面面相觑,全都不敢相信。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一出手,便是如此强大的雷霆之怒?
大应太后也再也站不住了,她身形一顿,便从湖面掠了过来,那袭凤袍在月色下,倒是有些别样的美丽。
宁启帝伸手,那只白净的手上,的确没有任何鲜血的痕迹,就连之前那颗脑袋炸开,也没有任何的东西沾染在他的衣衫上。
他不仅在谈笑间便杀了一个人,而且看起来毫不在意。
剩下的四位金阙强者,对视一眼之后,纷纷再度出手,就跟在大应太后身后。
宁启帝漠然不语,只是身体微微悬空,在最合适的地方,和大应太后交手,他一只手拉着那袭凤袍,另外一只手从那霞冠上取下一颗耀眼的明珠,然后挥手,大应太后就这样倒飞出去。
重重的摔在地面。
又是一挥袖,几位金阙境纷纷吐出一大口鲜血。
世间传言,北陵的太后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几人之一,甚至有人还拿着她和大祁皇帝比较,大祁皇帝能够以性命的代价战胜在金阙境之上的太史令,不是说大祁皇帝比起来眼前的大应太后强很多。
只是那位太史令,比起来这位宁启帝,要弱很多。
宁启帝看着已经倒飞出去,重伤不起的几个金阙境,摇头道:“非要找死,谁又能帮你们?”
说着这话,他一挥手,当下便打杀了全部人。
这才多久时间,便动辄斩杀了五位金阙境?
这位千年前的皇帝陛下,到底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恐怕是已经没有人再知晓了。
大应太后的脸色很难看,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谋划这种事情,真的是很没有意义的,尤其是当她想着要算计的人,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
湖畔又一次安静下来。
宁启帝看着脸色煞白的大应太后。
他在想事情。
很多年前,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之后,便有了打算,所以为此做了很多准备,其中一项,便是留下了这位大应太后的先祖,让那些人在北方,想尽办法建立一座王朝,以图在他复活之后,还有大用。
为此他留下了很多东西,无数的功法和数不尽的金钱。
他很确信,大应太后的先祖是绝对忠于他的,的确也是这样,在漫长的千年时间里,那些人都一直在勤勤恳恳的完成着自己的使命。
宁启帝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想着就要背叛朕了呢?”
大应太后木然道:“没有谁愿意做一辈子的笼中雀。”
宁启帝点头赞同道:“这倒是真的。”
他见过太多女子,想要走进皇城里的也有很多,但进去的人,大概真没有想要一辈子都待在里面。
大应太后恍惚中,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自己家族的使命是为了在北方创建或者掌握一座王朝,但由于很多年前的一座旧事,导致创立一座王朝的想法,变成了水中月。
但不管是建立一座王
朝还是掌握一座王朝,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为了这件事,他们花费了无数精力,而后到了大应王朝建立,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他们最开始一点一点的在大应王朝里渗透进去,然后过了无数年,在这座王朝里站稳,之后动用了无数手段,让这位大应太后 进了宫。
进宫之后,从普通的妃子,一步一步成为贵妃,这一点,他们花了将近十年,此后又在宫闱里和那些女子争斗,妃嫔之间的战争,没有那么壮烈,只有无数的算计,在那些算计里,大应太后一次次胜出,最后终于成了皇后。
算计完了那些妃子之后,便开始算计皇帝,那个时候的大应皇帝,还是一个十分强大的人,为此他们选择了下毒。
那味毒是千年前的方子,到如今早已经失传,没有其他人认识,更没有人会解,至于辨别,也是很难的事情。
所以在那位大应皇帝的热茶里,那味毒一直没有被发现。
于是在某一天,那位皇帝陛下死在了冬日的暖阳里,大应太后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冬日,很暖和,已经卧床很久的大应皇帝要她陪着他去御花园晒晒太阳。
到了御花园,大应皇帝屏退左右,看向天空,费力的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当时她其实很慌张,因为那个时候她虽然已经在皇城里有些势力,但是大应皇帝一句话,还是能够让她去死的,那个时候她甚至还想过,在御花园里就这样掐死他就好了。
只是大应皇帝的下一句,让她愣住了。
是朕对你不好。
大应皇帝当时微笑的说,对不起。
那个时候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想到是什么。
大应皇帝病态的脸上满是歉意,他说了很多话,说了过去那些日子,在操劳国事,不知道她在后宫过得有么艰难,所以后面即便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他也没有任何生气的想法,只是愧疚,于是之后的事情,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如今,他也没生气。
世上的绝多数帝王,都不会有感情,但那位大应皇帝似乎是个例外。
所以在那个她唯一觉得温暖的冬日,那个她一辈子都没敢抬头认真看的男人给她讲了一个温暖的故事。
讲完那个故事,那个男人也就这样死在了冬日里。
宁启帝忽然问道:“那个故事讲了什么?”
大应太后的前半生本来就是故事,只是那个故事里,最温暖的还是那个故事。
大应太后摇头,默然无语。
宁启帝微笑道:“此刻不想说没关系,以后再说朕也可以听听。”
大应太后心如死灰,摇头道:“没有以后了,你现在便杀了我吧。”
听完那个故事后的大应太后,此后的半生中,或许是因为危机感,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这才变成了如今的大应太后,手掌一座王朝,生杀大权尽数在手中。
不过如今,既然宁启帝还在,而且依旧强势,便说明她还是那个笼中雀,她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所以便想着杀他,发现杀不了之后,便只能让对方杀了自己。
宁启帝气笑道:“你以为朕还是千年前的朕?”
大应太后愕然,家族一直流传下来的说法,便是这位皇帝陛下,极为不好相处,而且拥有绝对的控制欲。
“朕已经看到了彼岸,何必还在此岸耗着,有些事情,你们在意的,朕早已经不在意了。”
宁启帝感慨道:“朕早已经说了,今夜赦你无罪。”
大应太后脸色阴晴不定。
“朕还有几个心愿未了,说是要用你,不过是想让你帮忙罢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显得云淡风轻,好像真是把什么都释怀了。
大应太后听着这话,不像是假的,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屈膝跪在地上,低着头,认真道:“听候陛下发落。”
发落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她跪下之后,便算是彻底臣服了。
宁启帝看着远处,意味深长的说道:“说起这些,朕倒是更想知道你心中的那个故事是什么,人间美好,朕一千年没感受过了。”
第两百五十三章 大师兄
西海一场大战落幕得不算突兀,毕竟两位剑仙已经向世人展示了何谓当时最强剑仙。
等到天地之间的剑气散去,人们只看见有一头白鹿载着女子剑仙离去,以及之后跟着骂骂咧咧的梁拾遗。
梁拾遗经过渔船的时候,苏宿大声喊道:“前辈,前辈!”
“前辈,我一直很敬仰你,真的,当时买包子的时候,便一直觉得你不是凡人!前辈,咱们好好再聊聊啊,有些话,我还没说出口呢!”
论起来不要脸,苏宿在年轻一代里,如果他要说自己是第二,那么就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自己是第一。
不知道是运气还是什么的,梁拾遗听到这些话之后,在一片错愕的目光里,还真的落在了苏宿所在的那条渔船上。
苏宿心里暗骂一声,心想这位前辈莫不是生气了,想要来好好“敲打敲打”他?
他脸上堆着笑容,但心里已经把自己和眼前的梁拾遗都骂了一万遍。
是的,苏宿就是这么个人,一旦狠起来,是连自己都要骂的主!
梁拾遗瞥了他一眼,笑吟吟说道:“小家伙,之前让你学剑你不学,这会儿可没有后悔药卖。”
苏宿悻悻然一笑,只要对方没有立即出手,便怎么都好,他嘿嘿笑道:“前辈大才,小子之前的确是有眼无珠,没能看得真切,要不然您再看看还有什么没教给我那朋友的,教给我呗?”
梁拾遗哼了一声,倒也不是生气,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和眼前这个家伙生气?
犯不着。
他看向船头的顾泯,随口问道:“怎么样?”
梁照睁开眼睛,看到梁拾遗,先是行礼,任何摇头道:“差一点,不过我觉得挺好。”
梁拾遗嗯了一声,“是挺好,要是这会儿就云游了,之后踏足金阙没问题,但想要在金阙里前行,或者说以后跨过去,不太容易。”
顾泯点头,他懂梁拾遗话外的意思,修行这件事,太慢了不好,太快了一样不好,根基这种东西,在境界初期没打稳便是大问题,即便是能够想办法补救,也是初期的事情,若是到了后期,即便是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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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救,都要太多代价和精力。
梁拾遗说道:“半年内不要去尝试破境,一年之内可以破开,好好钻研我那十六剑。”
顾泯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对了,前辈这一战,最后是谁胜了?”
顾泯因为之前去触碰快要那一层壁垒了,所以并不知晓后面的事情,至于是谁胜了,更不知道。
梁拾遗得意道:“我赢了,不过也就是一剑,一剑也足够了。”
顾泯由衷的说道:“恭喜前辈。”
梁拾遗很满意,他看了一眼顾泯,认真想了想,“不管怎么说,你我算是有半分师徒缘分,以后出了什么事情,记得找我。”
顾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现在的梁拾遗是世间第一的那位剑仙,有他的照拂,顾泯此后在世间行走,会少很多麻烦。
顾泯摇头道:“没有看懂前辈的十六剑前,不敢辱没前辈名声。”
梁拾遗有点意外,但是却很满意,他点头笑道:“既然这样,便最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他转过身,再次看了一眼苏宿,后者对其微微一笑,有些尴尬。
梁拾遗忽然转头道:“你要是能从你朋友嘴里撬出这十六剑来,也算你的本事。”
苏宿先是一怔,然后大笑道:“得了,就等前辈你这句话!”
梁拾遗也不答话,只是一闪而逝。
等到这位现如今的西海之主离开之后,苏宿马上转头,斩钉截铁的说道:“小顾,你想要什么,就算是要归剑阁的祖师牌位,我都给你找来!”
刚听说梁拾遗上船,来到这里的吴清水听到这话,当即火冒三丈。
“苏小贼,你说什么?!”
归剑阁的祖师牌位,那虽然不是值钱的宝贝,可那是归剑阁的祖师牌位,真要被苏宿招来送给外人,只怕是当即这货就要被山上的所有剑修拿着剑砍死。
这是能够说笑的?
苏宿一缩头,有些悻悻然的说道:“就是随口一说,师叔莫要生气。”
他靠近顾泯,小声说道:“小顾,别的不说,把这剑传给我,让我也过过逮着梁照打的瘾。”
顾泯笑道:“只怕是给了你,你也没这个能耐。”
苏宿皱眉道:“这个你不要操心,就说给不给吧!”
顾泯刚要说话,远处海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敢问顾泯道友可在此处!”
声音洪亮,以气机震荡出声,在海面上,传出去好远、
很多剑修都听到了。
实际上对于顾泯的名字,他们也不陌生,过去这几年,顾泯早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南陵年轻一代的剑修第一人。
这个名声已经够大了。
当然,这些日子在北陵的声名不算好,感觉还有些糟糕,毕竟这三人成虎的事情,说也说不清楚。
顾泯顿了片刻,但很快说道:“我在!”
……
……
那条大船上,是剑府的剑修。
大师兄合上手上的书,转头看着粟澈说道:“粟师弟,我知道,你们等着看这一战,但我想打这一架,不是因为大势所趋,是因为我真的很多年没有酣畅淋漓的打过架了,这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我不想放过。”
粟澈赞道:“大师兄行事,自有真意。”
大师兄摆手道:“不用这样拍马屁,你说这千万句,还不如帮我催一催那家伙把下半本书赶紧写出来。”
粟澈为难道:“这事情,我也没办法,难不成要拿着剑别在那家伙的脖子上?”
大师兄摇头道:“咱们不要这么暴力,毕竟都是读书人!”
粟澈忍不住吐槽道:“大师兄只怕是除了那本话本小说,读过的书都是剑谱吧?”
大师兄皱眉道:“这就不是读书人了?”
粟澈笑而不语。
大师兄不在意。
他走上船头,清了清嗓子,朝着远处海面,朗声道:“剑府大师兄,问剑顾道友!”
第两百五十四章 海面出剑而杀
“大师兄?!”
剑府大师兄,是谁?
一时之间,海面上无数剑修都在想这个问题,剑府作为北地的第一剑宗,门下剑修无数,当然会有大师兄,可剑府这一代弟子的大师兄是谁?实际上还真有很多人不知道。
这一代剑府弟子里,最出彩的那几位剑修,早已经天下闻名,可仔细一想,其实那几个剑修,虽然早已经世人皆知,但还真不是剑府这一代的大师兄。
有知道其中辛秘的剑修忽然说道:“原来是大师兄!”
一片嘈杂。
这其实是剑府自己本身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那就是这一代的年轻弟子里,那几位剑修足以可以说是世间第一流的天才,但却不是第一。
真正的剑府乃至北地剑林里,年轻一代的第一天才,还是那位大师兄。
他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即便是在剑府里,也没有多少人认识他,更不用说是在剑府之外了。
不过在帝陵一事之后,世上如果还有哪个年轻剑修让顾泯吃瘪,也就只有大师兄了。
很多人都带着疑惑看着剑府那条渔船。
眼见着有个年轻人从船上掠下,落于海面上,那人身着一袭灰色长袍,容貌看不出如何出彩,但身材尚可,腰间悬剑,神情平淡。
他立于海面上,再度朗声笑道:“问剑只为痛快一战,不求胜负,还望顾道友能够成全。”
那边渔船上,苏宿看着海面上那道人影,心想着你这个样子,还没老子长得好看。
转过头去,苏宿看着顾泯问道:“小顾,你怎么说,不想打我就帮你把他打发了。我这个人最喜欢帮朋友了,你就看我怎么教训他就行了!”
苏宿拍着胸脯,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
顾泯倒是很清楚眼前这个家伙的想法,他微笑说道:“剑府大师兄,你自己掂量一番。”
顾泯受限于柢山的处境,知道的事情没有苏宿这样的大宗门弟子多,苏宿作为归剑阁上下都倾力培养的年轻弟子,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少,剑府这位大师兄,到底有多厉害,平日里那些师伯们每次提起,不过是语焉不详,但不管如何,都传达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剑府大师兄说他北地年轻剑修第一,没有问题。
苏宿只是不在意。
他瞪大眼睛,“小顾,你这是看扁我啊!我苏宿是谁?天生剑胚,归剑阁下一任阁主,名副其实的剑道天才,我这辈子可有败绩?除去不小心输给过梁照一次,就连你,我们也只是平手,你说我不敌他?简直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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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声音不小,被船上好些剑修都听到了,吴清水脸色有些难看,这他娘的小家伙,你是下一任阁主这事情,归剑阁虽然已经是默认了的事情,像你这样说出来,上下那些弟子怎么想?要不是现在是万众瞩目,只怕是他早就出手给这个憨货一巴掌了!
至于其他剑修,最开始都有些不以为然,但很快便想起一个事情,眼前的苏宿,还真不是个普通剑修,虽然在南陵,这几年风头都被顾泯和梁照两人给抢了去,但这可并不是说这位天生剑胚就被这两位狠狠的甩到后面去了。
不管怎么说,苏宿和顾泯还有梁照的差距,还真是不大。
毕竟是天生剑胚,光从适合练剑这一方面说起来,就是庚辛剑主比他都要差一些!
顾泯笑道:“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给你呐喊助威!”
苏宿点了点头,看起来就要一跃而下,可片刻之后,他止住身形,有些遗憾的说道:“算了小顾,那家伙眼里只有你,我去的话,他也不满意,就算是输了他能心服口服吗?我不是这样的人,你自己上吧,我看着,放心,你要是不敌他了,我肯定帮你,没理由让你死在这里,之后我还得把你送回山去,说真的,你这样的家伙,能碰上我这样的朋友,真是很难了,哎……”
苏宿欲言又止。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认真说道:“我只要不死,回来我就教你!”
苏宿嗯了一声,好似没有太在意,但其实注意看他的表情,便是有些强忍住笑意的感觉了。
顾泯转头看向白粥,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这个朋友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过些年他能不能好些。”
白粥淡然道:“照我看来,实际上能够保持真心,也是很好。”
顾泯不说话,只是脚尖在甲板上一点,身形飘然落到海面上。
瞬间便引来一阵惊呼。
都是女子。
之前剑府大师兄落到海面上的时候,反响寥寥,但此刻顾泯下场,却不一样。
造成这样的原因,还是容貌。
顾泯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加上一身青衫,活脱脱就像是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前几年,顾泯还有些青涩,这几年经历了很多,让他身上多了些沉稳和别的,看着并不是单纯的好看了。
大师兄在海面上,看着眼前的顾泯,由衷赞道:“顾道友生得真好看,比传闻中的,还要好看许多。”
顾泯淡然道:“皮肉而已,何必在意,还没问道友大名!”
之前大师兄邀战,便只说了一句剑府大师兄,顾泯自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实际上是整个修行界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师兄摇头道:“我小的时候,被师父从山下捡到山上,便成了剑府的大师兄,往后的那些年,师弟们叫我大师兄,师父便叫我徒弟,我没有名字,姑且便叫大师兄就行了。”
顾泯有些意外,没有想到有这么个说法,他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喊对方大师兄,这不是明摆着吃亏吗?
只是没名字这事情,倒真的奇怪。
卖猪肉的屠夫或许姓张,所以街坊邻居都叫他张屠夫,教书的先生姓周,人们就叫他周夫子,这位官府的大人姓刘,所以人们叫他刘大人,这些都是称呼,也是他们在这世上,被人称呼最多的称谓,可他们有名字,哪怕没有人叫,都是有名字的。
大师兄没有名字,真的很奇怪。
大师兄不去想顾泯在想什么,“前些日子北陵在盛传顾道友做了很多恶事,原本我还有些将信将疑,不过如今一见顾道友,便都知道是谣传了。”
“一见便知分晓,顾道友的确让人觉得有些想结交。”
顾泯说道:“若是道友不介意,咱们可以先做个点头之交的朋友,之后能不能加深情意,到底还得再看看。”
大师兄笑道:“好好好,这点头之交几个字,正中我下怀,这番话之后,倒是又对道友多了几分欣赏。”
顾泯嗯了一声,暂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师兄微笑道:“这次来和道友比剑,一来是因为好些年没有好好出剑了,所以难得有机会,这才想要试试,并非是有别的什么恩怨,道友不要多想,无论胜负,亦或者是我死在此处,剑府都不会找道友的麻烦,至于第二,便是之前看了女子剑仙和那位剑仙前辈的前辈,实在是让我有些忍不住了,虽然你我之战比起来那场大战,要差很多很多,但总归还是得有些看头,以后被人提及,也算是有些面子?”
顾泯微笑道:“若是真要这么说,到底也不是不行,毕竟不管之后发展如何,可两位前辈百年最强一战已经是定下了基调,咱们两人,锦上添花也好,还是怎么也好,终究是有被人提一嘴的可能。”
大师兄拍了拍腰间的剑,说道:“废话说了很多,就借着这月光打一场好了。”
顾泯点头,此刻他的伤势全部都好了,正是巅峰状态,之前更是破境不成,有一股郁结的剑气在气府里,正好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说起来,眼前这位,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师兄一拍腰间悬着的剑,微笑道:“剑名青铜,也是青铜铸造。”
顾泯握住烛游珠,一柄雪白长剑,就这样出现在他手中,这柄剑的名声,比顾泯的名声还大,不用介绍。
大师兄感叹道:“当年晚云真人提着此剑,纵横世间,到底也是无人可挡,但愿柢山早日中兴吧。”
这话实诚,听不出任何别的意思。
顾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但思绪尚未打开,便听得一声请字,一道剑光,呼啸而至!
大师兄看着温和,这一剑亦是中正平和,但威力不可小觑。
顾泯手中长剑一转,白色剑气依附于剑身之上,一剑挥出,仿佛月光落下人间,明亮耀眼,斩开
一片海水,就此迎上对方。
这场比起之前那场比剑,自然要逊色不少,但就此拉开帷幕,也是吸引了好多年轻剑修和女子观看。
年轻剑修要看,自然是因为这两人代表着当代年轻人的最强水准,至于女子,不过是为了看顾泯的。
顾泯容貌,实在是太过出彩,她们难得下山一次,既然看到了,哪里又舍得早早离去。
一旁海面上,蓝临真人和姚剑仙两人之前拦下女子剑仙的一剑之后,便一直并肩而立,此刻看到这两人交手,蓝临真人称赞道:“姚老前辈教出了个好弟子!”
姚剑仙平日里和蓝临真人的关系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到非要生死相向的地步,听着对方夸赞,他也是说道:“剑府能拿出来给你们看看的家伙,也就这么一个了,不像是你们南方,光是天才剑修便出了三个!”
蓝临真人微笑道:“这世间有惊艳后辈,不管是南北哪方的,都是好事。”
这是蓝临真人的肺腑之言,他是真心实意希望剑林越来越好,至于姚剑仙,这么一个嫉恶如仇的人,难不成会有什么坏心思?
这两位都是值得被人尊敬的前辈。
姚剑仙忽然问道:“老夫没看到你门下那位庚辛剑主,如此盛事,他也不来?”
蓝临真人其实隐隐猜到了梁照最近的心思,对于自己那个弟子,他其实明白一点,那就是他决定的事情,大概便一定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想法,这种事情,说好听点叫做心志坚定,若是说得不好听,大概就是钻牛角尖了。
蓝临真人虽说有些担心以后某一日,梁照会被自己的脾气害了,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己这个徒弟,只能传剑,别的东西,便算了。
“谁知道呢?老前辈不也经常四处游历?门下弟子在做什么,大概也不是时刻知晓。”
姚剑仙点头,倒也觉得这说法没有问题。
两位南北两地的剑道第一人,在今日之后,一个变成了第三,一个变成了第四,说起来都是糟心事情。
以前有人老是想要看看两位比剑,分出个真正的胜负来,可这会儿开始,就是越发不能打了,要是一打,胜得那个还好,输了的那个,成为第四,就真是有些惆怅了。
于是两人即便相遇,也是绝口不提比剑的事情,哪怕是聊着闲话,也没有提及剑道谁高谁低,是实在害怕忍不住,就要出手。
……
……
两位年轻剑修的比剑,如果是没在之前那场比剑之后,肯定也要被人看到许多亮点,可此刻,在此的剑修们都是看过之前那场比剑的,这会儿只觉得索然无味,只有那些境界相仿的年轻剑修,会觉得有些意思,至于那些境界颇高的剑修,都只觉得没有意思。
要不是这两人名声都不小,只怕是早就散去了。
苏宿懒得去看海面上的比剑,他早就明白,自己的好朋友是断然不可能输给对方的,即便输了,也不会死,既然如此,他操心个什么劲?
白粥反倒是看的有些兴致,就是不知道是看比剑还是看人。
说求不清楚!
苏宿蹲在甲板上,正在想着山上的师姐,忽然眼前一片灰影闪过,再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一袭灰衫的女子站在船头。
苏宿当即笑道:“阿桑师姐!”
这位柢山大师姐,他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阿桑瞥了苏宿一眼,微微点头,便算是知晓了,她蓦然而来,就站在船头,既不说话,也不做别的什么,就这样站在这里看着。
苏宿自顾自说道:“阿桑师姐肯定也是来找小顾的吧,小顾这家伙,真的不懂事,一天天的,尽让人操心,你说这算是什么事情?”
阿桑不说话。
白粥倒是转头看了这位柢山大师姐一眼。
只是没有说话。
苏宿心想着,眼前这两个女子最好不要出事,不然事情真的很难办,柢山大师姐的脾气他清楚,那可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人的主!
好在船头虽然气氛紧张,但还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相安无事,那就最好。
第两百五十五章 柢山老少
离开湖畔,天色尚且还没有明亮,宁启帝随意在皇城里游走,大应太后的伏杀以失败告终,短时间里,估计不可能再有下一次伏杀了。
或许此后都没有下一次伏杀了。
宁启帝的脸色有些潮红,不太正常,不过在夜色下,也没多少人能看出来。
之前动手,一只手便捏碎了一个金阙境修行强者的脑袋,说实话,的确是彰显了自己的强大,但此刻的宁启帝,不是千年前的他,说起来,当然也会有些问题。
至少不会这么轻松。
至于为什么,当然还是为了震慑。
世上的事情,要是光凭嘴上功夫就能解决,那么事情便真有那么简单了,所谓的算计,人心,一样都少不了。
沿着一条长廊走过,在一处偏僻的宫墙里,宁启帝碰到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宫女,正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月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泪痕犹在,看着想来之前已经是哭了很久,此刻便只剩下害怕和无助了。
宁启帝瞥了一眼,发现她的脚边有一盏玉琉璃,只是并不完整,上面有几块残缺,而碎片,便在一旁。
久居深宫,即便是一直都在高位,宁启帝也明白,像是这样的宫女,打碎这种宝物,也肯定是要受到责罚的,最轻也得是打个半死,至于重一点,肯定就是直接杖毙了。
在如花的年纪便要离开人间,不得不说,这是件很惨的事情,不过惨的事情有很多,这世上每天都在发生。
宁启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小宫女,微笑道:“怎么了?”
小宫女之前一个人害怕,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原来这里来了个人,这会儿听到宁启帝说话,小宫女脸色煞白的抬起头,她之所以在这里躲着偷哭,是知道这件事一旦被人知道了,可能还等不到天亮,就要被人拉去杖毙。
她还很小,还想多活一些日子。
现在不能了,多活一些时间都好。
宁启帝再度微笑道:“打碎了东西,很害怕?”
小宫女抬起头看着他,看着这个从来没有在宫里见过的人,有些害怕的点了点头。
宁启帝看向那个玉琉璃,捡起一块碎片,然后说道:“这东西碎了,要让你去死,真是没有什么道理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觉得宁启帝太温和,也很陌生,便没有那么害怕了,只是小声说道:“公公说,这是太后最喜欢的玉琉璃,嘱咐了让我好好拿过去,这会儿打碎了,肯定要被拉出去杖毙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才下了一场小雨,地上太滑了。”
小宫女眼睛红肿,但实际上,宁启帝能看到她的衣摆上有好些污泥,看起来的确是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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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那位太后,真有这么狠毒?动辄便要你们性命?”
听着这话,小宫女大惊失色。
“你!你怎么敢这么说太后娘娘,被听到了要被杀头的!”
小宫女后知后觉,这会儿才明白眼前这个人原来不是宫里的人,瞪大眼睛说道:“你怎么跑到皇宫里来了!赶紧走,被人发现一样要没命的!”
宁启帝听着这话,笑了笑,但是就立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打算,小姑娘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快走啊!你是不是找不到路,我带你,那个地方是公公们平日里出宫的地方,我带你出去!”
擦干眼泪,小宫女鼓起勇气就要去拉宁启帝。
宁启帝问道:“既然你知道怎么出宫,我们一起出宫不行吗?”
小宫女摇头道:“不可以的,我要是跑了,他们会找到我家,我爹我娘都要死。”
宁启帝沉默不语,这种事情看似是发生在这座皇城,但实际上千年前那座皇城里也发生过很多次。
很是普遍。
宁启帝说道:“所以你就在这里等死了?”
小宫女低头,对于死亡,哪怕是活了很多年的修行者,都不能坦然面对,更何况是这么个小宫女。
“没办法,希望他们能快点打死我,我少疼一会儿。”
本来还有些感慨的宁启帝,听着这话,险些就笑出了声音。
这个丫头有些意思。
宁启帝说道:“行吧,你都这样了,原本我还有些办法能救你,这会儿想着便算了。”
小宫女听着他说有办法,眼里忽然便充满了光,她听着后半句话,差点就要哭出声来,然后她啪的一声就跪下了。
宁启帝看着她,有些不解的说道:“还是很想活?”
小宫女点点头。
宁启帝这才说道:“那带着我走一圈,我再救你,不耽误事情。”
小宫女有些犹豫。
宁启帝开导道:“反正都是要死了,跟着我走一圈,也算是多活些时间,怎么都不亏,而且说不定我真有办法。”
听着这话,小宫女半信半疑。
不过还是站起身来,打定主意的点头。
宁启帝微笑道:“就这样才对。”
于是在夜色里,小宫女提起灯笼,领着初来乍到的宁启帝在这皇城里慢悠悠游荡。
“你家里有几口人?”
“四口人,除了我还有个弟弟
。”
“所以你爹娘就把你卖进宫里来了?你弟弟呢?”
“吃不起饭,就只好少张嘴,我弟弟可聪明了,我在宫里还能寄钱回家,弟弟都开始念书了,他们说我弟弟可厉害了!”
“不一定,你弟弟厉不厉害,你回去看过吗?”
“没呢,宫里不让人随便出去,我只能每月把钱交给公公带出去,我没机会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那位公公真的把你的钱都给带给你爹了?你反正又出不了宫,也不知道这些事情。”
“那公公是好人,不会骗我的。”
“好,那你觉得你爹娘是好人吗?”
“爹爹和娘亲当然都是好人,送我进宫也是不想让我饿死。”
“送你进宫,我看不见得是什么好的举措,你要知道,在这里,稍微一犯错,就要死的。”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可小心了,就是这一次,真的不怪我。”
“那你想过以后等老了做什么吗?我记得做宫女,到了一定年纪,是要被撵出宫里去的。”
“那就嫁人呗,反正都是要嫁人的。”
“那没人要的话,怎么办?”
“啊!这我还没有想过,要是没人要,也没什么,我就自己一个人好了,反正又不是活不下去,都可以的。”
“你倒是看得开,不过眼下这一关,要是没我,你就过不了,那里还有什么以后。”
宁启帝跟着小宫女在皇城里慢悠悠走着,看着那个灯笼的微弱光亮,宁启帝神情平淡,他在高位,看人心看得极准,所以这小宫女认为的好,他都不会觉得是好。
毕竟他能看到最根本的。
“对了,如果今晚你一定会死,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没有?”
小宫女愣住了,她停下脚步,一时之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就是这样站着,很快便泪流满面。
宁启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哭。
很久之后,小宫女这才说道:“要是真的要死了,我想看看去外面看看,然后吃点好吃的。”
宁启帝问道:“就这?”
“这就很好了。”
小宫女沮丧的说道:“就这样就行了。”
宁启帝说道:“挺好。”
于是一挥袖,他和小宫女便已经从皇城离开,来到了都城的一处河边,不远处有一个摊子,冒着热气,是正在煮着包面。
宁启帝领着晕晕乎乎的小宫女来到摊子前,开口要了两碗。
然后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下。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包面端了上来。
看着碗里的东西,小宫女好奇道:“这是什么?”
宁启帝看了一眼便随口说道:“依着本地人来说,叫做包面,不过在别的地方叫法不同,做法也有些不太一样,在古蜀地,这东西应该叫抄手,不过个头要大一些。”
小宫女惊讶称赞道:“你懂得怎么这么多,太厉害了!”
宁启帝说道:“来尝尝。”
小宫女嗯了一声,开心的低下头,去吃自己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吃的东西。
“好好吃!”小宫女很满足。
宁启帝不说话。
不多时,小宫女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碗,宁启帝便把自己的那碗给她推过去,又过了很久,她把这一碗也吃完之后,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于是宁启帝问道:“还想去什么地方看看?”
小宫女摇摇头。
于是宁启帝一招手,两个人又回到了皇城里。
又是慢慢悠悠走着,这一切就像是梦一般。
小宫女仰起头说道:“你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啊!”
宁启帝还是微笑道:“你说呢?”
小宫女没说话。
宁启帝说道:“是不是很失望,被人给予希望然后又被人把希望磨灭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小宫女摇头道:“也说不上,我其实一开始就没有那么觉得你能帮我,就算是你很厉害,可你为什么要帮我啊,非亲非故的,而且你就算很厉害,也打不过太后娘娘的。”
“太后娘娘很厉害的……”
“这世上没有我不能杀的人,也没有我不能办的事情。”
宁启帝说道:“你这样的人,有些单纯了。”
小宫女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都不明白。
宁启帝看着她,微笑道:“不管如何,既然说了救你,那就要救你。”
说着话,他便微微抬手,一股气息弥漫开来。
不多时,一道红色身影从远处而来。
风袍霞冠!
小宫女瞪大眼睛,脑袋一片空白,很快便直接跪了下去。
宁启帝站在原地,神情淡然。
大应太后神情古怪的看着这个忽然招她而来的男人。
“这小丫头打碎了一盏玉琉璃,你能饶了她的性命?”
宁启帝开门见山,就是这么一句话。
大应太后看了一眼跪着的小宫女,还没说话,宁启帝便已经朝着远处走去,身形渐渐消散。
就这么一句话,说完便走了。
大应太后看向这个跪着的丫头,平静道:“在那座宫里做事?”
小宫女一怔,低声说道:“奴婢在太华宫里。”
“明天来哀家宫里吧,今夜的事情不要出去宣扬,该记住的就自己记住,但永远不要对人提起,否则后果很严重。”
——
海面的那场剑修之战,有来有回,并不是之前有人认为的一边倒,剑府大师兄足够强大,但南边的顾泯,依然强势。
这两位大战数百回合,未分出胜负。
之后两人再对一剑,纷纷退去,在海面站定,大师兄收剑而立,“既然分不出胜负,就不继续打了。”
顾泯点头致意,“道友果然厉害,再打一千回合,在下也难胜过道友。”
大师兄笑意满满,“苦修多年,今日一战,酣畅淋漓,虽然没能胜过顾道友,但的确也是清楚,南陵年轻第一,名不虚传。”
顾泯笑道:“哪里哪里,道友是北陵年轻剑道第一,也是名不虚传。”
这两人互相拱手,你来我往的一番话,着实像极了好些某些江湖混子。
闲话几句,大师兄便拱手道:“今日一战实在是痛快,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希望日后还能和顾道友切磋剑道。”
顾泯点头,目送大师兄身形落到某条渔船上。
顾泯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剑气从天而降!
破开海面,激起万朵浪花!
顾泯紧皱眉头,烛游瞬间出现,朝着天幕便是一剑斩出!
磅礴剑气,倒涌而去!
苏宿站在船头,当即便是破口大骂,“哪儿来的龟孙子!我日你仙人板板!”
这一激动,动辄便是古蜀地的方言。
阿桑站在船头,没有立刻出手。
海面上,一道人影显出身形,是个面容普通的男子,一剑一剑递出,尽数都是杀招!
今日为何会出现这号人物,其实谁都没有办法预料到。
顾泯和大师兄是当时最厉害的年轻剑修,有人妒忌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在这里,剑府的剑修还在,何况是那位姚剑仙也在,不管是谁,想要做些什么,也要好好掂量!
可顾泯不同,柢山早已经没落,莫说此刻没有看到柢山的前辈高人,即便是看到了,哪又如何?
该出手便是还要出手!
况且顾泯之前在北陵的声名并不好。
这突兀其来的袭杀,虽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但是一瞬间,还真没有人出剑去帮顾泯。
一来是因为那个之前出剑的剑修境界不见得有多高,二来便是这实在是没有顾泯的多少朋友。
顾泯一剑逼退那个剑修,眼看着衣衫便破开了一块。
他皱眉说道:“在下和阁下,哪里来的仇怨?”
对面不言语,只是举剑再度杀来!
他的剑势凌厉,如同狂风暴雨,加上境界比起顾泯,只高不低,不过具体是云游境还是飞光境,这不得而知!
顾泯举剑对敌之时,剑势一点都不停歇,潮生剑诀在海面用出来,威力比别的时候要大出很多。
因此一时之间,顾泯不仅没有落败,从声势来看,还要更大。
这样一来,好些剑修都来了精神,这他娘的可是要比之前比剑来的刺激太多了。
毕竟之前是只分胜负,可最后连胜负都没有分出来。
这可是实打实的生死之战。
动辄便要死人的。
潮生剑诀虽然在海面上用出来便要威势大出平时不少,但是这个东西毕竟有境界的因素在,因此很快,那一片海潮便被对方一剑破开。
顾泯整个人便露在对方剑下。
如果说到了这个时候顾泯就是黔驴技穷的话,他也不配被称为这南陵的年轻剑修第一人,一条海龙无端生出,呼啸而来,直接掠过,让对面那个剑修,面露惊讶之色。
顾泯朝着前面掠去,剑势越发凌厉,此刻更是用上了梁拾遗的十六剑之一。
那是梁拾遗毕生心血,论起来威力,早已经和那些大宗门里流传数千年的剑式不相上下,甚至于还隐隐有所超过。
这十六剑,现如今还没有声名,也就是因为梁拾遗没有开宗立派,将此传承下去而已。
如果有朝一日,有不少人开始用这十六剑,便是这十六剑名扬天下的时候。
对面那剑修哪里见过这般剑招,一时慌乱,便被顾泯一剑刺中小臂,鲜血瞬间喷涌。
那人眼里闪过厉色,阴狠之色浮现出来!
顾泯平静道:“既然要杀我,那就来好好试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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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六章 生气的常遗真人
江湖上,一言不合便提剑杀人的江湖武夫多了去了,可修行界里,鲜有见人就杀的。
毕竟江湖上的那些武夫,即便是惹下了滔天大祸,打不过就是个跑嘛,那江湖又不小,惹了的仇家又不是什么动辄便要摧山断海的人物,只要跑一跑,藏一藏,大概率还是能躲过这祸事的。
可修行界和江湖不同,这里的修行者,若是悍然出手,就这样招惹了一位大宗门的弟子了怎么办?
要是他的师长,正好是修行界的最顶尖人物,怎么办?
那个等级的修行强者,可不是说随便跑一跑就能躲了的,在那等修行者眼里,只怕是任凭你跑到天涯海角,都一定会被人找到,然后打死。
就是这么直接。
直接打死!
所以像是在海面上这等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要出手杀人的,实际上顾泯也不用再多说什么,只需要在剑上分出高低便是了。
对方境界至少比他高出一个境界,所以顾泯应对起来,很困难。
这种差距,是境界带来的,和别的东西无关。
对剑数百之后,顾泯的衣衫被一剑斩开,在他小腹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顾泯手中长剑剑气大作,之后的一剑,递出之时,隐隐有风雷之声相伴,更是搅动海浪,看着颇为壮观。
可惜对面仅是冷笑一声,手中长剑灵动,如同灵蛇,转过剑气屏障,一剑落到顾泯小腹上。
这一次,微微用力,刺进血肉之中,有鲜血溢出。
“年轻一代第一剑修?有多了不起,在我的剑下,除去死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结局?”
那人第一次说话,声音里便充斥着快意,顾泯不知道自己和他有什么仇怨,但听着这话,便觉着对方实在是恶心,他只是想着,自己要是之前在船头破境入云游,这会儿定然提剑,再费力都要把对方给斩了!
去他娘的,顾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往后退去,避过这一剑,顾泯吐出一口浊气,此刻他虽然落在下风,并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翻盘,白寅诀的强大杀力,足以在短暂的时刻,爆发出强大的伤害!
如果接下来真要不死不休,那么顾泯就要寻找一个时机。
对面那位剑修,一剑建功,剑尖一挑,把上面的血迹洒落,然后朝着前边又递出了一剑,他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很清楚在如今这个局面下,即便是多浪费一刻钟,便都有可能让这里的局势发生变化。
顾泯这样的年轻人,不好杀。
于是在短暂的思考之后,那剑修的剑势越发凌厉,如同狂风暴雨,攻势如潮。
顾泯像是在狂风暴雨之中的一叶小舟,看着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但顾泯仍旧苦苦支撑,在一道道剑势之下,仍旧苦苦支撑。
这剑修的剑诀也说不上有多出彩,唯一让人难受的,就只有他的境界,真的是死死压着顾泯,就像是一块千斤大石,压在顾泯头上。
顾泯这才明白,原来第五境到云游境,中间有着如此大的鸿沟。
暗自骂了一声,顾泯再次后退数丈,在海面上一停即走,果不其然,在自己离开之后的片刻,原本所处的海面,已经被人用剑,劈开一道豁口。
顾泯身形微动,在海面上消散。
但在数丈之外,那位剑修一剑便再度挑中顾泯的小臂,冷笑道:“跑,往什么地方跑?”
顾泯血流如注,这一次却没有后退,反倒是镇定说道:“真这么想杀我?”
那剑修微微用力,手中长剑刺入顾泯小臂中,这才缓声道:“不是我想杀你,只是你太张扬,身后没有一座过得去的宗门,就偏偏要这么横行世间,你不死,谁死?”
这话倒是实话,历史上的天才多如牛毛,但并不是每个天才都是出在那些大宗门里,既然不是在大宗门里,那么一旦被人发现,等待他们的,大概就是两个结局。
要么就是被人招揽,加入别的宗门,历史上这么选择的修行者不胜枚举,其中最出名的,要算是三百年前的陆尧,他最开始修行在西南的一座小门派里,但很快便展露天赋,被别的修行宗门发现,那个时候的陆尧本身也有些想要离开宗门,毕竟宗门太小,能给予他的东西实在是不多,所以在那座南陵第一刀道大宗仙云宗将他带走时,他并未不舍。
此后的数十年里,他在刀道上的天赋被世人所知,更是成了如同如今的白玉尘这般人物,只是谈及此事,大多数人仍旧多被人诟病。
至于除去这种选择之外,大多数不愿意加入别家宗门,却又在年少被人发现的那些天才,大多数都被人打得道心破碎,此生难以成为修行强者,至于更惨的,就像是顾泯这样,直接要被人斩杀。
顾泯身后的柢山没落数百年,在这些修行强者来看,当然是不足为惧,所以足以畏惧的,只有顾泯自己。
而且是以后的顾泯。
所以想杀顾泯的,此刻便要赶紧出手。
此刻当然是好机会。
那位剑修的长剑,已经深入顾泯小臂里。
顾泯忍着疼痛,忽然咧嘴笑道:“我不想死的时候,谁也别想着让我死!”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长剑瞬间变得血红,狂暴的剑气从身体里迸发出来,蔓延到长剑上。
白寅诀或许是这世上杀力最强的剑诀!
而这世间,除去顾泯,估计也没有第二个人会这剑诀!
猩红剑气瞬间喷涌而出,涌向对方。
那个剑修好像在这里看到了一片血海,他有些微微失神,但一瞬间之后,便彻底回过神来。
可就是这会儿失神,眼前便有一剑,已经抵住他的心口。
他怒喝一声,浑身气机尽数喷涌,一道道气机化作剑气落在顾泯心口,顾泯吐出一口鲜血,但对方还是结结实实遭受了这一剑。
不过这一剑没能取得了对方性命,那位剑修在厉喝声中,抽出那柄长剑,然后朝着顾泯的心口狠狠刺去。
如果这一剑要是刺到了实处,怕是顾泯怕是便要直接死去。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有一道剑光生出。
伴随着这道剑光的,还有苏宿的一声怒喝,“狗贼,要杀小顾,做梦!”
天生剑胚苏宿,安静了很久,这会儿就要怒而出手。
那个剑修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要出手。
但实际上,
被他那些气机击中的顾泯,并未倒飞出去,也没有丧失战斗力,而是趁着这个时候,递出了一剑。
烛游的剑尖再度抵住了他的心口,但顾泯已经无力再递剑。
好像这一剑,就要这样无功而返。
但世上的事情,总是很奇妙,比如现在,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顾泯手里的烛游,竟然又变长了。
噗得一声,剑尖穿过那个剑修的心口。
这一幕,让不少观战的剑修都目瞪口呆。
蓝临真人在远处笑道:“这些后辈,别说看,就连听,只怕都没听过烛游的名字。”
柢山至宝烛游珠,在很多年前,其实并不是以一柄剑的样子出现在世间的,它是柢山的至宝,最大的妙处便是能够化作世上的任何东西,这要是落到别的修行者手里,就会是一件称心如意的好宝贝,而且有了这么一枚烛游珠,便也不用再去找别的东西了。
的确也是如此,很多年前,烛游珠的主人也没有把它当做单纯的一柄剑。
直到后来,柢山越来越强大,烛游珠的主人也是越来越强大,之后很多代烛游珠的主人,都把这柢山至宝单纯的当成了一柄剑。
直到晚云真人。
他手提烛游剑,纵横世间,无人可挡。
所以世上根本没有几个人记得烛游除去是一柄剑之外,还有很多作用。
此刻变长,下一刻也能变成一柄刀。
蓝临真人笑道:“不管怎么说,能够瞅准时机有这雷霆一击,便不容易。”
姚剑仙点头附合道:“真要是生死之战,估计年轻人里,真找不出一个能在他剑下全身而退的。”
两人比试,境界和功法,是决定胜负的大部分因素,但是要是生死厮杀,很多时候,最重要的便不是这个了。
有别的。
而恰恰就是别的,才好。
姚剑仙忽然问道:“若是他真的要死了,你不救他?”
蓝临真人摇头道:“这个孩子当然可以死,但我不会让他这么死。”
这是肯定答复。
姚剑仙沉默了。
在这一点,即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蓝临真人。
“不过不用我出手,这孩子的师姐来了,看起来今天不死几个人,是解决不了的。”
蓝临真人正在感慨,那边苏宿掠到海面上,一把抓住顾泯,看着眼前已经没了生机,从这里滚落到海底的剑修,埋怨道:“小顾,你这明明看到我来了,就他娘的该留给我,怎么出剑又把他杀了?”
顾泯靠在苏宿肩膀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谁知道他是谁家宗门的弟子,要是招惹不起,不是跟你添麻烦吗?”
“都这个时候,说这些屁话做什么,谁要杀你,老子帮你挡着就是了,况且我还没……”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在这个时候,云海里忽然落下一道剑气,十分强大,反正感觉不是云游境,感觉比云游境要强大很多。
一道灰色身影在云海里,悍然出手。
站在远处的吴清水,看着这一幕,怒火中烧,“好家伙,这是想让我归剑阁无后?!”
他大手一招,一幅画卷瞬间展开,不多时,无数道剑光从画卷里迸发出来!
作为归剑阁的长老,更是苏宿的师叔,或许之前顾泯被人杀他不会有什么感触,可是这会儿苏宿都还在场中,他能不管不顾?
要是真是这样看着,苏宿有个三长两短,回到宗门里之后,他的那些师兄弟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吴清水虽然平日里看着很不靠谱,但毕竟是苏宿师叔,又是在归剑阁里实打实的有个长老的身份,一出手,又是冲着解救苏宿,自然威力极大。
一片剑光,在照亮海面的同时,也撕开了一片云海!
可即便如此,他距离隔着不算近,眼看着便要慢上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前,一道修长的灰色身影已然穿过大片海面,来到了苏宿身侧。
这位生就重瞳的女子,负手而立,看着那道从天而降的剑光,平静道:“真当柢山无人了?”
话音未落,她随手扯来一片海水,挥手而去,海水倒灌进入云海,造就如此异象!
云海里传来一声惨叫!
一个人如同断线风筝一般滚落下来,直接滚落海底。
一击而杀。
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在所有人惊骇的眼神里,那女子并不停歇,挥袖打散一片云海,露出云海里的那几道人影。
她登天而上,一道道玄光从她的衣袖中不断溢出!
这是一幅画卷,也是极美。
剑修们心想着,这又是哪来的女子?之前见过那位女子剑仙的无双姿态,他们想着,这世上的女子,只怕也就是这样了,可如今这女子出手,短短片刻,便让人心驰目眩!
原来世间惊艳女子,不止女子剑仙一个!
云海里阵阵霞光生出,数刻之后,那几道人影,尽数跌落。
她这才从云海落到海面,立于顾泯身侧,目视前方,冷淡道:“柢山没落,但并非无人,要杀我小师弟,先看看自己几个脑袋!”
云海里有一道威严声音传出,“你这后辈,仗着有些境界,滥杀无辜,本座不镇压你都不行!”
随着声音传出,一轮大日当空,光照万里!
“是大明剑仙!”
“怪不得怪不得,也只有这大明剑宗,才如此直白!”
数十年前,北陵崛起一座剑宗,名为大明剑宗,宗主是一个不知道如何修成金阙的剑仙,建立大明剑宗之后,这座剑宗所受的非议就不少。
因为在北陵,所有的剑宗都以剑府为目标,有人学剑府的处事方式,有人学剑宗培养后辈的办法。
可大明剑宗,却从来不和剑府打交道,平日里深居简出,只是偶有派出弟子去各个小宗门寻访,若是有出彩弟子,便招入门下。
若是不行的,那弟子大概也就会死于非命。
因为没有证据,几次剑府过问这些事情,都是无疾而终。
但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大明剑宗在北陵的声名,并不好。
要不是他们的那位宗主,是实打实的金阙剑修,只怕是早就
被一些剑宗镇压了。
说起那位大明剑仙,也是古怪,不知道是从何处开始修行的,但一出现在这修行界里,便是以一位金阙剑仙的身份,以至于好多人都在猜测,这位大明剑仙是不是某座宗门的弃徒。
不过猜测归猜测,也没人能够证实。
反倒是大明剑仙这些年进展极快,此刻在北陵,已经是排的上号的剑仙了!
如今他要出手,没有人看好那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
看着那女子年龄,都不会像是能够胜过眼前这位大明剑仙的!
大明剑仙的数柄飞剑,在天际盘旋,这是示威,也像是要镇压!
蓝临真人皱眉道:“在北陵还有这么一号人?你不管?”
姚剑仙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想要出手,只是有很多顾忌,这几年对方进展又十分之快,他就算是想杀人,都不太可能了。
修行界不是一家一言,有很多事情,做不了不是因为不想做,只是因为不好做。
不能做。
蓝临真人摇头道:“也是,杀一位金阙剑仙,就算是你,也得好好想想。”
姚剑仙转移话题说道:“不过那个柢山女娃,境界竟然提升得这么快,也是罕见,柢山看起来是个好地方,现在好,以后估计会更好。”
“月有阴晴圆缺,世上的事情总是这般,只要熬过了最难的时候,就有否极泰来。”
蓝临真人微笑道:“这座曾经的世上第一剑宗,多久没有朝着世人亮剑了?”
……
……
大明剑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云上,一脸冷漠的看着一身灰衣的阿桑。
阿桑挑眉,就要入云一战。
顾泯伸手拉住阿桑的衣袖,脸色难看,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道:“师姐,没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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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轻轻拨开顾泯的手,平静道:“有必要。”
说完这句话,她身形掠过,直接入云,卷起无数海水,就在身后!
阿桑这个人,说她好说话吧,还真有可能好说话,若是她不在意的事情,你做的再过分,她都不一定会搭理你,可这些事情里,不包括欺负自己小师弟。
她就这么一个小师弟,又不是生来让你们欺负的。
谁要欺负?
好啊!
那就拿命来!
无数海水跟着阿桑一起涌入云海,这样一看,仿佛是云里掉下了一片瀑布,只是这流水,是从下到上的!
那位大明剑仙,显然是没有想到阿桑居然敢杀了过来,冷笑一声,翻手便是一道剑气,云海里一柄飞剑,落到海水中。
无数肉眼可见的剑气,生出,然后在这里撕开一片片的海水。
一条瀑布,就在这个时候,变成了千疮百孔!
大明剑仙手掌再翻!
数柄飞剑掠走,将云海割开,变成一条又一条,除此之外,那些飞剑正好便阻断了阿桑的所有退路。
阿桑无路可走了。
阿桑并没有想走。
她的手掌里迸发出无数玄光,刹那间便和那些剑气相撞!
无数剑气和玄光在这里消散,阿桑皱眉,身形一闪,掠过数柄飞剑的包围,杀出了一条血路,掠向大明剑仙。
在半空中,阿桑扯来一缕云气作剑!
然后她朝着大明剑仙,用力砸了下去!
她是柢山这座曾经的第一剑宗的大师姐,可她不会用剑,所以,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用力砸去!
大明剑仙漠然道:“你也配用剑?”
他手掌再翻,袖中飞出数道飞剑,掠向大师姐阿桑。
阿桑侧身,但身上还是有好几处地方,被飞剑撕开衣衫。
露出雪白肌肤。
阿桑挑眉,不管这等微末小事,掌生紫雷,朝着大明剑仙轰去!
雷法一直都是修行者们最喜欢的法门之一,毕竟杀力巨大,一旦功成,对方鲜有不受伤的。
阿桑不学剑,柢山其余的东西便很杂了,年幼时候,自己师父和现如今一摸一样,都是一副懒惰的样子,所以要学什么,都是阿桑自己去柢山上找的,雷法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功法也好,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参悟。
自己师父,只在那些关键节点才会出口说上几句。
自家师父偶尔会念叨几句复兴柢山,但感觉也没怎么上心,直到自己小师弟上山之后,才多了几分心思。
不过多的几分心思,也都是让顾泯去做更多事情了。
实际上阿桑很不喜欢。
但小师弟没太抵触。
阿桑就没说。
但不管怎么说,那是自己小师弟。
自己会护着他的。
紫雷呼啸而去!
云海里紫电环绕。
大明剑仙却是不为所动,阿桑虽然是金阙境,但进入这个境界的时间还很短,如何是他的敌手?
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不可能,何必害怕。
他招手,数柄飞剑和短剑都回掠而来,要在这里,直接便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子给绞杀了。
柢山早已经没落多年,即便出了这么一个金阙境,那又如何?
杀了之后,不就没了?
事情没那么难。
大明剑仙都露出了微笑。
……
……
正是海面上,异象频频生出的时候。
有个老人来到了海边。
眺望远方,这个好像是被说成窝窝囊囊一辈子的老人忽然感叹道:“世人不见我柢山之剑久矣。”
身旁无人,这只是自顾自念叨的老人,抓起一把沙子,然后在松手,让沙子一点点能漏完。
“什么狗屁,老夫要是练剑,这世上还轮得到什么蓝临和姚错来争什么南北剑道第一?”
老人嗤笑道:“老夫之所以没人知, 不过是没出手而已。”
“罢了罢了,老夫也就这么三个徒弟,在这里一下子死了两个,说不过去啊!”
第两百五十七章 可惜老夫不练剑
阿桑虽然在帝陵里破境走进了金阙境,但是时间很短,并不是大明剑仙的敌手。
眼看着,便要被他的飞剑绞杀。
蓝临真人挑眉,看着远处,一身剑气渐渐生起,就要出手,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是非公道都在心里。
蓝临真人要出手,便是基于他的选择。
姚剑仙说道:“你一个南陵剑道的剑仙出手,恐怕会引起北地剑修不满。”
世上好些事情,总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
蓝临真人微笑道:“那姚老前辈,之后也要出手杀我?”
姚剑仙有些古怪的说道:“你当真觉得老夫为了这北地剑修,就要污了自己的名声?”
蓝临真人意有所指的说道:“难道这名声是最重要的?”
“若是这样,姚老前辈只怕也入不得我眼了。”
姚剑仙也有些火气,皱眉道:“蓝临,有些事情,老夫不是不知道是错的,但老夫管不了,有些事情也是如此,老夫知道是错的,但老夫必须要去做!”
蓝临真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最后只是漠然看着姚剑仙,平静道:“世上没那么多必须之事,不过是牵挂太多,顾虑太多。若是舍得一条性命,舍得所谓的子孙福荫,哪里有这么多破事。”
姚剑仙皱着眉头,若是换做别人,他大概还能说上一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但是眼前的蓝临真人同样是一座剑宗的掌教,这个理由显然不成立,于是他只能看着蓝临真人,连着说了几声好。
蓝临真人正要再开口,就看到那边云海,阿桑被数剑刺身,整个人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看着已经是吃了不少亏。
蓝临真人一拂袖,不再多言,便要掠向那边去。
那边云海上,大明剑仙依然是面无表情,但眼里已经有了几丝快意。
之前阿桑杀他门下数人,此刻他将阿桑斩杀,便是最好。
他抬起手,无数精纯剑意在手中生出,瞬间绽放!
云海里,无数流云被剑气撕开,变成了不规则的云朵,而阿桑便在这些云朵之后,就在剑气的前行路线上。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那个横空出世的女子,要被大明剑仙斩杀在这里的时候,云海里遥遥传来了一道苍老声音。
“去你娘的,老夫总共就三个徒弟,今天你就要杀两个?杀了老夫的两个徒弟,以后谁来帮老夫烤鱼吃,你让老夫把柢山中兴交托给谁,难不成让你这混账给老夫中兴柢山?”
一道怒极的声音传遍西海。
但众人左看右看,却也没有看到哪怕一道人影。
但从那道言语,很多人便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柢山掌教,常遗真人!
很多人对于这位柢山掌教,算不上了解,仅仅是知道,这位常遗真人是柢山现如今的掌教,也是柢山没落数百年里,一个很普通的掌教而已。
从来没有人想过他有多强大。
不过这几年,随着阿桑和顾泯的名字越来越响亮之后,其实越来越多的人都在猜测那位柢山掌教也是个不凡的人物。
毕竟说是柢山没落百年,可到了顾泯上山之前那几年,这位常遗真人还能扛着柢山,不让它在世间除名,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可之前是传闻,柢山掌教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还是没个说法。
可今天不同,看起来,那位常遗真人,是要出手了?
毕竟两个得意弟子在这里被人欺负,他还能看得下去?
云海之上,大明剑仙忽然脸色骤变,那几柄飞剑忽然朝着某处掠去,在云海里穿行之时,蓦然停滞。
然后一个老人出现在云海里,两手空空,笑呵呵的看着大明剑仙。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几柄飞剑,蓦然断裂!
不是说被打飞,而是就这样,真的断了。
剑刃崩开,变成两半。
大明剑仙的心神和这些飞剑相连,随即便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无比苍白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常遗真人呵呵笑道:“听说你叫什么大明剑仙,什么破名字,不好听,还不如叫大傻剑仙。”
大明剑仙很是震惊,捂住心口,艰难开口,“前辈容禀……”
“别这样,别乱攀关系,免得到时候老夫心软,一下子打不死你,平白无故让你多受了些伤痛,这样老夫会觉得自责的。”
常遗真人揉了揉眉毛,然后伸手为阿桑渡过一道气机,这才继续说道:“老夫没想过,为什么我那弟子,这么乖巧可爱,你们都想要杀他?”
常遗真人虽说在提出问题,但身形一直不停,在片刻之后,已经来到大明剑仙身前,他伸出一只手,一巴掌打在大明剑仙的脸上。
只是刹那,大明剑仙的脸上已经出现清清楚楚的五个手指印,嘴角更是溢血,有好些牙齿当场便飞了出来。
作为金阙境的剑仙,他的身躯早已经无比的坚硬,可是在常遗真人的一巴掌之下,竟然还是比打成了这样。
常遗真人甩了甩手,“老夫这些年,不知道看了多少良才美玉,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光阴,这才收了三个弟子,你倒好,今天一天就想把我两个弟子都给杀了,真他娘的是欺负老夫这么一个孤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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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其实一点根据都没有,当初收阿桑和洛雪的时候,不过是随手带上的山,什么看了不少良才美玉,那就是纯粹胡诌。
至于后面的顾泯,那也是顾泯自己来到的柢山,这可真是足不出户就收一天才弟子,常遗真人说什么费尽心力,不过是真是骗人的。
第二巴掌打在大明剑仙的脸上,常遗真人揉了揉眉头,很是生气的说道:“我常遗的弟子,谁敢欺负?!”
这话说的霸气,让不少修行者也觉得心神摇曳,可这个时候有气无力的顾泯,只觉得无语,自己从第一次离开柢山到现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不知道遭遇了多少苦难,可他那位师父,一直都好似是不闻不问。
这次还只是
他第一次出手帮自己这个徒弟。
就这一次。
你早干什么去了?
顾泯此刻很想问问自己那个便宜师父。
但答案他都能够猜到了。
常遗真人肯定要说,之前有意不出手,那是为了磨炼你小子,没我这番磨炼,你能这么快就他娘的成为第五境的剑修吗?
可以说,顾泯还是很懂自己那个便宜师父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会儿自己的便宜师父能来,他就很开心了。
毕竟他娘的,性命是不是可以说保住了?
常遗真人两巴掌看起来是稀松平常,但实际上也就是这两巴掌,已经把大明剑仙暗中积势的一剑给彻底打散。
常遗真人叹气道:“行了,老夫也不跟你废话了,就这样吧。”
两巴掌之后,常遗真人明显便要出手杀人了。
他举起手,朝着大明剑仙的天灵盖便用力拍去。
“且慢!”
“听我一言!”
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就生出两道声音,气势磅礴,与此同时,是两道强大气机。
涌向常遗真人。
常遗真人置若罔闻,一巴掌落下。
一掌打在大明剑仙头上。
云海忽然震动了一下。
一道强大气机四散而去!
常遗真人转过头。
大明剑仙满脸都是污血,然后便从云海里滚落了下去!
常遗真人怒道:“去他娘的,这混账要杀老夫徒弟的时候,没见有人说且慢,听你一言,我听你娘的一言!”
常遗真人一挥手,将两道气机直接击碎,然后看向远方,冷声道:“老夫今日就要好好听听你们这两个要说出些道理,要是说不出来,别怪老夫马上就去你们宗门,把你们祖师牌位都给你拆了!”
一番言语,无人能答。
包括是这些观战的修行者,都是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去那些年,谁能想到没落的柢山,居然还有这等高手?谁又能想到,这位柢山掌教有这么狂躁,动不动就要拆人宗门……
而最为关键的,还是这位常遗真人,真的好像有这个能力。
能够战胜并且杀死大明剑仙的人,这世上肯定有很多,但是这世间有多少修行强者,能够让大明剑仙毫无还手之力的?
只怕也就两只手的数。
那就是说,这位柢山掌教,其实是一位世间前十的绝世高手?
这太疯狂了!
常遗真人等着那两个前后出声金阙境修行强者解释,随便看了阿桑一眼,然后看着天空,一脸认真的说道:“柢山的列祖列宗,弟子为了柢山后续已经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希望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看到弟子这份努力,保佑弟子赶紧破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第两百五十八章 常遗真人的那些事
西海一片宁静,只有海风拂浪的声音。
夜空中的明月,让西海看起来,实在美丽。
有人看着大明剑仙的身躯从云海滚落,跌落西海,心里默默一叹,这是为北陵损失了一位剑仙而感到伤心。
有人看着大明剑仙身死,则是有些高兴,大明剑宗这些年所作所为,早已经是触犯了众怒,要不是有大明剑仙撑着,早就被人灭门了。
如今大明剑仙也死了,之后大明剑宗的结局,想来他们也肯定会知道了。
但更多人,还是震惊于常遗真人。
西海最开始的一战,是梁拾遗和女子剑仙的剑道魁首之争,这两位当世可以说最强大的剑仙,联手奉上了一场无比好看的比剑。
这也让之后的顾泯和大师兄两人的年轻剑道天才切磋显得那么黯然失色,可就是这个也就算了,谁知道,在最后关头,这两人比剑结束之后,便从有人要杀顾泯开始,逐渐演化成了一场两座宗门的对战。
柢山大师姐阿桑为师弟出头,动辄便斩杀数位大明剑宗弟子,引出了大明剑仙亲自出手镇压。
眼看着柢山大师姐要不敌了,竟然之后他们是今日他们最大的收获,那就是柢山掌教常遗真人出手。
他不仅出手了,而且还轻轻松松便杀了大明剑仙。
事情当然还没有结束,因为这个时候,还有两个其余宗门的金阙强者出手,看着常遗真人这个样子,显然没打算善罢甘休!
当然了,那些大明剑宗的弟子要袭杀顾泯,肯定是大明剑仙的意思,可大明剑仙为何要有这个念头,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常遗真人不问而杀,或许也是因为有着自己的考虑。
但不论如何,今日之后,只怕是再也没有人胆敢轻视柢山了。
蓝临真人的身形悬在半空,看着云海里那极快的变化,这才停下,有些感慨的说道:“这位前辈,当真是一辈子不出手,一次出手就要惊掉所有人的下巴啊!”
姚剑仙就在远处,神情复杂。
苏宿仰头看着天幕,啧啧赞道:“小顾,我还真是没想到,原来你这师父这么厉害,藏得够深的!”
顾泯没好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师父上一次出手我倒是记得。”
苏宿追问道:“如何,上一次出手是不是也是惊天动地?”
“是我那好师姐偷了师父的鱼,然后我师父把我打了一顿。”顾泯微笑道:“怎么样,不错吧?”
“……”
苏宿无言以对,但很快便转移话题说道:“那个高人都有自己的怪脾气,就是不知道你师父今天会不会出手再杀两位金阙境,就算不会,会不会真去拆别人的宗门?”
顾泯摇头道:“我觉得我师父不像是那种动怒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的人。”
是的,那么个平日里就喜欢在山顶烤鱼吃的老家伙,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么强大霸道的大修行者了?
顾泯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只是他的确没有想到,今日常遗真人是真的要下定决心搞出大事来了。
……
……
阿桑没有想到自己师父真的会出手,毕竟之前在来西海的
路上碰上自家师父,他还是那样的问她。
可这个时候,他就来了。
这是这很多年来,阿桑看到过最陌生的常遗真人。
以前的常遗真人,喜欢在山顶烤鱼,喜欢在茅屋前乘凉,看起来就真的很像是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头儿。
柢山中兴好像在顾泯上山之前,他连说都没说过。
这样的柢山掌教,其实一直都该是个异类。
当然,那肯定不该是真正的柢山掌教。
如今的常遗真人,或许和之前那些年里的常遗真人不一样,但阿桑觉得,自己师父,此刻真的很好了。
很好很好。
云海里此后两个出手的金阙强者沉默,但常遗真人没打算就此罢手,他一掌打开云海,露出两人行踪。
是两个道士,一个灰色道袍一个青色道袍。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都是留着山羊胡。
常遗真人看向两人,冷淡说道:“老夫在等二位的解释。”
两个道士躬身,谦卑道:“前辈既然已经动手杀了那位大明道友,在下二人,再无话说。”
常遗真人皱眉道:“如此说来,你们两人之前出手伤老夫,就此一笔带过,再不提了?”
两个道士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情绪,他们继续说道:“这样当然极好,前辈境界高妙,又是前辈高人,定然不会放在心上的。”
常遗真人啧啧道:“这马屁拍得倒是有些意思,不过老夫今日,还真的不想就此揭过。”
“柢山过去数百年,从未在世上招惹哪家宗门,可以说是与人为善到了极点,可谁曾想到,这数百年之后,老夫这位柢山掌教第一次离开柢山,不过是游山玩水,想着来西海看望一番两个徒弟,这就莫名其妙被你们这些人生出了歹心,想要老夫的性命,这是何等事情,怎可就此揭过?老夫若是得不到一个说法,人们还以为老夫可欺,柢山可欺,岂不是世人都要来踩我柢山一脚?我柢山当年第一剑宗的名号就要砸在老夫手里了,老夫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柢山的列祖列宗?!”
常遗真人说的唾沫横飞,整个胡子都翘了起来。
两个道士冷汗不停的滴落,之前他们要出手,只是为了救下大明剑仙,为了那么点可怜的香火情,可是也绝对没有要杀常遗真人的意思,换句话说,大明剑仙在常遗真人面前,都是动辄就被打杀的事情,他们和常遗真人之间,尚且还有大段距离。
可是这会儿常遗真人的这番话,实在是让他们有太多想吐槽的地方,你柢山数百年没有与人为善?
你他娘都没落了数百年,你不与人为善,你还活得了吗?
你游山玩水来到此处,看望两个徒弟,就被我们起了杀心要杀你?
我他娘的,我们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要是知道,我还敢在这里袭杀顾泯?
再说什么出手就让人觉得柢山可欺,什么第一剑宗的名号就砸在自己手里了,这更是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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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道士心中叹气,但还是很快便说道:“前辈觉得如何才能揭过,尽管说便是了,要何物,晚辈都尽量满足前辈。”
他们两人身后的宗门,本来就不是一流的大宗,比起大
明剑宗都还要差一些,要不然也不会看得上大明剑宗,和他们有些香火情。
如今他们两人便是宗门里的两个金阙境,他们自认在常遗真人之前展露的实力面前,自己没有理由挡得住常遗真人。
所以这个时候,除去服软,还能做什么?
常遗真人听到这些话,面露微笑,“老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有心了,那便可以谈,老夫等会儿带着弟子去两位宗门走上一遭,拿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算了,之后就此揭过,都是道友,何来如此。”
两个道士擦干脑门上的汗珠,连连点头,“前辈说得极好,都是道友,真的没必要生死相见。”
常遗真人满意点头,说起来这两个道士只是之前出手,又没有什么不依不饶,常遗真人真要想着杀了他们,还真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常遗真人站在云海,仿佛是陷入了深思。
那个瘦道士问道:“前辈你在想什么?”
常遗真人看向他,依旧微笑道:“老夫在想,既然你们两人这都准备好了,怎么还不出手?”
两个道士对视一眼,各自看出眼中的狠厉,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们也知道,常遗真人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他们。
原来之前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两人是亲兄弟,又是一起开始修行的,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练成了一套合击之法,加上心意相通,两个金阙境同时出手,威力并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至少在现在,他们都从未遇到过敌手!
对视一眼之后,两人出手,磅礴气机在云海里炸开,一道又一道的纯正的道门真气,涌向常遗真人!
两人道袍飘荡,看着还真有那么个仙风道骨的样子!
常遗真人微笑道:“老夫还没试过,一日之间,杀金阙三个!”
他面不改色,看着这强大真气,只是歪头笑道:“徒儿,将烛游珠给为师一用!”
顾泯伸手,烛游珠在掌心。
瞬间化作一柄青色长剑,掠向云海!
常遗真人能够操控烛游珠,这事情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当初隔着千万里,他便将烛游珠化作一柄长剑,剑杀鬼修!
这烛游珠虽然从不曾认他为主,但身为柢山掌教,又有无上境界,要操控此物,并不难!
烛游落入常遗真人掌心。
这位柢山掌教握紧这柢山至宝,微微一笑,“老夫年少时候,也是想过自己以后要是个青衫剑仙啊!”
手提长剑,淡然挥出,并无剑气,他不曾练剑,不曾研习剑经。
但山上剑诀,柢山掌教看过不少。
于是一条青龙,在云端生出,栩栩如生。
那条青龙呼啸而去,张着血盆大口,看着极为骇人。
两个道士费力抵挡,但还是倒退出去无数丈。
青龙剑诀。
常遗真人面无表情,只是大步朝前走去。
一剑而过,剑刃染血,两个道士都断了一臂。
血流如注。
常遗真人微笑道:“老夫若是练剑,难不成这百年剑道魁首,当真会是个女子?”
第两百五十九章 常遗真人的那些事(下)
所有人都被之前发生的事情震惊了,但最让他们震惊的,还是常遗真人最后提剑说的那番话。
这番话落到不同的人们耳朵里,有不同的感受。
但感受最深的还是蓝临真人和姚错剑仙。
毕竟这两位,恰好就是过去百年,南北两地的剑道魁首,而且他们的的确确在过去的百年之中,也不是那位女子剑仙的敌手。
真如常遗真人所说,若是他过去是练剑,或许现如今,柢山掌教常遗真人,就真是这百年剑道魁首?
旁人无法猜测,但是这两位剑仙站得足够高,才能够明白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蓝临真人感慨道:“是这世间,耽误了前辈。”
姚错一言不发,从半空落入剑府所在渔船里,在无数弟子的目光中,这位老剑仙走进船舱里,再不见人。
大师兄看着海面,微笑道:“有些人老了,却还是少年。”
说完这句话,这位剑府大师兄在一众师兄弟不解的视线里,也没有再说话,低头翻开了那本话本小说。
常遗真人松开烛游,后者变回一颗青色的珠子,从云海里落到顾泯掌心,顾泯感受着烛游珠上残存的温度,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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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遗真人站在云海里,看着已经断了一臂的两个道士,直白道:“这便算是给你们的教训,也算是告诉世人,我柢山弟子,并不可欺。”
两个道士捂住伤口,一脸痛苦神色,虽然眉目之间,仍旧带着怨恨,但是却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之前那简短一战,他们已经明白,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都不会是眼前这个老人的柢山,这个籍籍无名许多年的老人,原来早已经走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那个境界,一般修行者,大概真是遥不可及。
“事情没有了结,老夫要的,你们都要给。”常遗真人从怀里拿出一张微黄的纸张,随手丢给眼前的两个道士,两人接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好些东西。
当即脸色便变得很难看。
两个人哭丧着脸,对视一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老家伙肯定是早就知道,所以才等着来薅羊毛的!
可有苦不敢说,毕竟眼前这位,那可是动辄便能杀人的狠角色。
两人作揖,带着痛苦之色说道:“前辈纸上所要之物,晚辈定然筹集完毕,然后送到柢山。”
常遗真人面无表情的点头。
“如此一来,此事可算揭过?”两个道士试探着开口,实在是吓怕了。
常遗真人说道:“你们的事情当然就算是揭过了,不过大明剑宗,此事只是开端而已,也罢,老夫要亲自去走一趟。”
听着这话的两个道士,脸色煞白,原来常遗真人斩杀了大明剑仙还不够,还要去将大明剑宗彻底覆灭?
这动辄便要覆灭旁人宗门,这位柢山掌教还真是和多年前的晚云真人,没什么差别!
都是以杀开路的狠角色!
常遗真人不再理会这两人,只是身形骤然消散,等到再次出现之时,便已经到了顾泯身侧。
苏宿看着这位今日一战,便让北地剑修彻底沉默的柢山掌教,有些兴奋,刚想行礼,常遗真人便朝着顾泯走来,他没理会这个天生剑胚,而是提起顾泯,随口说道:“同为师去大明剑宗走一遭。”
顾泯一怔,随即苦笑道:“师父是要灭人宗门?”
常遗真人不置可否,带着顾泯,瞬间便远掠而去。
“阿桑,稍等片刻。”
只有遥遥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
……
刹那之间,便已经远离西海的常遗真人一手抵在顾泯心口,源源不断的精纯气机仿佛不要钱一般涌入其中,以极快的速度修复他的气府。
常遗真人身在云海里,身侧站着顾泯,如今的他,俨然是一副宗师气度。
顾泯张了张口,想要问几句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常遗真人没有看他,倒是直白道:“你是想问,既然为师我境界如此强大,为何要把柢山中兴之事放在你的肩膀上?”
第两百六十章 故事和拜师
原本以为,顾泯会理所当然的点头,但他却是摇头道:“不是,就是想问问师父,既然境界如此强大,之前肯定也来了,怎么不马上出手,非要看着弟子和师姐被打成这个鬼样子,这才出手?难道高手都一定是要最后才出手,才能是符合高手风范?”
常遗真人一怔,没有想到自己这小徒弟会有如此一问,他摇头道:“为师当然很早便到了,甚至于连那个剑修尚未出手,为师便能抬手将其抹杀,可为师不出手,自然也有原因。”
顾泯不说话,自然是等着原因。
“想要成长,没有经历生死之间的磨砺,怎么能成,之前你和剑府大师兄那一战,说起来酣畅淋漓,不过在为师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之后那人虽无名声,但那样的战斗才是你最该经历的。”
“为师憋着不出手,这就是最大的原因,至于后面为何连你师姐也不急着帮,大概也是如此,柢山不过四个人,你小师姐靠不住,只能靠你们两个人。”
“为师在后面出手,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要震一震这世间剑修,让他们知道,柢山重新站起来了,一座宗门想要兴盛,需要很多,斩杀大明剑仙,哪怕是此刻要去倾覆他们宗门,也是要让世人看到,柢山有一位足以镇压世上大部修行者的强者,这一点,为师如今已经告诉他们了。”
顾泯沉默不语,如果从柢山出发,今日之事,大概就该如此。
“光有为师不够,想要让世间的良才美玉都入柢山,还得有你和阿桑这样的弟子,让他们知道,柢山不是只有一个为师,而是切切实实能够教出好弟子的地方。”
顾泯说道:“所以今日师父做了这些事情之后,便正式要将柢山推到人前了吗?”
常遗真人点头,开门见山道:“为师之前想让柢山和大祁 建立不错的关系,借着别人将柢山慢慢带出来,不过如今的南陵,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柢山不必依附谁,反倒是咸商城那些个皇族,说不定还要来找柢山。”
有了常遗真人的柢山,或许仍旧是比不上剑庭和归剑阁这样的地方,但是已经足以让人重视了。
常遗真人说道:“这是不是个好时机,为师或许会看错,但为师觉得可以了,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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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柢山掌教这些年在做什么,顾泯和阿桑也不会知道,但顾泯此刻仿佛能够知道一点,那就是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常遗真人肯定会如何中兴柢山,付出了很多很多。
看着两边的流云,顾泯想着很多事情,没有说话。
常遗真人挑眉道:“既然说到这里了,便还跟你说几句,当年你为何选择来柢山,实际上那个来到郢都的剑修也是为师,那张地图也是刻意留下的,为师去过很多地方,做了很多相同的事情,但最后,只有你来了。”
“这是缘分,你我注定要是师徒。”
常遗真人满意道:“不过你这个小子,还真是不错的。”
做了那么多无用功,最后只落到顾泯一个人
身上,常遗真人却一点都不懊恼,因为顾泯的天资已经足够了。
顾泯说道:“那弟子以后,得为了中兴柢山做些什么?”
常遗真人第一次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个小弟子,微笑道:“做什么,提升境界,努力在为师离开这里之前,赶上为师。”
“离开?”
顾泯隐隐觉得这里有些深意。
常遗真人微笑道:“金阙不是尽头,至于金阙之上的境界,更不是尽头,而是一个新的.asxs.,你这小子,难道以为这浩瀚历史上,就真的只有一个宁启皇帝能够越过金阙?”
顾泯很老实的摇头。
常遗真人说道:“既然不是,那么那些个人去了何处,就得好好想想。”
顾泯正准备努力去想,常遗真人随即摇头道:“真要想?等到了那个境界再看吧,有些时候,不是你不够聪明,只是站得不够高,就像是爬山一样,你站在半山腰,看着对面的一座山,在努力的想山外是什么景象,但实际上,不用这么努力去想,只要你在努力的往上爬一爬,到了山顶,你就能看到那座山外的风景了。”
常遗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修行也是如此,与其去猜去问高处的风景如何,不如自己去看看。”
顾泯有些感触,更多的是意外,意外自己师父第一次如此正经。
顾泯点头,表示懂了。
常遗真人忽然问道:“你是南楚的最后一位国君,现如今南陵已经乱了,是个好时机,你有什么想法?”
顾泯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没想法。”
常遗真人说道:“没几个修行者不想当皇帝的,你就这么洒脱?”
顾泯笑呵呵的问道:“那弟子要说有想法,师父你能帮我吗?”
常遗摆摆手,恼火道:“复兴柢山对为师来说,就已经是很头疼的事情,你要做皇帝,为师可能会累死。”
他摇摇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就只是摇头。
但就在两人都沉默的当口,眼前的景色变换,两人已经出现在一座碧绿的山峰前,山峰上有雾气环绕,更有仙鹤在四周盘旋,看着如同仙境。
一座孤峰,上书四个大字。
大明剑宗。
常遗真人啧啧笑道:“和人家这里比起来,咱们柢山,就像是个乞丐窝。”
顾泯搭话道:“那师父岂不是乞丐王?”
常遗真人转头说道:“要真是这样,那倒是轻松,为师早就破境了。”
顾泯吐了口浊气,认真问道:“师父真要一剑毁了此处?”
常遗真人反问道:“不然呢?留着过年吗?”
顾泯没说话。
常遗真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大明剑宗是个什么宗门,从他们宗主身上就能看到端
倪,不必觉得有些什么。”
顾泯嗯了一声。
常遗真人伸手。
顾泯把烛游珠拿出来。
常遗真人低头看着这烛游珠,感慨道:“要是当年这颗烛游珠选择了为师,为师早就已经是一个剑仙了。”
顾泯说道:“原来师父不练剑的原因在这里。”
常遗真人说道:“要练剑,没有一柄世间最好的剑怎么能行。”
话音落下,烛游已经再度化作长剑,落到常遗真人手中。
一剑斩出,剑气从云外而去,然后将手中长剑丢给顾泯,常遗真人微笑道:“真不知道为师哪点不如你?”
……
……
宁启帝离开皇城之后,没有离开那座大应都城,而是又来到了酒楼里,这一次没有带着扈从,就是自己一个人而已。
坐在窗边,看着长街,思绪繁多。
梁照如约而至。
宁启帝没有看他,只是说道:“想好了便坐下,若是没有想好,从这里下楼便是,朕不喜欢说废话。”
梁照沉默片刻,依言坐下。
他看向眼前的传奇帝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宁启帝转过头来,手里多了一壶茶,提着给梁照倒了一杯,茶香四溢。
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最后他安静的看着梁照,只是问道:“非要去做那个皇帝?你好好练剑,日后也是世间前三的剑仙。”
梁照摇头道:“做不了第一,没有意义。”
宁启帝淡然道:“有好争之心,一辈子都不会太舒坦。”
梁照点头道:“我愿意。”
宁启帝说了声好。
然后自己喝了一口茶,“朕能为你做的,有两样,头一样是让大应这边暂时不发兵南下,第二样便是在你需要之时,发兵南下。”
说到底,大应有的是兵,也需要兵力。
梁照皱眉道:“陛下虽然是千年前的一世之主,何来能控制如今的大应?”
宁启帝平静道:“这事你相信便是,不用多问。”
“你身后站在剑庭,事情没那么复杂,朕不会给你太多,因为朕不会帮一个废物,证明你的价值。”
说完这句话,宁启帝拍了拍手。
朱厌凭空出现。
“从今日起,他便听你的。”
宁启帝看向朱厌,后者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最后只是点头,不敢多言。
宁启帝微笑道:“朕会时常去看你的。”
——
其实和上一章是一起的,不过之前我复制过来的时候,丢了一部分,这是下半部分
第两百六十一章 寒冬时节的柢山
常遗真人去而复返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西海上的很多修行者已经离去,剩下不多的,也在想着离去。
阿桑站在岸边,身侧是白粥。
常遗真人将顾泯丢了下来,随口道:“你们两人赶紧回柢山,为师还有要事。”
说话间,这个柢山掌教身形消散,再不出现。
落地之后,顾泯来到阿桑身侧,恭敬的喊了一声师姐。
阿桑点头。
白粥站在一侧,微笑不言。
顾泯走过去,问道:“一起回去?”
白粥摇头道:“是向你告别的,我要和太宰大人一起回去了。”
果不其然,远处的礁石上,太宰顾白便站在那里,吹着海风。
顾泯笑着说道:“那有缘再见。”
白粥点头,朝着远处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等到白粥和太宰顾白离去,这海岸边,就只剩下了这对师姐弟了。
两人站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话。
阿桑忽然说道:“之前苏宿说你很有桃花运,倒是真的,几次出行,身侧总是不差女子。”
顾泯有些脸红,然后挠了挠头,“这事情是个巧合,师姐别听苏宿那小子胡说,对了那小子呢,我还有十六剑没教他。”
“回归剑阁了,说了你要是有良心,便亲自去一趟归剑阁就行了。”
阿桑朝着前面走去,听着小师弟说话。
“那位归剑阁的前辈帮我很多,以后有空,真的要去看看。”顾泯揉了揉手腕,“不过这会儿,真的想回柢山去看看。”
阿桑说道:“万里路程,一路走回去?”
顾泯皱眉道:“师父不是说赶紧回柢山?”
“他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阿桑缓缓道:“不急,耽误不了什么事情。”
顾泯点头,和阿桑并肩而行。
“之前你说从帝陵出来之后,要把那些事情给我说一说,现在可以了。”
阿桑看着天色,淡然道:“我这些日子有些累,想听个故事来缓缓。”
顾泯知道阿桑是为什么累,沉默了片刻,便点头道:“好。”
……
……
一日光景,过去的倒也快,夜色降临的时候,这对师姐弟,在一处山坡点了一堆火,坐在火堆前,阿桑看着很安静。
说实话,这世上像是阿桑这样的女子,一直都不多。
顾泯用木棍拨动了一番火堆,然后说道:“在郢都城里,每年冬天,都有太监把木炭送到我府上,更早一些,我还住在皇宫的时候,母后会把我抱着,然后给我讲故事。父皇有很多皇子,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我。”
阿桑点头,微笑道:“能生出你这样的孩子,你的母后,应该也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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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点头道:“何止是美,母后是我见过的最美女子。”
阿桑没说话。
“那些年父皇身体还不错,我过得也算是舒心,不过等着过了些年之后,父皇的身体就不太好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皇兄做的手脚。”
看着火光,顾泯说道:“皇室里的父子兄弟,历来如此,争斗不休,明争暗斗,从无亲情。”
那些个故事,顾泯没和多少人说过,但今日再说起来,顾泯说得很慢,也很认真。
阿桑听着故事,仿佛就能看到自己眼前,还很小的小师弟,在那些个夜晚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流着眼泪,抚平自己心里的伤口。
那些苦难,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和炼狱有什么差别?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挺过来的。
阿桑说道:“那些打不倒你的,都会使你更强大。”
顾泯微微一笑。
继续讲故事,很快便说到了之后。
“那个黄昏,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郢都的日落,很美。”
“虽然都是最后一次去看郢都的日落,但若是没有好好准备,有可能之后什么都看不到了。”
“皇兄在那个黄昏,想要杀了我。”
顾泯皱着眉头,“我当然不愿意死在他手里。”
阿桑说道:“所以抗争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不,是很多年前
就开始了。”
很多年前,顾泯就在准备要在某一天找机会杀了自己的皇兄,因为自己的皇兄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一直都想杀了他。
“所以我带着短剑,去了皇城里,没有喝他给我的毒酒,而是拔出短剑,在他胸膛上刺了无数下。”
“那短剑淬毒了,所以他活不成。”
“为了那一天,我准备了很久,但还是很害怕,毕竟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肯定要做很多年的噩梦。”
顾泯惆怅的说道:“如果他没有那么做,如果……算了,也没有那么多如果。”
阿桑知道接下来的故事是什么样的,那个时候,还是个少年的小师弟从郢都离开,在山林里碰到了自己的小师妹,然后便来了柢山。
而后的故事,阿桑都有参与,所以她很明白。
“我很庆幸,你并没有被那段悲惨的经历打倒,包括你的心。”阿桑看着顾泯,认真的说道:“小师弟,活下来不容易,能够正常的活下来,更难。”
顾泯没说话。
阿桑按过他的脑袋,将顾泯脑袋放在她的胸前,轻轻的拍着他的脑袋。
顾泯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闻着大师姐的体香,顾泯脸颊通红,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显得很是尴尬。
阿桑不以为意。
顾泯断断续续说道:“师姐……啊……那个……”
……
……
柢山。
洛雪闭关很久,终于出关,出关之后她头一件事便是要去找自己师父,可当她当了山顶,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师父在何处,有些不满意的踢了一脚师父的竹椅。
她有些生气的朝着山下走去。
可才来到半山腰。
她便看到有个少年正在艰难的爬山。
洛雪看着那个有些好看的少年,叉着腰站在山道上,大声问道:“你是谁?来我柢山做什么?”
那个少年一惊,木然抬头,看着山道上那个很好看的姐姐。
他很快跪下,大声道:“梁州宋宁,特来拜师!”
第两百六十二章 我不收徒弟
那个长相还算是俊俏的少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洛雪,实际上此刻心里已经生出了无数多的想法。
来柢山之前,他想过很多事情,诸如这座柢山会不会有很多不好打交道的山上修行者,那些个修行者会不会欺负他?
山上有没有好看的神仙姐姐?
但最重要的,还是山上的那些神仙们,会不会看不起他,会不会不要他上山拜师学艺。
但不管是怎么个想法,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不远千里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了这里,而且开头还不错,登山之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长得很好看的神仙姐姐!
他甚至想着,要拜师就不要是别人了,就是眼前的这个神仙姐姐,就最好了。
他心里嘿嘿一笑,但脸上还是一副很老实的样子。
洛雪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叫做宋宁的少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是来拜师的?”
宋宁顿了顿,张口说道:“梁州宋宁,特来柢山学剑。”
说着这话,他又在青石板上啪啪啪得磕了几个头。
额头有些红,看起来这几个头是实打实的磕认真的。
洛雪打量着他,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这柢山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来了?她说不清楚,反正从她上山到现在,除去自己小师弟上山之外,就再也没有碰到过外人。
这会儿冷不丁碰到过来拜师的,洛雪还实在是意外不已。
她再度狐疑的说道:“你来拜师,还要学剑?”
宋宁嗯了一声,但已经没了什么底气,眼前的这个神仙姐姐问了这么好几句话,他可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上山的希望渺茫?
难道是看不上我的资质?
宋宁想着这里,心情已经开始有些低落,他眼眶里堆满了眼泪,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洛雪,有些可怜的说道:“神仙姐姐,就算我的资质不行,也不要急着赶我走,这么大座山,总归是要两个扫地的杂役的吧?我吃得不多,干得多!”
洛雪不为所动,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被男子摆门道,是她的小师弟顾泯,可就是被小师弟算计一次之后,她的眼界可高了,不管怎么说,想要在她面前弄这些弯弯绕绕,也得是长得很小师弟差不多才行吧?
眼前这个小家伙,好看是有一点好看,但是比起来自己的小师弟,那可真是差得很远。
瞥了一眼宋宁,洛雪皱眉道:“师父师姐都不在山上,你要拜师,过些日子再来。”
宋宁摇头,还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从梁州赶过来,所有盘缠都没了,这过些日子,神仙姐姐就只能看到一堆白骨在山下了。”
洛雪看着这个小家伙,皱眉道:“山上的事情我又做不了主,收不收你做徒弟,我没办法。”
宋宁眼珠子一转,试探说道:“那能不能让我在山上先住着,等管事的仙师回来,再说?”
洛雪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让她真要狠心把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赶下山去,这种事情她还真做不出来,而且看起来他的这个样子,应该还是算不错的。
小师弟和大师姐应该不会讨厌,至于师父,恐怕山上不管有多少人,他都不会上心。
不过既然是决定留下眼前这个少年,那么就不能够下山了,洛雪有些闷闷不乐的领着这个小家伙朝着山上走去。
一路上,宋宁很是自来熟,有好些问题,不过洛雪倒是没有全部回答,只是挑选了那么几个,不痛不痒的。
快要走到山顶,洛雪想起一件事,有些犹豫的说道:“我不会做饭,我也不吃饭,你要吃东西,自己想办法。”
洛雪当然不是不会做饭,她只是想着自己做的饭,只有小师弟能吃罢了。
宋宁小声笑道:“我会的,等会儿做好了,让神仙姐姐品尝一番。”
洛雪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但实际上,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领着宋宁去了平日里她鼓捣菜肴的地方,洛雪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天幕,看着这个时节好像是要入冬了。
这转眼一想,自己的小师弟,又是差不多一年多没见过了。
想起这事情,洛雪就很生气,自家小师弟自从上山之后,总是在山上待不了多少日子,一个人在山下到处游荡,走来走去,反正就是不回山上,这让她上哪儿去看他?
头疼啊。
有些失神的她,没有注意到这边有些炊烟升起,不多时,是香气飘散。
洛雪这才猛然回神,站起身来看向这边。
宋宁正好端着几盘菜,朝着洛雪喊道:“神仙姐姐,赶紧来,来来来,尝尝!”
本来已经辟谷,若是宋宁的手艺太差,洛雪是不准备给他面子的,可是这会儿光是闻着香气就不错啊。
走过来,瞥了一眼,然后立刻拿起筷子夹了几筷子菜的洛雪,放下筷子,神色古怪的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宋宁嘿嘿笑道:“我在梁州城里的酒楼里当厨子,后来我听人说,柢山是个不错的地方,所以我就决定来这里学剑了,走了很久的。”
洛雪挑眉道:“你还真是傻,这就听说不错,就来了?”
宋宁摆摆手,“本来我从小就像学剑的,可家里面穷,只好先当个厨子,反正拿刀还是拿剑,其实差不多,嘿嘿,干了几年,家里攒下了好些银子,我觉得我还没有错过最佳的学剑时间,所以我就想着来学剑了。”
洛雪放下筷子,看了一眼饭菜,然后看了一眼宋宁,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现在决定收你做我的徒弟了。”
宋宁啊了一声,一时之间还没明白,但很快反应过来,当即便要跪下。
洛雪摆摆手,“不过先说好,我可不会教你用剑,因为我自己也不会。”
宋宁脸上的兴奋,一下子便消失很多,他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他毕竟是想着要练剑的,眼前的这个仙女姐姐虽然好看,但不是个剑修,还得好好想想。
洛雪瞪他一眼,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不太灵光的脑袋,这会儿又灵光起来了,她歪着头说道:“我不是剑修,可我师弟,是个很厉害的剑修,而且很听我的话,你要是做我的徒弟,练剑我让我师弟教你好了。”
宋宁的眼里出现些光芒,看向洛雪,犹豫问道:“有多厉害?”
洛雪一脸严肃的说道:“知道现在南陵最出名的年轻剑修是谁吗?”
宋宁摇头。
洛雪又问道:“知道庚辛剑主梁照吗?”
宋宁这次犹犹豫豫的点点头,之前
在梁州城内,他也是听过梁照的名字,梁照在南陵,还真是不管是修行者还是普通百姓,都知道。
毕竟那是庚辛剑主。
不是一般人。
“我就这么跟你说,我的小师弟,和这个庚辛剑主比剑,从未输过!”洛雪仰着头,仿佛说得就是自己。
宋宁不再犹豫,当即便朝着洛雪跪下,认认真真磕头,“师父在上,徒儿宋宁愿意拜师父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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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雪满意点头,“好好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以后要好好修行,对了,汉有空的时候,把你那个做饭的手艺,好好给师父我说一说。”
原来说来说去,洛雪收徒弟,就是为了想要学对方做饭的手艺!
宋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此刻已经拜师,一切疑惑都只能暂时压下了。
他只是盼望着,自己那位小师叔,真有自家师父说的那么厉害。
要不然,就亏惨了。
……
……
常遗真人不知去向,柢山的那对师姐弟,还未离开西海范围内,有个消息便传了出去。
这个世间,好事也好,坏事也罢,只要是人们想要知道的,就一定会传得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
就好像是现在这样。
前后有好些消息。
首先是那场剑修都关注的比剑,最后以梁拾遗取胜而收场,这也意味着,从今往后,西海之主便变成了梁拾遗,而并非女子剑仙。
而这剑道魁首的名头也易主,这以后再不是女子登顶剑道,这样一来,好些剑修喜极而泣,对梁拾遗,即便是说不上感激涕零,也颇有好感。
只是有此心思的剑修,这辈子已经是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的大宗师。
然后便是顾泯和剑府大师兄的一场比剑,未分胜负。
这是南北两地的年轻剑修最强一战,不分秋色,倒也说明这南北两地的剑道,都尚未有什么高下之分。
在这两个消息之外,最后一个消息,则是瞬间将修行界的所有人都惊动了。
北地的大明剑宗出手袭杀顾泯,然后引来柢山的长辈出手,最后更是掌教常遗真人亲自出手,不仅斩杀了大明剑仙和重伤了出手的两个道士,还将大明剑宗一剑斩开。
如今那个地方,已经吸引了无数人去看,那处废墟上,有一道剑痕,硬生生将大明剑宗的山门斩开。
这是无比霸道的行为,更是无比霸道的境界。
世人都认为,柢山掌教常遗真人,现如今已经是四海之主一个高度的绝世高人,连带着柢山的名字,再度响彻世间。
这座千年前的第一剑宗,在衰败没落数百年之后的今天,仿佛就是要重新走上历史的舞台。
这让世间的剑宗,都生出了忌惮之心。
但与此同时,世上许多人,都朝着柢山而去,要拜入山门,成为柢山弟子。
千年前,柢山弟子四个字代表着的荣耀,千年后,这柢山弟子,虽然光环不再,但他们很可能是开创者,是再度让荣耀回到他们身上的那群人。
因此,有很多少年此刻都朝着柢山而去。
常遗真人让这两人赶紧回山,大概就是因为此事。
路过一座人声鼎沸的大城,买了匹白马骑着回柢山的顾泯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没有想到,这才多久,柢山中兴的事情,就真的已经拉开帷幕了,我原本以为还要过很久才会有些眉目。”
阿桑骑着一匹灰色的马,慢悠悠的跟着顾泯,听着这话,她也是微笑道:“师父虽然很懒,但是很聪明,所以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顾泯点头,这一点不可否定,常遗真人这个人,真的不是他能够看透的。
“那这次回山,想来就要热闹很多很多了。”
“的确,不过后面可能会有些忙了。”
顾泯揣着明白装糊涂,“师姐说的怎么个麻烦?”
阿桑微笑道:“柢山是什么?”
柢山是修行宗门,但更要准确的说,那就是一座剑宗。
曾是世间第一的剑宗。
顾泯说道:“这么多事情,不会都让我一个人解决吧?”
阿桑平静道:“少年们都向往那些青衫仗剑的剑修,足够潇洒,所以他们上柢山,除去要学剑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况且一座剑宗,若是不多出些剑修,怎么能称为剑宗。”
“小师弟是山上唯一的剑修,自然只能找小师弟。”
顾泯很头疼。
因为他发现师姐说的这话,居然很有可能成真。
若是柢山真的来那么多弟子,那么就只能他去教了。
顾泯哭丧着说道:“我这个年纪,还真不想收徒弟。”
阿桑微笑道:“这不是问题。”
“那什么是问题?”
……
……
路过一条大江,不知道怎么的,又走了半日,眼前便是咸商城高大的城墙,看着这城墙,顾泯想起很多的事情。
那个时候入咸商城,看起来轻松,实际上步步杀机。
不过这个时候的咸商城,肯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所以顾泯不打算进去。
阿桑问道:“郢都的鱼脍真有那么好吃?”
说起鱼脍,顾泯就想起郢都,想着以后要回去看看才是。
他说道:“当然,天底下最好吃,郢都的日落,天底下最好看,以后有机会带师姐去看看。”
又走了一段路,顾泯忽然说道:“我想了想,如果真有那么多人去柢山学剑,我一个人肯定是教不过来的,我想请朋友上柢山教剑。”
这是个大胆的想法,首先他的朋友一定要是很要好的朋友,不然怎么会来帮他,第二点便是,让别的剑修来柢山,这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教什么?是教他自己的剑宗的东西,还是柢山的东西。
教柢山的东西,那么他是不是要看看柢山的剑经之类的东西。
那么这就是个问题。
“只教一些最基础入门的东西,之后的事情,我再来想办法。”顾泯想了想,觉得这样不错。
阿桑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的剑修朋友,只有一个。”
顾泯摇头道:“要是算起来梁前辈和蓝前辈,再加上归剑阁的那个前辈,那就有四个,不过这两个人肯定都不回来
,那就真的只有一个。”
阿桑摇头道:“我不觉得苏宿是个很好的老师。”
“他是天才。”
“你有什么办法请他来?”
“他想学我的剑。”
“这不错。”
“不过师父会不会同意?”
“师父不会管这种小事,他主要还是懒得管。”
想到便一定要做到,于是顾泯在临近的城里写了信,寄了出去。
拍了拍手,他想要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惊叹道:“他生得怎么这么好看啊?”
顾泯没有去理会这事情,毕竟已经习惯了。
可就在他朝着前面走去的时候,有个年轻人拦在了他前面。
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个人,牵着马的顾泯没有什么情绪。
“你就是顾泯?”
那个年轻人看着顾泯,挑眉道:“我是岭南刘白,特来挑战你。”
顾泯眨了眨眼睛,点头道:“好啊,出去打。”
刘白点头,两个人离开这里,前往城外。
不多时,顾泯走了回来。
他重新牵起那匹马和阿桑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阿桑问道:“这样的日子,你习惯吗?”
顾泯说道:“打着打着就习惯了,只要不是天天都担心被人把脑袋拿走了,这事情就不难。”
“小师弟如今想的事情是什么?”
“我希望能安安静静修行几年,然后提升几分境界,然后再出去就少几分会死的可能,至于之后,我想一直朝着前面走,看看能走到什么地步。”
“这个想法很单纯,但很好。”
顾泯微笑道:“但是依着我的经验来看,越是想要做的事情就越是做不到。”
阿桑点头,“这个看法也很对。”
顾泯说道:“师姐现在怎么就知道说些这些废话?”
阿桑没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顾泯的肩膀。
于是顾泯的一只脚,便陷了下去。
顾泯费力的把自己的脚拔出来,咧咧嘴,
……
……
洛雪从来没有在柢山看到过这么多人。
和以往空落落的柢山不同,这些日子,这座山已经陆续来了好多人,清一色看去,都是无比青涩的面容。
少年们是来学剑的。
少女们是来看顾泯的,顺便学剑的。
洛雪完全没有办法,就只能让这些人先在山上待着。
她看不出来谁适合修行,谁不适合,更不知道如果自己师父和师姐在,会怎么选择。
所以她只能让他们留在这里。
还好柢山足够多。
巅峰时期的柢山,号称有三万剑修,足以证明这座柢山,十分大。
但是看着这些人,洛雪也有些头大。
宋宁拉了拉自己师父的衣袖,小声道:“师父,依着你说,这山上就小师叔一个人练剑,那之后小师叔不得累死?”
洛雪听着这话,也有些担忧,但随即又是安慰自己说道:“也不一定,当初你小师叔也是自己一个人琢磨练剑的,说不定这些人也可以。”
上山的时间已经不短,宋宁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宋宁,听着这话,虽然觉得自己师父说得不对,但也没有立即反驳,只是换了个方式说道:“小师叔是举世皆知的天才,他当然能够自己摸索,但您看,这些人像是天才吗?”
洛雪皱眉,仔细想想这话也有道理,世上剑修如此多,可有几个小师弟?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人啊。
于是洛雪便担忧道:“那完了,小师弟肯定是要累够呛了。”
宋宁担忧的其实不是自己未见面的那位小师叔到底能不能撑过去,只是想着若是这么多人都要小师叔教剑,那么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轮得上呢?
这可是个大问题。
就在他思绪翻飞的时候,山道上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小顾小顾,我来了!快来迎接我!”
宋宁皱眉,心想着这人是谁,怎么这么乱来。
洛雪也随着声音看去。
遥遥可见,有个背着剑的年轻人,已经风风火火的来到山顶。
不是苏宿还能是谁。
宋宁皱眉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苏宿这会儿心情不错,随口答道:“小顾呢?这家伙让我来帮他教徒弟,人呢?”
洛雪看着他,有些生气,咬牙问道:“你是谁?”
苏宿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洛雪,他的脑子比洛雪要好用很多,很快便猜出这个女子就是小顾的另外一个师姐。
他热络的说道:“这肯定就是洛雪师姐了,我是苏宿啊,小顾给我写信,让我来柢山帮他教教徒弟,怎么,这混小子还没回来?”
洛雪还没说话,宋宁就瞪大了眼睛。
眼前这个,就是天生剑胚?!
在这些年轻剑修的眼里,在南陵,也就只有三个年轻剑修才能让他们佩服。
“苏师叔,小师叔还没回山呐!”宋宁一脸笑容,看着苏宿,讨好说道:“要不先在山上待一阵子?”
苏宿看着这个少年,挑眉问道:“你是谁?”
宋宁嘿嘿笑道:“晚辈前些日子才拜入师父门下,如今正是柢山唯一的一个三代弟子,顾泯就是我的小师叔,我叫宋宁,苏师叔,我早就听过您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和传言里一般,英姿飒爽,英气逼人!”
苏宿很满意的点点头,问道:“外面真是这么说我的?”
宋宁狠狠点头,“可不是嘛,说的就是苏师叔您是天生剑胚,以后绝对是剑道上最强的那波人之一,而且苏师叔义薄云天,肯定是一代宗师!”
苏宿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想不到外面那些人,将我的形象描绘的无比准确,对了,你叫宋宁是吧?对,我看你也是天资不凡,假以时日,肯定会是不错的剑修,好好努力……”
听着这两人说的这些话,洛雪觉得有些污了自己的耳朵,她转过头去,不去看这两个人。
但没想到,这个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
第两百六十三章 但那有什么区别
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到不算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早。
苏宿从接到信开始,便从归剑阁马不停蹄出发,紧赶慢赶,赶在第一场雪之前来到柢山,却也没有想到,自己都到了,顾泯还没到。
这上什么地方说理去?
不过好在宋宁这小家伙的嘴还真是算甜的,在苏宿上山之后,不仅是在言语上让苏宿满意得不行,就连那一手厨艺,也让苏宿的心情大好。
世上大概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苏宿这个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不是练剑,是喜欢吃。
这个家伙,平日里对练剑总是提不起什么心思,可一说到吃,便十分高兴。
这一日,那场大雪将柢山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苏宿吃了一整只烧鸡之后,便和宋宁来到山顶处的一处凉亭,看了一眼远处风景,苏宿抹了一把满是油腻的嘴,然后用一根木棍挑着牙齿,摇头道:“你们这柢山别的我就不说了,就是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比起来归剑阁,这就要差多了。”
宋宁就站在苏宿一旁,听着这话,倒也没有反驳,只是笑道:“不过下了雪还是要好一些的。”
苏宿看了他一眼,言归正传说道:“你既然是要想着练剑,莫名其妙跑到柢山来做什么,不是我诋毁柢山,不过除开这群人之外,山上就小顾一个人练剑,你要学剑,为啥不拜他做师父,偏偏又去找了别的师父?真是看在洛师姐生得好看?不过要说起生得好看,小顾他生得才是真的好看,不过他是个男的,想来你也不会喜欢……”
正经不过片刻,便已经思绪散发出去的苏宿收敛思绪,嘿嘿一笑,“说多了,既然你师父是小顾的师姐,我又是小顾的好朋友,这教你练剑没有问题,不过我得先看看,你是不是适合练剑。”
听着这话,宋宁也不客气,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截树枝,当即便蹦跶到雪地里,当时便举起树枝,即兴给苏宿展示了一段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学来的剑法!
看着在雪地里乱舞的宋宁,苏宿只觉得辣眼睛。
他看了片刻,实在是坚持不下去,转头看向别处,有些心痛的说道:“别这样……做个人吧。”
宋宁尴尬的停下,有些失望的问道:“苏师叔,我真的不适合练剑吗?”
苏宿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进满天大雪里,看着宋宁,“伸手。”
宋宁疑惑的伸手。
苏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道精纯剑气迅速涌入宋宁的经脉之中,只是一瞬间,便已经来到他的气府里。
宋宁一脸便秘,有些奇怪的看着苏宿。
苏宿收回手,也是有些怪异的看着他,忽然笑道:“这会儿要是让你去归剑阁学剑,你去不去?”
宋宁摇头。
苏宿皱眉道:“就不想想?好说歹说也得给我个面子!”
宋宁于是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苏宿感觉受到了伤害,但并没有生气,而是有些欣赏的说道:“不错不错,是个好苗子。”
“我看了看,你这资质,还算是可以,虽然比不上我,但也不是太差了,好,我就先教你入门,后面的事情,留给小顾。”
苏宿虽说不是个很严肃的人
,但他实打实的是个天才,所以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是可以信赖的。
比如这个时候,当他决定要教宋宁练剑的时候,便是异常认真靠谱。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花了好些时间去教导宋宁,顺便也吃了不少东西,最后在一场大雪里,他看到了上山的一男一女。
女的是阿桑,其实到了现在,她好像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她好像可能是这世上最年轻的金阙境。
她其实是真正的天才,但也只是在最近,才被人知道的。
毕竟阿桑这个人,从来不张扬,如果不是帮顾泯出头,或许她这些日子都还是在山上修行,那么谁又知道她的境界呢?
至于顾泯,这会儿虽然还是个第五境,但境界并不低,在年轻一辈里,是最优秀的那波人里最优秀的那个。
这两人并肩上山,一众这些日子已经被时间熬没了脾气的少年少女们眼里放光。
雅文吧
少女们窃窃私语,“那就是顾泯,真的好好看!”
“啊呀,你怎么能这么称呼他,以后说不定要叫师父或者师叔的!就算是不叫师叔或者师父,也要叫顾仙师!”
“对对,顾仙师真的好好看,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真的太好看了。”
“啊,要是能够拜在顾仙师门下,就太好了!”
“你这小浪蹄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做顾仙师的徒弟是假的,想做道侣是真的吧!”
“呸,别污蔑我,我只是纯粹的对顾仙师的欣赏,再说了,做了徒弟就不能做道侣吗?”
修行界里的规矩倒是没有世俗里那么严苛,先做徒弟后做道侣的事情,比比皆是,其实不要太普遍。
等到顾泯和阿桑走到山顶的时候,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看着这么多人,顾泯的脸色当即便变得有些白。
他是想到以后自己一个人要去教这么多人,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主要是累。
累的他都想要去山里的小溪里去抓鱼补一补。
只是他不太敢,上次吃鱼,就被常遗真人逮着打了一顿。
阿桑善解人意的说道:“他们不一定都适合练剑,所以你没有这么多人要教。”
顾泯哭丧着脸说道:“这样说起来,也不少了。”
阿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人群走去,人群自动分开,她便离开了这里。
苏宿从人群里挤出来,看着小顾,正想着说这家伙几句。
顾泯转过头来说道:“别说废话了,干活了。”
“啥?”
……
……
在判断那么些人适不适合练剑之前,还得看看他们适不适合在柢山练剑。
这是个重点。
即便是柢山这样的宗门,品性不端修行者也是不会要的。
所以这件事,落到了顾泯和苏宿身上。
顾泯很相信苏宿,苏宿虽然很不情愿做这件事,但想到顾泯还有十六剑没传给他,所以也只能去做。
只是他们没想到,就是光做这么一件事,就花了整整一个月的功夫。
这一个月的最开始十天,便有一半的少年少女被他们清洗下山,其中大部分是少女们,她们中大多数人是没有修行的天赋的,她们上山只是为了来看顾泯,所以被清理出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后之后的二十天里,苏宿又以各种理由,把剩下的那些人又清理了一半。
最后留下的人不多,也就堪堪一百来个人。
这点人,对于一个一般的宗门来说,也只是少数,但顾泯很满意,因为一百个人,这就证明他用不着花多少心思。
在确定剩下的一百多个少年少女适合练剑,品性也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这一百来个人应该拜入谁的门下了。
顾泯不打算收徒弟,那么这岂不是说要让两位师姐收上几十个徒弟。
这一点对于阿桑和洛雪来说,会怎么办?
……
……
“小师弟为什么不想收徒弟,难道就只愿意别人叫你小师叔?”
洛雪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小师叔这个称谓还是很好听的,小师弟你当真不愿意收徒弟?”
顾泯苦着脸说道:“两位师姐,我要是真要收徒弟,想着天天被一群人追着喊师父,我受不了。”
洛雪说道:“就算是我们收了那些人,不也是一样要叫你师叔?要让你教剑。”
“这我可以接受,但我不想要徒弟,你们要是答应我,我就帮两位师姐教你们的徒弟。”
阿桑点头,并不在意这种事情,不过是多个师父的身份,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洛雪则是摇头道:“不行,除非小师弟还要答应我两件事。”
顾泯隐隐觉得有些不好,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只能说道:“小师姐你说说看。”
“第一件事就是,下次你下山,一定要带着我,不管是去什么地方!”
这个事情,一直是洛雪耿耿于怀的事情,她这一次,一定要让顾泯答应他。
顾泯莫名的想起之前苏宿说的话,什么每次见他都是一个别的女子。
“这……要是很凶险,带着小师姐,我真是于心不忍,毕竟若是没能保护好小师姐,我心里会很愧疚。”
顾泯在极力推脱。
洛雪微笑道:“小师弟,这没得讲!”
顾泯有些意外的看向洛雪,心里想着怎么小师姐的脑子要比之前灵光这么多?
“那第二件事呢?”顾泯咬牙,第一件事就算是答应了。
洛雪眯起眼睛,“你至少还要吃十次我做的饭菜!”
顾泯摇头道:“不行!”
“八次!”
“六次!”
“不行,至少七次!”
“那五次!”
“六次!”
洛雪瞪着顾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觉得我的菜还这么难吃吗,小师弟?”
顾泯摇头。
第两百六十四章 我成了柢山掌教?!
总之不管怎么说,在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之后,顾泯终于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他走出来看着柢山,心情轻松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里,最先要教的人,其实不是这些上山的弟子,而是苏宿。
十六剑,顾泯要传给他。
两个人走在山上,走在雪地里,顾泯说道:“梁前辈的剑,你错过了一次,是不是万分后悔?”
苏宿夸张道:“我何止是后悔,肠子都毁青了!”
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毕竟梁拾遗的十六剑,说得上是当世一等一的绝世剑招。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什么好事,都能落到你小子的头上来,你是真的狗啊!”
苏宿忍不住嘟囔,有些激动。
顾泯摇头笑道:“这还不是你不要,然后丢给我的。”
苏宿脸色不太自然,反正是没有多说。
顾泯说道:“来吧,我把这东西教给你。”
苏宿嗯了一声,没有拒绝。
两个人都是当世最为天才的年轻剑修,根本不存在很多普通人会有的问题,所以这十六剑,在短短的两日功夫,就已经全部传了出去。
苏宿虽然还没能真正的体会其中的真意,但是也知道了很多。
两个人走在大雪里,头上都飘落了很多雪花。
这两位不仅是剑道上的知己,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如果以后两个人都成了世上最了不起的那几个人之一,那么这段故事就是会被天下传扬的美谈。
苏宿说道:“我可没有想那么多,我是觉得小顾你这个家伙适合做朋友,所以我才来和你做朋友,要是有一天我觉得你不适合做朋友了,不用说些什么,我就直接断了和你做朋友的心,所以小顾你得做个好人,别让我看不起你。”
顾泯问道:“你看我不像是个好人?”
苏宿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笑嘻嘻说道:“你都不是好人了,世上还能有几个好人?”
顾泯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这马屁拍得不怎么样。”
苏宿也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山上的前辈常常说,有些人年轻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等过了好些年,就很可能不是这个样子了。那些看着无恶不赦的邪道巨擘,其实年轻的时候,也有好些是好人,他们甚至会去帮街边的乞丐,和挑粪的工人,一个人最后会是什么样子,这会儿可说不准,只能在他生命的尽头,才能盖棺定论。”
顾泯挑眉道:“你可不像是能说出这样话的人。”
苏宿看着顾泯,小声道:“我是有点担心。”
“现在南陵的局势这么乱,你又有那么个身份,现在柢山也不同往日,你要是忽然想着去做个什么皇帝,这怎么办?”
看着顾泯挑眉,苏宿连忙摆手说道:“我可不是觉得你做皇帝有什么问题,你愿意便去做,只是觉得你要是做了皇帝,身边的环境就要变了,到时候说不定就变了,到时候你就可能变得面目可憎了。”
顾泯认真的说道:“你觉得我坐上龙椅的可能有多大?”
苏宿认真的分析道:“可能性不大,柢山虽然有常遗真人
,但毕竟根基不深,你要是剑庭弟子,会简单很多,就好像是梁照要做皇帝,就要比你简单很多。”
“不过你们南楚境内,不会有几个隐世高手什么的?”
苏宿嘿嘿笑道:“要是真到了让归剑阁都要选一个人的时候,我肯定让阁主师叔选你!”
顾泯笑道:“好的,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一定来找你。”
苏宿嗯了一声,忽然说道:“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情,你们山上有几个姑娘的还有些问题,我要去给她们讲解一番!”
顾泯问道:“当真是单纯的讲解?”
苏宿没回话,反正在顾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顾泯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然后便转身朝着某处走去,今天他也还有件事情没做。
……
……
宋宁上山之后,一直都没等来他心心念念的小师叔见他,期间他还去找自己师父催促了几次,结果每次他的那个师父都说快了,可这一快,也是整整两个月过去了。
他可是等着自己这个小师叔,来亲自为他挑选剑经和剑诀。
这一耽误了两个月,当然便有些闷闷不乐。
这会儿他正一个人在竹楼里翻看那些剑经,心里有些烦闷,就要准备骂娘,可谁能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身青衫的顾泯出现在这里。
宋宁连忙行礼,“见过小师叔!”
他的声音里有点激动,也算是人之常情,这山上小师叔不是最强大的修行者,但是要光说剑修两个字,还有谁能够比得过他?
顾泯第一次见宋宁,谈不上有什么好的还是坏的观感,只是笑着问道:“听说你是小师姐的大弟子,现在也是山上的大师兄?”
上山早当然有上山早的好处,这不,宋宁除去是第一个拜师的,现在还名副其实的成了第三代弟子里的大师兄,以后要是好好修行,说不定就是要替柢山争光的那个人。
宋宁不好意思笑了笑,“就是上山早了些,运气好了些,什么大师兄不大师兄的,在小师叔面前,都是晚辈。”
顾泯微笑道:“嘴巴会说,不过这可不重要,还得看你练剑的功夫怎么样。”
宋宁一脸严肃的说道:“苏师叔说我很适合练剑呢!”
顾泯故作讶异道:“要是他说的话,那么我可就要好好想想了,众所周知,他这个人极为不靠谱。”
宋宁啊了一声,心里想着自己还沾沾自喜这么久,原来苏宿说话不靠谱?
顾泯没兴致逗他,只是看向那些剑经,平淡道:“做剑修,说难也不难,也就是练剑嘛,不过这条路还是不简单,先选一本剑经,然后选几本剑诀,练好了你就厉害,练不好,那可就说不上厉害了。”
“来吧,先选上一本剑经。”
顾泯的时间不多,今天是他特意抽出来的,等到了明日,还有好些弟子得让他去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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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这件事,顾泯第一次觉得,以前只有几个人的柢山,其实也很好啊。
至少不像是现在这样,麻烦。
在宋宁选剑经的空当,顾泯朝着角落走去,在一旁的角落里见到了书虫。
这些日子,有很多山上的弟子都见到了他,不过他没和任何人说话,或许在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书虫眼里,都没有值得开口的。
“你这一趟出去,走得时间够久的,肯定见到不少东西。”书虫抬眼看向顾泯,还是那般温和。
顾泯说道:“的确,有好些所见所闻,该和前辈说一说的。”
书虫点头,微笑道:“愿闻其详。”
实际上书虫比起来常遗真人还要更像是长辈。
顾泯很认真的说起了这一趟去了些什么地方,见到了些什么人,知道了什么事情,一点隐瞒都没有。
书虫听完之后,有些感慨的说道:“怪不得你和晚云真人看着有些像,原来都是大宁皇族,身体里流着的鲜血都是一样的。”
顾泯摸了摸怀里的烛游珠,点头道:“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书虫微笑道:“大宁王朝千年前一统世间,数百年前分崩离析,到了如今,居然后人又拜入了柢山,说是巧合,都有些太巧合了。”
顾泯也是有些感慨,但忽然看到了书虫的表情,后者虽然是在微笑,但眼里似乎有些别的情绪。
“前辈……”
顾泯喊了一声。
书虫摆摆手,示意不用说下去。
“既然如今柢山的担子到了你身上,撑起来便是,你有这个能力,况且你对柢山如何,柢山便会回报给你什么,柢山是个好地方,比任何地方都要好。”
书虫微笑道:“好好对柢山。”
顾泯点头,柢山也的确是给了他很多,所以好好对待,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书虫又说道:“下次去郢都,记得给我带点鱼脍回来。”
那是郢都,是顾泯的故国和家乡。
顾泯点头。
书虫看向顾泯,意味深长。
——
梁照由北往南,缓缓而返。
朱厌走在他身后,离开了那位宁启皇帝,这头异兽就要自在很多,看着梁照,他其实已经不止一次生出要杀了梁照,自己逃之夭夭的想法。
但是每次生出这个想法,他都很快打消。
他的顾忌很大。
宁启皇帝就是那个源头。
路过一片原野,梁照忽然转头看向朱厌,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些日子,你对我对了多少次杀机?”
朱厌瞥了他一眼,也是直白道:“十八次。”
“不敢动手?”梁照说道:“要么你现在就把我杀死,要么就真的听我的。”
朱厌轻蔑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梁照认真说道:“如果你不听我的,等我下次见到他,我一定会让他把你杀死。”
朱厌阴冷道:“你真不怕死?”
“就这么浑浑噩噩活着,还不如死了。”梁照说道:“像是你这样的人,想来也会有想要的吧?”
第两百六十五章 王小贫和彪子
朱厌看着梁照,其实他也是有些奇怪的,生在千年之前,此后在帝陵里过了千年,也没见过几个人,可这一见梁照,其实便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像是一般人。
朱厌漠然道:“整日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的人,都没什么好打交道的,因为这样的人,往往会早死。”
梁照全然不在意,关于朱厌的身份,宁启帝已经给了答案,说他是异兽,那就是异兽,梁照不会不相信,也不会知道之后会有些什么别的想法,反正他就是这个脾气,只要你不招惹我,管你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你招惹我,是个什么东西,都要死。
梁照说道:“你只要有害怕的,那就好说,总之这就好。”
朱厌讥笑道:“你以为你比我好得到哪里去?敢和他做生意,你就算是有十个脑袋,又算得过他?”
这倒是大实话,毕竟宁启帝到底是有个什么目的,这暂且不说,反正不管是谁要和他做生意,也都只会拿到他让你拿的,至于最后能不能活着离开,那也得是看他的心情。
“千年之间,没人能算得过他。”朱厌冷声道:“就你这样的,也敢在他面前蹦跶?”
梁照看着朱厌,好像是陷入了深思,但很快他就说道:“我知道,从他说自己是谁之后我就知道我肯定算不过他,但我还是敢做这笔生意,是因为我坚信,他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至于具体是什么,那不关我的事情,只要不是我想要的东西,那就可以。”
朱厌啧啧道:“是个赌徒,不怕倾家荡产?”
梁照不说话,只是微微眯着眼睛。
朱厌认真的看着他,这个时候忽然便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实际上在某些情况下,和那个人也有几分相像。
这让他有些厌恶,但在厌恶中,更多的还是恐惧。
他转过去,就此沉默,不打算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朱厌忽然问道:“你以后看得便是这座天下了,那么那个人呢?不在眼里了?”
梁照抬头,睁大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他自然知道朱厌所说的那个人是哪个人。
过去那些年,他在和他争剑道第一。
可如今呢?
他好像真不在意这事情了。
不是不在意,实际上只是在这件事之外,他有了更想去做的一件事,所以将要把这件事,暂且放下。
“说起来,还有些遗憾。”
……
……
常遗真人回来的时候,正是雪下得很大的时候,今年冬天的南陵,不知道为什么,比以往要冷很多,虽然对这些修行者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这大雪确是实实在在有的。
上山之后的常遗真人,一脸疲态,慢悠悠晃到自己的茅屋前,大口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嘴白雾。
看向不远处的阿桑,笑着说道:“阿桑,赶紧抓条鱼来,烤鱼配酒,再合适不过了。”
阿桑背对着常遗真人,倒也没有装作没听见,只是身形一闪而逝,等到常遗真人走到茅屋前坐下的时候,她便提着一条鱼回到这边。
生火烤鱼这种事情,做了不止是一次,阿桑很熟悉,所以没用多少时间。
暂时不去看火上的鱼,转头看向常遗真人的阿桑说道:“聊聊。”
在柢山上,能用这个语气和常遗真人说话的,也就是阿桑了。
她的确是有很多话想要说一说,以前没时间也没机会,这个时候,就算是正正好好。
常遗真人躺在竹椅上,摇头道:“不聊。”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是个什么性子,所以干脆拒绝,要不然等会儿连拒绝的话怕是都不好说。
要是换了别人,听了这话,说不定就自己识趣的走开了,可阿桑却仿佛不明白一样,自顾自便说道:“师父此生,想要破开金阙和中兴柢山,在心里,哪个更重要?”
常遗真人没说话。
阿桑也就等着。
过了片刻,常遗真人怒道:“为师都想要,可不可以?!”
阿桑摇头道:“一定有先后之分,一定要说清楚。”
常遗真人眯着眼睛,显得很是厌烦,他摆手说道:“柢山在后。”
这句话说得很实诚,不能再实诚了,作为柢山掌教,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说明常遗真人这个人到底有多纯粹。
破开金阙是个人的事情,柢山是宗门的事情,两者选一,换做一般弟子,选自己也就算了,可常遗真人偏偏还是柢山掌教。
“所以真到了两者要选其一的时候,师父会毅然选择破开金阙,舍弃柢山。”
阿桑直白说道:“师父有些自私。”
常遗真人以手覆面,淡然道:“哪里有这么严重,这两者虽然有轻重之分,若是没有出现选择的时候,那就一样,再说了,哪里有这么巧合,会有这么巧合的时候?”
阿桑说道:“有没有那一天我不在意,只是想确定师父的想法。”
常遗真人坐起身来,恼火的说道:“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为了有朝一日,早作准备,免得死得稀里糊涂。”
阿桑伸手将鬓发拢了拢。
常遗真人火气很大,“你这丫头,是说为师有朝一日还能害你不成?”
阿桑没说话,只是看着常遗真人,眼里倒是就写了两个字,是的。
常遗真人呸了一声,“好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好像是很刻薄的话,但不管是说的那个人,还是被骂的那个人,好像都没有放在心上。
“受过诸多恩惠,也不必认为自己的性命就该是别人的。”阿桑翻了翻烤鱼,轻声说道:“师父若是不出手杀人,不让这么些少年来柢山,这些话我一辈子都不会问,哪怕真有那么一天,死了也就默默死了,恨着师父也就恨着师父,但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觉得伤心。”
常遗真人严肃的说道:“我不知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他一双眼睛看着阿桑,好像很想从阿桑身上看出些什么来,可是到了这会儿,常遗真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么些年来,他都没有看清楚自己的那个徒弟,到底是个什么人。
阿桑转动烤鱼,平静说道:“我知道的不多,大多是猜的。”
“就是个猜?你便来这么对为师说话?”常遗真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阿桑点头,“师父不了解我,是因为您觉得没必要去了解我,我不够强,威胁不到师您,而我了解您,是因为您一直都很强,我一直都在看您。”
这话很有道理,雄鹰不会注视一只蚂蚁,但蚂蚁会去抬头看雄鹰。
常遗真人感叹道:“想起来很可悲,你我师徒一场,谁也不曾做过对谁不好的事情来,但就这样,却没了师徒情意。”
“师徒本就是假的,哪里来的情意?”
“所以这就是你爱护你小师弟的原因?”
阿桑点头道:“小师弟不管再如何油头滑脑,但是情真意切。”
常遗真人摇头道:“说不过你,为师不说了。”
阿桑看着常遗真人,认真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师父到时候舍弃柢山的时候,请最后舍弃小师弟。”
常遗真人不回答这句话,只是说道:“好好烤鱼。”
于是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就此告一段落。
常遗真人忽然说道:“叫你小师弟过来,想喝酒了,真要喝酒,还是老爷们之间才喝得痛快。”
阿桑站起身,径直离去。
满天大雪里,这袭灰袍说走就走。
不多时,头发有些乱的顾泯从雪地里走过来。
来到茅屋前,看了一眼那烤鱼,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顾泯默然无语,这些天上山的那些少年少女们,之中有不少也去招惹过这鱼,不过下场都挺惨的。
有的断了几根肋骨,还算是轻伤。
“师父。”
顾泯站在常遗真人身前。
常遗真人歪头,指了指茅屋,自顾自说道:“很久没喝过酒了,去搬几坛子出来,你我这对师徒,好好得喝一场。”
顾泯嗯了一声。
也不多问,径直便去搬了几坛子酒水出来。
这些日子在山上,身心俱疲,正好想要找个机会休息片刻。
常遗真人伸手撕下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反复咀嚼,有些满意的说道:“这烤鱼还得是阿桑烤的才有那个味道,别人烤的,没她烤的这么透彻。”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顾泯看了一眼,没敢动手,一来是想起当初被小师姐陷害的那个夜晚,另外一个就是想到吃了这玩意,身体差点炸开的事情。
常遗真人自顾自说道:“当初你境界不够,当然是无福消受,不过这会儿已经第五境了,吃上个几块,没有问题了。”
听着这话,顾泯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撕下一块,放进嘴里,满嘴都是鱼香。
常遗真人抱起一坛酒,喝了一口,咂着嘴,微笑道:“小家伙,你知道我这个做师父的,这辈子最愿意做的三件事是什么吗?”
顾泯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前两件是吃鱼和喝酒,最后一件不知道。”
常遗真人诧异道:“这么就看出来了?”
顾泯嚼着鱼肉,含糊不清的说道:“没那么难。”
以前那些日子,常遗真人整日都在做这些事情,这不好猜吗?
挺好猜的。
“第三件事是修行,要不然怎么能走到今天这步?”
金阙巅峰,足以匹敌当初的大祁皇帝,以及如今的四海之主,常遗真人的境界,已然是世上最高处。
“那些年,山上没有你,也没有你大师姐和小师姐,只有为师一个人,为师喝酒烤鱼修行,你说有意思吗?其实你们觉得没意思,为师觉得很有意思,至少不闷也不累,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就换个身份,去山下找人打上几架,不过那都是要命的,动辄便是生死厮杀,不过这世上哪个大修行者要成为大修行者不用打的?都得打。”
常遗真人喝了口酒,继续缅怀道:“后来就有了你大师姐,有了你小师姐,然后有了你,这会儿又有了许多徒孙,看起来柢山好像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是我想着,其实也没有太开心。”
顾泯问道:“师父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中兴柢山?”
常遗真人摆手道:“怎么能不是中兴柢山呢?当初你师父的师父临死之前,一把抓着我的胳膊,死死地抓住,非要我发誓以后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来做,不然就不肯死,你是没看到,一个枯瘦老人,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硬生生是熬了两天,在为师点头之后,这才闭眼了。”
顾泯看向常遗真人,他知道重点在什么地方。
不在别的地方,而在两天。
常遗真人整整两天都没有点头,他师父也只能熬两天。
常遗真人说道:“是的,为师心里想的很多,不愿意轻易给人许诺,答应别人什么事情。但为师还真没能拒绝他。”
顾泯说道:“这就好像是有人不由分说便拿去一副千斤重担压在肩膀上,没有道理讲,就要让你撑着,师父不能接受,好像也正常。”
常遗真人笑了笑,说了声喝酒,然后自己喝了口酒,这才说道:“我当初就是想着找个地方安静修行,这才来的柢山,毕竟这没落了多少年,也没人来了,谁知道呢?最后还是挑起担子了。”
顾泯喝了口酒,嗯了一声,有些明白。
“可你师父我,最喜欢的只是修行,要让我做这么多事情,想着都累。”
顾泯没说话,他隐隐觉得,后面的话,会有些不同。
常遗真人指了指远处,小声道:“你那个师姐,把你当成了个宝贝,之前在这里,就差拔剑当场杀了我。”
顾泯一头雾水。
常遗真人也不多说,只是伸手抓过一把风雪,瞬间便有一个冰碗出现在掌心,然后他倒进去一碗酒,再放到顾泯面前,酒水里便出现了些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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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涟漪消失,便是一幅景象。
正是刚才阿桑和常遗真人两人。
并无声音,但顾泯心上,却有点点天音,听得清楚,一点都不模糊。
不多时,景象消失,这个冰碗也化作了一滩水,和酒水融合,都在了雪地里。
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
常遗真人自顾自说道:“你大师姐这么看为师,很正常,我不怪她,因为我对你大师姐,的确没有多少感情,说是师徒,说起来不过是
交换,我只教她修行了一个月,而后她给我烤了几十年的鱼。”
“其实别说她,就连你,我也没多少感情。”
常遗真人说道:“只在乎三件事,不是最在乎这三件事,是只在乎这三件事。”
顾泯沉默,但他还是明白了。
只在乎修行喝酒烤鱼,至于柢山,也只是因为当初答应了,所以才做了好些事情。
“我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去做这些事情的人,当初要不是看他两天没闭眼,我也不至于累了一百多年。”
常遗真人看着顾泯说道:“那一夜,你拿起烛游珠,我在这里,看着你,我很开心。”
“因为我要把担子交给你。”
顾泯苦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撂挑子?”
常遗真人点头道:“你大师姐说有一天在两者之间选择的时候,肯定会选修行而放弃柢山,这话没错,只是她错了,我从来都不想到了那一天再选择,撂挑子才是我想干的。”
“当初烛游珠是故意让洛雪带下山去的,就是想找一个拿得起这颗珠子的人,所以那个时候说选你做下任掌教,一点都不玩笑。”
常遗真人问道:“如今的柢山怎么样?”
顾泯喝了口酒,闷闷道:“好很多,但是没什么差别。”
常遗真人咧嘴一笑,“有了人,不过是些还算不上什么修行者的新人,好一点,却好不了太多,很真实。”
常遗真人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顾泯看过去,是一个白玉雕刻的白虎。
不大,就和一般的印章差不多大小。
“剑道起于西方白虎,庚辛便是白虎别名,柢山当初开宗立派,便也是冲着这想法去的,所以历代掌教的信物,就是这玩意。”
常遗真人随口说道:“这东西要放在很多年前,可是比一座王朝的玉玺还要惹人眼馋。”
顾泯没说话,他甚至都把双手背在身后了。
常遗真人瞥了他一眼,然后直接把这东西扔进了他的怀里。
“你的了,以后你就是柢山掌教了。”
常遗真人高兴的说道:“这个担子总算是有你扛过去了。”
顾泯苦着脸说道:“师父,你这个好像就真的是有些草率了。”
自己之前还在为不想收徒弟而努力,这一晃眼,徒弟是没有,但山上所有人都要关他的事情了。
常遗真人扯了扯嘴角,头疼道:“为师仔细想过的,为师之前那一手杀人,至少也要管柢山好些年太平,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你大师姐吗,她现在是金阙,也能扛事儿。”
说完这些,常遗真人转身就要走。
“所以说,师父这一趟回来,就是专门来说这事情的?”
顾泯疑惑道:“这掌教之位传了下来,之后就要好好找个地方闭关修行了?”
常遗真人点头笑道:“当然如此了,之前我也是去找洞府了。”
顾泯忽然笑道:“既然是修行,为什么要找地方,柢山后面不是这么多洞府,师父还到处走什么?”
常遗真人没说话。
顾泯说道:“师父把掌教之位传下来,不就是因为不想做修行之外的事情吗?以后就在山上,喝酒烤鱼修行不一样?柢山的事情,不来问师父就是了,就和很多年前一样。”
“你这说的……也还是有些道理。”
顾泯趁热打铁道:“烤鱼吃了这么多年,换个味道,不太好接受吧?而且天底下除去柢山,还有什么地方有这鱼?”
常遗真人默默点头,道理还真是这个道理。
顾泯继续说道:“掌教之位传给弟子,那弟子接下便是,师父就在山上闭关也没事情,弟子保证不让人打扰师父清修。”
常遗真人嗯了一声,有些满意。
他最喜欢修行,但是除去修行之外,其余两件事,当然也不能没有。
“那就在山上待着?”
“待着!”
顾泯拍着胸脯说道:“一样的。”
常遗真人笑道:“好,为师就再看看,你能把柢山鼓捣成什么样子。”
听着这话,顾泯长舒了一口气,之前常遗真人来找他撂挑子,这是明摆着不管是你愿不愿意,之后柢山就是要交给你了。
顾泯能够想到的最惨结果,那就是自己师父一拍拍屁股,然后整个人就不见踪影了,未来的日子里再也看不到,那么到时候有人山上找麻烦怎么办,大师姐打不过的怎么办?
像是如今这样,虽然也是撂挑子,但师父还在,到时候有人欺负到柢山头上,过分了总要出手吧?
不说其余时候他帮不帮忙,就这一点,就是最好了。
所以在知道自己一定会是柢山掌教之后,顾泯便想着怎么让常遗真人留下来。
这会儿得偿所愿,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边和常遗真人又胡扯了几句,后者自顾自吃鱼喝酒,然后一招手,更是把这茅屋都给从地上硬生生拔起,朝着后山飞去,顾泯站在原地,吹着寒风,还得招手送别。
一路好走!
最后站在原本的茅屋前,现在就是一片空地。
顾泯把那个白玉老虎拿出来仔细看了几眼,除去夸赞一句这雕工实在是精湛之外,就没能看出别的东西了。
就这?柢山掌教信物?
就这?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柢山掌教?
顾泯想要感慨些什么。
阿桑从风雪里走了出来。
看着顾泯,阿桑准备说话。
顾泯朝着自己大师姐摇了摇手里的白玉老虎。
阿桑站在原地,或许有些失神,但很快平静说道:“见过掌教小师弟。”
顾泯一怔,随即憋着笑,一脸严肃的看着阿桑,认真道:“师姐不必如此,你我姐弟,何必如此客套,起来起来,这以后还需要师姐多多看拂柢山才是。”
这番话说下来,顾泯自己都想笑。
但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阿桑笑着伸手便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劲儿贼大!
第两百六十六章 顾掌教的惆怅日子
白玉老虎虽然看着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这东西虽然有千年的历史,在山下的那些百姓看来,是很不错的古董,可在这些修行者眼里,它就是一文不值。
但架不住它有象征意义。
一个白玉老虎,代表着柢山的权柄,如今虽然不重,可过去和未来,或许都会很重要。
所以哈了口气,将这东西好好擦了擦,然后顾泯将其好好收好,这才抬起头,抹了一把脸。
不过摸到额头的时候,还是火辣辣的一阵疼痛。
阿桑刚才那一指,着实是很用力。
顾泯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大师姐,伸出手作势要打,但还没等出手,就又被一指打在额头上。
顾泯吃痛,哎呀一声,总算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阿桑收手,负手而立,平静问道:“和师父说了些什么?”
别的事情她可以不上心,但是这件事,她其实还是蛮关心的,毕竟在她看来,世间诸事,此事算得是最大的几件之一。
顾泯揉了揉额头,忍着火辣辣的疼痛,咧嘴笑道:“他就是撂担子不干了,让我们以后不要烦他。”
“师父想走?你没让?”阿桑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满。
顾泯理所当然的说道:“师父这么粗的一条大腿,就这么丢了,不可惜吗?”
阿桑低头,问道:“我的腿不粗?”
这话当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真要说起来,阿桑的腿不仅不粗,而且还很细,她的身材很好,说起来,这世上的修行者,只要愿意保持身材,大概没谁会是胖子。
“师姐的腿很粗,但是又不够粗,主要是少,再说了,以后真有什么事情,师姐都解决不了的时候,那就很需要师父了。”顾泯看起来一脸认真的说这件事,但实际上还是看了阿桑的腿好几眼。
阿桑没说话。
她心里对常遗真人有芥蒂,她不知道常遗真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反正她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顾泯扭头,也不说话。
“好了,师姐我还有事情,山上这么多事情,况且……”
阿桑插嘴道:“况且你现在还是柢山掌教。”
顾泯嘿嘿一笑。
阿桑忽然问道:“你怕是做南楚的皇帝也没有这么开心,为什么?”
“这怎么能比?”
顾泯摇摇头,但没有给出答案。
……
……
顾泯要做的事情很多,非常多,这和他是不是柢山掌教,其实没有关系。
是的,就算他不是柢山掌教,山上的那么些事情,都是他去做,因为除去他之外,常遗真人不想做,阿桑和洛雪,更是靠不住。
现在虽然有个苏宿还算是靠谱,但是这个年轻人,让他教教剑还可以,要是让他去做别的事情,那不太理想。
不过今天要做的事情,倒也简单,那就是造册,把山上的弟子名字全部都记载进去,然后按着各自的特点,顾泯准备给他们安排点东西要做。
剑修该干什么?
当然是练剑。
但那是剑庭之流的剑修们做的事情,而且也不是全部剑修都这般,若是剑修只练剑,那么谁来铸剑?
铸剑的铁矿谁来开采?
那些稳固弟子境界的丹药哪里来?
这还就是一座剑宗,若是别的修行宗门,要做的事情,多得多。
一座剑宗,从来都不是一群剑修在山门里练剑就行了。
一座宗门,里面实际上包含的东西有很多,有强者能够维持着一座宗门不被外人击垮,但一切弟子的开销,还需要通过别的渠道去获取。
有些宗门直接,直接派人去别的宗门抢夺,不过风险很大,一旦走漏风声,就很容易出事,就比如姚错剑仙,就最喜欢杀这一类人了。
柢山如今肯定做不得这种事情,但总要想个办法。
柢山的产业,在千年前,那大得都没边去了,可在如今,那是一片空白,还得从头开始。
当然了,要做什么事情,找到些专业的人才才是根本。
所以看着名册,顾泯想了片刻,便去找了宋宁。
宋宁如今的踪迹也就那么两个地方,不是在这里看剑经便是在那里看剑诀。
找到宋宁的时候,这个小家伙还一脸认真的翻看着一本剑诀。
顾泯径直坐在他面前,说明来意。
宋宁听完之后,挠头道:“小师叔,你说要个账房先生?可师弟师妹们,都是上山练剑的,谁愿意做这些事情?”
顾泯拍了拍宋宁的脑袋,一脸深意的说道:“你这话就和说做官的都是想着给老百姓声张正义是一个道理,为官的原因这么多,你怎么能一概而论?”
“对了,除去账房先生之外,还要个铁匠,算了,说起铁匠,我有个人选。”
“那就再问问有没有家里经商的,都给我找来,我先下山一趟。”
顾泯想起铁匠,这就有了人选。
而且是很满意的人选。
宋宁哦了一声,虽说不太明白,但没有拦住,也更是没有多说。
顾泯要下山,但下山之前先去见了洛雪。
见到自己这个师姐,顾泯也不废话,拉起对方都要走。
洛雪惊异道:“小师弟,做什么?”
“我带你去见大师姐的相好。”顾泯声音压得很低,很怕被人听到了,毕竟这事情,被人听到了,就有可能被大师姐听到,被大师姐听到,后面的事情就很复杂了。
洛雪一下子紧张起来,小声道:“大师姐哪里来的相好?小师弟你怎么知道的?”
拿出烛游,变成飞剑悬于半空,顾泯拉着洛雪落在剑上,小声道:“见到就知道了。”
飞剑入云,如今的顾泯不是当初的顾泯,御剑而行,本不是什么大事,洛雪这些日子的境界也走得不算慢,如今到底也是个第四境的修行者了。
师姐境界比师弟多,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流云在飞剑两侧快速滑过,洛雪不由得想起当初带着小师弟来柢山的时候,这一晃都已经过去好些年了。
看着顾泯的背影,洛雪在心里感慨,小师弟也长高了不少,不过还是那么好看。
顾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御剑而行,没用多久,他就从云里落下,来到了一座城镇前。
这座城镇离着
柢山本来就不远。
所以很快就到了。
走在城镇里,洛雪在问相好的事情。
顾泯摇头道:“回去问大师姐好不好?”
洛雪吐了吐舌头,“小师弟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顾泯嘿嘿一笑,没有多说,山上就是这样,阿桑永远都是说话最算数的那一个。
当然也是洛雪最怕的那个人。
进入这座小镇,免不得有些普通百姓,顾泯没有在意,径直朝着一条小巷走去,只是越走越奇怪,怎么没有听到打铁声。
等到走到小巷尽头,那铁匠铺还在,只是门前的招子,明显很久都没有清洗过了。
地面上有几张黄纸,已经残缺的不像样了。
看起来是之前有过一场雨,然后又经历几天暴晒。
顾泯站在门前,看着门口,然后就这样走了进去。
进入那座别有洞天的小院,这才听到几声婴儿啼哭,然后看着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在院里来来回回的走着。
哄孩子这种事情,在他做来,显得无比熟练,就和他很多年前,打铁铸剑一样。
没错,这个男人就是王小贫。
只是现在的王小贫,和当初的王小贫,已经不一样了。
他人到中年,生出了肚腩,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瘦削的男人。
忽然间,他抬头看向顾泯。
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顾泯。
于是王小贫又看向洛雪。
顾泯说道:“这是小师姐洛雪,是大师姐的师妹,还是我的师姐。”
王小贫苦笑道:“还好你没和你大师姐一起来。”
顾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说透,只是说道:“聊聊。”
王小贫看了看怀里的婴孩,摇了摇头。
顾泯说道:“没关系。”
……
……
两个人在长廊下坐下,王小贫看向抱着孩子满头大汗在不停的走来走去的洛雪,有些奇怪的说道:“为什么你们三个人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
顾泯反驳道:“我们都有一个师父。”
王小贫没说话,但明显表示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顾泯问道:“怎么会这样?”
王小贫看了孩子一眼,感慨道:“年少时候做梦当大侠,大概是因为无忧无虑才能做出来,等到你真是到了要操心明日吃什么的地步,做大侠的梦,十有八九也就没有了。”
顾泯说道:“有的人不会变,但不是你。”
这不是嘲讽,而是现实。
王小贫也没有生气,“喜欢你师姐这件事,就和小时候做梦一样,反正经历了一番总归就变了,后来我找了个女人成亲,有了自己的闺女,不过那女人命不好,难产死了。”
他很平淡的在说这些话,说的是这十年的故事。
他不可能一辈子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子,所以变了心很正常,谁也不能怪他。
顾泯摇头道:“之前那么多年你都没变,后来这么几年你就变了,就这么一句话就说清楚了?”
王小贫问道:“你觉得还有什么特别的?”
“总该有个相对来说,波澜壮阔的故事。”
王小贫苦涩道:“这世上的故事,哪里有那么多波澜壮阔的。”
说是这样说,但他还是说起来了这十年发生的事情。
从那柄剑被梁拾遗带走之后,他便没怎么打算铸剑了,平日里打铁,也打农具,虽说挣不了多少钱,但也算是乐在其中,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就莫名其妙的和镇子上的一个青楼女子生出了瓜葛。
那女子是镇子上的妓 女,是前几年被她爹卖到青楼里的,最开始年龄小,于是便没有接客,老鸨只想着等她长大一些之后,才来说这种事情,但她没有想到,几年之后,那个女子长大一些,居然在某个晚上跑了。
“她很久之前便想着要跑,一直在做准备。”
王小贫说道:“我早该知道,像是这样的女人,不可能老实。”
那个女人跑了之后,不知道是天黑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亦或者是她很清楚躲在什么地方都没躲在镇子上安全,反正她就是跑到铁匠铺来了。
王小贫不想惹事,原本是不想留她在这里的,可禁不住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最后还是把她留了下来,在铁匠铺里,她老老实实为他洗衣做饭,看起来还真像是个贤妻良母。
“有一天晚上,她忽然对我说,她喜欢我。”
那天晚上,天气有些热,王小贫在院子里乘凉。
女人拉着他的手,认真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我?”
王小贫缓慢的把她的手拨开,皱眉道:“我不喜欢你,我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女人问道:“是谁,我想去看看她。”
“是天上的仙女,你怎么可能看得到?”
王小贫笑了笑,这还真是他的心里话。
女人以为他在胡言乱语,然后便给他倒了一碗酒。
“当时我没有注意,拿起来便喝完了。”
顾泯说道:“我猜那酒里有蒙汗药。”
王小贫看着顾泯说道:“你小看她了,是春药。”
顾泯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于是后面的故事他当然不用听都知道了,王小贫有了女人,那女人过了不久就有了孩子,然后生孩子的时候还难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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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这就是报应?
谁让那女人为了王小贫做出这种事情来。
顾泯由衷说道:“说真的,像是那样的女子,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
王小贫说道:“我也不喜欢她,但有了自己的骨肉,还能怎么办呢?”
“我认了。”
顾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沉默的转头去看洛雪。
这会儿洛雪把那个女婴已经哄睡着了,长舒一口气。
“我那柄剑,现在怎么样了?”
“你肯定不管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带走它的人,很厉害,前些日子他打败了住在海上的女剑仙,现在是西海之主了,嗯,说透一点就是,天底下所有用剑的人,都打不过他。”
王小贫点头道:“还不错,那柄剑算是找到个好主人。”
“你这次来,又是为了
做什么?”
王小贫说道:“后来我想了想,真的觉得很可悲,她上山之后就没有再来见过我,来的时候,是找我要东西。”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原本我是想找你上山继续铸剑的,你也可以继续看到我大师姐,不过现在来看,你还愿意见她吗?”
“愿意倒是愿意,不过想着有些对不起孩子她娘亲,算了。”王小贫拍了拍肚子,摇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说了。”
顾泯说道:“不强求。”
然后他就要站起身来,王小贫忽然说道:“我不上山,但我有个徒弟,倒是很愿意。”
顾泯转头看向王小贫。
“他比我的天赋要好,以后应该是个不错的铁匠,不过要是想成一个了不起的铸剑师,还得需要无数次的尝试,山下没什么机会,你们山上应该有很多机会。”
顾泯说道:“这看起来应该是不错的事情。”
“他在什么地方?”
……
……
镇子不大,只有两家铁匠铺,除去这家就是那家,而那家的铁匠,正好就是王小贫的徒弟。
他叫彪子。
是个生得壮实的少年。
有些黑,但不是太黑。
当顾泯说明来意之后,他把手上的铁锤一扔,摇头道:“不去。”
顾泯问道:“为什么?”
彪子不说话。
洛雪说道:“是不是山上不好?”
彪子还是不说话。
顾泯问道:“是觉得自己走了,没人照料你师父?”
彪子这才瓮声瓮气的说道:“师父已经很久没有打铁了,我走了,他会饿死的。”
他不是不想上山铸剑,而是担忧自己走之后,王小贫的生活无以为继。
顾泯说道:“你担心的事情,我并不担心,因为你没有的东西我都有。”
钱这个事情,对于修行者来说,真是最不值得担心的事情。
给王小贫留下一大笔钱,看着彪子在院子里小心翼翼的抱着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女婴,顾泯和洛雪并肩而立。
王小贫说道:“这小子很不错的,别把他给我弄没了。”
顾泯笑道:“他在山上可以练剑,可以活很久,也可以铸很久的剑,说不定以后有了名声,就像你一样,很多人都会来抢,到时候我就有得忙了。”
王小贫说道:“以后要是我闺女也想练剑,可以上山?”
“能做主吗?”
顾泯从怀里摸出那个白玉老虎,在王小贫眼前摇晃了一下。
后者挑眉,不明所以。
洛雪则是后知后觉。
顾泯认真的说道:“柢山已经是我说了算了。”
王小贫点头道:“那就好。”
正式道别的时候,彪子认真给王小贫磕头,然后认真说道:“以后我每个月都下山一次,来看师父。”
王小贫嫌弃道:“你这是想看看我?还是看我的闺女?”
彪子憨厚的笑了笑,没多说啥。
最后一行三人踏出这铁匠铺,步行回柢山。
御剑带着彪子不难,只是这个家伙说自己恐高。
顾泯开始不相信,等到带着他升空数丈之后,看到他吐出的一地的隔夜饭菜,顾泯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老老实实选择步行。
洛雪没意见,已经半死不活的彪子,更不会反对。
走出小镇,进入山林,洛雪问道:“小师弟什么时候成了柢山掌教?”
顾泯随口说道:“当初第一次上山的时候,师父不就说要把柢山掌教的位子交给我?这会儿不是正好?”
洛雪狐疑的说道:“之前我看师父的茅屋都到了后山,难不成是小师弟为了柢山掌教的位子,将师父暗杀了?”
顾泯一头黑线,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师姐觉得,师父这么个剑仙,我能说杀就杀了?”
想起之前在西海发生的事情,洛雪有些尴尬的摇头。
常遗真人哪里是这么好杀的。
顾泯对自己这个小师姐,有些无语。
于是便把头转向了彪子。
这个山下少年,很是朴实,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只是在打铁,一直在打铁,除去这个之外,什么都没做过。
顾泯忽然问道:“彪子,你会找铁矿吗?”
打铁当然要铁矿,尤其是要打剑修要的佩剑,那要求会更高,但王小贫既然都能铸出一柄梁拾遗能看上的剑,这彪子即便是水平不够,但别的方面只要学到了,就应该没问题。
彪子点头道:“师父有教过。”
顾泯很满意的说道:“那上山之后先找铁矿,然后找几个学徒,这就可以把铸剑堂办起来了。”
顾泯拍着彪子的肩膀,带着期许说道:“你就是柢山如今的第一代铸剑堂堂主!”
彪子啊了一声,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山上有些什么他都不知道,只是听自己师父说,可以每天都铸剑,想铸多久就铸多久。
至于之前的铁矿什么的,他也不担心,师父说了,山上宝贝很多,他不担心这种事情。
又和彪子说了几句闲话,然后顾泯一个人想着好些事情,解决了铸剑的事情,接下来就要去想别的事情。
山上的杂事说多不多,先把大的事情扯起来就好了。
现在柢山可不是只有四个人,是一百多号人,但所有东西都是空白,那就需要他这个做掌教的人去一一拉扯起来,真要是想想,其实也能明白为什么常遗真人一提到这种事情就想撂担子,这真是太麻烦了。
不过对顾泯来说,也还好。
年幼的时候,他学的,可是怎么治国,那是一整个国家该如何去治理,经营国家和经营宗门比起来,实际上是经营国家更麻烦。
宗门里的那些事情,和统筹一个国家来比,差得很远,可能说真有不一样的,就是那些修行者太过强大。
除此之外,别的都差不多。
所以顾泯处理起来,也不光是一团乱麻。
总归是有点头绪的。
况且这第一步,还这么顺畅。
他总归是有些开心的。
这是一种成就感,在心头蔓延。
第两百六十七章 借钱
带着彪子回到柢山,头一件大事便是找了好几个有兴趣的山上少年跟着彪子去附近找寻铁矿,苏宿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看山上的少女看累了,或是整天教授剑道让他觉得有些烦闷,最终也跟着彪子去了。
说实话,有苏宿在,顾泯也放心不少。
解决了这剑的问题,顾泯转而便要去想的,应该是丹药的问题。
这世上修行界的宗门里,没有哪一家对于才上山的弟子,是不发放丹药的,这些丹药,作用不同,宗门大些,丹药种类会多一些,宗门小一些,便少一些,但不管如何,一般弟子上山,宗门发上一颗定神的丹药和一颗固本培元的丹药,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泯想到这里,其实也有些头疼,他自己上山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么些东西。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是柢山掌教了,这种事情他不解决,难道期盼着别人解决?
不过现在摆在他眼前的选择,也不多,只有两个。
要不用天材地宝去修行界的黑市里购买丹药,要么就是去搞一些灵药来,自己在柢山搞出一片药园子,之后再去寻一个炼丹大师,把这事情先搞起来。
前者当然要简单些,后者则是不管时间还是麻烦程度都要比前者更恼火。
顾泯自言自语说道:“一锤子买卖到底还是个一锤子买卖,还是得从长远出发。”
虽说决定是做下了,但却没那么简单,因为不管是买灵药种下还是买丹药,都是需要钱的。
这个钱和普通百姓的钱不一样,那是在修行界里通用的一种货币,被修行者们亲切的称为玉晶。
以前练剑,顾泯没用过丹药,剑是柢山至宝,一直都没有用得上玉晶的时候,别说是他,整个柢山,恐怕没谁有这么个玉晶。
那是在北边深海里出产的一种矿石,有着稳固心神的作用,甚至用来打造法器也没有什么问题,正是因为作用不少,而且都是对修行者有益,所以在之后,修行界便约定俗成将其当做了流通的货币。
用来购买法器也好,还是丹药,都可以。
实际上也只有小宗门才会想着拿玉晶去购取所需,真正的大宗门,早已经有着一套完整的产业,不管是法器还是丹药,绝对不需要去购买。
顾泯要灵药,只能去找个黑市购买才行。
不过他很快便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种植灵药要天地之气充沛,才能让灵药生长,可是这柢山上下,全部都是石头,怎么种?
这也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买来了灵药又怎么办?
这柢山上下寸草不生,还指望着灵药在这里生出来。
这个问题顾泯不能解决,所以很快他便去了后山。
常遗真人正在茅屋前喝酒,看到顾泯之后,这位前任柢山掌教眉头一皱,“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之前说上一堆屁话,那就只是屁话。”
顾泯嘿嘿一笑,先说了几句话安抚自己这个师父,然后又把这些日子他在做的事情都说了一下,最后才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常遗真人微眯着眼,啧啧道:“你这小子的掌教当得风风火火,铸剑堂都搞出来了,要不了多久,不说别的,有这个想法,就是个好掌教,比我强!”
顾泯拍马屁道:“师父还是更厉害,这不有问题,还得来找师父?”
常遗真人摆摆手,也懒得再和自己这个小徒弟兜圈子,直白道:“当年柢山三万剑修,剑气冲天,这才让柢山上下草木不生,好在那会儿的柢山也没想过丹药的事情,自然有别人送上,不用担忧,到了你做掌教,遇上柢山最糟糕的时候,来想这事情,其实也没什么,柢山没落几百年了,那些个剑气早就消散了,你以为现在柢山草木不生,还是因为剑气的缘故?”
顾泯皱眉道:“那是什么原因?”
常遗真人笑道:“那是因为没人种啊。”
“这可真是个好答案。”顾泯歪着头,一头黑线。
“我还有个问题,师父你有没有玉晶?”
“我辈修行之人,哪里来的这玩意?”
常遗真人拍了拍顾泯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解决不了,但那个还需要你多多努力,做好了,未来在柢山史册上,你的名字,说不定还能和开派祖师相提并论,即便不能,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解决不了归解决不了,不要总是来麻烦为师……”
前面那些话都可以理解为废话,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顾泯骂骂咧咧的从后山离去,最后回到竹楼里,才仔细想着后面的事情。
既然山上能够种出想要的药来,那么这个时候,就该去想怎么搞玉晶买药和怎么找个炼丹大师上山的事情。
想要在黑市里换些玉晶,这不算是什么大事,顾泯手里就有好些宝贝,比如那尾龙鱼,拿出来怕是能换一座剑庭。
只是大概不会有人拿玉晶来换,而是把顾泯直接杀掉。
这东西,太过宝贵了。
想到这里,顾泯将怀里的那颗莲子拿出来,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世上早已经没了真龙,也就是他在帝陵里找到的这莲子,里面有两条龙鱼。
一青一白。
如今世上有真龙血脉的异兽,恐怕也就是这两条龙鱼了,珍稀程度,自然不言而喻,至于有没有可能这两尾龙鱼有朝一日变成真正的真龙,那就是看命了。
原本顾泯还想着回山之后就把这尾龙鱼放在山上的小溪里,和那些鱼一起,但现在山上弟子如此之多,反倒是让顾泯打消了这个念头。
做人不要张扬,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收好这颗莲子,他有些惆怅,这会儿他才明白书上说的那些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说得真是不赖。
正在惆怅,宋宁不知道怎么就摸到了这里,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如今的这个山下少年,已经正式开始修行,算是个修行者了。
“小师叔,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来了!”
宋宁兴冲冲的拿着手里的册子,推门而入。
顾泯接过册子,这会儿也没有心情去说些有的没的,只是随手翻看了一会儿,宋宁到底还是机灵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点都不差。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师叔,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顾泯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我要买些东西,
没钱,怎么办?”
宋宁愕然道:“小师叔还缺钱?”
依着他的想法,小师叔都是如今世上名声最大的那些人之一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缺钱?
“我就这么跟你说,我差钱不是一点半点,是我一点半点都没有。”顾泯咬牙说道:“我怎么可能这么穷?”
宋宁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他只是觉得,小师叔这个人,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顾泯想了很多,还是决定要下山一趟。
宋宁原本还想着问几个问题,可看着顾泯这个样子,也就识趣的不去招惹小师叔,自己算不上乘兴而归之后,顾泯离开竹楼,去找阿桑。
一路上,好些弟子碰到顾泯,全都是恭敬的站在路边,认认真真喊着小师叔,甚至有些少女,看着顾泯的时候,都有些出神。
毕竟他们的这个小师叔,真是太太好看了。
顾泯走过一段路,在路边碰上一个少女,后者恭敬的喊道:“小师叔。”
顾泯嗯了一声。
他看了那个少女一眼,问道:“你在做什么?”
少女手里拿着一把种子,听着顾泯问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摊开,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看山上光秃秃的,就想把从山下带来的野花种子种下来,好看一些。”
顾泯微笑道:“是什么花种子?”
“说不清的,都是些野花,什么都有。”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资质就不怎么好,之前顾泯教授她们练剑,她其实有好些东西没听懂,只不过脸皮薄,没好意思说,这会儿进度比起来其他的弟子,已经慢了不少。
顾泯从她掌心随意拿起一颗种子,说道:“这颗给我,其他的你看看哪里适合就在什么地方种下,对了,你上山之前是做什么的?”
少女低声道:“卖花的。”
顾泯好奇问道:“那怎么想着练剑了,是真的喜欢?”
上山的人,不管是之前已经被请下山去的,还是此刻留在山上的人,总归有好些理由,绝对不会只是喜欢练剑。
少女低着头,不说话,但眼睛里已经满是泪花。
顾泯苦笑道:“小师叔也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也不会把你赶下山去,只是随口问问,不想说就算了。”
听到这里,少女这才缓慢的抬起头来,小声道:“本来我不喜欢练剑,是吃不起饭了,没人买花,又有人欺负我,一路跑看着他们来这里,我就跟着来了,他们说了修行之后,就不用吃饭了。”
如果依着顾泯来看,这个理由的确是奇葩,但是上山的弟子们,想来一定还有更奇葩的理由。
顾泯说道:“那喜欢养花?”
少女点点头,“最喜欢了。”
顾泯问道:“那种药呢?其实差不多。”
少女也点头,侍弄花草,一直是她最喜欢干的事情。
顾泯很满意,这算是个意外之喜,虽然还没有解决灵药的事情,但是这个种药的事情算是有着落了。
顾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抬起头,轻声道:“刘晚。”
“晚山眉样翠,秋水镜般明。”
顾泯微笑道:“我记住你了,不喜欢练剑就不喜欢,没关系,过段日子,我给你找到喜欢的事情来做,等着我。”
刘晚嗯了一声,笑着说道:“谢谢小师叔。”
顾泯摆手,没有说话。
他朝着远处走去,而刘晚一直在原地念叨着顾泯之前说的那句诗,觉得很好。
……
……
阿桑这些日子一直在山上清修,她虽然名义上也有几十个弟子,可那都不归自己操心,都是顾泯在操心,所以她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
见面之后,开门见山。
只是听到他说了这么多,阿桑始终没有说话。
顾泯挠头道:“师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桑摇头,“要钱没钱,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总不能让小师弟去抢吧?”
阿桑调侃道:“这种事情还得顾掌教多上心。”
顾泯拍拍屁股站起来,有些幽怨的说道:“师姐不是当初那个师姐了。”
阿桑不说话。
只是沉默。
顾泯咬牙道:“师姐就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阿桑摇头。
顾泯啊了一声,“之前在帝陵里,师姐就没有去找些什么玩意儿?”
“就只想着找你了,哪里有时间找别的。”
顾泯扶额,难受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
没了朱厌同行的宁启帝,带着赤发继续朝着东边而去。
赤发尽职尽责,对宁启帝仿佛就像是千年前那般,并无有什么懈怠。
“知道朕为什么是把朱厌放到梁照身边,而不是你吗?”
这一日,宁启帝和赤发来到一条大江前,看着一片江水,宁启帝忽然开口,笑意浅浅。
赤发摇头道:“臣猜出一些,但不好说。”
宁启帝一袭白衣随着江风摆动,看起来真如尘世中的谪仙人,他微笑道:“朕看朱厌,当然看得清楚,他只要有个七八分机会,就一定会想着摆脱朕,他这个人,最开始便没想过要一辈子呆在朕的身边,可不是朕要强留他,当初他做的那件事,若是不在朕身边还债,早就被朕一巴掌拍死了。”
千年前,大宁王朝南方忽然出现了一头异兽,扰乱百姓,甚至还屠杀了整整一座小镇多达千人。
大宁王朝派出修行者前去缉拿,又死了不少。
后来是宁启帝亲自钦定几位高手联袂而去,这才将朱厌缉拿,被抓到照天城之后,宁启帝亲自出面,当时摆在朱厌面前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选择为大宁效力,以赎罪孽,要不然就直接杀了。
朱厌当初可是发毒誓,说永世都要为宁启帝马首是瞻。
至于赤发,其实也差不多,这两尊异兽,当年
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赤发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陛下要追寻的是真正的大道,臣只是想要自由,朱厌也是如此,因此臣不觉得朱厌如今这想法有问题,只是他走便走,若是要残害陛下,便是万万的不应该。”
宁启帝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梁照和朱厌,一个城府深沉,一个阴险毒辣,其实很相配,不过朕把他派到梁照身边,不为别的,只是不想看见朱厌,朱厌如今想走,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朕只怕他走了之后,兽性依旧,朕不是千年前的朕,他不是千年前的他,真要是没了制约的手段,很麻烦。”
看起来是坦诚,但赤发也知道这番话,远远说不上有几分真诚,这位宁启帝,实在是不能轻易相信。
宁启帝看着大江,忽然说道:“当年漠北那一战,你还记不记得?”
赤发点点头,“臣还记得,那一战的凶险程度,应当能排上前三。”
当初大宁王朝天下初定,将一众小国歼灭之后,正式建立大宁王朝,可就在这个当口,那些亡国遗老联合一大群修行强者,在漠北有了燎原之势。
当初宁启皇帝亲征漠北,杀得昏天黑地,凶险程度,不亚于之前经历的每一次血战。
赤发就在那场大战中,曾经为了宁启帝,不顾生死,硬凿由无数修行强者组成的战阵。
那可不是一般的沙场大战。
而是无数修行强者组成的千万士卒。
光是一开始打,那便陷入了极度凶险的境地。
“朕这一生,经历了大小血战无数,不过只有两战才让朕至今都觉得魂牵梦绕,漠北一战,还有便是和海外那些蛮夷的一战。”
宁启帝微笑道:“记得当初词圣有一句‘老夫聊发少年狂’一直想不透为何会是世人都称赞的句子,这时候才明白了,原来朕这样的修行者,既然不老,就无法看到其中真意,如今老了,便也明白了。”
赤发平静道:“陛下才获新生,何来老了一说。”
宁启帝说道:“身体还好,只是心里有些老了,如今再把宁国国君的位子给朕坐,朕倒是不愿意了,若是千年前,自然不会如此。”
赤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张了张口,还是没说话。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朕既然说了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为何之前要见梁照,要做这些事情,但实际上也很简单,朕有些苦衷,只是不能跟你说清楚,可是你能自己去想,也能够做些什么,不过最后结局怎么样,朕并不保证。”
赤发说道:“臣永远不会向陛下出手。”
宁启帝微笑道:“朕有个问题,其实一直想问问。”
“陛下请问。”
“若是朕和顾泯都是一个年纪,在你面前,你会选谁?”
宁启帝知道赤发和顾泯打过交道,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赤发没说话。
上位者说话,永远不可能只是和你闲聊,有很多事情藏在言语里,一个不小心,便很容易出事。
赤发谨小慎微,所以不做选择。
“陛下认为,那个孩子已经可以和陛下相较了吗?”
宁启帝疑惑道:“为什么不能,他流着朕的鲜血,有朝一日,入金阙是很简单的事情,来到金阙之上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赤发摇头道:“臣说的,不是修行上的事情。”
宁启帝说道:“你在说别的,那就不好说了,这孩子要是能把柢山打理好,在这乱世里站住了,就不差,不过这个孩子,有没有野心,谁也不好说。”
赤发微笑。
宁启帝摇摇头,“算了算了,儿孙的事情都没人管,这不知道是多少代的子孙了,朕不操心。”
赤发问道:“那陛下此刻要去何处呢?”
宁启帝道:“一路向东,朕准备去看看东海的大潮。”
——
顾泯在阿桑那里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但并没有太泄气,回到竹楼之后,这位柢山掌教虽然还在惆怅,但很快便从惆怅里走了出来。
因为这个时候彪子回来了。
他和苏宿一起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很不错的消息,那就是在柢山后山临近的那座山,便有铁矿,而且并不是普通的生铁,而是乌铁。
那是打造剑修佩剑最基本的材质。
换句话说,只有这个材质铸造出来的剑,才能够承受住剑修的剑气,但这样材质,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要想铸造一柄好剑,还需要在里面加入各种东西。
或许直接用更好的材质来。
不过柢山此刻才刚刚起航,有就不错了,不用挑。
彪子兴冲冲的说道:“那座铁矿,至少能够铸造一万柄剑了,师父果然是没骗我。”
顾泯笑而不语。
苏宿摇头道:“也就是个普通佩剑,想要铸造出好剑,还需要别的天材地宝,我听说北海海底有一种深海寒铁,因为长期在雪海里,异常坚硬,用来铸剑,很不错,不过这东西一直在北海,倒也没几个人敢去找来铸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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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听在心里,没有说话。
这东西要是在西海,他直接就去了,毕竟西海这会儿名义上是梁拾遗的地盘,他作为他的半个徒弟,去这个地方,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北海那东西,也不是没有任何办法,他和柳邑的关系还算不错,到时候写封信问问?
又问了几句,最后顾泯让彪子放开手干,等他走了之后,这才和苏宿说了几句。
苏宿挑眉道:“这些花花草草可不便宜,小顾你想搞个药园子,可不简单,尤其是你这家伙,还是个实打实的穷鬼。”
顾泯笑问道:“那你先借点钱给我?”
苏宿一脸认真的说道:“你觉得我会有钱吗?”
顾泯说道:“归剑阁的天生剑胚,会没有钱?”
苏宿摇啧啧道:“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是有钱的,但是我拿这东西来做什么,我想要啥没有?要钱做什么?”
顾泯张了张嘴,然后冲着苏宿胸口来了一拳。
苏宿退出去几步,怒道:“你他娘失心疯了,打我做什么?!”
顾泯皮笑肉不笑,“欠打。”
第两百六十八章 关于小师叔的前世今生
丹药的事情,说来说去,也是现在柢山的头等大事,毕竟这些个弟子已经走上修行一路,却又不像是顾泯这等天才,要是没这些丹药,很可能会在修行路上发生很多无法预料的事情。
当初顾泯自己没有这些东西,但如今他是柢山掌教,还是不愿意在这上面让那些少年少女吃亏。
在竹楼里把玩着那个白玉老虎,顾泯忽然挑眉。
站起来,他离开竹楼,飞快的在山间走过,最后来到了位于山腰处的铸剑堂。
这是这些时日彪子弄出来的东西,依着他说,要不了多久,他就能铸造出不少好剑,再之后,只要材料跟得上,他铸出的剑,品质就会越好,王小贫的这个徒弟,是个实打实的璞玉,更是在铸剑上的天赋不低,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去磨砺,日后的成就一定不会太低。
不过来这边,顾泯却不是来找彪子的,他来找的,是这些日子一直在这边的苏宿。
在一座简陋的凉棚下,苏宿不知道去哪里找的一顶草帽盖在脸上,躺在椅子上,显得很是闲适。
顾泯找到他,一把将草帽从他脸上拿下来,开门见山说道:“有个事情,我们来说说。”
苏宿悠悠睁开眼睛,看到是顾泯,把头别过去,“说清楚了,要钱我没有,怎么都没有。”
顾泯笑着说道:“你没有,你身后的归剑阁难道也没有?”
这才是他来的主要目的,山上丹药一定要有,灵药这类的东西,也要慢慢搞起来,但现在没有,也是可以借的嘛。
苏宿挑眉道:“老子一看你就没憋什么好屁,赶紧说来我听听。”
顾泯在他身边坐下,眉飞色舞的说道:“你没钱,但你们归剑阁家大业大,肯定不差钱,怎么样,我先向你们归剑阁借上一笔玉晶和好些现成的丹药行不行?要是有多余的药草,也借给我。”
苏宿没吭声。
顾泯碰了碰他的肩膀。
苏宿这才慢悠悠说道:“多余的玉晶和丹药肯定有,至于多的药草说不定也有,就连你想要的炼丹大师,山上也有,可这些都有,凭什么要借给你,小顾,咱们关系是不错,可你不是不知道吧,整个南陵,乃至于整个世间的所有剑宗,都巴不得你柢山这辈子都兴盛不起来,这借东西给你,有这么容易?”
山上山下,都是一样,没有什么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柢山一旦发展起来,这就代表着以后他们在修行界里的地位就要发生变化,尤其是在南陵的剑宗,真愿意就这么看到柢山复兴?
即便是顾泯和归剑阁有些交情,和那位剑庭的掌教有些交情,但影响不了大部分人的想法。
顾泯摇头道:“别的宗门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但你们归剑阁,好像不太像这样的宗门。”
苏宿反驳道:“屁,你小顾就在这里想当然!”
“退一万步说,我就是做个生意,想着和关系不错的归剑阁去做,实在是不行,我和别的小宗门去做如何,只要我的筹码足够诱人,难道真的没人跟我做生意?”顾泯笑眯眯说道:“如今的柢山,筹码还是有些的。”
苏宿不说话,这话说得也没错,利益这两个字,对于不同的宗门,需求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归剑阁这等宗门不愿意柢山发展起来,那别的宗门呢?
本就是不可能成为世间第一流的剑宗,如果说多出柢山这个盟友,通过一些小小的帮助,让柢山发展起来,从而此后让柢山再反过来帮助他们,这个局面,他们会不会接受?
不说别的,光是有着常遗真人这四个字,如今的柢山在大宗门眼里是一根肉中刺,但是在小宗门眼里,那就是个香饽饽。
明着不敢交往,暗地里怎么又不行了?
顾泯这会儿选择和苏宿在这里谈条件,是因为他们的交情在这里,要是真的没有可能,那转头去找别的小宗门也就是了。
他有常遗真人这块金字招牌,会解决当下的难题。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死活不让自己这个师父离开柢山的原因,他还得指望着自己这个师父,在现阶段为柢山挣点东西来。
苏宿挑眉道:“小顾,你有个什么筹码?”
“要是我心动了,说不定就去劝劝阁主师叔,有可能真的能做成这笔生意。”
顾泯正色道:“你们先看看能借出多少玉晶和丹药,丹药的话,柢山不过一百多个剑修,前期肯定要得不多,先对付着眼前局面就行,我能拿出的,有我师父这块金字招牌,至于别的,就是彪子!”
苏宿呸了一声,愤愤道:“我还以为你这混小子能说出啥来,你这算什么筹码?”
顾泯微笑道:“都是投资未来,柢山是未来,彪子就不是吗?未来的铸剑大师,到时候你挤破头都抢不到这么一柄剑。”
苏宿扭过头去,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
顾泯有些为难道:“我真的翻来翻去,就只有这么点东西了,还都不是我自己。”
苏宿啧啧道:“这几天我还以为你多意气风发,这会儿不还是瘪了。”
顾泯不说话,他其实之前已经写了一封信去北海,给柳邑的,为得是北海的寒铁,这些时日正等着回信,若是得到确切的结果,他当然是要把这事放在里面的。
不过这会儿还没眉目,也就干脆没有提起。
苏宿站起身来,看都没看顾泯一眼,已经独自离去。
顾泯看着他的背影却是知道,这事情估计有了眉目。
果不其然,苏宿回到顾泯给他安排的住处之后,便趴在窗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纸上写了好些东西,最后写好之后,这个天生剑胚吐了一口吐沫,皱
眉道:“这他娘的真是欠了这家伙的!”
但写好了信之后,他还是唤出飞剑,将信笺送了出去。
……
……
半个月之后的黄昏,顾泯才从那座堆满了弟子的竹楼里离开,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给那些弟子解决剑道上的疑难,说得口干舌燥,此刻总算结束,他揉了揉脖子,这会儿倒也不觉得麻烦了,反倒是有些别的意味在里面。
柢山和南楚不太一样,但又一样。
走在山道上,此刻已经能见不少翠绿,如今的柢山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光妥妥的柢山了,只是山上种下的都是些野花,若是有一天真的有那么一座菜园子,顾泯才是最开心的事情。
天边闪过一道亮光,顾泯伸手,是他之前写的信,此刻总算是有回应了。
这封来自北海的信,顾泯其实并没有把握让对方答应他的请求,那位北海之主虽然对那些海底的寒铁没有什么兴趣,但能不能允许他这个的修行者去开采,还是个未知数。
找了一块青石,一屁股坐下之后,撕开信,顾泯瞥了一眼,便生出了笑意,再看几眼,就皱了皱眉头。
柳邑的回信很干脆,顾泯要去北海开采寒铁的事情,那位北海之主答应了,但绝不是白白答应的,除非让顾泯去北海帮他一个忙,甚至说了,那座万丈雪城里还有之前开采的寒铁,都可以一并送给他,但必须让他去北海帮忙。
至于何时动身,这会儿说得很清楚,说是只要顾泯跻身云游境,便可去北海,如果只是第五境,则是不急。
看完这封信,顾泯收好,不准备在近期给予回复,白玉尘是谁?可能在大祁皇帝死了之后,他就是世上最强的修行者,这样的修行者也要他帮忙,这忙是什么?
光是用屁股来想,都该知道,很可能动辄就是要搭上小命的事情。
坐在大石头上,顾泯叹了口气,吐出一口浊气,遥遥便看着苏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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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挤出一个笑脸,当即便问道:“如何了?”
他倒是知道,自己这个朋友早就写信去归剑阁了。
苏宿呸了一声,啧啧道:“我就不知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师叔居然就这么答应了,还挺好说话,说是借你多少,二十年之后,如数还清就行,甚至还让你找两个年轻弟子去归剑阁,可以在那边跟着学两年炼丹。”
顾泯也是一脸惊讶的说道:“有这么顺利?”
苏宿惆怅道:“可能在师叔心里,你才是他的亲儿子。”
顾泯嘿嘿一笑,这会儿也不管他的调侃,只是有些兴奋的搓手,“二十年啊,怎么想都能还得上。”
苏宿瞥了顾泯一眼,忽然问道:“其实你姓古吧?”
顾泯一头雾水。
第两百六十九章 前后之说
一路南下,说要去东边,但最后却是进入了旧南楚境内的那位宁启皇帝和赤发,走在官道上,遥遥看去,已经看到了郢都城高大的城墙。
到了这会儿,宁启帝才感慨道:“大宁王朝覆灭于数百年前,但真要说起来,也该是十几年前,才倒在大祁的铁骑之下。”
“连朕都不得不佩服这些后世子孙,这么个样子都能强行在这里开辟一方小国,让我皇族血脉又做了几百年的偏安皇帝。”
出了帝陵,天下事情,当然要知道一些,不然和在帝陵里,还有什么差别?
赤发说道:“那个孩子就是这南楚的最后一个皇帝。”
宁启帝点头道:“算是个亡国 之君了。”
说完这句话,他有些沉默,只是自顾自朝着郢都走去,再没有多说话。
进入这座曾经的南楚都城,映入眼帘的那些黄桷树,和当年照天城里,一般无二,光是看这座城,就知道这是照天城的缩影。
南楚皇室是大宁王朝后人,这是板上钉钉的。
赤发看到这个,也是有些感慨,仿佛千年前的照天城,此刻又出现在眼前的,虽说有些不同,但那个味道,是有的。
这便相当于重游故国,赤发的感触不太深切,但想来宁启帝只要不是当真对这世间万物都没了感情,一定会有些感触。
“一座王朝,衰落之象最开始在坐上龙椅的那个人是怎么样的,其次便看他手下的臣子如何,这两者都没问题,问题便出在国境之外。”
“在那史册的开头时候,有几座王朝本身并无问题,只是硬生生被北方的蛮子将边境踏破,丧失大片江山之后,仓皇南渡,史册上有所谓的衣冠南渡之说,还有不少人拼命为这座王朝辩解,说是什么情有可原,在朕看来,实际上可笑至极。”
“丢了半座江山,偏安一隅之后,没有了心气,迟早都是灭亡。”
宁启帝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赤发,今日朕让你看点有意思的。”
赤发一脸疑惑,但很快便点头。
两个人走过长街,最后来到那座已经被封死的皇城前。
大祁王朝攻破郢都之后,在这里修建了官府衙门,但没有动这座皇城,只是将其封闭起来。
两人身形一闪而逝,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皇城里面。
长久没人打扫,这座皇城里的建筑上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看起来有些雾蒙蒙的。
宁启帝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个孩子当初的处境应该不会好,不过流着大宁血脉的人,在大宁王朝覆灭之后,没有人会好过。”
赤发没说话,这些话他在这些日子,已经停宁启帝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了,其实有时候他也纳闷,怎么的,现在眼前的这个人,难道真是已经走到暮年了,所以才像是老人一样,话有这么多?
至少在千年前,他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宁启帝会这个样子的。
穿过一座座宫殿,看着不少屋檐下有着蛛网,到底也是一派颓唐。
一路走来,宁启帝并不停下脚步,仿佛这座皇城他就是在里面待了很多年一样,轻车熟路,一点都不陌生。
走了半个时辰,停在一处宫殿前,宁启帝随意在门槛上坐下,也不怕这些灰尘把他的那一身白袍弄脏了。
赤发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然后只看着宁启帝一挥手,空气中忽然出现涟漪,一道接着一道,再过不多时,眼前便有几幅
画面同时生出。
赤发定睛看去,第一幅画面,那是一个稚童正在一名宫装妇人怀里读书,那妇人生得极为好看,而且气度不凡,即便是赤发,看了之后,也会觉得这妇人的比起来千年前的那座皇城里的妃嫔来,也不落下风。
至于那个孩子,本身就生得好看,眉目之间有一股英气,长大之后,定然是个翩翩美公子。
宁启帝说道:“生得这么好看,就连朕也觉得羡慕。”
赤发疑惑问道:“这就是顾泯?”
宁启帝点头道:“不错。”
赤发默然不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宁启帝要将这个给他看,但他也很明智的没有问什么。
接下来他抬头去看第二幅画面,那边画面里的顾泯已经变成了一个少年,他住在一座不大的院子里,大雪飘飘,他一个裹着被子,连一个火炉都没有,就住在门口,看着门外的大雪。
少年顾泯的眼里,没有茫然,更没有别的情绪。
在不远处,有人一直看着他。
赤发莫名觉得有些感伤,然后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宁启帝不去看那画面,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淡然道:“少年丧母,然后父亲也被自己的亲兄长杀害了,自己每日都要担心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这样的孩子,若是没有崩溃,以后当然会了不起。”
赤发说道:“遭受苦难,必成大器,倒也没问题。”
宁启帝说道:“继续看看吧。”
赤发点头,转头看向第三幅画面,那个画面里,是在黑暗里,还是个少年的顾泯手里拿着一柄短剑,一直在重复一个动作。
那是一个刺杀的动作。
赤发说道:“他是在想着要杀死他的那位兄长?”
宁启帝没说话。
于是赤发又转头去看第四幅画面,那个画面里,是一个黄昏,在御书房前,顾泯拿着短剑,将它刺进了那个穿着雪白帝袍的年轻人心口。
这些画面,到这里就没了,宁启帝却是一招手,又有一幅新的画面出现,那是在深山里,那个无比疲惫的少年靠在树根打盹。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女子。
宁启帝微笑不语,只是接着招手,眼前出现了一道又一道光,成了一幅又一幅画面,从柢山到咸商城,从咸商城到别处。
这些个画面,一个个便是顾泯的过往和现在。
可以说是他当前的整个一生。
赤发说道:“那个孩子看起来,还算不错。”
“只是陛下为何会有这么关心他?”
宁启帝没说话,只是抬手,就这个时候,门槛里的杂草生得很浓密的地下,忽然有东西破空而至,落在宁启帝手里。
那是不大的吊坠。
是个青铜的小老虎。
宁启帝收好这吊坠,看向赤发说道:“你就当朕是老了就行了。”
世间的老人,到了垂暮之年,除去很喜欢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之外,还有一点便是愿意关心自己的后辈,想要给自己的后辈安排一个好的出路。
如今已过千年,世上还能够和宁启帝扯上关系的,不就这么一个顾泯了?
如果从这里来说,他如今做的这种种,倒也附和所谓老了的说法。
可赤发怎么都不信。
宁
启帝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淡然道:“朕过了一千年,有些想法当然会变,你偏偏要以为朕还是千年前的样子,不觉得可笑?”
要是以前宁启帝这么说,赤发肯定不会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却摇头道:“像是陛下这样伟大的人物,怎么可能改变自己?”
宁启帝挑眉道:“伟大?”
“朕倒是不知道还会有人觉得朕伟大。”
赤发认真道;“不管陛下被人如何评论,陛下当然都是伟大的,这谁也不能否认。”
宁启帝转头看向赤发,神情平淡,仿佛就是这样便算了,没准备再说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沉默片刻之后,他还是说道:“你在想朕到底想要什么,可朕又何尝不是呢?”
……
……
顾泯很快便收到了归剑阁借出的玉晶和丹药,丹药不少,足足有数千颗,这些丹药虽然都是入门弟子才需要的,并无太过珍贵的,但这数量,供着这一百多个剑修修行个七八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些日子又有些少年上山,不过顾泯和苏宿挑挑选选,最后也只是让寥寥数人上山成为弟子,其余的一概劝下了山。
至于山上,那个叫做刘晚的女子,侍弄花草,的确是个好手,这才没多久,柢山便有眼见的绿意了。
在药园子没能弄起来的时候,她自己在那边先是搞了一个花园,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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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去看过几次,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柢山山下有了生机,这样很好。
后来一天傍晚,他再见到刘晚的时候,那个姑娘拿着一把树苗,扛着锄头正在种树。
顾泯笑着问道:“这是种的什么树?”
刘晚一惊,转过头来,惊喜的喊了一声小师叔。
顾泯微笑再次问道:“这是什么树?”
刘晚拍了拍手,高兴的说道:“是桃花树呢。”
顾泯皱眉道:“桃花树,那以后长起来,柢山看着,是不是少些庄重?”
刘晚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小师叔,我没想过这个,那我现在把树拔了。”
顾泯顿了片刻,问道:“这些树苗是从哪里来的?”
“是师兄们在山下买的,很多人都喜欢桃花树,所以就只买了这个。”
顾泯点头道:“既然这里,那就留着吧,你们既然喜欢,那就种。”
说完这个,顾泯就要转身离开,刘晚没说话,只是恭敬的看着这个脾气有这么好的小师叔。
顾泯走了一截路,忽然转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个,能不能给我留一棵,种在我的那竹楼前?”
刘晚最开始一愣,但很快便重重点头,“小师叔要,肯定可以啊。”
顾泯笑道:“那就这样,说好了就行。”
刘晚嗯了一声。
看着顾泯的背影,这个少女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可乐。
她可能不知道,很多年后,这一代的女弟子,很多都没有寻找道侣,后代的柢山弟子知道,那是因为一个被师长们称为小师叔的男人。
至于那个小师叔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们没见过。
再过些年,好些后代弟子就开始在私下里传着一句话。
说的是。
师长们本就不喜欢练剑,她们只是喜欢小师叔。
第两百七十章 彼岸不是仙境
大祁王朝所管辖的南陵境内,有名山大川无数,但真要数个第一。
山是越明,江是见月。
越明山是南陵最大的一座山,高大无比,终日有云雾环绕,普通人很难看到这座山的真容,但一年之中,会有一日有所不同,那一日会有无数飞鸟不知道为何聚集到这座越明山上,无数只飞鸟联袂而至,足以将云雾全部驱散,露出这座山的真容,加上往往在飞鸟第二天清晨离开的时候,天边会落下数道霞光,让越明山变得无比的美丽。
这样的美景,世上没有多少人亲眼看过,毕竟这一年之中,谁也不知道哪一日会有这景象。
但漫漫时间长河,总会有几个幸运的人看到过,于是世间其实也是有画卷描绘这幅景象,不过画卷和亲自去看,其实仍旧有很大区别。
有追寻这一美景的世俗百姓可以在这里守个一年半载,总会有一天能看到这幅美景,但最佳的观景之处,还是在山顶。
不过越明山上,别说是毒虫,就连虎豹也是不少,普通百姓别说去到山顶,只怕入山要不了一日,就一定会尸骨无存。
再说修行者们,虽说不惧虎豹,可这等修行者,对这些景色没有什么执念,唯独想要的,是好好修行,想要在修行大道上越走越远,怎么可能留在这里,看这些东西。
因此这些年,这座越明山上,一直都是人迹罕至。
不过半个月前,有一男一女两人登山了。
外加一头白鹿。
女子剑仙骑着白鹿登山,如履平地,山上的虎豹也好,还是毒虫也罢,都没敢靠近,尤其是当身后还有个骂骂咧咧的梁拾遗的时候。
登上越明山山顶之后,女子剑仙便指着一片空地,说她想要在这里建一座木屋。
梁拾遗当即便点头,说女子剑仙这个想法很好,想要在这里待一会儿,那就待一会儿。
不是一会儿也行,待多久都没有关系。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再说完这句话之后,女子剑仙便转头看向梁拾遗,还有那头白鹿也是,转头看着梁拾遗,贱兮兮的。
梁拾遗哭丧着脸说道:“我这个人飘荡惯了,用不着住什么屋子。”
女子剑仙点头,似乎很赞同。
不多时,梁拾遗这才一拍脑门,笑嘻嘻说道:“好,那我就建一座屋子。”
梁拾遗不是个木匠,也没有搭建过什么木屋,但架不住他是个不错的剑修,在之后的几天里,他手里那柄剑出鞘在山上砍了不少木头,然后一根根斩断,将外表打磨,最后甚至还知道用熬制的松油将外面好好的刷了一层。
之后用木头搭建木屋,梁拾遗花了几天,他没搭过房子,但很快就草草搭建出了一座木屋,剩下的木楼,他还做了一张木床,不过都只是能住人而已,说不上精美。
好在搭好屋子之后,那个女子剑仙也没有说些什么,至少没有挑三拣四,这就住了进去。
木屋只有一座,女子剑仙住进去之后,梁拾遗还是只能住在外面的松树上。
每天晚上,看到那木屋里传来的微弱灯火,再加上那头犯贱的白鹿在窗口朝着它吐气,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倒是也没有什么奢求的了,只想着什么时候才有那一日最美的景象,看完之后,他好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谁知道,这越是期盼,便越是得不到好结果,等了足足一个月,他想要的那一天硬是没来。
不过好在一个月后的清晨,雾蒙蒙的天气里,那个这些日子一直话不多的女子剑仙在木屋门口摆了两把椅子,这是邀请梁拾遗聊聊天了。
梁拾遗兴冲冲的从树上掠下,坐到木椅子上,有些开心。
女子剑仙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将手里剩下的两颗松果扔给白鹿,白鹿稳稳接住,嚼了起来,发出不小的声响。
“你的剑道,怎么进境如此之快?”女子剑仙一开口,便是困扰了她很久的这个问题,之前在西海一战,她和他还算是在伯仲之间,可是这些日子一过,不知道为什么,她便肉眼可见对方的境界,比起来之前,要提升太多了。
要知道这才一年左右。
众所周知,世上的修行者,在修行一途上,越往后走,便越是困难,到了这梁拾遗如今的金阙境,那已经是站在世间顶峰,可就是这样,他居然也还能在短暂的一年之间,走得如此迅速。
之前他便几乎是站在金阙里的巅峰处,如今这几步再走,这世间,真的很难说得上有敌手了。
如果说之前女子剑仙还能和他平分秋色,在如今已经不是敌手了,如果现在还是在西海一战,只怕会输得很快。
梁拾遗微笑道:“每天看着这方世界,看着你,什么都不缺了,心情大好,怎会走得不快?”
女子剑仙皱眉道:“心情好对修行有益?”
梁拾遗点头,这个道理或许不适用于所有人,但是对于他的剑道来说,这是至理名言,他在世间,或许有求的事情就只有那么三五件,一旦是这三五件事情都做到了,那别无所求,剑道增长自然便极快了。
虽说在他嘴里,这是有道理的事情,但在女子剑仙看来,还是有些不明白。
梁拾遗忽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金阙之上的修行者这么少,不是因为这些修行者的资质问题,而是因为这片天地或者修行方法的问题?”
这世上的修行之法,传承了千万年,真要往上找,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地方去,换句话说,即便是找到了,在千万年前,也不见得这修行方法有问题,或许是因为天地的改变,也或者是因为,这修行办法被当初那些个修行者摸索出来,但本就不算完全,才让之后的修行者,没能越过金阙这道坎,当然这都只是梁拾遗的看法,或许当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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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剑仙挑眉道:“相比较你这些,我之前一直在想,四海之外是个什么地方?”
梁拾遗嗯了一声,有些疑惑的问道:“不是海外蛮族?”
女子剑仙又问道:“那蛮族之外呢?”
梁拾遗被问住了,这种事情他没想过,更加没去看过,但想来历代的修行者们,有很多是走到金阙尽头的,或许去看过,但为什么没留下一星半点的传言?
“所以你想去海外看看?”
梁拾遗到底也不笨,很快便明白了女子剑仙的想法。
女子剑仙说道:“我曾听过一个残缺的传说,说是这片陆地只是此岸,既然如此,那么这世上肯定会存在一片彼岸。”
“那么彼岸在哪里?”
女子剑仙说道:“你以后有机会,去替我看看。”
既然有传说,但又无实质的东西流传,那么可以接触这等真相的,肯定就只能是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了。
梁拾遗的境界离着那一道门槛,只有一层膜了。
女子剑仙感慨道:“当年有好些剑仙,在史册上虽然都是被记载死于世间,但有很多是无人亲眼可见的,有些剑仙天资卓绝,我觉得比你来,并不差,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于世间?”
梁拾遗笑嘻嘻问道:“比如?”
女子剑仙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或者真以为自己的天赋是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了。
“晚云真人。”
那是女子剑仙一直都视作剑道偶像的人物。
晚云真人,剑道通神,早已经被她视作这前后一千年的最强剑修,只是未曾得见,才分外可惜。
梁拾遗笑道:“若是有一天能见到这位真人,一定要和他比剑,看看到底谁强。”
女子剑仙不置可否。
两个世上最顶尖的剑修,一番交谈,女子剑仙句句离不开剑道,至于梁拾遗,虽然并不想说,但是心爱的女子要如此起话头,他又能怎么办?
于是在聊过了那些已经作古的剑仙之后,女子剑仙又谈起如今的年轻人。
至于为何不提及当世其他的剑仙,那是因为他们两人早已经是如今的前两人,提起这些剑仙,又有什么意思?
毕竟再强,强的过他们两人。
实际上在之前的一天晚上,这两人还真有讨论过,若是当世的金阙剑仙,算上个十人联手,他们两人联手能不能胜过。
当是梁拾遗很夸张的说了一句,别说是十人,就算是百人,又有什么关系?但很快他便正经说,十人未必能胜,但能够保命,如果只是八人,应该能够打成平手,六人左右,那就是以一敌三,那应该可以在付出惨重代价的情况下,斩杀干净。
至于两人对四人,那就是轻松的一场大胜。
由此可见,金阙境里的修行者差距,其实不小,不过要是真要找出那么多,也不好搞。
但不得不说,现在两人的剑道,的确是要比排在之后诸如蓝临真人这一堆,要高出一层。
说起年轻一代,绕不过去的四个人,也是顾泯、苏宿、梁照和剑府的大师兄。
这四个人,说不好会在未来平分秋色。
梁拾遗摇头道:“梁照是庚辛剑主,天生就要高出他们一头,不过顾泯这小家伙学了我的十六剑,在这几年,应该会死死压着梁照,不过这修行日长,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女子剑仙没有反驳,但还是说道:“身为庚辛剑主,梁照这前期被人一直压着,于剑心无益,若是之后没有逆转局面,一但剑心崩溃,或许会连那个剑胚都不如。”
女子剑仙和这些个年轻人都没有交情,所说的一切,都是就事论事。
梁拾遗微笑道:“我有时候实在是想不通,既然这世上要生出一个剑道天才来,为何不把所有关于剑道最好的东西给他?顾泯那小子要是庚辛剑主,以后能走到哪一步?”
女子剑仙微笑道:“当真有人十全十美?”
梁拾遗疑惑道:“我不是?”
女子剑仙挑眉,看了梁拾遗一眼,忽然说道:“你能走这么快,说不定也是天生剑胚什么的资质?”
梁拾遗干笑道:“怎么会?”
他不是庚辛剑主,这当然是板上钉钉的,首先在那片星海里,并没有两颗白色的剑星,其次便是,从未有庚辛剑主在同时代同时出现过两个的。
在历史上,两位庚辛剑主挨得最近的,期间也有百年的空窗期。
梁拾遗揉着脑袋,跳过这个话题说道:“别说这么多了,你就说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就行了?”
女子剑仙平静道:“你觉得你凭什么娶我?”
“我这剑道魁首的身份不行?”
女子剑仙嗯了一声,“要娶我,打败我只是.asxs.,何来如此自信?”
梁拾遗不说话了,只觉得自己眼前的女子,虽然难搞,但是他不急,他还有很多年可以却达成这个目标,反而要是太早达成了,他觉得少了些乐趣。
两人兜兜转转,说了好些,最后讨论起两人若是开宗立派,会不会一举成为世间第一剑宗。
最后黄昏时刻,雾气忽然散开一些。
天边有无数飞鸟而至,各种鸟鸣声,不绝于耳。
隔着雾气,看不真切。
但很快便又看得清了。
因为那成千上万的飞鸟掠来,竟然是没花多少时间,便将雾气尽数驱散,于是在这么久之后,梁拾遗第一次看到天边的落日余晖。
他一时间有些出神。
在落日余晖里,无数飞鸟在天空盘旋,五颜六色的羽毛在天空洒落。
看着甚是美丽。
梁拾遗已经沉浸在这美景之中。
但女子剑仙的一句话,一句话将他从眼前的景色里拉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么多鸟,会不会拉屎下来。”
女子剑仙一本正经,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梁拾遗忽然想起年少时候听说书先生说书的时候,谈及那些美丽女子飘飘似仙,就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当时梁拾遗正沉浸其中,却没有想到,后来当真是有人在他一旁嘟囔道:“想着这样的女子也要拉屎,顿觉心里一点都不痛快了。”
梁拾遗当时一惊,心想这样的女子也要在茅房拉屎,当真是有些烦。
这么个事情,在他没有修行之前,实际上一直都念念不忘。
可后来知道修行者修行之后,自然辟谷,辟谷之后,自然也就不会拉屎了,这才心里头舒畅了。
要不然即便是想着女子剑仙姿态世间无双,可她也要拉屎,这就真是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不
知不觉之间,天色已暗,那些飞鸟也是落于树梢上,安静栖息。
偏偏这个时候,女子剑仙又说话了,“为何这些飞鸟每年一度,一定会到这里来?”
这是求知精神,要是在以往念书的时候,在学堂上这么去问夫子,夫子肯定会高兴,但梁拾遗不是夫子,所以并不能给出答案。
于是两人,一夜无话。
两个人都没有起身,而是在等朝霞。
可他娘的,不知道怎么的,半夜就下起雨来。
这样一来,明日清晨,哪里还会有什么朝霞。
梁拾遗伸手接过一把雨水,嘟囔道:“这么好的日子,你偏偏给我搞这些事情?”
他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骂骂咧咧的朝着远处走去,不知道怎么的,手里这就多出一柄剑来。
他一边走,一边一剑斩出。
看似随意的一剑,却有万千剑气汇聚而来,无数的剑气,无数剑气朝着天幕涌去,在片刻之间,这里便有雨水在剑气前被迫分开,天地之势,在这一刻,似乎根本无法和梁拾遗的剑气相抗。
片刻之后,剑气已至云海。
之后将那片乌云斩开。
而且剑气不散,推动那些乌云朝着远处而去。
梁拾遗收剑,天空已无雨水,他这才回到木屋前,重新坐下。
女子剑仙感慨道:“我知道了,你的剑道,别人学不来。”
“那是你人的问题,不是剑的问题。”
女子剑仙一语点破梁拾遗的剑道。
梁拾遗笑嘻嘻说道:“不一定,我那半个徒弟,可能明白。”
女子剑仙微笑,也不多说,只是这些日子常常听到梁拾遗提起那个年轻人,她其实也想着什么时候去看看他。
两人再次无言,这一晃,便已经是天色渐明。
随着树上的飞鸟振翅而飞,一只只飞鸟离开越明山,天边朝霞缓缓生出,无比美丽。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同时抬头看去,都有些恍惚失神。
西海海景很好看,但看过许多年,也总是会腻的,如今这越明山的日出也很好看,女子剑仙忽然觉得没有白走这么一趟。
她轻启朱唇,轻声道:“此见朝霞,何如青秋?”
——
宁启帝离开郢都之前,在一家不大的鱼脍馆子吃了一盘鱼脍,夹着鱼脍,在特制的料汁里蘸了蘸,宁启帝放入嘴里,缓慢咽下,对着那个苍老的老板说道:“鱼运来慢了些,味道没有之前那么好了,想来是大祁不上心的缘故。”
已经是白发苍苍,浑身上下都是老年斑的老人怅然笑道:“这鱼脍,到底也只有南楚人才喜欢吃啊,那些大祁的蛮子,怎么知道这其中的美味。”
宁启帝笑问道:“那腐乳呢?”
老人一怔,随即喃喃道:“是啊,那腐乳也没几个南楚人喜欢吃了。”
说到这里,他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起来,老泪纵横,扶着桌子,这个老人,想到了一个平日里刻意忽略的事情。
腐乳是南楚的特产,是传了几百年的东西,但最后也没有多少南楚人喜欢吃这个东西,鱼脍现在也是南楚人最喜欢的食物,可很多年后呢?
世人还有喜欢吃鱼脍的吗?世上还有南楚人吗?
南楚早已经没了,那么南楚人呢?
宁启帝摇摇头,站起身,并没有去说些什么,踏出这鱼脍馆子,身形一动,便已经到了海畔。
南楚临海,盛产海鱼。
所以有了南楚人喜欢吃鱼脍的事情。
宁启帝看着茫茫大海,说道:“当初朕的那些水军,便是从这里出发的,远渡重洋。”
赤发立于原地,不敢也不愿意多说。
宁启帝随着海岸一路缓行,挑眉道:“好物不长久,总是化作一派凄凉。”
说完这句话,他就再不说话,就这么走着,赤发跟在身后,不知道怎么的,一晃眼两人便来到了东海。
东海海畔,有一座观海楼。
观海楼里有个读书人,叫做孟秋池。
站在礁石上,遥遥看了一眼的宁启帝,并没有发现孟秋池在那座观海楼里,那位东海之主,想来此刻应当在世间某个地方,但绝对是没有在东海。
转身而行,沿着海岸而走。
东海大潮,此刻可不是时节,所以宁启帝说来看海潮,本来就是站不住脚的说辞。
好在赤发也从来没有当真。
这位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罢了。
沿着礁石缓行,不知道怎么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石洞。
宁启帝站在这里,沉默片刻,然后才缓步向前。
朝着洞里走去,越走便越能听到里面传来些声音。
等到走到尽头,才得看见在眼前的石壁上,画着一幅巨大的画像。
画像中,是个身着白色帝袍的男人坐在龙椅上。
那是一位帝王。
赤发挑眉。
那帝袍的样式和大宁的帝袍很像,但仔细看来,又有差别。
悠悠历史,在史册上,皇帝身着白色帝袍的王朝,除去大宁王朝,也就只有偏安一隅的南楚是这样了。
那么说起来,这就是南楚某位君主的画像了?
宁启帝说道:“后世儿孙,也就这么一个出彩之人了。”
赤发问道:“陛下,此人是谁?”
宁启帝摇头。
“什么人?!”
洞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在阴暗处,有个老人走出,他看向这两个不速之客,但只是看了一眼,当场便愣住了。
他苍白的胡须在不停的颤抖,双手更是抖得厉害。
“您是……”
宁启帝不说话。
“朕不是他。”
那老人噗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久久不愿意起身。
宁启帝感慨道:“又是一段故事。”
第两百七十一章 云游
孟秋池在东海建造观海楼之后,没过多久便发现了东海的礁石里,藏着一个山洞,山洞里就有这么个老人。
这个老人的身份他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棋力不俗,看着石洞里的这幅画像,他当时以为这就是画的宁启帝,那么这个老人就是宁启帝时代的大臣,当时他很不敢相信,毕竟那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
换句话说,这个老人要是宁启帝时代的老臣,就应该是活了千年的人物了。
这岂不是说老人的境界高的可怕?
不过那会儿只是孟秋池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后来问了几次,老人也没有明确答复,他虽然还有些疑惑,但并没有上心,这会儿宁启帝亲至,再对照那幅画像,孟秋池如果还在,就该知道,那画像并不是宁启帝。
那个人也不是大宁王朝的某位帝君。
画像上的人,是南楚历史上的某位君王。
是的,虽说南楚皇族和大宁皇族流着同样的血,但仔细说起来,又有些不一样。
宁启帝问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老人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看到宁启帝,他便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他没见过宁启帝,但当年他在南楚的宫廷里做画师,看过当时南楚历史上的所有皇帝画像,也看过南楚之前的大宁王朝历史上的所有皇帝画像。
宁启帝作为开国之君,他自然不止看过一遍。
而且作为那个时代独一无二的丹青圣手,可以说是世间最好的画师,他自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老人跪在地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喃喃道:“陛下所说,果然是真的……是真的……”
宁启帝不着急,只是看着那幅画像,想着自己这个后世子孙,光从画像上来看,那个南楚国历史上的某位君王,已经不比宁启帝差些什么了。
赤发也在打量那幅画像,看了很久之后,就连他,即便是跟着宁启帝这么久,也不会否认眼前这位,会比任何帝王差。
这也得益于老人将这画像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气势全部都保留了下来。
宁启帝走过去,想要伸手触摸,但片刻之后,还是收回了手,他再度看向老人,问道:“他去了何处?”
这是他来东海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要知道,那位去了什么地方。
老人低头,很久之后才缓缓说道:“陛下去了该去的地方,陛下难道不知道?”
这句话里的两个陛下,第一个当然是称呼的那个已经不见踪影的那位,至于第二个,才是眼前这位。
宁启帝平静道:“既然是跨过了金阙,又不愿意在此岸,自然是去了彼岸。”
老人沉默。
宁启帝又说道:“南楚世代帝君都以复兴大宁为己任,只有他一人有此能力,就这样走了,要是被那些个已经化作枯骨的历代国君知道,难道不骂一声不肖子孙吗?”
老人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盯着宁启帝说道:“陛下这句话,没有道理!”
宁启帝不生气,只是平静道:“朕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你也配评说?”
老人眼里有些怒火,对眼前这位大宁王朝的开国君主,他没有任何的怯意,他叫对方一声陛下,只是因为尊重,并不是因为其他。
在他心里,陛下只有一个,那就是和自己相处了很多年的那位陛下。
“既然不肯说,那就算了,他愿意去寻死,那就去,朕拉不住,也不会去拉,可他留下的那样东西,是朕的,朕来拿回那东西,你只要告诉朕,那东西在什么地方,也就行了。”
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惊异,那件东西,怎么会被宁启帝知晓?
他不明白但并不打算告诉这位大宁皇帝。
宁启帝平静的看着他。
眼里没有情绪,只有万千星辰在眼里明灭,无数的寂灭和生机在片刻之间,就在他的眼眸里交替出现。
那看着像是生命的起源,又像是世间走到尽头的景象,总之无比的可怕,也无比的让人好奇。
一时间,老人竟然有一瞬间失神,他的心神进入那眼眸里,想要好好看看那景象。
他是几百年前最好的画师,看过这世间一切的美景,却没有看过这个。
他心神摇晃,忽然间便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才是个很年轻的画师,在郢都城里有些薄名,常常替人画些画像,也有不少女子喜欢。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头卖画,碰到了那位陛下,那位陛下一下便相中了他的画,说让他帮他画一幅。
当时他画了三日工夫,画好了一幅画,对方很满意。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替那位陛下画像,是一切的开端。
当时那位陛下就站在他面前,笑道:“画得不错,朕正好差个给朕画像的家伙,就是你了。”
那会儿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眼前的那个人,不是旁人,就是南楚国当时的皇帝陛下。
怀着忐忑的心情入宫,一待便是几十年。
这期间,他替宫里的娘娘们画像,也给那座皇宫画像,更为南楚历代皇帝画像,但画得最多的,便是那位陛下。
当时那位陛下笑着说,以后朕走了,这世间能看到的,也就只有画像了,所以画像要逼真一些,不然没人觉得朕真的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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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只觉得陛下是说人人都有百年之后,也就没有上心,却没有想到,陛下所说的走,不是离开世间,而是单纯的走。
后来的日子里,老人一直不仅给陛下画画,而且还陪着那位陛下下棋,那位陛下的棋力很高,他却是个臭棋篓子。
不过下了几十年,之后也让他棋力大涨,也算是国手了。
那段日子,他很开心,因为那位陛下没把自己当作皇帝,也没把他当作臣子,他们像是朋友一样。
至于后来,那位陛下甚至还教他修行,将他带上了修行之路。
他从一个画师,变成了一个修行者。
但他还是当自己是一个画师。
一个有点厉害的画师。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某一天,陛下忽然在御花园召见他。
坐在御花园里,那位一身白色帝袍的陛下看着他,先是说了好些闲话,然后才淡然说道:“朕准备走了。”
老人当时说,“陛下
您龙体康健,还有很多时光。”
那位说道:“并不是离开世间,只是要离开这个地方。”
老人一惊,有些慌张的说道:“陛下您走了之后,南楚依靠谁呢?”
那位皇帝陛下笑道:“朕有好些儿子,他们难道不能够治理这个国家?”
诚然,当时的南楚有好些不错的皇子,若是说让他们去开辟疆土,肯定会不太容易,但是说只是当一个国君,守住祖宗基业,的确不是一件难事。
但老人却很伤心,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前的陛下有多么伟大,知道他有多么出色,只要他愿意,南楚的疆土是可以扩大很多,甚至于之后慢慢想着一统世间,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那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至少在他心里,是独一无二。
“陛下要去什么地方?难道是要清修,再不过问这些事情?”
老人当时说道:“臣想要和陛下一起去,如果陛下不嫌弃的话。”
那位陛下摇头道:“朕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你可以跟着去的,不是朕不想带着你,只是你去不了。”
老人当时沉默了,他知道这不是假话,陛下也没有理由说假话来诓骗他。
这是没必要的事情。
老人仰头问道:“那陛下就只是交代这个吗?”
那位陛下摇头道:“朕叫你来,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老人正色道:“请陛下示下。”
“朕要告诉你的,是整个南楚最大的秘密,你此生不可泄露给外人,不管是朕的子孙,还是朕的先辈。”
那位陛下缓慢说道:“千年前的大宁王朝,在诸国中厮杀,最后一统世间,之后却因为种种原因,所以分崩离析,最后在数百年前,彻底没了,但其中有些皇族,从当初的照天城里逃了出来,最后跑到了这个地方,建立了南楚。”
老人吃惊道:“原来陛下是大宁皇族的后人!”
“是的,朕的身上,流着和那位宁启帝相同的血。”
老人听到宁启帝三个字,再度沉默。
这位千年第一强者,不管是谁提起,都要表示尊重。
“那座帝陵,便是他的坟墓,但朕想,他有一天会重新从那座帝陵里出来的。”
老人听到这里,更吃惊了。
他瞪大眼睛,实在是太过于惊讶了。
宁启帝,千年第一强者,早已经死去千年,但现在他却被人告知,那位皇帝可能还没有死,而且有朝一日会出现在这世间。
那位陛下继续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够知道的,他既然站在金阙之上,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死去呢,所以他会回来的,到时候回来,他或许要来找朕,准确的说,就是要来找到朕给你的这样东西,你要做的,便是把那个东西,带到某个地方藏起来,不要让他找到。”
老人问道:“是什么东西?”
那位陛下转过头去,平静道:“说起来那个东西还是他的,不过朕不想给他,但却带不走,只能交给你了。”
老人想要说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忽然又闭上了。
对面那位陛下开口,但还没说出话来,便突然消散。
老人神思忽然一散,眼前哪里是什么御花园,又回到了这个山洞。
“噗!”
他莫名吐出一大口鲜血!
眼前一黑,身形摇晃,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眼前再没有那位陛下,只有一袭白衣的宁启帝。
宁启帝眼里的星辰消散,再无特别之处。
他看着老人说道:“没想到,你居然能逃出来。”
原来之前一切回忆,都是宁启帝刻意营造的,为得就是在老人脑海里找到他想要找到的那东西。
老人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宁启帝,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心里早已经是惊涛骇浪,他没想到,自己早已经在很多年前踏足金阙,如今虽然不能说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但想要胜过他的人也不多,至于就是这么看他几眼,便想着从他脑海里找到东西的人,更是绝不可能有。
可眼前的宁启帝,偏偏就是这么看了他几眼,就已经将他的一切都看透了。
险些将他脑海深处直接看破。
要不是及时抽离,此刻他已经将东西的下落完完全全告诉眼前的宁启帝了。
宁启帝说道:“其实已经够了。”
虽然没有能够将这一切全部都看到,但是之前的那些,对于宁启帝来说,真的已经够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平静道:“东西就藏在这里,朕知道了。”
老人摇头道:“不在这里。”
宁启帝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石洞里的那幅画像,平静的看着。
忽然,他朝着那画像走了过去。
老人突然厉喝一声,气机翻涌,就要出手。
宁启帝没有反应。
身后的赤发身形一动,瞬间便来到老人身前,伸出一只手,磅礴气机起于掌心,两人对掌,磅礴气机瞬间在这里炸开。
老人后退数步,站立不稳,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赤发立在原地,沉默不言。
老人之前便受了重创,此刻正是虚弱的时候,更不是赤发的对手。
宁启帝旁若无人的伸手触碰那幅画像。
就在手掌和画像接触的一瞬间,无数磅礴的气机忽然从里面涌了出来!
宁启帝脸色微变,整个人一顿,一道道磅礴的气机朝着他涌来。
衣袂翻飞,一头黑发随着气机而动。
像是无数柄利剑,冲着宁启帝袭来,这种威势,换做任何一个金阙境,都是重伤,甚至是身死。
这就是下场,绝不是夸张。
宁启帝深吸一口气,浑身气机也是一瞬间涌了出来。
与此相抗。
这画像上当然是那位留下的后手,已经足以镇杀这世上大部人了。
可他碰上的是宁启帝。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并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
一道道霞
光生出,宁启帝站在霞光里,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切。
一刻钟之后,霞光散去,宁启帝看着眼前暗淡的画像,淡然道:“朕一直不明白,像是你们这样的人,人不在了,留下这么些东西,能够吓得住谁?你是这样,晚云也是这样,真是很无趣。”
老人面如死灰。
他此刻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绝对不可能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敌手。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宁启帝此刻的手掌,终于是落到了这画像上面。
他平静伸手。
一道道细微气机从掌心迸发出来,然后一缕缕的落到石壁上,片刻之后,石壁之上的画像开始脱落。
一片又一片,滚落到地面。
然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在里面,是十二个小金人。
栩栩如生。
赤发看着这十二个小金人,有片刻失神。
他曾经见过这十二个金人,但是之前看的时候,这十二个金人,要比现在大得多。
大很多。
史册记载,“帝一统,诏收天下兵,聚之照天,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以镇天下。”
当初宁启帝一统世间,灭亡诸国之后,将诸国的兵器收拢,由大宁最好的工匠,将其熔炼,铸成了十二座金人,立于宫廷里。
原本赤发以为,这十二座金人的作用应该是为了震慑世间,除此之外,别无用处,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但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何在死后不带进帝陵里?
他不知道,这十二座金人,在很早的时候,便不只是震慑的功能,很多年前在铸造的时候,宁启帝便在这里花了工夫,至于之后为何没有带进帝陵,也是因为别有目的。
但在他死后,后来的大宁皇帝不喜这些东西,故而将其运往深山,派了些人看守,而后时过境迁,这事情渐渐已经被忘记了。
直到多年以后,南楚的那位皇帝将其找到,用秘法将其炼化,带回南楚,他显然也知道这东西很重要,因此在之后,他一直随身携带,到了他要离开这里的时候,这东西的确带不走,于是便让这老人藏在了这里。
这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不知道宁启帝为何还是找到了。
宁启帝看着这十二个金人,神情不变,伸手揽过,就此收下。
他转而看了一眼老人,并没有动手要杀他的想法。
自顾自转身出洞,赤发便跟着而去。
老人颓唐的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愧疚,陛下托付他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么一件,可是就是这么一件事,他都没有做好,实在是太愧疚了。
……
……
离开这里,重新回到海边,赤发还是跟在宁启帝身后。
走了一段距离,宁启帝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血水洒落到海水里,诡异的让海水都变得乌黑一片。
“陛下!”赤发担忧的喊道。
宁启帝拂袖擦了擦嘴角,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他看着海面,自嘲道:“居然被朕自己的子孙给伤了,这说出去,恐怕还真是笑柄。”
赤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默。
“你要是想要安慰朕,倒是可以说,那是朕的子孙,强过朕,那也是不值得伤心。”
赤发摇头道:“陛下只是龙体有恙,不是不如他人。”
宁启帝淡然道:“这话倒是没错,朕若是在千年前,他这道残留的气机,不过挥手便破,不过真说起来,朕和他要打一场,即便要胜过他,也没那么容易,不过他是傻的,此刻或许早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没有机会和朕一战了。”
跟在宁启帝身侧,已经时日不断的赤发琢磨出一些什么,他问道:“陛下,他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宁启帝直白道:“除去此岸便是彼岸,还能是什么地方?”
赤发还是不解,如果说这里是此岸,那么彼岸在什么地方,又要怎么去?
宁启帝平静道:“用你们的说法,便是只有天骄才能离开此岸去到彼岸,但去了彼岸又如何,不就是求死吗?”
“彼岸如此凶险?”
宁启帝看着海面,意味深长的说道:“彼岸不是仙境,而是地狱,而进入这地狱的资格,门槛也有这么高。”
——
离开越明山之后,梁拾遗和女子剑仙的行程也是那么随意,骑着白鹿,女子剑仙很悠闲,梁拾遗虽然没娶到媳妇,还搭进去一头白鹿,但他不生气,反倒是乐在其中。
揉着肚子,跟在女子剑仙身后,这位如今的剑道魁首,拿着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来的野果,一嘴一个。
女子剑仙在前面,头也不回的问道:“这些年里在这世上游荡,有可去的地方吗?”
梁拾遗漫不经心的回道:“可去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对你这样一百多年都没有离开过西海的人来说,你要是愿意,花个一年半载到处走走也好。”
女子剑仙说道:“对剑道有益吗?”
“当然,看你怎么想,你要是想着这一趟走着,景色不美,这头白鹿骑着也不舒坦,尤其是我,看着也不顺眼,那就没用,要真是这样,你可以把我一剑杀了,把白鹿杀了烤了,然后再回西海,说不定就要好很多啊。”
“要是你觉得这一趟景色不错,白鹿也不错,最为重要的是觉得我也不错,这肯定对剑道有裨益。”
女子剑仙摇头,“那我回西海了。”
梁拾遗连忙摆手,“这就没意思了。”
女子剑仙皱眉道:“梁拾遗,你为什么要这么迁就我,这让我觉得你这个人不太行。”
梁拾遗啧啧道:“我就是糊弄糊弄你,你别当真。”
女子剑仙摇头道:“那你让我更不喜欢。”
梁拾遗呸了一声,“你这个人,怪不得一百年都没嫁出去,真是古怪。”
听着这话,女子剑仙反倒是沉默了。
梁拾遗随手扔掉一个果子,然后拍拍手说道:“别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追女人,没什么经验。”
女子剑仙回道:“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追。”
第两百七十二章 云游(上)
这或许是顾泯在柢山待得最久也是最舒心的一段时间了,这些日子,虽然忙着教授弟子们剑道,但总归还能每日抽出些时间来修行,或是找两位师姐和苏宿聊聊闲话。
彪子的铸剑堂也是有声有色,有了铁矿供应,这位王小贫的得意弟子尽情的在火炉面前展现自己的天赋。
他铸造出来的剑,也是一柄比一柄好。
这期间还有一段有意思的,就是山上一个少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打铁的少年,有事没事总是往这边跑,这让好些在这边跟着彪子一起铸剑的少年们都忍不住揶揄这位年轻轻轻的铸剑堂堂主。
彪子是个不善言辞的家伙,每次听着这话,也只是憨憨一笑,转头就又去火炉前挥洒汗水。
这个少年,不知道是不喜欢那个叫做孟月的姑娘,还是因为别的,这些日子,竟然是没和那个姑娘说上半句话。
凭心而论,其实那个姑娘生得虽然不算是好看,但绝对不丑,这样的姑娘,总归不会让人生厌,但是彪子就像是根什么都不懂的木头,只知道埋头铸剑。
顾泯听说了这件事,去找彪子说过几次,可后者每次都置若罔闻,顾泯也懒得去管这档子事情了,山上谁想和谁结成道侣,他这个做掌教的都不拦着,当然,他这个掌教,目前也只有洛雪和阿桑两个人知道,但这也就够了,难不到这些少年敢顶撞这位小师叔不成?
这日黄昏,铸剑堂那边,弟子结束了一日的辛勤打铁,和彪子挥手告别之后,彪子拿起围在脖子上的布条擦了擦汗,转头便从火炉里拿出一块他打了好些天的铁块。
这是在铁矿里开采到至今最好的材质,他想要用这材料铸造出来一柄他现阶段能铸造的最好的剑,所以每日结束铸剑之后,他都会在这里给这块铁“开小灶”才用钳子夹起铁块,一锤子还没下去,远处便出现了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姑娘,那姑娘生得不高,也不美,但让人看着,就是有这么舒服,她头上别着一朵鲜艳小花,看着更是多了几分俏皮。
她站在火炉旁,感受着火炉的热量,微笑的看着那个打铁的少年,不一会儿,竟然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彪子自顾自打铁,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很快他就打不下去了,眼前的火炉虽热,但他能够感受到,一旁的那道目光更热。
在那道目光下,他甚至都不太高用力打铁。
他放下锤子,把铁块放回炉子里,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姑娘。
彪子一脸为难,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在结实的身躯上停留不了多久,就滚落到地上。
孟月率先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些天你都不和我说话?”
彪子一怔,张了张口,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孟月问道:“你是讨厌我吗?”
听着这话,彪子猛然摇头,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对方,但是绝对不会讨厌对方。
孟月笑眯眯问道:“那你之前不理我,是因为有别人在,所以害羞?”
这可不是她胡乱说的,而是这些日子她仔细观察,才得出的结论,她不傻,又不是彪子。
彪子缓慢
的点了点头,然后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他从小就跟着自己师父打铁,一门心思只想着好好学铸剑,除去这个,他还没有想过别的事情,哪里知道怎么和姑娘打交道,他这辈子就只和一个姑娘打过交道。
那个姑娘倒是不害臊,在他上手的时候,就给他胸膛上来了泡尿。
仔细说起来,那个姑娘甚至都不会说话。
“那现在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你还是不想说话?”孟月在一旁的长木凳上坐下,拍了拍空着的那一半,笑道:“来坐下说。”
彪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总算是开口了,“我……一身汗,算了。”
孟月瞪大眼睛,然后很快就眨着眼睛笑道:“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彪子犹豫了一下,这才犹犹豫豫走过去,坐在了木凳的最边上。
孟月闻着独属于彪子的汗臭味,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只是高兴的说道:“我很喜欢你啊。”
哪里来的直白,这就是直白。
彪子有些楞,脸有些红,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要不祝这姑娘新年快乐?
“你不讨厌我,喜不喜欢我?”
哪怕是对方已经表露心意,但彪子也不准备说谎话,因为在他看来,说谎话,那是万万不可取的事情。
于是他憨厚的摇头。
孟月哎了一声,好像是有些失望,但并没有那么失望,只是又很快笑嘻嘻说道:“没关系,现在不喜欢,以后会喜欢的。”
彪子对此,无话可说。
孟月继续说道:“你能不能替我铸一柄剑?”
这一下,彪子点头。
他本来就是上山铸剑来的,给谁铸剑都是铸。
“那我要细一点的,小师叔替我挑了一套缺月剑诀,说是就和天上的细月一样。”
彪子点点头,这细剑挺好,还能省些铁。
孟月看着彪子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什么都可以。”
彪子顿了顿,开口问道:“山上的姑娘都喜欢顾泯,为什么你要喜欢我?”
山上能直呼顾泯名字的,寥寥无几,但彪子就是其中一个。
孟月嗯哼道:“小师叔是生得很好看,也很值得让人喜欢,但并不是这样,所有人就要喜欢小师叔啊。”
彪子说不出什么话来,就只是说,“有道理。”
于是又沉默了。
孟月指了指天边,拉着彪子兴奋道:“你看看,这晚霞多美!”
彪子抬头,第一次陪着女子看晚霞。
之后两个人说了很多,但都是孟月说的多,彪子只是时不时点头,时不时摇头,他根本没说几句话。
在远处的草丛里,有个脑袋探了出来,看着这边,啧啧道:“这个憨货,也不知道孟月那丫头喜欢他什么,喜欢他三棍子打不出来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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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上能这么说话的,也就是“外人”苏宿了。
他
正感叹,草丛里忽然一怔窸窸窣窣的动静,苏宿转头一看,吓了一跳,他跌坐在草丛里,看着同样是藏在草丛里的顾泯,低声骂道:“小顾,你他娘的怎么在这里?”
顾泯拍了拍头上的野草,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就你能看,我不能看?”
“好家伙,跟我这伶牙俐齿,信不信我去山上给你宣扬,说柢山小师叔是个偷窥狂?”苏宿哼唧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顾泯呸了一声,然后笑道:“这种事情,外人只觉得你苏宿才能做得出来。”
苏宿又哼唧一声,没有多说。
顾泯看着远处,小声笑道:“你这些天在山上挑花了眼,看起来彪子才是山上第一个找到归属的人。”
苏宿摆摆手,“你这话没道理,我上山可不是打你山上的姑娘们的注意,我是来传剑的,你不要把我想的和你一样龌龊。”
顾泯不反驳,只是看向彪子那边,微笑感叹道:“才子佳人的故事人人都看,不知道这铁匠和剑修的故事,有没有人喜欢。”
说着话,看着彪子,顾泯心里忽然一顿,一股奇妙的感觉升上心头,他感觉到气府里的气机正在疯狂运转,那棵剑树好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疯狂的往身体输送着气机。
顾泯身体,由内向外,一道道气机就这样缓缓渗透了出来。
苏宿感觉到了异样,他转过头,沉默了一会儿,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么就要破境了?!”
顾泯苦笑道:“好像是这样的。”
苏宿抓着脑袋,怒道:“你他娘的走这么快,还让人怎么活?”
顾泯这会儿已经听不到苏宿在说些什么了,那些强大的气机正在他身体里到处游走,一道又一道的气机,已经让他无法感知到外界。
他要破境了。
这是从第五境到云游境。
这不是普通的破境,这个破境意味着很多事情。
他或许有可能,是这世间最年轻的云游境。
或许还是历史上最年轻的云游境?
这还是因为顾泯听了梁拾遗的话,压着境界好久,要不然,只怕是更快。
那到时候,就真是骇人听闻了。
一道道气机从顾泯身上生出,然后蔓延开出,传遍柢山。
那些才上山开始修行的弟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感觉天地之气的流动到了此刻已经加快流速。
在一块大青石上清修的阿桑猛然睁眼,身形一动,很快便到了顾泯身侧。
这位柢山大师姐,眼见自己小师弟在如此境地下,当然要来护法。
……
……
后山。
茅屋前。
常遗真人正在喝酒。
忽然间,他放下酒坛子,看向前方,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这位柢山前任掌教揉了揉脑袋,“这小子,已经压了这么久了,总算是压不住了?”
“不过也对,我常遗的弟子,不是世上一等一的天才,那怎么行?”
第两百七十三章 云游(下)
一道道玄妙的气息在顾泯身上生出,然后蔓延到整个柢山,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很快,这里的事情便被弟子们知晓了。
“是小师叔要破境了!”
“啊,不会吧,小师叔第五境才多久,这就要进入云游境界了吗?”
“我可是听说,小师叔在第五境的时候,就已经是年轻一辈剑道第一人了,就算是去争年轻一代第一人,也几乎没有问题了,可这才多久,小师叔就要跨入云游境了?!”
“当真恐怖如斯,小师叔在剑道上能够和庚辛剑主一较高下就已经是奇迹了,如今看起来怕是还要超过那位庚辛剑主了!”
“这……小师叔会不会是史上最年轻的云游境?”
一众男弟子对顾泯破境一件事,十分震动,但讨论的范围还算是正常,可是一旁的女弟子们便没有这么多闲心去比较自家小师叔和别的宗门弟子。
一个个飞快来到铸剑堂那边,在远处站了一大片,看着站在草丛里的小师叔,还是有女弟子不禁感叹道:“小师叔还是那么好看啊。”
“啊这样的小师叔,我敢说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咱们真是太幸运了。”
“希望小师叔能够平安无事的破境,以后咱们下山,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们,也可以报小师叔的名字。”
“这可不好,可不要给小师叔惹上麻烦啊。”
“这么好的小师叔,也不知道最后会被哪个女子带走,一想起这件事,我真是饭都吃不下去啊!”
“吴师姐,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已经辟谷了吗?”
“对了,说起小师叔心仪的女子,好像听说和崇文楼的那位女先生有些关系呢。”
“我不看好,那读书的女子那么闷,哪里配得上咱们小师叔?”
“那你说说哪家宗门的弟子配得上咱们小师叔,要不然给小师叔整个公主做道侣?”
“哎呀,我倒是不愿意小师叔娶别人家的女子,小师叔就这么一个人挺好的啊,咱们就算追不到,看看也养眼。”
“别想了,小师叔这样的男人,终究可望而不可即。”
……
……
本来是有很紧张的苏宿听着这些女弟子的议论声,当即便皱眉,心想着要是自己生得再好看一些,哪里有小顾的事情。
不过仔细一想,自己难道长得难看?
其实也很好看,不是吗?
这边外物不管如何嘈杂,其实已经入神的顾泯,并未有任何影响,他的心神,在体内停顿片刻之后,已经瞬间远游万里。
何谓云游境,那便是能够在入定之后,神魂瞬间远游千万里,前往别处,这是这个境界修行者才有的能力。
平日里只要愿意,凭着心神远游,领略大好河山也好,还是远游修行也罢。
都不是什么问题。
修行者往往在远游之前,都还要研习一门隐匿气息的术法,要不然被别的修行者发现,又生出歹意,在交手的时候将你的神魂直接打碎。
这就是直接身死道消了。
所以许多已经临近这个境
界的修行者都会早有准备,早早将这门术法记在心里,在神魂远游的瞬间,便将其应用。
毕竟隐匿气息的法门都不算难。
可顾泯这次,却没有学习这道法门。
他这些日子在山上忙得晕头转向,所以根本把这件事都全部忘记了,这时神魂云游而去,竟然是没有丝毫藏匿气息。
而因为最开始破境的时候,心神会被瞬间扯离柢山,此刻即便是阿桑也不知道,自家小师弟神魂到了何处。
她只能看护好顾泯的肉身,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其实迷迷糊糊之间,顾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条大江旁。
江水滚滚,无比壮阔。
他漂浮在江面上,感受着江风,有些惬意。
云游境便是有如此好处,神魂比身体的速度快得多,只是不管战斗力还是别的什么,便要差些。
顺着江水一直往下游而去,顾泯惊讶的发现,原来这条江水会在接下来的某个地方涌入汨罗江里。
那么这就是说,他此刻应该是在南楚国的境内。
距离郢都,也不算是太远。
既然如此,顾泯当下一想,便想着要顺着汨罗江去郢都看看,毕竟距离上一次去郢都,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他此刻是一道神魂,速度很快,要不了多久,便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半,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江面之上,起了一阵黑风。
远处的江岸边,不知道何时,已经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鬼气,阴气森森,一看便是鬼修,而且依着这鬼气的浓郁程度来看,必定是境界不低。
那鬼修在岸边抽了抽鼻子,然后望向顾泯,桀桀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这个云游境的小子,神魂离体遇上我,算是你倒霉,老夫正差一味魂魄炼制老夫心爱的招魂符,你这小子出现的正是时候。”
说话间,这个歪打正着的鬼修袖里一道黑色符箓就这样掠了出来,带着阴森鬼气,冲着顾泯便要镇压而去。
顾泯下意识伸手入怀,但却没能摸到那柄烛游。
这才想到自己如今只是神魂,哪里还有剑。
心神一凝,既然如此,顾泯也没了打架的心思,整个人瞬间远遁而去,不愿意和这鬼修交手。
对方至少都是一个云游境以上的修行者,真要打起来,不太好打。
那鬼修在身后笑道:“这么年轻的云游境,神魂一定美妙无比,小子,不如留下来被我练成鬼将,说不定依着你的资质,还能练成鬼王,就连鬼帝,也不是没有机会。”
饭团探书
顾泯才不理会这个人的话,只是身形一动,整个人速度再提,朝着远方而去。
他本来就是剑修,剑修的速度本来就要比其他修行者快上一大截。
鬼修驾云在后面紧追不舍,数道黑色符箓更是不停的掠向顾泯,其中一道来到顾泯身前的时候,顾泯屈指为剑,一道剑气从指间迸发,剑气落到黑色符箓上,一道黑气生出,符箓摇晃片刻,竟然是被这道剑气留下了一个两指大小的洞口。
那鬼修惊怒道:“还是个剑修,那就更是碰
上冤家了!”
这些年鬼修和剑修之间的仇怨不浅,绝大部分是因为有姚剑仙在这些年里,不留余力的斩杀鬼修,鬼修本就修行不易,个中高手本来就不多,这还动辄就被姚错一剑给斩了,鬼修当然对姚错抱有恨意,这一连带着,就恨上了所有的剑修。
“小子,别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被我炼化,不丢人。”
顾泯头也不转的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也敢炼化我?”
那鬼修神色狰狞,“老夫管你是谁,难不成你是姚错那天杀的徒弟,要真是,今天你更得死,要不是,也得死。”
顾泯气笑道:“得,还是你先死吧。”
他身形猛然在半空停下,然后转身,一道精纯剑气,瞬间涌来。
那鬼修冷冷一笑,并不在意。
他大袖一挥,就要将这道剑气毁去。
电光火石之间。
顾泯趁着他拦下这一道剑气的当口,另外一道血红剑气跟在之后,也是喷涌而出!
那道剑气,威势要比之前那道,强大太多。
那鬼修看了一眼血色剑气,不以为意,就要挥袖荡开,却不曾想,那道剑气则是直接将他的袍子刺穿一个大洞!
剩余剑气,差点便伤到了他的身躯。
鬼修面露痛苦之色,身形微缓。
顾泯再不犹豫,转头便走。
一瞬间,便已经消失。
只有一句话在天际缓缓传来,“今日的事情,我顾泯记住了,来日方长,以后再见,再来理一理今日的事情。”
鬼修看着茫茫天空,听着顾泯两字,眉头紧皱。
这他娘的,招惹的是些什么人?
怎么这就把这个货招惹到了?
他脸色难看,倒也知道再也追不上,转身便消失在这里。
片刻之后,顾泯去而复返。
他微笑道:“真笨。”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选了截然相反的一条路去走,没有生出再去郢都的心思。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从天空落下。
正好落到一处农田里。
此刻已经是秋收时节,金黄的麦子一片一片的,看着便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远处有好些农夫都在麦田里。
顾泯在田坎上漂浮,此刻只是神魂,根本无法站定。
看着这一幅秋收图,顾泯微笑不语。
忽然间,一个颗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从麦田里探出头来,看着顾泯,有些奇怪的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会飞?”
顾泯低头看向他,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微笑。
小家伙也不怕人,反倒是很是惊奇,他捂着小嘴,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大哥哥你是神仙吧?是土地神吗?不过我听娘亲说,土地爷爷都长得很老的……”
顾泯没说话,只是转身,身形飘荡,带起一阵清风,吹动整个麦田里的麦子。
小家伙看着顾泯离去的背影,一个人嘟囔道:“神仙都没有脚的吗?”
第两百七十四章 师姐弟们
云游境的修行者,在修行界里,其实也不太多。
众所周知,修行到了后面便越来越困难,云游便是其中的分水岭。
如果如果跨过去了,就会被那些修行大派和前辈高人所认可,以至于在修行界获得立足之地。如果没有跨过去,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记得!
这正是因为云游境和前面其他五境的不同之处造就的。
云游境之前,其他的修行境界都是按部就班,只要能够达到门槛,就能跨过去。但是云游境即便是已经达到了境界的门槛,想要跨过去,也没有那么容易。
神魂出游只是破境的开始。如果想要真正的进入云游境,那么还要等到之后的神魂回到身体里。
神魂在离开身体的时候会遭遇到很多变数,就像之前顾泯遇到的那个鬼修一样,但这只是外在,真正想要神魂回到体内,那需要修行者自己本身的努力。
历史上有很多修行者已经来了这一步,但却没有跨过这道最终的门槛。原因就是因为,当他们的神魂离体之后,没有能够及时回到自己的体内,反倒是迷失在了天地之间。
在这一点上,不管不管是多么强大的修行者,都无法相帮。
所以,当顾泯的神魂离体的时候,不管是师父常遗真人,还是大师姐阿桑。都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
……
离开了农田的顾泯飘荡在天地之间,感受着缕缕清风。
他此刻无比放松,但又有着玄妙的感觉。
仿佛真正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其实修行里一直有一个争论的便是修行到底是逆天而为,还是顺天而行?
有着这两种观点的修行者数量差不多相当,因此这个问题。在修行界里争论了很多年,一直没有答案。
认为修行是逆天而行的修行者所持观点无非就是一个,如果修行不是逆天而行,那么为什么有修行者境界高下之分?在他们看来,如果收钱不是逆天而行,那么天地对所有修行者都应该一视同仁。所以修行者全部都应该能够修到最高境界。
而持反对观点的修行者恰恰就是抓住这个说法,他们认为正是因为天地对于修行者一视同仁,所以说才有了修行高低之分,天地给予人的都是一样的,至于抓得住多少。那就是自己的本事。
正是有了天地的默许,所以说他们才能修行。
两边对此争论不休,至今也没有结果。
顾泯之前也听过这么个说法,只是没有上心,只是如今才忽然想起。
在天地之间飘荡,顾泯此刻除去不能回柢山之外,实际上任何地方都可以去,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到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干脆不再去想,任由这阵清风将他吹到什么地方,便是什么地方。
随着清风而行,穿过名山大川。经过平原高谷,最后,顾泯落到了一条官道前。
利于官道一侧,看着前面悠悠而来的牛车,顾泯没有在这里感受到什么修行者的气息,但想着某件事情,他还是身形一顿便飘荡到了牛车的顶上。
驾车的是一个穷酸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看着有些瘦弱。
老牛已经年迈,走的并不快。
书生一边驾车一边拿着手上的书读了起来。
顾泯坐在车顶上,听着这些平日里没有听过的圣贤道理,觉得有些意思,也就不着急离去了。
忽然间,车厢里传来老人的咳嗽声。
书生赶紧去合上书,转头问道:“先生是走的太快了吗?这条道确实有些颠簸。”
那道苍老的声音有些不悦的说道:“是谁告诉你世上有简单易行的道路的?”
书生一怔,倒也没有立刻认错,反而问道:“先生是认为这世上所有的道路都是难行的吗?”
“那你说一说有哪一条道路是简单易行的?”
老人声音不大,但中正平和,让人一听了,就觉得有些安心。
书生沉吟不语,很显然是在思索。
实际上,这一路行来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止发生过一次。自家先生的脾气一直如此。不管学生提供怎样的问题,他就算给予解答也不会全盘否认,只是让学生自己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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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错只在无数的讨论之中,并不是一家之言。
书生微笑道:“的确如同先生所说,世上没有任何一条道路是简单易行的。学生受教了。”
老人庸懒道:“老夫还以为你能够拿出在学宫里的劲头,和老夫说上三天三夜的大道理。”
书生摇头道:“既然先生有道理,学生何必再讲?”
外人不知道,但是如果学宫里的读书人要是看见这两位这么平和的交流,只怕是下巴都要惊掉。
在那座不为外人道的学宫里,这两位都是其中的风云人物,老先生就不用多说,被人称为辈分大,道理大,脾气也大。
被公认为学问最高,不管是哪一个,遇上老先生,几乎就没有全身而退的。虽然老先生也偶有败绩,但是那次数真是屈指可数。
与之对应的。那个穷酸书生就不一样了,被认为是学宫里的大器晚成的代表,早些年一直不受人待见,甚至是一度被人认为不适合做个读书人。
那一年。也是寒冬的第一场大雪,学宫里正准备把这个穷酸读书人赶出学宫。哪知道这个读书人站在广场上就只说了一句话让整个学宫都汗颜。
那个时候已经不惑之年的穷酸书生,站在大雪中微笑道:“我倒是从没有想过,连做读书人居然都有合适与不合适的说法。”
后来他干脆,就着这一场大雪。和整个学宫的读书人对一些个书上的圣贤道理展开辩论,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读书人会落得个灰溜溜的下场,结果却出乎意料。在那场大雪中,他连对上十数人享有清誉的读书人,最后却大胜而归。
而后他顺理成章的留下,学宫里也因此多了一个大家都不太愿意招惹的对象。
当得知读书人和老先生要结伴出行,云游世间的时候,其实整个学宫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老家伙,一个不算太老的家伙终于走了。
不过这一路上,没有发生他们预料之内的那些争锋相对的事情,只有两个读书人对于这世间诸多事情和道理的探讨。
老人忽然说道:“前日咱们说
起南楚国那位以阴谋手段坐上国君之位的太子,还没有定论,现在你可有看法?”
穷酸书生微笑点头道:“倒是有了些看法。”
老人嗯了一声,示意他开口。
“以阴谋手段,坐上国君之位,纵然不是什么好的方法,但是成为国君之后那位太子殿下励精图治,此后三十年,倒也算得上国泰民安,由此而看当初若不是他想此办法坐上国君之位,想来也不会有南楚三十年的太平时光。”
谈及难处之事,顾泯来了心思,作为南楚的最后一任国君,又通晓南楚的历史。顾泯自然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位太子殿下便是被史官称为楚慧帝的先祖。
楚慧帝在做太子的时候,处境艰难,众多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其中几位又有外戚掌权,倘若无动于衷,想要以正道的手段去抗衡。那位楚慧帝恐怕早已经横死在街头。
不过以他用算计众多皇子,更是亲手杀了好几个皇子,最后逼着那位先帝退位,最后坐上皇位的举措。也被很多朝堂大臣诟病。
翻遍史册,大多都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被说成昏君也再正常不过。
这位皇帝不同,他登基为帝之后,却和昏君相去甚远,甚至能够说得上是一代明君。
因此,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南楚的读书人都会把这件事放在嘴边。
不过后来这件事情流传在外,这是顾泯没有想到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听人提起。
所以异常认真。
“所以为帝者不行大道,便在你看来,不值一提?”
老人嗤笑道:“这和那些不择手段的威力之土有什么区别?”
穷酸书生微笑道:“先生此言不对,若为大局,暂时所用非常手段。为何不能理解,不能接受?”
“这事情有先后之分。”
穷酸书生笑道:“若是先生坚持和那些腐儒有什么区别?”
老人正色道:“有些事情本不可为,身为帝王必行大道,如何能够如此行事?天下何服?”
“可那是三十年的太平时光!”
穷酸书生针锋相对!
“你怎知换个行大道的人来,不会有六十年太平光景?!”
“先生此言,强词夺理!”
“老夫倒不是强词夺理,只是就事论事。”
穷酸书生微笑道:“三十年太平光景是事实,先生的论断,不过是假设。”
“就此一点,此事便不需要再议论了。”
当一头老倔驴遇上一头小倔驴,没有真还好,当争论出现,结局或许早已经注定。
老人闷哼一声,“你只看到三十年的太平公主,难道没看到这位南楚君王对于后代皇帝的影响?”
“恭听先生高论。”
穷酸书生微微蹙眉,也好像是有些明白了。
“在惠帝之后,南楚国君王。十代之中,有六七人都是通过各种不正当的手段,成为了南楚国的皇帝。这期间混乱可远不止三十年。”
“这样长达百年的乱局或许才是令南楚最后面对大祁毫无抵抗之力的根本。”
“三十年太平光景,换一个国破家亡,你说值不值当?
“以一人之力为后世儿孙,树下如此榜样,难道还真有人认为他是明君?”
“依着老夫来看,说他是南楚历史上的第一昏君也不为过。”
老人讥笑道:“若是老夫当年当朝为官定要质问那位惠帝陛下,这样又是为何?即便血溅五步。在所不惜。”
穷酸书生道:“先生所言,比学生更有远见。”
老人摆手道:“我辈读书人不过只有一张嘴而已,能改变什么?”
然后他仰起头说道:“听了这么久。你有什么想法,何不来说一说。”
顾泯发散的思绪迅速收拢,当他意识到老人是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其实还有些震惊。
因为在他看来,老人不过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怎么可能发现他的行踪?
老人仿佛知道他的想法。开口说道:“云游千万里。看尽世间风光,但如果不能回去,一切都是虚妄。”
顾泯不再犹豫,身形微动,飘落到了车厢前面。
车厢蓦然打开。
一袭银白头发,满面皱纹的老人。慈祥的看着眼前的顾泯。
“如此年轻的云游境,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
顾泯拱手行礼,做足了礼数。
“并非有意偷听两位先生的对话,只是听着两位先生的所说,一时有些感触,便没有离去。”
老人摆手,表示不在意,“读书人的道理当然是要讲给天下人听的,如果怕人听到,那还算什么读书人?”
“如今听也听了,有什么感触,可以说说。”
老人抬手,顾泯这才注意到车厢里居然还有一个小火炉,老人温了一壶酒。
“想来你也喝不到,就不请你喝了。”
老人很随意。
顾泯立于车厢旁,轻声道:“个人之见,望老先生不要介怀。”
老人嗯了一声。
顾泯这才缓缓说道:“老先生之前所言,慧帝为后世儿孙立下一个为恶榜样,所以导致南楚混乱百年,但我认为,此事不能完全怪在慧帝头上,慧帝纵然有错,也没有那么多错,晚辈有个很浅显的例子,老先生且听一二。”
老人点头。
“慧帝所做之事。能不能用铁匠来类比?铁匠铸剑,亦不知此剑日后是落到何人手里。也不知死在此剑之下的人。到底有多少恶人,多少善人。倘若死在此剑之下的人都是善人,那么可否可以说铸造此剑的铁匠,罪大恶极,罪不可恕。因为若不是他,此剑不会出现人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于此剑下。”
驾车的穷酸书生忽然摇头道:“这话没道理,怪只能怪持剑的那个人,绝不能怪铸剑的那个人。”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微妙。
顾泯问道:“既然如此,惠帝和铁匠有何分别?”
“所以,依你所见,此事绝不能怪在慧帝头上?”
老人仰头喝了口酒。
顾泯说道:“历代南楚皇族难道学的不是正道?难道从小教他们的先生一言一行便都是
在陈述要如何不择手段才能坐上皇位?”
没人说话。
顾泯又说道:“既然如此,他们选择效仿惠帝,仅是因为慧帝曾做过此事而已,也有成功的希望。他们既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又怎能将自己做下的错事,怪在别人身上?”
“先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又怎能将所有的错误都归结于慧帝一个人头上,南楚虽然亡国,但是绝不只能怪慧帝一人,南楚数代人的效仿,百年的混乱,他们也是这条河流里的一些水滴,整个国力衰弱,不在某一个人身上。如果真要这样说下去,那么南楚历史上不乏雄才大略的君主。这些君主,如果没有为南楚开疆扩土是否会认为他们也有错误。”
老人喝了口酒,没有立即说话。
倒是那个穷酸书生感慨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顾泯轻声道:“晚辈愚见,若是先生以为不妥,且莫在意。”
老人点了点头,“不将南楚的亡国之罪归结于某一人身上,而是从总体来看,其实也无错。”
老人微笑道:“那你觉得你自己是否也有错?”
顾泯一惊,“老先生识得我?”
老人平静道:“这世上有你这般年轻的云游境并不多。如此年轻的云游境,还长得这么好看的,更不多。长得这么好看的还是个剑修的可能就只有你一个,对吗?皇帝陛下。”
听着几乎有些陌生的称呼,顾泯沉默了。
要说南楚历史上的诸位帝王有错有罪都可以说,但事实却是,南楚最后一个皇帝是顾泯。
亡国 之君,可悲可叹又可恨。
顾泯说道:“当年无力,此刻无心。”
老人问道:“两百年的祖宗基业在自己的手上丢掉,难道不想把它找回来?”
顾泯摇头道:“再起战火,南楚又会因我而死多少人?”
“世间君王都在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但实际上,天下一直以来不过是一家一姓的私产。”
“为了夺回这份私产,而要死多少人?”
当初顾泯逃出郢都前往柢山的时候,心里一门心思所想,便是日后有学有所成。要报这亡国之恨,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想法有所改变。
南楚太小,大祁太大。
所以在李乡死后,顾泯便绝了这个想法。
“为了南楚百姓,你倒是个难得仁慈的君王。”
老人问道:“可你知道有多少南楚人愿意做这丧家犬?”
顾泯说道:“他们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站出来。”
老人微笑道:“无愧于心,便是修行之本?”
顾泯坚定点头。
老人又说道:“现在南陵已乱,其实是最好的机会。”
顾泯说道:“很多人都说过。”
老人笑道:“又是坚持本心。”
顾泯缓缓点头。
老人挑眉道:“那还犹豫什么,还不回去?”
说话间,他抬起手,一道清风从老人袖间涌出,一股巨力瞬间袭来。
顾泯的神魂哪里经得住这股巨力,在片刻间,他问道:“还不知道老先生大名?”
老人平静道:“萍水相逢,不问姓名。”
话音未落,顾泯顿时便朝着来时路飞去。
眼见顾泯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穷酸书生这才笑道:“先生,学生演的如何?”
老人摆手道:“一般。”
穷酸书生又问道:“先生觉得他如何?”
其实之前不管是说帝王之道,还是说慧帝的事情都是说给顾泯听的,甚至于他们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顾泯。
从深山老林里出来,一路转转悠悠之后选择这个地方。其实都是有所考究的,因为老先生不仅是学宫里一等一的读书人,而且还是个懂得观察气运,勘探星象的大师。
能够知道顾泯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身上的一身本事。
“挺好,以后南楚人的依靠便是他,不用再找别人了。”
老人平静道:“南楚国祚二百余年,遭逢大劫,这是注定的。但是老夫推演十年,发现南楚国祚并非就此断绝。”
“全部希望便在他一人身上。”
穷酸书生微笑道:“希望他能承载得住吧。”
老人并未理会,这世上的修行者多种多样,但修行的本意。大多只为长生。
老人修行多年,其目的和这些修行者还是有所不同。
最开始那几年,他想做一个读书人。后来他知道自己该是个修行者。
这些年做的很多,但都不够。
老人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不过是因为身为南楚人罢了。”
为国鞠躬尽瘁,方为国士。
……
……
顾泯的神魂回去了。
沿着来路,一直朝着柢山而行。
只要神魂回到肉体中,那就可以宣告他破境成功了。
来时的风景挺好,归去的风景也不错。
心神恍惚间,他又越过了名山大川,从一条条大江上掠过。从一座座高大的山峰中穿过。
不多时,柢山已在眼前。
常遗真人坐在茅屋前,感受着顾泯的神魂归来,有些意外的说道:“还真快。”
阿桑微微一笑,并不意外,她自己的小师弟她很清楚有什么本事。
做为小师姐的洛雪,此刻还在茫然当中。
神魂归位,顾泯睁开眼睛。
浑身气息已然一变。
从此刻开始,顾泯就是云游境的修行者了,他还有可能是这个世上最年轻的云游境修行者。
苏宿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但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笑意。
彪子坐在木凳上,憨厚地笑了笑。
在他身旁,那个姑娘在看着他。
山间迸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人人都为小师叔破境成功而高兴。
尤其是那些女弟子。
快活的气息在山间蔓延。
顾泯却是定了定神,朝着北方,郑重一拜。
第两百七十五章 我能想到最快乐的事
进入了云游境,不管怎么说,如今的顾泯在山上这些弟子的心里,地位又要提升不少。
对于这位小师叔,只要是明白一丁点道理的人都知道,这才是世上真正前途无量的人物,而这样的人物却是自己的小师叔,那该何其有幸?
一晃眼,柢山上便又开始下雪,不过如今的雪景,要比往年的好看得多。
这一年柢山新修建了许多房屋竹楼,阿桑洛雪等人也有了自己的住处。
除去常遗真人,现如今她们是柢山辈分最高的师长们,弟子们对于阿桑也好,还是小师叔顾泯也好,除去从心里生出的尊敬,还有很多真正的亲切感。
站在窗前,看着这柢山大雪,顾泯微笑道:“真好看。”
苏宿嘴里吃着从山下买的果子,附和道:“这比起来以前,算是不错了。”
一晃眼,这位归剑阁的天生剑胚,已经在柢山待了不少时日,对这座山也生出了很多感情。毕竟在柢山和在归剑阁还是不一样的,在归剑阁苏宿只是一个普通弟子,每日吊儿郎当。而在柢山,他扮演的是师长一类的角色。
所以对柢山有着不同的感情也是应当的。
“你说以后在柢山的历史上是不是也会有我浓墨重彩的一笔?”苏宿歪着头,带着些笑意。
顾泯嗯了一声,理所应当的说道:“那当然了,这份情谊一辈子都在。”
苏宿嘟囔着说了些什么,不过声音不大,顾泯没有听的真切。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宿问道。
“可能要去北海一趟,欠了这么多钱,总要想办法还上。”顾泯微笑道:“毕竟以后柢山的修行者会越来越多,要的也越来越多。”
苏宿点点头,“我就不陪你到处去溜达了。”
“回归剑阁?”顾泯眯着眼问道。
苏宿翻着白眼说道:“不回归间隔是什么?你这个变态已经走到云游境了,我还想办法赶上,这传出去,你觉得好听?”
顾泯说道:“你不像是在乎这个的人。”
苏宿骂道:“以后别的姑娘全部都在看你,我怎么办?”
顾泯哈哈大笑,也就只有苏宿这个家伙能把修行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了。
“再说了,你跟我都学了梁前辈的十六剑,以后要是差的太远,我都没脸见他。”
顾泯点头道:“替我问那位前辈好。”
苏宿自然知道是说的哪个,见顾泯没有要说的了,他一扭头,洒脱道:“走了。”
顾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苏宿踏入大雪中,很快便御剑离去,天幕上就只剩下一道白色痕迹。
顾泯收回视线,重新回到桌后,先是准备给柳邑回一封信,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北海终究是要去的。
毕竟白玉尘这样的人物,最好还是和他积攒下来一笔香火情才是,这样对柢山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写完这封信,顾泯起身,去了师姐阿桑的住所。
自己既然决定要下山,山上好些事情,就要麻烦这位大师姐才行。
在常遗真人不愿意插手柢山事情的前提下,这位大世界不仅是第三的最高战力,而且还是第三出去故名之外最重
要的那个人可以说。她的话便相当于顾泯的话。
和大师姐的短暂交流,倒也算是顺畅。
阿桑笑问道:“这次下山不带着你小师姐?”
听着这话,顾泯头大如牛,他有些恼火的说道:“这又不是下山去买东西,带着小师姐,的确很麻烦。”
“那你不怕你走了之后,洛雪这丫头,在山上胡搅蛮缠?”
阿桑笑眯眯的,让顾泯不太舒服。
顾泯讨好道:“有大师姐在身上,小师姐怎敢胡来?”
阿桑哦一声,然后点头道:“不是我没有替你说话,但是小师弟都这样说了,你能怎么办?”
顾泯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在大师姐阿桑身后,有一个脑袋便探了出来。
小师姐洛雪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
顾泯顾敏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小师姐。”
落雪眼里含泪,一脸委屈的说道:“小师弟,你变了。亏我还对你这么好。”
顾泯更加头疼,这话说着,就像是自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一样。
顾泯硬着头皮说道:“不是做小师弟的不愿意带小师姐下山,其实是这次去北海。要不然也不见得平安无事,至于到了北海,就更是凶险。”
“要不是顶着柢山掌教的名头,我也不愿意去冒险。”
顾泯感叹道:“这都是为了柢山呀。”
洛雪红着眼,“小师弟,你是嫌弃我修为低,要拖你的后腿?”
顾泯没说话,他总不能直接点头应下来吧。
这会儿他在使劲给大师姐阿桑使眼色,但后者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一样,充耳不闻,就这样看着某处。
好家伙,原来大师姐还有这份本领。是顾泯草率了。
顾泯实在没有办法。
即便是有柢山掌教这个名头,山上弟子当然可以唬得住。可是在两位师姐面前,这一点都不好使。
“大师姐……”
顾泯可怜兮兮的看着阿桑。
阿桑依然不为所动。
洛雪则是瞪着双眼看着顾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顾泯道:“那小师姐先陪我走一走上一段,然后我再送小师姐回山。”
洛雪问道:“就一定要送我回来吗?”
顾泯坚定道:“小师姐去北海,这是万万不行的!”
有些事情,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顾泯能够答应。但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做的范围,顾泯是一定不能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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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两位师姐都是很重要的人,他不能让两位师姐陷入危险的境地里。
最后洛雪问道:“走到什么地方?”
顾泯犹豫片刻,然后说道:“南楚国境内。”
洛雪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事情既然已经说好,顾泯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留在这里和自己的师姐说了些山上的事情,最后他想把那个白玉老虎交给阿桑。
阿桑摇头道:“不要多想,这东西自己留着,你永远都是柢山的掌教。”
顾泯握住白玉老虎
,也没多说,收好以后和洛雪定下时间,便转身离去。
等着顾泯离去之后,阿桑转头看向自己的师妹,“平日里还是要多刻苦修行,不要拖了小师弟的后腿。”
洛雪点点头。
“还有,有些事情无法强行做到,便顺其自然。”
这一次,洛雪没什么反应。
……
……
在第一场大雪停后的第二天,顾泯便要准备下山,这次下山,顾泯的想法是先沿着南楚境内走一程,以后再去到咸商城,最后来到北陵,再去往北海。
小师姐阿桑早就准备好了,只要顾泯动身,她就要跟着。
知道自家师父要跟着小师叔下山的宋宁,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了好几次。不是伤心,而是久违的快乐。
顾泯要是知道这事儿,可能带小师姐下山的想法,还得多掂量掂量。
下山那天宋宁前来送行自己师父,朝着顾泯挤眉弄眼。
顾泯没有搞明白,已经唤出烛游。
洛雪转头看着宋宁嘱咐道:“我不在山上的这些日子,你要好好修行,不要辱没了作为柢山大师兄的身份。”
宋宁急忙点头,但是心里却是在想,没了您,我在山上,再不用去鼓捣那些菜肴,能不好好修行吗?
洛雪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在想些什么。
当然了,现在她的全部重心都放在小师弟身上,也不会去管自己这个便宜徒弟的想法。
又是御剑而行。洛雪站在顾敏身后两只手还抱着顾泯的腰。
吹着风,洛雪认真问道:“小师弟日后就是单纯想成为一个强大的修行者吗?”
顾泯随口说道:“柢山需要我的时候,我便做柢山掌教。柢山不需要我了,我便离开这里也可以。”
“说到底,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需要我,但是需要我的人,我得让他们满意。”
顾泯微笑道:“不能辜负曾经帮助过你的人。”
洛雪赞叹道:“小师弟长大了,不是曾经那个喜欢骗人的小师弟了。”
听着这话,顾泯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小师姐洛雪的那时候。
“其实那个时候也不算骗小师姐你。”
洛雪用力掐着顾泯腰间的软 肉,“这还不算?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太监。”
顾泯吃疼,但是却忍住没说话。
这事情他是有意为之,说是怪他,倒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谁叫当初自己这小师姐这么好骗。
想到这里,他都不得不感叹这几年过去,小师姐倒是变得聪明了很多。
现在再让他这样糊弄,可能真的是糊弄不过去了。
他忽然笑道:“小师姐,要是当初你知道我骗你,还要领着我上柢山吗?”
洛雪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会的,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
顾泯笑问道:“只是因为好看?”
洛雪没说话。
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就她一个人知道,挺好的。
再说了,有这么一个小师弟,洛雪很开心。
第两百七十六章 故国无月也思乡
梁照从北边回来,没有立即回到剑庭,而是径直去了咸商城。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来是他他身边跟着朱厌,二来便是他此刻的确很想去闲商城看看。
要说现在的南陵什么地方最乱,就应该属这座大祁王朝的都城了。
大祁皇帝的死讯早在去年便已经传遍了咸商城的贵族们耳里。
虽然还没有昭告天下,但这些日子的咸商城早已经是乌云笼罩,死气沉沉。
当然,摆在大祁王朝众多朝臣,以及无数百姓的面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什么时候立新帝,立谁为新帝?
除去已经被打入宗人府的那位皇子之外,别的皇子身后多多少少都有朝臣站着。
这才让微妙的局势一直保持着均衡,才是大祁王朝此刻并未太过混乱的根本原因。
不过在皇位悬而未决的前提下,这座王朝目前还能够保持着运转,最感谢的还是两个人。
头一个便是崇文楼的太傅大人,这位天下读书人的领袖。不管是在朝堂中的威望以及在修行界中的地位。都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撼动的,只要他没有明确的表示支持谁。那么这些皇子就只能等待。
至于另一个便是胡王姜宁,他作为皇族的第一高手。只要他不死,也不表态,那么所有人都要等。
正是这两位的存在,才让如今的大祁王朝。有着短暂的安宁,而不必是大厦将倾。
夜幕降临,咸商城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此刻若是在城墙上放眼望去,便会知道诗文中所说的万家灯火。便是此时啦。
而在此刻的太傅府邸里,已经是头发花白的太傅大人正在埋头看着好些下面递上来的折子。
此刻的大气王朝并无皇帝陛下那一切政务便由太傅大人处理。但有天下读书人领袖的身份,兆才在朝堂上威望足够,所以说并无人有什么异议。
灯火摇曳,白发飘飞。
要是有人仔细观察过太傅大人,也该知道他其实也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
就是这样一个老头子,在大祁王朝危难时刻,还不得不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这座王朝。
崇文楼虽然从来不是属于任何一座王朝的,三公也不是任何一个王朝的附属,但历代三公,却没有任何一人对不起过某座王朝。
这才是他们为什么能够成为天下读书人领袖的根本。
所谓风骨,在他们身上算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忽然起风,咸商城这几日虽然并不下雪,但是天气已经十分寒冷。
腰间挂着酒壶的太宰顾白,出现在窗外。
这位三公里最年轻的太宰大人,自从上次从帝陵回来之后,便从未离开过。
太傅大人放下手中的笔看向窗外,有些感慨的说道:“这个冬天很冷,不知道有多少老人撑不过去。”
顾白平静道:“说旁人,你自己能不能撑过去,也还两说。”
太傅大人微笑道:“我这把老骨头,还算是有几分余热。”
顾白说道:“南陵要乱,这是谁也挡不住的,你费尽心力也不过拖延几年罢了。”
太傅没反驳,只是说道:“从前我便说过,一座王朝若是将兴衰系在一个人身上,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千年前的大宁王朝如此,如
今的大祁也是如此。”
大祁王朝因大祁皇帝而走上巅峰,但是也是因为他的离去而即将分崩离析。
从这一点看来,他和大宁王朝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就连大祁皇帝和那位大宁皇帝。也是差不多的。都是以一人之力将王朝扛在肩上这样可能展现出一个帝王的能力,但却是整座王朝的不幸。
顾白说道:“而今你认为是大祁继续延续下去,还是像千年前的大宁一样,从此南陵变成群雄逐鹿的时代?”
“如果大应不插手的话,谁会来搅 弄风云?”
太傅大人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动,但他好像是浑然不觉。
“不管怎么样,但愿这天下还是少死些人。”
顾白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日选出新帝?”
如今大气的局势说复杂也不算复杂,主要就是寄于这两个人之手。
一个太傅大人代表着天下读书人和朝堂的文武百官。
一个胡王姜令代表着皇族。
只要他们两人的看法一致,事情就没有那么难。
太傅大人皱眉道:“崇文楼从不插手这种事情。”
顾白轻声道:“可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发声。”
太傅大人说道:“挑选新帝是件大事情,不可凭借自己喜好,也不可因为某人的胁迫。所以,才很难。”
顾白问道:“你见过姜令了?”
太傅大人摇头。
顾白皱眉,或许事情就出在这里,已经差不多两年了。这两位居然还没有碰过面。
“他不知道该怎么见我。我见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既然如此,急着见干什么?”
太傅大人叹了口气。
忽然有敲门声响起。
太傅大人转头一看,顾白也是如此。
如今想见太傅大人的人多的很,但是敢敲门的人,却是很少。
尤其是在夜里。
太傅大人坐定,没有起身的想法,顾白则是取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酒。
他们也不用担心有刺客,毕竟有顾白在,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在他眼皮子下杀了太傅大人。
不多时,敲门声消失了。
顾白放下酒壶。
寒风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有微末剑气生出。
顾白挑了挑眉。
同为剑修,他可以感受到眼前这个人虽然境界不高。但是剑气却十分的凌厉。
很快,那道人影出现在窗外,出现在顾白和太傅大人眼前。
“晚辈梁照,拜见太傅大人。”那道人影如是说道。
……
……
北海。
四海之中,各有不同。
悲哀,说白了便是一片冰海。有无数雪山屹立海中。极为寒冷。
而在北海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冰岛,岛上有有一座万丈雪城。
这里是玉藻宗的宗门,也是那位北海之主的修道之处。
作为四海之主之一,又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更是天下用刀第一人。白玉尘在前些年其实一直是名头不小,不过随着
他成名以后在北海深居简出,以至于修行者们大多都忘了这位北海之主曾经有多么的厉害。
不过随着帝陵之事,白玉尘重新出现在修行者的视野里。人们才意识到,这位北海之主已经不是当年那位北海之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境界提升了很多。隐隐已经达到了天下第一人的地步。
尤其是现在大祁皇帝已经身死,西海之主那位女子剑仙被人击败。白玉尘更是被说成现在的是四海之主第一人。
而且他还极为年轻,不像是老迈的雾野僧。
但即便如此,修行者们对于白玉尘的了解并不多。
没有人知道,虽然他是整个玉藻宗的宗主,但是弟子却只有一个人。
此刻拿着信的柳邑就是他的弟子。
“他说他会来北海。”
一头白发的白玉尘看着海面,平静地说道:“你觉得他是为了那些寒铁,还是为了你?”
柳邑脸有些红,但很快就否认道:“师父,你如果认为他喜欢我的话,那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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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尘哦了一声,随口说道:“这世上还有男子不喜欢你?”
柳邑微笑,没有言语。
白玉尘摆摆手,他之前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上心。
自己这个弟子以后喜欢谁,谁喜欢她,他都不会管。
但有一样如果想要娶走她,那边至少要在这座冰岛上,在他白玉尘手下走过数百回合。
不然凭什么?
柳邑说道:“他现在是柢山掌教了。”
白玉尘没说话。
这种事情他不关心。
“至于是不是接下香火情,我不关心,他只要帮我完成了那件事。这北海下面的寒铁全部都可以让带走。”
白玉尘不欠人情,也不送人情。
在他的世界里,恐怕只有交换两个字。
柳邑看得出自己师父不愿意多说话,也就闭上了嘴巴,静静地待在一旁。
自己这个师父,她从记事起,就没有看见过他生气或者是急躁。
他仿佛随时都那么平和,没有人能够让他心神不宁。
这样的师父,虽然有些闷,但让柳邑很安心。
当初见到顾泯,她之所以能够和他多说几句话,还是因为顾泯也生得很好看,就像是她的师父一样。
当然后来她才发现。他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都一样好看,但是除去好看之外,几乎没有相同的地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柳邑就其实有些想念顾泯了,她知道那不是喜欢,就是因为对方好看,她想要再看看。
仅此而已了。
——
日落的时候,天边忽然有了晚霞,这在冬日里,极为罕见,顾泯御剑穿行在晚霞之中,洛雪激动的说道:“真美啊!”
普通人只能够看到晚霞,只有他们这样的修行者才能和晚霞融为一体,说起来,还是修行有意思。
顾泯不为所动,他的嘴角带着微笑,平静道:“天底下下最好看的晚霞是郢都的晚霞。”
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实际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开心。
提起郢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呢。
第两百七十七章 活着很恶心
顾泯不是第一次回到南楚境内了,每次回到南楚,他都有些不同的想法,但是这一次,更为不同一些。
他打定主意要在这南楚境内好好的走上一程,宁愿慢些,也要把这南楚看得更为仔细一些。
至于为什么?
自己是南楚最后一个皇帝,这个理由够不够?
因此在御剑进入南楚国境之后,他和洛雪便落下,选择步行。
从柢山而出,第一站还是那么简单直接的选择郢都,而后要越过郢都,去往海畔,沿着海边而行,最后才离开南楚去往咸商城。
走过咸商城之后,行程就要快些,到时候去往北海,就没有什么停顿的了。
但在这之前,顾泯要好好看看。
在落日的余晖里,他们走进一座名为溪水城的小城,这是旧南楚境内的边陲小城,不大,也算不上什么战略要地,故而在那场国战里,这座小城还算是保存完好,没有任何发生过战争的痕迹。
其实当年大祁发动的那场南征之战,真的一路攻城略地,打过得仗不多,尤其是除去南楚之外的其他几国,除去一些军事重镇之外,其余的,几乎都是不战而降,至于南楚这边,的确是打过几场大战,但差距悬殊,并没有形成什么有效的抵抗。
大厦将倾的时候,不是一人一力,就能够改变什么的。
在黄昏的余晖里,走进这座溪水城,顾泯很快便感觉到了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从城门处入城,走了差不多整整一条长街,居然都没能看到一个行人。
光从此刻的感觉来看,这座城更像是一座死城。
洛雪受不了这阴森森的感觉,扯了扯自家小师弟的衣袖,跟顾泯靠近了些。
就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安心。
顾泯缓慢前行,走过这条长街,转身走进一条小巷,洛雪拉住他,一脸害怕,“小师弟,不要进去吧?”
顾泯转头说道:“小师姐,里面有人,总得去看看,要不,你就在这里等我就是了。”
听着这话,洛雪疯狂摇头,在这里等着?她又不傻,这哪里有小师弟身边安全。
她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怕,我还要保护小师弟!”
顾泯点点头,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那小师姐走前面?”
“不行!”这同样是拒绝的斩钉截铁。
顾泯早知道是这么个答案,也不意外,笑了笑,就走在了前面。
走进小巷,没要多少时间,顾泯就来到一座破落小院前,看了里面一眼,顾泯看着那生着杂草的院子,挑了挑眉,转头看了看周遭其他院子,发现和这里都差不多,顾泯便更有些意外。
他踏步走进小院,洛雪寸步不离。
这就是她说的要保护自己小师弟。
走进院里,能够更直观的看到里面的景象,破落的院子里,正厅的屋顶,已经有了很大一个口子,门是开着的,正厅里有些破烂的桌椅,以及碎裂的青瓦。
一旁的屋子,虽然紧闭,但是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顾泯把视线从这些破烂屋子上移开,转头看向东边那间看起来还算是完好的小屋。
他清楚的感知到,这小屋里,还有人。
站在小院里,顾泯没有急着去敲门,只是脚尖一点,落到屋顶上,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大多建筑都是一派破败之像。
即便是稍微好一些的院子,也都是房门紧闭,未见人影。
洛雪在地面仰头喊道:“小师弟,赶紧下来,我保护不了你了!”
顾泯没说话,但还是很听话的就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洛雪拉着顾泯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说道:“小师弟,咱们赶紧走吧,我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很诡异。”
要是在别处,顾泯也就答应了,可是在这里,顾泯却是摇头道:“不行。”
洛雪瞪大眼睛,正要开口,顾泯忽然转过头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将洛雪拉了一把,两个人顺势,就藏在了墙根处。
就在两个人刚刚藏好,便有两个人从天而降。
两个人都身着月白色的道袍,在胸前和背后各绣着一个血色太极,看着煞气极重,并不像是什么正派人士。
生得更高大,也生了一脸横肉的那个汉子,脸上甚至还有一颗黑痣,就在嘴角,看着便让人生厌。
他看着那间紧闭的房屋笑道:“老祖练功,就差一颗童男的心了,没想到这一来便寻到了,这份差事,倒也是简单。”
另外那个道士,生得也不算矮小,但相比较起来,他没有之前那人高大,也没有那人生得难看,说得上是一张普通人的面容,听着那人说话,他也笑了起来,“原本以为这城里的童男都被杀得差不多了,这要找寻一颗童男心,要费老些力了,谁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仔细一看,其实这会儿才能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血色罗盘,估计也是因为有这东西,才能找到他们要找的童男。
那个横肉 道士不耐烦的说道:“韩山,不要叨叨了,赶紧把那小子带着回去,要是误了老祖练功,那是死罪!”
名为韩山的那个道士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但稍纵即逝,没有人看到,他笑道:“这就听师兄的。”
话音未落,他一招手,那座屋子的大门应声破开,韩山看着里面,平静道:“早些出来还好,要是非要藏着,等会儿不仅要带走你儿子,就连你,都活不成。”
那个横肉 道士后知后觉,一脸惊异道:“怎么?还有个女人?长得怎么样?”
韩山眼里再度闪过一抹不屑之色,虽然都是同门师兄弟,也同样干得都是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但他韩山,杀人就是杀人,要吃人心肝也就是吃人心肝,但从不凌辱女子,也不折磨这些普通百姓。
选择了这条修行之路,要吃人,那没办法,只能算这些人倒霉,但对方都这么倒霉了,韩山绝对不会再在这基础上,再做些什么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反倒是这个一脸横肉的道士,倒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在这城里的女子,只怕十有八九,在死前都是遭受过他的魔爪的。
“为兄的阴阳合欢功,就差这么几个女子了。”
横肉 道士有些期待的看着屋内。
韩山不说话,他倒是知道,这家伙修行的那所谓的阴阳合欢功,早在很多年前就陷入瓶颈了,这些年来,一直不得寸进,依着他自己的说法,那是因为和他阴阳交 合的女子太少,才让他不得寸进,其实宗门里上上下下都清楚,哪里是什么女子太少,而是他资质本来就差,能够修行到这一步,便已经是极限了。
这两年不过是打着这个旗号,去做些勾当罢了。
韩山平静道:“只怕不是什么容貌出众的女子,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好女子?”
横肉 道士咂了咂嘴,点头道:“倒也是。”
韩山原本不想走进屋内,而是想让屋里的人自己出来,这会儿想着横肉 道士在,他也明白,要是那个女子出来,多半就又是个凄惨下场,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就多出了几分慈悲之心,径直走进了屋里。
不多时,他提着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稚童,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孩子生得算是清秀,一双看着还算是有灵气的大眼睛里,满是泪花,却死死的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横肉 道士啧啧赞道:“这个小家伙还生得挺好看,说不定心肝也是上等,这次老祖总归没有什么话可以讲了。”
韩山点头道:“杨师兄,走吧,老祖要是等着急了,说不定又要降下责罚了。”
横肉 道士正欲点头,但很快便摇头道:“且慢,这孩子生得好看,想来他娘也差不了多少,师弟你且等……”
话还没说完,屋子里便有个妇人拿着一根木棍冲了出来。
那妇人蓬头垢面,但隐隐可见,姿色不错,她拿着木棍,凄厉的喊道:“把我儿子还给我!”
韩山站立在原地,眼里闪过一抹奇怪神色,眼睁睁看着这妇人一棍子打在他肩膀上,躲也不躲。
只是张口,无声而说出三个字。
“何苦呢?”
之前他进入屋子里,便以极低的声音告诉了这妇人和那孩子如今的现状,那孩子这才出来的时候,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免得被自己娘亲听到,让她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
可这会儿,都是前功尽弃了。
不过换句话说,这天底下的娘亲,哪个能够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而无动于衷呢?
找不出几个的。
所以如今这局面,倒也算是正常。
只是接下来,就没这么好了。
横肉 道士狞笑着说道:“谁能想到,这么一座被找来找去这么多遍的破城,居然还有这么个不错的娘们!”
说着话,他就要去解开自己的腰带。
韩山不说话,他其实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个时候给那妇人一个痛快,但这样会交恶这个横肉 道士,为了一个普通百姓,不值当。
况且这世间天天都有人要死,不过是有个人死得更惨些,而且是死在自己眼前,有什么?
韩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他此刻只能提着那孩子退后一步,转过身去,不让这个孩子看到接下来要发生的场景。
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
那个横肉 道士一步步朝着那妇人走去,嘴里的口水都要滴落下来,看着无比地恶心。
那妇人之前被反弹的巨力击倒,此刻费力爬起来,还是要不要命的冲了过来。
横肉 道士狞笑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靠拼命改变的。”
他伸出手,就要一把抓住那妇人。
忽然,他的脸僵住了。
表情瞬间凝固。
然后他就这样直直的倒了下去。
妇人愣住了,最开始她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便看到了那横肉 道士脑后插着的那柄雪白长剑。
这是被人钉杀的。
更为愕然的是韩山,他之前只看到一道寒光闪出,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那个横肉 道士被斩杀了。
要知道,那个横肉 道士虽然无恶不作,但的确是个第四境的修行者,在宗门里,也是数得上号的。
要不然,他何至于能够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
墙角处,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那个生得十分好看的年轻男人看着韩山,平静道:“把孩子放下。”
韩山赶紧松手,一脸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他没有立刻下跪求饶,也没有想着逃跑,因为他知道,对方能够这么轻松的斩杀横肉 道士,便至少说明他的境界就要比他们高的多。
而没有什么动作,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感受到了年轻男人的怒意和杀气。
有这两样,才让他不敢随便做些什么。
那个生得还算不错的孩子滚落到地上,也顾不得疼痛,连忙跑到自己娘亲身边,紧紧得抱着她。
韩山心如死灰,那些正道修行者的脾性,他其实很清楚。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
“前辈是哪家剑宗的剑修?”
韩山苦涩问道。
顾泯冷声道:“你觉得你也配问我?”
韩山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在我死之前,前辈之后肯定也有很多要问的,既然这样,为何不能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顾泯冷笑道:“你觉得我不杀你,是因为想要从你嘴里套出你宗门的事情?”
韩山愕然道:“难道不是?”
顾泯没说话,倒是洛雪开口道:“小师弟,你怎么不直接杀了他,这两个混蛋多混账啊!”
韩山没说话,甚至都没有去看说话的洛雪。
顾泯淡然道:“我暂时不杀你,是因为刚才你做的事情,让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丝人性,要不然,你也配活着?”
说话间,顾泯招手,烛游掠回,就悬停在顾泯身侧,剑尖朝下。
韩山看着那柄泛着寒光的飞剑,通体冰寒。
如坠冰窟。
“讲一讲吧,这座城是怎么回事,你们又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时候,顾泯强忍着怒意,言语极其冰寒。
韩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仰头问道:“前辈是否要想着除恶务尽?”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韩山自嘲一笑,“其实就连我这样的人,也会觉得这世上有我们这样的恶徒,也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何况韩山的心底,或许一直都有一分善意。
“在下所在的宗门,名为求寿观,观主自号长寿老祖,老祖所传下的修行法门,便是吃人心肝……”
这个求寿观建立的时间不长,那位长寿老祖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修行者,却无意之间,在一处偏僻的山林里捡到一本秘籍,那秘籍,是千年前的某座邪派的修行法门。
修行办法便是吃人心肝,用来提升境界。
那邪派便是因为有如此邪恶的修行办法,所以才在千年之前,被大宁皇帝派遣军伍给剿灭了,全派千余修行者,一个不留,全部格杀。
但肯定会有漏网之鱼,此后千年,修行界里,时不时会有那么个修行者会依着这种修行法门修行,但大多都只是小打小闹,也没有翻起什么风浪。
那位长寿老祖拿到修行之法之后,便走上了邪路,最开始也只是自己一个人悄悄的掳掠这些普通百姓。
但随着境界提升,加上他的资质实在是不够,之后所需的心肝越来越多,这才想着开宗立派,说起来是收了好些徒子徒孙,不过是想要让他们替他去找寻上好心肝,让他好继续修行。
但一来二去,不管怎么说,也是有了百多号人,这人数多了起来,所需的心肝也不少了,大祁王朝治下的那些个城池,他们不太敢去,只能在这些偏远的地方杀人取心,这两年因为大祁皇帝的事情,大祁王朝对整个疆域的掌控不如当年,何况这还是旧南楚境内,更加没人管。
他们放肆起来,这才将一座城都屠戮一空。
顾泯皱眉道:“我知道那种修行功法,上面本是说要用修行者的心肝才是,为何你们在屠戮普通人?”
当初那座邪派之所以被大宁王朝剿灭,最根本的原因便是那座邪派,并不是要屠戮普通百姓,而是在截杀修行者,吃他们的心肝。
这搞的修行界人心惶惶,才有不少修行者上书朝廷,宁启帝这才让麾下修行者将其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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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普通百姓,恐怕还没有这种事情。
韩山先是一怔,随即讥讽道:“长寿老祖又怎么敢招惹修行者?”
现在不是千年前,长寿老祖也不是有那么一座邪派,他实在是不敢去找那些修行者的麻烦,这一旦出了问题,很容易引来那修行者身后的强者,到时候得不偿失,只怕还没开始修行,人就已经化成了飞灰。
不过也正是因为不能用修行者的心肝,改用普通人的心肝,这才让所需心肝更多了些,也让他提升境界的速度实在缓慢。
顾泯问道:“那老杂毛是什么境界,你们那宗门又有多少人?”
韩山一惊,知道是眼前这位剑修前辈,已经生出屠戮宗门的想法了,他倒也没有隐瞒,只是直白道:“老祖是云游境,至于其他修行者,也不过百人,大多数还不如我,只有十数人和前辈所杀的那人境界相当。”
顾泯看了他一眼,没有觉察出他在说假话,转而问道:“你是怎么开始修行的?”
普通人踏上修行路当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像是韩山这样,这动辄便要吃人心肝的,恐怕除去穷凶极恶的那些个人,没有多少人会能接受。
韩山苦笑道:“当初老祖在村子里收徒弟外加找心肝,我那发小为了活命便吃了心肝,我死活不愿意,他便硬生生喂我吃了一颗,后来我吐了三天,把这辈子能吐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顾泯说道:“最开始吃得那颗心肝是被逼无奈,后面吃的那些呢?”
韩山洒然道:“世上的事情,不沾染的时候便能说服自己不沾染,可一旦沾染了,谁又能够保持如初?”
顾泯脸色好转不少,但仍旧说道:“人活在天地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没了底线,活着和死了没差别。”
韩山沉默了片刻,这才喃喃道:“要不是当初那颗心肝,我何至于此?!”
顾泯看着他,平静道:“若是你没做这么些恶事,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个去处,可惜不管是愿不愿意,但终究做了恶事,那么就要付出代价,不然这不公平。”
韩山早知道自己的下场,只是问道:“前辈要杀我,我不觉得意外,只是前辈是否要将求寿观覆灭?”
顾泯也很洒然的点头道:“除恶务尽。”
韩山笑道:“这也算是我听到的好消息了,如若前辈不嫌弃,我带前辈去便是。”
顾泯点头,这事情当然还要韩山。
说了这么些之后,顾泯这才看向那对母子,轻声道:“若是在此地没了牵挂,之后跟着我便是,我还算有个安稳的去处,到时候带你们去。”
那对母子如今的情绪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很伤心,更是有些感激。
洛雪感伤道:“这孩子这么小,爹爹就被这些恶人害了,真是可怜。”
原本洛雪以为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但很快那跌坐在地上的妇人摇头抽泣道:“不是的!”
洛雪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顾泯也看向这边。
那妇人抽泣道:“我相公不是被他们害死的,他是死在战场上的,他十几年前去参军,就再也没有回来,就剩下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是可怜,可怜的是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爹一眼,可他也不用可怜,他爹不是白白死的,他爹是为了南楚,为了这么多百姓,为了这个国家,虽然国已经没了……”
顾泯直直地看着这妇人,张了张嘴,他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些话到了嘴边,都没能说出来。
到了最后只是转过身去,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第两百七十八章 请陛下赐死
知道了有这么一座邪道宗门,顾泯也没有立即便起身前往那求寿观的宗门所在之处,依着洛雪所言,这既然是个穷凶极恶的宗门,就该早一点将其铲除,免得生出什么变故。
但顾泯考虑了一番,最后就说了个不急两个字。
之后他在这座溪水城里晃荡了一整天,直到天黑的时候,才回到了这座破败小院。
韩山坐在门槛上,一旁是那个小家伙,这个小家伙,不知道怎么的,对韩山没有那么多害怕和厌恶,甚至于还能心平气和的和他聊天。
这倒是让顾泯都觉得意外,至于洛雪,这会儿就陪着那妇人坐在屋里,有些担心的看着这里。
顾泯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恰好就是小家伙的边上,另外一边便是韩山。
韩山已经认定自己离死不远,也就再没有兴致去装出什么要礼敬前辈的举动了,见着顾泯坐下,也不多说,更不起身。
顾泯看了一眼那孩子,直白问道:“怎么不怕他?”
这没有给韩山留面子,也不用留面子。
那个孩子一惊,听着这个生得很好看的年轻哥哥说话,眼睛转了一圈,一脸纯真的说道:“你们都说他是坏人,可我觉得他还不算太坏呀。”
之前韩山来抓他,也算是在极力保护他的娘亲,不仅是性命,还有身子。
那是韩山展露出来的少有善意,在这个早熟的孩子眼里,自然便不算是坏了。
顾泯想了想,煞有其事的说道:“如果不算他要抓你去吃了这种事情,的确不算是太坏。”
那孩子有些伤心的说道:“不过我知道,神仙哥哥你肯定要把这位道长给杀掉。”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把你认为不是坏人的坏人杀掉?”顾泯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
孩子认真说道:“这位道长虽然对我而言不算是太坏,但他总是做过恶事,付出代价是应该的,不过我依然会很伤心。”
顾泯笑道:“你倒是想得清楚。”
韩山在一旁,脸上有淡淡笑意,但没有急着说话。
不一会儿,那孩子问道:“神仙哥哥,你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那地方还有人吃人心肝吗?”
顾泯皱眉,看着这孩子,认真说道:“这世上除了那个什么求寿观,没有人会吃人。”
这不是个吃人的世道。
这一点,顾泯想要说清楚。
孩子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我爹也说过,这外面的世界可好了,不比溪水城差的。”
说起自己已经没了的爹爹,孩子也还是有些感伤,他低着头说道:“可惜爹爹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泯忍不住安慰道:“或许他只是去了别处,会回来的。”
孩子摇摇头,眼里已经有了泪花,但是却憋着没有流出来,“爹爹离开的时候就说了,他这次去是为了保护南楚的国土,不让别人来践踏,他告诉娘亲,说是每个男人面对这样的局面,都会站出来的,不过有的会成功,有的不会成功,爹爹说这次肯定就不会成功,但是他还是想去。”
这是他的爹爹在离开的时候,告诉自己娘亲的话,他都没亲耳听到过,这都是娘亲转告给他的。
不是他想要早熟,只是没了爹爹之后,这个家只有娘亲一个人,每日操心的事情不是哪家的糖葫芦好吃,哪家的糖人好看,而是下顿吃什么,再下顿吃什么。
在这么个情况下,难道他还能不懂事,整天只知道玩耍?
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顾泯伸手揉了揉那孩子的脑袋,轻声道:“你爹爹肯定读过好些书吧?”
孩子点头,不知不觉,已经是泪流满面,“爹爹是城里的教书先生,很有学问的。”
以往顾泯在那些个话本小说里,常常能够看到这么一句话,说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会儿他又觉得,其实这话没道理了。
打仗的事情本不关这些读书人的事情吧?
可恰恰就是这读书人,去了战场上,为了一场必定会失败的战争。
为了有人能够丢弃的东西。
顾泯由衷的说道:“你爹爹真是好样的。”
那孩子咧嘴一笑,但很难看。
顾泯说道:“等我把那些该杀的人都杀了,就带你和你娘亲去一座山上待着,那山上的河里有生着牛头的鱼,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人,你要是喜欢练剑,那我就让人教你练剑,要是不喜欢,你和你娘亲,就在山上住着,住多久都可以,要是以后厌烦了,我再让人陪着你们下山去走走。”
那孩子仰起头,眼里有些光芒,“我要练剑,以后成为神仙哥哥这样厉害的人,要是有人再欺负南楚人,我就要一剑刺死他。”
顾泯苦笑道:“南楚都没了,你护着南楚人?”
“就是因为国都没了,才应该要好好护着啊。”
孩子的道理大人不懂,但不管对错,总之孩子的想法就是那么纯真,让人不怎么能反驳。
顾泯揉了揉他的脑袋,点头道:“好,就是应该护着南楚人。”
然后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去看看你娘亲,我跟这位道长说两句。”
孩子听话起身,走了几步,忽然转头问道:“神仙哥哥,你是不是南楚人?”
顾泯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孩子笑道:“哥哥你的南楚话很好听咧。”
顾泯淡淡一笑,称赞道:“真聪明!”
孩子朝着屋子跑去,顾泯这才转过头来。
此刻天色暗了下来,但眼前却不是漆黑一片,天幕上有明月高挂,顾泯看着两人的影子平静道:“我要杀你们,不是因为我碰到了你们,恰好就起了侠义心肠,说起来这修行者们的侠义心肠,只怕是随着修行的时日,渐渐就淡去了,不知道我以后是不是这样。”
“我要杀你们,还是因为南楚两个字。”
韩山了然道:“这世上多少人,都是情义两个字,普通百姓要庇护妻女,修行者们要庇护宗门,都不是因为什么侠义心肠,都是情义在这里,不过我倒是不明白,在外出行,碰到同乡,或许有人会生出心思照拂
一二,但前辈既然都是修行者了,为何还对南楚这两个字,有着如此深的执念,不是我这个魔头此刻说些风凉话,按理来说,前辈这年纪轻轻,境界便已经如此之高,想来以后不是做自家宗门的宗主就是长老,这份前途在,为何不一心修行,还来管这么些个‘闲事’难道真是因为年轻的缘故?”
顾泯摇头,平静道:“当初大祁攻伐南楚,大军兵临城下那一日,我离家远行,走之前,虽说是面对空荡荡的府邸,但我转头的时候,便好似看到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还有很多声音不停响起,有的人说,走吧走吧,去学一身好本领,之后再来报仇,有的人骂到,怎么养了你这懦夫?”
顾泯说道:“那些日子,睡觉都睡不安稳的。”
韩山摇头道:“一人之力,如何和一座王朝相抗?这事情的确不能怪前辈。”
“有些人生下来就有责任,无法丢开的。”
顾泯自嘲道:“要是我那些先祖还活着,不知道会怎么看我 。”
韩山能够觉察到顾泯的情绪,但不知道怎么去说,他前半辈子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后来因为那心肝,便成了半辈子的恶人。
这是个人际遇,真是不太相同。
看着那轮明月比黑云遮挡,顾泯拍了拍衣襟,看向韩山说道:“不耽搁了,先杀人。”
韩山默默点头,虽然明白,一旦顾泯要去做那件事,那便是自己也要跟着去死,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害怕的。
说走就要走,顾泯站起身来,朝着洛雪挥手。
洛雪嗯了一声。
“小师姐,他们就交给你了。”
洛雪担忧道:“小师弟,你可不要死了。”
顾泯摆手道:“死不了。”
转过头来,看向韩山,顾泯微笑道:“走吧。”
韩山点头,没有半点要死之人的样子。
两人从院子里离开,很快便出了这座溪水城,在城外,顾泯转头看去,未见半点灯火,他摇头道:“这本该是万家灯火的。”
韩山也看了过去,就是一句话都没说,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如今的溪水城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没有他的原因?
顾泯唤出烛游,就要御剑而行,却听到韩山为难道:“前辈境界高妙,可以御剑而行,但我却没有这份境界,只能御空片刻。”
顾泯摇头道:“一同御剑。”
韩山还是有些为难,他看着那柄烛游,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片刻之后,他便亲眼看见那柄烛游开始变长变宽,这个时候,便足以让两人立于上面了。
韩山由衷说道:“前辈这飞剑,当真精妙。”
顾泯没兴趣去说这么个闲话,站在剑身上,等着韩山上来之后,御剑而行,瞬间便远行而去。
在夜空中御剑而行,到底也不是一瞬间便能到达那求寿观。
顾泯难得还有几句话要说,“那求寿观里,可还有没吃过人心肝,或是还算有丝缕人性的?”
韩山站在顾泯身后,听着这话,只是摇头道:“全观上下,都如同疯魔一般,实在是因为那个长寿老祖一直都在说起这吃人心肝能够长生,再不济也能够绵延寿数,因此上下,全部都将其当做毕生之追求,巴不得每日多吃几颗心肝,哪里还有什么善男信女?”
顾泯讥笑道:“如此说来,你还是其中唯一的善人了?”
韩山知道顾泯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正色说道:“此事在下的确没有蒙骗前辈。”
顾泯不说话,实际上已经是全部都相信了。
御剑前行一段时间之后,韩山忽然说道:“前辈要杀人,除去是南楚人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吧?”
顾泯说道:“反正不是有什么侠义心肠。”
韩山微笑道:“在下都要死了,前辈还不愿意透露几分?”
顾泯冷笑道:“我何必跟你这么个魔头说这些?”
韩山不说话,虽然没有恼怒,但总归是有些伤心。
片刻之后,顾泯犹豫片刻,这才说道:“我之前说府邸空荡荡的,实际上那不是一座普通的府邸,而是一座皇城。”
话不用说太透。
韩山仰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比他都要高出一个头的年轻人,感叹说道:“原来是皇帝陛下。”
在南楚境内待着,即便是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总归是会知道一些个事情,比如那位已经没了的南楚国最后一位国君,是天底下有名的美少年,更是天底下有名的年轻剑道天才。
这名声,不说是比长寿老祖这么个小道观观主,就是比起来一些个大宗门的掌教,依然是不会逊色。
这位南楚国的亡国 之君,身份还远不止这么点,他甚至于还是千年前大宁王朝的皇族后代,要是真说起来出身,只怕整个修行界,也没几个人及得上。
“现在来看,陛下要护着自己的臣民,倒也没有问题了,挑不出毛病。”
偏偏还是这么个称呼,南楚没了,他这位南楚的末代帝王,偏偏还名声这么大,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好笑。
顾泯平静道:“护不住这个国,见了遭难的百姓,难道袖手旁观不成?”
韩山点头道:“是不该如此,不过想来那长寿老祖怎么都想不到,如今要去覆灭他辛苦创立的宗门的,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正道修行者,而是那些个被他吃了心肝身后的靠山。”
这话说得有讲究,要是真以韩山这么说,那整个南楚遗民,身后都该是站着他。
不过他们不是修行者,很多事情不会知道,他们自当自己的皇帝陛下当初被抓到了咸商城里,此刻只怕是已经是一具白骨了。
顾泯不再多言,他心里有口气,闷在心里,没有发出来,很是难受。
好在不多时,眼前云雾散去,便到了一座山前。
这是深山老林里很不出奇的一座山,即便是在空中俯瞰下去,也很难看到那些个藏在树林里的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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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长寿老祖倒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些什么事情,从不张扬,把道观藏在深山老林里,也是难免被人发现。
两人落到山脚。
由着韩山领路,两人沿
着一条隐秘山路上山,一路走来,原本都在肆意吟叫的山间杂虫,此刻全部噤声。
顾泯收敛剑气,但脸色很难看。
朝着山上走去,韩山低声道:“等会儿陛下是直接杀进去,还是先解决那些个道士?”
“若是陛下要在杀那老祖之前,先想着让他成为孤家寡人,那自然只能陛下亲自动手,在下的境界不够,会打草惊蛇。”
“不过陛下要是随意施为,在下便能助陛下一臂之力,到时候死在这里,到了地下也不能说些什么。”
韩山说得认真,好似这就是他的肺腑之言。
顾泯问道:“是准备在我面前装出个什么来,好让我饶了你的性命?”
韩山微笑,一句话都不说。
有些话说了不一定是真的要做,但不说也不一定是不做。
朝着山上走去,没要多久,便在山林里看到两人,都是脸色苍白的道士,不过眼睛却是通红。
眼见顾泯好像是有些疑惑,韩山低声解释道:“这两人是太久没吃心肝了,所以才如此,这门邪术便是如此,一旦走了上去,便万万停不下来。”
“这一段时间不吃心肝,便双目通红,等到了之后,时间长一些,便是要癫狂了。”
顾泯轻声道:“真是邪术。”
话音未落,两道剑气悄无声息生出,直接洞穿两人心口。
顾泯站立片刻,指间剑气散去,这才继续往前。
又是数十步,前面便又有两人。
顾泯平静出剑,依法炮制。
之后一直到道观门口,这样的场景出现了七八次,死在顾泯手上的道士,也有了二十来个。
这才遥遥可见那求寿观的大门。
光从大门来看,实际上这座求寿观看起来很朴素,也很平常,要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怕是以为这是某个隐居山林的老道士在这里安静清修。
顾泯挥手一道剑气将那求寿观的牌匾打了下来,当即便摔成两半。
就在这时,道观里面传来了一阵怒喝,“何人擅闯我道观?”
随着话音,一个身形魁梧的道士冲了出来,竟然手里拿着一把钢刀,哪里像是修行的道长,反倒是像一个穷凶极恶的山贼。
在他身后,还有数人,脸色阴沉的看向这边。
那魁梧道士瞥了顾泯一眼,然后看到了一旁的韩山,皱眉道:“韩山,老祖让你去找童男心肝,怎么带回来一个小白脸?”
看见韩山,这个脑子不太好使的魁梧道士,只当顾泯是他抓回来的心肝而已。
韩山立在原地,看着这魁梧道士说道:“这可是来杀人的,不是被你们吃的。”
魁梧道士笑道:“韩山,你这玩笑……”
话都还没说完,一柄雪白长剑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悬停于这魁梧道士眉心,片刻之后,直接洞穿他的脑袋。
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那柄长剑在这庭院里四处摇曳。
顾泯微笑看着那几个目瞪口呆的道士,说道:“来之前还怕杀错人,现在看来,其实没什么问题。”
他扭头看着一个离着他最近的道士说道:“要不你去帮我把你们老祖请出来?”
那个瘦小的道士听着这话,胯下忽然一片湿润,竟然是给吓尿了。
其余道士胆气没这么小,在经历了短暂的害怕之后,此刻已经涌了上来。
数人合围,他们就不信自己不能把眼前这个小白脸给杀死在这里,到时候再去品尝他的心肝,看看是不是要比普通人的更美味一些。
想到这里,几个道士的眼睛都变得通红起来。
看着顾泯的眼神,变得有些炙热。
顾泯皱眉,也没废话,烛游迅速掠走,只见一道道寒光闪过,一道道剑气生出,不多时,便是数人倒下。
鲜血流出。
顾泯不说话,只是转头。
韩山明白,很快说道:“那老祖在道观后的一座竹楼里,平日里不会去别处。”
顾泯看着前面多了起来的道士,轻声道:“我从这里杀过去,若是有漏网之鱼,你看着便解决掉,要是之后你还没死,或许我真能饶你一命。”
韩山洒然道:“韩山不求这个,但愿陛下能够安然无恙。”
顾泯不说话,握住烛游,就这样杀了进去。
一座道观,布局倒也简单,一条长廊通向后面,在这条长廊左右,有不少的支道,不少道士便从这里涌入。
顾泯一剑斩下,硬生生将那个道士的脑袋劈成两半,不过鲜血并没能够落入他的身上,被剑气逼退,洒落在地。
见此场景,不少道士都被吓得腿软,但其中一个道士并没有被吓住,他手持一柄长剑,咬牙杀来。
顾泯同样递剑。
两剑相交,只是片刻,那道士手中长剑被烛游劈开,断成两截,那道士虎口裂开,只是没能退去,便被这一剑斩开。
活生生被劈开,成了两半。
顾泯转头看向其余道士,平静道:“赶紧来,说不定真的有机会杀我,要是晚了,就不好说了。”
几个道士对视一眼,各自咬牙,就此又杀了过去。
顾泯看着这场景,微笑道:“正好出出气。”
……
……
韩山一路跟着顾泯身后,不远,也就数丈而已,沿途看见不少尸体,但也不是人人都真的死绝了。
看到还有一息尚存的,他便用手里的铁棍结束他的性命。
又走过数步,韩山来到一个重伤的道士身前,正要举起铁棍,那道士倒在血泊里,怒骂道:“韩山,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老祖定然要将你剥皮挫骨!”
这人便是当初强行让他吃了一颗心肝的发小,不过如今,早已经是个只知道吃人心肝的魔头了。
韩山平静的看着他,只是说道:“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今日死和明日死,有什么区别,都该死了,这世上有我们,真的挺恶心的。”
第两百七十九章 不曾怪过
顾泯一路杀去,那柄烛游不知道结果了多少人的性命,到了那条长廊尽头,回头一看,一路上尽数都是倒下的尸体。
这些个吃人心肝的魔头,到头来总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顾泯脸上有一丝疲态,但很快便消去,长廊尽头,是一座高墙,而在高墙外头,便有一座竹楼。
顾泯挥剑。
剑气掠出,轰然落在高墙之上,刹那之间,高墙倒塌,烟尘四起。
顾泯没有急着前行,转头看向拿着铁棍的韩山,直白问道:“那些个漏网之鱼,都杀了?”
韩山抱拳道:“一个不剩。”
顾泯微微点头,平静道:“什么感受?”
韩山说道:“除去老祖,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等着我们两个人都死了,好像这世间都要清明一些了。”
顾泯问道:“你觉得你非死不可了?”
韩山反问道:“陛下难道还真想让我活着?”
顾泯说道:“若是真想着改过自新,从头再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韩山露出笑意,但还是很快摇头道:“多谢陛下好意,但是在下自己来看,死了比活着好。”
顾泯看着他,有些古怪。
韩山说道:“既然犯错,付出代价,也是应当。”
顾泯看向不远处的竹楼,说道:“要死也不急在一时,等我先杀了这个人,然后再说。”
韩山点头,要是那位老祖不死,他还是不放心。
顾泯不再说话,朝着竹楼走去,还没走到跟前,一道人影便从里面飘出来,那人一身道袍,银白长发,但面容却如同中年一般,并不显老,看起来有些出尘之意,并不似魔头。
顾泯提剑,看着这位长寿老祖,确认对方境界的确是在云游,便没有太过惊异。
长寿老祖瞥了一眼这边长廊一片尸体,然后看了一眼韩山,也不见如何愤怒,只是平静说道:“当初老夫就该直接杀了你,也不会生出此番祸事了。”
韩山面容不变,只是平静道:“没了韩山,难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便不会遭天谴吗?吃人心肝,何其可恶?”
长寿老祖讥笑道:“你吃心肝的时候,也没见咽不下去,怎么这会儿摇身一变,便成了一个所谓的正道人士?”
韩山言道:“都是作恶之人,自然该死,没有什么好说的。”
长寿老祖冷笑一声,倒也不愿意继续和他这个小角色废话,而是看向顾泯,强压怒意说道:“敢问道友,是为何屠戮我求寿观上下,是要做那种除魔卫道之事,还是有可以谈的可能?”
顾泯轻笑道:“谈?怎么谈?”
长寿老祖眼见对方没有一来便要取他性命的想法,也是有了些放松之意,门下那些个弟子,其实死就死了,没什么重要的,只要自己活着,大不了以后再去找个地方,重新开宗立派就是。
再不济,以后自己行事低调,取人心肝的事情,自己亲自动手,没有了张屠夫,难道就不吃猪肉了不成?
“老夫这求寿观,说起来还有些宝贝,道友若是能够罢手言和,进入这宝库之中,所有一切,都任凭挑选。”
长寿老祖看向顾泯,眼神真诚。
顾泯反问道:“若是我杀了你,这些宝贝就拿不到了?”
长寿老祖怒道:“道友看样子也不是修行多年之辈,若不是看着道友年纪轻轻,看着你身后师长的面子上,老夫绝不会如此和颜悦色。”
这便是摊牌了,除去这个之外,也是想要告诉顾泯,做事情要知道进退,要懂分寸。
修行界里,也不都是快意恩仇,多是蝇营狗苟,和好些个所谓的人情世故,真要是凭借一身修为,说杀谁就杀谁,那杀了徒弟,难道不会引来师父,即便是能把师父都杀了,难道就高枕无忧了?
杀了师父,还有师父的师父,除非你真是个天下第一,不然怎么杀得干净?
话又说回来了,即便你是个所谓的天下第一,那我这边来上几百个人,你又怎么办?
所以以杀而行,怎么可能走到尽头。
顾泯微笑道:“我的师长,你的确招惹不起,但这不重要,你杀了我固然要被人追杀,但我杀你,却是一定要做的事情。”
“吃人心肝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自然要管。”顾泯很平静,但烛游的剑刃上泛着的寒光,却不是这样。
长寿老祖怒道:“这世上的腌臜事多了去了,你一件一件都要管?”
顾泯摇头道:“看不见的,管不了,看到的,总想着伸手。”
长寿老祖怒极而笑,“你这样,总归活不长!”
顾泯摇头道:“这件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长寿老祖喟然叹道:“老夫倒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基业没有败亡在旁人手里,偏偏是被你这么个初出茅庐,想着什么侠义心肠的后生毁去了,真是可悲可叹。”
顾泯摆手打断他的话,“先说好,我杀你,从根本上来说,只是寻仇,不算是行侠仗义。”
长寿老祖愕然道:“寻仇?难道我门下何人,曾吃过你亲朋好友的心肝?”
顾泯冷笑着说道:“一整座溪水城,算不算?”
长寿老祖怒喝道:“休要胡言乱语,这借口找了还不如不找!”
顾泯转过身来,看向这个长寿老祖,片刻之后,也不多说,已经提剑而去。
漫天剑气瞬间散开,如同一道道银白长线。
纷纷扰扰,煞是好看。
不过好看无用,还得是能杀人。
到了这会儿,长寿老祖也顾不得什么了,他挥袖准备打散一道剑气,可未曾想过,这一挥袖,那件月白道袍碰上剑气,瞬间便被撕扯开来,有一个大洞,出现在袖口那边。
长寿老祖皱眉,身形骤然向后退去,同样都是云游境,他还是的确没有想到,这才一接触,自己便险些吃了暗亏。
那吃人心肝的功法,虽然被他用普通人心肝代替了修行者心肝,但吃了何止百颗普通人的心肝,按理说,应该和吃修行者的心肝并无区别才对,可是谁知道,好似差距还不
小。
本来长寿老祖对战力的要求不高,只要这种修行方式,能够让他延年益寿,那便足够了,可这平日里还好,到了这会儿,真要真刀真枪的和人一较高下,他便真的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他忌惮的看向顾泯,此刻已经没了战意,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够找机会,能走便走了。
留着自己的一条小命,以后不管是做什么都还有得做。
顾泯打定主意要杀这个长寿老祖,也就没有任何试探,一上来便是捏着剑诀,一头雪白长龙呼啸而出,在长寿老祖堪堪接下之后,凌厉剑气随即便到,一道道剑气如同不要钱一般涌出。
同是云游境,在这个时候,便能够看出区别来了。
那些有着数百年,乃至于千年底蕴的大派弟子,和凭借一些个机遇,偶然踏上修行之路的修行者,本来就不可同日而语,交手之后,便会发现其中的差别。
再换句话说,虽说世人这看到了出身山野的梁拾遗成为了剑道魁首,可世上出身小门小派的修行者很多,但也只有这么一个梁拾遗而已。
而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世上有名的修行者,都是名门正派,一步一个脚印,按着前人的路,按部就班。
别说跟着前人的路来走有问题,实际上前人花费千百年工夫去探查出来的东西,难道就不是所谓的金玉良言,金科玉律了?
一些个一直想着摒弃前人留下的东西,走出一条新的大道的。
其实都有些太过于忘乎所以了。
再说回这里,长寿老祖躲避几剑之后,总算是结结实实挨了顾泯一剑。
雪白长剑从他的大腿划过,让他瞬间血染衣襟。
长寿老祖仰起头,忍着痛苦,眼见顾泯下一剑又要来了,忽然浑身气机涌出,一道道犹如实质的气机涌出,拦下接下来的这一剑。
然后他脚尖在地面一点,转身便走。
这一走,气机瞬间便散开。
那一剑便如同切豆腐一样,不仅是切开了之后的一片气机,更是连带着将之后的那座竹楼,当中斩开。
竹楼倒塌,噼里啪啦的全部都是竹子的碎裂之声。
顾泯提剑而立,看着遥遥可见,已经只有背影的长寿老祖,冷声道:“走得掉吗?”
话音未落,他远掠而去,看起速度,竟然真的要比那长寿老祖,快出不少。
这一前一后,只在眨眼之间。
韩山本身境界不高,也没见过这般打斗,说起来不吃惊,那都是假的。
他正要感叹,忽然便听到身后有些响动。
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长廊里的某具尸体上,正趴着一个人。
韩山握紧手中铁棍,缓慢朝着那人走过去。
没要多久,那个人才缓慢的抬起头来,满脸血污,尤其是嘴边,更是鲜血淋漓,他的嘴里,甚至于还有半截心肝!
他一边撕咬,一边含糊说道:“你看看……他们的心肝,都是黑的……不过比起来那些两脚羊……真补啊!”
韩山神色复杂。
……
……
求寿观在山林之中,那长寿老祖也没敢离开山林,而是在山林里疾驰,他倒是很明白,在这林中有这么些东西遮挡还好,可之后一但离开了山林,在那平原逃命,碰上那么个御剑的剑修,自己有十条命都不够!
在山林里不断穿梭了大半个时辰,求寿观早就不知道在多后面去了,长寿老祖才靠在一棵大树后,极力安静的换气。
若是一般云游境,怎么都不会在一个时辰不到便要换气,可他不同,实在是因为境界偏弱,只能如此。
换气之后,胸膛也没有剧烈起伏的长寿老祖平静下来,靠在大树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腿。
之前挨了一剑,深可见骨,可真的不简单。
这会儿虽然没有再流血,但那残留剑气已经到了经脉里,之前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了。
这世上的修行者,大概不愿意和剑修厮杀的原因便在于此,一旦被剑修斩了一剑,要是境界不够,那些残留剑气,就会让人极为难受。
剑修虽然并未有什么战力要高过同境修行者的说法,但是这世上的剑修,说白了,真都不是吃素的。
所以为何只有剑道宗门有如此之多,那剑道魁首之争才会引来那么多个大人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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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老祖微微叹气,此刻那剑气虽然麻烦要命,但他还的确没有时间去处理,毕竟身后就有个杀胚在,要是一旦闹出大的动静,后果十分严重。
不过此刻他倒是心里有些安稳,他的保命手段不多,但有的那么些,都不差,尤其是自己曾在某处学的藏匿气息法门,一直不错,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急着做些什么,那么对方一定找不到他。
他低声咒骂道:“这遭天杀的混球,老夫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这句话说完,他很快便愣住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哦?”
长寿老祖肝胆欲裂,抬起头来,却没有看到人影。
可瞬间他便感到身后一寒,一股冷彻骨髓的寒冷蓦然生出,他仿佛在这一瞬间,便跌入了无边的深渊里。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刺入了他的身体里。
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胸前的一截剑尖!
有鲜血在剑尖滴落。
长寿老祖一脸愕然,他甚至都没有觉察到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更没有觉察到这一剑是什么递出的。
他就这样被一剑钉在树干上。
气府破碎,心肝早就破裂了。
只是生机还没有断绝,不过也是在遭受无比的痛苦。
一袭青衫的年轻人出现在他身前,踩着落叶,平静地看着他。
长寿老祖满脸痛苦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顾泯轻声道:“在死之前,要是没能知道自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死不瞑目?”
长寿老祖咬着牙,看起来面目无比的狰狞。
“你们吃了一整座溪水城百姓的心肝,我今夜把你杀一万次,都无法洗清你的罪孽。”
顾泯平静说道:“至于为何要来杀你,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
“你知不知道,那座溪水城,在十几年前还是南楚国境里的一座小城,换句话说,这座城的百姓,全部都是南楚遗民!”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而且还知道的更多,那座溪水城不仅是南楚境内的一座小城,而且还是最为偏僻的那种,也不是什么军事重镇,别说在如今的大祁,就是当年的南楚,只怕那座朝堂都没有如何上心。
这就像是某个家族的某个庶子,是有他,但却是谁都记不起他到底是谁。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敢让那些个家伙去那里找来心肝。
但没想到,即便是如此,也摊上了大事。
顾泯平静道:“朕就是那个南楚国的最后一个皇帝,那些人都是朕的子民!你吃朕的子民,朕来找你寻仇,你说应不应当?”
长寿老祖脸色难看,“你就是顾泯?!”
到了如今,顾泯的名字早已经传遍了修行者,长寿老祖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初知道顾泯是曾经南楚国的皇帝的时候,其实他也生出过担忧,但很快便被他自己说服了,他想着既然顾泯都是现在修行界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哪里还会来管这些事情,即便是要管,也得先知道不是?即便是某一天想着游历故国,那也是去一趟郢都也就算了,何必来这里?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不仅真是想着某一天游历故国,还真是来了这里,又恰巧还想管这种事情。
所以就有了现在的故事。
顾泯看向这长寿老祖,平心静气的说道:“往日大祁破关的时候,朕没本事,无力相抗,如今修行出了门道,也不愿意带着那些人再去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但不意味着,朕看到朕的子民,受了欺负,无动于衷,你是头一个,之后朕要走过整个南楚国境,能杀的,朕都要杀。”
顾泯这是自从离开郢都之后,第一次说起朕这个字,让人看来,一个亡国 之君而已,当真可笑,但长寿老祖笑不出来。
因为他能够感受到顾泯的杀意。
这种杀意,太浓。
顾泯看着长寿老祖说道:“朕这辈子,就当过一夜的皇帝,不过又如何?”
那天黄昏下,顾泯一剑捅死了自己的兄长,成为了南楚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个皇帝,第二天郢都城便被大祁的军队攻破,南楚国就没了。
这样说起来,他或许是这片大陆历史上,所有王朝里,在位最短暂的皇帝,可是这不妨碍他做些事情。
他身上流着南楚皇族的鲜血,有着自己的骄傲。
顾泯伸手按在长寿老祖的面门上,平静说道:“算了,朕总归是做不出那种折磨你的事情,就这样吧。”
随着这句话说出,他的五指微微用力,片刻之后,有碎裂声传来。
长寿老祖,断绝气息。
顾泯招手,烛游化作青色珠子,落到他的手心。
抬头看了看天色,顾泯身形化作剑气散开。
……
……
回到求寿观的时候,顾泯也有些失神。
韩山浑身是血的坐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他的胸前有个口子,滚落了好些肠子在外面。
在他身前,有个被他用铁棍刺穿脑袋的道士,死不瞑目。
顾泯走了过来,看着这个自己说自己是恶人,早就该死了的人。
韩山看到顾泯咳嗽几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张开嘴,满是鲜血的牙齿看着有些可怖。
“陛下可杀了他?”
顾泯点头,随即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韩山费力的伸手指了指眼前那个道士,艰难笑道:“这家伙是观里境界最高的弟子,之前陛下杀人的时候,他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后来陛下前脚刚走,他便在这里吃人心肝,实际上他要是赶紧跑,只怕是我也不知道,偏偏受不了这心肝的诱惑,要留下来吃那么几颗,看见我之后,也想杀我,只是我既然答应过陛下,要替陛下杀这些漏网之鱼,那就不会食言。我虽然不是他的敌手,但我既然是要想杀他,就有办法。”
顾泯替他说道:“以自己做饵?假死等他来挖你的心肝?”
韩山笑道:“陛下果然是聪慧,这么就想到了。”
顾泯摇摇头,“何至于此?你拖着他一段时间,我回来之后,一样都是杀他。”
韩山摇头道:“我早说过,我们这样的人活着就是罪恶,以前我不觉得,也不敢去死,可遇到了陛下,知道该死,便觉得自己死才是对的,陛下其实,在之后,也不想杀我了?”
顾泯点头承认,“这世上没多少人能够悔改,我还真的是想要给你个机会,再不济,让你自己去选怎么死。”
韩山问道:“陛下是怎么打算的?”
“不知道,也许让你先和我同行一段时间,想来你也没有去过太多地方,多看看走走,最后若是觉得做个活着的有用的人,那就活,真要死,那就死,我都不拦着。”
韩山再度摇头道:“陛下可知,这世上的恶人,大多根都是恶的,今日能够因为什么而洗心革面,难保以后不会重操旧业,陛下以后肯定还会遇到那么些人,希望陛下能多想想,这是为陛下自己好,也是为了这世上的别人好。”
顾泯没说话。
韩山看了一眼远处,轻声道:“其实知道陛下就是陛下之后,我便真觉得自己不该活着了,不敢奢求陛下原谅我,但愿陛下能亲手送我一程。”
顾泯忽然问道:“你也是南楚人?”
韩山泪流满面,轻声道:“给南楚丢脸了。”
顾泯没说话。
韩山艰难转身,面朝顾泯跪下,重重的以头磕地,一字一句说道:“草民韩山,参见陛下!”
顾泯看着他,很久之后才说道:“平身。”
韩山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叩头,“草民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请陛下赐草民一死!”
顾泯神色复杂,看着眼前的韩山,轻声道:“准了。”
第两百八十章 皇帝老爷
人间帝王,在其治下,自然有无数臣民,一言一行,定人生死,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可顾泯虽然也曾做过皇帝,但仅有一夜,从未真正用言语决定过一个人的生死。
当初没有,如今想来更不可能有人因为他的一句话,便要去死,不管是甘愿还是不甘愿。
可现如今,韩山虽说是自己求死,但总归也是听了他的“圣谕”见到韩山这样的人,顾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纵然是恶人,那颗心却还没有那么黑。
看着眼前已经断绝生机的韩山,顾泯平静道:“那我带着你,走过这南楚上下吧。”
一挥手,有火生起,焚烧韩山的尸体。
他拿出一个小罐,将他的骨灰装在里面,踏出这座道观。
想来韩山自己,也是愿意自己死之后,彻底化作一片飞灰,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一样。
顾泯其实已经在他身上看到了强烈的悔过和自责之心,所以才想着要留他的性命。
谁知道他自己却想的更为果决,或许还是因为顾泯的身份影响了他。
顾泯摇摇头。
转头看了一眼这座道观,顾泯伸手,有火生起。
这座罪恶之地,就这样化成飞灰好了。
唤出烛游,顾泯御剑而行,重新回到溪水城。
依然是半夜,依然是没有灯火的夜晚。
顾泯踏入那座破败小院,那对母子早已经在屋里睡着了,这些日子,他们一直提心吊胆,今天又经历了这么些东西,现在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自然便沉沉睡去了。
顾泯没有进屋,只是坐在了门槛上。
抬头看了看天幕,此刻天上明月,已经被乌云阻挡,看不到了。
异乡人在异乡,抬头看月,不会因为无月而不思乡。
顾泯在故乡,抬头看月,有月无月,其实都没关系。
收回目光,顾泯听到一阵脚步声,不用转头,自然都知道是自己那个小师姐,他往边上移过去一些,洛雪走过来,就恰好坐在他身边。
看着眉目之间有些疲态的小师弟,洛雪心疼的问道:“小师弟,还顺利吧?”
顾泯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问题,只是杀得人多了些,手有些酸。”
这要是换做以往,洛雪估计就要好好调侃一番自己小师弟了,这才练剑多少年,就忘了自己当年是怎么个小角色了,现在开始在小师姐我面前摆谱?是不是没睡醒?
可这会儿,洛雪眼看自己小师弟兴致不高,就没有这份心思,只是问道:“你在那座道观,杀了那个家伙?”
韩山没有跟着他回来,洛雪便以为是被顾泯找到道观后一剑斩了。
顾泯苦笑道:“我倒是想要留他的性命,只是他一心求死。”
洛雪疑惑道:“怎么回事?”
顾泯小声说起离开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一字一句,都是实诚得不能再实诚的大实话。
听完之后,洛雪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喃喃道:“要是这么说起来,岂不是说那个家伙也是因为小师弟才一心求死的?”
顾泯看向洛雪,想着之前的事情,没说话,韩山心里有善意这是真的,见了他之后,便去了恶性,也是真的,不过至于为什么非要去死,除去他自己说的实在是不愿意自己这样的恶人还活着之外,另外一个,便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身为南楚末帝的顾泯。
一个人有好几层身份,在作为南楚人这层身份的时候,韩山的确没法面对顾泯,这让他很是煎熬,所以只有一死。
顾泯轻声道:“我没想过一个皇帝对他的臣民那么重要,况且我还是一个已经没了国的废帝。”
只做过一夜皇帝的顾泯,虽然有过这个身份,但其实从来都没能感受过这种感受,他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受。
洛雪歪着头想了想,问道:“这会不会像是我们对师父那种感受?”
听着这话,顾泯摇摇头,“或许有点像宗门弟子和宗门掌教之间的关系,不过肯定会有不同的。”
洛雪张嘴还想问些什么,顾泯却已经摇头,“小师姐,让我自己想想,或许想不明白的,多走走就知道了。”
洛雪只好点头,然后陪着顾泯坐了一会儿,这就百无聊赖的离开,只留下自己这个小师弟一个人。
顾泯坐了一夜,等到天亮的时候,那个妇人和孩子都走了出来,妇人身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裹,如今他们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带走了。
里面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裳罢了。
那个孩子经过一夜,似乎已经将昨日的事情忘去了,显得有些开怀,只是那妇人还是有些悲苦神色。
在起身离开这座破败小院之前,那孩子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韩山的生死,顾泯从怀里把那个罐子拿出来,交给孩子,微笑道:“带他看一看,之后埋在山上还是怎么办,你说了算。”
那孩子重重点头,虽说韩山做过很多恶,但是对他那么一点微末的好,他都能记住。
至于第二个问题,更为简单直接,就是问顾泯要去什么地方。
“先去看看那座郢都,然后去柢山。”
听到郢都两个字,孩子很是激动,“神仙哥哥,我知道那是咱们南楚的国都,可我从来都没有去看过,怎么样,你去过吗?肯定很大,咱们南楚的国都,肯定很气派。”
顾泯点头道:“我在那里待了很多年,说大还算不错,不过跟我后来看到的那些国都比起来,微不足道。”
孩子听着这个不太满意的答案,低下了头,但很快又仰起头笑道:“那没关系了,别家的大那是别家的大,但郢都是咱们南楚的嘞,皇帝老爷们以前就在那里面,肯定很不错了!”
顾泯嗯了一声,面对这么热情的孩子,只好转移话题问道:“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州,爹爹给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没说过,神仙哥哥你呢?”
“顾泯。”
“泯然众人的泯。”
……
……
出了溪水城,朝着郢都城而去,但并不走直线,顾泯不急,他想要尽可能的多看看如今的南楚。
因此数日之后,他们一行四人,就绕路绕到了海边。
南楚在海畔,出海而去,那就是雾野僧的南海。
想起雾野僧,顾泯其实也有些想说的,这位四海之主之一和顾家先祖有些交情,那位顾氏先帝明明是个极为强大的修行者,但却没有将南楚的疆域扩大,而是不知所踪,这的确让顾泯不解。
他此刻不愿意去做复国的事情,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也是不想再让好多人去送死,但那位先帝不同,他境界高妙,不说一统世间,至少能将南楚疆域扩大很多。
但却没有做。
这或许也是一个后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的谜团。
或许也能被后人知晓,但想要解开,反正不易。
四人来到海边,在一座鱼村住下,顾泯说要歇息几日,周州当然开心,他这些年因为生活的艰难,孩童天性被死死压住,前面几日也没有怎么出格,这一路行来,知道自己身边的神仙哥哥,真是有那么好,便渐渐放宽了心,如今来到海边,他自然想要跟着渔民出海去捕一次鱼。
只是这开心的劲头还没持续多久,才跟着自家娘亲说了一句,就被直接回绝,那妇人一脸严肃,对着自己这个独子说了好些话,反正就是不愿意他出海,依着她来看,这海上太过危险,或许这一出海,自己这个儿子就没命回来了。
那到时候让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活?
周州不是不懂事的人,当即就跪下了,说着不出海了,正好碰到去海边捡了一箩筐海螺的顾泯回来,他先是在门口站着看了一会儿,等到那妇人说完之后,这才走了进来,把箩筐放在地上,拍了拍手,说着出海捕鱼,他也想去,能不能让周州一起,不管能不能捕到鱼,都一定把这小家伙带回来。
妇人没有看到顾泯曾经一人斩杀百人的场景,但前几日,他们在来海边之前,曾经碰到过一伙儿山贼,要劫财。
当时是顾泯,就遥遥对着路旁青石一指,一块大青石就碎开了,这让她联想到之前在院子里顾泯那柄剑钉在那人脑袋上的场景。
然后就真是认定顾泯就是那些说书先生嘴里,飞天遁地的神仙了。
现在有顾泯开口,她虽然还有些担心,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最后只能点头。
顾泯从箩筐里捡起一个海螺,然后带着周州走出屋子,两个人朝着一条渔船走去,两个人都没说话。
沿着海滩前行,踩出一串脚印的两个人,就这样来到那条渔船前,说明来意之后,顾泯递出一锭银子,小声在那个渔民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后者点点头,说是让他们等一会儿,这会儿是要出海,但要在出海前好好检查渔船。
于是顾泯走回来,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周州坐在他身边,看样子有些惆怅。
顾泯看也不看他,只是看着海面,自顾自说道:“是有些生气了,跟自己娘亲?”
小孩子生自己爹娘的气,也很常见。
周州看着眼前的沙粒说道:“没有生娘亲的气,只是有些郁闷。”
顾泯一针见血的说道:“是想着自己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自己已经做了好些事情,为什么自己要做的事情,娘亲却不允许,也不替你考虑?”
周州瞪大眼睛,对于这么清楚自己想法的顾泯,生出了好多问号,他甚至想着这个神仙哥哥是不是真有读人所思所想的本领,能什么都知道。
顾泯仿佛是什么都知道,只是摇头道:“读心术有啊,不过不是我们练剑的这堆人会的,而且要是两方境界差得不远,读心术就作用了。”
周州听得云里雾里,不太明白。
但他对读心术这个东西,好像是有了些兴趣,他好奇问道:“神仙哥哥,你不会?”
顾泯摇摇头。
顾泯说道:“我只知道练剑,别的术法,你上山之后可以问问我师姐,要是有机会,就去问问我师父,他要是愿意教你,就最好了。”
周州点头,很快又把话题扯回来,“我有时候不太明白我娘亲的想法。”
顾泯说道:“其实不是源头,源头在于身份。”
“身份?”
顾泯笑着点头,“每个人都有身份,而且有好多个,比如说你,你是你娘亲的儿子,以后取了媳妇儿,就是你妻子的丈夫,有了孩子,就是你孩子的爹爹,再说你在山上练剑,你会是你师父的徒弟,是你徒弟的师父……”
“身份越多,身上的担子越重,要承担的事情就越多,就越没那么容易由着自己性子来,以前我见过一个前辈,身上的担子很重,但他还是想要追求自在,然后,他就死了。”
周州啊了一声,满脸惊讶。
顾泯说道:“不是说不能追求自在,但我觉得,还是得好好想想要付出的是什么,有些事情自己做不到,就先等等,比如出海捕鱼这事儿,没我的时候,你最好还是等着,毕竟小命就只有一条,要是丢了的话,你娘亲难道不伤心?”
周州嘟囔道:“我要是死了,我不伤心。”
顾泯正色道:“你娘亲会很伤心。”
周州不说话,他沉默的看着顾泯,眼里依稀能够看到几分倔强。
顾泯拍了拍他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做人要惜命,要想着,‘我怕关心我的人怕我死了’这就行了。”
“现在是这样,以后上山当了修行者也是这样,记住一点,命要先保住,才能有后面的事情,没了小命,一切都不用说了。”
周州点点头,他是真明白了。
顾泯很欣慰。
于是顾泯就不说话了。
他看着那些渔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州忽然问道:“顾哥哥,我能跟你学剑吗?”
顾泯转头看向他,直白道:“山上有好些弟子,剑都是我教的,不过我还真是没有徒弟。”
周州疑惑道:“为什
么?”
“因为我整天都不在山上,所以你要拜师,不妨拜我的两位师姐,不管哪一个都好,反正比拜我为师有用多了。”
周州笑嘻嘻问道:“所以成了她们徒弟,是不是还是你教我练剑?”
顾泯点点头,这是事实,他不会乱说。
周州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那边渔船就已经在喊他们了,顾泯站起身,顺手拉起周州,朝着渔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在山上,做谁徒弟都不重要,好好练剑比什么都重要。”
两个人登上渔船,皮肤黝黑的渔民们,看见他们两个人,也都是笑呵呵的打招呼,周州在这渔村里住了有段日子,因为平日里活泼开朗的性格,其实也很让他们这些渔民喜欢,尤其是一个叫葛有鱼的少年,和他关系很不错。
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今年有十五岁,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和自己爹爹一起出海打渔,虽说年纪不大,但真是个不错的渔民,别说海里的鱼,七七八八都能认识,捕鱼的技巧也不差。
看到周州上船,少年显得很热络,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来拉周州,一脸兴奋的给他讲着这出海要注意的事情,反倒是把顾泯晾在了一边。
周州耐着性子听了很久,才问道:“那咱们今天出海有说过想打什么鱼吗?”
少年摇摇头,看了一眼甲板上的鱼叉,“能打上什么鱼,全看天意,嘿嘿,求不来的。”
周州哦了一声,他看着海面,问道:“要是起了风浪怎么办?我听人说,海浪要是大些,活下来机会很渺茫的。”
少年拍拍胸脯说道:“放心,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起风浪?”
周州嗯了一声,认认真真的点头。
顾泯站在甲板上,看着渔船缓缓出海,听着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没有搭话,他只是想着,人这一辈子,真还是没必要,做些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就这样普普通通当个渔民,也好像没什么差的。
捕捕鱼,等到年纪大了,就取个媳妇儿,生个儿子,也挺好。
想到这里,顾泯忽然笑了起来,看着有些好看。
等到顾泯的心思收回来的时候,这条渔船已经离开沙滩很远了,渔民们已经开始撒网,这天时还不错,用不着去深海捕鱼,所以渔船也没想着要出去多远,此刻撒网,也算是正正好好。
顾泯看向海面,葛有鱼却是在看他。
他拉了拉周州的衣袖,低声问道:“你帮我问了没有,他愿不愿意收我做徒弟?”
周州摇头道:“我之前问了,顾哥哥不想收徒弟的,不过你要是想跟着我们一起上山,就去给顾哥哥说,他挺好说话的。”
原来周州之前的旁敲侧击,并不是说要自己拜师,而是帮自己这个朋友问的。
葛有鱼有些为难,别看他这会儿能和周州说上话,但他其实是个很害羞的人,在外人面前,很难张口说些什么。
尤其是他看着顾泯生得那么好看,一看便是那种山上的神仙,而他自己,生得像是黑炭,更不愿意多说几句。
少年人的心思,其实很难以正常人的想法去看待。
尤其是那些个,孤僻的少年。
周州叹气道:“你要是真张不开口,那我等会儿回去就跟顾哥哥挑明了就是。”
少年嗯了一声,有些惆怅,实际上想要上山去学剑只是他的想法,还不知道自己爹娘是怎么想法呢?
他的想法生出了,其实也就是个想法,距离成行,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不过他想学剑是真的。
船上。
顾泯正和一旁的老渔民闲聊,说起十几年前的渔民生活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那饱经沧桑的老渔民摇头道:“其实没什么区别,说起来还有国的时候,虽说每年要多交几个钱,但踏实,这会儿钱少交了,但总像是个无根的浮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风吹走了。”
顾泯问道:“那怨当官的吗?尤其是金銮殿那个皇帝老爷。”
老渔民摇头道:“怨啥啊,村里的后生有出去过的,后来回来了一趟,说了,那个打咱们的,也就是现在的朝廷,有好多个南楚那么大,兵比咱们南楚多得多,怎么打啊?打不过,没办法的事情,谁能怪谁?人打过来的时候,我们这些人没上战场,没为国家效力,就不会埋怨什么,这南楚又不是皇帝老爷一个人的。”
顾泯又问道:“都这么想?”
老渔民揉了揉脑袋,“不这么想怎么想?难不成还真能去怪皇帝老爷,我听说他被人抓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这么个孩子你能怪什么?”
老渔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杆烟枪,放在嘴里吧唧两口,才悠悠说道:“虽说真不怪那皇帝老爷,但没了故国的感觉,就像是寄人篱下,很是不得劲。”
顾泯不说话了。
有些话说了没用,那就不说了。
老渔民吐出个烟圈,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说是要不是一把老骨头了,那么当初他肯定要去上战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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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靠在甲板上,听着这些话,想着这要是那些个读书人,肯定提起南楚的皇帝,没一句好话,反倒是这些个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反而没那么多怨气。
怪不得很多年前,有位伟大帝王曾说过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这里的水说得便是百姓。”
将百姓看得最重,或许才是一座王朝延续的根本。
“怎么回事?!”
顾泯正想着这事,忽然便听到一道声音。
只见海面上,远处竟然是黑云压海,之前还算是风平浪静的海面,此刻已经生出波涛,浪花之大,让人看了便觉得可怖。
这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风浪。
老渔民看着这一幕,喃喃道:“出海的时候拜过了海神啊,怎么会这样?”
他们都是有多年经验的渔民了,知道海上是个什么情况,本来出海之前便认真看过了,今天是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风浪的才对。
可现如今,他们眼前,风浪之大,宛如一派灭世之景!
第两百八十一章 主角不是你
黑云压着海水,让原本碧蓝的海水,此刻好似如同墨汁一般。
即便是老渔民这样出海捕鱼多年的老渔民,眼见这场景,也是非常错愕,他不是没有出海遇见过风浪,但现如今所见,还真是几十年来头一次!
短暂之后,老渔民回过神来,他扭头大声喊道:“快割开渔网,立即掉头!”
声音之大,震得手里的烟枪,有不少烟叶散开!
渔民们为了防止鱼太多导致脱网,一般情况下,都是将渔网拴在船边的,现如今才将渔网撒下去,渔网里不多不少肯定有些鱼,如今风浪将至,收网来不及了,要是再磨蹭,估计这一片海浪到眼前,不管是人还是鱼,都要葬身大海了。
船上的渔民都是老手,自然不会做出为了些鱼而不要命的举动,在老渔民这一声大吼之后,当即立断,便掏出怀中的匕首,将渔网割断。
然后有渔民赶紧拉帆,想要调转船头。
葛有鱼脸色难看的看着远处海面,就这么一会儿,他整个脸都白了,他出海也有几年了,见过最大的一次风浪,也不过是一场大风引起的,当时他用绳子死死把自己捆在船上,可等到风浪来了之后,还是几乎被甩了出去,等到捱过了那场风浪,身上到处都是淤青,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
当天回去,一向胃口都说不上有多好的父亲,硬生生吃了一整条腌鱼,他也没说话,反正总是吃了不少。
吃完之后,两父子坐在门前,那个一辈子话都不算多的男人转头对他说,让他以后就不要出海了,等他死了,再来想这档子事情。
当时这个少年只是摇头,不说话。
他爹认真的看着他说道:“知不知道,这世上最好的渔民都会有看错天时的时候,难免遇上海浪,一遇上,什么招都没用,能不能活着回来,全看老天爷要不要你的小命!”
当时他不愿意说从此就不出海了,是因为想要好好学上几年,等到自己长大,那就能把自己的爹爹给替下来。
他一个人去面对风浪,让自己的爹爹在家里呆着,挺好的。
而他爹,当时想的事情,只是两父子要是都在船上,哪天遇上风浪,那就是两个人都没了。
死一个比死两个好。
至于这会儿,他想要练剑,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便是打渔这种事情,他爷爷做了之后他爹要做,然后他做了之后儿子要做,世世代代都是渔民,那就世世代代都要靠老天爷赏饭吃。
要是哪天老天爷脾气不太好,一脚踹翻饭碗,这都没得吃了。
练剑之后,不仅他们一家不用再出海,就连后面的子子孙孙,都不会了。
不过没想到,这会儿就好像没盼头了。
即便那个生得很好看的公子哥是什么传说中的神仙,有些本事,可在这么个大风浪面前,还能飞不成?
正在恍惚间,那边一个脸色煞白的黝黑汉子拿着两个鼓鼓囊囊的东西过来,先塞了一个在周州怀里,然后另外一个,按在葛有鱼的肚子上,然后便要用麻绳给他捆紧。
看到这东西,少年当然认识,这里面是一个用火烤过的葫芦,坚硬得很,外面又用破布缝补过,只要抱紧这东西,就不会沉下去。
只是像这么大的葫芦十分罕见,所以一整个渔村都没几个,这条船上少说也有十几个人,但只有这么两个。
这一遇到海浪,便拿过来拿给了这两个孩子。
这是渔民们心照不宣的规矩,遇上海浪,老的先死,小的先活。
黝黑汉子一边动手一边说道:“你水性好,记得拉住小州,别在海上多待,早点往岸边游,水里有吃人的鱼,别受伤了,鱼闻到腥味,你们跑不掉。”
少年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爹爹,哽咽到说不话来。
黝黑汉子扯出一个还不算难看的笑容,“要是能回去,记得以后多帮帮你娘,以后别出海了,找个其他差事做吧,总归不能让你娘整天再提心吊胆。”
说完这话之后,黝黑汉子紧了紧绳子,然后转过身去替周州绑葫芦,一边绑一边嘱咐道:“小州,到时候就跟着你有鱼哥哥,有他带着你,死不了。”
绑好之后,这黝黑汉子看了一眼这两个孩子,原本最开始,他是想着将这两个人绑在一起的,但想了想,要是之后遇见什么事情,周州出了什么事情,这就成了葛有鱼的拖累,也就算了。
他已经把葫芦给他了,又嘱咐自己儿子记得带着他,要是等会儿实在是没办法,总不能让自己儿子跟着他一块儿死。
他当然有些私心,不过这会儿来看,其实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有善心也有私心,这才是平常的百姓,要是光是有善心没有私心,大概就真的是圣人了。
顾泯在远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看着那已经逼近的海浪。
即便老渔民之前已经做出了足够迅速的反应,但是海浪来得太快,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大的逃生机会了。
人力终究无法和这天地之力对抗。
老渔民一脸颓唐,转头看向顾泯,好像满脸皱纹都写满了歉意,“顾公子,实在是对不起,这收了你好些银子,却还让你搭上了一条性命。”
“不一定死得了,现在说这个还很早。”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微笑道:“没到绝境,不要放弃。”
老渔民摇摇头,看着海面,感慨道:“老头子出海打渔一辈子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海浪,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顾泯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也很没有把握,这海浪太大,他一个云游境当然能够安然无恙,甚至于带着两个人离去也不是难事,可自己一走了之,那么剩下的人,铁定就要死在这里。
可要是不走,自己在海浪里存活,他依然会觉得不是什么问题,但恐怕没办法让这条渔船幸免于难。
不过在短暂的思索之后,顾泯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过在临出手之前,他还有个问题要问。
顾泯一字一句的认真问道:“那个已经不是皇帝的皇帝老爷,要是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子民,即便失败了,你们是不是也不会怪他?”
老渔民一怔,但还是回答道:“那没说的,实际上只要皇帝老爷心里有我们就行了,别的事情,哪里能要求这么多?”
顾泯点点头,微笑道:“不多,这么点事情,哪里算
多。”
话音未落,顾泯手中烛游已经出现,他头也不回,飘然落于海面上,衣袂翻飞,飘飘似仙。
看着据此已经不过十数丈的海浪,顾泯对自己说道:“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呢?”
随着剑气在气府里流转,手中烛游,剑身变得通体碧蓝,既然是在海上,再没有比潮生剑诀更好的剑诀了。
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顾泯咧嘴一笑,在海面上前掠而去。
后面渔船上,所有渔民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长得比城里最好看的姑娘还要好看的顾公子,不是个普通人,他会跑得这么快?
周州欢呼的跳起来,“好了好了,都不用死了,顾哥哥很厉害的。”
葛有鱼将信将疑的看向海面,虽说没有这么激动,但也生起一些期盼。
也许,真不用死了。
那边海面上,顾泯距离卷起来足足有数丈高的海浪,已经不足数丈了。
在远处看还不觉得,可一到了眼前这才明白,这数丈高的海浪,看起来无比的壮阔,顾泯自顾自笑道:“这样看大潮的,不多。”
海浪不会跟他说笑,很快便卷到身前,顾泯咬牙,手中烛游一剑递出,无数剑气从剑身上涌出,但却没有四散而开,而是像是一个锥子一般,朝着海浪涌去。
潮生剑诀里,大部分的剑招都是用来防守的,可平常对敌还可以,如今顾泯境界不高,要是施展出来对付这海浪,只怕当即就要被拍飞,因此他没有选那些个防守的剑招,挑了里面威力最大,也是唯一的一剑用来杀人的剑招。
他要将在这片海浪破开,将海浪硬生生的朝着两边逼退,然后留下一个足够让渔船安然无恙的区域。
这样比被动防守要主动得多,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不知道这片海浪有多长。
这一剑能够坚持多久。
不过顾泯,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于情于理,这条渔船,他都必须救!
临到海浪之前,这一剑才算真正开头。
剑气涌向海浪,一接触,眼前这片海浪就被迫被逼开数尺,顾泯脸色不变,身形一直朝前掠去,剑气越来越粗壮。
等到前行数丈,剑气所迫开海浪而留下的区域已经足以让渔船安然无恙。
只是当海浪朝着两边涌去之后,在顷刻之间,就变得越高。
而且由于这天地巨力,顾泯此后每前行一步,都要费力不少!
不多时,顾泯已经是一额头都是汗珠。
再往前走数丈,浑身湿透。
顾泯咬牙不语。
碧蓝剑气和海水如出一辙,已经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剑气哪个是海水。
顾泯感受着无比的阻力,数十丈之后,整个人的手腕已经疼痛无比,很快手臂也是酸痛,剑气消耗更是巨大。
在这不知道有多远的海浪里苦苦支撑,则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谁不知道尽头在何处。
到时候力竭,即便是顾泯,也可能会有些危险。
不过顾泯竟然已经选择了,那他是不会放弃的。
看着眼前海浪,顾泯咬牙,紧了紧手中的剑。
……
……
海面上空,一片白云遥遥在海浪之上。
白云上,更是有两个人,站立在上。
一人一袭白衣,宛如一个普通书生,另外一人,身形高大,发梢有些红,像是火。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东海而至南海的宁启帝和赤发。
站在白云之上,能够清清楚楚看到那个在海浪中不停出剑的年轻人。
赤发眼里有些特别的情绪,但看不出来是什么,他没说话,却也知道,这次又看到顾泯,绝对不是巧合。
宁启帝转而看了一眼远处渔船,摇头道:“为了这么一船人,就要把自己的命拿去赌,这么个儿孙,你还觉得他不错?”
赤发笑道:“为了自己子民的性命,臣倒是觉得他很像陛下,陛下当年力战海外蛮夷,北方乱贼,不也是为了大宁的臣民?”
实际上不管当初宁启帝是怎么个想法,是因为有一份责任还是别的,只要结局是这样,也就是了。
宁启帝说道:“说起来,朕的那些个儿子,当年全部都精于算计,处处想着先是保全自己,还没一个人有他那么傻?不过南楚都没了,现在跑来要做这些事情,是否有些晚了?”
这位千古一帝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不管是赞赏还是讥笑,都没有,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赤发难得多说了句话,“不管怎么说,臣还是觉得他很不错,若是还在千年前,臣甚至都敢向陛下进言,让陛下立他为太子。”
宁启帝疑惑道:“在千年前,他要是做太子,能斗得过那满朝的人精?”
任何一座鼎盛的王朝,任何一个贤明的君主,任何一个兴盛的时代,能站稳脚跟的朝臣,尤其是能够在一座王朝的都城立足的朝臣,那都是一等一的人精一般人,还真斗不过他们。
所以说做一个好君主,永远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赤发笑道:“还年轻,陛下若是愿意多打磨,他又能保持这本性,真的很不错的,不过现在只是说说,不是当年了。”
宁启帝微笑不语。
这位千年来,可以说最会算计,也最为伟大的帝王,不知道看这样的年轻人会是怎么个想法,尤其是那个年轻人,还是他在世上,唯一的后人。
赤发忽然问道:“要不要帮他一把?”
宁启帝说道:“朕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帮这小家伙的。”
赤发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宁启帝又说道:“不过你要是愿意,朕不拦着。”
赤发应了一声,说了声臣告退,身形一闪而逝,不见踪影。
作为臣子,有些事情,自然是一看一厅便知道。
这再熟悉不过了。
等到赤发身形消散之后,宁启帝才从那片白云上落了下来,落到海面上,他缓慢的走在海面上,竟然是连一点点的涟漪
都没有惊起来。
要知道,如今在海浪的影响下,这片海域,当然算不上平静。
在海面上一直缓行,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在一处海面上停留,如他所说,他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顾泯。
他不是那种愿意把后代儿孙放在心上的人,换句话说,他这么个人,连亲生的儿子都能说杀就杀,如何能够在意一个和他都没有多少血脉联系的后代子孙?
在他心里,大概在世上,只有三种人,一种人他视作陌路人,一种人他视作棋子。
只有最后一类人,他才会有些欣赏。
顾泯在这三种人中算哪一种,宁启帝暂时没去想。
在海面上站定,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金人,随手扔进海里。
那个原本能被握在掌心的小金人落到海里,一路下沉,便一直变大,快要落到海底的时候,便已经变得如同一人多高。
可这会儿还没有停下,在海底站稳了之后,这小金人继续变大,直到数丈高之后,这才停下。
如今这金人大小,就和当年建造之后,一模一样了。
……
……
赤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片海浪最后面,看了一眼海面,他平静挥手,一道磅礴气机迅速涌出,将那海浪直接镇压。
海面瞬间风平浪静。
他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目测顾泯到这里还有数十丈距离,这就点头,这么点距离,想来顾泯也可以了。
于是他身形消散,重新回到白云间。
宁启帝早就回来了。
宁启帝看了一眼海面,问道:“没让他看到?”
赤发笑道:“臣虽然不及陛下,但也不是他能够看到的。”
宁启帝点点头,平静说道:“走了。”
赤发问道:“这次,陛下要去什么地方?”
宁启帝说道:“去北海,那冰天雪地的,估计不是什么好去处。”
……
……
顾泯咬牙再前行数十丈,手腕已经红肿得不像样,手臂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但这会儿,却好似一剑刺透了些什么。
等着他抬头一看,眼前海面,风平浪静,再无海浪。
他身形停下,长舒一口气。
忽然便觉得浑身无力,就这样滚落到海里。
随着海水沉下去。
无数的游鱼在他身边游过,顾泯睁着眼睛,看着这些鱼,也看着海里的景象。
大海和陆地不一样。
自然是有看头的。
随着慢慢的下沉,顾泯看到了很多东西,有些破烂的渔网,上面还挂着些鱼骨,想来是不小心触碰到的游鱼,最后到死都没有挣脱。
他看到远处的海底里,有一条大鱼,已经死了,无数小鱼正在啃食它的尸身。
民间百姓常说的一句话,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等到这些大鱼死了,就是这些小鱼虾米的腹中餐了。
这是循环,也是自然法则,不管是鱼还是人,都是一样。
忽然间,顾泯的力气回到了身体里,他吐出嘴里的海水,闭上嘴巴,整个人开始朝着海面浮去。
远处一条大鱼有数丈长,原本看着下沉的顾泯,就想着来吃上一口,但是等到顾泯重新朝着海面浮去的时候,它觉察到了危险,很快便游走了。
它们的天性便是如此。
没过多久,顾泯从海里浮到了海面上,他吐出一大口浊气,抹了把脸。
看着海面,顾泯无比疲惫,但也无比的高兴。
此刻气府里虽然剩不下什么气机,但也不至于死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在之前杀了那么些吃人的道士和现在斩退风浪之后的顾泯,会觉得很舒服。
有些惬意。
仿佛自己天生就该做这样的事情。
……
……
海面上,渔船上的渔民们,亲眼看着顾泯一剑斩开了海浪,剩余的海浪在渔船两边呼啸而过,颇为壮观。
之后整整一个时辰,他们都看着海浪在两边涌过,而他们这条渔船,却是始终安然无恙。
笔趣阁
死里逃生的众人在高兴之余,多了好些震撼。
当然是对顾泯的。
那个一剑斩开海浪的年轻人,就是他们的大恩人。
葛有鱼和周州解开身上的葫芦,看向海面,葛有鱼忽然对一旁的黝黑汉子说道:“爹,我想跟顾神仙去学剑!”
黝黑汉子转头看向他,有些犹豫道:“顾……神仙要是愿意,当然可以了,不过就怕你不是这块料,人家看不上。”
少年坚毅的说道:“我一定要去学剑,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也不怕了!”
黝黑汉子眼里有些欣慰,但还是有几分担忧。
周州则是笑道:“不要担心,顾哥哥不仅厉害,而且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在甲板上,老渔民靠在船上,手里拿着烟枪的手微微颤抖,他这会儿才想起一件事。
就是之前离开渔村的那个后生去走南闯北之后,知道好些事情,回来之后,说了一件事情,说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爷,被抓走之后,原来没有死。
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去修行,当了山上的神仙,听说现在很有名啊!
更重要的是,他还说过,那个皇帝老爷,生得很好看。
当时老渔民啧啧问到有多好看,那个后生说了,只要看到他,就一定会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了。
那会儿老渔民将信将疑。
这会儿再想起顾泯下船之前说的那些话。
老渔民不笨,虽然见识短浅,但真的不是蠢人,想起那些个话,他明白了,原来顾泯就是他们那个皇帝老爷。
这事情不假的!
老渔民跪在甲板上,朝着海面不停磕头,嘴里喃喃道:“皇帝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您……真的没有忘了我们啊!”
第两百八十二章 在偃城吃火锅
海面风浪停歇,渔船虽说差一点遭逢大难,但此时此刻,却还是没有急着想着离去,而是在等顾泯归来。
渔民们当然淳朴,既然顾泯之前救了他们的性命,那么他们自然要等这个顾神仙一起回去。
索性并没有等多久,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顾泯便从远处出现,看起来有些疲态,不过一身青衫,依然有些仙气。
临近渔船,顾泯一跃而上,落在甲板上,船上所有人都朝着他投来感激的目光,甚至有渔民,当即便要下跪,顾泯摆摆手,示意不用。
然后他自顾自走在角落坐下,实在是有些累了,索性就靠在船边,看起来很是疲倦。
老渔民先是让葛有鱼的爹看着船,然后才来到顾泯身前,噗通一声跪下之后,低声喊了一声皇帝老爷万岁万万岁,顾泯有些意外,他虽然没有隐瞒过自己的身份,但从没有想过,这船上居然是老渔民第一个识破,他让老渔民起身,压低声音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不说了。”
老渔民一本正经的摇头道:“草民不知道后世儿孙怎么想,但是草民只要在一天,皇帝老爷说干什么,那草民就干什么!”
顾泯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坚持,只是再说了几句闲话,便没有再开口。
老渔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退到一边之后,只是想着这次回到家里,一定要在家里给这位皇帝老爷立个牌位,日夜供奉。
过了半日,渔船重新回到岸边,渔民们纷纷下船,这一次劫后余生,他们肯定要回家多喝几杯酒,多吃几条鱼。
这条小命,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
下船之后,和周州并肩走在沙滩上,后者一直犹犹豫豫,似乎是有话要说。
顾泯哪里还不明白这个小家伙的心思,张口说道:“他要是想学剑,让他自己来找我说,我不收徒,但教剑。”
周州惊喜点头,很快便朝着远处跑去。
顾泯微微一笑,回到之前在村里租下来的小屋前。
去屋子里搬来一把椅子,顾泯坐在门口,有些舒服的哼了一声。
“怎么了,这出海打渔不是轻松事儿?”
洛雪坐在一条长凳上,手里拿着好些她挑选出来的海螺,其实她是有些埋怨的,之前出海的时候,她去捡海螺了,就不知道出海打渔这件事,后来听那妇人说起,就有些生气,不过这会儿又看到了自己的小师弟,她气也就消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顾泯闭着眼睛,轻声道:“等会儿让周州那小家伙跟你说。”
洛雪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顾泯,正要开口说话,这边平稳的呼吸声便响起了,感情这个小师弟出海一趟,好像是去杀了千百个人一样,累成这样了?
不过她也没有继续打扰顾泯,正是自顾自坐在门前,挑了好几个海螺,在想着哪一个送给师姐,哪一个送给师父。
当然了,小师弟的,她早就准备好了。
顾泯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远处海面上一片晚霞正好,在晚霞前,跪着的便是那个黝黑少年,名为葛有鱼。
顾泯看向这个对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少年,也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就这样看着。
这两个人,一个人跪着,一个人坐着,仿佛是在看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一样。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顾泯才哑然失笑道:“你这样的闷葫芦性子,好像不太招人喜欢。”
少年没说话,就是又磕了个头,或许在他的理解里,顾泯不喜欢,那磕个头能不能抵了。
顾泯问道:“家里人知道了?”
少年低声道:“已经说了,他们没拦着。”
顾泯点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要练剑。”
“不想一辈子都打渔,也不想后代儿孙们,也一直靠打渔为生。”少年缓缓说道:“若是以后遇到今日这样的事情,命保不住。”
顾泯明了,但还是问道:“除去这个之外呢?”
“想有朝一日和顾……神仙一样,能够帮一帮别人。”
顾泯点点头,这一点他相信,这就够了。
他也不愿意多刁难这个少年,只是说道:“等着吧,明日就一起上路。”
少年一惊,愕然道:“明天就要走?”
顾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少年知道自己多说了不该说的,很快便闭上嘴巴,又磕了几个头之后,这才离去。
既然明日就要走,今天就得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在渔村村口,再次启程。
不过这一次,从四人变成了五人。
那黝黑汉子把背后的包袱交给自己儿子,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摇头,然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切都在不言中。
在不远处,他的娘亲,在偷偷的抹眼泪,虽说不是生离死别,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儿子这趟出门,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便也显得有些伤心。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怎么能够不伤心?
顾泯没有急着离去,倒也给了少年道别的时间。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五人才离开这里,朝着下一处而去。
依旧是缓慢步行,这趟前行,慢慢悠悠,除去大体的方向是朝着郢都城去的,别的时候,都很随性。
有了葛有鱼,周州多了个说话的伴儿,这些日子就很少来找顾泯了,至于顾泯,也乐得清静,他看着沿途景色,也很舒适。
离开海边,走了数日,总算是看到了一座山。
这会儿是春天,这座山整个一片绿叶,但仔细看去,便能在山间看到好些野花,星星点点,有些意思。
沿着山脚而行,洛雪没有怎么下山,很多东西都不认识,此刻她正站在一棵花树前,认真打量。
顾泯笑道:“那是杜鹃花,不过南楚人更喜欢称呼它为映山红。”
洛雪一怔,然后嘟囔道:“映山红比杜鹃好听。”
顾泯不置可否,只是采下一朵,放在洛雪掌心,继续说道:“是一种药材,不过也可以吃,只是有些酸。”
南楚的山野百姓们,若是上山,看到这映山红,一定会采下两朵,第一朵在路上用来解渴,另外一朵,则是给家里带回去。
这是当地习俗,流传已久。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习俗,说不上好坏,若是觉得可以接受那便接受,要是不能,便离着远一点就行了。
顾泯知道的东西多,但见过的其实不多。
不过这些年在世上行走,倒也不像是之前那般只停留在书本上了。
一行人在山脚走过,很快便来到山林之间,有一条大河在两座山之间,缓缓流淌。
两边山上,各种声音,最为响彻山谷的应当是一些鸟叫和猿猴叫声。
看到这景象,顾泯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位诗仙的佳句,其中一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此刻最为应景。
他们所行的那条小路,应该是附近百姓长年累月走出来的,没有铺就什么石板,只是泥土小路。
幸好今日没下雨,要不然就得是一路泥泞了。
这是南楚的自然风光,极美。
顾泯看的也很舒服。
只是朝着前面继续走去,便能在那条大河河面上看到一排竹筏,上面有一人抬头看向顾泯。
顾泯停下,与那人对视。
不多时,便能看到那人抱拳,有声音遥遥传来,“太一剑宗王扶摇,特来问剑顾道友!”
该来的躲不过,顾泯倒也清楚。
这趟下山,并未有什么刻意隐瞒行踪的举
动,这一来是因为之前常遗真人在西海出手,已经足以震慑不少人,一般修行者本就不该对他出手,第二便是,这是南楚境内,距离柢山不远,在南陵,顾泯还真的没有那么多的仇家。
但有人来找他,这是肯定的。
自从西海上和剑府大师兄一战,顾泯基本上已经被认为南陵的年轻一代里,最强一人。
毕竟这一路走来,顾泯可以说是面对年轻一代里,也没有任何败绩,所以说是最强一人,也不是夸张,不过有了这么个头衔之后。
自然想着要来把他摘下来的人也很多。
眼前这个太一剑宗的年轻剑修王扶摇,顾泯其实略有耳闻,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有印象是因为他和自己看过的某本话本小说里的主角名字如出一辙,之后再听说,便是他声名鹊起,连续胜过了好些个年轻一代的剑道天才,名声日渐大了起来,太一剑宗本来只是个二流剑宗,之所以后来被人不断提及,便是因为这个王扶摇。
随着他名声越大,境界越高,王扶摇的眼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归剑阁苏宿、剑庭梁照、柢山顾泯。
如今苏宿才回到柢山,梁照不知所踪,顾泯在旧南楚境的消息一传出来,这王扶摇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他倒是没生出别的想法,就是单纯比剑,胜了固然可喜,输了也没什么大事。
这毕竟对剑道有益。
顾泯站在山腰,看着河面,平静问道:“如何比?”
王扶摇朗声笑道:“比剑切磋,只分高低,不决生死!”
顾泯并未在那人身上觉察到杀意和恶意,于是也笑了起来,“如此也好,那河面一战。”
王扶摇再度笑道:“求之不得。”
顾泯不说话,只是身形一动,化作一道剑光便朝着河面而去。
周州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顾泯出手了,但还是很兴奋,葛有鱼显得有含蓄得多,不过眼里还是有些炙热。
顾泯身形在半空一顿,等到快要落到那竹筏之上的时候,烛游已经化作长剑,一剑递出,剑气激荡,竹筏周围的河水,瞬间炸开!
锵的一声!
王扶摇背负的剑匣里,也有长剑出鞘,他脚尖在竹筏上一点,竹筏这头微微下沉,吃了不少水,但瞬间便掠向半空。
顾泯看着那剑匣,想着那本小说,居然是如出一辙。
这样看来,要不是这王扶摇的长辈当初很喜欢那本小说,那就是王扶摇自己对那本小说情有独钟。
思绪千万,不过一瞬之间。
两人很快相撞,手中长剑不断相撞,金石之声不绝于耳,顾泯单手持剑,平静应对,许多精妙剑招,信手拈来。
他所学的几门剑诀,里面涵盖剑招不下千招,都是精妙之物,但顾泯研习已达十年之久,真的已经是滚瓜烂熟了。
反观王扶摇,虽说在顾泯留手的前提下,依然有些招架不住,他本身只是个才入第五境的年轻剑修,比起顾泯有一个境界的差距。
因此很快,他便已经有了败像,实际上还是顾泯留手,若不是留手,那就是一剑的事情。
片刻之后,顾泯一剑击退王扶摇,后者在河面上倒退出去,拉出一条水沟,身形更是在数十丈之后才堪堪站定。
顾泯站在竹筏上,提剑而立。
王扶摇立于河面,微笑道:“顾道友果然是剑道天才,在下认输了。”
顾泯点点头,“以云游境战你,说到底还是有些胜之不武,要不然再以第五境一战?”
王扶摇摇头道:“顾道友以云游境一战还是以第五境一战,都是一样结果,我就不再自取其辱了,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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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拳行礼,不等顾泯说话,便飘然远去。
顾泯看着他的背影,微笑道:“这可不是人间,主角也不可能是你啊。”
第两百八十三章 草帽不能取
重新回到山道上,顾泯依然是那个样子。
这种事情遇到过很多次,早就是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一次,他觉得要舒服得多。
周州小声说道:“我还以为顾哥哥每次出剑,都一定要杀人才行呢。”
顾泯没回头,朝着前面走着,只是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头,为什么出剑就一定要死人,不过该杀的人,我的确是都杀了,要不要我给你说说我杀过多少人,是怎么杀的?”
周州吓得脸色煞白,急忙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
顾泯哈哈一笑。
修行这种事情,真的说不定,有的修行者真有一辈子都没杀过人的,一直在山中苦修,这样的人,实际上有可能连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毕竟一个人,谁又知道他死没死?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世上的修行者,但凡是名动天下的,还真没有哪个是没杀过的人,不管正道还是邪道,要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实力,无非便是比试和杀人。
比试或许还有水分,但杀人没有。
有人名动世间,却被一个无名小卒给一剑杀了,那么这个无名小卒不用说,就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开始名动世间。
没有修行者会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做别人的垫脚石。
这是毫无疑问的。
而且杀人之后,定然会被那位被杀的修行者的亲朋好友盯上,说不定隔了几天,他便死了,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被历史记住,但倘若是扛过这么一波波袭杀,最后还站在世间的人,就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换句话说,杀人只要杀得足够多,很有可能就是修行强者。
要知道当年柢山的晚云真人,为何被世间称为杀胚,便是因为他的剑下,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的亡魂。
可即便是树敌无数,这位晚云真人,还是站立在世间最高处,这便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少年忽然问道:“顾……公子,要是刚才你全力出剑,要用几剑?”
他有些聪慧,居然也看出来了顾泯之前出剑未尽全力。
顾泯没说话,直到走出很远之后才开口道:“不过一剑而已。”
周州问道:“那顾哥哥你为什么不全力出剑?那不是对别人不尊重?”
虽然还没有开始修行,但周州其实这些日子已经知道了一些说法,当然也有些是之前他在小说里看来的东西,总归他觉得,顾泯刚才没
有全力出剑,那就是不太尊重对面。
“对他来说,和我比剑求得不是取胜,而是在比剑的过程找寻到对于剑道的裨益,要是我一剑就把他击败,他千里迢迢来这里为什么,难不成就求一个失败?我当然可以一剑就胜过他,不过没有必要,我多递几剑,他的剑道便能够走远一些,既然不是敌人,也没想着生死相杀,我便愿意这么做,剑道为何一直在修行界里有半个修行界的美称,便是大多数剑道前辈愿意给后辈建议和指明道路,不藏着掖着,我所遇到的剑道前辈,好些个都是如此,毫不客气的说,有他们才有我,所以我在那里学到的东西,当然也愿意教给你们,这就是葛有鱼说要练剑,我没拒绝的原因,当然,对刚才那人,也是如此。”
顾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当然不止是为了解释自己刚才做的事情,还存了心思便是对周州和葛有鱼的教导。
他这一路行来,其实隐隐有些感觉,在柢山的第三代弟子里,除去山上的宋宁之外,这两个孩子很有可能成为未来柢山的顶梁柱。
这样的孩子,当然不只能是要做一个好的剑修,也要做一个好的师长,要行正道。
而之后他肯定不会经常在山上,山上的长辈,大师姐阿桑本来就是个话不多的人,小师姐洛雪,估计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所以顾泯就得趁着自己还在他们身边,多说几句。
想起这事情。
顾泯忽然说道:“既然都要上山练剑了,那我先教你们。”
毕竟之后他要朝着北边去,柢山是不回了,这两个孩子虽然要上山也有别的剑修可以教他们,但说起来总归没有顾泯自己动手稳妥。
周州欢呼的跳起来,连连点头。
这让那妇人脸上都挂着浅浅笑意,她也是好久没有看到自己儿子有这么开心了。
葛有鱼反应没那么大,但也有些喜色。
他恨不得这会儿就跪下来磕头。
顾泯不说话,只是有些开心。
数日后,一行五人来到了郢都外八百里的偃城。
偃城在南楚的地位要比之前的溪水城高出不少,原因是因为这里有一项水利工程,是多年前的太守所建造的,建造之前,此地多发洪水,两岸经常颗粒无收,等到那太守将此水治理好之后,往后这些年,这个地方的农田再没有被淹没过,反倒即便是大旱年生,也会有不错的收成。
南楚当年的赋税,一大半便是此地贡献的,每每遇到战争,也是此地运出
的粮草最多。
顾泯当年通读南楚史书的时候,这个地方便被史官浓墨重彩的描绘过。
站在山崖上,看着眼前那被分开的江水,顾泯颇有些感慨。
短暂失神之后,他们朝着偃城走去,不多时,便已经进入城中。
此刻天色已晚,街上行人不多。
但长街上有股香味飘荡。
顾泯抬头看去,原来远处有家火锅店。
这是苏宿故乡流传出来的美食,顾泯忽然想起,依着书上记载,实际上古蜀地距离南楚,也不算太远。
既然见到火锅,哪里有不吃一顿的道理?
一行五人进入那家火锅店,在靠窗的座位坐下。
除去顾泯,其余四人,都没有吃过这东西。
顾泯想了想,对小二说了好些菜品,小二乐呵呵的离去准备,周州和洛雪则是一脸惊异。
鸭肠?毛肚?
这些东西能吃吗?
顾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只是等着菜品端上来之后,率先将一碗鸭血倒入锅中,然后才夹起一块毛肚,放入滚烫的火锅里。
看着火锅,顾泯笑道:“真要找个人把这东西学了过去,以后在柢山上也能吃。”
洛雪白了自己小师弟一眼,不满道:“那岂不是在山上还要养猪养鸭,还要养牛?”
顾泯疑惑道:“在山下去买便是,那些屠夫不知道吃法,估计平日里都是用来喂狗的。”
洛雪气道:“小师弟,你这是什么话?!”
顾泯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闭嘴,自己挑起来一块毛肚,放在碗里裹了香油,这才入口,慢慢咀嚼。
周州有模学样,也是夹起一块毛肚,烫好之后,放进嘴里一吃,眉毛都挑了起来。
“好吃,好吃!”
顾泯打趣道:“不觉得辣?”
“不辣,一点都不辣!”
顾泯啧啧道:“看起来你有可能是从古蜀地拐卖过来的。”
周州没理会他,只是夹着别的食物,忍不住的咽着口水。
顾泯不知道的事情是,以后柢山有一段时间真会流行起来吃火锅的风潮,山上大部分弟子因为尝试,都会生出惨不忍睹的惨事。
百盟书
只有周州,在山上时常吃,却是屁事都没有。
第两百八十四章 顾掌教的生意经
周州吃着火锅,很快便是满头大汗,其余几人将信将疑的举起筷子,各自烫了些东西,但都没有觉得很好吃。
那妇人吃了一块山药,觉得山药不错,只是太辣,喝了好些水之后,便不再动筷,另外那边葛有鱼吃了只鸡爪,觉得还不错,便又吃了一只鸭掌,但等到他再吃下一根鸭肠之后,便觉得口腔里要冒火了一般,当即放下筷子,连忙喝了一大杯水,至于洛雪,也是差不多。
所以到了后来,还在吃的,就只剩下顾泯和周州。
周州下筷如飞,显然是极为喜欢。
顾泯最后放下筷子,于是剩下四个人都看着周州一个人。
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桌上的菜肴全部都被周州风卷残云一般吃进肚里,这才作罢,顾泯起身结账,顺口问了火锅的做法,那掌柜的一脸为难,这种秘方,当然是不好给外人提起的,要不然他以后如何开店?
顾泯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放在这掌柜身前,掌柜的微微一笑,收好金子,这才悠悠说起来了配方。
顾泯其实没怎么花心思去记,周州听得很认真。
问过了做法,一行五人离开火锅店,就在转角处的一家客栈要了空房,此刻夜幕降临,这座偃城家家户户都点起灯火,城中心隐隐传来好些欢呼的声音。
顾泯看向伙计。
后者心领神会的说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是城里的水节,城里可热闹了,要持续到天明,要是公子想去看看,也可以的。”
水节是为了纪念当年为偃城修建那水利工程的李太守,这些年一直延续,即便此刻南楚没了,也一样没有改变。
顾泯点点头,于是临时起意要去看看城里的水节。
提出这个想法,洛雪当然是第一个响应,不管去做什么,能够和小师弟一起,那就是最好的事情。
葛有鱼累了,想回房休息,周州说自己吃得有些多,想要走走。
至于那个妇人,已经回房了。
于是一行三人,走出客栈,倒也不需要任何人指路,光是听着声音,就可以找到去处。
他们入城之后,只是在外围找的客栈,距离真正繁华的城中央,实际上还很远。
三个人安静地走在安静的街道里,不管是谁,估计都会觉得有些古怪。
洛雪觉得有些冷,于是就开口说道:“小师弟,走到郢都城之后,就要回柢山吗?”
这本是原本的计划,顾泯没有想着改变,他看了一眼自己小师姐,说道:“要是师姐觉得自己能够回去,我就不回去了。”
听着这话,洛雪当机立断的摇头,“不要!”
顾泯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没有说什么。
周州则是嘟囔道:“我知道的,洛姐姐没有顾哥哥,活不成啊!”
这声音不小,加上洛雪可不是普通人,当然听得清清楚楚,后者耳根一红,当即便伸手捏住了周州的耳朵,用力一扯,“小家伙,叫你胡言乱语!”
周州吃痛,哎呦的叫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洛雪。
顾泯无奈道:“她是我的师姐,我惹不起她啊。”
周州啊了一声,讨好的说道:“洛姐姐,我错了,我刚才都是乱讲的,……实在不行,我拜你为师吧!”
原本就只是胡言乱语,但洛雪还真松开了他,打量了几眼,她倒是知道,顾泯对周州有很高的期望,只是小师弟还是不愿意收徒弟,以后在山上,得是她和大师姐去争,大师姐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谁又能反对什么,想到这里,洛雪笑道:“好啊,我就收你这小家伙为徒。”
周州张大嘴巴,有些不可思议。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想的很多,说到底,他还是愿意自己的师父是顾泯,可这会儿已经骑虎难下,就只能默默的认下来。
于是在洛雪的期盼下,喊了一声师父。
然后转头看着顾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喊道:“小师叔。”
顾泯微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洛雪嘿嘿一笑,“再给你说一个山上别的弟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小师叔现在已经是柢山掌教了。”
周州欲哭无泪。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有点伤心,那么这会儿,就真的是很伤心了,他还是清楚做掌教的徒弟和做别人的徒弟,有什么区别的。
顾泯看出他的心思,也没有生出什么恶感,只是劝慰道:“好好练剑,等到剑练好了,做谁的徒弟都没关系。”
周州闷闷点头。
这会儿他算是好了些。
顾泯对着洛雪说道:“恭喜小师姐又收了一个好弟子。”
洛雪甜甜笑道:“别急着恭喜,之后肯定是要交给小师弟你的。”
顾泯点头,这既然是逃不出的命运,那么就不去多想了。
三人说着闲话,朝着前面走去,不多时,便能看到城里高楼上挂着的灯笼,很红,也很亮。
但好像之前听到的欢笑声,此刻都没了。
这座城里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顾泯停下脚步,感觉有些冷。
周州靠了过来,忽然觉得很害怕。
顾泯谨慎的看着城内,烛游重新出现在自己掌心。
一身气机更是蓄势勃发。
今日既然是水节,那么城里聚集的人就应该有很多,但此刻却没有声响,当然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这么古怪的事情,必然反常。
如果是在别处,顾泯说不定会转身就走,可是在偃城,在旧南楚的地界上,顾泯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而且虽然感觉到了诡异,但绝对没有感受到什么杀气。
忽然间,长街尽头出现一道身影,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头上戴着一顶草帽,看不清楚容貌。
顾泯却觉得有些熟悉。
那人踉跄的朝着顾泯跑来,看着歪歪斜斜,显然是受了重伤。
等到两人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顾泯这才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长相。
他认识他。
虽然才见过一次。
那人跑到顾泯身前,就要倒下,顾泯赶紧伸手,将其扶住,然后从怀里拿出一颗丹药。
塞进那人嘴里。
那人脸色苍白,但面容看着很年轻
。
好些年前,在他和大师姐阿桑从咸商城回到柢山的路途上,他们遇到了无数自称为南陵少年天才的修行者,都要来挑战顾泯。
顾泯一个个打过去,大部分都解决的很简单,但眼前这个不是。
他叫做谢顶,当年是南陵著名的少年天才。
那些年里,他的修行天赋很出名,但更出名的,其实是他的头发。
他生下来便有病,或许也说不上病,就是头上的头发会很稀少,所以他才常年戴着一顶草帽。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后在帝陵里又见了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
自此之后的日子里,顾泯再也没见过他。
这几年,南陵风头最盛的年轻人,当然是那三个用剑的,但这绝不是说谢顶就已经泯然众人矣。
相反,这些年他所经历的,也是绝对精彩。
他所在的宗门,宗主在数年前忽然暴毙,之后宗门内乱,里面的长老弟子们,都为宗主之位争夺不休,混乱一片,在最后,谢顶被推了上去,成为了宗门历史上最年轻的宗主。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傀儡,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将他一脚踢开,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少,在南陵修行界都传的沸沸扬扬。
顾泯也有所耳闻,但从未想过,居然有朝一日能在这里见到他。
谢顶已经昏倒,看起来短时间是不会醒来的。
顾泯站起身来,神情有些凝重。
忽然起了一阵风,将城里那些个灯笼吹得摇晃不已。
顾泯转头说道:“小师姐,找地方藏好。”
洛雪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烛游化作一柄长剑,顾泯脚尖一点,跃上一座高楼,然后飘然朝着前面掠去。
飘然落到一座高楼上,眼前便是一座高台,周围一片狼藉,好些水盆在空地上,还有几具尸体,看装束,应该是偃城里的普通百姓。
有数位身着长衫的修行者,此刻站在高台上,正看着顾泯。
这数位,都很年轻,气息不算是太强大,只有领头的那个中年男人,才有一身恐怖气机。
看装束,这些人都是和谢顶出自同一宗门的,似乎是为了追杀谢顶,才来了此处。
看着顾泯立于高楼,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有年轻修行者怒道:“哪里来的野路子,还不下来?!”
说是要让顾泯下来,但实际上,就已经出手。
他脚尖一点,就朝着顾泯涌来,双手成勾,显然没有准备手下留情。
顾泯眉头微皱,对着那个年轻人一剑挥出。
片刻之间,那个年轻人便倒飞出去,滚落到地面,生死不知。
顾泯还没说话,立刻便又有几个年轻人冲了出来,看起来都是急性子。
顾泯皱眉出剑,一道道剑气涌出,在夜幕里极为耀眼,虽说几个年轻人也在想着如何抗衡,但都没能够抵抗住这数道剑气,纷纷滚落下去,人人带伤。
顾泯看向那个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平淡道:“这是贵宗的行事准则?”
那中年男人微笑道:“既然你是要来为谢顶那贼子出头的,何来这么多花言巧语。”
原来之前顾泯搭救谢顶的事情,已经被他们知道,这会儿如此对待顾泯,也就是因为认定了顾泯就是为谢顶出头的。
顾泯看向那几具尸体,平静道:“先不说谢顶的事情,光是这几具尸体是怎么回事,烦请告知。”
那中年人没说话,可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已经不耐烦道:“不过是杀了几个凡人,轮得到你来说些什么?”
顾泯眼神冰寒,压制怒意问道:“是你杀的?”
那年轻人不屑道:“就算是我杀的又如何?”
顾泯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个好字,身躯蓦然前掠,速度极快,几乎就在片刻之间,就要到那年轻人身前。
那中年男人脸色微变,瞬间便来到那年轻人身前,对着顾泯一掌击出,雄浑气机从掌心涌出,层层叠起,足以看出这个中年男人的修行境界也算是高深。
足以拦下顾泯的一剑。
烛游锋利无比,片刻之后,还是穿透气机,剑尖到了那中年男人胸前。
中年男人冷声道:“此刻收手,还有退路,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我下死手!”
顾泯没有理会这个中年男人,只是在他说话的时候,便朝前递出一剑,这一剑不是之前三种剑诀里的剑招,而是梁拾遗所传授的十六剑。
这是其中最具迷惑性的一剑。
那中年男人从未见过这种剑招,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等到顾泯的剑快要刺穿他的眉心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仓皇后退数步。
顾泯乘势追击,又递出一剑。
这一下子,中年男人彻底有些慌张,慌忙避开这一剑,正好也将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完全露了出来。
这便是顾泯的想法。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短暂的时间里将这个中年男人斩杀,他真正的目的,从来都是那个年轻人。
中年男人退去之后,才忽然明白,可等到想清楚,想要回援之时,便已经晚了。
顾泯一剑刺穿那个年轻人的胸膛。
抽剑的时候,鲜血洒落。
顾泯立在原地,看着中年男人说道:“飞光境,很了不起吗?”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中年男人便是飞光境的修行者,比他高出一个境界。
不过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顾泯看着那具尸体说道:“他说杀人简单,那我杀了他也不难。”
中年男人看着这个生得如此好看的年轻人,皱眉道:“你是顾泯?”
这南陵的年轻剑修很多,但能够让他吃亏的,估计也就是那么三个,而在那三个里,顾泯是生得最好看的。
这一件事,比他年轻一代中剑道第一人的名头更为明确。
顾泯不说话,但至少是没有否认。
中年男人脸色难看起来,他虽然对顾泯没有什么畏惧的心思,但是他对他身后的常遗真人,当真是忌惮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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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遗真人自从在西海出手之后,现如今整个南陵修行者,还有谁不知道那位柢山掌教是一位走到金阙尽头的强大修行者。
世间敌手罕见。
或许剑庭这类的大宗门可以不为所动,但是他们这样的宗门,却做不到无视。
现在想要轰杀顾泯,就要考虑常遗真人的态度。
中年男人脸色难看,但语气缓和了不少,“顾道友无缘无故杀我宗门弟子,总归要给个说法?”
顾泯转头看向他,冷笑道:“你可想过我是谁,他杀了这些百姓,我杀他还有什么理由?”
这么一说,这个中年男人就算是明白了,他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想起顾泯和这个地方的渊源,但他还是很不服气,想着顾泯这么一个已经上山学剑的家伙,怎么还在挂念这些事情。
“既然如此,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这番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有太多不甘之意。
“但谢顶是我宗门叛徒,理应由我们带回去,还希望顾道友不要横加干涉!”
那中年男人境界比顾泯高出一个境界,现在这么说,已经算是给够了柢山,给够了柢山掌教常遗真人的面子了。
顾泯意外道:“我之前听闻他已经是贵宗门的宗主,怎么,身为宗主,还能够被说成宗门叛徒?”
中年男人脸沉了下去,“这是家事,顾道友不必知晓。”
那些宗门里的事情,中年男人自然不会告诉顾泯实情,只是这次只要将谢顶带回宗门,谢顶基本上就要被软禁终生,至于杀不杀,还要看他们的想法。
顾泯虽然不知道谢顶下场,但也不愿意让昏迷的谢顶被他们带走。
“他算我一个朋友,要不诸位等他醒了,去柢山带他回去?”
中年男人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去柢山带走谢顶?这不就是在开玩笑吗,等到谢顶醒了之后,肯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顾泯,到时候顾泯能够把谢顶交出去?
这显然不可能。
那让他们去柢山抢人?
常遗真人还活着,现在的柢山,谁他娘的敢乱闯?
如今的柢山不是数百年那座第一剑宗,但也差不了太多,至少没有必要,没人能去招惹。
“顾道友,当真要如此?”
那中年男人在下最后通牒。
顾泯提剑而立,“要不然就问问我手中的剑?”
中年男人微眯着眼,若是让他此刻便退走,他也不会甘心,因此他很快便做出决定,“那就试试。”
他不准备下死手,即便是伤了顾泯,到时候常遗真人问起来,他倒也不会有太大的事情。
就算会付出代价,也是相当有限。
他朝着另外几个年轻人使眼色,意思已经很明了。
他要拖住顾泯,让他们去找寻谢顶。
几个年轻弟子会意,点头之后,瞬间离去。
顾泯眉头微皱,想要出剑拦下,但在一瞬间,便被那中年男人的拳风阻拦。
顾泯身形飘荡,在远处立住。
中年男人正色道:“太苍宗谢常,讨教顾道友剑术了。”
顾泯面无表情,神情凝重。
……
……
偃城里。
洛雪费力的将谢顶拖入一条小巷当中,这一对师徒很快便气喘吁吁。
周州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说道:“师父,这家伙戴个草帽做什么,看着像是个乡下少年。”
洛雪知道的事情不会比周州多多少,她仔细想了想,然后煞有其事的说道:“白日里这么大的太阳,他肯定是怕晒黑了,你看看,他的脸多白,这就是戴草帽的好处。”
周州觉得自家师父说得有些道理,深以为然的点头,但很快便提出疑问,“师父,这才是春天,哪里的日头有这么毒?再说了,你们修行者也会被晒黑?”
洛雪一怔,这个问题她的确没有想到,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但她是谁,自诩为聪明又美丽的小师姐,当然很快便要给出答案。
“你这就不懂了,咱们有些修行者,修行的功法过于阴寒,他就是这种,修行这种功法,就越怕见光,不信你摸摸他,是不是浑身冰冷?”洛雪侃侃而谈,看起来煞有其事。
周州果真去摸了摸谢顶的手臂,发现果然是浑身冰寒,这才抬头赞道:“师父真厉害,懂得这么多东西。”
洛雪微微一笑,十分受用。
但很快周州脸色就难看起来。
“师父,他都没气了……”
他的手放在谢顶的鼻子前,果真没有感受到谢顶的气息。
洛雪扭头过来,镇定道:“没关系,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怎么救?”周州一脸木然。
洛雪说道:“我知道,应当是在太阳穴那里,你先将他的草帽取下来,我为他扎针。”
“扎针……”
周州嘴角抽搐,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想法。
不过他还是很顺从的伸手去把谢顶的草帽取了下来,刚把草帽拿在手中,周州的神色就复杂起来了。
洛雪看他愣住,催促道:“做什么,赶紧!”
周州目光移不开,只是看着那稀疏的头发,一本正经的问道:“师父,修行了,也避免不了会秃的事情?”
谢顶的头顶,此刻只有稀疏的几绺头发,看着很是滑稽,怪不得他要戴着草帽。
洛雪一愣,心想这人问的是什么问题,正要训斥两句,可这才看去,也是呆住。
片刻之后,她啧啧道:“原本看着还算清秀,这下一看,真是……惨不忍睹。”
洛雪叹道:“比起来小师弟,真是差太远了。”
周州附和道:“对,怎么可能比得上小师叔。”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谢顶忽然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冰寒,没有感情。
周州吓得向后倒去,草帽也脱了手。
谢顶冷声道:“谁取的?”
周州看了一眼自己师父,洛雪一脸茫然的转过头去,心脏跳得贼快。
周州觉得面临了这世上的最大难题,要是不解决,很可能自己就没了,于是在这危急关头,他转过头,正好看到了来到小巷里的那几个年轻修行者。
于是他伸手一指。
“是他们!”
第两百八十五章 喜欢顾掌教的女子们
南陵修行界里,流传着那么一个,不大不小的传说。
那就是少年天才谢顶脾气很好,不管是谁,只要不对谢顶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谢顶几乎都不会动怒。
可要是有人动了他的草帽,那么下场,便极为惨烈。
谢顶此人,唯有这一点,不讲道理。
因此在周州说出那三个字之后,谢顶便转头看向了小巷外。
杀气早已经是弥漫开来,周州吓得往后爬了几步,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滴落,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之前谢顶看他的那一眼,他甚至都感觉到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还好他机智,祸水东引,将这祸事抛给了远处的那几个人身上。
谢顶站起来,顺手把草帽拿过来,戴在头顶,冷漠的眼神扫视过去,再也没有任何一丝情感。
“既然要不死不休,那就不死不休吧。”
谢顶深吸一口气,原本摇摇欲倒的身体里居然开始散发出狂暴的气机,一点点朝着四周涌去。
在接触到两旁的石墙的时候,直接将一块块坚硬的石头破开,那些个石头上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痕,然后碎成了粉末。
一个修行者当他极度愤怒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此刻便有答案了。
洛雪惊讶的转过头来,看着暴走的谢顶,嘟囔道:“这小秃子还挺猛的。”
周州听着这话,脸色瞬间煞白,颤颤巍巍的爬过去想要捂住自己师父的嘴巴,但最后,还是没敢,只是扯了扯自己师父的衣袖,担忧的低声道:“师父,别说了,我觉得咱们是闯了大祸,说不定等会儿他杀了那几个人就要来杀我们。”
洛雪皱眉道:“你怕什么,天塌了不是还有师父我?”
周州哭丧着脸,他又不是傻子,您老人家要是真觉得自己不怕他,之前他问话的时候,您就不至于转过头去了。
这会儿又说不怕,做徒弟的实在是不会相信了。
洛雪见周州这个表情,有些失望的说道:“你这个样子,看着就没有什么胆气,之后怎么做我的弟子,在山上,只怕是要丢进为师的脸。”
周州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有些讨好的看着自己师父,正要准备解释几句,洛雪才又嘟囔道:“我就说你怕什么,反正有咱们小师弟在,没问题的!”
周州听到这话,才略微有些安心,自己师父可以不相信,但自家小师叔,那当然是百分之百的要相信!
……
……
谢顶起身之后,小巷倒塌一半,伴随着轰隆的巨大声响,谢顶从烟尘里杀出,身形灵动,竟然是看不出片刻受伤的痕迹。
那几个年轻修行者原本便被顾泯打过一次,身上有伤,这会儿原本觉得针对已经受伤的谢顶并不是什么难事,可看起来,结果并不是这样。
在短暂的相交之下,谢顶一掌打飞一个年轻修行者,身躯一阵摇晃,一道强大的气机落到他的躯体上。
让他不得不吐出一大口鲜血。
但谢顶很快转身,一把按住那人的脑袋,磅礴气机瞬间涌出,将其轰杀!
这些个年轻人,比他的境界都要低,之所以被派出来追杀他,也是因为谢顶在离开宗门之前便受了伤,加上宗门里并无统一意志,有些事情不好做的太招摇,这才让这么一群年轻人加上一个飞光境的修行者前来追杀。
本以为这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没想到,最后他们却是在这里遇到了顾泯。
谢顶一拳击退一个年轻修行者,两只手抓住两个年轻修行者的脑袋,用来一拍,两个人年轻修行者,当场毙命。
这短暂时间里,他便斩杀三人,但是很快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身体摇晃,但并未倒下。
看着谢顶这么个状态,周州更加后怕,他在自家师父身旁,甚至都想到了之后要是对方问起来,就把这取下草帽的事情推到小师叔身上,不是做师侄的人不想顶,可实在是看着眼前这个人,他连腿都是软的?
怎么顶?
顶不住的。
洛雪再度开口说道:“这小秃子不错。”
周州面如死灰,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之后要是真死了,自己师父功劳占一半!
好在片刻之后,周州便看到谢顶再次倒下,轰的一声,估计是脑袋和石板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这抬眼看去,小巷那边一片狼藉,不过好在是没有再站着的人了。
周州心有余悸的说道:“希望他的脑子被撞这么一下,把该忘了的事情都给忘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周州还是很快站起来,跑去踏查谢顶的状态。
明显这个人是小师叔的朋友,要是就这么死了,他还不知道给小师叔怎么说,自己小师叔估计不会怪他,但他实在是会觉得对不起小师叔的。
还好,等他去把手放到谢顶的脸上,还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周州这才松了一口气,费力的朝着自家师父那边把谢顶拖走,当然,还是不忘吐槽道:“之前这么猛,这怎么就不行了?”
……
……
顾泯和谢常的交手,在最开始,便没有留力,顾泯知道对方的境界比他高,因此一动手便是那些拿手的剑招。
尤其是梁拾遗的十六剑,在短暂的小半个时辰里,便已经施展了七八剑,满天剑气,时隐时现,一道道剑气长河好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这是剑道修为的体现,也让谢常觉得很难受。
这位修行者,神情凝重,面对顾泯层出不穷的剑招,也只能暗道一声厉害,之前他对这世上的所谓惊艳年轻人,其实没太放在心上,认为再强,不过也就比谢顶这样的人强出那么一点而已。
可是等到现如今,真正和这样的人物交手之后,他才明白,谢顶虽说也算天才,但在这些人之间,真的要差出很远。
而即便是他的境界要比顾泯高出一个境界,但依然不能轻易将其拿下。
甚至于此刻来看,顾泯都还占据着上风。
这并非是玩笑话。
谢常修行多年,自认虽然不是出类拔萃之人,也绝不会是普通人物,可此刻,倒是让他生出了很多挫败感。
那种挫败感,无法言说。
此刻他躲过顾泯的必杀一剑,但手臂依然被这一剑斩出一条血痕,鲜血很快便将衣衫沾染,之后顺着手臂流到地面。
谢常后退一步,赞道:“顾道友果然不凡,若是有可能,在下真不愿意和顾道友交手。”
谢顶可杀,是因为宗门大权的事情,但顾泯不可杀,甚至于都不愿意和他交恶,若是能够相交,这才是更好。
毕竟柢山站着常遗真人,这个年轻人又是如此惊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变成一个举世皆知的大修行者。
到时候,太苍宗如何应对?
谢常忽然想到一点,既然谢顶和顾泯有些交情,那既然太苍宗本就就是大权没有定下,能不能就让谢顶坐在这个位子上?
谢顶当然大道可期,加上他还有这么一个算得上朋友的顾泯,那么似乎也不是坏事。
想到此处,谢常忽然抱拳道:“顾道友既然不愿意让在下将谢道友带走,那在下也就不再强求,但请顾道友等到谢顶清醒,便告知他,谢常心意有变,愿意和他商谈一笔买卖。”
顾泯挑眉,倒也是想明白了什么,他问道:“你能做主?”
谢常一怔,随即才明了眼前顾泯这句话的意思,沉默片刻,他说道:“此前只有四分,如今有六分。”
他没想到顾泯的心思如此敏捷,已经洞察了他的想法。
修行界和山下没什么区别,该做生意的时候便做生意,交情这种东西,一向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他看向谢常,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老虎,平静道:“家师已经将掌教之位传下。”
谢常蓦然一惊,如果说之前还是将顾泯当作一个后辈来看,如今便是彻底改变想法。
“顾掌教,若是有意,这笔生意便能成八分了。”
谢常认真行礼,并没有怠慢。
顾泯问道:“做生意,我能得到什么,你总归得说清楚?”
在短暂的时间里,顾泯便决定和对方做上一笔生意,当然,这只是开头,也可以随时反口。
谢常苦笑道:“顾掌教要的,只怕是得和谢宗主谈了,不过在下保证,这笔生意,若是谢掌教真心实意要谈,那么大有可为。”
顾泯点点头,然后又问了些微末事情。
后者一一解答。
顾泯这才收剑,示意可以了。
谢常再度抱拳,看了顾泯一眼,就此身形消散。
这笔生意,从开始到现在,似乎有些进展过快,但事实上,并未有实际上的推进,真正的推进,还得是从谢顶那边出发。
顾泯转身,身形飘荡,来到小巷里。
周州连忙说道:“小师叔,刚刚来了一群人,被这个人全部都杀了,不过他又昏过去了,小师叔你快看看,还有啊,小师叔,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好像是见不得有人取他的草帽,之前草帽是我取的,小师叔千万要护着我,不然我活不了……”
顾泯挥挥手,从怀里再度拿出丹药给谢顶吃下,这才扭头问道:“你取了他的草帽,他就醒了?”
周州惊魂未定的说道:“是的,很是吓人,他还问我,是谁取的,我没敢承认,就说了是他们,然后那群人就被杀了。”
顾泯笑着问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周州脸色发白,靠在顾泯耳边,低声说道:“很秃。”
顾泯一怔,差点笑出声来,他拍了拍周州的肩膀,算是安慰他。
周州脸色难看,最后好在是没有再说什么话。
……
……
回到客栈,一行人没能看到水节,但救回来一个人,也算不错,因为谢顶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他们没有再度启程。
待在客栈里,几个人都没有什么感受。
只是顾泯,每天都要去看看谢顶。
直到半个月后,谢顶才在某天清晨醒了过来。
当时顾泯正在窗边看着窗外。
谢顶看着那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大脑很快便清醒过来,之前的事情他想了起来,所以神色便有些复杂。
顾泯他当然认识,但说不上朋友两个字。
他一直都想要超越他,但现在看起来,算是越走越远。
这让他有些挫败,但却不能去怨恨什么,因为顾泯还救过他的命。
所以一时之间,他没有开口说话。
顾泯转过头来,微笑道:“我原本想着,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去取下你的草帽,但想着周州那孩子的话,知道你被人取下了草帽就要杀人,就只能作罢,慢慢等等了。”
谢顶脸色复杂的说道:“我的草帽是那个孩子取下来的,我本该杀了他。”
“对,不过要不是他,你估计已经死了,我那个时候,被人拦住了。”
顾泯说道:“所以我救你一命,算是抵了他的性命,他是我的师侄,也不能让你杀了。”
谢顶苦笑,说是这样说,他当然不可能去杀那么个孩子,即便再生气,也不能,顾泯这么说,完全是不让他有压力罢了。
只是想让他觉得轻松一些。
谢顶感知到这还在偃城,有些意外。
谢顶问道:“我昏迷了多少日子?”
顾泯说道:“半个月。”
谢顶再度脸色复杂,最后有些感激说道:“多谢了。”
他想着,既然是昏迷了半个月,那么在这半个月里,肯定也来了很多人追杀他,那么他还能活着,应该是顾泯把这些人都打退了。
思路客
顾泯知道他的想法,摇头道:“不用,我只是和追杀你的那个人说了几句话,他好像改变了想法,想要换做方式,所以这半个月很安静。”
谢顶一脸疑惑的看向顾泯。
“他准备和我做笔生意,我正好也有想法,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觉得我和你会有些交情。”
柢山这才重新走上正轨,说起来除去
有常遗真人这么个绝世高手之外,其余方方面面都还有些问题,作为柢山掌教,顾泯当然要好好的把这些事情该解决的都解决了。
谢顶疑惑道:“请说?”
顾泯坐在窗边,缓慢说道:“在你成为太苍宗的宗主之后,我成了柢山的掌教,我的师父有些懒,他觉得我能解决很多事情了,就把这座山都交给我了,你知道,要去管一座山的好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谢顶有些惊讶,柢山和太苍宗可不一样,柢山虽然没落,但此刻大有东山再起的样子,那位常遗真人此刻将掌教之位传下,想来要有很大的魄力才行。
“恭喜顾道友。”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就只能说声恭喜了。
相比较之下,顾泯有师长的信任,而自己却成了太苍宗那些个长老的玩偶,谢顶有些黯然神伤。
顾泯说道:“做掌教没那么简单,你也知道,说起来我至今都还欠着归剑阁很多东西……算了,说正事。”
顾泯认真的看着谢顶,“谢常之所以退走,是因为他以为你和我有些交情,他生出了力保你做太苍宗宗主的想法,而我和你的交情,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要是愿意再去争一争,那大可把这交情夸张一些,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顶脸色变幻,其余的年轻修行者,大概在面对这么种选择的时候,都是有心无力。
可顾泯给谢顶提供了选择。
谢顶野心原本不大,但经历这么多之后,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当初的谢顶了。
“有些想法,但更想知道我要付出些什么,顾兄要得到些什么?”
谢顶看着顾泯,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顾泯,想要在他的眼里看到些什么东西。
但看来看去,只能看到对方清澈的眼神。
顾泯说道:“我要的不多,就只要太苍宗的友谊,此后两家结好。”
这个友谊,并不是表面的友谊。
谢顶说道:“有常遗真人,太苍宗是占优的一方。”
顾泯开门见山说道:“如今柢山还好,但并不是一直都好,一座剑宗崛起,本就要被无数双眼睛看着,况且还是柢山这样的剑宗,成为南陵剑宗的公敌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我很需要你。”
谢顶沉默不语。
顾泯说道:“当然,以后太苍宗有难,柢山一定倾尽全力相帮!”
谢顶犹豫片刻,抬起头,认真道:“好。”
顾泯笑问道:“这么痛快,不再好好想想?”
谢顶反问道:“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
顾泯仔细想了想,微笑道:“好像是真的没有了。”
谢顶苦笑,缓慢道:“师父死了之后,我原本就准备离开宗门去世间游历的,可他们非要把我推上那么个位子,之后又想要让我从那个位子上下来,我做了好几年的牵线木偶,不是我愿意,只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要是有一点办法,我早就做了。”
顾泯说道:“很正常,不是任何人都一帆风顺,我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有多少次都差点死了,身上始终有担子,我还不能扔了,只能挑着。”
谢顶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顾泯淡然道:“不过是重游故地而已。”
这会儿,谢顶这才想明白,原来自己眼前的年轻人,可不只是柢山掌教那么简单。
——
梁照在咸商城待了很久。
他甚至还花了不少钱,在城东租下了一座小院子,不过几乎很少在院子里待着,更多的时候,他行走在咸商城的很多地方,三公府邸,和那些朝臣府邸,似乎都有他的身影。
今日天气还不错,梁照并未离开,而是在院子里,和朱厌下棋。
朱厌不是一个喜欢下棋的人,但他喜欢黑白的棋子,所以很愿意在上面摆出一颗颗来。
梁照不明白怎么他会有这么个爱好,但没有多问,只是陪着他摆上棋子。
两人很久没说话,对坐的时候,都是看着棋盘。
很久之后,朱厌忽然问道:“你这些日子出入那些个朝臣府邸,有作用?”
作为大宁皇帝的扈从之一,朱厌对于朝堂的好些事情,其实很清楚,只是不愿意去多想而已,若是换做赤发在这里,或许都还会给梁照支招。
毕竟赤发,更为温和一些。
梁照问道:“千年前的大宁王朝,那位陛下,如果要平衡朝堂,一般怎么做?”
朱厌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梁照,然后讥笑道:“那位陛下,从来不多说,因为没有人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除非那个人已经不想活了。”
梁照皱眉道:“死亡,难道就是人人畏惧的?”
朱厌说道:“越是站得高的人,就越是惜命,拿这些人来说,做三公的,肯定比做普通衙役的更惜命。”
梁照摇头道:“不见得。”
朱厌没有反驳,他只是想起了之前梁照曾经去见过三公,于是问道:“之前你去见那个老头子,说了些什么?”
想起那个夜晚,梁照神情没有那么淡然,他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位太傅大人,是个很特别的人。”
“有多特别?”
“我觉得他不像是一个人。”
——
这几天一直有人来问我,小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我在开头已经告诉过你们了,这会儿再发给你们看一遍。
人生当然不可能谁都一帆风顺,在连续不断的挫败和挫折里挣扎着的我们,才是普通人的模样。
当然,并非每个人都是英雄,但大部分人都能斩开眼前的荆棘,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就像顾泯一样。
他会是三个男主里最惨的一个,但也应该会是更有血有肉的一个。
仙朝的故事会比人间的故事更为完整和曲折,挖的坑也会多出很多很多,小顾要经历的也要比李扶摇和叶如晦更多更难,而对于这个新世界的里的其他人,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写出一个像是朝青秋一般的剑客,但总归我们的世界里,是不能缺少剑客的。
我对剑客的执念,大概还是来自于很多年前古龙先生笔下的西门吹雪。
所以小顾会再提一次剑。
第两百八十六章 那些想着南楚的人
听着这话,就是朱厌也觉得有些懵。
在他看来,那位太傅大人即便是德高望重,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再说他身为修行者,也几乎从不在人前出手。
但说起他不是人,这说法未免太过牵强。
梁照不愿意和朱厌多说,只是说道:“反正现如今的南陵还能这般安稳,其实不在于姜令,而是在于这位太傅大人。”
朱厌不说话,伸手扔了一把棋子在棋盘上,算是表示不想再去摆子,之后起身,便独自离去,只留下梁照一个人。
梁照看着桌上凌乱的棋子,沉默不语,如今南陵的局势,就和这棋盘差不多,看起来还在这规定的界限里,但实际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大祁王朝是这局势里最重要的一环,而那位太傅大人,正好也是大祁王朝里最重要的人物。
换句话说,太傅大人其实就是这棋盘上的界限,只要他还在这里,南陵就不会乱。
而梁照之所以在吃了闭门羹之后,还不愿意就此离去,这也是很大的原因。
思索片刻,从怀里拿出前些日子收到的飞剑传信,这并非是掌教蓝临真人传来的,而是由掌律留觅道亲自撰写,梁照是那大祁皇帝皇子的消息,他已然知晓,再加上现如今知道梁照去了咸商城,便也知道梁照在想些什么,所以来信有过一问,便是想要看看梁照的坚定程度。
若是梁照真想要试试,他倒乐见其成,也会全力帮忙。
当然,梁照来咸商城的事情,掌教蓝临真人也不会不知道,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更不曾做些什么。
在信中,留觅道甚至坦言,若是事情有把握,那他亲自从剑庭赶往咸商城也不是难事。
依着留觅道来看,这件事要是成了,以后剑庭就是实打实的大祁国教了,甚至于比当年大宁王朝和柢山的关系还要紧密。
毕竟柢山和大宁王朝再如何生死与共,但真能说成水乳 交融?
初时蓝临真人肯定会成为大祁的国师,一旦等到他归天,由梁照以大祁皇帝的身份兼领剑庭掌教,剑庭当然会贵不可言,而且到时候梁照的心思定然都在大祁身上,那么到了那会儿,留觅道就会是剑庭真正意义上的实际掌权人。
梁照知道自己这位师叔的心思,但是还没有猜透自己的师父,蓝临真人是不是真的那么与世无争,心态平和。
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越是表露出来所想所求,便越是不会被人忌惮,可越是不显山不露水,看着平日里无欲无求,那就真是得让人好好去防范。
所以那封信在梁照这里待了好些日子,他都没有写回信。
毕竟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
所以他要谨慎。
现在他所做的这件事,不是说练习某本剑诀,可以一次次去尝试,而是机会只有一次,一步走错,结果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到时候,只有自己暗自神伤了。
梁照对此有很深的执念,所以他才显得那么小心翼翼。
此刻他忽然想起来,若是这事情放在顾泯身上,又会如何?
他手指缓慢敲击桌面,自顾自喃喃道:“你若是真的比我要聪慧,那你会这么早就做出决定吗?”
——
北海海畔,柳邑踏上海岸,找了一块礁石,然后坐下,眺望海面,长舒一口气,“好久没上岸了。”
跟她一起的女子,同样生得算是美艳,名字有些难记,叫做谢厴。
至于为什么要取这名个名字,那就得去问白玉尘这个玉藻宗宗主了,白玉尘的名声在世间很大,但那些个修行者都没能近距离接触过那位大修行者,其实说起来,都不如玉藻宗的修行者们清楚。
除去柳邑,其余修行者,其实要和白玉尘说上两句话,都是困难的事情。
所以这名字怎么来的,又是什么意思,只有白玉尘知道。
谢厴微笑道:“你这之前才出去走了一趟,回来才多久,这又觉得时间长了?我看啊,其实不是时间长,就是你心里,想着某个情郎!”
柳邑一转头,柳叶眉就挑了起来,她本身就生得极为好看,不管是笑起来还是生气起来都别有一番风味。
“我警告你,可不要张口乱讲,要不然我让师父再把你丢在那冰洞里去几年,等你出来了,看看还有没有这般容貌!”
听着冰洞两个字,谢厴下意识的缩头,然后吐了吐舌头,气道:“你要是真这么说,以后咱们可就做不成姐妹了。”
不是谢厴小气,实在是这玉藻宗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冰洞,那是一处天地造就的极寒洞穴,一般修行者,在里面绝对撑不过一个月,就像是他们这些个玉藻宗的修行者,一直修行那种冰寒功法,在里面撑个半年,也是很困难的事情,而这个地方,恰巧又是白玉尘用来惩戒弟子用的。
要是有弟子违反宗规,就要被丢进冰洞,长则一年半载,短则也是一个月。
虽说弟子们都不愿意进入冰洞,但能在里面走一遭还能活着出来的,基本上都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像是什么境界朝前走了一大截,都是家常便饭。
柳邑哼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去说什么,毕竟在宗门里,她就真的只有这么一个姐妹。
谢厴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认真问道:“我听说了,那个说是咱们这一代修行者里生得最好看的家伙就要来了,还是宗主邀请的他,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好像很高兴,来跟我说说,他到底是哪里好,让你这么魂牵梦绕?”
柳邑眉头一皱,就要反驳,但谢厴赶紧说道:“你就当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放屁,你只需要好好跟我讲讲,他到底是哪里好就行了。”
柳邑呸了一声,“我没觉得他哪里好,你想知道,等他来了,就自己去问,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谢厴扭头问道:“真不说?”
柳邑不说话,她别过头去,去看那些海浪打在礁石上。
谢厴有些可惜的说道:“不说就不说吧,你就憋着,说不定人早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等来的时候,牵着一个小孩子,都会说话了。”
柳邑咬牙说道:“那关我什么事情?”
谢厴啧啧道:“所以那孩子的娘亲是
不是你,你就真是一点都不在意?”
柳邑冷着脸说道:“谢厴!非要说那么些有的没的?”
要是换了别的时候,谢厴已经闭嘴了,但这会儿,她却是看着柳邑说道:“柳邑,你自己不上心,这可不成,你要是在这两年再找不到愿意娶你的男子,你还能活吗?”
柳邑咬牙不说话。
谢厴苦口婆心的说道:“好不容易找到个有点意思男人,你还不把握住?真要等到了最后没办法,你不后悔?”
柳邑脸色黯然,这些个事情,是她自己的事情,她的身体,她当然知道。
只是这种事情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所以没那么容易。
谢厴说道:“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清楚这个事情,等他到了,我就去告诉他,你这样糊糊涂涂的,有个什么意思?”
柳邑反对道:“绝对不可以,要是真是因为这个才……反正这样,我不要。”
谢厴问道:“那还是喜欢他?”
柳邑犹豫片刻,才缓缓说道:“有些。”
“就只是有些?”
“我也不清楚,我没喜欢过别人,我有些懵。”
谢厴一拍脑门,痛心疾首的说道:“我的傻姑娘,你这个样子,这让人怎么办?”
柳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但即便是他也对我有意思,也不一定能成功的,师父那关,很难过。”
提及白玉尘,谢厴也长吁短叹起来,那位宗主,不论是容貌还是修为,都是世上最顶尖的哪一类,再认真的说一说,就是生得比白玉尘好看的,没他的境界高,有他境界高的,没他长得好看。
他这个人,对什么都极为挑剔。
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徒弟以后的夫婿,更是如此。
这世上能让他看上眼的修行者,本来就不多。
到时候那个家伙能不能被白玉尘看上,还不好说。
谢厴仔细想着,嘟囔道:“要是说长相,他真的长这么好看的话,应该和宗主平分秋色,这一点应该没问题,也不对,要是宗主觉得他长得太好看了,就生出了恶感怎么办?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听说那些生得好看的人都善妒……”
“好吧,我们就当宗主不在意这个事情,那么长相这关就过了,那他的修行天赋,好像也很不错,宗主没理由让他这么年轻一个人,就要和自己比肩吧?”
谢厴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他要是和外人传说的一样,我看宗主也不可能说些什么,说不定很容易就成了。”
柳邑神情恍惚,喃喃道:“或许吧。”
谢厴握住柳邑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这个世上肯定有好些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但肯定不是你啊,你有这么好的师父,也有那么好的朋友,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嘛。”
柳邑回过神来,看着谢厴笑道:“知道啦。”
——
柢山这些日子,又有几十人要上山学剑。
顾泯不在,那位天生剑胚,又早早地回了归剑阁,如何去甄选,便落到了宋宁的头上。
这位三代弟子里的大师兄,才接到这么个任务的时候,也是一脸懵,自己是大师兄不假,但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山上弟子,境界不高,哪里能看出到底谁该上山,谁不该上山。
于是他硬着头皮去找了现在山上说话最管用的阿桑。
面对这位大师伯,宋宁其实有些发怵,主要是这位大师伯平日里深居浅出就算了,偶尔出现,也是冷着一张脸,看着容貌当然不吓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宋宁看着她,就有点走不动路。
这会儿非得要去打扰大师伯清修,他都害怕要被对方生吃了。
谁知道,等真等到大师伯从屋子里走出来之后,她看向宋宁,只说了一句话,“这事情都解决不了?那还在山上做什么,趁早下山去算了。”
这一句话说的宋宁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接下这事情,不过最后阿桑还是网开一面,说是能够陪着他一起,不过自己会在数丈开外,一切事情,不用问她。
宋宁战战兢兢,心想着这么还不如不来。
但这话他是肯定不敢说出口的,只能硬着头皮上。
之后半日,他的衣衫湿透了三次,才在那几十个弟子里,挑选出了二十个,留在山上。
当然,这二十个年轻弟子要成为阿桑的弟子还是洛雪的弟子,都还不好说。
毕竟自家师父还没回来,而大师伯则是根本不关心这种事情。
甚至于在宋宁看来,大师伯恐怕是连自己有多少弟子,都不清楚。
处理完这档子事情,宋宁领着这二十来个人去挑选剑经和剑诀,在小师叔和苏师叔离开柢山之后,这事情,除去他做之外,还能是谁做?
黄昏时刻,从山上的竹楼里走出来,叹了一口气,宋宁看了看天色,沿着山道一路缓行。
心不在焉。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小师叔之前居住的竹楼前,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在一旁看到了一道人影。
思路客
那人转过身来,不是刘晚还能是谁?
刘晚看到宋宁,赶紧行礼,“见过大师兄。”
宋宁疑惑道:“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去归剑阁学炼丹去了吧?怎么这就回来了?”
刘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边的师叔们说了,我这已经可以出师了,正好我看到些种子,就想早些回来。”
这也就是宋宁,要是换做任何一个懂点东西的修行者,一定会惊讶刘晚的天赋,这也就是归剑阁,要是换了别的宗门,能不能把刘晚放回来,也很难说。
毕竟这么一个天赋的修行者,说不定在几十年后,就会成为世上首屈一指的炼丹大师,到时候,这可不是一两个同境修行者就可以比拟的。
炼丹大师,和铸剑大师,前者是整个修行界公认的重要人物,至于第二个,也是这些个剑宗挤破脑袋都想要的。
听到这个,宋宁来了些兴致,他笑嘻嘻问道:“是什么种子,是灵药?”
刘晚摊开手,带着歉意说道:“不是什么灵药,是落葵。”
“落葵?”
宋宁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嗯,是一种爬蔓植物,在这里种下的话,很快就会爬满整个竹楼,到时候小师叔回来,一定会开心的。”
宋宁哦了一声,虽然还是没听懂,但也不打算问了,他随口说道:“那还有多的吗,给我一颗,我也去种一种。”
刘晚不好意思的说道:“没了,就这么一颗,不过等到它长好之后,就能再嫁接出来了,我到时候给大师兄弄一颗。”
宋宁点点头,“那就一言为定。”
说了这话,他就要转身准备离去。
刘晚忽然说道:“大师兄,我这还有一颗紫茉莉,你要不要?”
宋宁转过头来,疑惑道:“紫茉莉?”
刘晚从腰间的小锦囊里拿出一颗黑色的小圆球,只有米粒大小。
“这是归剑阁的师叔送的,说是一味好药,不过很难发芽,也不好照料。”
宋宁皱眉道:“那你送给我,不怕它死了?”
刘晚这才明白,下意识的缩手,看着有些憨。
宋宁无奈道:“刘师妹,你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好好留着吧,这东西估计只能是你才能打理了,对了,要是实在对练剑没兴趣,也好好找几门修行的功法练着,这样才能多活几年,也才能多打理你的花草几年,对了,你有什么需求,跟我说就是了,现在小师叔不在,大师伯又不愿意多搭理这山上的弟子,你找我就行了。”
宋宁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倒也不知道刘晚听进去没有。
不过宋宁也不多说了,自顾自朝着前面走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晚噗呲一笑,但很快便收回心神,弯腰在竹楼边将那颗落葵种子认真种下。
填土之后,她浇水。
看着那湿润的土壤,刘晚默默想着,这落葵生得极快,肯定要不了多久,这落葵就要生出来了,等到小师叔回山的时候,说不定竹楼就爬满了竹楼。
那到时候,小师叔肯定会很开心的吧?
一定会的!
她这样想着。
……
……
大师兄从西海回来之后,便一头扎进了洞府里,又开始悟剑,这可急坏了好些人,他们是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让大师兄出关。
但等了好些日子,好些人都没了想法,最后留在他洞府前的,就只剩下一个女弟子。
某个清晨,大师兄从洞府里走出来,就看到那个满脸憔悴的师妹,有些疑惑,也有些感动。
“这位师妹,在这里是做什么?”
那女弟子娇羞一笑,轻声道:“当然是等大师兄出关。”
大师兄满意点头,对这个说法,还算满意,但他很快便说道:“你有什么事情?”
大师兄不用等到这个师妹回答,就知道她肯定是来找他表白心迹的,大师兄微微叹了口气,心想着自己在山门里不知道是多少女弟子喜欢的人,但他从未想过道侣的事情,如此看来,也终究是错过了。
大师兄语重心长的说道:“师妹,练剑便好好练剑,不要想太多别的事情,况且师兄我,还真的没什么想法,有些事情勉强不得。”
“大师兄……”
“别说了,我知道的。”
大师兄说完这句话,就准备转身走回洞府。
那女弟子却还是张口喊住了大师兄,她压低声音说道:“大师兄,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问问大师兄,那个顾泯,真的是和师兄们说的那样吗?他们说的话我都不相信,我想听大师兄说。”
大师兄错愕道:“你喜欢顾泯?”
那女弟子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点头。
无比娇羞。
大师兄看着她,脸也红了。
他此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
谢顶决定去柢山修行一段日子。
做出这个决定,当然不容易,但现在他最好的去处,大概也就是柢山了。
毕竟天底下没有几个地方说得上安全,而且又愿意收留他。
柢山是唯一的一个地方。
顾泯当然不反对,本来他打算在去过郢都城之后,就要返回柢山的,现在有了谢顶,他忽然改了主意。
他想了想,当即给大师姐写了一封信,让她在两个月后,在郢都相见。
到时候他要把这么一群人都交给大师姐,然后自己独自一人前往咸商城,再之后,便去到北边。
写完这封信之后,顾泯便算安排妥当了一桩事情,也就算松了一口气,他在信里着重强调了现在跟着他的周州是他很看好的剑仙胚子,希望阿桑一定要来。
周州的天赋当然不像是什么天生剑胚和庚辛剑主这么夸张,但是依着顾泯来看,只要好好练剑,那肯定会有一番天地。
至于葛有鱼,顾泯隐隐感觉他可能会是一个极端,若是引导得好,有可能是以后的一代剑仙,若是引导不好,估计就很麻烦了。
不过顾泯暂时不操心这种事情,说是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把信寄出去之后,顾泯之后的日子,就是和谢顶商谈那笔买卖。
不过最后,还是有好些细节没有敲定。
不过顾泯不急,有的是时间。
不过有时间是有时间,该走的路,还是得走。
离开偃城之后,距离郢都就越来越近。
走在路上,周州不敢去谢顶眼皮子底下晃悠,所以一直都和顾泯靠得很近,当然,这也有好处,比如这一路行来,他有好些问题,都得到了答案。
今天他又问起了那些个大修行者,顾泯就给他说了在山上他应该叫师爷的那个老人,很厉害很厉害。
这让周州多了很多想法,反正决定是上山之后,先去在自己师爷面前混个眼熟。
顾泯笑了笑,没有告诉这小子,要是真去了,估计没好果子吃。
不过年轻人嘛,吃吃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第两百八十七章 过去的、寻仇的
偃城距离郢都不远,顾泯要是愿意御剑,怕是很久之前便到了,可即便是如同现在这边悠悠闲闲的一路缓行,也是终于要到了。
这会儿抬头,就能够看清楚,郢都那算不上太高大的城墙了。
一行六人,在一条小溪边休息片刻,然后便要进入郢都了。
周州在小溪边洗脸,葛有鱼心事重重,好像是有好些事情都压在他的心头。
周州毕竟聪慧,察言观色这种事情,难不到他。
用胳膊碰了碰葛有鱼,周州低声问道:“怎么了?”
葛有鱼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周州用湿润的布条在脸上擦了擦,然后才有些意外的说道:“你真不当我是你朋友啊,有些话,真觉得对我说了没有意思?”
葛有鱼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这个年纪要比他大出不少的黝黑少年看着水面的倒影,喃喃道:“我只是有些害怕。”
周州想了想,试探问道:“是觉得你和小师叔的话不多,又看到我已经拜师了,你还没个身份,就担忧以后在山上的日子?”
葛有鱼一愣,他是完全都没想到,周州居然什么都清楚,好像是他肚子里长出来的一根蛔虫。
周州摇头道:“你要是这样想,就完全是不懂小师叔咯,小师叔这个人,肯定不会因为你和他不亲近就对你有什么不好的看法的,他在意的,肯定不是这个,再说了,实际上这些东西,其实估计就是你自己在意,小师叔估计想都不会去想。”
葛有鱼疑惑问道:“那他在乎的是什么?”
这倒是个问题,把周州都问住了,他一愣,眉头跟着就皱了起来了,就像是一条平缓的小河,忽然到了一段湍急的河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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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叔估计是想着怎么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吧?”
周州没有什么底气,他的确是和顾泯有过很多次交流,但要是说就是这么些交流就知道小师叔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就是夸张了。
葛有鱼不解道:“真有这样整天都想着去帮助别人的那种人吗?”
周州点头道:“不知道小师叔是不是,但肯定有的。”
葛有鱼哦了一声,他压低声音说道:“小州,我跟你说个事情。”
周州嗯了一声。
“我上山之后,肯定练剑有很多地方不懂的,你比我聪明,肯定是一学就会,到时候有好些我不懂的,我就来问问你,你到时候可不许推脱。”
葛有鱼很认真,不像是说笑话。
周州一边点头,一边疑惑的问道:“有问题不去问师长们,你来问我?”
葛有鱼挠了挠脑袋,有些憨厚的说道:“我也不好意思去问,要是这些个师长笑话我,嫌我笨,我怎么办嘛?”
周州笑着说道:“应该不会的,我看师父和小师叔都不像是这样的人呢!山上的别人,估计也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葛有鱼摇摇头,坚持的说道:“说不好的,反正不管别人笑话我不,你都不会笑话我的。”
周州点头道:“当然了,我们是顶好的朋友。”
听着这话,葛有鱼就心满意足了。
两个人蹲在小溪边,又说了好些闲话,反正在他们这个年纪,每天都有好些话要说的,轻易是说不完的。
不过说来说去,也不全是那些个说过的内容。
比如现在,他们就谈起了一个从来没有说起的事情。
“小州,你觉得顾公子以后要是讨老媳妇,会不会是找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啊?”
葛有鱼难得有这么个想法。
“应该会的,小师叔这么好看,要是小师叔的媳妇不好看,那就真是差点意思了啊。”
周州看了一眼远处的洛雪,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跟你说啊,我师父就很喜欢小师叔,说不定,以后我就要改口了。”
葛有鱼瞪大眼睛,有些惊讶道:“他们不是师姐弟们,也能在一起?”
周州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这就不懂了吧,这没问题的,又不是亲姐弟。”
葛有鱼哦了一声,看向那边的顾泯,估计这会儿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样的可行性。
在那边,顾泯靠在一块青石上,身侧正好就是洛雪。
这位柢山小师姐,当然是要在离着顾泯最近的地方。
看着自己小师弟,洛雪笑眯眯问道:“小师弟,这郢都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这明显是明知故问,这种事情,以前顾泯以前给过答案的。
顾泯随口说道:“鱼脍,不过应该是没当年那么好吃了,具体原因,不好说的。”
洛雪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小师弟这次去郢都,还要做些什么?”
从偃城离开之后,一路上都算是安稳,再没有碰到什么事情,和之前在溪水城碰到那些事情相比,这会儿要安稳很多很多。
顾泯也没有再出过剑,但境界在稳步攀升。
洛雪甚至有理由相信,等到自己这个小师弟从北海回来,只怕就要越过云游境,踏入飞光境了。
前些年关于世上第一天才的争论,或许就要在这几年止住了。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这世上说得上的天才,也没有人走得比顾泯更快。
反正在修行这上面,顾泯的速度,足以惊动整个修行界。
顾泯随口说道:“就等大师姐来把你们这些人带回柢山。”
要是换做别人,洛雪还真不买这个账,可是提及大师姐,强如洛雪,也只能吃瘪。
顾泯眼见洛雪还要开口,转身便朝着远处走去。
自己这个小师姐,没事都喜欢说些废话,有时候他已经觉得很无奈的,可没办法,只能听着。
这会儿溜走,也只是他自己的应对办法。
恶人还须恶人磨,小师姐还得大师姐收拾。
只是走了几步,眼前不远处,周州的娘亲,那个妇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眼前。
顾泯停下脚步。
那妇人微微躬身,对顾泯行礼。
顾泯还礼,没有说话。
“顾……陛下……”那妇人压低声音,但言语内容,让顾泯百感交集。
顾泯看着她,神情复杂。
有些时候,他会觉得自己身上这个曾经的身份,会是一种负担。
妇人低声道:“陛下觉得该怎么称呼为好?”
妇人没怎么慌张,看着沉稳有度。
说起来,她其实也是读过诗书的女子,在溪水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过女子这名气大小,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世人多看的,不还是她的丈夫如何,她的儿子如何吗?
顾泯说道:“就叫顾公子也行。”
妇人点头,喊了一声顾公子。
顾泯静静地站着,听着下文。
“不是有什么事情要麻烦顾公子,就是想给顾公子说一番话,这番话是我那相公在最开始几年常常念叨的,也是我在他离开之后这几年一直念叨的。”
顾泯正色道:“请说。”
妇人想了想,好像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顾泯不着急,就是这样等着,等到那妇人酝酿一番之后,这才缓缓开口,“我那相公,原本只是教书先生,一个月也挣不到几两银子,距离庙堂,那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在那些年,他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咱们南楚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我知道这当然和顾公子没有关系,因为那会儿是顾公子的兄长在做这个皇帝,所以一切的事情,应该是找他,但这会儿我只见到了顾公子,所以只能说给顾公子您听了。”
“我那相公,不是个喜欢唠叨的人,埋怨人就更少了,他这一辈子啊,大多数时候,对这世道,都是沉默的看着,从不去说好坏,也就是前几年,这才喜欢上了喝酒,喝多之后,才喜欢多说两句。”
顾泯耐心的听着。
“他喝多的时候,就总是在念叨,为什么,为什么。”
顾泯沉默,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顾泯很能理解,在那座南楚庙堂倾覆之前,很多南楚的百姓内心为什么会有这么个想法。
但他没办法。
也无法去怪谁,真说要怪的,只有去怪他的兄长。
“大厦将倾,所有在这楼里的人,便有一万种想法也算是正常的。”
那妇人说道:“虽然我相公后来骂过那么些人,但最后他还是去参军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很淡然,但还是有一股悲伤的气息弥漫出来,挥之不去。
“他走之后,南楚也没了,后来那些日子,我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顾泯看向她,很想问问这是什么问题,当然了,他不用问,她也会说。
“我其实想问的是值得吗?”
顾泯不说话。
这个问题让那个去参军的教书先生来说,肯定是值得,而且没有任何问题。
妇人仰起头,看着顾泯,认真问道:“我想问问,值得吗?”
原来这个问题,又是用来问顾泯的。
顾泯当然明白这个问题的真正意思。
顾泯点头道:“当然值得。”
妇人看向顾泯,眼神变幻,然后低声道:“我以前觉得不值得。”
“当然了,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长期活在担忧里的女人,当然要怪很多人,怪来怪去,不管是有没有关系的人,当然都要怪上一通,这没有道理可见,谁叫我就是个女人呢?”
妇人说道:“说实话,我相公走的时候,我就骂过顾公子的兄长,后来那些吃人的道士来了之后,我很绝望,在绝望之余,每天骂的最多的,就是顾公子您了。”
“这当然怪不到顾公子头上,所以清醒的时候,我就很伤心,不是伤心日子怎么变成了这么样,而是我怎么在这个样子的日子里变成了这个样子。”
顾泯微笑道:“骂一骂没有关系,本来我也该被骂。”
妇人摇头道:“不!”
“顾公子虽然有这份担子,但绝不是因为你没有努力而导致的现状,所以谁都没理由怪顾公子你!”
妇人朝着顾泯跪下,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这是她表达歉意的方式。
顾泯没说话,但心里五味杂陈。
顾泯能够理解,也能接受。
“最开始我觉得不值得,不过这一路走来,我觉得就很值得了。”
妇人认真道:“您做的很好了。”
顾泯轻声道:“还做的不够好。”
他有些愧疚,如今做的,其实都是补偿,没有在最好的时候做出最好的事情,其实就差点意思。
妇人眼眶湿润,然后问道:“顾公子以后会让南楚再回来吗?”
这是她的期盼,顾泯其实知道,她想要的不是南楚,而是那些以前的时光,那个有自己相公,还算太平的时光。
顾泯摇头道:“那样要死多少人呢?”
妇人泪眼婆娑,她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她轻声道:“肯定有很多人还愿意去做这样的事情的。”
顾泯问道:“那是不是会有更多的人不愿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南楚没了,当然有很多很多的人愿意去做这样的事情,让南楚再重新出现在这个世上,但是这件事,也会有很多人不愿意去做。
毕竟这样做,会死很多人。
顾泯若是强行去做这件事,他无法说服自己。
这一点无可厚非。
妇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顾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个人的对话到此为止。
这一路行来,也算要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
之后在郢都城的故事,应该会是新的开始。
她看着顾泯,轻声说道:“郢都城,我还没去过啊!”
……
……
阿桑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天色还不错。
她打开信封,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这位柢山大师姐,便去见了宋宁。
后者看着这位大师伯,慌忙行礼。
阿桑看着他,开门见山,说了来意。
宋宁有些为难的说道:“大师伯,这让我在山上,我怎么管得了?”
山上算上小师叔,这就三位师长,现在全部都离开了柢山,让他一个三代弟子来挑起大梁,这种事情,他真的是第一次做,当然没有经验。
他很慌张。
阿桑随口说道:“解决不了这种事情,你做什么大师兄?”
又是这么个说法
。
宋宁瞪大眼睛,心想大师伯你不讲道理都这么行云流水吗?
阿桑交代完之后,的确不准备多废话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又转过头看了这个家伙一眼,“我师父在后山,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去找他。”
宋宁有些兴奋的嗯了一声,但转过头来,才想起一件事。
自己当初是为什么要来柢山?
那是因为听说了那位在西海出剑斩杀一位金阙境的强大剑修就是柢山掌教,后来那个故事在世上不断的流传,然后他们才离开了自己的故乡,来到柢山,可来到柢山这么久之后,做了这么多事情,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一茬。
这会儿要不是阿桑说话,宋宁都快忘了,原来那位绝世剑修是在后山的。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后山,有一个想法,开始在他心里发酵。
阿桑不会去管他在想些什么,交代完之后,她便飘然下山,离开了柢山。
依着她的速度,去郢都当然很快,小师弟所说的两月之期,现在还有一个月,不管怎么走都能赶到。
不过她之所以要这么快就下山,还是因为她在下山之后,还要去看看王小贫。
就单纯的去看看。
没有别的想法。
——
顾泯一行人是中午入城的,一入城,洛雪便要拉着顾泯去吃鱼脍,吃了鱼脍之后,这位柢山小师姐,还想要去看看皇城。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当然是要顾泯在他身侧。
顾泯根本没办法和自己小师姐讲道理。
所以只能陪着她去吃鱼脍,他选的当然是之前经常吃的那一家,可这一次来到那一家鱼脍店门口的时候。
店门紧闭。
顾泯隐隐觉得有些伤心。
他赶紧向一旁的店铺老板询问。
这一问之下,才知道了,原来是有人看中了这铺子,想要那老人把铺子让出来,给的银钱不少。
本来老人也就是垂暮之年,守着这么个鱼脍店,没什么意思了,那笔银钱足够他之后余生的花销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老人没答应。
最开始那人还是好言好语。
但禁不住老人油盐不进,最后便放言要是自己拿不下这店铺,那老人也不用再在这里开下去了。
原本周围的店铺老板就在劝老人,可老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直接将店铺关了,索性就不做了。
反正这些年,郢都城里喜欢吃鱼脍的人就越来越少。
顾泯问了好些事情,最后问到了那老人的住所,然后独自一人去了那个地方。
穿过一条长街,数条小巷,顾泯来到一座略微显得有些破败的小院子前。
院子中央有这么一棵大槐树。
大槐树下,坐着一个面容苍老,一头白发的老人。
正是那些年里,那个鱼脍店的老板。
门没有栓,顾泯推门而入,看着那个坐在槐树下闭眼假寐的老人,有些感慨。
很多年前,他的父皇带着他来到那家鱼脍店吃鱼脍的时候,他就有些特别的感受,很多年之后,他的父皇离开人世,他又去吃鱼脍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别样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和那个老人有一种亲切感,但具体是什么,其实说不太清楚。
所以当他这一次来到郢都,看不到他的时候,他其实有些感伤。
来到老人身前,顾泯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出声。
他很平静。
老人自己也很平静。
老人呼吸平稳,看起来是在熟睡。
这样的老人,其实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某一天就这样睡死过去。
不多时,忽然起了一阵风,顾泯想要为老人挡住,只是还是慢了一些,老人睁开双眼。
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些意外。
他看向眼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忽然就想要站起来。
顾泯赶紧伸手去扶他。
老人却是颤颤巍巍的跪下,老泪纵横,“陛下,老臣这辈子,居然还能再见到陛下,真是苍天有眼啊!”
老臣?
顾泯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个卖鱼脍的老人,还有过在朝堂做官的经历?
顾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竟然是陷入了沉思。
老人跪在地上,自顾自说道:“陛下,老臣当年在先帝麾下,任内卫,后来先帝说老臣在宫里是屈才,才让老臣在皇城外开了一家鱼脍店,而后这几十年,老臣一边看着皇城一边看着郢都,都是先帝的意思。”
顾泯皱了皱眉,但还是很快把老人搀扶起来,让他重新坐下。
老人满脸皱纹里都是缅怀的神色,“那年陛下第一次和先帝来吃鱼脍,其实就是想让老臣知道,先帝在那个时候,便是准备传位给陛下您的。”
老人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眼里开始有了些光芒,当年他和先帝还算的上朋友,两人有过约定,要是有一天,那位先帝带着自己的某个儿子来他这里吃鱼脍的时候,那就是说明他要将这个天下都交给他。
当时老人没想过先帝是最后选择带着顾泯来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顾泯,很小很小。
但既然是他,老人就已经认定了。
而后虽然南楚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郢都城里换了新的主人,但是老人心里,却是一直都想着顾泯。
老人感慨道:“陛下,那一夜,也是老臣。”
——
这里解释一下人间的事情。
人间写了三百多万字,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半本,这是人间篇的完结,还有些篇幅是讲天外的故事的。
但我认为,后面那个故事,放在这里已经不合适,所以那个故事会另外写一本书,当然不会就是下本书,我准备等几年再动笔。
好好讲讲。
接下来肯定不会闲着,会筹备一个全新的独立故事,应该还是在纵横发表,大概在三月份就会和大家见面,希望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我。
没有你们,我走不到现在。
最后,公布一下人间的读者群
读者群:124190652
另外没书看的朋友可以去看《剑骨》,我的好朋友熊猫的力作,十分不错。
最后,愿你们一切都好。
第两百八十八章 当年那个女童
那一夜是哪一夜?
恐怕只有顾泯听到这三个字,就明白了。
老人看着顾泯,眼里没有敬畏,只有慈祥,如今南楚没了,老人也就不去再恪守什么君臣之礼了,他就这样看着顾泯,就像是看着自家后辈。
实际上老人这辈子,年轻的时候还真的娶妻生子过,只是自己那命不好的婆姨,死得早,而自己那儿子,也是个短命的,他自己白发都还没几根, 儿子便没了,从那之后,老人也就算是认命了,之后和那位南楚先帝既是君臣又是朋友,自然便把那些个皇子都当作晚辈,不过那位南楚先帝既然最钟爱自己这个小儿子,他也爱屋及乌,对顾泯的感情更为浓厚。
老人想起那一夜的光景,轻声道:“其实那天晚上陛下出宫的时候,老臣就在宫外,陛下黄昏时刻入宫,老臣便在宫外等着了,当时老臣想着,等到陛下出宫,老臣就怎么也要把老臣带出这是非地。”
那天顾泯被自己的皇兄宣进宫去,差点葬身于火海,还好最后他逃出生天,不过怎么出城,其实他在犯嘀咕,只是后来真的来到了城门口,这才发现,那城门不知道是被谁打开了已经。
当时顾泯慌乱之中,只是想着或许是那些郢都城的达官贵人买通守城的士卒,才让他们仓皇离去,可出城之后,却也是那么顺利,一路朝着荒山跑去,竟然都没有碰到半个大祁士卒。
要知道,当时的大祁军队,已经将整个郢都都围得水泄不通,不可能会有人跑得出去。
而如今老人这一句话,便让一切事情都明了。
当晚正是老人一路跟着他,为他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顾泯之前进入院子里的时候,便察觉到老人不是普通人,他应该是个修行者,至少曾经是。
他的气息稳定悠长,并不是一般普通人有的,再换句话说,或许老人如今这般风烛残年,也许就是当晚那一场凶险至极的开路导致的。
或许是看出了顾泯的心思,老人费力开口说道:“陛下何必烦扰,那是做臣子应做的事情。”
对于顾泯来说,这是实打实的恩情,并不觉得理所应当。
老人缓声说道:“即便是抛开君臣之说,就凭着老臣和先帝的那些情谊,即便是拼死,也应当是要送陛下出城的。”
这也是挑明了那晚的老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其实如同顾泯所想,老人当年也是个境界不低的修行者,但在那晚过后,伤及本源,不仅是让原本的境界都全部丢了,而且还损耗了不少寿命。
若不是当晚那一次出手,此刻的老人,即便不会红光满面,也不至于像这样垂垂老矣,几乎是日薄西山。
顾泯不说话,伸手去按住老人手腕,一道精纯气机就要涌入老人躯体里,老人缓慢而坚定的把手从顾泯手上抽回来,摇头道:“没用了,陛下,老臣活了很久了,当初就该随着先帝离开的,这些年苟活在世上,先帝常常在梦中见老臣,每次问起陛下,老臣都觉得无颜以见先帝。”
顾泯苦涩道:“父皇对我,应当是很失望吧?”
作为顾氏子孙,在城破之前离开,想来也会有很多人接受不了。
老人讶异道:“怎么可能?陛下每每入老臣梦里,谈及陛下,都是赞赏,老臣虽说前些年不知陛下行踪,但那时陛下归来,在加上这些年老臣听到的那些个关于陛下的传言,怎么都没觉得陛下有辱南楚顾氏一门,做不了皇帝算什么,此后修行成为天下第一,也是极好的。”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抓住顾泯的手掌,一双见惯世事沧桑的眼睛里,满是笑意,“陛下,老臣从来没想过南楚没了,您要和这南楚一起倒在历史里,要不然,当初为何给您开这道门?”
顾泯眼眶湿润,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老人继续说道:“陛下心里若是还有心结,大可不必了,顺着自己心意活上这么一世就好,只要心里没忘了南楚,去了什么地方,都不重要。”
顾泯缓慢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不会的。”
老人点点头,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指了指屋里,笑道:“陛下,老臣还有两坛子酒,以前舍不得喝,如今见了陛下,斗胆和陛下喝一场酒,这样等到去了地下,遇见先帝,也有些谈资,先帝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喝酒,也更没有和陛下喝过酒,老臣这一次,要好好气气他。”
顾泯走进屋里,找到那两坛子上面灰尘只怕也有一指厚的酒坛,然后又找了两个酒碗,拖着一条长凳走出来,就陪老人坐在那棵老槐树下。
打开酒坛,倒了两碗微黄的酒水,老人颤颤巍巍接过,有些贪婪的闻了闻,这才小酌一口,脸上神情满是满足。
顾泯端起酒碗,也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老人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断断续续将这么一碗酒喝完之后,才借着酒意问起顾泯这些年来的经历。
顾泯先替老人满上酒,之后才缓慢说起这些年自己练剑也好,还是做别的事情也好,反正有那么长的故事,一时半会儿,还是真的说不完。
不过,正好可以就着酒来说,就权当是下酒菜了。
顾泯的故事自然算是精彩,他这短暂的十来年修行生涯,比大部分修行者一辈子经历的还要多。
老人安静听着,表情随着故事变化,听着顾泯修行顺利,在咸商城的试炼里夺了第一,他就笑起来,说了句不愧是陛下,后来听说在咸商城差点死掉,他就有些生气,说是这世上的修行者,没几个好东西。
之后万里归柢山,老人恨不得跳起来大吼一声,说陛下该是南陵年轻一代第一,也该是世上最好的年轻人。
再往后,去传信,去南海,老人有些沉默。
听着那个老和尚和南楚的某位先帝是故交,老人的思绪飘远。
片刻之后,他才缓过神来,缓缓说道:“这就该是那位先帝了,他飘然远去,应该是去追寻长生了。”
南楚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是谁,这不好说,但说起境界最高的帝王,就该是他了。
顾泯也有些了解,但并没有多说,只是继续讲述,之后说着说着便说起了后面帝陵的故事,讲完帝陵之后,便
是北陵之行。
老人点评道:“那位大祁皇帝,其实说一声雄主,完全不为过,虽说如今看来,也有些太过于追寻所谓的自在了,但恰恰是这样,才更让人觉得有血有肉。”
说完这句话,老人喝了口酒,转头微笑道:“陛下,历代帝王,不论南楚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的,大多工于心计,当然了,那些个读书人更喜欢用帝王之术来作为夸赞,但实际上,工于心计不是不行,但不能丢了自己本身的人情味。”
“若是做皇帝对人没了真心,那就一定是个孤家寡人,不说能不能治理好国家,但反正后人谈及,和他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都会不是滋味。”
顾泯安静听着,并未反驳,也没有附和。
老人又喝了一口酒,脸上有些红润,他张了张口,忽然就停了下来,摆摆手道:“这话本是想着陛下在老臣活着的时候,还再做皇帝的时候说的,那会儿老臣想着,有和先帝的这层关系,更有陛下年幼时候吃过老臣的鱼脍,腆着脸来说一说,陛下肯定也不会不听。”
老人看着顾泯惆怅道:“不过这会儿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管陛下之后如何,老臣都看不到了。”
顾泯喝了口酒,笑着说道:“以后的事情说不准,但您这番话我听进去了,以后会记着。”
老人点点头,示意顾泯继续说。
说完北陵之行之后,便是回到柢山做掌教的事情。
老人笑道:“实际上做掌教和做皇帝,没有太大的区别,都一样麻烦。”
当然,要是让世间的修行者来选,是做南北两座王朝的皇帝还是做某个宗门的掌教,肯定都会去选前者,但要是以南楚这种小国作为选择,只怕好些大宗门的掌教之位,要对这些修行者的诱惑更大。
那这么说起来,柢山掌教比起来南楚皇帝,现在来看,半斤八两。
要是柢山能够成为世间第一剑宗,那么顾泯做柢山掌教,就要比做南楚皇帝更令人羡慕了。
老人赞叹道:“不愧是陛下,在何处都如此出类拔萃。”
顾泯摆手苦笑道:“您总是说这些好话,几乎都让我当真了。”
老人不解释,只是端起酒碗和顾泯一碰。
这一老一少,一饮而尽。
眼看着这喝着,第一坛子酒就已经见底,顾泯打开第二坛,又各自倒满。
他其实有些担忧老人的身体,只是老人直白道:“反正都要死,还不如今日就醉死,那对老臣来说,是最好的死法。”
顾泯摇头道:“活着才最好。”
老人嘿嘿一笑,喝了一大口酒,缓声道:“借着酒意,老臣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陛下可否回答?”
顾泯说道:“有话直说。”
老人笑道:“那就不要怪老臣开门见山了,老臣想问问陛下,这一路走来,陛下只怕是也要迈入而立之年了,这要是还在南楚,早就已经有几个妃嫔了,如今虽说不做皇帝,陛下也有好几个女子在左右,最钟意哪一个,可否告诉老臣?”
顾泯一时间愣住了。
说起身边的女子,总归和顾泯有些关系的,除去大小两个师姐之外,还有别的女子,也就是柳邑和白粥。
两个女子,各自和顾泯有过一段同行的路程。
世上的女子这么多,真顾泯说得上关系的,也就这么四个。
不过这四人,顾泯除去最开始初见柳邑的时候有过恍惚失神,其余的,大概还是没什么感触。
他摇头道:“没有。”
老人追问道:“当真?”
顾泯点头道:“不骗人。”
老人觉得有些可惜,摇摇头,叹了口气,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于是之后,两人只是喝酒,鲜有开口。
喝着喝着,就连第二坛酒都要见底了,到了这会儿,要是还不说些什么来下酒,那么等到之后酒水没了,就真的是寡淡了。
顾泯说过了这些年的经历,转而说起年少时候,在这郢都城里的所见所闻,一言一句都无比真诚,让老人听了,分外舒坦。
这是顾泯的回忆,老人也很清楚,因为那些年里,他其实也在郢都城里。
老人忽然说道:“鱼脍这些年也没多少南楚人喜欢吃了,腐乳也是,等到过些年,或许南楚的百姓们就要忘记曾经有个国家叫做南楚了,时间的伟力,就是如此,谁也无法抗衡,谁也无法扭转。”
顾泯点头,然后说道:“其实没那么简单的,想要让南楚真正在人们心里消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人对顾泯的乐观不置可否,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交给顾泯,嘱咐道:“他们要老臣的店铺,老臣本来可以给他们的,只是老臣想着,这南楚没了,鱼脍也不如之前了,怎么也得把自己的店铺留着,以后也有个念想,但实际上这个念想是给陛下的,老臣活不了多久,正想着怎么才能交到陛下手里,这会儿好了,陛下您来了,那就这样。”
思路客
顾泯接过钥匙,他倒也没有推脱,那家鱼脍店对他来说,意义也不一般,那毕竟是曾经自己和父皇一起吃过鱼脍的地方。
“我会让人看着的,您放心。”
顾泯做出承诺,说是让旁人,但实际上不就是自己吗?
天色渐晚,老人感觉自己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他费力的睁着眼睛,看着顾泯,看着郢都,忽然发出一声感叹,“陛下,老臣就要去陪先帝了。”
顾泯看着他,眼里满是感伤。
老人艰难开口问道:“陛下此生,能够成为剑道第一吗?”
“梁照这个人,应当是很有心计的。”
老人到了这个时候,也还在担忧顾泯。
顾泯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但要是说在剑道上,他不如我。”
老人轻声道:“他毕竟是庚辛剑主,不可掉以轻心。”
顾泯靠在老人耳边,轻声说道:“忘了给您说了,实际上我才是庚辛剑主,那星海里最为璀璨的剑
星是梁拾遗的,但最特别的那一颗,是我。”
老人先是皱眉,然后眉头舒展,然后笑了起来,“陛下,您真是很有趣的人啊,和先帝一样,看起来单纯,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不过那些个坏水,都不是什么大的事情。”
顾泯微笑说道:“您说,有点城府好,还是没城府好?”
老人这会儿说话已经很费力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缅怀,他这一生,当然说不上什么波澜壮阔,也说不上是一段传奇,他和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平凡,平凡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自己认为自己是自己故事里的救世主,也就够了。
老人的呼吸渐渐放缓,那是生机流逝的征兆。
顾泯看着他,竟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一次回到郢都城,想过很多美好的事情,但唯独没想过有这一顿酒。
当然,这顿酒是在意料之外的,但已经是比天底下所有事情,都要美好的多了。
不过世上绝对没有完美的事情,比如这会儿,就要有伤心的事情了。
眼看着老人的生机渐渐流逝,他也安静的等着死亡到来,忽然,老人好似回光返照一般,那只枯瘦的手,用力的握住顾泯的手腕。
老人浑浊的眼睛再度睁开,那双眼睛里,满是热泪,“陛下,老臣多想再看到南楚河山,多想再看一次那皇城里的早朝啊!”
顾泯的眼泪也藏不住了。
老人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等顾泯说些什么,就无力的倒了下去,眼睛再度合上,手也松开了。
就连气息,也彻底断了。
只有身体还是温热。
顾泯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轻声说道:“我真的不想做个让你们都失望的人啊。”
然后年轻人,背起老人,提起那还没喝完,大概也就剩下不过一口酒水的酒坛,缓缓起身。
缓慢前行。
顾泯满脸通红,其实有了些醉意,但眼神却无比清明。
他走出小院,很快便在长街里消失。
仿佛是在这个人间也消失了一般。
——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的世间游历,并未结束。
一路走来,要看够这百年未曾看过的景色,其实也难,所以他们走得虽然快,但看过的景色,到底还是不够。
梁拾遗陪着女子剑仙从西海一路走,如今已经到了南疆。
紧挨着古蜀地,南疆原本是一个蛮夷之地,当初有王朝建立的时候,曾经对这里进行过攻伐,最后攻占下来,那位皇帝在谋士们的建议下,并未将这么些个蛮夷尽数屠戮,而是让不少百姓和他们通婚,数代之后,才同化过来。
但有少部分的蛮族还是藏进了深山之中,世代同族繁衍,还保留着无数年前的传承和习惯。
后世有不少王朝都知道此事,但大多不以为意。
因为那些藏在深山里的蛮族并不多,而且他们从来不曾从深山出来,扰乱世间,因此大多数王朝皇帝,并不在意有他们的存在。
至于真的兴兵攻伐过的那些皇帝们,则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这些蛮族擅长养蛊,又擅长施毒,这深山之中,无数的毒虫,更是得天独厚,每一次进山剿灭他们的军队,最后都会死在深山里。
久而久之,那么一片深山,不仅人迹罕至,就是历代帝王,也不会再想着兴兵攻伐的事情。
直到千年前,那些藏在深山里的蛮族,不知道怎么的,似乎是势力自以为够大,发动过一次叛乱,甚至于那里面的蛮族头领自立为王,号称南越国。
但这场动 乱,在大宁的铁骑下,短短数月,便已经解决了这事情。
后来这蛮族再度藏于深山,千年不曾出。
当然,这一千年,这里也无外人打扰。
两人一鹿如今深入此山中,看着那些迷雾毒瘴,都不以为意。
梁拾遗抬头看了一眼,凭借他的眼力看去,数百里开外都还是树木,实在是觉得有什么好看的,就开始发起牢骚。
女子剑仙瞥了他一眼,挑眉道:“不愿意就赶紧回去。”
梁拾遗啧啧道:“怎么个不愿意,就是不知道你来这里做啥,光是想看这些个树木?还是对这些毒瘴情有独钟?”
这当然都是打趣,但梁拾遗是真的不清楚自己身侧这个女人来这里的想法是什么。
女子剑仙问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剑道第一了?”
梁拾遗理所当然的说道:“那不是我是谁?”
女子剑仙冷笑一声,“梁拾遗,你这辈子是不是除去练剑之外,就没对别的东西上过心?”
梁拾遗有些疑惑,云里雾里,就像他身处的这地方一样。
女子剑仙说道:“万毒真人。”
梁拾遗皱了皱眉,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说道:“这老家伙,还活着?”
万毒真人,具体的岁数不详,但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一百年前,当年他便已经是天下有名的剑仙,但名声奇差。
那是因为他身为剑仙,却极为不要脸的用毒,被他的佩剑斩到血肉,即便是金阙境的修行者,也要吃大苦头,至于不是金阙境的话,那就是当场毙命的下场。
他善于用毒,一身剑道也不算低,因此在一百多年前,他横行世间,虽然不是天下无敌,但也没谁真能让他穷途末路。
只是这位万毒真人,在一百多年前就销声匿迹,再没有出现过了。
女子剑仙说道:“如果他还没有死的话,他就在这里。”
梁拾遗问道:“你和他有仇?”
女子剑仙说道:“即便他之前没死,被我找到,也会死。”
她没回答梁拾遗的话,这让梁拾遗有些郁闷。
梁拾遗看到那头白鹿又贱兮兮看着自己,于是他就伸手给了它屁股一巴掌!
第两百八十九章 有错无罪
万毒真人绝对是这两百年来,剑修最不愿意被人提起的人物。
在此之前,晚云真人因为杀人太多,被世上说成杀胚,但尊敬这位晚云真人的修行者,还是很多,毕竟晚云真人从不滥杀,每一个死在他剑下的人,都是主动招惹的他,这有些类似于人们认知里的女子剑仙。
可这位万毒真人,在这两百年来,无论任何剑修,提起之后,都没有任何好话。
这两百年,几乎所有剑修都以剑修里有了这么一位万毒真人为耻。
但偏偏这位万毒真人,虽然行事狠辣,又不讲任何原则,可偏偏境界不低,在世间横行两百年之后,最后销声匿迹,也没有听说被谁一剑杀了。
不过在这么多年后,这位万毒真人应该是没有人挂念了。
但这会儿好像是有个例外的。
梁拾遗一肚子的疑惑,他虽然现如今可以算上女子剑仙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但对于这个当年以女子之姿登顶剑道的女子剑仙,仍然是知之甚少。
她是从何而来,师承何门,这些都不清楚。
女子剑仙朝着前面走去,来到一处沼泽前停下,梁拾遗还是没忍住,张口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怨?”
女子剑仙没有直接说明,而是转头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海上待了整整百年,才来到陆地上?”
梁拾遗心想,这不是因为你才被我打败?
不过他倒是没有这么说,而是挑眉道:“万毒真人很厉害?”
他对万毒真人的了解不多,只是知道他在消失之前便已经是一个金阙境的剑修,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如果活着,想来境界会更高一些,但是他觉得,应该及不上自己。
女子剑仙淡然道:“一百多年前,他便已经走到金阙深处。”
梁拾遗挑了挑眉,这么说起来,一百年多年过去了,现在那位万毒真人如果还活着,很有可能是已经来到了金阙尽头,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修行者之一。
要是这么说起来,这么一个强大的剑修,只怕换做这世上任何一人碰上,都要皱眉头。
梁拾遗看了看女子剑仙,又看了看自己,有些沉默。
他有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需要你出手。”
女子剑仙踏入沼泽,缓慢的走过,并未陷下去。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他杀了我师父,我是来报仇的。”
“如果我死了,麻烦你把我从这里带出去,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这是女子剑仙带着梁拾遗来到这里的原因,并不是要他帮忙杀人,只是想让他在自己死了之后,把自己带回去。
梁拾遗说道:“在把你带出去之前,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个故事究竟是怎么样的。”
女子剑仙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多了些回忆。
那是个百多年前的故事,其实也不是太复杂的一个故事。
一百多年前的修行界,万毒真人几乎就成了剑道魁首,其实那个时候的万毒真人并不是境界不够,但实在是名声太差,即便他真能打败世间所有剑修,也不会有人愿意让他成为剑道魁首,他自己深深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未去追逐这个名头。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年在见月江畔,万毒真人偶遇当时的剑道魁首剑仙文牧。
两人在见月江畔,有过一场比剑。
说是比剑,但实实在在是生死厮杀,说是偶遇,其实也是必然。
剑仙文牧为了诛杀这个名声臭到了极点的万毒真人,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找了他整整三年。
所以当终于在见月江畔见到万毒真人的时候,剑仙文牧那场出剑,不留余力。
一道道剑气如同长河悬挂,造就大气象。
万毒真人也不愧是真正的金阙剑仙,并无落得下风。
两人对剑数日,都是精疲力尽,却始终没有胜负出现。
最后一日,万毒真人凭借偷袭,一剑刺中文牧的小腹,剧毒瞬间便将文牧的经脉封堵。
让他不得不就此败走。
“事实上,那场比剑不是偶遇,最后万毒真人也没有偷袭,文牧不敌他,这是事实,他虽然不择手段,但在这场比剑上,倒是展现了真正的剑道宗师气度,反倒是文牧,有些下作手段。”
女子剑仙陈述着当年的故事,还算是客观。
梁拾遗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那场比剑,就算是知道文牧和万毒真人有过一战的都很少,何况是像是女子剑仙这般,知道的如此清楚的。
女子剑仙说道:“因为当时我便在见月江畔,和我师父一起。”
梁拾遗不说话。
他想知道的正是他师父的身份,和万毒真人之间的仇怨。
那一战虽然是万毒真人取胜,但实际上他也不太好过,离开见月江之后,他寻了个地方养伤。
整整一年,他都没有再出现过世间。
而那一年时间,其实绝大多数剑修都觉得万毒真人是死在了文牧的剑下,还有好事者曾去问过当时的剑仙文牧,后者只是说了一句略胜一筹。
那一年没有万毒真人,剑仙文牧也是在养伤,所以人们的目光有很多都看向了别处,有的人看向了那个时候声名鹊起的剑道后辈,有人却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从未见过的剑道宗师。
那人也是金阙境。
剑道境界绝对不低。
但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他好似从从天而降的一个人物,在那一年里,他剑挑了许多剑道宗师,无一败绩。
但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自报家门,比剑似乎就是比剑,不为扬名。
他只是带着一个女童,行走于世间。
那一年,整个修行界里,估计就是那个剑仙最有名气。
梁拾遗问道:“所以那个女童,便是你?”
女子剑仙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师父看过那场比剑,所以知道真正的剑道魁首是谁,也就没有去问剑文牧,而是去寻了万毒真人。”
梁拾遗打断道:“照你这样说,那位万毒真人和你师父,岂不是问剑了一场,你师父技不如人死掉了,这有什么好报仇的?”
女子剑仙冷漠道:“你不说话,没人会
认为你是哑巴。”
梁拾遗吐了吐舌头,看着有些可爱,他辩解道:“我这不是为了让你的故事更觉得有参与感?”
女子剑仙没有理会梁拾遗,继续自顾自说起来后面的故事。
要是依着梁拾遗的说法,那么她的师父就应该是正大光明被万毒真人打败的,那么自己也不该有什么报仇的心思。
但实际上,事情并不是这样。
万毒真人当初的确并不曾光明正大和她师父一战。
那一战之后,万毒真人自觉已经成为了剑道第一,因此再没有和人比剑的心思,因此此后的那一年里,万毒真人依旧是那个人人喊杀的万毒真人,但他的确不曾再出剑杀剑修。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万毒真人因为修行,将一整个村子都屠戮殆尽。
梁拾遗说道:“他以生人之魂魄练剑,妄图破开金阙,成就长生。”
古往今来,为了长生,无数人有无数的方式方法,但像是万毒真人这么残忍的,也不太多。
他杀人便算了,还要将那些普通凡人的魂魄拘押,供他练剑。
这也是为何世上修行者对万毒真人不耻的缘由。
“我师父并未寻到他,其实已经断了和他比剑的念头,却在某天晚上,遭了他的毒手。”
万毒真人虽然为人残忍,但这辈子并未杀过多少剑修,尤其是在那一战之后,更是遇见剑修,都并未出手,可为什么却在那个时候,杀了女子剑仙的师父?
梁拾遗说道:“总归有些因果才是,若说万毒真人就是想杀你师父,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总觉得有些古怪。”
万毒真人莫名其妙袭杀一位金阙剑仙,这当然有些古怪。
女子剑仙淡然道:“事实如此。”
梁拾遗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话,恐怕有些事情,还是得找到那个正主才知道。
道听途说,不如真的去问一问事主。
看了一眼眼前的浓雾,梁拾遗说道:“依着你这么说,百年前他便是那般,如今是这般,你能那般?”
女子剑仙唤出佩剑柳眉,一手提剑,剑气勃发。
她平静道:“不管那般,我都要杀了他。”
梁拾遗感慨道:“但愿能够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女子剑仙已经越过这片沼泽,身形消失在毒瘴之中。
梁拾遗看着那头白鹿,有些无奈道:“你看看,我早说了,你别想着什么小母鹿,我跟你讲,这世上但凡是沾个女字的,都不好对付。”
说完这句话,梁拾遗微微皱眉,轻声道:“你就在这儿等着,我等会儿回来找你。”
话音一落,梁拾遗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白鹿眼前。
白鹿没动,只是自顾自嚼着一旁的树叶,它是这世上罕见的异兽,不管这树叶有没有毒,实际上都没有任何影响。
该吃吃,该喝喝。
大不了之后拉一趟肚子罢了。
……
……
女子剑仙的剑气很敏锐,早在梁拾遗之前,便已经探查到了那个地方,准确的说,应该是探查到了那股微末剑气。
当她穿过重重毒瘴的时候,那缕剑气越发的浓郁,这和她百年之前所感受到的一样。
所以她没有半点犹豫,便继续朝前掠去。
在海上修行练剑百年,除去是为了剑道之外,当然也会有他的原因。
杀师之仇,自然要报。
越是如此,她前掠速度越快,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前行数百里,此刻身侧两边的树木明显要比之前的浓密不少,但她不停下,在半刻钟后,在一个矮小的山包上停下。
眼前正好有一座木屋,藏于毒瘴之中。
女子剑仙单手提剑,就要一剑挥出,想要一剑斩开这座木屋。
这是她百年的愿景,或许也可以说是她这些年剑道前行没有那么快的根本原因。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梁拾遗这般,全无挂念,练剑自在,剑道自然极高。
蓄势百年的一剑,由此挥出,天幕之上,顿时出现数道剑气长河,仿佛在天幕游走,最开始极慢,但在片刻之后,汇合在了一起,速度变得极快,如同一片万马奔腾。
剑气落下,强大无比。
这一剑,论起来起手剑气,只怕是要比当初在西海上的一战,还要强大。
这也就是说,女子剑仙这段时间,剑道又有精进。
这一剑起手便是杀招,之后若是真的能打起来,威势小不了。
何况女子剑仙是来寻仇的。
剑气从天而降,落到木屋上,之后忽然安静下来,没有剑气斩开木屋的事情发生,只是周围毒瘴,尽数散去。
露出木屋真容。
片刻之后,有个消瘦老人从木屋里走出来,双手负于身后。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那道剑气,笑呵呵说道:“很不错,这一剑有老夫百年前的水准了。”
这个一头白发的老人,仔细打量女子剑仙,感慨道:“老夫才与世隔绝百年,这世上就多了你这样的女子剑仙,果不其然,江山代有才人出,都不是停滞不前的。”
“你这娃娃,今年可曾有两百岁?”
老人笑着,似乎不以女子剑仙之前向他出剑而生气,反倒是十分淡然,就像是看到了一个不错的后辈,分外高兴。
女子剑仙皱眉,浑身剑气源源不断涌出,此刻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觉得这女子是一柄剑,而不是一个人。
老人伸手,一道剑气从他掌心溢出,将头顶剑气打断,这才惋惜道:“你为了找到老夫,估计花了不少工夫,可惜啊,老夫这辈子都没有朋友,费尽心力要找到老夫的,除去是仇人就是仇人之后了。”
老人看向女子剑仙,问道:“女娃,是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的事情?要不是,老夫陪你印证剑道也可,如果一定要杀老夫,那老夫可要下杀手了。”
女子剑仙不说话,只是一身杀气,已然说明了很多问题。
老人摇头,叹惋道:“百年之后,希望这世上的剑仙,不只有你一个,不然多可惜?”
话音未落,老人看向前面,伸手作剑,一道剑气,就此涌出。
老人立于原地,出剑之时,神情平淡。
女子剑仙不说话,手中长剑一挑,自然有浓郁剑气涌出。
女子剑仙身形微动,一剑斩出之后,迅速涌向老人。
老人安静地看着这个一开始便已经准备不死不休的年轻女子,没有再说话。
他在这里待了百年光景,并不是说在一百年前他就真是在世间被人人喊打,没有立锥之地。
只是那个时候,他的境界来到了瓶颈,不再需要行走世间,而需要找个地方安静闭关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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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选择了这深山老林里。
一百年过去了,他从未在这里见到外人,也不相信当初和他有仇怨的还记得自己,但确实没想到,一百多年后,还是有人找到了他,还是个境界不低的女子。
不过就是如此了。
故事里所谓的历经千难万险,找到仇人,最后能够报仇的故事会有,但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也不会去废话那么多,该杀的人,那便杀了。
其实在两人对剑之后,两个剑仙都各自明白了对面的境界。
这一场比剑,其实说起来,该是世间最好的一场比剑,也是最精彩的一场比剑,因为不仅双方剑道都很高,而且是真正的生死厮杀。
所以不管怎么说。
精彩程度绝对不低。
这一次女子剑仙没有留力,一剑递出,那柄佩剑柳眉剑气大作,最后化作满天柳叶,片片飘落,像是下了一场雨。
老人看着那些柳叶,微笑道:“白费功夫了。”
刹那之间,他伸手一指,数道剑气,迅速生出,每一道剑气都无比的凌厉,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将那些柳叶,一片又一片击碎。
老人闲庭信步的走在柳叶当中,轻声说道:“你这样的后辈,再过百年,说不定真能越过金阙,何苦非要来杀老夫呢?”
“仇怨这种事情,就这样放不下?”
老人从来都没有问过两人到底有什么仇怨,这种事情他不感兴趣,毕竟在这百年之前,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有那么一两个人的后代有了能力,来找他报仇,这不奇怪。
他懒得去问,问了难道就不打生打死了?
眼见女子剑仙不说话,老人往前走过一步,浑身剑气涌出,没有任何邪气,反倒是无比的中正平和。
女子剑仙面对如此剑气,浑身一震,柳眉在身前斩出数剑,都没能拦下这些剑气。
反倒是片刻之后,就被剑气击飞,撞碎无数大树。
最后落入一方水潭里。
老人没有追击,只是等着她从水潭里掠出!
老人看着还在半空的女子剑仙,平淡道:“再怎么努力,不过是百年之前的老夫,可老夫不是百年之前了啊!”
老人伸手,杀气生出,这一次,他要动手杀人了。
之前短暂的交手,他已经找到了这女子的弱点,此刻就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
他修行数百年,光是论着剑道境界,在女子剑仙之上。
如果真要切实说起来,他本来就该是数百年前的那一代剑道魁首。
不管品性如何。
只论剑道。
他接下来的一剑,太过猛烈,刹那之间,无数树龄在百年之上的大树纷纷倒塌,皆是被剑气斩断。
女子剑仙身形一停,看着前面的剑气风暴,竟然没有丝毫办法。
她咬着牙,强行递出一剑!
这会儿她才觉得有些可悲,原来自己花了百年时间,居然都还不行。
这之间的差距,其实没有多大,但也不小。
只是他们这个境界的修行者,若是打定主意生死相见,那么往往会很快结束,除非两方都真是在伯仲之间。
可惜的是,女子剑仙比起来眼前这个老人,还差一线。
她的这一剑,没能取得效果,撞上那片剑气风暴之后,女子剑仙就此倒飞出去,不过这一次,却没能滚落到地上,而是被赶来的那个男人接住。
那个男人接住女子剑仙,伸手替她抹过嘴角的鲜血,有些埋怨的说道:“我其实一直认为,你们这些女子,即便练剑,有朝一日成了天下第一也不稳妥,至于是什么不稳妥,就是如今这般,被人欺负成这样。你说说,谁看了不觉得惋惜?”
女子剑仙眉头紧锁,只是倔强的不说话。
她此刻要是张口,只怕就会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她不愿意让梁拾遗看到这样的她。
梁拾遗为难道:“反正都输了,这会儿我带你走,总归比带一具尸体好吧?”
女子剑仙不说话,就只是这样看着他。
梁拾遗看向那边那个老人,笑道:“比剑也比了,这胜负都分了,要不我们就走了?”
老人瞥了梁拾遗一眼,实际上有些意外,之前看着这女子便觉得她的境界不错了,这会儿看到这男子,发现他的境界,还要高。
老人笑呵呵问道:“神仙眷侣?”
梁拾遗点头道:“算是了,我好不容易找的媳妇儿,你要是给我杀了,那算什么?”
老人叹气道:“本来你不是来找我麻烦的,这事情也很你没关系,但她要杀老夫,老夫没理由放过她。”
梁拾遗问道:“那就是非要杀她了?”
老人点点头,“想来她要是死了,你肯定也要等着报仇,说不定又是憋个百年,你不累,老夫都替你累,要不老夫这会儿就杀了你,替你解决了这事情如何?”
梁拾遗为难道:“要杀我,好像没这么容易,不知道老前辈你,有没有这本事。”
老人耸了耸肩,“你这小子,牙尖嘴利的,还有些意思,不过老夫杀人,向来都很容易,上一次老夫故意放过的家伙,还是文牧那老家伙。”
梁拾遗放下女子剑仙,挑眉道:“打可以,不过之前我倒是想问问,你为啥要杀她师父?”
老人一脸疑惑,“她师父,谁啊?”
梁拾遗不紧不慢的给老人复述了之前女子剑仙讲得故事。
老人这才恍然大悟,他看向女子剑仙。
“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女童。”
第两百九十章 伤春
女子剑仙强行咽下口中鲜血,脸色瞬间煞白,然后转为一种不正常的红晕,这才缓慢张口,满嘴都是鲜血,“不错。”
很明显,为了说这两个字,女子剑仙自己的伤势也加重了一些。
梁拾遗神情不变,但是在这位剑仙心里,若是什么都不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人脸色微变,没有之前的笑意,而是有些凝重的说道:“你与那人是师徒,除此之外,别的呢?”
梁拾遗皱起眉头,光是从这句话来看,便不难猜到,当年这位万毒真人袭杀女子剑仙的师父,并不是那般简单和随意的事情,至少在出手之前,万毒真人一定有着一个自己的理由。
女子剑仙不答话。
老人点了点头,转头过来,看向梁拾遗,讥笑道:“那你呢?”
这两句话说的,梁拾遗云里雾里。
但他明白,在这两句之后,应该会有一件事情,是旁人不知道的。
老人眼见梁拾遗如此,也算是明白了,这才轻声道:“你这小子真是蠢笨,连这女娃是个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她从何处来,你也不明了,就敢娶她做媳妇儿?”
梁拾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她是什么人?这很重要?前辈当时见她,不过一女童,难道那个时候,她便已经是个恶人了?”
老人一挥袖,剑气散开,冷漠道:“你懂什么,你这小子剑道天赋不错,就是太蠢了,你身侧的这个女子,你可知道,她本就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她和他师父都是从海外来的,都是蛮夷!”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
老人继续冷笑道:“当初老夫杀了她的师父,却没有杀她,便是以为她不是那些海外蛮夷,但此刻她并未反驳,那就是老夫当年看走眼了,竟然让一个小蛮夷活下来,还成了如今这般剑仙,小子,如果你还有些想法,此刻便杀了她,勿要让她扰乱世间!”
这三言两语,便已经道出女子剑仙身份,也道出了当年辛秘。
原来当年女子剑仙的师父是从海外而来,问剑世间,所以他出现的时候,才如同从天而降一般,无人知道他的来历。
万毒真人知道这事情之后,才袭杀了他,却没有杀死女子剑仙。
当时的万毒真人倒是想着,这女童并无修为,应当不是海外蛮夷,毕竟他师父,不可能万里迢迢带着一个女童而来。
梁拾遗问道:“你当年甚至都能屠戮一座村子,为何要放过她?对于你而言,是不是海外蛮夷,重要吗?不过都是一剑的事情。”
万毒真人怒道:“放屁,老夫练剑是为了长生,杀人是练剑所需,要他们的魂魄也是如此,那都是为了修行,在修行之外,老夫从不滥杀,世人以此毁我,老夫懒得和他们争辩,别的不说,光是老夫修行这数百年,可曾听闻有一个剑修死在老夫手里?”
万毒真人当年行事狠辣,被修行者们所不耻,但实际上还真是如同他所说,除去修行之时杀人,其余时刻,从未滥杀。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是个好人,不管他自己认为的自己是否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当他杀了那么多人,为了自己练剑之后,他便已经算不上一个好人了。
万毒真人再也懒得和这两人废话,最后开口问道:“老夫再问你一句,你杀不杀她,你要是不杀她,老夫可就要杀你了!”
梁拾遗转头看了一眼女子剑仙,然后皱眉说道:“你怎么是个外族人呢?”
女子剑仙神情平淡,不置可否。
梁拾遗转过头来,看向万毒真人,遗憾的说道:“我说了,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娶的媳妇儿,你说杀就给杀了?杀了之后,我上什么地方再去找?”
万毒真人惋惜道:“那老夫就只能杀了你们两个人了,放心,你们都是剑修,老夫会把你们葬在一起的。”
梁拾遗摇头,郑重的说道:“我没有想过死的,况且你,好像也杀不了我。”
万毒真人说道:“她的剑道在她这个年龄,已经算是震古烁今了,你的年纪比她还要小,难不成剑道还要高出她?”
梁拾遗微笑道:“有何不可?”
万毒真人感慨道:“如果你的剑道真的要比她更高,那老夫怎么舍得杀你?”
如果真如梁拾遗自己所说那般,那他好像就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天才,是有极大可能越过金阙的,既然如此,万毒真人,还真是下不去手,他虽说是个恶人,但绝对没有恶到如此地步。
梁拾遗缓慢的唤出自己的佩剑,握剑在手,有丝缕剑气溢出,这里原本满是万毒真人的剑气,可在这一瞬,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便将万毒真人的剑气隔开,仿佛是从某座泥潭了走了出来一般。
站在岸上。
梁拾遗一身剑气,实在是充盈得不像话。
他剑气的精纯程度以及充沛程度,比起来眼前的万毒真人,都一点不落下风。
万毒真人意外道:“你还真是一个千百年未见的绝世天才?”
梁拾遗还没答话,女子剑仙便问道:“你当初剑道和此刻比起来,差不了多少?”
梁拾遗装傻充愣道:“差好些啊!”
女子剑仙平静道:“原来你当初,也能轻松胜我。”
梁拾遗摆摆手,知道这会儿再不说实话,就要给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坏印象了,于是便直白道:“当初和你比剑,剑道比现在的确要差一些,但差不了多少,也就那么点,不过这些日子,的确进步不少。”
这些日子,女子剑仙心事重重,想着要来报仇,自然没他这么每日开怀的境界来的快。
女子剑仙眼神柔和了不少,她开口说道:“何必救我。”
梁拾遗微笑道:“他说的那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其实对你而言,也不重要。”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松开女子剑仙的手,原来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已经趁着女子剑仙不注意,握住了她的手。
那会儿女子剑仙的心思不在此处,这会儿梁拾遗松开手之后,这才后知后觉。
梁拾遗提剑而立,一身剑气激荡而出,在顷刻之间,便将之前还在身前的剑气尽数都往前压去,之后不多不少,就在两人中间,在地面划出一条沟壑,界限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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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毒真人看向
那道沟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百年不曾出手,如今准备出手,便是这么一个剑道境界看起来不弱他的敌手。
而且还这么年轻。
万毒真人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执迷不悟,老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百年不曾握剑,今日那就提一提。”
万毒真人伸手,一柄通体翠绿的长剑突兀出现,被他从半空中硬生生扯出来,握住此剑,万毒真人气势再涨,竟然是在片刻之间,就已经来到了金阙巅峰。
只差一步,他便能够踏足金阙之外。
这就是他百年苦修,所得到的东西。
如果换做西海一战之前,估计他才是真正的剑道魁首,可是此刻的梁拾遗,只是盯着眼前的这个老人,平心静气。
万毒真人也不说话,在握剑之后,随手斩出一剑,身后大地里,瞬间有数道剑气光柱涌起,直冲天际!
那数道剑气光柱涌起之时,便将周围的这些个毒瘴给逼退,还了这深山老林里,难得一见的清澈光景。
数道剑气光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绽放,宛如一条又一条的长河,悬挂天幕!
梁拾遗挑眉一看,啧啧道:“这才过瘾。”
话音未落,他拔地而起,身形宛如一柄利剑,直直掠入云霄,甚至于在半空当中,都留下一道刺目白痕!
女子剑仙定睛一看,这边地面,梁拾遗原本站立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数尺的小坑。
万毒真人提剑,并未犹豫,片刻之后,老人瘦弱的身躯也同时掠向云霄,那些剑气长河是他的剑气根本,梁拾遗打着破阵的主意,要是将那些个剑气破开,那么对于他来说,那就是失去了先手。
当然,这也就是敌手是梁拾遗的缘故,如果是换做女子剑仙,万毒真人或许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这些年,他在深山里潜心修行,一身剑道修为越发高妙,空暇之时,也会去想,自己这一身剑道,早已经证明过比同代的剑仙文牧更强,如今更是已臻化境。
原本在他眼里,前后数百年,只有晚云真人能和他比肩!
可此刻他觉得,不用加上此后数百年了,光是眼前这个看着还不老的家伙,最多再给他二十年,便已经能够稳稳胜他。
甚至于他想着,五十年之间,这个家伙能不能破开金阙,去到那金阙之外?
要知道不仅是他,恐怕前后无数年的无数剑修,都想过金阙之外的景象到底如何?
在那些愚钝的修行者来看,这辈子能够成为金阙修行者,便已经是一件不用怎么去说的好事情了。
可是真正的那些个天纵之才,走到金阙之后,越往后便会清楚的知道,破开金阙,远不是什么登天之难。
自己不能,那是因为自己资质不够。
并不是这方世界的危难。
也就是说,在自己之前的浩瀚长河当中,绝对有不少修行者已经破开金阙,但为何除去宁启帝之外,没有人留下只言片语?
万毒真人想不真切,但很清楚,这些事情,等到了自己成为金阙之上的修行者,便会一切真相大白。
所以之后那百年,他才对这世间没了半点眷念,一心想着修行,去追寻那些前代真正天才们走过的路!
百年时光,他固然前行了很长一段路,但是仍旧还是在门口。
如今梁拾遗出现在这里。
万毒真人不得不去想,是不是他就是自己打开这道门的钥匙?
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来为自己的金阙境,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从而开始新的征程?
越是想到这里,万毒真人便觉得越是有道理,所以在剑气长河成了的一瞬间,他便决定痛痛快快的打这一架。
那么对面那个小家伙,就要吃他的苦头了。
“老夫不留力,你若是死在老夫手里,怨不得谁了!”
老人身形在云里穿梭,几经思量,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到底,他对梁拾遗的欣赏,还是没有改变。
他之前袭杀女子剑仙的师父,是因为那人是海外蛮夷,所以没有多想,便直接袭杀了,杀了之后,也不曾告诉过旁人。
而如今的梁拾遗,既然不是海外蛮夷,又是这种天才,所以他才如此惜才。
不过此刻为了那道门槛,万毒真人也不在去想些什么了。
梁拾遗身影不见,只有声音传来。
“不必,反正我是要杀你的!”
云海之上,梁拾遗身形出现,正好便出现在那数条剑气长河的交汇之处。
万毒真人仰头看他。
随手便递出一剑。
在此地出剑,有他数条剑气长河加持,威力自然更大。
但梁拾遗却不在意,挥袖打断那一剑之后,双手握住剑柄,咬牙用力将那柄佩剑,硬生生钉入这几条剑气长河的交汇处!
一时间,剑气瞬间从剑尖处迸发出来,如同打铁四溅的火星子!
不过这些个火星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剑气!
一道又一道,无比猛烈。
梁拾遗一头长发,被这些剑气吹动,发梢全部朝着天幕。
万毒真人站在远处,疑惑这年轻人比剑便比剑,咋地一来便要挑一个最难的打法?
要知道,要破开他这些剑气长河,没那么容易。
况且他还在一旁,他只要一出剑,势必就要打断梁拾遗的行动。
万毒真人想要开口,但最后还是摇头,对着梁拾遗,便递出一剑。
在此地,他每递出一剑,同时便有那数条剑气长河的同时响应,比如此刻,他这一剑递出,剑光还未来到梁拾遗身前,那被他用佩剑钉住的数条剑气长河便如同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梁拾遗左手掌心死死按住剑柄,右手一抹,在云端扯来一缕云气作剑,一剑挥下,拦下万毒真人这一剑,同时手中剑,又被他奋力扔出!
万毒真人提剑前掠,显然是不准备继续观望,要是等到梁拾遗将他的剑气长河全部破开,那么这场比剑,他势必要落了下风。
这样古怪的年轻人,万毒真人没见
过,所以他异常小心,不让自己犯错,因为他自认自己不会比梁拾遗强多少,一旦犯错,就要左右战局了!
此刻他甚至庆幸之前出手将那女子剑仙打成重伤,要是此刻那女子剑仙还能出手,就会是这场比剑里的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老人实在也没有什么把握,能够同时胜过这二人。
刹那之间,他思绪收敛,身形已经到了梁拾遗身前,手中剑不停,瞬间斩出!
梁拾遗的第二剑,依然是云气。
扯来之后,被他握在手中,拦下万毒真人这一剑。
两剑相撞!
无数剑气在两剑相撞的同时溢出,同时向四周涌去,天地之间并无巨大声响传出,但这片云海,在两人四周的游云,此刻都被一道看不见的剑气从中斩开,分成两半。
仿佛天地之间,在这里便被分成了两半。
万毒真人撤剑,却不后退,两人在这一丈之内对剑数次,万毒真人问道:“你应当是这代的剑道魁首了?”
梁拾遗掌心始终放在那柄剑的剑柄上,听着这话,微笑道:“才做了没多久。”
万毒真人点头,“没让老夫失望,很不错。”
梁拾遗忽然说道:“你这些剑气长河,有点门道,我应付起来,有点吃力。”
万毒真人意外道:“仅仅是有点吃力?”
梁拾遗哈哈大笑,“吃力是刚才的事情了,如今不是了。”
万毒真人猛然一惊,抬起头,在短暂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那几条剑气长河,在这瞬间,流动出了问题。
仿佛一条大河,在河里其中一段,被人在河道中央,堆起了一堆石头,让那些河水的量,变少了。
这说明那个堆起大石头的人,已经找到了那条河的最薄弱环节。
如此短暂?
万毒真人着实吃了一惊,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的重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可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会儿,对方展露出来的东西,又让他再次吃了一惊。
这个后辈剑仙,不仅修行天赋上佳,其余的,也没有差的。
之后片刻,他再去感知那条剑气长河,万毒真人更是悚然。
如果说之前只是梁拾遗找到了那条河,那么这会儿,他便是惊讶于对方堆石头的速度,太快了!
此刻那条剑气长河的剑气,感觉已经微乎其微了。
之前他还不清楚为什么梁拾遗要以剑去钉住那几条剑气长河的交汇处,甚至想过很多缘由,但此刻才知道,哪里有什么别的缘由。
钉住那个地方,只是为了让他这几条剑气长河,都逃不掉!
万毒真人心下大惊,当即再递出一剑,另外一只手也没有闲着,掌心里蹦出无数剑气,要在此地击退梁拾遗。
梁拾遗一挥袖,那只左手原本是按在剑柄上,此刻朝着下面滑去,正好握住剑柄,然后用力一扯!
这柄佩剑,被扯出剑气长河!
梁拾遗递出一剑,“看剑!”
万毒真人心神一顿,就是这同时,数条剑气长河,就在这里分崩离析,尽数碎裂,无数四散的剑气如同流水,从云海里倾泻而下。
一大片云海都被斩开,其余剑气掉落人间,缓慢消散。
梁拾遗手持佩剑,只是安静递剑。
万毒真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看着梁拾遗这一剑,他没敢硬接,而是退去数十丈,才借助巧劲,让这一剑就此散去!
两人对立,再没有急着出剑。
万毒真人看着梁拾遗,至今都不明白,怎么梁拾遗能够这么快便看出那些个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难道对方真是要胜过他无数倍的那种天才?
容不得他再猜测,梁拾遗握剑之后,看起来便要比之前自在得多了,“来了,注意看。”
万毒真人打起精神,就要去强行接下对方的剑。
之后半个时辰里,梁拾遗递出无数剑,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大多数剑招都是万毒真人见过的,但有些剑招,他从未见过,也险些就要吃大亏。
那就是梁拾遗自己的剑招了。
万毒真人的境界,可以说要高出梁拾遗半线,他也认为自己的经验要比眼前这个人好出太多太多。
可惜事实上,并不是如此。
从剑气长河被破开到现在,他几乎一直都处于被动。
之前几剑,甚至都受了重创!
这一场比剑,虽未结束,万毒真人却是明白,自己已经是输了。
他甚至都觉得,自己这闭关百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原本以为要以这一场比剑来让自己越过该越过的门槛,可此刻来看,却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梁拾遗当然不会因为这一战便破境,但是在这一战之后,对他的剑道,依然是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万毒真人脑子里思绪混乱,不多时,剑气竟然开始乱窜!
一张张陌生的脸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些人都是他早年间为了修行所祭炼的生魂,但是前些年,一直都被他压得死死的,直到如今,他开始怀疑自己,才有如今这一幕。
梁拾遗看到对方眼睛变得血红,也明白了,当即收剑,不再出剑,修行到了这个地步,一般不会轻易走火入魔,可一旦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在此刻比剑的关键当口。
即便是梁拾遗不趁乱出手,万毒真人也很可能死在这里。
万毒真人在云海里到处翻腾,手中长剑不断挥出,一道道剑气纵横交错,其中甚至有好些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以至于万毒真人在片刻之后,浑身上下,都变得衣衫褴褛。
梁拾遗避过一道道剑气,只是在远处看着。
就在他以为对方彻底要陷入魔障的时候,万毒真人忽然抬头,眼里的血色退去,变得无比清明。
他抬头看向梁拾遗,带着些疲倦说道:“老夫有错,但无罪。”
第两百九十一章 悲秋
梁拾遗看了他一眼,直白道:“这些事情我才不操心。”
此刻虽说已经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硬生生拉扯出来,但万毒真人,已经遭受重创,接下来要打,不过是一剑的事情。
万毒真人奇怪的问道:“你当真是这么个人,老夫怎么都想不明白,你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原本以为在自己这个将死之人面前,梁拾遗怎么都要认真回话,但结果却出人意料,梁拾遗瞥了一眼那边被剑气斩得支离破碎的云海,轻描淡写的说道:“就这样一直走,总会走到终点,无非是快点和慢点的事情。”
万毒真人正色道:“你说的终点,是什么?”
依着他看来,这所谓终点,自然不可能是金阙,或许对于梁拾遗这样的人来说,金阙之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或许那终点,就该是长生了。
梁拾遗问道:“死之前,就只牵挂点这些?没有亲人朋友,再不济,没有点当初做了的事情,如今觉得后悔的,要是有,都说一说?”
“老夫这一生,如何行事,都绝不后悔,一路走来,亲人朋友,一个也没有,老夫出生便是孤儿,之后教老夫练剑的师父,也早早故去,没有牵挂,此生唯一的牵挂便是没能去看看金阙之上,与那些个真正的天才为伍。”
万毒真人洒然一笑,最后看向梁拾遗说道:“不过最后能见你一面,倒也算是不枉此生,若是以后你能看到那般风景,能否对老夫说上一二?”
梁拾遗疑惑道:“我到什么地方去告诉你,难不成到时候把你的坟头给掘了,到时候对着你的白骨,告诉你?”
听着这话,要是换做一般人,只怕是早就火冒三丈,可换做万毒真人,他只是淡淡一笑,“要是你真要用这种办法,也比不来告诉老夫来得强。”
梁拾遗扭过头去,不想再搭理这老家伙。
万毒真人并没有就此闭嘴,而是转头又问道:“那女娃是海外蛮夷,你真没想法?”
梁拾遗反问道:“能有啥想法?”
万毒真人淡然一笑,不再多说。
人心这种东西,想要在其中种下间隙,那么就不能说得太透,留点想象的空间,其实也挺好。
最后万毒真人问道:“老夫要是没走火入魔,你杀我还要几剑?”
梁拾遗头也不回的从云海里落下去,淡然道:“你自己看看。”
万毒真人一时间有些失神,当看到梁拾遗从云端落下去之后,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
原来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出现了一个血洞。
而且周围血肉,肉眼可见,被一丝一缕剑气侵蚀,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万毒真人自己却没有感受到半点疼痛。
但这一剑,已经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他笑了笑,嘴角开始溢血。
同是剑修,他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剑是什么时候落到自己身体上的,自然也就更没有应对的办法。
叹了口气,万毒真人难得去粗略的想了想自己的一生,然后倒在了云海里,手中长剑,寸寸断裂,化作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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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梁拾遗从云海里落到人间。
女子剑仙还站在原地,只是仰着头,看着有些可爱。
梁拾遗收好剑,搓了搓手,然后走向女子剑仙。
女子剑仙脸色依然苍白,想来这些伤势没有个一年半载,是很难痊愈了。
她看向梁拾遗,张口欲言。
梁拾遗急忙说道:“要是说什么蛮夷之类的,我就不听了。”
女子剑仙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
梁拾遗看着她说道:“因为不重要,身份不重要,况且你这百年,也没做过什么祸乱世间的事情,以前既然没做,那就没什么,至于以后,你要做,我在,你也做不成了。”
女子剑仙气道:“所以你就一定觉得,这辈子我都比不过你?”
梁拾遗实诚的点头,“做男人,这点信心都没有,还做个什么玩意男人?”
女子剑仙微微一笑,好似和之前一样清冷,但是如今,实际上要比之前柔和很多了。
她原本是想要把真正的真相告诉梁拾遗的,不过梁拾遗既然说不重要,那她就不说了。
梁拾遗笑着说道:“要是我之前要对你出剑,你是不是会看不起我?”
女子剑仙看向梁拾遗,想了想,认真说道:“如果说你是因为我是海外蛮夷要对我出剑,我还能理解,但要是你因为他的一番话就要出剑,我就看不起你。”
梁拾遗心想,果然如此。
这一路走来,他实在是已经摸清楚了眼前这女子的脾性。
好些事情,他算是明白怎么处理的了。
他正想着这事情,很快便又听着女子剑仙说道:“实际上若是你是为了迎合我的想法而做事,我会觉得很恶心。”
这是发自本心的言语,虽然直白,但不刺耳。
梁拾遗微笑道:“我要是这样的人,还能胜过你吗?”
听到这话,女子剑仙点点头,这番话很有道理,即便是她,也找不出来什么问题。
“梁拾遗,我希望你一直都是你,不要成了别人,也不要变成别人。”
“哪怕我梁拾遗是你讨厌的梁拾遗,也要是梁拾遗?”
“准确来说,是的,你梁拾遗让人讨不讨厌不重要,要是为了让人不讨厌,变成另外一个人,我会很讨厌。”
梁拾遗长叹一口气,好似有些遗憾的说道:“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女子,要是别的女子,听了我梁拾遗的名字,不得一个个主动凑上来?”
女子剑仙说道:“白日做梦。”
梁拾遗哈哈大笑,再不说话。
两个人踏上归程。
也是缓行。
在见到白鹿之前,女子剑仙主动问道:“如何,没有受伤?”
梁拾遗张口笑道:“当然……受伤了,那老家伙的剑道可不是吹的,真他娘的厉害,我这会儿头还疼啊!”
原本梁拾遗是准备说没有的,不然体现不出来他真有那么厉害,可转念一想,他便改口了。
当然,个中缘由,得当事人才知道了。
女子剑仙皱眉道:“被剑伤了脑子,那以后还能练剑吗?”
梁
拾遗嘿嘿一笑。
走了一段路之后,梁拾遗忽然鬼使神差的又去牵起女子剑仙的手,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他曾经牵过一次,但是那是在女子剑仙不知情的前提下。
可如今,这是正大光明!
梁拾遗看着面无表情,但其实心里,并不是这样。
可是走了一段,女子剑仙却也没有挣脱。
这让梁拾遗心中大定。
两人来到白鹿身前。
白鹿低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牵着的手,然后抬起头,瞥了梁拾遗一眼,眼里透着一股不屑。
好像在说,你他娘的这就成了?怕不是用的什么下三滥招数?
梁拾遗很快便读懂了这头憨鹿的情绪,也是挑眉看向它,不过他表达的更为丰富。
理解起来就是,我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被人喜欢?
白鹿扯了扯嘴角,然后从嘴里吐出一口还没咽下去的草料,然后摇了摇头。
女子剑仙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有些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了?”
梁拾遗毫不在意的说道:“没事,等会儿我们吃鹿肉,鹿肉鲜美无比,不可不尝。”
——
顾泯搬到了老人的小院子里住下,天天都看着那棵老槐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雪前些日子很是担忧自己这个小师弟,可是她想了很多办法,都没办法让自己小师弟的心思从那棵老槐树上移开,最后没办法,只能放弃。
而两个孩子,便是更不敢来惹顾泯了。
所以上到洛雪下到这两个孩子,都在等顾泯自己从沉思里醒过来。
这一日清晨,周州去街头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小师叔还坐在那棵老槐树下,就走过去把小师叔头上的树叶拿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遥遥看着。
不多时,自己的师父也走了出来。
咬着肉包子,周州含糊不清的问道:“师父,小……师叔啥时候才能醒过来?”
洛雪皱了皱眉,在他一旁坐下,双手托着腮帮子,摇头道:“不知道,小师弟这叫参悟,或许某天想通了,那就不仅醒过来,说不定这修行境界就要提升不少,这可是修行者们求之不得的状态,不过我看小师弟不太像,他估计是心里有道坎,还没能过去,就算过去了,也不会立即就变得很厉害。”
周州疑惑道:“小师叔还不厉害吗?”
洛雪惆怅道:“要是在年轻人里,小师弟当然就很厉害了,可小师弟要面对的又不是那些年轻人,这么点厉害,还是不够厉害的啊。”
周州似懂非懂的咬了一口包子,然后细嚼慢咽,好似想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就笑了起来,不过声音很小,就连他身边的洛雪也没有听清楚。
她只是托着腮帮子,看着那边的小师弟,心想着小师弟怎么还不醒来。
这位柢山小师姐,或许现在和以后,估计心思都要放在自己小师弟身上了,事实上,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反而觉得很好。
真的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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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二章 大师姐来了
顾泯看遍了整个郢都城。
他不知道为何,坐在老槐树前,整个人的神魂就那么离体了,身为云游境,神魂离体是云游境能够掌握的神通,但是别人的神魂离开身体,游历世间,不管千万里,都还是这个世间,而他这次神魂离体,眼前的景象,却是数十年之前的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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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槐树前离开,他的神魂飘荡而去,最开始停留在的便是皇城的飞檐上。
放眼看去,南楚皇城,灯火通明,太监宫女行走其中,虽然仍旧是比不起大祁那座皇城,可比之现在,不知道多了多少生气。
顾泯站在飞檐上,目光落到皇城外,那里有好些个女子在旁人的陪伴下入宫。
原来今日正好就是南楚皇帝选秀的日子。
南楚皇帝登基三年,在百官的推选下,从朝野推选出了二十多位女子,在进入集体进入宫中,由皇帝陛下亲自挑选,当然,今日绝对不会定下皇后,毕竟这件事很大,之后即便皇帝有意,也得朝堂大臣,反复议论。
顾泯看到这一幕,来了兴致,身形飘落到宫道里,看着迎面走来的那些个女子。
那些女子都是青春芳华,无比美艳,即便差上一些的,也无比端庄,举手投足之间,自显大家闺秀的气质。
顾泯站在宫道一侧,看着这些个女子缓缓从他身边走过,他的目光也是在这些女子脸上移开,直到看到走在最后的一个女子。
顾泯才笑了起来。
他朝前走了两步,去和自己的母后并肩而立,然后轻声喊了一声母后。
那女子一怔,下意识的朝着顾泯这边看来,顾泯也看向她,两人仿佛是对视一眼,但那自己母后却是一脸懵,并未看到顾泯。
顾泯笑了笑,倒也明白,这世上的修行者,不管是有多强大,也没有人听说过能够在时间长河里逆流而上的。
他仔细打量自己母后,却发现她此刻无比紧张,两只手握成拳头,汗液不断的从掌心溢出。
顾泯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母后这一幕,他印象里的母后,从来都是那么得体,仿佛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从来没有慌张过。
哪像是这样,只是个少女罢了。
这二十个女子一路向前,来到一座宫殿前,被一旁的太监安排进去候着,这个时候他就要去请那位南楚皇帝过来,亲自挑选了。
说选秀是看皇帝自己,其实不是这样。
有很多因素需要考虑,真正由得自己的,估计也就是留下谁。
至于之后谁是后谁是妃,都不好说。
顾泯一直都站在自己母后身边,恍惚间仿佛听到自己母后在喃喃自语,说让自己不要紧张。
顾泯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不用紧张,你会被选中的,以后会是南楚皇后。”
当他说完话之后,又是这般,自己母后又扭头看向顾泯,还是一脸茫然。
顾泯有些意外,然后问道:“你看得见我?”
原本以为这怎么都不会得到答案,但不知道为何,他的母后摇头轻声道:“看不见啊。”
这一下,顾泯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尝试又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只是尝试,至于自己母后的名字,他当然知道。
“我为什么要告
诉你?!”
居然又得到了答案。
顾泯瞪大眼睛,这实在是让人意外,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狂喜。
能再和自己的母后说话,哪怕是和年轻的母后,都没什么关系。
顾泯还要说话,这会儿大门已经被人推开,有太监高声喊陛下驾到,于是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喊参见陛下。
顾泯也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色帝袍的年轻人,走入大殿。
他的容貌,和顾泯有五六分相似,只是那位南楚皇帝,生得没有顾泯好看,更偏向英武。
这是顾泯第一次看到自己父皇年轻时候的容貌,在惊奇之余,也有些感叹。
那位南楚皇帝说了句平身,等到这些个女子都站起来之后,由太监说了些话,这位南楚帝王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手中的册子。
顾泯身形一动,来到他身侧。
看着那册子,发现上面全部都是这些女子的资料,每一个出身都不错,至于贤良淑德四个字,几乎人人都有。
年轻帝王看着这册子,犹豫不定。
这会儿,年轻帝王正翻到最后一页,但还是一脸纠结。
顾泯问道:“你这都拿不定主意?”
年轻帝王下意识点头道:“是啊,如此难选。”
说话之后,年轻帝王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去,却未见一人,他揉了揉脑袋,心想难道是出现幻听了?
顾泯挑眉道:“不如选最后一个,立她为后?”
这会儿年轻帝王听得清楚,但依然是没看到周围的人,可他没觉得这声音有什么问题,反倒是觉得有些熟悉,便低声说道:“立后这种事情,岂是儿戏,这要朝堂重臣们商议的,不过你说的最后那人……这一看,朕也觉得不错。”
顾泯继续说道:“你自己娶媳妇,还要听别人的,有没有意思?”
“你懂个什么,皇族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哪里容得以自己喜好来做事?”
年轻帝王虽然没看到身旁有人,但还是絮絮叨叨讲了好些事情,或许这位年纪轻轻便坐上皇位的男人,也会有很多想说的话去说,只是平日里并无可以倾诉的人,如今这忽然来了一个,就忍不住了。
顾泯兴致勃勃的说道:“这世上好些事情从前也是没人做过的,总会有第一个去做的人,螃蟹最开始没有人吃,人都觉得不能吃,第一个吃得人才知道他的美味。”
年轻帝王皱着眉头,犹豫道:“好像有些道理,不过朕挑妃子,为何要你来说?”
“就是一说,不然你自己看看,你想选谁就选谁。”
顾泯其实也想看看,自己的父皇要是自己去选,最后会选些什么人。
年轻帝王还在犹豫,太监已经在提醒他了。
原来他思考的时间太长,这让太监都着急了。
真,皇帝不急太监急。
年轻帝王指了指册子上的那名字,随口说道:“就她了。”
太监问道:“陛下不再选两个?”
年轻帝王不耐烦的说道:“选这么多来做什么,选来下崽?”
太监有些无语,但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这可是自己的皇帝陛下。
顾泯重新回到自己母后身边。
他笑着说道:“成了。”
“什么成了?”
她有些疑惑。
顾泯没说话,只是片刻之后,便有太监走过来,告诉自己母后好些事情。
顾泯笑着走出大殿,在一旁看着这座皇城。
等了很久,她才从宫殿里走出来,不过此刻,身边已经有很多太监和宫女。
顾泯随着他们一起前往某座宫殿。
一路上可以看到好些东西。
等到她走进宫殿里之后,顾泯停在宫门前,然后纵身一掠,来到飞檐上,看着皇城,一眨眼,便是一年四季。
皇城里下了一场雪。
这一年,因为那些个大臣的原因,那位年轻帝王还是又选了好几个妃子。
后宫向来都是是非之地,争宠两个字,便是主旋律。
这一日,顾泯听到一个妃子在给自己宫中的宫女说,要让她将一味毒药下到自己母后的汤里。
顾泯便从树上飘落下来,来到那个妃子身侧,阴恻恻的说道:“要是想着害人,今天晚上,我就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你怕不怕?”
那个妃子先是一愣,然后很快便跪了下来,一直在磕头。
很快便是满脸鲜血。
顾泯挑眉想到,这么就被吓住了,一点都不好玩。
他也不想想,自己这么个谁也看不到的家伙,忽然飘到别人身边说这么一句话,谁不会被吓到?
看了这妃子一眼,顾泯飘离这里,在云端俯瞰皇城。
所有人都见不到他,他也不能做些什么,其实换句话来讲,就是他从来都不能影响什么。
他本来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不过是只能看看而已。
飘荡在皇城上空,顾泯自言自语说道:“即便是只能看看,我也要好好的看看啊。”
说着话,那场大雪停了,春雨来了,又走了。
炎热的夏天来了,也走了。
秋天来了,天气变凉了。
大雪又来了。
眨眼便是一年四季。
……
……
又是入秋,凉意十足。
宫里传来喜讯,说是皇后娘娘有喜了。
顾泯便落到了皇城里。
这会儿,那位皇后娘娘正坐着,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顾泯说道:“你这个儿子,真是一言难尽。”
他的话被她听到了。
“你怎么知道是个儿子?”
顾泯说道:“我宁愿他是个女儿。”
她微笑道:“才不要,儿子多好,我就喜欢儿子。”
顾泯想了想,倒也是这样,未来的很多年后,她的确生下的都是儿子,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她的小儿子。
或许是因为那个儿子最小。
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小儿子,最可爱,也最聪明。
是的,可爱又聪明。
就和顾泯一样。
第两百九十三章 启程
一年四季,和清晨黄昏,其实并无区别。
在顾泯眼里,更不是什么问题。
他看着那座皇城,没有要多久,便又过了很多年。
这是个春天,那位皇后娘娘,怀上了她最后一个儿子,顾泯落到皇城里,来到她身边,看向这位和数年前其实没什么区别,一样是生得很好看,但更多了几分端庄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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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低头在喝一碗莲子羹,忽然看到桌上的烛火摇曳,便抬起头来,有些犹豫的说道:“你说这个孩子,是男还是女?”
顾泯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便回答道:“你的最后一个儿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皇后娘娘哦了一声,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的,难道你是天上的神仙?”
顾泯在她身边坐下,看着那碗莲子羹,摇头道:“不是神仙,也算不上神仙,不过你要真要给我安一个身份,那就是神仙。”
皇后娘娘浅浅笑着,似乎觉得有些意思,她摇头说道:“我可没觉得你是神仙,不过既然你知道这么多,和我讲讲我不知道的?”
顾泯神情复杂,想了想之后,轻声说道:“你运气很好,你的两个儿子,都会做皇帝的。”
皇后娘娘果然还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就这么一句话,她便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她担忧道:“你是说,我的儿子会早夭?”
在她看来,既然是两个儿子都会做皇帝,那么最开始做皇帝的那个儿子,肯定会早夭,要不然怎么会把皇位传下来?
顾泯想了想,然后问道:“我知道很多事情,想告诉你,你能挺住吗?你就当个故事听也可以。”
皇后娘娘点点头,咬了咬牙。
“你的大儿子,会做皇帝,不过他为了做这个皇帝,先毒害了他的父皇,然后杀了他的同胞兄弟,只留下你肚子里的这个小儿子,最后他连这个小家伙都不愿意放过,也要毒害,不过最后却被这小家伙用短剑刺死了,你的小儿子成了南楚的皇帝,也是最后一个,在大祁攻破郢都的时候,他跑了,没有一起死去。”
这一番话,说起来轻松,但是真要经历,不知道该是什么光景。
皇后娘娘脸色苍白,咬牙摇头。
顾泯轻声道:“就是个故事,不用在意的。”
不过顾泯随即又问道:“那个小儿子做的事情呢,你会觉得他有错吗?”
这才是顾泯想要问的事情,别的事情,其实都不重要。
皇后娘娘沉默了很久,最后低着头说道:“要真的是这样,这小家伙的一生,得多艰难啊。”
顾泯想过她会说千万个答案,但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句,就是这一瞬间,顾泯便已经是泪流满面。
只是她看不到自己的眼泪,也没有人能看见他的眼泪。
神魂是没有眼泪的。
永远都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变化,那些宫墙忽然像是一片存在了千万年的建筑,被风一吹,就要开始消散。
顾泯眼前的东西,开始一点点消失。
到了最后,就连皇后娘娘身后的东西,都开始消散。
顾泯哽咽道:“他很好,你不要担心他,还有,你……要保重自己……”
顾泯的神魂开始朝着后面飞去,他没办法留下,只能看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远,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皇后娘娘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的唤道:“阿泯!”
顾泯瞪大眼睛,竭尽全力,喊出母后两字,但却只是张口,并无声音能够传出。
他眼眶变得通红,几乎崩溃。
烛游剑不知道从何而来,就在他的眼前盘旋,很是古怪。
神魂从皇宫中倒飞到那座小院里,就像是一颗大石头,被砸进湖水里。
顾泯猛然睁开眼睛,已经是泪流满面。
一旁的洛雪,看着自己小师弟,好似自己的心也是在这一刻,碎成了好几瓣。
精神恍惚的顾泯看向那棵老槐树,只是一瞬,老槐树好似被人抽干了生气,枝叶瞬间变得枯黄。
顾泯低头,抹了把脸,轻声喊道:“母后。”
……
……
阿桑离开柢山之后,的确是先去找了王小贫。
找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正在门槛上抱着自己的小闺女,一口一口喂着饭食。
阿桑站在门前,看着这个当年还那么消瘦,此刻却已然是变得油腻,一身灰衣的阿桑看着他,没有说话。
王小贫猛然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女子,片刻之后,便只剩下苦笑。
又一次见到了这个女子,可她还和当年一样,其实这样挺好,你喜欢的女子没有变化,这一点当然好,可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
这又能怎么办?
阿桑没说话,看他一眼之后,走到他身边坐下,王小贫怀里的小姑娘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就这样看着阿桑,满眼都是好奇。
她不哭不闹,更没觉得陌生,反正就是这样看着这个好看的姐姐。
阿桑也看着这小姑娘,半响之后,有些生硬的说道:“你很可爱。”
那小姑娘当然听不懂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咯咯的笑起来,看起来很开心,虽然王小贫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由,但还是放松了不少。
他想了想,缓慢开口问道:“彪子在山上怎么样了?”
没好意思问她,只好问问自己那个徒弟。
阿桑看着王小贫,平静道:“如今胆子越来小了,
这不太好。”
王小贫苦笑道:“胆子小些也有胆子小些的好处,比如这就不去多想些别的事情了,安安静静一个人生活,养大自己的小闺女,就过了这一生,其实也挺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阿桑没说话,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喜欢说话的。
王小贫知道。
“其实吧,也挺好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些啥了。”
王小贫挠挠头,怀里的小姑娘,就调皮的伸手去摸自己老爹的脸庞,然后用她那点力气,使劲的揉啊揉。
王小贫也没生气,只是任凭自己小闺女去做这么些个事情。
这是自己唯一的闺女,唯一的亲人,当然得宠着。
阿桑看着他,心情平淡如水,然后她看向那个小姑娘,平淡道:“以后她算我闺女了。”
王小贫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
阿桑便站起身来,朝着远处走去。
“既然是我闺女,那么以后谁欺负她都不行了,你记住。”
阿桑离开小镇,站在那青色符箓上,朝着远处而去。
看着两边的流云,其实这位柢山大师姐,也想了很多事情,她这辈子,都没几件上心的事情,王小贫更是不在其中,不过王小贫倒也算是她人生中亲近的那么一两个人之一。
所以她才会来看看这个男人,看看他到底成了什么样子,到底还有没有活下去的毅力。
来之前,她很担心,这会儿反倒是明白了,其实王小贫还能活,还能好好的活,他如今活下去的依靠,不是别人,就只是自己的小闺女而已。
所以阿桑才会说那么一番话,才会去做那么个事情。
想了想,既然这样,也挺好的。
不过既然处理完了现在的事情,接下来她就要去往印度城,解决自己小师弟的事情了。
她没有计算日期,但也知道自己迟不了。
于是兜兜转转半个月,还是落到了郢都城里。
不用多费力气,很轻松便找到了那偏僻小院,站在院门口,洛雪惊喜道:“大师姐!”
周州和葛有鱼两人同时抬头看去,两人各有想法。
周州既然已经拜了自己的师父为师,自然也听说了,自己的这位大师伯,脾气可不算好,山上的事情,到底怎么办,还得是听这位大师伯的。
所以他没敢有半点犹豫,很快便对着阿桑行礼,“见过大师伯。”
葛有鱼虽然没有拜师,但也很快行礼。
阿桑只是点点头,然后便转头看向了这边,小师弟顾泯,此刻正有些精神恍惚的看着她。
阿桑说道:“来了。”
顾泯这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恭迎大师姐。”
第两百九十四章 向山去
顾泯写那封信的时候,其实没有把全部事情都说清楚,再加上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有些事情都有些变化,怎么可能还和之前一样,因此见到阿桑之后,便要仔细说一说。
不过顾泯觉得不急,就打算明日再说这事情,当天安顿好阿桑之后,顾泯便独自去养剑了。
这是剑经里记载的一种法子,可以让自己的佩剑更为锋利,品阶也会随着养剑的时间,越来越高。
烛游珠早已经是这个世上最为厉害的法宝了,其实不管再怎么去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养剑的好处却不止是如此,除去提升佩剑品阶之外,还有一个便是加深和佩剑的联系。
这对于剑修来说,其实很有用。
顾泯虽然天赋惊人,但也不会去挥霍自己的天赋。
子时的时候,顾泯睁眼,看了一眼手里的烛游珠,收好之后,这才走出屋子,抬头看向天幕。
明月高挂,一片明亮。
院子里更是还站着一个人。
正是大师姐阿桑。
顾泯笑了笑,连忙走过去,对阿桑行礼,后者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小师弟,平静问道:“小师弟看你气息不稳,之前练剑出了岔子?”
阿桑已然是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自然很轻松的就能看出顾泯身上的问题,两人境界差距并不小。
顾泯点点头,“好像神魂有点问题。”
接下来,他仔仔细细的将自己在这里遇到的事情,还是说了一遍,旁人他可以不相信,但是大师姐,自然是怎么都相信的。
阿桑安静听着,等到顾泯说完之后,才缓慢朝着院子外走去。
顾泯不敢耽误,赶紧跟上。
这对师姐弟,走在郢都城安静的长街上,有些古怪。
阿桑说道:“杀了这么多吃人的道士,又斩开了一道海浪,都是出剑,都不是错,只是差了一点。”
顾泯问道:“差了哪一点?”
练剑上的问题,问剑道前辈是最好的,但顾泯隐隐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绝对不是剑道上的。
阿桑是过来人,而且是足够熟悉他,所以他相信阿桑会有答案。
阿桑平静道:“为什么出剑,这是问题。”
顾泯皱眉,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仔细想了想,才缓缓说道:“师姐是说,这出剑的动机是为何,是造成我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
阿桑看了一眼天上明月,然后很快收回视线,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出剑是为了什么,估计在小师弟你的心里,那是因为愧疚,是因为你之前离开郢都,所积攒的愧疚,此刻要补偿。其实当小师弟你说要去北地,而且要经过南楚国境,并愿意在这里逗留如此多时间便可以说明小师弟当初的道心一直都不坚定。”
阿桑停了停,继续说道:“其实小师弟你,从一开始最大的问题便是道心,离开郢都城,在你心里,一直都挥之不去,虽然这些年淡化了不少,但没有全部清除,这样一来,这东西会一直都在你的心里,关键时刻,它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或许是在破境入金阙的时候,也或许是在金阙之上。”
阿桑认真说道:“小师弟你的天赋很高,你很聪明,你也很勤奋,你在生死之间,往往能够走出来,这些都告诉我们,你会走得很远,但越远这东西便越是问题,小师弟终究是太在意了。”
苦难的童年,让顾泯有了超越同龄人的忍耐和心智,但这让他在很多事情上会受到那段过往的影响。
况且那并不是在过去的某个时间便结束了的事情,至少南楚被灭
这种事情,会一直都在顾泯身上。
顾泯也清楚,但想要彻底将其从自己的生命里剥除出去,这几乎不可能。
阿桑问道:“小师弟你觉得,你会被这些东西击败吗?”
听着这话,顾泯笑了起来,很快摇头说道:“不会,但要解决,只怕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成。”
阿桑摇头,“其实还是小师弟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而已。”
顾泯笑而不语。
不过这个笑,是苦笑。
这可不是说某件小事,说放下就放下了,甚至于也不是说家产大小,所以要处理的事情多少的说法。
在顾泯这里,是有一座已经没了的国,还有无数个现如今已经是亡国遗民的百姓。
这些事情,他轻易放不下。
阿桑说道:“可小师弟如今也没办法解决,对于别人来说,复国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好像对于小师弟来说,也不好,复国途中要死多少人,最后成不成,也会接着影响小师弟你的心境,说到底,小师弟你都不是一个可以把很多东西看得很淡的人,你在意的东西很多,所以这就有很多影响自己的事情了。”
“小师弟你其实到了如今也不是一个山上修行者,而还是一个凡尘的百姓。”
说了这么多,就这么一句话,一针见血。
顾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大师姐说得很对,他没有反驳的地方。
阿桑说道:“小师弟活得很累。”
这不是问句,就是一句陈述。
顾泯不说话,有些疲倦。
阿桑指了指天上明月,轻声道:“我知道小师弟很累,因为小师弟一直以来都被人看作那轮明月,要照亮柢山,也要照亮南楚。”
顾泯抬头去看,沉默不语,这句话没有问题,而且这一路行来,几乎所有知道他身份的人,都会去这么想。
初上柢山,他就是柢山的明月,被常遗真人当作以后柢山中兴之人,到了如今,更是将柢山交到了他的手里,但他能接过柢山,并且努力为其发扬光大,是因为如今柢山,还在。
而南楚的问题不是只因为南楚不在了。
还因为如今他这轮明月,还不够明亮。
这就是大问题。
顾泯缓声道:“真要依靠一人去改变什么,只怕也得是到了宁启皇帝那样的人才行吧?”
阿桑没说话,只是听着。
顾泯继续说道:“南楚没了的时候,都说是大厦已倾,谁也无能为力。但实际上,不过是能力不够,要是足够强大,那就是力挽狂澜,可惜不管是那个时候的我,还是这个时候的我,都不行。”
阿桑说道:“未来的某天,总会可以的。”
顾泯自嘲道:“还不知道还得几百年,可几百年之后,他们还会去想这件事情吗?他们都不想这件事了,那我还去做这件事情吗?”
“所以问题的根结在这里,小师弟出剑,是为了别人而出剑,还是‘我’想去出剑,若是一直都是为了别人去出剑,小师弟这辈子,只怕是都很麻烦。”
阿桑把目光收回来,然后继续走着,“这青史上的那些个伟大修行者,没有一个是容易的,再换句话说,这世上的修行者,也没有一个是容易的,只有克服了这些的修行者,才称得上伟大,小师弟虽然很累,但柢山和我,依然会继续给小师弟困难,因为小师弟你,注定是要成为那些人的人。”
顾泯苦笑道:“师姐不曾问过我的想法?”
阿桑摇头道:“不必,要不然怎
么做这个师姐?”
顾泯无奈道:“那就只能听师姐的了?”
阿桑微笑,她不多话,但对自己这个小师弟,话从来都不少。
师父不管事,她也不会剑术,那么在其他方面,她就要好好的尽到一个做师姐的职责。
阿桑忽然说道:“前些日子,看着你练剑这么困难,我都有些想要去练剑了。”
顾泯一怔,他当然知道师姐如果去练剑,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问道:“那师姐怎么又没练?”
阿桑淡然道:“世上有一个林深了,我不想再做第二个。”
这说的轻描淡写,但实际上表达的意思可没有这么轻飘飘。
仔细一想,实际上还真有些意思,如今大师姐阿桑的境界当然不及那位女子剑仙,但是年纪可是要比那位女子剑仙,小出不少的。
女子剑仙在阿桑这个年纪,还没有这么强大的境界。
一路走下去,阿桑便肯定会是下一个强大的女子修行者。
因为顾泯实在是太过天才,其实很多时候,人们都会忘记,这位天才的师姐,其实也是一个很天才的女子啊!
顾泯揉了揉眼睛,轻声说了句困了。
……
……
天亮之后,顾泯就要独自离开郢都,前往咸商城。
大师姐阿桑,要带着这些人回到柢山。
分别之前,那妇人却忽然说要留下来。
周州有些意外,但顾泯倒是觉得在意料之中。
那妇人不是没读过书的,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愿意上山去打扰自己儿子练剑,她是怕自己儿子因为她在,便练剑出了差错,也会想着有她。
慈母多败儿,并非是说慈母会怎么容许自己的儿子去做些什么错事,而是儿子面对这么一个母亲,总会觉得有些安全感,那么便总归觉得有依靠。
妇人很清楚,她不愿意去做这样的母亲。
顾泯说道:“这里离着柢山也不算太远,若真的在这里待着也可以。”
妇人点头,周州满眼通红,有些不舍。
顾泯转头看向周州,然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好练剑,我准了半年下山一次,不过前面几次,要让人陪着你,之后我要是发现你没好好练剑,那就变成一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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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州瞪大眼睛,“小师叔,要是真遇上了什么瓶颈,那怎么办?”
顾泯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就悄悄下山来看你娘亲啊。”
周州不可思议的看着顾泯,心想这也成?
顾泯不在意的说道:“实际上你什么时候来看你娘亲都可以,要是一个月来一次也没事,只要你愿意,看娘亲这种事情,谁能拦着呢?”
周州低下头去,很快便抹干眼泪,抬头笑道:“我知道了,小师叔!”
顾泯点头,堵不如疏,这个道理他很明白。
然后他转头看向葛有鱼,对他说道:“上山找宋宁练剑,至于你想着拜谁为师,就去问谁,反正我不收徒弟,两位师姐也是很好的人,当然,你要是有本事能让我师父收你为徒,让我喊你一声小师弟,我也没意见。”
葛有鱼没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说完这些,顾泯转头看着两位师姐,微笑道:“山上的事情,就拜托两位师姐了!”
阿桑点头,洛雪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顾泯心满意足,就此转身,离开郢都。
第两百九十五章 没什么高下
由南向北,去往咸商城。
其实要去北边那片冰海,经不经过咸商城,都可以。
不过顾泯还是想去看看,其中缘由太多,他说不清楚,而且这次去咸商城,他已经打定主意,那就是去了之后,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要按着自己的意思去,而不再是为了别人去做那些事情。
听了大师姐阿桑的一番话,顾泯觉得很对。
不过光是觉得对没有意义,还得去做,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就这样去做,不是因为对才去做。
这才能让他的心结消散。
但要是想着让自己的心结消散,才去做那些事情,心结也消散不了。
所以怎么说呢,挺矛盾的。
不过好在顾泯明白,所以没觉得有什么。
从郢都城一路北上,没要多久,顾泯便要来到了旧南楚的边境上,这会儿他戴上斗笠,开始隐藏行踪,不愿意再被人盯着了。
之后到了咸商城肯定要暴露一次,可除去咸商城之外,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如今这南陵,正处于将乱不乱的当口,要是以前,顾泯在意的不会有多少,可现如今,他是柢山掌教,要考虑的事情,多了些。
所以一切小心。
临近旧南楚边境,顾泯在偏僻的官道旁碰到了一家押送货物的镖局,镖师有十几人,人人都人高马大,所带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拿着钢刀的有三四个,还有两人手提长枪,骑马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壮硕汉子,却是手里一杆大槊,看起来就是这家镖局的领头人。
在这些个镖师当中的那架马车,驾车的是一个生得还不错的女子,或许是长年走镖的缘故,这女子身上平添了几分大多数女子都没有的英气。
顾泯注意到,那女子放在身旁的是一柄长剑。
看着秀气。
顾泯和这队镖师在官道旁相遇,两边都没有说话,顾泯主动停下脚步,站立在官道一旁,看着这车队在自己身旁缓慢走过,车队里有几个镖师原本看着戴着斗笠的顾泯,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行走江湖,他们虽然看不透顾泯的境界,但天生有一种警觉。
好在最后顾泯什么都没做,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眼见顾泯的身影已经被车队激起的烟尘阻挡,镖师队伍中,有个长相还算是俊俏的,驱马靠近那架马车,放慢速度,和马车同行,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大小姐,可否乏了?”
那女子目视前方,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被她掩盖起来,她平静道:“不是第一次了,习惯了。”
女子姓韩名雨凝,正是这家正阳镖局当家的闺女,她年少时候娘亲便病故了,这让她的父亲有些为难,毕竟他常年要在外走镖,自己这闺女没人照顾,也很麻烦,之后他干脆心一横,开始带着襁褓里的女儿走镖,当时那男人想的是,如果要死,那就一起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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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死了自己,自己这闺女还在世上受苦。
有了如此想法,韩雨凝的父亲便一直带着自己这闺女走镖,等到她稍微大一些,便传授了她一些武艺。
原本男人自己最擅长的武艺是手中的一杆大槊,但这教给自己闺女,显然没什么道理,好在当时镖局里还有个硕果仅存的老镖师,正好是会剑术,于是便传下一身剑术,好在韩雨凝也不是什么蠢笨的姑娘,很快便将一身本领都学了去,那老人最后带着一身病痛离开的时候,倒也有些欣慰。
之后这些年,这姑娘便一直跟着自己爹爹一起走南闯北,倒也看过不少风景。
他们这座正阳镖局不大,巅峰时候也才二十来个镖师,接什么大单子,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这两年,又在走镖途中死了几个兄弟。
现如今的正阳镖局,要接镖,选得都是银钱过得去,又没那么多危险的差事。
刚和韩雨凝搭话的那个年轻人,其实比起韩雨凝要大出差不多十岁,叫做杨威,他原本是镖局里那位二当家的亲弟弟,武艺稀松平常,要不是有这一层关系,进入镖局,也不太可能。
这也就是她韩雨凝的爹爹心好,要不然,如何能有他的一口饭吃?
前年开春的时候,镖局的二当家在出镖的途中被江湖草寇给杀了,原本以为了没了这么一个靠山,这杨威说什么都要被赶出去之后,当家的却还是心慈人善,将其留了下来。
这一次,在镖局人手不够的时候,就没让他在镖局里打杂了。
这家伙,凭借自己还算不错的容颜,和城里不少娘家妇人,都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过好在这些个事情他都处理得干净,倒也没人上门来闹。
现如今,他好像对那些妇人失去了兴趣,把心思都放在了韩雨凝身上,这一路走来,像是这种没话找话,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韩雨凝也是因为自己爹爹打了招呼,要不然早就翻脸了。
就凭借这家伙的那点武功,早被韩雨凝把脑袋给割了下来。
杨威眼见韩雨凝还是这幅样子,心里暗骂了一句,想着你这破婊子,不过是不知道老子胯下这玩意的大小,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求着老子来上你?
虽然是这么想,但杨威表面上还笑着说道:“大小姐,毕竟你这是女儿身,比起来我们这种糙汉子,还是要差些,我看前面有间茶铺,要不让当家的歇一歇?”
韩雨凝正要反驳,杨威可没给她这个机会,一夹马腹,骏马嘶鸣着向前跑去,没要一会儿,杨威便和镖局当家韩遂搭上了话。
韩雨凝看着杨威背影,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她倒是不相信自己爹爹会听这个人的,在前方歇脚,可不多时,韩遂便有手势,大概意思就是在前面的茶铺歇脚。
韩雨凝皱着眉头,在不解之余,更多的是恼怒。
车队临近茶铺。
镖师们纷纷勒马。
茶铺老板的是一个面容沧桑的老庄稼汉子,茶铺里唯一的伙计是个长相憨厚的黝黑汉子,和那老汉有七八分相像,这就是一对父子了。
老汉看着这一行人在茶铺面前停下,连忙热络的迎上来,来到韩遂眼前,带着笑意说道
:“要些什么,大碗凉茶?”
韩遂点点头,出门在外,即便休息,也是不喝酒的,这是规矩。
老汉点头笑道:“大碗凉茶好,可解渴嘞,一碗两文钱。要不要加点盐,不加钱!”
韩遂点了点头,摸出一粒碎银子,放到老汉手里,随口问道:“有没有吃食,上一些来,就看着这点银子招呼就是了。”
老汉连忙点头,转头便招呼那个黝黑汉子,“三娃子,去把昨天卤的猪头肉拿出来,切上……算了,整个都端上来吧!”
黝黑汉子嗯了一声,便去端猪头肉,韩遂带着笑意感激道:“多些老丈了。”
他也清楚,自己那粒碎银子,可买不了一整个猪头。
老汉把手在围腰上擦了擦,然后才笑道:“有什么好说的,都是出门在外,不容易,老汉挣个茶钱也就够了。”
韩遂点头,也没再多说。
镖师们纷纷落座,四个一张桌子,至于韩遂身边,却没有人。
韩雨凝提着剑从马车上跳下来,坐到自家父亲身边,有些生气。
韩遂看向自己这宝贝闺女,只是一眼,基本上也就是明白了,毕竟这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是个什么性子,他能够不清楚?
韩遂说道:“你这丫头,肯定又在心里骂爹怎么要听那杨威的,在此地歇脚?”
韩雨凝皱眉道:“知道你还听?”
韩遂低声笑道:“出门在外,可不许耍性子,这条路爹也是第一次走,不过听同行说,从这里过去,足足四五十里可没有可以歇脚的地,这该歇就得歇,管他是谁出的主意?”
韩雨凝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女子,但身为女儿家,往往都是这样,即便是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愿意承认。
她转移话题说道:“那爹怎么还把他留在镖局里,要知道他的武功,可不适合做这行。”
这不仅是韩雨凝一个人的疑问,还是整个镖局上下的疑惑。
韩遂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不是爹一定要把他留下来,之前他哥哥和爹出镖,你不知道其中凶险,当时要不是他哥哥救了我一命,爹这会儿都已经是一副白骨了,这救命之恩报不到他身上,他就这么个弟弟,难道爹还真的要把他丢出去,这等到以后百年,在地下,别人怎么看爹爹?”
韩雨凝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个隐情,一时间眼神有些黯淡。
韩遂继续说道:“不过雨凝你要知道,爹肯定不会把你嫁给他的,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想想这些事情了。”
说起这件事,韩雨凝的脸一红,但还是很快摇头道:“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陪着爹爹。”
韩遂叹气摇头道:“尽是胡说,这哪能一辈子都在爹身边……”
话说到这里了,以前有些没说话的话,韩遂也准备说一说,他轻声道:“实际上这不是爹爹才生出的念头,实际上爹也考虑好久了,这镖局一年不如一年,爹呢,也是一年比一年老,这身子骨,顶不住咯。以前睡醒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是二十岁的小伙子,能开五石弓,三天三夜不合眼也没事,可这会儿,走上半天便觉得乏了,爹不是什么神仙,爹会老的,如今还撑着,一来是你没个好人家,二是这帮弟兄要吃饭,要是等你找到好人家了,爹也就把这正阳镖局交出去了,爹攒了些钱,想了想,也够在城外买座宅子,到时候就等着抱外孙子,把这辈子糊弄过去,也就行了。”
听到这里,韩雨凝即便是铁石心肠,这会儿也很是伤心。
韩雨凝伸手擦干她的眼泪,感慨道:“爹知道啊,你一心要做那周边最大镖局的大当家,可哪里有这么容易,爹爹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武功不错吧,周围没几个镖师能在爹手下过上几十招的,可是江湖,也不是什么高来高去的江湖,就是最底层的江湖罢了,这样的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爹一路碰壁,后来不还是得弯着腰给人装孙子吗?何况你一个女儿家,真以为真要武功够高,就一切都行吗?”
韩遂摇头道:“其实说起来,还是怪爹,爹要是当年不把你带着走镖,也不让人教你练剑,真没这么多事情。”
韩雨凝皱眉道:“不练剑,让我去绣花,我干不了!”
韩遂哑然失笑,这种事情,这会儿来说,当然是这样,可要是换做当初就这么干了呢?
父女两人掏心窝子的对话当口,那黝黑汉子已经端着茶水和猪头肉而来,放在桌子上之后,他也没有什么客套话,只是点点头,转身就走,又去熬茶了,像极了那种庄稼地里的汉子,老实本分。
韩遂看着眼前这碗当然算不上好茶的茶水,用银针试毒,之后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夹了一块猪头肉,不同于其他镖师,而是自己细嚼慢咽。
出门在外,这点小心还是有的。
韩雨凝没心情吃东西,只是低头痴痴的看着那柄佩剑,当初她学剑之后,就满是信心,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要好好努力,就一定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可是这世事变迁,她也慢慢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原本她还觉得,自己再努努力,或许还有别的转机,但这会儿一想,没那么容易了。
再加上自己爹爹这般表态,她也在思考,是不是要想如自己爹爹所说的那样,赶紧转头去走一条别的路了。
正在她沉思的时候,茶铺外又缓缓来了个人,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楚面容,但打扮俨然就是之前他们在官道上遇到的那个人。
原来就是这会儿时间,他已经赶上了。
这个么既没带刀也没带剑的家伙出现,实际上有些可疑。
那人走入茶铺,在边上的一张空桌子上坐下,要了一壶酒。
出门在外,又是喝酒?
韩遂多了几分心思。
不过他还没有多去想,那边杨威又靠了过来,和他谈了几句之后,便腆着脸坐到了韩雨凝边上的长凳上。
韩遂皱了皱眉,随即开口问了几句别的事情,杨威虽然不想回答,但是碍于韩遂的身份,只能应付。
韩雨凝转过头去,正好对上那个戴着斗笠的那个人眼神。
她有点奇怪,怎么好像除去眼睛之外,她看向别
的地方,都记不住。
小半个时辰之后,镖局这帮人,酒足饭饱,就要起身离去,老汉热情相送,很是热络。
韩遂等一众镖师上马,车队远去,而坐在原地的顾泯,依然在喝酒。
他喝得慢,但一壶酒还是入了喉。
眼见那酒壶里没了酒水,黝黑汉子从后面拿出一把菜刀,缓慢的朝着顾泯身后走去,等到来到顾泯身后之后,才举起菜刀,用力的劈砍下来。
可怪异的事情很快便发生了,那把菜刀距离顾泯的脑袋大概还有一寸左右距离的时候,就怎么都落不下去了。
即便是黝黑汉子手臂上青筋暴露,咬牙用力,也是无济于事。
顾泯看向那个老汉说道:“怎么,你们这肉,难道不是猪肉,而是人肉?”
老汉神情并不慌张,只是屈指在嘴里一吹,哨声传出,官道一旁的山坡上,就跑下来几个汉子。
都是草寇打扮。
顾泯看着这些江湖上的绿林好汉,有些哭笑不得。
但很快,他便收敛心神,看向那老汉问道:“你是南楚人还是大祁人?”
那老汉不打算理会顾泯,一挥手,那几个汉子便朝着顾泯扑来。
顾泯心念微动,烛游掠出,变成一柄飞剑,一瞬间,便带走了那个黝黑汉子的性命。
飞剑穿心而过,一滴鲜血都没沾染。
黝黑汉子倒下去,顾泯则是神情不变。
老汉这会儿终于慌张,转头便要朝着山上跑去,那几个汉子也是如此,他们只是打家劫舍的草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这他娘的,飞剑杀人?
这怕不是个神仙吧?!
顾泯站在原地,平静开口,“别跑,跑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这话一出,那几个人跑得更快了,然后很快便被飞剑带走性命,最后飞剑悬停在那老汉身前。
老汉浑身都是冷汗,赶紧转身,跪倒在地,一直磕头。
“剑仙老爷,饶命啊!”
顾泯平静问道:“回答我的问题。”
顾泯当然有问题,但也只有那么一个问题罢了。
老汉仔细想了想,赶紧回答道:“剑仙老爷容禀,小人是大祁人,一时糊涂才做了这些事情啊。”
顾泯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道:“之前你没在他们的吃食里下药?”
老汉老老实实回答道:“下了,只是剂量不多,是想着等他们去更偏僻的地方再发作,免得被人发现了,毕竟人多,货更多。”
顾泯自顾自笑道:“还有些打算,算是聪明。”
顾泯不再说话,只是在想什么东西。
老汉小心翼翼问道:“剑仙老爷,能放过小人吗?要是小人捡回去一条命,这辈子肯定不再作恶了,也肯定把剑仙老爷的牌位供奉起来!”
顾泯笑问道:“为什么要放你回去,难道就因为你是大祁人?可我是南楚人啊。”
老汉脸色一变,眼见那柄飞剑已经往前移动,很快便用南楚口音说道:“剑仙老爷,小人也是南楚人啊!”
顾泯停下飞剑,皱眉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说你是大祁人?”
老汉苦笑道:“这不是不愿意丢南楚人的脸吗?”
顾泯不说话,他除非是傻了,才会相信这番说辞。
老汉不得已,只得说实话,“是想着大祁这么大的地方,有剑仙老爷这样的人物,很正常,就想着……”
顾泯打断道:“是想着怎么都有份情谊在?”
老汉点点头,陪着笑。
顾泯摇头道:“可惜我是个南楚人。”
老汉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顾泯却已经让飞剑一剑穿心,看着老汉在他身边倒下去,顾泯平静道:“可你是南楚人,更该死啊。”
之前他听到那镖局的几个镖师说话,带着明显的南楚口音,那就说明,那些个人是南楚人。
南楚人杀南楚人,当然可恨。
顾泯叹了口气,身形一动,很快朝着前面掠去。
……
……
车队一路前行,可才没过半个时辰,韩遂便觉得浑身无力,竟然很快便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身后也是如此,此起彼伏的摔落声。
一时间,是个镖师,全部都倒到了地面上。
无力的看着天空。
除去韩雨凝。
韩雨凝赶紧停下马车,喊了一声爹,落到韩遂身边,查看自己爹爹的情况。
韩遂浑身无力,这会儿甚至连说话都费劲。
“雨凝,快……走……”
他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镖局的大当家,在这个时候,自然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一群人被下药了,之后肯定就会有人来劫镖,这会儿韩雨凝不走,等会儿就没机会了。
韩雨凝摇摇头,她担忧但是是很坚定的说道:“爹,我不能走!”
韩遂一脸愤怒,“你……糊涂,这会儿不走,等会儿想走……”
话音未落,两旁浓密的林子里,这会儿已经有脚步声响起,一众山匪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人人带刀。
每个人都长相凶悍。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更是只有一只眼睛。
看着这边官道上的韩雨凝,那个山匪头领笑了笑,一旁的喽啰更是附和道:“大哥,想不到这还有个妞,这趟真是值当了,让兄弟去绑了送到大哥房里去,说不定改天咱们就要喊声嫂子了。”
山匪头领收起笑容,摇头道:“有女人,自然要让兄弟们都尝尝,送到我房里半个月,然后让寨子里的兄弟们,都试试。”
听着这话,在他身后,好些山匪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尤其是在他身边这个喽啰,更是忍不住搓了搓手。
第两百九十六章 为什么修行
江湖一直以来都是大染缸,在这里面的人们,五颜六色,五花八门。
但说起来,这个江湖中的好人和坏人,永远不是对等的。
何况是这么个底层江湖?
韩雨凝此刻心存死志,看着这么些山匪,她还没有自信到自己的武功能够将这些人全部杀死,但要是让她抛下自己的父亲,独自逃命,且不说能不能够逃出去,即便是可以,往后的岁月里,韩雨凝也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她虽然是女儿身,但依然不愿意如此去做。
韩遂瞪着眼睛,“傻丫头,留着一条命又怎么了?爹爹这一辈子刀口舔血的日子过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爹死了,你还活着,就是爹最愿意看到的事情,所谓孝心,不就是如此?”
韩雨凝咬牙摇头道:“爹,您错了!”
韩遂一怔,眼里出现些疑惑的神情,他不知道自己这闺女的话是什么意思。
韩雨凝看着远方山匪,深吸一口气,然后苦笑道:“既然都没了下一次交谈,这会儿我就跟爹爹说说心里话。”
韩遂原本还想要劝她赶紧走,但余光很快便看到那么些山匪,密密麻麻,人数绝不在少数,这会儿只能叹气,也算是知道自己闺女今天是决计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了,即便愿意活着,在后面的日子里也是生不如死。
到了这份田地,韩遂也算是看透了,他轻声道:“那你就说说吧。”
韩雨凝强忍着眼泪,轻声道:“爹您一直想要我找个合适的人家去嫁人,然后生子,做个妇人,安安稳稳过这一生,可女儿一直都没有这个想法,女儿从未想过嫁人,也没有想过去相夫教子,女儿这辈子,就愿意在这座江湖里摸爬滚打,可您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
韩遂叹道:“爹爹是过来人,知道你以后会对这个江湖失望的,这个世道,或许说是你这个出身,就不适合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要成为一代女侠也好,是什么镖局的当家也好,不是不行,就是放在你身上,做不了。”
“你的武道天赋不够,家境不够,光有一颗心,不管用的。”
韩遂一脸怜惜的看着韩雨凝,低声自责道:“爹爹不是不支持你,要是爹爹有这个能力,绝对会一直护着你,一直支持你,可是爹爹自己都不行,给不了你想要的。”
韩雨凝喊了一声爹,打断韩遂,转而说道:“爹爹,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说 我一直觉得,人和父母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是你不要去让父母做不喜欢做的事情,父母也不用要求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诚然你们之间有着绝对亲密的联系,但没有一方一定要为你做那么多事情,父母愿意为你做的,你愿意为父母做的,都会是出于爱,而这份爱,是合适的联系,不是过度的索取和要求。”
韩雨凝最后总结道:“哪怕前面满是荆棘,我要是愿意去走,爹爹您也不该拦着。”
韩遂笑了笑,笑容变得很是温和,这位老父亲,在这个当口听自己闺女说了些心里话,虽然还是有些伤心,但总归比没听到好,他轻声道:“这会儿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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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雨凝握紧手中长剑,摇头道:“爹爹,即便要死,我也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的。”
说完这句话,韩雨凝站起身,面向那边,已经朝着这边而来的山匪们。
她缓慢的抽出手中长剑,神情肃穆。
那个山匪头领,看着这个女子,啧啧笑道:“还打什么,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要是打破皮了,我不得心疼死?”
这话一说出来,身后的那些山匪,全部都大声笑了起来。
韩雨凝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前方。
山匪头领眼见于此,招了招手,笑着道:“不要把她砍伤了。”
身后自然有两位魁梧的汉子从队伍里脱离出来,一脸狞笑的朝着韩雨凝掠去,两人各自提着一把钢刀,很快便和韩雨凝厮杀在一起。
剩余的那些个山匪,来到这边,去探查那辆马车,其余人,则是要准备去杀那些个中了毒的镖师。
韩雨凝虽说不是什么剑术大家,但是一身剑术,确实不差,她之前那位师父,实打实的有几分本事,传下的剑术,也不是什么三流功夫,因此对付这两个大汉,韩雨凝尚未觉得有什么压力。
她手中长剑一挑,将一个魁梧汉子一剑穿心,顺着剑锋掠过,接下来的一剑,正好便落到另外一个汉子的脖子上。
轻描淡写的扯过之后,那汉子捂住脖子朝着前面倒下,韩雨凝脚尖顺势在这汉子的背后一点,整个人掠起,朝着那拨想要杀人的山匪掠去,剑光一闪,竟然又杀了两人。
不得不说,韩雨凝这份剑术,不说横行江湖,但是在山上做一把交椅,那肯定没什么问题。
山匪头领微微皱眉,一招手,便有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跃出人群,他手里也是一把长剑,很快便和韩雨凝交上了手。
那个男人的剑势凌厉,竟然在片刻之后,就已经占了上风。
韩雨凝手腕吃力,越发的觉得手臂酸痛,在那个中年男人的攻势之下,节节败退。
一众山匪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而看向这边,这个中年男人年轻时候,其实是那边正经江湖里的一座剑术大派里的嫡传弟子,只是后来他见色心起,奸污了那位掌门人的宝贝闺女,才被那位掌门追杀多年。
好在最后他跑到了此处,落草为寇,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这些年来,虽说已经成了山匪,但仍旧是不忘练剑,每日清晨肯定会在那山寨广场上练剑,这些寨子里的山匪,都亲眼看见过他一剑在数十步外斩断一棵足足有一人环抱那般粗的大树。
他们甚至想着,如今的二当家,要是还愿意去行走江湖,只怕不出几年,就要声名鹊起。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招来当初那位剑术大派的掌门。
甚至更有山匪想着,即便招来,只怕也不会落在下风吧?
毕竟二当家这练剑天赋,大家有目共睹,在山寨里不做大当家也是因为无心去管这些个事情,而把心思都放在练剑和女人上的。
不过眼前这女人,他肯定是没看上。
要不然,就不会有当时大当家的一番话了。
半刻钟之后,韩雨凝已经被那男人逼到了山坡边上,她节节败退,根本不是那人对手。
那男人叹息道:“你这套剑术,还有诸多漏洞,若你是个年纪尚浅的少年,我不介意收你为徒,打磨你几年,可你不仅不是个男子,还如此年纪了,我也没什么想法了。”
韩雨凝的剑术不如那个男人,这会儿甚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一旦分心,自己就要落败。
而且这种落败,还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不是被他一剑杀了,而是更为轻松的夺剑。
到时候,她连自尽都办不到。
那就是真的生不如死了。
咬牙坚持了几剑,韩雨凝一剑刺偏,那男人的剑就要刺向韩雨凝的手腕,韩雨凝却忽然朝前而去,所为的,不过是死在这里。
既然赢不了,便只能去死。
男人看透了韩雨凝的举动,微笑摇头道:“想死在我的剑下,哪里来的这么容易?”
他提气收剑,手腕一抖,便要将这一剑抽离出去,可刚抽到一半,耳边忽然便响起一道如同炸雷般的声响。
“活着还行的,别急着死。”
他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自己的,但对自己耳边忽然出现的声音,还是显得很震惊,他蓦然转头,只看到一个斗笠。
然后便是一道凌厉的剑气,不知道何地生出的,片刻之间,便将他的心口洞穿!
他瞪大眼睛,生机急速流逝。
然后众人才发现,那架马车上,出现了一个面容极其好看的年轻人,他一身青衫,其余的,就没了。
但诡异的是,所有人,都没有发觉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仿佛是鬼魂一般。
可他娘的,世上有这么好看的鬼魂?
有的山匪甚至在震惊之余,都忍不住骂娘,这天底下,怎么有生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在震惊之外,多出了一丝害怕。
那就是站在马车上的那个年轻人,开始说话,“我是来杀人的。”
随着这句话,那是一道道剑气蓦然生出,精准的锁定到了所有山匪,每一个,都没能逃脱。
在这道剑气前,即便是那位山匪头领,也是心如死灰。
这剑气太凌厉,也太无情,仿佛只要下一刻,没有任何缘由,它就要洞穿自己的咽喉。
这会儿才有人去看向那个二当家。
他此刻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山匪头领很想此刻就跪下去,给那个年轻人磕头,磕一千个,磕一万个!
只要他饶过自己的性命。
可是在这道剑气前,他甚至连跪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韩雨凝没有感受到那些剑气,但她只是无比惊讶的看着那个年轻人,话都说不出来。
一众倒在地上的镖师,虽说走南闯北,也见过那些武功高的大侠,可从来没有见过如今这般,那么一个年轻人,站在马车上,就没人敢动的场景。
要不是自己自己刚才有多么凶险,他们甚至都会想着那是那个年轻人找的这么一帮人做戏。
站在马车上,顾泯说了来杀人之后,又说了一句话,“大祁人,向前一步。”
或许是怕这没有表露清楚,顾泯耐着性子说道:“我先说好,要是想要浑水摸鱼的,等会儿死了,不要怪我。”
这是原本南楚和大祁的交界处,鱼龙混杂,当然这些人不都是南楚人,也不都是大祁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泯的剑气往后撤去一丈,让那些大祁人,有前行一步的空间。
那些山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顾泯再度说道:“别多想,再想都得死。”
这句话一说出来,很快便要山匪朝着前面走出一步,还是心惊胆战的看向顾泯。
顾泯粗略一数,大概只有十来人。
那个山匪头领有些犹豫,那只脚一直在地上缓缓移动。
然后顾泯看向那个山匪头领,笑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大祁人?”
山匪头领其实隐隐已经感觉到了,如今自己要做出的选择,便关系着自己的性命,但是到底是南楚人才能活,还是大祁人才能活,他有些犹豫。
这会儿被顾泯一问,他就决定赌上一次,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赌眼前这个生得很好看的年轻人,不杀南楚人。
顾泯看到这山匪头领下定决心,轻声道:“实际上你是不是南楚人,都得死啊。”
山匪头领瞪大眼睛,还没说话,便感觉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只是一刹那,身前那道剑气,迅速便洞穿了他的心口。
一大片的山匪,就这样倒了下去。
鲜血随着山石流淌。
站着的十几个山匪,胆战心惊。
有的人甚至连尿都吓出来了。
顾泯看着站着的那些个大祁人,沉默没说话。
他在之前杀了那茶铺的两人之后,就没打算来和这些山匪讲什么前因后果,身为南楚人,做山匪,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不管有什么隐情,都不重要了。
至于这剩下的十几个大祁人,顾泯其实想杀,但有些倦了。
他看向呆立在原地的韩雨凝,平静道:“他们交给你了,你愿意杀就杀,愿意放他们一条命,那就放他们一条命。”
说完这话,顾泯撤去剑气,那些个山匪,当即朝着韩雨凝跪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就开始讨饶。
顾泯没兴趣去听,只是坐在马车上,看着天边,若有所思。
他今天来杀人,就纯粹是自己想杀了,而一点都和别人没有关系。
之前在南楚境内,前后两次出剑,都不是为了自己,会有些别的想法,可如今不是这样。
说到底,这还是大师姐阿桑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回过神来,只看到提着剑的韩雨凝的站在一堆尸体前面。
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去,看着很是血腥。
顾泯有些意外,原本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会放过那些人的。
杀了人,有些失神的韩雨凝很快回过神来,收剑之后,顾不得去查看自己爹爹和一众镖师的情况,便过来对着顾泯行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恩公大恩大德,韩雨凝无以为报……”
眼看着她还要说下去,顾泯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
韩雨凝有些意外,但还是闭上嘴巴,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泯招招手,“先去看看你的那些个长辈再说。”
……
……
那些山匪用的不是一般的蒙汗药,而是一种毒药,不仅能让中毒者没了气力,若是没及时解毒,只怕是连武功都要被废去。
这会儿荒山野岭,找药当然不现实,好在顾泯有丹药,那些丹药是为修行者治伤的,给这些江湖武夫解毒,完全没有问题,甚至于还能为他们增长好些功力。
这当然又让这些镖师一通感谢。
之后韩遂亲自来道谢,顾泯却只问了一句,“有酒吗?”
韩遂有些尴尬的摇头,他们出门在外,从不饮酒,这会儿倒是真的找不出酒来。
顾泯随口说道:“那距离此处最近的酒肆有多远?”
韩遂身上有地图,他虽然没有来过此地,但是还是知道一些的,他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轻声道:“大概一百多里。”
顾泯嗯了一声。
韩遂欲言又止。
顾泯说道:“有什么便说,不用如此。”
韩遂这才说道:“恩公救命之恩,韩某无以为报,恩公既然想要喝酒,那可否让韩某之后请恩公喝一顿好酒,不过若是恩公急迫,也不好挽留恩公,只能等着下次相逢再说了。”
这就是韩遂担忧的地方,他当然想要报恩,但又怕顾泯着急赶路。
顾泯微笑道:“我倒是不急,这些天唯一急的时候,就是刚刚急着来救你们的性命。”
韩遂汗颜,再度道谢,又说了许多好话,身段更是压得很低,到了他这个年纪,即便是面对那些不愿意弯腰的人,也会咬着牙弯腰,此刻面对顾泯,便再没有什么讲究,这放低身段,自己也不觉得有些什么。
顾泯摆摆手,最后坐到了那架马车上,便开始闭目养神。
对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韩遂已经猜到了些,这是山上的那种修行神仙,杀人,尤其是杀他们这样的人,就和玩一样。
有他在,这最后的一段路程,当然也算是安稳了,但该说不说,要是在半路上有人惹怒了他,那他们就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因此那年轻人在马车前躺下之前,韩遂便对驾车的韩雨凝再三嘱咐,不可惹恼顾泯,不然就是杀身之祸。
虽然韩雨凝自己觉得事情没这么严重,但还是老实点头。
回到马车上驾车,她瞥了一眼闭着眼休息的顾泯,也是有些心神摇曳。
她还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人呐。
之后的一两日里,她倒是很想对方坐起来和她说几句话,但不知道怎么的,之后的两日,顾泯一直睡着,甚至都没用醒来。
这让赶路之余,韩雨凝也多了几分失落。
期间车队几次停下修整,都没敢打扰顾泯。
直到第三日的午后,马车离开山谷,在平原上前行。
车轮在略微有些湿润的土地上,缓缓经过,留下一个车轱辘印。
这会儿,顾泯才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韩雨凝感觉身后有动静,但没敢转头,也没敢说话。
看着一旁缓慢流动的小河,还有河畔茂盛的水草,顾泯感慨道:“这么好的水草,不让马吃几口?”
听着这话,韩雨凝啊了一声,立马拉着缰绳,让马车停下。
在前面的韩遂跟着停下,有些疑惑的看过来。
韩雨凝有些脸红,跑过去说了些什么,韩遂一头雾水,但还是下令停下,让车队停下修整,让马去河边吃水草。
顾泯翻身走下马车,来到河边坐下,看着小河里的游鱼。
韩雨凝就在他身边不远处,正用剑砍下一大捆水草抱去给拉车的马吃。
等到她再度回来,顾泯才看着她笑着问道:“前面还有多远到北门关?”
北门关是南楚国境上,最北边的关隘,过了那个地方,便算是离开南楚了。
韩雨凝一怔,随即说道:“恩公还不知道?现在没有北门关了,现在是北关镇。”
顾泯貌似后知后觉的点头,然后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在地图上看过,不过那张地图,也是很多年前的地图了。”
韩雨凝嗯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
顾泯自顾自说道:“我是郢都人,不过也很多年没在郢都待了。”
韩雨凝说道:“我知道郢都,小时候我陪爹爹去过,那里很不错的,是咱们南楚的都城,好些有钱人家,就是没几个大侠。”
顾泯反问道:“什么样的大侠才敢在都城待着?这随便杀人,可随时要被抓起来的。”
韩雨凝一时语塞,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这个问题以前困扰了我好些年,这会儿听着恩公说,这才明白了。”
顾泯皱了皱眉,“别叫恩公,我叫顾泯,你若是愿意,就喊一声顾泯,要是不愿意,那就随你叫。”
韩雨凝想了想,然后才叫了声顾公子。
顾泯点头,然后也没说话。
他看着河水,仿佛出神了。
韩雨凝忽然问道:“顾公子是那种山上修行的神仙吗?”
顾泯点头道:“算是在修行,但不是神仙。”
韩雨凝明显有些激动,她轻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山上的神仙呢。”
顾泯也看向她,认真的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镖师,第一次看到女镖师。”
韩雨凝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有了些笑意,就这么一句话,她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好感就多出了很多。
好像是比救了她的性命还要来得多的。
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第两百九十七章 白驹过隙
顾泯和韩雨凝,这辈子都不会有太多的交集,这一点,应该是注定的。
其实顾泯不是没生出什么心思来,之前他便看过韩雨凝的资质,但很遗憾,对方没有任何一点适合修行。
有些人便是如此,天生都不适合修行,不管是练剑,还是别的什么。
坐在河边,顾泯轻声说道:“你的剑术还不错,再过几年,应该会有些进展,不过依着你的剑术,想要去做的事情,只怕没那么容易。”
韩雨凝的想法,顾泯知道,这一点不难。
韩雨凝闻听此言,眼里有些黯然,要是她爹爹说这话,她不过相信几分,但是顾泯说这番话她却觉得就该是这样的。
所以才有些伤心。
毕竟她觉得顾泯是山上修行的神仙,知道的事情,肯定很多很多。
所以才相信。
顾泯笑道:“我恰好有几招,挺不错的,你要不要学?”
韩雨凝听着这话,眼里放光,整个人一下就有了精神,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有些担忧,也有些犹豫的说道:“顾公子,那你们山上的剑术,是不是都是神仙练的,我能行吗?”
顾泯点头道:“我想到了,所以我给你找的都是最简单的。”
这还真不是说谎,而是实打实的实话,毕竟那些剑诀里的剑招,都太过玄妙,好些东西,一般人还真没有办法。
就像是梁拾遗的那些剑招,为何顾泯只选择传给苏宿,那也是因为,这世上,只怕除去苏宿之外,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把这些剑都学了去。
这是门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跨过去的。
“先说好,学了我的剑,也不用当我是你的师父,但有一点你记住,我是柢山弟子,以后你遇到麻烦,恰好又遇到柢山的剑修,可以找他们帮忙。”
顾泯微笑道:“就报我的名号。”
韩雨凝大喜过望,最后很认真的对顾泯行礼。
顾泯摆摆手,示意不用。
顾泯已经想好了,就跳出潮生剑诀里的最容易的几剑,以及青龙剑诀里最简单的几剑传给韩雨凝,虽然她没有修行者的气机作为依托,会让这些剑招都发挥不了应有的威力,但用来应对这些江湖武夫,已经是大大的足够了。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想法,到底成不成,顾泯还需要韩雨凝自己去实践。
反正想来,这世上也不会真有剑修,拿着这些剑诀去教给普通的江湖武夫,顾泯是第一人。
想到这里,顾泯甚至还有些兴奋。
……
……
之后的几日里,顾泯在传授韩雨凝剑术,这让好些镖师都眼馋,但眼馋归眼馋也没谁舔着脸过来找顾泯。
除去杨威。
这个人脸皮很厚,之前便过来过一趟,当时顾泯没有理会他,这又过不久,他便又来了,这一次,顾泯便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很平静,没有杀气。
但杨威当晚就患了风寒,接下来好几日都神情恍惚,看着像是要生一场大病。
时间过得很快,这日黄昏,车队便到了北门镇前的山林里。
韩遂准备在这里歇息一晚,等着明日清晨,再入小镇。
顾泯没意见,也就不会有其他人有什么意见。
入夜之后,月色不错,坐在马车上,顾泯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来,自酌自饮。
韩雨凝皱眉道:“顾公子你原来早就有了酒,这留下来,是托词?”
顾泯喝了一口,不好意思笑道:“原本想忍住的,不过今夜的月色这么好,实在是忍不住了,留下来,也是因为我也嫌走路累,坐车多好啊。”
韩雨凝不太相信,但也知道,算上明日,今天或许是她和顾泯最后一个相处的晚上了,所以也不想去说些啥了。
顾泯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微笑道:“趁着今夜,说点想说的,我先告诉你一件事,你铁定不知道。”
韩雨凝默默的听着。
“天上的星星看着很多,但实际上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星星在更遥远的地方,要修行境界很高的修行者才能看到,不要问我有多少,我反正也没看到过。”
韩雨凝想了想,轻声道:“那肯定是很美的景色了。”
顾泯继续说道:“你要是能够修行,那就是剑修了,身为剑修,会看到另外一片星海,里面有无数颗星星,也很好看,每一颗星星就代表着一个剑修,其中有一颗星星是白色的,就那么一颗。”
韩雨凝理所当然的说道:“那颗白色的星星就是代表着顾公子了。”
顾泯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韩雨凝说道:“公子生得这么好看,当然星星也该是最好看的那颗。”
顾泯哭笑不得,然后煞有其事的说道:“这件事,你还是第一个知道的,别告诉别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韩雨凝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看着天上的星星,这个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女子,轻声问道:“顾公子,你们那些山上修行的神仙,平日里是怎么样子的?”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韩雨凝一直都想问问,只是之前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会儿就真的要分别了,她也憋不住了。
顾泯说道:“有的修行者一辈子都在山上修行,他们为了长生,一辈子都不会下山,但大部分人最后都老死在山上了。”
“还有些修行者,这个世上到处跑,跑来跑去,惹恼了别人,就被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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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很简短的两句话,让韩雨凝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我就属于第二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杀死了。”顾泯貌似惆怅的开口,然后又说道:“不过真让我一辈子都待在山上,我也受不了。”
韩雨凝又问道:“那顾公子行走世间,可曾遇到过什么好玩的事情?”
顾泯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吐出一口酒气,“好玩的没碰到,尽数是些不好玩的事情,我曾杀过好些吃人的道士。”
韩雨凝原本准备说些什么来质疑顾泯,但顾泯转过头便认真说道:“是真的。”
这一下子,韩雨凝
整个人的脸都吓白了。
顾泯揉了揉脸颊,轻声道:“我这辈子遇到过的事情,要是被一个写书的家伙听了去,保管要出一本人人看了都说好的书。”
那些故事,都是真实发生的,当然精彩。
韩雨凝当然想知道顾泯这辈子经历过些什么,但是明显看顾泯没有想说的样子,她也就憋着,不再问了。
顾泯喝完最后一口酒,然后把酒壶给扔掉,抬头看着明月,一脸醉意。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早,车队启程,进入北门镇。
这里原本是南楚国的北地边关,是南楚国的国门所在之处,当然了,在大祁王朝开始攻伐的时候,这里也是最先被攻陷的地方。
原本这里该是一座关隘,但那场守国之战,将这座关隘都硬生生打塌了,之后在废墟里,大祁王朝建起这座北门镇,之后这里变成了旧南楚的江湖武夫和大祁百姓逗留的地方,鱼龙混杂。
车队入镇的时候,便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但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本来这南来北往的人多了,有太多生面孔。
韩遂在一家客栈把客房要了,然后才领着韩雨凝走出来,在门前,对着顾泯说道:“顾公子,那咱们就找个酒肆,好好喝一场。”
顾泯点头,但是依旧问道:“韩当家不担忧货物了?”
韩遂洒然一笑,“这担惊受怕一辈子了,别说是喝酒,就是在外吃饭也是提心吊胆,今儿不想这些,好好喝一次酒,就当是为这些年喝的?”
顾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好。”
韩雨凝站在一旁,对自己爹爹的言语有些意外,在她印象里,爹爹一直都是个很谨慎的人,平日里遇到些什么事情,只要是能忍,也就忍了过去,哪里有做出过什么张扬的事情来?
甚至于说话,都没有这么畅快过。
三人在镇子里找了一家酒肆,韩遂不惜钱,要了最好的酒水,整整两大坛。
也要了些下酒菜。
然后他看向顾泯,用眼神询问,用大碗还是要杯子。
顾泯笑道:“当然大碗。”
韩遂笑着拍手,“就该这样!”
倒酒之后,顾泯先喝了一口,倒也不是不讲规矩,而是这一口酒,是为了让韩遂安心,总不能让他喝酒,也是提心吊胆酒里有无毒药吧?
韩雨凝也分了一碗,不过她的碗里,其实只有半碗。
她和韩遂坐在一条长凳上,另外这边,顾泯和他们对坐。
两人碰碗,一饮而尽。
韩遂又给自己和顾泯都倒酒。
他夹了一筷子下酒菜,塞进嘴里,这才笑道:“顾公子是郢都城的人,肯定是喝过好些好酒了,如今喝过这不太好的酒,还是不要嫌弃。”
顾泯笑道:“没喝过的,都是好酒。”
韩遂大笑不已,这段时日,他虽然和顾泯没说多少话,但也多多少少知道顾泯不是那种架子端的极高的人,反倒是极为亲和,这让他没多少忌惮,几碗酒下肚之后,就放得开了。
他先和顾泯唠叨了一番自己过去这些年的经历,而后又提起韩雨凝,言语中,多是怜爱。
顾泯理解,偶尔附和,也算是真情实意。
韩遂打了个酒隔,忽然问道:“公子既然是郢都人,当年大祁攻城的时候,公子可曾出现在城墙上,依着公子的境界,怎么都得杀死好些大祁的士卒吧?”
这话在清醒的时候,韩遂打死都不会去说,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开口了,而且还问的理直气壮。
仿佛他就是南楚国的皇帝一般。
顾泯说道:“南楚有修行者,大祁也有修行者,杀不了太多人,即便杀了,也杀不干净,更改变不了什么,况且那会儿,我还没有开始修行。”
听着前面半句话,韩遂的一双眼睛都要鼓出来了,好在还有后半句,这才让他收了回去。
他用力的捶在桌上,有些恼怒的说道:“可恨啊,咱们南楚面对大祁,就像是没穿衣服的娘们,只能任由大祁蹂躏!”
顾泯苦笑,这是事实,不管再怎么不想相信,都无法改变。
他只是低头喝酒,没有说些什么。
韩遂好像清醒了些,他看着顾泯小声道:“喝多了,真是喝多了,公子别上心,只是看着公子这模样,生得好看,就像是咱们那位皇帝陛下,这才说到了这儿。”
顾泯摆手,示意不在意。
韩遂长叹一口气,“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去参军,不过后来想着参军也没仗打,再加上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哎,不说也罢。”
顾泯随口问道:“后来呢,大祁军队入境的时候,你去了吗?”
在那座溪水城里,周州的爹爹,也就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因为征兵,他也离开了溪水城,远赴前线,当然,最后也死了。
韩遂摇头,愧疚道:“那会儿已经有这么个闺女了,胆气都没了,心里想着,这南楚肯定守不住了,去了我一个,不就是送死吗?想着这么个事情,我也就没敢去,怂了,但要是就差我一个,那就能守住,我肯定就去了,即便是要死。”
顾泯点点头,没说什么对错,有着韩遂这么个心思的南楚人肯定很多,他们当然没错,而像是周州的爹爹那般人。
去了前线,也无济于事的,更不能说错了。
顾泯举碗,又是一饮而尽。
韩遂闷头喝了三大碗,最后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其实到这会儿,一坛子酒,也才喝了一半不到。
酒入愁肠,实在是醉人。
顾泯脸有些红,但眼里很清明,他看向一直都没说话的韩雨凝,指了指她爹,这才说道:“知道了吧,你的爹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那么那么厉害的人啊。”
每个女儿的父亲,在年轻的时候,都是天底下顶好的男人,只是后来有了闺女,吧所有心思都放在自己闺女身上,有好些以前想做的事情,现在都不做了,所以才变得那么平庸了。
以前的他,也是光芒万丈的人。
韩雨凝眼眶里早有热泪,流不出去。
顾泯轻声笑道:“岁月就是这样,以前你不害怕的,后来就害怕了,以前你觉得可以做的,后来就不敢做了,一个锋芒毕露的年轻人,一眨眼,就变成了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
韩雨凝安静听着,不说话。
顾泯揉了揉脸颊,自顾自开始喝酒,不多时,就已经把这剩下的半坛子酒都给喝了。
然后他打开另外那坛子酒,一边喝酒,一边笑。
最后,眼见那剩下的酒也要见地了,顾泯这才昏昏沉沉说道:“我啊,这辈子遇到过好些无能为力的事情,但有一件事,兴许是这辈子都迈不过去这道坎了,那就是我那个朋友,是我很好的朋友,他为我做了好多好多,我也想报答他,可他后来还是就这么死了,我都没办法,没办法去挽回他的性命,这些日子,我一直都不去想,之前回到郢都,我也没敢去看看,就是怕想起他,我知道他其实只是他,甚至都不是个完整的人,但那是我前些年唯一的朋友啊,最后几乎还是为我而死的,这会儿我眼前尽数都是他的影子,我一点都不害怕,就是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
韩雨凝看着眼前这个胡乱在说话的年轻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她只能看着,然后心疼他。
顾泯吐出一大口酒气,又指了指韩遂,继续说道:“肯定的,像是你爹这样的南楚人有很多很多,还有很多很多别的南楚人,他们或许每天都在骂我,在戳我的脊梁骨。”
听到这儿,韩雨凝都有些迷糊了,她不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顾泯说道:“后来我告诉我自己,以后我要好好修行,要更快的强大起来,就是为了,以后在某天还有什么事情摆在我面前,要我去解决的时候,我不是无能为力,而是一剑,就能斩开那破事情,我就能站在那个地方,告诉那个家伙,想要伤害我在意的人,想要我的东西,都他娘的是妄想!”
韩雨凝听得有些发呆,到了最后,她居然问道:“公子你是剑修?”
顾泯想也不想的随口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是剑修,哪里来的剑招教给你?”
韩雨凝也不觉得这样说有什么不对,只是笑了笑,然后有些黯然,眼前的顾公子才多大年纪,就这么厉害了。
自己也练这么多年剑了,算个什么?
顾泯哈哈大笑,“不一样的,你韩雨凝要做的事情,在我看来很简单,因为我站得比你高,当你站在我这个地方,再让你去想着做现在想做的事情,你还想去做吗?”
韩雨凝认真想了想,然后老实的摇头。
这当然不会。
她当然不会,这会儿她只是想做周围最强的镖局当家,等到有了顾泯这样的境界,只怕是想着会做整个江湖的武林盟主。
甚至于,还有别的想法。
顾泯叹道:“我敢保证,我绝对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不过我这样的人,处境不同,即便知足常乐,也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找我朋友的麻烦,要我的东西,所以我只能更强,才能去解决这些事情。”
顾泯喝完最后一碗酒,然后说道:“都不容易。”
酒水没有了。
该说的话全部都说了。
韩雨凝有些沉默,看了顾泯好酒,这才问道:“顾公子是觉得以后再也不见我了,所以才说这么些话吗?”
顾泯抬起头来,微笑道:“若有缘,自然会相见,不过是到了这里,不说这么些话,不得劲罢了。”
韩雨凝看着顾泯,有些怜惜的说道:“由此可见,即便是在山上修行,公子也不是无忧之人。”
顾泯说道:“世上可没有无忧之人。”
韩雨凝点头,当然认同。
顾泯再吐出一口酒气,这顿酒就算是醒过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这会儿天都黑了。
这么一顿酒,居然喝了一整天。
顾泯拍了怕韩遂,后者还是没醒过来。
顾泯也不矫情,走过去背起这个比他要健壮得多的汉子,就这样出了酒肆,走在长街上。
韩雨凝只喝了几口酒,自然也没醉。
两人走在长街上,没有说话。
韩雨凝心事重重。
顾泯倒是一片清明。
又行了两条街,韩雨凝忽然轻声道:“顾公子以后,要开心的活着。”
这是她的愿景,但好像也只是愿景。
毕竟这寄望在别人身上的,除去愿景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顾泯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只是点头。
今夜的月色也很好。
长街一片月光,照亮世间。
临近那家客栈,寂静的黑夜忽然有些马蹄声。
顾泯抬头,韩雨凝跟着抬头。
这会儿才发现,那边客栈,火光四起,人影攒动,有些吵闹。
这是北门镇,本来就是鱼龙混杂。
顾泯心里了然,“这是有人看上你们那批货了。”
韩雨凝一跃而起,落到一处院墙上,抬眼看去,竟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杨威的身影。
这家伙,在伙同这些人,将他们的货物搬走。
很明显选择这会儿,就是看中了顾泯和韩遂出去喝酒。
韩雨凝咬碎玉牙,“这个叛徒,早该一剑杀了他!”
顾泯在街角把背后的韩遂放下来,带着浑身酒气的年轻人抬头笑道:“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剑修,想来是因为没看过我的剑。”
韩雨凝下意识点头,之前这么问,当然是因为没看到顾泯带剑。
顾泯点头道:“好,我就让你看看。”
话还没说完,一柄雪白长剑,出现在他身侧,顾泯却不去握住,而是笑道:“我这一剑,让你看看。”
说罢,长剑掠去,剑光出现。
一片光亮,无比耀眼。
那是一道剑光,领着铺天盖地的剑气!
剑气混着酒气,好似让这一剑都有了些味道。
照耀整片天空!
顾泯仰头看着这道剑光,喃喃道:“身居尘世二十载,犹羡青衫真风流!”
第两百九十八章 老大夫
顾泯离开北门镇,踏上大祁的国土。
真要说起来,北门镇也是大祁的国土,不过在顾泯来看,他依然会坚持自己的看法。
再次踏足大祁境内,顾泯很快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如今的南陵还未乱,但实际上,现在的南陵,就如同一片水面上依然宁静,但水面下,早已经是乱流涌动的湖。
至于什么时候,这些暗流会冲破暗流,来到湖面上,让所有人都看到,这点不是顾泯操心的。
他只是路过。
离开了车队,这次来到大祁境内,便再也不用慢悠悠赶路,他才掠出数里外,便看到一片广阔的平原上竟然有一片私人的马场。
大祁这边,在大祁皇帝仍旧在世的时候,对于生铁马匹和盐这几样,看管的很重,豢养私马,超过二十匹的,一律充军,所有的大型马场都要朝廷来建造,这样也不是没有缘由。
大应王朝占据北方,理所应当的占着地利,北方千里沃野,马匹自然极好,这些马匹经过驯养,而后出现在战场上,那些个骑军,战力自然天生便要强出一头,为了挽回颓势,大祁王朝自从大祁皇帝登基以来,一直坚持由朝廷养马的策略,马政发展数十年,才让大祁的骑军,也有了不俗的战马,虽然仍旧比不上大应骑军,但是差距绝对没有那么大了。
不过如今,随着大祁皇帝宾天,南陵各地,虽然明面上马政依然如旧,但实际上,有些有钱人家,早已经突破了不得养马超过二十匹的律法,尤其是在这个地方,本身作为大祁王朝的边境。
更是如此。
顾泯原本准备绕道而行的,但匆匆一眼看去,那马场里有着一个佩剑的年轻人,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但明显有些短,里面穿的那件长衫露了出来,能够看出是剑庭剑修的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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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庭据此地大概也不近,能在这里发现剑庭弟子,其实顾泯有些意外。
况且还是个并不会御剑的弟子,这是做什么?
生出了些心思的顾泯耐着性子看着那年轻人买了匹马,然后又把佩剑收好,甚至连里面的那件衣衫都全部收好,这才骑马而去。
顾泯皱了皱眉。
摸了摸下巴。
这一摸不要紧,这会儿顾泯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生出了不断短的胡须了。
摇了摇头,顾泯来到那家马场,当然说的,便是要买马。
那看着马场的汉子有些狐疑,本来他们这里的大宗买卖,都是早就和人谈好的,零星的散马,平日里可十天半个月不见得有一人来买,可今天倒好,一来二去,便来了两个人。
这让他有些疑惑,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忧顾泯并不是真心实意来买马的,而是哪个不懂事的山匪或是官府来明察暗访来了。
官府的人他倒是不担心,东家早已经打理妥当,就怕是什么山匪,非不要命的来抢马,到时候马匹入了山,想再带回来,就麻烦了。
好在抱着这个想法一番交谈,那个年轻人很快便打破了他的疑虑,最后那
年轻人问起那匹马更适合赶路,汉子指了指在马场里最边上的那匹黑马,爽朗笑道:“就那匹畜生,膘肥体壮的,最适合赶路。”
顾泯微笑着看去,那匹黑马此刻正百无聊赖的嚼着草料,看着的确是很肥,顾泯的目光很快移开,看向了那匹黑马身边的那匹马,它浑身雪白,马鬃微微泛起金色,看着好看,主要是一双眼睛里,透露着狡黠。
顾泯问道:“那一匹呢?”
顺着顾泯的目光看去,汉子摇头道:“那一匹不行,你骑着,保管你十里地不到,它就要停下,倒也不是说它不能长途跋涉,就是这匹马,实在是太懒了。”
顾泯笑道:“懒点没关系,我也不急着。”
汉子看了顾泯两眼,大概是还想说些什么来打消顾泯的看法,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没多说。
有些事情,他知道。
顾泯付过了银钱,随便也买了副马鞍,趁着小厮去牵马的时候,他和汉子说了好些闲话,当然最后都是围绕着那个剑庭弟子的。
不过结果不太好,这汉子也不知道些什么。
顾泯点点头,牵过马来,与那汉子道别,这才缓慢离去。
牵马离去,顾泯最开始还骑在马背上,但真是如同那汉子所说,才不过十里,那马就停在原地,开始啃食周边的野草,不管顾泯再怎么夹着马腹,这马都不肯再前行了。
顾泯翻身下马,去到这畜生眼前去看它,在它眼里,甚至都能看到嘚瑟的情绪。
顾泯也不生气,只是朝着前面走去,自言自语说道:“我买了匹马,它不肯驮着我走,那怎么办,也就只能杀了吃马肉,一匹马不让人骑,这还有什么道理?”
兴许是听了太多此类言语,那匹白马竟然没有半点的反应,反倒是还吐了吐舌头,顾泯也就是不知道梁拾遗那头白鹿的性子,要是知道,估计得把这匹白马给梁拾遗亲自送去。
顾泯猛然转身,盯着白马说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白马打了个响鼻。
顾泯微眯着眼睛,一股杀气透露出来,“我杀人的时候,你还在吃草呢!”
这不废话吗?你不杀人的时候,它一匹马不吃草还能干啥?
吃肉不成?
白马瞳孔明显收缩,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退。
顾泯问道:“走不走?”
原本看着白马这个样子,顾泯就八成觉得这事情要成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下一刻,这匹马就如同风一般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顾泯心神恍惚,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那匹白马,喃喃道:“跑得真快啊!”
但很快他又笑道:“又我快吗?”
于是接下来的半日光景,要是有人在旁边,就能看到在一片平原上,一人一马前追后赶的场景。
那匹白马原本就是那马场里最为好的一匹马,不过这一直不愿意动弹,这下倒好了,整整白日,它累的口吐白沫,把这些年没跑的都全部跑了。
这是真有意思。
最后在黄昏时刻,顾泯和白马躺在草地上,都喘着粗气。
顾泯好久没这么自在的跑一跑了。
白马一双大眼,幽怨的看着顾泯。
顾泯拍了拍它的马头,“你这家伙,不是不肯走,这会儿够了吗?”
白马只是喘气,没什么举动。
顾泯又问道:“记住喽,要是等会儿歇好了,还不愿意跑,我就真把你吃了,我这跑了一天,还真是饿了。”
白马再不敢偷懒,赶紧蹭着过来,用舌头舔顾泯的脸。
顾泯倒也没拒绝,他就是这样仰头看着,看着夕阳缓缓的就变成了星星。
等到一人一马都歇够了,这会儿天上挂着一轮明月,顾泯再次骑马缓行,这一次,那匹白马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真是不敢轻易就停下了。
顾泯在马背上,缓缓笑道:“我要不是修行,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江湖武夫,肯定找一柄不错的剑,然后骑着你,再凭借我这张脸,别的不说,光是那些个女子看着我,那个不想嫁给我?”
马哼哧一声,大概意思是,你这家伙,吹牛还是真不错的,不要点脸。
顾泯干脆再倒仰在马背上,低声喃喃道:“其实好些时候我都觉得,做人就单纯做个剑修多好,一人一剑,遇见不平事我就出上几剑,打得过的,我就打,打不过的我就跑,有月亮的时候看看月亮,有太阳的时候我看看太阳,不是挺不错的?”
白马听着这些言语,眼睛也闭了起来,它慢悠悠走着,不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些享受。
“之前念的两句诗,其实就是当时趁着酒意瞎想的,以后要是再喝得这么痛快,再把前面两句编上就是了,那位名满天下的诗仙,不也是个游侠?听说剑术不凡,酒量也好,不过真要说起来,我写诗不如他,喝酒和用剑,他肯定怎么都比不上我了。”
说着话,顾泯掏出一壶酒,这就喝了几口。
白马闻着酒香,歪着头,有些跃跃欲试。
顾泯干脆把酒壶往天上一抛,酒水就全部都落到白马边,白马嘴巴张得大大的,滴水不漏的把这么一壶酒全部给喝了。
然后它满足的摇头,小跑起来。
顾泯也坐起身来,摸着白马泛着金光的马鬃,大笑道:“诗仙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真是好诗,好诗!”
顾泯顿了顿,用力的一拍白马屁股。
马儿嘶鸣一声,用尽全力开始奔跑。
马跑起来,一阵阵的风在两侧刮过,两侧景象不断变幻,要是这会儿,有人从天上俯瞰人间,一定会发现一幅极美的画卷。
顾泯在做少年的时候,没有觉得有这么舒畅开怀。
这会儿偏偏不是少年了,却又有了少年的朝气和欢笑!
顾泯开心的仰天大笑,“马上颠簸不觉苦,且笑百年须臾间!”
顾泯自夸道:“也是好诗啊!”
第两百九十九章 静不如动
梁照吃了好些次闭门羹之后,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太傅大人。
他再次来到太傅府邸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时刻,忙碌了一整日的太傅大人,正在书房里看一本前朝诗家的诗集,那位号称诗鬼的诗家,其实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有好些上等诗词传世,因为他比那位诗仙晚生百年,所以有人称他做第二个诗仙,认为只要给他时间,他定然能够和那位诗仙比肩,可惜天妒英才,他早早离开世间,便只留下一本诗稿。
后来世事变幻,几经沧桑,无数代文人的歌颂和贬低,到了如今,现在这位诗鬼已经被文坛贬低得不像话,漫说当年他被称为第二个诗仙,如今的文人,甚至都不愿意去读他的诗,觉得那字字句句,都无比平淡,没有任何惊艳之处。
其实太傅大人也不明白,为何一个人的诗词,在他被众人推崇的时候,人人都说他的诗词好,可等到一旦没人去推崇,变得冷落了之后,所有人又赶紧来说,其实没一点好的地方。
好似这一个人行与不行,和他本身到底行不行无关,只和旁人说他行不行有关。
所有旁人说他不行,那他就算是行也只能不行,旁人说他行,即便是再烂,也总会有人找到所谓的光彩之处。
太傅大人年轻的时候,其实对于这类事情,向来觉得不可理喻,可真到了如今,他也只是默默看着,身在高位,一言一行已然早就受到约束,太傅大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读书之后,有万千道理,旁人所言与他所持的道理不同,他便要和他争论个三天三夜,最后若是自己错了,那就洒然说一声受教的少年了。
想到这里,太傅大人放下手中诗稿,看向已经来到窗边的梁照。
这位庚辛剑主,传言中的真正皇帝陛下的私生皇子,太傅大人前些时日,其实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
想起这点,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当初在咸商城里,风风火火的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顾泯才是大祁皇帝的那个遗失皇子,但现在兜兜转转,又变成了梁照。
这会儿再回头去看那个叫顾泯的年轻人,太傅大人也觉得有些好奇,这样一个少年,这些年过去了,会有什么想法。
毕竟这样的年少经历,不是一般人能够经历的。
看着梁照,太傅大人开门见山问道:“当初陛下最后不远万里去见你,便是让你来争?”
一个争字,说透咸商城内的一切事情。
梁照没应声,面对这位大祁王朝的中流砥柱,他该如何应对,其实一直没想好。
他来咸商城很久了,所有事情他都算有些眉目,唯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位太傅大人。
太傅大人说道:“梁照,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做这个皇帝呢?依着你剑庭掌教的真传弟子身份,再加上你的修为和天赋,假以时日,很大概率剑庭掌教便是你去坐,做剑庭掌教,权柄之大,和大祁皇帝比,即便是差些,也差不了多少,况且没了先帝的大祁王朝,比起剑庭,好不到哪里去。”
梁照想了很久,才说了一声崔先生。
这次,梁照没有称呼为太傅大人,而是喊了一声崔先生,像是崇文楼那边读书的学子一般。
当然,即便是学子,也没有谁
能够随随便便的喊一声崔先生。
这并没有那么简单。
太傅大人有些意外,他抬起头来,略显浑浊的眼睛看向梁照,显然就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梁照会喊他崔先生。
“崔先生所说,有何道理?”
“梁照做不做的了剑庭掌教,还尚且存在疑问,即便真的能做,那又和做大祁皇帝有什么冲突?”
梁照平静道:“既然这大祁王朝没了皇帝,要选出一个问题,难道不该选出一个最好的?既然要选一个最好最合适的,崔先生觉得,谁能够比我更合适?”
太傅大人仰头而观这个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祁王朝如今群龙无首的局面已经很久了,之所以他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要选哪个皇子继位,也是因为,他做不出选择。
诚然,如同梁照所说,这些所有大祁皇帝的血脉里,梁照是那个不管修行天赋还是城府和性子都是最适合的,但是呢,梁照最为受阻碍的是他的身份。
他的名字没有进入宗谱里面,从大祁的祖制来看,不合适。
而且因为这不合适三个字,会有相当多的皇族和朝臣会跳出来反对,因为在这之中,还牵扯着他的娘亲。
所以这几乎揭不过去。
再去说其他皇子要是想要继位,不仅要面对梁照身后的剑庭,还有好些别的因素,也没有这么容易。
换句话说,现在局势还算是平稳,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处于一个相当的局面下,不管是谁,进一步,局势瞬间瞬间便要崩塌,一旦崩塌,那么大祁就要乱。
只要生乱,便一定会有很多事情接踵而至。
所以选有问题,不选才是维持平衡的最好办法。
可谁能一直等着呢?
“若你是为了大祁,为了先帝这份基业,为了大祁这亿兆生灵,最好不争。”
太傅大人看着梁照。
梁照摇头道:“崔先生这些话,若是对其他人说,又有谁能听进去?”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有好些好些人,都是不会放下的,即便他愿意放下,在他身后的人,估计也是不愿意的。
至于所谓的百姓,这会儿都显得无足轻重。
要不然也不会有史册上的那次陈桥兵变,也不会有史册上的兄弟相争。
梁照平静道:“如今的大祁,像是一个生着毒疮的病人,崔先生一心想要为他续命,却没想过将他的毒疮给剜出来,彻底将他治好。”
太傅大人皱眉道:“剜疮说起来容易,但剜了疮之后呢,是不是得修养生息,在这修养期间,若是又被人砍了一刀,让他直接丧命,这疮该不该剜?”
梁照问道:“那崔先生想要这么托着拖多久?”
“拖到后面,那个毒疮也能要人的命。”
梁照微笑道:“希望崔先生要有壮士断腕的魄力。”
太傅大人沉默下来,这个如今已经不年轻的老人,看了一眼梁照,轻声说道:“在剑道上,你和顾白有话题可聊,但在治国上,老夫才是那个大
夫。”
“崔先生既是大夫,也是大夫。”
梁照摇摇头,“崔先生哪里都好,只是老了。”
老了,在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词汇。
老了,意味着经验更足,更为沉稳,更能洞察世事。
这是赞赏的词汇。
但老了在某些时候,也意味着昏聩,也意味着懦弱和无力。
梁照这句老了,显然也没那么简单。
太傅大人看向他,像是他这样的人有些话根本都不用说出来。
这一老一小,其实差的是百年风雨,不是三言两语,谁就能说服谁的。
梁照看着太傅大人说道:“崔先生好好想想,我觉得您这样的人,怎么会昏聩?”
说完这句话梁照便走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太傅大人的眼前,不多时,太宰顾白便走了出来,他其实早就来了,在这里等了很久。
太傅大人笑道:“你听到了。”
顾白喝了口酒,然后说道:“他嫌你老了,我比他而言,也不算年轻,要不然问问白粥那丫头?”
太傅大人点了点头。
……
……
白粥很快就来了。
都是在咸商城,来这么快,好像也很正常。
顾白靠在窗边喝酒,太傅大人先把手里的诗稿拿给白粥,然后太傅大人慈祥的看着白粥,“丫头,这送你了。”
那本诗稿看着无奇,但实际上是那位诗鬼的亲笔。
即便是此刻有许多文人都看不起那位诗鬼,但实际上,也会有相当多的文人会把这诗稿视若珍宝。
白粥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收下,然后行礼。
太傅大人缓声道:“你去过一趟北陵,虽然没找到你想要的,但见到了些什么呢?”
白粥离开咸商城去往帝陵之后,其实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其实白粥和其余的崇文楼弟子不一样,她对太傅大人在内的三公,都没有太多生疏感,这大概是因为,她的那位先生,一直都和太傅大人相交莫逆,而太傅大人又实实在在的,并没有学生。
白粥想了想,于是开始说起在北陵的见闻。
当然,这里面会有顾泯。
太傅大人问道:“那个年轻人,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人?”
白粥疑惑道:“您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在白粥的印象里,太傅大人一直都不是这样的人,他对那些年轻的读书人都不曾过问过,何况是个剑修。
但此刻问了,她自然要答。
“学生觉得,他很像是个读书人。”
太傅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道:“这很难得。”
白粥点了点头,她对顾泯的观感,也很不错。
太傅大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指了指窗外,“丫头你看,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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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动不如睡
顾白懒得去看什么天色,也懒得去听太傅大人这句天要变了,只是喝了口酒之后,这位太宰大人直白道:“依着我说,一剑杀了梁照,一了百了。”
太傅大人转头而观,看着这个名义上和他同是三公之一,但实际上算着是他晚辈的顾白,笑意醇厚,“你去杀梁照,谁又来杀你?蓝临真人脾气虽好,可不是没脾气。”
剑仙蓝临,如今南陵境内的第一剑仙,平日里虽然如此和蔼,但真要有一日动怒,这世上能够压下的不会去压他,至于其他人,愿意去压,也压不下。
即便压得下蓝临真人,面对那数万剑修的剑庭,你顾白怎么去压?
顾白不搭话,只是仰头喝了口酒,他这辈子,从不轻易与人问剑,他要挑,自然也是去挑那个最厉害的。
现在女子剑仙被梁拾遗胜过了,那么顾白下一次问剑,就一定会是梁拾遗,而不是旁人。
白粥把头从窗口探出去,然后喃喃道:“是要下雨了啊。”
太傅大人招了招手,有些笑意,崇文楼里不乏文章写得好的读书人,也不缺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但就是少了些白粥和顾白这样的读书人,所以太傅大人,对这两个人,其实很珍惜。
白粥坐好,看着太傅大人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讲学了,这便收回心神,屏气凝神。
太傅大人看向白粥,就像是一个小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开始抽查学生的文章有无背熟。
“梁照要做这个大祁皇帝,合适不合适?”
就连顾白,都意外的转过头来,他想过太傅大人会在这个问题上考究白粥,但没有想过,这么快,这么直接。
白粥也有些恍惚。
这个问题,可不是什么圣贤书上的问题,而实实在在就是如今南陵里,最大的一个问题。
白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太傅大人缓慢说道:“或许我们换个问法,若是梁照要做这大祁皇帝,该怎么去做,才能让大祁尽量不乱,即便是乱,也要在可控范围内。”
大祁如今就像是一头暂时被拴住的雄狮,身上朝着好些刀剑,人们想要把刀剑拔出来,但很大可能是这一拔出来的同时,便要让这头雄师愤怒起来。
到时候势必要弄得一片狼藉。
白粥抬头看向太傅大人,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反倒是先问了一个问题,“太傅您是选了他吗?”
太傅大人微笑道:“选择本来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再说了,连梁照都说我已经老了,老是昏聩的别称,既然如此,你觉得我这个昏聩的老头子,能这么早就做出决断?”
白粥摇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两个不知道,正好便回答了两个问题。
若是换做以往,说了不知道,太傅大人估计就打住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这又有什么关系?
可这会儿,他却还是看着白粥,显然没有因为白粥一句不知道,便放弃询问。
白粥觉得有些意外,但被太傅大人这么看着,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对于这件事,其实之前就知道一些,只是不感兴趣,既然不感兴趣,自然便不想去想些什么。
所以这会儿问起,她也不想回答。
“学生不想答。”
片刻之后,白粥
还是选择了放弃。
顾白又说道:“你还能活多久,这就开始着急了?”
听到这话,白粥悚然一惊,她又不傻,顾白这么句话,她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回过神来,她开始认真想着,自己成为崇文楼的学生,也才二十多年的时间,但这位太傅大人,却不是几十岁的人,他在很多年前,大祁皇帝都还不是大祁皇帝时候,便已经太傅了。
到了如今,只怕也有几百年了。
几百年的时光,足以让好些事情变化,也足以让好些人就这么成为过去。
太傅虽然还活着,但是似乎也到了暮年。
之前不觉得,这会儿白粥似乎觉得眼前的太傅大人,一头白发,有些暗淡无光,像是一派枯败的杂草。
太傅大人永远那般平和,他看着白粥叹道:“丫头,你到底怎么看呢?”
白粥没有反应。
顾白看不下去了,就要从窗外离开。
太傅大人喊住了他,忽然说道:“你是不是也说说?”
顾白皱眉道:“这些事情,你为何来问我?”
三公之中,太保大人和他年纪相仿,不问顾白,还能问谁?
顾白说道:“你好好问这个丫头吧,我会帮她看几年的。”
说完这句话,顾白就走了。
和他来的时候一样,都那么自在。
太傅大人转过头来,看向白粥,轻声说道:“很头疼的事情,怎么这些事情都落到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肩头上了,我还真怕把你的肩头压塌了,再说了,你愿不愿意,都还两说。就像是现在的大祁,梁照当然是很好的选择,如果非要选,我肯定也只会选他,但那是因为他是现在这些人里的最好选择,却不是大祁皇帝的最好选择,要是把梁照换成那个叫顾泯的,你觉得,我会不会就此不犹豫了?”
白粥眼神变化,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摇头道:“您即便让他来做皇帝,说不定他也不愿意。”
太傅大人笑道:“都是说笑,你还是继续和老夫一起头疼吧。”
……
……
那位剑庭的弟子,来到了咸商城。
梁照亲自在门口迎接他。
那位剑修,和梁照是同辈,但并不是蓝临真人的弟子,而是掌律留觅道的弟子,算起来,该是他的师弟。
这次他入咸商城,当然也是留觅道的意思。
梁照给他倒了杯茶,温和的说道:“林师弟千里而来,而且隐藏身份,想来是师叔有什么指示。”
林令作为剑庭这一代的弟子,对自己这位师兄,是无比推崇,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没能和这位身为庚辛剑主的师兄见过几次面,至于如此对坐下来,好好的谈上一番,就更是不可能了。
他按下心中激动,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到梁照手中,轻声道:“师尊这次派我过来,除去为梁师兄带信之外,便是告诉师兄一声,师尊不日便要亲临咸商城,到时候……”
林令没有说完,便已经闭嘴。
梁照皱了皱眉,没有急着去打开那封信,而是问道:“林师弟,师叔可说过什么时候启程?”
林令指了指信,大概意思,全部都在这里面了。
梁照点了点头,之后起身为林令安排好住处,然后回到屋子里,关好门,这才坐下,打开了信。
仔细阅读之后,梁照放下密信,有些沉默。
信上的事情倒也简单,除了说如果梁照解决不了这件事,那么在读完信之后,便给剑庭去信一封,他留觅道,自然就会将剑庭的那些个剑修,都尽数带到咸商城,来一桩逼宫之事。
当然这一点,梁照毫不怀疑,留觅道这个人,若是真到了打不开局面的时候,他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其实像是这种事情,最好是不该告诉他的,若是蓝临真人愿意,梁照不会觉得有这么麻烦,可问题就是蓝临真人不愿意,所以梁照才不得不告诉留觅道。
毕竟这种大事,身后没几个金阙境的修行强者站着,不管是怎么看,都会觉得没有底气。
但不到万不得已,梁照绝对不会想着这样的事情。
毕竟到时候,是最坏的局面。
他以手指缓慢敲击桌面,实在是为难。
若是现在有些进展也就算了,可偏偏现在连一点进展都没有,这件事,说起来,也很麻烦。
“我有时候觉得你这个家伙,年纪轻轻,瞻前顾后这么多,真是看着都磨叽。”
朱厌现身,来到桌前坐下,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讥笑道:“我以前认识过几个赌徒,他们明明是身无分文,却还敢豪赌,把仅有的身家,说压上去就压上去了,可你这个人,明明家底厚的可怕,怎么像是个快要死的老东西,什么都舍不得拿出来?”
梁照说道:“一无所有,所以再输也输不了什么,我明明已经那么靠近那张龙椅,这么一输,怎么能甘心?既然不甘心,何必要去豪赌,谨小慎微,其实应该的。”
朱厌喝完一杯冷茶,啧啧道:“你这个家伙,比起来那位可就要差多了,那些年我在宫廷里喜欢和编撰史册的那个家伙闲聊,说起那位,在身为皇子的时候,看起来是一帆风顺,最后成为了国君,但实际上,他当时的处境也不好,但他的手腕可就要比你铁血太多了,不仅亲手杀了几个亲兄弟,甚至就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也能拱手相送。”
自古以来,皇室里面的时候,都没有外人看起来的那般美好。
梁照泰然自若的说道:“他是千古一帝,我比不上他。”
朱厌冷笑不已,心想着你现在便这般能算计,等到活个千年,大概就真的能和那位一较高下了。
不过想起宁启帝,朱厌也有些不自在,他和梁照待得时间已经够久了,这些日子是他久违的自在,似乎他在这段快活的日子里,都已经感受不到宁启帝威胁了。
但越是这样,他觉得有些古怪。
因为他知道,那位宁启皇帝,可不是一个面慈心善的人。
他总会在适当的时候提醒着他想要提醒的人,你头顶的那片天空,其实并不是天空,而是他的手掌。
那种感觉,朱厌太清楚了。
梁照忽然开口说道:“如果现在没有办法,那乱起来呢?”
朱厌一点就透,啧啧笑道:“梁照啊梁照,你这个家伙,我真的觉得有些意思,为了那张椅子,真是什么都可以舍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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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起身,走出屋子。
朱厌问道:“去哪儿?”
“我去见姜令。”
第三百零一章 到处都在谈
姜令这些日子,其实很难过。
他作为大祁皇族里,除去大祁皇帝之外,最强的那个人,现如今大祁皇帝已经故去,那么他就是那个最强大的男人。
说起来,这两年之间,除去最初的大宗正之外,已经有很多人过来向他表示过了希望他更进一步的想法。
这其中包括朝堂重臣,也包括那些个家族的掌舵人。
他们可不关心大祁皇帝没了之后,这坐上皇位的是他的儿子们,还是他的某个兄弟,只要是姓姜,那就够了。
甚至于换个姓氏,也不无不可,只是如果代价过大,他们会不太愿意。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但对于他们来说,人生其实是一笔生意。
和谁去做生意,怎么做生意,这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这笔生意会不会赚,赚到些什么。
无论是才到手的,还是那些看不着,但实际上很有用的。
但不管这些人怎么来说,怎么许诺,姜令都不为所动。
他深知一个道理,就是要坐上龙椅,不仅要看自己,还要看自己身后是些什么。
所谓的看自己,也看得有很多,诸如修为这一类,只是其中一点,当然也会有人看自己的潜力。
想到这些东西,姜令便觉得现在这光景,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万万不能落子,不管是自己去争一争,还是说支持某个皇子,都要一看再看。
站在院子里,姜令看了看天,然后神情复杂的转头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片小池塘,这个胡王就要转身回到屋子里。
但很快,那边就有一个人匆匆忙忙的跑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姜令摇摇头,冷声道:“不见,这个老家伙,不管来几次,你都说本王已经卧床多日,已经看着时日无多,对于这些个事情,全都有心无力。”
管事点头,但很快便为难道:“大宗正说,要是明日再来拜访的时候,王爷还在卧病,那就要请御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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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冷笑道:“请御医?让他去请,等他请来,本王倒是要问问,谁给他的权力把御医请来的,他真以为自己辈分大,就是皇帝了?”
管事不敢搭话,这种事情,他一个下人,哪里敢去说些什么。
姜令这些日子,最头痛的便是这个大宗正,现如今的大祁虽未立新君,但是政事有太傅大人主持,还算是通畅,上下也没出现什么问题,但这大宗正已经不止一次在朝堂上叫嚣,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选立新君的事情一定要拿上日程。
可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一旦是开始谈论这些事情,那么朝堂上就一定会吵得不可开交,在大祁皇帝宾天的消息传来那最开始的时间里,不是这样?
连续半个月,朝堂上的大臣们,都七嘴八舌的对谁该来做这新君发表看法,最后结果,那就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朝堂也不是省油的地方,出身门阀的重臣们,身后站着那些底蕴身后的门阀,他们的态度就是门阀的态
度。
至于那些出身寒门的大臣,别看他们身后没站着人,但是他们在朝堂上经营多年,不少门生故吏,来来往往,纠纠缠缠,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总得来说,这些皇子谁适合几尾不重要,只要他们身后站着人,那么就一定会有很多声音,只有到了某一日,所有声音都消失,变成一个声音,那么才是真正结束的时候。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局势很微妙,就只有这个老家伙,整天在都城走动,他觉得他那张嘴就能说服别人,真是做梦,他要是把人说服了,本王早就……”
嘎然而止。
姜令没有说下去。
那管事也当没有听到。
姜令最后嘱咐道:“反正记着一点,但凡是大宗正那个老货登门,就把他给我卡在大门处,不要让他进来,进来了本王也不见他。”
管事点头,虽然对自己能不能完成还抱有疑惑,但这会儿,除去点头,还能说些什么?
姜令转身走回书房,在窗边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了翻,却还是没有心思去看,放下书,姜令看向远处,眼神有些黯然。
虽然现在局势还不明朗,但他很清楚,自己坐上那张龙椅的可能微乎其微。
虽然是最开始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到了这会儿,他都还是忍不住有些黯然。
若是他当真能坐上龙椅,那么就真是创造了从旁系子弟登顶大位的历史。
可惜了。
姜令忍不住叹气。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管事又来到窗边,低声道:“王爷,梁照来了。”
姜令抬起头,看了那管事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见姜令没有反应,管事轻声问道:“要不要把他拦下?”
姜令想了想,然后摇头。
“把他领进来,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野……他要说些什么。”
——
顾泯打马缓行,但也不是整日都让那匹本就喜欢偷懒的白马驮着自己,而是每每到了黄昏时刻,便下马牵马而行,一人一马,走在黄昏里,倒也好看。
过夜的时候,顾泯就要生一堆火,原本作为他这样的修行者,当然是不用的吃东西的,但有天晚上,他突发奇想的找了几个野红薯烤给白马吃,谁知道在那天之后,这家伙再让它吃草的时候,它就像是受到什么亏待的小媳妇一般,拿着它幽怨的眼睛看着顾泯,顾泯要是不理会,它就眼泪汪汪,看着实在是可怜极了。
所以之后,每次晚上生火,顾泯都要去找一些野果来烤,反正自己不吃,都是给这头畜生。
这天晚上,一日一马正在烤火吃果子,白马嚼着野果,一脸的心满意足,是不是低头喝自己面前那个大水瓢里的酒。
那个水瓢是顾泯之前看到的一个大葫芦来做的,很大,正好给这头白马做喝水用的器具。
当然说是喝水,
可这家伙,早已经爱上了酒水,不喝酒,浑身都不舒服。
顾泯从未见过这样的马,但不觉得奇怪,只是会有些想笑。
白马低头喝酒,顾泯也喝酒,一人一马,都很舒适。
顾泯自顾自念叨道:“你这家伙,要是有一天不在我身边,谁去管你酒喝?”
这会儿已经喝得有些醉意的白马懒得去理会顾泯,只是想着马场里的那两匹小母马。
顾泯忽然说道:“我还没给你取名字,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
白马没应声。
顾泯自顾自说道:“你这么喜欢喝酒,又不喜欢吃草了,现在就很古怪,那要不然我就叫你阿驴吧。”
白马这会儿还没醉的什么都不知道,听着这话,它打了个响鼻,有些不满。
老子好好的一头马,你叫我阿驴?
顾泯可不管它在想什么,自顾自说道:“算了,这名字不好,不好听,就叫你小白吧,什么都不懂。”
顾泯笑着说道:“咱们就走这么一层,到了咸商城呢,我就把你放了,过了那个地方,我就要快些赶路了,到时候,你就自己该去做啥就做啥。”
白马哼唧一声,这就是说,老子也是这么想的,谁想给你这个杀胚在一起?
顾泯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白马的想法,转过头去拍了拍它的马脑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要是你在这段时间不好好的,等我到了咸商城,就把你卖给驴肉馆子,让人把你当驴肉火烧吃了。”
白马身子一僵,酒意醒了一大半。
它讨好的看向顾泯。
顾泯摸了摸它,醉眼朦胧的看着远处说道:“我忽然想起那只野猫了,说起来那只猫可真白,像是一头白色的老虎。”
白马听不懂,只是当顾泯在说胡话。
顾泯却没有,那只白猫是他在大祁皇帝那个试炼的洞府里看到的,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就一直想起那只猫了。
没来由的。
好像才是最古怪的。
顾泯想了想事情,然后就昏昏睡去。
白马也跟着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忽然迷迷糊糊醒来,眼前一片火光。
仔细看,那是好些个火把。
照亮了夜空。
顾泯回过神来。
白马已经站起来。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遇到山贼了。
其中有个女子,看起来彪悍,对着顾泯吆喝道:“长得这么好看,绑了送我床上来。”
顾泯也不多说,就是笑眯眯的唤出烛游。
飞剑在这群山贼中间晃悠了一圈,也没杀人。
顾泯坐起身来,看着他们问道:“还不跑?”
第三百零二章 鱼二代
这句话说完,顾泯没有起身,只是瞬间,山野里便有数道声音响起,惊恐之声配合着马蹄声,踩死了好些野花。
那些山贼开始四处奔走。
一派慌乱景象。
顾泯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
但很快,他的笑意嘎然而止,因为那个骑马的女山贼,竟然去而复返,来到顾泯身侧,有些忌惮,但更多的是热烈,她喊道:“我要嫁给你!”
顾泯歪过头去,有些兴致问道:“那我为什么要娶你?”
那女山贼一怔,似乎没想过会得到这么个答案,一时间都愣住了。
顾泯唤回烛游,让它悬停在自己身侧,微笑道:“要是没想好,回去再想想,不过这会儿要是还不走,我就要杀人了。”
剑锋凌冽,在这夜空中,似乎也能看到雪白的剑身上泛起的寒光。
女山贼心中生出胆怯,很快便纵马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顾泯小声嘟囔道:“再坚持坚持,说不定我就答应了,没毅力啊,真是没毅力。”
说着话,顾泯拍了拍那匹白马,后者不情不愿的起身。
顾泯上马,轻夹马腹,白马小跑起来。
然后借着酒意,白马越来越快,也跑得越来越舒服,它甚至都快活的嘶鸣起来,顾泯吹着风,吹着吹着,便发现天亮了。
再吹了一会儿风,竟然便遥遥看到了那座咸商城的轮廓。
是的,他到了咸商城前。
然后他下马,把马鞍从白马身上解下来,然后丢到了一旁的泥地里,顺便伸手将马嚼子也取了。
顾泯拍了拍白马的脖子,微笑道:“好了,就到这里了,去吧。”
白马之前一直都在盼望这一天,可是真当这一天来到的时候,它不知道怎么的,又觉得十分伤感。
它甚至想要留下来。
顾泯没理会它,而是转身朝着咸商城走去。
白马哼唧着转头,朝着山林跑去。
就此一别了。
走进很多年后的咸商城,和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走在清晨的咸商城里,闻到的和见到的,都很普通。
没有特别的。
走着走着,他就走到了常平街里。
这里其实有很多很多的宅子,是他的。
那是当年豫皇子送给他的,不管是地契还是房契,上面都是他的名字,即便这些年顾泯从不在咸商城里,但这个事实,没有人能够抹去。
来到门前。
还挺干净。
顾泯走上前去,在门前发现了一个拨浪鼓,他捡起来,然后摇了摇。
很多年前,咸商城里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那位来自北边大应王朝的玉妃,在怀上大祁皇帝的皇子之后被发现身份,然后她便躲在了常平街里。
后来大祁经过一段时间,寻觅到了她的住处,来到此地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个皇子,只看到很多婴孩的玩物。
其中,拨浪鼓有两个。
……
……
梁照和胡王姜令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为了绝对保密,姜令在书房外布置了隔音阵,如今阵法早已经没有当年的兴盛,那些杀力大的阵法大多失传,留下来的,都是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再加上有这么一位金阙境的胡王姜令在,想要偷听到他和梁照的谈话,又不被他发现,只怕得常遗真人和四海之主这样的人物才行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姜令这才在书桌前坐下。
这位大祁皇族里的最强者,平静的看着眼前的梁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开口。
在这个时候,任何不妥的言语,都会出现问题。
梁照没有坐下,他和姜令隔了一张桌子,但实际上却是隔了几十年。
“该怎么称呼您呢,叫王叔还是什么?”
梁照的身份,自从之前被揭露,如今该求证的,已经早已经求证了。
所以他们都知道梁照的身份不会假,但问题是,如果真到了梁照要去坐那张龙椅的时候,不愿意的,自然会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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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平静道:“称王爷便是。”
梁照笑了笑,这样倒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打开天窗说亮话,王爷应该也知道,您想做皇帝,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如此,王爷总要做个选择。”
选谁,谁来选,都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
姜令没说话,要是梁照就是这么些话,那么他和平日里登门的人都没什么不一样,姜令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应该接着去听他说些什么。
“王爷想要什么。”
梁照
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姜令,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王爷您想要什么,只要我拿得出来的,都能给你。”
既然做不成皇帝,那么在这座大祁王朝拥有极大的权柄,自然是姜令要有的追求。
姜令挑眉,微笑道:“那就要看你能给什么了?”
待价而沽,便该如此。
谁也不表露自己真正的心思,全靠双方博弈,最后达成的交易,双方给出的,和得到的,都各自会在心里思量,当然了,是不是和最开始在心底想的一样,是亏是赚,这些都全凭本事。
梁照缓慢说道:“大宗正。”
这是他给出的筹码。
姜令没有表情,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现如今,从咸商城里来看,大宗正是皇族方面对梁照登顶的最大阻碍。
他绝不会允许梁照这样的出身最后成为大祁皇帝,所以梁照要即位,自然要先解决他。
大宗正空出来,最后位子交给谁?
姜令如果靠向梁照,当然会得到。
可在这之前,有皇子托人带信,已经隐约说过这事情了,当时也说,若是能成,大宗正之位,就是他姜令的。
可仅仅是这点东西,他姜令到哪儿不能拿到,何必要偏偏帮你梁照?
梁照眼见姜令无动于衷,心下已经明了。
“王爷还想要什么?”
“本王什么都不想要,安安稳稳过完我这一生,比什么都好。”
姜令挑眉,微笑不语。
梁照缓慢的伸手敲击桌面,轻声道:“王爷嫌弃这个位子轻,那这座大祁王朝的位子,你还想要哪个?”
梁照若是成了大祁王朝的皇帝,身后的剑庭自然要出力,出力之后,自然会得到好处,除去剑庭由此成了大祁的国教之外,剩下的,那些个剑修,都要出现在大祁王朝上下的职位上。
至于怎么安排,那是梁照和剑庭的事情。
但姜令要的,自然而然不是这么些。
其实梁照也知道。
只是两人都在试探,一个不想给,一个一定要。
梁照笑道:“王爷这胃口,真的不小。”
说完这句话,梁照这才扯过来那张椅子,缓慢坐下。
也就是说,到了这个时候开始,这笔生意才算是正式开谈了。
——
咸商城这么个地方,其实不管从什么地方开始看,也不管怎么去看,都不是那种密不透风的地方。
就好像顾泯前脚才走进那处宅子,后脚便已经有信送到了豫皇子的府邸里。
豫皇子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他的容貌如今少了很多青涩,多了几分沉稳,看着也没有那么特别了。
他把信按在掌心,等着人。
不多时,有个儒士便来了这里。
豫皇子把信拿给他,没有说话。
那儒士看着手中的信,先是皱眉,然后舒展开来,他轻声说道:“多年之前,殿下和柢山,便有交情。”
豫皇子点头,又摇头道:“不过现在,柢山不是当初柢山了,况且当初,除去那些东西之外,这些年,困于都城局势,对柢山而言,我们似乎做得不够多。”
豫皇子忧心忡忡的说道:“而且柢山,也并未索要什么。”
当初豫皇子为了试炼,离开咸商城,去过一次柢山,虽然没有上山,但那会儿也算是和柢山友情的开端。
不过之后的咸商城发生了很多事情,大部分发生在顾泯身上,为了自保,豫皇子选择了袖手旁观。
因此那点和柢山本就不多的香火情,只怕是在那个时候,便已经被挥霍了。
这一点,他们都明白。
当日不去选择站在顾泯身侧,是世人都在猜测他是大祁皇帝的皇子,后来水落石出,他又在帝陵中消失。
再度出现的时候,正好又是碰到了那桩比剑,接着常遗真人一朝出手,天下皆是震撼不已。
自从,柢山便成了另外的柢山。
而大祁这个时候,却因为大祁皇帝宾天,而陷入了另外的局面。
从那个时候开始,顾泯忙着柢山的事情,他忙着在这咸商城的乱局里博出一个未来,因此和柢山的联系就此断了。
豫皇子后悔道:“要是当初听先生的,何来如此局面?”
当初在常遗真人在西海出手之后,这位儒士便曾建议重新去修复和柢山的关系,只是忙于咸商城的局势,豫皇子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也是他认为,只要将咸商城里这些文臣武将,外加那么一堆门阀搞定,那么坐上龙椅其实就没什么问题。
至于当自己坐上龙椅之后,再和柢山之流的修行宗门说什么,都差不多了。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他想的太少了。
他也没想到,之后咸商城的局势会这么诡谲,以至于到了如今,让他几乎是寸步难行了。
在皇子之中,他已经是举步维艰,而此刻除去皇子之外,还有梁照在外。
这样的局面,光是看着便害怕,更别说真要去做些什么了。
儒士两鬓也都有些斑白了,这几年一直忙于咸商城的局势,一刻不能歇,实际上也是心力交瘁。
“殿下,如今来看,咸商城这里的局势,已经不是用嘴能解决的了,再如何许诺,已然无用了,几位殿下身后站着的修行宗门,只怕已经准备下场了,到了最后,这咸商城,估计就是那些修行者来决断了。”
儒士叹息道:“殿下如今身后并无助力,也只能去试试顾泯是否还有意向了,他此刻入咸商城,保不齐便是想要捞一票大的。”
豫皇子眼里又多了几分光芒,他蓦然一把抓住这个儒士,眼睛发红,“有劳先生亲自跑一趟,告诉顾泯,若是柢山助孤,那孤功成之后,要以国士待他!柢山更是我大祁国教,如同多年之前的柢山和大宁一般,共同进退。”
儒士苦笑道:“如今到了这地步,殿下还不亲自前去?”
豫皇子摇摇头,“孤如今心绪不宁,到时候只怕是要胡言乱语,到时候肯定会误了大事,还是请先生亲自去一趟,先生沉稳,一切都能从容应对,如此方能让他看到孤如今的魄力。”
儒士摇头道:“殿下恐怕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
豫皇子再度摇头,他摇摇头,双手按住那儒士肩头,“先生,务必要让顾泯看到我们的诚意!”
事到如今,儒士也已经无话可说。
他微微拱手,便是告辞。
眼见儒士离去,豫皇子重重的坐回椅子上,双眼无神,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吸取了神智一般。
很久之后,他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先生,定要功成啊。”
离开了府邸的儒士坐在车厢里,任由马车将自己带去常平街。
坐在车厢里,这个早年在崇文楼求学,曾经有幸听过太傅大人讲学的儒士,如今其实已经不年轻了。
年轻的时候,他是想着做一个于国有用的读书人,为这座大祁王朝,奉出自己一生,也未尝不可。
可做过几年小官,处处遭受排挤,他自知升迁无望,在一任上,也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于是这才辞官,之后返回咸商城,几经波折,这才入了豫皇子府中做一个幕僚。
最初见豫皇子,他还有些信心,觉得豫皇子虽然不受宠,但却是一个心智出众,见识并不短浅的皇子,以为凭着自己,再加上日复一日的谋划,再遇到些机缘,他不一定不能荣登大宝。
可到了现在呢?
现在的豫皇子,早已经没了当初的灵气,虽然未老,但依然昏聩,他知道这是因为这几年的咸商城局势导致的。
但依然觉得很惋惜。
如果说之前他还抱有希望的话,在今日之后,他已然完全不相信,豫皇子有一点希望去坐上那张龙椅了。
而如今,他现在去往常平街,去见那个现如今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修行界里年轻一代第一人,他知道,只要对方不傻,是不会站在豫皇子身边的。
因为豫皇子,不值得了。
想着这么些事情,眨眼之间,眼前便已经是那座宅子了。
儒士整理衣冠,走下马车。
……
……
顾泯沿着庭院一直前行,走到了最尽头,站在墙边,抬头看去,那边风景如旧。
他记得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咸商城里,便是为了李乡。
那一天,他们隔着墙,谈了些事情。
当年郢都城破,李乡代替他被带到了这里,顾泯想要报答他,但还没有做些什么,李乡便没了。
李乡变成了宁启帝的皇子,而最后也死在了帝陵里。
如果说顾泯这辈子还有谁一直对不起,那就是李乡了。
这份愧疚,甚至都没能给顾泯机会去报答他。
站在墙下,顾泯所思很多。
李乡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但如今已经化成尘土,甚至于在他看来,也只是进入帝陵之前的李乡才是李乡,进入帝陵之后,李乡已经不是李乡了。
想到这里,顾泯低声道:“希望我做的事情,会让你觉得当初换我的决定没有换错。”
说完这话,顾泯转身,等着那个儒士。
毕竟已经是云游境的修行者,一个普通读书人,他自然能够探查到。
儒士站在庭院那头,静静地看着顾泯。
然后缓慢拱手,平静道:“见过顾仙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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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阿驴
梁照从胡王府里走出来,独自一人。
很快他便来到一条僻静小巷,朱厌身形凭空而现,与他并肩而立。
两人并肩走在小巷里,朱厌很快开口说道:“你谈得好?”
梁照说道:“他现在要价很高,是因为把自己看得太重,他觉得我在咸商城里,非得要依靠他。”
朱厌翻着白眼说道:“人嘛,不都是这样?觉得自己有用,便使劲的抬高自己,等到没用了,才会想着贱卖。”
梁照直白道:“我给他大宗正的位子,他不满意在我意料之中,他想要什么,我也很清楚,他要的不仅是统领大祁的那些修行者,还要兵权。”
朱厌笑着问道:“你答应了?”
梁照摇头,大祁王朝虽然上下有那么多职位,但最为关键的,也就那么几个,在朝堂上来看,朝臣这边,自然是三公,可三公并不属于大祁王朝,梁照就算是想给,也给不了。
除去这个之外,便是手握天下兵权,姜令要这大祁王朝的百万兵甲!
“依着我看,普通人给他一百万又如何,真决定事情的,跟他们无关。”
大祁的军卒当然不都是普通人,那些士卒里当然有不少修行者,不过境界极低,但胜在数量多。
梁照摇头,“不能给他,倘若之后北上,他做领军之人,我不放心。”
朱厌意外道:“你还真想和大应打?你不怕那位?”
梁照神情淡漠,宁启帝虽然在这局中也推波助澜,但是世上之事,绝不是这么简单的。
当梁照真的坐上那张龙椅,假以时日不和北边打,只怕梁照自己都不相信。
他要做的,一直都不少,剑庭掌教不是终点,半座王朝的帝王不是终点。
朱厌啧啧道:“我承认我真的有时候是把你看错了,光从野心上来看,你一点都不输给他。”
梁照没有急着说话,他在想着之前的谈话,然后忽然说道:“如果我这会儿不讲道理的忽然去把那个大宗正杀了,局势会怎么变?”
在咸商城里,没有朱厌杀不了的人,他或许不如大祁皇帝,但除去大祁皇帝之外,这大祁王朝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拎出来,只怕也不是他朱厌的对手。
甚至于杀姜令,也不是问题。
“杀了大宗正,咸商城就开始乱了?那依着我来看,倒不如去杀那个太傅。”
朱厌眼睛微红,显然是已经有些兴奋了。
梁照反问道:“顾白和太傅两个人,你能应付得了?”
朱厌笑道:“总归是杀人,可以试试,这两个读书人讲道理行,真要杀人,能比得上我?”
梁照没有搭话。
两人离开小巷,重新回到下榻之处,梁照没有犹豫,回到房间里便写信一封,然后用飞剑传信,根本没要林令代为传信。
他现在已经下了决定,既然太傅大人愿意坐在湖边看水,那他就把湖水搅浑,看看这个老家伙,是不是还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
当然,到时候就不是这些年轻人之间的争,会是他们身后的修行大派的博弈。
梁照能够带来剑庭,那么其他人呢?
……
……
顾泯请那儒士坐下。
就在庭院里。
顾泯带着些歉意说道:“无茶,就请先生干坐一会儿。”
儒士不在意,他看着顾泯,眼里其实有些赞赏,光从他眼里,他就能看出顾泯的状态。
再想起顾泯的身份,儒士还是会在心里赞叹一声顾泯身上果然还是有皇族的贵气。
“豫殿下让在下来请求顾仙师和柢山的帮助。”
简单明了,抛出来意。
顾泯没想到有这么直接,他有些意外,既然对方这么直接,他也就直接道:“这次来咸商城,不是为了趟这趟浑水的,其实我是要去北边,只是数道,想着此地有故人身影,故而一看。”
儒士问道:“如今是好机会,即便不选择豫殿下,顾仙师也能选择别的殿下,这对柢山来说,应当是复兴之大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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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摇头,眼神清澈,“如今柢山,过了要依附大祁的时候了。”
儒士说道:“即便不是依附,也可以是共赢。”
顾泯摇头,这一次没有给出答案。
他的确是在建设柢山,但绝对不想用这样的办法。
柢山如今,欣欣向荣,顾泯忽然之间,就不愿意让这样一个地方,充斥着城府和算计了。
他是柢山掌教,看待柢山,或许就像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起来,不愿意他去沾染恶习。
儒士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生机,这是属于他们这样的年轻人眼里该有的,但他很快就叹了口气,因为如今,身居高位的年轻人,早已经没有这种生机,取而代之的,全部都是算计。
年轻人的感觉,仿佛只在那些个不想着这些事情的年轻人身上才会有。
顾泯说道:“有些歉意,先生转告殿下。”
儒士点点头。
但没什么动作。
顾泯有些奇怪,他原本觉得说到了这里,便已经够了,接下来他应该自行离去才是。
儒士微笑道:“说完了殿下所托之事,其实在下还想和顾仙师谈谈别的。”
顾泯问道:“什么?”
“诗词歌赋,气象万千,这世间美好,在我们这些人的眼里,大概没了味道,但在顾仙师这么年轻眼里,有些什么呢?”
儒士说道:“若是不嫌弃,便请说一说。”
顾泯想了想,正好也算无事,便点头道:“好。”
少年人的世界,向来和老人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像是顾泯这样的人,当初的看法和老人差不多,如今想来,当然会有些改观。
“我有时候在想,写
天上的星星,写得最好的那几位,到底是不是那些强大的修行者。”
儒士笑道:“你们修行者有说法,说是境界不够,看不到真正的星海,所以世人都想,真能写好星星的,应当都是强大的修行者才对。”
顾泯点头,这当然是大多数的看法。
但儒士摇头,“在我看来,却不是如此,至少有两位诗家,不曾修行,看不到那些星星,但写得不会比任何差。”
顾泯知道他说的是谁,一位诗仙一位诗鬼。
顾泯又说道:“最开始我想,要是有一日能看到真正的星海就很好了,但到后来,我觉得看星星,站在地上看,没什么意思,要不然去到那片谁也没到过的星海前,抓上一颗,放在眼前,仔细的看。”
儒士有些错愕,过了半响,他只是喃喃说道:“如此一来,倒是的确没有几个人做得到。”
要怎么样才能到星星面前去。
当然要无限强大。
何谓无限强大?
顾泯缓声说道:“从那天之后,我便找到了修行的意义,他们说是长生,我觉得是为了看到更多的东西,看到别人看不到,当然,足够强大之后,你能阻止很多事情。”
儒士来了兴致问道:“比如呢?”
顾泯看向他,笑着说道:“比如现在,他们在争皇位,我足够强大,便可以说让谁做皇帝就做皇帝。”
“若是有不服的呢?”
儒士问道。
“杀了?”
顾泯回答。
儒士笑道:“如此一来,顾仙师为何要指定谁做皇帝?”
指定谁做皇帝,是为了避免相争,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有人要争,既然如此,那这样做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武力或许可以解决一切事情,但强大的武力,不可能不流血,不怕死的人有很多。”
顾泯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儒士说道:“其实世上最有趣的便是人性,因为你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布置,即便再怎么算,把所有东西都算进去,可在人性这里,就要出问题,因为总会有那么几个特例,他会无视所有,做出谁也想不到的选择。”
如果把条件放宽一些,顾泯此刻也属于其中。
顾泯说道:“先生有大才,做一个小小的幕僚,似乎是屈才了。”
儒士或许是聊开了,一时间有些口无遮拦,“我也想做三公,去做那治世之臣,但是差了很多东西。”
顾泯忽然问道:“还不知道先生大名?”
儒士认真说道:“在下许然,咸商城人士。”
顾泯打趣道:“要是南楚还在,一定要请先生去南楚做官,三品以上。”
儒士哈哈大笑,是真的很舒坦。
他忽然说道:“要是顾仙师不嫌弃,在下想到柢山脚下找个地方结庐而居。”
这是在谋求退路了,如今豫皇子没了希望,他已经生出了去意。
只是和豫皇子多年,他很清楚那个年轻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要是自己不找到让他忌惮的东西,自己后半生,不可能会安稳。
但想着让顾泯庇护,的确是才生出的想法,这之前的一番交谈,让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生出了不少好感,若是他真是其中某个皇子,说不定他当场就要投向对方。
虽然这让人看来,品性不会好,但是他甘愿。
如今顾泯即便是没有任何想法,他也想去柢山脚下住下。
况且他觉得,以后若是南陵乱起来,一切事情,都还不怎么好说。
顾泯在思量。
对方没说上柢山,其实便已经给了他很大的选择空间。
说到底,柢山脚下,那属于柢山吗?
但若是今日自己点头,势必就要让眼前这个读书人当一次刀。
顾泯没觉得厌恶,反倒是有些佩服,他缓声说道:“柢山脚下,就不必问我了,先生要是愿意,上山也可。”
儒士抬起头,片刻之后,带着歉意说道:“谋一后路,让顾仙师为难了。”
顾泯摆摆手,轻声道:“柢山不只有剑修,但上山之人,我希望都是善良的人。”
儒士微笑道:“希望我以后,能是个善良的人。”
……
……
送走许然,顾泯看了看天色,在思量着要不要就此离去。
咸商城如今是是非之地,踏足期间,不说别的,光是看便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他如今身份不同,不会有多少人会想着杀他了。
但这世上的事情,又不是只有杀人和被杀。
北边的事情虽然不急,但是自己这一趟,走过南楚境内,已经够慢了,之后势必不管怎么说,都一定要提速了。
思来想去,顾泯还是决定在这里歇息几天。
因为他知道,梁照在这里。
很久不见,顾泯也想看看这个家伙如今的境界如何了?
虽然如今,顾泯心结消除很多,但是梁照这个人,对于顾泯来讲,还是没什么好感,更不可能成为朋友。
他更是清楚,只要梁照知道他来了,肯定要来见他。
说不定还要约战。
这一点,顾泯从不怀疑。
不过如今,顾泯绝对不会避而不战了。
想起梁照,顾泯自言自语说道:“你这家伙,一心想着做那种人,可就奇怪了,怎么有这么个想法,境界还真的落不下去。”
世人都说顾泯能够力压庚辛剑主梁照,是已经很厉害的事情了,但要是知道顾泯才是真正的庚辛剑主,而梁照才是那个以天赋和毅力紧紧跟着顾泯的人。
这才是该被佩服的人。
他甚至都力压身为剑胚的苏宿。
顾泯懒得去想这些,揉了揉脑袋之后,就起身
去关门。
关好院门,这位柢山掌教坐在长廊上,喝着酒,看着很是自在。
看着天色,他忽然想起了在山上的那些家伙,砸了咂嘴,“也不知道柢山怎么样了。”
——
柢山实际上如今极好,大师姐阿桑将一群人带上柢山之后,自然而然便又独自一人在柢山上待着。
洛雪回山之后,倒是没有歇着,先是把周州扔给了宋宁,而后又去拉着宋宁学了如何煮菜,最后才心满意足的放过自己这个大弟子。
谢顶在山上自己建了一间茅屋,开始修行。
葛有鱼开始练剑。
周州和大师兄宋宁的关系很快就变得很好,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讨论剑道,虽然两人境界都不高,但说起来还是有那么些意思。
宋宁也有些佩服自己这个小师弟,当然了,这还是他的小师弟,自然要好好爱护。
把这么些事情都弄完之后,周州便理所当然的打起了后山那位师爷的主意。
他先是把这个想法告诉宋宁,结果这位大师兄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先是伸手摸着自己这小师弟的额头,然后便是心有余悸的说道:“小师弟,师爷你也敢惹,我可听师父说了,这师爷一发怒,就会把你砍成两半的,那大明剑仙这么大一位金阙境剑仙也是说杀就给杀你,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多好。”
宋宁这说法,其实也不是吓唬周州,而是早些时候,他的师父,也就是洛雪下山之前,没事瞎编来吓他的。
结果宋宁又他娘的是个大嘴巴,依着他的想法,那是山上到处都是师弟师妹,既然这样,当然要爱护,于是他就把洛雪的这番话到处宣扬,实际上现在除去洛雪和阿桑之外,所有人都真的觉得,那个师爷,就是个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要一剑杀人的主。
周州咽下一口口水,不太相信。
他可是跟着小师叔游历过的。
所以他思前后想,终于是打定主意,这一次,自己去试试。
想到就要做到,有了这么个想法的周州背起自己之前去铸剑堂那边,死乞白赖让彪子亲自给他铸造的长剑,晃晃悠悠就往后山去了。
后山无人。
那是因为弟子们都知道他们的师爷,脾气不好。
所以没人过去。
因此周州这一路,也没个人拦着。
他在路边扯了根野草,含在嘴边,全当是壮胆了,晃晃悠悠,走了一会儿,就看到远处有那么一座茅屋。
看着茅屋,周州兴奋的搓了搓手,又兴奋的朝着前面跑去,等到跑到一块大石头前,他决定稍微休息一下。
靠在大石头后面喘气,周州忽然间就闻到香气,那香气里混合着一股辣味,他绝对不会闻错。
这让他想起了在偃城里吃过的火锅。
顿时口水就忍不住了。
之后他偷偷摸摸,朝着那茅屋而去。
常遗真人这会儿的确是在门口烤鱼,自从柢山交给顾泯之后,常遗真人觉得自己的日子,越来越舒坦了。
连带着境界都又提升了一截。
平日里喝酒吃鱼,这日子过得真的很舒服。
这会儿他转身返回到茅屋里去拿酒,周州便来到茅屋前,看着那烤鱼流口水。
只是这个小家伙,虽然很想吃,但是没有下嘴。
他还是懂些事情的。
常遗真人抱着酒坛子从茅屋里出来,正好看着立在烤鱼边上的周州。
常遗真人眯着眼睛,笑呵呵问道:“香吗?”
周州下意识点头道:“香!”
常遗真人又问道:“那想吃吗?”
周州理所当然又要点头。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对着常遗真人认真行礼,喊了一声师爷。
常遗真人微微皱眉,“你是谁的弟子?”
周州认真回答,“弟子是洛雪师父的弟子。”
常遗真人摆了摆手,“好了,哪里来的回哪儿去,没事不要往后山跑。”
周州没有说话,就是站在原地,挪不动脚。
常遗真人转过头,看了这小家伙一眼,问道:“真想吃?”
周州赶紧点头。
常遗真人随口说道:“那吃吧。”
周州高兴的跳起来,“多些师爷。”
他伸手去那条烤着的鱼,然后也不怕烫,张嘴就啃。
常遗真人也不拦着,只是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等到周州这一口一口的,直到将整条鱼都吃了之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之后,常遗真人看着那鱼骨,笑着问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周州赞叹道:“相当不错。”
他这会儿才想到,有人说师爷脾气不好,这不胡扯吗?
常遗真人点头笑道:“虽然没阿桑那个丫头烤的好吃,但毕竟也是烤过这么些年,老夫的手艺,不会差。”
周州真心实意的说道:“没有想到,师爷这么厉害,居然还会烤鱼,真是多才多艺。”
常遗真人点头笑道:“烤鱼虽好,但你这个小家伙,吃了可不是好事。”
原本还极为开心的周州,这会儿忽然愣住了,他看向常遗真人,张嘴问道:“师爷,这是什么意思……”
常遗真人笑了起来,“老夫的烤鱼,这么多年了,只有两个人吃过,当然你是第二个,头一个是你小师叔。”
“想不想知道,你小师叔吃了烤鱼之后,怎么样了?”
周州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说话,常遗真人已经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
一边打,常遗真人一边快活的笑道:“老夫的鱼,吃得下,可没那么好消化!”
——
五千五,一共一万字了,应该还有一章的。
第三百零四章 驴道人和小道士
这世上吃了常遗真人的烤鱼,不出现问题的人很少,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些人里,绝对是没有周州的名字。
于是他很悲惨的重蹈了自己小师叔的覆辙。
眼睁睁看着自己师爷,在自己身上至少打了几百拳。
而且每一拳都结结实实,仿佛他的骨头在这会儿,都要碎了一般。
等到打完之后,周州躺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了。
常遗真人神色如常的在准备第二条烤鱼,对这个小家伙,视而不见。
躺在地上,只有一对眼珠子可以转悠的周州费力开口问道:“师爷,这鱼吃不了,你早说不好吗?”
常遗真人平淡道:“老夫可没说那鱼不能吃,吃当然能吃,但是吃了不出事,只怕像是你这样的小家伙,来一万个,一万个都要出事。”
周州无力的说道:“早知道,我就不吃了。”
常遗真人讥笑道:“你这样的小家伙,真是蠢,这世上能吃老夫鱼的,就那么两个,有福气吃,还有福气让老夫揍你一顿,然后更是能不死的,你也就是这两个人之一,你自己看看,你那位小师叔,现在怎样了?他当初不吃老夫的鱼,能如此?”
如果说之前吃了鱼,让周州无比后悔的话,那么这会儿,周州就是彻底打起精神来了。
这鱼吃了,虽然遭罪,但是听着好像好处不少啊!
这可是小师叔都走过的路,自己再走一遍,会是怎么样?
一想到这里,周州整个人就开心起来。
常遗真人啧啧道:“老夫知道你这小家伙在想什么,吃了老夫的鱼是有好处,但要是不努努力,想要追上顾泯那小子,那就真的难哦。”
常遗真人往鱼身上撒着调料,看起来是漫不经心的说着话,但实际上已经是收着了。
光是顾泯那个小家伙,一来柢山便让那烛游认主,周州这辈子,估计都是没可能追上了。
周州爬不起来,看着天空,只是用力地说道:“师爷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去追逐小师叔的脚步的!”
常遗真人懒得理他。
“那个师爷,你这条鱼烤好之后,能不能给我吃了,我觉着我吃一条鱼和小师叔差不多,等我吃了两条鱼,是不是就要比小师叔更强了?”
常遗真人简洁明了的说道:“滚。”
周州点点头,“好的。”
但很快他就苦着脸说道:“师爷,不是我不想滚,是我实在是没力气了啊!我都动不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常遗真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前山吼道:“赶紧找个人来把这混小子给老夫拖走!”
——
北方冰海,一片冰天雪地。
这片北海,千百年来,向来如此,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大部分都是大雪飘飞的日子,即便不下大雪,也依然是天寒地冻。
冰海之中,有一条小舟在大雪中缓行。
小舟船头,有一个小炉子,也不知道是烧得些什么,产生的热量竟然都能让船上的两个人感到些暖意。
小炉子上面那个小壶,通体雪白,和这冰天雪地相得益彰。
反正都不是什么普
通物事。
小炉子其实有名字,名为九阳,如果去翻那些修行大派的典籍,其实就会发现记载,这是很多年前的某位炼器大师的炉子,炼制法器,有这小炉子,便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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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这位炼器大师享誉世间,却不愿意为大宁王朝炼制法器,之后宁启皇帝大手一挥,炼器大师身死,此物也就顺理成章的入了照天城。
当时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此物,但宁启帝却将其留下了。
不是为别的,只是觉得它煮茶方便。
茶香飘出小舟,站在船头的宁启帝看向远方,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到处都是冰雪。
大宁王朝巅峰之时,四海都有水军,但在北方,人数不多。
宁启帝也不曾来这里看过。
这是头一次。
不过也就是看看而已。
看过了之后,他已经踏上归程了。
世上虽说还有没看过的地方,但他也不觉得新奇了。
就像是世上那些人,虽然有那么多,但翻来覆去的人心,都是那些。
小舟缓行,站在他身后的赤发,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有。
宁启帝开口说道:“又去过了一处地方,这世上再没看过的地方了,朕有些时候,都在想,要是看遍了这整个世间,会不会真的生出厌倦来?”
赤发说道:“没有人会一直不生厌。”
“尤其是修行者,在这世间千百年,看惯了该看的,只怕也会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赤发也算是活了千年,即便是这一千年都是在世间,对他而言,无非就是换了个更大的帝陵,他此刻已经倦了。
但倦了和就此要死去,却是两回事。
宁启帝说道:“实际上看完这世间不会倦,倒是这在这世上无事可做了,就一定会倦。”
“当年朕一统世间,在那座皇宫里待着,其实没几年就倦了,这才想着到处出来走走,去北伐,出海,都是朕想做的,因为要是不做这些事情,那就真的倦了。”
宁启帝笑道:“骑马射箭,领着千万人陷阵杀敌,这般事情,想着便舒爽!”
赤发默默点头,就当自己说话了。
眼见赤发不说话,宁启帝微笑道:“要不朕再给你说说彼岸的事情。”
说到这个,赤发就来了些精神。
宁启帝叹道:“说到底,你不也是倦了?”
赤发不说话,他就想听那彼岸的事情。
宁启帝说道:“那头驴呢?”
当年帝陵建造完成,总共有个异兽被带入帝陵,赤发和朱厌自然是其中两位,至于最后一位,是一头驴。
当然,后来这头驴在帝陵里待得时间够长了,他有些厌烦,于是就这么死了。
但宁启帝,肯定不是问的死了的那头驴。
那头驴在死前,还留下过子嗣。
当然也是一头驴。
不过那头驴身上可没有什么诅咒,于是在帝陵打开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直到如今,只怕也没人知道他的踪迹。
赤发
说道:“那孩子生性活脱,倒是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初帝陵打开,其实他曾看到过那头黑驴,不过却并没有做什么,甚至是默许他离开的。
被困千年,不管是谁,都会厌倦。
况且那个孩子,只有一两百岁。
他有机会去做别的事情,去过别的生活,赤发自然不愿意拦着。
宁启帝说道:“这么个孩子,朕还没见过,得去见见他,毕竟和他父亲的交情,真的还算是不错。”
赤发轻声道:“不打扰,应当就是最好?”
宁启帝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一笑,没说话。
……
……
临近北海,便是大应王朝的北境。
有一座道观,坐落在崇山峻岭之间。
名为青山观。
原本观里只有师徒二人,做师父的那位道人年事已高,已然是垂暮之年,而做徒弟的小道童还很年少。
小道童是那道人捡来的。
怕他饿死,也就收了做徒弟。
去年冬天,一老一少下山买粮,在山道上碰到一个倒在山上的黑……年轻人。
至于为什么要用黑来形容。
实在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黑了,浑身上下,除去牙齿是白的,其余任何地方,都是黑的。
这就像是史册上那位断案如神的大人一样。
本着救死扶伤的想法,老道人将这个年轻扛回了山上,之后救治,一番交谈,竟然发现这么个年轻人,颇有惠果,对好些个道教典籍都很清楚。
在惊喜之余,老道人就想着要收他做徒弟,可那年轻人打死都不同意,他说老子这么个人,咋要做你徒弟?
老道人想了想,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说是代师收徒,也不用这年轻人拜他为师,就给他当个师弟好了。
最后年轻人就算是答应了。
然后老道人就问他,要个什么道号。
那年轻人想了想,说就叫黑驴道人。
老道人当时觉着这名字不好,但年轻人一直坚持,于是争来争去,又是个折中的想法。
就叫驴道人。
于是年轻人便叫做了驴道人。
其实说他是个黑驴道人,其实也有道理,毕竟生得这么黑。
不过叫驴道人也符合,毕竟他有这么倔。
后来在山上待得时间久了,驴道人倒是没这么黑了,老道人却不太行了。
这天早饭过后,驴道人正在道观前的空地练功,小道童便着急的跑过来,让驴道人赶紧去看看他师父。
驴道人来到屋子里。
老道人有气无力的看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事情,大概意思就是,他死了之后,这青山观就交给他了。
希望他带着这道观发扬光大。
驴道人当即拒绝,“他娘的,这么个破道观,你让我怎么发扬光大?!”
老道人也很倔,为了不让驴道人拒绝,在他说话之前,他就先死了。
第三百零五章 一眼
看着这老道人的尸首,驴道人很惆怅。
他本来就没想过做什么观主,可这会儿,竟然莫名其妙就成了这青山观的观主,成了观主就算了,自己身边,竟然这还有拖油瓶。
搞什么?你驴大爷这辈子,总归都是一个自由自在的,这会儿多个小家伙,让我以后怎么搞?
驴道人正在郁闷,已经哭哑了嗓子的小道童抬起头来,抽泣着问道:“驴师叔,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驴道人不耐烦说道:“还能怎么办?你先把你这个死鬼师父给挖个坑埋了。”
小道童前些年,一直都听自己师父的话,自家师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自己师父在临死之前也说得清楚,说是自己死了之后,让小道童从此就听他驴师叔的,小道童没有问为啥,反正师父怎么说,那就怎么做。
于是在哭够了之后,小道童就真的拿起观里的锄头去道观后面挖了一个大坑,汗流浃背的小道童,想着挖这么个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整整挖了一天一夜,差点人都虚脱过去,这才挖好。
挖好之后,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小道童跪在驴道人身前,哭着说道:“驴师叔,师父领着我下过山,那些个百姓死了之后,都要把人装在棺材里的,但咱们观里没有棺材,怎么办?”
驴道人这会儿正坐在石阶上皱着眉头,听着这话,头也不抬的说道:“没棺材就做一口棺材,山上这么多树,还差些你这一副棺材的材料?”
小道童哦了一声,就要起身去拿斧头上山砍树,不过在砍树之前,这小家伙又开口,“驴师叔……”
驴道人皱眉道:“又怎么了?”
“山上这么多树,那一种最好啊?师父清贫了一辈子,什么福都没享过,什么好东西都没用过,我想给他用最好的木材做一口棺材。”
小道童满脸期许的看着驴道人。
驴道人抬起头,眉头舒展开来,这才转身,指着道观后面的那棵最为高大的香楠树。
“看见没有,那棵树叫做香楠,不仅结识,还挺香,用来做棺材就挺好,你慢慢砍,没事儿不要来烦我。”
小道童答应了一声,转头便拿了斧头上了山。
一个小家伙,即便拿着斧头,想要砍倒一棵生长了数百年的香楠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所以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小道童一直都在山上砍树,带着他自己做的馒头,饿了就自己吃一口,渴了就喝一口山泉水。
等到累了,那就靠着树睡一会儿。
持续了整整半个月,他才将那棵树砍了下来。
只是那么大一棵树,即便倒在山上,他也带不回来,于是干脆就在山上做起了棺材。
他不是什么木匠,所以并不会。
于是他又来问驴道人。
驴道人的答案也很简单,让他不会就去学。
小道童收拾一番就要下山去学。
驴道人意外道:“你还真要去,知不知道,等你把棺材做好,说不定你师父身上到处就都是蛆了。”
小道童这之前一直想着要给自己师父做一副棺材,竟然把这些事情都给忘记了,这会儿被一提醒,他彻底想起来了,当即便坐下,开始哇哇大哭。
这么个孩子,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师父才分别,本来就这么伤心,还去做了这么多事情,这会儿才觉着自己是真的没办法了,情绪就一下子崩溃了。
驴道人叹了口气,第一次生出了些可怜这小家伙的心思,他眨了眨眼,“你有这么一份心也好啊,去学吧,你师父的尸体,不会有问题的。”
小道童擦干眼泪,问道:“真的?!”
驴道人点点头。
小道童这才爬起来,认真对驴道人行礼,然后背着背囊缓慢的下山去了。
驴道人看着这小家伙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上,这才从石阶上站起来,慢悠悠的走回道观里,来到床榻前,看着已经死了半个多月的老道人尸身,悠悠道:“你这个老家伙,哪里去捡的这么好个徒弟。”
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一颗蓝色珠子,塞在老道人嘴里,然后念念有词,“你可是有福气了,这玩意可保你一千年尸体都不烂,以前可是宫里的那些个皇后娘娘们用的,对了,因为这颗珠子,以后你这老家伙的坟被掘了,可怪不得驴大爷我了。”
嫌弃的把刚刚拿珠子的手在老道人的道袍上擦了擦,驴道人自言自语道:“不过你这么个破地方,也怪偏僻的,应该是没人能想到你这个好家伙有福气,还能有这么颗珠子的。”
……
……
下了山的小道童运气也不算好,他去了最近的那么一家棺材铺子,说明了来意之后,被那木匠直接就给赶了出来。
小道童在门前站了很久,说了好些好话,都没能达成心愿。
于是这小家伙又换了一家,来到更远的地方的一家棺材铺子。
毫无疑问,他又被赶出来了。
就这样,他走走停停,来到第九家棺材铺子的时候,那个一直没什么生意的木匠瞥了他一眼,然后淡淡说了句留下吧,不过还是提了个要求,说是小道童在学会这门手艺之前,在铺子里要帮忙。
小道童用力点头,于是他就这样留下来了。
棺材铺子多了一个小道童在学怎么做棺材,这让附近的那些百姓都觉得好奇,纷纷跑来看热闹,那些个家伙,没事的时候,不仅是取笑,甚至还有甚至,大声去问小道童是不是道士做不下去了,这才想着要换个生计?
还有人拉着自家孩子过来,指着小道童说,说什么该念书就念书,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千万不要学这个小道童去做道士,你看看,这会儿他自己都养不活哩。
每每听着这些话,小道童的眼眶就会很红。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哪里经得起这些人这么个奚落和取笑。
晚上的时候,小道童把头藏在被子里,默默流泪。
棺材铺老板推门进来,轻轻掀开被子,看着这个满脸都是泪水的孩子,坐在床边,他轻声安慰道:“怎么这么伤心呢?”
小道童擦了擦眼泪水,仰起头看着这个棺材铺老板,小声说道:“觉得他们坏。”
棺材铺老板点点头,但貌似很疑惑的问道:“他们坏,你伤心什么呢?是因为欺负到你了?”
小道童认真说道:“只有很小一部分,我觉得他们欺负我,有些过分,但更多的是伤心他们很坏,却又不知道自己很坏,师父活着的人总说,做人不管是干什么,都要做个好人啦,不要去做坏人。”
“那会儿我就问师父,怎么去区别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呢。”
“师父当时很有深意的说,其实很多坏人做了坏事,不觉得自己是做了坏事的,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的,这才是最可怜的。”
“我觉得他们可怜,也就觉得伤心。”
棺材铺老板有些笑意,摸了摸这么个孩子的脑袋,轻声道:“这世上太多可怜的人了,但总是为别人想,你是想不过来的。”
小道童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我看到一次就伤心一次好了。”
棺材铺老板笑了笑,再不说话,只是带着小道童出门去看天上的月亮。
到了外面他又问道:“之前你去很多家棺材铺子,都没人愿意教你,那你也伤心吗?”
小道童摇头道:“我不伤心,他们没有理由教我,因为我也没钱付给他们。”
棺材铺老板感慨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小道士。”
小道童认真的摇头,“师父说了,我这会儿年纪小,还不能说是道士呢。”
棺材铺老板不说话,就只是让他回去睡觉。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人来笑话这么个小道童,这棺材铺旁,即便有人路过,也再没有敢对这小道童指指点点。
之后的半年里,小道童白天在很努力的学怎么去做棺材,晚上的时候,就在月光下画符。
什么平安符、长寿符、太平符、财运符……
等到半年后,小
道童总算是出师,离开那天,小道童把满满一包的符箓都递给那个棺材铺老板。
“小道没有什么财物,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您,只是这半年每天都为您画符,希望这些符箓能让您往后这半生,都一直平安长寿。”
说完这些话,小道童对他认真行礼,而后便踏上了还山的路。
看着手里这包符箓,棺材铺老板嘟囔道:“老子都活了这么多年,有了你这些东西,就真能后半辈子平安?”
不过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没把这些东西丢下,反倒是收好,转身回屋去了。
几日之后,小道童又回到了山上,驴道人还是在石阶上坐着,正在掏耳朵。
小道童一路小跑,来到驴道人身前,躬身行礼,喊了一声驴师叔。
驴道人瞥了他一眼,皱眉道:“这么大声,要把耳朵他娘的震聋?!”
小道童迫不及待的问道:“我师父呢?”
“没烂。”
见过了驴道人和他师父,小道童又回到了山上,开始重新去对付那棵香楠树。
这一次,他没多久,差不多也就是一月工夫,就做好了一口棺材。
当然,香楠树干还剩下很多很多。
费力的把那口也算是精致的棺材拉下山,驴道人再看着他费力的把老道人装在棺材里,放进那个大坑,在盖上之前,小道童跪在棺材前,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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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掩埋好自己师父,小道童还立了碑。
往后的日子里,依然是平静而无趣,唯一不同的就是,山上那棵香楠树被小道童砍成很多段,一点点的搬下山,去送给那个棺材铺的老板。
他分了好几次,而且每一次,都花了很久的时间。
驴道人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做。
小孩子就是这么单纯,有恩便报恩,而且是不止一次的报。
实际上如果最开始这小家伙就把多的香楠木搬下山,只怕没有棺材铺子会拒绝他。
做完这些之后,山上就平静下来。
小道童变成了小道士,每日该早修便早修,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偶尔有不懂的,他去问驴道人,驴道人虽然还是不耐烦,但还是很认真的去回答那些个该回答的问题。
山中安静,这就安静的过了一年有余。
驴道人越来越白,到了如今,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小道士还是很敏锐的察觉到,如今的驴师叔,眉目之间,隐约之间还是有痛苦之意。
小道士察言观色,这天午后,趁着天时好,驴道人在晒太阳,小道士这才小心翼翼问道:“驴师叔。”
驴道人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做啥?”
小道士说道:“我这几天看着驴师叔您这个样子,好像是身体不舒服,师叔有什么伤在身吗?要不要我下山去为师叔抓药?”
驴道人皱了皱眉,然后眯着眼睛,“你这小家伙,眼睛够毒啊。”
小道士安静的看着驴道人。
驴道人摆摆手,示意他该干嘛就去干嘛,别他娘的来烦自己。
小道士却是立在原地,认真说道:“驴师叔,有病就得治,不然过些日子我是不是又得做一副棺材?”
驴道人坐起身来,一脸疑惑,你这小家伙,他娘的下山一趟,就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这张嘴就要问驴大爷我做副棺材?
驴道人眼见这小子说什么都不愿意走,这才骂道:“难道我他娘的生了个痔疮都要给你讲?”
小道士一惊,然后下意识觉得身后有些凉意,他赶紧离去,眼见这小子离开,驴道士松了口气,但不一会儿,这小家伙就重新回来,有些古怪的问道:“驴师叔,很疼吧?”
“滚啊!”
驴道人黑着脸。
痔疮这个事情,其实早已经困扰了驴道人多年,他当初在帝陵里的时候,便生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是修行者了,怎么他娘的还会有这个病,难道是因为自己是妖修的缘故?
想不清楚的时候,驴道人一般不会去多想,况且最开始还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到了后面修成人形,他意外的发现,自己这病好像是越来越严重了。
每日都他娘的贼疼。
还好他早就已经辟谷,不用进食,也不用排便,要不然那还了得。
可就是如此,这也时时刻刻在折磨着他。
到了如今,他甚至都觉得难以忍受了,所以这才常常面露痛苦之意。
又过了几日,小道士又一次看到驴道人在晒太阳,就主动过来搭话。
“驴师叔,我在山下的时候听说了,得痔疮这种事情实在是很常见,您也不必有什么怪异的心理。”
驴道人眯着眼看着这小子,倒是想知道这小子要说些什么。
“我听人说了,这痔疮发起来挺疼的,实在不行,咱们割了去?”
驴道人来了点精神,问道:“割了?”
小道士点头,“山下那些大夫都是这样的,把那东西割了就行,要不然就是找一根绳子,把那个东西缠住,不让血流到那里去,等过一段时间就自己坏死了。”
驴道人喃喃自语,“这多麻烦。”
小道士看着驴道人,建议道:“我知道得这种病,肯定会有些不好意思,师叔您不想去看大夫,那要不要我来帮你?”
驴道人一脸嫌弃,“你他娘的想做什么?”
小道士嘟囔道:“师叔您这带着病,这可不是好事,要么以后就不叫驴道人了,改名痔疮道人。”
痔疮道人?
驴道人想要一把捏死这小家伙。
“这他娘没人性的话你都说得出口?!”
驴道人摆摆手,没采纳他的建议。
结果头天晚上,自己就疼的死去活来,于是在寒风里,驴道人推开了小道士的房门。
小道士迷迷糊糊,就被驴道人递过去一把刀。
拿着这把小刀,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光屁股,小道士差点当场就吐了。
驴道人撅着屁股,“小家伙,要是今天的事情你敢告诉别人,老子就把你的脑袋扭下来。”
小道童拿着刀,强忍着恶心,小声说道:“驴师叔,您先趴着。”
说归说,像是驴道人这样修行多年的修行者,他的屁股还真他娘的……不臭。
毕竟这多少年没吃过东西了,而且早在最开始,就已经排出了身体里的所有杂质,此刻身体里只怕是就是那么些天地元气。
一手拿着刀,一手端着油灯,小道士小心翼翼的看向驴道人的屁股,然后很快便发出惊叹道:“好大!”
驴道人得意的说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注定是没见过世面,不过这话你算是说对了,你师叔我这根,还真没几头……个人比得上!”
小道士一脸无语,他摇头道:“师叔,我说的是你的痔疮,至于别的,我都没看到。”
驴道人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道士看准了,便嘱咐道:“师叔您忍一下,等会儿我下刀了,您别动。”
驴道人嗯了一声,默默的把准备好的木头咬在了嘴里。
可片刻之后,小道士一头大汗的举起那把已经断了的刀,有些疑惑的说道:“驴师叔,太硬了!”
到了这会儿,驴道人这才想起一个事情,原来自己修行这么些年,身体早已经如同精钢一般,别说是这么一把小刀了,就是那些个寻常法器砸在身上,那也是没什么感觉。
他从怀里掏出另外一柄通体都是白玉打造的匕首,递给小道士,“用这把。”
小道士接过来,赞叹道:“真好看!”
“别他娘的废话了,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赶紧割,你还要我光屁股等多久?!”
小道士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用这把匕首去割那个痔疮。
这一次果然不一样,这小刀很轻松的就破开了驴道人的皮肤
,然后就有鲜血流了出来。
驴道人吃疼一声,死死咬住嘴里的木棍!
这他娘的,该说别说,还真疼!
小道士看着这么多鲜血,不仅心里打颤,就连手都在打颤,好在看着自家师叔没说话,这才敢继续动手施展下去。
割这么个痔疮,花了没多久,也就小半刻钟,小道士小心翼翼的拖着那个有鸡蛋这么大小的痔疮,一度想着自己是不是割错了。
驴道人咬着牙,早已经是满头大汗。
可倒是了这会儿,他松开满是牙印的木头,对如释重负的小道士说道:“里面还有!”
“啊!”
小道士吓得跌坐在地上。
这可是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驴道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就吓破胆子了?扒开割就是了!”
小道士哦了一声,鼓起勇气,再度站起身来,去拨开驴道人的屁股。
接下来的工作要繁琐一些,但是也不算什么问题,在小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是给做完了一切。
紧接着他想着去给自家师叔擦一擦血迹,没想到这一看,自家师叔已经没流血了。
驴道人吐出已经断成两半的木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说道:“这他娘的,真爽!”
他没有想到,此刻在窗外的云里,一身白衣的宁启帝和赤发正看着他。
赤发笑道:“这孩子和他爹还是不一样,不过也挺好,要是都一样,那有个什么意思?”
宁启帝平淡笑道:“挺好的,既然见过了,那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话,宁启帝转身便走。
好像是他千里而来,就只是为了看一眼,就这么一眼,也就够了。
……
……
第二日午后,驴道人再去晒太阳的时候,这会儿便看起来真是神清气爽,小道士腰间别着那把匕首,搬着凳子过来,坐下之后,有些开心的笑了笑。
驴道人看了这小家伙腰间的匕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他要是不告诉这小子,这小子肯定想不到,自己腰间这么把小匕首实打实的是一柄仙剑!
晒着太阳,驴道人心情大好,看着天上的太阳,他悠悠说道:“我要下山去了。”
小道士先是哦了一声,然后后知后觉,这才开口问道:“师叔您要去什么地方?”
驴道人没有看他,而是说道:“你这小子,应该是问,咱们要去什么地方。”
小道士摇摇头,“师叔,我不想下山。”
驴道人歪着头看向这小子,问道:“怎么?你还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破道观里,就你一个人,你要待在这里做啥?”
小道士小声说道:“师父让师叔把道观发扬光大,师叔不想做,我也拦不住,但是师叔要走,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要完成师父的遗愿。”
驴道人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小子是不是蠢得没边了,你要怎么把这破道观发扬光大,不下山去到处走走看看,把这道观的名头让别人都知道吗?得有人知道了这道观,不是才能把道观发扬光大?”
小道士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不好意思的说道:“好像是这样哦。”
驴道人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傻呦!”
小道士嘿嘿一笑,没什么话说,但很快便去收拾好了东西,驴道人本来就是他娘的孑然一身,最多下山的时候去把老道人之前最舍不得穿的一件道袍给穿在身上,也就是这样,这驴道人还嫌弃上面有补丁。
两人下山,小道士走在前头,驴道人走在后头。
驴道人忽然问道:“小家伙,你会些啥?要是啥也不会,下山不得饿死?”
小道士挠着脑袋说道:“我会做棺材。”
驴道人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以后咱们行走江湖,别人开口问你会什么,你上来就一句,我会做棺材,这他娘的一路走,不得被一路追着打?”
小道士不知道江湖是个什么概念。
他只是有些不明所以。
驴道人想了想,忽然又说道:“好像也不错啊,以后老子碰到了那些找死的人,老子一招手,你就来一句,送你一副棺材!这他娘的,多得劲,多嚣张!”
小道士还是不明白,只是小声问道:“师叔,你厉害吗?会不会被别人追着打,像是狗一样。”
“老子有时候觉得你这么傻的小子,就该长一万个痔疮,怎么偏偏这痔疮要生在老子这种儒雅随和,聪明无比又英俊无双的人身上!”
“师叔,别的都好说,但我真的不想长痔疮!”
“你就长,长一万个!”
……
……
吵吵闹闹,下山来到闹市,小道士指着前方,高兴的说道:“师叔,你看,前面那个地方就是我学做棺材的地方!”
驴道人无精打采的。
等到真靠近了那边,却是发现棺材铺早已经关门,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
小道士很疑惑,嘟囔道:“怎么这就关门了?”
驴道人懒得理会他,只是催促他赶路。
小道士哦了一声,还是有些念念不舍。
走在路上,驴道人问道:“说好了要把那破道观发扬光大,但总归得学些本事,你说说,想学啥?”
小道士还在想之前那个棺材铺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驴道人掏着耳朵,倒也是不着急。
两个人一路而行,临近一条小河,踩着石头渡河,小道士忽然后知后觉说道:“师叔您说要教我啥?”
“你想学啥,没有我不会的!”
驴道人这会儿也是心不在焉。
“那我想学编蚂蚱,师父可厉害了,他能用一根野草编出很好看的蚂蚱来啊!”
“……”
“师叔,您是不是不会啊?”
“你这是屁话!”
驴道人随手扯起一根长长的野草,随手丢在半空中,这根野草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半空中拉扯,然后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很好看的驴子!
“怎么是驴子?!”
驴道人正色道:“叫它驴!”
小道士有些失望,“可我想要蚂蚱啊!”
驴道人摇头道:“小家伙,记好了,这世上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想要什么东西呢,只要是别人给的,那都有一天可能会失去,就像是你师父一样,他就算之前不死,以后也会死,所以,所有东西,别人的都是别人的,要自己会的,才是自己的。”
驴道人把驴递给小道士,然后随口说道:“有一天没了我,你这小家伙,连驴子都没了。”
小道士接过这个小驴,很快便笑起来,他歪着头说道:“没了师父,还有驴师叔,驴师叔虽然不是师父,也不会编蚂蚱,可是驴师叔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驴道人眯着眼,脸上有些笑意。
他一个人过了一两百年,从来没觉得什么东西有意思,唯一一次觉得有意思的,是和一个练剑的小家伙对骂。
当然咯,也就一次。
这会儿碰到这个小道士,驴道人忽然觉得也有些意思。
所以即便这个小道士笨笨的,他也愿意带着他,毕竟这行走江湖,以前没走过,这会儿要走,一个人,可不太行!
踩着石头走过那条小河,小道士已经朝着远处跑去,拿着那个野草编的驴,很是开心。
这么个小家伙,伤心容易,开心当然也容易。
驴道人缓缓向前,衣袖里忽然飘出一张符箓,上面工工整整的图案,可见画这张符箓的那个道士,不知道有多用心。
驴道人大袖一揽,将那张符箓收好。
这东西他虽然有很多,但是一张都不多。
每一张,都很珍贵。
第三百零六章 不能忘尘
见过了那头驴,宁启帝和赤发便算是又来到大应王朝的境内了。
一路南下,宁启帝在一座小镇里买了一辆马车,由赤发充当马夫,两人缓缓南下,至于去什么地方,宁启帝没说。
赤发驾车,走着走着便想起了那头驴,他开口说道:“陛下,臣觉得驴死了,您有些伤心。”
三头异兽,分别是宁启帝在不同的地方收服的。
那头驴跟着宁启帝的时间最早,他们之间,情谊应当是最为深厚,当初宁启帝复生,带着他们两人离开,问都没问那头驴,实际上那会儿他就有些意外,不过那会儿他只是把宁启帝的举动,当成了他身为帝王,依然无情而已。
可是到了现在,他们在窗外看那驴道人的时候,赤发才后知后觉,知道了宁启帝的情绪。
他看着那驴道人的时候,眼里满是欣慰,就像是看一个最出彩的晚辈一样。
这样的情绪,出现在所有人的身上都正常,可出现在宁启帝身上,很难不让人多想。
毕竟这样一位帝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情绪。
宁启帝淡然道:“驴跟着朕的日子最长,他和你们都不一样,你们当朕是君主,是皇帝,即便尊敬,心底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可唯独只有他,当初便视朕为他的主子,一辈子尽心尽力,即便是真累了,也没有想过离开朕,在帝陵里自己了结了自己,也是他的选择,朕不怪他。”
赤发无言,这世上,说了那么些道理,可他就记住那么一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身后的宁启帝不仅是一头老虎,甚至于还是一只天底下最狡猾的狐狸,在这样的人身边,自己不留个心思,当然不行。
可这会儿他才好像明白了一些,实际上要在这样的人物身边待着,其实全心全意的跟着,比什么都好。
宁启帝不管他在想什么。
做帝王,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也还是这样,自己有什么想法,都不可与人说明白,帝王之心,要变得让所有人都难猜,那才行,若是人人都可以揣摩,都可以猜测,那帝王,也就不是帝王了。
“说说梁照吧。”
宁启帝忽然开口,这会儿便不说别的,开始说梁照了。
赤发说道:“不知道他在咸商城做了些什么,但臣不觉得他就这么能成了,这么个局势,若是不借助外力,普天之下,只
怕也只有一个人能做成。”
宁启帝笑问道:“谁?”
赤发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陛下。”
“陛下千古一人,论境界无人能比,论城府,也是当世第一。”
宁启帝平静道:“你这马屁拍的,没什么好的。”
赤发看着前方,点头道:“自然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宁启帝不说话,接下来的日子里,马车很快便进入了大应腹地,在官道上,他们遇上一队商旅,要将货物贩卖到大祁去。
如今大应,自从知道大祁那边的大祁皇帝身死之后,好些个将军已经往朝堂兵部递上去了好多折子,所求无非就是尽快开战。
让整个大应一统世间,建立世上又一座一统王朝。
即便之后坐在皇位上的是那位大应太后而不是大应皇帝,他们也不会有太多想法,毕竟做那一统之功臣,终究是要被人铭记很多年的。
那史册之上,他们的名字,会被记住。
浓墨重彩!
只是那些折子虽然递上去了,但是被大应太后都按住了,在大应她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大小所有事情,都是她一言而决。
因此即便如今大应境内,已经有了一派肃杀气象,却还是风平浪静。
赤发驾车,感慨道:“以女子之身将这么一座王朝都压在掌下,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宁启帝不以为然,“当初大宁后宫里那争斗得最凶的那些女子,随便拉一个出来,都不比她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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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发听着这话,忽然问道:“陛下,当初如此多皇妃,您到底最爱哪一个?”
“都爱。”
宁启帝微笑道:“为君者,博爱天下,自然一视同仁。”
赤发有些意外,然后又问道:“那最不爱的呢?”
“都不爱。”
宁启帝平淡道:“帝王无情,都可以舍弃。”
赤发彻底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宁启帝笑了一会儿,掀起帘子,看了一眼这北国江山,忽然说道:“要入冬了。”
他们这一路行来,四季也就是眨眼之间,说起来,都没什么区别。
赤发
说道:“咱们才从冰海处回来。”
宁启帝点点头,忽然说道:“赤发,不要生出什么别的想法,等你再往前走一步,朕自然会给你指一条去彼岸的路,若是你真的想去,没有破境的时候,朕也可以给你指一条路,不过到时候,十死无生。”
赤发愣了一会儿,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即便是在金阙之上,也是九死一生,至于金阙,真要去彼岸,你去了,无非也就能看一眼罢了。”
宁启帝眼里出现缅怀,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故事。
赤发缓缓问道:“陛下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去彼岸吗?”
知道了这些事情,这是赤发最想问的问题。
当然,这个问题有些僭越,或许不会有答案。
但或许是因为今天宁启帝有些开心,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把这个问题当成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
“彼岸凶险,朕却不怕,只是朕不知道去到彼岸的意义。”
宁启帝微笑道:“朕不懂晚云,朕也不懂朕的那个子孙,朕不懂这些前仆后继前往彼岸的家伙,他们为什么要去,朕真的不知道,朕觉得没有意义,既然没有意义,何必去寻死呢?”
“如果你知道了真相,还要去的话,朕也会这么看你。”
同一件事,有些人觉得没有意义,有的人觉得很有意义,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在这件事上,的确很值得深思。
宁启帝说道:“朕不会拦着你,送死这种事情,当然谁都拦不住。”
赤发百感交集,竟然一时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
驴道人的原型,是我的一个作者朋友,他的笔名就叫驴子,人间里的黑驴也是他,他是个很不正经的人,强烈要求我给他写个角色,至于痔疮这种事情,当然也是真的,他真的得过痔疮,很惨的一件事了,当然了,希望你们都不要得,要多运动,不要久坐。
ps:痔疮这个病,还真是大多数作者的职业病,就和颈椎病一样,不过身为重庆人,天生都会有一个铁菊花,大家不必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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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故友重逢
忘尘寺前些年一直以世间第一佛宗著称于世,在雾野老僧的雾野寺并未搬迁到陆地上之前,这座寺庙,不管是什么僧人行走世间,都要得到礼遇,这寺庙僧人,其实也算是低调,除去之前去往咸商城的试炼之外,之后忘尘寺僧人再出现在世上,便要算在西海观剑的那位了缘大师。那位被说成是世上僧人之中,辈分和年龄都仅次于雾野僧的老僧,离开忘尘寺之后,去西海观剑,而后直接去了南海,至此都再没有消息。
南海那边,也似乎并没有因为了缘老僧而停下些什么,一切如故,雾野寺在南海之畔的小灵山上,算是正式建立,不过雾野老僧并未立即来到陆地上,而主持大局的,则是六尘和尚和六明和尚两位大和尚。
了缘老僧的无故失踪,忘尘寺里,似乎对此已经是早已经默认,因此在世人都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其实这寺庙里的和尚,却从未为此上心。
只是在此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忘尘寺来往的修行者和香客便开始少了起来,到了前阵子,更是寥寥无几。
因此当那么一队修行者,多达二十多人,来其中境界最高者,已然繁星,境界低者也是第五境。到忘尘寺山门的时候,寺庙中的好些年轻僧人,都有些意外。
在山脚的僧人让那么一队修行者在山门外等候,然后疾步上山,在大雄宝殿旁的禅房前,轻轻敲了敲门。
房门打开,一个面容苍老的枯瘦老僧打开房门,微笑的看着这个年轻僧人,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年轻僧人一怔,心想自己还没说话,怎么师祖就知道了,但他还是很快双手合十,微微弯腰,就要重新去到山门处。
老僧平淡道:“叫知禅过来。”
年轻僧人应了一声,但很快便响起那位师兄早些时候说了要在松露台上参禅,让外人不要打扰他,这会儿师祖竟然开口,他正有些为难,谁知道老僧便已经笑呵呵的说道:“既然他在参禅,那我去见他便是,至于山脚的客人,你让你弘一师叔先带到大堂先招呼,我去去便来。”
年轻僧人点头,虽然还是一脸疑惑,但好在是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
老僧转身关上房门,这才缓慢朝着那边的松露台去,忘尘寺说起来是天下第一佛宗,其实也只是因为这里的僧人佛法精湛,境界高妙,但实际上寺庙并不算大,在这山上,除去寺庙主体之外。
也就多出一座藏经阁和一座僧人居处,再多的,就只有在后山的那松露台了。
松露台的存在时间,其实比忘尘寺来得更为久远,据说是当年创派祖师游历到此,看到那方石台上竟然有黑熊参禅,正是意外之时,那黑熊却发现了他,转身便口吐人言。
创派祖师在惊讶之余,也是惊喜,随即便要坐而和黑熊论道,原本他以为自己修行多年,境界高妙,自然不会在口舌上落败,实际上与那黑熊论道十数日,创派祖师许多禅理,皆是不如那黑熊,之后他诚心要拜在这黑熊门下,好好学习天地禅理。
可黑熊却是摇头,只是起身,指着那松露台说道:“此地每日一定会有一滴松露落到台上,至于是何时,却没有规律,落于石台上,则是生机消散,再无作用,只能在半空中时,便引入口中,我在此枯坐三十年,吃了三十年的松露,方才开了灵智,又过了三十年,才有如此修为,整整一甲子,如今缘分已尽,你是第二个有缘之人,此地便让与你便是。”
说罢,黑熊起身离去,身形微动,竟然是在片刻之间便消失在山野之间,那个时候已经是金阙境界的忘尘寺祖师竟然都未能看清楚它的身形。
更别说追赶了。
此后数年,忘尘寺祖师便留在此地参悟,也是吃了几年松露,境界大涨,而后在此建立忘尘寺,松露台便成了门中禁地。
只有极其出众的门人才能在此悟禅,如此过了几百年,松露台的那棵松树已成老态,松露也是从每日一滴缩减于每月一滴。
眼见于此,那棵松树迟早要死于此地,当时的忘尘寺住持有些慌张,开始每日为松树诵经。
诵经几年,老松没什么变化,倒是黑熊又来了,到了如今,那黑熊虽然身出白眉,但依然康健。
看着此树,他摇了摇头,说了一番话,大概意思便是忘尘寺祖师做事有违天地之理,让此地成为忘尘寺私地,忘尘寺僧人听闻此言,都不高兴,一番出手,但都不是敌手,而后黑熊挥手,一片五彩霞光再度照耀老松,老松再发新芽,回复
生机。
当时黑熊对这些个忘尘寺僧人留下一句话,说是老松已老,还有松露,但并不再给无慧根之人,想要得起松露,须得契合天地。
之后黑熊再飘然离去,忘尘寺僧人之后数十年,都无一人再能在此得到一滴松露。
直到七十年之后,忘尘寺的一代高僧玄得,在松露台上参禅之时,得其松露,当即境界便至金阙,而后数年,境界一路提升,终究成了一代大师。
而后至今,松露台数千年,只诞下寥寥十数滴,但得到这十数滴松露的僧人,而后都成为了一代高僧,在世间享有盛名。
如今松露台已然并非禁地,门内僧人都可去此地参禅,只是没有松露,此地和别处也没区别,因此其实有些僧人即便最开始想要去试试,但时间久了,也就都放弃了。
如今此地,倒是成了知禅的常来之处,这位当年的小沙弥,如今已经成了一个面容俊俏的年轻僧人,当然,他境界自然还没有落下,仍然是忘尘寺里年轻一代里的第一人,甚至于还算是整个世间,佛教里的年轻一代第一人。
此刻,知禅正在眺望远处的云雾,听闻身后的脚步声,这才转身,看到是老僧,这才躬身行礼。
老僧贵为忘尘寺住持,其实脾气一向很好,面对寺中僧人,很难有生气的时候。
一老一小两个僧人,相对而立,都并未说话。
沉默半响,知禅忽然说道:“住持在想,咸商城到底可不可去。”
老僧一双眼睛,里面全是慈祥之意。
“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老僧叹息道:“了缘师祖去了南海,未能功成,其实在这之前,我便想到了,当晚我劝了了缘师祖一夜,只是未能奏效。”
知禅微笑道:“世上的东西,都是这样,该是第一那就是第一,是第二的,永远也争不过第一。”
了缘大师是世上辈分第二,年龄第二的僧人,但总归不是第一,而且他还要去和第一争,未能功成,其实实在是情理之中。
至于雾野寺和忘尘寺的相争,一个当初是海上第一,一个是世间第一,这倒是不好分出高下。
知禅说道:“住持您又何必着急,老了有好处,也有坏处。”
老僧没说话。
忘尘寺里,真正的能够算得上重要的,其实并不多。
忘尘寺安逸了很多年,顶着第一佛宗的称号,在这世间,即便是有青黄不接的时候,依然也能挺过来,可如今雾野寺从海上来了陆地,忘尘寺第一佛宗的地位岌岌可危,毕竟从这几年来看,南海一代的佛宗,已经有不少和雾野寺有了些牵连。
忘尘寺虽然地位尚未被撼动,但不管是未雨绸缪也好,还是居安思危也好,都该有所准备了。
“说来也是可笑,两座宗门,一座名为忘尘,实际上身在尘世里,不想忘,也忘不了。另外一座呢,说是雾野,这会儿不也走到人前来了?”
老僧微笑道:“身在尘世里,自然也不能免俗,无牵无挂,即便是佛陀也做不到,咱们这些,香客们称呼一声大师,就当真是大师了?不见得,真不见得。”
知禅不再这个问题上多说,前去咸商城这种事情,既然那边来人了,老僧又找到了他,他就该明白,忘尘寺当然要去,不过既然要他去,那么就大概率不会打起来,到时候无法就是好些人坐在桌前,又是絮絮叨叨的一通讲,最后当然有些人不满意,但总会有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不错。
知禅摇头道:“祖师和黑熊的故事,小僧读了又读,这会儿都不明白所谓天地禅理,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僧说道:“祖师也不明白,真要想知道,须得问黑熊。”
知禅摇头,“既生天地中,天地之禅,知禅知禅。”
——
明月楼,江潮从楼后悬崖下的瀑布里走出来。
他上身赤裸,身上遍布着银色的线条,在溪水的反衬下,熠熠生光。
这位明月楼的年轻天才,当年在顾泯尚未闻名世间的时候,一度被认为南陵第一的年轻天才。
可之后在那大能洞府里的败给顾泯,又在帝陵里袭杀顾泯未果之后,他便几乎淡出了修行界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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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世上提及年轻天才,提得最多的
是南陵这边的三位剑修,以及北边剑府里的那位大师兄,甚至于谢顶也有提及,可就是江潮,已经没什么言语。
这些年江潮不常行走世间,流言四起,很多人说这位明月楼的天才如今已然泯然众人,也有人说,明月楼江潮因为心魔,走火入魔,此刻已然是个废人。
反正世人有的是时间,说来说去,只顾自己开心。
江潮不曾理会这些流言蜚语,这几年他在宗门禁地潜心修行,早已经跨过第五境,成为了如今的云游境界。
只是在破境之后,他很快便得到消息,说是那位柢山剑修也已经破境云游,甚至于都要比他还要早破境,这让江潮无比意外,也很快打消了这就要去找顾泯一决高下的想法。
之后他再潜修,到了如今,他已经有着绝对的自信,认为自己这一次若是再遇上顾泯,绝不可能再失败。
站在岩石上上,江潮调整呼吸,很快浑身上下的银色线条,就此隐于皮肤里面,他拿过一旁的衣衫,穿好之后,身形一闪,便来到了远处的凉亭底下。
有个人一直在等他。
明月楼有数位楼主,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说话算数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叫第一明月。
传言他生下来之后,便是家中长子,此后不管是琴棋书画都是同辈里的第一,后来他被明月楼上代楼主将其带走,传授他修行之法,他便再没有在世间露过面了。
但之后偶有的几次出手,人们都知道这位第一明月的确强大,而且是当世一流的修行强者。
这样的修行强者,甚至于还是一个杀手,这才是最让人胆寒的。
要是第一明月盯着你,在你最为松懈的时候,便出上一刀,你还能挡得住?
他是明月楼的最大底牌,因为他也用刀,所以很多年前,实际上修行者们都还在谈论,这世上用刀的修行者里,算上刀圣,到底这三位里,白玉尘第一,还是第一明月第一。
随着刀圣已死,白玉尘如今几乎成了四海之主里的第一人,这个争论似乎也就落下帷幕。
毕竟人们对杀手,仍旧有些天然的抵触和排斥。
如今第一明月依然不曾出现在世间,而他最得意的那个弟子,也销声匿迹好几年,即便如此,也没有惊起太大波澜。
站在亭下的第一明月生得极高,但身材看着并不算粗壮,而是修长,他浑身上下,都生得极白,就像是明月一般,眉毛倒是黑的,但是极淡,最为奇怪的是,他的眼瞳都是白色,就像是有一团白雾,没人看得到他的瞳孔。
如果有人看到第一明月的脸,只怕除去明月两字之外,再也不会想起别的东西。
第一明月知道江潮来了,自顾自开口说道:“这世上的人,总归都看不起咱们这些人,即便你再怎么强大,死了也就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你掉下半滴眼泪。”
江潮看着那个背影,没有什么。
“可咱们这些人,为什么会存在,不就是有些人想要做的事情,又不好做,非得咱们出手吗?如今咸商城那边,开价还不错,要是不接这单生意,到底还是真的有些蠢了,”
江潮了然,闭关几年,如今出去试试拳脚,也是情理之中。
“你想要杀的那个剑修,如今也在咸商城里,若是碰上了,想杀便杀了就是,当初那个大祁皇帝想要护着他,倒是可以给他几分薄面,如今就一个常遗,能翻得起来什么浪花?”
从第一明月的言语之中,好像是当初一出手便在西海打杀了大明剑仙的常遗真人,真的有那么不值一提。
江潮狞笑道:“要是再遇到他,我当然会拧下他的脑袋!”
第一明月没说话,只是缓慢的转过身来,那双泛着白雾的眼睛看向自己这个弟子,他平静的说道:“我第一明月,这辈子做了很多事情的第一,你作为我的弟子,当了几年第一,便被人夺过去了,要是换做几十年前,我早就把你的脑袋给砍了,但如今,我愿意给你点时间,你要是再拿不回第一来,我就杀了你。”
声音平淡,并无情绪的起伏,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寒冷。
可江潮也不是一般人,他深知自己师父的性子,没有任何害怕,而是舔了舔嘴唇,“师父放心,这次,我一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第三百零八章 我只是来拿我的东西
顾泯等了好几天,都没等来梁照。
其实在意外之余,他对于梁照有了些新的看法,这几年过去,对方也有变化,到底也不是当初那个一心想着要和他争个高低的家伙了。
既然如此,顾泯也没有急着离去,反倒是之后好些天,那个儒士每天都来,之前一番谈话,虽然顾泯已经拒绝,但豫皇子似乎已然癫狂,仍旧不死心,却又不亲自来见他,也就是逼着许然一趟趟的往这边跑。
好在顾泯并不厌恶许然,反倒是这些时日的交谈,让他对许然有了更多了解,对这么个口若悬河的读书人,也多了几分好感。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顾泯要还是南楚国君,就要请他出山,为他治理天下了。
不过如今的顾泯,哪里有这么多想法。
所以除去每日和许然聊上一两个时辰之外,顾泯便想着去逛逛整座咸商城,这座咸商城,他才来过一次,和如今相比,倒也没有太大差别。
去吃了一趟火锅,虽然没有动筷如飞,但是火锅吃完,顾泯还是辣得满头大汗,等着他离开那家火锅店的时候,都还有些抱怨。
而后顾泯问了好些咸商城本地百姓,去了好些地方,甚至于连孟秋池最后一晚待过的那间青楼也去过。
咸商城很大,倒也没那么大。
逛来逛去,最后就看完了。
然后他就在巷子口,碰到了那个一身长衫,看着像个读书人更多像个女子的白粥。
许久不见,再别重逢之时还是有些感触。
白粥看着他问道:“怎么来了咸商城,不来找我?”
顾泯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便变为打趣道:“崇文楼的门槛太高,怕迈不进去。”
白粥神情不变,朝着顾泯走来,等到来到他身侧,这才转而和他并肩站立,方才说道:“崇文楼的门槛没那么高,我带你去逛逛。”
“不太好吧,你们这都是些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我这不合适。”
顾泯虽然有些动心,但还是下意识要拒绝。
白粥说道:“那又何妨,你就说愿不愿意。”
顾泯微笑道:“推脱不过,那就看看。”
崇文楼这样的地方,天底下只有一座,千年万年,王朝更替,崇文楼不变,这样的地方,其实真该来看看。
顾泯同白粥一路缓行,走到某条长街一侧,顾泯忽然说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应该知道。”
白粥嗯了一声。
顾泯笑着问道:“崇文楼在世间一统之时,当然出现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可想是如今这局面,南北各自一座王朝,崇文楼既然是世上读书人的圣地,三公是读书人的领袖,那怎么不想着兼顾南北,即便是要选,为何偏偏是选址大祁,而非北边的大应?”
大祁王朝的三公,不仅是这边王朝的柱石,即便放在北边大应王朝依然是读书人的领袖,甚至于等到大应王朝如果真灭了大祁王朝,三公甚至还可以是大应王朝的三公。
这么怪异的局面,以前倒是发生过不止一次,只是个中缘由,也没告诉世人。
当然,像是当年大宁王朝,宁启皇帝便没有让崇文楼的领袖读书人入朝为官,但朝中文臣,仍旧有大把是出自崇文楼里的。
白粥平心静气的说道:“每一代王朝更替,先生们自然会去选择去往何处,大祁王朝三代国君皆是仁君,而大应那边,频频有些昏庸之事,因此之前选择了大祁,那便在大祁,之前倒也不是没考虑过大应,甚至于那一代的三公都已经想着去往大应,最后因为一桩大事,也就此作罢而
已。”
顾泯笑着说道:“当初我南楚也有好几代国君是仁君,崇文楼还是没选择南楚,由此可见,这可不是唯一的判定标准。”
南楚国弱,偏居一隅,其实为何崇文楼不来,谁都明白。
白粥笑而不语。
但走出几步之后,她忽然说道:“若是你顾泯以后真成了南楚国君,我要是能主持崇文楼,肯定来你南楚。”
不过是一句戏言。
顾泯笑着说道:“一言为定。”
白粥看着他,有些笑意,但没有说话。
顾泯不再纠结这件事。
两人前行,之后白粥问起豫皇子的事情,顾泯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已经表态,这种事柢山不掺和,况且如今柢山,如同朝阳一般,虽然有光,但不热切,真是帮不了他,自身难保的柢山,还有我这个自身难保的柢山掌教。”
白粥啧啧道:“我还以为我不问,这件事你就不打算往外说呢。”
顾泯身为柢山掌教的事情,其实他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知道的,当然,就算是现在已经流传出来,知道的人也不多。
崇文楼知道,倒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白粥说道:“你把谢顶带到了柢山,然后又向归剑阁要了些东西,还顺便收了些徒弟,看起来你这位柢山掌教,这些日子,其实挺忙的,怎么,真要想着振兴柢山了?”
顾泯意外道:“你们还真派了些人在看着我?”
眼见白粥不说话,顾泯惆怅道:“我不过是接过了我师父不要的烂摊子,柢山中兴这种话,当初我上山的时候他就说那是得我做的事情,可我没想过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可既然是把担子都放在我身上了,我总不能拿起来就丢了。”
白粥微笑道:“倒也不可能,不过年纪轻轻便做掌教,也没那么容易,不过顾掌教有能力,我相信你。”
顾泯说道:“借你吉言。”
两人一番交谈,没要多久,便来到一座位于长街旁的阁楼前,阁楼门上有块牌匾,上面有三个大字。
崇文楼。
这阁楼算是不错,但是配上这三个字,又显得太普通了。
顾泯想起柢山上那几两座木楼和竹楼,心想也是差不多。
现在柢山要比之前好太多了,上面多了好些建造,要是当初那个样子,还真的看着像是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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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前,顾泯停下脚步。
白粥随即问道:“怎么了?”
顾泯笑了笑,“只是没想到这天底下读书人的圣地,就是这么个阁楼?”
白粥摇头道:“读书人心中的圣地,不是这座楼,是三公、是崇文楼三个字、是这么多年流传下来的圣人典籍。”
顾泯点头道:“有道理。”
走进崇文楼里,顾泯才发现这里面比起来外面,还真的算是别有洞天。
首先在外看着这崇文楼不过是一座小阁楼,可到了这里面,便发觉其实这里面异常的大。
一楼的布局,和普通的阁楼倒是没什么区别,只是有着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放着好些看着知道是存在多年的书籍,而在那些书架前,站满了读书人,有的读书人甚至于连官袍都没来得及脱,这一眼看去,竟然发现了好几个大祁王朝的当朝三品。
当然,官职更低的,数不胜数。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打扮不像是咸商城这边人士的,应当是来自别的地方,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只为了读书人,也有很多。
白粥介绍道:“一入崇文楼,便无官职高低,身份之别,即便是街边的乞丐,也可进入其中,都是读书人,不过这里的书,大多都是孤本,可以抄录,但不能带出去。”
说罢白粥领着顾泯走上二楼,一边走一边说道:“太傅和太保大人偶尔也会来这里,兴起便讲学,若是有疑问,也可直接发问,太傅大人脾气好,时常都会解答,只是太保大人若是觉得你所问的东西太过浅显,往往不答。”
顾泯沿着楼梯往上,此刻低头去看一楼的读书人,顾泯说道:“如此看来,崇文楼还真担得起读书人圣地之说。”
来到二楼,这便人要少了很多。
但依然是很多书架,书架上还是那么多的书。
从一旁的木门走出,便来长廊前。
顾泯和白粥凭栏而望,可以看到咸商城的大小很多建筑。
来到这里,白粥才说道:“咸商城如今要乱,太傅大人压不住了。”
来到咸商城,所有该知道的,顾泯都知道了一些,听着这话,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听说梁照便是当初那个皇子,我其实挺了解他,他来了咸商城,这个地方想要风平浪静也不可能,只是我没想到,这前面竟然都安静了这几年。”
白粥问道:“依着你看,他来了咸商城,应该几年前就让这里乱起来?”
顾泯摇头,“我不太能够确定,但是依着我对他的了解,他要做的事情,当然不会半途而废,他不仅天赋高,而且城府和心计,至少也没几个年轻人能够比拟。”
白粥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呢?和他比,谁更好。”
“说天赋还是城府?”
顾泯微笑,没有多说。
白粥也没再问,轻声道:“先帝宾天,留下一众皇子,夺位之事,早就该发生的,不过太傅大人一直压着,倒也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这南陵百姓,可如今梁照身后的剑庭要入局了,几位皇子也在联系那些修行宗门,为了皇位,不惜许下许多先帝在的时候,怎么都不会给的东西。”
顾泯问道:“比如呢?”
白粥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大祁王朝境内,掌控之中有数座可以开采出用于打造法器的铁矿,据我所知,其中好几座,已经被他们许了出去,一座王朝,可以用来修行的东西多了去,当然没几座修行宗门不想要。”
顾泯惆怅道:“果不其然,家大业大的就是好,不像我这般,为了些玉晶和丹药,还要去北海挖铁还债。”
白粥笑道:“你要是愿意答应豫皇子,他也能许你些好东西。”
顾泯皱眉道:“那不是直接让柢山除名?”
白粥正色道:“你看得清楚,不参与进来,其实挺好。”
顾泯问道:“如此一来,这咸商城里肯定是腥风血雨,那之后崇文楼如何自处?”
白粥说道:“不管谁做皇帝,崇文楼还是崇文楼,但经历如此事情,太傅大人应当会有些想法。”
顾泯没搭话。
白粥说道:“要是柢山再强大一些,倒是真能入局,和崇文楼联手,把这件事压下去。”
顾泯摇头道:“迟早有一天都要乱,没用的。”
白粥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没找到破解的办法,所以才有些头疼。
“太傅大人问了我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想问问你。”
原来说了这么多,这才是白粥来找顾泯的想法。
顾泯无奈道:“我以为是故友重逢,只谈风月,谁知道还要做题?”
第三百零九章 咸商乱(一)
和聪明人打交道,永远不用废话太多。
顾泯沉吟了片刻,苦笑道:“不容易。”
白粥也知道不容易,但听着这话,她就明白了顾泯有了些想法,不用管那些想法是不是有用,总归有了想法,就是好事。
顾泯看向她,缓缓道:“咸商城这局势,像是一条大河,为了不让其泛滥,于是太傅大人在下游建造了堤坝,这就是堵,但水总会越积愈多,堵不如疏,如今到了需要疏的时候了。”
白粥点头道:“但关键是,该如何疏。”
太傅大人想来自己也知道,如今肯定是到了要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了,但是前期堆积的太多,似乎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顾泯笑了笑,“如果我是太傅大人,既然局势都这样了,自然是该做选择的时候了,选梁照也好,还是某位皇子殿下也好,总归要选,选了之后,还要立即表明态度,向着朝堂上其余朝臣施压,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朝堂打造成一块铁板,然后再去说动该说动的人,比如那位胡王殿下,当然代价会有,就看有没有魄力了。”
顾泯靠在栏杆上,继续缓缓的说道:“当朝堂都被全部整合之后,剩下的事情,无非是给予那些其余皇子身后的修行宗门一些必要的好处,如此安稳下来局势,大祁方能没那么乱,既然没那么乱,大应那边即便是要开战,也不会比之前的情形更差。”
“我相信太傅大人也知道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他不选,不是因为看不透,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白粥若有所思说道:“崇文楼并不属于大祁,因此三公,虽然在朝,但却是在为大祁,而不是为姜氏,所以如今,才不参与吗?”
顾泯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看向眼前的白粥,这个女子和他年纪相仿,大概也那么年轻,但看起来,崇文楼对她,已经是寄予厚望,或许世间读书人的领袖,在很多年之后,就会变成一个女子?
就像是当初的剑道魁首一般?
顾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是从此地去翻动史册,往前翻动千万年,也没见得有女子成为读书人的领袖,想来真到了那个时候,在世间,也真的会惊起不少波澜。
和顾泯和这样的女子成为朋友,其实也是一件幸事。
“既然这是太傅大人留给你的题目,我想你的答案,也就是他的答案?”
白粥挑眉道:“如果太傅大人什么都不做,那么这局势,岂不是一直都要微妙下去?”
顾泯摇头道:“怎么可能?”
白粥嗯了一声。
顾泯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来了咸商城,而梁照没来找我,我之前想着他过了这些年,应该是有些变化,这两天我又想了想,其实是我错了,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我想到了,我来了,他没来找我,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要去做。”
“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比争夺皇位更重要呢?”
……
……
现在,对于梁照来说,没有任何事情会比皇位更重要。
所以他知道顾泯到了咸商城,却没有去见他,而是和朱厌一起去了咸商城里的某个地方。
朱厌和梁照并肩而行,走在有些冷清的长街上。
梁照一边走一边说道:“有很多人,他们总是坚定地相信某件事,不管你和他说些什么,他们都不会改变心思,既然如此,那如果还要去尝试和他们讨论改变什么事情,便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朱厌漫不经心的说道:“可惜这世上和你想法差不多的人太少。”
两个人走得快,没要多久,便来到了一条小巷前。
梁照转头看着他,“我希望没有任何人能够来到这里。”
这是要求,朱厌虽然觉得有些恼火,但没有拒绝。
于是梁照朝着小巷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取出了自己的佩剑,把它悬在腰间,握住剑柄,他安心不少。
这些日子的谋划,梁照甚至于觉得自己都快不算一个剑修了。
但好在他的修行境界并没有落下,很多日之前他就已经成就了云游,如今境界足够高,虽然仍旧不能压着顾泯一头,但总归没有被他甩远。
梁照虽然城府深沉,又精于算计,但他依然很清楚,这个世上,值得自己相信的,只有修行境界。
别的,都是虚的。
来到小巷深处,梁照瞥了一眼周围,然后用力推开了门。
门是栓住的,但是当梁照用力的时候,里面的门栓便已经断开了,梁照站在门口,看向庭院里。
庭院没人,只有几盆花草。
梁照没说话,迈步进来之后,朝着深处走去。
这是一座不小的庭院,能在咸商城里拥有这样庭院的人,非富即贵。
但梁照不在意。
他只是朝着前面走去。
不多时,他停了下来,眼前出现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每个人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都是不俗的修行者,梁照按着腰间的剑,没有说话。
拔剑便杀。
半刻钟之后,他收剑回鞘,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很快又遇到了人。
于是梁照拔剑,再杀。
如此再前行。
杀了整整七次,有些鲜血甚至都落到了他的衣衫上,梁照皱眉,挥剑斩断衣角,将那些鲜血留在了外面。
到了这个时候,梁照这才来到一座祠堂前。
这是院子里的祠堂,但藏在一棵很粗壮的大树后面。
地上有很多落叶,铺满了。
梁照想要来到祠堂外,就一定要踩过这些落叶。
他看着那些落叶,有些厌烦,所以他不打算踩着这些落叶,所以他又递出一剑。
那棵大树轰然倒下。
声音很大,仿佛连这个世界都震动了一番。
梁照踩在树干上,一用力,便跳到了祠堂前。
那棵大树,原本是挡着祠堂的光亮的,这一倒下,便让祠堂里面,豁然开朗。
梁照站在门口,能够看到里面所有的景象,里面的东西其实不多,除去那些牌位之外,便只有一个蒲团,和一个跪在蒲团上的老人。
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祁王朝的大宗正。
这些牌位也不是别
的,供奉的正是大祁王朝的历代皇帝。
站在门口的梁照,跪在那些牌位前面的老人,身上都有大祁皇族的血脉。
一个站在门口,一个跪在里面,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里却都是肃杀的味道。
梁照按着剑柄,实际上手心也满是汗水。
大宗正抬起头,看了一眼最下面的那个牌位,那是大祁皇帝的。
当然,如今的朝臣们,都称呼为先帝。
然后他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梁照,讥笑道:“我还没想过,你竟然胆子有这么大,居然会想着来杀我。”
梁照站在门口,目不斜视,看着很是平静。
“你在咸商城,也不会改变看法,我自然要来杀你。”
大宗正当然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只要他在,梁照想做皇帝,那就不可能,所以大宗正迟早都是要死的,但他们想到,他并不是在之后剑庭的剑修走入咸商城之后,才有可能看到自己的死期,而是在这个时候,梁照便来杀他。
梁照说道:“城里还没乱,我想让它先乱起来,没有什么比杀你更直接了,况且我觉得,你肯定还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大宗正冷笑道:“你这个贱种,老夫有什么话对你说?”
满朝皆知,大宗正对于大祁皇帝的那个遗失的皇子,一直都是极其厌恶,这种厌恶是因为他的母亲,那个玉妃。
宫里有母凭子贵的说法,到了大宗正这里,便只剩下一个子因母恶。
说起来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不过世上的事情,没有道理的很多,所以也就不觉得有些什么了。
梁照说道:“当初她潜入皇城,为得是刺杀他,又不是你,你何来这么多厌恶?况且你要厌恶便去厌恶她,关我何事?”
大宗正怒道:“她是妖女,你这个贱种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是梁照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大宗正看了觉着很生气,于是在之后,他咬牙更是用恶毒的言语又骂了好几句。
梁照充耳不闻。
他依旧平静。
但不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那颗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宗正谩骂道:“你生下来便该去死,你活在这世上,便是最不该的事情。可你这个贱种,不仅活着,甚至还要妄想做这个大祁的皇帝,这传出去,天底下谁不以此为笑柄?很不幸,你身上有着大祁皇族的血脉,既然如此,你早就该自我了断,竟然还想着来此搅 弄风云,毁我大祁基业,你这个贱种,老夫恨不得亲手宰了你!”
梁照安静的听着,听完之后,他才缓慢开口说道:“我来咸商城,是因为他来找我了,父亲的东西,当然是要留给儿子的,东西只有一样,儿子却有很多,留给谁,当然是一个问题,可他既然选择留给了我,那我为什么不要?我不是来争的,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把这东西拿着,不给我,我除了杀你,还能做些什么?”
当初大祁皇帝在最后的时光,从北往南,跨越何止万里,就是为了去见梁照一面,至于为何要去见他,自然是因为对他别的儿子不满意,要将这座天下交给自己最好的儿子。
再换句话说,即便梁照不说话大祁皇帝的儿子,但他有着大祁皇帝最后的传承,这也是为什么,梁照来到咸商城之后,所有探查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遗失的皇子的缘故。
因为大祁皇帝将他最后的修为,那些高于血脉的传承,全部都留给了梁照。
从梁照的角度来说,不管是这座王朝,还是什么别的什么东西,既然是大祁皇帝的,又是大祁皇帝给他的,那就是他的。
所以他说,他不是来争的。
是来拿东西的。
只是他最开始观望了很久,但并不是说他要放弃,只是没想到好的办法。
大宗正冷漠的看着梁照,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早在当初,他在梁照身上,看到大祁皇帝的影子的时候,他就清楚了。
梁照就是大祁皇帝选中的人。
这座天下,这座王朝,这里的一切,大祁皇帝都要交给梁照。
这是大祁皇帝的意志,如果他还活着,那么这些意志,便会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可是他死了。
所以大宗正会无视。
而由于他的特殊身份,所以他的态度影响着很多事情。
梁照说道:“无论如何,我杀了你都没有问题。”
“所以我来了。”
其实自始至终,梁照的话都没有那么多。
而且在说完这些之后,他就真的不准备说话了。
大宗正死死的盯着他。
片刻之后,他忽然冷笑道:“你觉得你真的能够杀得了我?”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他身躯里溢了出来,那是他的修为境界。
在咸商城里的这些达官贵人,都知道大宗正是一个很不好惹的人物,但这个不好惹,也仅限于他的身份而已。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大宗正也是一个修行上的绝对强者。
他虽然比不上那位胡王,但居然也是一位结发境界的修行强者!
只差一步,就可迈入第十境,成为金阙强者。
这样的强者虽然不是世上最顶尖的人物,但是梁照又如何能够取胜?
毕竟他只是一个云游境的修行者。
第六境和第九境。
这可是三个大境界!
大宗正看着梁照,冷笑道:“你想杀老夫,老夫何尝又不想杀你?”
“我来咸商城已经不止一天了,之前为何不动手?”
梁照身侧一直有朱厌在,所以他是安全的,但大宗正显然不知道这回事,所以既然他有想法杀梁照,之前不动手,是因为什么?
大宗正脸色有些晦暗,并没有说话。
显然这其中,有些梁照不知道的事情。
梁照不去想这些事情,只是看着大宗正说道:“有一个人,估计对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会感到意外,他是了解我的,不过这样的人,并不是你。”
梁照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便拔出了剑。
所有该说的都说了,梁照并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他举起手中的剑,剑气自然便溢了出来。
云游境的气息,展露无遗
。
大祁皇帝的这么几个皇子,真的要说起来,又有哪一个比得上他?
他如果来做大祁的皇帝,当然是最适合的事情。
可大宗正不答应。
他双袖无风自动,强大的气息从身躯里流泻 出来,将牌位前的烛火惊动!
梁照的剑,远远说不上当世最强。
甚至于连同境最强的说法,也担不起。
因为在他身前,永远都有一个人,那个人叫顾泯,那个人的剑,不知道为什么,要比他要快。
要更强。
但在这一刻,大宗正的脸色忽然有些凝重。
因为他发现,在梁照举起了剑之后,他的境界便一路攀升,从云游到了繁星,甚至于那气息还可以将梁照的境界再往前面推去,可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这里,他的气息便停下来了。
梁照莫名其妙便入了繁星境。
他依然举着剑,看向大宗正,没有表情。
这对于大宗正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这样的事情,他如何能够容忍,因此在下一刻,他便出手了。
梁照身后的庭院里,那些落叶,忽然在这个时候,全部都飘了起来,那棵大树忽然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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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的气息如同狂风一般席卷梁照。
梁照的头发被吹了起来,他的衣衫开始出现裂口,甚至于他脚下的石板都寸寸断开。
可不管如何,梁照在狂风中,没有后退一步!
下一刻。
大宗正身前忽然生出一道剑光。
凌厉剑气伴随着满天的落叶,席卷而来。
大宗正冷笑一声,脚尖一点,便朝着前面掠去,与此同时,他的双袖里,有强大的气机连绵不断的涌出,就像是两条锁链一般,疯狂的砸向梁照!
梁照神情平淡,并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他身形一侧,躲过其中一条锁链,然后身形后撤,在后退之时,更是出剑数次。
每一剑斩出,都有一道无形剑气掠去,但不是每一剑都落到大宗正身上,很多剑落到了那祠堂的墙上。
很快那墙上便沟壑纵横。
也不知道那祠堂是用什么建造的,在这么一个繁星境的剑修的剑下,竟然都能坚挺住。
梁照微微蹙眉,但并不多想。
朝着后面飞去,落在一块木头上,梁照用力一踩,那块木头瞬间炸开,梁照飘然而去,在半空中撞上。
两道强大的气机在这一瞬间相撞,瞬间生出一道无形的气浪,朝着四周涌去。
梁照的衣衫之上,生出无数缺口。
那些缺口之下,是无数血肉绽开,鲜血却并未顺着伤口流淌下来,而是死死的凝结在了伤口上!
大宗正的眼里,充满了忌惮。
他隐隐已经知道,梁照能够短暂的出现在繁星境,应该还是大祁皇帝的“遗物”作祟。
换句话说,如今的他,是在和繁星境的大祁皇帝在交手!
大祁皇帝是什么人,已然不用赘述。
即便是繁星境界的他,也不是一般的旁人能够胜过的。
尤其是想着自己是在和大祁皇帝意志对抗,大宗正便有些恼火。
他做了很多年大宗正,其实最开始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为何是他。
要知道,当初大宗正之位空出来之后,和大宗正同辈的皇族里,也有那么几位是不逊色他的,可最后却偏偏选了大宗正,这在当年,也是许多人议论的事情。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当初大宗正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宗正,是因为在很多年前的皇位争夺里,他曾是最为接近的那个人,可因为某种原因,让他不得不让了出去,因为这件事,让大祁皇帝一脉生出了补偿的心思,因此最后才让他做上了大宗正。
但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对于大宗正来说,还是无法忘记,他从心里厌恶大祁皇帝,对他做出的选择,便想着破坏。
这也是他无比厌恶梁照的原因之一。
所以此刻,他无比想要杀了梁照。
而为什么当初不出手,那不是他不想出手,而是因为一直有人在看着他。
但如今,他什么都不管了。
看着梁照凌厉的剑势,他没有后退的想法,反倒是爆发出更强大的气机,硬生生的压了过去。
梁照皱眉,但举剑便杀。
很快,强大的气机摧毁了那座祠堂。
祠堂倒塌,轰然作响!
大宗正的小腹上,忽然出现了一道伤口,他低头看了一眼,感受着疼痛,“你这个贱种,装着不在意,实际上内心,真的不在意?”
梁照的肩膀,有鲜血弥漫出来,沾染衣衫,但他依然平静,看着大宗正,就像是看着这世间一切东西一样。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
……
祠堂倒塌的声音传了出来。
朱厌站在小巷口,有些百无聊赖。
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谁会在这个是出手。
但出于某种原因,他还是站在原地,看着那边,虽然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小巷里,忽然走来了两个人。
朱厌一下子便来了精神,脸色在一瞬间,变幻了很多。
两个人,一个一身白衣,一个一头赤发。
朱厌看到这两个人,如坠冰窟。
他才离开那个白衣人没多久,此刻竟然又看到了他,这让他如何不觉得绝望?
那两人来到小巷口,在朱厌身前停下。
朱厌躬身行礼,不管是不是自愿。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小巷里的那处地方,感慨道:“年轻人就是这样,明明可以更简单,偏偏要花点工夫。”
朱厌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只是低头,谦卑到了极点。
宁启帝微笑道:“朱厌,离了朕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很舒坦吗?”
朱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寒意生出,整个人都不敢过多动弹。
宁启帝自言自语道:“的确,这世间,有几个人觉得呆在朕身边会是舒坦的?”
第三百一十章 咸商乱(二)
今日的咸商城,不知道怎么的,显得有些安静。
梁照和大宗正站在那座庭院里,大宗正身后的祠堂已经完全倒塌,只剩下一片废墟,而梁照身后的那棵倒下的大树,也早已经化为了齑粉。
但两人周围的围墙,却是还没倒下。
这让两人好像身在一座擂台上一般,不过这座擂台,可不是点到即止。
而是一定要分出生死。
鲜血随着梁照的肩膀,从他的衣袖里缓缓流出,然后流到他握着的剑柄上,再到剑身,最后滴落到地面上。
如同一团浓墨,滴落宣纸,缓慢的侵染开来。
大宗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那里最开始被梁照刺了一剑,紧接着,便又挨了数剑,不偏不倚,这之后的数剑都是落在相同的地方。
数剑叠加,大宗正如今的伤势,已经很重了。
光从这些剑上便能够看出梁照的强大之处,他对于剑的掌握,只怕是不论境界,也要比这世上的绝大部分剑修更为精准,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对起厌恶,大宗正只怕是也要夸赞梁照一句身为庚辛剑主,当真是当之无愧。
他深吸一口气,隐秘的将一道气机从气府那边引导到小腹上,去将那些个残留剑气尽数都祛除,然后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但大宗正神色还是很凝重,因为如今,眼前的梁照所用的不过是繁星境界,如果他的境界提到结发,自己此刻应该是已经倒下了。
不是大宗正不自信,他身为皇族,又有顶级功法在身上,这世间的修行者,论起出身,和修行环境,还真的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可在梁照面前,他还是显得那么黯淡无光。
就像是当年在大祁皇帝的那位先祖以及在大祁皇帝面前那般。
想到这里,大宗正忽然很生气,他满是怒意。
梁照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平淡道:“生气杀不了人,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大宗正冷笑道:“老夫怎会死在你这个贱种的手里?”
梁照微微一笑,手中长剑一转,然后平淡道:“有何不可?”
随着话音落下,梁照出剑了。
随着这一剑递出,一直没有倒塌的四周围墙,不知道从某处开始,开始裂开了缝隙,紧接着,那些围墙上,从那一处开始,到处都是裂痕,那些裂痕如同一张蛛网一般,四散裂开,像是一个老人脸上的皱纹,也像是一朵野花,突然绽放!
轰的一声,那些围墙倒了!
这一剑也来了。
大宗正有些意外,但更是害怕。
因为他感到了一道剑意。
那是一道纯粹的剑意,纯粹到他能在里面,只能感受到满天的杀意。
这一剑就是杀人的。
既然梁照要递出这么一剑,那么不杀了他,能够了结吗?
大宗正想到这里,整个人开始忍不住的有些发抖,发抖的原因不一定都是因为害怕,甚至还有愤怒。
梁照故意不提升到一同境界,如今又想以繁星境一剑将其杀之,这难道不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吗?
大宗正很多年前开始便一直活在大祁皇帝一脉的阴影之下,这熬了多少年,总算把大祁皇帝都熬死了,可如今出现的梁照,竟然又好像让他自己看到了头顶的阴影。
这让他无比癫狂,甚至于在癫狂的时候,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有些紊乱。
他怒喝一声,双掌想也不想的,便迎上了这一剑!
不管如何,他都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一剑下!
于是大宗正带着狂暴的气机,迎上了梁照的这一剑。
大宗正这一辈子,没有出过几次手,因为他身份显贵,比他强大的修行者当然有,但鉴于他的身份,又有几个人敢对他出手?而他这辈子养尊处优,又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亲自出手?
所以现在这一掌,一定会是大宗正此生最为强大的一掌,是他这不止百年的修为的具体体现。
强大与否,并不用言说。
大宗正甚至觉得,自己这一掌,一定能够击碎那一剑!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多想,下一刻,他的气机便撞上了梁照的那一剑。
剑气凌厉,但没有大宗正的气机强。
不出所料,大宗正的这一掌,完全将梁照的这一剑击碎了,但下一刻,大宗正便有些恍惚失神。
因为那一剑,破碎的太快。
竟然没有在他的掌心坚持太久。
这让大宗正意外不已。
因为之前他感受过那一剑,明显感受到了强大和无尽的杀意。
可这会儿才触碰到,他才发现,杀意是真的,但强大
是假的。
这一剑空有强大的气势,但是最后,却是一个空壳子。
这一剑,没有他想的那么强大!
一击即溃。
这一剑如果说是假的,那么……
大宗正抬眼看向梁照,却发现梁照已经不见了。
他消失了。
消失在了大宗正的眼前。
大宗正紧锁眉头。
他在下一刻,立即转身,想也不想的,便是一掌轰出。
又是极其强大的一掌。
但之前的身后,此刻的身前,依然没有梁照的身影。
大宗正倍感意外,竟然没有?!
他还想转身,却没能转过身去。
便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护体气机被利器撕开,那些气机溃散,然后那利器,便刺入了他的身体里。
大宗正感受到了寒冷。
噗呲一声。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某个器官,已经被刺穿了。
有疼痛感蔓延到了全身,他想动,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已经开始流失了。
别说调遣不了气府里的气机,就连抬手也显得那么困难。
他有些恼怒。
因为在刚刚短暂的时间里,他便算错了两件事,也就是这两件事,导致了如今他现在的局面。
第一件事他看错了那一剑,并做了错误的判断,至于第二件事,便是判断错了梁照出现的地方。
如果看错了那一剑,只是让梁照有了杀他的机会,那么判断错第二件事,就是把自己完全推入深渊里。
梁照胜了,却不是胜在境界上。
而是人心。
他对于人心的判断和把握,竟然比活了两三百年的大宗正更出色。
梁照的剑在大宗正的身体里,那些剑气在摧毁大宗正的气府和别的地方,要不了多久,大宗正就会彻底的死去,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梁照握住剑柄,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看,活得久又不一定会厉害。”
大宗正张了张口,很想说些,但张口之后,只是有鲜血不断的从嘴里溢出。
梁照没有急着抽出剑来,只是继续缓慢的说道:“修行了这么久,也才不过是个结发,你活着,还能做什么?”
大宗正不断的吐着鲜血,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着。
梁照平静道:“一口一个贱种,一口一个妖女,我为什么要杀你。我当然要杀你了,不为别的,就为了你口中的妖女。”
说完这话,梁照不愿意再多说,只是灌入剑气,将大宗正最后的心肺绞烂,然后抽出剑来,头也不会的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大宗正倒下,脸朝着地面。
因此谁也没有看到他最后那诡异的表情。
梁照走出庭院,然后放了一把火。
走在小巷里,身后浓烟四起,很快便是火光冲天。
再过不久,便惊动了咸商城的百姓,有人高呼,有人奔走,没要多久,长街上便有官吏和捕快的身影,他们穿着皂衣,神色匆匆。
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细雨纷纷,却不足以将这场大火扑灭。
梁照站在街角,看着远处的大火,若有所思。
他身边来来往往多了很多人,京府那边的水车很快便到了,无数个小吏在奋力救火,显然京府这边,已经知道了那处起火的地方,到底是谁的。
一顶轿子算是姗姗来迟,京府府尹从轿子里走出来,脸色很难看,也很慌张。
他急冲冲的想要冲进小巷里,却被下属拦在了外面。
虽然此刻内心已然是乱如麻,但是他还是没敢就这样冲进去。
府尹很焦急的四处观望,却在长街街角看到了一个容貌普通的年轻人。
只看了一眼,府尹便很快转过头来,脸色更加难看。
下属关心的问道:“大人,怎么了?”
府尹恶狠狠的说道:“赶紧救火,瞎问什么!”
……
……
有那么一场小雨,总算是让火势没有蔓延,但等到京府里的那些小吏将大火彻底扑灭的时候,那座藏于小巷里的宅院,已经早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灰头土脸的京府官吏们走进走出,抬出一具又一具烧焦的尸体。
每看到一具尸体,府尹的脸色就要难看一分。
等到总共抬出了数十具尸体之后,下属这才跑过来,小声的在府尹耳边说了些什么。
府尹当即脸色变得煞白。
他看向下属,嘴唇颤抖的问道:“仵作呢?”
“回大人,在里面。”
府尹踏进这座满是灰烬的庭院,走在小吏们开辟出来的道路上,官服下摆早已经沾满了黑色的灰尘,但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直到他来到了最里面,在一片废墟里,看到了蹲在一具尸体前的仵作。
仵作留着山羊胡,已经做了好些年的仵作,从未出过差错,此刻他正蹲在那具早已经被烧焦,脸朝着地面的尸体一旁,仔细的看着。
府尹斥退周围的小吏,只留下自己那个下属和仵作,这才颤抖的问道:“这……是那位?!”
自从接到消息,说是大宗正的府邸走了水之后,他便赶紧调遣京府里的全部官吏,就是想着来到这里救火,可越是在他救火的当口,越是没人前来阻止或是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就越是觉得诡异。
等到抬出这么多尸体之后,他的一颗心,早已经吊了起来。
如今,只需要那位仵作点头,这位京府府尹就要面对上任以来的最难的一桩大事了。
仵作起身,手里的镊子,夹着一条细细的金线。
“大人,从金线上的标记来看,这位就应该是那位了,具体身份我们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判断,但是宗人府那边有探查手段,不会出错。”
府尹看着那条金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大祁的皇族们的衣物里,一直都有金线缝补的惯例,而且依着不同的身份,金线上的标记也不一样,这一点,浣衣局那边,有着详细的章程。
大宗正的衣物是除去大祁的皇帝和太子殿下之外,最为特别的一类,所以很好判断,如果不是有人穿着大宗正的衣物的话,那么此刻死在这里的,就该是大宗正本人。
作为宗人府的掌权者,大宗正是大祁皇族们除去大祁皇帝外,最害怕的一个人,甚至于有些时候,宗人府都能越过大祁皇帝,直接审理那些犯了祖宗家法的人。
大宗正的权利极大,那么他在咸商城的重要程度,就是更不必多说。
即便是在以往,大宗正身死这种事情,都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是在如今这局面下。
府尹无力地说道:“先抬出去,你马上统治宗人……不,通知太傅大人,不,本府亲自去!”
他看向下属和仵作,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谁都不能说。”
都是在官场上待了多年的人物,不管是仵作还是那个下属,都清楚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之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若是往日,此事当然第一时间就是入宫告知皇帝陛下,可如今大祁没有新君,大宗正这代表着皇族的人物死去了,似乎是在宣告什么。
或许是宣告这座王朝的动 乱的开始?
府尹不敢再想下去,他只是转身走出这片废墟,然后便坐到了轿子里。
……
……
梁照在远处默默的看着。
朱厌问道:“剑庭的剑修,还有多久到?”
梁照摇头,“他们来了,其他的修行者们也就来了,不会等了。”
咸商城的局势僵持了整整几百天,一直相安无事,虽然有太傅大人的原因,但实际上,还有很多别的原因。
比如这几百天里,那些个皇子没有闲着,是一直在和某些修行门派谈判。
而如今,谈判已经结束了。
用不了多久,咸商城里便要充满了来自各个宗门的修行者。
梁照在几百天前,其实就想到了如今的局面,只是在当时的他来看,有信心在那些宗门来到咸商城之前,便将太傅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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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他就可以登上皇位。
可事实是,太傅并未被他说动。
几次登门,都未能改变太傅的心意。
而且在那些皇子府上,也有着好些个修行强者,他们并不好杀,一旦出事,他梁照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今他再也等不了。
所以先杀了大宗正。
梁照说道:“原来天底下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还是杀人。”
朱厌嗤笑道:“你这才知道?”
梁照深吸一口气,杀大宗正不是结束,而是开端,如今既然那些修行者都要来了,那么在他们来之前,杀了那些皇子,就是梁照要做的。
那些皇子死了,那些宗门当然能够再选出新的人来,但是朝堂的这些大臣们呢?
大宗正死了,只要姜令能够站在他身边,那就够了。
如果太傅不站出来反对的话。
梁照说道:“那就杀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咸商乱(三)
大宗正的尸体,并没有送往任何一个地方,只是被封存到了京府衙门里。
由京府衙门最精锐的皂衣捕快看守。
而府尹很快便到了太傅大人的府邸里。
他手里拿着折子,浑身在忍不住的颤抖,看到太傅大人的时候,更是啪的一声便跪了下来。
太傅大人看着他,然后接过他的折子。
没要多久,府尹大人便浑身冷汗的从太傅府邸走了出来,坐进轿子之后,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冷汗都将他的里面的衣衫,全部都打湿了。
他渐渐走远,很快便有官吏去了京府衙门,那是个文雅的读书人,看着很温和,要不是身着官袍,只怕就要被当做一个读书人。
当然,做读书人和做官,没有什么冲突。
“在下温言,见过府尹大人,太傅大人让在下将尸首带到宗人府,验明正身。”
听着这名字,府尹大人有些恍惚,温言的名字他是听过的,是崇文楼那边的学生,前几年才走入仕途,之后做过翰林院一任编书郎,后来被调翰林院,如今虽然还有官身,但却再无实职。
如今在崇文楼,整日看书。
其实像是温言这样的人很多,不过这样的人物,多了也就多了,却不能小觑,英伟达当年的太傅大人,也就是这么个走出来的。
况且这位温言温大人,也是能够频繁出入太傅府邸的人物。
府尹没多想,很快便要亲自去领着这位大人前往停尸房。
一路上,他几次三番的旁敲侧击,却也没有明白太傅大人的想法。
温言微笑道:“府尹大人并未有过任何过错,日后咸商城里,即便是发生些什么,大人仍旧是大人,何必多想,去自找烦恼?”
府尹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为难。
送走温言之后,府尹坐在高位上,看着门外的庭院,脸上一片愁死。
……
……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早些时候那大火,他们都看的到。
京府只能封锁百姓们的消息,却不能封锁这些大人物的消息。
于是几个皇子都得到了消息,由于某些原因,豫皇子得到的消息,晚了一些。
比他更晚的是在宗人府里的淳皇子。
当初他被大祁皇帝打入宗人府,如今即便大祁皇帝已然宾天,但他依然还是被关押在宗人府里,所以所有消息,他都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他这会儿正坐在小院子里,看着墙外的天空,有些失神。
淳皇子胡子拉碴,神情颓唐,他已经不记得在这里面待了多久了。
自从当年惹怒了父皇,他便被圈禁在了这里,永远都不能出去,想要出去,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是大祁皇帝饶恕了他。
但他的
父皇已经宾天,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等到新君即位,再赦免他。
只是,如今大祁没有新君,他也没有理由离开这里。
看着外面,淳皇子喃喃道:“我真的有这么蠢吗?父皇?”
有个年轻人悄然的来到了这里,看着淳皇子,听着他说的话,这年轻人平淡的说道:“从早些时候的局势来看,你的确是最笨的那个人。”
淳皇子蓦然转身,只看到一个容貌平凡,身材修长,但此刻看着是受了伤,肩膀上还有不少血迹的年轻人。
“你是谁?!”
他在此地很多年了,除去服侍他的那两个下人,他再也没见过别的人。
“梁照。”
淳皇子愣住了,他知道这个名字,早在没有进入这个鬼地方之前,他就知道这个名字,这些年,也知道。
“你是……来救我的?!”
淳皇子知道一些,却不知道如今咸商城里的事情。
所以他还以为梁照是来救他的,因为他当初和他的某位皇兄,关系还算是不错。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即便是要被人救出去,也要被人利用,但是他不介意,只要能够离开,也就够了。
“不是。”
梁照简单的说道:“我是来杀你的。”
在宗人府的那间屋子里。
作为大宗正最看好的年轻人,那个叫做姜尹的年轻人站在那些油灯前,看着那盏熄灭了的灯,瞪大了眼睛。
……
……
顾泯在那些庭院里听到了雨声,看到了这么一场小雨,没要多久,许然就来了。
作为豫皇子的首席幕僚。
许然来这里,当然是豫皇子的授意。
顾泯看着他,喊了一声许先生。
许然微笑应下,如今两人算得上半个朋友,因此便要比之前亲近很多了。
在长廊一旁坐下,听着雨声,许然开门见山说道:“早些时候,大宗正被人杀了。”
顾泯挑眉道:“谁做的?”
许然摇头,“京府去看过了,不过没有答案,只是那位府尹大人,不久之前,去了太傅大人的府邸里。”
顾泯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当然只敢告诉太傅大人。”
“所以豫殿下,托我来问问,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
许然微笑道:“虽然许某已经猜到了些,但还是来了,因为许某来此,也是想要向顾公子道别的。”
顾泯没急着说话,大宗正死了,这当然很突兀,但仔细看来,实际上并不突兀,至于是谁动的手,那也很简单,不难猜。
大宗正死了,对谁有利?
他是皇族的
代表人物,并没有明显支持的皇子。
但却有一个最不愿意支持的人。
顾泯说道:“梁照动手了。”
许然点头道:“这位庚辛剑主如今,应当是已经决定了,杀了大宗正,应当是已经和那位胡王殿下有过商谈了。”
许然虽然并无官职,但是对于咸商城的局势,还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顾泯说道:“我早说过,梁照这个人,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家伙,他要做的事情,不会放弃的。”
说到这里,顾泯忽然停下,转头问道:“许先生说要道别?”
许然点头,露出微笑。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些什么。
许然说道:“局势到了如今这地步,豫殿下没有任何可能了,许某离开,也是必然。”
顾泯没说话。
许然叹道:“如今局势,也是许某没想到的。”
他是个读书人,算计人心他不算多出色,但为君王谋,他自认能够做一些,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也是可以,可这座大祁王朝,如此之大,却还是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如今要离开,也是无奈之举,即便他还打算留在这里,也无什么效果了。
他一个读书人,还能做些什么呢?
顾泯笑道:“那就柢山再见?”
许然点头,也是有些笑意。
顾泯忽然说道:“许先生既然要去柢山,劳烦帮我带封信去吧。”
许然一愣,然后面露感激,认真道:“多谢。”
带一封顾泯的信去柢山,并不是帮顾泯的忙,反倒是顾泯在帮他的忙,带着信,这意味着他是顾泯的信使,那么其余人就算是想做些什么,也要顾忌柢山。
即便柢山现在依然算不上什么大宗门,可这是豫皇子能够做些什么的地方?
当然不是。
况且送信到柢山,也还是意味着一个别的事情。
那就是许然可以上山。
有柢山庇护,后面自然会好过。
顾泯说道:“许先生不能谋国,如果到了山上闲不下来,倒是可以谋一谋山,其实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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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然当即答应,“求之不得!”
顾泯不再多说,转身回屋写信,不多时,便将一封信交给许然,嘱咐道:“这信交给大师姐阿桑便可,山上大事,她一言而决。”
许然接过信来,放在怀中,如同珍宝。
之后顾泯随着许然出门,还要护送他出城。
他早在城外某处预备了马车,早已做了准备。
顾泯一路上和他闲谈甚多,最后送他到了城门口,看着他离去之后,这才转身。
不过一转身,顾泯没有回自己的宅子,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咸商乱(四)
杀一个废皇子,对于梁照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年里,没有人会想到有人还在想杀这位淳皇子,所以对他的保护,或者说是监视,并不严密。
做这件事,其实最难的,还是在于如何才能不被人发现的进入宗人府里。
但梁照有朱厌,所以也没花多少时间,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梁照说道:“不要试图做些什么,我给你留半刻钟,可以让你说些话。”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人,从血缘上来说,的确也是梁照的兄弟,不过这却不是梁照要给他留些时间的缘由。
他不急着杀他,是觉得他有些可怜。
淳皇子是所有皇子里,最先退出皇位争夺的那个人,甚至于比豫皇子还要可怜。
因为当初,他要做的事情,其实是别的皇子指使的。
看着梁照,淳皇子的呼吸渐渐从急迫变得平缓,然后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他看着梁照,带着苦笑问道:“谁让你来杀我的?”
虽然他就在咸商城里,却好像距离这座城有千万里那般,对这座城里,知之甚少。
梁照说道:“这半刻钟,是留给你的。”
淳皇子摇头道:“就算要死,我也不想糊涂着死去。”
梁照没多说什么,只是用了最简短的话,把他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淳皇子的脸上有很多表情,偶有惊讶,但大多的都是云淡风轻。
最后梁照闭上了嘴巴,淳皇子这才感叹道:“当年父皇那般神武,觉着这天下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到了后来却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儿子是谁都认错了,难道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那件事在咸商城里当初闹得很大,满城风雨都是如此,他因此引发大祁皇帝的雷霆震怒,最后被关押在此地,便是很多年,但这会儿却被告知,顾泯不是那个人,他当初所做的,其实都没那么大的事情。
这怎么不让人觉得感慨?
梁照没有多什么话要说,他已经将自己手里的剑扔了过去,淳皇子看向梁照,拿着那柄剑,想了想之后,才惨笑道:“也好也好,杀吧,把这些该杀的人都杀掉,都是些烂到根里的人,杀完了最好!”
说完这句话,淳皇子举起手中的剑,便朝着梁照杀来。
是的,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就这么死去,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们想着的事情,当然是竭力想着活下去。
梁照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的就笑了起来。
他没有做什么,只是一招手,自己的佩剑重新回到了手里,而淳皇子也这样倒了下去。
鲜血从脖颈处流了出来,缓慢的将他的那张脸染红,然后又继续流向别处。
墙外有两只鸟在叫,听着很是凄冷。
梁照没急着离开,因为他知道,还会有人要来,而他要等的,就是那个人。
果然,不多时,门外闯入了一个年轻人。
姜尹!
在宗人府里,他是大宗正最看好的后辈,虽然因为年轻,他距离接任大宗正会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谁都知道,他在某天是会坐上那个位子的。
只要大宗正和大祁皇帝都对其表示支持,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是什么问题。
姜尹站在门口,眼里的情绪很复杂,看见梁照,他没有害怕,只是有些果然的意思,之前他在那些代表着皇族的油灯前探查,看到了大宗正殒命,当时他就在想一件事,那便是大宗正是谁杀的。
聪明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就是即便他们会走弯路,但他们依然会去走,而并不是停在原地,什么都不做,更何况这也说不上有什么弯路,因此姜尹很快便能知道,大宗正就是梁照杀的。
梁照既然杀了大宗正,那么接下来,他就会去把所有的皇子都杀了。
这是在逼迫太傅大人,也是在奠定咸商城里的局势。
甭管这一招之后有没有用,但在那些修行者还没进入咸商城的时候,就很有用。
既然梁照要杀那些皇子,那当然会有个顺序。
姜尹很快便想到,在宗人府的淳皇子看起来最难杀,因为他在宗人府里,但实际上是最好杀的。
因为宗人府里,并没有太多的人在看着他。
又是两个同样有着大祁皇族血脉的人,在这里对视。
梁照说道:“谈一谈。”
他走向那张石桌前坐下,看着姜尹。
姜尹眼里的神情变幻,最后还是走了过来,坐在了石桌前。
甭管大宗正之前有多看重他,也甭管大宗正是不是把他当成儿子一样对待,可现在大宗正已经死了,那一切都不用多说。
如果一定要拉着这件事不放,姜尹知道,自己就是下一个倒下的人。
在梁照这样的人面前,简单直接一点,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前些天,我去找了姜令,他死死咬着大祁的军权和大宗正这两样不放,就像是一条从来都没有吃过骨头的狗,用手不管怎么去扯,都扯不下来他嘴里的东西,看样子便觉得有些恶心。”
梁照缓慢的说道:“当然了,那两根骨头,如果只给小的那根,他不会满意,给了大的,我也不想再给他小的。”
姜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还年轻。”
年轻在很多时候,是褒奖的话语,因为年轻代表着活力和未来,是无限的光明,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年轻又成了阻碍。
梁照摇头道:“足够了,这个世界不能总是由着一群老家伙掌控着,我在这里待了几百天,见过了崔溥的昏聩,也看到了大宗正这个老而不死的贼,对老家伙,已经没多少好感了。”
姜尹说道:“你要是真能在那些人来之前,做完这些事情,我便服你,但我怎么都想不到,就你一个人,
怎么能够做成这么大一件事?”
梁照说道:“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天,想过很多种办法,想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所以才这么晚,但好在现在还来得及,而且所有事情,暂时都在我的想象当中。”
咸商城不大吗?
咸商城很大。
咸商城里的人很多。
相对而言,被梁照放到局里的人,就没那么多,可即便是没那么多,想要摸清每一个人的心里想法,从而掌控这么一个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需要梁照有十分强大的心志,以及魄力!
“如果崔溥能够答应我,这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是的,即便梁照算了这么一个局,将所有人都放到了局里,这也不是他的第一选择,当然也不是最后的选择。
这些年来,顾泯在成长,他的剑越来越锋利,他的性子越来越坚毅。
可梁照呢,作为世人口中的庚辛剑主,虽然没能力压同代剑修,但是他并没有就此沉沦,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庚辛剑主身份是假的,也明白,世人最终只会记得胜利的那个人。
所以这些年,他城府越来越深,他算计人心的本事,比起来他的剑,也毫不逊色。
“这世上真正说得上天才的,你自认第二,还能有谁说是第一?”
姜尹和梁照的年纪差不多,但这会儿也是忍不住感慨。
梁照说道:“姜令要的,我会给他,大宗正的位子,我给你。”
说来说去,总还是逃不出最重要的东西。
大宗正三个字,对这世上所有的大祁皇族,都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在这样的吸引力之下,很难有人能够拒绝。
但对于姜尹来说,其实如果做出选择,很困难。
“我要做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收敛好了自己的所有心神。
梁照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等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有话轻飘飘的传来,“做你该做的事情。”
姜尹看着梁照走出了这座小院子,又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宗人府,终究是什么都没做。
姜尹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因为不仅是他,其实历史上那些著名或是不著名的篡位,都是这样的。
皇族的故事都一样。
充满了鲜血和肮脏。
胜利者会书写新的史册,失败者只会到尘埃里。
没有任何人再提起。
如果幸运,姜尹甚至在以后还能够和梁照一起,谱写一番君臣美谈,有人会说,在梁照做皇帝的这一朝,大宗正也极其年轻,年轻的皇帝带着同样年轻的臣子,将快要倾倒的大祁王朝带着重新走向辉煌。
真要如此,谁还记得他姜尹曾经是那位大宗正最看重的后辈,谁还知道那位大宗正是死在梁照手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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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第三百一十四章 咸商乱(五)
在梁照杀人的时候,宁启皇帝和赤发,正在这座咸商城里游荡。
说是游荡,其实也就是到处逛逛。
这个时节的咸商城没什么特别好看的,不过总算是第一次来,所以宁启帝还是耐着性子去了不少地方。
“朕看人无数,一向都没问题,但在看梁照这一点上,的确是出了些问题。”
宁启帝走在某条小巷里,有些感慨。
赤发问道:“陛下看错了什么?”
宁启帝说道:“朕看错了他对那张龙椅的渴望,朕本以为,他这个人,既然已经十有八九会成为一座剑道宗门的掌教,即便是知道了有可能成为这大祁王朝的皇帝,也不会把自己全部的家当都用上,谁知道,他居然真花了那么多工夫,布下的局,就连朕来看,也算不上有什么大问题。”
对于梁照,赤发的看法一直都有些微妙,从他这里看来,梁照和顾泯相比较,有强有弱。
但他还是更喜欢顾泯。
或许是因为那个年轻人身上有的,在其余的年轻人伸手,都没用。
或许对于其他年轻人来说,那些身上的东西,还是累赘。
“赤发,你不是一直都很关心那个小家伙吗?有件事,你知道吗?”
宁启帝忽然停步,微笑开口。
赤发一怔,他想了想,也没想出个什么事情来,于是只得说道:“臣愚钝,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宁启帝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站在原地,伸手一挥,眼前的石壁上便出现了一副星图,图上是一片星海,那些或明或暗的星星,看着很是惹眼,但是其中最为耀眼的,还是那颗白色的星星。
“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宁启帝有些感慨。
“陛下,这是……庚辛剑星!?”
赤发有些失神,庚辛剑星的传说,自古有之,但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除去剑修之外,别的修行者,看不到。
可宁启帝似乎是个例外?
是因为他的境界已经越过沧海,还是因为他也是个剑修?
宁启帝是剑修,这只怕真是传出去,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秘密了。
宁启帝指着那颗白色的剑星,微笑道:“梁照说,这颗剑星是他的,但依着朕来看,这颗剑星,是那个小家伙的。”
一语中的。
赤发不可置信的说道:“庚辛剑主不是梁照?”
宁启帝微笑道:“要不然,怎么来解释梁照这么个庚辛剑主,一直被另外一个剑修压着?”
历代庚辛剑主,只要是一出现,便绝对是同代之中的剑道最强者,没有任何例外,梁照身为庚辛剑主,却屡屡输给顾泯。
最近一次交手,虽然没输,但也没有赢。
“如果说顾泯是庚辛剑主,为何一直不昭示天下?”
赤发微微皱眉道:“虽说庚辛剑主的身份,无法被人证实,除非他杀了梁照……”
“那小家伙吃过了这么多苦,又定着这么一个天底下剑修都眼馋的名头,为何要承认?梁照还好,他身后有一座剑庭,那小家伙有些什么?”
宁启帝微笑道:“那小家伙太喜欢藏拙了,不过这等天赋,就是这么藏来藏去,不也是到了第一?”
藏不住的,当然藏不住。
赤发感叹道:“如此看来,顾泯的城府也不是没有。”
“他和梁照其实就是
这个正反两方面,他们之间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仔细看看,你就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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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个人过于偏执,另外一个人过于理性。”
宁启帝微笑的看着那颗白色剑星,平静的说道:“只不过今日,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死一个呢?”
赤发愕然。
这又是怎么回事?
“朕的打算是让梁照坐上皇位,如果他死了,也没关系,就算他倒霉,那朕不介意帮那个小家伙一个小小的忙,把当初的南楚变成大楚。”
宁启帝平静道:“只要那小家伙愿意,朕当然什么都能给他。”
……
……
一日之间,先后有两位皇族死了。
而且这两人,都是很重要的皇族。
大宗正不必多说,那位淳皇子还是大祁皇帝的儿子,是曾经有可能坐上皇位的男人。
可也就这么死了。
死了的人,当然可以一了百了,但是活着的人,总归没有那么开心。
豫皇子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了,尤其是当他听说许然去过了顾泯的府上,然后就离开了咸商城之后,他差点就疯了。
但这会儿即便没有疯,他也很难受,他裹着被子在庭院里走来走去,让一众下人都心惊胆战。
管家在远处看着,立马招手,让管事去宫里请太医。
管事看着这管家,欲言又止。
大祁皇帝宾天之后,最开始几位皇子也想就此住进宫里去,但是一番争斗之下,谁也没能在占得上风,于是这件事最后只能作罢,皇宫现如今,只有大祁皇帝那些妃嫔在。
当然,无论当年她们是不是受宠的,如今都差不多。
想要请太医,那得是要皇帝陛下批准的。
可此刻连皇帝都没有,如何能行?
管事也是很快想到了这点,他皱起眉头,看向不远处,叹息一声,最后只是让管事去城里请个好大夫。
管事很快离去,又很快回来,领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
豫皇子被请到了床上,老大夫把脉,周围并无其他人。
片刻之后,老大夫把豫皇子手腕上的手缩回来,然后去书桌前开药方,自始至终,老大夫都没说话,只是开了一副静心凝神的药方,交给管事,而后又领着人去城里抓药。
管家跟在老大夫,在府邸里缓行。
“是心病,老夫没药可治,若是让豫殿下坐上那张龙椅,就不药而愈了。”
老大夫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请来的老大夫,说话竟然如此的简单直接。
管家脸色难看,嗫嚅道:“大夫,这话说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老大夫脸色平静,“为医者,只为救人,不过如今,老夫虽然知道病根,却拿不来药引子,如此这般,又能奈何?”
管家也是叹惋一声,他们这样的人,注定走不到那么高去,也见不到那么些风景,所以只能看看,而且也只是看看,还不能帮什么忙。
老大夫来到门口,转头嘱咐道:“殿下的病,吃不吃药都没关系,若是殿下抵触,那便不要喂了。”
管家点头,示意自己了然。
老大夫离去,管家就要转身,但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生得不好看,所以管家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但他还没有开口,便已经倒下去了。
他捂住咽喉,鲜血还是一直在流。
他被人斩了一剑。
出剑的人,是梁照。
杀人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当然不是他最喜欢的。
他走进了豫皇子的府邸,这会儿咸商城里肯定在流传着大宗正和淳皇子的死讯,但如果不出什么问题的话,要不了多久,就会多出一个豫皇子。
梁照杀人,除去大宗正之外,选择的顺序是由易到难。
淳皇子被废,所以他最好杀。
豫皇子最没有势力,其实也好杀。
所以梁照就来了。
他从院子里走过,所有看到他的人,此刻都倒了下去,然后他就来到了豫皇子的房间前。
推门而入,无比简单。
豫皇子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只是在一个劲的喃喃自语。
梁照关上门,看向床上的豫皇子,开门见山的说道:“不用装了,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都会死。”
豫皇子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两眼看着上空,喃喃自语。
梁照问道:“听说你是最不受宠的那个皇子,就只是因为你生得不好看?”
豫皇子置若罔闻。
梁照不在意,继续问道:“那既然如此,还想着去争那所谓的皇位?也对,生在帝王家,从来没有后退的说法,要是不朝着前面走去,就会永远走不动,这一点我明白。”
“但你一直往前走,也高估了自己,不管是脑子还是手段。”
梁照微笑道:“我在咸商城里看了你好久,这期间发现你,至少错过了整整四个机会,普通人错过一次就要抱憾终身,你错过四次,还想着去做什么皇帝,真是好笑。”
在咸商城的这些日子,梁照看过很多事情。
自然也知道很多事情。
豫皇子停下念叨,但还是没说话。
梁照说道:“好了,不说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握住了剑柄,要递出这一剑。
递出来之后,他就要去杀别人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房梁上忽然有声音响起。
“不用这么急躁。”
随着声音一同来到的,还有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
也是一个年轻人,不过那个年轻人,要比梁照好看很多。
梁照看着他,有些意外的说道:“我没去找你,你却来找死了。”
顾泯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不是喜欢找死的人,你不来找我,我就知道你要做大事,本来这关我什么事情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梁照握住剑柄,眼睛微微眯起,已经生出杀意。
做皇帝和胜过顾泯,都是他想做的事情。
顾泯指了指床上的豫皇子,“说起来我和这位殿下有些交情,所以想请你放过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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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咸商乱(六)
很多年前,顾泯第一次来咸商城前,的确算是和豫皇子有些微末交情,不过那点香火情,后来早就没了。
当然,顾泯硬要说这事情,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除去这个之外,顾泯今日出现在这里,也是另有目的。
又是很多年前,梁照在观剑台上告诉剑庭,自己就是那庚辛剑主,当时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因为依着那个时候梁照的天赋,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庚辛剑主,是理所应当。
而后很多年之中,虽然因为有顾泯的出现,让有些人对梁照庚辛剑主的身份提出了一点怀疑,但都问题不大,因为人们更多想着的,不是梁照的身份问题,而是顾泯有多么妖孽。
梁照庚辛剑主的身份,至少是没有什么人怀疑的。
但对于顾泯来说,梁照的冒认,他暂时不会揭穿,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会生气,也不意味着,他对此会无动于衷。
之前梁照几次邀剑,顾泯都避而不战,是因为不想要让梁照胜过自己,从而将心里的那点障碍完全冲破了,之后在帝陵里,实在是推不掉之后,他才真的和梁照打了一架,但仍旧没有分出胜负,不过从那一天之后,梁照心里的那点障碍,可就越来越少了,这两年,梁照的境界没有落下,走得很舒坦。
今天顾泯出现在这里,就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和梁照一战。
再赢过他一次。
这是他主动邀剑。
是这些年的头一遭。
梁照有些意外,但此刻他并不想应战。
如今在咸商城里,他还有很多正经事情要做,顾泯的事情,只能往后拖一拖。
顾泯笑道:“除去杀这位殿下,你要去杀谁,我都不拦着。”
有时候,言语会比剑更伤人。
梁照按住剑柄,缓缓吐气,如果就此退走,也许会对当下的局势有用,但是对于之后他自己的剑道,绝对是个大问题。
避而不战,这四个字,会一直放在心上,在每次破境的时候,都会影响着梁照。
“既然如此,何不一战?”
梁照往前踏过一步,已经下定决心。
他有大祁皇帝的“遗物”在身,在同境之中,几乎可以说是再无敌手,他就不相信了,顾泯这么个家伙,真能一直胜过他不成。
“那外面一战,找个好点的地方。”
眼见梁照已经答应下来,顾泯也不废话,邀战之后,梁照率先离去,身形一闪即逝,足以说明他在云游境界里的强横。
顾泯没急着走,而是转过身去看着那个装疯卖傻的豫皇子殿下,带着些笑意说道:“豫殿下,你要是当初以真心待我,又不离不弃,如今柢山,真是要和拴在一条线上了。”
世上之人,一生之中,当然会做错很多事情,会选错很多次,一次两次,其实无伤大雅的,没什么关系。
就是怕在大事上出岔子。
不过想要在大事上不糊涂,真的挺难的。
“对了,那位许先生,与我相谈甚欢,如今已然是去柢山了,殿下要是心胸还在,就别找许先生的麻烦了,就算为此,在下为你再挡梁照一剑。”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豫皇子回不回答,顾泯朝着屋外走去,不再说话。
豫皇子歪头看向顾泯背影,眼里多了好些悔恨之意。
如果顾泯所说,只要他当年坚持住,那么如今,他距离那张龙椅,也不会遥不可及。
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去,梁照挑了一座高楼,立足在上,看着飘然似仙。
顾泯嗤笑道:“梁道友当真是好一个庚辛剑主!”
话音未落,他脚尖用力,踏碎脚下的石板,身形前掠,到了数丈高之后,烛游已到掌心,雪白长剑轻轻一挥,凌厉剑气瞬间肆掠而去。
真是冲着梁照而去。
梁照身形微动,再出现时,已经是主动朝着顾泯掠来。
而那道剑气,则是如同切豆腐一般,将那座高楼斩开,方才在很远之后消散,那座高楼先是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这才被分成两半,上半部分砸向下半部分,就此成了一片废墟。
声响极大!
这要是换做往常,在咸商城里惊动起这么大的动静,只怕早就有官府的修行者过来了,可现如今,咸商城里却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远处的那些屋子里,探出了脑袋,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在咸商城里打架而不被制止,这好像是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梁照看了一眼废墟,没有多说话,身形已然来到了顾泯身前,他没有急着拔剑,而是一掌拍向顾泯。
磅礴的剑气从掌心处生出,凌厉异常,似乎这一掌落到顾泯脑袋上,就要将他的头颅斩开。
顾泯手中握剑,但既然梁照没有出剑,他也没有出剑去挡,他一沉肩,脑袋偏开,没有握剑的那只手,做了一个剑指,捅向梁照的小腹。
梁照皱眉,挥袖拦下,但依然是被凌厉剑气扫到衣袖上,却没有在他的衣衫上留下任何缺口。
顾泯身形朝着掠动,始终保持在梁照的身前一丈之内。
两位世上最天才的年轻剑修,都未出剑,但并不意味着,这一番交手,就不算是险象环生了。
实际上这两位云游境,在短暂时刻的交手,只怕天底下的剑修,除去北边剑府的那位大师兄之外,其余的,连带着苏宿在内,都要吃一番苦头。
顾泯压着梁照过去,看了这个城府极深的年轻人一眼,然后这才收回烛游,握剑的手变成握拳,硬生生便朝着梁照的胸膛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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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剑,先热热身,看看谁的身子骨更经得起捶?”
剑修当然要淬炼身躯,往往看着身形瘦弱的剑修,实际上身躯都不弱,毕竟他们淬炼身躯所用的,不是什么一般的东西,而实打实的,是这天底下算是最为凌厉的剑气。
在顾泯的那一拳砸来的同时,梁照的手臂也是出现在了胸膛前,在顾泯的拳头没能压到胸膛的当口,他便用手腕,靠住了顾泯的手腕。
顾泯皱眉,用力下压,手腕周围,依然是细碎剑气在其中不断的构建剑气。
这边梁照也好,虽说手腕在下,但四周也是剑气,在这极为小的空间里,和顾泯正在不断的厮杀。
两人剑气,在同境之内都是最为凌厉的。
很快,两人袖口,都有了些破损。
顾泯是攻势,梁照是守势。
但在一时之间,的确是不仅没有分出高下,甚至于连双方均势都不曾有过波动。
说起来这两人,其实如同宁启帝所说,的确有诸多像的地方,两人年纪相仿,心智也都成熟,说起城府,顾泯也有,只是并不那么刻意,梁照的太过于偏执,而且天然的不相信任何人,所以这才这般。
除去这个之外,这两人都有皇族血脉,都是剑道上的绝对天才……
说来说去,实在是有太多地方相似了。
眼见僵持不下,顾泯率先收拳,可是没想到,就在他撤力的时候,本该是也要换气的梁照却并没有换气,而是沉肩直接撞向顾泯。
顾泯气府凝结的气机,一瞬间便被撞散,身躯摇晃,瞬间便被撞向远处的楼台,连着撞穿了一座楼阁,又飞向第二座,最后被死死的嵌在了石墙中。
顾泯灰头土脸,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他费力把手从石墙的凹陷里抽出来,擦了擦嘴,抬眼看向远处梁照,谁知道,梁照这会儿,已然是再度冲撞过来。
顾泯不满意的嘟囔道:“赶着投胎啊!”
他咬牙把自己从石墙里撑出来,迎上梁照。
就在这会儿,远处倒是响起了一片惊呼。
那是前来围观的咸商城百姓,这好多年没有看见过修行者在咸商城打架了,他们当然也很奇怪,当然更多的是好奇和高兴。
咸商城现在不管有多厚的黑云压着,那也是压在那些个大人物头顶的,他们这些个普通百姓,不操心那个。
谁做皇帝都一样,他们每年该交的银子还得交,要是真上来个皇帝,说让他们以后都不用交税了,那估摸着,到了那会儿,他们才是真的会真心实意的关心起来。
“这两个是哪家宗派的弟子,是纯粹的修行体魄的修行者?”
修行者打架,要么用剑,要么用法器,像是这般,纯粹用拳头的,还真不多,当然咯,到了极高的境界,已经到了舍弃外物的阶段,那就不一样了。
就像是当初的宁启皇帝,他就什么都不用,依然也是世上罕见敌手。
“老兄,你这些日子都在家里造小人吗?那个生得不好看的,不就是梁照咯?”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梁照虽然长得一般,怎么说起来生得不好看了?”
“大姐,你的眼睛不用就挖了吧,梁照是生得不丑,那麻烦你再看看和他打的那个人好不好!”
“看就看,老娘还不行那是个什么神仙不……嗷!我的天,那个人也太好看了吧?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顾泯?”
市井小民们,虽然不会修行,距离那些山上神仙还算是很远,但是他们这些人啊,有耳朵,听到的故事,可是一点都不少。
前些年开始,咸商城早就流传出来了一份榜单,是用来排列修行界里各种之最的。
其中生得最好看的修行者那一栏,最好看的有两个名字。
顾泯和白玉尘。
两个人在修行界里的境界和地位虽然是天差地别,但是生得好看,却是不分伯仲。
梁照再度撞向顾泯之后,那边的景象,实际上有些耐人寻味,之前吃了个暗亏的顾泯,面对梁照来势汹汹,竟然是不躲不闪,深吸一口气,就此一脚踏在那石墙上,不仅将石墙踏碎,而且顾泯的身躯就此直截了当的撞向梁照。
两人互相前掠,就好似两柄锋利长剑,在比试锋芒!
这真是不要命的打法。
两人再度在空中相撞。
天地之间发出一道巨大的响声,由远及近!
两人都无杀气,但这出手,一招一式之间,除去杀招外,还能是什么?
世间便是这样的人最不好招惹,想要杀人的,他不到处去宣扬自己非得杀了某某人,而是憋着一股子气,总有一天,找到漏洞,那就是一拳砸开脑仁的杀法!
顾泯和梁照互换拳脚,看起来如同武夫,但实际上,还是比剑。
不过两人这般比剑,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两人剑气皆是充沛,片刻交手,两人的衣袖,都已经是破碎不堪了。
梁照出拳当口,其实还是在打量顾泯,他得了大祁皇帝的“遗物”除去有几次的直接提升境界之外。
还有便是大祁皇帝对他身躯的淬炼,以及那些金阙境顶端高手在他身体里留下的醇厚气机。
这些日子,那些气机一直在缓慢的开辟他的气府。
让他的气府和相同境界的修行者比起来,要大出不少,里面当然也能储存更多气机,或许有人觉得如此并无什么特别效用。
但实际上,等到两个实力相当的敌手非要分出生死的时候,就会知道,当气机足够醇厚,带来的益处,并非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了。
而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好处,都可以让梁照比之前的自己更强。
可即便是如此,在如今,他除去之前没有换气便将顾泯打飞之外,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占得任何的便宜。
梁照一拳打开顾泯数尺,但始终没能将他驱离出一丈之外。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受到了一股凌厉剑气,就要下意识的做出反应的同时,顾泯已经沉肩撞向他的胸膛。
梁照躲闪不及,,就在分心的当口,就被巨力撞开,胸口一阵剧痛,甚至于心脏都骤停。
他如同断线风筝,坠落到了一座酒楼里。
轰然作响!
梁照落到酒楼的最里面,却还是站着的。
这会儿酒客们都已经跑到长街上,倒是没人受伤,但梁照落下,还是有好多人看向他。
梁照面无表情。
顾泯落到屋顶上,从那个窟窿看下来,微笑道:“扯平了。”
梁照抬起头,面无表情。
下一刻,酒楼里的碎屑烂瓦,都由下往上,朝着天上冲去。
一座酒楼,眼看着便要毁去。
酒楼掌柜,本来还在外面看着热闹,看到这一幕,便已经是心如死灰。
这座酒楼可是他大半辈子的积蓄,是他的依靠。
至于别的酒客,则是就差叫好了,别人的酒楼倒塌与否,不关他们的事情!
梁照随着这些木屑烂瓦冲天而起,酒楼里陈列的一坛坛酒水,瞬间炸开,酒香瞬间便迸发出来!
顾泯双袖张开,脚下用力,微笑道:“来咯!”
梁照冲天而起,顾泯从天而降!
楼顶青瓦瞬间碎裂,然后是这座酒楼的柱子和各楼的桌椅板凳!
最后在这座酒楼倒塌之前,顾泯进入酒楼之中,和梁照交手!
不见人影,但偶有剑气冲天而起,无比凌厉!
酒楼好像是在两人交手同时,也倒塌的没那么快了!
之后有一道人影冲天而起,落到远处高楼之上。
酒楼彻底倒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烟尘四起,根本不能视物!
不多时,才有人影走出烟尘,来到长街上。
他手里拿着一片碎的青瓦,里面正好还算是有一口酒,低头一口饮尽,然后丢了青瓦,自言自语的说道:“还不错,就是少了点。”
来到长街上,衣衫上下都有些缺口的年轻人看向人群问道:“酒楼掌柜的是谁?”
人群分开,众人露出那个已经是心如死灰的酒楼掌柜。
年轻人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不小的一个袋子,很重。
他放到那酒楼掌柜手上,后者差点没接住,这实在是太重了。
凭借多年收钱的经验,他想着要是里面都是银子,那么也够赔欧塔这座酒楼了,但一瞥,隐约可见,里面是黄的!
“对你不起,这就当是赔掌柜的酒楼了,另外多的,麻烦掌柜个事情,今日我们肯定还要打塌些楼房,都麻烦掌柜的帮忙赔钱了。要是不够的,等打完这架,我要是活着,来常平街找我。”
酒楼掌柜连连点头,心想着这么一袋子金子,只要您不拆去半座咸商城,打塌个几十座楼,都没什么关系。
年轻人笑道:“要是还有多的,麻烦掌柜的帮我买些酒楼里那种酒,掌柜的自己留着,我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时候来喝。”
酒楼掌柜的再点头,也是没敢说什么。
说完这些之后,这年轻人也不去管别人,纵身一跃,便又落到某座高楼上去了。
就在所有人都失神的当口,有个家伙跑到之前年轻人站立的地方,把那块年轻人用来喝酒的青瓦找到,大声喊道:“谁要这青瓦,五两银子,不讲价!这可是顾仙师用过的,天底下就此一块啊!”
他这一嗓子,还真让那些人回过神来。
于是剩下的那些个人,看向那个家伙手里的青瓦,大多懊恼,但很快就有女子的声音响起,“我出一百两,谁也别和我抢!”
“两百两给我!”
“老娘出五百两!”
第三百一十六章 梁照说,不
梁照站在高楼上,看着不远处另外一座高楼上的顾泯,轻声说道:“这么些事情,也值得做?”
顾泯看了一眼底下那些普通百姓,笑着说道:“当然值得,你把人家酒楼打没了,不赔钱?别人以后如何生活?生生饿死不成?再说了,你既然要做大祁皇帝,不该把这些人都当作自己的子民?”
梁照摇头道:“想来没什么必要,亿兆生灵,不可兼顾。”
顾泯反驳道:“精力有限,自然不可兼顾,但见到便管,这就可以。”
梁照没急着说话,他和顾泯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自然也有很多不像的地方,对于这些,便是如此。
“听说你在旧南楚境内,杀了好些吃人的道士,是因为那些道士吃的是南楚百姓,所以你特意去将他们杀了?”
顾泯点头,这件事流露出来,他不觉着意外,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据实说就行了。
“那为何不重建南楚?”
梁照看向顾泯,平淡开口,“如今是乱世,重建南楚,大有可为。”
这也是实诚话,如今咸商城里的乱局,便代表着整个大祁的乱象,在这个时候重新建立南楚,的确是最好的时间,因为迫于时局,即便梁照之后成功当上皇帝,也会分身乏术,不会在短期之内兴兵讨伐。
顾泯摇头,他对此,并不感兴趣。
当然,也不想对梁照多说些什么。
梁照话不多,但对于想说的人,也会想着说些什么,之前一番比斗,让他对顾泯,其实又多了几分尊重。
天地下,同境之中,恐怕也就此一人,能够和他分庭抗礼了。
即便是北边剑府的大师兄,对于梁照来说,也不在眼里。
顾泯问道:“如何,现在用剑了?”
梁照点头,但是在出剑之前,忽然开口问道:“要是你和我联手,这事情要简单得多。”
顾泯先是一愣,然后啧啧笑道:“那成了之后,你要将这座江山分我一半?”
这只是玩笑话,但没想到,梁照一本正经的说道:“也不是不可以,等到以后打下了北边,你我南北而治,也未尝不可。”
梁照此生,估摸着也就是对顾泯有这么个想法了,换做其余另外一人,哪怕是已经成名多年的大修行者,或许梁照都不会看得上眼。
毕竟要在梁照眼里,境界高又如何,一样不过是多活了些年罢了。
他甚至有信心,把世间任何修行者的修行年限调到和他一样,他都不会落在下风,当然,顾泯除外。
顾泯笑道:“勾心斗角的日子过了好些年了,我如履薄冰走了这么多年,现在没兴趣了。”
梁照没说话,但到底也是知道不管如何,说下去都没意义了。
他按住剑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顾泯握住烛游,自然也是一柄长剑在手。
梁照说道:“这一次,你会输。”
顾泯摇了摇头,“在同境里,我没输过。”
……
……
走在小巷里,明明知道那边两个当世最天才的年轻剑修要生死厮杀,这边宁启帝却还是没有选择去看。
赤发走在他身后,有些心神荡漾。
按理来说,他已然是金阙境的修行强者,对这两个后辈,应当没有这么大的兴趣,可不知道为什么,依然很想去看这一战,甚至觉得这一战会比西海那边两个剑仙比剑还要来的好看。
宁启帝一边走一边说道:“活了一千多年了,还是这么急躁,要不朕再给你多说两句彼岸的故事?”
原本还想着去看比剑的赤发,听着这话,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对他来说,彼岸的事情,就要比这两个家伙比剑来的有意思。
可惜宁启帝只是提起这么一嘴,并没有想法继续就这这问题说下去。
不过好在,宁启帝还是开口问道:“这两个小家伙这一架,你觉得真能分出生死?”
赤发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梁照在咸商城,并无帮手,如果陛下不让朱厌出手相帮,等到他落败,除去死在顾泯剑下还能怎么样?”
宁启帝疑惑道:“你就这么笃定梁照一定会输,要知道,他身上可是有那个家伙的遗物,这世间这么多修行者,也就常遗和那个家伙距离金阙之上最近了,说起来常遗一心修道,都没能比那家伙更快,还是不如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当然就是说的大祁皇帝,不过常遗真人能够被宁启帝从当世诸多修行者里提出来和大祁皇帝单独并列,足以说明他的不凡了。
常遗当初在西海斩杀大明剑仙,实际上就已然名动天下,不过暂时还没有太多人把他看作是比四海之主更强的修行强者。
但在宁启帝眼里,就完全不是这样。
赤发问道:“陛下,那要是梁照赢了,想来也没人能救顾泯吧?”
宁启帝笑了笑,然后说道:“即便是那小家伙赢了,也不会杀梁照的,这小家伙重情义,再加上蓝临和他不有些香火情?这就用到梁照身上了,再说了,杀了梁照,庚辛剑主的事情,谁来替他背着?”
说到后面,就连宁启帝都忍不住有了些笑意。
最开始他对于顾泯这个小家伙,实际上没有什么好的看法,但随着这很长一段时间,
宁启帝对自己这个千年之后的后人,多了那么一丝别的看法。
他至少觉得顾泯和他的那些儿子,都不一样。
具体是什么,他也不会告诉旁人。
赤发叹了口气,“他要是杀了梁照,到底陛下所说是不是真的,那就可以证实了。”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然后转移话题说道:“开始打了,去吧。”
赤发闻言,对着宁启帝认真行礼,然后身形一闪即逝。
宁启帝则是继续朝着前面走去,在这条仿佛一直都走不到尽头的小巷里,缓慢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远,眼前总算是来到了小巷尽头。
宁启帝在小巷尽头,随便推开了一座院子。
小院里,一片荒芜。
杂草丛生,甚至还有些蚂蚱。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住人了。
宁启帝也不说话,只是走到小院中间,挖了一个不浅的坑,拿出一个小金人埋入其中。
然后填好土。
不多时,这里便又生出了野草,看着就像是从来没有挖开一样。
那个小金人落入地底下,便开始缓慢变大,最后就和当初宁启帝扔在海里的那个金人一样,变得那么大……
他在东海海畔拿到这十二个金人之后,便将其又放到了不同的地方,只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在做的事情。
当然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些小金人到底的作用如何?
……
……
咸商城有两个剑修比剑,而且这两个剑修还不是一般人,这件事很快就传出来了,白粥算是崇文楼里最关心这件事的。
她得到消息之后,便已经赶了过去,找了个座高楼观战,但没想到的,她才看向那边,自己身边便多了个人。
太宰顾白,也是咸商城里境界最高的剑修。
在观战的这么些人里,这位就算是最懂剑的了。
白粥这会儿也没想着行礼了,整个心神,都在比剑那边。
顾白板着脸说道:“白丫头,这才多久,就一点不掩饰了?”
白粥心神都在那边,听着这话,也是下意识问道:“太宰大人,掩饰什么?”
顾白举起酒壶,喝了一口,这才摇头叹气的说道:“果然是眼里都只有自己的情郎。”
白粥听着别的话,还算是可以应付回答,但是听到这话,也只有转过来,看向这位三公里最不正经的太宰大人。
顾白难得有一脸无辜,“怎么,我说的话不对吗?”
白粥脸颊微红,轻声道:“太宰大人就不要取笑学生了。”
顾白摇摇头,发现白粥对顾泯有好感这件事,当然不是他一人而已,三公都知道,为此太保大人甚至于还有些忧心,他和太傅是把白粥当作下一代的崇文楼领袖培养的,当然不想她因为这些事情而分神,从而影响到自己的发展。
但作为太宰的顾白,反倒是没有太多想法,他练剑也好,读书也好,可从来没有生出过要有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做了会影响修行的想法。
这练剑也好,读书也好,在男女之事上,就真的应当深恶痛绝?
顾白觉得没道理。
把目光转向那边,顾白这才缓缓说道:“单论剑道,这两个年轻人,倒是没谁一定能胜过谁,只是梁照此次入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得了先帝的传承,很多东西,在他身体里,如果说他要输,还真没什么可能。”
白粥对练剑这种事情,一无所知,听着顾白这么说,她倒是开始有些担心起来顾泯。
顾白摆了摆手,“算了,懒得去想,就看着行了,谁输谁赢,天知道。”
白粥忧心忡忡,但只能抬头看去。
那边高楼上,在短暂的时间里,顾泯和梁照互相问过几剑。
结局就是,在梁照身后的一座高楼,就此被斩开成了两半,顾泯身后,也同样如此。
咸商城不让修行者在里面出手,也是有道理的。
毕竟这才是两个云游境,才一出手,就已经毁去了好几座高楼了,要是境界再高一些,说不定有什么后果产生。
当然了,像是那年白玉尘和刀圣的一战,也是两人刻意没有将战场铺开,要不然,半座咸商城都禁不住他们拆。
话说回来,像是这样的两位金阙境修行强者,一旦出手,也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能够说拦下就拦下的。
即便是能够拦下的大祁皇帝,不到必要时刻,怎么可能出来出手?
两人各自提剑,在高楼上站立片刻之后,又互相出剑。
剑气在半空肆掠。
撕开一片云彩的同时,又将另外一片云彩合拢。
顾泯提着长剑,向前掠去,在半空中拉扯出一条白线,但那条线上,尽数都是剑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此观战的人,越来越多。
除去那些普通百姓之外,还有些修行者,聚集在此,对着两位剑修,评头论足。
剑是这一战的主旋律。
顾泯来到梁照身前,一剑当空斩下,带着无比凌厉的剑气和充沛剑意
。
那一剑挥下,在观战者眼里,仿佛是白天生出了一轮明月,毕竟那剑光实在是太过耀眼。
很多同为云游境的修行者此刻把自己代入其中,想看看自己在这一剑下,是否能够硬接,但十个有八个都在摇头,剩下的两个点头,但没想过自己接下这一剑之后,会不会连人带脑袋都被这一剑切成两半。
观战者想要客观去看,倒不少一件难事。
一剑当空斩下,梁照却躲也不躲,横剑在头顶,梁照硬生生去接这一剑。
两剑相撞,一片火星四起!
烛游本就是这个世间即便是往前倒推数千年,也都是排得上号的法器,坚硬程度自然不必多说。
梁照的佩剑名为云笈,也是一等一的神兵,不至于会在剑上落了下风。
两剑相撞,不断地有火星子洒落,与此同时,梁照被巨力不得不往下压去,他落到某座高楼上,但仅仅是在楼顶站立那么片刻,楼顶青瓦便整个破碎,房梁就此断开!
梁照落入其中。
头顶顾泯不依不饶。
两人同时落入楼中,这会儿就不在这些人的目光中了。
但是人虽然看不到,但是那些实打实的剑气,在那座高楼里涌出,将一座高楼斩得千疮百孔,这确是实打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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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了多久,这座高楼也是摇摇欲坠。
然后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飞出此地,又落到另外的高楼上。
但都未停歇,落脚之后,便立即出剑。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四散的剑气!
顾泯的衣衫,先前便有破损,此后对剑,又破开一些,到了这会儿,就已经不能说上是一件衣衫了,因为这上面,已经变成了一条一条了。
顾泯干脆脱去这件衣衫,只穿着里面的里衣,至于自己的发带,也有破损,干脆就用衣衫的布条来重新绑过了。
在做这些的时候,烛游悬停在身侧,时刻注意到梁照那边的出手。
梁照的情形看起来要比顾泯好一些,这是不是说明,得了大祁皇帝的“遗物”梁照比起当初,的确更强?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握住烛游,笑道:“再来!”
梁照点头,依然是没什么表情,但是打到这会儿,即便是他,也算是战意十足了,他深切的知道,这普天之下,除去顾泯,没有人同境之中,能够和他打得这么爽快!
手提长剑,梁照率先出剑。
这一剑递出,天地之间的剑气仿佛瞬间在这一瞬间便凝结了片刻,在剑光照亮世间之前,在缓缓发散。
顾泯挑眉。
观战者们,除去像是顾白这样的人物之外,所有人都在惊叹。
其实顾白也说话了。
他说的那句话是,“梁照这一剑,云游境里最强了,想要拦下,那还真不见得有可能。”
白粥神情瞬间变得无比担忧,在顾泯面前她倒是还能淡然相对,可这会儿,似乎才是真情流露。
顾白打趣道:“估摸着还没到分出生死的时候,再看看?”
白粥收敛心神,虽然没有回话,但是也要平静得多了,刚才那么一瞬间的真情流露,也就是一闪而逝。
接下来两位云游境各自出剑,见招拆招,没有谁真正的落入下风,顾泯比梁照更好的一点是他会的剑招更多,而且也是梁照不清楚的剑招。
毕竟不算是梁拾遗的十六剑还是那白寅诀上的剑招,是梁照见过的?
没这么容易吧?
数剑之后,顾泯瞅准机会,一剑递出,一条白龙呼啸而出,看着栩栩如生。
这是柢山的青龙剑诀,再加上顾泯自己的想法,才有了如今的白龙。
这条白龙在天际出现,别的观战者没有什么想法,偏偏这被宁启帝看到了。
这位千年之前大祁王朝的开国之君,看着这条白龙,也是被勾起了往日的回忆,当初他一袭白色帝袍,横推世间的时候,招手便是白龙至……
如果从这里看起来,两个人倒是真的一脉相承。
不愧是都流着大宁皇族的血。
梁照之后剑势越来越凌厉,或许是因为他的气府里气机充盈,便能够少考虑那么多,顾泯似乎一时之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之后竟然被一剑斩中,从半空中坠落到一片院落之中。
梁照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缓慢的飘到那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从地面大坑里站起来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嘴角有些鲜血。
被他随意一擦。
然后提剑便掠上高楼。
梁照看了他一眼,问道:“还行吗?”
只要顾泯说个不行,他自然收手。
这会儿要赢过顾泯自然没那么难,但要杀他,就不容易了。
顾泯手提长剑,轻声笑道:“还没开始呢?急啥。”
是的,烛游尚未由白变红,如何能说这是最强的顾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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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烛游剑身是雪白还是血红,虽然说不上是天差地别,但也是差距巨大。
梁照得了大祁皇帝的“遗物”现如今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要力压同代剑修的威势,这也就是顾泯,才能在这么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维持不败,若是要换个人,只怕早就被梁照一剑把心口给搅烂了。
顾泯压下气府里凌厉的气机,那棵剑树,一直扎根于气府里,往日看着没什么作用,可是到了这会儿,这才发现,有这棵剑树,好处其实很多,至少在此刻,顾泯处理那些凌厉剑气的时候,剑树便能迅速的将那些凌厉气机都梳理好。
顾泯之前也有些疑惑,后来才想通这件事,原来要境界提升,剑树的好处才会展现出来,要是境界不够,这棵剑树都不会搭理你。
与此同时,顾泯甚至还想着,要是以后要让这剑树结果,该是什么境界才行?
不过此刻,他却想不到这么多事情了。
梁照的剑势凌厉,铺天盖地的剑气,好似不要钱的夏日暴雨,让顾泯看着便觉着有些头疼。
烛游在手,绽放出一朵朵剑花,飘荡而去,在半空中炸开,由此阻止了一片剑气,不过眨眼之间,梁照的人便又到了顾泯身前。
顾泯往后掠去,同时接下梁照斩出的一剑。
一股巨力,把顾泯朝着身后推去!
梁照落到顾泯原本站立的那座高楼上,没有片刻停歇,脚尖一点,这就踏碎一座高楼,房梁应声而断,无数的青瓦,从上面掉落到屋子里面。
梁照身形极快,一气长掠,剑气不绝,在半空上,斩开一片!
流云被逼退,清风暂时停歇,剩下的,只有无休无止的剑气带起的狂风!
顾泯已经只有一件里衣,但也被这些剑气撕裂,露出了他不算精壮但也不瘦弱的胸膛。
“真白啊!”
有修行者这般开口,但很快便遭到了许多人的白眼。
如今这是两位当世最天才的年轻剑修的生死之战,你他娘看到了也就算了,说两句和比剑有关系的话不行?非要来他娘的一句真白?!
他娘的,白这个事情,我们看不到吗?!
那个修行者遭受了白眼,有些委屈的说道:“是挺白啊!”
没人搭理他。
实际上这也就是那些站在地面上观战的女子境界不够,要是足够,指不定这会儿都要尖叫起来。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胸膛,低声骂了一句,再度往后退去,这会儿落到某座庭院的高墙上。
那庭院里原本正有一对夫妇站着看着这一战,一看到顾泯落到此处,那个身材和顾泯相仿的男人立即苦笑道:“顾仙师,能不能去别处打,我这院子,才买的,真的禁不起……”
顾泯看着天空,有些无奈道:“尽量,不过能给我弄件衣裳吗?”
刚说完这话,那妇人就赶紧跑进屋子里,不多时就抱出来一件衣衫,是血红色的,看着有些妖艳。
顾泯皱眉道:“能不能换一件?”
话才刚刚说完,眼瞅着梁照的剑气就来了,顾泯挥手打断,不让这道剑气落入小院,这会儿也顾不得说还要一件了,再耽误片刻,梁照来了,要毁掉这小院,不过就是一剑的事情。
顾泯一招手,那件红衣落到手上,顾泯穿上之后,也没有显得很阴柔,反倒是有种别的感受。
顾泯转头一笑,向着那妇人道谢。
然后身形一闪,掠向高空。
那妇人一脸笑意,痴痴的看着顾泯远去的背影,痴痴地说道:“真好看啊。”
那男人一脸懊恼,这件衣裳可是他花了好几两银子做的,他娘的还没穿过啊!
妇人忽然转头说道:“相公,以后咱们的孩子,名字里也带个泯字好吗?”
男人转过头,正想恶狠狠的骂上一句泯你大爷。但是想着这女人这会儿看起来小鸟依人,可是平日里可是凶悍得紧,这就只能憋出一个嗯字。
妇人跳起来,很是高兴。
男人咬牙,感觉这会儿还不如让顾泯给他刺上千百剑……
顾泯一身红衣,不显阴柔,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这会儿他就如同白日里的一轮血月,光是看着,便觉得那么震撼!
梁照照常出剑,剑光早就将这片天地覆盖,顾泯身处其中,有些难受。
剑修对敌,向来如此。
他每每递出一剑,却也不是只是一剑,而是一剑之中,还携带着不少剑气,有的剑修最喜欢把这些散落剑气布在周遭,看起来只是散落剑气,可是等到关键时刻,往往这些剑气,就要给对手造成致命一击!
剑修难缠,便有此原因。
不过当两个剑修对战,双方都在忌惮对面要如此行事,反倒是让人没有施展的可能,就像是现在,看着梁照的这些剑气,顾泯所思所想,当然也就是先去拆解那些剑气。
一条白龙,在云海里游走,每每张口,吸取的不是流云,而是那些隐藏在天地之间的剑气。
梁照仰头看了一眼,微笑道:“吃了就没关系吗?”
顾泯嗯了一声,有些疑问。
可下一刻,所有观战的修行者都可以看到,那条白龙正在云海翻腾,忽然便迸发出一道极为凄惨的叫声,然后无数龙鳞脱落,变成利剑,涌向顾泯!
仔细一看,那哪里是什么龙鳞,明摆着便是那条白龙被身体里面的剑气将自己的肚子给刺的千疮百孔。
那些龙鳞,都是剑气!
无数剑气,涌向顾泯,在半空中成就一条剑气长河。
顾泯抬头而观,皱眉道:“真的这么厉害?”
打到现在,顾泯实际上是真的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梁照这个人,得了大祁皇帝的“遗物”整个人比起来之前提升,不是一星半点,他本来就是这天底下最强的年轻剑修之一,如今有了这般提升,顾泯能够有什么办法?
顾泯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要放弃。
双指合拢,烛游在手指上一抹而过,鲜血流出手指,顾泯缓慢将鲜血抹在雪白剑身之上。
鲜血抹过,烛游跟着变红,到了剑尖处,已然血红。
顾泯一身红衣,再带着一柄血色长剑。
让人不解。
但下一刻,顾泯便一剑斩出,血红剑气朝着天幕涌去,直面万千剑气!
“这是……什么剑诀?!”
观战者们当然知道,顾泯出自柢山,柢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千年前的世间第一剑宗,这些年虽然没落,可也能出上一位常遗真人那样的绝顶高手。
更是能够涌现出顾泯这样的年轻剑道天才。
因此要说柢山底蕴,似乎还有许多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就拿这剑诀来看,众人都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什么剑诀。
猩红的剑气明显要比之前顾泯的剑气更为凌厉,竟然阻拦下了那万千剑气。
梁照挑眉,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到了如今,依然觉得有些好奇。
顾泯到底还有多少后手?
梁照以手提剑,微笑道:“你果然才是我唯一的敌手。”
梁照这些年,一直在剑道上没有停下,走得极远,世上的其余年轻修行者,已然不是敌手。
顾泯吐出一口猩红血气,眼睛却无比的清明,丝毫没有入魔的征兆,白寅诀虽然血腥杀力极重,但是在顾泯手里,似乎一直都没有将其带着前往邪道。
两人持剑,似乎此前的一切,都还没发生过。
梁照深吸一口气,笑问道:“让我赢你一次,这么难?”
顾泯伸出手,将衣袖抹开,露出小臂上的数道剑伤,这才说道:“不难啊,我都快死了。”
梁照微笑着说道:“今日我一定要赢你。”
顾泯揉了揉脑袋,“那就来吧。”
两人对话虽然的时间不长,但足以让两人在这短时间里换气。
换气结束之后,便该是下一场大战的开始。
如果之前的两人以身躯为之主的第一场大战算是前戏,之后的两人提剑就算是比剑的开始,可到了如今,应该已经到了这场比剑的尾声阶段。
顾泯和梁照,这会儿都要把各自压箱底的东西给拿出来,好好应对了。
顾泯一抹剑锋,微笑道:“接下来,你要怎么打?”
梁照说道:“怎么能赢怎么打。”
话音落下,他将手中云笈随手扔出,那柄飞剑悬停在半空,很快便一气分出数十柄飞剑,皆是悬停在梁照身后,一字排开。
顾泯挑眉,这数十柄长剑,虽然每柄都一模一样,但是其中肯定只有一柄,才是真货。
但别的长剑,同样是剑气凌厉。
让顾泯有些迷惑。
不过也容不得他多思考,很快这数十柄飞剑便朝着他掠来,在空中各自拖着一条剑气凝结而成的长线,蔚然壮观。
顾泯这边,漂浮在半空的顾泯,面对迎头而来的第一柄飞剑,烛游挥过,与其相撞,竟然一时之间,也没有当场断裂。
顾泯皱眉,但很快便迎上第二柄飞剑。
前后两柄,都是如此!
这让顾泯有些头疼,如果每柄飞剑都是如此,那么对他而言,真的有些麻烦。
顾白瞥了一眼天空,看到如今这景象,啧啧道:“梁照这一招,倒是有些意思。”
白粥没转头,这会儿顾白只能自顾自说道:“这些剑旁人乍一看,肯定觉得里面只有一柄是真的,但实际上,无非是用剑气串起来的,每一柄都可以是真的,等到了对手松懈的时候,那这些剑,就可以其中一柄是真的,顾泯要是应对不好,一剑被刺死,也是有的。”
那些在天空掠来掠去的飞剑,对顾泯来说,的确是个问题。
他暂时无法分辨出哪一柄才是真正的云笈,或许说这些剑虽然都是云笈,但是顾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顾泯猩红的剑气渐渐回收,最后变得只在他身体周遭,只用来防御那些飞剑的侵扰。
剑修持剑和不持剑,是两种战斗方法,但是一样的是,不管提不提剑,其实杀力都一如既往。
这只看剑修的手段多少。
不过这世上的金阙境剑仙,其实都差不多的,在面对相当的敌手的时候,大多时候,还是提剑。
顾泯提剑应对梁照的飞剑,其实是有些力所不逮的。
顾泯一剑递出,正好击中一柄飞剑,飞剑并未停下前掠的趋势,但是在顾泯这一剑下,仍旧是放缓了速度。
猩红剑气趁着这会儿,便缠绕上去,在短暂的时间里,就将这柄飞剑完全的包裹在剑气中。
这算是暂时斩断了梁照和飞剑的联系。
梁照神情不变,似乎一柄飞剑,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不值得大动肝火。
可下一刻,他心念一动,天上的飞剑变得极为凌厉,攻势也要迅捷很多。
顾泯上一刻才拦下一柄飞剑,到了下一刻,便眼睁睁的有柄飞剑朝着他的心口刺来,这才躲过,脑后一寒,又是一柄飞剑临近。
在片刻之间,因为躲闪不及,顾泯浑身上下,至少多添加了十几道伤口,要不是让他避过了要害,只怕这会儿,他还是真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这场陷入尾声的比剑之中,顾泯可以说一直都处于下风,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要沦落到被万剑穿心的下场。
顾泯苦笑着喃喃道:“这他娘的,不该来找麻烦的,这赢不了不说,说不得小命都要丢在这里。”
话虽然这么说,顾泯还是在胸中蓄了一口气,然后一吐,气府里的那棵剑树似乎此刻也摇曳了一番。
顾泯浑身上下迸发出一道强大的剑气,在短暂逼开周围的数柄飞剑之后,顾泯冲杀过去,要临近梁照一丈之内。
他很快,但是那些飞剑更快,没要多久,甚至于他和梁照的距离还没有拉进到一半,就有一柄飞剑回到梁照身前,对着顾泯便袭来!
顾泯咬牙,将那柄飞剑弹开,但是下一刻,又是一柄飞剑,不期而至。
顾泯接着斩开第二柄飞剑。
此刻距离梁照身前,已然是不足数丈距离。
梁照如今心神都在那些飞剑上,如果不及时用飞剑将顾泯困住,他或许要遭遇到很严重的打击。
但梁照脸上看不到半点惧色,他看着眼前的顾泯,微笑道:“再见了。”
顾泯皱起眉头,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好。
果不其然,在下一刻,在梁照身后忽然涌出了数柄飞剑。
每一柄飞剑,在剑柄处,都如同有一根丝线缠绕。
数柄飞剑掠向顾泯,在片刻之间合成一柄,而后那些丝线也缠在了一起,而且瞬间消失,那些剑气似乎都涌入了剑中。
原来这一柄,才是真正的云笈。
而梁照也是一直在等着顾泯挥剑杀来。
这是顾泯以为的机会,但是却是梁照故意留给他的。
世上一切事情,都有相通之处,就像是如今,顾泯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机会,殊不知却是别人给他留下的陷阱。
在人心上,算是顾泯此刻落在了下风。
当一个占据上风的对手,还愿意这么细致的去算计他的敌手,那么他是很难被打败的。
眼睁睁看着那柄飞剑掠向自己,已经一气用尽的顾泯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任何办法。
似乎没有奇迹了。
顾泯似乎就要被斩杀了。
这位被世人说成以剑修身份力压梁照这位庚辛剑主的剑修,到了如今,真的是要死了吗?
在今天以前,这个叫做顾泯的年轻人已经创造出过足够的精彩的过往了,他和梁照在今日之前,比剑来看,只有一次平手,其余的,都是顾泯取胜。
可终究是逃不过那个所谓的传言?
庚辛剑主,同代剑修中,最为无敌!
顾泯不知道世人要怎么想,要是知道,他肯定要骂娘,去他娘的庚辛剑主同代无敌,老子这都要死了,怎么无敌?
顾泯咬牙道:“好一个庚辛剑主。”
梁照看着顾泯,忽然觉得对方表情有些耐人寻味,有片刻分神,飞剑一顿,速度变缓,但并没有停下。
下一刻,那柄云笈刺入顾泯小腹。
剧烈的疼痛让顾泯几乎要丧失思考的能力。
顾泯被巨力带着在空中划过,如同白日的烟火。
梁照召回飞剑,顾泯就此朝着地面坠去!
悬于半空,梁照看着下坠的顾泯,有些茫然。
赢了吗?
这是自己数年以来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吗?
自己真的成了世间最强大的年轻剑修了吗?
一系列的念头在梁照的脑海里生出。
对他而言,今日或许能够同时解决自己此生想做的两件大事,过了今日之后,似乎一切都可以说是完满了。
他看向顾泯坠落到那些
建筑中,没有立即赶去查看。
他此刻还有些虚无,杀了顾泯固然好,可从此以后,世间再无一个顾泯,还有谁配做他的敌手?
岂不孤独?
梁照低下了头,深深吸了口气。
……
……
顾泯从天空坠落到地面,正好落到的,是宁启帝所在的那座小院里。
宁启帝还没走,看着这个落入杂草当中的年轻人,没什么特别的神情。
顾泯瞪着眼睛,看着天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到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宁启帝。
而他此刻除去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之外,别的什么,都听不到。
宁启帝一身白袍,看着自己这个千百年之后的后人,平静说道:“两剑相争,你胜在庚辛剑主四个字上,所以以往一直能压梁照一头,他用那个人的‘遗物’来找补了你们之间的差距,如今比你强出一头,说到底,你的心志不如他坚定,今日不如他,倒也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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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启帝走过一步,去看顾泯的脸,顾泯脸色难看,小腹上的伤口却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此刻被里面的剑气侵扰罢了。
宁启帝想起之前顾泯在挨到这一剑之前,最后说的那句话,这才说道:“在城府上你还是不如他,不过最后一刻算是找补回来一些,要不然他那一剑,不就刺向你心口了?”
宁启帝摇摇头,似乎是有些失望。
宁启帝这一辈子,都是无敌世间,似乎从未想过自己的后人会如此。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帮一把的想法,最后看了一眼顾泯,这位千古一帝就此消散,不见踪影。
顾泯无力的看着天空。
小腹的鲜血缓慢止住,那些剑气渐渐停歇,他这才缓过劲来,吐出一口鲜血,顾泯坐了起来。
缓了口气,顾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疲惫的说道:“还没结束呢。”
……
……
顾泯坠落到地面,一众观战者,都各自有些感慨,在这些修行者来说,那当然就是庚辛剑主果真做成了力压同代剑修的事情,这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对于那些女子来看,那就是无比的惋惜。
女子大多看脸,对这些所谓什么应该和传说都不感兴趣,谁生的好看,便站在谁的身边。
便支持谁。
“想来庚辛剑主梁照如今力压同代剑修,至此便要开启属于自己的时代了!”
有人发出如此感慨,在今日之前,世间要是说还有谁能够拦下梁照的无敌之路,那也就是顾泯了。
这位柢山的末代剑修,前些年里一直十分神奇,竟然真的能够力压身为庚辛剑主的梁照。
但如今,这样的事情,终究是要画下一个句号了。
梁照的无敌之路,开启了!
从此之后,他就是剑修中最耀眼的那个人,相信要不了多久,梁照便要胜过天底下所有的剑修,真正的剑光照亮一个时代。
“之前所想的有人能以非庚辛剑主的身份战胜庚辛剑主,终究是成空了。这是上天注定,的确是无法更改的。”
“是啊,这世上诸多事情,当真是命中注定的!”
喧闹嘈杂的声音在各处响起,对于梁照取胜,所有人都在感慨。
顾白眨了眨眼睛,笑道:“这就结束了?”
白粥早就是把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梁照这一刻战胜了顾泯,之后要去坐上龙椅,那么他就真的真的,要是一代传奇了。
白粥不是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她只是不愿意看到顾泯的败亡。
“要站起来啊!”
她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梁照靠近那座小院,距离尚有数十丈距离,他就愣住了。
因为在这个时候,有一道剑气,冲天而起!
将天幕下的那些残留剑气全数斩开,只留下这一道。
这一道剑气在变化,是比之前的剑气更为凌厉,也更为纯粹!
所有观战者都看到了,那道剑气通体猩红,犹如古籍中所言的荧惑降下的红光!
隐隐之中,人们甚至还能在那道剑气里看到一头白色的老虎正在仰天长啸!
剑修的传说扑朔迷离,但有一个最为准确的传说,那便是剑修一脉,天生主杀伐,其中图腾便是监兵神君!
何谓监兵神君,那便是白虎别称。
因此剑修以白虎为图腾,柢山掌教的信物是个白玉老虎,便是如此。
又因白虎居于西北方位,为四象之一,加上庚辛剑星也是白色,因此对于天地赐予,最适合修剑的那个人,便称为庚辛剑主。
可这世上剑修千万,庚辛剑主无非就此一个罢了。
但又有哪个,一剑之中,气象之中,竟然还有白虎之形?
这也该是天赐的剑修体质才对!
无数人都被震撼了。
“竟然……破境了?!”
多少人都不可置信,明明看到顾泯被一剑重创,但是此刻,他居然破境了!
之前他和梁照都是云游境,两个人都差不多三十岁左右,这个年纪的云游境,已经是古来罕见了。
但没想到,如今顾泯又要破境了?
从第五境到如今,才过了多久?
世上所谓的天才,在他面前,又算什么?
梁照立于半空中,脸色有些复杂。
看到那头白虎的时候,他什么都想通了。
庚辛剑主,是顾泯。
梁照才是那个,追逐庚辛剑主的人。
如果顾泯不站起来,他几乎就赢了,他以非庚辛剑主的身份战胜了庚辛剑主!
这件事,是要记录在史册中的。
如果他再斩杀顾泯,然后那颗白色的剑星从星海坠落,从此消失。
没有任何人会对梁照谎称庚辛剑主的过去说些什么,所有人都会比崇拜庚辛剑主的当初,更崇拜梁照。
他战胜了庚辛剑主。
这是史上第一次。
如果这样,谁还会说他当初冒认庚辛剑主有什么问题呢?
可惜了。
顾泯站起来了。
他在梁照的剑下活下来了。
他不仅活下来了。
他还破境了。
他如今是个飞光境的剑修了。
或许是古往今来,最为年轻的飞光境了!
梁照笑了笑,这是要把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今日若是顾泯杀了他,事情暴露,自己不是庚辛剑主,那么人们会说,梁照冒认庚辛剑主,最后被真的庚辛剑主一剑杀了。
这样的故事,会当作笑柄写在史册上。
剑庭会视梁照为耻辱。
如今的大祁皇族,只怕也是如此。
就如同大宗正喊得那样,梁照还是那个贱种。
不折不扣的贱种!
梁照深吸一口气,竭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大祁皇帝的“遗物”还有,他可以现在立即把境界提升到金阙,然后一剑斩杀顾泯。
可那又有什么用?
这样依然会是笑柄,而且他这是留到最后的。
梁照摇头道:“不。”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吾不识青天高
他很平静,没有声嘶力竭的喊,也没有表现的那么癫狂,只是很平静的说了个不字。
所有了解梁照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从来不会认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这件事有多么难办,对于梁照来言,只要是认定的事情,他就一定要做。
所以即便到了如今,他也不会认输。
他体内的气府里的气机开始沸腾,他的眼里开始冒出剑光,他浑身上下,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气的囊!
强大的剑气,开始从气府里生出,还悬停的半空的梁照,看着那方小院,没有选择在顾泯破境的时候去打断他,也没有选择就此放弃,而是选择了……破境?!
他梁照也要破境。
就在这里。
他梁照,一生不弱于人!
很快,另外一道强大的剑气在这里生出,与之前的顾泯剑气,交相辉映。
两道剑气,一前一后,虽说时间有偏差,但别的都一模一样。
都同样强大,同样的震撼人心。
“这……”
如果说之前,已经生出那么一道剑气便足以让这些人感到震惊,那么这个时候的第二道,便是彻底将他们的心神都震撼得无以复加了。
“这他娘的,恐怕是普天之下,都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事情了!”
“先后两位剑修破境……都说修道是一辈子的事情,可是这两位,不管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不想让旁人半头的想法吧?”
“也就是这两位了,换做旁人,也估计只是有心无力!”
“是了是了,柢山那位剑修,今日只要是能活着,估计也是得开启一条无敌路了,剑斩庚辛剑主,还有比这更壮烈的事情吗?”
“依着我看,两人未必会下杀手吧?两个人都是当世最天才的年轻剑修,可谓说得上绝世双雄,两人都在世上,日后说不定真有两人交相辉映一个时代的事情出现,到时候不比一人独断万古来的好看?”
“见识浅薄了,这世上只要有机会,谁愿意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旁人?”
“一个人站在孤峰之巅,面对世人的朝拜,不比什么都好?”
“兄台这句话完全是以己之心去度旁人之心了,像是这般人,如何会心胸狭隘?”
长街上的众人,讨论之声不停,但不管是谁,都有自己的看法。
那些女子的心思要简单的很多,他们看到那道红色剑气,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等到之后旁人开口,这才明白,不管如何,原来是顾泯还没死。
于是她们就开心起来。
至于顾泯之后赢不赢,那不是她们操心的事情。
在人们聚集起来最多的那条长街旁,有一条人没那么多的小巷,小巷里有一座不大的宅院,看起来这里是很普通,但是真要到了这小院里,才能发现,这里的视角奇好。
坐在门槛上,有个姑娘穿着青色长裙,看着天上,有些羡慕。
等到她收回目光,拍了拍身侧的年轻人肩膀,笑着说道:“我可跟你说清楚了啊,等会儿好好画,把该画的都画好了,特别是顾泯出剑的神采,一定要画到位!”
年轻人耸拉肩膀,听着这话,不情愿的拿出画笔,不解的说道:“在西海那会儿,小姐你说那场比
剑太厉害,没啥意思,如今这两个人的境界又不高,怎么就把小姐的你的心思全部勾过去了?”
“你懂什么,这生得好看才行,生得不好看,你再厉害,谁愿意多看你几眼?”
年轻人扯了扯嘴角,心想着这想法只怕也就小姐你一个人有了。
那姑娘可不管年轻人在想什么,只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不管怎么说,反正你要好好画!”
……
……
顾泯睁开眼睛之后,看向天空,那边梁照也到了最后关头,吐了口吐沫,顾泯自言自语,“他娘的,梁照你这家伙,非要这样不死不休吗?”
做完这些,他抬起头,看向天空,纵身一跃,重新来到一座高楼屋顶。
梁照这会儿也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都从云游境迈到了飞光境。
这是史上可能最年轻的两位飞光境剑修,不管这一战,两个人会怎么样,但史册上,肯定会记下两人名字了。
有史以来的天才很多,但是在同时代,同时出现这么两个都足以载入史册的天才,这应该是头一份。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梁照,笑着说道:“是不是有点懊恼?”
之前他的那一剑,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让顾泯彻底死去,可还是让顾泯活了下来。
而那一剑,如果不是顾泯的那句话,本可以直接刺向对方心口的。
梁照收敛剑气,没有立即出手,只是说道:“我早该想到,那个庚辛剑主应该是你的。”
事到如今,当然瞒不住了。
实际上早在之前梁照便有想法,但是现在是确认了。
顾泯笑道:“你愿意当这个庚辛剑主那你就当,我不会去揭穿你的。”
梁照摇头道:“如果是以前,知道了你是庚辛剑主,我就不会杀你了。但现在,没什么问题了。”
以前他们的境界都不高,杀了庚辛剑主,梁照的身份就暴露了,那么在那个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好了。
可如今,他们的境界都已经到了飞光。
飞光、繁星、结发、金阙。
在这个境界,在某些小宗门里,都可以做上掌教的位子了,即便是在稍微大一点的宗门里,也能做过掌律之类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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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剑庭这样的宗门里,飞光境也能做个长老,虽然一定是位次十分靠后的。
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已经不多了。
何况他们还这么年轻。
如今即便梁照没有庚辛剑主的身份,一样会被剑庭好好栽培。
顾泯说道:“说起来,你顶着我的身份,前些年得了不少好处,难道没有感激我的想法?”
梁照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多谢。”
要是换做别人,换做任何人,梁照即便是知道对方是庚辛剑主,也不会道谢,可是顾泯不同。
他对于顾泯,很尊重。
顾泯没说话,但点了点头,当初李乡把他的身份顶着,去了咸商城,让他有了机会去柢山修行,而后梁照占用了他的庚辛剑主身份,在剑庭里享受到了各种该有的东西。
都是因为身份两个字。
顾泯害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自己的好朋友。
顾泯帮了一个人,那个人会是自己的一生之敌。
总而言之,身份这两个字,其实对梁照和顾泯都有帮助。
当然,这都是顾泯的身份。
梁照说道:“如果你今天还能活着,我们以后的故事还有很多吗?”
在今日之后,梁照觉得自己应该是会成为大祁的皇帝,到时候自己是一座王朝的皇帝,顾泯再如何出彩,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会被他压着。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在你成为大祁皇帝之前,我已经是柢山掌教了。”
梁照沉默了。
柢山掌教。
现在柢山比不上当初的柢山,但现在的大祁,比得上当初的大祁吗?
“恭喜。”
梁照轻声说道。
真心实意。
梁照在某些事情上,的确有君子之风。
这样的敌手,也还算是不错的。
顾泯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剑气,尽数都吸入体内,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调理,两个人的飞光境,算是暂时稳固下来了。
梁照说道:“不用不死不休,这次分出胜负就好了,你要是胜了,我不杀他,我要是胜了,之后在咸商城,你不要出手。”
如果说刚才在云游境,梁照还有绝对的自信认为自己不用花太多的代价就杀掉顾泯,那么到了飞光境,他就不这么想了。
到了这个境界,想要杀死顾泯,定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要么是重伤,要么就是同归于尽。
到时候他要做的事情,做不成了。
顾泯的本意是要胜过梁照一次,对他做不做大祁皇帝,他没有半点阻拦的想法,现在的大祁王朝像是一个原本就被摔碎的瓷器,但是通过旁人的粘连才让这瓷器看着没有碎开。
但梁照如果真要坐上皇位。
很有可能,就会直接将瓷器压碎。
坐上皇位可能更糟,但是梁照不在意。
他就是要坐上去,哪管这王朝会怎么样。
顾泯在今日之战后还要前往北方,也没理由不死不休。
而且之前打了这么久,算是差不多了。
现在只要胜过梁照,就行了。
吐出身体里最后一口属于云游的气息,顾泯笑道:“来吧。”
梁照点头,举剑相迎!
这又是新的战斗,是两个剑修进入飞光境之后的战斗。
是新的,也是旧的。
不过这次变成了纯粹的比剑,不准备分出生死。
但真正打起来,谁又说得准呢?
……
……
宁启帝又回到了那个院子里,这位一身白袍的帝王抬头看向天空,然后又看了看地面,那里还有之前顾泯留下的一滩血迹。
此刻只怕是已经沁入了土壤里。
宁启帝看着那个地方,眼神没什么变化。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最后的朝会(上)
豫皇子的府邸里,豫皇子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屋顶,有眼泪缓缓从他的眼角流出来。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就算流泪,也不能感受到悲伤,这是很怪异的局面,但却很真实。
这个时候,门忽然被人推开了,那个去而复返的年轻人回到了这里,他的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整个人都很虚弱。
和梁照的一战,对于世上任何年轻修行者来说,都注定会无比艰难,即便是顾泯,也没有理由轻松。
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顾泯一口饮尽。
然后他也没有再靠近那张床,就是站在桌旁,调理气府。
屋子里的天地元气流动加快,即便是豫皇子这样境界的修行者,也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不过他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外面的大战他没有去看,更没有想着跑,实际上没有顾泯的庇护,不管豫皇子跑到什么地方去,都无济于事。
他不知道顾泯在此一战之中,便已经破境入了飞光,这个境界,比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大师姐阿桑的时候,只低了一个境界。
换句话说,阿桑在这个岁数的时候,比顾泯要差很远,哪怕如今阿桑已经是当世很年轻的金阙境了。
柢山原本的三位弟子,顾泯和阿桑已经表现出来足够的天才,唯独洛雪,似乎当真就是常遗真人当初顺手收的弟子,如今没有展现出来一点天才的苗头。
两个人待在屋子里,没有谁率先开口,于是屋子里,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豫皇子的眼睛里有了些神采,然后他坐了起来,看着顾泯,问道:“赢了吗?”
要是换做别的时候,这位豫皇子肯定会先说些别的话,而后才有这么一句话,可现如今,没必要了,简单直接一些,也没什么问题。
顾泯揉了揉脖子,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剑痕,这是和梁照一战中,自己最凶险的一次受伤,比小腹那里,都要凶险,当时梁照的一剑,若是再往一旁一些,顾泯这会儿就是具尸体了。
“没赢,算是打了个平手。”
顾泯看了豫皇子一眼,补充道:“不过你的命算是保住了。”
破境之后的两人比剑,虽然没有去分生死,但是也依然凶险,也可以说是出了十分力的,之后两人又换了数百剑,各有斩获,也都在对方的身体上留下了数道伤痕,但最后,顾泯没能胜过梁照,梁照也没能胜过他。
这是两人的第二次平局收场。
对于梁照,顾泯只是隐约知道他得了大祁皇帝的“遗物”但具体是什么,他不太清楚,反正他很清楚,梁照之前破境,虽然有些勉强的成分,但绝对不是依靠的旁人,而是自身修行的体现,不过时间因为顾泯,提前了一些。
光从破境这个时间点来看,两个人都得益于这场比剑,要不是如此凶险的境地,顾泯的潜力激发不出来,而梁照也是如此。
所以这场比剑,不管从什么地方来看,都是两人打平,没有谁胜谁负一说。
由此可见,而后很多年,两个人还有很多一较高下的机会。
不过应当不是最近了。
豫皇子思考了很久,才站起来,才很认真的行礼答谢道:“多谢顾先生。”
顾泯笑了笑,没有就此回应。
他只是说道:“梁照要做这大祁皇帝,应当没什么问题了,你以后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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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在咸商城里要做些什么,看起来崇文楼那边不会拦,既然那边不会拦,姜令看样子已经被他说动,那么只要在那些宗派强者来到咸商城之前,将事情做完,应该就算是大局已定了。
当然,局势还存在变幻,豫皇子的命运,也不只有一条路。
但有一点可以预见,即便是豫皇子有机会坐上龙椅,大概率也是要被当做操控的傀儡罢了。
不可能会有别的下场。
豫皇子心智正常的时候,自然也能想到,他自嘲道:“大祁雄踞南陵这几百年,竟然会因为父皇一人的离去而变得如此,若是父皇知晓了,只怕会觉得我们这几个儿子,早些死了才好。”
大祁王朝创立到如今,几百年历史,的确是到了大祁皇帝才达到了顶峰,一度被认为,要不了多少年,就有北伐的可能,再加上大祁皇帝如此强大的一个修行者,压得南陵境内诸多修行宗门都只能俯首。
可谁也没想到,这大祁王朝强便是强在大祁皇帝,这要衰弱也是衰弱在他一人身上。
在他之后,不管是谁再来做这个皇帝,注定是这南陵内的修行宗门,都不可能如同之前那般畏惧大祁王朝了。
“其实梁照做皇帝,也是很好的选择,他是剑庭的得意弟子,至少剑庭不会把他当作傀儡,剑庭和大祁,从此之后,也可以说得上共治。要是换做别的皇子,说不定就真要被那些修行宗门踩在脚下。”
豫皇子有些感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也算是想开了。
顾泯说道:“梁照要是真能坐上皇位,事情比你想的要好很多,他未来会是大祁皇帝,兼领剑庭掌教,剑庭要是没那么多想法,这就是千年后的柢山和大宁。”
身为修行者,尤其是身为梁照最强的对手,顾泯对此,看得很清楚。
豫皇子说道:“我要离开咸商城。”
留在咸商城,之后等待他的不是死亡,也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或许他就要像淳皇子这般,在宗人府里一直到死。
顾泯点头道:“挺好,不过最好还是得放下过去,要不然之后一直都想着如今的事情,以后过得也不舒心,一辈子挣扎,不好过。”
对于这一点,
顾泯实在是很有发言权,如今豫皇子虽然和他的处境有些不一样,但又没有太多不一样。
豫皇子叹气道:“没有多少人能够看透的。”
他抬起头看了顾泯一眼,似乎在问,你是真的看透了吗?
顾泯看出来了他眼神里的疑问,没有回答。
他转身走出房间,到门口的时候,转头说道:“还是多谢你的宅子。”
……
……
梁照的状态,比顾泯好不了多少,但他不像是顾泯,可以彻底歇着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这场比剑,对于梁照来说,当然有裨益,他之前破境,估摸着咸商城里好些知道内情的修行者都觉得这是因为大祁皇帝的“遗物”关系,但这种想法,实际上只对了一半。
大祁皇帝留下的“遗物”有两样,其中一样是最为直接的,一道极为醇厚以及霸道的气机,就放在他的气府里,不仅在改造他的气府,还能在梁照需要的时候,短暂为梁照提供强大的战力。
也就是之前破境杀大宗正。
就是这一道气机。
当然,这道气机也是用一分少一分,等到之后用光之后,也就彻底不存在了。
至于第二样,就更为影响长远。
那是大祁皇帝此生的修行感悟,是他在修行大道上得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他本身便是无限接近金阙之上的强大的修行者。
他的感悟,其实也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好东西。
何况这还是他毕生的精华所在,梁照得到了之后,自然而然的便在修行上少走这么多弯路,许多平日里疑惑的地方,之后都豁然开朗。
因此他才能很快便看到飞光的曙光。
当然,如果没有那场比剑,梁照这飞光境,或许还要一段时间,但是并不会太长。
比剑只是促进这个过程。
当然,在破境之后,梁照也可以调动气府里的那道气机,让自己短暂再提升战力,从而斩杀顾泯,不过要是那样,那么之后要做的事情,就做不了了。
虽然之前没能胜过顾泯,但好在也算是迈过了这关,豫皇子虽然是个遗漏,但是梁照明白,只要这个人不是蠢到了极致,肯定不会留在咸商城了。
至于过了今日,豫皇子在什么地方,都影响不大了。
想到这里,梁照摇了摇头。
然后他迈过一条长街,在巷口又见到了朱厌。
之前朱厌便不知去向,如今又回来了。
朱厌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梁照,朱厌皱眉道:“没赢?”
梁照坦白的点了点头,“他很强,短期内即便能赢他也杀不了他。”
朱厌破天荒的没有出言讥讽,而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他身体里流着陛下的血,你胜不了他,也很正常。”
要不是朱厌点破这件事,梁照居然都快忘了顾泯和宁启帝的关系。
那位千古一帝,可还在。
要是自己之前真的生出了杀顾泯的心思,那位陛下会怎么做?
朱厌似乎是看透了梁照的想法,挑眉道:“你要是真杀了他,那就杀了,陛下对此,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梁照皱起眉头,倒也没有过多的在这方面多说,只是指了指前面的那片宅子,“麻烦你帮我把里面那个人杀了。”
大祁皇帝有六个皇子,除去被关到宗人府里的那位淳皇子和已经放弃去杀的豫皇子之外,还有一位皇子,之前在咸商城里,不知道沾染了某种疾病,已然暴毙了。
剩下的三位皇子,便各自和修行宗门都有些联系。
朱厌挑眉道:“就杀一个,就这么简单?”
杀一个皇子和杀十个皇子,对于朱厌来说,都一样。
梁照想了想,然后说道:“一个就行了,或许有人正在看着我们?”
朱厌不耐烦的说道:“这座城里,还有谁能够拦我?”
“我。”
一道醇厚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悬剑带酒的太宰顾白和依然白发苍苍的太傅大人,并肩站在长街一头。
这两位,或许代表着天下读书人。
说话的人是太宰顾白。
他不仅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个剑修,更是一个金阙境的剑仙。
虽然境界有可能不如朱厌,但是顾白如果出现在这里,便不会畏惧什么。
朱厌眯起眼,看着那个太宰,啧啧道:“金阙剑仙?老子这辈子,也曾杀过几个,你怎么敢在老子面前说话?”
顾白不说话,只是喝了口酒。
天底下的剑修,从帝陵分开,分为南北两脉,在南边,他顾白虽然不是最强的那个人,但是不管怎么看,依然是排的上号的剑仙。
既然是剑仙,他何来畏惧一个从未面对过的敌手。
太傅大人走出一步,看向梁照说道:“崇文楼不是要插足,只是我这把老骨头,想要最后和你聊一聊。”
太傅大人补充道:“希望在聊的时候,这咸商城没有人会死。”
梁照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朱厌,朱厌扭了扭脖子,微笑道:“老子还真是很久没杀过人,尤其是杀剑仙了!”
当年在宁启帝麾下,朱厌曾有过一人单挑两位当世出名剑仙,斩杀一人重伤一人的战绩,在宁启帝的诸多臣僚中,朱厌算是最为嗜杀的那一个。
不过在帝陵数
百年,朱厌还真没什么机会。
而如今,真要杀人,朱厌只会觉得兴奋。
他身形一顿,掠向远处,顾白看了一眼太傅大人,后者微微点头,顾白就此化作剑光离去。
太傅大人站在长街那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照走过来,和太傅大人并肩而立。
至少差了两百岁,中间更是不知道差了多少代的两人,并肩而行。
之前是梁照几次见太傅大人,都未能如愿,即便见了几次,也都算是不欢而散。
而如今,却是太傅大人主动要求要来见梁照,这局势都有些变化了。
走了两步,太傅大人开始说话,“没想到你对皇位的渴望如此坚定,也没有想到你有如此决绝。”
这就是开头,简单而直接,但又有些感叹。
梁照对于这位太傅大人,说不上有太多恶感,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感。
一时之间,梁照没有说话。
“当初先帝登基之前,和老夫倒是有过一段谈话,当时先帝也是很直接,未来大祁要变成什么样,他一言告之,那会儿那些设想,在旁人看来,或许也是胡言乱语,不过先帝登基之后,倒是都做到了。”
太傅大人有些缅怀。
“要是先帝还在,或许这就要准备北伐了。”
大祁皇帝的设想里,虽然对于他这一朝能否一统世间表示疑惑,而且他也在想着身后的事情,但在太傅看来,大祁皇帝或许也坚持不了多久,就要改变想法,早晚北伐,那是肯定的事情。
当然,那个时候的大祁国力肯定还不够强,打起来不会那么有把握。
不过太傅大人还是看错了。
因为一统虽然是大祁皇帝此生最大目标,但他还是有很多别的想法。
梁照说道:“说得如此之多,也还是死了。”
太傅大人微笑道:“能否告诉老夫,当初先帝最后去见你,说了些什么?”
大祁皇帝最后的光景,从北往南,跨越不止千里,最后没来咸商城为身后之事一锤定音,反倒是去找了梁照。
这就足以说明一些事情。
梁照看了太傅大人一眼,平静的说道:“我其实不知道太傅大人你如今的想法。”
之前他几次想要太傅大人帮忙,但都被拒绝,如今这位太傅大人忽然又出现在这里,对于梁照来说,不管他是来锦上添花还是继续来说他的那些道理,都没有什么影响。
他梁照心志坚定,不会被外人说动。
“其实当初你入咸商城,老夫就知道你是先帝挑选的那个人,可是你要做皇帝,仍旧那么多阻拦,而且一不注意就要让这座王朝分崩离析,老夫做缝补匠,是为了南陵的百姓,如今你已经走到了如今这地步,想来已经下定决心了,老夫来,其实也就是为了说几句话。”
太傅大人说道:“今日之事,你杀诸位皇子有十分把握,那让百官俯首,你有几分把握?”
梁照说道:“十分。”
“做成了的事情就是十分,做不成的事情,自然是零分。”
太傅感慨道:“和先帝一样,都是偏执之人。”
太傅坦然道:“其实在今日之前,虽然崇文楼不管如何都不会陷入这皇位之争里,但若你梁照能够用更为正大的办法坐上皇位,崇文楼便还是崇文楼,但如今,崇文楼还在,但不会在大祁了。”
梁照眉头皱起,原来这才是太傅的来意。
他的想法竟然是要将崇文楼搬离大祁。
如今天下,不过两座王朝,崇文楼不在大祁,还能在什么地方?
只是大应而已。
此消彼长,即便大祁王朝从此是他梁照的天下,也要比之前差很多了。
梁照说道:“太傅大人早有此想法?”
太傅大人缓慢开口,“崇文楼为得是天下百姓,你如此即位,太过暴戾,老夫很失望。”
梁照讥笑道:“太傅大人翻开史册,仔仔细细的看一看,大祁历代国君,都是平安即位的?崇文楼所在的那些王朝国君,又都是历代贤君?如今怎么到了我这里,太傅大人偏偏要说起这个了?”
“那我倒是想问问太傅大人,两座王朝,大祁如此,若是大应又如此,崇文楼难不成还要自立一座王朝不成?”
梁照所说,的确不是没有道理。
从古至今,若是崇文楼所在的王朝,都是那般君贤臣清,哪里又来的亡国一说?
况且在千年之前,大宁王朝一统世间,甚至于都没让崇文楼的领袖来做那文臣之首。
太傅大人脸色不变,继续平静说道:“此前都是错的,不代表此后便一直要奉行,自今日起,崇文楼只奉贤君,若是君不贤,那崇文楼便只教人读书,不掺和这政事!”
梁照冷笑着问道:“那太傅大人所谓的为天下百姓,又到什么地方去为?”
太傅大人摇头道:“有千万条大道,何必非是这一条?”
梁照停下脚步,看向太傅大人,有些微嘲的说道:“太傅大人已经下定决心,何必来此多废话。”
太傅大人平静道:“为了先帝血脉。”
到这会儿,梁照才明白一件事,原来太傅大人这会儿来这里,也不是转变心意,只是为了拖着他,不让他去杀那些个皇子。
梁照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太傅大人说来说去,依然下场了,但却是选择拦我。”
第三百二十章 最后的朝会 (中)
他有些愤怒,不过很快便消散了。
崇文楼不下场,梁照最多把这里当成真是不涉足皇族之争的地方,可如今下场,还选择要站在他对面,他不会顾及什么了。
“崇文楼要走,我不拦着,随你们去大应也好,还是找个穷乡僻壤做个好好教书先生,我都不在乎,但你要做的,我不同意。”
梁照看着太傅大人说道:“我若即位,第一道圣旨便是将朝野上下,所有出身崇文楼的读书人都拿了,全部打入天牢,等着一起斩首,既然你这个做太傅的要如此,那我也就不用在顾忌什么。”
太傅大人抬起头,看向梁照,似乎是没想到梁照会这么做。
梁照冷笑道:“崔先生,崔溥!要是之前你还算个昏聩的读书人,那今日之后,我便觉得你也就是个读书人了,这些年的官都白做了!”
太傅大人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梁照深吸一口气,平静开口,“朱厌,别和顾白纠缠,先杀我的那几个好哥哥!”
声音不大,但是朱厌便听到了。
后者此刻正在天上和顾白一战,听到这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老子正打得开心,你在说什么屁话?!”
梁照面无表情的说道:“如若不然,我便告知那位。”
朱厌闻言一怔,神情凝重,若是以往梁照如此开口,他大可推脱,但如今,梁照不知道,但是他朱厌却是清楚,宁启帝就在这里。
他要是推脱,那就真是惨了。
他吐了口唾沫,看了一眼远处顾白,狞笑道:“等老子杀了人再来找你麻烦!”
说完这些的梁照再也没有看太傅大人一眼,而是御剑而起,很快便落到了那边的宗人府里。
姜尹正在做他该做的事情。
看到梁照又来此地,有些意外。
梁照看了他一眼,直接道:“让人通知咸商城的朝臣集会,就是今日,如果我没来,即便是半夜,也让他们在皇宫里等着。”
姜尹意外道:“朝堂已经几百天没有召开过了,平日里的政事,都是由太傅大人……”
思路客
戛然而止。
梁照平静打断道:“就说先帝最后一次朝会,不上朝者,皆杀!”
“先帝?!”
姜尹整个人都傻了。
先帝不已经宾天了?虽说还没有举行国葬,但如今如何还能上朝。
梁照没第四句
话,转身便走。
如果说之前他做这些事情还能循序渐进,但被太傅大人的态度所激,梁照已经有些冲动,加快了进程。
……
……
咸商城里开始骚动,各大衙门一向宁静,如今居然都开始派出大批的官吏在街上巡逻。
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是禁足了。
整座咸商城,开始有些肃杀的感觉。
京府里的那位府尹大人正在后堂休息,很快便有下属跑进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府尹尖叫道:“先帝!最后一次朝会?!”
那下属一脸焦急,“大人,宗人府那边的确是这么说的,说是接到通知之后,便立即赶往皇城,若是不到者,皆杀。”
府尹大人皱眉问道:“那有没有说到底什么时候召开?”
“没有,那边的消息是,到了便等着,自然会有个说法,要是不来人,那就等到半夜!”
那下属也是一头雾水,事到如今好些事情,他们都不清楚。
府尹大人喃喃道:“这朝会如此久没有召开了,如今忽然要召开,竟然不是太傅那边传来的消息,而是宗人府。这么已经足够古怪了,更古怪的竟然是先帝的最后一次朝会,这他娘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府尹作为这咸商城名义上的父母官,虽然实权并不大,但是能坐上这个位子的,都是些聪明人。
他很快便想到了之前大宗正的事情。
“宗人府里的那位淳殿下,有消息吗?”
府尹很快便想到一点。
那下属哭丧着脸,“大人,您不问,属下差点忘了,这之前有消息传出来了,说是淳殿下,只怕是已经遇害了。”
要是以往听到这消息,只怕府尹要紧张的跳起来,但这会儿,他却是喃喃道:“如此就对了,如此就对了。大宗正死了,淳殿下死了,梁照之前在和顾泯比剑,顾泯和豫皇子有旧,对了,对了,你赶紧去查豫皇子那边的消息,看看他是否还在……”
那下属抱拳之后,很快离去,只留下府尹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汗水已经将官袍全部都打湿了。
如今咸商城的局势,有了变化,但这变化也太快了,仅仅一日之间,只怕就要风云突变。
这其中好些细节,他其实都能想到,知道这应该是梁照的所为,但是这里所说的先帝最后一次朝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帝是世上最强的修行强者之一,自然十分强大,但是这
样强大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如何能够再出现在这世间?
难道说,先帝并没有死,而是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又何曾来的最后一次朝会?
府尹在认真思考着这样的事情,他的脑袋里,装满了疑惑。
但不一定会得到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位下属回来了。
他带着一个消息回来了。
“豫皇子离开咸商城了。”
那位下属说道:“是真的,是那位顾仙师,亲自送出城的。”
府尹大人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的说道:“去上朝!”
既然有了答案,何必再怎么思索。
离开衙门之前,那位下属有些犹豫的问道:“大人,今日是……新君即位吗?!”
……
……
咸商城开始动了起来,顾泯却还在院子里躺着,一场比剑,他大大小小受了很多处伤。
虽然都不致命,但是想要调息好,还需要一阵子。
不过好在梁照也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北海那边也催得不紧,所以没什么想法。
白粥在晚霞出现的时候,踏进了宅子里。
顾泯躺在椅子上,没有起身。
“现在起不来了,就不来迎你了。”
白粥不在意,走过来看着顾泯,看着他苍白的脸,眼里一闪而过的是担心。
“我还以为你就此要死在梁照的剑下。”
顾泯无奈道:“能不能盼我点好,能从他的剑下活下来,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对我来说,就挺难的。”
之前一战,伤筋动骨,甚至于此刻小腹那个伤口都还在淌血。
顾泯真是面临了最凶险的一场同境之战。
白粥看了看周围,轻声道:“现在咸商城发生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吧。”
顾泯一副了然的表情,“还能发生什么事情?梁照这个人,杀了人之后,未免夜长梦多,无非就要在这几日把登基的事情处理妥当。”
“到时候事情定下来了,外面的事情,就等着剑庭去处理了。”
白粥摇头道:“现在咸商城的朝臣们,已经被叫去皇城那边了,说是先帝的最后一次朝会,就在今天。”
顾泯挑了挑眉,“先帝?今天?”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最后的朝会(下)
大祁皇帝已经死了很久,大祁王朝也群龙无首很久。
这座南方的王朝,已经开始衰弱。
这一切,都是因为大祁皇帝离开了人间。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那位陛下不会再活着,这所谓的最后一次朝会,肯定是梁照扯大旗,不过想想也是,朝臣们或许不会搭理他,可有谁敢不理会大祁皇帝?”
大祁皇位作为目前的大祁王朝最后一位皇帝,不仅修为极高,而且在那些朝臣心中的地位极高。
他还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敢忤逆他。
顾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笑着说道:“之前梁照之所以没有动用那东西杀我,估摸着就是留着做这件事的。”
两人比剑的时候,梁照是有机会杀他的,当然,他并未动作。
白粥有些疑惑的说道:“即便是要扯着先帝的名号,但之后朝臣们看不到先帝,如何会理会他?”
顾泯打趣道:“光说聪慧,白姑娘肯定不比梁照差,只是说起别的,大概你和梁照,还差得很远。”
“梁照能开头,便肯定有收尾的办法,即便没有,他至少都能在这件事上,将事情圆满回来,反正他这个人,光说城府和算计,我不如他。”
眼见白粥又要说话,顾泯眨了眨眼睛,笑着自夸道:“但修行上的天赋,我肯定比他要强出一点,就一点点。”
白粥也想起之前比剑的事情,微笑道:“之前你破境的时候,是不是就想着自己肯定赢了?”
顾泯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还是有些笑意,但是很淡。
之前那场比剑,其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白粥瞥了顾泯一眼,然后目光还是落在了他的小腹上,之前他差点被梁照一剑钉杀,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被这些观战的人都看清楚的。
这会儿顾泯虽然换了衣衫,但是那些鲜血还没止住,此刻的外衣上,还是有淡淡的血迹。
白粥拿出一瓶丹药,递给顾泯,问道:“还行吧?”
顾泯也没推辞,接过来之后,当即便往嘴里扔了两颗,然后才笑道:“哪能行啊?差点就给死了,还好命大,还好命大。”
白粥找了个地方坐下,缓缓说道:“如今梁照如此急迫,估计还是因为受了太傅大人的刺激。”
顾泯扭头问道:“怎么了,你们崇文楼真要搬到大应那边去?”
白粥瞪大眼睛,“你怎么……”
虽然顾泯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可就是这么一半,也是顾泯就在这一句里就猜测出来的,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一定去大应,但是崇文楼搬离咸商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太傅大人和太宰大人之前已经去见梁照了,太宰大人是为了阻止他杀人,太傅大人则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
顾泯豁然开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白粥看向梁照,一双眼睛里,当然是对答案的渴望。
“崇文楼沉默了这么久,在梁照看来,应当最差也是个两不相帮的局面,可到了这会儿,崇文楼非但要踏进来拦着梁照,还要离开大祁,这对梁照来说,怕是当场就要跳起来骂人了,这会儿他这么急躁,估计就是被你们给气的。”
白粥意外道:“他也会生气?”
顾泯挠了挠脑袋,有些头疼的说道:“他又不是圣人,惹急了,当然要生气,况且你们这事儿做的本来对他来说,就很过分,我这会儿跑去和他打架,说不定他都能不惜一切代价把我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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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哦了一声。
太傅大人的心意,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估计也是太傅大人这么些年眼见大祁的现状,加上梁照这般行为才做出的决定,不过对于太傅大人这边来说,倒是无谓对错,放在梁照看来,生气估计是肯定的。
不过事已至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泯说道:“崇文楼既然不一定的去大应,还能去
什么地方?”
白粥打趣道:“不去大应,就不能去南楚?”
顾泯认真想了想,然后才拒绝道:“郢都这个地方不太行,最好别去。”
虽然都知道是说笑,但白粥还是很快解释道:“反正依着太傅大人的想法,就是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的教些读书人,这天下大事,暂时不掺和了。”
这个暂时用的极好,让顾泯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对。
“所以在你离开咸商城的时候,说不定我们也就要走了。”
白粥笑道:“其实去别处看看,也挺好。”
接下来顾泯问了些崇文楼的事情,算是大概知道了那位太傅大人的想法了,只不过他有些不明白,太傅大人怎么忽然又变了想法,不过想要找到贤君,既然没选梁照,估摸着这大祁百年内,都不会有他钟意的人了。
至于大应那边,那位太后虽说辈分高,但实际上,还实实在在的不算是太老。
真要清心寡欲待一段时间?
最后顾泯躺下来,看着天空,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会儿不方便,我说啥都要去看看梁照到底要怎么干。”
……
……
皇城宫门外那条长街,原本每日清晨之前,咸商城的百姓就能在那边见到咸商城的那些个达官贵人,每日早朝前,那个地方自然而然的便要聚集大祁王朝的官员,在散朝之后,自然也要看到那么些官员鱼贯而出。
一来一往,也算是咸商城独有的特殊景象了。
不过这景象在大祁皇帝宾天之后,除去最开始那些官员在朝会上吵架,之后就真是没了这么个事情了。
可如今,这会黄昏,无数马车便已经停到了这边,车上陆续有官员走下来,然后再继续进入皇宫中。
其中的官员们,大多三两人走在一起,鲜有落单的。
看到这场景的咸商城百姓,一头雾水,这朝会这么久没召开了,如今又要开始了?
京府的那位府尹大人来得不算早,甚至于可以说得上是很迟。
下了马车之后,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他只好独自一人朝着皇城走去,一路上未见同僚,只能看到遥遥远处,有些百姓在观望。
这等到入了宫门,这才在前面看到了一个年轻人。
府尹大人小跑两步,赶到那年轻人身后,主动开口喊道:“宗令大人。”
姜尹转头,看到来人,也是停下脚步,与他见礼。
府尹大人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这个当初大宗正最看好的晚辈,小声说道;“实在是没想到,原来宗令大人也来的有些晚。”
姜尹随口说道:“有些事情耽搁了。”
朝会这件事是宗人府传出去的,具体而言,就是他通知的,有那么事情,当然就有些忙。
府尹大人当然知道,他走在姜尹身后一步距离,小声问道:“宗令大人,今日朝会,是胡王殿下的意思?”
如今在这咸商城里,有资格说再召开朝会的,除去太傅大人之外,就只能是那位胡王殿下了。
姜尹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问道:“府尹大人这么想知道,又是为何?”
府尹赔笑道:“哪里是下官想知道,想来是所有朝臣都对这所谓的先帝最后一次朝会到底是什么,有些好奇罢了。”
说好奇当然都是轻的,恐怕这会儿朝堂上下,所有有资格来到这里的朝臣,心里都直打鼓。
光是先帝两个字,就足以让他们浮想联翩了。
像是府尹这样的官吏,还算是好的,还有些个想着先帝是不是没有死的,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的,只怕这会儿胆子都吓破了。
不管到底是什么,估摸着谁也没有姜尹这样的人清楚。
毕竟宗人府的消息就是他放出来的。
姜尹看了府尹一
眼,摇了摇头,没有做出回答,甚至于连话都没有说。
这样的举动也让府尹大人有些奇怪,但他还想问些什么,后者便已经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府尹大人停下脚步,想着这事情恐怕只有那位胡王殿下,看到的才足够多了。
不过他这一路走来,还真是没有看见那位胡王的身影。
——
姜令可能是唯一一个得知了宗人府那边消息,却没有动身的人。
这会儿天色渐晚,所有人都已经去了皇城,可他依然呆在自己府邸。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在等人。
当然是等梁照。
现如今,也只有梁照了。
天色昏暗,姜令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城那边,而后收回目光,神色复杂。
咸商城的乱局,他看了很久,他本能做些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做,那是因为崇文楼那边在看着他,加上他的那些侄儿,一个个不知道为什么,愿意送给那些宗门几座得天独厚的好地方,也不愿意来和他这位皇叔打交道。
当然,接触自然有,不过都是小打小闹。
或许在那些小家伙眼里,他姜令这个胡王,这个所谓的皇族第一高手,实际上在这场大争里,作用不大。
一想到这里,姜令自己都要笑一笑。
这世间还有这么蠢的人?
皇位要是真的落到了他们这些家伙手里,怕是大祁王朝要不了几天,就真要分崩离析,梁照这边倒是有魄力有胆识,不过那家伙精明,好些东西,都死死攥住,不愿意拿出来。
如今到了这会儿,他开始杀人,开始造就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想来除去降低他的要价之外,还是想着要让他忌惮。
只是说实话,梁照如今展现的,姜令也很欣赏。
这才是一个雄主应有的,将大祁王朝交到他手上,姜令都要放心不少。
说到底,他们两人都流着大祁皇族的血。
不多时,他收回心思,梁照如今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不远处。
梁照走进来,没有半点拖拉,开门见山说道:“兵权给你,不过大宗正的位子,我给了旁人。”
姜令挑眉,早在之前,他便有了想法,之后要是和梁照再做生意,那么大宗正之位他就不要了,但现在来看,梁照更直接,这会儿直接就将大宗正之位收回来了。
“你选了谁?除去本王之外,你觉得这世上有谁能够镇得住这些人?”
姜令有些好奇。
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是姜尹。”
姜令看了梁照一眼,充满了欣赏,“本王对你,算是有些服气了,原本本王认为,这咸商城里,要是还剩下一个人要和你对着来的,就只能是他了,却没想到,他如今早已经站在了你的身边。”
原本姜令认为梁照出入宗人府的时候就杀了姜尹,但这会儿来看,不是这么回事,甚至于和他想的,还差得很远。
梁照平淡道:“人心而已。”
这世上最坚硬的是人心,但最为脆弱的,也是人心。
“成了,你梁照愿意给的,本王拿着就是,从此在本王心中,你就是大祁的皇帝了。”
姜令倒也干脆,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梁照知道这趟过来会很顺利,所以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去皇宫等着吧。”
梁照有些疲倦,毕竟此刻他还有伤在身。
姜令没急着走,而是看着梁照说道:“本王要的东西,不是本王从你这里夺的,而是本王借的,本王以后也只是王爷,对再往前一步没有任何想法。”
梁照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他率先离开了姜令的府邸。
来到了大街上,他开始等另外的一个人。
第三百二十二章 驴肉火烧
赤发是最后一个离开战场的,之前顾泯和梁照的比剑,虽然在他看来不是最强的,但却是最好看的。
这么天才的年轻人,他这整整一千年,都没有看到过。
这一次却是看到了两个。
这让他有些满意,因为他在这两个人身上看到了青春和活力,而那个,正是他没有的。
离开战场之后,他在河边看到了宁启帝。
这会儿的河水,看着昏昏沉沉的,那宁启帝这一身白衣,便显得越发的扎眼。
远处有一条乌篷船缓缓远去,水面便有涟漪,一圈一圈的,经久不散。
宁启帝说道:“现在再选,你还是选那个小家伙。”
赤发笑着说道:“陛下血脉自然不凡。”
宁启帝微笑道:“还是这套说法。”
赤发微笑道:“臣也没有什么新奇的想法,自然一如既往。”
宁启帝说道:“真想让你去彼岸看看,被人一巴掌拍死了,就知道老实了。”
“陛下,这都死了,老不老实都没用了。”
“对了陛下,百年之内,顾泯有可能来到金阙之上吗?”
“自然了。”
“毕竟是朕的后人。”
……
……
咸商城暗下来了。
天色已晚,晚霞都悄悄的离开,明月还没来,于是这会儿,便感觉天地之间,一片茫茫然。
这要是换做个眼神不太好的,估摸着这会儿,都要看不清楚前路了。
梁照眼神好,这会儿都还能看着远处皇城里的某座宫殿的飞檐。
一旦做了皇帝,这之后的日子,估摸着大部分时间都要在那里面待着了,这一点梁照其实不在意,在什么地方修行,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以前在剑庭,以后在咸商城,没什么区别。
他不像是顾泯这样的人,希望到处去走,他的生命本来就是枯燥的,就那么一两个目标,为了那么两个目标,去做就行了。
就像他开始练剑那会儿,便只是练剑,想着以最短的时间成为最强的剑修。
梁照有时候去想自己,很清楚这辈子的自己,估摸着是自己看着没什么意思,但在外人看来就很了不起的那部分人。
可外人看顾泯,也一定比看梁照更有意思。
有时候他真是不明白顾泯,他明明早些时候,肩上的担子那么重,却看着还是那般不知轻重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说来说去,要他梁照去做那样的人,还真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们两个人纵使有万般相似,最后也只是两个根本不同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梁照最为舍不得杀的,也就是顾泯了。
他就像自己的一面镜子,可以时时刻刻让他看到有可能存在的另外一个自己。
在有些暗的街道上走了好一会儿,看到家家户户都开始点灯,梁照干脆便顺着那石阶一步步走上去,准备在那里顶端坐下,顺便去看这座咸商城,却发现这里早就有个白衣男人了。
梁照一怔,平静的喊了一声陛下。
宁启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声坐。
梁照便在他身侧坐下。
这是两人在大应国都之外的第一次相见。
有些突然。
但好像也是必然。
宁启帝看了一眼眼前的万家灯火,微笑道:“今天之后,这些人会把你当作救世主,会把你看作是扛起一切的人。”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的皇帝,自然便是他们最大的信仰。
除非那个皇帝极其暴戾和昏聩。
梁照说道:“我没有做过皇帝,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皇帝。”
和眼前这位比起来,当然是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皇帝。
因为光从做皇帝来说,此前千年,没有哪一个比得上他。
宁启帝平静的说道:“多做几年,自然就明白了,你之前说的人心,恰好就是精髓,好好的去看人心,就能做好皇帝。”
梁照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句多谢陛下,他仿佛认为宁启帝如今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他该怎么做皇帝的。
不过梁照不会这么真的这么想。
“咸商城在朕看来,无非是很小的一局棋,不过处理起来,却有些棘手,你花了几百天就差不多到了尾声,其实也不错,可之前碰到顾泯,为何不直接斩杀了?难道真是忌惮朕?”
宁启帝随口说道:“如果真是忌惮朕,那大可不必,身为朕的子孙,有着光彩的一生是理所应当,一直都在失败,那就是耻辱,你要是能一剑杀了他,朕只会更欣赏你,而并非对你生出恨意。”
“取舍而已。”看着万家灯火,梁照缓慢开口说道:“其实一切,都是取舍,我有底牌,但用来杀他,不值当。”
宁启帝眯起眼,“现如今在你眼里,做皇帝成了头等大事,那么做了皇帝之后呢?是想着长生还是一统世间?”
梁照没急着回答,他好像是在思考一些问题,而那些问题,实际上答案来的并不容易。
宁启帝也没等着他的答案,只是平静的说道:“即位之后,朕再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北边会有大军南下,你是只能做这三年皇帝,还是光彩夺目一生,都在你自己手中。”
梁照皱眉,之前宁启帝答应过他答应在这段时间不会有什么动作,没想到这会儿便要结束了。
“陛下是大应的实际掌控者?”
这是藏在梁照心里很久的一个疑问,如今算是真正问了出来。
宁启帝摇头道:“朕这辈子只做大宁的皇帝,什么大应大祁,朕都瞧不上眼。”
半座王朝,哪里有一座鼎盛王朝来的有意思。
“你们口中的那位大应太后,和朕算是有些渊源,不过香火情不多,用到如今,也算是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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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又问道:“那陛下为我做这些事情,要我做些什么?之前不到时机,如今算是可以说了?”
宁启帝看了梁照一眼,安静了很一会儿,这才说道:“大祁国库里有一头老龟,应当有千年光景了,朕知道是你们大祁先祖偶然得到的,其实那头老龟也没什么用,可龟壳对于朕来说,是一味药引。”
梁照看向宁启帝。
宁启帝自嘲道:“想要活千年,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梁照想了想,点头道:“之后我会为陛下取来。”
宁启帝拿出一颗血色圆珠,交给梁照,平静道:“比你的方法更管用。”
梁照接过来,感受到里面熟悉的气息,有些意外。
宁启帝说道:“朕说过,当初朕见过他。”
说完这些,宁启帝就要起身,大概是要走了。
梁照忽然问道:“陛下可否将朱厌再留下几年,陛下想要什么,都可以。”
宁启帝转身看向梁照,沉默了一会儿,平静道:“可以。”
话音未落,他便消散开去。
与此同时,朱厌出现在宁启帝消失的地方。
经过一番鏖战的朱厌,脸上有些血污,但看着最为让人骇然的,还是他胸前的那道伤口,深可见骨。
梁照问道:“还真没打过那位太宰大人?”
朱厌吐了一口吐沫,皱眉道:“他比老子更惨,这场架打得,至少让他跌一个境界!”
之前朱厌急着去杀人,顾白却不依不饶,朱厌就已经极为恼火了,不过到了后来,他还是撑着先杀了人,而后才放开手脚和顾白打了一架。
不过不得不说,顾白这个人看着有一股子书卷气,等到真要拼命的时候,还真是不容小视,他最后拼着不要金阙境界,差点一剑真将朱厌结果了。
朱厌好歹也是活了千年的人精,要不然还真着了顾白的道。
不过这场生死之战虽然赢了,也让朱厌不敢再小觑如今的修行者了,原本依着他本来的想法,这他娘的当世,也就寥寥三五人能够威胁他,谁知道,这才出来一个什么三公之一,就差点让他嗝屁,那没见过的那些个剑仙也好,四海之主也罢,只怕是更不好招惹了。
朱厌都纳闷,在千年前,大宁王朝还在的时候,这世上的金阙境修行者也不少,怎么的就没现在这些人刚猛?
要知道,当年他朱厌也是曾杀过好几位成名金阙强者的。
没想到这千年之后的第一场架,打得就这么费劲。
这什么鬼世道!
梁照瞥了他一眼,倒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只是随口说道:“刚刚我见过那位了,说还让你跟着我几年。”
朱厌挑眉,有些高兴。
在梁照和在宁启帝身边,到底哪个好,他很清楚。
梁照随口说道:“现在先去库房里找一副龟甲给那位送去,至于之后的事情,再说。”
朱厌不说话,身形一闪而逝。
梁照瞥了一眼远处,这才缓慢下山。
重新来到街道上,梁照开始朝着皇城走去。
那边的大臣,等了估计真有很久了。
如今天色暗去,该杀的人都杀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就只是最后的事情了。
梁照在四下无人的长街上,独自前行。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梁照每每往前走上一步,他上一刻待着的那个地方,就好像有一层淡淡雾气从他的身体剥离出来。
那形状和他的身形一样。
等到走远,长街上便至少立着数百个身影。
越走,梁照的身形就越是摇晃。
看起来好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
梁照的脸色无比的苍白。
等到临近宫门,梁照这才站定,看向宫门。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雾气从第一个开始,一直朝着前面掠去,一直到最后一个,所有雾气都堆在了一起。
然后便成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高大,身着一袭黑色帝袍,神情平静。
即便是梁照,站在这道身影之前,也觉得有些窒息。
那种强大的气息,就像是那个人再度回来了一般。
宫门外的守卫感知到这股气息,仔细一看,梁照身旁那位,不就是皇帝陛下?
守卫纷纷跪倒,口中高呼,“恭迎皇帝陛下!”
被宁启帝那颗血色圆珠以及梁照身体里原本属于大祁皇帝的气机共同唤来的大祁皇帝面无表情。
梁照脸色煞白。
身着黑色帝袍的大祁皇帝伸手握住梁照的手,缓慢的朝着前面走去,至于那些守卫,他并没有理会。
……
……
走过宫门,这一对父子缓慢的朝着大殿而去。
梁照沉默无语,也不知道有什么感受。
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是没有感觉到任何陌生。
“朕当年牵着你母妃从这里走过,也想着要护她一生周全。”
大祁皇帝平静的开口,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朕不是神仙,有很多事情做不到,不想做的还好,若是想做的做不到,便总会觉得心烦。”
梁照轻声道:“人之常情。”
大祁皇帝微微一笑,对于这四个字,似乎有特殊感情。
“宁启帝那个人,城府极深,和他有牵扯,不管你所思虑的事情有多么完备,都很有可能要吃亏,所以你要多长个心眼,朕对这座王朝的归属并不上心,但既然是你自己好不容易才拿来的,自己便要珍惜。”
大祁皇帝虽然看着还是一如既往,但是言语之中,对儿子的期盼和怜爱,已经是完全体现出来了。
梁照点头道:“我知道的。”
这一父一子,虽然此刻手牵着手,但其实也说不上有多亲切。
大祁皇帝说道:“杀了你的那些兄弟,其实如果不是如今这局势,也是没有必要,他们和你比起来,差得很远,即便有人兴风作浪,也对你的皇位,造不成半点影响。”
梁照摇头道:“麻烦。”
大祁皇帝微笑道:“也对,留着总是麻烦,不过没有杀尽,不也麻烦?”
梁照不说话了,他知道大祁皇帝说的是豫皇子。
“顾泯在修行上或许会是你的一生之敌,不过这个人在别的方面应当不如你,不要多看他,也不要把精力多花在他身上,你太在意,反倒是很难跨过他这道门槛。”
“做皇帝不难,在朝堂上要权衡,说到底了,就是人心。”
“做皇帝是不难,但要看你做皇帝是为了什么,做皇帝不一定能够真自在,想要真正的自在,需要不断的强大自己,你要明白,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不用去听那些个狗屁道理和管那些狗屁规矩。”
“大祁根基未稳,和大应那边迟早会打起来,大祁如今国力不如大应,想要取胜,倒也不是没有机会,白玉尘是大顺王朝的亡国太子,之后可以从他身上多做文章,北边的局势,甚至于还可以和大应的皇族做笔交易,那位大应太后,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很容易就身败名裂。”
大祁皇帝牵着梁照的手缓慢走着,沿途见到他的太监宫女,无一例外不跪下。
一个个都惊骇异常。
毕竟这可是切切实实的先帝!
走过很长一段路,这位大祁皇帝一直都在说话,其中言语,都是关切。
到了这会儿,他就不是那个当年睥睨天下的皇帝陛下了,而是一个最后一次见自己儿子的老父亲。
这种感觉,在剑庭的最后一次相见都不曾有过。
这是温情时刻。
“你在咸商城里所做的,换朕来做,不会更好,朕一直都觉得那些家伙没有资格做大祁的皇帝,因此之前没有做任何布置,但这会儿想来,还是朕错了,朕若是为你想,也不会如此麻烦。”
梁照说道:“谁也不能去怪一个死人,更不能要求一个死人做的更多些。”
大祁皇帝笑道:“也有道理。”
梁照深吸一口气,看着前面遥遥可见的百官,忽然问道:“我母妃,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大祁皇帝点头道:“自然很好看,要不然朕为何能够错认,你若是想要知道她生得如何,朕宫里有画像。”
梁照平静说道:“我没见过她。”
他其实是见过的,不过记不住了而已,自己都还在襁褓之中,能记住什么?
“我杀大宗正的时候,有部分原因便是他说我是贱种。”
这本该是咬牙切齿的事情,但是在梁照嘴里,仿佛就真的稀松平常。
大祁皇帝点头道:“如此该杀,他没在朕面前说过,不然早被朕一巴掌拍死了。”
两人谈话间,便要到了百官身后。
大祁皇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这座皇城,眼里倒是没有什么眷恋的情绪,只有一个帝王的无情。
梁照问道:“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还会为了自在,而不要自己的性命,不要这座天下吗?”
大祁皇帝看着皇城说道:“没什么差别,朕做的选择,从来都不后悔。”
梁照也有些感触,他轻声道:“我知道了。”
大祁皇帝转过身来,看着梁照,温声道:“做了皇帝,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梁照点头道:“我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大祁皇帝也就不说话了,他重新前行,依然牵着梁照的手。
他们两人出现在朝臣的眼前。
所有朝臣先是惊讶,然后便跪了下去,齐声高呼参见陛下。
府尹大人跪在人群中,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想过一万种场景,就是唯独没有先帝真的出现在此地的场景。
大祁皇帝牵着梁照走进大殿,然后走到龙椅旁。
这张龙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主人了。
大祁皇帝松开手。
有太监在竭力高喊,“上朝!”
这大祁王朝建立到如今,从来没有半夜朝会的事情发生,如今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朝臣们鱼贯而入,纷纷按部就班的站好。
等着之后朝拜。
出人意料的是,大祁皇帝一直都没有坐下。
他好像也是在等人。
有心人注意到,在朝臣之首,有三个空位。
那是属于三公的。
今日三公,竟然一个都还没来。
不去说太宰大人,太傅大人和太保大人一向是最守规矩,如今怎么也没来?
群臣有些骚乱,但声音很小。
直到太傅大人姗姗来迟,这才闭上了嘴巴。
大殿安静下来。
太傅大人走到了最前面,平静站定。
所有人都低着头。
大祁皇帝坐上了龙椅。
然后百官跪下,一片又一片,开始高呼万岁。
“平身。”
大祁皇帝平静开口。
所有朝臣都站了起来,但依然不敢去看大祁皇帝。
皇帝天颜,臣子不可直视。
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大殿里长久的安静,甚至于安静的群臣都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声,其实自从看到大祁皇帝牵着梁照之后,他们就都有了些想法。
但这会儿的安静,却也还是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无数道目光落到了胡王的身上。
姜令很平静,实际上他平静的外表下,也是慌乱的内心。
大祁皇帝很平静看着这些朝臣,他只是一道气机,但依然能够代表着大祁皇帝,因为他有着独立思考的能力,而并不只是当初大祁皇帝的一个意志。
“朕,传位于皇子梁照。”
终于,大祁皇帝宣布了。
无数人都抬起头来,看着那位尚且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
没有任何人开口反对,因为到了这个时候,谁都知道,反对是没有效果的。
即便真有人反对,如今皇位还能由谁继承?
原本这个时候,大宗正肯定要跳出来说梁照的身份问题,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些皇子,也成为了过去。
所以只有沉默。
大祁皇帝缓慢说道:“希望众卿,能够像辅佐朕一样,辅佐朕的儿子,让大祁依然强盛!”
还是没有人说话。
但很快,胡王跪下了。
他说,“遵旨。”
然后便有更多的人跪下,说得都是同样的话,遵旨。
所有人都在说遵旨。
除了太傅大人。
大祁皇帝让他们站起来,而后他也站起来了,他牵起梁照的手,让梁照坐了上去。
然后大祁皇帝朝着大殿外走去,走着走着,便没有了身影。
他走了。
这一次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太监忽然尖声喊道:“朝拜新君!”
胡王跪下,姜尹跪下,第三个跪下的竟然是府尹。
然后所有人都跪下了,还是除了太傅大人。
他跪了大祁皇帝,却没有跪梁照,这已经表达了他的立场。
梁照坐在龙椅上,没有说话,只是挥手。
姜尹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拿着册子,开始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那些名字各个衙门都有,唯一的共通处,便是都出自崇文楼。
太傅大人面无表情的转身朝着大殿外走去,走得很慢。
“自今日起,崇文楼与大祁,再不相干!”
有声音游荡在大殿里,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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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北陵和南陵的交界之地,正好也是大祁和大应两座王朝的边界。
在交界处,双方自己是有重兵布置,但是在各自关隘之外,其实还有一块双方都不管的地界,大概有方圆数百里,也不算太大,一直被边境称为三不管。
这地方原本是草木不生,一片荒芜,了无生机。
但几十年前,陆续有一伙儿流民来了这里,在这里建立了几座小镇子,外加上好些不大不小的农庄。
也就算是让这里有了些生机。
这几十年来,因为此地有了生机,大应和大祁也对其上了心,各自都想要拿到这块土地,划到各自的疆域里。
但要土地,在边境上,无非就是一个打字。
于是在之前的几十年里,双方在这片土地上也爆发过几次战争,死了也有几千人,但无非是你占了几天,我这边便又找机会占过去,占来占去,还是没能完全把归属弄明白,于是这些年,双方都不愿意在管这片土地,就任凭它野蛮生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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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管制,加上这些年不断有外地人来此,长此以往,这个地方,便算是鱼龙混杂,各式人等,全部都有。
一片乌烟瘴气。
其中最为繁华的那座小镇,名为黑水镇。
镇子上可没什么衙门,更没有官兵,全靠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叫做仙云宗的宗门维持秩序。
外地人不知道,但本地人可是知道,据说仙云宗里,切切实实有一位修行者,境界高妙,至少也是云游境!
要不然,如何能够在这片地方,定下规矩。
当然了,这肯定是没什么人看到过那位高人出手,所以才能让那位高人更为神秘。
黄昏时刻,在黑水镇外的一条偏僻小道上,有一队人。
这一队人有七八人,都是步行,是道士打扮,只是身上道袍,却没那么考究,各自都带来不少东西。
为首的那个留着山羊胡的道士,腰间挂着小鼓,在他身后的那个,则是拿着两个唢呐。
至于身后的,有拿着铜钹的,也有拿着别的东西的。
反正这一行人,看着不像是在某座道观修行的道士。
一群道士从小道过去,在小道旁的山坡上,还有两个道士,一大一小,正看着远处的黑水镇。
小道士生得还算是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很有灵气。
在他身边,躺在这山坡上的年轻道士,就不一样了,他的眼睛,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充满了狡黠。
不太像是个正经人!
小道士坐在那年轻道士身边,惨兮兮开口说道:“驴师叔,咱们可有三两天没吃饭了,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这个年轻人懒洋洋的说道:“实在不行,你就找点土来吃一吃,顶几天一样的。”
小道士皱着眉头,很有些惆怅,最开始他说饿了的时候,自家师叔就说让他把头朝着西北方向,他当时问,这是啥意思,然后他师叔就说,这就叫喝西北风。
等着后来再说饿,自家师叔就说让他闭着眼睛想想,自己已经吃了一个大饼,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不是就不饿了?
他还真的觉得这样有些靠谱,试了试发现他娘的更饿了。
反正每次他一说饿了,自家师叔总是有各种理由来搪塞他。
这让他真的很惆怅。
年轻人眼见他不说话,便翻了个身子,自顾自的说道:“你这个小家伙,修行还是不够,这点饿都受不了,你看师叔我,什么时候喊过饿?”
小道士幽幽道:“要不是师叔之前你非要吃烤全羊,把银子都花完了,这会儿也不至于没饭吃……”
年轻道士挑眉道:“师叔我吃个烤全羊怎么了?这他娘的谁不吃饭?”
“那为什么我说要吃驴肉火烧,师叔你追着我打了三条街?”
小道士看着有些委屈。
年轻道士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驴驴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驴驴?”
小道士欲言又止。
年轻道士怒道:“别他娘的叨叨,按理来说,老子可是青山观的观主,得道高……道士!”
没错,这个年
轻道士,就是当初从帝陵里跑出来,然后被青山观那个老道士捡回去的驴道人。
老道士嗝屁之后,他就是如今的青山观观主。
不过这青山观的弟子,也就只有一个罢了。
除了这小道士,就没有了。
驴道人眼见小道士实在是看起来有气无力了,这才良心发现,“行了,前面不就有座镇子嘛,师叔今天保证让你吃得饱饱的!”
小道士抹了把脸,一脸不相信,“真的吗?”
“他娘的,我这种得道高道士,能够骗你这个小屁孩吗?”
驴道人站起来,拍了拍道袍,看了一眼远处的黑水镇,眨了眨眼睛,然后说了句走。
说走就要走。
走下山坡,来到那条小道上,这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朝着黑水镇走去。
……
……
黑水镇前几日出了一桩大事,镇上最有钱的人家,梁家的老太爷,死了。
梁老太爷是这边境上有名的大善人,经常救济穷苦人家,镇子上的赌坊都是他开的,看到那些个平日里不开心的人们,就让他们去赌坊里赌上几局,开心一下,等到那些人输光了钱,又吃不起饭,他又发善心,要花钱把那家人的女儿买下来,做自己的小妾。
这样不仅让那家人少了张嘴吃饭,也让那个被他买下来的姑娘活了下来。
黑水镇的人们都很尊敬梁老太爷,每日都祝愿他早点去死,甚至于还将梁老太爷做成玩偶,每日扎针祈祷。
至于其他的,旁人不用做,因为梁老太爷的儿子是那仙云宗的修行者,平日里根本不出现在人前,但老太爷的一切需求,他都能满足。
于是,不能帮助老太爷,也就只能祝愿他了。
终于,在前几天,这么多人的不停的祝愿下,梁老太爷总算是死了。
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悲伤到全镇都放了一整天的炮仗来纪念这件事情。
梁老太爷的三十七房小妾,都差点笑出声来……
好在她们还是很明白,在私底下给了自己两耳光,这才止住了笑声。
梁老太爷死了,按道理应该他的儿子亲自来主持他的身后事,但他儿子如今又是个修行者,正在重要关头,哪里有时间来处理这种小事,于是只能让梁老太爷的孙子梁威来主持。
这位梁家的长房长孙,倒是没有任何犹豫,在老太爷死的当天,就让人去请了镇上最好的锣鼓匠人,要为老太爷唱丧。
不过当天夜里,就因为这群锣鼓匠唱丧的时候笑了出来,就被梁威直接拖出去砍死了。
而后又请了几拨人,都是没忍住笑意,被怒不可遏的梁威全部都杀了,这样一来,镇子里就没有锣鼓匠人了,只能去请相邻镇子里的。
鉴于梁老太爷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善人,别处的锣鼓匠人倒是很乐意来干这份差事。
虽然他们也没有在黑水镇上生活过,没有感受过梁老太爷的善意,但是他们的的确确觉得摆在眼前的银子很重。
当然,他们不是为了那东西,实在是因为觉得梁老太爷太过善良,他们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仅此而已。
于是黄昏时刻,等到从别处请来的锣鼓匠人进入黑水镇后,梁家大宅的哭声便响了起来。
情真意切,就像是他们的爹真的死了一样。
伴随着哭声,那些锣鼓声也随之响起。
唢呐声也是如此。
驴道人带着小道士来到黑水镇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那座占了一条街的宅子里哭声不断,宅子外的那些普通百姓,虽然也是一脸悲伤,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能从那些人脸上看到笑意。
这他娘的真古怪!
驴道人嘟囔一句,“他娘的难不成是进了啥邪门地方了?”
小道士缩了缩脖子,跟着身前的师叔走着,走了一段路,他扯了扯驴道人的衣摆,小声问道:“师叔,咱们去啥地方吃东西啊?”
驴道人指了指前面,那边正是梁家的宅子,“去那里,这家宅子这么大,免不得有你吃的。”
小道士啊了一声,看了一眼前面那门前挂着的白灯笼,犹豫道:“师叔,去那里吃东西?那可是死了人啊!”
“就是因为死人了才有好吃的,那不然平白无故,谁给你搞点好吃的?”
驴道人双手都插在这袖中,看着的确不像是个道士,倒是像是个踩点的。
“师叔,这别人家里都有人死了,咱们去骗人的饭吃,不太好吧?”
小道士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驴道人转过头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家伙,你这个想法就不对了,你跟我是什么人?当然是道士了,咱们做道士,是不是要秉承着一颗善良助人的心,你读了这么多道家典籍,到时候认认真真给那位死了的,背一背,让他早日超生嘛,难道有什么不好的吗?”
小道士皱了皱眉,小声道:“师叔,这好像是那些僧人才会的。”
驴道人不耐烦说道:“那你就唱丧!”
小道士一头雾水,心里想着什么才是唱丧?
驴道人一锤定音,“你不进去吃……给那位死的背书,你就是没有爱心,没有爱心,你就不配做道士,不配做道士,师叔我就要以观主的身份将你赶出去!”
小道士愕然,愣在了原地。
驴道人一把提起他,有些不耐烦的叨叨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想法,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行吗?”
提着小道士,驴道人很快便来到了那门前。
守门的两个下人看了一眼驴道人,不耐烦的说道:“怎么回事,你两怎么迟了这么久?”
驴道人置若罔闻,一本正经的说道:“贫道青山观观主,听闻梁老太爷仙逝,这便来为老太爷唱经超度!”
下人疑惑道:“干你们这行的,还有个什么青山观?”
驴道人看了那个下人一眼,很快便变了张脸,笑着说道:“出来混口饭吃,都不容易。”
那下人点了点头,有些狐疑的说道:“你们怎么什么都没带?”
驴道人笑道:“都在里面,我早上吃了点过夜的稀饭,肚子有点跑肚,这才在镇外耽误了些工夫,不管还算是来得及了吧。”
那下人挑眉道:“看你这穷酸样,还真是没吃过什么好的,进去之后,自己去后厨让那伙夫给你弄上只鸡吃吃,多大回事,在梁家,敞开肚子吃,要多少有多少!”
驴道人连连点头,笑道:“好的,一定!”
这会儿被放下来,此刻正在他身后的小道士仰头问道:“有驴肉火烧吗?”
听着这话,驴道人一脸黑线。
“怎么,干你们这行的,这么小都可以?”
那下人之前没注意到小道士,这会儿还真是觉得有些古怪,眼前这个小家伙,看着也不大啊。
驴道人说道:“我侄子,前些年家里遭灾了不是,爹娘都没了,这不只能学门手艺,混口饭吃,都不容易。”
那下人点了点头,倒是不再说话。
侧身让驴道人进去。
一大一小进门之后,那下人才想起一件事,冲着小道士说道:“有驴肉火烧,敞开了吃!”
驴道人脸色难看,就是没转头,要是转头,他恨不得给那混账家伙一巴掌,敞开了吃,吃你娘啊!
进入梁府,小道士老老实实的就要去停放尸体的中堂,被驴道人一把抓住,训斥道:“不饿吗,到处跑什么?”
小道士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几声。
驴道人这才把他放下来,轻车熟路的从庭院里穿过,来到了后厨。
来到后厨,驴道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里面有几口大锅,另外一边的台子上,摆满了各种吃食。
眼见这穿着道袍的年轻道士,在后厨的那几个下人也视若未见,老太爷死了之后,你们这些穿道袍的不知道死了几拨了,就这样,心还真大,还敢来?
吃吧吃吧,反正也不见得能吃几顿。
驴道人不知道这些家伙在想什么,反正招呼小道士就开始在这里吃起来。
小道士很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这个台子,然后才转头看向那些下人,问道:“请问,有驴肉火烧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明月下看莲花
天色暗去,梁府里的哭声不绝于耳,在梁府外,一处客栈的二楼,有个年轻人从窗前探出来,看着那边,低声骂道:“这他娘的死了就死了,哭个卵啊!”
在他身边,听着这话的另外一个年轻人,轻声劝道:“苏师弟,咱们出门在外,要注意宗门的脸面,你这随便开口骂人就算了,还用的是古蜀地的话,人也听不懂。”
姓苏的年轻人坐下来,把窗户一关,看向自己师兄,嬉皮笑脸道:“刘师兄啊,咱们这一趟杀了多少人了,这是最后一个?”
刘师兄摇头道:“那姓梁的老匹夫虽然该杀,但是依着古师叔的说法,应该不是那个盗剑贼,估摸着这件事,还得从仙云宗那里入手。”
“娘的,真不好说啊。”
这件事要从去年的初冬说起,当时归剑阁山上的铸剑师铸造了一柄好剑,虽说不是神兵,但品阶也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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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柄剑当场便认了一个才上山的弟子为主,当时还将不少山上弟子都羡慕了好一阵子。
但后来好景不长,那个弟子之后随着师长下山办事,竟然在一处被一个邪道修行者将两人杀害,甚至于将那柄剑也抢走了。
当时归剑阁震怒,有数位结发境剑修联袂出动,在方圆千里寻了三天,才将那个邪道修行者斩杀,但是那柄剑却是丢了。
后来几经勘察,才知道那剑是被他邪道修行者的弟子带走了,而后半个月,归剑阁的人又发现了那个弟子的尸首。
那柄剑更是流失,不知所踪。
为了找到那柄剑,阁主古道真人当即便让山上的弟子下山去寻,两人一组,互相有个照应。
当时苏宿和这位刘闵师兄,便被分在了一起。
本来在山上也是待够了的苏宿,这会儿下山,也没急着去寻这剑,而是和刘闵一起到处游荡,碰到该杀之人便一剑杀了,也算是做了不少好事。
之前那个梁老太爷,便是苏宿来到这里之后,动剑杀的。
杀了这梁老太爷之后,本来以为事情也就这样结束了,可谁知道,他们误打误撞还发现了那柄剑的踪迹。
似乎就是在这个地方。
所以就不得不多留下来一些日子,这才有了之前苏宿的抱怨。
最为主要的时候,最大的嫌疑,也就是仙云宗,但仙云宗有一位修行强者,外面传言不过是云游境。
可之前他们探查之下,这才发现,其实应该不止是一位云游境。
所以两人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准备观望一下。
不过在这之前,苏宿已经给归剑阁发了消息。
刘闵其实有些不理解,依着他对这个师弟的了解,这种事情,他不是该自己强行上去的吗?
苏宿瞥了刘闵一眼,一副一看你什么也不懂的表情。
“吴师叔在山上也待了这么久,咱们这些做晚辈的,怎么就不知道体贴一下长辈,让他下山透透风?”
刘闵皱眉道:“苏师弟,即便你的飞信到了归剑阁,也不一定是吴师叔下山吧?再说了,吴师叔不是最不喜欢走动吗,你让他老人家下山来,他不得火冒三丈?”
苏宿无所谓的说道:“师叔嘛,一个老光棍了,我让他下山看看姑娘,肯定会乐意的,再说了,我在飞信里说的很清楚,这个修行者很难应付,没有师叔的春宫……就是图,会很麻烦。”
刘闵哦了一声,虽然还是不明觉厉,但他有个好处,就是不明白的事情,他自己也少问,就当是真的就行。
看了眼天色,苏宿说道:“师兄,我困了,今天就到这里好了。”
刘闵看了苏宿一眼,虽然知道是这小子糊弄自己的话,但还是说道:“苏师弟,不要打草惊蛇。”
苏宿皱眉道:“师兄,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苏宿会不知道轻重?我前些年游历世间,没见过世面?”
刘闵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就这样转身离开。
等到自己师兄离去,苏宿这才又重新打开窗子,听着那边传来的哭声,皱眉道:“哭什么,哭丧啊!”
……
……
驴道人又打了一顿小道士。
看着委屈的抱着一只鸡啃的小道士,驴道人摇了摇头,这个小家伙啥都好,就是未免有些太机灵了。
非要吃驴肉火烧,那玩意是什么好东西?
天色暗去,后厨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驴道人在案板下拖出来一坛酒,自己喝了几口,这才感叹道:“这才是人间绝味啊。”
小道士咬着一只鸡腿,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驴道人。
驴道人懒得理会这个憨子。
吃得差不多了,驴道人准备躺下好好睡一觉,但小道士却在这个时候说道:“师叔,咱们吃饱了,要不要去背书啊。”
驴道人漫不经心的说道:“背什么,你入镇子的时候没听说吗?这老家伙是个大恶人,死得好。”
小道士皱眉道:“可要是他是大恶人,怎么外面的那些人都那么伤心,他肯定活着的时候是个大善人,要不然不会这样的。”
驴道人皱眉道:“你看到他们表情伤心,就没有感觉到他们的笑意?”
小道士摇摇头。
他怎么感受得到嘛。
驴道人叹了口气,“看起来你这个小家伙,还需要好好修行啊。”
说着话,驴道人还是准备好好的教一教这小家伙。
他站起身来,对着小道士说道:“走,跟着师叔我去看看,你就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大善人了。”
小道士咽下嘴里的东西,说了声好,然后把油乎乎的手在驴道人的道袍上擦了擦。
驴道人一脸黑线。
这小家伙。
两个人走出后厨,没要多久,就来到停放棺材的中堂。
驴道人拍了小道士一下,小道士茫然转过身来,问道:“师叔,做什么?”
驴道人笑道:“没什么,你不要说话就行了。”
小道士点头,于是他就看着驴道人缓慢的走到棺材那边,冲着他招手,小道士咽了口口水,小跑过来,抓着驴道人的袖子。
驴道人在灵堂前站定,指向一边的那些女子。
那些女子年纪大得看着有四十出头,年纪小的,看着才十六七岁。
驴道人扣了扣鼻屎,“这就是他的小妾们,你看看,这是什么大善人?”
小道士瞪大眼睛,“这么多,他怎么……”
驴道人又指了指一边,那边是一群跪着的家眷,应当就是儿子孙子之类的。
这些人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悲伤的意味。
驴道人说道:“你不是会做棺材吗?要不给他做一副?”
小道士不说话。
驴道人走过去,低头去看棺材里的尸体,在脖颈处看到了那道伤口,挑了挑眉。
小道士站在原地,还有些迷茫。
驴道人走过来,轻声说道:“这老家伙还是被人杀死的。”
小道士问道:“师叔,所以他真的是恶人吗?”
驴道人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平静说道:“谁知道呢?可能他真的做了那么多坏事,很多人都恨他,但只要有一个人不恨他,在那个人心里,他就是好人了。”
小道士轻声说道:“那这多没有道理啊。”
驴道人笑道:“世上没道理的事情很多啊。”
“比如呢?”
驴道人皱眉道:“比如我爹,原本该自由自在的活着,却偏偏要被一个人当成狗一样使唤,那个人死了之后,也要我爹为他守陵,你说这是为什么,不也他娘的没有道理?”
小道士说道:“师叔,这么不讲道理吗?”
“后来我爹都他娘的无聊死了。”
驴道人有些惆怅。
小道士问道:“后来呢,师叔。”
“再后来,我爹死了之后,我就继续守陵啊,不过还好我没守多久,这不就碰到你这个小子,然后和你一起到处走。”
小道士笑着说道:“那师叔跟我一起游历,肯定要比之前快乐吧?”
驴道人骂道:“别他娘给自己脸上贴金。”
小道士没说话,就是坐在了驴道人身旁,靠在自己师叔身上。
师叔这个人,他知道的,就是嘴下不饶人,其实是挺好挺好的一个人啦。
驴道人缓缓道:“我在守陵的时候,还碰到过一个比你这小子更有意思的小子,不过后来就没有见过了。”
小道士抬头问道:“那要不要我们去找他吧?”
驴道人摇头道:“不用,按着那些和尚的说法,就是有缘自然会见到的。”
小道士哦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驴道人忽然抬头,皱眉道:“这他娘的,没有这么快吧?”
说完这句话,驴道人赶紧起身,拉着小道士便往后厨走去。
临近后厨,便听到那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小道士有些害怕,拉着驴道人的手,没敢说话。
驴道人来到门前,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在骂娘。
“这他娘的谁吃的,怎么跟驴啃过的一样?”
驴道人一脸黑线,实际上是火冒三丈!
然后紧接着他又听到那里面的人在嘀咕,“这么大个地方,他娘的居然没有驴肉火烧?”
驴道人沉默不语,小道士想着里面那个人和他果然是同道中人,知道最好吃的就是驴肉火烧。
到后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便从门外冲了进去,看着里面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一顿打。
来这里吃东西的,除去苏宿之外,没有别人,他这会儿正拿起一个鸡腿,还没下口,就感觉脑袋上挨了一棍。
鸡腿滚落到了地上。
苏宿扭头,骂道:“谁他娘的打我?”
可一转身,他却什么人都没看到。
苏宿有些狐疑,正在想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这会儿后脑勺又挨了一下。
苏宿疼的直咧嘴,“他娘的,到底是谁!”
驴道人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他娘的不是觉得驴肉火烧好吃?你他娘的吃啊!”
苏宿一边躲闪,一边朝着门外跑,一边跑还在一边骂,“老子吃驴肉火烧关你什么事情,你个狗日的,不要让老子看到你,不然老子赏你一剑,让你知道驴肉火烧是什么做的!”
驴道人冷笑道:“这么厉害,你给老子一剑了,光会说?”
说话间,苏宿又被打了一棍,他咬牙骂道:“你出来啊,你出来!”
在门口的小道士把这一切全部都看在眼里,他能看到自己师叔,就是不知道那个年轻人看不到自己师叔,所以他看到那个年轻人到处乱窜,就觉得那年轻人真是太蠢了。
怎么这都躲不过去?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小道士还是很老实的想着,原来师叔对驴肉火烧这么深恶痛绝,他觉得自己以后,不能在师叔面前说驴肉火烧的事情了。
要不然吃个驴打滚?
那问题就来了,师叔是见不得别人吃带驴字的东西,还是不让人吃驴肉?
要知道,这驴打滚虽然有驴,但里面可没有驴肉。
小道士在认真想着这件事。
没想到这会儿苏宿已经从屋子里冲出来了,正好就和他撞了个满怀。
小道士跌坐在地上,驴道人的障眼法也就没了。
苏宿看着小道士,怒道:“是你他娘的!”
小道士连忙摇头,很没有义气的指了指自己师叔。
苏宿转头看去,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看到。
好在他也不蠢,很快便想到了自己看不到,应当是因为某种特殊的术法,苏宿骂道:“他娘的,欺负到我苏宿头上了?!”
说着话,他就要出剑。
剑气已生,锋芒毕露!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在啥地方,但是他苏宿等会儿出剑,就是要拆了这个鬼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驴道人的身影,缓慢的出现。
苏宿看着眼前这个穿了一件破道袍的年轻道人,总觉得有些熟悉。
尤其是对方的一双眼睛。
怎么贱兮兮的?
苏宿骂道:“你他娘的!”
驴道人针锋相对,“你他娘的!”
“老子招你惹你了,你这狗日的!”
苏宿怒不可遏,他身为剑胚,横行天下,这一辈子,哪里吃过太多亏,尤其是在他最擅长的言语上,不管是修行境界比他高多少的修行者,在他面前,也骂不过他。
当然,他这一生,也不是说从来没有过败绩,说实在话,有那么一次,他是真没骂过对面。
当然了,最让他伤心的,还是因为那个没骂过的,还不是人,而是一头大黑驴!
这上什么地方说理去?
等等?!
这次自己他娘的莫名其妙挨打是因为驴肉火烧?
眼前这个年轻道士的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这双眼睛……
他娘的和那头贱贱的大黑驴,不是他娘的如出一辙?
苏宿咬牙切齿,“是你这货?”
驴道人淡然道:“就是你驴大爷我!”
“我……他……”
驴道人平静道:“别说这么多,等会儿不让说了。”
苏宿深吸一口气,算是让自己暂时平静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道士,皱眉道:“你不是头驴吗?怎么还成精了?”
不等驴道人回答,苏宿又自言自语的说道:“也是,你这当初都能说话,这会儿变成个人,又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吗?”
苏宿收好了剑,想着之前驴肉火烧的事情,摸了摸脑袋,倒也没多说什么。
这件事,还算是自己理亏。
“你不在帝陵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驴道人挑眉道:“老子想去什么地方便去什么地方,这关你什么事情。”
苏宿呸了一声,还要再说些什么,这会儿就看到远处忽然起了一道强大的气机。
苏宿默念了一声完了。
他感觉到有股杀气正好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而且这股杀气带着那个人的气息,这让苏宿更是头疼。
“遇到你之后,我怎么这么倒霉?!”
——
大祁王朝真的变天了。
或许这是整个王朝历史上,最为复杂的一次帝位传承,在某些方面,甚至又能说是最简单的一次帝位传承。
咸商城里安静了几百天,最后在一日之后,那些皇子除去豫皇子之外,全部都死掉了,梁照以大祁皇帝亲自交付的形式,成为了大祁王朝如今的皇帝。
改元长平。
那登基大典居然是在晚上召开的,第二日清晨,出自崇文楼的那些大臣,便被全部抓了起来,然后经由刑部审查,有过贪污渎职的,一律斩首,即便是没有事情的,也被直接罢免。
朝堂上出现了许多空出来的官职。
崇文楼算是彻底从大祁王朝的历史上消失了。
而这个时候,那些个修行宗门的修行者,都还未来到咸商城。
等到他们来到咸商城之后,估摸着又是另外的局面和事情。
大狱里的犯人被赦免了很多。
咸商城的百姓们总算是有了新的皇帝。
大祁也有了新的皇帝。
那些门阀家族安静下来,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顾泯作为一个局外人,只是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宅子里养伤。
白粥这些天每天都来,和他说些闲话,对于这咸商城的现状也说上几句,但不管是说什么,顾泯都是听得多,发表看法的时候,很少。
到了后来,白粥开始给顾泯带来了很多崇文楼的典籍,和顾泯对一些圣人文章有过讨论。
白粥是正经的儒家读书人,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一板一眼,而对于顾泯来说,就要自在很多。
他甚至有很多新奇的想法,让白粥都觉得很意外。
不过说来说去,两个人这段日子,也算是温馨而安静。
这天清晨,白粥如约而至。
顾泯抬头看了看天色,看着白粥打趣道:“离开了咸商城,你们就真能好好读书了,做个纯粹的读书人?”
白粥听得出里面的意思,但是没点破,只是说道:“崇文楼搬离一事,没那么容易,有很多事情还要处理,太傅大人虽然有些打算,但是到了这会儿,又有很多变数,太宰大人那边,伤势还很严重,近期不太好动身。”
顾泯知道顾白和梁照身边的某位高手一战,但没有想到顾白竟然受伤如此之重,按理来说,他也是天下有数的剑仙了,能够伤他的人,应当是不会太多才对。
之后一想,是梁照身边的人,顾泯又觉得说得通了,梁照这样的人,手段不少,准备自然也不少。
在其他皇子身边都无高手的情况下,他就能有一位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在身后,也算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顾泯笑道:“其实太傅大人也太偏颇了,梁照这个人虽然城府重,但不一定不是个好的皇帝,至少在我看来,他还算不错。”
白粥摇头,“事情不在于他之后会怎么做,而是在于他是怎么坐上皇位的。”
太傅大人已经是铁了心,这事情估计是谁去劝都没用。
顾泯不说话。
天上忽然起了一抹亮光。
然后是数道亮光生出。
那是数道飞剑。
有剑修御剑而至!
白粥也抬头看去,两个人对视一眼,顾泯说道:“剑庭的剑修这会儿已经陆续进入咸商城了,想来别家宗门,也要来了,当然那些人都是来朝贺新帝的,不过忘尘寺那边,还有别的两三家,估摸着要快些。”
那些都是其余皇子的帮手,不过是没赶上而已。
不过这会儿即便是梁照已经成功即位,他们也会来分一杯羹的。
顾泯想了想,忽然想起了某个人,然后皱眉道:“我得赶紧走了。”
白粥问道:“为什么?”
“有个人一直想杀我,这会儿我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他要是来了咸商城,我还真有些麻烦。”
说着话,顾泯便已经站起来了,他看着白粥笑道:“就此一别,等我从北海回来,估摸着你们也算是找到地方了,到时候一定去找你。”
白粥眼底有些失望之色,但是很快便消散,“一言为定。”
顾泯点头笑了笑,就这样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转头丢给白粥一串钥匙,“记得帮我锁门。”
白粥站在原地,看着顾泯很快消失。
有些感慨。
她走过去坐在椅子上,然后缓慢躺下,眯着眼,似乎有些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到白粥回过神来的时候,感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
她睁开眼睛,庭院里正好便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腰悬短刀。
第三百二十五章 谁先去死
腰悬短刀的年轻男人站在院子里,眯着眼看了一眼白粥。
“顾泯呢?”他看着白粥,眼里有一缕杀气,但是转瞬即逝。
白粥看着他,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人,她是认识的,明月楼的年轻弟子江潮,当年的第三境第一人,可过了这么多年,记得当年的事情有很多,但还关注着江潮的,已经不多了。
他毕竟销声匿迹这么久了。
江潮挑了挑眉,轻轻看了看门外,讥笑道:“看来还没走多远。”
他不再理会白粥,而是朝着门外走去。
白粥在身后喊道:“他已经破境了,没那么容易杀!”
咸商城里的那场比剑,观战者数不胜数,知道这件事的不在少数,不过江潮是才入咸商城,此刻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白粥是想要让他知道这件事,从而让他忌惮,灭了去追顾泯的心思。
哪知道江潮在门口站了片刻,竟然是笑道:“那就更该杀了!”
白粥一时无语,根本想不到江潮会这样想。
江潮一闪即逝,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然到了咸商城的城楼上。
在咸商城里短暂呆了半刻钟,他便已经知道了之前那场全城瞩目的比剑。
“双双破境入飞光,这也是修行界的壮举了,不过如今的你,还提的起来剑吗?”
江潮看着城外,微笑道:“等着我来杀你。”
……
……
顾泯前脚踏出咸商城,便在城外遇到了一个年轻和尚。
当年的小沙弥,如今的年轻僧人。
顾泯苍白的脸上有了些古怪的情绪,但很快复归平静。
知禅孤身一人,但对于顾泯来说,此刻不管是他还是江潮都是极大的威胁。
“顾施主。”
知禅带着笑意说道:“可否一聊?”
顾泯摇了摇头,平静说道:“还有要事,不敢耽搁。”
“如今江潮在追施主,施主要是愿意留下来和小僧聊上一番,小僧愿意之后为施主拖住江潮半日。”
知禅重复道:“只有半日。”
顾泯挑了挑眉,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很快他便说道:“那便聊一聊。”
知禅和忘尘寺的长辈来到咸商城,但在半路便收到了急报,说的便是前段时间咸商城里的那场比剑,以及那场夜晚的朝会。
之后知禅便和师门长辈脱离出来,估算着日子,就在城外等着顾泯,因为他清楚,既然江潮来了,自然是要找顾泯的麻烦的,而顾泯既然在那场比剑中差点身死,自然不会留在咸商城里等死。
所以在这里等他,自然能等到。
不过他对于时间的判断,倒是出乎顾泯的意料。
两个人站在官道一侧,相对而立。
知禅认真说道:“先问施主一个问题,如今大祁易主,施主要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里包含了很多东西,里面当然有对如今南陵局面的探寻。
顾泯简单直接道:“好好修行,除此之外,没了。”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够明白知禅说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知禅没有追问,只是继续说道:“那顾施主认为,梁道友能做好这个大祁皇帝吗?”
南陵的局势怎么样,便要看大祁王朝的局势如何,作为山上宗门,在南陵立足,要么便去和大祁争,要么就只能去和大祁分。
当然,在这之前,他们这些宗门,都只能任由大祁分。
所以诸多选择,都要看局势。
顾泯似笑非笑的说道:“只要你们这些得道高僧不来掺和,梁照做个大祁皇帝没什么难的地方。”
知禅平静道:“天下大势,不得不争,红尘俗世,站在其中,便免不了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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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皆是禅理。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
没有多说。
这是知禅最想知道的两个问题,想要知道答案,无非就是去看和去问,至于去问,那就真是问谁都不如问顾泯。
两人之间的纠葛,仔细想来,已经是差不多有十多年了。
从目前的苗头来看,以后说是一生之敌,也未尝不可。
知禅得到了最想得到的两个问题的答案,便问了些别的。
“那场比剑,发生的太早了些,想来两位道友前后破境,最后还是以平局收场,一定很好看。”
知禅真心实意说道:“顾道友和梁道友,已经将我们这些人甩在身后远矣。”
顾泯和梁照在咸商城里前后破境之后,和别的年轻修行天才,大概就是真的出现了一道鸿沟,飞光境和云游境,说不上天壤之别,但也差之远矣。
如果身后的这些人没有什么奇遇,估摸着他们距离梁照和顾泯,真的有差不多几年的修行时间那么长的距离。
修行是漫长的故事,是一生的事情。
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一时的领先,不是最后的胜利,但梁照和顾泯如今的势头在旁人看来,的确是让人有些绝望。
他们实在是走得太快了。
所以当他们有机会会被击败甚至杀死的时候,会有一群人前仆后继的来做这样的事情。
顾泯劝慰道:“道友天资不凡,定然有机会走在我们前头去。”
知禅笑了笑,但笑意很值得人琢磨。
顾泯脸色难看道:“道友不会是想着等到江潮来,一起围杀我吧?”
知禅微笑摇头,他并未对顾泯起杀意,要是真有杀顾泯,他也不会之前说那番话,修行这种事情,对于知禅来说,其实未必是最重要的,他的修行之道和世人的都不太一样,他的修行是一个寻找真我的过程。
要是找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要是没找到,即便是修行到了金阙境,也是漏洞百出。
所以知禅知道,自己的修行全在自身,和旁人无关。
“今日算是和顾道友结下了点香火情,希望顾道友以后,也念着这事情。”
知禅直白,就当是结交顾泯了。
修行界大多都知道,顾泯和南海那位雾野老僧关系不一般。
忘尘寺正好和雾野寺是死对头。
谈及这个,顾泯也有了些想法,他笑着问道:“道友这般出家人,好胜心还是如此之重?”
如果说来咸商城是为了修行而来,那么和雾野寺一争高低,也就不一样了。
那是佛首之争。
知禅毫不掩饰,直白道:“这种事,免不了俗,雾野大师这把年纪了,都放不下,我们这些年轻人,就更是如此了。”
顾泯摇摇头,“或许雾野大师根本不是为了这般。”
他和雾野僧有过短暂相交,关系还算不错,他的认知里,雾野寺不是这样的地方。
知禅不辩驳,只是说道:“聊完了,施主可以离去了,小僧会在此,拖住江潮半日。”
顾泯看了知禅一眼,没有多说,就要转身离去。
可才转身,一道刀光从天而降!
霸道异常!
又像是一轮明月带着繁星砸向大地!
知禅反应不及,等到他指间的那朵莲花绽放同时,那道刀光已经落到顾泯头顶,见到此场景,知禅皱眉,他之前才夸下海口要阻拦江潮半日,可是这会儿,一个不重要,顾泯只怕就要被这一刀重伤乃至斩杀!
感受着头顶那道霸道刀光!
顾泯在第一时间便调动剑气朝着头顶涌去,与此同时,他整个人都没有停下,往后退了足足数丈。
地面被他的双脚滑出了一道长长的沟壑。
那道刀光斩开剑气,落到地面,砸开一个大坑。
烟尘尚未散去,提着短刀的年轻男人便从烟尘中杀出,雪亮刀光不断闪现,每一刀都能凌厉。
顾泯掌中已有烛游,但是还是在退。
就在同时,知禅的莲花总算是到了刀光前面。
年轻僧人的僧袍飘荡,拦在了江潮前面。
刀光斩向莲花,却未能将一朵莲花斩开,江潮不得不止住身形。
知禅纹丝不动,转头看向顾泯,轻声道:“顾道友快走吧。”
顾泯看了一眼知禅,点了点头,身形远掠而去。
江潮眯眼,看着知禅,冷声道:“知禅,你要开罪于明月楼?!”
知禅双手合十,平静道:“不过是和顾道友有约定,烦请江道友在这里等半日,半日之后,可自行离去。”
江潮握住短刀,冷笑道:“半日?你也能拦我半日?”
知禅沉默不语,只是身侧有无数朵莲花,忽然绽放!
江潮讥笑道:“好啊,杀他之前,我先杀你就是!”
刀光乍现!
这一刀,极尽绚烂!
很明显,江潮想要一刀逼退知禅,然后去追杀顾泯。
可在这一刀之前,还有数朵莲花绽放开来,如同一片花海。
知禅的僧袍被风吹动,他若是有一头青丝,此刻也应该随风而动。
可惜没有。
但知禅也足够飘然。
江潮冷哼一声,往前迈过一步,整个人来到花海之前,没有出刀,在这之前,他沉肩撞向那片花海!
轰的一声巨响。
那片花海向后退去,也向着四周散去!
知禅也是闷哼一声,他的心神和莲花牵连,如今莲花被撞开,他也有波及。
江潮这些年淬炼过自己身躯,早就已经将自己身躯淬炼得无比坚硬,别说是这片莲花,只怕就是繁星境剑修的一剑之下,江潮怕是也敢试一试。
知禅胸前忽然凹陷,但是片刻之后,又回复正常。
就在同时,江潮一刀斩出,知禅身前的莲花,当先几朵,瞬间被一刀斩开,散落在地,看起来异常凄惨!
好在那道刀光蔓延而来之后,知禅身前的莲花开始叠加,一层层的拦在那一刀之前。
知禅嘴唇煞白,他没想到几年不见,眼前这个明月楼江潮,战力已经如此强大了!
片刻之后,刀光消散,地面只余下一堆莲花。
知禅低头看了一眼僧袍。
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还不让开?接下来可不就只是撕开僧袍了!”
江潮冷冷地看向知禅。
知禅双手合十,轻描淡写的说道:“既然答应了顾道友,出家人怎可食言?”
随着言语,知禅身后,佛光生出,一片片金色光芒,照耀人间!
江潮不屑的冷笑一声。
一刀斩出,身后一轮明月出现在这世间。
第三百二十六章 谁杀谁
一轮明月和无数朵莲花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场景,整整持续了小半日,等到明月缓缓藏于云海之后,那些莲花也消失不见。
江潮越过知禅,身形远去。
一身僧袍破碎不堪的知禅败了,要不是江潮想着去追杀顾泯,只怕他甚至都要死在这里。
站在原地,知禅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张口,鲜血从口腔里涌出,不断地洒落。
知禅的神情没有什么波动,他伸手抹了抹嘴角,然后才低头看着手掌沾染的鲜血,而后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
……
……
咸商城以北,有一条通往北境的官道,但更多的,却是连绵不断的山林。
只要傻子才会在逃命的时候选择官道。
顾泯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之前江潮的第一刀,他虽然躲过了,但是那些波及到自己的刀气,还是让他吃了些苦头。
他如今虽然是飞光境的剑修,但重伤在身,调理的那些日子,根本不够,要不是因为江潮一定会来,他至少还要在咸商城里待上半年左右。
可惜了。
他还是低估了江潮杀他的心。
“不就是当年胜过你一次,夺了你第三境第一的名头吗?至于这么多年不依不饶?!”
这当然不是江潮第一次尝试杀他,早在帝陵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
当时他几乎就要成功了,不过却是被柳邑出手打断了。
只怕那家伙当时就把柳邑也一起恨上了,估摸着要不是柳邑是那位北海之主的弟子,江潮都敢去杀她!
不过顾泯还是很清楚,江潮这个家伙,心里最想杀的人,一定是自己。
这不,找到个机会,他便来了。
顾泯有些头疼,但此刻也知道,除去尽力甩掉江潮之外,没有别的去路。
好在知禅之前替他拦下江潮半日。
要不然依着他现在的状态,估计很快就会被江潮追到。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之前被梁照一剑重创的小腹,前些日子原本都已经结痂,可这会儿,伤口迸裂,又有鲜血沾染衣衫。
不多时,更是有鲜血滴落到那些积满落叶的地上。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按住小腹,但鲜血还是很快便溢出手掌,顾泯面无表情的将鲜血甩落到地面。
只是另外一个方向。
然后他继续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往前走了数十丈地之后,他把外袍撕下,将自己小腹包裹起来,又回到了之前洒落鲜血的方向。
而后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这只是他的障眼法,至于能不能骗过江潮,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江潮这个人虽然没有梁照那么城府深沉,但是也不可小觑,光是他数年蛰伏,便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了。
没有太多人有他这样的耐心。
他如今志得意满出山,就是为了斩杀顾泯。
当然,他没有想到,自己刻苦修炼数年,进入云游境,可顾泯却在那一战之中破境入飞光。
如果顾泯不受伤,江潮只怕还要蛰伏数年,等到下一次他认为的机会出现,才会再度出手。
可是顾泯如今已经是重伤,所以江潮即便是云游境,也敢来杀一杀。
甚至他还会认为,这是最好的机会。
杀了顾泯,至此心魔消散。
可惜他想要杀,顾泯还不想死呢。
顾泯的鲜血很快又从衣袍里透了出来,这会儿天色彻底暗了下去,顾泯来到一条小溪边,无力地躺在小溪边,看着明月从云层后面缓缓出现,落到小溪里,
让这一条小溪都好似渡上了一层银光。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皱眉道:“这跑下去,还没到大应就给跑死了……”
说话间,他忽然感觉小腹那里有些温热,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吸食他的鲜血。
他低下头,一层层揭开衣衫,最后露出小腹来。
有一颗莲子此刻贴在他的小腹上,那些鲜血没有再流向地面,而是一点点被它吸收了。
顾泯皱起眉头,他记得这颗莲子,当初在帝陵的皇城里,他在水缸里看到过一青一白两条龙鱼。
那东西或许是这世上最后拥有真龙血脉的生物,所以极其珍贵。
和那两条龙鱼一起的,还有那水缸里的两颗莲子。
翠绿莲子看着便好似生机勃勃。
而且是放了不止千年,自然是好东西。
后来那两尾龙鱼涌入这两颗莲子之中,当时顾泯和柳邑一人一颗,顾泯所要的,是白色的那一尾,而柳邑自然便是青色的那一尾。
后来这莲子便一直在他身上,回到柢山的时候,顾泯原本准备把这龙鱼放到山上养起来,但当时山上又来了许多新的弟子,人多眼杂,顾泯也就放弃了。
后来这么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身上会有这么一颗莲子,这会儿它竟然是活了。
不过即便如此,顾泯也不觉得是好事,因为此刻,它正在吸食自己的鲜血。
这世上奇异的东西很多,像是有些神器,需要鲜血认主,他自然能够理解,可是像是这颗莲子一般,在吸食他的鲜血,他就不明白了。
他隐隐觉得,这是莲子里那尾龙鱼的缘故。
顾泯皱眉,伸手就要将那颗莲子拿开。
他本来就没多少血,这他娘的还禁得起这个货吃吗?
可当他伸手的同时,那颗莲子忽然又迸发出了一道白光,落到小腹上,竟然有些舒服。
不多时,顾泯都能看到那些血肉竟然开始合拢,愈合……
不过很快,这道白光就消散,那颗莲子变得有些黯淡,但依然蕴含着不少生机。
它静静的躺在顾泯的小腹边。
顾泯小腹的伤势依然严重,但这会儿,已经不流血了,而且明显比之前的感觉要好。
“如果是因为鲜血,早些时候为什么没有?”
顾泯在仔细思索这个问题,如果激活这莲子的根本是鲜血,那么自己之前被梁照一剑捅穿小腹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莲子的动静。
鲜血并不是必要原因。
那么是什么?
看着那颗莲子,顾泯想起了知禅的莲花?
“难道要功法?”
顾泯有些不愿意接受,如果要相应的功法才能让这颗莲子焕发生机,那么自己是不是还得去学一门知禅的功法?
“不知道直接把你吃下肚去,会不会有效果?”
顾泯自言自语,但很快摇头,“算了,要是你在肚子里生出一朵莲花来,那就真他娘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雅文库
这会儿状态好了很多,顾泯缓慢的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自己原本躺的地方,满是鲜血,估摸着等到江潮追到这里,就该知道他在这里歇息过了。
顾泯将外袍扔入小溪,重新拿出一件衣衫穿好,这才起身,踏过小溪,朝着前方而去。
很快消失在月色下。
……
……
某处山林,江潮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地面,目光落到那些鲜血上。
他冷笑一声,“还怎么跑,你这个样子,除去死之外,还能做什么?”
他沿着血迹往前,但很快便停下,然后又看了看别处,一拳击倒一棵参天大树,神情阴冷,“还是有些小聪明?”
话音未落,他朝着某处掠去,这一走便是数百里。
不多时,他又回到原地。
江潮看着天幕上的那轮明月,面无表情。
这次,他换了个方向,又是数百里。
之后回到原地,又一次。
他还是选了最开始的那个方向。
这一次他长掠而去,在天快要亮之前,落在了那条小溪前。
看着那明显的一滩鲜血。
江潮看着小溪,神情有些恼怒。
以及小溪对岸人走过的痕迹。
又是如此做派?
江潮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一直都上你的当?”
说完这句话,他沿着小溪下流而去!
只是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又重新回到这里,仰头吼道:“顾泯!”
这次,他朝着小溪对面掠去!
而后差不多有半个月,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这连绵不断的山林里玩起了捉迷藏。
两人之间,除去在境界上角力之外,还有就是人心。
顾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搞出烟雾阵来阻拦江潮,江潮有时会被算计到,有时不会。
总之这么久了,他从未在山林之中看到顾泯。
即便是个背影,都没有。
直到又过了半个月后的一天黄昏,已经有些疲倦的江潮才在一处悬崖上看到了顾泯。
看到他之后,江潮自然便来了精神,他打起精神,一刀斩出,滚滚刀气瞬间撕裂了一片山林。
刀气呼啸,到了悬崖边上,直接将一块巨石斩开。
顺便斩开了顾泯。
江潮站在原地,不相信这样一刀就能功成。
可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脖颈处便有一道刺骨剑气蓦然而生!
那道剑气十分冰冷,仿佛死亡一般!
他下意识后退数步,但还是被那一剑在脖颈处拉出一条细细血痕!
江潮站定,转身之时,那个他这辈子最想杀的家伙,已经在山林中消失。
“江潮,既然不依不饶,那我也想试试是不是能在这山林里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只有声音在山林里回响!
江潮抹了一把脖颈,一手鲜血,看着狼狈,实际上他就和被蚊子叮了一个大包一般,不痛不痒。
可是被这么一个重伤的家伙给递出了一剑,甚至于还差点就此出了大问题,搁在江潮身上,他如何能够忍受?
他眼神阴冷,看着山林中,实在愤怒!
……
……
已经远去数十里的顾泯蹲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吐出一口浊气,脸上也是十分懊恼。
这一个多月,依靠着那颗莲子时不时的发功,他自己的伤势不仅没有恶化,甚至有了好转的迹象。
这才在之前做了一个局,想要解决掉江潮。
可惜他还是太过于急躁了,该再积攒些时日的,之前那一剑,就能更有力量。
要不然就不是抹着脖颈过去了。
应当是一剑直接将江潮斩杀。
“可惜了我这积攒了一个月的一口剑气。”
顾泯吐了吐舌头,看着有些可爱。
“不过没关系,你这家伙既然想要杀我,那就看看到底谁死在这里。”
顾泯看着远处,眼神深邃。
他的脾气算是不错,但是有两种人,他一直都是说杀就杀。
头一种是要抢他东西的人。
第二种便是要杀他的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无边血海亦难杀
说是那么说,但是想要在这山林里杀死江潮,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毕竟对方是全盛,而他自己,却是个重伤。
哪怕境界比对方高,也是如此。
占不到任何优势。
但有了那颗莲子的生机,顾泯在之后的日子,总归不算是一直被动挨打了。
总算是有还手之力。
气府里的那棵剑树一直在积攒剑气,不过那点剑气,就算是积攒上一个月,也不够他真正放开手脚打上一架的。
毕竟除去剑气枯竭之外,他还有重伤在身。
要是没有受伤,他早就把江潮的那颗脑袋给割下来了。
不过如今,也只能接受现状,那就是耐着性子和江潮在这连绵不绝的山林里互相袭杀。
只是顾泯袭杀的次数屈指可数,而自从第一次交手之后,江潮便总是能够出现在他身边。
最多的一日,顾泯就遇到过江潮三次。
三次惊险的袭杀,顾泯都差点没有躲过去,即便是没有死在这里,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那就是小臂上又挨了一刀。
后来顾泯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个事情,那就是江潮这个人出自明月楼,本质上是个杀手,怪不得能够这么快就找到自己的行踪。
顾泯一想到这里,就头大如牛。
在这山林里,和一个境界只比自己低了那么一点的杀手互相厮杀,那真是吃亏吃到姥姥家了!
何况他还是重伤在身。
可那又能怎么办?
只能咬着牙挺住,因为一旦出问题,那就是死亡。
顾泯还不想死。
在某棵大树前稍微歇了一口气,顾泯便立即离去,才走出几步,那棵大树便被人一刀捅穿。
提着短刀的江潮出现在不远处。
江潮一刀蓄势很久,也藏了很久,可出刀的时机还是慢了,没能重创甚至斩杀顾泯。
顾泯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问道:“怎么了,很失望?”
江潮讥笑道:“你就只会躲了,要不然我给你半个月养伤的时间,然后你跟我正大光明的打上一场?”
顾泯气笑道:“你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我要是没受伤,我这会儿转过头就把你的脑袋给砍下来,你愿意我看到你这张脸?”
顾泯低头吐了口唾沫。
“不过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一样把你脑袋给砍下来!”
江潮冷笑,也不废话,身形一动,便已经掠杀而来。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刀光!
顾泯扭头就跑,不多时更是踩着飞剑,御剑而行!
江潮站在一棵大树之巅,看着那一去千里的背影,杀意不减。
剑修御剑,速度自然要比同境界的别的修行者更快,更何况顾泯此刻是飞光境,而他不过是个云游境。
只是顾泯重伤,气府里的气机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但即便如此,也能拉开两人距离了。
他们下次相遇,也估计得在很久之后。
至少不是这三两天。
江潮掠下树巅,开始了又一次袭杀的开头。
这场互相袭杀,从开始算起,已经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了,顾泯每次见到江潮都是险象环生,但每次都能够绝处逢生。
这运气让他自己都觉得,等到走出这山林,应该找个庙拜拜菩萨。
这两个多月,他的伤势虽然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但是他也发现了一件对他而言,是极
为不利的事情。
那就是江潮在这两个多月里,也有提升。
实际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江潮和他一样,都是这个世上了不起的天才,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要活着,就肯定会有提升。
这世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好比有些人天生适合修行,有些人怎么都无法修行,当然除去这些不公平的事情之外,还有很多公平的事情。
诸如像是江潮这样的天才,也和顾泯一样,有着旁人觉得极快迅速的提升速度,他不会比顾泯弱多少。
顾泯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把梁照摆到他的位子上,只怕会比如今的他更加强大。
毕竟在心智这方面,顾泯的确是觉得自己不如梁照的。
他没有梁照那么坚定。
在逆境之中,梁照肯定会比他更坚毅。
不过如今的江潮,顾泯就没这个想法了。
但是对方在提升,他有很有些担忧,摊开手,看着那颗掌心的莲子,顾泯惆怅道:“真要是到了后面,我可真要把你吃到肚子里去才行。”
莲子不动,那里面的生机依然很旺盛。
顾泯抬头看了一眼,收好莲子,再度起身。
……
……
时间在不知不觉的过去,山林里越来越冷,这会儿看着应当是已经要入冬了,该储存食物的野兽也要忙碌起来了。
在一条小河旁,便有一头棕熊正在河边捕鱼。
巨大的熊掌一掌下去便能捞起来一条巴掌大的河鱼。
棕熊一嘴便是半条,放在嘴里嚼不了多久,便能咽下去。
它和别的野兽不一样,不用存储过冬的食物,只用这会儿吃得饱饱的,然后找个树洞一钻,睡上一个冬天,就又是一年。
不过在睡觉之前,他要吃足够多的东西,要不然到时候睡下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就在他吃着鱼的当口。
有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出现在河岸边。
棕熊一愣,但瞬间就要朝着那个年轻人咆哮。
年轻人散发出很微妙的一缕剑气,轻声说道:“别叫。”
那头棕熊感受到了那股剑气,当即便闭上嘴巴,有些警惕的看着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看了看棕熊身前洒落一地的鱼肉,自顾自说道:“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吗?这深山里的河鱼比海鱼差不了多少,你就这么吃?”
棕熊有些委屈的呜咽一声,似乎在说,我一直都这么吃,也没见有什么问题。
年轻人走过小河,在这棕熊身边坐下,也不客气,从它的熊掌里夺来一条河鱼,用剑去鳞,然后一片片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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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之前在咸商城买的酱料,放在石头上。
用木头做的筷子夹起一片,沾满酱料,然后放了一片在嘴里,心满意足地说道:“比海鱼要差一点,但差不了多少。”
棕熊看着他的样子,用熊掌轻轻的碰了碰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没转过头,就是随手把沾了酱料的鱼脍扔上天空,棕熊兴高采烈的扑去,一嘴便吃了进去。
它嚼了嚼,眼睛都在放光!
紧接着它热泪盈眶,这也太好吃了吧!
就是少了点。
把一整条鱼放在酱料里,应该会好吃很多。
年轻人吃了几片鱼脍,就看了一眼远方,很快便转头看向这头棕熊,看着这个家伙的样子,年轻人笑了笑,“这酱料送给你,就这么一坛,自己省着点吃,吃完了可就没有了,以后要是还想吃,得去郢都才行,不过还是别去,见到了猎户,你这个
身板子,也就是几箭的事情。”
年轻人拍了拍这棕熊的脑袋,笑着说道:“我叫顾泯,后会有期。”
棕熊似乎能够听懂一些人言,它蹭了蹭顾泯,但实际上心思还是在那坛子酱料上的。
顾泯起身,朝着林中走去。
棕熊看了他一眼,先是吃了剩下的鱼脍,然后才是真的抓了一条鱼放在坛子里搅拌。
之后一嘴咬下半条。
眼里满满的都是光!
只是同时,江潮按着短刀,出现在了河对岸。
沉迷在这美味里的棕熊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潮看着那个酱料坛子,冷笑着便要出刀。
棕熊这会儿才抬起头来,感受着那种窒息,它有些惊慌。
“何必和一头熊过不去?”
顾泯出现在河岸一侧,脸色还是病态的苍白。
江潮一扫眼中的疲倦。
他看了一眼那头棕熊,“杀不了你,我杀头熊你总没办法!”
顾泯这会儿气府里犹有余力,他想跑,也就是御剑的事情,但是这头棕熊却不行。
顾泯带着歉意看了一眼棕熊,然后说道:“我也没打算跑,你一直都想杀我,我也一直都想杀你,不如就在这里试试?”
这些日子一直苦苦追寻对方,忽然却听到这么一番话,实际上江潮也很意外。
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躲藏,对方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邀战,实际上江潮心里也有些疑惑。
难道对方此刻已经有了和他一战的本钱?
他脸色阴晴不定,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顾泯啧啧道:“不是一直想杀我,怎么这会儿有机会了,又害怕了?”
江潮冷笑道:“想来你也没什么后手了,也该死在我手里了。”
顾泯神情不变,好似想起什么,这才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当初你们明月楼的什么楼主也上过柢山,不也什么好都没有讨到吗?至于你,在帝陵里那会儿都要杀了我,不也不成?”
顾泯正经开口说道:“不得不说,我的命,还是很硬的。”
“有我的刀硬?”
江潮不再多想,在话音未落之前,便有一刀斩出,耀眼刀光,在这片山林里,不断涌现!
一条小河,河面忽然沸腾,看着很是诡异。
那头棕熊吓得抱着酱料坛子就开始跑。
顾泯脚尖一点,整个人身形一动,手中烛游出现,没有轻易出剑。
他积攒的剑气不多,也就够勉强打一架的,这会儿倒是不能随便用。
江潮厉喝一声,浑身气机如同大江涨潮,不断涌出!
他已经打定主意,即便是顾泯有诈,他用最强的状态,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毕竟顾泯有伤,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好,所以他根本不会有多害怕。
一刀斩出,刀气滚滚!
顾泯躲过这一刀,眼看河水炸开,在他身前成就一片水帘!
江潮的身影从水帘里掠过。
提着短刀的他,出现在了顾泯身前。
顾泯举起了剑。
那柄烛游,在片刻之间,便由白转红。
猩红剑气,从剑锋溢出。
顾泯沉声道:“那今天就杀了你。”
下一刻,顾泯的双眼便成了一片血红。
江潮看了一眼。
就感觉陷入了一片血海之中!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吾名白寅
只是一瞬,江潮便感觉陷身于一片无边血海中,在这血海之中,有无数猩红的海浪,和无边的剑气。
这里仿佛是一座修罗场!
而站在那血海中央的年轻人双目泛红,一身杀气,看着更像是杀人无数的修罗!
顾泯提着一柄血红的长剑,眺望远方,而后忽然转头,目光落到江潮身上。
他冷笑一声,“你要追我杀我,那如今我便先把他斩杀在这无边血海之中,让你的血肉化作一片血海!”
“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说着话,他便一剑挥出,那是汹涌的剑气!
那是无边的杀意!
血海分开,皆因这片剑气所致!
江潮厉喝一声,他不会如此就束手就擒,他此刻浑身气机涌动,这二十多年的修行,如今尽数倾泻 出来,片刻之间,硬生生便在身后撑起一轮明月!
明月照血海!
但明月从海面升起,却终究是经过的血海,等到明月来到天幕上的时候,这轮原本皎洁的明月,一刹那之间便成了一轮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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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高挂天幕,不断淌血!
这是多么血腥的一幕!这是多让人绝望的一幕!
江潮不用回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深陷于这片血海之中,虽说撑开了明月,但却没有找寻到哪怕一点生机!
他很害怕!
恐惧由心而生!
身处血海之中,似乎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放手厮杀了!
这是相当奇怪的事情,但他却没有时间去思考,他只是看着那道迎面而来的剑气,转身便想着逃!
“哪里逃?!”
顾泯漠然开口,“这血海万里,你如何逃得掉!”
的确,这茫茫一片血海,转头看去,便是一望无际,江潮即便想逃,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出路。
可他还是不像死,很慌忙便朝着远处掠去,此刻他恨不得自己背上再生出一对双翼来,好让自己飞的快些,再快一些!
顾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潮,受死!”
江潮不敢回头,额头的汗珠不断滴落,那轮血月也开始变得黯淡无比,他整个人的心气,全部都散开了。
忽然,他低下头,看着那片血海某处,那是自己刚才滴下汗珠的地方,那个地方,竟然没有被血海淹没,而是撑开了一片血海。
自己的汗珠,不溶于血海之中?!
江潮猛然抬头,天上那轮血月涣散,他似乎在那轮血月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师父,那位生得如同明月的男人。
“师父?!”
江潮皱着眉头,便听到虚空之中,有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无非幻境,怎乱心神?”
那是第一明月的声音,是他的师父。
他明白了。
江潮忽然止住身形,蓦然转身。
顾泯还在血海深处,其实并未追击。
江潮冷声道:“顾泯,你这血海是假的,骗不了我!”
声震四野!
然后是一刀劈出!
那轮明月再度明亮起来,这一次上面的鲜血全部消散,露出了真正的明月,照耀血海。
顾泯平静说道:“既然是假的,为何最开始看不出
?”
江潮没说话,他只是在不断涌出气机,好让那轮明月,将这片血海照散!
果不其然,在这轮明月当真明亮起来,高挂天幕的时候,血海开始不断破碎,这场景宛如灭世之景,但却是假的。
因为血海破碎之后,真实的世界便出现在江潮面前。
还是那条河,还是那片山林,还是眼前的顾泯。
江潮浑身都被汗水打湿,看着就像是才从水里爬起来的。
顾泯脸色苍白,这会儿更是成就了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嘴角有些鲜血,但是不多。
他有些苦涩。
白寅诀不仅仅是一本剑诀,这一点,顾泯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知道,白寅诀里的很多剑招,都显得那么独特,但最为独特的,还是其中的秘法,甚至于有直接作用于精神上的。
但这对施展的修行者要求极高,这门槛便是飞光境。
之前顾泯知道了之后,便做好了计划,就是想要在精神上杀死江潮,前面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江潮还是识破了,然后撕碎了他的幻境。
顾泯虽说有些失望,但不是不可以接受,毕竟江潮要真是那么好杀,他也就不会被他追了这么久。
不过接受归接受,顾泯却不会因为这一次失败就放弃。
转手一剑挥出,猩红剑气卷起河水,涌向江潮。
江潮皱眉,怒喝一声,上衣炸开,露出上身。
他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一条条银白丝线,丝线之中,似乎有气机正在不断涌动!
这些年的苦修,让江潮的体魄有了长足的进步,并非一般人能够比拟。
他准备硬抗这一剑,也要再度重创顾泯。
毕竟只要顾泯的伤势越来越重,他之后才会对付起来越是简单。
这个道理,他很清楚。
顾泯眼见对方不躲,叹了口气,收剑便往后掠去。
之前积攒了很久的气机,在构建幻境的时候便用去大半,如今剩不下多少,不是非要打的情况下,他还真的不想打。
不仅是不想打,也不能打。
可惜在他身形后撤的当口,江潮手握短刀,已经斩出一刀。
这一刀的威势,不比之前破去那知禅和尚的莲花来得差!
顾泯眼见那滚滚刀气化作一条巨蟒,撕咬而来,却还是面沉似水的退去,就在他退去之时,沿途的树木,此刻都纷纷倒下。
顾泯扭头笑道:“江潮,别像条野狗一样!”
他挥出一剑,斩开这巨蟒头颅,就要再次消失在山林里。
江潮冷笑一声,“你以为今天你还跑得了吗?”
说罢,他的人比刀更快,宛如一颗流星,砸向顾泯!
顾泯看着那急急而来的江潮,有些无奈的学苏宿的语气骂了一声,“狗日的。”
然后他握紧烛游,在江潮临近身躯之前,抢先递出一剑!
短刀扬起,与这柄长剑相交!
这算是两人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拉开架势要生死一战了。
顾泯吐出胸中积攒的恶气,在两人刀剑相撞之时,偷偷撤去一股气机,让对方将他朝着后面退去。
他借机一脚蹬住一棵大树的树干。
江潮咬牙冷笑
,闷哼一声,再度加大气力。
死死压去!
顾泯神情不变,身后大树,树干已经被顾泯踩出一个凹陷来。
砰地一声巨响!
那棵大树猛然炸开,江潮一刀斩退顾泯,第二刀如约而至,卷起一片狂风,直取顾泯的头颅。
一轮明月,再度在林中生出。
江潮下了狠心,就要在此时此刻将顾泯斩杀在这里,他是一刻都不愿意等了。
顾泯手中烛游一抹,猩红剑气溢出,将江潮这一刀化解,而后剑尖在身前一点,整个人借力朝着江潮飞去。
只是一瞬!
顾泯便来到江潮身前,也没用剑,只是沉肩。
撞向江潮胸膛!
江潮躲闪不及,胸中气机,在这一瞬间,便迅速被顾泯击散,江潮痛苦的哼了一声,想要在短暂时间里再次将气机聚集起来,但却是徒劳无功!
他直接被这一撞,撞入了身后的明月当中。
一片光亮!
顾泯在半空中止住身形,唤出烛游,双手捏了个剑诀,让烛游掠杀而去!
烛游掠去,却未能斩杀江潮,被江潮一刀逼退之后,他才缓过神来,然后江潮站在一片明月当中,仰头看向顾泯。
顾泯皱着眉,苍白脸色不比明月更差。
江潮大喝一声!
一刀斩出,数条刀气幻化的长龙呼啸而至,两人之间,不过只有数丈距离,在这一刀下,周围树木,尽数被斩开!
狂风卷起,让人睁不开眼睛。
那轮明月始终明亮,更为怪异的是江潮的上半身,身上的那些银白丝线,一缕一缕,里面有光华流动!
顾泯冷笑一声,烛游裂开,化成数柄飞剑,依次悬停于身侧四周,在咸商城里,梁照同时御剑,让自己的佩剑一分为数十柄,但是依靠剑气连接,算不上真剑。
这会儿的顾泯不同。
烛游珠本是柢山至宝,可以幻化为任何东西,此刻化为数柄飞剑,也在情理之中。
他这些剑,每一柄,都货真价实。
顾泯御使这些剑朝前而去,天地间顿时一片剑光闪现!
江潮虽说斩出了数条长龙,但并没有停下,在出刀之后,他又急速的朝着顾泯杀来,手中短刀在半空划出一条银白长线!
从天而降!
顾泯脚尖一点,身形掠起,与此同时,掌心里握住一柄飞剑,对着江潮斩出。
猩红剑气,肆掠而去!
斩碎半空刀气。
与此同时,那些飞剑已经斩开那几条长龙,并不停歇的涌向江潮!
江潮不管不顾,没有躲闪的想法,一心一意要一刀斩开顾泯的脑袋。
数柄飞剑落到江潮身躯上。
在刹那之间,迸发出金石之声,仿佛一阵急促暴雨,落在江潮身上。
江潮身形摇晃,但并未倒下,只是吐出一口剑气,咬牙挥刀。
顾泯都被江潮这份坚毅打动,要不是和他是敌手,他只怕会对对方生出好些欣赏之意。
不过如今,他却是巴不得对方早一点去死!
生死之间,再无过多情绪。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刀,顾泯摇了摇头。
第三百二十九章 气府里的荷花
面对那或许是生平所见最凶险的一刀,顾泯依旧没有多想,举起手中烛游之后,那些飞剑也是心有灵犀的没入手中这一柄烛游之中。
在一片血色中,顾泯被那一刀斩退数十丈!
身形在山林中不断滑过,最后才在远处站定。
深吸一口气,趁着江潮尚未来到身前,压下气府里的气机翻腾,他这会儿没有工夫去内视气府,要是真低头去看,说不定能够看到那气府之中的那棵剑树,如今“枝繁叶茂”就是顶处,别说结果,就连花都还没开。
但也有了个花苞。
这前后面对梁照和江潮这两个当世的年轻天才,顾泯每一战都不容易。
尤其是梁照那一剑。
至今顾泯回想起来,也满满都是后怕!
转念之间,江潮又至,不过这一次,他变成了数道人影,皆是在山林里飞驰,速度极快,都只是留下一道残影。
等到真出现在顾泯身前一丈左右的时候,数道人影汇合成了一道。
然后又是力劈华山的一刀!
顾泯来不及叹气,一剑递出,一道如同之前缩断裂的参天大树般的粗壮的剑气涌出,直接掠向江潮身前。
江潮虽说提刀,但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忌惮。
即便顾泯重伤,但两人之间,有着一道境界的天然壁垒,这一点,谁都无法言说。
但即便是这样,在一念之间,江潮还是没准备躲开这道剑气,他对自己的体魄很有信心,而且认为,在扛住这一剑之后,自己绝对的就能够斩杀对面的这个人。
他很有信心。
可就在他准备硬抗的时候,却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讥笑,那副表情,仿佛是在说,你江潮胆大包天,这一剑都敢硬接?
光是这一眼,江潮便怕了。
他是心里有些惊惧。
仿佛是想起了之前的血海一般。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本就是除去境界之外,还要拼算计的。
人心永远都是战斗的重要一环。
所以说为什么江湖中常有句浑话,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那不仅是因为那人出招谁也没见过,还是因为那个人胆大,没有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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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来直去,算计不了。
梁照精于算计,可算是如今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在他之后,其实不管怎么,都轮不到江潮。
而是顾泯。
顾泯这个人的城府,也很深沉。
江潮有些惊惧,便慢了一分,在这顷刻间,便失去了时机,顾泯朝着身侧倒去,躲过江潮这必杀的一刀。
但身前剑气,已到江潮胸口。
江潮面无表情的一刀斩开,剑气瞬间在这里炸开,如同一柄长剑裂开,碎片急速掠向各处!
如何了?
江潮浑身上下多处被剑气所伤。
血迹斑斑!
但依旧没有伤及根本。
顾泯再度苦笑,这要是换做他没受伤的时候,甭管是飞光还是云游,反正江潮接了他这几剑,基本上就算是个死人了。
“去你娘的!”
顾泯忍不住骂娘!
骂娘归骂娘,这会儿是真没办法了,浑身上下就那点气机,全部都给用了,这会儿只能是老办法了。
跑路!
顾泯用脚挑起一片落叶,遮挡江潮视线。
整个人急速朝着山林深处掠去。
江潮一刀斩开眼前落叶,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鲜血,但即便如此,他已然没有多重的伤势。
身形一顿,他掠向顾泯,并不言语。
撞碎诸多树木。
连绵不绝的雷声,开始在山林中响起,然后传到远处。
无数的飞禽走兽,都惊骇不已!
尤其是抱着一坛子酱料已经躲到了树洞里的那头棕熊,更是瑟瑟发抖!
它这辈子哪里碰到过这种事情,这是头一遭,自己也没什么办法!
顾泯身形不断前掠,两边是不断后退的树木,到了这会儿的紧要关头,他忽然想起来了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碰见小师姐的时候,那会儿也是招惹了鬼修,被这么追着,也是在一片山林之中。
不过那会儿的鬼修,要是此刻的顾泯,估摸着也就是一剑的事情。
可此刻的江潮,别说一剑,估摸着这会儿顾泯返身回去刺上数十剑,都未必能刺死。
同样是跑路,上次是小师姐提着他的衣领,这次就只能靠自己了。
顾泯喃喃道:“要是阿桑师姐在,多好?”
江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听到这番言语,他冷漠道:“别想了,等不到了!”
顾泯转头过来
,破口大骂,“去你娘的!”
江潮漠然一笑,手中短刀已然到了顾泯身前。
眼前便是一片悬崖,那是一片瀑布。
但身后这一刀,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去了。
顾泯握住烛游,身躯翻转,江潮一刀朝着他的心口捅来,顾泯手中烛游也朝着他小腹递去。
短刀更短,但江潮更快。
噗的一声,那把短刀插到了顾泯的胸膛上。
顾泯吃疼,气府里原本就不多的残余气机,更是直接消散。
无力感马上便要蔓延全身!
但握剑的那只手,还有些力量。
一剑刺穿了江潮的小腹。
江潮吃疼,原本还要再把短刀插得更深,这会儿也就只能放弃,转为一掌拍向顾泯。
顾泯死死攥住烛游,但身躯已经如同断线风筝一般,从悬崖上滚落,跌到了湍急的河水中了。
只有很少的浪花,以及坠落之后,从河里冒起来的血水。
站在悬崖上,捂住小腹的江潮看着下面,神情冷漠。
如果不出意外,他这一刀,是能够要了顾泯的小命的。
但是在这个人身上,已经有了太多意外,所以江潮不会这么轻易便相信顾泯死了。
要不是此刻受伤,他说不定就要跳入河中去探查了。
只不过他也知道,如今自己挨了这一剑,要是之后再出什么问题,这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因此并没有急着去追顾泯。
他站在悬崖上,只是默默看着,然后平静道:“都这样了,即便你还活着,难不成真能扛过我下一次找到你?”
……
……
顾泯坠落到了寒冷的河水里。
这条河应当是刚才那条小河的下流,水流要湍急许多,也要深很多。
他正在缓慢的向下面沉去,也在被流动的河水推着往下流去。
顾泯除去无意识的攥住手中的烛游之外,也就没了别的举动,他只能任由河水将他推去,是生是死,似乎已经都是天意。
鲜血从胸前的那个伤口里涌出,染红一片血水,然后这腥味便引来了河里的游鱼,有游鱼从四面八方游过来,开始撕扯顾泯的血肉。
它们贪婪的吃着顾泯的鲜血,咬着他的血肉,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一般。
很快,顾泯的一只手指,都已经被吃得露出了白骨。
他是飞光境的修行者,其实血肉的确是这世间难得的好东西,尤其是对于这些游鱼来说,更是如此。
要是真有鱼可以吃了顾泯的全部血肉,或许真会有不得了的蜕变。
就在这个时候,他怀里的那颗莲子,遇水之后,绽放了一片绿意,开始飘到他的胸膛前,这一次它并没有就停留在伤口旁,而是顺着这道刀伤,进入了顾泯的身体里,这颗绿色的莲子,一路缓行,而后竟然来到了顾泯的气府里。
气府里一直都有一棵剑树,那是顾泯的境界之本。
那颗莲子落到了那棵剑树身侧,忽然之间,剑树开始摇晃,上面的那些“叶子”纷纷坠落。
落到地面。
然后便化成了一方水池。
那些剑气便是水。
这就是一方剑池!
莲子落入剑池里,有一尾白色的鱼从莲子里游了出来,在这方不大的水潭里游曳……
莲子开始发芽,而后一点一点的生出枝叶,硕大的荷叶撑开,看着绿意十足!
那尾从帝陵里找到的龙鱼欢快的在剑池里游着。
剑树忽然一震,看着竟然比之前更为高大。
而在那棵剑树的顶上,那花苞隐隐也要有绽放的趋势。
荷叶摇晃,缕缕生机从气府掠出,开始到顾泯胸前,替他修复伤口。
有这片生机,那些游鱼也停下了啃食的举动,纷纷停下,似乎是有些忌惮。
顾泯的伤口不再淌血,但却依然是朝着下游而去。
但这一切,顾泯都不知道了。
他此刻脑海里一片虚无,只能听见黑暗里有一道声音再不断响起。
“本君的剑,世间无敌,谁能相抗?!”
那是很熟悉的声音。
但顾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到底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他此刻生机不再流逝,但是脑海依然是一片虚无。
“睁开眼看看这世间,这是多难得的美景!”
顾泯用力去睁开自己的眼睛,但不管怎么,都睁不开。
“若是连眼睛都睁不开,怎提得动这剑?”
那人的声音不断响起,每一句都如同利刃,扎在顾泯的心
上。
他在意识里闷哼一声,用尽全力,要睁开这眼睛。
突然眼前一片血红,他睁开了眼睛。
可睁开眼睛的瞬间,顾泯便愣住了。
因为眼前,是一片血海!
无数的残肢和鲜血,到处都是折断的长剑和别的兵器,天空一片灰暗,远处云里,不知道有些什么。
但总觉得很压抑。
他此刻站在一叶小舟上,在这血海里飘着。
远处有群山,被一层血气蒙住,让他看不真切。
“这是……什么地方?!”
顾泯愣住了。
他之前也曾制造过无边血海,但是和这血海比起来,不过是小儿科,这片血海看着无比的真实,仿佛就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血腥味扑鼻,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这是……彼岸啊!”
彼岸?!
顾泯这会儿才注意到,原来船头还站着一个人,他一头白发,一身白袍,不过此刻,不管是白发还是白袍,都已经沾满了鲜血,那些鲜血在不停的从衣衫上掉落。
顾泯想起来了,这个人他见过,是当初第一次打开白寅诀的时候,他见到的那个剑修。
这一次又见到,顾泯心里隐隐有了决断,或许眼前这个人,就是白寅诀的撰写之人!
白寅诀很神秘,也很强大,但最为难得的是,这并非是一门邪道功法,虽说剑气看着血腥,但是白寅诀绝对无邪恶之感,就是如此,白寅诀都要比当世几乎所有的剑诀都要强。
由此可见,撰写此剑诀的那个人,有多么强大。
恐怕真是如他第一次所言那般,只要一人一剑,山河便在,日月便不会颠倒!
“本君杀了无数敌手,却总是杀不完,永远也杀不完……”
那白袍剑修看着天幕,吐出一口鲜血,轻声道:“还是不够强而已……”
顾泯轻声喊道:“前辈!”
顾泯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到,但是他就是不由自主的开口了。
那白袍剑修没有转头,而是一直看着天幕,自顾自说道:“本君没有时间了,若是再给本君千年,本君定然杀透这片天,去斩了最后的敌人……”
顾泯有些惊骇,但更多的感受到某种悲凉。
眼前的一切,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
这是某个世界,爆发了一场大战,这位白袍剑修应当是其中最强的那个人,但也不够强,面对无止境的敌人,他终究会受伤,会倒下。
倒下是不是伴随着世界同时毁灭?!
顾泯又想起了之前某次看到景象,那似乎和这里,也是同样的世界。
“前辈,你的敌手是谁?!”
顾泯忽然开口问道。
那白袍剑修没有回头,但回话了。
“本君的敌手,不过是一群疯子……”
白袍剑修提着滴血的长剑,看着天幕,冷声道:“他们怎敢和本君相提并论!”
他声音很大,说话之时,伴随着剑气激荡,周遭的血气随即破碎,前方的血海,更是沸腾不已。
无数断剑都在哀鸣。
由此可见,这个白袍剑修的境界,强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金阙之上?
恐怕并不止。
恐怕比金阙之上的境界还要高,至于到底高出多少,这个不好说。
“前辈,彼岸在什么地方?”
顾泯注意到了重要的地方。
这个白袍剑修生活在彼岸,那么彼岸在什么地方?
那个白袍剑修转过头来,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密密麻麻,看着便像是一双血眼。
“你……还不够强!”
白袍剑修声音开始变得柔和,他轻声说道:“本君会为你争取时间,或许百年,或许千年,或许万年。”
“但你要赶快强大!”
白袍剑修微笑道:“想要解决一切的事情,除去无比强大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顾泯惊骇问道:“前辈,要多强大,金阙之上,有没有资格?”
“那……只是起点。”
白袍剑修转过身去,重新面对着前方,他仰头看着天幕,“要足够强大,要足够强大……”
那白袍剑修的声音渐渐消散,他虽然站在船头,但顾泯看着他,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顾泯猛地一惊,赶紧开口问道:“敢问前辈大名!”
“吾是剑修,古来未见之剑修,吾身前已无剑修,身后亦无剑修,吾游走于星辰之间,在明月之畔俯首而观人间……”
“吾名白寅!”
第三百三十章 人间再见解语花
“吾名白寅!”
顾泯低声念叨道:“白寅……”
忽然之间,他脚下的小舟下沉,他站立不稳,整个人都被吸入了血海之中,那些腥臭的鲜血,仅仅在一瞬间,便淹没了他的耳鼻。
他挣扎在血海之中,努力的往上游去。
等到好不容易游到了水面上,顾泯得以呼吸,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这里没有血海,只有一条河,自己此刻便在河边,正抱着一截枯木。
顾泯虚弱的抬起头,听着水流声,费力的游到岸边,爬到了岸上。
他躺在野草和碎石上,整个人在贪婪地大口呼吸。
他脑海里在回忆之前的景象,那个叫做白寅的男人,很明显强大到不可思议,而且从他的言语来判断,他的强大,会超乎想象。
他甚至又想起了还在很之前见过的两个人,那两个人一个同样生着一头白发,但却不是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则是脸上有一道伤疤。
他们两人对顾泯说了些事情,是关于守护和命运的。
而很显然,刚刚那个叫白寅的,也是和他们一起的,但或许,不属于同一个时代?
要不然,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场景?
那个白寅既然如此强大,为何在这里完全没有任何记载。
柢山剑诀无数,但每一门都有详细的记载,是哪位剑道前辈所创,何地所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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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尽不已。
可偏偏是这个白寅诀,一点也不一样。
在柢山的所有典籍里,完全没有这白寅诀的记载,它像是一门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剑诀,柢山没有人知道。
就是那一日,顾泯去找剑诀的时候,它才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白寅诀肯定是那个叫做白寅的剑修所创,他一定有无比传奇的人生,但是在这个世界,却是丝毫没有记载。
“难道真的要去到彼岸,才能得到答案?”
顾泯十分疑惑,“可是彼岸在什么地方?”
这个答案,或许一时之间真的会没有人告诉他,依着白寅的说法,他需要他足够强大,足够强大。
那个足够强大,到底要多强大?
才能揭开这个秘密。
“至少是金阙之上……”
那是起点。
是一切的起点。
顾泯沉默了,他们这个世界,把金阙之上视为真正的终点,但是在彼岸的那些人眼里,原来只是起点。
顾泯痛苦的咳嗽起来,“咳咳……”
吐出一大口水,顾泯把思绪拉回来,重新放在自己目前的处境里。
江潮那一刀,顾泯都已经绝望了,他没有能躲过去,那一刀是朝着他心口捅去的,他几乎就要死在那个地方了。
他如果没有刺向江潮那一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想着这事,顾泯准
备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顺便把那颗莲子拿过来,看看能不能治一治自己伤。
可当他低头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那应当血肉模糊的伤口,只看到了细细的一条线。
那应该就是之前被一刀捅穿的地方。
可是为何愈合了?
这才多久?
顾泯看了看天色,心想难道自己已经昏睡了很久?
他强撑着站起来,虽然不知道这伤口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还是想要伸手去摸那颗莲子。
莲子呢?!
顾泯皱起眉头。
自己身上,烛游珠还在,莲子不见了。
顾泯有些失望,看了一眼河面,那颗莲子里还有一尾龙鱼,那可是天地之间,唯二的两条有真龙血脉的生物了。
那可是千年前大宁皇帝的宝贝。
这就没了?
“败家子!”
顾泯还是很清楚那东西的珍贵程度的,别的东西的丢了都还好,可是那颗莲子,可是很重要的。
“要不去找找?”
顾泯有些想法,实在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莲子和龙鱼,不说那颗莲子有治伤的功效,那尾龙鱼,顾泯还想养养看,是不是能够变成真龙。
当然他肯定没那么容易,但总归有一线希望。
顾泯摇了摇头,要是换了别的时候,他这会儿肯定要去找,但是这会儿江潮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等他,他要是回去,估摸着不是好事。
不去想这事情,顾泯开始内视气府,因为之前江潮那一刀,估摸着会把他的气府也破坏一些。
这还是好的,要是一个不小心,估摸着气府都要碎了。
到时候,这才是无法应对的问题。
顾泯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去探查气府。
刹那之后。
顾泯愣住了。
“这……”
不探查还好,这一探查,他就看到了那气府里的剑树和剑池。
那剑池里,怎么……
有一株荷花和一尾鱼?
那尾龙鱼怎么到了自己的气府里面?
那株荷花也是,就是那颗莲子?
顾泯算是明白了。
那颗莲子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自己身体里,扎根生长了,当然,也顺便替他治了伤。
不过这他娘的在自己气府里。
怎么看着都觉得古怪。
顾泯调动气府里为数不多的剑气,想要去试试那片剑池。
却没想到,剑气一碰到那片剑池,就被吸收到了剑池里面,一点都没留给顾泯。
顾泯皱眉,要是这样,就更不能让这玩意在自己气府里了。
之前吸食自己的鲜血也就算了,这会儿倒是好,直接开始在自己气府里吃自己的剑气了。
让这玩意在这里,某天他暴起把自己气府里的剑气都给吃了,自己还活不活?
顾泯有些头疼,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至少目前来看,这玩意每次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就要回报一些自己。
之前替自己治伤,所以用扎根气府作为交换?
“算了,看在你也帮了我的份上,暂时就这样吧。”
顾泯叹了口气,缓慢的站起来,就要朝着林子里走去,自己滚落到这河水里,想来江潮怎么都要沿着河流来寻他。
自己还是得早些离开才是,不能在这个地方多逗留。
顾泯缓慢朝着林子里走去,可没走几步,又看到了那头棕熊。
顾泯朝着他招手。
后者一看是顾泯,当即便吓得朝着林子深处跑去。
它硬是没想明白,怎么自己又碰到了这个家伙!
之前碰到这个家伙,差点命都没了。
顾泯看着它朝着远处跑去,倒也没有去追,他也知道,自己要是非要和这货呆在一起,估摸着等会儿他就要横死。
还是算了。
顾泯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在想白寅的事情。
……
……
江潮赤裸着上身,身上的伤口大部分都已经愈合了,唯一有些问题的,只是小腹那一处剑伤,那处剑伤并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虽然没有顾泯在咸商城里挨的那一剑惨,但也不轻松。
他高坐在一块大石上,周围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他在这里,当然便是不怕有人袭杀他。
实际上他还巴不得顾泯来袭杀他。
依着他自己的伤势,这一次再出现,就该是被他一刀把脑袋砍下来的时候。
不过等了一天一夜,也还是没有人。
他这才缓缓起身,小腹上本就不多的剑气已经清理干净,这会儿倒是影响不大,即便有些影响,想来也不会比顾泯的状态更惨。
他悬挂短刀,离开这里,开始沿着那条河往下游走。
他是杀手出身,有很多追踪的技巧,如果之前是因为距离太远和顾泯的状态还算不错,他才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但是这个时候,顾泯已经完全虚弱到不行了。
就没有什么手段了。
只要他足够耐心,那么肯定能找到的。
没有要多久,江潮便来到一处河岸边,看着那里的被压过的杂草,他蹲下来,看了看,却是没有看到血迹。
“没有血?”
江潮站起身,看了一眼山林深处。
这片连绵不断的山林,不知道还有多少里,但是他有信心,等到自己走出这山林之前,肯定会把顾泯的脑袋砍下来。
“你只会死在我的刀下。”
江潮笑了笑,但笑容很是冷漠。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月圆不圆
这场追杀旷日持久,竟然一晃便迎来了一场大雪。
大如鹅毛的雪花很快便将这座山林全部都变成了银白色,有了这么一场大雪,对于顾泯来说,是个好消息。
大雪会抹去他的痕迹,虽说不能完全甩开江潮,但是不管怎么看,都应该能暂缓江潮找到他的时间。
他因此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治疗自己的伤势。
而在这段日子,顾泯还发现一件大事,那就是自己的身体里的那剑池里的莲花,只要将剑气注入其中,它便会分出生机给顾泯,去治疗顾泯的伤势。
这是一场交易。
但顾泯很乐意接受。
毕竟自己身上,可是切实有两处大伤,小腹和胸膛,都没有完全恢复。
虽然那朵荷花还是有些古怪,但是在如今这个时候,顾泯管不了多少了,他急需让自己的状态更好。
若是能在江潮再次找到他之前,能让自己的状态变得更好,那么他就会当真去想,如何把江潮斩杀在这里的事情了。
这个人已经打定主意要杀自己了,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不管多少年,他都不会改变心意,正是因为如此,顾泯才不想他活着,这始终是个隐患。
不过如今,他还须要耐住性子。
好好恢复。
只是顾泯没想到,几日之后的午后,正好是一场大雪停歇当口,江潮便找到了他的踪迹,当时顾泯正在一处雪窝里调理,浑身剑气虽说已经收敛到了极致,但始终又有剑气流露出体外。
可就是这会儿,便被好似一头野狼的江潮找到痕迹,他在那处雪窝外潜伏了半个时辰,用尽了自己作为杀手手段,让顾泯始终没有发现他,等到顾泯觉察到的时候,正好是江潮从雪地跳出来,一刀斩向他胸口的时候。
顾泯当时蓦然睁眼,在那一刀来到身前之时攥住了烛游,举起长剑,这才堪堪躲过了江潮这凶险一刀!
但顾泯也被一道巨力,推进了积雪之中。
江潮脚尖在地面一点,第二刀不期而至!
滚滚刀气撕开地面积雪,在地面斩开一条长数十丈,深数丈的沟壑!
顾泯从雪堆里一跃而出,斩碎那道刀气之后,不管不顾,便往前方掠去。
他还没有生出和江潮分出生死的想法。
江潮没急着去追,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顾泯背影,他满是怒意,在悬崖上那一刀,已经几乎捅穿了对方的心口,他怎么都该死了,即便不死,也该是重伤才对?
可如今的顾泯,怎么没有半点重伤的样子?
之前这一刀,也能拦下?
江潮虽然很想斩杀顾泯,可是他并不是傻子,眼见顾泯如此,他自然要去想一些事情。
顾泯身上,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你的命真有这么硬?”
江潮深吸一口气,遥遥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
……
顾泯远去数十里,才缓缓停下,转身看向身后,顾泯嘟囔道:“没追?”
刚才一刀之后他便后撤,的确不是因为没有一战之力,而是因为佯装不敌罢了,为得当然是要江潮放松警惕,要是江潮非要不管不顾追上来,顾泯就有把握能让他再掉一层皮。
两个人之间的实力,由于各自的伤势问题,一直都有变化,就像是天平,之前一直江潮占有优势,顾泯这边险象环生几次,如今渐渐的有了些起色,再过一些日子,指不定就能真的打平。
江潮如今当然可以潜心疗伤,但是他一但有这个打算,顾泯就要真正的离开这片山林,而后他的行踪,江潮就真的找不到了。
所以江潮带伤,状态不会比他好太多。
但顾泯要杀他,也不是一时一刻的。
吐出一口浊气,顾泯席地而坐,去探查自己的气府,当看到那剑池里如今已经有了不少剑气的时候,顾泯差点口水都流出来了。
那些剑气,大部分是顾泯这些日子主动灌进去的,为的当然是那荷花洒落的生机,但小部分,却是那荷花,在剑树那边攫取的,那棵剑树没做任何反抗,或许是因为它觉得这点剑气微不足道?
娘的,这个时候,还微不足道呢?
不过当顾泯把目光移到那棵剑树顶部,看到那个花苞的时候,也有些奇怪,有了这荷花,很明显自己身体越来越好,就连那棵剑树,似乎成长速度都便快了很多。
这样最为直接的好处,就是顾泯以后会有更多的剑气去用,杀力会更足。
但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有什么恶果。
毕竟他从来都不相信,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
要得到什么,他估摸着就得付出什么。
这会儿他的想法,大概是觉得那荷花也是依靠他的剑气在维持生长,可是这他娘的,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一株荷花是需要剑气生长的?
甚至于还有一尾鱼在他的剑气里游得那么欢快?
这事情要是说出来,顾泯相信,世上很多人都是不会相信的。
看着那方剑池,顾泯轻声说道:“要不打个商量,你先把这些剑气都给我,我杀了那狗日的,以后再还你?”
不出意料,即便他这么开口了,那剑池里的荷花也没什么动作。
顾泯摇头,收回心神,看了一眼周围大雪,这可是一番美景,不过这会儿他倒是没什么工夫去欣赏这个,而是转身朝着北方而去。
这些时日,有意无意的,顾泯总是在朝着北边走,虽然他目前这个状态,也走不了多远,但好歹也算是走过不少路了,如今只怕已经快到了大祁的边境。
再往前不远,估摸就该是那座帝陵了。
再越过帝陵,顾泯就要来到北陵了。
天快蒙蒙黑的时候,顾泯翻过一座高山,在前方的山坳里看到火光,还有人影闪动。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看到的除去江潮之外的活人,顾泯有些疲倦,但没准备去叨扰。
这一个是不知道对方那些人的境界高低和心地好坏,二个也是怕把灾祸引到那群人那边。
这一路行来,顾泯大概也就想到了,估摸着再和江潮碰面三次之内,就要分出生死了。
当然了,这前提是江潮还要一直追。
这挑了和那山坳相差甚远的地方走去,顾泯想着之后要是真要出剑该如何应对,一路走去,竟然有些出神,大概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太杂,想得太多了,也就变得麻烦了。
“什么人?!”
一道声音打断顾泯的思绪,他睁开眼睛,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居然有片空地,此刻围坐在火堆前的,是几位女子。
这些女子,人人带剑。
都是剑修!
站在最前面那个女子,已经手中按住剑柄,看样子随时都要拔剑。
其余女子也有些紧张,都看着黑夜里的顾泯。
顾泯停下脚步,脸上泛起苦笑,之前自己特别为了避开生人,这才选择从这边过去,但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人,而且因为自己走神,还没注意到。
他张了张口,正要开口解释,以免爆发冲突。
“刘二师兄,是你吗?!”
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在长夜里响起。
顾泯一怔,先是有些迷糊刘二是谁,后来才想来这件事,原来自己当初去剑庭参加剑会的时候,因为不想太过招摇,才随口取的假名。
但这也有很多年没用过了。
回过神来,顾泯说道:“在下流水剑派,刘二!”
现如今,没有谁不知道他刘二的名字是假的,但这会儿有人这么喊,估摸着真算是他的半个朋友。
听着这话,火堆前
有个女子高兴的笑起来,她对着其余的女子说道:“师姐,是柢山的顾师兄,不用紧张。”
柢山的顾师兄?
柢山她们都知道,如今南陵最有名的剑宗之一,为何出名,自然就是因为有常遗真人和顾泯在。
这个顾师兄,难不成就是那个一直压着庚辛剑主,前些时日在咸商城里和如今的大祁皇帝梁照有过一场大战的顾泯?
一想到这里,几个女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顾泯看着那个跑过来的女子,很快便想起来,原来这个女子是当日在剑庭登山时,自己帮过的那个女子,叫做解语,应当是朝暮剑派的,当初她还邀请自己去朝暮剑派作客,但这些年,他实在是太忙了,还真没抽身去过朝暮剑派。
解语跑到顾泯身前,看着顾泯,有些期待的问道:“顾师兄还记得我吗?”
顾泯笑道:“自然记得,朝暮剑派的解师妹,如此漂亮,哪能忘记?”
解语脸红了红,她本来就生得不错,过了这么些年,更是彻底长开了,已经是朝暮剑派里公认最美的女子,不知道多少师兄师弟都想要和她结为道侣,可是她却一直拒绝,其实知道内情的都知道,解语早在那年去剑庭参加剑会,便对某人芳心暗许了。
这些年,不过是在痴痴等待。
很快,她便注意到顾泯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便担忧的问道:“顾师兄你受伤了?”
顾泯笑了笑,坦然道:“之前在咸商城和梁照一战,本就有些伤,而后碰到了江潮,那家伙非要杀我,和他在后面那片山林里熬了几个月,还好,还好。”
解语瞪大眼睛,之前在咸商城里的那场比剑她是听说了的,其中凶险,虽然她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从那只言片语里,也知道顾泯当时处境很凶险。
后来她还担心好久,却是没想到,顾泯离开那个地方之后,竟然又遇上了江潮。
那家伙可是当年第三境第一人,精通暗杀之道,顾师兄带伤和他战了数月?这该是多凶险?
想到这里,解语的心都要疼死了。
她赶紧把顾泯拉到那边火堆前,顾泯拗不过她,只好走过去,和几位朝暮剑派的女子剑修见礼之后,顾泯坐下,看着眼前的火堆,有些恍惚。
几位女子剑修,看到这个只存在在传言里的男子,都有些好奇,各自都多看了几眼,顾泯这数月里忙于逃命,胡子都没有好好刮过,如今下巴上生着的微青胡渣,给他原本就好看的面容,又多了几分沧桑感。
这正是那些女子喜欢的类型。
一时间,几个女子剑修的心都如同小鹿乱撞。
之前那个出声的女子剑修还算是稳重,很快她便调整好心神,转头看着顾泯,柔声问道:“顾道友,是途经此地,还是特意来此?”
她不知道顾泯之前的事情,只知道顾泯咸商城比剑的事情。
顾泯倒也不隐瞒,直白的说明事情。
几位女子剑修听了都有些心疼,有人嘟囔道:“那个江潮不过云游境,咱们几个人加起来也应该能够和他斗一斗的,顾师兄你就待在这里,我们保护你!”
为首的那个女子剑修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
她们都是第五境,距离云游境还有一个境界,至于和顾泯更是差得远,倒不是说她们加起来和顾泯没有一战之力,而是即便可以一战,也要去顾忌江潮身后的明月楼。
她们可不是什么剑庭剑府这样的剑宗,家大业大,就可以不管不顾。
朝暮剑派这样的地方,不过是个不大的小宗门。
毕竟她们剑宗,一直都招收女弟子,所以即便要发展,也有很多局限性。
顾泯不用多说,因为他本就没有打算留下来,婉拒好意之后,他表示歇口气便要继续朝着北边走。
那为首的女剑修松了口气,但同时也生出些愧疚。
顾泯随口问道:“各位道友,在此为何?”
帝陵打开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虽说自从那次打开之后,帝陵和外界便已经联通,这些修行者可以随时出入帝陵。
但过了这么些年,想来即便帝陵里还有什么宝贝,也该都被找到了才是。
为何还有这么多修行者来此?
他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几位女子剑修都脸色难看,只有解语抬起头来,算是给顾泯说了一遍原委。
原来帝陵打开这几年,最开始那些修行大派会来找寻帝陵里的法器,还真找到不少,而后那些小宗门也想着来此碰运气,虽说找到法器的频率没有这么高,但是时不时也能找到一件,他们这些年轻弟子,这两年也被师门派出来游历,也顺道来此找寻法器。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她们还真找到了一把准仙剑,而且那柄仙剑正正好好就和解语有缘。
那柄剑剑身上正好纂刻着解语花三个字,而且和解语天然亲近,这理所应当的便归了解语,可当她们将其带出帝陵的时候,却被南云剑宗的两位剑修给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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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位剑修都是云游境,她们这些人不是敌手,当时她们并不想要交出来,但是解语害怕师姐们受伤,还是交出去了。
这让几个女子剑修都有些愧疚。
不过这也没办法,南云剑宗的实力和朝暮剑派算是不相上下,宗门也不可能因为这么一柄剑就和对方大动干戈,因此她们只能自认倒霉。
其实过了今晚,她们也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
顾泯点点头,他要不是这会儿受了伤,或许会去帮解语找回那柄剑,但是如今,倒是有心无力。
他看向神情黯然的解语,说道:“柢山如今倒是有个不错的铸剑师,过个几年,估计就能铸出不错的剑,到时候你上柢山来,我让那家伙给你铸一把?”
解语听着这话,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她看向顾泯,眼里哪里还有什么伤心的样子。
只有高兴。
她高兴的不是说顾泯要送她一把剑,而是顾泯邀请她去柢山。
但她很快便说道:“顾师兄……要不要再想想?”
她这是担心顾泯在柢山无法做主,她知道顾泯是常遗真人最得意的弟子,但终究不是柢山的真正话事人。
顾泯疑惑道:“你还没听说?”
解语一脸疑惑。
一边的女子剑修最开始也是一脸懵,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件事,之前在咸商城传出来的,说是顾泯如今已经是柢山掌教了。
只是他们太过惊异顾泯的长相才忘记了这件事。
想起这件事,几位女子剑修再看顾泯的时候,便都有些别的意思了。
这么年轻的柢山掌教,也是难得。
况且如今的柢山,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柢山了,现如今的柢山,不管怎么看,都要比朝暮剑派更好了。
修行界里是这样的,只有在那些大宗门之间才会看各自的底蕴和别的什么,在小宗门里,光是看最强的是哪位,也就够了。
那个女子剑修对着解语说了两句,后者瞪大眼睛,但片刻之后,有些失落。
她的失落,不可言说。
顾泯说道:“要是愿意,就这么说定了,大概几年吧,那会儿我应该也从北边回来了。”
解语点了点头,心情还算可以。
顾泯留下来说了些闲话,就要告辞。
毕竟身后还有江潮,他不愿意多逗留麻烦旁人。
起身之后,顾泯对着为首的那位女子剑修说道:“要是遇到江潮,他问起我的去处,尽管如实告诉他,没关系的。”
那女子剑修本来就有些歉意,这会儿听着这话,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顾泯说道:“他这个人心狠手辣,不要因为我而让道友们遭受意外,况且我和他纠缠了数月,也没事,他杀不了我的。”
女子剑修犹豫片刻,这才缓缓点头,反正说来说去,但还是很有歉意。
顾泯转过头来和解语道别,然后一个人朝着黑夜里走去。
等到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之后,解语才忍不住的伤心起来。
在她身旁,一直关注着她的常月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这个师妹的肩膀,常月轻声劝慰道:“别伤心了,开心一点。”
解语转过头,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
常月抱着自己师妹,轻声说道:“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呢。看缘分吧,又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啊。”
她比解语要大几岁,也要成熟一些,知道自己师妹知道对方是柢山掌教之后,便肯定会觉得两个人的差距又变得更大了。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又不是只有那些普通百姓在意的。
在山上修行界里,依然适用。
原本他们之间的察觉就有了,现在开始,估摸着就越来越大了。
以后好像就有可能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为首的那位女子剑修看了一眼自己师妹,正准备说话,忽然便感觉到一股强大气机。
“是谁?!”
她蓦然转身,看向黑夜里。
“你们真的还没走,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有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两个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解语抬头,发现这两个人就是抢夺她的佩剑的那两个剑修。
她脸色一白,觉得有些不好。
果不其然,其中生得较高的那个男子看向她们,伸出手指认真数了数,然后笑道:“五个人,一个不少,正好了。”
“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的那个女子剑修按住剑柄,沉声说道。
矮小剑修一脸笑意,“我们师兄弟仔细想了想,既然已经抢了你们的剑,还不如把你们都杀了,要是之后你们的师门登门问罪,可就有些不太好了。”
原来这两人之前抢了剑,没有杀人,这才过了不到一天,就有些后悔了,这才想着亡羊补牢。
他们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的想法。
没成想,这群人还真没走。
既然没走,那就杀了就行。
“那把剑我们没准备追究,何苦要赶尽杀绝?”
为首的女子剑修皱起眉头,虽然很生气,但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如今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这个世上最靠谱的就是死人,这一点也是我们才想到的。”
高大剑修唤出佩剑,挑眉笑道:“可惜了这么水灵的一群姑娘。”
闻听此言,几位女子剑修都怒火中烧,各自拔剑。
为首的那女子剑修站在师妹们身前,冷静的说道:“此事我们已经告诉旁人了,若是你们非要赶尽杀绝,这件事一定会传出去,到时候为了柄剑,我派掌门或许不会因此大动干戈,可是如今却是五条性命!”
矮小剑修皱了皱眉,有些犹豫,但高大剑修直接了当的说道:“在这鬼地方,你上什么地方去碰见旁人?真当我们两人是三岁小儿?”
矮小剑修看了看那个高大剑修,点了点头。
这便算是交换了想法,达成一致。
两人都握紧手中长剑,他们都是云游境,想要杀这几个第五境的剑修,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为首的女子剑修眼见如此,抽出佩剑,这就朝着那两人冲去。
“诸位师妹,赶紧走,回到山门,定然将此事报告给掌门!”
她已经是存了必死的心,要以自己的性命来换自己几个师妹的性命。
她之前不愿意帮顾泯,其实也不是为自己考虑,也是怕自己的几个师妹受到牵连。
她也许不是个好人,但绝对是个称职的师姐。
她这边一出剑,在火堆那边的女子剑修便都朝着这边涌过来,师姐的话她们听到了,但是要他们丢下自己师姐,那是绝对不行的。
两个剑修看到这一幕,正是求之不得。
矮小剑修率先出剑,在为首的那女子剑修来到身前之后,一剑递出,强大的剑气依托境界,涌了出来。
两人一才相交。
那个为首的女子剑修就这样倒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
这一个境界的差距,很多时候,便是生与死的差距,并不是这世上的修行者,都能动辄越境杀人的。
总得来说,每一个越境杀人成功的例子,里面都伴随着无数的偶然,要是那么简单,那还要境界做什么?
高大剑修身形一动,很快便来到剩下的四位女子剑修身前。
他递出一剑,滚滚剑气看起来锐不可当。
四个女子剑修各自出剑,以四人之力,倒是化解了这一剑,但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来。
高大剑修立于原地,嘿嘿一笑,第二剑转瞬即至。
四个女子剑修对视一眼,各自出剑。
四人都是出自同一宗门,又是同一个师父,实际上很是默契,这次出剑,倒也不容轻视。
高大剑修的下一剑被拦下,但在他递出下一剑之前,那个矮小剑修,便已经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两人联手,想要一锤定音!
就在这个时候,一柄雪白飞剑,由黑夜里掠出,带着滚滚剑气,一剑荡开这两人递出的一剑。
而后悬停于众人身前。
森然剑意,随着长剑颤鸣而流出。
矮小剑修怒喝道:“谁?!”
“滚!”
随着这个滚字出现。
铺天盖地的剑气从剑身上涌出,犹如大潮拍岸,无比的壮阔。
两个剑修对视一眼,各自看出眼中的惊骇,他们没敢说话,只是不约而同举剑相抗。
如今和朝暮剑派已经结仇,如若不能斩杀她们,也很难善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拼了?
但在这一剑下,两人拼尽全力,竟然也朝着身后滑出了数丈。
两人满脸惊骇,那个还未露面的人,要么就是云游境的巅峰剑修,要不然就是一位飞光境剑修!
前者还好,后者,他们根本没有一战的勇气。
两人站定之后,正要开口,忽然便感觉到了漫天的杀意,如果说之前只是那人单纯出剑,如今便该是他们起了杀念,一定要杀他们。
两个人心中,此刻都只是后悔。
但好像来不及了。
伴随着一道剑光。
黑夜里首先出现的是一只手,那只手突兀出现,又很自然的握住那柄悬停的飞剑,然后就是他们眼睁睁看着那柄雪白飞剑变成血色。
再然后……
高大剑修忽然感觉心口一凉。
等到他回过神来,突然发现此刻眼前,自己心口之上,正插着那柄血色长剑。
身前还有个人。
那个人一身青衫,生得更好看。
他看向对方的时候,对方正好也在看他,“都让你滚了,偏偏不听。”
他微微一用力,抽出他胸前长剑,然后看向不远处的矮小剑修。
“该你了。”
顾泯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血色,身形微动,剑随之而动。
矮小剑修心神震撼,他没想到,那个人出剑杀人,只用了一剑。
一剑斩杀云游境?
这一定是一个飞光境!
一个如此年轻的飞光境剑修?!
第三百三十二章 柢山上的祸害
去而复返的,自然是顾泯。
也只能是顾泯。
他是放心不下这群女子剑修,担心她们会被江潮为难,但见到这两个剑修,他才发现,她们遇到的事情,要更加麻烦。
至少在目前来看,那两个剑修比起来江潮,对她们的危害,要更大。
顾泯如果没有出现,估摸着这些女子,就都死了。
至于顾泯为什么第一个滚字之后,要不管伤势出剑,那也是担心自己离去之后,这两个人,又对她们起了什么歹意。
既然要做好人,便做到底好了。
不过现在还算好,一剑斩杀那位云游剑修,并未让他浪费多少剑气,实际上也要归功于那两个剑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总归这世上的云游修行者,不是个个都如同江潮那般难对付。
至少眼前两人,很是普通。
顾泯没觉得有多麻烦,但之后肯定会浪费一些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剑气的。
不过现在顾不上了。
顾泯身形一动,手中长剑划过长空,剑光照耀眼前那矮小剑修的脸庞。
矮小剑修举剑去挡,砰得一声,他的长剑断裂,当场崩开!
顾泯趁势递出第二剑,剑气凝结,涌入那矮小剑修胸膛!
矮小剑修一声闷哼,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就这样被顾泯刺穿胸膛。
就这样倒下,生机很快流逝。
顾泯看了一眼两人佩剑,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低头在两人身上一番摸索,才找到那把之前他们抢夺的剑。
那是一柄剑身细长的长剑,临近剑柄的地方,的确纂刻着解语花三个字。
顾泯将长剑丢向解语,微笑道:“这会儿不用去柢山寻剑了。”
解语接过长剑,有些担忧,她可是知道顾泯的伤势的。
顾泯认真道:“虽说剑有了,但是以后若是想要来柢山,我一样欢迎。”
解语点头,“多些顾师兄。”
其余几位女子剑修也纷纷道谢,不过却是说的顾掌教。
那个为首的女子剑修更是抱拳道:“多谢顾掌教的救命之恩,若是顾掌教有用得着的地方,敬请开口!”
顾泯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我就是想让你们活着,至于别的,没什么想法。”
那女子剑修有些歉意的说道:“实在是帮不了顾掌教什么忙,实在愧疚。”
“很正常的事情,不必如此了。”
顾泯认真开口,他是的确没想着要让这些女子剑修帮忙,毕竟她们境界差太多了,并没有什么能力。
或许像是这样不计回报的付出,才是真好人?
解语担忧道:“顾师兄赶紧走吧,不要耽误了时间。”
她算是明白了,自己和几位师姐连一个云游境都抵挡不住,别说是江潮了,因此她倒是宁愿顾泯早些离去,不要撞上江潮。
顾泯看了看远处,轻声笑道:“来不及了,刚才出剑这么大的阵仗,这家伙看不到也说不过去。”
既然躲不过了,顾泯也就打定心思和江潮在这里分出胜负吧。
他转头微笑道:“解师妹你们赶紧走吧,这里过会儿,我估摸着不会是个好地方。”
解语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意识到自己留下来也是拖累,也就没有多说,只是咬牙,搀扶起了那位受伤的师姐,就跟着师姐们离开这里。
顾泯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一次,他要么一剑杀了江潮,要么将那家伙彻底重创,让他死了那颗还想追杀自己的心。
毕竟这已经数月了,他烦了。
至于自己会不会死在对方刀下,也不好说。
但至少现在的他,要比当初好一些,而江潮也要比之前差些。
大概有四分胜算?
差不多了。
要是那剑池里的剑气能够全部都给他的话,估摸着也就有六分胜算了。
算了,想不到的就不想了。
顾泯看着天幕,深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喃喃道:“我他娘的有朝一日还要去彼岸看看,死在你江潮手里,别扯了!”
一片夜色里,人影闪过。
天幕之上,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一轮明月突兀而现,在星辰周围,尤其耀眼。
天空之中,一道人影掠过,如同九天之上坠落的彗星,狠狠朝着地面坠落!
顾泯仰头,神情淡然。
一瞬间!
两人相撞!
雷声连绵不绝响起,山林震动,顾泯周围一丈之内,朝着地面陷落,他被人压在了大坑里。
江潮赤裸上身,浑身银白丝线有光华不断闪动。
顾泯仰起头,正看到江潮的那张淡漠的脸。
“你不跑了?”
江潮嘴角有一抹讥笑。
顾泯也是笑道:“你不怕了?”
江潮冷哼一声,没有言语,之前他在最后一次面对顾泯之后想了很久,他如今的伤势算不上太重,而顾泯貌似是一天比一天更好,如果自己下一次不能倾力杀人,估摸着之后自己的境地,会变得更凶险。
有了这想法,所以在他察觉到顾泯的行踪后,便不管不顾来了。
实际上他的想法完全是有道理的,如果再拖下去,的确是他更危险。
顾泯沉肩,将江潮弹开。
江潮也不在意,身形在半空中的同时,腰间短刀在手,双手握刀,用力斩下!
身后明月照耀,这一刀斩下,好像是一条银白丝线,串联上了那轮明月!
数月之间,两个人不知道交手了多少次,江潮倒是有好几次都想要将顾泯一击而杀,但是除去悬崖那次之外,其余的时候,他还真没有几次临近成功。
这一次,他要放手一搏了!
顾泯脚尖一点,脱离大坑,整个人在那一刀来临之前,率先朝着江潮掠去,气府里积攒的剑气,这会儿就像是不要钱一样,疯狂涌出!
他是飞光境的剑修,若是没有伤,剑气又足够,眼前这位,哪里是他的敌手?
“去你娘的明月楼!”
顾泯斩开那道刀罡,落到江潮身前,举剑压下!
江潮眼中闪过一抹惧色,但他很快横刀在身前!
刀剑再相交。
江潮双脚在一瞬间便被陷入雪地之中。
他咬牙闷哼一声,迸发出无尽杀意。
然后硬生生从雪地里拔起,短刀在手,直接斩向顾泯胸膛。
他知道顾泯那个地方有伤,如今再递上一道,就是伤上加伤,那到时候,你还不死?
顾泯掌中烛游剑气溢出,一条粗壮剑气就在两人之间生出,在短暂一丈距离不到,剑气呼啸而出,你还挡得住?
江潮被剑气击中胸膛,一时间险些手中短刀脱手,身形不受控制的朝着远处飞去,但等到飞到半空,他的胸膛都并无伤口。
想来这一道剑气,并不锋利。
“急什么,好东西在后面呢!”
顾泯跟着江潮而去,整个人的身形,无比迅捷,江潮握紧手中短刀,用力在半空中一刀斩出。
顾泯身形受阻,整个人的行动停滞片刻,没有急着上前。
江潮立起身来,看着眼前的顾泯。
趁着顾泯没有立即上前,他开始调动身上气机,与此同时,那些银色丝线光芒大作!
这仿佛是什么秘法!
如今的江潮,看着就像是个什么邪道修士。
他身后的明月,越发耀眼。
顾泯轻声说道:“你真以为我怕你啊!”
他握住烛游,此刻已经是血色。
……
……
解语和几位师姐在满是大雪的山林里,忽然走到某个地方,天边就出现了一轮明月,而后整个山林震颤,无数飞鸟都离林而去。
山林里,到处都是剑气和刀气。
由此可见,这场大战,不知道有激烈!
解语忽然哭了起来,她蹲了下去,小声呜咽。
几位女子剑修都看着,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顾泯为了她们,被江潮找到,而后便是大战,可她们呢?
竟然都没能出手帮忙。
几个女子剑修都有些惭愧。
但除去这个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常月蹲下去,抱着自己师妹,轻声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解语抱着那柄剑,眼泪不断的滴落,但最后也是紧紧咬住嘴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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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以身相许和做牛做马
大雪纷纷,天地之间一切痕迹,在这么一场大雪下,都会彻底消失,一点都不剩下。
解语哭了没一会儿,便知道如今这个地方不是久留之地,再哭下去也是不行,于是便强忍着伤心,站起身来,要跟随师姐们一起朝着山门所在的方向回去。
几位女子剑修都是沉默,并不言语。
一行数人,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遥遥可见那边雪地上,立着一个人。
几人如今都有些紧张,看着那个不见面容的身影,纷纷按住剑柄。
不过很快,她们便松了口气。
那个人朝着她们走过来,片刻之后,便能够看到那个人的容貌。
正是脸色苍白如纸的顾泯。
解语喜出望外,一路小跑,便到了顾泯身前,在夜色下,她很快便看到顾泯胸膛缓慢渗出的鲜血。
解语担忧到了极点,想要伸手,却又始终不敢伸手。
她咬住嘴唇,颤颤巍巍,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顾泯缓慢开口安慰道:“没事了,都是小伤,没什么大问题。”
解语颤颤巍巍的问道:“顾师兄把他杀了?”
顾泯摇摇头,吐出了一口乌黑的淤血,随手抹了一把嘴唇,有些遗憾的说道:“被我一剑刺穿了胸膛,算是绝了他再追我的心思,不过要说杀人,就还真是差了一点,算他运气好,不过这一路走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运气好,最后他运气好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他和江潮最后的决战,异常凶险,两人都下了决心,各自手段频出,但即便是这样,也都没能分出生死,期间江潮有两次斩杀顾泯的机会,但都没有把握住,而顾泯只有一次,就是递出的那一剑。
虽然还是没能一剑功成,但至少还是重伤了江潮,让后者总归是绝了再杀自己的心思,朝着南方逃去。
顾泯如今的状态,想要反过来追杀他,还的确是个问题,简单处理伤口之后,顾泯倒是准备立即北上的,但是想着解语,还是决定来报个平安。
他知道,要是自己不出现,估摸着解语和内疚和自责很长一段时间。
“顾师兄你的伤势严不严重,要不然就跟我们一起回朝暮剑派养伤吧!”解语满脸期待。
当然也有担忧。
顾泯摇了摇头,平和道:“要是没有江潮,估摸着我这会儿已经到了北海了,这耽搁了好长时间,如今再前往北海已经算是迟了,我朝着北方去,到北海之前,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解语还想再劝,但顾泯很快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解语,微笑道:“有件事还是麻烦解师妹,把这封信带上柢山,交给我大师姐。”
其实这封信和之前交给许然的那封信是一样的,都是报平安的信笺,顾泯可以直接飞剑传讯,让人带去,都属于多此一举,可前面一封信是他为了保许然的性命,之后这一封,便是为了打消解语的内疚。
梁照算计人心是为了自己的野心,顾泯知道人心,只是为了关心他的人,活得更舒坦。
解语接过信笺,认真说道:“顾师兄,我肯定会把信带到的!”
顾泯笑道:“那就多谢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朝着解语招手,而后便朝着远处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大雪之中。
背对着解语,顾泯毫无征兆的再吐出一口鲜血。
不过这一次,不是淤血,而是货真价实的鲜血。
顾泯并不低头,也没有伸手去擦,只是一边缓行,又是一边回味着之前那一战。
不得不说,江潮比起来梁照,要差得很远,若是之前那一战换做才云游境的梁照和他打,估摸着顾泯第一次被短刀捅穿胸膛的当口,就要当场死绝,即便那会儿自己跌落河中,梁照肯定也会追杀过来。
梁照要顾泯死的心思并不重,他比自己当做了未来修行路上的问道石,实际上对于两人最好的结果应当是两人在未来的几十上百年里,修行都不分伯仲,而后数年之间,或是十年一战。
都能起到各自磨砺修为境界的效果。
不过他若是真的要下定决心杀顾泯。
那么顾泯肯定走不出这片山林。
这就是梁照和江潮的区别。
往前走了很远,顾泯还是对没能一剑斩杀了江潮这件事耿耿于怀,当时他都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自己能保住一条小命,其他的都不重要,反正一剑斩杀了江潮最重要。
可最后还是差了一点。
不过即便如此,顾泯对于江潮,已经列为必杀了。
等到合适的时机,顾泯会把他送下地狱的。
这一代的年轻天才里,大多都是各自修行,因为身后有各自宗门的缘故,但像是如今这般不依不饶的,估摸着也就顾泯和江潮。
想着想着,又吐出一口鲜血的顾泯,低头看了看手心的一片殷红,无奈的说道:“要是再遇上什么玩意,就真是要把小命丢了去。”
说完这句话,顾泯一头扎在雪地里,就此昏睡过去。
这或许应该是这些日子他会睡的最舒坦的一次了。
不过能不能醒来,也不好说。
在他倒在雪地里之后,身体有两样变化,其中一样,是他气府里的那株荷花,在散发生机为他修复身体的创伤,和江潮的最后一战,虽然他没有再受什么诸如一刀捅穿胸膛的伤势,但是也不好过。
荷花在为他疗伤,那尾龙鱼却是自顾自的在剑池里游曳,顾泯其实有时候都会纳闷,这个货到底有什么用,到了自己的气府里,好像是要让自己白白供养的。
另外他的眉心,此刻正在溢出一缕缕血色气息,环绕他的身躯,似乎是在为他遮挡气机。
也或许还有别的功用。
这是白寅诀。
顾泯别说不知道这件事,就算是这会儿还很清醒,只怕是也不清楚那白寅诀在干什么,他对白寅诀的了解,现如今只存在于知道创造他的主人名为白寅。
那是个无比强大的剑修。
就在顾泯昏睡的时候
,雪地里有两个人缓步走了过来。
一袭白衣的宁启帝,和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赤发。
两人在不远处站定,宁启帝看了一眼昏睡的顾泯,神情平静。
说起来,他们两人倒也算是顺路,本来在结束咸商城之行之后,宁启帝就要前往大应,去做另外一件事。
不过在这之前,他倒是耐着性子,在这片山林里看了数月的厮杀。
赤发看了一眼顾泯,感慨道:“陛下,依着顾泯所处的境地,换做其余任何人来,估摸着都没有生路吧?”
前后两战,都是极为凶险,这要是换做任何一个和顾泯境界相同的修行者,估摸着这会儿也是尸体都硬的不能再硬了。
宁启帝若有所思的说道:“你真要这么想,也是如此,即便是换做梁照,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太可能。”
两战之中充斥着很多算计和比较,顾泯能够活着,是个奇迹。
“不过没有朕的那颗莲子,这小家伙拿什么活?”
他既然一览无余的将这一场厮杀尽收眼底,自然知道两人之间的状态,顾泯如今能够活着,倒也和他莲子有着很大的关系。
赤发记得那两颗莲子,那是一株至少存在数千年的古莲,被宁启帝找到的时候,已然枯死,只留下两颗莲子,而后宁启帝将其带回,放在那水缸里,用无数灵药的汁液作为池水培育,甚至于还将两尾龙鱼放在了其中,让其相辅相成,而后这东西被带到帝陵,也是有千年时间复原。
可以说那两颗莲子的珍贵程度,是完全不比龙鱼更差的。
若是别人得到了,估摸着陛下就真的动手拿回来了,或许是因为还是念着那些血脉关系,所以陛下才没有动作?
赤发到了如今,越发对自己身侧的陛下感到陌生了。
宁启帝摇摇头,没有再往前走。
除去赤发在海浪里曾经帮过顾泯之外,宁启帝还真的没有在任何情况下帮过自己这个唯一的后人。
看着自己唯一的血脉,在这世间在苦难里挣扎,宁启帝好像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这样看着。
“走了。”
宁启帝身形消散,远去北方。
赤发多看了一眼,笑了笑,然后也跟着离去。
……
……
柢山太平了许久,一切都算是井井有条,这些日子上山的那些年轻弟子,都由大师兄宋宁把关,反正看了许久,而后只有寥寥十数人能够上山。
柢山收徒的规矩就在那个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上山的人就被卡在五百左右。
之前说柢山巅峰的时候,有数万剑修,如今有五百人,也看着差不了多少,实际上那句话有歧义,那句话真要说完整了,得是柢山巅峰的时候,拿得出手的剑修,就有数万剑修。
什么叫拿得出来?那至少也得是个云游剑修吧?
所以那时不一样的。
反正如今的柢山和当年的柢山,差得还很远,但比起来一些末流的剑宗,柢山已经算好出不少了。
这些日子更是有些剑道宗门递来帖子,所是想要拜访一番新任柢山掌教,宋宁最开始还有些迷糊,心想自己小师叔不是说做人要低调吗,怎么这才多久,就人尽皆知了。
不过想是这样想,他可不敢说小师叔有什么不好,这山上的弟子们,尤其是那些女弟子,对小师叔已经推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尤其是当咸商城那一战的消息传回柢山,无数女弟子都开始日夜担忧她们的小师叔,这会儿的柢山要是有谁敢说一句小师叔的坏话。
直接会被吐沫给淹死!
况且如今,小师叔可是柢山掌教!
那身份,不同往昔了。
再说回帖子的事情,宋宁去问过阿桑了,这位大师伯简单直接便便说了两个字。
不见。
大师伯倒是可以说这么一句话,但他要想怎么回绝,就有点麻烦,后来想了想,就编了个掌教不在山上,一切事宜,得掌教回山决断。
这才是过了这一关。
不过宋宁这边忙得不可开交,那边周州在山上,便算是很活跃,除去每日练剑之外,这位得小师叔顾泯青眼的弟子,不仅在山上每晚都煮火锅,而且每次,一定会邀请同门师兄弟们一起大快朵颐。
这一下,就把整个山上同门都搞的人心惶惶,他们可不是周州,吃了火锅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大部分人头天晚上吃了火锅之后,而后便要在茅厕里待上一晚上,第二天走路都扭扭捏捏。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山上的弟子,只要是看到对方走路也是扭扭捏捏,都要报以同情的眼光。
当然也有吃了一次还能挺得住的,可吃了一次挺得住,吃了第二次就还能挺得住?
周州这个家伙,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谁能挺得住,他就要邀请对方来第二次,这样一来。
人人听到周州的名字,都闻之色变。
甚至还有人在背后给周州取了一个极好的外号。
只是周州本人,并不知晓。
这一天,宋宁才打发走一家要来拜访的剑宗,便看到背着背篓的周州,宋宁下意识给这个师弟打招呼。
周州抬头一看,高兴开口道:“大师兄,晚上吃火锅吗?”
宋宁脸色瞬间煞白,一脸严肃的从周州身侧走过,再之后,不管是周州怎么喊他,宋宁都不理会。
周州看着宋宁背影,有些疑惑的挠了挠脑袋,不过也没有过多去想,今夜他可不是要在这里煮火锅,而是要去后山,让师爷试试他的手艺。
说来也怪,虽然常遗真人对周州这个小家伙一向没什么好脸色,甚至于之前还打了这小家伙一顿,但之后周州出现在后山,常遗真人也没如何降下雷霆之怒,但周州在他手下,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可即便如此,周州却还是一点都没对自己这位师爷生气。
他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师爷。
当然了,对于山上别的弟子来说,后山的古怪师爷,没谁敢招惹。
也就周州了。
……
……
背着竹篓,很快便来到后山那座茅屋前的周州,看着几乎每次来这里,都会在茅屋前躺着的师爷,嘿嘿一笑。
常遗真人眯起眼,知道是这个家伙又来了,有些头疼。
周州放下竹篓,在常遗真人说话之前抢先说道:“师爷,我这次来,可不是找你麻烦的,我在山下学过一种吃食,很不错的,山上师兄师姐们都尝试过了,还都赞不绝口,我想着师爷你整天都只是吃烤鱼,还没腻?我带来的新吃食,保管师爷你满意!”
常遗真人瞥了他一眼,挑眉道:“新吃食?”
周州从竹篓里往外拿食材,一边拿一边介绍道:“我听大师兄说,这是苏师叔故乡传出来的美食,叫做火锅,我试过了,真的很不错。”
周州不愧是在山上做过很多次火锅的男人,手脚麻利,很快便架起了大锅,打好了底料,其余食材,就这样放在铁锅一侧。
常遗真人睁开眼,这一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藕片、山药、毛肚、鸭肠、鸭血……
各种稀奇古怪的菜肴。
常遗真人这辈子还真没吃过什么东西,开始修行之后,他便一直在柢山,后来觉着吃山上的鱼能够提升自己的修为,这才生出心思,最开始试过好些烹饪方法,后来才定下来用烤最为美味,于是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但是除去烤鱼之外,其余的菜肴,他几乎都没碰过。
这古蜀地传来的火锅,他也算是头一次了。
这倒是让常遗真人有了些兴趣。
如今到了他这个地步,能够有兴趣的东西,已经是很少很少了。
“怎么吃?”
常遗真人来了兴趣。
周州耐心等着这火锅沸腾,一边等着一边解释道:“鸭血等到沸腾就可以下进去,等到浮起来的时候,就熟了,至于毛肚,有七上八下的说法。筷子夹着,一上一下,到了次数就可以吃了……”
周州如今算是个吃火锅的行家。
如数家珍。
常遗真人没说话,有些狐疑的拿起筷子,看着大锅里已经沸腾的汤汁,夹了一块毛肚便往里面放。
他心里默默数着数,而后捞起来,周州适时递过油碟,让常遗真人在里面在裹一裹。
而后常遗真人放入嘴里,仔细咀嚼。
不多时,他的脸上有了别的表情。
“还不错。”
常遗真人又试了试别的。
周州异常兴奋,“师爷,我就知道这山上,就师爷你最会吃这个了!”
常遗真人不理会这个小家伙,自顾自开始吃着火锅。
没用多久,周州背篓里的东西都被常遗真人吃的干干净净。
周州期待的问道;“师爷,怎么样?”
常遗真人放下筷子,淡然道:“还可以,就是有些辣。”
周州疑惑道:“师爷你觉得辣?”
常遗真人看了他一眼,就要躺回去,不准备再和这小家伙说话。
周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爷后山有茅厕吗?”
常遗真人嗯了一声。
周州哦了一声,心想估摸着自家师爷这么厉害的修行者,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还没过多久,常遗真人便一脸凝重的站起身来。
周州担忧的问道:“怎么了,师爷。”
常遗真人没说话,自顾自朝着某处走去。
只是看起来状态已经不太好了。
周州明白了些什么,赶紧收拾东西,背起背篓就要下山,“师爷,我先走了,我要去郢都看我娘了,估计很久不会柢山,等我回来再来看你啊!”
说完这句话,周州便飞奔下山,一刻都不停留。
但他才跑了一半,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小家伙,这么急?”
周州缓慢转头,看向身后。
常遗真人正看着他。
周州装傻道:“师爷,怎么了?”
常遗真人没有废话,伸手一把抓住这小家伙的衣衫,然后用力一甩,将这小家伙直接丢出后山。
就是这么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不少柢山弟子都看到有个人从天而降,落在柢山某处,距离近的弟子还能看到,这地面切切实实是被周州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躺在大坑里,满脸都是鲜血。
宋宁刚好在附近,不慌不忙走过来,看着躺在大坑里的周州,这位柢山大师兄惆怅道:“这是第几次了?”
周州虽然满脸都是鲜血,但这会儿还不忘嘿嘿一笑。
宋宁气笑道:“笑你妹啊!”
然后他叹了口气,招呼周围的柢山弟子把周州搀扶起来,周围的柢山弟子刚把这家伙从大坑里拔出来,天上就传来了一道愤怒的声音。
“洛雪,把那混小子看住了,他要是再来后山,为师就打断他的腿!”
这一道声音,没惊到周州,倒是把正在自己小师弟的那座竹楼里晃悠的洛雪吓了一跳,她把脑袋探出窗外,骂骂咧咧的喊道:“周州,能不能消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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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坑这边,宋宁理所当然的问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去?”
周州吐出一大口鲜血,仔细想了想,“不能太快了,师爷估摸着真生气了,缓缓吧。”
……
……
常遗真人转身回山,此刻只感觉到屁股火辣辣的疼。
他皱起眉头,来到茅屋前,看着天幕,这个柢山掌教喃喃道:“顾泯那混小子都飞光了,老夫这最后一步也要迈出去了,柢山的列祖列宗啊,保佑保佑。”
可能这世上没人知道,常遗真人这位金阙巅峰的修行强者,距离金阙之上,的的确确,也就只有一步一遥了。
而这一步,几乎是随时都能迈过去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没用剑一样出剑
大祁王朝在梁照坐上皇帝宝座之后,倒是爆发了大大小小数次叛乱,都发生在咸商城周围,不过每次都被及时镇压。
那位大祁皇帝,虽然年轻,但治国的手段,没有那么生疏,反倒是显得娴熟。
这让之前好些本来内心并不看好梁照的朝臣,都改变了看法。
处理大祁王朝原本的事情并不难,对于梁照来说,其实最难的,还是那些修行宗门。
毕竟此刻忘尘寺也好,明月楼也好,都在咸商城内。
这两座宗门,都在要求大祁王朝给个说法。
实际上能有什么说法呢?
他们支持的皇子已经死了,他们讲道理,都是没有理由说些什么的,可是修行界的事情,没这么简单。
好在留觅道也到了。
这位剑庭的掌律大人,算是最快来到咸商城的那个人。
如今的他,就住在皇城里。
如今他和梁照,站在凉亭下,看着这场大雪。
梁照一身黑色帝袍,只是和当初的大祁皇帝比起来,算是要瘦弱很多。
留觅道还是当年的装扮,没有什么变化。
梁照问道:“师尊不愿意接受国师的封号?”
大祁王朝变成了他梁照做主,第一时间自然是要解决剑庭这边的问题,当然第一时间,梁照便想要让蓝临真人出任大祁王朝的国师。
可惜最开始便被拒绝了。
留觅道冷淡开口,“他一向如此,你即便是想要让他当大祁的皇帝,他还嫌那龙椅太硬。”
梁照淡淡的笑道:“师尊一向如此。”
留觅道没说话。
梁照说道:“既然师尊不愿意,那师叔来做吧。”
留觅道没说话,他其实已经经历过很多一样的事情,小的时候在剑庭,也是蓝临真人不要的东西,师父才会给他,可他师兄蓝临真人连剑庭掌教的位子都想着不要,自己师父却还是硬塞给他了?
这是留觅道这辈子最大的魔障。
留觅道问道:“那些矿场,要拿出去?”
忘尘寺和明月楼要的说法,也就是要些东西,大祁王朝境内有不少产修行者需要的物质的矿场。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但梁照其实一点都不想给。
只是不想是一回事,不得不给又是一回事。
梁照看着大雪覆盖的皇城,一片雪白,这让他想起了宁启帝的那声白袍,这一下子让他心神恍惚,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他轻声道:“要不然师叔一人一剑,把他们都杀了,那就什么都不用给了。”
……
……
从雪地里挣扎醒过来的顾泯,开始缓慢朝着北方行去。
他如今重伤,行动缓慢,还好有那株荷花在,总算是一日比一日好。
临近帝陵的时候,他遥遥看到了前方有不少人,不过顾泯没有任何和他们打交道的心思,只是离着很远。
他这会儿是再也经受不起一次大战了。
后来越过一座高山,约莫是知道自己正踩着帝陵,顾泯加快了步伐。
越过帝陵,此后便算是进入大应境内。
也就是北陵。
如果还要观光,顾泯估摸着就要去寻城池,但如今只是想着要从这里越过,去到北海,所以顾泯行走的路线,都是崇山峻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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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山林里,至少很少能碰到人。
一场大雪接着一场大雪,三两个月之后,顾泯看到了春日的暖阳。
这会儿顾泯的身子比之前好太多了,再不是病恹恹的样子,这会儿要是出现一个云游境修行者,要是出手,抬手便能杀。
只不过伤势要彻底痊愈,估摸着还得三两个月。
不过也差不多了。
一边走一边喝酒,再晒着这日头,顾泯心情极好,当然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那多达数月的厮杀,让他头疼了数月,如今总算是过上了舒坦日子,想要不开心,这都不行。
只是好日子,总归是有到头的时候,顾泯再走上一段路,自己携带的酒水就全部喝完了。
这之前不怎么喝酒还好,可是一旦习惯了,这嘴里没点酒水,总觉得不是什么事儿,反正这会儿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顾泯也就不再故意躲着人,朝着山下走去,很快便来到了一条不算宽大的官道上。
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碰到一个架着牛车的老汉,顾泯主动上前打招呼,后者也是乐呵呵的回应。
两人闲聊片刻,听说顾泯要找地方买酒,老汉爽朗道:“公子要买酒,正好,要是不嫌弃,搭着老朽的牛车去,前面正好有座小镇,镇上别的不说,酒水还算不错,老朽平日里也要吃上他三两钱,不过只是三两钱,多了可吃不起!”
顾泯哈哈大笑,跳上牛车,这才说道:“等会儿请老爷子你喝个够,要是不嫌弃,再买些带回家去!”
老汉惊异道:“当真?”
“只要老爷子开口,多少都行!”
老汉理所当然道:“那就真是要多多益善了!”
顾泯点头,笑意不减。
一老一少,都不刨根问底,反正聊着一些有的没的,最后两人就算是赶着牛车进了镇子里。
在老汉的引导下,顾泯和他一起来到镇子上最大的酒肆,来到酒肆门口,老汉忽然拉着顾泯,有些犹豫的说道:“虽说看公子不像是缺钱的主,但实际上老朽喝酒,也不讲究,要不换个地方?”
顾泯摇头道:“心情舒坦,自然要喝最好的酒。”
老汉还有些犹豫,顾泯就已经拉着老汉走进了酒肆里,找了个空位子,坐下之后,朝着那卖酒的妇人喊道:“来两坛最好的酒!”
那妇人应了一声,酒水很快便送了上来。
顾泯又要了些吃食,而后和老汉喝酒,不过那老爷子虽说看着是个爽朗的老家伙,不过酒量还真不行。
喝了小半坛酒水,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顾泯摇了摇头,来到那卖酒妇人身前,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
让那卖酒妇人一脸惊异,而后更是狐疑的问道:“公子你这是要买我的酒铺子?”
顾泯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个已经睡去的老汉,“等会儿他醒了,把最好的酒水给他把牛车装满。”
卖酒妇人认识那老汉,他就是附近一个穷家伙,偶尔来她酒肆喝酒,也是挑最差的,只喝两三两,而更多时候,还是连这边都没敢来。
反倒是去了别的更小的酒铺子。
反正不是什么阔气的主儿。
但眼前这位,倒是出手阔气。
卖酒妇人应下,“即便如此,这也是多出不少了。”
她当然也想要那锭金子,但却知道,不是什么钱都能够拿的,毕竟要钱,还得有这份命。
顾泯不置可否,只是又拿出一锭金子,“这是他以后的酒钱,他以后来喝酒,酒钱都算在这锭金子上,若是什么时候喝光了,那就了了,要是没喝光人就没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一锭金子,至少能买上千斤酒水,估摸着那老汉是到死都没办法喝这么多了。
卖酒妇人还是一脸狐疑,但好歹是收好了金子,“公子就不怕我不认账吗?”
顾泯笑道:“反悔便反悔了,先说好,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地方,但是但凡我来了,又知道了这件事,到时候下场如何,那就不能怪我了。”
顾泯笑着拿出第三锭金子,然后又拿出一个酒壶,这才说道:“最大的酒缸子,都倒在这里面,而后这金子就是你的了。”
卖酒妇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越发的古怪,一缸酒能有多少?估摸着也就是个数百斤,这就赚一锭金子?
况且这个酒壶能装多少?
卖酒妇人狐疑是狐疑,但还是很快吩咐伙计拿着酒壶去做事,顾泯蹲在门口,看着这春日暖阳。
很快伙计便行色匆匆的从酒窖里回来,一副见鬼了样子,“掌柜的,那酒壶有问题,我舀了至少五十斤酒都没见装满,一往里面看进去,竟然看不到一点酒水,倒酒的时候,偏偏又能倒出来!”
卖酒妇人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去装吧,最大的酒缸装满就是。”
伙计点头,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卖酒妇人走出酒肆,看向那个蹲在酒肆门口的年轻人,认真问道:“公子是那种山上神仙?”
顾泯没看她,笑呵呵说道:“算是吧。”
卖酒妇人犹豫了片刻,“仙师救命。”
她看着顾泯,咬牙道:“有件事请仙师帮忙,若是事情成了,酒肆可以送给仙师!”
顾泯有些意外的看向她,打趣道:“怎么这世上,真有这么多苦命人?一出门就能遇到。”
卖酒妇人神色惨淡,但依然是一副恳求的表情。
顾泯摇头道:“世上的坏事情,本来我是看到一件就要管一件的,但我这会儿的确很急,也很不方便,所以算了。”
这话不假,一来是因为他想要急着前往北海,二来便更简单,就是有伤在身。
卖酒妇人脸色难看,动了动嘴唇,到底也是没能再舔着脸说些什么。
两人沉默以对,等到那伙计拿来了酒壶,顾泯接过,就此离去。
卖酒妇人看着顾泯的背影,眼神复杂。
……
……
黄昏时刻,酒肆关门,卖酒妇人独自离开,前往一处宅子,在进入一条不算宽广的小巷的时候,那个一袭青衫的年轻人,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卖酒妇人楞在原地,有不知所措。
顾泯拿着酒壶,喝了一口,而后看着那卖酒妇人,沉默不语。
卖酒妇人下定决心走过来,到了顾泯面前便直接跪下。
顾泯看向她,开口说道:“要帮忙,不是你拿酒肆来我就愿意的,也不是你跪下我就愿意的。”
卖酒妇人神情凝重,但想了想,还是重新站了起来。
顾泯说道:“讲一讲吧。”
卖酒妇人没有立即开口说起事情,而是反问道:“仙师为何在白天的时候,没说要听一听?”
顾泯讥笑道:“我要是当时就问,你这事情,不就被身后的那个伙计知晓了吗?那估摸着我要是不帮你,或是帮不了你,你这小命也没了。”
当时顾泯就知道那个伙计和这卖酒妇人,基本上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要是那个时候顾泯就答应下来,要是之后的事情帮不了,估计卖酒妇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但他之前没理会,大概那伙计身后的人知道消息也只是会认为卖酒妇人在做无谓的尝试。
至少要安心一些。
顾泯摇了摇头,“其实又差不多,你心这么大,什么事情都敢说,估摸着我不帮你,你真是活不了。”
妇人神色凄惨,惨然道:“我的性命算不上什么,但愿仙师能够救我的女儿于水火之中。”
顾泯没说话。
妇人开始讲起事情。
这事情倒也不是什么不常见的事情,就是她早年便没了夫君,而后一直和自己的闺女相依为命,前些日子镇子上来了一个仙师,看上她的闺女,就要将其带走,妇人用言语拖延,加上那女子以死相抗,这才拖延到了半月的期限。
但是这半月期限,如今也快到了,如果再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她闺女就真的要被带走了。
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顾泯挑眉道:“只是看上你闺女美色了?”
那妇人点头。
顾泯笑了笑,要真是那样,事情就不难。
这世上的修行者,只要境界足够,对世间的普通女子,大概是没什么兴趣的,即便是修行那种阴阳调和的功法,也是要找女修行者才对,普通女子,对他们没什么帮助,也就只有那些才踏入修行的修行者,还会想着这些事情。
都好应对。
至少在顾泯来看,不难。
顾泯又问了几句,而后便轻飘飘的抛下一句好了。
卖酒妇人还没说起什么,顾泯便自顾自离去,等到天色渐晚,快要看不清前路的时候,顾泯去而复返,带着一个年轻女子。
把这女子交给卖酒妇人,顾泯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种事情,倒是没什么难度。”
那女子还有些惊魂未定,但看着顾泯,还是充满了感激。
卖酒妇人就要跪下,顾泯摇了摇手,示意不必如此,可马上那女子又开口说话了,“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顾泯摇头打趣道:“生得好看的就要以身相许,是不是生得不好看的,姑娘就要说,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服侍公子?”
那女子愣在原地,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泯招了招手,说道:“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话,顾泯独自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只留下这对母女,有些呆滞。
那女儿开口问道:“娘,你是在哪儿找到这么好看的恩公?”
那卖酒妇人犹豫片刻,才呆呆说道:“我也不知道……”
……
……
夜色下,顾泯一个人漫步长街上。
他脸上挂着笑意,一边走一边嘟囔。
他也算是做过不少好事了,但是今天做的这一件,的的确确有些让他觉得好笑,什么生得好看就是以身相许,生得不好看就是做牛做马。
这个道理还是之前他读一本闲书读出来的,不过他这个长相,不管怎么看,都肯定会是以身相许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就替那些要被说做牛做马的人感到惋惜。
“生得一副好皮囊,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啊!”
说的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这会儿就像是个才出江湖的少侠,第一次做过好事,便觉得无比开心,很有成就感。
但实际上呢,他已经修行了很多年,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了。
旁人只怕很难像是他这样了。
“不过这也挺好的啊。”
“只是,有个美美的姑娘跟着,就更好了。”
顾泯如是说。
第三百三十五章 苏宿说,我不行了
顺手做了件好事,当然也没留下名字,估摸着那对母女即便是感激涕零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顾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要是这做一件事就巴不得把自己的名字说上一遍,那才真是没意思的事情。
像是现在这样,其实就挺好。
况且这么一件小事,顾泯还真没当真。
他在夜色里朝着北边掠去,有隐约白线在自己走过的路上,那是顾泯留下的剑气,为得是修行。
顾泯快活,但很快他便蓦然看向前方,那边树巅上,此刻正离着一个黑袍中年男人。
顾泯堪堪停住身形,看向前方。
“便是你杀了我师弟?”
那黑袍男人沉声道:“竟然还有人敢动我孤月阁的人?”
顾泯听着这话,立刻就明白,得了,这就是来报仇的。
顾泯之前去搭救那个女子的时候,那个修行者不依不饶,而后甚至于还报出自家宗门,就是想着要吓退顾泯。
可顾泯其实并不知道这孤月阁是什么地方,在北陵这边,他拢共就知道两座宗门,一座自然是北方剑道之首的剑府。
至于另外一座,那就是被自己那师父亲自一剑斩开的大明剑宗。
所以对那人自报家门,并没有什么感触,而后杀人,大概也是因为,不杀那人,对那对母女来说,太过于危险。
当然,说起来那人所犯下的事情,当然是罪不至死。
可是顾泯又不是讲道理的圣人,有罪孽那就有罪孽,他可不会精准量刑。
顾泯也同样是站在一棵大树的树巅上,看着这个中年男人,开口说道:“你那位师弟,妄想奸污民女,不该杀?”
那黑袍中年男人铁青着脸,“那些凡俗女子,不过草芥,漫说是一个,即便是一百个,又如何?”
顾泯点点头,似乎是认可这番话,他笑着说道:“有道理,道友所言,真是真知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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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袍中年男人似乎并没有听出顾泯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冷声道:“你既妄杀了我师弟,便要把命留下,这样或许,还能不祸及你的师门!”
顾泯挑眉道:“道友这意思就是,我要是反抗,等杀了我,你还得去找我师门的麻烦?”
“那是自然,动了我孤月阁的弟子,自然要让你师门前来赔罪。”
顾泯一阵头大,疑惑的问道:“阁下这孤月阁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大的口气?”
不等那中年男人开口,顾泯说道:“我剑府剑修,还真没听过你们这孤月阁的大名!”
听到剑府这两个字,那黑袍中年男人一怔,随即语气放缓,小声道:“道友是剑府剑修?”
顾泯冷笑一声,“如假包换!”
黑袍中年男人有些犹豫,要是对方当真是剑府剑修,他能说些什么,除去就此退去之外,自然什么都不敢做。
剑府不仅是北边的第一剑宗,而且那位府主姚剑仙,可是最喜欢杀那些为祸世间的修行者了。
甭管是正邪,只要做了恶事,被他碰到,也就是一剑的事情。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并无御剑,他一时间并不敢做出决断。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顾泯忽然往前一步,好像是有些生气,身上的剑气要按耐不住,其中剑气,便游走离开身躯,散落
在天地之间!
黑袍中年男人感受到那一缕凌厉剑气,脸庞当即有汗珠滴落,身后开始冒出冷汗来。
“原来是剑府的道友,如此来看,我那师弟的确该杀,其实不瞒道友,我也是早对他不满了,他平日里行事孟浪,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曾多次进言师尊,想要将其逐出师门,师尊也是念着师徒情谊,这才久久没有决断,要是师尊知道他做出这等恶事来,想来也一定会大义灭亲,给百姓一个说法,如今道友替天行道,真真是大快人心,在下佩服得紧!”
那黑袍中年男人,一脸认真,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而他自己,面无异色,仿佛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顾泯忍住笑意,冷哼一声,“原本我还想着,若是孤月阁上下都是和你师弟一般的想法,那就禀报师父,让府主他老人家亲自去一趟孤月阁,可既然道友如此深明大义,或许这一趟就免了。”
黑袍中年男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拱手行礼道:“不必劳烦姚剑仙,孤月阁上下,定然自省,也定然会牢牢记住今日之事,一定会约束弟子了。”
顾泯再度冷笑道:“最好如此,否者在下下次在发现此事,可不是死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黑袍中年男人抱拳,连连答应。
顾泯不说话,身形微动,如同一道流光从黑袍中年男人身侧掠过,凌厉如剑!
黑袍中年男人躲闪不及,被顾泯一撞,顿时感觉肩膀剧痛,等到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肩膀已经是血肉模糊。
他忍住疼痛,转头看着那道远去的流光,即便是眼里也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如果那个年轻人真这么好说话,不给他任何下马威,他还真不一定会把对方当做剑府的剑修,可现如今,他一动手,他就百分之百确定他就是剑府的剑修,不仅是剑府的剑修,甚至于他还可以判定,后者一定会是姚错那一脉的嫡传弟子。
要不然,如此年轻,何来如此凌厉的剑气?
甚至还很可能是剑府里那几个最强的年轻剑修之一。
遇到这样的人,他一辈子都无法找回场子来,除去乖乖听话,还能做些什么?
他长吁一口气,喃喃道:“这该挨千刀的家伙,没事你招惹这样的杀胚作甚?如今死了,真是活该!”
那边顾泯前掠而去,一边前掠,一边大笑,这冒充了一把剑府弟子,倒也不是他的本意,但对方那个境界,杀了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之后他身后的师门当然要继续找那对母女的麻烦,还不如像是他这般,让对方投鼠忌器,这样反倒是能够彻底解决。
至于今天的事情,会不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顾泯估摸着不会有了,毕竟这什么孤月阁肯定不会去找剑府取证,剑府那边只怕也不知道北陵有这么个宗门。
这笔糊涂账,不知道要混多少年。
越想这件事,顾泯越是开怀。
他拿出之前买的酒水,一顿痛饮。
以后的日子,就这么喝酒和赶路,顾泯一个人乐得自在,而且伤势也好了不少,而后没要多久,他便穿过了大半个大应王朝。
有一日,顾泯落脚于一座城池歇脚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正好是他感兴趣的。
说是不知道为何,他那位归剑阁的剑胚朋友苏宿,从南陵到了北陵,到了北陵之后,这个当今世上最为天才的年轻剑修之一,不知道为何口出狂言,
说是年轻一代里,他的剑道天赋若是说第二,便没有人敢说第一。
这一下便惊动了整个北陵的剑林,无数和他年纪相仿的剑修都怒不可遏,虽说苏宿是这世上最为天才的年轻剑修之一,但远远说不上第一,光是在南陵,他头上不就有顾泯和梁照两人?
即便在北陵,不也有他娘的剑府几位年轻剑修在?
即便那几位都不行,剑府大师兄呢?
这可是在西海和顾泯都没有分出高下的人物,难道会不如你?
反正后来苏宿这个家伙被当成了挑衅北陵的年轻剑修,一时之间更是人人喊打,光是这两个月的时间,这位归剑阁剑修,就和好些平日里有些名声的剑修都打过了。
不过还得是说这位归剑阁的年轻剑修是真有些本事,到了如今,也无败绩。
可越是如此,便越是让北陵这边的年轻剑修生气,这隐隐在暗地里,那些个年轻剑修,已经把这当成了一场事关名誉的大事了。
甚至于还被说成这是南北剑道之间的较量!
他们一边期盼着剑府里能有年轻剑修出来狠狠修理苏宿,另外一边对自己修为自信的剑修,也在不留余力找寻苏宿的踪迹。
“青鸾剑宗前些年出了个叫做梁望的年轻剑修,这两年已经有些名头,说是剑道天赋虽说不如梁照,也差不了多少,素有小梁照的说法,如今听说他已经离开山门去找寻苏宿了,估摸着不久这两人便有一战……”
“这人即便再如何天才,总之修行的时间比起来梁照他们还要晚上不少,苏宿这恶子,怎么说也是天生剑胚,梁望真有机会,我看不见得吧?”
“可恨啊!苏宿在南陵不过只能排在第三,可在我北陵,便几乎如此横行,难道我北陵剑林,当真不如南陵?”
“不是在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半年前梁照和顾泯在咸商城比剑,两人双双破境,如今都是飞光境的剑修了,这样的人物,在一般的宗门里,早已经是长老之类的人物了!可他们最可怕的是,如今都不到四十岁!这才修道多少年?只怕也就堪堪三十年不到,这等人物我北陵当真有人能够力敌?”
“呜呼哀哉,那位梁剑仙本来就横空出世,夺去了剑道魁首的称号,姚剑仙和那边的那位蓝临真人,又不愿意当真放开手脚厮杀一场,而后的南北之争,本来就是把希望寄托年轻一代的剑修身上,可以说,这之后要看南北剑道那边更强,就得看看这哪边的年轻剑修更为强大了,在西海,剑府那位大师兄好不容易站出来维持了均势,怎么现如今,一个苏宿就将我北陵剑林搅得鸡犬不宁?”
“苏宿都还好,最可怕的那两个人,才是我北陵剑道的大敌。”
“一个大祁王朝的年轻君主,一个柢山的年轻掌教,这么两个人,终究对我北陵来说,太过麻烦了。”
……
……
坐在酒楼一侧的窗边,听着这些的顾泯,脸带笑意,不过说起来,他还是有些疑惑,苏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然清楚,虽然玩世不恭,平日里没个正经,但是让他去说什么老子天下第一,估摸着他还是不会这么拎不清的。
毕竟他和顾泯还有个类似的特点,就是都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情。
这一嗓子喊得时候当然快活,可是到了后面,就真没那么容易了。
顾泯用手指敲击桌面,喃喃道:“你这家伙,跑到北陵来做些什么玩意?”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拍驴屁
大应王朝里,宗门林立,山上的修行者和山下的百姓,联系比起来南陵,其实要更紧密。
不过南北两地,除此之外,在很多地方,依然都还有相似之处。
栗州城是大应王朝偏北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既不是什么要地,也不是什么风景出众之地,位置也有些偏僻,因此这个地界儿,一年到头,外人当真是少得可怜。
在栗州城里,原本有着一座名为清阳观的道观,里面有不少道人,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那座道观搬迁离开此城,原本的道观也就荒废了,最开始栗州城里还有不少百姓自发前去打扫,而到了后来,想着这件事的百姓也少了,再过了几年,里面已经是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也算是人迹罕至了。
不过前些日子,这破道观里,倒是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大小两个道士,还有一个看着不怎么正经的年轻人。
“你个狗日的,老子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老子这两个月东躲西藏,也是硬生生被人找到了十几次,娘的,这十几个家伙,有一个好对付吗?!老子差点命都没了,你这狗日的,竟然还他娘的想着害老子,你还有半点良心吗?”
破落的道观里,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粪舀子,这会儿提在手上,指着眼前那个年轻道人,破口大骂。
那个年轻道人看了一眼年轻人手里的粪舀子,看到里面的液体,皱了皱眉,要是平日里,估摸着他肯定不会理会眼前这家伙,可是现如今,他只好笑着说道:“苏兄弟,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当时也不是存了要害你的心思,只是那家伙看着这么欠打,我这人向来是古道心肠,他如此辱你,我怎么看得下去?这才他娘的挺身而出,虽说后来的确造成了些后果,但我的发心,的确是好的。”
“好你娘!”
拿着粪舀子的年轻人怒道:“你个狗日的,要是就说一次老子也就信了,可之后的几次,你他娘哪次不重复一遍,这也是为我好?”
年轻道人一脸无奈,语重心长的说道:“苏兄弟,你这话真的就不地道了,后来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哪一个碰上你不是上来就破口大骂?试想你苏兄弟做错什么了,非要让人这么骂?我知道,你是名门正派,不好开口,我只好再帮你就是了,别的不说,我或许不行,但骂人我在行啊!既然苏兄弟你不喜欢,那我下次不说了行不行?”
年轻人一脸黑线,这个货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要一说起这些事情,这狗日的每次都是那般,承认错误倒是快,可是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他还敢干。
这不就应了那句老话?
我错了,下次还敢?
要是换做一般人,估摸着早就被他打了一顿,可眼前这个年轻道人,不知道咋的,境界好像很高,每次他想要打他的时候,都往往未能功成。
他倒也不是喜欢出手的人,反正就是不让他打到。
苏宿一把丢开那个粪舀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实在是有些惆怅,如今这北陵把他传的沸沸扬扬,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初他和自己师兄等到了自己的师叔吴清水,成功拿回那把剑之后,苏宿本来就准备去南陵找顾泯的,谁知道那驴道人便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游历,苏宿最开始倒也没打算答应,可是自家师兄和师叔带着剑返回归剑阁,自己一个人,又的确有些无趣,苏宿这才应下这件事。
可后来他就发现,这当初的决断就是实打实的智障选择。
他们还没离开边境,便他娘的遇上了个口出狂言的北陵剑修,那个年轻剑修在茶铺里和人闲聊,口中把南陵这边的年轻剑修都给无限贬低,这不让苏宿知道还好,苏宿知道了,当然不能不管,当即他便站出来要和那年轻剑修比剑,结果当然简单,苏宿轻松取胜,胜过对方之后,按例苏宿要说两句什么北方剑修不要看轻南方剑修的话,这都算是正常。
谁他娘的知道,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和他一起的驴道人直接接过话茬,先是当着好些剑修,直接将苏宿吹上了天,而后更是在对方和苏宿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说了那句让所有北陵年轻剑修都坐不住的言语。
“在苏宿面前,天下……尤其是北陵所有年轻剑修,都是土鸡瓦狗尔!”
当时苏宿虽说还沉浸在驴道人的吹嘘里,可是听到这句话,苏宿也他娘的是大惊失色,可是这会儿也的确是没办法了啊。
他总不能为了这么句话就杀人灭口吧?
于是那些年轻剑修带着愤恨离去,当然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把那句话传遍北陵。
苏宿也不傻,当即便想到要往南陵跑,可才跑了一日工夫,他就被几个从北陵追过来的年轻剑修给拦住了。
一番解释无果,再加上驴道人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在一旁添油加醋,这是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
最后没办法,又打了一场的苏宿赶紧往南方跑,可还没跑多远,又遇上了两拨剑修,这彻底让苏宿崩溃了,他知道前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等着他,这才选择折返到北陵。
而后的剧情就是越来越离谱,每逢一次比剑,驴道人就要胡编乱造些东西出来,他的名声越来越臭,想要把他乱剑砍死的人越来越多,前些日子甚至于还有个成名的剑修出手,还好苏宿机灵,逃之夭夭,可即便如此,在如今的北陵境内,苏宿也是草木皆兵了,彻底算是成为这边的年轻剑修公敌。
这不仅让苏宿头疼,还彻底记恨上了驴道人。
“苏大侠,其实我觉着我家师叔也是好心,毕竟那些人看着就那么凶,说话也难听!”
小道士义愤填膺。
“你闭嘴!”
苏宿看向那个小道士,脸色难看,要不是你师叔之前那么些屁话,后来这些人至于和他不死不休?
再换句话说,你以为你这小子是什么好鸟?
之前在苏宿好不容易组织起了语言要好好解释的关头,你这小子居然他娘的跑去对那个剑修说让他消消气,他可以做口棺材送给他。
听听,这是人话吗?
“你他娘的还送口棺材给人,你怎么不直接给他埋了?!”
苏宿想到这件事,就更是怒不可遏。
“可是我真的只会做棺材啊。”小道士看着有些委屈,皱着小脸,不太开心。
他这辈子,的的确确也只是学了一样手艺,那就是做棺材!
驴道人忍着笑意,劝慰道:“苏兄弟,事情已经到了这样了,不必再担忧了,大不了就一人一剑杀透这北陵又怎么了?”
“杀你娘啊!”
苏宿怒气冲冲,就是这狗日的,才让现在北陵的这些剑修都在传,说是他苏宿要一路杀上剑庭,到时候和剑府那位大师兄一较高下!
别说他有没有命能杀到剑府去,即便是能够杀到剑府,面对那位剑府的大师兄,难道他苏宿就真的有把握了?
苏宿自己都觉得悬。
至少那个家伙是之前和小顾都打成平手的,换成自己,苏宿还真没那么多把握。
他颓然拔起一根野草,含在嘴里,惆怅道:“澈粟那个家伙,和我也算有些交情,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他出来为我说上几句好话?!”
驴道人站起身来,
故作愧疚,“既然苏兄弟你这么厌恶我,如今贫道就要带着贫道师侄离去了,青山常在,流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吧!”
驴道人转身朝着破道观门口走去,招呼着小道士,“走了,人生苦短,也有一别啊!”
小道士有些茫然的站起身来,虽说不理解自己师叔的想法,但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很快便跟上自己师叔的脚步。
“站住!”
苏宿黑着脸,他看着驴道人背影,强忍着怒意,说道:“道长与我有缘,再结伴一程吧!”
驴道人转过头来,心满意足的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重新坐下,然后更是躺下,眯着眼,看得出来心情是极好。
小道士坐下之后,开口说道:“苏大侠,下次要是再有人来杀你,我帮你劝他!”
苏宿仰天长叹,他虽然对眼前那狗日的一肚子都是恨意,可是如今的他,还真是离不得对方,之前经历好几次比剑,他早已经有些虚脱,而后几次,都有些险象环生,但驴道人这货,虽说言语之间,就是巴不得他苏宿死在北陵,可是在关键时刻,还算是靠谱,几次在他出现危机的时候,都会出言提点,甚至于有时候苏宿没反应过来,他也会偷偷相助。
反正就是不让苏宿死在这个地方。
这让苏宿还能说什么?
“苏宿贼子!”
苏宿正惆怅,对面的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个腰间悬剑的年轻人。
他一身紫衣,容貌不算出众,但也算是清秀,比起来梁照,要好一些。
苏宿缓慢的转头看去,看起来已经麻木了。
“苏宿贼子,你藐视我北陵剑林,今日我青鸾剑宗梁望,就要让你看看我北陵有剑!我青鸾剑宗有剑!”
这个年轻人,便是有着小梁照之称的青鸾剑宗梁望。
苏宿惆怅道:“我认输我认输,你们北陵剑林冠绝天下,举世无双,我打不过,我不行……”
梁望呆立在原地,他有些纳闷,怎么眼前的苏宿,和传闻中的并不一样?
要知道,传闻中的苏宿,那可是一个狂妄至极的狂徒。
苏宿头疼道:“你赶紧走吧,我认输了……”
“住口!你辱我北陵剑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见了我,觉着不敌就要开口求饶?既然你是这种人,当初何敢如此狂妄?赶紧出剑,我一定要堂堂正正胜过你,好让天下人知道,这北陵剑林,并没有被你一人击垮!”
梁望按住剑柄,一脸的义正辞严!
苏宿还没说话,那小道士就站起来了,他看向梁望,有些生气的说道:“苏大侠自己都认输了,你怎么还这样不讲道理,大不了小道送你一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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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
苏宿连忙制止,但是为时已晚。
这个小道士,真他娘的缺根弦!
梁望气得浑身颤抖,“好好好。你苏宿竟然让这竖子辱我,我定然要让你知道我北陵剑修的厉害!”
话音未落,梁望腰间长剑出鞘,伴随着剑光闪过,他已经递出一剑,剑气纵横,颇有些威力!
不得不说,梁望虽然是这近几年才涌向出来的剑修,但是从实力来看,也不是一般剑修能够比拟的。
苏宿连忙起身,身后长剑出鞘,手掐剑诀,以一道火龙剑诀相抗。
长剑掠过,宛如一条火龙,在短暂的时间里,就将对方的这一剑拦下,由此可见,苏宿的战力还是要更强。
但是片刻之后,火龙势微,微弱下去,苏宿皱着眉头,这是因为这些日子剑气消耗太过巨大,如今是难以为继了。
他暗骂一声,收回长剑,就要御剑而行。
谁曾想,这个时候那梁望竟然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在对方那一剑莫名其妙消散之后,对方已然很快的递出了第二剑!
狂暴剑气,席卷而来!
苏宿看着那一剑,微微摇头,在他眼里,那一剑可以算是漏洞百出,要是他剑气充沛,破开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这会儿,的确是有心无力。
苏宿咬牙出剑,后退数步,这才堪堪拦下这一剑。
他朝着远处的驴道人看去,后者一脸笑意,然后站起身来,义正言辞的对着梁望喊道:“苏大侠已经是说了不想打,你这个人居然还敢偷袭苏大侠,年轻人不讲武德,好自为之!”
苏宿暗骂一句去你大爷的,这狗日的驴子还嫌弃对方要杀他的心不够坚定?!
梁望的脸色有难看, 但的确是坚定了要在这里击败苏宿的决心。
关键是驴道人吼完这句话之后,一旁的小道士貌似很好心的开口喊道:“那位大侠,不要在逼苏大侠了,停手吧,小道可以送你一口棺材!”
苏宿彻底崩溃,这两个货果然是师出同门!
如果说之前还有转圜的余地,到了这会儿,估摸着要是不胜过对方,还真是没办法了。
可现在苏宿的状态,别说胜过对方,想要全身而退,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他一边出剑抵挡对方凌厉的攻势,一边开口请求道:“这位道友,我真的认输了,我不是你的对手,放我一马怎么样?”
梁望沉默不语,但是出剑一样迅速。
苏宿招架费力,眼看着便处在下风。
就在这个时候,那驴道人又说话了,“年轻人,见好就收,非要逼得苏大侠出全力吗?到时候你如何下台?苏大侠一片苦心,你莫要辜负!”
这好似是在真心实意的为对方说话,可这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等一的挑衅言语,况且这些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何能忍?
梁望甚至被这番言语激的剑都更快了几分。
苏宿心里暗暗叫苦,苦笑道:“梁道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收手?”
梁望虽然此刻极为生气,但是还是有几分理智,听着这话,他虽然出剑不停,但还是说道:“我要你在全部北陵剑修面前,承认南陵剑林不如北陵剑林,你苏宿不如我北陵剑修!”
苏宿皱起眉头,让他说上一声自己不及北陵剑修倒是没啥大不了的,可是这要说南陵剑林不如北陵剑林,这让他苏宿以后在世间里如何行走?
这他娘的,不仅关怀自己的名誉,这还是代表着南陵剑林!
“我可去你娘的!”
苏宿呸了一声,“就你们这些货,还敢大言不惭南陵剑林不如北陵剑林,这话就算我敢说,你们敢承认吗?”
苏宿当初为什么出手,不就是因为那些北陵剑修出言不逊吗?
梁望脸色阴沉,“既然如此,那你我就在剑上一较高低了。”
苏宿骂道:“真以为我怕你啊!”
“你知不知道,小顾那家伙面对剑修,无一败绩,可唯独面对我,就没赢过!”
梁望一怔,当然也知道那小顾是谁,这天底下的剑修,谁不知道那位稳稳处于年轻剑修前三甲的顾泯苏宿的好朋友。
之前一直说苏宿不如顾泯,难道是
传言?
苏宿要的就是梁望分心,瞅准机会,他一剑递出,一剑刺中梁照的小腹,而后趁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刺啦一声,撕开他的衣衫,不过这一剑,他倒是精准把握了尺度。
长剑只在对方小腹上,划出一个深半寸左右的伤口。
这让对方受伤的同时,也不至于让对方身死。
苏宿落到地面,看向梁望,想要说些软话,但想了想,还是吐了一口吐沫,吼道:“下一个!”
“还有谁!”
梁望一愣一愣的。
驴道人则是朝着苏宿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苏大侠真是豪迈,如此大侠,试问天下剑修,何人能敌?”
苏宿忍着,没有吐出一口老血,只是说了句走。
只留下了还有些茫然的梁望。
驴道人倒也没有什么反驳的话,跟着苏宿走出破道观,至于这会儿是北上还是南下,他都不关心。
苏宿走出破道观,也算是知道,这个地方当真是不好多待的,他娘的原本意外在那个地方,也算是能够安稳修息一段日子,可谁知道,这才多久,就他娘的又遇到人了。
这次能挺过去,下次呢?
苏宿实在是很惆怅。
“驴道长,你他娘的能不能别再煽风点火了,我这条小命就已经只剩下半条了,你还来,我真的没办法了。”
苏宿算是承认自己完全斗不过自己身前的这头驴子了。
驴道人笑眯眯的说道:“苏兄弟,不是我说你,当真是你这个心态要调整过来,这世上的高人,哪个不是在刀山火海里走过来的,你就说为什么,你一直在南陵年轻剑修里排第三?这不就是过得太轻松了吗要是早些时候遇到我,早些时候认真修行,多和旁人切磋,这早就是第一了!”
苏宿被他这么一说,倒是真想起了自己那好朋友,小顾之前在咸商城一战,如今已经是飞光境的剑修了,他自己还在云游境,的确是慢了一点,可他自己本来就是这么个脾气,梁照站在他身前,他是没办法,毕竟谁叫人是庚辛剑主,他比不过,小顾在自己前面,他也没什么想法,那自己最好的朋友,难不成也要嫉妒一番?
可除去这两个之外,也没谁再到他身前啊!
苏宿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
现在这处境,完全是要把他放在火上烤,巴不得把他最后一滴油都烤出来。
苏宿有气无力的说道:“别在搞我了啊,你还这样揪着我不放,我觉着我真的回不到南陵回不到归剑阁,见不到我师姐了啊。”
驴道人点点头,“有盼头就行,这样还是能坚持下去的。”
小道士看着苏宿这个样子,想了想,犹豫开口道:“苏大侠,那下次我再帮你劝劝对方。”
苏宿猛然转头,看向这个小道士,语重心长的说道:“小道长,劝归劝,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你送人一口棺材的事情,我真的扛不住啊!”
小道士一脸认真说道:“我不是胡说啊,苏大侠不信你问问我师叔,我真是花了不少时间去学过怎么做棺材的,我除去打坐修行之外,就真的只有这手艺拿得出手。”
驴道人点头附和道:“这事情贫道真的能够作证,我这小师侄就只会做棺材,要不然下次你让他哭丧?贫道算是教过他一些的。”
“不过不算是熟稔。”
苏宿笑了笑,然后对着驴道人说道:“谢谢了啊。”
驴道人摇头道:“不必,贫道……”
苏宿黑着脸快步向前,懒得去听他要说些什么,可这座粟州城还没走出去,苏宿又在长街上看到两个年轻剑修。
两个人都是同样打扮,看起来是师出同门。
不等这两个年轻剑修开口。
苏宿站定,率先张口问道:“认输行不行?”
那两个年轻剑修同时摇头,而后其中一人说道:“苏道友既然敢说出如此话语,自然对自己极有信心,此刻又何必如此?”
苏宿都懒得辩驳了,只是问道:“你们是准备一个个来,还是想两个一起上?”
“我们师兄弟两人,要为北陵剑林讨个公道,但也不愿意以多欺少,欺负苏道友,也就是单独问剑罢了。”
苏宿嗯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那谁先来,要是真把我杀了,记得把我的尸体背到归剑阁去。”
说话的那个年轻剑修站了出来,朝着苏宿自报家门,“在下天云剑宗刘奎,为北陵剑修,问剑苏道友!”
话音未落,长剑出鞘!
苏宿也拔出长剑,不过拔剑的时候,连手臂都在颤抖。
这是真没力气了。
苏宿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那个家伙,说了声请,可当对方卷起剑气掠向自己的时候,苏宿眼皮子打架,这会儿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在这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的要倒下去。
太累了。
苏宿心想,让我睡会儿!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可对方的剑已经来了。
驴道人遥遥看着,正准备出手。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雪白长剑钉入长街,就在两人中央。
而后一道青色身影落到剑柄上。
让一众行人都在远处驻足,好些人都震惊不已。
来人生得好看,气度更是不凡,拦在了两人中间。
刘奎止住身形,看向眼前的年轻男子。
有些疑惑。
但对对方流露出来的剑意,有些忌惮。
“道友何人,为何拦在此地?可是我北陵剑修?”
年轻男人微笑道:“在下并非北陵剑修,恰好算是南陵剑修,和苏宿算是有些交情。”
刘奎皱眉道:“如此说来,道友是要帮苏宿出头了?”
“道友此言差矣,若是苏宿能够出剑,依着他的性子,也轮不到在下出剑,可道友看不出来他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住了?”
苏宿连天比剑,如今的确是没办法再出剑了。
精力耗尽了,再怎么强撑也不行。
“此人狂妄至极,辱我北陵剑林,既然如此,我北陵剑修自然是要出这口恶气,我们并未以多欺少,已经足够仁义了!”
刘奎神色严肃,一步不让。
年轻男人落到地面,就站在那柄雪白长剑身侧,笑着说道:“且不说那事情是否属实,光是此刻,既然苏宿已然不能出剑,那在下可代他接道友这一剑。”
刘奎怒道:“你南陵剑修如此做派,和苏宿有何两样?是你南陵剑修过分在先,那就休怪我们了!”
年轻男人不置可否,只是拔出长街中央的那柄长剑,握在手中,对着刘奎说道:“既然如此,柢山顾泯,讨教道友剑术。”
说完这句话,顾泯看向一侧那个脸色微变的剑修,又说了一句话。
“或许你们可以一起上。”
第三百三十七章 令人钦佩的大师兄
柢山顾泯。
这不是简单的四个字,更不是简单的自报家门。
在整个世间的年轻剑修里,这四个字便代表着剑道的顶峰。
世间剑修无数,年轻剑修也是不计其数,但真正能算是站在最高处的,无非就只有那么两三个名字。
刘奎看向顾泯,这会儿后知后觉,才发觉对方的容貌,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生得极为好看。
他一时之间,脸色发白,未敢出剑。
苏宿作为南陵排名第三的年轻剑修,已经搅动了北陵剑林,让一众年轻剑修都觉得绝望,可这会儿苏宿还没被击败,又来一个顾泯,这让他们北陵剑林该如何自处?
“顾道友,此事……不见得非要插手吧?”
刘奎有些底气不足,他自问自己不过一个第五境,想要挑战苏宿都要卯足勇气,这会儿面对顾泯,更是觉着底气不足。
“事情不关南陵北陵的剑道之争,只是苏宿是我的朋友,你们这会儿想要为难他,我不答应。”
顾泯提剑,看向这两位北陵剑修,轻声笑道:“若是两位此刻退走,我也不会阻拦。”
刘奎咬牙,看了一眼自家师弟,如今他代表着北陵剑修的脸面,败了没关系,可要是不战而退,如今这些观战的百姓,只怕很快就要将其传出去,到时候北陵剑修的脸面往什么地方搁?
他有不能退走的理由。
他举起剑,缓慢开口,“天云剑宗刘奎,问剑……”
话音未落,他提剑而起,一手威势极大的剑招呼啸而出,颇有些威势,与此同时,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剑修也拔剑而起,片刻之间,前后两柄剑,都直直的朝着顾泯而来。
卷起两道剑光,有些徇烂。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着两把长剑一前一后而至,在之后他一指,烛游递出,也不见有什么特殊的威势,正好便落到了两把剑的剑身上。
“噗!”
刘奎顿时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面上。
而后片刻,另外一位剑修,也是如此。
一剑破开两位剑修联手,顾泯显得轻描淡写。
收回烛游,顾泯也不去看着两人,只是转身,看向倒在长街上的苏宿。
他蹲下探查,渡过一缕剑气。
而后顾泯有些无奈的笑道:“竟然……只是睡着了。”
他背起苏宿,朝着城外而去。
……
……
苏宿这一睡,倒是整整睡足了九天,这九天之内,顾泯倒是也碰上了好几个北陵剑修,一剑一个,极为简单。
他是柢山顾泯,在这北陵境内,别说是剑修,即便是别的年轻修行者,几乎都不能拿他怎样。
除非那位剑府大师兄亲自出手。
不过全盛的顾泯,不会畏惧任何年轻一代的修行者。
所以一切事情,都简单。
等到第九日的傍晚,苏宿总算是醒了过来,那会儿夕阳尚未离去,天地之间还有一抹余晖,正好落到顾泯身上。
他坐在悬崖上,眼前便是半边残阳。
天
地之间,此刻便是一幅最美的画卷。
苏宿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满足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注意到坐在之前身前的顾泯,嘟囔了一句,等到顾泯转身,苏宿拍了拍脑袋,有些头疼的说道:“小顾,为啥要生得这么好看,我要是个女子,看着你这个样子,估摸着都忍不住要给你生儿子。”
顾泯眨了眨眼,笑道:“我喜欢闺女。”
苏宿啊了一声,就此重新倒下,任由那些余晖落到自己身上。
顾泯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驴道人和小道士,而后才问道:“在南陵你这么搞就算了,怎么到了北陵也不知道收敛?”
苏宿噌的一声又重新坐起来,“你可别说这事情,一说起来我就生气,老子明明是那么个低调的人,要不是……”
别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苏宿就怒不可遏,以前没机会说,这会儿总算是见到了小顾了,他一肚子话,都要好好说说。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顾泯便听苏宿吐了半个时辰的苦水,听到好些地方,顾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苏宿这些日子,的确是挺难的。
顾泯看向不远处的那边,驴道人自顾自的享受着日光,小道士倒是有些好奇的看向顾泯。
他一来是好奇顾泯为啥这么厉害,二来便是觉得顾泯生得也很好看。
等到苏宿好不容易说完之后,顾泯这才感叹道:“那你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
连番面对不知道多少的北陵年轻剑修的挑战,虽然说凶险程度没有他和江潮的捉对厮杀,但也不算小了。
怪不得顾泯之前探查苏宿气府的时候,发现他其实也快走到云游境的尽头了。
破境或许就在最近。
一年半载,三年五载,都有可能。
顾泯说道:“有好有坏,总归对修行有裨益,不过想要回到南陵,这可不太容易。”
顾泯看了苏宿说道:“早些通知宗门长辈来接你吧。”
想要安然无恙的回到南陵,苏宿估摸着就真得找人救命了,即便那些北陵剑修还是会只是派出年轻剑修来找他比剑,等到次数一多,苏宿便又会力竭。
这一点,毫无疑问。
至于当他真的把北陵这些剑修给惹毛了,估摸着还会有更强的剑修出来找他的麻烦。
那到时候,苏宿想走,就更难了。
苏宿有些犹豫,脸色有些为难。
“你在北陵已经闯荡这么久,这会儿叫人不丢人。”
毕竟是他的好友,顾泯能不知道自己这个朋友在想些什么。
苏宿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回南陵?”
顾泯挑眉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前行八百里,就是剑府。”
剑府位于北陵的北方,距离之前那座粟州城,至少还有数万里,可苏宿明明记得,自己粟州城在剑府的南方。
“小顾,你他娘的又背着我往北走了数万里?!”
苏宿欲哭无泪,他之前都想着要折返回到南陵了,这他娘的顾泯竟然又背着他走了数万里,前往北方。
顾泯笑了笑,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意味。
“我此行就是要穿过北陵,去往北海,自然只能往北走。
再说了,之前我已经被江潮耽误了数月,这会儿没太多时间了。”
顾泯道出原委。
苏宿错愕道:“江潮?怎么回事,给说道说道。”
顾泯面对苏宿,自然也没什么隐瞒的,把和江潮在那片山林厮杀数月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几次遇险也没遗漏。
苏宿骂道:“那个狗日的,等我见到他,定然要一剑将他宰了!”
苏宿虽然在剑修这一途上,在南陵一直被梁照和顾泯压着,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是天才了,面对江潮,如今的苏宿,还真没害怕的理由。
“我和他有恩怨,杀了算是有理有据,你和他无冤无仇,要是杀了,不怕明月楼?”
顾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出来那壶酒,喝了一口之后递给苏宿。
苏宿接过之后,喝了一口,颓然道:“算了,那就饶他一条小命,毕竟我可没这么个说打杀就能打杀金阙境剑仙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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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剑阁虽然比起来柢山要更强,但是的确没有常遗真人这种境界的人物坐镇。
柢山没落多年,忽然冒出一个强大的修行者,而且一来就是可以媲美四海之主的那种,这他娘的上什么地方说理去?
苏宿打量着顾泯,而后才说道:“小顾,你这趟去北海,是不是又想和北海搭上关系?那个柳邑是不是白玉尘的闺女……你是不是,想要当那位北海之主的女婿?!”
苏宿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原本之前的话都是他自己瞎掰的,但不知道咋的,自己说来说去,自己都相信了。
顾泯有些惆怅的看着眼前的苏宿。
“去你娘的吧!”
苏宿收回夸张的表情,自顾自说道:“要是柳邑真是那位北海之主的闺女,不也可以把握吗?到时候你有这么个老丈人,天底下还有多少人敢惹你?”
近些年来,在大祁皇帝离开世间之后,白玉尘隐隐有了问鼎世间第一的苗头,如今可以和他比较的,估摸着也就只有常遗真人和新的那位剑道魁首梁拾遗。
等会儿?!
这他娘的,这两个人不都和小顾有关系。
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他半个师父。
苏宿看向痛苦的嚎叫了一声。
“别把狼招来。”
顾泯打趣道。
说完这些事情,顾泯忽然问道:“你说那位驴道人是帝陵里碰到的那头大黑驴?”
苏宿点点头。
“其实吧,你只要和那位前辈的关系搞好了,横行北陵,估摸着也不是什么问题。”
顾泯若有所思。
苏宿瞪大眼睛,“你说啥?”
顾泯问道:“你见过几头能够变成人的驴?”
别说驴,就是别的什么,苏宿也是一头都没看见过,不远处那位,可是世间仅有。
“这样的人物,估摸着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至于境界……”
顾泯点到即止,倒是没有说透。
苏宿惆怅道:“难不成真要我拍一头驴的马屁?”
“是驴屁!”
顾泯认真的纠正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要凑热闹
几日之后,顾泯一行人来到距离剑府只有一山之隔的问剑城。
这座城外,有一座大山,山外再往前行几十里,就是剑府所在的山门。
因此这座问剑城,一直以来,都有不少剑修来往其中,其中大部分人是山外剑修,是想着要拜入剑府的,有少部分是从剑府下山游历世间,此地大概就是第一站。
至于不多的,也是想着去剑府问剑的。
前两类还好,至于这最后一类,就是最有意思,问剑剑府,这虽说是整个北陵剑道都愿意做的事情。
但是总归是做不成。
剑府建立时间很长,和柢山比起来,也不会落在下风,只是前面那些年,并不比现在风光,也是在柢山衰弱的当口,剑府涌出了几位放到现在也能算是极有名的剑仙,几人联手将剑府扛起,才让剑府成为了北陵剑宗第一。
后来剑庭那边也是兴起,才有了南北两座剑宗对峙的局面,这也是将剑道历史上带入了新篇章。
宣告了柢山的时代过去,剑林迎来了新的时代。
剑府成为这北地第一之后,自然也有许多剑道宗门想要将其取而代之,可是这数百年里,即便其余剑宗也出过不少惊才绝艳的剑修,但是不管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也好,还是北陵剑道第一人也好。
都会是剑府剑修。
这毫无疑问。
所以这些山外剑修,一次次上山问剑,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如今即便眼看着南陵剑道要比北陵发展更好,但北陵这边年轻一代,也还是得看剑府的那位大师兄。
要是没他。
估摸着苏宿梁照顾泯三人,北陵没一个人能够对上。
顾泯他们也是在夜色漫漫中进入这座问剑城的,入城之后,抬眼看去,一眼看去,都是一片光亮。
各式灯笼挂在大大小小的各个檐角下,让这座问剑城如同白昼。
人们常说万家灯火几时休,可在这问剑城,灯火看着,就不是灯火了。
入城之后,顾泯给苏宿使了个眼神,苏宿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主动走向驴道人那边,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大概意思,不过就是想要和他单独逛逛。
驴道人一脸嫌弃,但最后还是被苏宿拉着朝着一条人声鼎沸的长街走去。
于是剩下小道士和顾泯,两个人对视一眼,小道士有些脸红。
顾泯问道:“一起逛逛?”
小道士想了想,然后点头。
不过有些拘谨。
两人走在人还算不少的长街上,很长一段时间,各自都没说话,直到两人在长街一侧看到有演皮影戏的,小道士才被吸引了心神。
民间的皮影戏,大多内容都是某某将军的某某口口相传的某场大战,什么白袍小将一人单挑敌方无数大将,大多如此。
可在问剑城,这里的皮影戏大多都是剑府的某位前代剑仙,曾一人一剑挑落敌手的故事。
这算是就地取材,也能吸引了好些外地剑修的心神。
其实还有好事者曾经算过,说是问剑城的这边本地百姓的后代,其中有足足两成都成了剑修。
虽说不一定是去剑府。
但比起来别的地方,这个数字也很夸张。
眼见小道士看得入神,顾泯伸手在一旁买了袋干果,递给小道士,也陪着他在这里耐心看着。
这皮影戏演的是剑府的一位名为苏苍云的前代剑仙,他曾是那一代的剑道魁首,曾经一剑斩杀过一位邪道巨擘,如今演的,便是他和那位邪道巨擘大战。
小道士拿着干果,看的津津有味。
顾泯倒是没什么想法。
说起剑修传奇,往前推一千年,也没一个宗门能有柢山的剑修传奇。
光是一个晚云真人,便足以力压这往后五百年的剑仙。
曾经这坊间不是流传,当年那位西海之主,女子剑仙,一直都视晚云真人为偶像吗?
虽然这事情不一定真,但有说法就有噱头。
等到皮影戏演完,那边的老板让一个少女拿着托盘过来收钱,围观的看客们,纷纷往那托盘上扔上铜钱或是碎银子,等到那少女走到小道士身前,这才回过神来的小道士有些尴尬。
他们的盘缠,早就被自家师叔给吃没了。
这会儿浑身上下,符箓他倒是有些,可就是没钱。
顾泯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托盘上,少女眼睛放光,她倒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大方的看客了。
顾泯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笑道:“结束了,咱们去别的地方。”
少女也明白了这两人是一起的,对着小道士笑了笑,转身继续前行。
两人离开了那皮影摊子,小道士才感激的看了顾泯一眼。
顾泯顺势问道:“是喜欢皮影戏,还是喜欢剑仙?”
小道士认真想了想,“喜欢皮影戏。”
顾泯看了他一眼,也不觉着这个答案有些什么问题,而是说道:“那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
之前他一眼就看出小道士其实是个适合练剑的胚子,即便不如苏宿这样的天生剑胚,他的资质也不算差,若是小道士愿意,顾泯这几日已经看出小道士生性单纯,他当然乐意把他带回柢山,不过对方要是不喜欢练剑,顾泯也不会勉强。
小道士老老实实说道:“师父死之前说让师叔好好把青山观发扬光大,小道就想帮着师叔干成这件事。”
顾泯看了看小道士手里的干果,笑着问道:“青山观,有多大,在什么地方?”
小道士也是老实回答。
顾泯就明白了,敢情这青山观,就两个人。
小道士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说道:“师叔说出来走动走动,到处看看,学些本事,好回去振兴青山观。”
顾泯认真的说道:“你师叔说的,很有道理。”
小道士点头道:“小道也觉得。”
而后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顾泯问起他们去过多少地方,小道士也一一回答。
等到两人穿过长街之后,便算是成了不错的朋友。
就算不是朋友,也算是能谈得来的两个人吧。
小道士而后问起顾泯要去什么地方,顾泯也老老实实告诉对方。
小道士忽然问道:“顾大哥你呢?你最想做什么?”
顾泯指了指天上的星星,“希望有一天,我能离这些星星足够近,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小道士问道:“那得飞多远?”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不知道,应该要很远,不过总有一天我能去看看。”
小道士停下脚步,在一盏灯笼下站定,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箓,递给顾泯,“这是小道画的平安符,希望顾大哥你一路平安。”
看着小道士认真的样子,顾泯觉得心里很暖,他接过那张画的一丝不苟的平安符,然后说道:“收了你的礼物,我还没东西送你。”
小道士摇摇头,“要是为了顾大哥你的礼物,我就不送你平安符了。”
顾泯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我这个人没有白收别人礼物的习惯,这样吧,我邀请去柢山作客,什么时候都行。”
这一路走来,小道士多多少少知道了顾泯的身份,也知道了柢山是个什么地方。
他有些开心的说道:“那很好啊,要是师叔和我有一天走到南方,我就去看看。”
顾泯笑着点头,“到时候我没在山上也可以,你报我的名字,没人敢欺负你。”
小道士重重点头。
这会儿小道士是开心的,毫无疑问。
顾泯也有些高兴,算是在北行路上,最好的一次谈话。
就在两个人吃着干果在长街上乱逛的当口,忽然夜空中划过一道剑光,竟然是比灯笼还要亮!
小道士和顾泯前后抬头,小道士只是觉着那道剑光明亮,顾泯却是感受到了其中的磅礴剑意。
问剑城的剑修和百姓纷纷抬头。
而后有剑修御剑而起,跟着这道剑光而去,一来而去,竟然也是一番不错景象。
顾泯没动。
他神情凝重,这道剑意,可不是什么年轻剑修能够有的。
那估摸着是一个金阙剑仙?
这会儿剑光划破天际,估摸那位金阙剑仙是去剑府的?
小道士仰头问道:“顾大哥,是有个人从我们头顶飞过去了吗?”
顾泯说道:“是剑仙。”
小道士哦了一声,收回目光。
问剑城剑修,能够御剑的剑修纷纷离去,不能御剑的,也是提气前掠,离开问剑城,前往剑府
。
这问剑城一下子就空了一片。
不管是不是接着有一场大战,这些剑修都不愿意错过。
顾泯倒是没这么个心思。
眼见问剑城空了大半,顾泯看着前面,微笑道:“这是个好机会。”
……
……
苏宿和驴道人的今晚夜游,要是依着顾泯来看,算是很成功,但是很多年之后苏宿回忆起来今晚的事情,都会无比懊恼。
他今晚,可是把一辈子都没装过的孙子都装过了。
他叹了一口气,从一条小巷里走过,来到顾泯和小道士身前。
顾泯指了指天幕,“看没看到那道剑光?”
苏宿有气无力的点头。
顾泯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要是你,这会儿趁着所有人的目光被这边吸引,赶紧南下,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回到南陵。”
顾泯补充道:“我顺便帮你在北边闹出些动静来,要是这真是有人问剑剑府,估摸着你这次南逃,就成了。”
苏宿皱眉道:“这么急?”
他在外游荡,好不容易碰到顾泯,依着他的想法,还得和顾泯一起待一段时间才好,毕竟不说别的,和小顾待在一起,就是舒心。
顾泯说道:“我继续北上,你要跟着?”
苏宿垂头丧气,“算了,我还是赶紧回吧。”
顾泯笑道:“那就就此作别?”
他们两人相遇不过半月,如今就要再次告别。
苏宿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嘱咐道:“小顾,你他娘的可别死在这边了,要是真死了,我可要去柢山砸你的老窝的。”
顾泯点头,“死不了,哪里有这么容易。”
苏宿又说道:“也别下次见面就变成了啥繁星境啊,结发境啊,那样我会崩溃的。”
顾泯眯着眼笑道:“这个不敢保证。”
苏宿抬起手,不过最后也没用力,只是拍了拍顾泯的肩膀,说了声走了。
他转身招呼驴道人和小道士。
驴道人哼了一声,小道士赶紧朝着顾泯行礼作别,顾泯摸了摸他的脑袋,“记得要是有机会,一定去柢山看看。”
小道士点头,很是开心。
三人往南而去,又是一别。
顾泯看着三人背影,没有停留,化作一片剑光离开问剑城。
依然是向北而去,不过这一次,在路上顾泯就能遇上好些个剑修,有御剑的,也有在山林里提气而掠的。
再加上别的方向涌来的,差不多有数百人。
和顾泯猜想的差不多,要是真有一场比剑,这些剑修的心思都要被吸引过去,对于苏宿来说,的确是南下的最好时机。
那些剑修朝着剑府的山门涌去,顾泯却不打算凑这个热闹,他遥遥看了一眼,发现最前面那道磅礴剑意如同彗星一般撞入剑府山门!
而后剑府里生出数道剑气,但在片刻之间便尽数被击散。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顾泯身形稍缓,抬头看去,心想这还真是问剑的?
还真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剑府山门那边,那一道剑意落下,无数剑府剑修赶往山门,但很快发现各自师长已然出现,将弟子们拦下。
数位剑府长老脸色不善的看向那道在夜色里看不清楚的身影。
“敢问是何方道友,为何不问而出剑?!”
剑修问剑,在剑林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问剑可以,可是在出剑之前,一定要开口说明,若是不问而出剑,那便不会被视作问剑,而是挑衅。
这种事情当然在修行界里也是发生过很多次了,可是发生在剑府头上,还算是头一次。
剑府雄踞北方,是剑宗之首,又有姚错剑仙坐镇,还真有人敢堂而皇之的不问而出剑?!
即便对方是一位金阙剑仙,只怕也要掂量一番才是。
可如今,即便是剑府出声,那道藏在黑夜里的人影也不曾开口,反倒是在片刻之后,再度落下一道磅礴剑气!
那道至少有数人合抱之粗的剑气从云端落下,砸向剑府,看样子,是要将山门轰碎!
这让围观的一众剑修,纷纷大惊失色!
发展到现在,这可不是问剑了,就是简单的砸场子了!
可这世间千万剑修,有几个敢在剑府来砸场子?!
那道剑气落下的速度缓慢,似乎是剑气的主人无比自信,特地留了时间给剑府应对的时间。
就是如此,才更为让人觉着可恶。
剑府大师兄从山洞里走出来,和一众师弟师妹们抬头看向那道剑气,这位大师兄揉了揉眼睛,倒是没怎么着急。
澈粟原本已经很紧张了,这会儿看到了大师兄,莫名感觉轻松不少。
“大师兄!”
澈粟这一嗓子,把好些同门的心思都从那道剑气上扯了回来。
那些剑府弟子,纷纷看向大师兄,然后行礼。
大师兄说道:“看我做啥,看那道剑气呗。”
澈粟担忧问道:“大师兄,那人如此狂妄,是否真是有狂妄的资本?”
大师兄挑了挑眉,“不知道啊。”
他一摊手,有些无所谓的说道:“反正天也踏不下来,师门长辈在,有他们撑住,就算他们撑不住,天塌下来了,咱们不过就是等着压死,又没别的办法。”
澈粟一时无言,这种话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大师兄怎么说着,总是有些轻慢的样子?
“呦,你看,木鱼师叔出剑了。”
大师兄脸色不变,看向夜空里某处绽放的剑光,那道剑光落到剑气上,顿时有一道猛烈的撞击声传来!
一声巨响!
一袭灰袍出现在众人眼里!
“是木鱼师叔!”
“木鱼师叔还活着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位师叔当然还活着!”
随着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那袭灰袍一跃而起,手中木剑抹过,那道剑气开始破碎,然后消散!
而后那个枯瘦老人身形微动,大袖一卷,满天剑气生起,在他大袖之中涌出,朝着天际涌去。
那神秘人冷笑一声,“就是这样?”
随着那些剑气涌向天际,那道藏在黑夜里的剑仙招手,而后身形总算是出现在众人眼中。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看着无比英武,只是装扮,好似不像是北陵或是南陵之人!
他高大的身躯悬于半空,猛然有千万剑气从身躯里涌出,比那位木鱼师叔的剑气更为浓厚。
更为猛烈!
万千剑气,在这里涌出!
耀眼剑光不断生出,一道道光是一看便知道强大无比的剑气,仿佛不要钱般涌现!
天地之间,此刻到处都是剑气。
观战的剑修们,光是这会儿便觉得不虚此行了。
片刻之后,那些剑气如同天雷降落人间,在片刻之间,重新来到剑府的山门之上。
那位提着木剑的老剑仙,胡须炸开,看着有些好笑。
大师兄低声说了句,“木鱼师叔,好像不是对手。”
这话当然是屁话,在场的好些人都看出来了。
澈粟脸色难看,“府主尚未归来,那这场比剑,要败了?!”
姚剑仙常年云游世间,仗剑杀人,无比潇洒,只是这会儿不在剑府,就很麻烦。
“咱们山门内,还有几位剑仙?”
有弟子开口问道。
看着木鱼师叔的样子,他们有些担忧。
“你当剑仙是大白菜吗?到处都是?不过我也不知道山上到底还有多少剑仙,但我估摸着,那些后山的老祖们,也会有一两个吧?不知道会不会为了咱们,那些老祖就此出关。”
“哎……难道我剑府要被人压一头,虽然只是暂时,但也让人觉得不甘!”
一群剑府弟子叽叽喳喳,倒也是为宗门担忧。
大师兄把怀里的书抽出来,交给澈粟,后者楞在原地,“大师兄,你……”
“别把为兄的书给弄坏了。”
大师兄潇洒转身,大喝一声,就朝着天幕冲去!
一众弟子看得莫名其妙。
大师兄的确现在年轻一代剑修里的领袖人物,但是这和剑仙比起来,还是要差太多了啊!
“大师兄!!”
“大师兄,真乃我辈楷模,如此就要英
勇赴死了吗?”
“呸呸呸,大师兄怎么可能会死……可大师兄,活下来有可能吗?”
“大师兄……脑子出问题了吗?”
有弟子不可置信的说道:“我们的大师兄,难道是个傻子?!”
澈粟握住书,看着大师兄背影,默默流泪。
大师兄,一路走好。
天幕的剑气和木鱼师叔的剑气相撞,洒落一地,将不少云气都撕碎,而后在这里造就了一番很诡异的画面。
大师兄在剑气里穿梭,外袍很快就被那些剑气撕碎,而后他身上很快便出现了一条条的血痕。
无数剑府剑修都掩面而泣,好些女弟子,更是不忍去看。
大师兄,他太猛了!
也太傻了啊!
大师兄飘在半空中,眼看着就要被那些剑气斩成白骨,他们大师兄,这年轻一代的绝对天才,就要死在这里了。
这真是一件让人觉得伤心的事情。
顾泯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也没想通。
这家伙也不见得是个傻子啊,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剑府里忽然有道苍老的声音传出,“你是不是傻?!”
随着这道声音传出,在某处忽然涌起万千剑气,迅速便落到了大师兄身侧,将其斩开周围剑气,然后硬生生拖了回来!
就在众弟子都没反应过来的同时。
剑府上空生出一道巨大的虚影,虚影里面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满脸皱纹,已经不知道有多老了。
绝大多数的剑府弟子,都不认识这老人。
只有木鱼师叔接住大师兄之后,迅速把大师兄一丢,朝着那道虚影行礼,“弟子木鱼,见过一笃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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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笃?!
“是……赵一笃老剑仙?!”
很多年前,剑府里曾涌出过一位剑修,当时他天资不凡,一直都力压同代人,这种情况从他开始修行到金阙境才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他到了金阙境便不如旁人了,而是在金阙境之后,这位年纪轻轻的剑仙便选择闭关,从此并不在世间走动。
他距此已经很多年了。
至少几百年没有在世人面前露面了!
提起这位赵老剑仙,人们便会想起另外一个人。
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一人一剑横行世间的时候,已经是数百年前了,这世上的大多数修行者都没见过,可是这位赵老剑仙,却见过!
不仅见过,他甚至于当年还向晚云真人出过剑。
虽然在晚云真人面前是晚辈,但当时的他,敢出剑,便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情。
至少他还活着。
晚云真人滥杀的事情,其实根本都站不住脚!
不管怎么说,眼前那位赵老剑仙,已经算是这世上的活化石了!
他或许不是最强的。
但是辈分比他还要高的,只怕是找不出一个来了。
只是这位老剑仙,清修多年,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曾出手,为何今日偏偏出手了?
难道还是因为那位剑府的大师兄?
“大师兄,原来是为了让赵老祖出剑!”
有人恍然大悟,原来大师兄之前的所做,都是为了让闭关的赵老祖出剑!
原来大师兄,不是傻子……
所有人都在猜想,但此刻那位老剑仙已经出手了!
他的虚影无比巨大,但是却没给别人太多压迫感,反倒是有一种中正平和的感觉。
但之后片刻,全部人都感受到了一道切切实实的威压。
天地之间,蓦然生出一道剑意!
云海忽然翻腾起来!
那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眉头皱起!
紫雷在云海里若隐若现!
“这……老剑仙的境界,究竟到了哪一步?”
赵老剑仙,年岁很大。
当然,在某种情况下,年岁便代表着实力。
活一百年不见得有多强,可是修行了数百年呢?
怕是一根蛆要是能修行数百年,也不会是普通的蛆了吧?
老剑仙这起手,便让所有人感受到了压力,下一刻,当天上那道剑光落下的时候,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怒喝一声,浑身上下再度绽放出无数剑气,但在片刻之后,便被那一道剑光击溃。
中年男人被那一道剑光推着后退,那一剑落在他的身躯上,正在一点点斩开他的身躯!
这个剑仙,之前有多霸道,如今就有多凄惨。
他还是太过轻视剑府了,这座北方剑宗,哪里是这么好挑衅的!
一众剑修纷纷转头,看向这个被一剑击飞出去的中年男人。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中年男人不仅装扮和他们不同,就连脚底都是一双木屐!
这人绝不是这世间的人。
很有可能来自于……海外!
顾泯才收回心神,便看到那身影朝着他这边撞来,顾泯赶紧御剑躲开!
这他娘的可不是小事,要是撞上自己,估摸着就要把小命都搭在这里。
可那个被剑气推着而去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到了顾泯,竟然到了此时此刻,他都还有余力,他一只手五指成抓,一股巨大的吸力就要将顾泯吸过去!
顾泯身形一顿,瞬间朝着那男人涌去,他觉着自己此刻身体的剑气正在朝着那男人身上涌去,这很快就明白,原来对方这是要他吸取他的剑气用来疗伤?
顾泯顾不得骂娘,赶紧祭出烛游,让烛游朝着对方掠去!
老子就是在这里看看热闹,也能被卷进去?!
真要是这样,运气也太差了一点吧。
虽然顾泯的反应足够快,但是两人境界差距实在是太大,他的那一剑,根本不能近对方的身,他也不能阻止自己被对方吸过去!
顾泯有些绝望。
他多少风雨都经历了,最后竟然是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真要是这样,还有天理吗?
“烛游?”
一道苍老的声音蓦然生出。
是赵一笃。
这位当年曾经和晚云真人都见过面的老剑仙缅怀道:“想不到此地竟然还有柢山后人,如此一想,和晚云真人一别,也是数百年了……”
那位赵老剑仙有些感慨,毕竟修行数百年,也闭关了数百年,这世间早已经物是人非。
他熟悉的人和事情,都已经不见了。
一有如此心思,这位赵老剑仙很快便陷入对于过往的回忆,一时间都没用动作。
顾泯听着这话,赶紧咬牙喊道:“前辈救命!”
对方既然和晚云真人有旧,那说不定会施以援手!
只是很快,都没得到回应!
“救命啊!!!”
顾泯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保住小命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多久,赵一笃总算是从是回忆里走了出来,他听到这微弱的声音,缓慢的想了想,这才招手,一道磅礴剑气迅速涌入烛游中。
“老夫差点忘了,既然有资格拿着烛游,想来便是晚云真人的后辈,晚云真人于老夫有大恩,老夫焉能不救?!”
烛游被灌入了一道磅礴剑气,一瞬间便来到对方身躯前,然后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身躯!
鲜血洒落长空!
那中年男人吐出一口鲜血,再也不能运功。
顾泯在对方身前不足数丈的距离堪堪停下。
他脸色苍白,看着眼前那个还在往后面倒飞出去的中年男人。
伸手握住烛游,感受着里面还有残留剑气,顾泯一眯眼,顿时怒从心头起 恶向胆边生!
他身形化作一道剑光,再度朝着那中年男人而去。
等到临近对方,握住烛游,狠狠又是一剑插向对方心口!
一剑刺透对方身躯,顾泯一脚踩在对方小腹上,看着对方从半空坠落,顾泯止住身形,然后悬停半空,吐了口吐沫。
“剑仙了不起吗?!”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想着这不管怎样对方都要死了,他也就要朝着北方继续前行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山林之中忽然传来一道长啸!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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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选择
听到这混蛋两个字,顾泯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赶紧把烛游踩上,御剑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烛游上还有那位赵老剑仙的残余剑气,因此顾泯这一动,便如同一颗白色彗星,在夜色里划过,速度之快,让在场的观战剑修,都瞠目结舌。
“这是?!”
“怎么这么快!”
“没听着说吗,那人是晚云真人的后人,是柢山的剑修……”
“原来是他!”
“是谁?”
“现在柢山,能有几个人能拿着晚云真人的遗物?”
“嗷,我说呢,怎么这么快……但是那位顾泯不过飞光境……飞光境,有这么快吗?!”
“不好说,毕竟是年轻一代里最强的剑修了……”
一众剑修议论纷纷,但很快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之前那个被赵老剑仙一剑击败,而后看着又被赵老剑仙借着顾泯的佩剑一剑洞穿了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关键是在这之后,又被顾泯捅了一剑,怎么还活着?!
“金阙剑仙,当真恐怖如斯?!”
无数剑修默然,相对于他们对那个中年男人的境界,他们更对那人的身份好奇。
这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剑仙,竟然敢挑衅剑府?
……
……
赵一笃的虚影化开,消散在剑府上空,不多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出现在剑府剑修们的视线中。
木鱼师叔率先行礼,毕恭毕敬。
一众弟子赶紧低头,表示对这位剑府老祖的尊敬之意。
赵一笃看了一眼虚空,最后来到浑身都是伤的大师兄身前,手指在大师兄的肌肤上抹过,而后一道道剑气,瞬间便将大师兄的伤势治好。
这本就是皮肉伤,本不致命,但两位剑仙的剑气划破了大师兄的皮肤,那些剑气会存在于大师兄的血肉里,要是不及时根除,会对修行有些影响。
毕竟是金阙强者,不是一般修行者能够比拟的。
赵一笃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大师兄,“你这鬼小子倒是有点意思,生怕老夫不出手,这就要拿命去赌?”
大师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发髻,理所当然的说道:“老祖你总是喜欢忘事儿,要不决绝一些,只怕老祖出剑没这么爽快,要是等到剑府山门都被毁去之后,老祖再出剑,不是徒添麻烦?”
这次有人出剑挑衅剑府,剑府并未将护山大阵打开,一来是因为这是剑道之争,二来是因为最开始剑府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压下去此人问剑。
赵一笃点了点头,倒也觉得大师兄说的有些道理。
他闭关数百年,其实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闭关,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也会在洞府里看看这座山门,大师兄也是当初被他看了一眼,这位老祖便顺手传了他几剑。
之后大师兄虽然还是在山门里刻苦练剑,但是在他没有闭关的时日,两人便总归是会在一起。
赵一笃是喜欢这个小子的性子,所以愿意给这小子讲些剑道上的疑难,也喜欢和他一起做些别的事情。
至于大师兄,前些年还没有迷上看那些话本小说,也算是乐得陪着这老祖做些什么。
因为种种关系,反正两人之间的这层关系,外人知道的不多。
外人更是不知道,这位老祖还曾在大师兄身上留下过一道剑气,就是害怕这家伙在什么地方遇到难事,他也好随时救援。
大师兄正是知道这件事,之前才敢冒险行事。
赵一笃感慨道:“这次出关,难得舒展筋骨,还看到了晚云真人的后人,也算是不亏了,鬼小子,快把那小家伙找来,老夫要和他聊聊。”
大师兄一皱眉,然后不可思议的说道:“老祖,你刚才没看到?”
赵一笃疑惑看向大师兄。
大师兄有些头疼,刚才顾泯一剑没能刺死那个中年男人,而后便远遁千里了,这位赵老剑仙,全然不知情?
听到大师兄说完来龙去脉,赵一笃皱眉道:“这小子是不是傻,老夫就在此地,他往什么地方跑,就来找老夫不行?老夫一人一剑,难不成护不住他?”
大师兄心想,听您老这些话,也就是这句话有点意思。
赵一笃拍了拍脑袋,忽然想起某件事,“对了,刚才那人应当是海外蛮夷中的一支,如今渡海而来,或许不太简单,等到姚错那小子回来,你记得告诉他。”
四海蛮夷,许多年前也是居住在这片大地上的,之后起了些心思,想要将这大陆统一,可运气不好,被当时的王朝君王打退,之后几代人努力,这些人便搬到海外孤岛去了。
但是这些人贼心不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生出觊觎这片大陆的心思。
不过在千年之前,那些蛮夷之中的高手,因为不满宁启帝将那些陵山石带走,于是联袂而至,可最后还是被宁启皇帝一一击败。
从此之后,这一千年,都未见蛮夷踪影。
倒也不是所有。
比如当年那位女子剑仙的师父,就是海外蛮夷。
他来是问剑,而且无比低调,以至于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可之前那位,虽然看着也是问剑,可太过于嚣张了。
大师兄皱起眉头,想了想,“海外之事……”
话还没说完,这一转头看去,赵一笃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位赵老祖,还真是不愿意浪费一点修行的时间。
大师兄抬起头,喃喃道:“也是,顾泯你往剑府来不就好了吗?”
……
……
站在剑上的顾泯,身侧是不断吹过的罡风和不断倒退而去的流云。
烛游剑身的残余剑气剩余不多,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御剑跑了足足一万多里。
之前那混蛋两个字,可着实把顾泯给吓住了。
一位金阙境剑仙,这么都没能杀死,没能杀死也就算了,肯定是对他有无比的杀意,即便他重伤,顾泯也不敢逗留片刻。
这金阙剑仙再怎么重伤,也不是一个飞光境可以比拟的。
因此除去跑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现在只是希望,那位剑仙受了伤,就不要他娘的乱跑了。
自己安安静静找个地方养伤就行。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是顾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此地距离北海之畔也没有多远了,等到了北海的地界,估摸着这世上根本没有几个人胆敢在白玉尘那位北海之主的地盘上找他麻烦吧?
顾泯自言自语说道:“不过即便这样,再来一次,那一剑我也要捅。”
吃了亏,不找回来是因为当下没有这个条件,可当顾泯有了这个条件的时候,他可不会有半点犹豫。
想杀我的,我肯定要在你杀掉我之前,然后把你杀了。
这就是顾泯的行事准则。
很有原则。
一夜御剑,顾泯有些疲倦,揉了揉眼睛之后,顾泯确定那位金阙剑仙没有追上来,这这便要落下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这会儿天还没亮。
天地之间一片茫茫然。
落了下去,顾泯落到一处山丘里,缓慢的坐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烛游就这样放在身侧。
顾泯准备探查一番自己的气府,看看的那株荷花是不是长势不错。
烛游忽然发出颤鸣!
顾泯一把握住,几乎什么都没想,整个人便掠了出去。
与此同时,天上落下一道剑光,正好便落到他原本待在的那个地方。
砰然一声,原地被炸出一个大坑,不知道有多深。
远处天幕上,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形就此出现!
顾泯看了一眼,脸色苍白。
这家伙受了重伤,居然还真他娘的追来了!
“敢伤本座的年轻人,你也是头一个,不过本座却没准备饶恕你。”
那位金阙剑仙不知道动用了什么手段,花了一夜工夫,竟然追了上来。
他伤势虽重,但对付一个飞光境的剑修,想来是绰绰有余。
顾泯忍不住骂娘,老子不过是看看热闹,你要我的命,我没被你杀,顺手捅你一剑,也不见得有什么过错吧?
你这么大个剑仙,也忒小气了!
看了一眼那位剑仙,顾泯也没说什么求饶的话,自然对方这一晚上都追来了,就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手了。
顾泯大喝一声,手中烛游迅速变成血色,而后他气府里的剑气汇聚而来,在片刻之间,便聚集到了他的剑身上。
他一咬牙,一条血色长龙出现在天幕之下。
那是剑气造就,威势不凡!
青龙剑诀为根本,加之白寅诀里的血色剑气,这一条血色长龙,天地之间,也就只有顾泯一个人能够施展出来!
那中年男人瞥了一眼,有些意外,但也是准备招手,破开这一剑!
顾泯眼见对方出剑,根本没有再准备递出第二剑,而是赶紧转身,御剑便跑!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和一位金阙境的剑仙搏命?!
除去跑之外,他没有别的想法。
一道流光,在蒙蒙天色中生出。
顾泯已经远去。
脚踩木屐的中年男人,看着那道流光,嘴角勾起个弧度,有些讥讽的说道:“在本座面前,如何能逃脱?”
他渡海而来,越过重洋,本来就是要来和这片大陆的剑仙比剑的,想看看是他们的剑道更高,还是这里的剑道更强。
所以他一来便去了剑府,他打听到这是这里最强的剑道宗门,原本之前碰见木鱼,他便以为这里的剑仙,也不过如此。
可谁知道,后来蹦出的那个赵一笃,剑道造诣比他还高,比他还高也就算了,吃了败仗,他并不觉得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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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不可以接受的事情是自己竟然在之前,被一个飞光境剑修给趁乱所伤!
这件事不
管是在这里还是在自己的故乡,那都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他感受到平生莫大的耻辱!
这点耻辱,只有拿那个年轻人的鲜血才能洗刷,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忍着重伤追杀顾泯的缘故。
他要斩杀对方,不然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也无法再去追寻更高的境界。
……
……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眼前是不断变幻的景色。
顾泯没过多久,就又重新迎来了熟悉的逃往日常。
在那片山林里的数月,是顾泯这生命里最不喜欢的数月,可没想到,没有摆脱多久,自己竟然就迎来了第二次逃亡。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处境更危险。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的身体,也要比当初更好!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不,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这里距离北海之畔,大概只有数万里了。
数万里,对于一个飞光境剑修来说,恐怕倾力前行,也就是三两日的工夫。
顾泯的速度要比一般的飞光境剑修更快,但至少也要一日半才能去到北海。
可自己身后的人是一位金阙剑仙,自己能够坚持一日半吗?
顾泯看着前方,脑海里不断响起一个声音,“看热闹做什么,看热闹做什么?”
顾泯叹了口气,竭力御剑前行,此刻烛游里那位赵老剑仙的残留剑气已然消散,速度也慢下来不少。
但即便这样,顾泯也没有放弃。
对方也是受过伤的。
或许自己真的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想要把握住这最后的一线生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偏偏要这么死去?如此还不如回来和本座痛快一战!”
天幕之下,有声音传进顾泯耳中。
伴随着剑气,直击他的脑海!
顾泯呸了一声,这道剑气分明就是在蛊惑他,想让他停下来!
“别等着我踏足金阙的那天,否则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顾泯放着狠话,速度却丝毫没有下降!
听着这话,那个中年男人也皱了皱眉,实际上在发现对方是如此年轻之后,他有些赞叹。
这个年纪的飞光剑修,在他的故乡,一个都找不出来!
这么说起来,这片大陆的年轻人,竟然有如此强大!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放过顾泯了。
他的心中,已经对顾泯下了必杀的信念。
中年男人冷声一笑,双手一挥,磅礴剑气从大袖中涌出,在虚空之中凝结而成无数柄飞剑,悬停于他的身前。
“去!”
随着他吐出一个字,那些飞剑瞬间朝着顾泯掠去,凌厉异常!
他此刻虽然已经没有了金阙境的杀力,但是他相信,这些飞剑,定然能够让顾泯重创。
即便不能重创,他也相信,要让顾泯的速度变缓。
只要被他追上,中年男人就一定能够斩杀顾泯!
顾泯不用转身,就能感受到强大的剑气就在自己身后。
一片冰寒!
有些刺骨之意!
“娘的!”
顾泯不敢停下,但是脚下的烛游很快便分离成了两柄剑,其中一柄握在手中,然后松开手,飞剑瞬间离去,来到他的身后。
一剑对无数飞剑。
一时之间,天幕下到处都是剑气,洒落一地。
因为对方重伤的缘故,所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顾泯竟然和对方战了个平分秋色!
不断有飞剑断裂。
有剑气消散在天地之间!
但是有更多的飞剑,将他那柄飞剑淹没。
此时此刻,顾泯真的后悔自己没有多的飞剑。
“噗!”
在这种危机的时刻,顾泯也顾不得些什么了,一口精血吐出,落在脚下的烛游剑身上!
烛游瞬间提速,要远遁而去!
那柄被缠住的飞剑也飞了回来,重新和这柄飞剑合二为一!
飞剑远掠而去!
一瞬间便消失在这中年男人眼前。
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眉头紧锁。
……
……
燃烧精血,强行提速!
这对于剑修本身,是极大的伤害,若是精血燃烧太多,会影响剑修之后的破境,还有战力。
所以即便是在面对江潮的时候,顾泯都没想过这件事。
因为面对江潮,他还有一战之力,可是面对身后的男人,顾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确是没有任何可能能够取胜。
他只能跑!
可剩下的一日半,并不是那么快就能过去的!
第三百四十章 何谓北海之主
之后的半日里,顾泯前后遭遇了好几次袭杀。
其中一剑,从他的大腿穿过,直接洞穿!
顾泯顾不得止血,这半日之间,他便往前疾驰了两万里!
此刻距离北海之畔,还有一万余里了!
可顾泯已经吐了两次精血。
事不过三。
最后一次精血再吐出之后,若是不能到达北海,那么他就真的麻烦了。
身后的中年男人紧追不舍,虽然两人之间一直都数百丈的距离,但顾泯知道,一旦自己不能维持当前的速度,这点距离,瞬间就要被拉近抹平!
到时候,等着他的,便是死亡。
中年男人原本也可以更快,不过他却是舍不得自己的那一口精血,本身他就是重伤,若是此刻再吐出一口精血,只怕会伤及他的剑道本源。
他在剑道上还有诸多野心,因此并不愿意在这里动用那极致的手段。
但是眼前的顾泯,他是一定要杀的。
他身形微动,竭力想要拉近双方的距离。
但是好不容易等他自己出现在对方百丈以内的时候,对方不知道怎么的,又强行加快了速度,片刻之后,就跃出这百丈的距离。
“本座倒是想看看你还有多少精血!”
此刻天空一片晴朗,但是气温比起来之前,已经降低不少了,足以可见,这里距离北海,已经不远!
中年男人不知道顾泯的打算,他只是知道,依着顾泯这个逃法,要不了几日,就肯定会油尽灯枯的。
到时候不用他出手,对方一样会死。
这是毫无疑问的。
可他却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所以连这几日都不愿意等,偏偏在这个时候便取顾泯的性命。
只是那个年轻人的意志,让他都有些意外,竟然能够如此坚定?
也怪不得能如此年纪轻轻就有这个境界了。
中年男人感慨一声,竟然是有了些欣赏,他甚至想着对方若是自己的弟子,自己肯定要好好栽培,说不定这迈入金阙之上,就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情。
这资质太好了!
忽然间,中年男人又想到了一件事。
在那片遥远的星海里。
有着许许多多属于剑修的剑星,其中有一颗白的……
难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庚辛剑主?
中年男人的家乡有很多剑修,但却没有庚辛剑主的存在,从那颗庚辛剑星的耀眼程度来看,他的主人,也不会境界太高!
但是眼前那个年轻人,无比符合。
“原来是你。”
中年男人眼神里杀意尽显。
既然是你,那就绝不能放过了。
他要为自己的故乡,斩杀这位注定要力压同代剑修的年轻人!
庚辛剑主,既然不是生在他的故乡,那么就只能死。
这又是一个非要杀了顾泯的理由!
在前头的顾泯不知道对方生出了什么想法,反正此刻的他,脸颊已经凹陷下去,一双眼睛,再无神采。
他实在是太累了。
这短短半日,便已经比那数月的光景还要累了。
要是有可能,他甚至于就想在这里倒下了。
可是不能。
自己的性命,绝不能丢在这里。
顾泯舔了舔裂开的嘴唇,这会儿连一口吐沫都吐不出来了。
好在这会儿,对方也没有再加快速度,顾泯得以短暂的“休息”一会儿。
“不管如何,都只能再用一次精血了。”
顾泯默默打算,自己已经用了两次精血,如果再用第三次,一般人只怕早就已经有了影响,他虽然要比旁人更好一些,但也不是说就可以高枕无忧的。
三次,是他的极限。
超出三次,他知道,自己以后的剑道,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可眼前至少还要走大半日,自己能够有机会吗?
顾泯有些怀疑。
他有些意识恍惚,忽然感到眉心有些冰凉,然后手掌也是。
顾泯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下雪了。”
顾泯喃喃道。
下雪了。
如今不过是春天,没有地方会下雪,除去北海之外……
北海一年四季,都是冬天。
这里是整个世间最冷的地方。
“北海,到了吗?”
顾泯喃喃开口。
“北海不知道到没到,但本座却是到了。”
一道声音,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顾泯瞬间有了精神!
但下一刻,顾泯却是感到了无边的威压!
那个男人,到了!
顾泯艰难的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便是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影。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泯。
一袭衣袍,被风吹动。
顾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云海里有一道剑光!
落入人间。
顾泯正好便在那道剑光之下,一个不慎,估摸着就要死在这道剑气之下。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顾泯咬牙,身形翻动,脚下烛游出现在手中,他转身,然后出剑!
对方已经重伤,即便还能出手,也不是不能拦!
只是去拦这一剑的同时,或许自己便要落到对方手里,可是这一剑要是不去拦,此刻就要死在这一剑下!
这是两瓶毒药,不管选择哪一瓶,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顾泯举剑,拦下那必杀一剑!
铛!
巨大的声响传遍四周。
顾泯被一股巨力压着落到地面,摔出一个深坑!
烟尘四起,一片狼藉。
中年男人冲着深坑而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多了一柄剑,想来他要一剑而杀了。
顾泯若是等到那个中年男人到达身前,也逃不过一死了。
中年男人临近深坑,还未彻底来到这前面,一道身影从深坑里掠出,点点剑芒出现在他眼前!
中年男人一怔,有些猝不及防!
他想过顾泯还没死,此刻即便能出现,也应该是逃窜才是,可为何还敢对他出剑?
但他毕竟是金阙剑仙,即便重伤,也不是对方想杀就能杀的。
他手中长剑一转,以剑身挡下对方的必杀一剑。
烛游剑尖抵着他的剑身。
不能再进分毫。
顾泯眼中闪出一抹遗憾神色。
可惜了。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一道剑气涌入剑身,弹飞顾泯!
然后他身形紧紧跟着,一剑递出。
这一剑是冲着顾泯脑袋去的。
一剑功成,便是他追求的东西。
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完全的承认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对方很顽强,不能给对方留下半点机会。
只有……一击必杀!
当一个比你强的修行强者还如此小心的时候,通常大部分人,都会这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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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顾泯似乎并不愿意。
他好似一棵倔强的野草,怎样都不想死去。
他有自己的愿景。
烛游同样递出,不过时间要慢一些。
可剑尖几乎是片刻,便到了中年男人的胸口。
中年男人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眼前的那柄剑,竟然是在变长!
剑不是法器,怎么能够变长?
他不知道,顾泯手里的那柄剑,也不是剑。
而是柢山至宝,烛游珠!
理论上,烛游珠根本不是一柄剑,它是融合了诸多法器的一件法器。
只是在它的历代主人手里,它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柄剑。
谁叫柢山是剑宗,柢山上面全部都是剑修。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修行界的其他人,便觉着这是在暴殄天物,这烛游珠,怎么能只当剑用?
可是烛游珠历代主人都是强横到极点的人物,就拿晚云真人来说,想要抢他的东西,不要命了吗?
即便烛游珠的主人稍弱,可柢山不强吗?
当年柢山没落,世间便有不少人都生出去抢烛游珠的想法,可是即便是没落的柢山,也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柢山一直都是个神秘的地方。
中年男人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几乎就被这一剑暗算了。
之所以说是几乎,也是因为他的境界实在强大,属于金阙剑仙的那份得天独厚的优势在。
要不然,他不可能撑过这一剑。
中年男人退后一步,手掌拍在烛游剑身上。
一股巨力,险些让顾泯长剑脱手,但即便如此,虎口也已经被震裂!
但好在这一剑,让中年男人的那一剑也顿了一刻。
这是难得的机会。
顾泯后退,烛游心有灵犀的出现在他脚下。
顾泯一口精血喷出!
再次开始逃亡。
这一次,中年男人没有犹豫,再次追上去。
他已经见到了对方的太多手段,越发觉得要是等到顾泯成长起来,一定会很可怕!
无比可怕。
所以一定要杀他。
……
……
最后一口精血喷出,顾泯的状态已经到了极为不好的情况了,他的神智涣散,前路都已经看不清楚。
仅仅是凭借心中的最后一点坚持,才继续向前。
他不想死。
他有强烈的求生欲。
这是他如今还醒着的原因。
当然,也都是强弩之末了。
距离死亡,也就是一线的距离。
……
……
风在吹,天上在飘雪,不知道到了何处。
顾泯睁不开眼睛了。
他和烛游断了联系。
而今烛游只是因为惯性而向前。
很快很快,他就会落到地面。
而后死去的。
顾泯苍白的脸上,有了一抹不寻常的血色,他闭着眼睛,感觉脑袋里有千万根钢针在扎。
他没办法了。
很快,他从烛游上滚了下去。
烛游变成一颗青色珠子,落到他的怀里。
他的脸上一片冰凉,那是雪花落到了脸上。
天地之间,很是寒冷。
但顾泯觉得自己的心更冷,他觉得自己的鲜血仿佛被冻住了。
他感觉自己下一刻,便要死去。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其实很陌生。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顾泯苦笑,或许是吧。
不过自己的死法,或许当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自己是因为看了热闹,所以才有了这么些事情。
不该去看热闹的。
顾泯这么想着。
顾泯忘了,导致如今这个局面的根本原因是自己捅了对方一剑。
可他这会儿,却没有想着,自己不该捅那一剑。
如果人生能够再选择一次,那我……还是会捅那一剑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万丈雪城
顾泯从高空中滚落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顾泯嘴角溢出鲜血,他此刻心神,已经一点都不清楚,他只感觉自己躺着的地面,是无比的寒冷。
自己的四肢,是无比的冰凉。
中年男人在半空之中止住身形,看向那个滚到海上的年轻人。
他此刻正躺在一块浮在海面上的冰块上。
他的确是到了北海,可又有什么用呢?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他从半空中落下,同样到了海面上,他看着眼前的顾泯,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他十分确定,对方没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他如果想要对方死去,那么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他只需要出剑,就一剑。
这是无比简单的事情。
哪怕他这会儿的心力都有些问题,可让他出剑便能杀人,那就真的能够杀人。
他的确是个金阙境的剑仙。
“杀一个天才的感觉,的确比杀一个庸才的感觉,要舒服的多。”
即便是让顾泯耽搁了这么多时间,但他还是感到有些开心,因为杀顾泯的感觉,还好。
“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会去找到答案的。”
中年男人举起剑,就要简单的挥下去。
可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天地之间,忽然比之前要更冷了,一道道寒气,正在侵蚀他的身体。
雪更大了。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然后便看到了眼前一场更大的风雪!
那是不正常的风雪。
可真的有那么大,而且真的出现了。
风雪呼啸,天地之间,只有一片雪白!
不,不是的。
风雪之中,明明有个人。
那是一个一头白发的男人,身材修长,至于容貌,更是世间少有。
在中年男人所见过的那些人之间,也只有眼前的那个年轻人能够比拟……
他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什么拼死也要来北海。
原来这里,当真会有人救他。
那个白发男人,就是那个人。
中年男人不再犹豫,转身便要走,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个身在风雪之中的男人有多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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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全盛时期的自己,或许也不是敌手……
他想起了当初在故乡听过的传说。
这片大陆上,有四片海,每一片海上
,都有一位绝世强者……
这个方位在北方,那这个人就是北海之主。
那是这片大陆里的最强者之一。
一般人,怎么敢招惹?
中年男人张了张口,“在下……”
风雪大作,很快便堵住了他的嘴。
那个白发男人从远处海面走来,平静不已,等到到了足够近的时候,他才缓慢开口,“四海之外,蛮夷不得入四海之内,既然越界,便是死。”
声音很清冷。
白玉尘的名字和他长相,以及他的性格都是一样的。
甚至于他的刀,也一样。
都如同冰雪,高洁而孤远。
这位每当出现,必定伴随着风雪的男人,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之一,也是那些绝顶的强者之中,最不好打交道的。
他仅仅一个照面,便已经看出了眼前中年男人的身份,既然看出了,便什么都可以不用管了。
出手杀之。
“林深落败,西海无主,那个浪荡剑修也并未留下,所以你是从西海过来的。”
白玉尘冰冷的声音在风雪里响起。
那个中年男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海外之人想要渡海来到大陆,只有四条路,也就是这四片海,可是这四片海里,住着四个强大的修行者。
他们代表着这个世间最强大的战力。
想要在这四个修行强者的眼皮子底下渡过大海,几乎就是痴心妄想。
可林深落败,西海之主和剑道魁首都换了人,梁拾遗理应作为新的西海之主,去到西海,可不知道是那女子剑仙没有告诉他还是什么别的,梁拾遗竟然没有出现在那个地方。
所以西海无人镇守,这才会有他渡过西海,来到这里。
可即便如此。
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他来到了北海。
白玉尘淡漠道:“接刀。”
中年男人一惊,但下一刻,他便不仅仅是惊讶了。
风雪呼啸而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发现,里面卷着无数的冰刃,那些冰刃,是一道道刀意!
白玉尘是天底下用刀第一的行家,他用刀,已然出神入化!
当然,如果中年男人不是海外的蛮夷,他不会出手,最多是救下顾泯而已,因为对方重伤,出手是胜之不武。可是对方是海外蛮夷,所以就只能死。
他也可以不死,前提是能够拦下白玉尘的刀。
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够拦下这位北海之主的刀呢?
没有。
所以就只能死了。
一片片冰刃从风雪中涌出,落到他的身上,他一点都躲不过去,就只能眼睁睁被这一刀刀斩开身躯。
在这些冰刃下,他的血肉和骨头都被斩开,最后在无数叠加的冰刃里,变成一片灰尘。
他消失了。
就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个世间一样。
白玉尘只出了一刀。
也就够了。
一头白发的玉藻宗宗主来到顾泯身前,看着眼前已经没了人样的年轻人,摇了摇头。
一粒通体晶莹,如同冰粒的丹药落到了顾泯的嘴里。
那是玉藻宗的最好丹药,名为玉藻丹,能够快速修复顾泯的身躯,这种丹药练成需要的天材地宝无数,需要的时间至少也是几十年。
所以即便是白玉尘,也没有多少。
那是整个玉藻宗上下弟子都觉得的神物。
但他说拿出一粒,也就拿出了一粒。
丹药入口,那是一道白线从顾泯的咽喉落入身体里,他的身体忽然变得晶莹剔透,好像是一块寒玉。
这是药效发挥了。
白玉尘多看了顾泯几眼。
依然是没有什么表情。
白玉尘飘然离去。
他没有带走顾泯的想法。
不过在这北海,也再没有人敢在他白玉尘的眼皮子底下杀他想要保住的人。
人间帝王,两座王朝,都是疆域。
这片北海,自然也是,不过北海的君主,不是旁人,而是他白玉尘。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面上来了两个人。
准确的说,是两个女子。
“在哪儿呢?”
有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是一个女子疑惑的声音。
“师父既然都救下他了,为什么不直接带回来,偏偏要让我们来找?”
另外一个女子也有些疑惑。
“宗主生得这么好看,估计是想着带一个男人,也有些不太好?”
“不过听说那个人也很好看,我还没见过,不知道能不能和宗主相提并论。”
“他嘛……估计差一点?”
第三百四十二章 飞光之战
出现在海面上的两个女子,各自都是穿一件白色的长群,不过即便装扮一样,其中一个的气质也要高出另外一个不少。
两人在海上各自搜寻,不一会儿,那个稍微差些的女子便停下脚步,看向躺在冰块上的那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此刻双眼紧闭,整个人都晶莹剔透,好似一块冰玉。
女子一瞬间便明白了。
“宗主连玉藻丹都给他吃了?!”
那可是玉藻宗里最为珍贵的东西,而且放在整个世间也是排的上号的,甚至于还只有玉藻宗才能炼制出来那丹药,珍贵程度就真的不用多说了。
宗主竟然随便就给了一个外人……
女子有些不可理解,即便对方受伤,也可以用别的办法慢慢医治嘛,有宗主在,怎么可能出什么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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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她的目光落到了那个已经脸颊凹陷下去的年轻人脸上,虽然这会儿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很是凄惨,但是那张脸,依旧很好看。
她愣了愣,然后才低声念叨道:“原来真的和宗主差不多好看啊!”
说完这句话,她这才后知后觉,朝着远处喊道:“在这里!”
……
……
顾泯醒过来的时候,天上还是在下雪。
在北海,这样的天气,几乎是主旋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都是如此。
即便是到了其他地方所谓的夏季,这里也会有大雪纷飞。
虚弱的睁开眼睛,感受着周围的寒意,看着不断飘落雪花的天空,顾泯很快确认自己还活着,这就松了口气。
不管这会儿是什么情况,只要还活着,就行了。
别的事情,都再来说。
顾泯微微歪过头去,看到了两个女子。
两个穿着一样,但除此之外别的都不一样的女子。
“柳……姑娘。”
顾泯有些虚弱的张口,看到柳邑,他算是知道自己真的得救了。
柳邑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顾泯,没有太多激动的情绪,只是淡淡点头,另外的那个女子眼见顾泯看向她,主动的自报家门,“玉藻宗谢厴,见过顾掌教。”
北海虽然偏僻,但对于世间的事情,自有一套获得消息的办法,所以顾泯是柢山掌教这件事,玉藻宗已经知道了。
顾泯虚弱的开口回应,“见过谢姑娘。”
柳邑见他醒过来,站起身来,轻声问道:“能走吗?”
顾泯苦笑,正要说句恐怕不行,可等到他去感受自己身体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气府里,此刻剑气,还挺充盈……
至于身上的新旧伤势,竟然都好的差不多了。
要知道,这大概半年来,顾泯这可是连番恶战,身上留下的伤,不必多说,每一个都足够要了他的性命。
新伤叠着旧伤,旧伤又叠着新伤,他这身体,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可这会儿一看,好似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人将他的身体都给缝补好了。
顾泯坐起来,有些不解的说道:“不知道怎么的,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好。”
柳邑笑而不语,谢厴抢先说道:“你都吃了我玉藻宗的玉藻丹,要是感觉还不好,那就有问题了。”
“玉藻丹?”
对于玉藻丹,世上绝大部分的修行者,都不清楚那是什么。
因为那太过稀有,几乎没有流传出过玉藻宗。
柳邑眼见顾泯看向她,缓慢摇头道:“我身上也没有,那是师父之前出手救你的时候,亲自给你的。”
顾泯皱起眉头,隐约想起自己昏倒之后,天地之间的那场风雪。
原来自己落到北海,最后是惊动了白玉尘,有那位北海之主在,这世间还真没几个人有可能杀顾泯。
想着这事情,顾泯站起身来,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比起来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走吧。”
柳邑也没废话,要领着顾泯去玉藻宗。
顾泯点了点头,跟着这两个女子走在到处都是冰块的冰海上。
他看了一眼柳邑的背影,有些奇怪,怎么这一次见到柳邑,感觉她变得要冷淡了许多?
按理说,两人有些交情,不该如此。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谢厴察言观色,很快便张口问道:“顾掌教,我们听说你早些时候在咸商城和那位庚辛剑主有过一战,想来极其凶险,反正无事,不如讲讲?”
顾泯想了想,笑道:“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既然谢姑娘想听,那就说说。”
这半年多的经历,不管谁来看,都会是一场极为有意思的故事。
从咸商城出来到那山林的厮杀,然后又到之后的被金阙剑仙追杀。
反正很多修行者,一辈子都不见得有这么精彩的故事。
而这才是顾泯半年之中经历的事情。
故事虽然长,但故事一边喝酒一边开口,也是很快便讲完了。
柳邑走在前面,顾泯没看到她脸上的担忧神采,只有谢厴看到了,她也不好开口安慰,只是轻声道:“顾掌教这一路,的确有些凶险。”
她实际上对这些故事,没有那么好奇,因为知道柳邑想知道,所以她才问的。
“在剑府前,既然有赵老剑仙在,为何顾掌教要朝着北边跑?”
谢厴随口一问。
顾泯坦然道:“自然是想着来到北海有白宗主救命,所以……”
说到一半,顾泯忽然停下,然后有些愕然道:“原来……当时太慌张了,我忘了剑府就有一位赵老剑仙。”
顾泯这会儿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
在剑府看热闹碰到的事情,自己跑到剑府里去避难不就行了?赵一笃之前曾出剑救他,难道不帮护到底?
自己朝着北海跑,那不是舍近求远吗?
这意思就是,这差点死掉的事情,是自己搞出来的?
顾泯摇了摇头,然后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柳邑走在前面,脸上有些笑意。
又走了一段路,顾泯一边喝酒一边说了些这些日子的见闻,此刻他放松不少,紧绷的那根心弦总算是松了下来。
“伤都没好利索,还这么喝酒?”
柳邑突然转过身来,看向顾泯。
顾泯一愣,嘴里那口酒还没咽下去,不知道怎么的,这会儿他破天荒有些紧张,不知道这口酒是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提着酒壶的顾泯才咽下嘴里那口酒,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伤好得差不多了,应该不碍事吧?”
柳邑冷哼一声,“吃了玉藻丹,又喝酒,等着死吧!”
说罢她就伸手,意思倒是很明确。
顾泯老老实实递过去酒壶,心里想着这什么玉藻丹原来还要忌口,这个吃丹药不能就着酒喝……
怎么这等灵丹,还有这么低级的制约?
柳邑接过酒壶之后,提在手中,看了一眼顾泯,平淡的说道:“快到了,刮一刮胡子。”
一旁的谢厴,这会儿早已经是乐得不行了,可偏偏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的样子。
憋得很难受。
顾泯有些狐疑的看了谢厴一眼,心想着这怎么搞着好像是要去见从来没见过面的老丈人一
样。
摇了摇头,顾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好有什么说的,拿出烛游,变成一柄小刀,看着海面的倒影,这就开始刮起来胡子。
倒也简单,三下五除二,刮完胡子之后就着海水一洗。
而后继续前行,没要多久,眼前便能够看到一座冰山。
那座冰山极大,不过除去积雪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一行三人,登上雪山,走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即便是顾泯这样飞光境的修行强者,都还觉得有些寒意,想来这地方,不是简单的冷而已。
三人来到半山腰,可见前面有个两人多高的雪洞,还是很宽敞,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而过,站在洞口,柳邑明显是等着顾泯,谢厴倒也识趣,看了顾泯一眼,她就率先走入雪洞里,柳邑在洞口前等着顾泯。
顾泯走上来,和柳邑并肩而行。
两个人从第一次在咸商城见面,到如今再度北海见面,一晃眼便过了十几年,虽然对于修行者来说,这十几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但顾泯觉得,还是有些长。
虽说是并肩而行,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走在雪洞里,各自有些心事。
“这些年活得很累吧?”
柳邑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泯摇头道:“不算累,我觉得挺好的,不过像是之前遇到的那些凶险,最好就是不要遇到了就行。”
特别是在看热闹的时候差点被弄死这种事情,顾泯愿意这辈子都不再发生了。
这太吓人了。
柳邑看了他一眼,发现顾泯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但是如今的他,脸上更多了些成熟和沧桑,比起来当年纯粹的好看,要更有魅力。
一个男人,其实容貌并不是最吸引女子的地方,而是那个男人身上的男人味,才是。
之前顾泯便欠缺这些,可如今,不差了。
“做柢山掌教也不累,这么多人要你去担忧前途,你不觉得累?”
柳邑随口问着。
“累是有些累,不过总归有些成就感,柢山要是真能在我手里重新变得强大,那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其实很多时候,顾泯是把柢山当作已经没了的南楚在看待,对柢山付出的努力,其实有好些是对南楚的亏欠。
他是不愿意同样的事情,在自己面前发生两次的。
世上的修行者,修行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长生,二是寻求满足感。
世上大部分修行者,诸如赵一笃这样的,就是为了寻求长生,只有极少的那部分,诸如各大宗门的掌教和两座王朝的皇帝,就是为了寻求满足感。
抛开这两种之外,还有别的想法的修行者,就很少了。、
顾泯目前算是第二种。
柳邑嗯了一声,轻声道:“早知道你来这里的路上会这么凶险,就不该让你来的。”
顾泯打趣道:“我不来,你们能白白把那些东西送我吗?”
柳邑转头看向他,好像是有些生气,“为了那些东西,你就愿意把性命都搭上?”
“……”
顾泯不说话。
好在很快,这雪洞便走到了头,他们来到了雪山的另外一边。
站在洞口,顾泯抬眼看去。
眼前的是一大片雪地,不知道有多宽广,反正连海水都看不到。
那是一片雪原。
而在雪原的尽头,有一座雪城,那座雪城很高,高到看不到顶。
或许有千丈?
还是万丈?
似乎是知道顾泯在想什么,柳邑轻声道:“师父称呼它为万丈雪城。”
第三百四十三章 关于白寅诀
四海之中,都有主人。
那是四位修为通天的修行者,被世人称作四海之主。
四海之主不世袭,不传承,想要成为四海之主之一,唯一的办法,就是击败或者斩杀上代四海之主。
然后便可以成为新的四海之主。
就像是前些年梁拾遗胜过女子剑仙一般。
如今的西海之主,便是梁拾遗。
这四位强大的修行者,各自占据一片海域,并不一定会有交情,但这四位,一定会代表着强大两个字。
如今的四海之主里,最年轻的那位是东海之主孟秋池,他是个读书人,当年曾被誉为下一代的三公之一,可是不知道为何,偏偏就离开了咸商城,去了东海,建立起了观海楼。
不过孟秋池的确天资出众,能够成为最年轻的四海之主,便可见一斑。
最年老的那位是南海的雾野僧,他曾是大应王朝的宫廷乐师,和当年那位大应皇帝相交莫逆,之后被刺瞎双眼,他投井身亡,却没能彻底魂飞魄散,反倒是成为了鬼修,而后他来到南海,建立了雾野寺,算是为那些善良的鬼修提供了一个庇护之所。
而后女子剑仙坐拥西海,一人一剑,百年之间,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剑修能够胜过她,以女子剑修的身份夺得剑道魁首,已经足以被记录在青史里了。
虽然如今她落败,但威名不减。
战胜了女子剑仙的梁拾遗是新的西海之主,他并不是出自什么名门大宗,天资也说不上绝顶,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还是做成了这百年来,所有剑修都没能做成的事情。
至于北海的白玉尘,是这四人之中,最为神秘的一个。
他是大顺王朝的末代太子,大顺王朝被大应王朝灭国之后,这位大顺太子被人以秘法冰封,停止生长,被带入了北海的冰山雪海里。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破冰而出,开始修行,因为那秘法冰封的缘故,白玉尘早生华发。
如今一直是一头白发。
而后他击败上任北海之主,成为了新的北海之主,在这之后,他深居简出,除去每隔一段时间会出现在大应王朝的都城之外,几乎并不在世间走动。
至于北海里,向来都没有外人胆敢踏入。
因为白玉尘不许。
顾泯默默想着这些世间流传的事情,但其实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白玉尘是前朝太子,也不知道他一头白发的缘故。
顾泯之所以知道,也是之前去南海,雾野僧告知的。
因为雾野僧和大应王朝有旧,所以白玉尘每次出现在大应都城,雾野僧几乎都要出现阻拦。
早些年,当然是雾野僧占据上风,可后面这些年,随着白玉尘越来越强大,雾野僧逐渐不敌对方。
或许再过些年,白玉尘再入大应都城,便能来去自如了。
……
……
两人朝着那座万丈雪城走去,在雪原上留下的脚印,很快便被风雪掩盖,好像天地之间,他们从未来过一般。
临近这座万丈雪城,顾泯的思绪也就彻底都收了回来。
来到城墙。
顾泯转过头看了看,发现这城墙绵延而去,不知道有多宽广!
由此可见,这座雪城,应当是无比巨大。
这座雪城的城墙无比高大,看着晶莹剔透,就是不知道除去雪之外,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材质。
城门早已经打开,但并无守卫。
柳邑和顾泯并肩而入。
穿过城门,来到雪城里面。
虽然四周的城墙看着很高,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压抑,顾泯反倒是感觉到有丝丝的温暖。
这里面并不像是外面那般寒冷。
城里的建筑倒是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该有的高楼,这里都有,不过全部都是冰雪建造的,通体一片雪白。
“这是跟着当年大顺王朝的都城来建造的。”
柳邑作为和白玉尘最为亲近的那个人,自然知道一些事情。
顾泯仔细看了看,他这辈子算是去过不少都城了,从南楚的郢都算起,大祁的咸商城,还有千年之前大宁王朝的照天城。
以及这座雪城。
“这座雪城如此之大,难道你们玉藻宗也有数万弟子?”
按着修行界的传统,四海之主若是建立宗门,都会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宗门,历史上的四海之主,有很多,都拥有数万弟子。
倒是到了如今,四海之主里,女子剑仙甚至连宗门都没有。
孟秋池和雾野僧的门人也不多。
至于白玉尘,北海毕竟没人敢踏足,外人更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情况。
“没多少,连百人都没有。”
柳邑看向顾泯,索性全部都说清楚了,“都是女子。”
顾泯感到有些疑惑,但没有问出口。
白玉尘一心想着复国,那就该培养出不少修行者才是,可为什么这玉藻宗不过只有不到百人弟子,而且还都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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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肯定会有很多秘密,要是一个个去想,去猜,也是一辈子都不可能都知道。
所以顾泯就不去想了。
他来北海,不过就是去帮白玉尘做一件事,然后以后就可以凭借这北海海底的寒铁去还债了。
到时候是直接拿出寒铁去还给归剑阁,还是让彪子在山上铸剑,以剑抵债,都是以后的事情。
两人走在雪城里,过了很久才碰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修行者。
柳邑主动见礼,后者回礼,然后那女子看了一眼顾泯,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微微点头。
顾泯也是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便擦肩而过。
一句话都没说。
顾泯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思。
他们要去见白玉尘,白玉尘在什么地方,依着顾泯的想法,应当是在雪城里的某座内城才是。
他既然是大顺王朝的亡国太子,说不定还真会把自己当做帝王……
要不然为何建造一座和大顺王朝都城一样的雪城。
似乎还是知道顾泯在想什么,柳邑轻声提醒道:“这里面没有皇宫。”
顾泯皱起眉头。
但很快他就不去想这些事情。
他和柳邑来到雪城中央,居然有一座雪山矗立在这座雪城中央。
城里有山?
这的确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景象。
来到山脚,柳邑停下,她指着雪山说道:“师父就在山里,我不能陪你上去。”
“师父说,要和你单独谈谈。”
柳邑看着顾泯,眼里有些复杂。
“如果……”
顾泯看向柳邑。
“如果师父要让你做的事情,很危险,你做不到,不要答应。”
柳邑缓慢的开口,认真说道:“顾泯,你要记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比性命更重要。”
顾泯想了想,平静道:“我又不傻。”
柳邑看着他,只是这样看着他。
……
……
柳邑在风雪中转身离开,顾泯看了一眼,然后便开始爬山。
这是一座在雪城中央的雪山,但却没有多高。
想来爬到山顶,见到白玉尘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在爬山的过程中,顾泯一直在想柳邑说的那番话,显然柳邑应该知道一些什么。
顾泯叹了口气,想要拥有这么多的寒铁,哪里是这么容易的,要付出的代价当然会很大,不过顾泯会去考虑,到底要不要答应。
他也明白,自己的性命,要放在第一位。
“不过,若是可以试试,那肯定要试试。”
在今日之前,他和北海的联系,其实也就只有柳邑一个人而已,不过之前白玉尘出手搭救顾泯,他们之间的联系,其实又紧密了一些。
不过这不意味着顾泯会用性命去报答对方。
他不是傻子。
走在雪山上,顾泯就这样想着。
雪山也有风雪,这里的风更冷,比起来雪城里,要更为猛烈,至于雪花,大得像是鹅毛。
如果不是从雪城里开始登山,顾泯不会想着这座雪山是在雪城里。
他往前走了数步,忽然间,风雪大了些。
天地之间,有一片杀意。
蓦然而生!
顾泯抬头看去,便看到了惊骇的一幕。
眼前的风雪里,有无数冰刃,像是一把把刀,被风雪卷着,就要席卷而来。
天地之间,有些微妙的刀气开始生出。
顾泯立在原地,已经握住了手中的烛游。
四海之主,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一类修行者,他们的脾气也不一样,但强者总会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只看重别的强者。
所谓别的强者,或许不是境界相当的对手,而是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能够展现出属于那个阶段最强的能力的人。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顾泯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但那时世人认为的,未必是白玉尘认为的。
所以有此考验,情理之中。
顾泯握紧烛游,看着那漫天的冰刃,没有任何惧色,而且不等风雪临近,顾泯抢先一步,踏入风雪之中。
……
……
风雪里到处都是杀意和刀气。
只是这些杀意也好,还是刀气也罢,都只是维持在飞光境。
白玉尘当然不是想要杀了顾泯,他要是想,顾泯早就死了,他的考验也不复杂,也就是他用飞光境和顾泯一战。
就是这么简单。
飞光境的白玉尘,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没有太多人清楚。
但是黑都知道,既然能够成为四海之主之一,那么白玉尘当年也肯定是个天纵奇才,飞光境的他,或许也曾是世间最强的飞光境。
顾泯在风雪之中,握紧烛游,以白寅诀的猩红剑气,出了第一剑。
白玉尘这样的强大修行者,顾泯很尊重也很向往,但对方既然只是飞光境,那么顾泯便只会去想怎么击败对方。
他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
如今却是一个不愿意失败的人。
猩红剑气从剑尖处绽放,在第一时间便遇到了冰刃,微微僵持之后,剑气斩断这冰刃,继续往前。
深入风雪!
在那道剑气尚未消散之前,顾泯大踏步朝着前面撞去,看那个样子,像是要用肉身去撞碎那些冰刃?
如果他真的这么去做,只怕下场会极为凄惨。
虽然只是飞光境的威力,但这些冰刃,也是异常锋利,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撞碎的。
顾泯知道这一点。
他一点都不敢小看白玉尘。
毕竟这位北海之主,在顾泯心里,几乎已经是如今的世间第一。
在四海之主中,白玉尘应该能说得上第一……
至于在世间,顾泯的心里,也只能找出来两个人和他相提并论。、。
自己师父常遗真人和梁拾遗。
眼看着和这些冰刃就要相撞,顾泯猛然间止住身形,停在原地的同时,他按住剑柄,斩出了第二剑!
这一剑,从上往下!
一条血色长线出现在天地之间!
顾泯这一剑,似乎要将眼前的风雪,彻底斩开!
白玉尘虽未亲自出现在他对面,可这是他的手段,如何能够轻易斩开?
只怕不管是谁,都不会认为顾泯能够用两剑便将这风雪斩开。
其实就连顾泯自己都不会相信。
正是因为他不会相信,所以很快他便挥出了第三剑。
那些冰刃遇到顾泯的第二剑,没有僵持太多,已经纷纷破碎,顾泯的第三剑尚未递出的时候,其实这风雪已经不如当初那般猛烈。
可是在他第三剑快要递出的当口,那些冰刃被斩碎之后,竟然没有落到地面上,而是变成了更小的冰刃,越过那一条血色长线,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顾泯的身前。
顾泯瞪大眼睛。
但刹那之间,长剑便已经斩出!
这一剑和无数的冰刃相撞,天地之间是连绵不断的破碎之声。
风雪骤停,顾泯朝着前面掠去。
一路之上,长剑不断挥动,斩开一切挡在自己眼前的东西。
片刻之后,他来到风雪的源头。
又是一剑斩出!
一声巨响!
强大的气机在这里炸开,周遭的积雪纷纷被震起,天地之间,仿佛都被雪花堆满。
而顾泯,就被困在这里面。
顾泯冷笑一声,杀透雪幕!
剑气震开无数雪花,但又没有迅速的四散而去,反倒是雪花被震开之后,怪异的停滞,仿佛静止。
天地之间,仿佛有什么法则,在阻止那些雪花的四散。
雪幕之后,是好似水面的涟漪。
里面有湖。
顾泯止不住身形,撞了上去。
天地之间,忽然安静!
顾泯仿佛陷入了一个特殊的空间里。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是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啪的一声。
他滚到了雪地里。
睁开眼,来到了一片湖前。
第三百四十四章 镇守人间的四海之主
眼前是一片湖。
湖畔有许多树。
那是一许多冰树,不仅树干是冰块,就连上面的枝叶和果子,都是透明的冰块。
这看着就是冰雕而已,不该是真正的树。
可顾泯又在这些树身上感受到了生机,虽然微弱,但是的确有。
他抬眼看去,湖水中有很多白色的鱼,正在缓慢的游曳,这湖水里没有冰,但等到顾泯伸手放入其中的时候,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手指。
顾泯赶紧缩手,剑气调动,冲开经脉,驱散寒意。
他有些惊骇,如果在这湖水里多待一些时候,估摸着即便是他,也要就此死去。
要知道修行者通过修行,已经让自己的身躯体魄变得无比坚硬,最为直观的,便是不会畏惧炎热和寒冷,可是这片湖,让顾泯这样的飞光境,都束手无策,那对于常人来说,只怕便是冷到了极致……
北海终年下雪,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个疑问,千万年来,也都没人能够解答。
仔细探查了身体,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顾泯这才站起来,抬头看去,在湖的对面,湖畔有一座冰屋。
有个白发男人,就站在湖畔看着他。
那就是白玉尘了。
可以说是这世间最为孤僻的一个修行者了。
顾泯站起来,沿着湖畔一路往前,顺便看了看湖中,发现里面的游鱼只有一种,都是白色。
顾泯不认识,只觉得那些游鱼和自己那尾龙鱼,有些相像。
没要多久,顾泯便来到了那座冰屋前,离着白玉尘也不过数步。
他停下行礼。
“见过白宗主。”
不管是对方北海之主的身份还是他曾出手救过顾泯,这都值得让顾泯以礼相待。
白玉尘微微额首,说了句免了。
顾泯这才抬头。
这是两个容貌异常好看的男人。
在修行界,他们或许是最好看的两个修行者。
除去这个之外,他们的身世也很有些共通之处。
如果白玉尘不是北海之主,他们想来会有很多话可以说。
“我们在南海见过。”
白玉尘的第一句话,很简单。
顾泯点点头,当初他受邀前往南海,雾野僧便在南海和这位北海之主有过一战,当时顾泯遥遥的看过白玉尘一眼。
“那个老和尚看起来很欣赏你,而那个时候,你还并没有太多名声。”
顾泯轻声道:“是和家里的长辈有旧,倒也不是对在下。”
白玉尘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平静开口道:“老和尚的确和你们南楚那位失踪的皇帝有些关系。”
有些事情,在世人眼中是秘密,但对于这个层次的强者来说,其实并不是。
就像雾野老僧也知道他的身世一样。
顾泯还知道白玉尘和雾野僧之间的事情。
“如今老和尚老了,大祁皇帝也死了,他护不住北边了。”
白玉尘很平静,仿佛只是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一样。
梁照成为了大祁王朝的新君,大应王朝会有所行动,梁照的大祁抗衡不了大应,所以他需要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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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观世间,也只有白玉尘有这个能力而且有理由插进去。
顾泯对这些事情不关心,谁做皇帝,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他这会儿只想把柢山好好经营。
“常遗真人既然已经展露境界,为何突然传位与你?”
白玉尘淡然开口。
常遗真人突然传位这种事情,估摸着世上很多人都不清楚,毕竟常遗真人这才在西海展露了自己的强大,让世人不敢轻视柢山,这会儿正该是让世人都知道柢山的时候,为何突然把掌教之位传了下去?
顾泯坦然道:“师父一心只在修行,不愿意被俗世牵挂。”
这话不管是谁来听,都会觉得顾泯是敷衍,但是白玉尘却是相信了,他点了点头,淡然道:“常遗真人想来已经到了门前了,如此自然要潜行修行,以求迈过那道门槛。”
金阙修行者们已经来到了这个世间的最顶端,之后所求的,大概都是破开这个境界了。
不过金阙之上,极其罕见,这一千年,有史料记载的,也就大宁皇帝一个。
当然,像是很多强者都知道,千年以来,金阙之上,绝对不止一个。
不过这些事情,也只是他们这些在金阙境里前行了很久的修行者才能知晓。
金阙虽然是一个境界,但却不相同。
像是常遗真人和白玉尘这一种,是站在金阙顶峰的。
而一般的金阙境强者,诸如被常遗真人斩杀的大明剑仙,不过才入金阙境而已。
“你从咸商城而出,一路北行,这半年来,境界又提升不少,看起来要不了多久,你便要踏足繁星了。”
这半年多的经历,的确是让顾泯成长的很迅速。
白玉尘说道:“世人所言,要稳扎稳打,有些道理,但也不是完全有道理,太过于痴迷于境界根基,延缓修行速度,也不一定对,你以为的太快,或许只是合适的速度。”
白玉尘看着顾泯的眼睛说道:“你若是认为修行尽头不在金阙,那便不该走得太慢。”
修行这种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但毫无疑问,像是白玉尘这样的强者,他的理解,即便不是全然都对,也错不到什么地方去。
顾泯认真想着这句话,而后才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白宗主点拨。”
白玉尘安静了片刻,然后说道:“你之前能够数剑便胜过我,当年我在飞光境,也不如你。”
白玉尘说道:“你知道,那是我的考验。”
能够从这样的人物听到这些话,也算是很难得。
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顾泯拥有和他比肩的能力。
或许是潜力。
也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顾泯会超过白玉尘,成为更强的人。
从顾泯现在的发展趋势来看,的确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你接任柢山掌教,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所以才会想要我北海的海底玄铁,那东西与我无用,我可以送给你。”
白玉尘说道:“但我不会白白送给你。”
这个世间,除去自己的父母,哪里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对自己?
顾泯想着,觉得或许还有阿桑师姐。
“白宗主请说。”
白玉尘摇摇头,“说之前,我还想说一件别的事情。”
顾泯看向他,不知道这位北海之主在买什么药。
“我让柳邑给你写信,是因为这世间能做成这件事的,约莫只有两个。”
如果顾泯是其中一个,那么梁照就会是另外一个。
“梁照如今需要我,我若是要他来,他或许也会来……”
话没说完,顾泯已经懂了,为什么是他,那是因为他和柳邑之间的关系。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原因。”
白玉尘沿着湖畔缓行,顾泯也就这只能跟着。
“之所以选你,是因为你最合适。”
白玉尘说话,云里雾里,让顾泯听得有些迷糊,但是他还是耐心听着,他隐隐感觉,白玉尘之后要说的东西,会是自己完全都不知道的事情。
那可能会是这个世界的辛秘。
所以顾泯有些紧张。
甚至心脏都跳动加快了。
他很想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
而那些事情,只能从这些强大的修行者口中获知。
“我很久之前便知道,你修行的剑诀与众不同。”
“其中那道猩红的剑气。”
白玉尘顿了顿,他看向那片湖,看着里面的游鱼,然后说道:“是白寅诀。”
第三百四十五章 喜欢一个人和娶一个人
白玉尘的指间弥漫而出一抹猩红。
看着不像是剑气,但那是顾泯熟悉的东西,“是……白寅诀……”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
从开始练剑到现在,顾泯虽然已经在外人面前展露了不止一次白寅诀,但是所有看到他施展出白寅诀的修行者,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认出这是哪一门剑诀。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白寅诀是柢山的一门剑诀,而是不为人知。
顾泯也是在那片山林里才知道这白寅诀绝对不是柢山剑诀那么简单,但多的也就知道这白寅诀应当是一个叫做白寅的男人所创。
那个男人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剑修。
可如今,白玉尘一言便点破了那是什么,而且还向顾泯展露了白寅诀,这便是说,白玉尘不仅知道这是什么,而且自己也会。
这对于顾泯的震撼,是无可比拟的。
因为白寅诀的事情,他从未向外人说过。
“吾是剑修,古来未见之剑修,吾身前已无剑修,身后亦无剑修,吾游走于星辰之间,在明月之畔俯首而观人间……”
白玉尘缓慢的开口,一字一句,都如同一记惊雷落在顾泯的心上。
“白宗主?”顾泯疑惑开口,实在是太过于惊讶。
对于白寅诀的秘密,顾泯的确很想知道,因为这不仅意味着知道白寅诀,也意味着他会知道那所谓关于“彼岸”的消息。
彼岸到底在什么地方?那里又是怎么样的存在?
顾泯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那般惨烈的场景了,这让他的好奇心完全被激起来了,可是自己却没有办法找到一点线索。
唯一的,便是知道要在金阙之上,才是起点。
“白寅诀是我见过,杀力最强的剑诀。”
白玉尘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个将它创立的剑修,强大到……不可想象。”
白玉尘看向顾泯,“你的白寅诀,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顾泯没有当即回答,而是反问道:“白宗主的白寅诀又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天底下,或许就只有这两个人会白寅诀了。
但顾泯完全感觉得到对方的白寅诀,和他的白寅诀,有很大的不同,所以他更想知道白玉尘的白寅诀是从何而来。
白玉尘看了看顾泯,倒也是很快便开口了。
“白寅诀是一门剑诀,可我不练剑,所以我将它改造成了刀道……只是有很多东西改造之后,就和之前不一样了,所以我放弃了。”
白寅诀是天底下最具杀力的剑诀,对于世间任何一个剑修来说,那都是极好的东西,可白玉尘偏偏用刀,所以在他发现这东西之后,并没有弃刀用剑,而是想办法将其改造,不过效果不佳,而后他便没有再在这上面琢磨。
所以到了这会儿,还是可以说,真正的白寅诀,整个世间,也就只有顾泯一个人会。
顾泯想了想,坦白道:“我是在柢山上找到的……但好像别的柢山剑修,都不曾发现过它……”
换句话说,顾泯是被白寅诀选中的。
就和烛游选中他一样。
在这两件东西身后,便是两个注定伟大的剑修。
一个是敢说出身前身后都无剑修的白寅,另外一个便是一人一剑曾经纵横世间的晚云真人。
白玉尘看向顾泯,平静说道:“白寅诀在北海。”
“它被篆刻在一方石碑之上,在石碑的背面,便有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白玉尘说道:“整个世间,除去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说了半天,白玉尘不过是抛出了一个更大的疑团,但是很多事情,根本都还没有开始说。
比如他要顾泯做的是什么。
也比如那块石碑在什么地方。
更比如,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
白玉尘平静道:“事情很多,我可以一样一样告诉你,这取决于你要先听什么。”
顾泯对白寅诀,有着极为浓厚
的兴趣,他忽然问道:“白寅诀所在的那块石碑,便是我要去的地方?”
白玉尘缓缓点头。
当然是这样,不然白玉尘为何选他。
正是因为顾泯身上的白寅诀,所以才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顾泯犹豫了片刻,也想了片刻,然后才开口问道:“第一个问题,那块石碑在什么地方,白宗主是怎么发现的?”
问题有先后之分,想要知道哪一个,全看顾泯自己。
白玉尘脸上稍微有了些缅怀的神色,这位活了不止百年的北海之主,好像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老和尚肯定是告诉你了,我是大顺王朝的亡国太子。”
顾泯点点头,这一点他清楚。
“我发现石碑的过程,便是我的前半生。”
那是极为漫长的一个故事,也算是一个极为巧合的故事。
故事的最开头要从大顺王朝灭国开始讲起来,那个时候大顺王朝是日薄西山,整个北陵已然是苦不堪言,就在这个时候,大应王朝的那个开国君主揭竿而起,联合了不少修行者,用了不过仅仅五年的时间,便已经将大顺王朝覆灭,在废墟里建立起了大应的宗庙。
从此之后,北陵便成了大应王朝的疆域。
而在大顺王朝覆灭之时,白玉尘还只是个孩子,他被那位末代君主交付给一位供奉的修行强者,带离北陵。
可当时的大应王朝对此不依不饶,派出了无数的修行强者追杀,那位皇族供奉虽然也是金阙强者,但也无法应对这么多人,因此一路逃往,他便冒险逃到了北海。
一片冰海。
但大应王朝的皇帝陛下已经照会北海,北海之主也愿意帮助那位皇帝陛下找到白玉尘。
当时的北海之主也是一个强大的修行者,很快便发现了那位皇族供奉,要出手将其击杀。
那位皇族供奉不得已,以秘法将白玉尘冰封,将他的生机完全掩饰,以免被那位北海之主找到。
白玉尘便被放到了一座雪山里,如此一过,便是很多年。
直到很多年后,秘法失效,就连那北海之主也放弃了找寻,白玉尘才从雪堆里爬了出来。
因为冰封多年,当时不过是个孩子的白玉尘,便已经是一头白发。
而那个时候的白玉尘,也不过是个才踏足修行不久的孩子,在这一般境界的修行者都挺不过的冰天雪地里,他如何能够活下去?
更何况,还有一位北海之主在,要是白玉尘暴露踪迹,几乎是片刻之间就要被击杀。
这对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无异是天大的难题。
可能世上九成九的人,遭遇如此,都会在风雪里死去……
不过白玉尘却是最后那类能够活下来的人。
他在风雪里煎熬和修行,日复一日,能够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无法便是仇恨两个字。
他要复国,所以要活下去。
于是他刻苦修行,用了几十年光景,成为了一个飞光境的修行强者。
听到这里,顾泯有些感慨,白玉尘的过去,的确有些惨不忍睹。
“我破境的时候,动静太大,引起了北海的注意。”
白玉尘淡然道:“而后,他们开始派人追杀我。”
虽然那个时候距离大顺王朝都已经灭国超过百年,但是对于他这个余孽,大应王朝依然不会放心。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白玉尘便在这北海逃往和杀人,他虽然没有被杀死,但也没能逃出北海。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
然后,北海之主亲自出手了。
顾泯能够相信,当一位世间最强之一的修行强者亲自出手去击杀一个飞光境的后辈,其中的凶险,可以用十死无生来形容。
况且这还是在北海,在他自己的地盘。
白玉尘人生中最为痛苦狼狈的阶段,或许就是这个时候吧。
被北海之主追逐了三日。
白玉尘也只
坚持了三天。
他竭尽全力的想要逃出生天,但去陆地,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便一直往北海深处跑。
顾泯打断问道:“北海之外,理应是海外蛮夷所在之处,白宗主跑到海外去了?”
在帝陵里的壁画上,清晰记载过宁启帝和海外蛮夷交过手,那个时候顾泯就知道,在四海之外,便有四方蛮夷。
那些人一直觊觎这片陆地,但是却是在千年之前,各自的高手都被宁启帝屠戮,不知道过了千年,是否恢复了元气。
白玉尘看向顾泯,摇了摇头,“四海之主能够占据四方海域,是海上的君王,看起来无限荣光,但还有一个使命。”
“是什么?”
“镇守。”
四海之主是修行界无数修行者的钦佩的对象,但他们只是因为四海之主的强大境界,只有少数人知道,四海之外的蛮夷为何很少有到陆地上来的,那便是因为四海之主在镇守。
他们是第一道关隘。
从当年宁启帝算起,这千年来,不是没有蛮夷想要来到这边,不过他们都没能迈过历代的四海之主。
当然,这里很大程度是因为当初宁启帝杀的人太多,导致了这千年,四海之外的蛮夷,都没有能涌向出一个比四海之主更强大的存在。
白玉尘知道顾泯要问什么,“这百年来,我倒也亲手杀过好些蛮夷。”
之前那个在剑府门口挑衅的剑仙是从西海横渡而来,但最后却是在北海被白玉尘斩杀。
倒也算是凑巧下的应当。
这又是一个顾泯这样的修行者不知道的秘密。
然后顾泯点头,示意白玉尘继续讲下去。
白玉尘当初被那上一任北海之主逼着逃往北海深处。
“在那个地方,有一座岛,孤岛前是常年经久不息的风雪,十分凶险。”
当初白玉尘便是逃到了那里,也没有过多犹豫,而是一头便扎了进去。
北海之主没有再追,而白玉尘是冲过风雪,最后来到了那孤岛上。
顾泯喃喃道:“石碑在孤岛上。”
说到这里,谁还要是不知道。
那就真有意思了。
之后的故事就要简单许多了,白玉尘在孤岛上得到了白寅诀,不过却因为他练的是刀,对他其他没有太多裨益。
但岛上还有很多别的,对他的帮助,不小,而后他离开孤岛,很快便成为了强大的金阙修行者,最后他在北海大战北海之主,胜而杀之,最后便成为了新的北海之主。
于是故事到了这个地方,就结束了。
但顾泯注意到,白玉尘没有说两个事情。
孤岛是个什么地方?
白玉尘为什么不在孤岛上修行,毕竟那里应该是当初最安全的地方,而他为什么要选择离去,在北海修行。
有这两个疑问,所以顾泯又看向白玉尘。
白玉尘也看着他。
“那是一片战场。”
白玉尘缓慢的说道:“是战场遗迹,有很多人都死在了那个地方,到处都是断掉的兵刃,和成山的尸骨。”
顾泯抬起头,隐约觉得,白玉尘所说的,是不是和自己曾经看到的,是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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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什么不在那个地方修行破境,是因为,不行。”
“或许是因为当年出现在那个地方的修行强者无比强大,他们之间的混战导致了那片孤岛至今残留着神秘气息,一旦境界高过飞光境,就会被毁灭。”
“那些强者,或许全部都是金阙之上的强者……”
当那么多金阙之上的强者在一个地方大战,或许真的会让整个天地都发生变化,从而会造就了那么一个奇特的地方。
如果不是这样,白玉尘也就不需要顾泯了,他这么一个北海之主,可以亲自前往。
“我让柳邑在信里要你云游境之后再来,便是因为经过我数十年的观测,云游境在里面是最适合的,至于飞光,凶险会高一些。”
第三百四十六章 记得回来
在北海深处有一座孤岛,那座孤岛是一片战场遗迹。
孤岛上有石碑,石碑上篆刻着白寅诀。
那些曾经参加过那场大战的,或许都是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
消息很多,也很杂,但每一个都极为重要。
其实光是有这些信息,顾泯便已经生出了去那孤岛看看的心思了,但是他知道,白玉尘这个时候,还没有说完。
如果只是因为白寅诀想到顾泯,而后让他去那个地方,这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所以,一定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
顾泯问道:“为什么要我去?”
即便这些事情都是顾泯感兴趣的,白玉尘也没有理由把顾泯找来,让他去那么个凶险的地方。
白玉尘说道:“那片战场很凶险,你有可能会走不出来。”
顾泯没说话。
“当年的我走出来了。”
顾泯还是没说话。
白玉尘在湖畔停下,缓慢说道:“北海雪域,万丈雪城,除我之外,再没有第二个男人。”
顾泯之前也在疑惑这件事。
白玉尘平淡道:“柳邑。”
白玉尘说道:“她是千年难见的寒阴之体。”
寒阴之体?!
顾泯一怔,这个他听说过,在柢山上有对于这些的介绍,修行界如此浩瀚,每年要有无数人开始修行,修行的人多了,自然而然便出现了很多与众不同的东西。
诸如庚辛剑主和天生剑胚。
这就是剑修中最为适合练剑的体质,尤其是天生剑胚,天生便和剑亲近。
而除去剑修之外,很多别的修行者都会有许多特别的体质,而寒阴之体,也是属于其中一种。
能够拥有如此体质的,都是女子,她们是天生纯粹的修道之体,比大部分修行者都要更适合修行。
但是这样的修行者也有弊端,那就是体内阴气太多,缺乏调和,虽然大部分这样的修行者,是活不过四十岁的。
福兮祸兮,自然相依。
但也并非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而且办法还算简单,便是找到一个男子,时常与其交 合……
也就是嫁人。
顾泯瞪大眼睛,似乎感受到重点。
“我曾说过,除我之外的男人,这世上只有柳邑的夫君,才能进入万丈雪城。”
这话何其直白,顾泯有些愣住了。
“世上的男子何其多,为何是你,也只是因为柳邑只会选你。”
白玉尘笑了笑,那张清冷的脸上,似乎有了些笑意,但依然清冷。
当初柳邑能够离开北海,前往南陵,也是因为白玉尘想让她出去看看,看她到最后能不能选到一个自己愿意嫁的男人。
后来她回来了。
也选中了那个人。
就是顾泯。
顾泯皱眉道:“白宗主,在下暂时……没有那个心思。”
顾泯这修行这么多年,身边倒是有些女子,不过没有一个他是生出男女之情的,虽说第一次见柳邑的时候,顾泯有些失态,但之后,他还算没有想太多。
迎娶柳邑,对世间多少修行者来说,其实都是天大的好事。
光是她身后站着的白玉尘,这便已经足够让天底下的修行者都排着队过来了。
和顾泯还是不愿意。
白玉尘冷漠道:“你是觉得我白玉尘的闺女配不上你?”
闺女?!
顾泯愣住了,这世上知道柳邑是白玉尘弟子的人也不多,怎么这之中还有隐秘,柳邑竟然是白玉尘的女儿?
不过想想也有道理,白玉尘生得如此俊俏,柳邑也算是风华绝代,如果她真是白玉尘的闺女,这里自然是说得过去。
但还是会让人感到震惊。
顾泯今天知道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当然咯,顾泯当然不会去问什么诸如为什么柳邑不姓白这种屁话,这之中肯定有些故事,白玉尘要说,他就听着,不说,那就不问。
“白宗主,没有别的办法?”
顾泯平静下来,很快便想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之处。
如果白玉尘只是想要把自己的闺女嫁给顾泯,还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白玉尘神情缓和,“给你说的,自然是最简单的办法,不过这也是我最不愿意接受的办法。”
白玉尘何等孤高,他不会因为自己闺女的问题,而让她去嫁给某个人,即便是柳邑会喜欢那个人。
除非两情相悦。
换句话说,即便柳邑喜欢上了一个乞丐,当那个乞丐也喜欢柳邑的时候,白玉尘也不会拦着。
他和天底下的父亲都不一样。
“自然还有别的办法。”
白玉尘平静说道:“那处战场上应当有一块阳玉,应当是那些人的遗物,我希望你找到它,有了阳玉,柳邑不必为了活着而嫁人,至于你们以后会怎么样,与我何干?”
这就是白玉尘找顾泯来的目的。
让他去找那块阳玉。
虽然目的很简单,但是想要找到这么一个符合的人,还是很难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顾泯都是最为适合的那个人。
“这还是一笔交易,不过我想你会很感兴趣的。”
在当初那封信来到柢山的时候,其实白玉尘就说的很清楚了,那就是一笔交易,在交易里, 他要帮白玉尘做一件事,白玉尘就会让任他开采北海海底的寒铁。
而如今,这件事也说得清楚了,那就是在那处凶险的战场上找到一块阳玉。
当然,顾泯还有别的选择。
“如果你选择去娶柳邑,我依然会给你你想要的。”
白玉尘很平静。
这也是一种选择,想来和另外一种选择比起来,这种选择会有很多很多人会去选。
不过有这么个选择的人,白玉尘都会看不起他。
可即便看不起,白玉尘也不会做什么。
“什么时候出发?”
顾泯抬起了头。
……
……
离开湖畔的时候,白玉尘没有相送,这位北海之主依然是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看顾泯的眼神里,带了一抹欣赏。
白玉尘一向是不会如此的。
顾泯走在下山的路上,和白玉尘的谈话里,他知道了很多秘密,最后他选择去那战场,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是的确做不出来此刻娶柳邑的事情,除去这个之外,他还想去看看那块石碑,想要看看那上面的白寅诀。
还有那处战场,或许有彼岸的线索。
对于那个世界,顾泯很想去看看。
就像他想去近距离看星星一一样。
至于白玉尘所说的凶险,其实在顾泯看来,也还好,因为白玉尘曾经从里面活着出来了,而上山的时候,顾泯算是胜过了飞光境的白玉尘。
如此看来。
白玉尘能做成的事情,他为什么就做不成呢?
有了这些想法,就是顾泯为什么最后会答应的原因。
柳邑算是她的朋友,或许没有这笔买卖,顾泯也会去尝试救她。。、
但要他娶她。
他觉得不行。
不是讨厌柳邑,而是顾泯觉得,要喜欢一个人和要娶一个人,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能被强求,自然也不能让自己强行去喜欢和娶某个人。
顾泯不是清心寡欲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当初第一眼看到柳邑便有些心动,可即便如此,如今让他娶柳邑,他也会拒绝。
他以后或许会愿意,会喜欢她,但不是现在,所以一切都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等到要是真的死在那处战场上的时候,顾泯应该会有些后悔吧?
想着这件事,顾泯便已经来到了山脚。
重新出现在雪城里。
柳邑从一座高楼里走了出来,来到顾泯的身侧。
两个人再次并肩而行。
“你和师父说了些什么?”
柳邑问的很自然,但可以注意到她的脸还有些红,显然她是知道白玉尘要和顾泯说娶她这件事的。
顾泯没有回答,只是走过一段路之后,忽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是一个很突然的问题,让柳邑都没有一点点防备,听着这话,柳邑都愣住了,她的脸红了,似乎很紧张。
顾泯转过头去,看着她这个样子,忽然想起了好些年自己在皇宫里翻看一本诗集里,有个诗人随口写下的话。
从前没有胭脂,所以女子的脸,只为了自己的情郎而红。
当初没感触,如今倒是想起了。
柳邑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泯也觉得有些尴尬。
“是不是我问的不好?”
柳邑点了点头,看起来是要把头低下去了,但很快她就张口说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们没见过几次。”
甭管是多么天才的修行者,但情爱这种事情,到底也是第一次。
所以有很多东西,搞不清楚。
顾泯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柳邑之前白玉尘和他之间的谈话。
“白宗主让我娶你,我拒绝了。”
顾泯看着柳邑,眼里很清澈。
柳邑听到这句话之后,没有立即说话,好像是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这才问道:“为什么?是因为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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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和娶一个人,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不过这个时候,我没有这种感觉。”
顾泯很实诚,其实这些年的顾泯,已经少了很多当初那种油滑的感觉,因为当年他的处境不一样,如今的处境也不一样,自然也要做一个不一样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也会很伤女子的心,尤其是面对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子。
那估摸着会很伤对方的心。
柳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没有伤心的表现。
顾泯有些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天底下的男女要是像这两个人这般简单微妙,或许就没有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流传于世了。
柳邑疑惑道:“你就这么直白的问一个姑娘这种事情?”
顾泯惆怅道:“我也没什么经验,要不你教教我?”
他这会儿的确是很惆怅,惆怅得都想喝口酒了。
可惜酒壶还在柳邑手里。
顾泯只好看了看远处。
“我想过你会拒绝,因为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一定的,而且你要是只是因为想要救我而答应,我也不会接受。”
柳邑轻启朱唇,平静道:“因为这个,我更喜欢你了,我希望你也喜欢我。”
柳邑喜欢顾泯的同时,顾泯也喜欢柳邑,那自然是最好的。
可人生哪里有这么多完美的事情?
经历挫折,才是大多数人经历的人生。
顾泯笑了起来,听到这话,他轻松不少,“要是真有这一天,也不错。”
柳邑笑了起来,也算是开心。
如今这样,不是最好,也算是挺好的事情。
“那趁着我还活着,我们一起走走。”
在柳邑看来,顾泯既然没有答应娶她,那么就没有救她的办法了。
“我答应了另外的事情,我会去帮你找到那块阳玉。”
“阳玉?”
显然柳邑知道的事情没有那么多。
顾泯看向她,倒也没有隐瞒,便讲了那些事情。
那处战场的事情。
柳邑皱了皱眉。
顾泯不愿意娶她,但是愿意救她,哪怕是用更为危险的一种办法。
“我想不通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顾泯揉了揉脸颊,轻声说道:“我本来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柳邑没有说话。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才一字一句说道:“我陪你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河里有条鱼
去那处凶险的战场,顾泯并不都是为了柳邑,可对于柳邑来说,顾泯就是为了救她。
既然如此,她一定要去。
她也是个极为天才的修行者,已经跨过了云游境,如果当真要把她放到天才的讨论中,她也能够力压好多人。
顾泯做不了主,他也不愿意柳邑涉险,所以没有说话。
柳邑知道,所以她很快便去见了白玉尘。
还是在湖畔,白玉尘看着湖水里的鱼,没有去看跪在他身后的柳邑。
“那里很凶险,有无数亡魂没能离开,他们死后幻化成了无数邪灵,不是你能轻松应对的。”
白玉尘曾经去过那处战场,而后又在外面看过很多年,对于那处战场的了解,可谓是当世第一。
柳邑跪在雪地里,只是倔强的说道:“他是为了要救我,我为什么不去,要是能成,我就和他一起回来,要是失败了,我和他一起死在里面。”
顾泯成功之后,带回阳玉,自然而然就能让柳邑的问题得到解决,他要是带不回阳玉,柳邑虽然还可以选择嫁给别人,但她已经不愿意了。
那到时候也是死,所以在她看来,没有区别。
白玉尘没有转身,只是继续看着湖面,平静的说道:“谁知道你会不会成为他的拖累呢?”
柳邑是这世上难得的天才,可在顾泯面前,的确是还要差上一些。
这话说的,倒是也无可厚非。
但柳邑不会去听,她很清楚自己师父的脾气。
白玉尘沉默了很久,柳邑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但是白玉尘自己知道。
作为父亲,他怎么舍得自己的闺女去死。
可作为一个和天底下的父亲都不一样的父亲,白玉尘又做不出阻拦她的举动。。
“活着回来吧。”
白玉尘转身,拿出玉瓶,里面有数颗玉藻丹。
“不要心疼这些东西,活着最重要。”
这是一个父亲,最后的期盼。
柳邑重重点头。
……
……
接下来的半个月,白玉尘没有出现过,顾泯在雪城里安静的待了半个月,当然,这期间,柳邑带他去了很多地方。
整个雪城,都算是看了一遍。
清晨的时候,顾泯和柳邑站在雪原的尽头,看着眼前的冰海。
“这下面有很多寒铁,那些都是你要的。”
柳邑指着海面,平静的说着话。
顾泯去看那注定怎么都看不到底海水,忽然问道:“北海没有生物吗?”
除去白玉尘所在的湖里有些鱼,别的地方,顾泯都没有看到生物,不管是飞鸟还是游鱼。
“这里太冷了,不适合它们生活。”
这算是话里有话。
北海在
四海之中,的确是最不适合居住的地方,即便是修行者,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但白玉尘在这里待了很多年。
“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泯看着柳邑问道。
外界传言的白玉尘,太过孤高和清冷,那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曾近距离看过这位北海之主。
但柳邑不一样,她距离白玉尘,足够近。
而且她们直接是有血脉联系的。
她应该是能够清楚白玉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柳邑认真想了想,然后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顾泯笑了笑,这天底下的女儿不懂自己的父亲,倒也不是罕见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白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泯自嘲道:“好像是些废话。”
柳邑跟着笑了笑。
两个人的情绪感觉都很淡,有些不可言说。
“你觉得你以后能够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风里,不知道是谁问的这句话。
反正很快就被风吹走了。
……
……
他们启程离开万丈雪城的时候,天边隐约可见有些晚霞,但也只是隐约可见。
因为还在下雪。
下雪的时候能看到晚霞,也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顾泯有些感慨。
他们三个人站在一条冰船上,白玉尘站在船头,柳邑站在中央,而顾泯就在最后。
三个人中有两个穿着白衣。
和这冰山雪海,融为了一体。
冰船的速度不慢,因为那个地方,的确是有些远。
在北海的深处,或许都快要到了北海之外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景象有了些变化,周遭再看不到什么冰山,也没有冰块漂浮在海面上。
天上还是在下雪,但那些雪花落到雪海里,很快便化成了海水。
但顾泯注意到,这里的海水,居然不是蓝色的。
看着是一片茫茫白色。
这是雪海。
真正的雪海。
天地之间,好像都是海水。
顾泯忽然有一种错觉,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地方,都应该是这样才行。
冰船在快速的前行。
白玉尘从船头走了回来,柳邑默然的走上前去。
白玉尘有话要说。
顾泯听着。
“那片战场前有风雪,想要穿过去,也很难。至于离开的时候,需要时机,当你看到天上出现两个血月的时候,你就可以沿着来路返回,但只有一夜的时间,要是没有能够离开那孤岛,便要再等十五天
。”
血月十五天出现一次,每一次出现,都是离去的机会。
顾泯认真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白玉尘看了一眼顾泯,“那里面的空间很奇怪,所以我给你任何超越飞光境的东西都会让你遭受灭顶之灾。”
“你有白寅诀,到时候自然能够感知到那石碑在什么地方,但是去找之前,先去寻阳玉。”
“阳玉是至阳至刚之物,记住这个特征。”
白玉尘缓慢的说着他该说的,看不出是不是紧张。
然后他又交代了些东西。
最后白玉尘拿出一条白色的丝带,看了一眼顾泯,丝带的一头便缠绕上了他的手腕,另外一头落到柳邑手上,也很快缠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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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丝带缠绕之后,就再也看不见。
但是两个人之间,已经生出了一些特别的联系。
这应当是可以让顾泯感知到柳邑在什么地方,也能让柳邑感知到他在什么地方的东西。
白玉尘看着顾泯,说了最后一句话,“记得把她带回来。”
……
……
冰船终于来到了一处平静的海面,但顾泯平静不下来,因为在这平静的海面前面,便是漫天的风雪。
那风雪卷在了一起,遥遥看去,就是一个白色的龙卷。
里面卷着无数风雪,想要进入那处战场,便要踏入风雪里。
但诡异的是,那风雪看着虽大,也让人感到很压抑,可是周围的海面,却没有一点被卷动的。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白玉尘从冰船上走下来,站在海面上。
他的境界太高,要是再往前走上一步,那里的结构就会不稳定。
所以只能在这里停下了。
冰船被一股不大的吸力吸着往前而去,顾泯看着那风雪,已经握紧了烛游。
柳邑按住刀柄。
她那柄狭刀,随时要出鞘。
临近风雪,顾泯的发丝被吹动,他的衣袍更是在纷飞。
柳邑神情凝重。
顾泯却是有些兴奋。
下一刻。
一股巨大的吸力扑面而来,柳邑身躯瞬间便被扯到了风雪里面,顾泯刚要有些动辄,手臂也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扯动,跟着朝着前面飞去。
那是白玉尘的那条丝带。
那条丝带把他们联系到了一起。
顾泯握住烛游,深吸一口气。
一刹那之后,两个人都陷入了风雪里。
而白玉尘就这样站在了海面上,默默的看着。
除去看着,他好像也不能做些什么了。
的确是这样。
“记得回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天地之争
坠入风雪造就的龙卷之中。
那股巨大的吸力已然消失,但是两个人却被这龙卷里充斥着的风雪不断袭击。
短暂片刻,顾泯便已经至少被风雪砸到数次,那些风雪常年都处于这道龙卷里面,早已经被这天地伟力给一压成了粉末,但是这些粉末,因为数量太多,再加上这强大的力量加持,打到身上的时候,顾泯依然觉得很恼火。
他能够一剑斩开,可斩开之后,又有什么用?
因为片刻之后,它们就会合拢,而后一直如旧。
这虽然不致命,但是次数太频繁,顾泯的身躯就好像是被人拿着一个大铁锤无数次的敲击。
顾泯微微睁眼,看着这里面的混乱光景。
而后他手腕一抖,微微用力,柳邑便被他从远处拉扯过来,等到柳邑临近之后,顾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小心……这里面有古怪。”
两人背靠背,各种斩开袭来的风雪。
在这一瞬,两个人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各自互通心意。
这龙卷外面看着无比壮观,其实里面是相对静止的环境,他们就像是被装在一个酒坛子里,里面的酒水如同海浪翻涌,但是在外面,却只能看到一个安静摆放的酒坛。
“要找到出口才行……”
顾泯轻声开口,提醒着柳邑。
柳邑握紧自己的那柄狭刀,谨慎的观察着里面的环境。
那些风雪运转,是有规律的。
周而复始。
或许过了千百年,这里面的风雪都会依然如此,不会改变。
柳邑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但根本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的地方。
她有些懵。
“顾泯,你呢?”
她不得不张口询问顾泯,看看对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顾泯此刻正盯着某个地方,出剑斩开风雪的同时,目光也没有移开。
那是两道风雪的交汇处,几乎每隔一瞬,便有一道空隙,但只有一瞬。
那里或许就是出口。
如果只有一瞬,不管是谁,或许都没有可能从这里过去,他要想办法让这空隙的时间增加一些才行。
要不然,他们过不去。
至于沾染风雪,顾泯隐约觉得,会有些不好。
“我要试试能不能斩开……”
顾泯自言自语说道:“虽说一瞬之间不能从这里过去,但是在一瞬之间,剑能够斩向那个地方。”
想到就要做到,下一刻,掌心的烛游已经变成了一柄猩红长剑,有剑气丝缕溢出!
刹那之后。
这雪白龙卷里,涌出一道血色剑光!
有一道血色长线,似乎要将这道龙卷竖着劈开,让它变成两半!
不过这么一道龙卷,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如果顾泯一个飞光境说斩开便斩开的话,这不就是笑话吗?
剑光落到了那两道风雪的交汇处。
正好在那一瞬之间。
天底下没有多少剑修能有顾泯这么准确掌管剑气的能力,这和境界无关,只和他的天赋以及……庚辛剑主的身份有关!
他是庚辛剑主,就本该是剑中的帝王。
所有剑修,看见他都该俯首称臣。
剑光没入风雪。
这一瞬间,仿佛时间都禁止了。
龙卷里的风雪忽然停下,眼前那些原本肆掠的风雪,就这样漂浮到了眼前,而且还是禁制的。
这是一幅极为诡异的场景。
也是一幅极为美好的场景。
那些散落在半空的风雪,就像是一粒粒雪沙,看着晶莹剔透,无比美丽。
而那些聚集在一起的风雪,就像是一个个玉雕。
顾泯心神震撼,他虽然可以动,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会儿里面虽然静止,但是也找不到任何出去的路。
“怎么办?”
柳邑也不知道怎么这个时候,自己会这么依靠顾泯。
顾泯张了张口,还没能说出话,自己眼前的那个原本两道风雪交汇的地方,忽然那些细如沙子的风雪开始往下方掉落,一点一点,很快便露出一道透明的出口。
顾泯当机立断,“就是这里了。”
他抓住柳邑的手,整个人瞬间便朝着前方掠去,烛游在手,随时准备出剑。
临近出口。
他看到了宛如水面的涟漪在半空中。
这个东西他不陌生,甚至还有些熟悉,因为他第一次去见白玉尘的时候,那湖前便有这么一道。
他当时只是因为这是金阙境修行强者的特有手段,但这会儿来看,或许不是他想的这样。
或许那也是白玉尘在这里感悟到的东西。
顾泯管不了这么多,下一刻他已经一头扎了进去!
然后下一刻,他便仿佛置身于海底,四周全部都是冰冷的海水。
他努力的朝着上方游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海面上,探出脑袋,这才发现,不是海底,这只是一片湖。
毫无疑问,自己已经来到了那处战场,只是出现的地方让顾泯会觉得有些奇怪。
哗啦一声,柳邑的脑袋也探了出来,两个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说,很快便朝着岸边游去。
没要多久,两个人便来到了岸边。
再次站上陆地,顾泯调整了呼吸。
然后他才有精力打量这周围环境。
这是一片湖,周围是几座石山,高耸入云,将这片湖围绕起来,但是寸草未生,这让顾泯想起了当初的柢山。
那个时候的柢山因为当年剑气的缘故,也是寸草不生。
站在湖畔,顾泯感受到一股死气。
这不是在某个地方散发出来的,而是天地之间充斥的。
每一个角落都有。
这就是一片……死地。
“不知道那场大战,死了多少人。”
顾泯抬起头,去看那高耸入云的石山,有些感慨。
白玉尘说过这里是一处战场,也猜想在这里死去的人,都是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更是知道数量不少。
但白玉尘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地方的人。
要知道这世间,即便是千年之间,不止出现宁启帝一个金阙之上,也不可能有这么多。
这些是金阙之上的绝世强者,不是什么大白菜。
这里一定会有一个整个世间都不知道的秘密,或许那秘密,就和修行者想知道的长生有关。
但顾泯关心的是彼岸……
“看!”
顾泯还在沉思,忽然被柳邑的声音惊醒。
他收回思绪,顺着柳邑指着的地方看去。
湖水里原来是有鱼
的。
但那是鱼吗?!
顾泯看着那些骨鱼。
或许应该说是鱼骨。
此刻在湖水里游曳的鱼,没有血肉,只有鱼骨,这原本都是该死得不能再死的东西,可这会儿仿佛生机旺盛。
甚至还时不时跳出湖面。
顾泯皱眉道:“那些鱼身上,散发着一股生机?”
他有些感受,想要在柳邑这里寻求认同。
柳邑脸色有些发白,缓慢的点了点头之后,“又不太像,好似不是生机。”
顾泯蹲下去,仔细看着这些骨鱼。
他甚至都耗费一些心神去感受自己气府里的那株荷花。
“不是生机,而是……血气。”
“血气?”
柳邑有些不明白,怎么会有血气的事情。
顾泯也说不出来些所以然,只是感觉。
人的生机,有很多时候,大部分的生机,都在自己的血液里,修行强者境界越高,血气便会越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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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机便越多。
这么些骨鱼身上也有血气?
顾泯摇了摇头。
这是一处古战场,不知道多少年之前,便已经存在,这里几乎没有外人踏足,那么这些骨鱼又存在了多久?
“先出去看看。”
顾泯虽然有很多不解的事情,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会就在原地站着不动,他现在首先要去找阳玉。
而后才是那块石碑。
柳邑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打量了周围的环境,最后顾泯看了看东边两座石山中间,那里有条路。
朝着那边走去,柳邑随口问道:“为什么是东边?”
“东边太阳升嘛。”
顾泯的逻辑,当然不会一五一十的都给柳邑说清楚。
这片湖虽然是被四座大山围着的,但是并不是没有出去的路,两座三之间,自然有缝隙,即便没有,顾泯也会想着爬山这种事情。
反正总归是要离开这里才行。
来到两座石山之间,看着那条其实还算是宽敞的小路,顾泯率先走了进去。
柳邑自然在身后。
两座石山,不仅高大,看起来也很宽广,这条小路就是明证。
在这条小路前向前悠悠走去,顾泯倒是保持着谨慎,这是古战场,不是自己随便可以撒野的地方。
走在小路上,柳邑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些压抑?”
顾泯不在乎的说道:“或许是山太高了,看着有些大,你不看就好了。”
柳邑脸色发白,轻声道:“我觉得不是这样。”
顾泯转过头来,看向柳邑,“那你觉得……”
声音戛然而止。
顾泯楞在了原地。
柳邑拉了拉他的衣袖。
顾泯脸色难看,“我觉得有点想吐。”
柳邑想要转头,但被顾泯直接按住肩膀。
“怎么了?”
无法转过头去的柳邑,这会儿有些茫然。
顾泯问道:“你刚才从湖里出来,有没有喝里面的水?”
柳邑认真想了想,最后摇头。
顾泯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赶紧走吧,你要是转头,估摸着这辈子都会有些阴影的。”
帝三百四十九章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人都是这样,越是让你不做什么,便越是想要做些什么。
柳邑就是这样的人。
虽说顾泯已经让她不要看了,但是她还是很倔强的想要把脑袋转过去,看一看到底身后有些什么。
顾泯其实早就看出来了,眼见柳邑转头,他一只手直接按住她的脑袋,然后硬生生给柳邑按在了石壁上,不然她看。
“我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是转头去看,真会有些阴影。”
柳邑看他说的这么认真,也相信了几分,这才不在尝试什么。
“你走前面。”
顾泯笑了笑,也是怕柳邑还要尝试。
柳邑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走在了前面。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前行,这一次柳邑在前面,顾泯在后。
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柳邑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顾泯摇了摇头,“我保证你知道之后会觉得有阴影,所以这辈子我都不准备告诉你,除非在你死之前。”
越是这样说,越让柳邑有些惊奇,但她也有些知道顾泯的脾气,知道不管自己怎么问,都不会得到结果,所以想想,也就放弃了。
但光是这么走着,要是不说些什么,好像又显得有些无趣,柳邑便随口问起了柢山的事情。
顾泯嗯了一声,出门差不多一年了,至少是大半年没有收到柢山的消息了,顾泯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但他还是挑了些事情说了说。
柳邑听到一半,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把柢山发展的这么快,不怕出问题?”
柢山出问题,这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所有人都不动,是因为常遗真人还在,也因为南陵有更大的事情,等到其余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柢山便会被人重新看一看。
顾泯知道,柢山最大的威胁是剑庭。
剑庭不会容忍,况且如今的他们已经成了大祁王朝的国教。
“他们已经成了大祁王朝的国教,但凡有些自信,都不该再做些什么才是。”
柳邑有些为顾泯打抱不平。
“如果是蓝临真人,自然什么都不会做,可是很多时候,剑庭都是留觅道做主。”
蓝临真人的剑道很高,为人也很平和,放在旁人眼里,简直是完美的一代掌教,可是在剑庭那些弟子里,则是不然。
他们站在南陵剑道的最高处,唯一要做的,自然是要成为世间第一剑宗,为此他们会花很多时间,去做很多事情。
当然,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同时也在警惕有别的事情让他们的地位受到威胁,所以柢山目前的发展,会是他们担忧的。
而蓝临真人这种全然不想争的性子,让人觉得很头疼。
很多剑庭弟子都有些微词。
在梁照成为大祁皇帝之后,这事情已经愈演愈烈。
顾泯说道:“这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我听白宗主说,我师父好像要破境了。”
柳邑瞪大眼睛,“金阙之上?”
顾泯点点头,自顾自的说道:“他之前便想着离山之后好好修行,是被我留下来了,有他在,柢山要好一些,不过若是师父破境,那就什么都拦不住他了。”
一位金阙之上的绝世强者,对一座宗门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幸事,但事情往往没有那么顺利,常遗真人破境之后,会留下来吗?
他能破境吗?
顾泯揉了揉脑袋,这些事情都不好说,他只能想想最差的事情。
要是常遗真人没了。
以后的柢山,会怎么样……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顾泯水算是收回心思,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他和雾野僧有交情,现在又要和白玉尘有些交情,到时候或许没那么麻烦。
……
……
走出山谷,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平原。
但是上面没有任何草木,土地是黑色的,像是烧焦过一般,但即便曾经有过一场红,这都过了多少年,竟然还是寸草不生?
一望无垠。
这座岛有多大,估摸着也没几个人知道。
天地之间,还是一片死气,看不到一点生机。
这里不愧是一座战场。
“小心些。”
顾泯嘱咐道。
柳邑嗯了一声。
虽然他们两人有那根看不见的丝带联系,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互相救援,可要是其中某人被一击而杀,那就是金阙强者都没有办法。
两个人朝着东边而去,走得不快,顾泯提着心神,整个人无比紧绷。
往前走了大概八百步,顾泯停下,因为此刻眼前出现了一柄短剑。
那柄短剑只有一半,剑柄深深埋在土里,而露出来的剑身,只有一半,上面已经锈迹斑斑,似乎一碰就要碎裂。
这毫无疑问是数百年,乃至于上千年前的东西了。
顾泯盯着这柄断剑,没有着急前行,而是唤出烛游,握在手中,小心翼翼的去将那柄断剑周围的泥土翻开。
他要看看,这里面有些什么。
找到阳玉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探寻这处战场一样重要。
缓慢地翻开一些黑土,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顾泯脑袋一阵眩晕,过了一会儿才完全适应。
“这是……”
他有些不敢相信。
柳邑神情凝重。
“这是鲜血造就的……”
土地原来并不是黑色的,那是因为有无数鲜血沾染,才让这片土地,彻底变成了黑色,在表面的土地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所以血腥味淡化不少,可是在这表面的黑土之下,那些黑土,还残留着极为浓郁的血腥味!
这座战场存在了很多年了,但血腥味还是如此浓郁,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当初在这里,死了的人,数量太多了。
死了无数人,才有无数鲜血。
这么多鲜血,才能留存至今。
恐怕就这么一座战场,就能比整个修行界里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事更为惨烈了。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顾泯有些动容。
这场大战为何爆发,为何要到最后这种不死不休的境地,参战的双方是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是值得去思考去追寻的事情。
顾泯翻开黑土,看到了剑柄。
也看到了至死都握住剑柄的白骨。
那应该是一只手,但血肉早就已经被腐蚀,如今只剩下白骨,白骨并非是白色的,而是犹如青玉般的颜色,上面有些殷红,或许是当初留下的鲜血。
顾泯握住烛游,用力的劈砍下去!
结果白骨没有任何问题,仍旧晶莹剔透,烛游没能在那上面留下一道痕迹。
要知道,烛游本来就是这世上最为锋利的仙剑之一了,别说斩开白骨,就是一般的法器,被烛游砍一下,只怕是也要留下痕迹。
可这白骨的主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白骨居然还这么坚硬,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那人身前的修行境界无比强横,整个人的身躯已经被淬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所以才导致死后这么
多年,他的骨骼还如此坚硬。
这个境界,至少也在金阙之上了。
“白宗主说的没错,这些修行强者,生前都是金阙之上的绝世强者。”
可怕的不是在这里看到一个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而是参加这场大战的修行者,全部都是金阙之上。
“原来,金阙之上只是起点,那么金阙之下,都是蝼蚁?”
顾泯有些不可置信。
在这个世间,金阙便是极度强大的人物,甚至都可以横行世间,但在这个世间之外的某个地方,金阙之上,不过是大战里的一个小卒?
金阙境的修行强者,或许也是被人抬手就能灭杀的人物。
顾泯收回烛游,看着那具手骨,然后蹲下身子,想要将那柄断剑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但发现不管怎么用力,都没办法做到。
原来……死了这么多年,这个人依然不肯松开自己手里的剑。
顾泯只能重新把泥土重新填好。
不管这个人的生前身份如何,但他这份不屈的战意,便十分值得人尊重。
站起身,顾泯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柳邑转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
两个人就这样缓缓的走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时不时便能看到很多已经毁坏的法器和兵刃。
至于白骨,在眼前看不到,但想来埋在地下的,会有很多很多。
而且不管怎么看,这座孤岛也不会只有这么一片平原,那就是说,还有很多白骨,在别的地方。
所谓的阳玉,应当就是这些修行强者其中某一位的遗物了。
的确是这样,他们境界很高,拥有无数好东西,这并不足为奇。
他和柳邑虽然走在这片平原上,能够感受到无数的死气,但相对来说,还是有些心安,也并无发现什么邪灵的存在。
或许这里也不能不说成战场,而是一片坟地。
埋葬着无数强大的人物。
虽说现在没有遇到凶险,但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都会这么顺利。
“我们到底要怎么走?”
跟着顾泯在这片黑色的平原上走了大概数日之后,柳邑再也忍不住了。
顾泯虽然是一直朝着东方走去,可是这片黑色平原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这让柳邑有些烦躁。
顾泯说道:“我也不清楚,但白宗主在之前提点过,说是要注意阳玉的特性。”
阳玉在古籍里记载是至阳至刚的东西,但是世间已经有数千年不曾见到了,要不然白玉尘何必要让他们来这个地方。
“东方,是日出之地。”
天底下还有比这个地方更为至阳至刚的地方?
柳邑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顾泯的想法很是不靠谱,“你就是这么个想法?”
顾泯挑了挑眉。
“你觉得这里有日出的说法吗?”
柳邑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天上都是堆积起来的死气,显得整个天地,都是灰茫茫的一片。
这样的地方,的确看起来没有什么机会出现日出。
顾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那漫无目的,也好像不是什么好处。”
白玉尘的话就那么一句,也没有指明什么,其实他们除去像是无头苍蝇这样到处乱走,还能做些什么?
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先去寻石碑吧。”
柳邑看着顾泯,轻声说道。
寻找石碑,只要顾泯运转白寅诀,就会有感应,但是却乱了先后顺序。
顾泯皱眉,正要拒绝。
“那你觉得你能在什么地方找到那阳玉?”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现在去找石碑,算是唯一的线索。
“反正也是乱走,说不定路上也会有收获。”
柳邑轻飘飘的说一句话。
顾泯觉得有道理,也没有废话,片刻之后,他的指间便有一抹猩红剑气弥漫而出,肉眼可见。
然后顾泯和柳邑都看到了那抹剑气出现之后,朝着东南方向缓缓而去,但不久之后,都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差不多。”
顾泯点了点头。
……
……
在战场的某处,有一条血色的河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出,也不知道会流到什么地方,那条河很突兀,就像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世间一样。
河流在群山之间流淌,那群山也无草木,不过连石头都是黑色的。
天幕是一片灰白,那是诸多死气,早就凝结到了这里,千百年不曾变过。
这整座岛都是一处古战场,无数人死在这里,经过一些奇妙的事情之后,这战场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无法用言语来解释,这或许是天地造就的产物,也或者就是人力。
这里没有北海的寒意,但走在这里,仍旧有一种刺骨的寒意。
这两种寒意并不是一种。
高于飞光境的修行强者,无法进入其中。
这个时候,在那条血色的河流上方的一座黑山上,有一个石洞。
洞口有两个年轻人。
一男一女。
两个人穿着和这片大陆的修行者格格不入的服饰,连发髻都有些特别,想来不该是这片大陆的修行者。
看着那条黑色的河流,那个年轻男人缓慢开口,“希望这一次能找到那东西,天衍一脉已经输过很多次了,我们不能再输了。”
“师妹,这次你本不该来的,你的修为尚浅,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年轻男人相貌普通,但眉眼之间,倒是没有什么阴冷的意味,相反看着还有些沉稳。
不过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言语可不怎么好听。
和他对坐的那个女子生得也不算是好看,只是清秀而已,听着自家师兄开口说话,她只是淡淡一笑,“师父的心思我很清楚,若是这一次我不来,为天衍一脉赢一次,他便会舍弃我了。”
年轻男人神情有些凝重,他叫做禹侯,是天衍一脉这一代的年轻弟子,虽然并非天衍一脉如今最强的年轻弟子,但是修为已经算是不错,早在很久之前便踏足云游,如今距离飞光,也是一道门槛而已。
他被天衍一脉选中,作为十人之一来到这里,也是他主动要求的。
因为他的目标一直都是追赶上天衍一脉如今年轻一代的最强者,萧启。
天底下,再没有这个地方更适合提升自己了。
至于自己师妹,那个名为连月的女子,其实早些年,天资还算不错,也是深得天衍一脉如今的宗主器重,可是这几年,不知道是为何,她的境界提升得极为缓慢,若是再不展露出来那位宗主看重的东西,或许天衍一脉,就此要放弃她了。
一旦被放弃,之后的修行资源,便会很少了。
所以连月进入这处战场,除去是要竭力取胜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要竭力提升自己,重新得到那位宗主的看重。
禹侯皱起眉头说道:“和地灵一脉的争斗,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胜过了,这次即便能够取胜,师妹你性命也是难保。”
他有些惋惜。
这位师妹入门之初,和他关系不错。
虽说这些年各自忙于修行,相见的次数变少,但情谊还在。
“师兄不必多说,这件事我也知道,若是被师父放弃,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如今这天地之争,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连月很坚定,她看着禹侯,微微一笑。
说起这天地之争,其实就是他们北戎最大的两个修道宗门,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一直以来的争斗。
用顾泯这边这些修行者的话来说,其实他们就是北海之外的蛮夷。
这两脉,说起来是两个宗门,其实更像是两个国度,各自掌握着半边天下,从数千年前到如今,两脉一直争斗不休,其中有无数修行强者都死在了争斗里,后来由于死伤太过严重,导致两边都元气大伤。
最终让他们做出改变的是千年之前,他们两脉硕果仅存的修行强者被邀请前往那片大陆,但是最后却被一人格杀。
这才导致了他们后来将这争斗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
那也是天地之争的起源。
双方各自派出十位年轻弟子寻觅一处战场厮杀,规则简单,谁先杀够对方五人,便算是谁赢。
赢的那一方,会获得此后二十年里,绝大部分北戎的修行资源。
前面百年,双方还算是互有胜负,这期间规则也一直在微微调整,但大体不变,直到数百年前,有北戎的大修行者发现了这处战场。
于是后来便将天地之争的地方改在了此地。
而胜负也变成了,从此地拿出一件由双方事先放好的东西。
当然,这一次,并不阻止杀戮。
而规矩改了之后,天衍一脉这些年来,几乎没有赢过。
这也让北戎现在,几乎都是地灵一脉主导。
而这二十年,天衍一脉培养出了萧启,就是为了争取一胜,至于连月,虽然最开始没有她的名额,但她也是苦苦哀求,最后才赢来了这最后的机会。
这一次,她必须成功。
禹侯想了想,然后说道:“师妹到时候要保护好自己,尽量护住自己。”
作为师兄,在这个地方,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毕竟别的事情,他也做不了。
连月看了一眼那条血色河流,感受着天地之间的死气,只是平静说道:“师兄只要护住自己便行了,师兄天资不凡,深得师父器重,想来日后是有机会成为那神榜十人之一的。”
提及神榜,禹侯的神情有些向往,他虽然如今只是想要追上萧启,但北戎的所有修行者,所思所想,都是想着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那神榜十人之一,成为北戎真正的主宰,成为真正的大人物。
不过这些年北戎高手涌现,似乎有千年之前的风光,想要成为神榜十人,的确很是困难。
但这是无数修行者的梦想,不会轻易丢失。
“师妹好好休整吧。”
禹侯不愿意多说,而是拿出手里的罗盘,看着指针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们十人才上岛,便被萧启安排两人一组,各自去找寻,若是找到,以本门秘法联系,到时候带出这东西便是。
而这罗盘,就是将这十人联系到一起的东西,若是有人找到了,其余九人,便可以通过罗盘锁定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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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
禹侯靠在石壁上,看着外面的景象,虽说是第一次来,但是早已经听师兄们提及过这里面的事情,知道好些这里面的辛秘。
这处战场是前辈们在数百年前发现的,而后便探查到只有最高飞光境才能进入,之后花了些时间更是弄清楚这里面应当是一个战场,有很多强大的修行者曾在这里战死过。
当时前辈们探查到在这里战死的修行者都极为强大,似乎是超越了金阙境,因此便将此地称为神之战场!
后来更是发现这里面的凶险,便视作磨砺年轻人的最佳场所,而后这些年,不知道多少年轻人因为在这里磨砺之后,在外面大放异彩,当然,死在这里面的,其实更多。
但他们并不在意,为了变强,他们前仆后继。
他们最终的目的不是成为什么神榜十人,而是带着族人杀回大陆。
为了这件事,他们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
收回视线,就在禹侯准备闭目养神的时候,罗盘忽然迸发出了一道微弱青光。
指针指向了方向!
“这一次……怎么这么快?”
禹侯有些震惊,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他们才踏入战场一个月,便已经发现了那件东西?
他站起身来,身形微动,便要朝着洞外掠去,这可是大事,自然耽误不得。
连月虽然境界稍微要低一些,但身形也是很快,很快便掠出石洞,和自家师兄一起前行。
两个人依着罗盘所指的方位而去,没有半点耽搁。
那罗盘所指的方位,正好和那条血色长河的流向一致,两人行走在群山之间,身形不停。
连月前行之时,猛然想起一件事,正想开口,忽然便看到远处的山上,有一道青光蓦然出现,蓦然掠向这边。
“不好!”
禹侯率先发现,转身之时,腰间便有数张符箓飘出,刹那之间,那些符箓瞬间燃起青火,排列之前,有数道青光瞬间掠向那道来历不明的青光!
连月更是被他一把拉到身后。
禹侯神色凝重,能在此地对他出手的,自然只能是地灵一脉的修行者。
数道青色符箓燃烧殆尽,但是也成功的拦下了这一击。
青光散尽,这个时候才有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出现在他们对面的河畔。
“严符。”
禹侯眯着眼,看向对面那个高大的年轻人,有些忌惮。
这些年地灵一脉一直比他们天衍一脉更为强大,这也就体现在各代的修行者里,这位严符虽然不是地灵这一代最强的修行强者,但是依然十分强大。
十分的不好对付。
“看你们这么着急要去什么地方?是找到那东西了?”严符眯着眼,看向这两个天衍一脉的修行者。
找到那东西有很多办法,规则都允许。
其实这最近的好几次,都是天衍一脉的修行者找到那东西,不过最后,都是被地灵一脉抢夺过去了。
至于抢夺之时,自然会有人会死。
“你们输了这么多次,还这么坚持做什么,何不如直接并入我们地灵一脉?”严符讥笑道:“免得一直丢脸。”
禹侯冷笑道:“你以为你是焦长空,口气这么大?”
焦长空是地灵这一代的最强者,也是如今的北戎最强者,可以说天衍一脉,也只有萧启能够和他比肩。
这一次天地之争,其实很多人都是把目光放在这两人之间的。
天衍一脉败了数次,这一次才总算是找到一个可以抗衡地灵一脉的弟子,可以说上上下下对于萧启的寄望,还是很大的。
“我不是焦师兄,你们难道是萧启?”
严符眯着眼,“算了,我懒得和你们废话,先杀了你们,我再看看那个地方是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说完,他就要准备动手。
“噗!”
突然有声音响起,禹侯瞪大眼睛,口中在不断流出鲜血。
他有些不可置信转过头去,看向自己师妹。
严符也有些意外。
连月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师兄的眼睛,平静的说道:“天衍一脉败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赢?”
第三百五十章 局中局中局
谁也没有想到,连月竟然出手杀了禹侯。
这件事禹侯没想到,就连严符也没想到。
连月是天衍一脉的弟子,能够入选这一次的天地之争,是因为那位宗主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新成为天衍一脉的重要弟子,但恐怕即便是那位宗主都没想到,连月进入这所谓的神之战场之后,竟然动手杀了禹侯。
禹侯的身体倒了下去,他瞪大眼睛,还有热气从鼻子里弥漫而出,他虽然此刻生机流逝的很快,但是现在的他,的确还活着。
虽然要不了多久,他就要死了。
他到死都想不到,自己没有死在地灵一脉的修行者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师妹的手上。
他很多疑惑,但是也要带着前往无尽的黑暗里去思索了。
“啧啧,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符挑眉看着这个天衍一脉的修行者,虽然对方在这里杀了禹侯,但是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连月蹲下去用禹侯的衣袍擦干净自己的匕首,上面泛着绿光,明显是已经淬毒了。
“我帮你们取得天地之争的胜利,从此我投入地灵一脉。”
连月说得平静,但要求的确是在意料之中。
她既然都这么爽快的就杀了禹侯,自然便是要和天衍一脉脱离开来。
严符讥笑道:“你这娘们,当真以为我们地灵一脉也看得上你?”
“天衍一脉已经是苟延残喘,北戎一统已经是大势所趋,此刻还留在天衍一脉,便是自绝前路。”
这些年因为天衍一脉的衰落已经成了定势,几乎已经是不可逆转,所以已经有很多的修行者,已经加入了地灵一脉,而这一次天地之争,已经是天衍一脉最后的希望。
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萧启一个人身上。
这位可算是天衍一脉数百年才出的天才,身上系着天衍一脉的希望。
但那位宗主却没想到,如今萧启还没怎么样,连月便已经决意叛逃到了地灵一脉。
“焦长空,未必是萧启的对手。”
连月平静开口说道:“萧启已然飞光,而且握有天衍戟。”
听到天衍戟这三个字,严符神色微变,他有些不相信的说道:“那东西,他不可能炼化!”
天衍一脉的重宝,第一神器便是天衍戟,据说这件神器是当年天衍一脉的那位战神打造的,威力之大,不可想象,这么多年了,这件神器一直被放在天衍一脉的祖地,即便是如今的天衍宗主也无法操控。
因为在天衍戟的眼里,他们都不配。
神器有灵,并非是随意能够操控的。
换句话说,一旦等到这天衍戟的认可,便说明那个人是得到承认的,萧启以如此境界便能掌握住这东西,至少在飞光境,他已经没有了敌手。
严符皱眉道:“既然他已经能够掌控天衍戟,你为何要叛出天衍一脉?”
有了天衍戟,天衍一脉几乎已经是必胜,为何这连月还要叛出天衍一脉?
“我说过,即便这一次赢了,天衍一脉已经是大势不可逆转。”
这位天衍弟子平静开口,“大厦将倾,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这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严符神色不变,在心底想着这件事。
如果说对方没有天衍戟,那么凭借焦长空和他们这些人,十有八九是能从对方手里拿回那件信物的,这完全不需要多说,可是天衍戟既然也带来了,那他们的把握就不大了。
换句话说,要真是这样,那么连月的价值便很高了。
她要加入地灵一脉,倒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严符问道:“他当真带来了天衍戟?”
不管如何,要搞清楚这件事才行。
连月面无表情,平静的说道:“这件事假不了,我知道你做不了主,你可以将这里的事情禀告焦长空,我想要的不多,只要事情结束之后,你们能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那位地灵宗主,那就够了。”
如果地灵取胜,那么她连月自然会是功臣,到时候那位地灵宗主,自然要对她刮目相看。
严符冷笑一声,倒也不废话,他双手在胸前结印,片刻之后,缕缕青光出现,眼前一阵涟漪,而后有一道画面出现在眼前。
画面中的是盘坐的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颇有些出尘之意,他原本正在闭目养神,此刻才缓缓睁开眼睛。
那个年轻人的眼里有些光芒,但一闪而逝。
严符躬身行礼,赶紧将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那个年轻人。
这是他们之间的联系方法,就和天衍一脉的罗盘差不多。
那个年轻人看向连月,平静开口,声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萧启果真得到了天衍戟的认主?”
他此刻不知道身处什么地方,但这一眼看向连月,仿佛也是有着极大的威压,连月拱手,“绝对不假,焦师兄可以探查。”
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当年的确是从一支中分离出来的,这些年虽然早已经断了关系,但是两脉弟子,也抹不掉应有的关系。
她此刻称焦长空一声师兄,也算是说得过去。
焦长空没有起身,只是看着连月,轻声笑道:“此事藏得如此隐蔽,我和师尊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倒是你们天衍一脉,的确是有些本事,不过都是垂死挣扎,何必如此。”
这位如今地灵一脉年轻最强者叹了口气,摇头道:“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严符,你且带她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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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符皱眉道:“焦师兄,既然天衍一脉已经找到了东西,我们不该有所行动吗?”
“他们想要离开,也还有一段时间,如今血月未出,何必着急。”
严符低头,很快答应下来。
这次天地之争,地灵一脉自然要全部都听焦长空的,这是来之前,宗主下的令旨,他即便有无数个胆子,都不敢违背。
收回施法的气机,焦长空的身影消失,严符这才看向连月,皱眉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连月平静道:“我已然杀了禹侯,回不去了。”
严符点点头,还是没有忘了去探查禹侯是不是还活着,最后确定他的确是死了之后,这才对着连月说道:“走。”
……
……
数千里外的某座黑色石山里,有人早就在半山腰开凿出了一个石洞,而且看痕迹,已经有了数十年。
想来并不是才凿出来的。
焦长空和几个年轻人,两男两女,此刻都在这里。
结束了和严符的通话之后,这位地灵一脉的年轻一代最强者站起身来,来到洞口处,看着远山,神情凝重。
在他身后的四个年轻人,都有些忧虑的神色。
其中一个红衣女子,缓步来到焦长空身后,轻声喊了一句师兄。
焦长空没有转头,自顾自的说道:“大约五年前,我曾和萧启有过一战,此事无人知晓。”
这一番话一说出来,在他身后的那几个年轻人全部都瞪大了眼睛,这件事他们从来没有人听说过。
“那师兄当初是不是赢了?”
这些年,焦长空早就是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了,横推年轻一代,再无敌手,无敌之姿已经显露。
甚至于被那位地灵宗主预言,数十年之后,或许焦长空便能爬到神榜边缘,百年之后,定然是神榜中的一员。
焦长空摇头道:“没赢,和他大战三天三夜,他刺中我十六次,每次都凶险异常,若是不小心,此刻我已经死了。”
这一番话更是让诸位弟子都震惊不已。
怎么可能?
焦长空怎么会面对同代弟子之时,不仅没取胜,还差点身死?
这绝不可能,他们的师兄,那是无敌的象征!
“那萧启肯定是用了下作的手段,不然如何能够让师兄你受伤?”
有弟子不敢相信。
“我在他的天灵盖和气府以及心口都留下了一道掌印,他也差一分便会被我斩杀,可惜,最后依然是以平局收场。”
那是一件十分偶然的事情,两位年轻天才相遇,既然不是好友,那只能倾力而杀,虽说并无外人知晓,但是依然无比的凶险。
虽说到了最后,谁也没有对外人提起过这件事,才整个世间都不知道。
焦长空笑了笑,“天衍一脉能够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他自然会有过人之处,五年前的时候,他便可以说和我平分秋色了,这五年我日夜苦修,进展迅速,自认再遇到他的时候,便能将其斩杀,这一次的天地之争,我知道他回来,其实这也是我为他挑选的墓场。”
焦长空进入这里之前,便已经想好了,要在这里斩杀萧启,断绝天衍一脉的所有希望,也要在这里开启他的无敌之路。
“可如今,事情有些变数。”
焦长空笑道:“他竟然已经得到了天衍戟的认可,而我,甚至都还碰不得地灵珠。”
天衍戟和地灵珠,是两脉的最大杀器,都是两脉的镇宗之宝,威力无穷,可两件东西都已经是很多年没有人能够得到认可。
可现在的消息却是萧启已经得到了天衍戟。
这对于焦长空来说,是个很不好的消息。
他们两人本来差距就不大,如今此消彼长,胜负可谓已分。
有年轻弟子开口道:“或许那娘们说的,并不是真的。”
说话的那个年轻人叫做许由,也是极其出彩的一个年轻修行者,他一直都视焦长空为自己的兄长和追寻的对象,绝对不愿意看到他落败乃至身死。
“世间之事,谁也无法预测,变数太多,即便是大祭司,也不见得能够推演完所有变数,如今之事,虽然还没有实证,但我已经相信了八分。”
“为何?”
这一次是那个红衣女子开口,她不明白,为什么师兄这么笃定。
焦长空转头看向她,微笑道:“微雨师妹,有些事情说不清,就是感觉。”
叶微雨还想说些什么,但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焦长空不仅是地灵一脉罕见的修行天才,甚至于当初还曾跟着那位大祭司学过推演之术,不过焦长空志不在此,所以很多年前便已经荒废。
但他好似天生便有一种特性,在冥冥之中,对很多事情有着感觉。
焦长空摇摇头,“我虽然很想在这里和他公平一战,了去宿命,不过如今,也只能算了,取胜和杀了他,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焦长空虽然是个无比骄傲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傻子,而且也分得清轻重,在这种时候,尤其是如此。
杀了萧启,才是应该做的。
焦长空揉了揉额头,有些疲倦的说道:“等严符把那个女子带来之后,便好好谋划一番如何杀死萧启吧。”
“修道之路,漫漫之长,遇到阻碍,斩不开的,便绕过去,不必非要和一人争高下,能够走到最后,才是大事。”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严符和连月已经来了。
两个人速度不慢,加上距离也不是太远。
踏入石洞,连月刚要说话,就被焦长空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石洞里便有一股强大威压产生,连月脸色微变,气府里的气机还未调动,焦长空便已经来了她的身前,他一指点在连月的气府上。
只是一刹那,便断了她和气府的联系。
“灭生指?!”
连月震惊不已,灭生指是存在于天衍和地灵两脉的功法,修行难度极高,能够练成的人,极少。
而且像是焦长空这般一指便断了这个云游境修行者对于气府的联系,足以说明,焦长空不仅练成了这门指法,而且还很纯熟。
至少已经是大成。
怪不得焦长空是这北戎年轻一代的最强者,这等修行天赋,实在是太吓人了!
焦长空看着这个天衍一脉的弟子,平静的说道:“你觉得你能骗我?”
连月抬头看向这个以前从未见过的年轻一代第一人,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出来对付的深浅。
“我没有。”
“这是你们布下的杀局,为得便是要我们的性命,你以为我不知道?”
焦长空很平静。
他身后的几个年轻弟子,都有些愣住了。
“天衍戟是什么东西,能是萧启这么个飞光境说拿就拿的?”
焦长空负手看向连月,“这一切不过都是你们布下的局罢了,想要取胜,想要杀我们,但那里这么容易。”
听着这番话,在他身后的许由一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大师兄说的是真的,那么……
连月面无表情的说道:“事情不假,焦师兄如果不相信,杀了我就是。”
焦长空没有再对她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严符,平静道:“禹侯真的死了?”
后者点头,原原本本又说了一番经过。
“禹侯境界比你高,应当是察觉得出来你的杀气,你是如何躲过他的探查的?”
焦长空也很平静,让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面对这样的人物,的确是很不好战胜的。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修道天才。
“敛气诀。”
连月轻声道:“是我在天经阁找到的。”
那是一门失传多年的掩盖杀气的功法,据说只在天衍一脉的天经阁里。
“就凭你,也能偷入天经阁?”
焦长空平静道:“你真要把我当作傻子。”
“天经阁的确难进,但并不是没有办法……”
连月缓慢的讲述得到敛气诀的过程,整个过程,并没有任何问题。
“留下敛气诀。”
焦长空平静道:“再起大道之誓。”
大道之誓,这并不是普通的誓言,一旦起了,若是违背,便从此在大道上没有任何前行的可能。
这是最让人放心的办法。
但连月摇了摇头。
“不。”
她拒绝了。
焦长空看向她,“既然如此,我如何信你?”
连月不说话,只是闭着嘴。
片刻之后,焦长空摇了摇头,“倒真是一棵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你便倒向哪边。”
焦长空摇头道:“不过可惜了,这风向不会变了,萧启纵使有天衍戟,也无法改变。”
说完这句话,焦长空便招了招手,平静道:“拿出个方案来。”
到了这会儿,连月才总算是确定了对方是的确相信她了。
焦长空这么一个人,心思缜密得不像话,再加上他强大的修行境界,想要算计到他,还真是没那么容易。
“对了,杀禹侯这种代价,你们也能承受,的确了不起。”
这句话是突然响起的,这个时候,最能撼动旁人的心神,果不其然,连月脸色忽然发白,显然有些被吓住了。
许由皱眉,已经准备出手。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时候,对方是被焦长空探查出来了。
可焦长空却是笑了笑,没有任何动作,这才缓慢说了一句话,“下这么个决心,的确不太容易啊。”
……
……
顾泯和柳邑走了很久,而后见到了一条血色长河。
那条河的河水是一片血色。
看着就像是鲜血。
或许本来就是鲜血。
站在河岸,看着这些血色河水,顾泯说道:“真的死了很多人。”
柳邑点了点头,拉住了顾泯的衣袖。
顾泯笑道:“不用害怕。”
然后他便领着柳邑在河岸便缓行,而后来到了群山之间。
那都是黑色的山,那些山石表面也该是鲜血。
这里到处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的确是一片墓地。
不多时,顾泯和柳邑停下脚步。
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到某处。
那里有一具尸体。
这是顾泯和柳邑进来之后,第一次看见尸体。
如果之前那些白骨只能称作白骨的话。
那么这具尸体就真的是尸体。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嘴角溢血,瞪大眼睛看着天空,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和一些茫然。
来到这尸体前,顾泯看了看,然后皱起了眉头。
“才死没多久。”
死人这里到处都是,但是才死没多久的,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最多三个时辰。”
顾泯皱着眉头探查这尸体的死因,自顾自说道:“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刀上有剧毒,死得有些冤枉。”
柳邑问道:“他们是这处战场的土著?”
这处战场,理应除去他们之外没有外人才对。
顾泯盯着那具尸体,看着他身上的装饰,摇了摇头,轻声道:“好像是海外的蛮夷。”
“你怎么知道?”
柳邑有些惊讶。
当初那位追杀他的金阙剑仙是海外蛮夷,但装束和这个不一样。
但这个人的装束,顾泯也见过。
那是在帝陵里的壁画上。
那个时候宁启帝大杀四方,其中便有这么穿着的蛮夷。
顾泯皱眉道:“四海之外是蛮夷,这是北海深处,或许他们来自北海之外。”
有蛮夷能够从西海来到陆地,那是因为西海没有修行强者镇守,而这个地方在北海深处,或许很久之前,这里便已经被蛮夷们发现,然后也知道了这里的事情。
白玉尘一直都是在这外面看着,但谁又知道在那风雪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入口。
而这些人,就很可能是从那些入口来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发现这里的,肯定不是白玉尘一个人了。
顾泯轻声道:“还好。”
还好的是这里只能最高飞光境进入此地,所以顾泯不用担心有什么绝世强者。
“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
柳邑冷静的说道:“或许他们早已经发现了这里,然后在一直派人来探索。”
白玉尘也发现了这个地方,但是这个地方太过凶险,而他的门人并无惊才绝艳之辈,所以他从没让人进过这里。
但是别人不一定。
再凶险,也禁不住一颗不怕死的心。
顾泯翻看着这具尸体上残留的东西。
发现有几张燃烧过的符箓,以及一个金色金属做的牌子,上面纂刻着特别的花纹,中间的文字,顾泯不认识。
那应当是蛮夷的文字。
他虽然读过很多书,知道很多事情,但是有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人生一切都充满未知。
“这应当是某个宗门象征身份的东西。”
顾泯说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我们都得小心一些。”
顾泯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忽然心头一紧。
柳邑随后也感觉到了。
下一刻,顾泯手中,烛游已经出现。
柳邑按住刀柄。
她已经出现在顾泯身后。
两人背对背,正是最佳的站位。
一道血色身影,突兀而出,出现在顾泯身后。
柳邑皱眉,看到那道血色身影,第一时间是有些奇怪,但马上便狭刀出鞘,一抹雪白刀光掠过长空,对着那血色身影便当空斩下!
柳邑是白玉尘得意弟子,师承当世第一用刀之人,自然不凡。
磅礴刀气在瞬间便被柳邑压成一线,那是无数刀气压缩之后的结果,显得无比的凌厉。
那道血色身影被斩开,一分为二。
但是并未就此结束,分成两半的血色身影,同时掠向顾泯和柳邑。
到了这个时候,柳邑才看到了这血色身影是什么。
那是一个无比丑陋的怪物。
甚至于也说不上怪物。
只是一团血糊!
一团血糊,勉强有个人形,眼睛十分空洞,仿佛深渊!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死气。
“是邪灵!”
这或许就是白玉尘之前所说的邪灵。
顾泯握住长剑,一剑斩出,雪白剑光一闪而过,片刻之间,便将其斩开,但是这一次,这邪灵没有变成两个,而是一瞬间之后便融合起来。
然后朝着顾泯涌来。
顾泯挑眉,这邪灵威力不大,但是却是斩杀不了。
柳邑那边也是如此,她手中狭刀能够瞬间斩开那邪灵的身体,但是并不能彻底斩杀对方。
这怎么办?
眼看着对方朝着两人身前涌来。
与此同时,那条血色长河里,有更多的邪灵从河水里涌出,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
“糟了。”
柳邑脸色微变,手中狭刀不断斩出,一道道白色光芒出现在眼前。
有些雪花凝结在刀身上。
她一刀再斩,接触到她刀气的邪灵瞬间变成了冰块,然后滚落到地面,摔碎之后,变成了一滩血迹。
柳邑眼里有了些光芒,原来这有用!
但是看着这无数多的邪灵,柳邑也不知道,要出多少刀才行。
“让我试试!”
顾泯毫不犹豫,片刻之后,烛游变成血色,他要倾力出剑,看看效果。
但是他没有想到,就在他有猩红剑气弥漫而出的时候,那些邪灵明显一顿,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顾泯却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恐惧。
它们在……害怕白寅诀。
所有邪灵开始后退,而后全部悬停在血河之上,不再前行。
顾泯提着剑,没有动作。
“怎么回事?”
柳邑握紧狭刀,轻声开口。
“或许他们在害怕这剑气。”
柳邑皱眉道:“怎么会?”
“也或许不是害怕这剑气,而是害怕这道剑气以前的主人。”
顾泯缓慢开口。
白寅诀是白寅所创,那么那位叫做白寅的剑修,就应该是第一个拥有这等剑气的人。
这里有石碑,石碑上有白寅诀。
那么也就是说,剑修白寅,或许曾经在这里大战过。
甚至有可能死在了这里。
不管是如何,如果白寅在这里大战过,又杀了无数敌手,那么那些人死后的怨念,是不是真的会畏惧当初杀死他们的那个人?
顾泯觉得是应该的。
但要将一个人杀死很简单,还要让他死后依旧畏惧。
那至少说明一点,就是当初他们还活着的时候,白寅斩杀他们的方式,或许真的很惨烈。
他们到死都不忘恐惧。
恐惧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白寅的绝对强大。
想到这里,顾泯对那位剑修,有多了几分好奇。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三百五十一章 白骨道人
僵持片刻,顾泯尝试着将猩红剑气弥漫到那些邪灵中间,柳邑没有阻止,只是在静静的看着。
当那缕猩红剑气朝着邪灵而去的时候,邪灵全部都四散开来,最后竟然没入了血河之中。
一切归于平静。
顾泯看了一眼柳邑,后者脸色好转,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柳邑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顾泯看着她,轻声道:“这是我的秘密。”
这句话有很多种意思,柳邑都懂,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顾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在这之后,缓慢说起了白寅诀的来历,当然有很多没有讲,但即便是重要的那些事情,也让柳邑有些感触。
在这之前,她虽然知道顾泯要去找那块篆刻有白寅诀的石碑,但是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那位前辈,修为通天?”
顾泯点头道:“依着目前的线索来看,那位前辈真的很强,强大到了极点。”
“但相比较于他的强大,我更想知道那位前辈在做些什么。”
这是他的目的之一。
说完这句话,顾泯继续朝着东南方向而去,他隐约觉得,自己距离那石碑,已经不远了。
于是两个人继续上路,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在前行的第二天,他们又遇到了邪灵,不过这次的邪灵看着不像是鲜血,而是魂魄。
那有透明,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绿色的光芒。
这道邪灵没那么难对付,是因为它可以杀死,就算是柳邑也可以轻易斩杀,所以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困扰。
他们又重新来到了一片黑色平原,走在略微有些湿润的黑土上,但走了一段路,顾泯就停下了。
因为前面有些脚印。
而且看起来是刚留下不久。
顾泯蹲下来看了看,然后说道:“我们或许发现活人了。”
柳邑当即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那些活人很可能是北戎的蛮夷,里面或许会有强大的修行者,别说其他,光是有数位飞光境,就很难应对。
哪怕他们这边有顾泯。
顾泯说道:“我们又多了一个目的。”
柳邑点了点头,她明白的。
在这处战场,最重要的目的是两个,找到阳玉和石碑。
但是此刻也可以多出一个要做的事情。
那就是看看那些蛮夷要做什么。
大陆和四海蛮夷,自从很多年前便已经敌对了,那边的人想要回来占据土地,这边的人自然不会答应。
所以矛盾不可调和。
不管最开始是怎么样的,但现在这个样子,世间的修行者,不会容许改变。
换句话说,守护世间,理应是每个修行者的职责。
当然,很多修行者会不以为意,毕竟他们想要的,一直都是长生。
但也会有很多修行者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小心一些,不过我会护着你的。”顾泯看着那些脚印,头也不回的说道。
听着这话,柳邑笑了起来。
……
……
在那黑色平原的尽头,有一处山坳,在山坳里,有几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在他们的身后,放着很多古怪的石头。
在最中央的,是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黑袍,看着英气十足。
他就是天衍一脉如今最为强大的年轻弟子,萧启。
也是被说成唯一能够和焦长空一较高下的那个人。
此刻他的身前,正好摆着一个罗盘,罗盘上有正好十根指针,都是白色,但其中一根,已经变黑。
这便是在说,已经有一个人死了。
萧启盯着罗盘,轻声道:“禹侯为了天衍一脉,已经故去。”
围坐在这里的年轻弟子们,听着这话,都露出了伤心的神情。
禹侯是天衍一脉这一代年轻弟子里,人缘最好的那个人,平日里对师弟师妹,都算是多有照拂。
可如今,他死了。
虽然这件事,在进入这里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禹侯师兄非死不可,但这会儿,还是很伤心。
在进入这里之前,天衍一脉的那位宗主曾和萧启两人制定了这个计划,其中第一个要做的,便是在除去他和连月之外的八人里,选择一个人去死。
为了让这件事更加真实可信,人选是用抽签抽出来的。
当时萧启抽到便是禹侯。
定下人选之后,便要将计划告知其余弟子,但是不会告诉禹侯,这是为了让他在死的时候,表露出最为真实的情绪。
一切都要不出差错。
而这个计划的开始便是连月的动手。
只要禹侯一死,便是真正开始了。
“大家要振作起来,不要辜负了禹侯的性命。”
萧启开口说话,要让大家保持着信心。
“连月师妹当真能够让焦长空相信?”有个年轻弟子有些疑惑的开口,众所周知,焦长空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一般人如何能够骗到他。
即便计划已经开始,但他还是有些不确信,毕竟焦长空给人的感觉太过可怕了。
他似乎能够看透人心,也似乎能够伸手便决定他们的生死。
境界和城府,他都是最强的那个。
萧启看了那个年轻弟子一眼,缓慢开口说道:“这件事虽然我和师尊谋划了五年,但的确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五年前,他和焦长空有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双方都曾有机会斩杀对方,但都没能成功,在大战之后,他便回到宗门和宗主开始探寻这如今的天地之争。
用了五年,他们几乎弄出了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为何是几乎,那就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焦长空,所以没有人能够保证,他
们真能把焦长空放在局里。
焦长空三个字,就是不确定的因素。
“我和师尊想了至少三百种方案,一一推翻,最后才留下如今的这一种,之后我们又花了数年,将这方案一点点的完善,到了如今,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不过依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
萧启平静道:“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这一次不杀了他,哪怕是我们赢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完这句话,萧启微微叹气,有些疲倦。
这五年他每天都在想这件事,他知道自己不如焦长空的心计,所以这五年才会如此麻烦。
“连月和他们,会商讨出一个方案,最后连月会故意往某个方案上引,当然,依着焦长空的缜密心思,他肯定不会选择连月的办法,那就一定会在这基础上改到另外一种办法。”
“而那就是我们真正的局。”
这位天衍一脉的年轻最强者,舔了舔嘴唇,只要杀了焦长空,年轻一代里再也没人能够和他抗衡,在这之后,一切事情,都变得简单了。
萧启说到这里,忽然扭头看向这围坐在一起的某个年轻弟子,笑着问道:“如何,你觉得我的计划。”
那个年轻弟子一愣,然后有些紧张的说道:“师兄的计划自然不错,既然是师尊都认可的,那我们就听从师兄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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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得很是顺从,没有任何不情愿的表情。
萧启微笑道;“想来这会儿他们也应该知道我们的一些计划了。”
听着这话,那个年轻弟子脸色一变,马上就要站起,可瞬间萧启就出现在他身前,一把按住他的脑袋。
“你又怎么知道,我的计划里,还有你呢?”
那个年轻人的一张脸变得无比狰狞,但此刻脑袋被萧启按住,竟然是动弹不得。
“你……早就知道我投靠了地灵一脉?”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围的年轻弟子纷纷色变,一脸怒意的看向那个年轻弟子。
这些年天衍一脉衰落,有很多弟子都投向了对面,但是没有想到,这个人是宗主的亲传弟子,竟然也是如此。
而且还没被旁人发现,还混到了这里面。
萧启没有废话,一用力便捏碎了那个年轻弟子的脑袋。
然后将他随手从山坳中丢出。
萧启看着剩下的弟子,带着笑意说道:“不用慌张,这也在计划之中。”
原来这件事,他们早就知道。
“师兄,他把消息传出去了,那连月师妹,是否也是弃子?”有弟子开口相问。
萧启摇头道:“连月师妹,才是最大的杀招。”
“她是这局棋里,最重要的棋子。”
……
……
在距离这处山坳大概数百里的地方,焦长空停下,看向身后的女子,带着些笑意说道:“怎么到了这会儿,大家不杀人,反倒是开始勾心斗角了?”
而在更远处,顾泯看着脚印消失的地方,感受着某处的召唤,摇了摇头。
第三百五十二章 见者杀之
天衍和地灵之间的天地之争,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若是说之前最开始那几次,还只是双方凭借境界简单的一争高下,到了之后,在境界之外,早已经生出很多别的东西。
尤其是到了如今,天衍一脉已经衰落至此,更是不能再败,而地灵一脉也不会允许天衍一脉有任何的生机。
所以这一次的天地之争,实际上才是双方最为谨慎的争斗。
加上双方各自的年轻人,萧启和焦长空,这注定会是一场会载入史册的对决。
焦长空停下之后,捏碎了手中的玉符,平静说道:“这算是个局中局?”
连月假意投靠的事情,他已经得到了那人临死之前传来的消息,已然可以确定。
“他在骗你。”
连月很平静,然后缓慢说道:“很久之前,师尊和萧启便已经知道了他已经背叛天衍一脉的事情了,按而不发,便是等着此刻,萧启做局的能力,并不差。”
焦长空不置可否,那许由便已经抢先说道:“既然如此,萧启是怎么知道你已经投靠我们的?”
如果那些消息都是假的,萧启这样做,完全是没有理由的。
“计划自然是真的,不过我并非是假意投靠你们了。”
连月看着很平静,没有任何慌张。
“那你之前为何不说?”一身红衣的叶微雨冷笑着开口。
连月不说话,她只是看向焦长空。
焦长空笑了笑,“不过是一场互相算计,你先说说我不杀你的理由,要是说的不好,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来说别的。”
他看着连月,眼里倒是没什么杀意,但是给连月的压力,实在是很巨大,她的脸色有些难看,这等精神威压,让她很不适应,她不明白,为何焦长空只比她高出一个境界,但这等精神强度,要比他强大太多太多。
在这样的压力下讲话,一个不慎,便能被对方洞察出问题,到时候便是死字。
连月无奈苦笑,缓慢开口。
“我不过是个棋子,只是在你们这两张棋盘上,选择一个最合适的位置……”
连月要讲的东西,其实大部分焦长空都知道,不过他对连月的看法,要等她说完之后,才做决断。
一刻钟之后,连月闭上了嘴。
焦长空没说话。
其余人都算明白了,萧启布局是要让连月假意投靠,然后他们就可以找到让连月带他们进入他们的陷阱中。
为此他们还甚至于牺牲了禹侯。
但最后,连月已经决定从那棋盘跳到了这棋盘上。
焦长空微笑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决定待在哪方棋盘上呢?不过是审时度势而已。”
他作为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城府无人可比。
连月的话,他只会信一半。
但他心中已经有了谋划。
“许由,严符,按着计划行事。”
站在原地,焦长空平淡开口。
人群中,严符和许由走了出来,冲着焦长空点头,两人身形一顿,很快离去。
这两人,严符已经踏足飞光境,许由也是站在云游境巅峰,他们都是地灵一脉里绝对强大的年轻人。
这也是强大的资本。
是地灵一脉自信的资本。
……
……
顾泯最后没选择去找寻那些海外蛮夷,是因为他在前行的路上,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召唤。
那是白寅诀!
这种召唤太过于强烈,以至于他体内属于白寅诀的剑气都被调动起来。
看着平原尽头的群山,顾泯皱眉道:“我感觉……那块石碑,就在里面……”
那不是普通的石碑,那上面记载着白寅诀,或许除此之外,还能找到些别的东西,有可能是彼岸的消息。
柳邑挑眉道:“那还等什么?”
她对白寅诀和石碑没太大的兴趣,但是只要顾泯有兴趣,就可以了。
所以她愿意去看看。
顾泯朝着那座黑山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个地方,可能会很凶险。”
他虽然感受到了白寅诀的强烈召唤,但是却坚信,其中会有不同的东西。
或许会有很多拦路的东西。
柳邑按住刀柄,微笑道:“这个世上又不是只有你顾泯一个人是天才。”
顾泯有些意外,然后打趣道:“还是你更天才。”
柳邑抽了抽刀,示意就要给他一刀,顾泯赶紧转头,朝着这片平原尽头的黑山走去。
这平原很大,即便是最快速度,只怕也要走三五日,况且谁也不知道前路有些什么,若是碰上些难缠的邪灵。
事情也会很难办。
白玉尘所说的凶险,他们虽然还没有真正碰到过,但越是这样,越是没底,因为这地方
,不可能这么安全。
越是安全便肯定是越是在酝酿着更为危险的事物。
天色渐渐暗去,有一轮血月出现在顾泯的头上。
在天空上。
顾泯不是第一次看到这轮血月了,最开始他还觉着有些奇怪,但这会儿,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这里到处都是干涸的鲜血,天上那轮血月如此,也算是情理之中。
顾泯在一处地方停下。
眼前是半截插在平原上的拂尘,不过如今,只有一根铁棍了,上面的那些麈尾早已经没了。
只有短短的一截齐刷刷的毛头。
可以看出来,这应当是被什么利器斩断的,反正不是刀就是剑。
修行强者的法器大多都和自己有着联系,当他的法器被毁坏的时候,估摸着也是逃不出败亡的下场。
要是能够找到那个死去强者的身躯,估摸着就该在他的白骨上看到一道剑痕或者刀痕。
顾泯摇摇头,这种事情这些日子已经看得足够多了,如今除去摇头之外,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表情了。
就在顾泯想要继续前行的同时,眼前的黑土,忽然微微震颤了一下。
顾泯皱眉,立即停下脚步。
柳邑也按住了刀柄。
下一刻,黑土里有一截白骨冒了出来。
顾泯皱眉,他看出来了,那应该是一截指骨。
顾泯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死气。
他不再犹豫,拉起柳邑,唤出烛游便要立即离去。
御剑是剑修,乃至于是整个修行界最快的办法……
当然,若是有特殊的法器,或者特殊功法的修行者,不被考虑在内。
烛游已经出现在脚下,可顾泯还没飞起来,便感觉地面有一股强大的吸力,生生的把他拉扯回来。
顾泯有些骇然。
与此同时,地面一阵翻涌,而后一具白骨破土而出,出现在顾泯眼前!
那具白骨和顾泯相比,要矮了不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肉,在头骨眼窝处,有两道绿色的火。
那就是凡人常说的鬼火。
在顾泯看来,那就是白骨的“眼睛”了。
那白骨透着如同玉石一般的光泽,看着就像是一件不错的法器,但是胸前的肋骨,有些残缺,而到身后的椎骨中央,有一道伤痕。
从肋骨的切口那里看去,应当是被什么利器斩开的,那一剑或是一刀无比凌厉,一剑斩断他的肋骨,而后在椎骨那里停下,虽然没有能够斩断椎骨,但也在那上面留下了一道伤口。
那或许就是这白骨身前的主人死去的原因。
被人一剑斩灭生机。
毕竟顾泯也没有在白骨身上其他地方看到伤口。
一剑便杀了一位金阙境之上的强大人物,这出剑之人,强大之处,已经不必赘述。
下一刻,那具白骨一伸手,那已经没了麈尾的拂尘来到他的手中,随着一缕绿光闪过,竟然凭空生出了无数条绿色的丝线。
除去这个之外,远处一处土地突然炸开,一件破烂的黑色道袍飞到了这白骨的身上,那道袍一件破烂不堪,而且沾染了太多鲜血,早已经不知道了原本的颜色。
但道袍前胸处,有一道残缺的地方,很明显,那便是当初那一剑。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之后,那白骨道人这才看向顾泯和柳邑。
它之前只是展露出了强大的气势,但并未生出杀气。
如今也是这般。
顾泯和柳邑没有轻举妄动。
但下一刻,两人对视一眼,便已经各种出刀出剑。
那白骨道人,歪着头,手中的拂尘的一摆,无数青色丝线从拂尘漫出,很快,两人身前,已经充斥着这些丝线了。
一条条青色丝线,如同一只只触手,抓到谁,便要将谁撕碎。
顾泯对着眼前的丝线挥剑斩出!
剑气从剑身上溢出,落到丝线上,然后僵持了片刻,直接便斩开了!
那些断开的丝线,一瞬间便化作了烟尘!
那白骨道人原本并未上心,可这会儿看到这场景,当即便一声厉啸,看起来是动怒了!
它才从地下爬起来,残留的感知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曾经的强者,面对眼前两个都不到繁星境的修行者,自然该随手击杀。
可事实上,却是他这挥手,并未取得应有效果,顾泯一剑斩开那些丝线之后,柳邑的狭刀也是如此。
两个人都是有惊无险的接下来他的随意一击。
正是如此,才让那白骨道人发出一声怒喝,它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下一刻,它再是厉喝一声。
周围黑土,宛如被什么东西击中,都下陷不少!
这白骨道人想起很多事情,当初它在此地和人厮杀,败亡不说,还是一个特别可恨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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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被人一剑斩开了身躯,就此死去。
它甚至都没能出手,就这样莫名其妙死去了。
它此刻眼窝里的绿光不断跳动,落到了顾泯身上,当日那日,也是提剑。
杀意横生!
顾泯抬起头,看向那白骨道人,感受到那股无上杀意,他脸色微变,下一刻,那拂尘又朝着他涌了过来。
这一次,不仅是无数的青色丝线,而且那些丝线还互相串联,看着便成就了一张大网,铺天盖日的落下。
有青色电光闪烁其中!
顾泯皱眉,随手便是一剑。
白龙从身前掠出,扑向对方!
下一刻,白龙和那青色大网相撞,一时之间,没有分出胜负。
顾泯瞥了一眼在青色大网后的白骨道人,松了一口气。
甭管它当初是什么级别的强者,如今也不过是一个飞光境的白骨,这样的白骨,对顾泯来说,不算什么。
随着一声龙吟,青色大网甚至被顾泯这一剑斩开,在白龙消散之初,顾泯便身形掠动,片刻之间,就要来到对方的身前!
他早已经看到了对方椎骨的那道伤口,他要一剑落在上面,争取一剑即杀。
对方只是飞光,顾泯根本不需要避开锋芒,它唯一强横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是那具白骨而已。
他毕竟曾经是一个金阙之上的绝世强者的白骨,一般修行者自然不好收拾。
但不好收拾是一回事,不去收拾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况且这白骨道人明显那椎骨处便有伤口,冲着那伤口去,要简单很多。
顾泯想了很多,但身形却是被拦在了和那白骨道人身前的一丈之外,那白骨道人眼前那绿光跳动,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多出了一道绿色屏障。
它境界即便不在了,可当年的心气和经验都还在,哪里会惧怕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顾泯不管什么,一剑落到那绿色屏障上。
剑光闪动,不过落到那绿色屏障上,便如同泥牛入海,没有踪迹。
顾泯挑眉,看到了那白骨道人手中的拂尘。
那东西肯定当初是件不俗的法器,如今虽然被一剑斩开,残留的威势依然不可小觑。
顾泯身形蓦然止住,匆忙之间,他看了一眼柳邑。
柳邑会意,身形朝着顾泯这边掠来,顾泯笑了笑,准备的第二剑已经就绪,再度是一剑斩在那绿色屏障上!
与此同时,那拂尘上有绿光闪动。
柳邑身形朝前,在顾泯身侧微微一停,顾泯身形往下落去,柳邑一脚踏在他的肩膀上,再度掠去。
那白骨道人正想收回拂尘的同时,柳邑的狭刀已经落到了那拂尘上。
雪亮刀光,带着寒意。
白骨道人的手骨处有大片绿光涌出!
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拂尘上的绿色丝线被柳邑这一刀斩断不少,斩断的丝线,都化作了烟尘。
剩余的丝线构建的那道屏障,也拦不下顾泯。
一剑斩开之后,下一刻顾泯已经来到这白骨道人身前,顾泯身形不停,很快便来到了对方身前。
“你还真以为自己还很厉害呢?我可去你的!”
原本一脸严肃的柳邑,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笑出了声……
这家伙!
顾泯下一剑,在递出之时,烛游已经悄悄变成了血色。
猩红剑气弥漫而出。
原本还要准备反抗的白骨道人在这一瞬间,便感到了刻骨寒意。
“桀桀!”
白骨道人并不能说话,只能发出这奇怪的声音,但还是能听出其中愤怒的情绪。
它记起来了!
看到这道剑气它就记起来了!
这是当初那个一剑斩杀它的那个剑修啊!
白骨道人极度愤怒,但也就是因为这一刻的愤怒,让它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那道猩红剑气从那破开的道袍里弥漫进去,而后落到了他的椎骨上。
就是那道之前的伤口。
如今又挨了一剑,还是同样的位置,还是同样的剑气,除去出剑之人不一样之外,一切都一样。
下一刻,他的椎骨被切开,它眼中的火焰开始熄灭。
这代表着它的生机,在此刻,已经开始断绝。
顾泯不依不饶的朝着它的眼窝捅了过去!
那拂尘也落到了地面。
就在顾泯准备抽剑之时,身后蓦然一寒,一道青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而来,径直落到顾泯身上。
顾泯这才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被这道青光轰中,当即便朝着前面倒去,但好在最后他用剑在地面一杵,才堪堪站稳。
与此同时,柳邑已然出刀。
第三百五十三章 意外收获
在那道青光袭来的时候,柳邑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她当即便做出反应,悍然出刀。
她此刻出刀,不仅是为了要给顾泯报仇,还有别的想法,那就是要为顾泯争取反应的时间。
雪白刀光朝着那道青光的主人而去,出现在远处的那个年轻人挥手,身前数道青光涌出,在半空就和柳邑的刀光抵消。
等到柳邑身形要掠来之时,他也没出手,而是立在原地看着。
忽然,柳邑感觉到身侧异样。
她握紧狭刀,同时转身。
刀光闪动,正好遇上了一道紫色光柱。
两两相撞,柳邑身形倒飞出去,不过与此同时,之前那道青光的主人已经再度出手,磅礴青光呼啸而来,就在柳邑的必经之路上。
柳邑皱眉,此刻她分身乏术,倒是真的接不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雪白剑光从天而降,落到青光上。
斩开青光,剑气消散。
柳邑落到地面,正好在顾泯身侧。
提着剑的顾泯,脸色有些难看。
眼里有些怒意。
一击不成,那边两个年轻人也停了下来。
顾泯挑了挑眉,看向对面两人的穿着,已经知道他们就是海外蛮夷,之前他不去找,是因为有别的事情,可如今是对方过来,而且还抢先出手,这对顾泯来说,就没什么余地了。
“怎么办?”柳邑压低声音问道。
刚才顾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的,现在不知道伤势如何,也不知道应对起来,有没有麻烦。
顾泯轻声道:“我杀那个飞光境,你杀那个云游境。”
事情不用多想,已然决定。
顾泯虽然受伤,但并不重,不会有什么犹豫。
柳邑微微点头,很快便不动声色的给顾泯递过一颗玉藻丹。
这会儿的危险程度,可不低。
顾泯接过玉藻丹,感受着玉藻丹上的寒意,嘱咐道:“要不是对方的对手,那就拖住他,别拼命。”
柳邑轻笑道:“还是那句话。”
顾泯咧咧嘴,说了声好嘞。
然后他身形微动,率先掠向那个之前出手偷袭他的年轻人。
柳邑则是对上了另外一个。
这两人,就是许由和严符。
原本两人是被派出打探天衍一脉那些年轻弟子的下落的,但是偶然路过此地,看到顾泯和柳邑正在和白骨道人厮杀,一看对方装扮,他们两人便可以断定对方并非北戎人,而是那片大陆的修行者!
为了以防万一,也因为两人身份,两人当即
便下了决心,要在此地斩杀对方,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们也没有傻到和这两人正面厮杀,而是出手偷袭。
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在分割之前,都是一个宗门,当时他们的先祖,多次入侵那片大陆铩羽而归,导致北戎上下对那片大陆的修行者生出了必杀的想法。
一旦遇到,务必格杀!
后来两脉分开,但这个念头依然如此,没有改变。
只是除去千年之前,那些先祖去过大陆之外,别的修行者,都没有越过北海。
那前后无数修行者,都死在了北海,他们这些年轻人,更是不曾看到过任何一个大陆那边的修行者。
甚至于,这所谓的天地之争,就是为了他们的族群更加强大,能有朝一日再度回到大陆而创立的。
在某种程度上,斩杀大陆的修行强者,甚至于要比赢得天地之争更为重要。
所以才有他们之前出手的事情。
不过他们没想到对方的应对有如此迅速,竟然没能借着偷袭的优势斩杀那么一个半个的。
不过此刻的两人对两人,他们也没有想过会输。
毕竟对方一个云游一个飞光,跟他们差不多。
而且对方还有一个受伤的。
严符和许由对视一眼,各自迎敌。
柳邑的狭刀锋利异常,不仅是北海海底的寒铁所铸,而且是白玉尘花费了数年,将其寒铁炼化而成的东西。
对他自己的闺女,除去没有告诉自己是她的爹之外,别的一切,都做的足够好。
许由双手掌心有紫光不断涌出,变成一个个紫色光团,封堵在柳邑前掠的路上,结果柳邑一直出刀,一刀一个紫色光团,一刀斩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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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没有任何一个紫色光团能够阻拦柳邑的脚步。
这让许由心下有些惊骇,他能够入选这天地之争的十人之一,怎么说也该是北戎年轻一代的强者之一了,可面对这么个女子,他竟然在交手之初,完全没有占到便宜。
他也是一个云游境。
可对方那个云游境,不知道怎么的,仿佛异常强悍!
难道那片大陆的年轻人,随便一个,就是如此强大吗?
那么怪不得他们花费了那么多年,都没能回去……
这些念头一闪而逝,下一刻柳邑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狭刀上光芒大作,一缕缕的刀光在刀身上掠过。
柳邑想的事情,并不是拖住对方,而是要在这里将其斩杀!
顾泯已经受伤,柳邑要赶紧斩杀对方,去帮助顾泯。
……
……
顾泯出剑的时候,剑气已经
变成猩红,他对眼前这个海外蛮夷,是存了必杀之心的。
严符神情凝重,光是感受对方剑气,他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强大。
那种强大,他只在自家师兄焦长空身上感受过,可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却是和焦长空差不多。
这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剑修,竟然是和自家师兄差不多的强者!
这样一想,严符其实就有些慌乱了。
在面对对方攻势的时候,开始节节败退,竟然都没能撑多久。
那些猩红剑气,甚至还悄然的撕开了他的衣衫,落到了身躯上。
感受着一道道剧烈的疼痛,严符心中的惧意越来越浓烈。
偷袭不成,如今只怕是还要把性命都搭上!
顾泯握紧烛游,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气势减弱,他微微眯眼,在一剑递出之后,袖中涌出万千剑气,彻底封堵对方退路!
而后剑尖迸发出一道浓郁的猩红剑气,瞬间撕开了对方身前的最后屏障,然后落到了对方手臂上。
一剑斩出,严符的左臂,皮肉被撕开,鲜血涌出,片刻之后便是白骨。
再之后,他的一条手臂横飞出去!
滚烫鲜血洒落,看着很是凄惨。
伴随着剑气的持续涌出,下一刻,严符的胸膛直接被顾泯斩开,浓郁剑气涌入胸腔,进入气府,在一瞬间便绞烂了对方的气府。
直接斩断生机!
严符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此刻已经变成了这万千尸骨里的其中一具了!
然后顾泯转头,看向柳邑的时候,她正在抽刀。
把刀从许由的胸膛里抽出来。
……
……
数十里之外,焦长空正看着天空,但很便忽然低头,摊开掌心,手中玉符便蓦然发光,眼前一阵涟漪,有画面出现。
画面里很短暂,只有一男一女远去。
从视角来看,传送画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焦长空看着画面里离去的那对男女,低声道:“是大陆的修行者。”
听到这话的几个年轻弟子都瞪大了眼睛,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来此参与天地之争,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每二十年一次,一直如此,期间从来没有遇到过大陆那边的修行者。
可如今,不仅遇到了。
而且……
他们的两个同门,还死了。
就是死在了那两个人的手下。
叶微雨皱眉问道:“师兄,咱们如何应对?”
焦长空平静道:“先找到严符和许由。”
第三百五十四章 寻火
严符和许由成为了这里的又两具尸体。
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变成白骨,成为历史。
其实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这么多年的天地之争,已经在这里死了不少人,不过从这片战场之前埋葬的修行者来看,他们还真的有些不配。
不过配与不配,都已经成为了事实。
只能接受。
想要从这里离开,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一片黑色平原上,安静的有些渗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里出现了三个人。
那是天衍一脉的三个年轻修行者,他们是被萧启派出来的。
萧启和焦长空的争斗,在最开始,当然是要落到这些年轻修行者身上的,作为最后的布局者,他们会撑到最后才出现,这点毫无疑问。
“师兄!”
有个年轻修行者忽然停下,指向某处。
剩下的两个年轻修行者对视一眼,然后停下,掠向那发出声响的地方。
“这是……”
为首的年轻修行者蹲下来,看了看那倒在地面上的两具尸体,很明显,那便是地灵一脉的修行者。
“是许由和严符。”
为首的年轻修行者缓慢开口,同时皱起眉头,都是北戎这一代的年轻天才,说起来不管是天衍还是地灵,都很清楚对方的身份。
说是如数家珍也不为过。
那个为首的年轻修行者看向尸体上的某处,伸手去触碰,片刻之后,手指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殷红血线。
另外一个修行者伸手放在另外一具尸体的伤口处。
“是刀。”
“是剑。”
两个人同时开口。
“地灵一脉这一次进入战场的修行者里,倒是有剑修,但他出剑杀自己的同门做什么?”
有人开口问道:“莫非他们之间发生了内讧?”
说起这话的时候,那人显然有些高兴,本来他们天衍一脉便一直处于弱势,要是地灵一脉此刻出现了问题,那对他们来说,就是极好的消息。
领头的那个年轻修行者冷笑道:“你觉得可能吗?”
地灵一脉有焦长空在,况且听着小道消息,说是这十人全部都是他自己挑选的,那是绝对的稳妥,万万没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
看着前方,那个领头的年轻修行者皱眉道:“不管如何,我们都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那萧师兄安排的事情呢?”有修行者开口问道。
这次出来,萧启是让他们打探地灵一脉修行者的动向的。
“你敢说这事情和天衍一脉的修行者无关,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的圈套,提前探知,有何不可?”
“况且此事,又不是不告知萧师兄。”
说罢,那个为首的修行者便开始施展手段,要向萧启报告这里发生的事情。
片刻之后,他收回术法,轻声安排道:“分头找,杀人的那位,应当还没有走远,找到之后,不要轻举妄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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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算是谨慎,并没有慌张。
其余两人点头,各自离去。
三人分头,消失在这片黑色平原上。
没过多久,一身红衣的叶微雨和另外一个地灵一脉的修行者,来到了这里。
那个修行者名为姚青,境界在云游境巅峰。
叶微雨低下头去看两位同门的尸体,片刻之后才站起身来,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其中一人,是个杀力极强的剑修,严符竟然没有如何抵抗便被斩了。”
地面上,严符的尸体,已经断了一臂,那个伤口无比光滑,这除去知道出剑之人的剑足够锋利之外,他的境界,自然也不会低。
姚青捏碎了手里的玉符,而后才说道:“大陆那边,当真有这么强大的年轻修行者?”
北戎这些年的天才修行者层出不穷,已经堪堪要比肩那鼎盛光景了,近些年在族内他们谈论起大陆,已经没有了当年那般畏惧,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修行者,已经觉得光靠北戎一脉,就能够再度踏上那片陆地了。
这虽然有些自大,但也的确是因为北戎如今的境况,很不错的原因。
叶微雨看向自己这个同门,没有多说什么,大陆那边怎么样,他们一直都不太清楚,那是因为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北戎的修行者能够跨过北海,去往那边了。
至于为什么跨不过北海,这话其实也不用说了。
“等焦师兄过来,接下来怎么办,还是得听他的。”
叶微雨喃喃道:“希望不要出什么问题。”
……
……
顾泯和柳邑朝着群山而去,不过这一次,要更慢一些。
走在路上,注意着周围的东西,柳邑担忧问道:“你有没有事?要是有事情,就把那玉藻丹吃了。”
之前顾泯被严符偷袭,身上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虽然后来也斩杀了对方,但是柳邑觉着,顾泯身上估摸着还是有点伤的。
顾泯笑了笑,正要开口,柳邑便抢先说道:“想清楚了再说!”
顾泯憋回去原本要说的话,这才轻声说道:“其实真没问题,那个飞光境虽然是飞光,但是比起来梁照差太多了,要不是没他偷袭这回事,我连那点伤都不该受。”
柳邑皱眉道:“那说来说去,不还是受伤了?”
顾泯咧嘴笑道:“就一点小伤,犯不着吃颗玉藻丹。”
柳邑见他不像是说谎,这才没有继续强行要求什么,只是把白玉尘拿给她的玉藻丹拿出来,那个小玉瓶里,有数颗玉藻丹,一下子就被她倒了一半出来,塞到顾泯手里。
“一人一半,谁都别死了。”
顾泯看着掌心的那几颗玉藻丹,有些感慨这白玉尘的家大业大,这玩意他吃过一颗,知道是什么好东西,谁能想到,白玉尘竟然还有这么些,这会儿更是全部都拿出来了。
要放在柢山,那是一颗都找不到。
这会儿接过玉藻丹,顾泯也不废话,收好之后看向远处群山,小声开口说道:“看起来咱们接下来没那么顺畅了。”
柳邑用小指不断的摩擦着刀柄,微笑道:“有你在,哪里还有什么难事?”
“你还真当我什么都能干成?”
柳邑微笑道:“但你死之前,我不会有事,不是吗?”
柳邑说话的当口,顾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烛游已经到了掌心,剑气收敛,尚未溢出。
柳邑也按住刀柄,她的境界不如顾泯,所以没能探查到周围的情况。
顾泯压低声音,“等我一会儿?”
这片黑色平原,虽说周围无数里都是一片平原,但是一直都有一个怪异的地方,那就是远处的景象能够看得清楚,比如那不知道有多远的群山,可在附近,数丈之外,便是一片朦胧死气,很能遮挡视线。
这是千万年堆积的死气,即便是一个飞光境的修行强者,一样看不透。
徐界是萧启派出来的三人修行者中的其中一个。
他的境界不高,也就是云游境而已。
虽然境界不够,他足够小心,这一路行来,他走得很慢,实际上也是为了不遇到那杀了严符的人。
毕竟这对方能杀严符,不用说,杀他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他要是不想死,就最好不要碰到对面。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
徐界低声念叨。
“能出什么事情?”
他自己安慰自己。
可下一刻,他全身上下都紧绷起来,紧张的情绪开始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一股冰凉的感觉出现在脖子处。
汗毛倒竖!
“这一定是幻觉!”
徐界偏过头,整个人差点倒下。
一把雪白的长剑,就搁在他的脖子上,那锋利的剑刃,甚至于下一刻就能割开他的脖子。
最为可怕的是,他在这之前,根本都没有感受到有人。
换句话说,自己这个时候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哪里来的这么多幻觉。”顾泯提着剑,看着这个人的背影,有些讥笑的开口,北戎那边的语言和大陆那边,其实都还是差不多的,也就口音有些差别,这也就是北戎被赶出去千万年之后的造就的。
徐界没说话,只是正准备去伸手捏碎就在袖中的玉符。
顾泯挑眉,一剑斩向徐界手臂,顿时让他血流如
注,再没力气去找那块玉符。
“我有几个问题,你看看能不能回答我,要是不行,那我就直接杀了你,免得浪费时间。”
听着这话,徐界疑惑问道:“你是大陆的修行者?”
顾泯挑眉,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面对你们这些狗日的,我无可奉告!”
徐界讥笑不已。
顾泯哦了一声,第二剑一剑斩向他的大腿,顿时徐界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跌坐在地面上,一脸的有种就杀了我。
顾泯提着剑,随意的在对方衣袍上擦了上面的血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条命在我看来不是命,估摸着你在身后的那些人看来也不是命,既然不肯说,没关系,那就死呗,反正什么时候死不是个死。”
说话间,他就要再递出那么个一剑,彻底解决对方,徐界脸色发白,面对生死,他哪能不怕,“你要问什么?”
顾泯自顾自笑道:“我还以为你真是硬骨头。”
距离当初的恩怨已经过去千百年,虽然北戎大体上还对大陆这边的修行者有着仇恨之意,但是并不是说所有的修行者,都能够统一意志的。
顾泯笑着问道:“先说说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再说说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是紧要的事情。
徐界有些犹豫,顾泯毫不犹豫的又赏了他一剑。
然后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海外蛮夷。
之后的半刻钟,徐界犹犹豫豫的,还是把该说的都说了一遍。
总共二十人,如今已经死了三个,那就是剩下十七人,十七个人里,飞光境里现在还有六个人,其中萧启和焦长空是最强的两人,在这两人之外,其余四个,境界其实和被他杀的严符差不多,甚至还有不足。
顾泯默默想着,这样的飞光境,他一个人至少可以杀两个。
不过那两位,焦长空和萧启,估摸着会有点棘手,不过也不见得会比梁照更棘手。
继续说下去,徐界谈起的就是天地之争的来由。
顾泯摇摇头,这地方原来已经被海外的蛮夷发现很久了,他们倒是不客气,用这个地方来锻炼年轻人,这一次一次的,即便每次出去的都十不存一,那剩下的那个,都会得到极大的好处,当初白玉尘误入此地,不也是如此?
即便那些年轻人达不到白玉尘的高度,但也不会太低了。
这一代代的累积,如今的北戎,估摸着还真有不少能人。
堆积这么多能人做什么?这还用说,也就是想着有一天回到大陆。
顾泯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这事情还真是有点问题。
“等等……你说,那东西是一块阳玉?”
那判定胜负的物事,竟然是一块阳玉?
顾泯有些兴奋,要是让自己找去,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找到,可这会儿,这就有眉目了。
“那是族内前辈们很多年前就在这个地方找到的,后来又将那东西作为信物放到了这里,每一代胜者,便可保存二十年。”
那块阳玉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白玉尘看到的那块,但同样是阳玉,东西不会差,那东西对修行某些功法的修行者有大用。
不过这东西,对白玉尘这样的修行者来说,也就是一块废铁了。
“东西在什么地方?”
顾泯已经生出了抢夺的心思了。
这东西自己去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还不如抢。
徐界看向他,脸色苍白的说道:“我怎么知道?”
这是实话,他要是知道的话,也不会来寻了。
顾泯点点头,思绪飘远,对方有十七个人,这想要在这些人手中抢夺到阳玉,估摸着没那么好运气。
没那么容易。
“你……”
顾泯收回心神,正想着开口,就看着徐界掌心弥漫出气机,朝着他的心口就涌了过来。
下一刻,一柄雪白长剑刺透徐界心口。
后者满脸的不可置信。
顾泯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这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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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那些年
顾泯杀人之后,没有过多逗留,回到原地和柳邑再度碰面,顾泯粗略的说了说之前知道的消息。
都是徐界说的,当然其中真假,顾泯已经大体分辨过了,应该还是没有多少问题的。
听着顾泯讲完之后。
顾泯看着掌中的烛游,不知道想起来些什么,眼里有些光芒。
柳邑皱眉问道:“十七个修行者,其中六个飞光境,你要怎么办?”
说到底,他们也只有两个人。
虽然是两个惊才绝艳的天才。
一个飞光一个云游境,即便之前也杀了一个飞光境和一个云游境,但剩下的这十七个人,哪里有这么好应对。
“现在是十六个了。”
顾泯小声道:“这些家伙分为两派,又不是铁板一块,再加上他们或许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所以想想办法,是有机会的。”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找那块阳玉。
柳邑摇头,复而认真的看着顾泯,“顾泯,你听我说,这事情说不好要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你不要为了我,把命都丢了。”
十六个云游境和飞光境的修行者,不管怎么看都是极为凶险的境地,柳邑不会让顾泯去做些什么。
她不想他死。
顾泯知道,所以他只是微笑道:“我也不想你死。”
“还有办法的。”柳邑看向顾泯,这是她藏在心里的话,不曾说出口,那的确是个办法,但是顾泯不愿意,那么她也不能开口要求。
那不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
顾泯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反正也是一群蛮夷,他们想着有一日要攻杀我们,我们拿点东西,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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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个事情,顾泯便拉着柳邑朝着那徐界的尸体方向走去,寻了个不错的地方藏好,顾泯小声道:“他们之间有联系的东西,我们一次面对十几个修行者当然没什么胜算,但一次两三个呢?”
说完话,他便把那玉符扔出去,在半空中,那道玉符遇上一道剑气,瞬间破碎。
有一缕青光弥漫而去,消失在天地之间。
数十里外,之前那三个修行者的其中一位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别处。
在尸体旁,顾泯盯着两道不同方向而来的气息,一强一弱,这就是一个飞光一个云游了。
“我先朝着那云游境递出一剑,而后你顺势就能一刀重伤他,如果把握得好,估摸着一刀就能斩杀他,等到你杀了他,再回头和我合力围杀那个飞光境,很快就能解决事情。”
顾泯安排得妥当,他虽然没有梁照那么喜欢算计,但这简单的事情,他还是能够想想的。
眼瞅着那两道气息越来越近,顾泯突然出剑,“就是这会儿!”
一道剑光在平原上空出现,斩开了朦胧死气,也照亮了那个修行者的脸,那个修行者猝不及防,慌忙出手抵挡,但也发现这是一个飞光境的修行强者出手,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等到他好不容易接下这么一剑,还没来得及大喘气,便看到一道修长身影从天而降,一道雪亮刀光出现。
“不!”
他此刻只能绝望的一声大喊!
柳邑的狭刀从他胸膛处拉开,锋利的刀刃直接将他斩开。
鲜血洒落,落到黑色的土地上,根本看不出这有什么区别,仿佛都是一个颜色。
柳邑脚尖踏在那个修行者尚未倒下的脑袋上,然后在空中转身,掠向另外一个修行者。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顾泯所说的计划,进展的十分完美。
等到柳邑看到顾泯的时候,顾泯已经站在了地面上,身前那个年轻修行者,已经被他重伤。
柳邑有些意外,“这么快?”
顾泯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个地方的修行者,是不是修行有些什么问题,这个飞光境感觉有些虚。”
“虚?”
顾泯点头道:“反正不太猛,接我一剑都勉强,要都是这样,我一个人打三五个都不成问题。”
瘫坐在地面上的年轻修行者脸色煞白,他有些震撼,没有从刚才被顾泯一剑击败的阴影里走出来。
他明显感觉到对方也是个飞光境,可是他的飞光境,要比自己强大无数倍,自己在他的一剑下,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那种压迫,他只在自己大师兄身上感受过。
这是大陆的修行者,居然这么强大……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
顾泯看向对方。
对方既然是来这里进行某种形式的比斗的,那么他们肯定有线索找到阳玉,而不是想自己这样,到处去找,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
“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
……
半个时辰之后,顾泯一剑抹了那个修行者的脖子,柳邑看了顾泯一眼,没说什么。
这半个时辰,他们得到了两个讯息。
第一个是他们那所谓的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有一场算计人心的对决,而且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也不对,算上那个被萧启捏死的修行者,和之前见到的尸体,和顾泯这会儿又杀死的三个修行者。
还有十三个修行者。
其中五个,都是顾泯和柳邑杀死的。
第二个消息要重要的多,那就是他们用来寻找阳玉的办法,是一只小灵兽。
那玩意叫寻火兽,对至阳至刚的东西,有着天然的亲近。
不过那寻火兽,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在另外一个修行者身上。
“得去把那玩意找到才是。”
之前顾泯想着不急着去找对方,是因为感受到了那石碑的召唤,而且也是没有那阳玉的下落,但如今,既然有了线索,那自然要去找到那东西才行。
毕竟这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柳邑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顾泯笑道:“他们反正要分出个死活来,咱们就帮他们推一把就是了。”
说着话,顾泯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有个想法,已经在脑海里生出。
——
感冒了,还是有点影响,写的有点乱,将就着看看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 离去之前的常遗真人(一)
北海之上,一片冰天雪地,风雪仍旧不停。
海面上,白玉尘一袭白衣,加上一头白发,仿佛融入了天地之间。
他似乎生来便该做这北海之主的,不管是修行的功法还是别的什么,都很适合。
甚至于他的习惯,也是如此。
最后在海面上看了一眼那场风雪,白玉尘朝着南方走去,并未回那万丈雪城,而是一路南下,没要多久,便已经踏足陆地,来到了大应王朝的疆域里。
北陵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不算少。
头一个是如今北陵上下都知道大应已经下定主意要和南边的大祁一战,上下在备战,那位大应太后每日要接见的军政大臣,不知道有多少,这样一来,纵然是很多大应官员都很激动,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在想一个不轻不重的事情。
那就是为何不在之前大祁更乱的时候出兵,而是在这会儿,大祁那边已经相对安稳,咱们还要慢悠悠的布置,给对方足够的反应时间。
就是这么个事情,这些日子在大应的朝堂上,已经成了大家都想知道的事情,不过那位大应太后偶尔几次出现在朝会上,也都是避而不谈,似乎有些什么难言之隐。
这让好些臣子们都很疑惑,您老人家已经是大应王朝里真正的一把手了,怎么还有这么多顾忌?
想是这样想,但总归是没人敢挑破的,大应太后的脾气一向不好,谁要是胆敢开口,多半当天就被拿下了。
之前世人把大应太后和那位女子剑仙相提并论,说是这两位应当是世上最为了不起的女子,如今女子剑仙已经战败,丢了西海之主的位置不说,这会儿也不是剑道魁首了。
那天下女子,可不就得只看这位大应太后一人了。
甚至如今这趋势看起来,要是大应太后南征成功,或许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以女子之姿,掌控天下的女子?
那到时候,史书到底会怎么去写她?
白玉尘在临近大应王朝那座都城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大应的都城名为烟霞,这是个绝对不大气的名字,甚至用来作为一朝皇都之名,肯定是要被口诛笔伐的,但当年那位大应王朝的开国之君,就这么强硬的定下了,期间听说有数个老臣在皇城前生生跪死,也没能让那位大应皇帝改变心意。
甚至于他还将缘由让史官写到史书里,流传后世。
是因为一个女子。
那位大应皇帝最喜欢的女子总喜欢看山上的烟霞,几乎是每日都看,但那女子早夭,她死之时,大应皇帝还没将这个天下拿下来,之后大应皇帝拿下这半座天下,便将都城改名烟霞,以此纪念。
而后甚至还追封那女子为大应圣德皇后,也也是历史上,不仅仅是大应历史上,是整个世间的历史上,唯一一个死了还被封为皇后的女子。
都城之名定下之后,过了这么些年,所有人都习惯了,也就没人再去挑这方面的毛病。
白玉尘想起这事,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他进入这座大应都城,正好是日暮时分,远处的山上也有烟霞,于是便站着多看了一会儿,而后等到他打定主意入皇城之后,天色渐晚。
今晚是个月明星稀的日子,皇城在月光下,好似渡上了一层银霜。
天底下的几座皇城,各有味道,这座皇城当年也是大顺王朝的皇城,不过和大顺王朝的那座皇城,还是有些区别,当年大顺王朝覆灭,这座王朝便跟着倒下了,之后大应王朝再重新建造起来,就不是之前的味道了。
白玉尘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宫门,然后身形消散,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来到皇城里面的一处湖边。
湖边有凉亭,亭子里有个身着宫装,雍容华贵的妇人。
世上敢这么穿的,现如今也就一个人了。
白玉尘站在湖畔,看着湖心凉亭里的那个宫装妇人,没有什么情绪。
大应太后转过身来,看向一头白发的白玉尘,微笑道:“又来了?”
声音在夜色里好像传得要更慢一些,白玉尘站在湖畔,先听到了风,而后才听到的这句话。
大应太后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在这里面,好似就是见到了一个故人,这有些不对。
虽说大多数世人都不知道白玉尘这些年常常会出现在这大应的皇城里,但是知道这事情的人都该知道,白玉尘出现在这皇城里,都是为了来杀人的。
白玉尘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转头看向夜空,平静道:“看起来那个老和尚是真的老了,不然这个时候,他已经站在远处的檐角上了。”
过去的很多年里,其实这里一直都会出现一个画面,湖心凉亭下站着大应太后,湖畔站着白玉尘,而在远处的檐角下,那轮明月前,便会站着那个双手合十,不断诵经的老和尚。
只要每次白玉尘一入皇城,便一定是这样的场景。
大应太后和雾野僧两人,其实加起来,在早些年,要杀白玉尘,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雾野僧只拦,不杀人。
所以这样的场景,才能维持很多年。
“今天老和尚没来,你比之前也强大了很多,要动手杀哀家,哀家也没什么办法。”
大应太后看着湖面,看着很平静,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的确,雾野僧不知道因为什么,分身乏术,没有来到这里,如今白玉尘要是出手斩杀大应太后,或许有些可能。
即便这皇城里还有很多高手,但白玉尘要是真下杀心,估摸着还是有可能,毕竟这样一位四海之主级别的强者,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白玉尘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继续看向湖面,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要和大祁开战,如今不是最好的时机,生生看着这好时机丢了,如今在这个时候出手,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白玉尘自然也看得出来,不过旁人没有机会去问问为什么,但白玉尘有这个能力。
大应太后那张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是瞬间消失,她虽然已经不止百岁,但是一张脸还是宛如年轻女子一般,没有一丝皱纹。
“你们这些男人整日想的都是这天下,为此还乐此不疲,但是对哀家来说,这天下姓什么,还真不重要。”
“你早
些年要是真瞧得上哀家,现在这大应,早就是你白玉尘的了。”
大应太后有些自嘲的说道:“哀家知道,再让你选一万次,也是如此结果,你白玉尘是前朝太子,又是天下一等一的绝世高手,还是天下一等一好看的人儿,看不上哀家这残花败柳,也是正常。”
大应太后这句话里,也是有些旁人不知道的辛秘。
白玉尘没说话。
世间的事情,糊糊涂涂的,有很多。
“当年那个皇帝也还不错,不过你还是亲手毒死了他。”
白玉尘和大应太后,其实每一次见面动手之前,都要说些闲话,像是很多不会告诉旁人的辛秘,这两人都会说一说。
这说起来很奇怪,本来两个人应该是剑拔弩张的对手,一言不合就该生死相向才是。
大应太后苦笑道:“那件事算是哀家这辈子做过的最大错事,你就不要一直说了。”
“对了,柳邑那丫头如今如何了,她的病,你要上心。”
白玉尘平静道:“她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她,但又没有那么讨厌她,如今要舍了性命去帮她找阳玉。”
大应太后想了想,然后才讶异道:“原来那位柢山小掌教,就是去北海的?”
白玉尘没说话。
大应太后笑着说道:“柳邑丫头你要多上心,那孩子打小就没娘,你这个做爹的,也不告诉她。”
这些事情,几乎是除去白玉尘之外,再不该有第二个人知道的事情,可在大应太后这里,好像是如数家珍一般。
“那个年轻人,生得好看,就像你年轻的时候一样,真不错,配柳邑那丫头,不错的,你真再挑啊,也没有别人比得上了吧?”
白玉尘笑了笑,笑意还是那么清冷。
大应太后从湖心的凉亭下走出来,沿着长堤一路走到湖畔,这会儿便距离白玉尘不足一丈了。
她站在白玉尘身侧,歪着头看着这个男人,像极了自己十八岁时候的样子。
很可爱。
大应太后轻声道:“你要是能对我说一句我喜欢你,今晚你就算把我打死,我都不想还手。”
白玉尘淡然道:“这会儿虽然不是白天,也不要白日做梦。”
大应太后捂着嘴笑了起来,声音很好听,还真有些少女的味道,“陪我走走吧,这些年每次来,都有个老和尚看着,今天难得有机会。”
白玉尘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他没有拒绝。
于是两人并肩走在湖边,缓慢而行。
一头白发的白玉尘,和一身凤袍的大应太后,并肩而行,看着本该有些奇怪,但这会儿好像是无比融洽。
有微风吹过,把大应太后的发丝吹起来,白玉尘的一头白发却没有动静。
“要不是实在是觉得对不起他,你要这半座天下,我给了你就是,我想要的东西你不给我也没关系。”
大应太后脸上有些微笑,柔声说道:“做女人,尤其是嫁人之后的女子,便该好好操持着这个家,再怎么喜欢外人,总不能把自己的这个家给败了,不然这天底下的外人,该怎么说我?”
“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玉尘看向湖面。
“那不是知道你不会答应,这才图个嘴上痛快?”大应太后惆怅道:“我当初要是没进宫,是不是就能和你有些故事了?”
白玉尘直白道:“你要是不进宫,如何能在宫里看到我?”
“那就不能是个别的地方?比如是个桃花盛开的春天,咱们在桃花树下,又或者是个月色很好的晚上,咱们在长街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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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不在宫里。”
这话里面的情意已经浓到了不能再浓的地步了,白玉尘就是再傻也能听出来,可惜他只是淡然道:“我不会出现在那些地方。”
如果白玉尘不是有这么一张好的面容,依着他的性子,只怕是天底下没有女子会喜欢他。
大应太后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答案,而且过去的那些年,她已经听了很多次,所以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像她这样的女子,大权在握,哪怕是曾经有过一个男人,只要对谁示好,大概也会得到热烈回应,也就是白玉尘,从始至终都这么对她。
“和大祁的战争要开始了,我也要入局了。”
过去那些年,白玉尘只是停留在杀大应太后这一点上,现在世间在变化,他也有些变化了。
大应太后轻笑道:“你要是真想复国,这些年做的事情不会这么少,不过是心中有些执念,你呀,我太懂了。”
白玉尘没解释。
“其实我最近也在想一些事情。”
白玉尘停下来,看着身侧的大应太后,“我究竟要做些什么。”
大应太后皱眉,她没想明白,对方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顺王朝覆灭,是偶然还是必然?在我看来,自然是必然,没有大应还有大里大云,一座王朝如此荒唐,除去覆灭之外,还能有些什么别的选择,如今的大应呢?也不是什么荒唐的王朝,我又要来强行覆灭?”
白玉尘说道:“我觉得没必要。”
他这么说,显然便是已经动摇了复国的想法。
大应太后问道:“怎么忽然想通了?”
白玉尘即便之前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只要没说出来,便算是还有很大的余地的,可这会儿开口,已经不一样了。
至少在白玉尘心中,复国已经不是非要去做的事情了。
“那个年轻人,和我的经历,很相似。”
白玉尘说道:“但是他,并未想过这件事。”
见到顾泯之后,白玉尘不仅在和顾泯说那些必要的事情,他还在看顾泯,看着顾泯是怎么做事的。
顾泯的心态,白玉尘已经明白了。
大应太后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白玉尘又转头说道:“我快要破境了。”
如果说之前那些话,都只是微风吹过,那么这句话,便是狂风骤雨,让大
应太后都惊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金阙境的修行强者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那些人物,到了金阙境,便已经是站在了高峰,除去天下,他们还会看着什么呢?
自然是金阙之上。
那么到了金阙之上呢?
那或许就是长生。
大应太后惆怅道:“你走得真快。”
白玉尘笑了笑。
其实很多年前,大应太后便想过这样的事情,他们如今是金阙境,对这世间的很多事情还割舍不下,要是有朝一日,他们都成了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那么这些事情就可以不去想了,那到时候,她就可以全心全意的去喜欢白玉尘了。
那是多好的事情。
可如今,白玉尘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而她,还差很远。
这也是说,如果白玉尘要杀她,其实真的不难了。
白玉尘不动手,这也就是说明,他好像对天下真的没什么想法了。
“我要南下去见一位前辈,运气好的话,有可能会见到这数百年里最让人难忘的一幕。”
白玉尘目光深邃,“那也是我破境的契机。”
……
……
柢山。
那位如今柢山说话最管用的女子找到宋宁,对这位山上大师兄,只说了两个字,封山。
宋宁没来得及去问为什么,便看着阿桑飘然远去,这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有些担忧。
柢山毫无缘由的封山,定然不是一件小事,可在这会儿,他也不能慌乱,只能先听吩咐。
此刻正在后山的周州和自家师爷下了一局棋,最后当然是他惨败收场,把棋盘清空,要重新开始的时候,那位柢山老掌教,常遗真人忽然一只手按在棋盘上,笑眯眯的说道:“小家伙,下山去。”
周州抬起头,一脸疑惑。
不得他说些什么,便看着自己眼前的山道上,一袭灰色衣衫的大师伯缓慢登山。
他赶紧站起来,有些紧张。
在这山上,周州连常遗真人都不害怕,可不知道怎么的,只要是一碰到自己这位大师伯,他就心里发怵,他常常想不明白缘由,但一想着山上是个人都怕这位大师伯,也就觉得好像也正常。
站好之后,等到阿桑来到茅屋前,周州赶紧行礼,做足了礼数。
阿桑看了他一眼,平淡道:“下山去吧。”
周州哦了一声,赶紧又对常遗真人行礼,这才收好棋盘,带着下山,常遗真人这茅屋里,除去酒之外,没有别的物件,每次来后山,都是周州带着东西来。
等着周州走远,常遗真人才看向那个小家伙背影,笑眯眯的说道:“这个小家伙,和你小师弟当初很像啊,不过他要更单纯,没你小师弟那么多心思。”
阿桑摇头反驳道:“小师弟聪慧,但并不喜欢算计人。”
常遗真人看了阿桑一眼,啧啧道:“你倒是什么时候都替你小师弟说话。”
阿桑平淡道:“小师弟扛起柢山,已经很辛苦了,做师姐的,自然要好好爱护他。”
常遗真人点点头,“你这话说的,为师也没办法反驳。”
常遗真人嘿嘿一笑,忽然就收起了这嬉皮笑脸的样子,而是正经道:“阿桑,咱们两师徒,也好久没唠过了,这最后唠一次?”
阿桑转身,朝着山道就走去。
“你去哪儿?”
“找师妹。”
既然是师徒之间的最后一次唠唠,那肯定也要找到自己师妹才行。
小师弟不在山上,洛雪可不能落下。
洛雪和阿桑又重新回到茅屋前的时候,常遗真人正抬头看着星空。
“很多年前,你们小师弟没上山的时候,这些小家伙们也没有山上的时候,也就是咱们师徒三人吧。”
常遗真人转过头来,不等她们说话,开口说道:“当初让你下山,其实就是为了让你去寻你小师弟,你在山上一直都没啥作用,就这件事,做的还不错。”
洛雪听着这话,脸色有些暗淡。
那些年山上还只有三个人的时候,她还没太多想法,可随着后来小师弟上山,她就渐渐明白了很多事情。
“不是一座山上的弟子全部都要天才,有那么几个不行的,也没关系,有师长关照,有师兄师姐照顾,其实好好修行,能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没必要太过伤心。”
常遗真人看着洛雪,笑着说道:“况且你还没那么差,好好修行,为师对你没别的要求。”
洛雪重重点头,脸色好看不少。
“阿桑,你小师弟走得很快,为师来看,他会比你更快离开这里的,说起来以后柢山还得靠你看一会儿。”
阿桑轻声道:“帮小师弟看柢山,没问题。”
常遗真人叹气道:“这本该是你的柢山,后来成了你小师弟的,你怎么一点想法都没有?”
他有很多时候,都不清楚自己这个弟子在想些什么。
阿桑没说话。
洛雪插嘴道:“小师弟当掌教,这不挺好的吗?”
常遗真人点头道:“那还真是挺好的。”
洛雪期待的看着常遗真人,“师父,有小师弟在,柢山会变得很厉害吧?”
常遗真人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当然。”
洛雪高兴的点头。
常遗真人不说话了,想起了些事情,然后露出了些笑意。
常遗真人满意的转过头看向阿桑,很久没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说道:“很多年前,为师就一直在山上祈祷祖师们保佑,不是让柢山祖师们保佑柢山,而是让他们保佑为师。”
那些年,常遗真人做的事情,无非都是为了修行。
常遗真人感慨道:“为师这辈子,的确是一心都放在修行上了。”
“如今,也走到尽头了。”
常遗真人认真问道:“阿桑,师父是不是真的不算是一个好师父?”
第三百五十七章 离去之前的常遗真人(二)
常遗真人这辈子,的确绕不过修行两个字。
他若是有十分精力,的确是十二分都放在了修行上面的。
做掌教他不上心,做师父他也没多花心思,唯独在修行上,他是尽心尽力的。
阿桑想了想,没有立即开口,作为常遗真人的大弟子,她实际上比自己两个师弟师妹得到的关怀,其实要多一些,但若是这样,这会儿就说假话,就不是她的性子了,于是她开口说道:“师父做师父,的确说不上称职,尤其是对师弟师妹,跟好字,就更是差得很远。”
常遗真人脸色微变,有些无奈道:“你这丫头,倒是不给为师留半点脸面。”
阿桑没说话,只是微笑。
她这辈子,要是对谁说上几句好话,那就只有自己小师弟了,不是自己小师弟,想在自己嘴里听到几句假话,那是真难。
常遗真人感叹道:“直来直去也好,其实人生下来,就该是有千万般性子的,要是所有人都学的那般圆滑,真是无趣。”
洛雪听不太懂这些话,反正就是老实听着,而这边阿桑听得懂,但没开口。
“为师当年带你回山,是想着山上没有弟子,总归也不好,况且为师迟早会离开,柢山没个掌教也不行,柢山要兴,为师有些想法,不过只是不想去做。”
常遗真人说得直接,一字一句都是真话,没有半点藏着掖着的,他就只是喜欢修行,别的事情,做着总是觉得没意思。
“为师也知道你不想做柢山掌教,洛雪做不得掌教,所以看到你小师弟的时候,为师才是真正没了后顾之忧。”
虽说很不想管这些事情,但终究是自己的徒弟和师父留下来的柢山,常遗真人也得分出一抹心神去想想。
“得亏你小师弟不错,柢山在他手上,估摸真能有新气象。”
常遗真人看向阿桑,嘱咐道:“这句话,以后你记得给你小师弟说。”
阿桑点头道:“小师弟自然是做什么都能成。”
又是这般言语,常遗真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想着自己这徒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心一意就偏要对那小子好。
“趁着这会儿还有时间,有几件事,为师先说一说。”
阿桑和洛雪纷纷点头,但都没有言语。
“阿桑,你先来说说,你小师弟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你?”
临走之前,常遗真人要真说几句这个傻丫头不知道的,免得等这丫头一直被蒙在鼓里。
打算是这样打算的,可还没等常遗真人开口说话,这边阿桑就淡然道:“要是说小师弟庚辛剑主的身份,那师父就不用说了。”
常遗真人错愕道:“那小子把这事儿告诉你了?”
阿桑摇头。
“猜的。”
常遗真人讶异道:“怎么猜的?”
阿桑直白道:“柢山在小师弟上山之前,一个剑修都没有,小师弟天才是天才,可这样的情况下,成长到了如今这地步,怎么看起来,都有些问题?除非小师弟就是庚辛剑主,再说了,庚辛剑主不一直都说是同代无敌?小师弟比剑,我还没见他什么时候输过,反倒是梁照,面对小师弟,哪次讨得了好去?把这庚辛剑主的身份放在小师弟身上,那就怎么都说得过去了。”
常遗真人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更是啧啧道:“你这丫头,还不笨。”
阿桑没说话,倒是洛雪一脸茫然,什么梁照,什么秘密,什么庚辛剑主?!
原来小师弟是庚辛剑主?
“你小师弟小时候活得太难了,长大之后,心底自然会有些秘密,不告诉旁人,不过为师觉得,这几年要好太多了,不信你等他回来再问,他会给你说的。”
阿桑摇头道:“小师弟说我便听,小师弟不说,那便装作不知道就是。”
听听看,又是这番言语。
常遗真人揉了揉脑袋,想起一件事,“周州那小子根骨不差,脾气也好,柢山自为师之后,第三代掌教,可由他接任。”
山上这么多弟子,最为对他脾气的,也就是周州了。
阿桑还是摇头道:“现如今小师弟是掌教,之后掌教是谁,也要由小师弟决断。”
常遗真人脸色难看,不过阿桑这次算是明白,转而说道:“不过我会把这话告诉小师弟的,想来小师弟也要多想想。”
常遗真人点点头,这样才对嘛,自己这弟子,也不要整天就这个样子。
说完这些,常遗真人对着洛雪单独说了几句话,阿桑也就没去听,她转头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远山,自顾自发呆。
洛雪倒是一脸认真。
常遗真人叹气道:“山下人家,要是有两个儿子,保管是大儿子就没小儿子受宠了,要是有三个儿子,最不受宠的正好该是二儿子,不上不下的,就最为容易被忽略,为师这辈子,还真没有过儿子,不过三个弟子里,你这丫头最被忽略,也是事实。”
洛雪仔仔细细他听着,平日里她其实就有些察觉,不过她当自己的大师姐是自己的亲姐姐,当小师弟是自己……总之就没有上过心,不过对于自己这师父,有没有埋怨,前几年没有,这两年懂了些事情,很多时候一个人去想事情的时候,其实都会有。
她眼里有些红,不过也只是说道:“我一直没师姐省心也没小师弟聪明,师父稍微有些偏心,也是避免不了的。”
常遗真人看着她这个样子,板着脸道:“你这丫头要是肯多花些心思在修行上,不说比肩你小师弟和大师姐,比起来其他的修行者,有一大摞是比不过你的。”
洛雪对修行一直都没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前几年她还想着去追一追小师弟,可这些年看着小师弟越走越远,她在身后,看着小师弟背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这已经想着算了。
常遗真人看着自己这个二弟子,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
最后他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这才抬手,从怀里拿
出一张玉符,放在她掌心。
“为师最放心不下的,估摸着也就是你了,以后有事情,说不得有你师姐师弟都搭救不了的时候,到时候拿出这张玉符,你师父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帮你。”
接过玉符,洛雪期待道:“师父,还有没有,要不然给小师弟留一张?”
常遗真人冷着脸说道:“别一天到晚都胡思乱想。”
洛雪闭上嘴巴,不过还是好好收好的这张玉符。
做完这一切,常遗真人才叫阿桑过来,最后他对着自己这两位弟子认真说道:“为师从来没想过柢山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当初那世间第一剑宗的模样,往后世间有柢山弟子行走世间,其实这就已经足够好了,至于其他,便看你们努力,你小师弟也好,你们也好,做事只要无愧于心,那便一切都好,太过执着,反而不好。”
常遗真人张了张口,还有好些想说的,但不知道的,感觉没那个小子在这边听着,也说不出口了,于是挥袖作罢,常遗真人站在山崖前,远眺山河,轻声道:“修行数百年,从未见过这人间真容,最后得好看看才行啊。”
话音落下,常遗真人身形消散,化作一道流光,在天际消散。
这边阿桑看着自家师父消失的背影,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洛雪招了招手,但想着师父已经看不到,就只是把那张玉符拿出来,捧在掌心嘟囔道:“小师弟整日都在外面,肯定很凶险,等他回山,我把这玉符送给他好了。”
前些日子小师弟和江潮数月厮杀的事情已经传了回来,当时山上弟子其余人只是觉着自家小师叔实在是凶悍,只有洛雪才在默默心疼自家小师弟,她可真是见不得小师弟受一点伤。
阿桑转过头看了洛雪一眼,眼里有些不明情绪,洛雪也瞧见了,她缩了缩头,没说话,心里想着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错事被自家师姐知道了?
……
……
世人很少知道明月楼在何处。
这座天底下一等一的宗门,其实际上,是一个杀手组织,既然是一个杀手组织,那么处于何地,自然要极度保密。
明月楼招收弟子也是如此,都是山门里的修行者在世间游历,遇到合适的孩子,便将其带回明月楼里,至于主动想要投靠明月楼的修行者,也需要重重考验,才能吸纳进来。
规矩极为严苛,导致明月楼这些年,外来的修行者,也不过只有数人而已,至于坐上楼主之位的,更是一个没有。
明月楼这两年,其实有些沉寂。
先是其中高手在这数年之间,并未动手杀过当世任何一个金阙强者,然后又是那位原本站在鳌头的年轻弟子江潮这两年销声匿迹,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些消息,说是和那位柢山小掌教顾泯有过一战,不过当时顾泯才和大祁新帝梁照有过一战,所以说江潮是乘人之危。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杀得了顾泯,反倒是自己一个人狼狈逃回明月楼,这件事现如今已经被修行界传为笑柄,当初那个第三境第一人,如今已然是声名狼藉。
江潮处于群山之中,四周都是茂密的丛林,将那座楼完全挡住,很难被外人知晓,可当天空有一轮明月的时候,这座孤楼就一定会被明月照到,看起来奇怪,想起来也奇怪。
江潮回到明月楼之后,他的师尊,那位明月楼说话最管用的楼主,如今的金阙境修行强者第一明月,便将他扔到了宗门禁地里,那个地方凶险异常,即便是一般的结发境修行者,进去一趟也要掉层皮,何况是重伤的江潮,被丢入其中,便是第一明月存了心思,若是江潮不能从里面走出来,那他就当没有这个弟子,要重新去找个弟子培养了。
修行者的是寿命极长,舍弃江潮转而重新培养一个弟子,代价虽然不小,但也不算太大。
好在江潮前些日子已经走出禁地,虽然伤势尚未好透,但是已经破境,踏足飞光,说是因祸得福,其实也差不多。
天色渐晚,明月高升。
第一明月登上高楼,在楼顶观月,修行之事,第一明月一直放在心上,他一直明白,作为修行者,修行境界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修行境界,那便一切都没有,一切都是妄谈。
第一明月能有如今境界,除去他的天赋之外,还和他的刻苦勤奋分不开,每逢月圆,他自然会出现在这里。
吸收月华,打磨自身。
刚运转完一周天,第一明月正打算运转第二个周天,忽然明月楼上空,云海激荡,那轮明月在一瞬间便被浓云遮挡,紧接着,一道流光,从天而降!
直直落向第一明月!
第一明月蓦然抬头,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惊疑。
与此同时,明月楼各处都生出响声。
“何人擅闯我明月楼!”
有数道人影,更是与此同时,同时出现,气机激荡,就要冲着天幕而去。
可与此同时,一道天地威压直接了当的压了下来,毫不留情的落到每个人的身上!
数位明月楼的修行强者同时吐血,在这道天地威压下,几乎是同时重伤。
第一明月脸色难看,蓦然起身,一轮明月从地面生出,看似缓慢,而又迅速的朝着天幕云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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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那轮明月被遮挡,那他第一明月以自身修为凝结的明月,就要出现在天幕上!
这等豪气,也就是他了。
他第一明月,生下来便要事事争第一,如今这个时候,明知那敌手强横,他也要出手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即便他这轮明月生出,在那道流光之下,似乎依然不够看。
那道流光从天而降的同时,变得极为明亮,这就让他的这轮本该明亮的明月变得暗淡。
在半空中,流光和明月相撞。
第一明月已然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绝世强者,在世上的诸多强者里,他应当也是前十的强者。
那轮明月也绝对是他最强的招数之一,可是在下一刻,第一明月的脸色便变得极为难看。
一瞬间,那轮明月便在那
道流光下破碎破灭,不是破开,也不是什么别的,而是彻彻底底的破灭!
那其中的差距,让第一明月都生出了寒意。
接下来,那道流光落到明月楼上。
第一明月伸手,一柄短刀不知道从何处出现,落到手中,他要递出一刀。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一刀,也没有能够递出去!
那道流光直接击中他的胸膛。
而后硬生生把他从楼顶击穿,滚落到明月楼里,外面看不到情况,只能听到一些响声。
明月楼山门,最高的那座高楼,被硬生生击穿,深入地底,不知道有多少里,而楼主第一明月,此刻不知生死!
无数明月楼弟子都听到响声,出现在那座高楼旁,但人人看着那道尚未消散的流光以及那已经被击穿的高楼,都捏了一把冷汗。
江潮出现在远处,看着这道流光,怒火中烧,他上身衣衫破开,一道道银白丝线缠绕在身上,看着分外诡异。
他按住腰间短刀,就要纵身而去。
可就在此刻,天上才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江潮,你要和老夫动手,就要好好思量一番,老夫虽然不愿意杀你这小辈,但你要求死,老夫不见得真放过你。”
随着这道声音传出的,还有常遗真人的身影。
他落到那座高楼之上,缓缓站定,看向那个看着怒火中烧的江潮。
至此所有人都认出了那个老家伙,柢山上任掌教,那个多年不曾与人动手,接过上次一出手便直接将北陵那位大明剑仙给斩了,而且之后,更是直接将大明剑宗的山门都直接斩开。
可谓是一朝出手,天地皆惊!
如今这一次出手,便将第一明月打得生死不知,恐怕这要是传了出去,柢山这位常遗真人,就要被说成真正的天下第一人了!
江潮沉声道:“前辈既然是成名多年的前辈,想来也不至于和晚辈过不去!”
常遗真人乐呵呵说道:“你这娃娃说话倒是有点意思,老夫要是和你过不去,这会儿躺在这里面的人就该是你而不是你师父了,不过换做你,接老夫这一招,估摸着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江潮沉默,到了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这个老家伙是给当初他袭杀顾泯找场子,就是真的傻了。
可他依然愤怒,明月楼如此大的一个宗门,竟然也会有一天被一个人踩在脚下,无能为力。
常遗真人低头看着那个窟窿,笑道:“第一明月,没死就赶紧出来,要不然老夫还真有可能把你这明月楼给拆了。”
随着话音落下,常遗真人轻轻用力一踩,明月楼一阵摇晃,竟然整个一楼,完全陷入地面之下。
第一明月从楼底掠出,不由分说便是一刀斩出。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雪亮的刀光!
常遗真人大袖一招,拦下数道刀光,看向第一明月,闲庭信步的说道:“你这刀不行,差点意思,不过老夫接下来,还真要和个用刀的行家打一场,要不是和你有仇,便叫上你看看了。”
说着话,常遗真人还不忘出手,他的衣袖之间,不断有流光溢出,在破开那些刀光的同时,顺便也落到第一明月的身上。
一道一道,结结实实的。
“你那个宝贝徒弟,去找老夫宝贝徒弟的麻烦,要是两个小家伙都是无病无灾的时候,老夫也就不说什么了,可那是趁着我那徒弟都快他娘的死了,你他娘的还硬是追了他半年?”
常遗真人冷笑道:“老夫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你徒弟打我徒弟,老夫就不来找你徒弟的麻烦了,找你这个师父的麻烦,总归也是合情合理吧?”
常遗真人虽然在说话,但手上没停,片刻之后,第一明月已经被这位柢山上代掌教打中不少次。
也是第一明月要脸面,不然这会儿早就大口吐血了。
半个时辰后,常遗真人重新出现在那座高楼上,第一明月落到地面,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江潮看着自家师尊的双手,正在不断颤抖。
常遗真人低头看着在场众人,眯着眼笑道:“今日被误伤的,那就对不住了,不过老夫临走之前,还是得打句招呼,那就是今后,同代修行者,杀我柢山门人,老夫一概不管,但要是有老不死的不要脸找我柢山门人的麻烦,那老夫下次再来这儿,就不是来打人了,老夫拆了你们这明月楼,也不算多难。”
第一明月脸色铁青,此刻只是看着常遗真人,还没说话,其实在刚才那道流光穿过明月楼的护山大阵的时候,他就知道,来人不是自己能应付的。
可他第一时间也没想过这来人是柢山的常遗真人,他知道常遗真人强横,但没想到,这才多久,这老不死的几乎是一只脚就已经跨入金阙之上了,这等修为,在他面前,完全是随心所欲!
如今这一波明月楼弟子,都攥紧了拳头,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常遗真人今天这番话明月楼记下了!”第一明月沉声道。
常遗真人刚想开口。
天地骤寒!
那些树叶上,竟然开始结霜,漫说此刻不是寒冬时刻,即便是,也没有这么快的。
这种异象,如果不是天地造就,那就只能是人力了。
天上竟然飘落雪花,一场风雪在远处生出,而后才有一个一头白发的男人出现在天幕下。
他站在风雪中,缓慢踱步而来。
北海之主白玉尘。
常遗真人眯着眼,“第一明月,这位也用刀,你不想着和他打一场?老夫听说你生来就要争第一,如今这用刀,不争了?”
这番话,还真是如同一道道天雷,落到第一明月心上的。
这种寒意,比如今外在的寒意还要深入骨髓。
他看着远处的白玉尘,一言不发。
白玉尘没有理会他,只是朝着常遗真人微微拱手,“见过真人。”
第三百五十八章 离去之前的常遗真人(三)
夜色不错,明月落到人间,也是一片光亮,不比白日里差多少。
一头白发的白玉尘在月色下多了些别的东西,看着很让人舒服,不过就是那一场风雪,让常遗真人觉得有些烦,于是常遗真人一挥手,天地之间生出一阵风,吹动风雪,各自远去。
白玉尘看着他,倒是也没做什么,只是看着风雪被吹动,这才和常遗真人在半空缓行。
此刻俯视人间,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真人动手差点拆了这座明月楼,不怕走之后,第一明月去找柢山的麻烦?”
白玉尘主动开口,谈及今天的事情。
今晚他虽然来得迟,并没有看到前因后果,但想想也该知道今夜这明月楼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修行界里的事情,真正潜心修行的人,诸如常遗真人和那赵一笃老剑仙,这就是几乎从不管事,除非真是有非要出手的事情,要不然绝对是不会理会的。
常遗真人笑道:“老夫这辈子,没帮自家徒弟做过点什么,这都要走了,做上一遭不大不小的事情,倒也没什么,至于说是不是结仇,老夫不操心了,反正顾泯那小子,给他几年工夫,应该都应对得过来。”
说起顾泯,常遗真人开口问道:“老夫知道那小子是去你北海了,怎么,那小子还在北海,你却跑出来做啥?”
白玉尘这趟出门,自然是冲着他来的,不过这会儿既然老前辈问起话,他白玉尘还是得说一说,不过他也不傻,不该说的事情,一概不说,该说的,一个字不漏。
常遗真人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有些惋惜的说道:“白捡一个媳妇儿这小子都不要,偏偏还要去赌命,真是个憨货。”
白玉尘笑而不语,常遗真人虽说是张口骂人,但谁听不出来,这位言语里,透着喜欢呢。
常遗真人自顾自说道:“说不定过几年还真能和你攀个亲家,再过几年,说不定还能看着顾泯那臭小子生个孩子,不过老夫是等不了咯。”
常遗真人离开柢山之前,想和自己那两个徒弟多说些东西,可是说来说去,总觉得不得劲,等到离开柢山的时候才想起来,其实这种事情要和顾泯唠,这就有意思了。
至少顾泯那小子即便是不喜欢的事情,也能附和着说几句,不像是山上那两个弟子,一个完全不搭腔,另外一个,直白的可怕。
这样想来,最后收了个徒弟,其实也很不错了。
白玉尘风尘仆仆的由北往南,也不是来陪常遗真人唠嗑的。
常遗真人一只脚踏在金阙之上,另外一只脚还在金阙里,想要破境,那也得破境才是,到了常遗真人这境界,破境的办法不少,原本他是想着要看完这片河山风貌,等到走到尽头了,就该破境破境,该离去就离去了,可这会儿既然白玉尘来了,自然也就是情况有变。
“你也往外迈了一只脚?”
常遗真人有些狐疑的看着白玉尘,其实这会儿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他刻苦修行这么多年,才摸到门槛,可眼前这个北海之主,比他年轻不止百年,怎么就快赶上他了?
白玉尘坦然道:“和真人比起来,仍旧有些差距,不过想着真人既然要破境离去,那在走之前和真人一战,于修行有大益处,说不定能顶个几十年苦修。”
白玉尘的境界如今几乎算得上如今的四海第一人,但距离金阙之上,还真是有点距离,来的路上他就想过,估摸着再怎么打痛快了,也不会有破境的事情发生,不过当真是能省去好些年苦修的。
再说一句闲话,其实依着如今常遗真人的境界来看,算上已经有名号的修行者,估摸着也是实打实的天下第一了,就算是再往前推上好些年,能够和常遗真人平分秋色的,应当也就是那位大祁皇帝了吧?
那位大祁皇帝,当初的战力,的确强横啊。
常遗真人看了眼明月,继续前行,不过两个人都是如今这世间最强大的一类修行者,一步迈过,那就是数百里乃至数千里。
常遗真人打定主意了,今天晚上,这场架要打,但是这座山河,也要看。
走过数千里之后,立于一条大江之上,去看那奔腾的江水,常遗真人遗憾道:“白玉尘,这场架要让世人都看看?”
白玉尘微笑道:“真人做主便是。”
“可惜的是世人都能看到,我那弟子就看不着了。”
常遗真人摇头晃脑。
白玉尘笑道:“这事情倒是好办,晚辈要是活着,再见到他,转述便是。”
常遗真人白眼道:“这转述和亲眼所见,能一样吗?”
白玉尘了然道:“真人离去,柢山的事情,晚辈会上心。”
常遗真人哈哈大笑,说来说去,他就是等这么一句话,白玉尘要和他打一架,这事情虽然说他自己也愿意,但总归不能白和他打,能有这么句话,那就行了。
常遗真人拍了拍白玉尘的肩膀,一刹那便立马收回手掌,也就拍了拍白玉尘肩膀的工夫,他就发现自己的掌心都结霜了。
抖落寒霜,常遗真人随口说道:“打架可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有些事情,咱们说一说?”
白玉尘看向常遗真人,缓慢点头。
有些事情,是辛秘,只有他们这个境界的修行者才知道一些。
常遗真人点了点头,想了许久,而后才缓缓说道:“到了如今,基本上可以确定了,金阙之上的修行者,便都是去了彼岸。”
彼岸这个词汇,在世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经被宁启帝提过无数次,这个地方,现在可以准确的说清楚,就是破开金阙境的修行强者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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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真人、三常大师、青冥道长……他们想来也都是去了彼岸,之前那些传言,说什么暴毙也好,还是老死也好,全都没有依据,想来就连老夫这样的庸才,也能走到如今这地步,晚云真人这样的人物,会就这样死了?”
对于修行界历史上的那些公认的天才的归处,其实一直都没有公论,很难说清楚,因为很多原因,真正的去向,大概也只有各自宗门的弟子知道不仅仅是亡故这么简单。
对于其余更多的修行者,不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如今常遗真人已经笃定,那些个当初曾经惊艳过世间的修
行天才,全部都去了彼岸。
不过那个神奇的地方,他们这些人,即便知道有这个地方,但是并不知道怎么去,那个地方有些什么。
说到底,还是没有宁启帝知道的多。
白玉尘挑眉道:“真人到了如今,还是不知道这彼岸该往何处去吗?”
常遗真人乐呵呵说道:“和你打完那一架之后,估摸着就知道了。”
……
……
明月楼的山门被人踹了,这还是头一遭的事情。
一群明月楼的弟子看着那座已经多出一个大窟窿的高楼,没有人说话,但都憋着一口气。
第一明月转身朝着山林走去,今日的他,吃亏太多,而且最为可怕的事情不是他倾尽全力都没能赢过常遗真人,而是自己根本就没在常遗真人的眼里。
这种事情,不管怎么说,第一明月都无法忍受。
看着师尊离去,江潮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他们这对师徒,这半年来,正好也是各自败在对方的那一对师徒手上。
这对师徒一前一后,各自无言。
走了大约半刻钟之后,江潮才开口道:“师尊,我以后会杀了顾泯,杀上柢山为明月楼报仇。”
他攥紧拳头,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第一明月没转身,只是讥笑道:“就凭你?”
之前他在那片山林里,花了整整半年都没能留下顾泯,这已经让第一明月对他彻底失望了。
江潮咬牙道:“输过几次,就一定会一辈子输下去吗?”
第一明月冷漠道:“这个世上的事情,你见过几次是凭着自己努力就能扭转局面的?说努力,为师日夜苦修,何曾有一日落下,可比得上白玉尘?比得上常遗?常遗那老家伙比为师年长,输给他算是情有可原,可白玉尘呢?”
第一明月和白玉尘是同代的修行者,可后者已经是如今的四海之主,在常遗真人离开之后,估摸着就真能成为这世上的第一了,而他第一明月,虽然也是金阙境的强者,是明月楼的楼主,可是不说比肩白玉尘,就是四海里的其他三个,都讨不了好去。
在以前,第一明月还有心思去追逐那所谓的第一人的名头,可如今这一战,他已经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世上的修行者,不是谁都一帆风顺,经历苦难的人,也不一定能够挺过去。
心中有一口气,撑住的时候还好,要是有朝一日,一旦没撑住,那就真是没办法了。
第一明月的精气神就是这样,这会儿要是散开了,这辈子就真的不可能去做什么天下第一了。
“师尊……”
江潮盯着第一明月,并未放弃劝说。
明月楼这些年全靠第一明月撑着,要是第一明月倒下了,这明月楼也算是名存实亡了。
第一明月要倒下,至少也得他江潮真正成长起来再倒下去才行。
第一明月霍然转身,看向江潮。
“为师这一生,已经没了盼头,可是你……”
第一明月漠然道:“你还有机会,不过要经历很多苦难,你要是愿意,为师会帮你达成心愿。”
江潮所修行的功法已经让他的上半身布满了诡异的银色线条,可即便是如此,也并非是这门功法修行到极致的体现。
“你若是真能为明月楼雪耻,之后楼主,不是你还能是谁?”
真正的修行到极致,远远要比现在更加强大。
江潮愣了愣,但还是很快咬牙,重重点头!
——
郢都城,还是明月高照,一头白发的白玉尘和常遗真人走在长街上,街上都是洒落的月光,看起来有些好看。
白玉尘心事重重。
常遗真人一边走一边笑道:“我那徒弟一直说郢都的鱼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都要走了,最后不妨试试,放心,这次老夫请客。”
白玉尘看了看冷清的长街,淡然道:“绕是真人想要吃,也不见得当真会有鱼脍店还开着。”
常遗真人笑道:“有句话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但今日不管是什么,老夫都会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白玉尘笑了笑,笑容清冷,也没多说什么。
这两位大修行强者,夜游郢都城。
这座曾经南楚的国都,在过去这么多年之后,早已经没了当初的繁华,尤其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显得更是冷清。
“老夫当年也曾来过此地,知道那座南楚国还在的时候,那些个读书人大晚上都要在自己院子里骂娘,后来南楚没了之后,老夫其实又来过一次,再听的骂声,就显得中气不足了,就像是人没了精气神。”
常遗真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想来不管是哪座王朝,走到最后的时候,都是这个光景?”
这显然是在问大顺王朝的事情。
白玉尘说道:“大厦将倾,人心各异,埋怨声层出不穷,可真当这座大厦真的倒下了,他们就想着的全部都是好了,不过到了那会儿也晚了,这就是百姓们常说的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常遗真人点头道:“这话有道理,不愧是当过太子的,”
这当然是打趣了,并没有戳谁痛处的想法。
白玉尘一笑置之。
“那个孩子当初还是个孩子,大厦将倾,他能做些什么?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换做如今的老夫都做不成,想要那么个孩子去做成这件事,这和耍流氓没什么区别。”
常遗真人看着前面有处光亮,是某个铺子前挂着的灯笼。
走进一瞧,正好是一家鱼脍店。
鱼脍店不大,里面也就摆放着四张木桌,在门前蹲着一只大黄猫,这种民间常见的猫被那些文人取过雅号“金虎”就是因为这黄猫身上的条纹和老虎差不多,实际上修行界里倒是一直有些说法,说是猫和虎是一个祖宗,两者的差别只有大小的差别而已。
常遗真人看着那只黄猫,打趣道:“在这儿待着,鱼管够?”
黄猫也听不懂,只是眯着眼,也不愿意多看常遗真人一眼。
不和那只猫过多纠缠,常遗真人看向里面那个正在打扫的妇人,问道:“还能吃盘 鱼脍吗?”
那妇人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两个人,一个年迈老人和一个早生华发的俊俏男人,她原本已经想拒绝,但看到白玉尘那长相,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点了点头。
常遗真人这个人精,怎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看着这妇人笑道:“我这侄子好看?他还没婚配,有什么好姑娘,都可以介绍给他。”
妇人羞涩一笑,自顾自去做鱼脍,但还是不忘说道:“老先生你这侄子身子弱,可得好好补补。”
身子弱,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年纪轻轻,都一头白发了,能不弱吗?
常遗真人淡然一笑,白玉尘则是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言语和反应。
两盘鱼脍很快端上来,不过明显白玉尘那一盘要多一些,常遗真人也不客气,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脍,裹满了酱料放在嘴里缓慢咀嚼,吃着吃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等到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常遗真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这玩意也算好吃?”
白玉尘夹起一块,咽下之后,才平淡说道:“还可以。”
常遗真人吃了好些年的烤鱼,一直想法就是鱼要烤着吃,这头一次吃生鱼片,的确是觉得没意思。
既然也没觉得有多好吃,也就不尝试了,放下筷子,常遗真人有些期待的说道:“老夫也想知道通往彼岸的路到底在什么地方。”
白玉尘平静道:“真人破境之后,自然知晓。”
常遗真人看着白玉尘,皱眉道:“还好老夫以前与你不算是什么朋友,要不然总和你见面,只怕是没一天觉得开心。”
世上之人千万不止,性子自然也应当是各不相同。
吃完鱼脍,两人离开这里,各自化作一道流光消散开来,没要多久,两个人再出现的时候,便已经离开了南楚国境,来到了大祁国境内,此刻还没过多久。
常遗真人一边前行,一边缓慢说道:“老夫这三个弟子,有两个都有些牵挂,唯独小弟子有这么聪明,以后定然破境,说不定两师徒还能在那边相遇,这也是一桩能让人念叨许久的事情了。”
白玉尘只是听着,没有插话。
“白玉尘,老夫请求你一件事,柢山的安危其实不必多上心,若是我那小弟子以后遇上什么危难,能不能出手搭救一次?”
就一次。
白玉尘没有多想,点头道:“自然没有问题。”
光是顾泯去那座战场帮他找阳玉这种事情,就能让他白玉尘以后护着他了,不过这种年轻人修行路还很长,一味的护着,是不利于成长的。
不经历一番厮杀,如何能够成为真正的强者?
“行了,该说的也说完了,老夫和你的一战,现在想着可以开始了,你不必留手,尽管全力施展,老夫自然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收手。”
白玉尘不说话,只是一瞬之后,身形依然消散在原地。
就在他消散的同时,一道流光从天而降,正好落在那个地方。
常遗真人大袖一卷,笑眯眯说道:“你这个北海之主,当真没白当。”
远处半空,忽然生出风雪,片片冰刃,穿过云海,冻结了一大片云海。
白玉尘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身后是无尽的风雪,整个天地,寒意逼人。
常遗真人微笑道:“你白玉尘有两样,真是能说上世间第一。”
一样是刀,另外一样,自然便是这造就风雪的能力。
同历代的北海之主不一样,白玉尘这个风雪之主,仿佛就是上天钦定的,他的功法,无比契合那些风雪。
白玉尘神情不变,只是看着常遗真人,看着那些冰刃掠向常遗真人!
常遗真人看了片刻,等到那些冰刃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才伸手捏住一片,一用力,冰刃上出现裂痕,紧接着,所有冰刃都在这里片片碎裂,天地之间,直接就下了一场风雪。
紧接着,白玉尘伸手一招,掌心便缓慢有一柄冰刀成形。
天地之间,常遗真人可算是如今的第一高手,那么白玉尘说是第二,也差不多,但比较起来用刀,他白玉尘永远都是第一。
冰刀在手,白玉尘一刀斩下!
天地之间,蓦然出现一道雪白长线,在夜色里异常耀眼,仿佛就是这么一条白线,就要将天地斩成两半!
天地之间未见一点刀意。
那条雪白长线看着无比凌厉,但却像是润物无声的春雨。
常遗真人掌心光华流转,微微蹙眉。
那道雪白长线,顷刻之间落到地面。
才刚刚和地面相撞,一股冰寒无比的刀意便散发出来,在白玉尘之前的地面,瞬间裂开!
而且一直蔓延开去,裂开的两边土地,都有一层冰霜。
在这一刀的一线之上,所有东西,都被凝成寒冰。
天地之间,一片冰寒!
常遗真人掌心光华流转,然后他猛然将其朝着地面压去,光华落地,正好便到了那一刀的白线尽头。
两两相撞!
九天之上,有雷声连绵不绝!
两道强大到了极致的气机相撞,天地之间还有一道响声传出,如同黄钟大吕!
强大的气机交汇,产生的罡风吹了出去,四周树木就此断开,那些树叶和杂草,飘落到半空。
可还没有落到地面的时候,那些东西都结成了冰块。
天地之间寒意不减。
一身白袍的白玉尘衣袍被寒风吹动,一头白发却诡异的没有被吹动一根。
天地之间,大雪磅礴。
提着冰刀的白玉尘,抬起头看向常遗真人,一步步走了过去。
距离此地最近的那座小城,也忽然下了一场雪。
天地之间,寒意袭人,深入骨髓!
第三百五十九章 离去之前的常遗真人(四)
嵊州城。
位于大祁王朝的腹地的一座大城,此地最为出名的便是曾是当年那位诗圣的故乡,诗圣亡故之后,此地的确也诞生过不少文人墨客,但说起来影响力,就要差那位诗圣不是一星半点了。
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明明如月,今夜的嵊州城月色不错,一众文人便相约登上城中最适合观赏的来云楼观月赏景。
赏月之外,一众文人墨客自然就要各自写上一两句诗词来助兴了,今日赏月之前,他们便早有约定,说是作诗最佳者,便能让其余人各自请一顿酒。
喝酒写诗,本来就是风流,如今这些文人才刚刚登上来云楼,正要感叹一番,忽然有人惊声道:“看!”
一众文人抬头看去,只见那轮明月的前,有两道流光。
等到那流光稍微近一些,人们才看清楚那是两个人。
“今夜赏月之余还能看到两位山上神仙,也算是别有滋味!”
有人轻声感慨,山上神仙和这世上美景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
“不对啊……这好像是冲着嵊州城来了?”
有人惊讶无比,说话都在颤抖。
就在这些文人开口的同时,前后两道流光,的确是落到嵊州城里的。
一道流光从九天之上直直坠落,砸向嵊州城!
正正落在城中心。
然后便有大片绽放的光芒,加上无数的狂风!
天地之间,瞬间便充满了气机。
临近那道流光旁边的建筑全部倒塌,接连不断,由近及远!
只是那些建筑里的百姓却没有因此丧命,而是被一道道强大的罡气推着离开那道流光坠落的地方,朝着更远去飘去。
紧接着第二道流光坠落大地!
一片冰寒席卷而来,以那道流光为中心,四周所有建筑在顷刻之间,都变成了一道道的冰雕!
半座嵊州城,都变成了雪白一片!
寒意十足。
但同样的事情是那些建筑里的百姓,全部都被飓风推了出去,在嵊州城某地停下。
一城百姓,几乎都到了嵊州城外围,那好些是从睡梦里惊醒的嵊州百姓看着眼前的冰天雪地,瞪大眼睛。
“这是……怎么了……”
无数人错愕。
这可是亘古未见之事啊!
接下来是无数人的哭泣声响起,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可让他们的家园都直接毁去了。
不多时,整个嵊州城的官府衙门就被堵的水泄不通!
身着官袍的父母官高坐在椅子上,听着门前的响声,自顾自说道:“嚎个屁啊,这样的修行者在嵊州动手,没杀人便是对方存了善心了,要是真要杀人,你们这群人有谁能活下来?至于事后让咸商城追责?许先生,你先前说这是什么境界来着?”
在他身侧不远处,有人看着天空,那个人一身长袍,正是咸商城派到嵊州城里维护治安的修行者。
大祁王朝建立之后,笼络了无数修行者,其中境界足够高的,自然也就留在了咸商城,而其余修行者,派遣到了各地州府,帮助当地的父母官维护当地的安定,这些修行者只会在有外来的修行者在城里出手的时候才会出手,其余政事,都不得干预。
经历了这么多年,大祁王朝早就有了完整的一套修行者任用的系统,这是大祁王朝各地为何长期安定的原因之一。
当时那前后两道流光坠落到嵊州城里,领头的许先生第一时间便赶往了现场,但被那强大的罡风阻拦,竟然是没能靠近一点。
而后他便来了这里。
“至少也是金阙了,本来光靠这两道流光,没办法分辨到底是谁,但现在来看那些飞雪,要是还不清楚是谁,这脑子里就装得都是屎了。”
那位父母官还是一脸茫然,他是知道一些修行者的事情,但并不是太懂。
许先生轻声道:“能有这么一场风雪,不是那位北海之主还能是谁?”
他伸手接住一片落到掌心的雪花,有些疑惑的说道:“那位风雪之主来了,另外一个人,会是四海之主里的其中一位?”
听到这里,那个父母官总算是听明白了,他不关心白玉尘在和谁打架,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只要这其中一个修行者是白玉尘,那么今日之后,嵊州城不管被毁去多少,都一定会在世间出名,到时候这嵊州城就不止是顶着诗圣故乡一顶帽子了。
天底下各地的修行者和百姓都会来。
有这么个事情,别说毁去半座嵊州城,即便是毁去一整座,他都没有半点心疼的。
……
……
嵊州城里,南北两边,如今已经是截然不同。
南边的半座嵊州城,如今已经是破碎不堪,而北边的那半座城,则是全部都变成了冰雕,而且与此同时,天地之间,也开始飘起风雪。
常遗真人站在废墟里,一挥袖,将衣袖上的碎冰全部抖落。
他仰起头,看向那北边半座城,微笑道:“白玉尘,真厉害啊!”
白玉尘面无表情,但还是说道:“多谢真人夸奖。”
两人从山林里开始交手,一直打到嵊州城,实际上也不过才打了一个时辰而已,只是这一个时辰,常遗真人对眼前的这位北海之主,已经多了好几分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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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能在他手底下撑这么久的修行者,也就这位了。
废话不多说,两人在这座嵊州城里短暂交手,还没有分出胜负,便要各自离去。
离开之时,也是前后两道流光而已。
天地之间,风雪随即而散,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场风雪随着那道雪白流光,也是快速离去。
两道流光在夜空里各自相撞,每一次相撞,便是一道惊雷之声!
天上时不时洒落些雪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白色的流光一撞,从天上滚落,跌落到地面的海水之中。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便来到了南海。
海水翻腾,都是因为白玉尘跌落其中!
常遗真人立于半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那里正好有一道缺口,虽然这场比斗,至今都是自己占上风,但是白玉尘还是在他的衣袖上留下了一道缺口,以证明这场比斗,并不是一边倒的。
常遗真人没有去看海面,反倒是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山上。
而后片刻,他落到深山之中,那里有一座古刹。
寺庙里有些死气,但却不阴森,反倒是有些祥和,死气是因为那念经的和尚是鬼修,至于为何会有些祥和,则是因为佛光。
庙前的牌匾上有雾野寺三个字。
常遗真人立在寺外,这里早就有两个僧人等着了。
两个和尚提着两个灯笼。
六明和尚和六尘和尚,这是雾野老僧最得意的两个弟子。
常遗真人看了他们一眼,就要转身离去,六明和尚忽然说道:“家师正在庙中等候,请真人入寺一叙。”
常遗真人有些意外,“老和尚在里面?他也知道老夫要来?”
六尘和尚微笑道:“家师前几日便从海上来了,来之后便说真人离去之前,一定会来南海的,所以便没急着走。”
常遗真人疑惑道:“难道老和尚真的成佛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说着话,常遗真人便朝着庙里走去,穿过中庭,雾野老僧便站在后面的佛塔旁,安静地站着。
看到常遗真人之后,雾野老僧双手合十,低呼了一声阿弥陀佛。
许久不曾露面,雾野僧的白眉越发的枯败,面容看着也苍老不少,这位南海老和尚,估摸着血气已经开始枯败,要不了多久,或许就是真的要离开人间了。
金阙境的修行者能够活很久,但并不能长生,没能跨过那道坎,自然是血气枯败,等着离开人间。
雾野老僧境界虽然高妙,但是年龄已经很大,加上这些年没能继续往前走,如今血气枯败,不说时日无多,就连战力都下降不少。
“真人刻苦修行,到了如今,总算是要迈出那么一步了,老僧在此恭贺真人。”
常遗真人和雾野老僧没什么交情,倒是和他的弟子六明和尚有些交情,听着这话,他觉得有些别扭。
常遗真人虽然境界高,但年岁还是不及雾野僧。
常遗真人笑道:“老夫还真是没有想到,雾野大师竟然会在这里等着老夫。”
“真人要登临彼岸,离开此地,老僧正好知道一些事情,想要在真人离开之前,告知一二。”
雾野老僧伸出本来就枯瘦的那只手臂,在天地之间微微一指。
一阵涟漪。
常遗真人皱了皱眉,因为很快这眼前便出现了一袭雪白帝袍。
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看着常遗真人。
常遗真人不认识此人,但看到那袭雪白帝袍的时候,便想到了南楚国那个历史上消失的皇帝。
那个人叫顾野。
是南楚国历史上唯一一个修行到金阙之上的人物,他修行到那个地步,并没有选择帮助南楚光复大宁王朝,而是离开此地,前往了彼岸。
看着常遗真人,顾野微笑着开口。
第一句话就是。
“前往彼岸,是每个修行者的责任。”
……
……
白玉尘从海底睁开眼睛,然后周围迅速结冰,一块冰从他身下出现,而后将他托着来到海面上。
重新出现在南海海面,白玉尘浑身上下,瞬间干燥,一头白发亦是如此。
他来到陆地。
六尘和尚提着灯笼等着他。
白玉尘看向这个金阙境的僧人,六尘和尚虽然是一个金阙境,但是名声不太响亮,他几乎没有在世间行走过,唯一一次是为了找自己的师兄,更多人只是知道他是雾野僧的弟子,仅此而已。
看到这位北海之主,六尘和尚主动行礼,“见过白宗主。”
白玉尘是玉藻宗的宗主,一般人都是如此称呼的。
白玉尘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来到南海之畔,知道那雾野寺已经搬迁到了陆地很久,但他也没有详细想过。
虽然他和雾野老和尚,交手过不止一次。
“家师在和常遗真人说些闲话,小僧便想请白宗主在这里稍微的等候片刻。”
六尘和尚看向白玉尘,虽说脸上带着微笑,但并没有畏惧这位北海之主。
白玉尘抬头看了一眼那边深山里的佛光,没有说话,之前和常遗真人的巅峰对决,暂时还未结束,现如今常遗真人这个想法,大概就是让他先整理气机,之后再继续这一战而已。
这是常遗真人心意,他也就领了,毕竟这不是单纯的要分出胜负,而是要在这足够漫长的一场大战中,竭力去汲取常遗真人身上的东西。
这才对他的修为,有裨益。
所以他不觉得这有些什么。
既然常遗真人也这么安排了,白玉尘没什么好说的,他就这样站在海岸边,看着海面,一句话都没说。
六尘和尚靠近一些,轻声道:“白宗主,还有一件事。”
白玉尘微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便是。
“家师知道常遗真人将要离开,因此才有这次离开之前的相见,家师还有一句话想和白宗主说,若是白宗主要离开那日,家师尚且还活着,也请白宗主来见一见他。”
白玉尘没有看六尘和尚,只是微微蹙眉。
老和尚活得很久,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这一点是肯定的,但他没想到,他竟然连彼岸的事情都知道。
白玉尘淡然道:“老和尚还能活多久?”
当着徒弟问师父还能活多久,这可能不管是谁,听来都会觉得有些难听,但在这么个和尚面前,也还好。
六尘和尚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说道:“家师这几年的身体的确不太好,但据他自己说,还有几十年光景。”
几十年,这对普通百姓来说,算是很长,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言,真的很短。
白玉尘说有些惋惜的说道:“怪不得这些时日不出来管闲事了。”
六尘和尚也知道白玉尘和北边那座王朝的恩怨,听着这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灯笼。
“你们这些时日,招揽了多少鬼修?”
雾野寺搬到陆地上的事情,一直是修行界里最为沸沸扬扬的事情,毕竟这一下子就算是和忘尘寺过不去了。
世人都说雾野寺要去争这世间佛宗第一的名头,但只有真的了解雾野老和尚的,才知道他并不会生出这么
个心思。
他是鬼修,能成为和尚就已经不是容易事情了,想要统领天下僧侣,真的有些痴人说梦。
六尘和尚笑道:“雾野寺也不是什么鬼修都收,罪大恶极之辈,已经被小僧亲手结果了。”
白玉尘说道:“你倒是直接。”
“出家人虽说不宜妄动杀心,但有些事情,不杀不可。”
白玉尘点点头,还没开口,那边山上已经出现一道流光,白玉尘便不再犹豫,化作一道白色流光,瞬间拔地而起!
六尘和尚抬头看去的时候,两道流光已经在天幕上相撞!
常遗真人和白玉尘处于云海之上,两人不断交手,身侧是一道道的气机和无比玄妙的大道气息。
境界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一举一动牵扯都甚广。
常遗真人挥手绞灭一道雪白刀气,然后看着那些刀气散开,变成了一道道白色光芒,将他围住,而后袭杀而来,瞬间便撕开了一片云海。
常遗真人微笑称赞道:“怎么人们没给你弄个什么刀神刀王的说法?”
白玉尘手提一柄冰刀,晶莹剔透,只看见有无数的白色气机在刀身里游走,看着便有些诡异。
但相对而言的,是无比的强大。
在那些雪白刀气散开的同时,他提刀斩下,然后就是常遗真人的肉眼可见,一柄长达数百丈的冰刀从天而降,在强大的气机压迫下,云海撕开,分为两半,此刻是夜空,但这道白痕,别说数百里之外,就是数千里之外,依然能够看见。
常遗真人哈哈大笑,无数道流光从袖中涌起,片刻之后,整个天幕都变成了五彩之色。
然后……
然后便是白玉尘身前的所有云海被这道五彩流光硬生生推开,蔓延而去。
此刻在地面上,看到的景象便是天幕上的五彩流光快速蔓延的景象。
“这他娘的才真是神仙打架啊!”
“白宗主到底在和谁过招啊,怎么看着白宗主还落在了下风?”
“应该是四海之主里的某一位吧?要不然就是那位大应太后?”
“你也就是在这里瞎咧咧,大应太后现在比白宗主更强了?”
之前嵊州城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即便是这个时候天还没亮,但也有很多修行者纷纷赶往此处,但他们都知道扑空了,而后许多修行者都在周围到处寻找两位绝世强者的踪迹,可是这会儿,他们都看到了天上的那一幕。
那雪白一片被五彩流光推着出去,蔓延千万里。
“我知道了,那位应当是柢山掌教常遗真人!”
有人忽然惊呼,想起了当初常遗真人在西海杀人的事情。
“对对对,常遗真人当初便能随手斩杀那位大明剑仙,当初就被说成比肩四海之主了,如今说是力压白宗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人这么一说,所有人就感觉是茅塞顿开了,再看天上那一幕,就各自有些想法了。
当初大祁皇帝在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想着,大祁皇帝才该是当世第一人,可在大祁皇帝离开之后,世间第一人的争夺,一直都说不清了。
“这是世间第一人之争啊!”
有人下了如此定语。
“快他娘的走啊,他们朝着咸商城去了!”
……
……
剑庭,后山的凉亭。
蓝临真人负手看着天幕上的那片五彩光芒,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常遗真人,如今当真可算是天下第一人了啊!”
如今的剑庭看着有些冷清,是因为有些相当一部分弟子已经被带到了咸商城去,如今大祁易主,咸商城正是混乱的时候,那位掌律便是带了不少弟子前去,前些日子大祁王朝加封国师一事,原本的意思是让他这位剑庭之主,南边剑道第一人,大祁新帝的师尊去做的,但蓝临真人一口便回绝了。
因此之后梁照退而求其次,便让自己的师弟,那位掌律做了。
大祁国师,剑仙留觅道。
蓝临真人缓慢踏上半空,跟着那道五彩流光一同往咸商城去。
这是惊世一战,不知道还好,一旦是知道了,如果不看,那真的是要终身后悔。
说起来这一战和西海的那剑道之争比起来,谁更好看?
恐怕还得是这里。
常遗真人和白玉尘这位四海之主,两人交手,现如今还真是和别的修行者所说,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之争。
蓝临真人远游而去,并未御剑。
……
……
两人交手,很快便要临近咸商城上空,一袭黑色帝袍的大祁新帝梁照在留觅道的陪伴下,来到皇宫里的广场上,看着这一幕。
五彩流光照亮了夜空,仿佛在黑夜里忽然白昼。
梁照仰头看着这一幕,有些沉默,做了一两年的皇帝,他如今身上已经有了皇帝的样子,虽然境界还不够,但气势已经很强。
他和大祁先帝长得并不一样,但是偶尔之间流露的气势,已经会让人想起那位已经离去的先帝了。
“白玉尘和常遗的一战,师叔更看好谁?”
留觅道脸上并无表情,有些漠然。
“他们若是进入咸商城,是否要组织修行者阻拦?”
留觅道没有回答梁照的问题,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师叔觉得,咸商城里这些修行者,要死多少才能拦下这两位,或者是师叔要组织多少金阙境强者拿命去填?”
梁照笑道:“拦不下的,何必白费功夫,若是先帝在,他们自然不敢来此,可先帝不在,有什么好说的。”
梁照已经很明白强大的作用,所以并不在意这种事情,今日你毁去咸商城也好,还是皇城也好,我打不过你,那就忍着,可终有一日我会强大,等到我强大的时候,我去拆了柢山,拆了玉藻宗,也没人能说什么。
道理就这么简单,梁照不想去废话。
留觅道点点头,转而问道:“前些日子,宗人府那边商议的改姓一事,你是怎么想的?”
梁照登基成为大祁皇帝之后,宗人府那边和朝中很多不死心的大臣就在想着要梁照改回姜姓,不然这大祁皇帝帝位一事,仍旧不算正统。
“天下朕都拿在手中了,这姓朕不想改,谁多说,就让谁去死好了。”
第三百六十章 黑色森林
白玉尘和常遗真人出现在咸商城上空,与此同时,是一条五彩长河悬挂天幕,五彩光芒,照耀咸商城。
白玉尘手里的冰刀绽放出一道道风雪,让咸商城下了一场大雪。
从早到晚。
本不是寒冬时节,可这个时候,咸商城便已经已经是大雪磅礴,整个咸商城上上下下已经是一片雪白。
积雪竟然都已经有了半丈左右的深。
梁照看了半日左右,才转头问道:“师叔,师尊估计来了,去见他吗?”
常遗真人和白玉尘这一战,咸商城不是开始,自然也不会是结束,但如今自然也吸引来了无数的修行者。
蓝临真人来到咸商城,是为了观战。
留觅道面无表情摇头,他对于自己的那个师兄,并没有太多想法。
梁照笑了笑,转身便朝着宫外走去,不过如今出行,规格自然不简单,那个负责此事的年轻太监就要去准备,但梁照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如此。
年轻太监咬牙,就要准备跪下谏言,但梁照已经看着他说道:“朕要去见自己师尊,那对于朕来说,好比先帝,你要朕如此大张旗鼓?”
年轻太监显然也知道梁照的师尊是谁,跪在地上,也不敢再多说。
一袭黑色帝袍的梁照转身出宫。
……
……
蓝临真人走在满是积雪的长街上,这位剑道宗师,南方剑道第一人,说起来,如今还是第一次踏足这座大祁王朝的都城,他修行很多年,和北陵的那位剑府府主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姚错是个闲不住的人,没有闭关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世间游历,杀人也好,还是做别的事情也好,反正很少在剑府山门内。
而蓝临真人,离开山门的次数,屈指可数,算上这一次,也就之前西海比剑,他去过,再之前,蓝临真人便一直待在剑庭。
这位剑道宗师,仿佛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子,谁也无法更改。
看了一眼天幕上的那条五彩长河和那些风雪交融的景象,蓝临真人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也多亏常遗真人身为柢山掌教的时候并未练剑,要不然还有我们什么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又很快摇头,“或许常遗真人练剑,也没有如今这成就。”
前后两句话,都是自己言语,没有外人知道。
蓝临真人走了一段路,然后停下,看向前方,有一袭蓝衫停留在长街一头,带着些微咸的海风。
东海之主,那座观海楼的楼主,也是天底下除去崇文楼外的最风流读书人,孟秋池。
四海之主里,这位最为年轻。
蓝临真人还没开口,孟秋池已然飘到他身侧,笑着问道:“真人觉得咱们那位白宗主能否胜过常遗真人?”
这是一场惊动世间的大战,闻讯赶来的修行者不在少数,但外人想要见到像是孟秋池这样的人物,还是不太容易。
蓝临真人笑道:“孟楼主心里所想,便是在下心里所想,没有差别。”
两位金阙强者的境界差不了太多,自然也能明白虽然天上的那一战暂时无法分出胜负,但从现在的局势来看,白玉尘始终是无法占据上风的。
“常遗真人……修为当真是恐怖。”
同为四海之主里的一位,孟秋池当然知道白玉尘的天赋有多强,很多年前,他就知道,白玉尘是迟早有一天会超过大祁皇帝,成为这世间的第一的,但谁也没想到,大祁皇帝没了,居然此刻又冒出了一个常遗真人出来。
这位柢山掌教,或许比起来当初的大祁皇帝也不遑多让。
现在来看,似乎还更强。
蓝临真人沉声道:“常遗真人这才真是低调,柢山没落多年,依着这位真人的境界,早就能够改变柢山现状,却是一直不显其名,恐怕要不是当初他的两个弟子遇险,真人如今还是在山上潜修,无人知晓。”
这也就是顾泯没在这个地方,要是在这里听着蓝临真人这番话,只怕也要忍不住说一句,什么低调,不过就是懒罢了。
当然了,像是常遗真人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即便是懒,只怕也要被旁人说出些别的东西来。
孟秋池张了张口,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不过白玉尘这家伙,一向是 眼高于顶,这次被收拾了也算是正常,免得整天拉着一张脸,看着就让人心烦。”
蓝临真人对于这番话一笑置之,只是在想着常遗真人为何会和白玉尘有这么一场比斗。
孟秋池忽然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然后又看了一眼蓝临真人,说了一句告辞,就迅速离去,不给蓝临真人反应的时间。
蓝临真人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很快对面便出现了一个人。
一身黑色帝袍的梁照,出现在了这里。
看着自己这个弟子,蓝临真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他只是很温和的看向梁照,似乎并没有因为对方如今已经是大祁新帝,而有什么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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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拱手行礼,“见过师尊。”
世俗里的两座王朝,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大宗门,但这座宗门,有没有大祁先帝,差距很大。
梁照如今虽然是大祁新帝,但如果没有剑庭,那么龙椅一样坐不安稳。
这是自从梁照离开剑庭前往北陵之后,蓝临真人第一次见到他。
算起来,这对师徒,已经有数年未见了。
蓝临真人温声道:“做皇帝之后过的日子,和以前只用练剑,有什么区别?”
他仿佛还是当初那个宽厚的师长,并没有因为时间和身份的变化而有什么变化。
梁照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便收敛心神,认真想了想,这才说道:“做了皇帝,处理政事的时间多了些,练剑的时间少了些。”
对于梁照来说,变化也是如此罢了。
他虽然是大祁皇帝,但性子依旧,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单从这一点来说,就已经有很多人是及不上梁照的了。
很多人陡然富贵,整个人的心态都会发生变化,何况这坐上皇帝宝位,比陡然富贵,给人的冲击,要强大千万倍。
不过短短几年,也说不清楚最终会如何。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蓝临真人轻声道:“你自己好好把握就是了。”
梁照开门见山问道:“师尊前些日子拒绝大祁国师,是觉得弟子如今让师尊很失望?”
蓝临真人微笑摇头,“这是你的选择,为师不会有任何干涉,况且为师也就在用剑上尚可,至于别的事情,根本不擅长,如何做这个国师?”
“至于失望一说,为师有些,但并不多,为师这辈子所思所想的事情,是剑林涌向些后辈,能够在这条路上超越前辈,缔造世间的剑林的鼎盛,光从南陵看,年轻一代中有你有顾泯也有苏宿,已然是不错的光景,你身为庚辛剑主,本身就该走得最远,世俗权力虽好,但想来也会影响剑道,所以为师会有些惋惜,但后来想想,你身为大祁皇族,身上肩负的东西自然也不只有为师的期望,这大祁王朝亿万生灵也要靠你,为师若是只是让你练剑,想来也不对。”
当初大祁皇帝在死之前来找梁照的用意,蓝临真人后来其实也明白了。
梁照虽然对他来说,是个最好的练剑胚子,但是蓝临真人也明白他对于大祁王朝的重要程度。
所以他不强求。
“为师一直都有这么个想法,师父和弟子之间的关系和得和天底下的父母和子女关系一样,不必因为师父想要什么,弟子就一定要去帮他做,而师父也不该一味的去帮助弟子,完成弟子的心愿。”
蓝临真人笑道:“你愿意做这么个皇帝,那你便好好做,为师不会来掺和,为师不愿意做国师,你也不要勉强。”
这位大祁的皇帝点了点头,“多谢师尊教诲。”
蓝临真人微微一笑,指了指天上,轻声道:“常遗真人和白宗主的这场比斗,意义非凡,多看一些是一些。”
说完这句话,蓝临真人好像是想起什么,轻声说道:“之前杀了太多人,其实为师觉得不对,做皇帝,光靠杀人,长久不了。”
说完这句话,蓝临真人看向梁照,朝着他摆摆手,“告诉你师叔,要是他想做剑庭掌教了,便来告诉我,为师会让给他。”
剑庭和大祁王朝的联系现在变得无比紧密,这对于大多数的剑庭剑修来说,都会觉得是好事,但对于蓝临真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蓝临真人有些抵触,但并不会因此而做些什么。
因为这样的确是大多数剑庭弟子愿意看到的局面,也是如今剑庭会继续强大的路。
掌教的想法,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不重要。
“为师不做掌教之后,也想去云游四海,到处看看,说不定有朝一日,就能和常遗真人的境界相当了。”
……
……
如同蓝临真人所料,常遗真人和白玉尘的最终战场,并不在咸商城,天幕上的五彩长河,已经“流向”更北边的地方。
白玉尘的身形在云海某处凝结,而后又散开,最后化作一场风雪,席卷而去,常遗真人站在某处看了看自己的衣袖,那上面已经有了数道缺口,白玉尘的刀已经斩了上去,上面有了好几道口子。
衣袖下的肌肤,常遗真人也有几道红痕,显然那是白玉尘在常遗真人身上留下的刀痕。
但未能斩破肌肤。
只是留下了几道红痕。
两人朝着北方而去,很快便跨越了大祁王朝的疆域,来到了北陵的疆域里。
“白玉尘,老夫有些生气,这一招多用几分力!”
就在那场风雪席卷而来的同时,常遗真人忽然出声,虽然还是带着杀意,但是言语之中,已经透露出了别的意味。
然后下一刻。
白玉尘化作的风雪顷刻之间便被破碎,白玉尘的身形出现,天上一道五彩长河朝着他涌去。
白玉尘抬起冰刀。
但还是被那道五彩长河击中身躯,然后白玉尘便直直朝着地面坠去,那场景便是一条五彩长河的开头有一颗白色的流星,划过天幕,落到人间。
坠落的地方,是那大应王朝都城烟霞城的皇宫中。
那片湖水轰然炸开,白玉尘落入湖底,顺带着砸出一个大洞,所剩无多的湖水此刻全部都涌入那大洞之中,皇宫里乱作一团,无数修行者就要出手,但一袭凤袍飘然而至,挥手斥退那些修行者,站在湖心的凉亭下,看着那个大洞,眼里有些担忧。
片刻之后,有些狼狈的白玉尘从大洞里跃起,落到湖畔。
这会儿是白天,大应太后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一下子没了担忧,反倒是有些高兴的问道:“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吧?”
白玉尘面无表情的反驳道:“当初在北海,那个老家伙差点打死我,比如今好多了。”
那是上一任北海之主,想要斩杀白玉尘的时候。
大应太后捂住心口,心疼道:“要是那老家伙还活着,我一定帮你把他大卸八块。”
白玉尘难得开了个玩笑,“那老家伙你是等不到了,要不现在帮我找常遗真人的麻烦?”
大应太后先是一怔,而后才是花枝乱颤的笑起来,片刻之后她眼角竟然有了些泪痕,“你们男人的事情,我可不掺和,不过有一天,你要是真要死了,就赶紧吱声。”
白玉尘默然无语,只是伸手,片刻之后,掌心又凝结成了一柄冰刀,脚尖一点,掠向天空。
大应太后抬头看去,“傻哦,自己连柄刀都没有,怎么打得过?”
白玉尘听不到这话,即便听到了估计也不以为然,他重新出现在云海里,常遗真人看向他,有些意外的说道:“没想到你还和那女人有些交情。”
白玉尘微笑道:“毕竟都不是孤家寡人。”
常遗真人笑着招手,“老夫还以为你真是天煞孤星。”
话音未落,常遗真人掌中流光一闪即逝,就要掠向白玉尘,但一刹那之后,白玉尘竟然是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白玉尘手中冰刀朝着常遗真人的心口斩去。
天地之间的寒意在此刻,仿佛都消失了一般。
常遗真人疑惑道:“怎么回事?”
但他只是开口,却没有什么躲避的举动,因此下一刻,那一刀就已经插入他的心口。
可片刻之后,那个“常遗真人”在被那柄冰刀插入心口的同时,就变成了一道道的流光。
真正的常遗真人出现在白玉尘身后,一只手掌朝着白玉尘落去,掌心是大道之力,无数生死在轮转!
天地之间,有清气和浊气,世间有男女,天地之分。
可生死才是永恒的主题。
白玉尘瞥了一眼,便从这一掌里看到很多东西。
这正是他要的。
那是金阙之上的东西,并不是金阙之中的东西。
他走到如今,自然也要看到那些才行。
但下一刻,常遗真人的这一掌落下之后,也只是抓到了一手寒霜,脸色苍白的白玉尘忽然出现在远处,有些疲倦。
常遗真人甩了甩手,丢去那一手寒霜,然后才微笑道:“打到这会儿差不多了,最后在北海结束吧,老夫临走之前,还想去见见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子。”
白玉尘点头,下一刻他便再度被一道流光击中,朝着北海飞去。
常遗真人紧随其后,不过这次却是倒着走的,他朝着北海而去的同时,一直在看这座山河。
他不知道别的修行者到了他这一步,在快要离开世间的时候,是不是一样舍不得。
但他常遗,这辈子修行无数时日,原本以为在世间没有任何的眷恋,但是到了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也的确是舍不得。
年少时候,少年想着家乡之外的远方,想着有朝一日离开家乡去外面看看,可等到时过境迁,颠沛流离,在某个有月亮的夜晚,他就想起了家乡的那棵树,娘亲做的那炖肉。
这会儿闻不到香气,可满脑子都是啊。
这山上修行者不一定人人都能够修行到金阙之上,总有人会倒在半路,然后便直接老死。
可这老死之前,想的大概也不会是他这些年的修行生涯,或许是最开始做孩童的时候,那些玩伴。
村头的那棵歪脖子树,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把叶子落光了。
落叶归根才是好事。
常遗真人叹气道:“别了。”
……
……
北海之畔,陆地最北方,一身白袍的宁启帝和一直跟随着他的赤发并肩而立。
“陛下,这位常遗真人真要跨过金阙,去往彼岸了?”
赤发仰头看着那五彩长河,疑惑问道:“那彼岸当真凶险?”
宁启帝看着海面,平静的说道:“彼岸去了,便难以回来,这本身便是一条不归路,世间的这些修行者都想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前往彼岸,但要是早知道那个地方是一个动辄就要死的地方,还会去吗?”
修行者的修行有很多阶段,但在这里,金阙便是尽头,金阙之后,彼岸就是开始。
不过比较起来,这里是乐土,彼岸就是炼狱。
“那个地方是地狱,能够在那个地方活下来的,自然会更强大,但是几率很小,有多小?比你生下个孩子来更小。”
宁启帝沿着海岸一直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朕一直在想一些事情,那就是修行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要把性命丢在那么个地方,难道朕前面的修行者和身后的修行者都是傻子吗?后来朕才明白了,其实他们要是知道那边的凶险,说不定就不会去了,他们这个时候过去,不过是因为不知道罢了,等到知道了,又回不来了。”
“肯定有后悔的,不过却没有人这么仁慈,会给他第二次选择。”
宁启帝面无表情的说道:“人生许多事情都只有一次选择,但这一次,是最要命的一次了。”
赤发安静的听着,没有插话,这位陛下的性子他清楚,他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能够让他安静的说出这么多话,很显然便是常遗真人破境的事情,在影响着他。
“朕有时候……也很佩服他们。”
宁启帝轻声说道:“佩服他们愚蠢的勇气。”
赤发挑了挑眉,他不知道宁启帝说的是已经在彼岸的那些人还是这些要去彼岸的人。
“那是一处无边的炼狱,或许真的需要有个人,有一天彻底的去解决它。”
——
白玉尘再一次坠落,便是在北海里。
常遗真人这一次没有理会白玉尘,而是身形朝着北海深处而去,不多时,他就能遥遥看见那场风雪。
在风雪之后,有一座小岛。
那是白玉尘口中的战场。
常遗真人立于风雪前等着白玉尘。
脸色苍白的白玉尘来到这里,也看着那座小岛,“那座小岛很怪异,超过飞光境,便无法进入。”
常遗真人脸色凝重,他感受到了那小岛里传出来的那些死气。
还有血腥味和别的东西。
“那些修行者,都是金阙之上的大人物。”
常遗真人缓慢的开口说道:“这个世间有很多秘密,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或许答案都在彼岸等着我们去解答。”
白玉尘也是点头,他早就有如此想法,毕竟他也进到过那里面。
“真人真要进去?”
白玉尘有些疑惑的问道。
常遗真人点头道:“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也没什么大麻烦,毕竟那小子在里面,得进去看看。”
做师父的,已经和别的弟子告别了,不和这个弟子告别,总觉得差点什么。
“那真人要万般小心。”
常遗真人转头认真的看着白玉尘,“老夫在彼岸等着你,希望你早日过来。”
在见过雾野老僧之后,他知道了些新的东西,但此刻不能给白玉尘说。
白玉尘点头,“有真人相邀,自当前去。”
常遗真人不再说些什么,他已经算是和这个世间告别了。
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看了一眼那边的风雪,笑了笑。
然后。
他化作一道流光,坠落到那风雪之中。
第三百六十一章 逃命呢?
顾泯和柳邑在这些日子,就在这黑色平原上游走,斩杀了数位海外蛮夷,有天衍一脉的,也有地灵一脉的,如今仔细一算,对方如今只剩下八个修行者了。
一边四个。
杀了这么多修行者,顾泯没多开心,那是因为在动手之后,他们两个人也被那两方的最强者盯上了。
其中地灵一脉那个焦长空曾经在一轮血月里杀出,让顾泯有些猝不及防,险些吃了大亏,但也没有吃多少亏,两人交手半个时辰左右,眼瞅着这边过来的修行者越来越多,顾泯这才带着柳邑离去。
不过在这番交手中,顾泯倒也明白了,其余的所谓飞光境蛮夷修行者虽然不行,但是不管是这个焦长空还是没有见过的萧启都是了不得的修行者,在他们面前,顾泯在短时间内,很难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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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是北戎当代最优秀的年轻人,的确说得上是真正的天才。
……
……
夜幕降临,两轮血月挂在天上。
顾泯和柳邑靠在山腰的石洞里,两个人都是一脸疲倦,如今这是白玉尘所说的离开的时机,不过他们两人不管是阳玉还是那座石碑,都还没找到,自然不能离开。
看着两轮血月,顾泯感慨道:“还剩下八个,这两边的家伙估计也要想着联手了,咱们以后的日子,更难了。”
说话的时候,柳邑一直看着顾泯腰间的那道血痕,那是之前他和焦长空的一战的时候,他很想直接斩杀对方,于是便故意的卖了个破绽,想要诱导对方犯错,但最后却没能如愿,还造就了自己的凶险处境,这腰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这一下和之前严符偷袭他那一下可不一样,这一下着实让顾泯有些难受。
不过还好,还未伤及本源。
柳邑担忧说道:“要不然我们别找了,今晚咱们就离开?”
她有些担忧如今的顾泯,很怕顾泯就死在这里面了,她对自己的生死倒是没有这么在意,可是对顾泯,很上心。
顾泯摇头道:“漫说这会儿还没找到阳玉,就是找到了,我也想把这些家伙都杀了。”
他的眼睛里有着特别的情绪,非要用言语来形容,就像是野兽被激发了兽性,看到了猎物一般。
有些嗜血。
更多的还是不依不饶的那股子韧劲。
看到如今的顾泯,柳邑其实更担心,她很怕顾泯因为她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作出错误的决断。
这样真出事了,她会很伤心。
顾泯忽然认真说道:“要不然,你今夜便离开?”
他抬头看了看那两轮血月,小声道:“你留下来,或许对我也没什么帮助……”
他很认真的看着柳邑,在商谈这种事情。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把阳玉带出来。”
顾泯认真的说着话,他知道如今的凶险,柳邑留下来,当然是帮手,她虽然是个云游境,但是除去萧启和焦长空之外,别的飞光境,柳邑也能应付。
她在自己身旁,就相当于一个飞光境,有她会更好,但对柳邑来说,也会平添几分凶险。
顾泯宁愿自己去面对更为凶险的局面,也不愿意柳邑留下来去面对危险的局面。
“顾泯,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就跟着死。”
柳邑按住腰间的刀柄,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死的。”
山洞里的有些冷,柳邑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
顾泯幽幽道:“反正你死了,我是不会跟着你去死的。”
在这么个时候说这些,合适吗?
估摸着不合适,但顾泯就还是说了,因为这是他真实的想法,柳邑死了他当然会想着帮她报仇,但是要让他跟着去死,顾泯还真的是做不到。
其余女子,听到这么些话,估摸着早就伤心到头了,可是柳邑只是笑了笑,“当然,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说到这里,这让柳邑离开的想法,也就算作罢了,但一时间,气氛就又有些尴尬。
忽然间,山洞里有了些火光。
柳邑转头看去,顾泯摊开手掌,掌心正有一个和小老鼠差不多大小的小家伙,那小家伙生得有些像小刺猬,但和普通的刺猬最大的不同是它背后的那些刺都是红色的,就像是烧红的铁。
而它的额头处也生着一个小的犄角,也是红色的。
仔细去看,不管是这小家伙的背后生出的刺还是头上那个犄角,都有些细微的火光。
这就是寻火兽。
这种异兽在世间曾经也有不少,但随着那些上古异兽的灭绝,这东西也灭绝了,如今只有海外的蛮夷之地还有。
就像是陵山石一样。
如果不是海外才有,当初宁启皇帝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让大宁的铁骑出海去寻找了。
顾泯看着掌心的这团火,笑了起来,“不过也不算是毫无头绪,至少咱们拿到了这东西,之后找阳玉会有些头绪了。”
进入这处战场之后,顾泯和柳邑一直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处处都碰壁,自然比不了那些已经进入这里很多次的海外蛮夷,如今有了这东西,至少找阳玉要简单一些了。
柳邑伸手把这小家伙接过去,仔细端详,也有些感叹,“天地之间,奇异之事太多了,很多事情,就连最有学问的那些读书人都没办法解释,有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很多事情。”
反正闲来也没什么事情,顾泯靠在石壁上,挑眉问道:“比如呢?”
“比如……咱们这些修行功法是怎么来的,天地之间第一个人是怎么出现的,这些异兽的源头是什么,这个世界的边界在什么地方……”
在北海这么个地方,冰天雪地,修行之余,也没太多事情可以去做,很难不去想这些事情。
况且她柳邑,一向是个想象力天马行空的女子。
顾泯笑着说道:“就是这么多未知,人生才有意思,不过和你想这么多不一样,我就在想一件事。”
柳邑也来了兴致,问道:“是什么事情?”
“我在想,这些星星到底距离我们有多远,才开始修行的时候,有前辈就告诉我,只
有繁星境的修行者才能看到真正的星空,那就是说只有修为足够强大,才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但看到没什么意思,我想有一天也能去到那么个地方,仔细看看,到底那些星星是什么,像是那些世俗百姓,便觉得天上的星星是死去的人,也有书里描绘那些星星是一道道光……”
顾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里有些光芒,他的修行最开始是为了将南楚重新带回人间,但那会儿只是少年的一厢情愿,等到经历的多了,想法自然也就变了,就像是现在,他想的事情就不是这些了。
所以他现在修行更顺畅,是因为他肩膀上没有那么多东西压着他了。
柳邑看着顾泯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也笑了起来,但还是给顾泯扑了一盆冷水,“或许那只是些发光的石头。”
顾泯笑道:“那也要去看了才知道,要真是这样,是不是又得多了好些问题,比如那些石头为什么会发光,为什么会飘在空中……”
“那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世上的修行者修行大多都是为了长生永存,像是顾泯这样的修行者,真的太少了。
柳邑没有打断顾泯,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好像是一个孩子想要去拿他心爱的玩具的样子,或许大多数男人在年幼的时候都如此纯真,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还能保持心底那最初的美好的,真的不多了。
这也是男人有魅力的一部分。
大多数女子喜欢的男子都是那种张口闭口便是天下有大气魄的男子。
柳邑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之前喜欢的顾泯是那个样子,可这个样子的顾泯,她更喜欢。
是发自心底的喜欢。
她看着顾泯,淡淡的笑着。
顾泯收回看向那两轮血月的视线,抬起头,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些想师父了。”
……
……
两轮血月下,萧启和焦长空带着各自剩下的人在黑色平原上见面了。
这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的争斗,原本两方还是不愿意放弃的,但在各自都损失了不少人之后,双方达成默契,决定先杀顾泯和柳邑。
毕竟这不知不觉,两方折损都超过五人。
一半的伤亡,而且大部分都是死在那两个大陆来的修行者手上的,这种事情别说是他们,就连他们传出消息之后,那些在外面的长辈,也很生气。
因此在双方师长的交涉下,一致决定,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要先合作将顾泯和柳邑斩杀之后,才继续这次的天地之争。
这让两方的算计不得不停下。
虽然这让天衍一脉极为恼火,但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做出了如此决断,也是实在赢得了不少尊重。
一致对外,本来就是北戎一脉先祖的祖训。
他们要践行才行。
萧启站在最前面,看着那个五年前一战没有能斩杀的焦长空。
两者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别的想法。
“说说计划吧。”萧启开门见山,并没有过多的其他言语。
焦长空平静道:“看起来萧兄你也没能拿到天衍戟,要不然一个人便将其斩杀了,还合作什么?”
在这个时候,焦长空也想知道萧启到底有没有得到天衍戟的认可,毕竟这种事情,对之后的天地之争,也有很大的影响。
萧启冷笑道:“焦兄前些日子和他相遇,不也没能将其斩杀?交手半个时辰,也是不分胜负,但我想知道,是不分胜负还是对方占上风还是你焦兄?”
听着这话,一身红衣的叶微雨柳眉竖起,就要发作,但焦长空只是淡然一笑,拦下叶微雨之后,微笑道:“萧兄不必如此,那个人的境界到底是不是强大,这种事情想来也不用在下多说,那片大陆向来人才济济,这位估摸着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他身旁的那个女子功法有些冰寒,想来是那位北海之主的弟子,至于那个男的,剑道高绝,能够和那位北海之主的弟子并肩进入此地,也不是等闲之辈,凭借在下一人之力,想要杀他,还真是要付出不小代价,而且也不是短时间能成的。”
焦长空看起来推心置腹,但言语间就这么一个意思,我能杀他,也要搏命,你萧启要是不服,就先去和他打便是。
萧启冷笑一声,总算是开始说起正事,“凭借我们八人之力,斩杀他们两人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如今如何能找到他们?”
这些日子,都是顾泯和柳邑时不时出现,带走他们身边修行者的性命,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挑他们最放松的时候,顾泯率先递出一剑,而后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柳邑便一刀斩出,功成之后,两人便带着尸体御剑离开,他们倒是想追,可是那顾泯御剑的速度太快,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往往便已经消失了。
之前那次焦长空的截杀对方,也是他之前布局,但那个时候虽然成功截住了顾泯和柳邑,但也没能斩杀对方,反倒是还搭上一条人命。
这两个人的修为不低,也不恋战,很难留下。
“不过我之前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他如今定然不如之前了。”那场大战虽然凶险,但焦长空还是在心急的顾泯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记和伤口,不过那道印记很快便被顾泯发现并且抹去了。
那个时候焦长空就知道,对方的城府也不浅。
萧启阴沉着脸,本来他们的计划很不错的,可是在这两个人一掺和之下,全部都碎开了。
如今双方,还真是都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这种事情,他想起来就觉得麻烦。
萧启沉声道:“我们的寻火兽被他们抢走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萧启之所以如今说出来,是因为有了这个信息,焦长空便有找寻的办法。
因为焦长空手里的寻火兽,是有可能寻觅到同伴的。
这是族群之间的联系。
当然,这前提是对方不要将寻火兽丢弃。
焦长空没急着说话,对方抢走了寻火兽,这是个很重要的消息,他们地灵一脉和天衍一脉的争斗,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在这处战场也很多年,但从来没有在这里发现外人,
大陆那边的修行者一直不进入这里,是个问题。
他们进入这里,也是个问题,这是说明这里面肯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或许抢走寻火兽便是他们想要做的。
“他们会不会想要阳玉?”
焦长空斟酌着开口,如果猜想成立,那么他们就可以抢先一步先去找阳玉,等到找到阳玉之后,就埋伏起来,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或许只是随便抢夺。”叶微雨有些犹豫的开口,那阳玉是他们两脉共同放下的东西,外人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有想法?
不过她还是轻声的说道:“焦师兄若是觉得有可能,也不妨一试。”
说到底,如今有决断权的,也就是萧启和焦长空。
萧启冷声道:“以我看,直接去寻他们两人便是,找到之后,咱们八人之力,难道杀不了那两个人?”
虽然他们也知道对方的战力的确强悍,但是如今来看,只要人数够多,就能功成。
而且他们现在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飞光境了。
“到时候其余人将那女子围住,我和焦长空斩杀那男子便是。”
有萧启和焦长空这两位最强的年轻修行者出手,几乎那男子就没任何生还的机会。
焦长空皱眉道:“萧兄确定要如此?只怕过于草率,到时候若是伤亡过大,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焦长空当然知道,只要他们八个人一旦找到那两个人,几乎就是十拿九稳,但是相比较这个,他宁愿做些更稳妥的事情。
毕竟这剩下的几个弟子,也是地灵这一代的火种,要是都死了,那么真的就会形成断层。
这一代最终的成就,只怕不会有多少。
萧启正要开口反驳,可转头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这几个师弟,他们脸上都有些忧虑,虽然斩杀大陆来的修行者,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谁也不愿意就这么死了,性命是好东西,谁也不愿意随便丢了。
萧启还在犹豫。
“寻火兽能够感受到双方的距离长短,咱们先去阳玉所在的地方埋伏,若是等了几日不见他们靠近,那么再说别的如何?”
焦长空的办法稳妥,眼见身后的师弟们都有些动容,萧启也不愿意坚持,他点了点头,就算是同意。
他点头之后,身后的那些个弟子,全部都松了口气,毕竟这种事情,还是稳妥一些才好。
他们重新聚集了些精气神。
焦长空摊开手掌,寻火兽跳出掌心,开始悬空飘了起来,片刻之后,它抽动着自己的小鼻子,好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便朝着东南方向而去,那里有一片群山。
焦长空跟上之后,身后的萧启也说了声走。
……
……
天蒙蒙亮,但天地之间还是一片灰色。
顾泯和柳邑站起身来,看向外面,血月已经消失。
顾泯开口问道:“咱们是再去找几个人来杀,还是说去寻阳玉?”
柳邑说道:“你决定。”
顾泯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先去找阳玉,他们如今应该还有些害怕咱们,如今去找阳玉,他们也不会想到。”
说着话,柳邑就摊开手掌,此刻这个寻火兽才刚刚醒来,小眼睛警惕的看着顾泯和柳邑,之前他们在那些死去的蛮夷嘴里已经获知了如何让这小家伙去找东西的办法。
如今只需要灌入一道气机,这小家伙便飘了起来,飞出洞口,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顾泯和柳邑对视一眼,一跃而下,跳下了山。
跟着那个寻火兽,两个人走得不快,也不慢。
主要是因为那寻火兽自己本身都飞得不算太快。
那小家伙走得缓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目的地,但顾泯没有太在意,他知道,心急其实也没有什么作用。
反正不管怎么说,也要等到它找到才行。
走了不知道多久,柳邑忽然说道:“等到咱们找到阳玉之后,还是离开吧?”
她是实在是担心之后的事情。
顾泯摇了摇头,他看向那些黑色的山,笑着说道:“这会儿想走,反倒是有些难了,还不如留下来,这样还有些别的机会。”
柳邑还想说话,顾泯忽然指了指前面。
柳邑抬头看去,原来这会儿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林子。
——
(公众号准备写一些人物番外,你们看看觉得可以,我估摸着就准备写了,给点意见,公众号就叫平生未知寒)
大楚灵运二十六年,春尾时节。
世道实在是太平得不能再太平了,大楚一统中原已经十几年,各国遗民尽数融入大楚,总算是真正算作了大楚子民。
就连那位皇帝陛下,在这期间也曾三次大赦天下,除去犯有死罪的之外,其余囚犯尽数大赦,十牢九空,百姓安居乐业,世道不再艰难。
有位青衫年轻人牵着一个红衣女子,来到某座小镇一游。
已经多年面容不改的青衫年轻人腰间悬剑,牵着那个红衣女子也是貌美如花,两人入镇之时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入得小镇之后,青衫年轻人挑了一家临街酒楼,在二楼靠窗旁和红衣女子对坐之后,便笑着开口道:“知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
红衣女子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自从灵运七年秋末。大楚一统中原和北匈之后,整合这些亡国故土之时,便将一众地名重新改过名字,因此许多新地名才不过出现十几年,红衣女子又不是何处都去过,不知道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
青衫年轻人笑着开口,“现如今这里叫新余,大楚一统中原之前的许多年前,这里是大魏故土,叫做上阴。”
红衣女子一怔,“上阴?”
青衫年轻人感慨道:“走了这么些地方,这个地方其实是我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来的,因为这不是别处,就是教我练刀的那老前辈的故乡。”
说这些话的时候,许多年都没有过失落情绪的青衫年轻人眼神黯淡。
红衣女子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旧事不再,何必伤怀?”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一对师徒
这是顾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草木,那怕这是黑色的。
顾泯伸手摘下一片叶子。
伸手抹过叶片表面,手上立刻沾染了黑色的一团血污,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只是当顾泯再度低头看去的时候,掌心的那片叶子,也只剩下黑色的叶脉了。
这些树其实早已经没了生机,只是由于某种特殊缘故,一直还存在而已。
顾泯跟着寻火兽缓慢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小声嘱咐柳邑要小心,这个地方看起来安静,但经验告诉他们,越是安静的地方,越有问题,即便是没有那些海外蛮夷,就是那些个邪灵,要是在这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也很麻烦。
之前这些日子,顾泯和柳邑除去在杀这些海外蛮夷之外,还的的确确是碰到过好几次邪灵,不过每一次,都被他们应对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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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这并不是说这些邪灵不凶险,相反,这些邪灵还是异常凶险,一个不注意,就要吃个大亏。
不过虱子多了不怕咬,顾泯如今也管不得这么多了。
寻火兽在黑色的林子里缓慢的朝着前面飘着,就这样走了几日,最后在一天傍晚,寻火兽忽然异常活跃,它盯着远处某个地方,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顾泯抬头看去,就在前方,有一座山谷。
黑色的山谷,口子不大,也就只能容纳一架马车通过,顾泯站在山谷出口,看着里面,一把抓回寻火兽,没有急着前行,这个地方看起来是最适合布置埋伏的地方,搞不好里面就会有人在等着他。
这就像是一个袋子,等到顾泯走进去之后,要是万一有人在山谷的出口处将这个袋子的扎好,事情就麻烦了。
顾泯看向柳邑,有些犹豫的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柳邑看了一眼周围,很快便明白顾泯在想些什么,“你怕有人埋伏?”
顾泯笑了笑,“说不好,但真是里面有人埋伏,你留在这里,也能撑开一条生路。”
“不过要是这里也麻烦,你就先走。”
顾泯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柳邑已经摇头,她打定主意要跟着顾泯一起进去。
顾泯无奈的说道:“就算你不走,待在这谷口也要比咱们两人都进去要更好,这山谷的谷口是最重要的地方,你守在这里,等会儿我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这里就是我最后的退路。”
柳邑想了想,确定这句话没有什么敷衍的意思,这才点了点头。
顾泯又说道:“不过我要是在里面发现了其他出路,你就先走,到时候我会给你消息的。”
顾泯举了举手,有那条丝带在,反正不管怎么说,两个人都会找到彼此。
柳邑皱眉,没有轻易做出决断。
顾泯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柳邑已经点头,她说道:“你别死了。”
“我的命一向很大,一般情况下死不了。”顾泯笑眯眯的说道:“况且我还没有看到我想要看的。”
说完这句话,他朝着柳邑挥挥手,将寻火兽放出来,然后看着那小家伙明显比之前更为迅速的朝着山谷里面飞去,顾泯握紧烛游,跟着走了进去。
……
……
走进山谷里,顾泯也没觉得这和外面有些什么不同,只是空气里,总是有些压抑,顾泯捂住心口,自嘲道:“这才多久,胆子都吓没了?”
寻火兽朝着前面飞去,那些死气遮挡视线,但随着顾泯走进之后,眼前的场景便呈现出来,在山谷的尽头,是一片石壁,而在石壁中央,有一块火红的石头。
那块石头散发着一股股热意,看着里面好像是还有岩浆正在流动,就像是晚霞那般美丽。
那就是阳玉了。
寻火兽看着很是激动,想要朝着那块阳玉飞去过,顾泯身形微动,来到那块阳玉前,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伸手抓向那块阳玉,然后用力一拔,就把那块只有掌心大小的阳玉握在了手中,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灼热感,顾泯难得有些安心。
忽然,一股不安在心底升起。
下一刹,身侧有一道白光升起,涌向顾泯!
杀机突显!
顾泯仓促之间出剑!
焦长空的身形从死气里杀出,一袭青衫,猛然撞向顾泯!
顾泯长剑出鞘,一道银光出现在身前,朝着焦长空的眉心而去,这一剑,同样带着杀机。
之前那次相遇,两人交手谁也没能留下谁,这一直都是顾泯心里的遗憾,如今再度相逢,顾泯知道这是陷阱,虽然也没有生出非得要杀人的心思,但也想要一剑重创对方。
可惜就在他这一抹剑光溢出的同时,萧启魁梧的身躯也撞向顾泯,他手提一杆大戟,朝着顾泯的脑袋便猛烈砸过来!
在慌乱之中,顾泯甚至都能看到那杆大戟上的寒光。
他早已经知道这两个人就是如今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年轻一代的分别最强者,如今两人联手,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将顾泯留下。
顾泯递出去那一剑,强行收回,举在头顶,拦下这一戟。
烛游是柢山至宝,坚硬程度自然不必多说,这一戟不管有多强,也不至于让烛游在这里断开,但是那一杆大戟,加上手持大戟的萧启的全力施为,便好似有万斤之力,顾泯脚下的石块咔嚓一声裂开,一瞬间顾泯的双脚便陷了下去,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而收剑之后,焦长空没了忌惮,更是直接双手掌心生出两道磅礴气机,对着顾泯便涌了过来。
若是被这任意一击给击中,顾泯不死也是重伤。
他目前的处境,很难很难。
顾泯咬着牙,一剑荡开手持大戟的萧启,双脚用力,整个人离开地面,然后急速朝着谷口掠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迎面而来又有两人先后而至,这两人,其中一人洒出一片明黄色的符箓,一张张的符箓涌出一道道气机,袭杀顾泯!
一道剑光闪过,顾泯手中的烛游,准确无误的斩在这些符箓中间,将其一分为二,与此同时,那些气机就此消散开去。
符箓之后,便是那个年轻修行者的苍白面孔,顾泯眯着眼,于是一剑而过!
带起一片鲜血。
只用一剑,顾泯便已经将那个年轻修行者斩开!
而对方也是一个飞光境的修行强者!
还在身后的萧启一怔,对方的战力强横他是有预料的,但是这个时候,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一个飞光境,就这样被他一剑斩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日子的厮杀,已经让顾泯的境界比起之前,又有了长足的进步,他手握世上第一杀力剑诀白寅诀,即便是世间那些真正的飞光境,也不见得能扛过他几剑,更何况是这些人里比起来大陆那边要差出一些的飞光境。
一剑斩开这个飞光境修行者的身躯,另外一个手持法器的修行者脸色煞白,看着顾泯,仿佛就像是看到了厉鬼一般,但也是刹那失神,他还是出手了。
一道道白光从他的法器上绽放出来,落到顾泯前行的路上,要阻拦顾泯离去!
顾泯一剑斩开一条通道,顺便一剑斩开那件法器,接下来就要一剑斩杀那个修行者,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萧启已经到了。
他大戟猛然斩下,顾泯不得不转身出剑。
再度荡开那杆大戟,但顾泯此刻手臂也是被震得发麻,一阵疼痛。
但下一刻,焦长空掌心的气机是怎么都躲不过去,他伸手印在顾泯的胸膛,就在顾泯眼皮子底下,顾泯也没能躲过去。
就这样,顾泯倒飞出去!
“噗!”
一口鲜血吐出,给这黑色山谷增添了一抹红色。
焦长空并未趁着顾泯倒飞出去的同时追杀过去,而是瞥了一眼萧启手中的那杆大戟,之前得到的消息,是萧启得到了天衍戟的认可,不过此刻萧启手中的大戟,倒也和天衍戟不像。
虽然焦长空没有追杀出去,但之前那个没有被顾泯斩杀的修行者出手了,他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认为这个时候就是最好斩杀顾泯的机会,于是当他看着倒飞过来的顾泯的时候,他便出手了。
顾泯仰头看着那个修行者,催动气府里的剑气,强行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递出一剑,后者并未想到顾泯居然还能出剑,于是就“眼睁睁”的看着顾泯的这一剑,递向他的心口,一剑刺穿心口。
带起一抹鲜血。
顾泯滚落到之前那具尸体上,剑尖在地面一挑,站了起来,咽下咽喉里的那口鲜血。
然后之前被他递出一剑的那个修行者,这才倒了下去。
顾泯看向还没追过来的萧启和焦长空,眼里有些杀意。
刚才四个飞光境出手围杀他,被他斩杀两个,另外两个则是丝毫未损,而他也受了伤。
算起来,还有四个人没有露面。
顾泯笑着开口问道:“那四个人去对付我的同伴了?”
对方也就八个人而已,如果在他这里投入太多人,那么柳邑那边,就要差些东西。
焦长空看了一眼那两具尸体,平淡道:“你们那边的修行者,都像你这样厉害?”
顾泯没回答,此刻虽然前面已经没人再拦着他,可他这会儿的状态也不如之前了,想要强行离开,并不容易,况且无论是萧启还是焦长空,这两个人都是极难对付的,现如今这两个人又挤在了一起,就更是难对付了。
他摇了摇手臂,然后说道:“这一位不去砍柴真的浪费了,力气这么大。”
萧启高大的身躯下,也有一颗玲珑心。
他看向顾泯,微笑道:“看起来你就要死了,要不然把你身上的宝贝都拿出来,免得等会儿打烂了,都不好?”
顾泯提剑笑道:“我辈剑修,也就一剑而已,哪里有什么别的宝贝,何况即便是 有,也不一定是给你的……”
话音未落,顾泯提剑掠向焦长空,与此同时,往嘴里塞了一颗玉藻丹!
同等情况下,顾泯的恢复伤势的速度绝对要比焦长空和萧启更为快速,不仅是因为他有玉藻丹,更为重要的,还是如今生长在他气府里的那株荷花。
那株荷花只要愿意,给他生机,便能快速愈合顾泯的伤口。
其实那方剑池里,顾泯眼馋了很久的剑气,只要都给他,那就是无比充沛。
血色剑光抹过一片死气,顾泯的剑已经来到了焦长空的胸前,他这一剑带着无比地坚决,仿佛就是想要在这里,斩杀焦长空。
焦长空站在原地,只是默默看着,不躲不避。
萧启的眼神玩味。
下一刻,顾泯的剑已经快要来到焦长空的心口前了,剑气甚至已经将对方的衣衫都给吹动了,可是焦长空还是没动。
下一刻,顾泯肉眼所见,焦长空的身躯旁一丈左右又出现了另外一个焦长空,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在顾泯的周围一圈,都是焦长空。
这数个焦长空,各自双手结印,有强大的紫光出现在掌心,酝酿片刻之后,这些紫光纷纷涌出!
“雷法!”
萧启眯起眼,这是杀力极强的一种道法,同时也是极难练就的一种法门,只要练成,自然有无上杀力!
但与此同时,修炼也是极为困难,想要练成雷法,那也是得经受无数的磨砺。
焦长空是天之骄子,练成这般雷法,也算是理所应当,但这同样让萧启忌惮,因为在五年前的那一战里,焦长空并未施展雷法。
这就说明两个问题,要么是对方当时就有所保留,要么就是这是他近期才练成的东西。
相比较后者,萧启更愿意是前者。
因为五年便练成雷法,这意味着什么,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顾泯被数个焦长空掌心的紫电围住,一时间周围都是紫色的电弧,他出剑搅动,带起一片血色剑气,将自己笼罩在里面!
焦长空邪魅一笑,双手叠在小腹前,然后一袭黑发无风而动,然后便有天幕之上的云海搅动,随着一声惊雷,一道紫电落下人间!
威势之大,让人害怕。
换做别的飞光境,在这些下面,除去死之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但等到那道紫电落到顾泯身上的时候,顾泯朝着天幕递出一剑,硬生生
从雷池里走出,冲上半空。
萧启早已经等待多时,就在顾泯掠向半空的同时,他便当空一戟拍在顾泯身上,打得顾泯大口吐血,更是直接从天空跌落下来,再度摔到地面!
不得不说,萧启和焦长空虽然是宿敌,但是当他们联起手来杀人的时候,这两人的配合也足以说得上是天衣无缝。
这便是天才和天才之间的默契,并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萧启提着大戟杀了过去,并没有打算再给顾泯喘息的机会!
焦长空原本不想出手,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了顾泯身上的阳玉,依着之前的说法,那就是斩杀顾泯和柳邑之后,再度开始天地之争,但现在这边的情况是,只要他们杀了顾泯,那么那边的柳邑也就没什么大事了,阳玉还在顾泯身上,到时候萧启拿到阳玉,他们就要落在下风。
如今双方人数已经不多,想要再怎么算计也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一点,焦长空也是身形朝着对方掠去,他不会去抢着斩杀顾泯,但是总归是想着要拿到阳玉。
萧启一马当先,杀气十足。
顾泯吐出一口鲜血,在刹那之间形成一道血雾,短暂之间让萧启看不清楚自己,然后顾泯咬牙御剑掠走!
……
……
谷口处,柳邑面对四个海外蛮夷,早已经落在了下风,她虽然也是一等一的天才,但能够抵抗一个飞光境修行者就已经是极限,面对其余三个修行者的时候,自然险象环生。
她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伤口,不过是凭借着一股毅力,才坚持下来。
之前她已经感受到了顾泯传来的消息,让她自己赶紧离去,可她怎么会抛弃顾泯呢?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可这样下去,或许还没等到顾泯,她也要死在这里了。
想着这事情,柳邑也不免有些苦涩,虽然自己知道,如果没有顾泯她迟早都会死,可真当这天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不管自己多么坚强和天才,可自己是个女子的事情也是事实。
她握紧手中狭刀,挡下叶微雨的红色丝带,但很快,她的另外一只手已经被丝带缠绕,若是在其他时候,自然是一刀斩断了,可是她这个时候,刀才刚刚斩出,收不回来,有些无奈。
与此同时,一个修行者朝着她的心口便撞了过来,这一下要是结结实实被撞住,估摸着就再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了。
柳邑惨然一笑,这一天总归是要来了。
不过比起来病死,此刻死在这里,也不见得是个不好的下场。
就在她觉得躲不过去的当口,她的手腕忽然被一股巨力拉扯,然后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这股巨力拉扯朝着某个方向坠去。
也躲过了那一击。
在半空中,有一只手揽过她的腰,然后她便看到了一张苍白至极,但是依旧看着很好看的脸。
顾泯盯着前方,一剑递出,血色剑气瞬间便撕裂两个修行者的身躯。
叶微雨皱眉,倒是也很明智的选择退去。
另外一个修行者也只是受了些轻伤。
“早说了让你走,这会儿想走都难了。”
顾泯叹了口气,还是吐出一口精血,御剑朝着远方掠去,与此同时,他把那块阳玉放在柳邑掌心,轻声道:“收好它,要是有机会,你就先走,距离下一次双月横空还有些日子,你找个地方藏一藏,或许还有机会。”
顾泯不知道,自己在说话的时候,还在一边吐血,他只是有些恼怒,怎么自己就中了对方的圈套。
这个亏吃大了。
哪怕这会儿把对方都杀得只剩下四个人了,可顾泯依然会觉得自己吃亏了。
其实从现在看来,不管最后他是生是死,他能斩杀这么多修行者,便已经是实在光辉的战绩了,不管是谁来看,都会很不错。
可惜的是,顾泯也可能会死在这里。
“你先走,我留下来帮你断后!”
冷不丁的,柳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抹了一把嘴角,嘟囔道:“你要是死在这里了,不用说,我出去了也要被你爹追着打死。”
白玉尘是个什么性子顾泯或许不太清楚,但是有一天他很清楚,反正只要柳邑死了,自己就肯定活不了。
“爹?”
柳邑皱了皱眉。
顾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四个人,焦长空和萧启在最前面,都紧追不舍,估摸着这会儿也是最为凶险的境地了,顾泯也懒得再替白玉尘隐瞒什么了,简要说了几句自己知道的,然后便闭上了嘴巴。
柳邑脸色有些变化,脸上的情绪不断变幻。
良久之后,她才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顾泯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说道:“这样跑下去迟早会死,咱们要想个办法。”
他没时间去想如今柳邑会想什么东西,他只会想着怎么才能活下来。
“去那块石碑那边!”顾泯感受着心头的召唤,很快便下了决断,如今到处乱跑也是个死,还不如去找那块石碑,说不定那位所谓的前后第一剑修白寅还会留下什么,顾泯可以用来保命。
“快吃玉藻丹。”
顾泯在逃往路途中,也不忘提醒柳邑,他之前已经吃过一颗,如今这短时间里再吃,已经是无济于事。
但柳邑还没有。
就在柳邑吃玉藻丹的时候。
忽然间,天空出现了一阵涟漪,一道虚影落到半空,正好就在顾泯的飞剑一侧。
一个身着长袍的老人出现。
顾泯有些意外,“师父?!”
这道虚影正是常遗真人。
这位柢山的老掌教,在离开之前,强行开辟了空间进入这里来寻找顾泯。
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
常遗真人的虚影转身看了一眼那追着顾泯的修行者,然后又看了一眼顾泯,这才笑呵呵的说道:“怎么,带着媳妇儿逃命呢?”
第三百六十三章 燃烧的大戟
常遗真人的虚影就这样出现在飞剑一侧,跟着飞剑一起前掠,笑眯眯的说着话。
这场景,要多荒诞就有多荒诞。
顾泯很郁闷。
他有些郁闷的指了指身后,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常遗真人微笑道:“这地方很古怪,为师能够进入这其中就已经花费了心力,你让为师杀人,那是万万不行的。”
如今的常遗真人就是一道虚影,能够进入其中和顾泯说上话就已经不容易了,他此刻没有半点战力,杀人什么的,就是根本不要提。
听着这话,顾泯皱起眉头,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为师之前离开柢山,已经和你两个师姐告别了,如今来见你,也是要和你小子也告别。”
顾泯心神都在飞剑上,但听着这话,也有些意外,他思考片刻,便明白了什么,“师父如今是踏入金阙之上了?”
常遗真人眯眼笑着点头,“的确如此,不是什么大的成就,你这小子不用太奇怪,更不值得到处宣扬。”
他说话的时候,甚至都看着柳邑,柳邑有些惊讶,金阙之上的境界一直都是传说,想不到她如今都能亲眼见到了。
顾泯有些无语,他根本没想过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自己这便宜师父成为金阙之上之后离开人间,那是个什么意思,那就好比说柢山之后就没一个超级强者可以镇得住旁人了。
顾泯又不傻,要是到处去说,这岂不是意味着要人人都知道现在柢山的现状。
“师父是要去……彼岸?”
顾泯不知道常遗真人知道多少那边的事情,但如今既然是告别,常遗真人自然也要离开这里。
听到彼岸两个字,常遗真人有些意外,“你还知道彼岸的事情?”
顾泯没说话,果然,那些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都是去往了彼岸,全力催动飞剑前行,顾泯抽空问道:“师父,彼岸在什么地方?”
常遗真人如今踏足金阙之上,又来告别,想来肯定是知道彼岸在什么地方了。
谁知道常遗真人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说道:“为师不知道,不过估计之后能找到,你就别操心了。”
顾泯一阵无语,心想这会儿要不是还在逃命,一定好好和自己这个便宜师父争论一番。
接下来常遗真人就没打算在理会顾泯,而是看着柳邑问道:“白玉尘的弟子?生得这么好看,老夫看不像是弟子,更像是女儿。老夫记得你叫柳邑吧?”
柳邑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出于礼貌的喊了一声真人。
常遗真人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刚才这么说,纯粹的自己在胡咧咧。
“你觉得我这不靠谱的徒弟怎么样?”常遗真人开门见山说道:“老夫这徒弟,别说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都挺好,长得也不必白玉尘差,要不你们两个人就凑一对得了,大道路长,一路之上没个伴儿,这哪儿能行?”
柳邑有些脸红,她没想到常遗真人会这样说。
顾泯虽然这会儿更多心思是放在逃命上,但还是听到这些话有些火大,自己这个便宜师父,这会儿莫名其妙的出现,不仅不搭救他,而且还耽误人逃命,不仅耽误他逃命,还在说这些废话。
说要找个伴
,怎么没见到你自己找一个?
顾泯看着前方,心里想的完全都是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还是要看缘分,不可强求。”柳邑想了想,还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说道。
常遗真人叹气道:“一辈子都在修行上,不知道要错过多少人,很多时候,多看看身边人,什么都有了。”
这或许并不是常遗真人要对顾泯说的,而是他自己的感叹,他这一辈子,都在修行,的确是错过很多东西。
转过头来,常遗真人看着顾泯,意味深长的说道:“为师是过来人,有些事情你这个小王八蛋现在不知道珍惜,等到了以后,想要珍惜都没机会了。”
顾泯没理会他,只是御使飞剑朝着镌刻着白寅诀的那块石碑而去,自己师父来了也管不了什么事情,这还得靠自己才行。
“今日一别,你我师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怎么,没什么话对我这个师父说的?”
常遗真人眯着眼,顺便也帮顾泯看了一眼他后面,那几个修行者虽然还没赶上,但看顾泯如今这状态,要不了多久,也就要被追上了。
到时候顾泯的情况很凶险,说不定会直接死去。
但看起来常遗真人没有什么担心的神色。
顾泯歪过头来,认真的问道:“我就只是很想知道,师父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常遗真人抬手就要打,但抬手之后才发现自己如今只是一道虚影,这才悻悻然作罢,“你身为我柢山历史上最年轻的掌教,如今世间的年轻一代最强的那个人,死在这里,别和为师开玩笑了。”
常遗真人难得放低身段,说了这么一句话,“别逗了,就那几个歪瓜裂枣,为师年轻的时候都能随便杀了,你难道不行?”
顾泯嘴角苦笑,听到这么一句话的他,好像也只能苦笑了。
片刻之后,他收起自己脸上的表情,貌似很豪气的说道:“那是自然,怎么都不能丢柢山的脸嘛!”
如今常遗真人只能看着,他说丧气话和说这个,不都差不多,而且这和自己师父的大概率最后一次见面已经很尴尬了,要是再让他觉得自己的弟子这么怂,顾泯要是活下来,以后想着这件事都要觉得很惆怅。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豪气一把了。
常遗真人眯着眼笑着问道:“是真能应付?”
顾泯大笑道:“那是当然。”
他这股子,就差拍着胸膛保证了。
常遗真人点点头,最后嘱咐道:“为师最后也没几句话了,就只是希望你小子以后不要辜负你两个师姐,不要辜负柢山,至于别的,那就是好好活着了,为师会在彼岸等着你,到时候咱们师徒两人,好好喝一次酒。”
顾泯用力点头,眼里有些泪花。
常遗真人看起来一直都不怎么靠谱,但实际上这个老人,对三个徒弟,也算是上了心了。
他或许不是个特别合适的师父,但总归不是个很差的师父。
总之也是顾泯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
常遗真人也有些动容,他瞥了一眼顾泯,貌似转身就要走,但很快又转过头来,问道:“真不要帮忙?”
顾泯没好气的说道:“帮什么,帮他们收
尸吗?”
常遗真人哈哈大笑,转身的时候嘀咕道:“为师还以为你真要帮忙,你只要说一句,为师马上就帮你把他们杀了,可惜啊,你这小王八蛋是出息了,不错不错,为师走了。”
听着这番话,就连柳邑都忍不住拉了拉顾泯的衣袖,可顾泯就只是御使飞剑疾驰而去,半点看不到要说话的想法。
常遗真人的虚影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
顾泯御剑也掠出了很远,柳邑还是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顾泯呸了一声,骂骂咧咧说道:“我还不知道他,要是能出手,他会这么多废话,早就出手了,他不也是想着在要走之前给他徒弟装一把?”
柳邑感慨道:“你们这对师徒,可真有意思。”
顾泯没说话,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对方已经很接近他了,不过没有急着出手,而是想要耗到顾泯自己气力不济,然后再慢慢收拾他。
顾泯心头的呼唤越来越强烈,那座石碑应该是越来越近了。
虽然还不知道到了那座石碑是不是能最终有办法解决他如今的困境,但现在顾泯也只能寄望于那个地方了。
他默默盘算着如今自己的处境。
他如今这个样子,即便是拼死大概也只能斩杀除去那两个人之外的另外两人,但就是这样,也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焦长空和萧启还在,他们就会一直很麻烦。
他想要斩杀这四个人,至少就得自己独自面对萧启和焦长空这两个天之骄子,面对一个还好,他自认可以经过一番苦战然后斩杀对方,可对方是两个,如今的顾泯,觉得自己没机会。
柳邑说道:“我替你拖住三个人?”
顾泯当即摇头否决,“你会比我先死。”
这句话没有半点夸张,只要柳邑敢这么做,还没等顾泯斩杀敌手,她自己就香消玉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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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几乎是事实。
这才是危局。
顾泯要护住柳邑,又要斩杀那几个敌手。
很麻烦。
况且如今那剩下的四个人已经不可能再分头行动了,如今即便顾泯和柳邑分开,保管也是叶微雨和那个修行者一起追杀柳邑,而那边则是焦长空和萧启联手。
局面不会有任何好转。
“希望有点转机。”
顾泯这会儿再没有什么意气风发,吐出一口鲜血之后,飞剑的速度又恢复了一些,朝着那座石碑的方向,急速前行。
——
解释一下360章黑色森林的问题,最开始是因为我的失误,把那一章放到了作品相关里,而不是章节列表里,所以我发现之后就联系编辑了,因为现在纵横的书更改章节,哪怕是改一个错字都要后台审核了,都不是作者能够搞定的,编辑帮我把章节(360章)放到了列表里,现在在网页端看那一章是不同的内容,但是在手机app里是和361章内容是一样的,编辑给出的解释或许是延迟,等到明天再看看。
反正大家去网页端就能看到360章原本的内容,和361章不一样的。
至于APP,只能希望它早点同步过来。
抱拳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陨落与重生(上)
罡风刮着脸,顾泯越来越虚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逃命,其实这种事情,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多经历半次,可没办法,如今就是如此,顾泯不得不继续逃命。
柳邑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那苍白的脸色,但也能够从顾泯还在一直发抖的身体上感知他如今的状态。
“要不……换我来御剑。”
御剑并不是剑修独有的,其余修行者要是愿意自然能够御剑,不过速度和剑修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
柳邑如今也顾不得这么许多,她吃下玉藻丹之后,如今的状态比起来顾泯,要好许多,她御剑的速度虽然比不上顾泯,但是这样能够让顾泯有些休息的时间。
顾泯苦笑一声,如今他只要降低速度,换做柳邑来御剑只怕要不了多久,他马上就会被人抓住,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死。
“再坚持一会儿,或许到了石碑前,咱们就有办法了。”
顾泯如今也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座石碑上了。
用力咬下舌尖,血腥味让顾泯清醒了一些,他感受着心头的召唤,御剑速度,再快了一分,不过也相当有限。
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四人,如今相当的优哉游哉。
萧启高大的身躯在半空掠过,不多不少,正好就和焦长空并肩而行,焦长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你那杆大戟,不是天衍戟?”
萧启没有看他,只是讥笑道:“你觉得是那就是了,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到了这会儿,焦长空就已经开始想着解决顾泯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你焦长空有些城府,难道我萧启就是傻子?
萧启冷笑一声,绝对不愿意多说些什么。
焦长空低头看了一眼身下,那些不断后退的黑色树木,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焦长空沉吟片刻,问道:“你觉得他们想要逃到什么地方去?”
这座战场,他们这些修行者探访了不止一次,但战场太大,有很多地方是出了名的凶险,他们也付出过很多鲜血,诸如最北面有一处战场,在这之前,师长们便说过了,即便是死,也不要进入其中,因为其中死去的强者太多,怨灵和邪灵共生,造就了一副地狱般的景象,别说是一个飞光境修行者踏入其中,即便是一百个,也要死在里面。
当然除此之外,也还有许多别的地方,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凶险,但是出现邪灵的概率也是比他们曾经探索过的地方多出许多。
当然了,那些更凶险的地方,意味着或许还有更好的东西在,毕竟这些被无数代前人探索过的地方,能找到的法器,基本上都找光了。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到过这些大陆来的修行者了,或许说……他们一直都在这处战场,不过是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探索?”
焦长空突然想到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他之前一直在惊叹于顾泯和柳邑的战斗力,其实这些年北戎上下一直都有种感觉,那便是他们自己每一代最优秀的年轻人都在这座战场上历练,整体实力一直都在上涨,以至于在他们想来,要不了多久,北戎就能重新打回去,成为那座大陆的主人。
但碰到顾泯之后,焦长空便有了些疑惑,等到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那
座大陆也在这里培养年轻人,这个顾泯也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这才让他们一直吃亏。
如果真是这样,不仅是对他们,是对整个北戎都是一个打击。
毕竟他们的修行者基数,真的比不过大陆。
“我们必须在现在就要杀了他们。”
想到这里,焦长空觉得不能在犹豫了,万一对方是真的有什么秘密所在,到时候迟则生变。
萧启讥笑道:“你是忍不住了?”
焦长空没有理会萧启,他这会儿心底已经很是不安,他不想再废话什么,身形一顿,整个人快速不少。
朝着顾泯便追了上去。
萧启虽然不急着杀人,但是想着那块阳玉还在顾泯手里,这东西怎么都不能让焦长空给拿了过去,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也掠了出去。
萧启虽然后动,但是他却是比焦长空更先来到顾泯身后。
一杆大戟凭空出现在手中,这位天衍一脉当代的最强者,怒喝一声,大戟横空拍下,带着诸多气机,席卷而来,下压之时,好似整座天空都被撕开一般!
感受着身后的寒意和那般非比寻常的压迫感,顾泯就要转身迎敌,他如今要逃,是没什么机会了,还不如转身一战。
“我来!”
柳邑冷哼一声,腰间狭刀瞬间出鞘,一片寒意袭来!
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刀光,几乎要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铛!”
一声巨响,狭刀和那大戟相撞,一股强大的气机瞬间四散开去,柳邑虎口迸裂,鲜血流出,滚落下去。
她被这股巨力推着朝着后面倒去,但撞上顾泯身上之后,就再止住身形。
萧启冷笑一声,一身血气激荡,眼看着第二戟就要落下!
他是天衍一脉如今的当代第一人,是切切实实的一位飞光境强者,也是北戎那些飞光境的修行者里最强大的两人之一,不管如何,都不是柳邑能够挡得住的。
顾泯转身,脚下烛游出现在他掌心,他另外一只手扯过手提狭刀的柳邑,在萧启的那一杆大戟落下来的同时,他已经举剑挡了过去。
猩红剑光蔓延出去!
“就这?!”
萧启挡下那一剑,击散剑气,大戟在手中,散发着滔天威压,这位天衍一脉的强者,满眼杀意。
刚才这一交手,他已经完全明白,顾泯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
萧启掌心生出烈焰,片刻之后,蔓延到大戟上,不一会儿,那杆大戟便燃烧起来,再之后,那杆通体燃烧的大戟就被萧启朝着顾泯扔了出去!
整片天空都被点燃了!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火海!
焦长空眯着眼,他看着那杆大戟,若有所思。
萧启那杆大戟到底是不是天衍戟,他有些拿不准,光是从这会儿展露出来的威势来看,焦长空便觉得极有可能,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拿不准。
但不管如何,萧启这一戟,势大力沉,浑身火焰,不管是谁,看了之后心头都要颤栗起来!
顾泯一手揽着柳邑,另外一只手,勉强举剑相抗!
猩红剑
气,已然很是微弱了。
在身前形成的剑气屏障,在这一刻和那杆燃烧的大戟相抗,片刻之后,便支离破碎,那些散开的剑气,也是被烈焰燃烧,最后什么都不剩下了。
那杆大戟朝着顾泯身前来了!
热!
首当其冲的是一股灼热感,顾泯的嘴唇很快便瘪了下去,他浑身上下都在冒着热气,仿佛就连鲜血都要燃烧起来!
他太热了。
那种温度,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如果他此刻气府里还有剑气,还能调动剑气来抵挡一阵,可是如今,气府里除去那方剑池,已经是空空如也,顾泯即便是想调动剑气,也是十分困难,而且他隐隐感觉到此刻的那杆大戟,并不普通。
那上面带着强大的威压。
那绝对不是一件普通的法器。
顾泯苦笑着看了柳邑一眼,一掌打在对方身后,让她飞了出去。
下一刻。
那杆大戟透胸而过!
顾泯的身躯出现了一个大洞,而且血肉还在燃烧!
“不!”
柳邑脸色苍白,瞪大了眼睛!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顾泯会有朝一日死在她的眼前,而且她就只能这么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她咬着牙,抖动手腕,顾泯看起来已经是无力的身躯,被她扯了过来。
撞在她身躯上之后,柳邑吐出一口鲜血,抱住顾泯的身躯,将一股冰寒气息渡入他的伤口中,熄灭那些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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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而来的,也是她气机枯竭,再也无以为继,只能在这里滚下去。
萧启双手结印,要召回那杆大戟,但同时焦长空已经出手了,他掌心生出紫电,在萧启身后,便朝着他轰出!
此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眼前的萧启手里的,就是天衍戟!
等到他斩杀顾泯,之后便是他出事了,所以他这会儿一定要抢先出手!
不然对上拿着天衍戟的萧启,焦长空可不敢说自己有什么胜算!
与此同时,叶微雨看到这边,也立即出手,朝着身侧的修行者悍然出手!
她和焦长空,不愧是师出同门,早就已经心意相通!
萧启蓦然转身,看着焦长空,冷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
他双手掌心,猛然火光绽放!
那杆大戟瞬间就出现在掌心。
“焦长空,认出它了?”
天衍戟在手,萧启挥动大戟,直接将那道紫电砸开!
焦长空眉头紧皱,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这个。
他双手不停,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在他掌心生出,朝着外面蔓延而出,面对拥有天衍戟的萧启,焦长空不敢有丝毫懈怠。
萧启手持大戟,朝着焦长空冲杀过来,如今最大的隐患顾泯已经死了,剩下的最后麻烦,就是焦长空了。
萧启就要在这里斩杀焦长空,然后结束这场所谓的天地之争!
天衍一脉败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赢一次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陨落与重生(中)
顾泯和柳邑从高空坠落下去,落到了一片茂密的林子里。
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顾泯脸色苍白如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他的胸膛那个地方,有一个大洞,鲜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是那大洞周围的血肉,如今已经被烧焦了,看着黑乎乎的,很是恐怖。
就像是无尽的深渊。
柳邑抓了一把玉藻丹,爬到这边,也顾不得再去擦自己嘴角的鲜血,而是扒开顾泯的嘴,就要强行的将这把玉藻丹喂到顾泯的嘴里。
但她发现,自己不管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扒开顾泯紧闭的双唇。
一咬牙,柳邑将那把玉藻丹塞入嘴里,然后低头朝着顾泯的嘴唇吻了上去。
片刻之后,脸庞有些微红的柳邑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顾泯,眼里还满是担忧,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放在顾泯的鼻子前面。
“没……呼吸了……”
柳邑不敢相信的跌坐下去,看着眼前的顾泯。
她的一双眼睛很快便红了,然后有泪水流出,顺着她的脸庞,流到地面上。
“你……怎么就这样死了?”
柳邑没想到,柳邑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顾泯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她的面前,就这样在她的眼前,顾泯被那杆大戟打穿身躯,然后就死了……
在今日之前,柳邑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幕,在她心里,眼前的那个年轻男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是这世上一等一的修行天才,更是一个无比坚韧的人,他怎么都不该死在这里的。
可世上的事情,谁又能都知道该怎么发展呢?
柳邑泪流满面,她似乎自从出生以来,便没有这么伤心过。
她生命里重要的人,除去白玉尘之外,便是顾泯了,而现在,顾泯却是死了。
柳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早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初她怎么都不会同意顾泯来这里的。
她宁愿就这样死去,也不愿意看到现在的结果。
柳邑颤抖的伸出手,握住顾泯的手,小声道:“是假的对不对?你只是太累了,想要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你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她眼泪不停的流,她把自己残留的所有气机都往顾泯的身体里输送过去,但是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已经开始渐渐冰冷僵硬。
柳邑握住顾泯的手,伤心欲绝。
忽然间。
天上起了雷声,有一团团黑色的云聚集而来,然后便开始下雨。
一场血雨,突兀而来!
鲜红的雨滴,看着就像是鲜血一般,从天而降,落到人间,那些黑色的树木,此刻枝叶被这血雨洗刷,黑色褪去,渐渐就变成了血色。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到处都有。
柳邑看着那些血色雨滴,落到地面之后,汇成了一股血色的洪流,朝着某个地方流去!
这并不是简单的水往低处流这么简单。
仿佛在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这些血雨。
“是石碑……石碑!”
柳邑看了顾泯一眼,不再犹豫,她赶紧背起顾泯,朝着那个地方跑去。
她记得顾泯还没有昏迷的时候说过,或许只有那么个地方能够有办法打败萧启和焦长空,那或许也有办法救他。
柳邑不敢放弃
任何的一点希望,如果是因为自己的犹豫而导致顾泯身死,她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她是绝对不想让顾泯去死的!
她无比希望顾泯活下来!
……
……
柳邑燃烧血气,朝着血流的方向而去,这是她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如果还有其他办法,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让自己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她在血色森林里飞奔,她几乎都要赶上了血流的速度,但依然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她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幻影,她似乎看到了顾泯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前。
“顾泯……求求你,不要死!”
柳邑也不管这个时候的顾泯能不能听见,但她就是在不断重复这句话,这是让她坚持下来的唯一理由,也是最后的理由。
“顾泯!”
“我不要你死啊!”
柳邑咬牙飞奔,脑海里就只有这么个想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邑感觉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她的意识逐渐迷糊,再也坚持不下去。
她踉跄着朝着前面倒去,然后整个人就彻底昏死过去。
随着她倒下,他身后的顾泯由于惯性被扔了出去。
柳邑倒下的地方是一片悬崖。
顾泯被扔出去,也就是跌落到了悬崖下!
但他却没有因此粉身碎骨。
因为,这悬崖下,有水。
这或许是雨水,毕竟是从天上落下来的雨滴汇聚而成的,也有可能是血水,因为这些水都是血色的,而且都散发着强烈的血腥味。
当悬崖下有了血的时候,那就是血池!
顾泯被泡在血池里,被腥臭的血水包裹住,朝着某处缓缓飘了过去。
这或许是天底下最大的血池,这个池子像是一片湖这么大,如果这里面的水都是鲜血,那么这要死多少人才能将这个池子填满?
恐怕是数以万计的人命才行。
早知道这是一座战场,死人当然也不奇怪,但奇怪的哪里来这么多人来死。
这可不是寻常的人,而是强大的修行者,每一个的境界,都在金阙之上!
这样的修行者,在大陆那边,一个时代也出不了几个,竟然在这里,光是死去的,便是至少数万人。
这太可怕了。
也太荒诞了。
如果有任何一个世间的修行者来到这里,看到这些,都会被这些东西将自己的认知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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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人能够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
顾泯在血池里飘着。
越来越远。
他胸口处的伤口,已经被灌满了血水,看起来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受伤一样。
而此时此刻,他的气府里正在发生一个十分微妙的变化。
那株荷花原本正在剑池里休养生息,但片刻之后,不知道是觉察到了什么,它开始往顾泯的身躯输送生机。
剑池里的那些剑气,那是平日里被它强行拿来的,如今也开始朝着顾泯的经脉里输送出去。
但即便如此,顾泯也没有一点好转。
仿佛那些生机都是泥牛入海,再不能为顾泯修复那个伤口,也不能让他获得生机,活过来。
他仿佛就是真正死了一样。
回天乏术。
顾泯的死亡,或许再没有旁人能够拯救。
片刻之后,那株荷花开始变得有些颓败,枝叶枯萎,好似是透支了很多生机,但这般付出,也没有换来顾泯的复苏。
那株荷花宣布放弃了。
那荷花是顾泯身体里最不可控的东西之一,也是他最大的底牌之一,可这会儿,也没了效果。
或许他是真的没救了。
……
……
有无数的血雨灌入那个血池里,水位自然长得很快很快,等到顾泯飘到另外一座山峰前的时候。
那座山峰被淹没了。
如果顾泯还活着,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因为此刻当血池的血水淹没山峰之后,那边并不是悬崖,而是一片血海。
真正的血海!
一望无际。
这片血海宽广到没有边际。
有无数具尸体在血海里浮沉,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些尸体都没有腐烂,隐隐可见那些尸体生前的容貌。
有些即便已经死去多年,也隐约可见,他们当年的英姿。
能够修行到金阙之上的修行者,自然没有一个是轻轻松松就成的。
顾泯在血海里飘着,没有意识。
也对,一个死人是有什么意识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不知道飘了多远,最后只看到血海深处,出现了一座石台。
在石台的中央,有一方石碑!
石碑上密密麻麻的镌刻着无数的文字,要是顾泯来读,就该知道这就是白寅诀……
而且是他从未学过的白寅诀。
这上面的文字虽然也是白寅诀,但却并不是顾泯学过的那个。
这或许是白寅诀的……另外一部分。
或许白寅诀一直都是分为上下两部的,顾泯得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并不完整!
要柢山的那一份和这石碑上的另外一份结合起来,才是真正的白寅诀?
顾泯不知道如今发生了什么,要是知道,一定会无比的震惊。
相比较石碑的另外一面,上面的文字就很少很少。
只有两句话。
“吾是剑修,古来未见之剑修,吾身前已无剑修,身后亦无剑修,吾游走于星辰之间,在明月之畔俯首而观人间。”
“吾名白寅!”
那些镌刻的字,每一个字都极有气势,上面甚至都还残余着剑气!
这应该就是那个叫做白寅的剑修,当年一剑一剑镌刻下来的。
顾泯飘到了石台旁,然后停了下来,那座石碑里忽然有一道红光生出!
那是剑气!
是前所未见的剑气。
无比强大!
那道剑气无比强大,仿佛一切拦在它面前的东西都要被斩碎,哪怕是天地,也是如此!
一道剑气尚且如此,那么那个当年拥有这道剑气的剑修呢?
只怕会更加强大!
那道剑气冲向天幕,而后从天而降,落到人间!
落入顾泯眉心!
第三百六十六章 陨落与重生(上)
一片混沌,有道声音缓慢响起,“世间之剑道,皆不如吾,可吾之剑道,世人皆是不懂。”
那道声音很是沧桑,仿佛是跨过了千万年,走过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
所以除去沧桑之外,竟然还有几分风尘之意。
顾泯眼前一片黑暗,他能够听到这句话,但是却无法知晓到底是谁在说话,也不能感知到那个人的方向。
“后来人,你学了吾的剑道,可有什么感悟?”
那道声音在一片虚无中响起,显得十分缥缈,没有人能够感受到在什么地方。
“我……”
顾泯张不开口,但是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顾泯想起一些事情,他之前在最后的决战里,和萧启还有焦长空大战,最后被一戟刺穿身躯,他的气府虽然还在,但是生机破碎,应该是死了。
我死了吗?!
顾泯有些疑惑,修行上的问题,会有前辈能够告诉晚辈,但是生死之间,死后会去什么地方,从来都没有修行者可以说得清楚,普通人死了之后,若是神魂能够坚韧不散,还有化作鬼修再存于世间的可能,南海的雾野老僧便是如此,可修行者一旦死了,那么就是死了。
没有修行者死之后还能活过来,也没有修行者能够解释,当修行者死了之后,会去到什么地方。
所以这是修行界里,一个真正的秘密。
那就是修行者死后,神魂破碎,是不是还能去到某个地方。
就像是自己如今这样。
“如果你真的死了,那么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你觉得遗憾的呢?”
那道声音响起,很是平淡。
顾泯怔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还有什么没有做的呢?
还有很多。
没有将柢山中兴,没有看着南楚国境的那些百姓,看着很长很长时间,南楚没了,他们心中的南楚皇帝也会渐渐随着时间而淡化,可顾泯一直都会在柢山看着他们,尽力不让他们再受欺辱,就这样看着很多年,直到某一天他离开这个世间。
至于别的,顾泯觉得自己还没去看过星星,不知道那些星辰到底是什么。
这个世间,顾泯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没有去过彼岸。
彼岸是个什么地方,那里又有什么秘密。
有遗憾的事情太多了,都还没有实现。
还有他答应白玉尘把柳邑带回去的。
这是目前最该做的事情。
“还真是很多事情呢。”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充满了感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经历的太少了,最主要的是最该经历的并未经历,等到你经历了那些,估摸着遗憾的也就和我一样,只有一件了。”
顾泯恍惚失神,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
“前辈……我是不是还没死?”
顾泯忽然开口,有些期待。
那道声音讥笑道:“你自己看看,你这样还能活着?”
说着话,顾泯眼前的黑暗忽然散开,出现了之前萧启用那杆燃烧的大戟将他的身躯捅穿的场景。
他的伤口燃烧着,有一个大洞
,看着很是骇人。
这是顾泯这辈子受过最重的伤。
他看着自己和柳邑一起跌落下去,然后看到了柳邑在哭泣。
她很伤心,是因为自己的离去。
顾泯喃喃道:“或许之前应该听她的,早些离开便是,不该这么逞强。”
当初他们要是在那两轮血月出现的时候便离开这里,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了,即便是没有找到阳玉,他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比如就是最开始那一种。
同死了比起来,这些选择不都是不能接受。
好歹也能活着。
顾泯有些懊恼。
“想之前便离开,那你不去找那座石碑了?不想知道彼岸到底有些什么了?”
那道声音漠然道:“因为死亡的恐惧,就能放弃自己所坚持的,那你还练什么剑?”
“死亡可怕,但天底下有很多事情,比生命更重要。”
顾泯猛然惊醒,听着这番话,他恍然回神,死亡的确可怕,但他绝对不应该选择放弃,而是应该选择更为谨慎的行动,而不是想着退缩。
说到底,顾泯的心志一直都没有梁照坚定,可是能一直压着梁照的原因是他每一次迷茫的时候,都能够很快找到前路,都能够战胜自己,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一如既往都不改变的人,而是在一次次困苦里站起来,继续前行。
他或许是修行者里,最贴近世俗的那一类人,会被苦难击倒无数次,也会爬起来无数次。
他看着那场景,忽然看到了些别的。
他看到了自己气府里那株荷花为了救他而做出的努力,也看到了柳邑为救他而在血雨里狂奔。
有很多人都不愿意他就此死去。
不管是在这里的柳邑,还是不在这里的大师姐小师姐,山上那些弟子,以及才离开的师父。
顾泯最后注意到,虽然自己的身体渐渐冰凉,自己也没了呼吸,就好像是如同一个死人一样,可自己的体内有一道猩红剑气,正包裹着他最后的生机。
“那是白寅诀!”
顾泯如梦初醒,“我没有死!”
他在之前,从来没想过白寅诀竟然还能护住他的生机,他一直都觉得白寅诀只是杀力强横而已。
除此之外,他并未发现白寅诀别的什么优点,可如今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在生死之间,白寅诀还护住了他最后的生机。
这剑诀,并不简单!
那既然自己没死,如今的自己又怎么了?
刚生出这么个念头,顾泯眼前的场景消散,变成了一片血海,血海中央,有一方石台,石台旁,是浮沉在血海里的“自己”石台上,有一块石碑。
哔嘀阁
石碑旁,站着一个白袍男人。
顾泯正站在海面上。
白袍男人缓慢转身,顾泯看清楚了他的容貌,有些失神。
“吾名白寅。”白袍男人平静开口。
顾泯不止一次看见过白寅,但是只有这一次,他觉得无比的真实,无比的真实!
一切都好似真的一样。
“这些当然都是真的,就连吾,也可以算是真的……”
白寅看着顾泯,平静开口。
顾泯看着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你有很多问题,吾也能答
很多问题。”
白寅忽然笑了笑,没有之前相见的那般孤高,但也没多少亲切感,“仔细算下来,学过吾剑道的剑修也不少了,但只有你一个人,能来见吾。”
听着这些话,顾泯默默想着,自己之前所学的白寅诀,还真不是自己独有的,在自己之前,肯定也有无数的剑修学过了,或许其中有一个人是柢山剑修,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白寅诀留在了柢山。
才有了自己学白寅诀的事情。
那看起来是机缘巧合,但实际上或许也是某位柢山前辈对后辈的期待。
是他留下的瑰宝。
“白寅诀,是否并不完整?!”
回过神来的顾泯,这是第一个问题,从他之前看到白寅诀的剑气竟然能够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护住他的生机来看,这东西或许有些缺失。
白寅指了指身侧的石碑,“这便是另外一半。”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至于为何要将白寅诀一分为二,他没有说。
顾泯等了片刻,眼见对方没有说的想法,也没有张口问。
这其中的隐情,对方不想说,那他问了也是白问。
“敢问前辈,这处战场到底是什么回事?这里死去的,都是金阙之上的修行者?”
关于战场的事情,顾泯想要知道。
白寅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如今告诉你,并没有益处,但吾能告诉你一些,这里死去的修行者,每一个都是金阙之上,但境界不同,而这个地方,只是一处小战场。”
“像是这样的战场,在千万年前,有无数座。”
“每一次大战开启,便要死这么多人。”
无数座战场,每一座战场便有这么多金阙境之上的修行者?!
那是什么意思?
岂不是说,这世上的金阙境之上的修行者,还有茫茫多。
顾泯皱着眉头,如果按照白寅这么说,那么他即便把修行界的历史上那些惊才绝艳的天才全部堆起来,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多修行强者才对。
如何能够凑足这么多人?!
似乎是看透了顾泯的想法,白寅平静开口,“那是一场大战,大战已经持续了几万年,但万年前那一战,最为惨烈。”
“有很多人都死了,他们之中有真正的天才。”
“许多地方的修行者,汇聚到了一起,在无数个战场中厮杀,你所在的那个世间,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地方,你所知道的历史也有缺失,那些金阙之上的修行者,在万年前,有很多很多,不过如今变得少了而已。”
顾泯追问道:“为什么?”
他很想知道其中的辛秘。
白寅指了指天幕。
“大战会造成很多后果,无数个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在战斗,在厮杀,会让天地发生改变。”
这座战场就是如此,由于当年那么多金阙之上的修行强者在这里奋战,因此让这里发生了变化,再不能承受飞光境之上的修行者进入。
这只是战场的变化,由于大战,还能导致天地的变化。
就像顾泯所在的世间一样,也发生了无数变化。
只是那场大战发生在万年前,如今的修行者,并不知晓。
“那不是被人刻意隐瞒的秘密,只是战死的人太多了,没有人能够将真相流传下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什么都逃不过最后
世俗的战争,无非是一城一地的得失,再大一些,就是整个天下的得失而已。
可是这些修行者,这些金阙之上的强大修行者,他们的战斗,会影响整个天下,改变整个族群的历史,无数修行者会被席卷到其中,而且这种影响,还要影响千万代,无数年,所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顾泯忽然有些焦虑,他虽然能够感受到如今柳邑还没有危险,但是那萧启和焦长空还在。
她随时会有危险。
“我们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白寅看着他说道:“不用担心什么。”
……
……
“我们一直都在战斗。”
白寅看着天幕,有些疲倦的开口说道:“从数万年前开始,我们就一直在战斗了。”
顾泯感到有些悲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心疼。
“数万年前,当他们出现的时候,我们便开始战斗了,但这并不容易,他们太强大了……”
“我们要用十倍甚至百倍的人才能勉强打平每一次大战,那是血与泪的历史,但我们不得不坚持下去,如果有一天我们失败了,那么……”
白寅转头看向顾泯,认真的说道:“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么就没有你们了。”
顾泯问道:“他们是谁?他们要做什么?”
白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从数万年开始,我们便开始战斗,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过无数次战争之后,我们才明白,原来所谓的‘世间’不止一个,每一个地方都大同小异,他们都有修行者,他们也在抗争,于是我们联合起来,在万年前,主动发起了那场大战。”
顾泯默默梳理着白寅所讲的那些东西,得出了很多东西,那个‘他们’也该是某一群修行者,他们因为某种原因要开启大战,而白寅他们那群人作为世间的守护者,在和他们战斗,而在战斗的时候,一直都处于下风,因为那边的修行者太强大,但在战斗的过程中,他们又发现一个事情,那就是还有很多类似于世间的地方,他们在顾泯不知道的地方,但被白寅他们发现了,然后他们便要和对方联合起来,主动出击,和‘他们’有过血战。
那就是万年前的大战。
而这个地方,便是万年前的其中一个战场。
白寅回忆道:“那场大战太惨烈了,我们死了很多人,他们也死了很多人,吾平生杀过很多人,但都没有在这场大战中杀得多,说是血流成河,其实是血流成海!”
那是一场同时发生但又是在不同地点发生的一场大战,白寅是这座战场的最高指挥者。
他统领者无数的修行者,和那些修行者进行血战。
顾泯轻声问道:“我们赢了吗?”
白寅不一定是他们那个地方的修行者,但从顾泯来看,不管是不是,似乎他们都已经不可分割。
白寅说道:“算是……惨烈的胜利。”
是的,即便他们已经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但是也只是换来一场惨烈的胜利。
白寅看向顾泯,平静道:“吾只会杀人,别的事情,吾无能为力。”
那场大战里有诸多辛秘,白寅并没有准备全部告诉顾泯。
因为顾泯,不够资格。
哪怕他已经是现在世间的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修行者,但不到金阙之上,便没有资格知道这些。
当年能参加大战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天才,哪个不力压一个时代?
这历史上也有无数的天才,但不到金阙之上,在他们看来,也就说不上是真正的天才。
不管是不是天才,只有金阙之上,才有资格知晓。
“吾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是同一个地方,不过那是万年之前的世间,那个时候没有柢山,也没有什么大宁王朝,有的东西都只有他自己知道,而顾泯这个万年之后的人,不知道。
白寅看向顾泯的眼神变得柔和许多,因为他知道,顾泯是真正的天才,当然,天才不一定能够走到最后,但至少顾泯目前展现出来的东西,是他所欣赏的。
“现如今没了那么多战场,一切的答案,都在彼岸里。”
白寅微笑道:“一切都是天意,吾的剑道传下去万年,不止一人学过,但只有你来了,我们是同乡,这也是天意,我希望以后你能够传承吾的意志。”
“前辈您,还活着吗?”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顾泯很想知道这个事情,他想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活着。
“吾是他的一抹残念,为得自然是等那个有缘人,他死没死,吾只知道,当初大战结束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那种伤势,应当是活不下来的,他在这里留下一切,但没留下他的身躯。”
当年那场大战结束之后,白寅重伤,他没有死在任何人手里,最后他在此地留下石碑,等着有朝一日,那个学过另外一半白寅诀的剑修来到这里。
“前辈如何能够断定会有那个学过另外白寅诀的人会来到这里?”
这是顾泯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产生的疑问。
“吾不知道。”
白寅直白道:“ 一切都是猜测,或许会有,或许也会没有,反正留在这里,总归会有些用。”
顾泯有些无语。
“吾说过,吾只会杀人,对别的事情,并不擅长,布局这种事情,就更是粗浅。”
白寅微笑道:“不过一万年了,吾也是等到了你,糟糕的布局者也算是得到了上天的垂怜。”
顾泯看着那座石碑,知道那就是白寅诀的另外一部分了。
“你会的那半白寅诀,那只是剑诀,而你若是要学到了完整的白寅诀,那便是剑道。”
白寅说回到白寅诀的事情,真正完全的白寅诀,并不是一门剑诀,而是一条大道,一条由剑而生,却不止于剑的大道。
那才是白寅这一生对于天地,对于大道的所有感悟,可以说,学了半部白寅诀,可以让那个人在金阙境里也能说杀力世间第一!
而
学了完整的白寅诀,以后的成就,大概肯定会在金阙之上,并且会走得很远很远。
“你若是足够聪慧,或许能够走到吾的境界。”
顾泯问道:“前辈在金阙之上,走了多远?”
其实顾泯是想问,金阙之上,还有多少修行境界,反正从他现在知道的事情来看,金阙之上,绝对不止一个境界。
或许还有三四个?
或许更多?
白寅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顾泯知道这是白问了。
白寅说道:“如果没有要问的,那么就到这里了。”
他看着顾泯,眼神深邃,顾泯好像明白了,或许自己现在听到的一切,就是去彼岸之前,得到的所有关于这个世界和关于彼岸的东西了。
在这之后,再也不会有人会告诉他别的东西了。
“前辈,我是那个人,只是因为我是修行了白寅诀,又恰好走到这里的人?”
顾泯问了这个问题。
白寅沉默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在你之前,还有一个人,他修行了白寅诀,也来了这里,然后……他放弃了。”
“吾没有出现,他也只是在那边站着看了片刻。”
顾泯能够来到这里,其实大多数时候,也是因为处境而做出的选择,他虽然想着要来这处石碑,但不见得最后站在悬崖那边的时候,他不会放弃。
他只是正好滚到了血海里,然后被体内的那缕剑气带着过来。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选择白寅诀不一定对,不选择也不一定是错的,这种事情,你自己要多想,吾不会给你任何建议。”
“但吾知道,古往今来,那些站在最高处的天骄,都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法,你如果想站在那个地方,或是再往上面走,就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到时候白寅诀,可以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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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寅自然是那些天骄中的一个,他的成就也足够耀眼,但就像是他说的这样,顾泯想要在修行的路上走得更远,就要走出自己的路。
修行白寅诀,或许最终能够达到白寅的高度,但之后呢?
修行是无止境的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但不管是还是不是,白寅都没能走到修行的顶点。
所以到时候是顾泯在白寅诀的尽头再走出一条新路,还是在中途就换一条路,都需要他自己决断。
“晚辈知道了。”
顾泯认真行礼。
白寅看着顾泯,看了很久,然后才意味深长的说道:“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吾希望你有一天,能够比吾更强,为我们,真正杀出一个未来!”
说完这番话,他不在收回,只是招手,顾泯的身躯就不受控制的朝着那个血海里浮沉的“顾泯”涌去。
白寅看着这一幕,然后缓缓转过身,看向天幕,“最终之战,吾已经为你们选好了敌手,希望你们到时候,不要害怕。”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反杀之旅
顾泯睁开眼睛之前,眉心溢出一缕猩红剑气,这一次没有冲破天际,而是就此消散在天地之间,不留下一点。
“呼……”
顾泯猛然睁开眼睛,然后整个人的口鼻之中都灌入了不少血水,浓烈的腥臭味差点就让他再次死过去,他一只手搭在石台边沿,这才探出头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水,这才靠在石台旁大喘气。
这一次,他是当真觉得自己是要死了,那种感觉,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
片刻之后,顾泯爬上石台,低头看了一眼胸口。
胸口那里原本是应该有一道伤口,那是被萧启的天衍戟所伤的地方,但是如今已经恢复如初,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里的肌肤,光滑的像是婴儿的肌肤一样,宛如新生。
好像就真的是新生。
顾泯长舒一口气。
那株荷花还在自己的气府里,已经枯萎了许多枝叶,但是其中还是有些绿意,看着有些生机。
它还没死。
顾泯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一直不清楚这株荷花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从目前看来,至少它的存在,对于顾泯来说,有些益处。
如今这看着好像共生的关系,对于顾泯来说,看着其实是有些心安的。
至少它会搭救顾泯。
他的伤势全部都好了,不知道是那荷花还是白寅的功劳。
顾泯抬起手,感受着柳邑的方位。
他如今首先要保证柳邑的安全,而后才是参悟白寅诀。
刹那之后,顾泯看向某处,烛游出现,他御剑而行,在血海上空掠过,惊起一片波涛。
不过都是血色的。
来到那边悬崖旁,顾泯落到地面,看着趴在地面,脸色苍白的柳邑。
她为了自己,付出了很多。
顾泯揽过柳邑,背到身后,再度御剑,回到了血海中央的石台上。
放下柳邑,顾泯往她身躯里灌入了一道气机,察觉到对方的生命体征很稳定,他就没有再做些什么。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这才去看向那块石碑。
那是一块不知道用什么石料雕刻的石碑,但依着白寅的说法,这至少也是存在了万年,可还是没有任何风化的迹象,就可以判定这石料的来头也不简单。
顾泯收敛心神,把目光放到那上面镌刻的文字上。
那是另外半部白寅诀,而且和顾泯之前学的白寅诀有天差地别。
顾泯学过的白寅诀,那是一部剑诀,而这一部白寅诀,是一门大道法诀。
从广义上来说,可以让顾泯的大道前景更加明朗,而从现阶段的效果来看,这能让顾泯的杀力更加强大。
原本就已经是世间第一杀力剑诀的白寅诀只是残缺,如今补完整之后,自然杀力会翻倍。
到时候顾泯即便依然无法斩杀萧启和焦长空,但是也不见得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处于下风。
想到这里,顾泯收敛心神,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眼前的石碑上。
他聚精会神,运转白寅诀,石碑上镌刻的文字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红光大作,一道道的红光从石碑里迸发出来,变成丝缕气息,涌入顾泯身躯。
那些不是剑气,更是更加纯粹的大道气息!
那是最为契合天地的气息,能够拥有大道气息的,怎么也得是一个金阙境的强者,而拥有大道气息的修行强者,也意味着他参悟了一些天地的奥秘,那么那距离金阙之上,其实也不会太远了。
顾泯只是个飞光境的修行者,在那些大道气息涌入身体的时候,第一时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疼痛感,那四经八脉,到处都是频繁的刺痛感,仅仅是片刻之后,他的额头上便布满了汗珠。
他的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快要晕厥过去。
但他开始努力睁着眼睛,在认真的参悟那上面的白寅诀。
那些大道气息涌入他的身体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拓宽他的经脉,过去很多年,顾泯在修行的时候,都在一点点的拓宽自己的经脉,因为那意味着,在战斗的时候,可以有更多的剑气在短时间里涌出,在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优势就会体现出来。
但是顾泯几乎已经做到了极致,同境界里,本就没有人比他的经脉更为宽广了,但这些大道气息,几乎又重新把他的经脉扩宽了一倍左右。
这还没有停下,这只是那些大道气息所做的第一件事,之后那些大道气息来到了气府里。
顾泯沉浸在了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里,并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
那株看着极为凄惨的荷花,枝叶摇曳起来,一道道生机开始蔓延出来,竟然已经开始动手去攫取那些流入气府里的大道气息。
这种事情,那株荷花当然没少干,平日里它就一直在攫取顾泯的剑气,到了如今,它已经打上了那些大道气息的主意。
但事实上却是那些大道气息对这荷花并没有反感,反而是在对方的召唤下,缓慢的流入了那方剑池里。
在气府的半空中,那些猩红的大道气息凝结成了液体,也褪去了猩红的颜色,变得无色无味,灌入了那方剑池里。
白寅留下的这白寅诀,除去白寅诀本身的威势之外,其实还在这上面留下了一道他最后的大道气息,那气息被封存万年,一点都没有流失,那就是为了留给顾泯的。
那是先人的馈赠。
没要多久,那剑池里便灌满了水。
准确来说,应该是已经液化的大道气息。
那尾白色的龙鱼在里面游曳,显得很是欢快,顾泯这会儿要是清醒着,又在内视气府的话,就能发现,现在这尾白色的龙鱼,不仅要比之前大了一截,甚至它头部凸起的地方,也好像裂开了。
那里有两条裂纹,好似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角生出。
如果真的生出了,那应该是一对龙角?
龙鱼本就有真龙血脉,只不过无比的稀疏,想要返祖,那难度很大,不仅要生出真龙躯体,还要将血脉全部转换成真龙血脉。
这过程极为艰难,即便在那传说中的上古时代,也没有几尾龙鱼能够做成这等壮举,至于现如今,便更是如此。
但真要是让这么一尾龙鱼返祖成了真龙,那么它就和世上原本的真龙没有了任何区别。
不过即便真有那么一天,想必也会极为遥远。
等到剑池灌满大道气息之后,剩余的大道气息便涌入了那棵剑树里!
如果说这些灌入剑池的大道气息只是为了那株荷花,那么涌入这棵剑树里的那些大道气息,就是真正有益于顾泯的东西。
那棵剑树,在被大道气息灌入其中之后,根部变得晶莹剔透,就像是白玉一般。
而后随着大道气息灌入的越来越多,这整棵剑树,都变得晶莹剔透,那些在枝丫上的剑气,看着洁白无瑕。
而在剑树最为顶端的地方,原本已经有了花苞,如今那花苞也看着晶莹剔透,含苞欲放。
可以说,如今顾泯整个身躯,都在进行改造,而等到他改造成功之后,想来就一定会变得极度强大。
至少要比如今的顾泯,强大很多很多。
……
……
常遗真人的那道虚影穿过一片风雪,重新回到北海之上,然后蓦然一顿,回到站在冰块上的常遗真人体内。
然后常遗真人睁开眼睛,一缕缕大道气息开始从他身躯里倾泻 出来,让周围的寒意都不敢靠近。
他的身上充斥着一种玄妙气息,光是让人看了,便觉得有些特别。
如今的常遗真人,是真正踏足了金阙之上了。
他的一言一行,契合大道,却又被大道有些排斥,常遗真人明白,这是天地在“驱赶”他。
这方天地有规矩,金阙之上,即便要在其中停留,也没有那么舒服。
看着海面,常遗真人忽然微笑开口,“白玉尘,有件事你想不想听。”
声音不大,想来无法穿透风雪,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传到了白玉尘的耳朵里,这位北海之主化作一道流光,几乎是片刻之后,就已经来到了常遗真人身侧。
常遗真人来去那处战场,虽说是以一种没那么自在的方式,但总归是他白玉尘如今做不到的。
看着白玉尘,常遗真人简要说了些自己在里面看到的事情。
白玉尘微微蹙起眉头,北戎那边早就发现了这个地方,而且一直在派人进入其中,这种事情,他这位北海之主竟然不知道。
这岂不是说,就在他担任北海之主的这些年里,那些蛮夷就已经培养出来了不少的年轻天才?
此消彼长,这对于他们这片大陆,其实是一种打击。
“四海之外的蛮夷,一直都贼心不死,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白玉尘皱着眉头,他做北海之主这些年,也斩过不少想要渡过北海的蛮夷,这种事情,他当然知晓。
“依着真人来看,里面的顾泯和柳邑,有多凶险?”
常遗真人瞥了白玉尘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凶险当然不小,只不过老夫那个弟子,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他虽然看出了之前顾泯在他面前是外强中干,但也相信顾泯。
白玉尘平静道:“若是他们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我会去北戎走一趟。”
顾泯是他请来的,真要出事,白玉尘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况且除去顾泯之外,柳邑还是他的亲生女儿,真要出事,白玉尘只怕要把这个天下都翻转一遍才行。
“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解决,就算是解决不了,也是他们的命,不过老夫……”
常遗真人忽然眯起眼睛,“老夫临走之前,和你打了一场,虽然也算痛快,但还是没有放开手脚,如今有机会,怎么样,陪着老夫走一场?”
白玉尘听到这番话,先是一怔,而后才明白了些什么,他缓慢点头。
……
……
在那座战场的另外一边,海面上停着一条大船,甲板上,如今并肩而立有数位年纪相仿的修行者,至于别处,各自有些修行者,但看样子,自然地位都比不过站着的那几位。
那站着的几位修行者里,其中有一个生得高大,脸上长满了胡须的男人,身着一身黑衣,血气如渊,仿佛一头黑虎。
这个修行者名为严河,是代表着天衍一脉的来到这里的,而在他身侧的另外一个修行者,只是瘦瘦高高的一个中年文士,看着文弱,但依然有强大气息在身躯里流转。
他叫做姚鼎云,正好就是地灵一脉的修行者。
在战场里的萧启和焦长空分别联系了各自师长之后,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便紧急碰头,在商谈之后,达成了先杀顾泯和柳邑的方针,而后两方师长便一直聚集在此,等着最后的结果。
这些日子,萧启和焦长空各自有消息传出来,说得当然都是目前他们的状况。
最近的一条消息便是他们已经斩杀了那个剑修,至于另外一个疑似北海之主门下弟子,也有派人前去追杀。
现如今,则是焦长空和萧启正在生死之战。
到了如今,所有阴谋诡计全部都没有了,只是变成了最后的血战。
但是地灵一脉还是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萧启当真是把天衍戟带入了战场里。
这让姚鼎云,有些头疼。
天衍戟的威力,他自然知晓。
若是在之前,地灵一脉还能凭借着焦长空的城府和算计强行逆转,但如今,双方总共只剩下三个人。
叶微雨追杀那个最后的女子。
现在的状况就变成了萧启和焦长空两人之间的较量,如果对方没有天衍戟还好说,可是对方有天衍戟,那么胜负的天平就真是倒向萧启的。
“严兄,你们算是把所有人都瞒住了。”
天衍戟这种事情,他们在焦长空传回消息之前,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严河淡然道:“天衍一脉已然败了这么多年,再不赢一次,北戎就都是你们的天下了。”
其实这次天地之争,不管胜负,或许都是最近这些年里,最为惨烈的一次,毕竟如今活着的人,只有三个了。
而且萧启和焦长空之间,或许也要死一个。
其实从这里来看,双方并无赢家。
姚鼎云微笑道:“大势不可逆转,以严兄在内的各位师兄弟与其苦苦支撑,不如直接认输。转投我地灵一脉,北戎从此再归为一统,也好早日回到大陆去。”
虽然这一次他们有很大的可能要败北,但是不影响如今北戎的局势。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给了对方短暂的喘息之机而已。
严河漠然道:“我们至少还有二十年时间,一切皆有可能。”
二十年虽短,但也是极为宝贵的东西了。
姚鼎云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严河的态度,而是他想着焦长空八成是要被萧启斩杀,这便有些惋惜,这个弟子,地灵一脉是对其寄予厚望的,在地灵一脉看来,焦长空绝对是地灵一脉这百年以来的第一天才,他若是陨落在那座战场里,是整个地灵一脉的损失。
天地之争可以输,但实际上地灵一脉绝对不愿意焦长空死在里面,可惜越是地灵一脉不愿意的事情,天衍一脉都很愿意去做。
“严兄,可否商量?”
想了想,姚鼎云还是想尝试一番,给予天衍一脉些好处,让他们将焦长空的命保住。
严河看了他一眼,漠然摇头。
他虽然可以联系到萧启,但是也不愿意让萧启放过焦长空,这样的天才成长起来,对他们天衍一脉绝对是个打击。
姚鼎云皱眉道:“严河你要是真的如此……”
戛然而止。
远处生出一场风雪。
天地之间,风雪大作,寒意逼人!
那边海面上出现一个一袭白袍,一头白发的男子。
他看向这边,神情漠然。
姚鼎云率先看过去,几乎是片刻之后,他就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他皱眉看向船上某处,“怎么回事,负责隐匿气息的阵法出问题了?”
北戎的天地之争,在这里持续了很多天,要想长久的持续下去,首当其冲的便是不能被北海之主发现踪迹,因此每次开展天地之争的时候,都要小心再小心。
而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出现过纰漏。
白玉尘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可如今,不仅行踪泄露,白玉尘更是亲自来了……
要知道,白玉尘不仅是那片大陆里的顶尖修行强者,就是在他们北戎,只怕也没人可以抗衡!
严河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一片雪白里的那道白色身影,感觉有些寒冷。
“他再强,不过也是一个金阙境。”
严河脸色凝重,但不愿意就此退去。
姚鼎云看了看身侧,如今他们这里,倒是不止一个金阙境。
但面对这位北海之主,他们心里,也的确没底。
“他或许不一定要和我们生死相见。”
四海之主负责镇守四海,但不一定会遇到一个蛮夷便斩杀一个,他或许是来驱逐他们的。
抱有这个想法的姚鼎云张了张口,“白……”
就只说出一个字。
天地之间,蓦然出现一道银白长线,带着极致寒意的刀光同时出现。
肃杀之意,弥漫开来!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杀机!
姚鼎云看着那道银白长线,脸色煞白,四海之主的威压,太可怕了。这种威压,他在自家宗主身上都没有感受过。
厉喝一声,严河不愿意坐以待毙,已经出手,他卷起一道黑色光华,在银白一片中,分外夺目!
姚鼎云以及一众强者,在片刻失神之后,也先后出手,白玉尘固然强大,但他只有一个人,也不是不可击败的!
至少他们不认为,白玉尘一人面对他们,就可以将他们打杀干净!
那条银白长线落到船头之前,首先遇到那道黑色光华,但相遇之后,黑色光华只撑了片刻,便被分开,就此消散。
但好在之后,几位强者的气机涌出,才能与其相抗!
最后那威势之大,看着要撕裂天地的银白长线,落到船头的时候,已经变得十分微弱,最后只是在船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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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所有人都没有掉以轻心,因为下一刻,白玉尘的身形,便已经来到大船前,他手里握着一柄冰刀,杀意毫不掩饰!
脚踩海面,白玉尘斩开拦在身前的万千气机,居然同时生出崩碎声音,仿佛有千万块琉璃,在同时碎裂。
白玉尘一头白发,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
严河脸色煞白,姚鼎云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四海之主的强大,他们早已经听过传说,但毕竟没有亲自交手过,此刻是第一次,他们已经震惊的无法言语。
这白玉尘,太强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如今的白玉尘,在常遗真人离开人间之后,不算那位宁启皇帝,白玉尘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世间第一人,那是什么?
白玉尘在大船前,一刀挥出!
满天的风雪,仿佛都从那柄冰刀上生了出来,遮挡众人目光的同时,更是席卷无数冰刃,想要取他们的性命。
一声轻响。
已经有几个修行者被这万千冰刃刺穿身躯,断绝生机!
姚鼎云双手结印,然后和严河对视一眼,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数道雄浑气机从身前轰出!
击散风雪,出现在白玉尘身前。
然后他们便看到白玉尘退了出去。
两人心下大定,由此看来,白玉尘虽然强大,但也不是无可抗衡,至少在现在看来,他们还有机会。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白玉尘退出去之后,只是一挥手便斥散了气机,站在海面上,白玉尘依然面无表情。
下一刻!
一道流光从天而降!
众人来不及反应,那道流光也是无比迅速,坠落到大船之上,硬生生将已经是一件品阶很高的法器大船,直接砸穿!
轰隆一声巨响!
大船碎裂。
顺带着还带走了不少修行者的性命。
最后还活着的人,也是人人带着伤。
姚鼎云和严河心中大骇!
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
居然在白玉尘之外,还有一个修行者。
而且那个修行者的境界,既然一点都不比白玉尘差。
常遗真人显露身形,悬停半空,看着海面那条已经废去的大船,这位柢山上任掌教,负手而立,嘀咕道:“没意思。”
然后他看了一眼白玉尘,后者对其行礼。
常遗真人大笑着朝着天幕飞去,很快便不见身影。
这位一辈子痴心修行的常遗真人,就此离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 尽杀之
常遗真人消失于人间,但北海上空,在刹那之间,就落下数道流光,五光十色,十分好看。
这是天地异象,但出现的范围不广,或许这是天地的对其的承认,也或许是欢送……
总之常遗真人离开,整个天地也会有些反应。
白玉尘仰起头,默默看着,常遗真人这个金阙之上,离开人间也算是整个修行界的盛事,可现如今知道的人,其实也不多。
收回目光,白玉尘才重新把视线放到了这边还活着的几个修行者身上。
之前常遗真人那道流光,已经重创了几乎所有人,如今即便还有一战之力,也不会是他这个北海之主的对手了。
白玉尘漠然看着前方,手中冰刀再度出现。
严河和姚鼎云脸色难看,之前两人是全盛的时候,也不见得能够拦下白玉尘,现如今呢?
“此地不宜久留……”
姚鼎云以心声告知严河,“你走吧,我为你拦一拦,只要离开了北海,他应当是不敢深入北戎腹地的。”
严河一怔,看向姚鼎云的时候,多了几分肃然,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虽然争端不断,但是根还是连在一起的,严河比姚鼎云更年轻,更有潜力,所以姚鼎云便愿意舍弃自己为对方做嫁衣,这是出自为整个北戎考虑的 。
姚鼎云缓慢运转体内气机,就在白玉尘眼看着要起势的同时,爆喝一声,“走!”
随着这个走字出现,姚鼎云双手掌心,汇聚而来一道道紫光汇聚,他开始燃烧自己的血气,让自己如今的状态攀升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阶段,伤势暂时被他压下,如今的姚鼎云,强横无比!
他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流出的气息,一举一动之间,血气如渊,看着宛如一尊战神!
严河没有任何犹豫,果断转身,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更北边而去,就像是一颗流星,朝着远处坠落。
剩余的那几个修行强者眼见姚鼎云如此,也是同时燃烧血气,一蓬蓬的鲜血从身体里的各处窍穴 里喷出,成了一片片血雾,而后这些修行者也是不管不顾的朝着白玉尘而去,一往无前,不管生死!
姚鼎云弓起身子,像是一只大虾一般,正在蓄力!
那边,前面几位修行者已经和白玉尘相遇,手提冰刀的白玉尘面无表情,即便看到这些燃烧精血的修行者,他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只是一刀挥出,银白锋利的刀光一闪而逝。
然后便看到有修行者被这一刀拦腰斩断。
伤口处却无鲜血,因为鲜血都被冰霜冻住。
那冰霜甚至逐渐蔓延到全身,让被砍中的修行者直接变成了一块冰!
一头白发的白玉尘平静的抹过数人,将那些血雾尽数驱散,然后便看到了姚鼎云。
还没等白玉尘有什么反应,之前一直蓄力的姚鼎云,一瞬间便朝着白玉尘撞了过来!
他的速度极快,难以用肉眼来捕捉,只能看到一道残影,北海的天空,似乎都被撕开一道口子。
那里面是强大的气息和破灭的感觉。
姚鼎云猝不及防的撞上白玉尘!
海面上有无数个地方同时炸开,风雪和海水同时出现在眼前。
海面风起浪涌!
但下一刻,浑身上下都被光芒包裹住的姚鼎云看到了白玉尘的刀。
那是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刀,看着就像是一块冰。
但上面的寒意,切切实实让姚鼎云感受到了凉意。
下一刻,那柄冰刀就切开了他周围的光芒,落到了他的身躯上,下一刻,他感受到的那股凉意已经席卷全身,他的经脉也好,还是气府也好,逐渐被冻住,没有气机能够在其中流动了。
同样是金阙境,但是他和白玉尘,的确是天差地别,这就是为什么白玉尘能够成为四海之主之一,而他连个副宗主都没混上的原因。
“是冰魄……”
姚鼎云有些感慨,说出了这一生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便死了。
整个人化作了一块冰雕,滚落到了海里。
白玉尘看了一眼北方,身形微动,化作一条白色长虹,在天地之间,笔直拉开!
冰魄是什么?
冰魄是北海海底的一种寒铁,也可以说是一种冰,因为冰魄通体晶莹剔透,如果单纯这么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冰块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便是冰魄更为坚硬,即便是神兵也难伤分毫,想要将其铸造成刀剑,那唯独只有强大的境界凝结而成的火焰,才能将其融化。
白玉尘这么一位北海之主,境界自然是足够了,但锻造这么一柄刀,也花了他至少十年光景。
十年的不停锻造,才有了如今这一柄天地之间仅此一柄的冰魄刀。
冰魄是天地至寒之物,和白玉尘,自然是绝配。
所以在北海,想要胜过白玉尘,那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即便是在当初,大祁皇帝还没有离世的时候,他即便是来到北海,也不敢说能够简单的胜过白玉尘。
而现如今,在当世的所有修行强者里,能够比肩白玉尘境界的,那些个大宗门的长老,太上长老里,或许有那么一两个。
但是论起来杀力,几乎就不是白玉尘的敌手了。
论起来杀力,如今的白玉尘,说是天下第一,几乎是毫无问题!
……
……
严河在北海海面上掠过,没敢做任何的别的举动,他现在就是直直朝着北海更北方而去,只要踏上北戎的土地,他就看到了一线生机,即便是白玉尘非要赶尽杀绝,等到了北戎,他们也能迅速做出反应,等到自己死去之后,其余的北戎高手,就能将白玉尘围住。
到时候斩杀这位北海之主,也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不过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在白玉尘出现之前,赶紧来到他该去到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隐约看到了视线尽头的山峰。
严河打起精神,来到这里,便已经成功了一半,还剩下半刻钟,他就能回到北戎了!
已经恍惚的严河重新打起精神。
他已经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对于一个身处绝望的人,希望是很重要的东西。
可下一刻,他的希望全部都破灭了。
“想活?”
一道漠然的声音,突兀响起,这就好像是心口忽然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一般,严河脸色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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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坠冰窟。
他不敢转头,只能继续努力的朝着前面掠去。
但下一刻,他就真正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身后的冰刀穿透了他的身躯。
白玉尘的身形忽然出现,就站在海面上。
严河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嘴里有鲜血不断溢出,那柄冰刀扎在他的气府处,简单的将他所有的生机都斩灭了。
鲜血洒落到海里,散开一片殷红。
然后他无力的跌落,滚落在海里,缓慢的沉了下去。
但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海来看,他不过是沧海一粟,没有人会记得他。
即便是今日之后,也不过是海里多出一具尸体,仅此而已。
白玉尘看着远处的山峰,平静开口道:“若是我闺女没能离开那处战场,我会让你们都后悔的。”
……
……
石碑前,顾泯浑身上下都在散发出一道道血色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那些血色的气也会重新归于他的身体里和散发出来,在这里无限循环。
而且随着那些血气的出现和消失,在石碑前的那片血海开始沸腾起来,海面不断起伏,看着像是被风吹动的丝巾。
无数大道气息包裹着顾泯,而顾泯的气血也越来越沸腾,他的气息越来越强大,很显然,在这次参悟之中,他获得的好处,并不少。
柳邑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眼望去,是血色连天的血海,本来就是脸色苍白的柳邑,如今脸色更加苍白,这种地方,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下意识握住狭刀的刀柄,猛然转头,看到那一幕,眼眶就瞬间湿润了。
顾泯正闭着眼盘坐在石碑前,身体被一道道血色气息包裹,那些并不是剑气,而是玄妙的大道气息。
感受着顾泯如今蓬勃的生机,柳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今的顾泯,不仅拥有蓬勃的生机,而且他的气息也要比之前强大了很多很多。
之前他才踏入飞光境不久,虽然已经是在飞光境里立于不败,但是尚且没有走到飞光境的极致尽头,可如今看起来,他从参悟中醒来,就肯定会成为飞光境内顶端高手。
那到时候,他的战力要比如今强大不少不少。
一番生死磨难,对顾泯的心性磨砺颇多,或许他最大的收获还是那种处于生死之间的感觉。
要知道,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无法感受到这种感觉,毕竟那太过于苛刻了。
柳邑从怀里拿出那块阳玉,握在手心,都能够感受到其中的灼热感,这是世间的至阳至刚之物,对她的身体有着万般好处。
可以说,她这些年修行的速度其实也不是她最快的修行速度,一旦有了这块阳玉调理身体,她的修行速度要比如今更快。
实际上光是从白玉尘那里算起来,她的天赋就不算差,再加上她特别的体质,她自然也该是这世上一流的天才。
完全不比庚辛剑主这种天赋差!
握紧阳玉,柳邑看向顾泯,眼里的情意也是一闪而逝,她虽然喜欢对方,但也不愿意对方因为自己的喜欢便非要喜欢自己,一切都要随着缘分来看,不能强求。
柳邑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也很理智。
微微摇头,打消这个想法之后,柳邑站起身来,转头打量周围。
在昏迷之前,她是看到了一片悬崖,但没有看到这片血海,之后顾泯将她带回来的事情,她也没有什么记忆。
“难道那血雨将这座岛都淹没了?”
柳邑喃喃自语,但也没多想什么,现在只要顾泯还在,一切都还是算是可以接受。
“找到你了!”
一声娇喝,蓦然出现。
柳邑迅速转身,视线里,血海上空,有一袭红衣袭来,那正是一身红衣的叶微雨。
在焦长空和萧启开始大战的时候,她便首先先去斩杀了那个天衍一脉的弟子,而后就开始去追逐柳邑的身影。
焦长空自知自己或许不是萧启的敌手,因此早已经安排了之后的事情,那就是要叶微雨找到柳邑,然后斩杀她把阳玉找到,之后便寻个地方藏起来。
等到下一次的两轮血月横空,她寻找机会离开,结束这次天地之争,至于焦长空自己,他知道自己或许不敌萧启,但是他不见得一定会死在对方手下,所以他这些时日,可以边战边退,到时候可以离去的时候,他们再离去便是。
当然,这只是计划,到底会如何,还要看事情的发展。
就像是现在,叶微雨寻了很久,这才找到柳邑,这本来就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柳邑迅速抽刀,在对方临近之前,便一刀斩出。
她如今的状态比之前要好处不少了,不管怎么说,都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她要尽量将叶微雨的拦在这石台外面,越远越好,她当然知道顾泯这个时候正是在参悟的状态下,若是被打扰,很有可能出事!
至少现在来看,顾泯不能被打扰!
柳邑脚尖一点,身形掠上半空,一刀递出,雪白刀光压迫而去,叶微雨微微蹙眉,她明显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比起来之前,状态要好不少。
叶微雨衣袖里涌出无数红丝丝带,用来拦下柳邑那一刀,但是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那边紧闭双目的顾泯。
她皱起眉头,这个人,没有死?
顾泯居然没有死!
叶微雨不敢相信,之前她可是看着顾泯被萧启的天衍戟钉穿身躯的,别说萧启的修行境界,就是那天衍戟,也是他们北戎一等一的宝物,威力极大!
而顾泯就是被这么一件强大的法器钉穿身躯,居然也没死?
叶微雨不得不去想些别的了,难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什么不死之物?
那都是上古传说了,据说那些上古之前的天地之间,是有神灵的,他们不会被杀死,当然这么个荒诞的传说,早就在很多年前被人否定了,因为如果那些神灵真的可以不死,那么怎么会消失呢?
但眼前所见的那一幕,她一样会很惊讶。
“既然你之前没死,那我就再杀你一次!”
叶微雨眼神冰寒,红色丝带在天空飘荡,无数杀机隐匿其中,柳邑如今伤势虽然没那么重,但毕竟还是差着那么一个境界,如今的她,还是落于下风。
但她自认在短时间里不会被击败的。
她游走于那些丝带里面,一道道刀气时不时的出现,她是白玉尘的亲闺女,自然也得到了那位北海之主的真传,因此她也没那么好对付。
她看准机会,一刀斩开一条丝带,但片刻之间,便又被另外的一道丝带袭来,好在她反应及时,转身之时,再度一刀斩断丝带,这才躲了过去。
但叶微雨还是不依不饶,欺身而上,杀机浮现,数道丝带不时出现,处处都是杀机。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散落的气机和杀机。
当然,还有柳邑那层出不穷的刀光。
鏖战许久,柳邑渐渐有些后继无力,叶微雨冷笑一声,数道丝带飘来,席卷杀机,就要在这里分出胜负!
柳邑一刀斩出,斩开身前的数道丝带,但是多的,却是无能为力,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的丝带缠绕过来。
叶微雨冷笑道:“去死吧,你们这群盗窃者!”
北戎自从被赶到海外之后,便一直在给后人传播一个思想,那就是他们大陆上那些人,全部都是盗窃者,是他们用了极为卑劣的手段,才将那片大陆从他们手中夺过去的,而他们这群人,要记住这一点,而后用千万代的努力,重新回到那片大陆。
柳邑脸色煞白。
她此刻身前,杀机重重!
但下一刹。
一道剑气在天地之间,突兀生出!
层层丝带在顷刻之间便被那一剑斩开,洒落到了海面上,叶微雨脸色潮红,然后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论境界,她也是飞光境,但是战力比起顾泯要差太多,就算是没有参悟之前那石碑上的白寅诀,就已经是很强大修行者,现如今,他又参悟了如今这白寅诀,杀力强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石台前,顾泯提剑而立。
“所谓的盗窃者,难道不是你们?”
从顾泯知晓的事实来看,也是当初的四个蛮夷,想要侵占那片大陆,反而被他们的先祖的驱赶出去,到了四海之外,他们便再也没有踏足过这片大陆。
“你这贼人,胆敢如此胡言?”
双方对于历史的描述不同,谁也没有办法说服对方,唯一能做的,只是分出生死。
顾泯看了一眼柳邑,笑问道:“我来?”
柳邑转过身去,“你来就你来。”
顾泯笑了笑,他看向在半空的叶微雨,起了一道剑意。
刹那之后,烛游穿过对方身躯,然后带着鲜血回到顾泯手中,叶微雨跌落到血海里,很快便消失不见。
顾泯没有去看她,只是转身看着石碑,石碑上现在已经没了白寅诀,只剩下之前白寅的那句话。
他的最后一道残念也消失不见。
因此这半部白寅诀,也再无人知晓了。
除非他还在别的地方留下的另外的白寅诀,要不然整个世间,就只有顾泯一人拥有完整的白寅诀了。
其实即便是当初的白玉尘,也不过是得到一些皮毛,完全没有得到其中的真遂,这是因为他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学过白寅诀另外半部,所以白寅的残念也没有出现,不过白玉尘也不得不被称为天才,仅凭上面的文字,他便得到一些东西。
这对他的修行,也很有帮助。
渐渐打散这些想法,顾泯转过头去看那一片血海,“尸山血海,大战将起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安逸度过。”
从那些辛秘中,顾泯有好些感悟。
然后他看向柳邑,之前要不是她,自己就真的死了。
不管怎么看,顾泯都会觉得自己欠她一条命。
顾泯笑道:“我们走吧,这一次即便是碰到了那两个人,我一样可以把他们斩了。”
学了这半部白寅诀,顾泯拥有了无比的自信,他如今已经走到了飞光境的顶峰,要不是因为这个地方的特殊性,顾泯只怕都能够破开这个境界,来到繁星境。
繁星之后结发,结发之后就是金阙。
不到四十岁的繁星境,估摸着也足够骇然听闻了。
其实在不知道这些辛秘之前,顾泯会觉得自己的修行过快了,但是在知道那么些辛秘之后,顾泯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在那段消失的历史里,或许还有那么多强大的天才,比自己走得更快。
而且三千世界,谁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别的世界,会是什么情况,也许在那些世界里,也有更为天才的人物。
顾泯现在只想更快一些,再快一些。
唤出飞剑,顾泯和柳邑御剑而行。
沿途所见,一片血海,腥臭血气,都足以令人作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邑也想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
顾泯没有隐瞒,开口说道:“当年这里有一场大战,大概时间在一万年前,是一群金阙之上的强者的战争,具体原因我还不清楚,但足够惨烈……”
尸山血海都不足以来形容这座战场当年战斗的惨烈。
顾泯之后要做的,便是好好修行,之后去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的眼界,如今已经不在这片世间了。
“我师父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之前顾泯说起过,那个时候是觉得他们要死了,但没有说清楚。
柳邑现在当然会问。
顾泯皱了皱眉,但还是很快便要将事情更为清楚的讲一遍,其实他知道的事情也有限,除去知道她是白玉尘的闺女之外,她的娘亲是谁,为什么白玉尘不告诉她,这些事情,他一概不知。
“这更为详细的事情,或许你要去问白宗主。”
顾泯低声道:“抱歉。”
柳邑没说话。
……
……
飞剑很快便离开了血海,来到原本的那片黑色森林里,站在一棵断开的大树前,顾泯看着这一片狼藉,轻声道:“看起来那两个家伙是当真生死厮杀了,咱们可能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这两个人险些把他打杀了,顾泯不管如何,都不会想着放过这两个人的。
不管怎么说,也要以牙还牙。
柳邑有些担忧,“有把握吗?”
顾泯眯着眼,“别说是一杆大戟,就算是十杆大戟,也没关系了。”
他在那半部白寅诀里得到了很多,现如今别说这么个萧启和焦长空,就算是再来几个飞光境,顾泯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至于就这么两个,顾泯完全可以杀之。
柳邑没说话,只是眼神之中,多了些担忧。
顾泯看了一眼西北方向,他摊开寻火兽,那些家伙能用这玩意找到他,他如今,也能让这玩意去找到他们!
第三百七十章 天衍宗主
萧启和焦长空的那场大战,可以说是五年前的延续。
五年前两人相遇,相互之间虽然都很想将对方斩杀,但是又都留下了些后手,没有真正是把所有底牌都揭露出来,
但即便如此,那一战也极为凶险。
可现如今,两人没了顾忌,真正是要放手厮杀了,毕竟如今顾泯已死,在他们看来,天地之争也快要落下帷幕。
萧启提着大戟,上面烈焰不减,燃烧之时,周围空间都有些扭曲,可见这杆大戟的强横程度。
毕竟是天衍一脉的传世神兵,并不是简单的东西。
如今的萧启,虽然占了上风,可是这位天衍一脉最后的希望,并未放松警惕,他当然知道对方的强大,即便手握如此神器,萧启也要稳中求胜。
萧启站在平原上,神识正在寻找藏在那些死气后面的焦长空,对方狡猾,这已经是萧启无数次在心头提及的事情了。
“在这里?”
忽然间,萧启冷笑一声,朝着某个地方一戟挥出,燃烧的烈焰瞬间将周围死气撕开,从天上看下去,仿佛这个时候,那些死气都燃烧起来!
撕裂死气,萧启看到了一袭青衫,大戟落在上面,一瞬间,便将其燃烧起来,但下一刻萧启便知道不对,他急忙转身,一只骨爪从死气里出现。
萧启皱眉,大戟一挥,直接将那骨爪后的头颅击飞,而后就是那个头骨,燃烧的大戟带起的火焰,直接将那头骨里的绿光都摧毁了。
这个邪灵并不强大,尤其是面对拿着天衍戟的萧启,所以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这是天地之间的一件强大法器。
但就在那天衍戟还没有收回来的时候,另外这边,死气里,一道紫电猛然出现!
是雷法!
焦长空双手结印,在一片灰蒙蒙中招来天雷,云层里雷声呼啸,数道紫色天雷落下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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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力无穷!
黑色平原都在颤栗!
要知道这雷法才是天地之中,最为克制阴邪的法门,一经施展,邪灵退散!
萧启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明白的时候,天幕之上,已经开始一道道的朝着地面落下天雷了。
紫色的天雷,在云海之中,不断翻腾!
然后落入人间!
萧启单手举起天衍戟,无数烈焰在戟身蔓延!
一道道紫色天雷落下,可是始终都没能将萧启他的身躯轰开!
紫电和烈焰,在这里钩织出了一副无比玄妙的场景,被无数天雷连番轰炸的萧启身躯停立,虽然有天衍戟在手,但是他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至于在一侧的焦长空,这个时候脸色也是无比的苍白,运转雷法,对施展者的要求极高,这种攻击强横的法门,到底也不是随意就可以施展的!
焦长空双手不断结印,引来天雷,不管如何,他今日就是想在这里轰杀对方,他知道天衍戟的强大,但是绝对不相信,对方凭借这件法器就能万法不能近身了。
他设计的这个局虽然不算是太巧妙,但是总归会让他萧启付出代价。
如果萧启扛过了雷法,还毫发无损的话,焦长空就真的不会再做些什么了。
“焦长空!”
萧启身处雷池中央,瞪大眼睛!
握住天衍戟的那只手,虎口已经迸裂,上面已经留下他的鲜血。
虽然他自己的身躯暂时还没什么问题,但要是天雷一直维持下去,对萧启来说,也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毕竟他要提起天衍戟,这都需要极多的气机。
这等神器,落到他手里,当然一来是还不能发挥它全部的实力,二来就是萧启施展这天衍戟,需要很多气机。
如今凭借天衍戟,当然没问题,可等会儿气机耗尽,那么就不好说了。
萧启咬牙,想要朝着焦长空厮杀过去,毕竟和对方耗时间,这一点都不是个好选择。
就在这个时候,焦长空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双手已经无法结印,他直接飞了出去,摔落到远处,然后脸色苍白的抬头看去。
一柄飞剑,悬停在这雷池之外。
天雷消散。
都是被这一剑斩开的!
施展雷法被人强行打断,当然就会让施展的那个人受到重创,可是雷法那么强大,一般人可没有这个能力。
清风吹过,顾泯站在两人身前,负手而立。
那天雷自然是被他斩开的,这当然不是为了搭救萧启,只是随手为之而已。
“你……还没死?!”萧启比焦长空还要惊骇,因为他是亲自把那杆大戟拿来钉穿顾泯身躯的人,可是这会儿看到顾泯的样子,他震惊了,他居然还活着!
他不仅活着,而且现在看来,整个人的气息,比起来之前,又要强横不少。
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萧启不敢相信,顾泯的大福,自然就是他们的大灾!
“怎么了,我非要死了你才觉得合情合理?”
顾泯眯着眼,微笑道:“说到底,你们都想要我死,可我真的还不想死。”
“当然了,我要是没死,就轮到你们了。”
顾泯心神微动,那柄烛游便朝着他掠过来,悬停在他身侧。
“想不到,你有这么多保命的手段,想来现在微雨也是遭了你的毒手?”
焦长空强自镇定,之前叶微雨去追杀柳邑了,如今顾泯还活着,叶微雨肯定就遭受了大难。
顾泯直白道:“一剑便斩了。”
焦长空脸色有些难看,他也没想到,对方不仅还活着,气息更加强大,那些伤势都全部好转了。
如今的顾泯,比当初的他,更强至少一倍。
之前都这么难对付了,现在?焦长空没什么把握。
他转头看了一眼萧启,两人对视一眼,如今顾泯还活着,他们两人,自然就只能联手了。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在面对外敌的时候,一致对外。
“像你这么难缠的对手,我这一生,也才碰见过你一个。”
焦长空感叹道:“可惜你不是我们北戎的族人,要不然那该是多好的事情。”
顾泯冷笑道:“一厢情愿的事情,不要多想,你这想多了,就会越懊恼。”
“既然最后要战,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焦长空平静道:“总得让我们知道,杀了我们的是谁吧?”
顾泯摇头道:“没有必要,即便你知道了,还不是得死,如果你们最后能杀我,在我死之前,我会告诉你们的。”
焦长空还想说些什么,他在拖延顾泯,为萧启争取最好的时机,可还没等他说出口,顾泯的飞剑便已经掠过来了。
那柄烛游通体血红,带起一道猩红剑气,朝着萧启的眉心而去。
萧启手持天衍戟,用力挥下!
强大气机,震碎眼前的一片黑土,露出一条沟壑,里面的白骨,肉眼可见!
下一刻,飞剑已经来到刺穿气机屏障,来到他的身前,萧启双手握戟,挡在身前,一道道气机流转,烈焰朝着飞剑涌去。
顾泯一抬头,飞剑上剑气大作,猩红剑气无情的“浇灭”火焰,烛游一直朝着而去,撕开了一片空间!
下一刻,飞剑和大戟相撞,锋利的剑气,穿过燃烧的大戟,落到萧启身躯上。
萧启一口鲜血喷出,急速后退,但是胸膛上还是留下了数道伤口!
与此同时,焦长空身形微动,到了顾泯正前方,想要趁着他分心的时候,以雷法轰杀他。
顾泯其实注意到了,但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看着焦长空施展雷法。
他今天不仅要胜过这两个人,而且还要是以他们最强的手段下以摧枯拉朽般那般胜过对方。
天幕上又有雷云翻滚!
片刻之后,紫电落下人间。
紫色
天雷,以一股强横的姿态,降临人间!
顾泯仰着头看了看,然后身上弥漫出一股剑意,由下到上,在半空中和那道紫雷相撞!
无数剑气充斥其中,在这里形成一个真正的虚空,然后疯狂的绞杀那些紫雷,一刻不停。
焦长空看到如此场景,脸色苍白如纸!
他最为强大的杀招,便是这雷法,可是现如今,雷法完全没有作用,反倒是被对方强横破去!
这和之前的顾泯,真的是天壤之别!
这座战场里当然有着不少机缘,可是这些机缘,怎么他们这些人探索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得到,而对方就一次,就将这些机缘掌握在手中了?
焦长空有些不甘,但也不得不赶紧退去。
顾泯瞥了一眼焦长空,笑道:“晚了。”
他身形微动,以一种极快速度靠近焦长空,然后用力一撞,肩膀处迸发出无数的剑意!
锋芒如剑!
焦长空胸膛,只是片刻,便已经出现了数道伤口,每一道都是深可见骨。
顾泯闲庭信步的朝着他走过去,“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叫顾泯,柢山现任掌教。”
如今的顾泯甚至于感觉,要是再和梁照一战,他不会花费多少工夫就能将对方斩杀,当然了,他当然知道梁照也会一直前行。
可如今有完整白寅诀在身的顾泯,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落败的道理。
少年轻狂,就是如此。
顾泯一只手按住焦长空的肩膀,掌心无数剑意生出,片刻之后,就侵入了对方的经脉里!
全部是杀机。
焦长空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已经被剑气搅碎,而后便是气府,但他却没有丝毫办法,萧启那边凭借天衍戟,能够暂时抵抗顾泯的飞剑,但是却不能抽身过来帮他。
眼前这个年轻剑修,强大到他都觉得无语,甚至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说他和萧启是真正的天才,那么眼前这个人是什么?
天才中的王者?
焦长空想找个理由来安慰要死的自己,但悲哀的发现,即便是在之前,他和对方单独交手,自己也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就此死心,他闭着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顾泯也没有和他废话,掌心的剑气掠出,直接便将焦长空撕碎了。
他化作一蓬血雾,消失在天地之间。
就是如今这般,别说是什么白寅诀,即便是上古神灵来了,估计也救不回来了。
做完这一切,顾泯这才看向那个拿着天衍戟和他的烛游不断相抗的萧启。
“戟不错。”
顾泯赞叹了一句,然后烛游便自顾自飞回来,落到他的掌心。
提着剑,顾泯看着萧启,异常平静的开口说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萧启脸色难看,之前焦长空被他所杀,他看得清清楚楚,如今对方提剑面对他,他自己拿着天衍戟也没有什么底气。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但还是咬着牙,激发一身血气,朝着顾泯冲了过来!
顾泯伸手抹过烛游,猩红剑气弥漫而出。
……
……
半刻钟之后,顾泯站在平原上,萧启已经倒下,生机断绝,那杆燃烧的天衍戟,也渐渐黯淡下去。
那些火焰都收了回去。
顾泯看了这杆天衍戟,随手捡起,那杆大戟还在抗拒,但顾泯掌心里到处都是剑气,让它在片刻之后,便安静下来。
萧启能够得到这天衍戟的承认,那么顾泯又会什么不可以呢?
收好天衍戟,顾泯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看天空。
这会儿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到了深夜。
柳邑从远处走出来,带着笑意看着顾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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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她的名字
顾泯收敛气息,站在原地,看着天空,有些感慨,这一场大战,从他们开始到如今,持续的时间虽然不及在那片山林里和江潮里的生死厮杀,但凶险程度,尤为胜之。
毕竟对方有整整二十人。
其中飞光境,可不是一个两个。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喃喃道:“都结束了。”
这里的大战当然结束了,但是出去之后,这件事他会告诉白玉尘,要时刻警醒之后这些北戎蛮夷,过去很多年,他们都把这个地方当作了自己家里的私产,这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不允许的。
对方强大了,他们就要挨打,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法更改。
双方的仇怨已经蔓延了千年万年,每一年死在海上的修行者,也不算少,而且都是极为强大的人物。
虽然在大陆上的修行者们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双方的仇怨,并没有任何的减少,反倒是一直如此。
一旦有机会,或是他们觉得自己变得越发强大了,就会发动战争,就像是千年之前的那些时光一样。
顾泯其实也生出了些担忧,在今天之前,他当然不会去想这些事情,但是在今天之后,他不可能不去想这些事情了。
毕竟一旦这四海之外的蛮夷来到大陆,那边就是生灵涂炭,不知道多少修行者和普通的百姓要死去。
作为修行者,平日里很多时候都是百姓在供养他们,因此修行者们也有责任保护这个世界。
转过头来,顾泯看向柳邑,笑着问道:“看起来距离下一次双月横空还有几日,要不要咱们再到处转一转?”
这座战场尚有很多地方没被人发现,其中有些地方,也有大凶险。
柳邑摇摇头,干脆的拒绝道:“不用了,找个地方等着离开吧……正好,我也要突破了。”
见过了之前顾泯差一点就死在了这里,她再也不愿意顾泯再去涉险,早些找个地方呆着等到离去,那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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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突破,也并不是她随口胡诌,她的确是要突破了,经历这么多战斗,她的境界如果还没有提升,如何能够说得上是白玉尘的亲闺女?
毕竟也是这座天下,最出彩的年轻人之一。
顾泯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忽然说道:“还有点事情。”
不等柳邑回话,他赶紧跑到焦长空的尸体前,一番寻找,将这个地灵一脉的天才弟子,生前的所有东西都给翻出来。
然后就是萧启的。
之前他只是收下了天衍戟,但是这两个人作为各自一脉这一代的最天才弟子,肯定不会什么好东西都没有。
顾泯或许拿那些东西没啥用,但是不管怎么说,柢山上下,也有许多不是剑修的。
“你要不要来挑挑?”
把那些个东西倒在了地面上,还真不算少,顾泯仰着头看着柳邑,一脸的笑意。
柳邑凑过来,想起了当初在帝陵里,他们两人共同找到的那两尾龙鱼,一青一白,白色的在顾泯手里,青色的在她这里。
想起这个,柳邑随手翻着地面的这些东西,随口问道:“你那尾龙鱼,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顾泯一脸苦笑,那尾龙鱼这个时候,就在他气府里,这种事情,他当然不能说,所以也只是问道:“你的那一条呢?”
“煮了吃了,味道不错。”
柳邑头也不抬。
顾泯有些愕然,这玩意这就吃了?
柳邑挑挑拣拣,也没发现有什么喜欢的,这才收手,看着顾泯还盯着她,这才笑道:“逗你的,师……他养在那片湖里了。”
这会儿就算是柳邑也不知道称呼自己的那位师父,到底是师父还是什么别的了。
顾泯也明白,但没说话。
“你都拿回去吧。”
柳邑站起来,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顾泯也不客气的将东西都收起来,然后两人结伴朝着海边走去,下一次要是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自然先离开比什么都重要。
在前行的时候,柳邑忽然问道:“顾泯,你连我都不喜欢,会喜欢谁呢?”
被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吓了一跳,顾泯看了柳邑一眼,想了很久,笑着说道:“不知道啊!”
是啊,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后会喜欢怎么样的女子,或许是安静的,也或许是温柔的,总之不管是谁,他都不清楚。
不清楚就不清楚吧。
以后的事情以后去想,这会儿实际上真不用这么操心。
“况且,女人难道不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
……
就在严河死的地方,再往北去,要不了多久,便能看到陆地,那其实也不是陆地,只是些岛屿罢了。
地方不大,连半座南陵都比不上。
但即便是如此,这个地方也被划分成了两块,那就是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各自的地界。
天衍一脉因为这些年的天地之争输过无数次,因此所在的疆域比起来当初,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比巅峰时期的天衍一脉,小了一大半。
在天衍一脉所在疆域里,有一座高山。
山上有座宫殿。
那便是天衍宗的行宫。
也是天衍一脉最为核心的存在,在行宫里,最为核心的便是那座天衍神殿,那不仅是每次祭祀所在的地方,更是那位天衍宗主闭关修行的地方。
这些年天衍一脉式微,其实依着外人来看,地灵一脉早就可以强行统一北戎,但地灵一脉一直没有动手,其实也有这位天衍宗主的原因。
萧启是真正的天才,被说成这百年之中,天衍一脉最天才之辈,但很多人不知道,在数百年前,天衍一脉还出过一位天才,他也是天才,他参加的那一次天地之争,也是天衍一脉好不容易获胜的一次,后来那位天才一直前行,最后,成了如今的天衍宗主。
这数百年来,天衍宗主从来不曾出手过,但他的强大,也是毋庸置疑,据说就连那位地灵宗主对其也是十分忌惮,因此才不敢轻易出手以求统一北戎。
可以说这些年的天衍一脉,就是这位天衍宗主,一个人在苦苦支撑。
神殿之前。
有个枯瘦的白发老人杵着一把黑木拐杖,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戴着宽大的帽子,将自己的身躯藏在了里面。
要不是他枯瘦的手臂露出来,还真不好判定他的状态。
站在神殿前,枯瘦老人微微躬身,谦卑的开口,“宗主,老臣有大事禀告。”
他的声音无比苍老,拥有岁月特别的沧桑。
神殿大门紧闭,但不多时,便有一道平淡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萧启出了事情?”
那道声音说起这个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焦急或是别的情绪,只有淡然。
枯瘦老人再度躬身,姿态更低,“启禀宗主,天衍一脉远去北海的,全部遇难了!”
“嗯?”
天衍宗主的声音还是没太大起伏,但明显是可以听出他的怒意。
远去北海的人,可不止那十个年轻弟子,还有之后的那些个修行强者。
“都死了?是白玉尘出手了?”
在他看来,在北海遇难,只能是那位强大到他们都忌惮的北海之主出手了。
“不仅是咱们天衍一脉,就是地灵一脉,也没有一个生还的,前去探查的弟子才回来,发现了破碎的大船和那些残留的刀气。”
天衍宗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白玉尘纵使如此强大,也进不去那战场,那战场里的萧启和焦长空,到底是谁杀的?”
枯瘦老人低着头,没有开口,这个问题,他们这些长老,其实在他来之前,已经讨论过了,不过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或许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们在借助那处战场提升年轻人,因此他们派出了一大批飞光境修行者,等着截杀萧启和焦长空。”
枯瘦老人颤抖着开口,“如果是这样,萧启没能逃出生天,也能解释得通。”
“别麻醉自己了,承认吧,那大路上有着和我们一样多的天才,甚至还比我们的还多。”
枯瘦老人猛然抬头,有些不可置信。
“本座不用找太多理由,光是说整个北戎,如今也找不出一个人能够胜过白玉尘,不就够了?”
天衍宗主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什么培养了无数代年轻惊艳的后人,什么北戎拥有无数代绝对天才的修行者,都不过是自我麻醉……”
天衍宗主的声音猛然停下,片刻之后,神殿大门猛然大开!
一道道光从大殿门里涌出!
整个天衍山都震动起来。
上下各处的修行者,都有些震撼,同时把目光投向那座神殿!
枯瘦老人也是一脸茫然。
而后越来越多的修行者赶来这里。
大家看着打开的神殿门,纷纷跪下。
这座神殿,百年一次祭祀先祖,是天衍一脉最大的事情,而百年之前,随着祭祀先祖结束,和大殿门一起关上的,还有那位天衍宗主。
那位天衍宗主在上次祭祀之后,便一直在这座神殿里面闭关,这百年之间,虽然弟子们还能听到这位天衍宗主的声音,但是却再也没见过他。
即便是萧启,在离开之前,也只是在门外和这位天衍宗主商谈大事。
而如今,是他要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率先跪下,之后赶来的天衍一脉弟子,都单膝跪在了地面上。
天衍一脉真正的支撑者,永远都不是那些年轻天才,而是这位闭关百年的天衍宗主。
因为他的强大,才让天衍一脉有着存世的机会。
片刻之后,一个瘦削男人走了出来。
他身材修长,一头黑发如瀑,他鼻梁高挺,却生了一张薄唇,至于其余的地方,丹凤眼,卧蝉眉。
他打着赤脚。
他生得很好看,只是比起白玉尘和顾泯这样的美男子,还要差上一线。
但他的气质却很奇妙。
他穿着黑衣,但枯瘦老人看着他,却感觉是满眼光明。
很多才入门的弟子,看着这个天衍宗主,有些失神。
他们曾无数过想过他们的宗主到底会生成什么样子,但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宗主,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绝世美男子。
有些女弟子,甚至移不开视线。
天衍宗主看也没有看这些跪着的修行者,只是问道:“天衍戟,丢了?”
跪着的人们,没有一个敢说话,天衍戟是他们天衍一脉的至宝,之前为了取得这天地之争的胜利,所以便让萧启带了进去,那是他们几个长老的决定,虽然也是因为萧启得到了天衍戟的承认。
但如今天衍宗主问起来,没人敢面对他。
看着这跪着黑压压的一片修行者,天衍宗主又说道:“丢了,那就丢了吧。”
第三百七十二章 乱之初
两轮血月如期而至,而在这之前,柳邑已经破境成功,在这处战场里踏足了飞光境。
如今的她,光从境界来看,自然也是这世间年轻人里的最出彩的那一批。
但如今,谁都知道,年轻一代里,最为强大的两个人,是顾泯和梁照,他们是最先破境的,杀力也最强。
如今顾泯在这座战场里又有所得,说不定离开之后,就真的将梁照甩开了。
坐在海边,看着远处那处半空之中出现的涟漪,顾泯和柳邑知道,那就是离开的路。
看着那道涟漪,柳邑久久不愿起身。
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白玉尘。
她有些心乱如麻,所以一时间,不肯离去。
顾泯歪着头看了她一眼,也明白了些什么。
这种事情,其实外人帮不上什么忙。
“顾泯,我娘亲是谁呢?”
顾泯摇头。
柳邑看了他一眼,失望的转过头去。
顾泯看着她这个样子,想了想,看着那轮血月,自顾自说起来,“这世上好些故事呢。谁都说不清楚对错,不是当初经历那个人,就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所以你要是真听到了些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不要着急怪白宗主,多想想再说,我想,天底下肯定大多数的做爹的,都是心疼自己孩子的。”
柳邑有些意外,“怎么不是全天下的爹都心疼自己的孩子?”
顾泯有些认真的说道:“凡事都有例外,还真的不能把话说死了。”
“你还真是谨慎。”
柳邑看了看半空的涟漪,轻声道:“虽然知道八成知道了,没什么好结果,但是我还是想知道的。”
她有些伤心,其实光是这么说,就明白了些什么。
柳邑忽然问道:“顾泯,要是我娘亲还活着,会不会比你娘亲漂亮?”
“那没法比,我母后可是皇后娘娘!”
柳邑嗯哼一声,不去争这些。
良久之后,她站起身,朝着涟漪走去,顾泯没有犹豫,赶紧跟上。
……
……
半个时辰之后,顾泯和柳邑来到北海深处,那座孤岛之前。
再回头看去,那个地方,依然是风雪缠绕。
如今是半夜,明月高挂,月光便洒在海面上。
天地之间,都是白色。
就连月华,也比别的地方更白。
远处的海面上,白玉尘站在冰舟上。
一头白发,一身白袍,站在船头的白玉尘,就像是一尊谪仙人,仿佛并不属于世间。
看着远处的白玉尘,柳邑突然觉得对方有些陌生,在今日之前,她对白玉尘,除去信任之外,更多的就是尊重和崇敬,可知道了那个消息,如今又再次面对,柳邑的感觉,忽然便有了些变化。
虽然她们之间的联系会更亲近,但也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在困扰着她。
“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的。”
顾泯提醒着柳邑,而后便朝着那边走去。
和白玉尘再次见面,顾泯还是老老实实行礼,这位的地位特殊,而且光是镇守北海一事,便足以让顾泯尊重。
顾泯踏上冰舟,刚想说话,白玉尘便已经开口打断,“里面的事情,我听常遗真人说了,你把他们都杀了?”
顾泯点了点头,把常遗真人离开之后的那些事情都说了些,当然,其中有些细节,没有透露。
白玉尘感受着顾泯的气息,称赞道:“白寅诀果然是有缺失,两边白寅诀合一,威力很大,你如今在同代之中,应该是无敌了。”
顾泯之前便已经是同
代中的佼佼者,现在有了完整的白寅诀,不管是修行还是杀力,也都不是这些人能够比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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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些年轻人所修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宗门里流传下来的,这些宗门即便存在了千年,但也不是金阙之上,而白寅诀却是那位万年前的剑修白寅留下的,不管怎么看,都要高出一头。
白玉尘转头看了一眼柳邑,看出她有些心事,但也只是淡然问了一句,“有无大碍?”
柳邑摇头,闭口不言。
多的事情,白玉尘不用多问,就是那阳玉的事情,他也能够感受。
毕竟他修行的便是这般寒冷的功法,对于相近或者相斥的东西,都异常敏锐。
“我们之间的交易,你既然做成了,那么北海底下的那些寒铁,你只要愿意,便可尽数开采,只是海底寒冷刺骨,想要派人来开采,也得是繁星境的修行强者才行。”
得到那些寒铁,本来就是顾泯此行的目的,只是这会儿听到这些话,他有些头疼,如今的柢山,翻来翻去,不就一个大师姐阿桑是金阙强者,其余的……也就顾泯这个飞光境境界最高了。
别的弟子,别说是飞光境,如今只怕还没一个能达到第四境的。
“早些年北海也开采过一些,库房里那些你可以一并带走,也够用许久了。”
依着白玉尘的身份,他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去帮顾泯采矿。
顾泯点点头,估摸着就算是北海库存的那点东西,足够还债了,应该除去还债之外,还有些富余。
到时候他可以再拿去换点东西。
那样柢山以后,怎么都要越来越好了。
顾泯现在就像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当家人,要依着自己现在有的东西,一点点就这个家撑起来,要是有余力,当然是再努努力,让这门庭光大。
这虽然费心费力,但顾泯如今还是极为开心的。
重新回到万丈雪城,顾泯识趣离开,很快便被等在这里的谢厴带着前去库房。
走在路上,顾泯打量着周围的建筑,没有开口,倒是谢厴主动开口问起他们在那战场里的见闻。
虽然这件事在玉藻宗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但至少她是知道的。
顾泯无奈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谢厴狐疑道:“当真就是些打打杀杀,没有些情情爱爱?”
“和那些白骨?”顾泯装傻充愣,有些事情,实在是不好明说。
谢厴有些无语,但她也是为了柳邑,想要多说几句。
“阳玉找到了,柳姑娘的病也有救了,不挺好的。”不等谢厴开口,顾泯率先开口,打断对方。
谢厴盯着他,无奈问道:“你就真不喜欢柳邑?”
顾泯皱眉道:“怎么说呢,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了。”
谢厴惋惜道:“可是她真的很喜欢你。”
这种事情,玉藻宗其余人当然不知道,可她作为柳邑最好的朋友,当然是很清楚的,局外人比局内人更清楚。
……
……
白玉尘站在雪地里,看着那洒在海面上的月光。
柳邑站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你……都知道了。”
白玉尘缓慢开口,声音平淡。
从他看出自己这个闺女之前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就知道她肯定是知道了。
他是看着她长大了,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时候我们差点死了,他告诉我,也不是有意的。”即便是到了这会儿,柳邑也不愿意顾泯难办。
因为他是自己的心上人。
“我不会怪他。”
白玉尘很淡然,他既然会告诉顾泯,就不怕这件事被柳邑知道。
“你这次跟着他去,很是凶险,我本可以把你强行留下来,那样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你会不开心。”
如果真的不让柳邑跟着顾泯去,很显然,如果顾泯安然无恙的回来还好,要是死在了那个地方,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白玉尘,不会原谅自己。
“这世上的亲情,大多数人的理解,是我觉得你这样会好,可是对我来说,你觉得怎么会好,那就去怎么做,我不拦着你,顺你的心意。”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你说要去大祁看看,我没有拦着你的原因。”白玉尘补充道。
“这是我对你的态度,希望也是你对我的态度。”
白玉尘缓慢的转过身来,一头白发静静的披在身后。
“至于你想知道的故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白玉尘的眼神柔和,他看向柳邑的眼睛里,有了好些怜惜。
“我娘亲呢,是不是还活着?”
柳邑没有去问白玉尘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只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白玉尘说道:“死了,她是自杀的。”
“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故事,我们之间很简单。”
“很多年前,我去大应杀人,在归途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卖茶的女子,她生得不算太好看,但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就像你一样。”
白玉尘说道:“我喜欢上了他,她也喜欢上了我,于是我们便成亲了,之后我想要带她修行,但她却天生不能修行。”
“而后她年华老去,青丝泛白。”
白玉尘缓慢的开口说道:“世上的事情,简单又不简单,大多数女子都见不得自己老去,她虽然能接受,但并不能接受我一如既往。”
白玉尘虽然很早的时候便是一头白发,但他修为深厚,容貌不老,并不是那女子能够比拟的,虽然白玉尘找了许多天材地宝,要延缓那女子衰老,可总归也有气血衰弱的那一天。
“而后有一天她说她想要为我诞下子嗣,代替她陪着我。”
白玉尘平静道:“我没有拒绝她,我也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而后柳邑被她诞下,她把孩子交给白玉尘,便用他送给她的簪子将自己刺死了。
故事很简单,就这么几句。
“她不愿意让你知道我们的关系,因为一但你知道,便要追问她的事情,那段故事,她觉得并不完美,也不想外人知道。”
“我很喜欢她,自然尊重她的意思,可你慢慢长大,你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于是在你们离去之前,我把你和我的关系告诉了顾泯,我知道,你会知道的。”
白玉尘说道:“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故事不长,所表述的事情,也就只有一个,就是有些人天生注定不该在一起,就算是在一起,也不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就像是白玉尘这样,那就不是一个好结局。
柳邑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和顾泯,会有结果吗?”
白玉尘微笑开口。
柳邑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有些庆幸,这个故事比她自己之前想的,要好太多太好了。
至少,她的娘亲,不是白玉尘害的。
白玉尘又转过头去,看着海面,轻声说道:“你娘亲在北海的时候,最喜欢看的便是这月光洒到海面上的景色了,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和你一样。”
“她的名字!”柳邑有些急迫,她很想知道这个。
“柳茶。”
白玉尘的声音轻轻响起。
第三百七十三章 黑色深渊
月光洒落人间,有树的地方,树影斑驳,有人的地方,便人影绰绰。
宁启帝重新来到烟霞城里。
赤发则是不知所踪。
如今这个一身白袍的男人,入了皇城,不多时便和另外一个女子出现在烟霞城的街头。
女人是大应太后,男人是千年前的大宁皇帝,两个人的身份,都无比尊贵。
如今宁启帝一袭白袍,而大应太后,也只是穿了一袭紫裙。
两个看不出年龄的男女,夜游烟霞城。
“说起来,这座王朝的那些个皇帝,翻开史书,映入眼帘的,倒不是什么雄才大略,反倒是些情情爱爱,就像是你们那位开国皇帝一样,难不成当初便定下了基调?”
前些日子宁启帝来到烟霞城,先去逛了逛那堆放史书的地方,翻看那些史书,虽然史官已经很是委婉,但是又怎么能够逃得出他那一双眼睛。
那些文字,呈现在他面前,便是一幅幅画面,仿佛是亲眼得见,即便有些差错,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都是皇帝,谁还能不知道谁。
就只说大应王朝的两个皇帝,头一个是为了女子,能把都城名字取成烟霞城的人,最后一个是明知大应太后有毒杀他的心思,却一点也不恼的痴情种。
在宁启帝看来,都是些无脑之辈。
大应太后默默听着,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搭话,她只是问道:“陛下是要开战了吗?”
宁启帝做好了要和她夜谈的准备,她自然也就要想到这次夜谈的重点。
大祁王朝的夺位之争,看起来宁启帝没做什么事情,实际上他在里面,起着关键的作用,大应太后不明白,如果对方已经扶持上了梁照这个傀儡皇帝,那就坐拥半壁江山就是,为何如今又要来寻她。
“梁照此人,再弱小也不会做旁人的附庸,况且朕从来没想要扶持他做傀儡皇帝。”像是看透了大应太后的想法,宁启帝出声解释。
“南北两座王朝,说起来不都觉得可笑?没有一统天下,如何能够说成是王朝?”
宁启帝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酒壶,又拿出一盏琉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饮下,才继续说话,“朕对当皇帝,没有什么兴趣。”
宁启帝说得随意,只是这些话已经说了很多次,难免可信度不高。
大应太后忽然想起一件事,皱眉道:“你是想要那个年轻人来做这天下共主?”
顾泯身上有大宁皇族的血脉,这件事,整个修行界,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不仅是大宁皇族的后人,也是南楚的最后一个君主。
宁启帝如今的举动,很显然是要让整个天下重新归于一统,但他如果不想做皇帝,谁是他看好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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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舍不得?”宁启帝挑眉问道:“真舍不得,或许你可以想想怎么来忤逆朕。”
在他说话的时候,便有强大的气息锁定了大应太后,别说现在大应太后是一位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即便是像是白玉尘那样的人物,恐怕宁启帝想要他死,便一定要死。
大应太后艰难开口说道:
“陛下恕罪。”
金阙之上和金阙,有着很大的差距,那种差距就像是鸿沟,天壤之别,无法跨越,就像是当初大祁皇帝能够胜过桓雾,也是因为他的修行境界并不扎实。
“梁照都可以做这半座王朝的皇帝,朕的后人,做整个世间的君王,有什么问题?”
宁启帝很是淡然,他虽然现如今已经没了一座王朝,但他想要做的事情,如果有人忤逆他,他也是会让那个人去死的。
这不是威胁,而是实力的碾压。
这还真没什么道理。
“十日之后,大应的边军,先去攻大祁的青石关,打下之后,沿着那条路一直南下,然后在细水城驻扎下来,再然后,便等着。”
宁启帝身前飞出一张地图,地图上有着这世间两座王朝所有的关隘和军事重镇。
宁启帝指着那个地方,转头看着大应太后微笑道:“你觉得朕应该拿什么地方来换你这半座王朝?”
……
……
宁启帝丝毫没有掩饰,他既然开始做局,那么不管是大应还是大祁,都要被他推翻,他要在废墟里建立起来新的王朝,不过到底是大宁还是大楚,就不得而知了。
大应太后沉默了很久,她没有轻易开口,她这一生,只有两个男人在她心里,其中一个便是那个知道她在他的药里下毒,也没有对她做什么的那位大应皇帝,她觉得自己对他有些亏欠。
所以即便这些年大权在手,一座王朝都被她握在手中,可她也没有怎么大肆屠杀那些皇族,也没有让这座王朝变得衰败。
反倒是这王朝在她手里,依然是鼎盛。
可现如今,宁启帝张口,轻描淡写就要拿去,这让她很不是滋味。
虽然她身后所在的家族,也本来就是宁启帝的棋子。
她也是强大的金阙强者。
可飞在天空,做风筝和做鸟,是不一样的。
“本就该为陛下效力,不敢说要些什么。”
大应太后几乎是咬牙来说出这些话的。
“朕从来不白拿别人的东西,你要什么,张口便是,凡是朕能够给你的,朕都可以给你。”
大应太后还是没说话,她能要什么呢?
说起来境界,她已经是金阙境了,在世上,也是最强大的那些人之一,说起别的,她是半座王朝的实际掌控者,被人拿去那王朝,用什么能抵消呢?
或许在金阙之上的境界可以算,可她不想要那些。
“看起来你没什么想要的。”
宁启帝说道:“那便留你和白玉尘一命吧。”
接下来他要开始布局,会杀很多人,难免白玉尘和她不会在局里成为他的阻力,但如今他既然这样说了,便是给了承诺了。
“就这样吧,按着朕的意思去做,现在就去做。”
收起地图,宁启帝微笑着看了大应太后一眼,然后一步踏出,整个人便突兀消失,哪怕是大应太后如今已经是金阙境,依然是宁启帝的行踪,她一点都察觉不到。
金阙之上和金阙,差别太大了!
况且谁也不知道宁启帝在金阙之上走了有多远。
……
……
大应太后铁青着脸回到皇城,便穿回了那些凤袍,她唤来女官,吩咐道:“把兵部那些找到兵部去。”
南征大事,虽然不必需要群臣商议,但打仗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很多人去做才行。
女官领命而去,虽说此刻是半夜,但既然太后有懿旨传下,谁敢不听?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兵部大小官员,已经聚集到了兵部衙门,有好些人看着都有些疲倦,但真正的聪明人,这个时候,已经觉察到了一股不寻常的东西。
兵部尚书唐如明,也是功勋老将,前些年被调回烟霞城,做了几年兵部侍郎,而后上一任尚书大人离任之后,兵部如今便是他做主了。
前些日子大祁一团乱象,这位老将军便上过几道折子,想要南征,可是每一道都是泥牛入海,被压住了,他的想法,并未得到实现。
现如今,大祁已经安稳下来,再开战事,虽然也是机会,但是对战机来说,比起来当初要差太多了。
当值的房门打开,有女官走了出来,她看着唐如明,轻声道:“太后请唐尚书进来。”
唐如明躬身应是,走进值房,就要下跪,但那个高坐的太后便已经摆手示意不必,唐如明站在一旁,等着大应太后训话。
“哀家要南征,你觉得如何?”
大应太后无比的直白,这让唐如明有些猝不及防。
“臣以为,如今战机自然有,开战一事,倒也有些把握,只是臣不明白,为何……”
唐如明不明白的是,为何太后之前不打,如今要改变心意。
大应太后没有打算解释,只是开口说了一遍之前宁启帝说得打法,然后便说道:“给你们半个月,准备粮草辎重,至于挑谁去打,带多少兵,你们兵部拟定,哀家不管,但哀家重申一点,细水城必须拿下,若是中途出了什么问题,可允你见机行事。”
说完这些话,大应太后便有些疲倦的招了招手。
她的话不多,就这几句就行了。
唐如明一头雾水,这种打法,他是平生仅见,如果不是知道大应太后绝对清醒,他或许就要绝对对方是在开玩笑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便已经看到大应太后的凤袍拖过门槛,太后已经摆驾回宫了。
“恭送太后!”
唐如明只能跪下,但还是一头雾水。
不多时之后,他站了起来,同僚们涌进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他们都想要那个答案。
唐如明重重点头,“打!”
——
第二卷写到这里也就是结束了,第三卷会是写写乱起来的世间,当然了,咱们的重头戏,一直都是彼岸,第四卷就是彼岸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到了彼岸,故事就完全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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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相见
收好了那些北海库存的寒铁,顾泯仔细算了算,依着这些东西的珍贵程度,大概只用给归剑阁十分之一便能够还清柢山欠下的“债务”然后剩下的东西,就可以在和归剑阁交换东西。
但毕竟对方曾在之前对柢山施以援手,所以顾泯准备多拿出一些来还给归剑阁,至于之后北海这边,柢山暂时无法派人来开采,但归剑阁的剑修有的是繁星境,说不定双方还可以合作一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顾泯想要知道这北海底下的寒铁到底有多少。
虽然之前白玉尘所说,开采需要繁星境的修为,才能抵御海底的寒冷,但顾泯如今已经走到了飞光境巅峰,整个人的体魄完全不比那些繁星境差,况且他又学了完整的白寅诀,进入北海海底,探查寒铁,不是什么难事。
在白玉尘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万丈雪城外的平原上,此刻仍旧是风雪大作,这个地方,整年都是如此。
白玉尘走在冰天雪地里,缓慢的开口说着话,“你和柳邑之间的事情,我不说你也不用告诉我,你不喜欢便不喜欢,你喜欢我也不会阻止你,但你要明白,有朝一日你们若是在一起了,你便要护她周全。”
作为一个父亲,虽然可以不干涉女儿的选择,但是白玉尘绝对不会不在意她。
顾泯张了张口,没有说话,走过一趟那处战场,虽然他对柳邑,依旧没什么太特别的情绪,但比起之前,的确是要好一些了。
“海底的寒铁多到你数不清楚,其实本不需要下海探查。”白玉尘停顿了片刻,“北海太过寒冷,整座北海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
说起这个,倒是勾起了顾泯的好奇心,他思索着问道:“敢问白宗主,为何北海会这么寒冷?”
北海存在的时间已经不止万年,但为何整个世间只有这里整日都是冰天雪地,而且无比寒冷,这在那些解释这个世间的古籍里没有提及,实际上自从顾泯知道,这个世间万年前是天才多如牛毛之后,便已经生出了一个新的想法,那就是经历那场大战,不仅让整个世间的一段历史都被掩盖了,还有就是这个世间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些变化到底是什么,很难说清楚。
就像是这北海存在多少年了,为何会一直这么寒冷一样。
可能都需要极度强大,才能找到真相的。
当然,这也可能是得去彼岸,找到万年之前的往事,才能知晓。
那里甚至有可能有活过万年,从这个世界离开的前辈。
那些人的口中,会有顾泯想要知道的东西。
白玉尘没有转过头,也没有立即回答顾泯的问题,两个人只是一直走,最后来到了平原的尽头。
这里就有下海的地方。
蓝色的海面上,飘着无数的冰块,远处隐约可见有几座冰山,其实北海大多数地方,都差不多。
站在海边,白玉尘才说道:“北海为何这么寒冷?自然有原因,这个原因就在海底,你要是运气好,你会知道一些的。”
说完这些,他没有再嘱咐什么。
海底没有什么危险,除去寒冷之外,就只剩下寒冷,如果顾泯能够扛得住寒冷,那么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别在海底待太久,那些寒意即便当时你觉得没什么,但它们会缓慢的侵入你的经脉中,之后祛除很麻烦。”
当初白玉尘便曾亲自下过海底,对于海底最是了解了。
说完这些,他一抬手,顾泯的手腕也随即抬了起来,一道白光闪过,顾泯感觉到自己和柳邑之间的联系,被斩断了。
顾泯看了白玉尘一眼。
“如果真有什么危险,自己克服。”
白玉尘有些淡然,更显得绝情。
然后他想要转身离去,但是离去之前,还是开口问道:“那些玉藻丹,全部都吃完了?”
顾泯虽然不记得自己“死后”柳邑做了些什么,但是之后却是用了别的办法,看过那一段,所以知道把那些玉藻丹都塞进他嘴里的事情。
说实在话,吃了这么多玉藻丹,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白玉尘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最后他转身离去,只剩下顾泯一个人。
顾泯看了一眼手腕,其实明白白玉尘之前为什么斩断他手腕上的丝带,意思就是告诉他,之后可以自行离去,不用再来向他告别了。
至于对柳邑……斩开的时候,已经算
是告别了。
顾泯笑了笑,没有更多去想什么,只是张开双手,然后跳入了北海。
只激起很少的浪花。
或许顾泯还有跳水方面的天赋……
……
……
冷。
刺骨的寒冷。
顾泯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寒冷。
那些冰冷的海水在顷刻之间便将他包裹起来,此刻的顾泯还在距离海面不过数丈的地方,便已经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不得不运转白寅诀,在自己周围形成一道红色的护体气机,才让自己好受许多。
修行者修行之后,寒暑不侵,但是海底的冷,让顾泯这么个飞光境修行强者,也会觉得寒冷。
随着越接近海底,的确寒意便会越发浓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顾泯总算是落到了海底。
周围已经变成了一股幽蓝色,比海面上的天日要昏暗许多,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海底,那并不是泥土,而是冰。
是幽蓝色的冰。
顾泯仿佛并不是来到了海底,而是来到了另外一座北海……
“这海底,还不错。”
顾泯嘟囔了一句。
“除了有点冷之外……”顾泯嘟嘟囔囔的补充了一句。
这里光线昏暗,入目尽是幽蓝,这让顾泯很不习惯,他很快拿出烛游,后者散发出青色的光,驱散了一些幽蓝色。
烛游如今是最原本的形态,就只是一颗青色的珠子,它悬在顾泯身侧,为顾泯照亮前方。
在海底缓慢的朝着某处走去,那是白玉尘指点过的寒铁矿所在的位置。
玉藻宗上一次开采这个寒铁矿,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因为修行者一直不多,就是那最开始开采的那些,也都没有用完。
海底寒铁,其实对于玉藻宗来说,需求一直不大,这座宗门虽说一直都是世间最顶级的宗门之一,但是不管是人数还是对于修行的需求,都不多。
其实玉藻宗能够成为世间最顶尖的宗门,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拥有白玉尘。
有四海之主中的一位,再加上处在大陆之外,几乎不掺和大陆的事情,修行界也没有理由去找白玉尘的麻烦,况且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几乎都知道一些辛秘,对于四海之主的存在,他们或许也有什么协议。
总归四海之主不会白白为大陆镇守四海,还要受到修行界里的为难。
朝着既定的路线走去,顾泯在路途上看到了许多以前从来没看到过的景象,有许多高大的冰山,露出海面的那部分已经足够高大,但在海里的这部分,更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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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就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它和海面上的世界,唯一的不同,也就是它是泡在海水里的。
或许在很多年前,北海没有海水的时候,这也是一个很壮阔的世界。
绕过一座冰山,顾泯在海里缓慢的走着,一路走来,只觉得寒意袭人,其余的,就连一点生机都没有感受到。
顾泯觉着,北海最大的缺点,也就是没有生机了。
绕过了两座雪山之后,顾泯这次能够清楚看到自己眼前被人力开凿出来的一条路了。
在这条路的尽头,隐约可见有些东西。
顾泯搓了搓手,然后玩心大起的将那两只寻火兽拿出来,放在掌心,两只小家伙当即便蜷缩成一团,在顾泯的掌心瑟瑟发抖,两个小家伙一脸可怜的看向顾泯,可怜兮兮。
这两个小家伙,本来就是亲近那些至阳至刚的东西,而是最为厌恶寒冷的。
把它们两个放出来,本来就是顾泯的恶趣味。
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可怜兮兮的,顾泯也不好意思再对他做些什么了。
收好这两个小家伙,顾泯赶紧朝着这条路走去。
前面的风景没什么不同,顾泯缓缓向前,而后没要多久,就来到了那条道路的尽头。
顾泯站在原地,抬头看去。
那是一座山。
是很宽广,很高大的一座山。
这座山通体雪白,和一般的雪山,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来看,就可发现,这座山的主体,并不是冰雪。
而是寒铁。
这就
是一座寒铁山!
顾泯看到在自己身前,这座寒铁山的山壁上,有一个坑洞,那就是之前玉藻宗开采的地方了。
只是她们开采的这些,和整座寒铁山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
顾泯来到山前,抚摸着寒铁,眼里尽数都是光芒,修行界用来打造法器的材料千千万万。
但寒铁无疑是用来铸剑的绝佳材料,天底下所有的剑宗,都想要自己的宗门里有那么一座寒铁矿。
可这东西必须要在极寒的地方才会出产,除去北海之外,这世间其余地方,有这寒铁矿的地方也是屈指可数,而且不仅少,就连质量也比不上北海海底的这些。
顾泯轻轻一跃,朝着山顶游去。
等好不容易来到山顶,顾泯下一刻,便完全愣住了。
站在山顶,放眼望去,这前面还有密密麻麻好些寒铁矿!
依着这个数量,只怕柢山用它个千万年,也不是问题啊!
之前和白玉尘没有提到开采时间,想来依着白玉尘这个人的性子,只要他还是北海之主,自然也不会阻止,只是到时候,柢山肯定也要更多的去考虑玉藻宗的想法。
看着这一片寒铁山矿,顾泯笑着笑着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这会儿虽然不能全部带走,但是他好像是已经看到了一座金山,骤然富贵,这不管是谁,都要高兴的跳起来。
站在山顶眺望远方,顾泯喃喃道:“我他娘的……再也不是穷光蛋了!”
下山的时候,顾泯想的事情有点欢脱,接过柢山这个烂摊子之后,虽说山上弟子来了不少,让柢山有了好些生机,但是那些所谓的生机,可不是平白无故就能一直维持住的,那就像是一堆火,你生起来了,但想要不熄灭,那可是需要不断的往里面放木材的,这修行界里,什么是木材?
那就只能是钱啊。
无数的花销,要撑起一座宗门,还真不容易。
顾泯最开始做掌教的时候,一穷二白,山上这么多人,还都得他想办法,可这会儿好了,这一下这么多寒铁在,要是把这些东西全部换做玉晶,估摸着柢山就是这世上最有钱的宗门了。
“嘿嘿……发财咯!”
走下寒铁山矿,顾泯继续朝着前面走去,他在这一片寒铁矿里到处游走,碰到一些散落下来的大块铁矿石,他也毫不犹豫的收好,大得暂时带不走,这些小的,他倒是没什么问题。
毕竟他有着这个境界里最为锋芒的剑气,用来杀人都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是用来切割这些个寒铁。
“等回到柢山,彪子那憨货得高兴得跳起来。”
在海底待得时间越长,顾泯感觉身体里也有一股寒流在涌动,好在他身体里还有那株荷花和那那棵剑树。
他们也正在慢慢的将那些寒意,尽数都给祛除,顾泯如今的状态极好,就连他自己,都能够感受到。
站在最后一座寒铁矿山上,顾泯再抬头看去,远处并没有幽蓝色的光芒,反倒是一片漆黑。
那是什么地方?
顾泯想起之前下海底之前和白玉尘说的那番话。
顿时就对更深远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心。
北海寒冷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这个世间万年前,到底又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顾泯想着这些事情,不由自主的便已经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了,他一路走着,一边在想着这些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前,已经是一片黑暗。
就连烛游珠的光芒,也照不亮周围的环境,顾泯只能看到身前一丈左右的地方。
他朝着前面走了几步,就不得不停下了。
眼前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深渊。
那道深渊,一眼看去,便给人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
这好似是一道通往地狱的深渊,里面甚至有可能居住着恶魔。
“为什么……没有海水?”
顾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道深渊,不仅是因为这道深渊的压迫,更是因为他发现这些海水竟然没有灌入这道深渊里,而是悬在深渊表面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这个地方隔绝了,不让海水流淌进去。
顾泯蹲下身子,手掌放在深渊前,感受着这深渊里比海底更为刺骨的寒意,喃喃道:“难道,这就是北海寒冷的来源?”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所念所知
光是在这里感受着这股寒意,顾泯便觉得手指有些被冻僵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进入这深渊里,会不会被冻死。
一个飞光境的剑修,被冻死在北海深处,这一定会惊动整个修行界。
可顾泯心头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里面或许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赶紧去看一看。
可顾泯还是在强行克制自己,因为他很清楚,光是从现在来看,那道黑色深渊底下面,绝对会有他暂时无法应付的东西。
在那战场里的经历告诉顾泯,有些事情,需要认真的想想才能做决定。
那个时候,他自己犯下的错误,差一点让自己就死在了里面,其实说得严苛一点,那就是他已经死在里面了,只是白寅诀救了他。
顾泯看着那道注定看不到尽头的黑色深渊,神情凝重,白玉尘之前还说过些别的,他前后两句话,其实这个时候听来,的确会觉得有些问题。
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即便是不知道完全的真相,至少也明白这个地方,会是一个有凶险的地方。
或许这就是他留下的考验,考验顾泯会怎么选择。
“怎么选择?当然是保住性命最重要。”顾泯喃喃自语。
他准备起身,就要离开这里。
可刹那间,他感觉整个北海,忽然都震动了一下!
海底摇晃了一下。
顾泯皱起眉头,立马便要离开这里,可是随着这震动,这黑色深渊忽然涌现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一股寒意迅速涌出,在刹那之间涌入顾泯的气府,在短暂的时间里就冻结了他的气府,那棵剑树在瞬间,枝叶上便挂满了寒霜!顾泯一个踉跄,整个人就坠入了深渊里!
进入深渊,顾泯首先感觉的便是周围刺骨的寒意,他皱着眉头,气府里的那棵剑树一震,迅速震碎寒霜,让气机重新流淌起来!
顾泯整个人又充满了力量,他在顷刻之间便要调动气机,身形朝着这道黑色深渊最上空掠去,他不愿意在这里停留哪怕一刻钟,因为这里给他一种,太过诡异的气息了!
他要尽快离去,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深渊深处,一条粗壮的铁链,由下往上,朝着顾泯袭来!
顾泯心中大骇,赶紧握住烛游,在顷刻之间,便朝着那道铁链斩去!
可猩红的剑气,落到铁链上,却没能让铁链有任何破碎和避让,只是稍微让那铁链的速度放缓了一些。
也就是仅此而已。
一道道猩红血气,随着那铁链涌出,席卷而来,顾泯咬牙再递出一剑,剑气汇聚于剑尖上,和那铁链相撞,强大的气机四散而去,将周围的寒意暂时都驱散开来!
顾泯趁着那铁链还没有来到自己身前,手中烛游蓦然变得极长,剑尖钉向黑色深渊的石壁上,顾泯脚尖在剑柄处一点,便要借助这力量朝着上方掠去,与此同时,他心神微动,烛游化为一颗珠子,朝着顾泯掠来。
经历了这么多,顾泯早就和烛游珠心意相通,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切断它们之间的联系。
顾泯握住烛游珠,眼看着就要掠出这道黑色深渊,可就在这个时候,在一侧的石壁上,忽然轰隆隆的一声巨响。
一只沾满鲜血的大手,从石壁里伸了出来!
那只大手上到处都是鲜血,而且在往前伸出的时候,更是带起无尽的血气!
无比地诡异!无比的血腥!无比的强大!
那只大手朝着顾泯探来,一阵阵狂风在这黑色深渊里不断刮过,这仿佛是从地狱里伸出的一只手,想要将顾泯也一同抓向地狱去!
顾泯手中的烛游再度变成长剑,剑身血红,顾泯没有任何犹豫,一剑便斩了出去!
黑色深渊里,那些怪异的狂风里,出现一道血色剑气,无数道血色剑光在这里掠过,最后化作了一剑,落到那只大手的掌心!
一阵怪异的声音传出!
那只大手手心被顾泯斩开一条口子,有一道鲜血洒落出来!
“哞!”
有一道怪异的巨大响声传出!
下一刻,那只大手翻动,卷起强大的气息,朝着顾泯拍下!
顾泯躲闪不及,被这一只大手结结实实的拍中,整个人迅速变得有些昏昏沉沉,他身躯更是急速朝着黑色深渊最里面坠落下去。
呼呼风声在耳边吹过,顾泯感觉越来越寒冷,他此刻已经慢慢的重新拥有了意识,但只是觉得浑身无力,他只能看着自己滚落下去。
没有半点办法。
白玉尘斩断了他的丝带,他此刻甚至都没办法再向柳邑求助,这也就是说,白玉尘也不会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顾泯有些无奈和无助,他看向自己手里的烛游,他如今,也就只能相信自己的剑了。
他咬了咬牙,在下坠的时候,内视了一番自己的气府,里面的那棵剑树和那方剑池都和寻常。
只有那尾龙鱼在不停的游动,似乎是有些兴奋。
下一刻,顾泯调动了整个气府里的所有剑气,在这一刹那,那棵剑树,忽然摇晃起来,紧接着,就有一道道的剑气,从这里涌出!
顾泯猛然止住下坠的势头,来不及去看周围的东西,而是整个人猛然上掠,在这黑色的深渊里,疯狂的朝着上空而去!
很快,又有一只大手伸出,要一把攥住顾泯!
“去你娘的!”
顾泯一声怒喝,顷刻间便递出好几剑,每一剑都落到那只大手上,片刻之后,那只大手便已经变成血淋淋的一只血手了。
甚至有些地方,都已经露出白骨。
可那只大手,似乎并不放弃,还要故技重施,朝着顾泯拍来。
顾泯身形闪动,脚尖在那只大手的手背上一点,整个人这就疾驰出去!
没要多久,顾泯很快又看到了那黑色深渊的上空的海水,可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只大手和那铁链同时朝着顾泯掠来。
很显然,它们都想把顾泯留下来!
顾泯咬着牙,一剑荡开那条铁链,而后
一剑再斩开大手,在两者之间,掠出这道深渊。
重新回到海底!
身形落到那道深渊旁,顾泯没有半点犹豫,御剑便开始来时的路而去,他也不管那深渊里的东西会不会追出来,反正他现如今,就只是想着保住小命,什么隐秘,什么真相,这会儿全部都不是顾泯操心的事情了。
赶紧跑!
顾泯如今,就这么一个想法。
再不跑就真的迟了!
一个飞光境剑修御剑的速度有多快?
一个丧心病狂到只想着逃命的飞光境剑修御剑速度有多快?
如今的顾泯,恐怕在一般人眼里,就像是一道白色的彗星,朝着一个方向,飞快的掠去。
如果让顾泯知道,那大手和铁链都没有离开深渊,会不会让他觉得有些无语。
……
……
哗啦一声。
顾泯掠出海面,来到北海上空。
他脸色苍白,仰头大喊道:“去他娘的啊!”
然后就是一阵畅快的笑声,在空中响起,久久没有消散!
——
一身白袍的宁启帝离开烟霞城之后,没有朝着南方而去,而是转道去了北方。
赤发不知道之前去了什么地方,但这会儿也回来了,这个宁启帝如今最为忠实的扈从,和这位千年前的皇帝,走在一座小镇里。
两人来到小镇里的一家书肆前,宁启帝便自顾自走了进去,掌柜的是个看着便有些书卷气息的中年男子,看着一身气态不凡的宁启帝,掌柜走过本来就冷清的书肆,主动笑着开口,“先生要些什么书,神鬼志异、野史笑谈、大家著作,小店倒是都有些。”
宁启帝目光在那些书架上扫过,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话本小说呢?那种 男女情仇的,有没有?”
听着这话,不仅是那书肆掌柜的,就连这边的赤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位陛下,看什么书都正常,可唯独是要这东西,就让他觉得,很不正常。
书肆掌柜先是一怔,而后很快笑道:“有的有的,容我给先生取来。”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在他听着宁启帝说要看这个之后,难免对他多了几分轻视。
他原本以为宁启帝这打扮,怎么都该是个饱读诗书之辈,却不曾想到,他居然是想看这个东西。
书肆掌柜从书架后面不显眼的地方搬出一个木箱子,打开之后,里面还真是些话本小说,而且大多都是真正属于男女的情爱故事。
而且看这些名字,也很有意思。
像是什么夺命书生心头欢喜,还有什么亡国公主的梦……
看得赤发嘴角一阵抽搐。
宁启帝还挺有兴趣的捡起一本来,瞥了几眼,看起来还津津有味。
之后他更是挑了好几本拿在手里,真有所谓的道貌岸然的样子。
拿过了这些书之后,宁启帝这才在书架上扫过,又挑了几本野史,才算作罢。
最后付钱的事情,自然还是让赤发去做。
买完这些书之后,宁启帝踏出书肆,有些高兴。
“大应南下已经成了定局,初期大祁肯定没办法抵挡住,不过朕不会让那座王朝这么快覆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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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启帝忽然开口,谈及的便是如今的局势。
数日前,他已经知会了那位大应太后,后者更是连夜就已经通知了兵部,如今兵部那边已经做出了反应,调令已经离开了烟霞城,他们这一次启用的是沙场老将姚启,那个老将军不是什么名将,但是出了名的沉稳,不会因为贪功冒进,而导致发生什么大事。
当然了,从现在到最终开战,最后也还需要些时日。
不过整个局势,都在宁启帝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
赤发不明白,宁启帝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他理应对这个世间没什么想法了才是。
“朕对这个世间,也很失望。”
宁启帝微笑道:“这当然只是个理由,你信不信,朕都不会去管,但朕从始至终要的都不是这个天下,这一点肯定是真的,前几日我在烟霞城和那女子谈了些东西,那个时候朕告诉她,这梁照都能坐拥半个天下,朕的血脉不能?”
“即便你觉得这个理由不行,那么换一个?比如朕后人所建立的南楚被大祁所灭,朕要覆灭大祁,合情合理?”
赤发虽然觉得这两个理由都不算是什么理由,可也没有找出什么合适的理由,他眼前的这位皇帝陛下,千年前就是这样,千年之后,想要他有多少改变,其实也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记忆之中,赤发还有几桩关于宁启帝的事情,都能说明伴君如伴虎这几个字。
在从帝陵离开之后,这位皇帝陛下,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了,赤发早已经猜不到他最终的目的了。
“赤发,朕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
赤发一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缓缓点头,他的确是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
作为一个金阙境的修行者,活一千多年其实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金阙境的修行者,若是保养得当,身上没有什么暗伤,活个几百年是没有问题的,那些金阙境中的佼佼者,能活到九百年,便已经是个极长的数字,但很少有活过一千年的。
那是个关卡,似乎是天地之间,为金阙境的修行强者设定的关卡,而且在生命的后期,如果还没能有所精进,那么血气便会渐渐干涸,到时候就只有一个金阙强者的皮,而没有内里了。
赤发不是人,他是异兽,异兽的生命力本来就要比人类更长,他即便没有修行,也能活上几百年,如今开始修行,又到了金阙境,活上个一千多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活过了一千年,还能活过两千年吗?”
宁启帝感慨道:“就像是朕一样,长生之说,虚无缥缈,即便朕如今是金阙之上,也不能永世存在下去。”
“臣不明白。”
赤发一脸疑惑,他根本不清楚,宁启帝这些话的意思。
“人生天地间,总要留下些什么,被历代人都记住,那么自己算不算一直活着呢?”
赤发很认真的说道:“可是陛下早已经被所有人记住了。”
如今这世间,大多数修行者,都记得千年前有过一位绝世强者,那是一座王朝的缔造者,也是一个千年最强的修行者。
这还不够吗?
这还不够吗?
赤发在这样问自己。
恐怕世上所有人,有如此成就,便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可对于宁启帝来说,这样还不够吗?
宁启帝笑了笑,够吗?
他这样问自己?
他在修行界的眼里,那自然是千年的第一强者,但是在修行者之外的百姓心里呢,当年大宁铁骑踏遍数国,无数人妻离子散,国破家亡,那些死在大宁铁骑下的百姓,不恨他?
那些活着的遗民不恨他?
恐怕除了宁国的民众,大部分都会当他是一个暴君。
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宁启帝看着那晦暗的天空,神情淡然。
宁启帝直接问道:“赤发,你觉得在重兵压境下的大祁会发生什么变化?”
赤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梁照坐上皇位,本来就是靠剑庭和当初他自己雷厉风行,虽然坐上了皇位,但想来,肯定会有不少人对他不服,大祁如今安稳还好,一旦外部有了压力,想来一座王朝,都还是要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可能。”
大祁王朝,无数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在这么个情况下,梁照本来就是被他们承认的帝王,是依靠天时地利与人和,但平静的湖面下,是有无数的暗流涌动。
可以预见的是,之后的战争胶着起来,不过最后大祁能不能保住,但梁照的皇帝宝座,估计都保不住。
“乱世之中,总会出那么些英雄。”
宁启帝问道:“那个小家伙算是有可能成为英雄吗?”
赤发仔细想了想,最后才给出结论,“谨慎有余,野心欠缺,陛下若是真想把天下交到他手里,也得想想怎么拉他入局。”
顾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这些日子也算是观察不少时间了。
知道得很清楚。
宁启帝感慨道:“枭雄和英雄,唯一的区别就是英雄容易死。”
赤发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没有急着说话。
“离开帝陵之后,咱们还没有见过他,这会儿天气不错,去见见吧。”
……
……
离开帝陵之后,宁启帝和顾泯的行程,其实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但是两个人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面。
宁启帝在很多地方都看过自己的这个唯一的后人,但顾泯却一点都不清楚。
那么今天,两人总算是要见上一面了吗?
……
……
顾泯终于离开了北海,离开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自在的御剑而行,欣赏着沿途风光,两边的流云,也被他多看了几眼,一边御剑顾泯一边想着这些日子自己的所得。
来到北海之前,他不过是个才入飞光境的剑修,但就已经经历了前后三场恶战,不管是梁照还是江潮,亦或是那个海外蛮夷,这三个人对顾泯的考验都不小。
这也算是打磨了他自己。
而后到了北海,进入那座战场,前后他和柳邑两人和整整二十个年轻天才的厮杀,那才是最刺激的。
杀了这么多人,最后还差点死去,但得到的东西也不少,顾泯如今,已经走到了飞光境的巅峰。
说起来,这从进入飞光境到现在,也才数年。
这么快就已经看到了繁星境的门槛,这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的修行速度,太快了……
这万年来的世间,或许找不出任何一个人,可以和他的修行速度比较,若是不知道那些万年前的辛秘,顾泯估计就真的会有些飘飘然,但是他知道,万年前,那些如他一般的天才,也是多如牛毛。
他还需要再努力。
只有努力,才能有可能赶上前辈的脚步!
况且他最终的去处,就是彼岸。
“百年……不,五十年之内,我能走到金阙尽头吗?”
那颗叫做野心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随即顾泯又自嘲道:“要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次回到柢山,就要闭关,而后冲击繁星境界。
打定主意,顾泯开心许多。
他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酒,有些舒服的砸了咂嘴。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
……
黄昏的时候,落到地面一处山林里,顾泯也不知道这是北陵的什么地方,只是觉着御剑累了,就想着步行一番。
一边走,看着两旁的树木,顾泯心情大好。
走过一段路,他看见前方有一座小道观,便停下脚步。
深山之中,有一座道观,这不得不让顾泯想起在旧南楚国境里的那座道观,那里面可是有些吃人的道士。
眼前这座,理应没这么多事情吧?
来到道观门口,顾泯发现门是虚掩的。
他推门而入。
正好看到道观里面的空地上,有个白袍男人坐在一张竹椅上,正在低头翻看着一本书。
顾泯止住脚步,就要开口,毕竟自己是贸然进入这里,理应给主人家打个招呼。
可他还没开口,那个白袍男人就收好了书,站起来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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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秋风起,秋叶落
这或许是跨越千年的一次相见,这两个人,虽然身体里都有相同的血脉,但是两个人,中间有足足千年的光阴。
千年前,宁启帝横推一个时代,抬头所见,无人能与之匹敌,千年之后,顾泯在微末中崛起,如今虽然还是没有太大的成就,但好歹也是柢山掌教,年轻一代无可厚非的第一人。
这两个人,都足够优秀。
可是自从宁启帝离开帝陵到现在,已有了快十年光景,这才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而已。
看着这个满身都是书卷气息的白袍男人,顾泯有些失神,他抬头看了看白袍男人身后的建筑,确定这是一座道观,这才朝着那白袍男人拱手行礼,带着些歉意说道:“在下唐突了。”
在深山里发现一座道观,自己莫名其妙就闯了进来,实在是有些唐突。
宁启帝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后人,微笑道:“既然能见,那就是缘分,何必说这些呢?”
他邀请顾泯过来,在一侧的石桌坐下,然后拿出茶壶,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一下子便让顾泯感到心神舒畅。
“先生这茶香气扑鼻,想来不是凡物吧?”
顾泯闻着茶香,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便断定这茶叶绝对不是凡品,只不过宁启帝只是摇头,“后山随便采的,山中野茶,也就是个茶香拿得出手了,你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几两茶叶,都送给你。”
说着话,宁启帝已经拿出了茶叶,装在一个小纸包里。
这让在远处的赤发都皱起了眉头,这茶叶可不是普通的茶叶,那可是当年宁启帝在那位茶圣最为珍爱的茶树上采摘下来的,天地之间,再没有别的茶叶能够与之比肩了。
况且那棵茶树如今已经不知所踪,整个世上,也不可能再有别的茶叶出现了,因此宁启帝这点茶叶,只怕是孤品了。
顾泯看了看那些茶叶,又喝了口茶,顿觉口齿生香,越发觉得这是好茶,但第一次见面,便要收人重礼,顾泯觉得不合适,于是便推脱道:“先生好意心领了,不过在下还是更喜欢喝酒。”
不知道为什么,顾泯总觉得自己和眼前的白袍男人和亲切,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一般,正因为如此,他才放下了不少戒备。
“喜欢喝酒,我这里也有些,我让人搬出来你喝喝看。”
说着话,宁启帝就转头招呼赤发,后者一头雾水,心想这小道观里也没见有酒啊。
可等赤发走进正殿,偏偏又真是在门口看见两坛子酒,那酒坛子不大,封泥也算是完整,但还是止不住的香气外溢,光是闻那么点酒香,赤发就能笃定,这酒至少也是放了千年了。
用千年时间来沉淀,只怕是泡尿也好喝得不行了!
况且这酒既然是宁启帝带在身上的,能差了?
这样一来,即便是不太喜欢喝酒的赤发也被勾起了酒虫,但他还是疑惑,虽然这位陛下和门外的那个年轻人,的确有血脉联系,但是说来说去,也不见得非要对他这么好才行啊。
赤发抱起两坛子酒。
来到石桌前。
顾泯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认出他是谁。
一位金阙境,一位金阙境之上,这样两个人,想让人不认出来,那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打开酒坛,倒出清冽的酒水,宁启帝推过去一个酒碗,“尝尝看。”
他率先喝了一口,微笑不语。
顾泯跟着喝了一口,微微皱眉。
“怎么,酒不行?”
宁启帝温和开口。
这声音配着酒,让人如沐春风。
顾泯苦笑道:“不是先生的酒不行,只是这酒太好,喝了之后,哪里还能喝得下去别的酒?”
他在去北海之前,找了个酒肆打了不少酒,可那些酒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至少和目前这个比起来,要差太多了。
喝了这个,再喝他自己的,那不就得寡淡无味了吗?
宁启帝微笑道:“说起酿酒的手艺,柢山不差的,怎么,你上山学了剑,没学怎么酿酒?前些年我认识那些个剑仙,不都有一手酿酒的手艺?”
顾泯才喝了半碗酒,就听到这么些话,他有些迷糊的问道:“先生怎么知道我是柢山弟子,还有,柢山至少也有好几百年没出过剑仙了……”
柢山上一个能够说得上剑仙的剑修,距今也有不少光景了。
宁启帝笑道:“你这么一张脸,谁认不出你来?再说了,常遗真人当真不会点剑术?”
这样一说,就有点合理了,顾泯脸颊有些微红,看着眼前的宁启帝,他也明白,眼前这个看着一身书卷气息的白袍男人,说不定就是某位隐居山林的大儒。
这世上奇妙的事情何其多。
碰到多了,顾泯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宁启帝要去倒酒,顾泯赶紧伸手,抢先一步,给对方和自己都又倒了一碗酒,这种事情,还是得晚辈来,让长辈倒酒,一次不知道就算了,可多了这么几次,就没啥意思了。
放稳酒坛,宁启帝看着顾泯,感慨道:“说起来我和常遗真人还有些交情,不过如今他已然离去,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常遗真人离开这个世间的事情,不会有太多人知晓,旁人只知道他和白玉尘有过一战,至于别的,肯定不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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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也难保有那些大宗门,知道那些个辛秘。
不过既然宁启帝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和常遗真人有交情的人了,这一点顾泯已经不能否认。
“家师修行半生,唯一所愿便是破开金阙,如今得偿所愿,也算是一大幸事。”
宁启帝端起酒碗,“常遗真人这一生倒也真是痴迷修行,若是分几分心在柢山上,又何至于给你留下这么个摊子?”
这三言两语,宁启帝便已经将常遗真人,将柢山的事情,都说得清楚了,顾泯再没有一点怀疑,他只是低头喝了口酒,并没有说些什么,不在外人面前谈及自家师父的对错,本就是做弟子的应当的。
“虽说是萍水相逢,但有些问题,到底也想问问,也是我最近读书读到这里了,有些事情,书上写的没那么清楚,我遇到你,也算是缘分,恰逢其会,看着我请你喝茶又喝酒的份上,替我解惑?”
宁启帝如今就像是一个读书遇到了难题的读书人,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替他解惑的人,感觉有些急迫。
但实际上就么一会儿,在一旁的赤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佩服自己这位陛下了,怪不得说做皇帝是个技术活儿,毕竟这每天要面对这么多臣子,说变脸就要变脸的本事,那得有,还有该装什么便装什么的本事,也得有。
说是那些戏子唱戏好,其实论起来这功夫,只怕是远不如当官的。
至于做皇帝的,那不比当官的更厉害?
那就要说了,这千年来,哪个皇帝有眼前这位做得好?
顾泯喝酒点头,没有推脱。
宁启帝放下酒碗,将腰间的那本野史打开,正好翻到一页,上面记录的是历史上某位梁国的国君,在他做国君的时候,梁国短暂被人篡位,他被逼着当了和尚,不过没几年,那个乱臣又被斩杀,大臣们请他回去继续做皇帝,可他就不去了,偏偏要做那寺庙的住持。
这么件事情,流传很多年,也有很多人想不到这到底是为什么。
顾泯也知道这段历史,小的时候他在郢都城里,每日里其实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日复一日读书,各种书,都读过。
“南楚没了,你还活着,如今坐拥柢山,南陵也开始乱了,北陵这边已经有大军要南下,想来再过些日子,大祁境内,就要流民四起,乱起来是迟早的事情,那到时候,你是继续做柢山掌教,还是想着再做一次南楚国君?”
顾泯面临的事情,和那野史里记载的梁国皇帝,其实很是相似。
顾泯摇摇头,“做柢山掌教,挺好的。”
“那对南楚百姓,没有愧疚?”
宁启帝小口喝着酒,喝了几口酒,又开始喝茶,看着很是怪异。
“会有,只是觉得不打扰,才是如今最好的决定,他们如今算是大祁的子民,自然有大祁庇护。”
“倘若大祁护不住呢?”
宁启帝眯着眼,不等顾泯反驳,继续说道:“大应兵锋所指,大祁如何应对?战火如今是烧到边境,等到了以后,长驱直入,每过一座城镇,就是一场灾难,在战争面前,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即便大应打得没那么快,但大祁内部就会出问题,到时候呢?一个才归于大祁版图不到三十年的地方,你说大祁能有多用心?”
顾泯皱眉道:“南楚国境在南海之畔,大祁腹地,除非战争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不然如何能够打到这个地方?”
“战争非要杀人才是灾祸?”
宁启帝的声音有些冷,他缓慢说道:“战争是什么?不是单纯的流血死人,是国力的碰撞,一旦开始战争,粮草,兵器甲胄战马,甚至于壮丁!”
“前面死了人,后方就要招募兵士,优选是什么地方,是大祁那些富饶的地方?还是才纳入版图的那些原本的小国疆域里的百姓?粮草要从什么地方征发?不还是这些地方?所以战争一开始,那些南楚百姓,就已经卷入进去了,这种事情,没得挑。”
战争永远都是残酷的。
宁启帝说得这些,都是真的,当初宁国一统天下,之后再开启战争,自然不会先从宁国原本的疆域里的百姓下手,自然是先找遗民,毕竟亲疏有别这四个字,明晃晃的,由不得你不相信。
这就好像是一家人,原本其乐融融,但后来父亲再娶,找了新的媳妇儿,后娘对她自己的儿子,和对原本这家里的儿子,一定会有区别的。
这一点,无可厚非。
甚至换做大部分人,都会这么做。
宁启帝又问道:“抛开我之前所说的不谈,再说说南楚百姓在磨难之时,要让你这个国君重新站出来呢?你怎么办,拒绝?”
顾泯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宁启帝已经又堵死了他的口子,“柢山可容不下这么多的百姓。”
顾泯脸色发白,今天之前,他所思所想,没那么多,而且那个时候的局势,也不像是现在这么难。
但现在不同,大应开始南下,大祁之后就要面临战事了。
“其实做一国之君,和做掌教,没太大的差别。”
宁启帝微笑道:“世上的事情,看起来天差地别,实际上呢,也就那么回事。”
顾泯喝了几口酒,压下心中的震撼,而后才抬头看向
宁启帝,“先生果然读过很多书,真知灼见,在下佩服。”
“你佩服我没用,这些事情是你要解决的,我解决不了。”
宁启帝温声道:“自小磨难,这一生说起来也不容易,但肩上的责任在,没办法。”
目前的局势已经是这样,顾泯其实没什么选择,只是他现在唯一有问题的,便是自己不够强大,不够强大这就意味着,他有很多事情,做不了。
处境会更艰难。
“我会去咸商城一趟。”
顾泯目前也有个解决的办法。
“和梁照谈?”
宁启帝冷笑道:“为何一定要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旁人手上,命运这种事情,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一定要放到自己手上才安稳。”
他看向顾泯的眼里,有过一抹失望,但很快便都消散了。
顾泯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他自己有考虑,当下他其实做不了什么。
宁启帝不再多说,喝完一碗酒,就眯着眼,不打算主动张口了,有些事情,他做得了很多很多,但是最后拍板的,还得是顾泯自己。
千年之后,他这个后人修行这方面没什么问题,现在来看,至少在这万年里,他都是排得上号的,但是他如果和常遗真人是一类人,那还真不该生在帝王家。
“先生,若是要再建南楚,是否就不能偏安一隅了?”
顾泯主动开口问到这里。
“这不是屁话吗?”
“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要做虾米,躲来躲去的,也只是虾米,某一天被鱼看到,你能跑,往哪里跑?不仅要做大鱼,还更该做岸上的渔夫!”
宁启帝讥笑道:“要想真正有万世太平,你觉着依靠别人能行?都不如自己来干。”
他今日的这番话,其实也没有想要马上打动顾泯,只是想着在他的心里种下种子,有了那么颗种子,迟早是要生根发芽的。
“即便没有野心,为了南楚百姓,你不能做些什么?”
这每句话,都落到顾泯的心间了。
赤发站在一侧,听得心惊胆战,如果之前他认为宁启帝所说的都是开玩笑的话,如今他的一言一行,就真的是让他有几分相信,他是真的想要让顾泯来做这个皇帝了。
天下共主,看起来很难,但是身后站着一个金阙之上,又是千年来做这些事情最有经验的人在给你铺路,那真的也就不太难了。
宁启帝这样一位皇帝,当年何曾给这样给一个年轻人铺路,他如今这样做,赤发只能理解为,他真的很欣赏眼前的年轻人,也很想再把天下交到一个具有大宁皇族血脉的人手里。
宁启帝有选择吗?
好像没有。
顾泯喃喃道:“我会好好护着他们的,因为他们曾经是南楚的子民。”
“现在机会很好,崇文楼代表着天底下的文人,现如今不在大祁也不在大应,你争取到南楚,事情就成了一半,另外吸纳其余遗民入南楚,拿民心,那些大祁的世家大族,不会关心谁做皇帝的,你只要给出他们想要的,都能成。”
宁启帝缓慢开口,一字一句,都是教导顾泯要如何做。
谁又敢说当初崇文楼的那位太傅大人对大祁心灰意冷不是他一手安排的?
宁启帝虽然才从帝陵里走出来没多久,但是他的手段,在细微处,已经有了效果,至少如今的乱局,就是他一手所造就的。
什么桓雾,什么算计千年,在他面前,的确是一条狗都不如,宁启帝要破他的局,或许都要不了一日,半日光景,也就够了。
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
况且他本来就是这个世间天才中的天才。
不过宁启帝这会儿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是顾泯却没有听到多少,他如今已经昏昏沉沉,
那酒入口的时候并不醉人,但是到了后面,就越发的醉人了。
任他是个飞光境的修行强者,也没办法。
他脑海里在翻来覆去的想那么些话,最后觉着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然后就倒在了石桌上,整个人都昏睡过去了。
不过他身上这会儿,其实在外面冒着白雾。
赤发看着这一幕,皱眉问道:“陛下,这是什么酒?”
一般的酒水,可没有这么个效果。
宁启帝摇了摇喝了大半的酒坛子,里面的酒水,其实已经见底了,顾泯看起来没喝多少,其实还真是喝了不少。
一大坛子。
“当年茶圣的名头足够响亮,那位酒圣也不差。”
茶圣陆羽,酒圣杜康,这两位其实当年都是修行界里赫赫有名的人物,陆羽因为那棵茶树被修行者们挂念,实际上酒圣杜康这辈子也酿了九坛酒,每坛酒都有名字,自然喝了之后,也各有好处。
“桃花、赤水、一气、长梦、离神、呢喃、见雪白、寿延、游临。”
宁启帝缓慢说道:“这家伙一辈子不是在酿酒,就是在酿酒的路上,一辈子也就酿成了这九坛酒,自己却只喝了一坛,朕拿了他四坛酒,前些年做皇帝朕喝了寿延和游临,如今只剩下这一气和呢喃了。”
酒圣杜康这一生,到处奔波,收集了不知道多少材料,最后才酿成了九坛酒,每一坛都是珍品。
“刚才喝的就是呢喃,这坛酒,没多大作用,除去基本的提升修为之外,别的,也就是能醉人了,能把朕这几句话,都好好的记在心里。”
宁启帝看着昏睡不醒的顾泯,啧啧道:“一觉起来,忽然就变成繁星境了,你说这小家伙会不会觉得不可置信?”
赤发有些无奈,“喝顿酒就要破境,这事情放在谁身上能接受?”
顾泯虽然之前已经到了飞光境顶峰,距离繁星境,也只有一道门槛,但是想要跨过门槛,本来没这么容易的。
可这酒圣的酒都喝了,还真就简单了。
“你说这小子,想的是什么,他是不是想着还要五十年才走到金阙?”
赤发笑道:“依着臣来看,估摸着他还真想的不止五十年。”
“最多十年,多一天都不要说他是朕的子孙。”
宁启帝笑道:“三年结发,七年金阙。够不够?”
赤发苦笑道:“陛下,整个修行界的历史里,真有这样的人?不到五十岁的金阙境?”
“拔苗助长可不是什么好事。”
宁启帝摇头道:“一个庚辛剑主,身上又流淌着朕的血脉,五十岁够了,多一天都是浪费他的天赋。”
赤发只能苦笑着点头,对于这件事,他还真不敢相信,不到五十岁的金阙境,这可不是万年唯一的说法了,怕是万年之前,也没有吧?
宁启帝想了想,还是皱眉道:“这小家伙天赋足够,也有股子韧劲,但是他野心不够,想要做天下共主,自己没野心,怎么能成?”
赤发虽然很想说一句,人各有志,但这会儿也没说话。
“行了,让他好好琢磨吧,咱们去边境看看,这场战争虽然没那么壮阔,但也好多年没见了。”
宁启帝站起来,这就要走。
赤发盯着桌上剩下的那坛子酒和那包茶叶,有些眼馋。
这世上能够喝到茶圣陆羽那棵茶树上摘下来的茶叶泡的茶的人,屈指可数,能喝到酒圣杜康这九坛酒之一的人更是寥寥。
而同时能够喝到那些酒和喝到这些茶的,也就只有宁启帝一个人。
而如今,第二个人,就是顾泯。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宁启帝送出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于丰厚了。
“都留给他吧。”
宁启帝看了顾泯一眼,眼里没太多情绪。
……
……
顾泯一觉,睡足了半个月。
他醒来的时候,身上有些飘落下来的树叶,吐出一口浊气,顾泯看了看周围,忽然之间,他就愣住了。
“破境了?!”
感受着身体里那更加强大的气机流转,顾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是睡了一觉起来,就真的破境了。
从飞光境到繁星境,自己用了多少日子?
顾泯有些不可思议。
他看向桌上,那包茶叶和那坛酒还在,顾泯站起来,在道观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人,正殿里面的那些东西,早就腐朽了。
这明显是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没有居住的痕迹。
顾泯没来由的想起一桩记载在某本神鬼异志上的故事,说是一个樵夫在山林里砍柴,看到两个人在下棋,于是停下观看,等到一局棋下完,他再去拿斧头,斧头都已经腐朽,等到回家之后,更是奇妙,原来他这一看,便已经过了百年。
这虽然是百姓相传的故事,但其实还真有可能,当然了,这要那个樵夫是修行者才行,修行者一顿悟,有可能十年,也有可能百年。
顾泯有些疑惑的回到石桌前,自己这破境也有些莫名其妙,他伸手去拿已经喝光的那坛子酒,坛子上纂刻的有两个字,呢喃。
再去看另外一个没有开封的酒坛。
上面有两个大字,一气。
顾泯默默念叨着这几个字。
忽然间,他猛然抬头。
又想起一个传说。
传言千年之前的酒圣杜康,耗费毕生精力,酿造了九坛酒。
“呢喃,长气……”
……
……
万丈雪城之前,那座平原尽头,柳邑站在岸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那条已经断开的丝带,思绪万千。
她没想到,顾泯说走就走,竟然都不曾和她告别。
他明明已经和她的感情更好了些,可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有些事情他已经想明白,所以才如此做的吗?
柳邑低着头,有些委屈。
她喜欢的人,这个世上可就一个啊,怎么就这么一个,还这么对她?
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她蹲下来的时候,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出来了,很快就泪流满面,她想不明白,自己之前也不是个爱哭的姑娘
啊,怎么这会儿,偏偏那个人又没做些什么,她就觉得很伤心,觉得他是做了天底下最对不起她的事情啊。
柳邑看着掌心的阳玉,感受着温暖,才低声念叨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可念叨了几句之后,她又很赌气的把那块阳玉扔了出去,很伤心的说道:“我不来找你,你肯定不会来找我的。”
可看着那块阳玉在雪地里滚着,柳邑又很快伸手把它拿了回来,重新握在掌心,这可是他拼了命才拿回来的东西呢?
“你不来找我,我可以来找你吗?”
柳邑看了看远处,然后眉眼低垂,不言不语。
冰天雪地里,什么东西都是冷冰冰的,可谁能想到,这里却还有滚烫的思念呢?
……
……
白玉尘站在远处,在风雪里,看着这个站在远处岸边的闺女,这个男人握住一把木梳,想起了某个和柳邑很像的女子。
说是很像,却不是相貌像,而是神态和性子。
柳邑的长相,其实大多数源于他自己,白玉尘是天底下有名的美男子,这已经是公认的了。
他在这里看着柳邑,等柳邑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也要做出选择。
白玉尘轻声道:“所念所知。”
——
军报已经传到咸商城几日了。
那位年轻皇帝开了几场朝会,最后已经让兵部拿出解决方案,最后点兵点将,今日方案已经安排妥当,传到边军去了。
当然,随着这些东西安排妥当,粮草之内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
不知道大应那边是个什么想法,所以第一批粮草只是在关西的粮仓里调动的,若是战争要持久下去,之后肯定要再度征粮了。
一袭黑色帝袍的梁照登上皇城的城墙,站在高处,看着皇城外的那些建筑,这位年轻帝王,说不上舒心。
大祁本来就是百废待兴,甚至这期间还有许多事情处理不妥当,其中最要命的是崇文楼离去,这让大祁国境内的那些文人,和大祁王朝是真的离心离德了,这放在往日,梁照还能慢慢找补,可是这会儿大战一起,那么这件事就要往后推了,可越是往后推,其实这越麻烦。
当然了,这最为麻烦的事情,肯定不是这个。
最麻烦的事情,还是如今到了边境的那些大应兵卒。
两国大战,如果只是对方给的下马威还好,可若是真的打定心思要和大祁不死不休。
那么就真的是很麻烦的事情。
大祁如今,真的说得上是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了。
“师叔,如今这局势,您又有什么办法呢?”
梁照转过头,去看一身长袍的留觅道。
如今这位大祁国师,已经常驻咸商城了。
“大应要出兵,不一直在你的预想里?”
梁照苦笑道:“预想里是在预想里,但朕真的没想过能如何应对。”
说修行者,大应那边也不缺修行者,这边即便是剑庭前仆后继,每一个人都不畏死,也不一定能够填的上这个坑。
况且,在生死面前,人会怎么选择,从来都不可靠。
在极度危险的时刻,人们会怎么选择呢?
梁照从来都没想过,这些剑庭弟子,到了最后关头,也会和他站在一起,柢山和大宁王朝的故事,不是常态。
“你是掌教弟子,又是他们的师兄师弟,为何不信他们?”
留觅道淡然道:“况且打仗,无非是因为利益而已,你给的足够多,不能停下?”
梁照笑道:“师叔您这说的是一般情况,若是大应非要想着一统天下呢?”
说起来好笑,其实梁照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师兄师弟,而是不相信留觅道,留觅道是不会把剑庭拴在大祁的,或许说,是最危难的大祁。
他可以带着剑庭来锦上添花,也可以说是救大祁在危难之中,但是如果大祁已经是注定大厦将倾,那么留觅道会去背上那个让剑庭覆灭的罪名?
会去背负剑庭衰弱的罪名?
依着梁照的看法,留觅道绝对不会的。
他只想看见好,不愿意看见差。
如今大祁最大问题不是这一仗能不能打赢的问题,而是这些人能不能让他去打的问题。
若说起来军伍,大祁的十三座军府,那些边军,虽说太久没有经历杀伐,但战力犹在,面对大应兵卒,不会吃亏。
但是境内,说不定很多人乐得看他吃败仗。
打仗打仗,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这本来就是大问题了,可现在的问题是,有人盼着梁照失败,盼着他从皇帝宝座上走下去。
而偏偏面对这些人,梁照暂时没办法。
或许在之后的好些年里,都没办法。
“练剑的时候,觉得什么都不难,那会儿觉得天底下没什么难事的。这会儿当了皇帝,才知道,做皇帝才是天底下头一等的难事。”
梁照自嘲道:“朕要是不做皇帝了,还能回去练剑吗?”
其实梁照的退路还是很多的,不做皇帝了,回去练剑,也不会有人为难他,说不定过了些年,他依然能够成为这世上一等一的剑道宗师。
只是他的心气在这里,即便是最后无奈败退,估摸着也要大祁真正被打得抬不起头来,或者是被自家人弄的支离破碎。
“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若是先帝在,只怕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完全不值一提了,要知道,先帝当年打下的基业,可是想着北伐的,谁知道这有朝一日,却被对方南征了。”
南征北伐,这些事情,历史上发生过不止一次,但是南征的王朝有过成功的案例,北伐就从来没有功成过。
在历史上,只有一次几乎功成,可是那位皇帝也是运气不好,在即将成功之前病故了,他一去世,整个北伐的大事,就算是败了。
反正差一点成和差一万点成,结果都是一样。
就是没成。
这就是一座王朝对一个人的依靠太深了,才会导致如此下场。
留觅道皱眉道:“还没开始打,你就如此了,那这仗还打得赢吗?”
对梁照的态度,留觅道有些不满,但是如今对方已经不单纯是他的师侄了,已经不好训斥了。
“师尊会不会来咸商城?”
梁照忽然问道。
上次常遗真人和白玉尘的一战,让蓝临真人第一次来到咸商城,但是也很快就离开了,等到双方真的打起来了,大应王朝那边有一个大应太后坐镇,这边却是差一个绝世强者。
这个人只有蓝临真人才能胜任。
不过他愿不愿意,才是问题。
云淡风轻的蓝临真人,会不会做这些事情呢?
“朕会给师尊写信的。”
梁照揉了揉有些疲倦的脑袋。
揉着脑袋的时候,他其实还想起一个人选,他抬头看着天幕,那个人似乎也挺合适的,而且论起来合适程度,还要胜过蓝临真人,只是会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那个人会不会答应。
要不要试试?
梁照想了想。
梁照不指望留觅道会挑起来这个担子,因为他不仅挑不起来,也不会去挑。
自己这个师叔,他太明白了。
下了城头,梁照走在宫墙里,平日里皇帝出行,周围身后一定要跟着不少人的,但梁照不是在皇城里长大的,对于这些事情,很不习惯,所以在之后,他便已经明令禁止了。
他一个人走在皇城里,就真的很像是孤家寡人。
走过宫墙,前面站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太监看着迎面走来的梁照,认真跪下,轻声道:“参见陛下。”
等到梁照抬手,他才站起来,然后弓着腰,站在一侧,不说话。
梁照也算是做了些日子的皇帝了,每次在宫里碰到这个年轻太监,实际上他都会如此,一丝不苟,没有一句废话,也不曾有多余的动作。
梁照走出几步,忽然停下,转头说道:“朕听说,你当年不过是个小太监,后来却不知道怎么让先帝看上了眼,而后本来平步青云的,不过先帝就这样宾天了,如今不上不下,受到了些白眼?”
年轻太监弓着腰,平静的说道:“陛下所说,没有错。”
那本来就是宫里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事情,年轻太监就算想要隐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现如今,又想让朕对你多看一眼?”
梁照冷笑道:“你觉得朕会给你机会?”
年轻太监默不作声,他的心思,其实也很简单。
梁照不再多说,只是自顾自朝着前面走去,入主皇城,这里面的太监宫女,其实没几个是真正听他的话,这里面充斥着那些世家大族的眼线,将他的一举一动,都传出去。
他不管这些事情,但不见得是真的不在意。
“陛下。”
年轻太监忽然抬起头,看着一身黑色帝袍的梁照。
梁照止住身形。
“陛下其实和先帝很像,那晚上奴婢也是鼓起勇气,想要换个活法,但如今是真的想帮陛下。”
“你帮朕?”
梁照没有转过头,自嘲道:“如今朕都落到如此地步,需要一个太监来帮朕了?”
年轻太监再度跪下,“是奴婢失言,整个大祁都是陛下的,奴婢只是想成为陛下信任的奴才。”
梁照转过头,“你能做什么?”
“让皇城忠于陛下。”
年轻太监只能做到这些,所以他也只是说了这些。
“去做吧。”
梁照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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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又有小雪来
清晨的时候,咸商城先是起了雾气,而后更是下起雨来。
如今的咸商城,已经入秋,天气渐寒,要不了多久,便要入冬,入冬之后的咸商城,或许能看到一场大雪。
秋风刺骨,街上的行人已经少了不少,前些日子那边京府衙门张贴告示,说了如今大应南下的事情,咸商城里的百姓这些天便多了好些咒骂声,说是那些大应蛮子不知好歹,大祁先帝在的时候,没有北伐,他们不感念恩德,趁着如今大祁换了新帝,却乘人之危!
百姓们对于天下大势不太清楚,但也明白大祁的边军也不是吃素的,想来大应的兵甲,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踏进国境的,只是大战将起,不管是哪个百姓,都会有些忧虑。
因此喝酒的客人都少了。
临近城门的那家酒肆,平日里便没多少酒客,如今这事情一出来,便更是生意惨淡,掌柜的是个丧夫的寡妇,长得有几分姿色,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平日里虽然生意不好,也有不少酒客喝醉了之后,喜欢对她动手对脚,可她有两个孩子,也不得不忍受这些,但以往好歹还有生意,这些日子甚至是连生意都没了,这让她真的想不到该怎么活下去了。
她看着已经见地的米缸,然后从后面走出来,重新看着湿润的地面和飘着小雨的咸商城。
大祁王朝富强不假,但即便是在都城里,仍旧会有人吃不饱饭,喝不起粥。
或许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君王,能够让自己的子民都能安居乐业。
开疆之君,所思所想是将自己的国境尽可能的扩大,让国力尽可能的强大,而守成之君,是想要守住国土,不让国力衰退,只有真正的大贤之君,才会想着让国境内的每个百姓,都能活下去。
大祁先帝不是大贤之君,梁照,自然也不是。
只是成为大贤之君,并非要自己仁义,更多的,还是需要有能力。
……
……
酒肆门外响起脚步声,一双布鞋出现在掌柜的视线里,她打起精神,抬头看去,却发现来人,不是酒客,而是个和尚。
那个和尚戴着斗笠,遮住了面容,但感觉应该是个很年轻的僧人。
他穿了一身素白的僧袍,抬起头的时候,酒肆的掌柜的有那么刹那之间的失神,她也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和尚。
可惜这还是个和尚。
“大师……”
妇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总不能开口问对方要什么酒吧?谁都知道,这些出家人,是不喝酒的。
年轻僧人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上,轻声说道:“一壶酒,有火炉子就拿出来,温一温,小僧要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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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和尚还真要喝酒?
妇人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很快便去搬来了炉子,就在酒肆里的一侧,年轻僧人坐下之后,解下斗笠,放在一侧,然后看着忙碌的妇人问道:“如今的咸商城,可还好活?”
能活、好活、活得好。
这本就是不一样的事情。
妇人有些犹豫,但还是很快回答,“大部分人应当还是没问题,只是我们这般穷苦人家,又没个男人当家,不太容易。
”
说起这事情的时候,那女子有些伤心,低头的时候,便落下些眼泪。
年轻僧人点点头,示意知晓了。
“你们的那位皇帝陛下,会为你们操心的。”
听着这话,妇人连忙摆手,“皇帝陛下如今要操劳军国大事,这种事情,其实往后再考虑,也没什么的。”
年轻僧人有些意外,他看向这妇人,好奇的问道:“都要活不下去了,也不是大事?”
妇人凄凉一笑,“总不能为自家的这点小事耽搁了大事?”
年轻僧人摇摇头,“大小之说,其实在小僧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妇人听不懂这些话,只是把酒壶放到炉子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客人这银子太多了,找不开……”
年轻僧人笑道:“留着吧,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孩子,总得熬过这个冬天不是?”
妇人惊异,“你怎知……”
年轻僧人不置可否,“至于找银子,自然会有人会给小僧找银子的。”
说着话,酒肆外又响起了脚步声,不多时,有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年轻人便走了进来。
那妇人正要开口招呼,但是很快便直接被小僧打断,“那是小僧的朋友,施主且去忙吧。”
妇人这才作罢,退回到柜台后面。
一身黑袍的年轻男人来到这里,在年轻僧人面前坐下,看着那炉子旁温的酒,开口问道:“如今忘尘寺的僧人,也要开始喝酒了?”
年轻僧人摇摇头,“酒是给陛下你点的,陛下在宫里喝的都是上好的酒水,恐怕是没有喝过这般没什么滋味的。”
大祁只有一个陛下,那就是大祁皇帝梁照。
而能够和大祁皇帝梁照对坐的年轻僧人也只有一个,忘尘寺的知禅。
这都是当今修行界,最为出彩的年轻人。
梁照看了他一眼,自顾自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没有什么表情。
知禅看着梁照,“之前和那位施主闲聊,她所言是陛下如今忙于大事,事关大祁存亡,不应该为别的事情操心,但她其实自己也快活不下去了,那也是陛下的子民,陛下会怎么想?”
一个子民,和千千万万的子民。
梁照没有犹豫,平静说道:“不解决边境的问题,境内大祁的子民会死千千万万,孰轻孰重,你知道?”
知禅摇头道:“在小僧看来,眼前之人,既然出现,便都要救。”
梁照看着那个炉子,“如今不是两者选一的阶段,但真要是这样耗下去,之后便只能两者选一了,而朕一定会选择后者。”
梁照是这个世上心志最坚定的那群人之一,他是不会被旁人的言语所说动的,他伸出手,放在炉子边,感受着暖意,梁照这些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咸商城的富人们往往得在入了冬之后才会点起炉子烤火,这个秋天比往常都要寒冷,所以之前知禅才会要个炉子。
“忘尘寺想要什么?”
梁照没耐心在别的事情上多说,如今大应南下,他要做好旷日持久的战争准备,未雨绸缪。
如今的大祁,整体实力绝对是不及北边的大应的。
这个差别,应当还是修行者上面的差距。
“别的都好说,陛下觉得谁能应付那位大应太后呢?一旦那位太后出现在前线,谁来应付,蓝临真人愿意来掺和这摊子事情?”
要知道,那位大应太后和西海的女子剑仙,一直都是这个世上最出名的两个女子,她们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她们真的足够强大,强大到了别的修行者,也不得不承认。
南陵这边,能够应付大应太后的人,本来寥寥无几,愿意出手的,更是不多,剑庭那位掌教倒是有几分可能,可即便梁照是他的弟子,也不见得他会真的出手。
况且这位剑庭掌教,只怕是比起来那位大应太后,也要差着境界?
“忘尘寺中还有几位大和尚?”
忘尘寺是佛门正宗,底蕴深厚,要真的找,也肯定是能够找的出来个能够应付大应太后的强者的。
“大和尚倒是有几个,不过都在清修,不会理会俗世。”
知禅微笑道:“忘尘寺找不出人应付大应太后,陛下倒是不用在这方面多想些什么。”
梁照不说话。
“不过陛下,南陵还真有一位,能够对得上大应太后,甚至于还能胜过对方。”
知禅说道:“就是不知道那位,会不会愿意出手。”
梁照皱眉,他当然知道知禅说得是谁,除去那位常遗真人,还能是谁?
只是柢山的那位老掌教,不用问也知道不会出手。
知禅继续说道:“其实今日除去小僧自己,还有人想要见见陛下。”
……
……
秋风吹过街道,卷起几片落叶。
一袭青衫走过长街,来到酒肆前,然后走了进来。
梁照抬起头来,看着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只一瞬间,便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人,又破境了……
这才多久?
从咸商城离开之后,他一路北上,到如今折返到南陵,回到咸商城。
他的境界便从飞光变成了繁星。
梁照很有些不可置信。
知禅倒是转头之后,便自然而然的笑了起来,而后他开口恭贺道:“顾道友进境一日千里,已然是一骑绝尘而去了。”
来人正是回到南陵的顾泯。
他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是被说成他一生之敌的梁照,另外一个,也是在稳步前行的知禅。
若是以往,顾泯还会把目光放在和他们比拼上,但现如今,他早已经看向彼岸,心气大多了。
他来咸商城之前,便见到了知禅,得知他要见梁照,其实顾泯也表示也要来见梁照,毕竟他有些事情想要和梁照谈谈。
不过他还没想好自己的筹码。
“有无好酒,来上一坛?”
顾泯走过来坐下,搓了搓手,自顾自笑道:“咸商城怎么才入秋,就这般冷了?”
帝三百七十八章 朝暮剑派
卖酒妇人端来酒水,还是用特制的泥壶装着,放在炉子旁,顾泯自顾自坐下,就在知禅和梁照中间。
三个年轻人围着炉子,气氛有些微妙。
这三个年轻人,都是早已经出名的大人物。
端起先前已经温好的酒水,顾泯自顾自喝了一口在,砸了咂嘴,是觉着没之前喝的那酒水好喝,但也没多说,那两坛酒水,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酒圣留下了九坛酒里的其中两坛,那可是一等一的好酒。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个一身书卷气的白袍男人,身份就很值得想想了,毕竟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够有这般宝物的。
那位至少也是隐居的大修行者,恐怕至少也是活了六七百年才是。
放下酒壶,顾泯这才转头看向知禅,微笑道:“你这做一辈子和尚,一辈子都喝不了酒,不觉得遗憾?”
知禅微笑摇头,“既然没有尝试过,不知酒滋味,那便怎么也无法诱惑到小僧。”
顾泯没有搭话,只是转头,看向这边的梁照,主动开口说道:“之前咸商城里的一战未分胜负,如今咱们再来打过。”
说话的时候,顾泯眯着眼睛,笑意深沉。
梁照脸色不变,他虽然已经觉察到顾泯破境了,但没有半点畏惧,即便是对方提及此事,他也是淡然道:“等解决了当下的难事,和你打一场又如何?”
自从知道顾泯是庚辛剑主之后,梁照自己,其实在心里已经默认过,未来有朝一日顾泯会将他遥遥的甩在身后的事情了,毕竟他做了这大祁皇帝,不免肯定会要分心到别的事情上,到时候到处耽搁,一来二去,没什么好说的,就要越来越差些意思了。
顾泯搓了搓手,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你这会儿才知道,做皇帝没那么容易了吧?”
梁照看了顾泯一眼,这会儿也有些奇怪,感觉顾泯从北边走了一趟回来之后,不知道遇到了些什么事情,如今看着,要比之前放得开很多,之前多少他觉着顾泯还有些内敛,但如今,他都不太适应了。
梁照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炉子。
知禅搭话道:“顾道友是从北方回来的,定然是看到了大应的动作了,小僧想知道顾道友你对如今局势怎么看。”
一路南下,顾泯所见,还算是不少,他想了想,斟酌着开口说道:“大应动作迅速,如今前期准备,差不多准备妥当了,如今是小打小闹,但谁也说不准他们到底是想要干点什么,到底是占大祁几座城池,要让大祁丢出几座矿山,还还是说就一定要把大祁打到覆灭。”
顾泯认真说道:“大应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一点很重要。”
不过顾泯又很快补充道:“不过这不关我的事情。”
听着这话,梁照没有表情,知禅也没什么表情的变化。
梁照看了顾泯一眼,没有急着说话,这个时候,其实谁先开口说话,谁就会在这谈判中,要弱上一些。
但是梁照其实已经知道了顾泯来找他的缘由。
都是天底下顶聪明的年轻人,谁还能不知道谁?
火炉里微弱的焰火,在传递着热量,三个人都没开口。
“顾泯,朕可以暂时先不动旧南楚的一切。”
梁照最后还是他先开口了,他看着顾泯,直白道:“但常遗真人要替朕看住大应太后!”
大应太后太强大,梁照不确定自己师父是否要出手,即便蓝临真人出手,也不见得能够拦下,反倒是常遗真人,如此强大,修为高深,定然可以拦下大应太后,他梁照可以和顾泯做交易,无非就是各取所需而已。
“这样不够。”
顾泯摇头道:“一位大应太后,一位金阙之中最强大的那一类修行强者,想要拦住,没那么容易,若是不拦,她来到边境,对战局的影响,恐怕不用我多说吧?”
既然是做生意,顾泯就要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来。
梁照眯着眼,有些冷的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想要朕把旧南楚还给你?”
旧南楚的疆域不大,而且才纳入大祁疆域没有多少年,说归属感,也说不上,可是要是在这个时候将旧南楚的疆域还给顾泯,那么整个大祁会更加动荡,北边的敌寇还没有解决,南边的土地就被他这个做皇帝的送了出去,这整个大祁的百姓会怎么想?
大祁只会垮得更快,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可能。
顾泯盯着他,笑了笑,“你要是真这么大度,也不是不可以。”
顾泯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梁照会答应这件事,而且今天他要来南楚,之后大祁和大应的战争解决之后,南楚就要成为大祁着重对付的对手。
如果南楚选择在这个时候复国,那么之后,也很难应付大祁,因为柢山如今,已经没了常遗真人。
即便有常遗真人,一个人也不管用。
所以顾泯想的只是趁着这个时候,为南楚百姓多讨要些东西。
“粮草和兵甲都不能从旧南楚国境内征用。”
这是顾泯最基础的条件。
“赋税减免三成。”
顾泯继续说道:“若是即便这样,百姓们都还难以为继,那么大祁要拨粮救济。”
梁照皱眉道:“凭什么?”
“凭那是大祁的国土。”
顾泯一字一句的说道:“更凭柢山会为你看住大应太后,她若是下场,柢山自会有人应对!”
常遗真人走了之后,顾泯其实已经没了筹码,但是常遗真人离开世间这种事,其实……外人并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顾泯就当自己师父还没走这么看。
梁照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问道:“你能代表常遗真人?”
顾泯笑了起来,“师父三个弟子,为何把掌教之位传给了最为年幼的我?”
他取出那白玉老虎,放在炉子上,那是柢山掌门信物,千年前,这就是世上所有剑修都想要争夺的那东西。
可以说,在千年前,拥有这个东西,就几乎算是站在所有剑修的最顶端。
柢山鼎盛之时,这白玉老虎一拿出来,便意味着有数万柢山弟子,为其效命?
这意味着什么?
数万柢
山剑修,那便堪比数十万的大军!
顾泯是柢山掌教的消息,虽然已然早已经在世间传遍,但柢山并未正式通知世间,这或许也是因为柢山这些年没落的太久了,所以才没有如此大张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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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今的柢山,早已经不能让人轻视了。
常遗真人把柢山掌教的位子传给年纪最小的顾泯,足以可见他在常遗真人心中的分量。
“我的话,便能代表柢山的态度。”
顾泯很平静。
因为这就是陈述的事实。
如果说之前柢山的走向还会受到常遗真人的干涉而不能自主,那么常遗真人离开之后,柢山上下,完完全全,便是顾泯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他的大师姐虽然修为更高,但绝对不会反对他。
梁照看着顾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倒是真适合练剑。”
顾泯微笑道:“你更适合。”
……
……
天上莫名其妙飘起小雪来,顾泯和知禅走在长街上,也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谈判结束,如今两人,都要离开咸商城。
“顾掌教……算了,还是称顾道友吧。”
知禅叹了口气,“顾道友如今和当初离开咸商城的时候,倒是有了些变化,是一路厮杀,看明白了些什么?”
顾泯笑而不语。
知禅没有得到答复,也没有过多的说些什么,只是轻声道:“之前江道友和顾道友厮杀半年,顾道友想来是获益不少,之前又听说顾道友在北陵和好些年轻剑修起了冲突,再之后,更是听说顾道友被一位金阙强者追过,至于到了北海,顾道友肯定又有奇遇,如此看来,如今来到繁星境,走在所有人之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短暂的时间里,经历过这么多,知禅即便是没有亲眼见过,都知道这其中的凶险。
有大凶险,便有大回报。
谈起江潮,顾泯啧啧道:“等我下次碰到他,把他打得他娘都不认识。”
前些日子里,修行界里最大的事情,除去常遗真人和白玉尘那一战之外,其实常遗真人前去明月楼的事情,没太多人知道。
一来是常遗真人不愿意张扬,二来是明月楼的那些修行者嘴是真的很严实。
两人并肩来到城门口。
知禅双手合十,向顾泯告别。
“顾道友有朝一日,若是有兴趣,也可来忘尘寺走一趟。”
知禅诚心相邀,自然也是看重了顾泯的潜力,他之前和南海的老和尚有些关系,忘尘寺正在和雾野寺较量。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得争一争。
顾泯没有承诺,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知禅出城,而后消失。
顾泯才悠悠出城,想着回柢山之前,还是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什么归剑阁,朝暮剑派,还有旧南楚国境,都要走一走。
“珍惜大好时光,再不珍惜,可就真没咯。”
第三百七十九章 再见解语
离开咸商城,南下的最终目的当然是柢山,可是在回到柢山之前,顾泯要先去归剑阁和朝暮剑派走一走。
去归剑阁的目的,是要亲自答谢之前归剑阁对柢山伸出援手,以及用寒铁去抵债,随便讨论一些新的生意,而去朝暮剑派,是因为之前就答应过,所以这次就趁着有时间,就去见一见。
解语那个丫头,很担忧他。
顾泯笑了笑,一路御剑南下,他如今已经是繁星境的剑修,速度比起之前,要快很多,但顾泯仍旧是不急,如今柢山除去没了常遗真人之外,一切如常,至于自己之前在咸商城里答应下来的事情,现在应该还有时间。
常遗真人已经离去,柢山自然是没人能够应付那位大应太后,不过到时候,顾泯也会想办法。
反正他之前说的时候,已经留了个心眼,说的是柢山会替梁照拦住大应太后,但并没有说,这是常遗真人出手。
梁照到时候要用这种事情来要挟他的话,顾泯不会让他如愿。
当然了,大应太后的事情,仍旧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口上。
数日之后,顾泯来到旧南楚边境上,他缓缓落下,在晚霞里,站在一座山上,看着当初的南楚国境。
之后的时日,他在南楚国境里走过,走得不快,但绝对也不算慢,如今的南楚国境内,百姓们还算是生活的不错,并无太大的灾祸,期间顾泯出手铲除过一些啸聚山林为祸人间的山匪,也惩处过一些鱼肉百姓的贪官。
半个月之后,这里开始下雪,顾泯也来到了朝暮剑派的山门外。
前思后想,顾泯最后还是决定先来这里,去见见解语那个姑娘。
……
……
今夜繁星点点,挂在星空。
顾泯在山脚某处盘坐修行,睁开眼睛,看到如此一幕,顾泯忽然想起,如今自己已经是一个繁星境的剑修,他后知后觉,这个时候的自己,好像是能够看到真正的星空了?
早在之前修行的时候,他就知道只有繁星境的修行者,才能看到真正的星空,不过他繁星境已经有些日子了,可一直没想起这件事来。
现如今空下来了,也想好了。
顾泯有些兴奋。
然后他缓慢的抬头,朝着夜空看去。
天上有星星,但显得不多,可顾泯没有移开目光,他的视线开始朝着更远处的天幕看去,那里有一片黑色天空,像是一块黑色的布帘子,顾泯的视线没有在那上面停留,很快他便穿过了那个地方,然后他便看到了一片星海。
那是一片星光映照天幕的地方,有无数颗明亮的星星挂在那里,有一条一条蓝色的丝线,出现在那些星星中央,仔细看去,那其实不是一条条丝线,而是一颗颗星星隔得太近,因此才连成了一条条丝带,看着像是星河而已。
“这就是真正的星空?”
这就是真正的星空。
这片星空为何要繁星境的修行者才能看到,那是因为这片星空离着人间很远很远,所以常人才看不到这里,只有繁星境的修行者,才能看到这个地方,才能看到这片真正的星空。
“真美啊!”
顾泯沉醉在其中,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片星空一直存在,只是需要有足够强大的修行者才能看到。
能够看到都需要繁星境的修行者,那么能够去到那片星空呢?
顾泯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很想去看看那个地方,如今只是看到,等到了有一日真的置身于那片星空,那会是什么感觉?
虽然有这么个想法,但是顾泯也很
清楚,自己如今,不可能去到那些地方,甚至于到了金阙境,也不见得能够去到那片星空。
顾泯知道,肯定会有人和他一样,生出过这样的想法,但是或许他们穷极一生都无法去到那个地方。
“我一定会去看看的!”
顾泯默默想着。
看着那片星空,顾泯都没想到,这一晃眼,天就亮了。
他看了一夜,眼睛红红的。
哪怕他是繁星境的剑修,要一晚上都看向很远的地方不眨眼,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揉了揉眼睛,顾泯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的那座山。
朝暮剑派的山门,就在那边。
从顾泯这个地方过去,要不了多久。
只是朝暮剑派虽小,却还是有护山剑阵,传言这个剑派当年建立之初,因为只招收女弟子,后来那些女弟子有相当一部分离开山门,在世间行走的时候和别的剑修相恋,其中有一部分,便是各个剑宗的弟子,后来一来二去,难免有些剑修在各自剑宗登上高位,再加上这么一层关系,自然对朝暮剑派多加照拂,再之后很多年里,朝暮剑派虽然受限于只招收女弟子,一直没有太多起色,但是也没有太多宗门敢招惹。
毕竟这很多剑宗的剑修抬头看自己宗门里的前辈,说不定道侣便是出自朝暮剑派的。
走在山道上,顾泯想着这些事情,神情淡然。
漫说他如今柢山掌教的身份,就算是个普通柢山弟子,其实想要拜访朝暮剑派,也不是不可以。
再往前走几步,那青色的山道尽头,便已经隐约可见一些楼阁了。
顾泯朝着山顶走去,没走多远,便有两道身影出现在前方。
那是两个女子。
都是剑修。
两个剑修看着年龄不大,境界也没有那么高,但是两个人都提着剑,一脸警惕的看着顾泯。
但下一刻,两个女子的眼里都出现了一抹异色。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到对方脸上的红晕。
“你……是谁呀!”
本来这该是严肃的开口,但不知道怎么的,说到一半,两个人的声音都软了下去。
顾泯拱手笑道:“柢山弟子顾泯,前来寻友。”
虽然对方这两个女子剑修,看着年纪没有他大,但对方代表着朝暮剑派,顾泯自然是要把礼数做足。
“什么?你就是解师姐喜欢的柢山顾师兄?!”
其中一个女子惊讶出声,看向顾泯的时候,多了些别的意味。
“是了是了,都说顾师兄生得无比好看,今日一见,果真是这样!”
不等顾泯说话,那个女子就已经自顾自的点头开口,让顾泯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看这两个女子的样子,似乎是解语喜欢他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朝暮剑派?
顾泯对这个,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他管天管地,难道还能管有人是不是喜欢他?
“顾师兄等一下,我去通报师长,打开护山剑阵。”
两个女子里,其中还是有个稍微年长的女子要沉稳一些,她朝着顾泯拱手,而后便让自家师妹在这里陪着顾泯,她朝着山门里走去。
顾泯看向那个年纪要小一些的女子,随口问道:“你们朝暮剑派,都在传解语喜欢我?”
那个女子点点头,兴高采烈的说道:“现在山上所有人都知道解师姐喜欢的男子就是顾师兄呢!师姐说过,顾师兄你有一天会来咱们这里作客的!不过山上也有别的好些师姐整日嘲讽解师姐,说她是痴人说梦。不
过我相信解师姐不会骗人,这不,顾师兄你就来了啊!”
这个女弟子心直口快,一口气就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的顾泯,修行境界一日千里,并不是一般的年轻弟子可以比较的,再加上有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庞,其实很多年龄适当的女修行者,都拿顾泯作为心仪的道侣。
朝暮剑派这么个女人扎堆的地方,平日里没有事情,自然也就是讨论这些事情,解语上次一时间说漏了嘴,之后便在朝暮剑派里传开了,只是有些弟子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但是有相当一部分女子,对此却不相信。
这也导致了解语如今在山上,时不时就要受到些冷嘲热讽。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何况如今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更是是非不断了。
要是顾泯不来的话,说不定解语以后的日子就会更难过了。
顾泯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以后说不定也会在柢山发生,他这个柢山掌教,倒是可以提前研究研究才是。
不多时,那个女子重新回到这边,不过这一次,还有个中年女子随同而来。
看着这中年女子,两个女弟子躬身行礼,“见过雾深师叔。”
中年女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顾泯,也是认真行礼,“朝暮剑派雾深,见过柢山顾掌教。”
顾泯虽然年纪轻,但是柢山掌教四个字在身上,一般人不可不在意。
顾泯还礼,“见过雾深前辈。”
雾深微微点头,侧过身子,示意顾泯跟着她上山。
顾泯也不多说,沿着山道,便继续朝着山上走去,至于原本的那两个女弟子,则是重新回到了她们应在的地方。
一路朝着山上去,很快便进了朝暮剑派的山门,如今才能看到这座剑派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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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掌教此次来我朝暮剑派,是来寻解语那丫头的?”
雾深先是看了顾泯一眼,而后发现自己已然是看不透顾泯如今的境界,便收起了最后一分轻视,原本她觉得顾泯以这个年纪便成为了柢山掌教,也实在是常遗真人太过胡闹了,毕竟顾泯虽说是年轻一代的天才人物,也不见得就能担起一座柢山来。
可如今她这偷摸观察,依着她自己飞光境的境界,既然都看不透对方了。
顾泯在离开咸商城之后,便已经是飞光境,如今她也看不透对方,想来此刻的顾泯,已经破开飞光境,到了繁星境才是。
这才多久?
顾泯早已经不能被算在年轻一代里的天才剑修了,他应该是这个世间的真正天才!
“当初和解师妹说过,回来之后,就要来朝暮剑派看看她,如今回到南陵,正好有空,便来看看。”
雾深笑着点头,轻声说道:“那丫头这些日子修行也算是刻苦,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也能有所进步。”
“顾掌教好不容易上一次山,掌门也想拜会顾掌教,是否先去见见?”
雾深算是极度客气,如今柢山的崛起之势已经就在眼前,她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开罪顾泯,毕竟说不定未来几十年后,如今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年轻人,之后便是剑道魁首了。
毕竟梁照那个庚辛剑主,前后几次都没能胜过顾泯,如今他成了大祁皇帝,想来修行也会有所耽搁,这一来二去,就更是比不上顾泯了。
而如今顾泯眼看着,都已经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繁星境剑修了,这般迅速,旁人怎么能够比拟?
“那是自然,上山拜访,自然要先见掌门。”
顾泯温声答复,前来拜访,自然要先见那位掌门。
第三百八十章 顾师兄,真的好强
晚云峰。
顾泯和雾深来到这里的时候,顾泯其实有些吃惊,晚云两个字,在这世间,他除去听说过那位柢山前辈晚云真人之外,还真没有看到别的地方,也是以这两个字来命名的。
这是第一次。
不过顾泯还是按下了心中的疑惑,来到大殿前。
“掌门便在里面等着顾掌教。”雾深站在一侧,请顾泯进去。
顾泯点头,踏进大殿。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整座大殿的火光,无数盏油灯分列在大殿两侧,而在尽头,便是一个面容普通的女子。
那女子并不高大,也无什么特别的气息,但就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两个字。
安静。
朝暮剑派作为世上唯一一座只招收女子剑修的剑宗,其实在修行界里的特殊地位,已经不必多说了。
而作为这座剑派的掌门,其实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可这一代的朝暮剑派掌门雾清真人却很低调,她几乎没有离开过山门,不管是大事小事,都是旁人在做,她仿佛唯一做的事情,便是一直留在山上修行,一直看着这座山门。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做。
也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做,所以旁人也才渐渐忘记了她,修行界没有人关注她。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雾清真人,也是一位金阙境的剑仙。
世人都说天底下最出彩的两个女子是女子剑仙和大应太后,但说起来,这一位,也可以说得上足够出彩。
“晚辈顾泯,见过雾清真人。”
既然作为晚辈,顾泯也自然要先开口。
雾清真人淡淡的看了顾泯一眼,开口便让顾泯吓了一跳。
“你是来迎娶我门下弟子解语的?”
顾泯呆立在原地,他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听到的是这么一番话。
“前辈……”
顾泯张了张口,但还没说出来什么,就已经被雾清真人打断,“若不是来迎娶她的,你来招惹她做什么?”
这位朝暮剑派的掌门,看起来对顾泯的观感并不好。
顾泯有些无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前辈,晚辈和解师妹,只是普通朋友。”
顾泯想要解释清楚。
“你可知她喜欢你?”
雾清真人说得很直白,没有留下半点反转的余地。
“知道,但晚辈对解师妹,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说起喜欢自己的,只怕是不少。
但解语还是特别。
“既然对她无意,便别在给她留下什么念想了,她这个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对感情十分看重,你若是对她若即若离,她这一生,都要耽搁在你身上,你倒是不在意,可我能不在意?”
遇一人就要误终身的事情,的确不少,当年晚云真人是这样,他行走世间,也不知道是夺去了多少女子的爱意,只是他从始至终都是孑然一身,并未找寻道侣。
“顾掌教,算我恳求你,你若是对解语那丫头没有什么想法,就别来见她了。”
雾清真人如此说话,也算是足够客气了,她毕竟也是个金阙境的剑仙,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不得了。
可这也是雾清真人不得不说的话,男女之事,她最为清楚,纠纠缠缠,女子若是痴情不已,男子又对她若即若离,让女子误以为他心里有自己,那么这段感情,就完全隔离不了。
这一耽搁,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这不仅影响修行,更重要的,便是那女子一辈子都要陷入这段感情里。
不能自已。
顾泯抬头看向雾清真人,想了很久,最后也没能反驳,只是说道:“前辈,晚辈这一次既然来了,那是否能见解师妹最后一面,有些事情,也好说清楚,至于之后,晚辈再不会出现在解师妹眼前了。”
顾泯苦笑着摇头,他把解语当做朋友,只是对方这边不愿意他们再相见,他也不能强求。
毕竟这是对方的师长,而且这些说法也是很有道理,顾泯无法反驳。
但最后一面,对方怎么都应该要同意的。
沉默良久,雾清真人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希望顾掌教能够信守诺言。”
……
……
离开大殿之后,雾深还是守在门口。
看到顾泯之后,雾深微笑问道:“顾掌教和掌门相谈还顺利吗?”
顾泯泛起苦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劳烦前辈带我去见解师妹吧。”
说完这句话,顾泯又嘱咐道:“这一路上,尽量挑些没什么人的地方前行。”
他不想惊动一整座朝暮剑派,毕竟依着雾清真人的说法,就是要让他见过解语之后,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朝暮剑派了。
再也不和解语再见面了。
对于那个女子,顾泯其实观感不错,只是的确没有生出男女之间的情意,这些年来和顾泯有些关系的女子不少,要想每个人都照顾到,的确不太现实。
雾深点点头,伸
手在身侧留下一道阵法,这只是简单的藏匿身形的阵法而已,被那些修为高深的修行者看到,几乎是看到便可以破开,不过对于山上的那些年轻弟子来说,这就是一道屏障,让她们不知道顾泯的行踪。
在山上走过,顾泯和雾深能看到到处聚集起来的山上女子,全部都是翘首以盼,想要一睹顾泯真颜。
顾泯和雾深在群山中走过,最后来到后山的山洞前,那山洞前有一方水潭,水潭旁便坐着一个女子。
她安静看着水潭,只是看起来要比之前消瘦了几分。
脸上有些惆怅之意。
顾泯站在远处,雾深说道:“顾掌教之后若是想要离去,不必告知我们,不过顾掌教切记,天黑之前,会有弟子来此为顾掌教寻觅清修之所。”
这话已经说的足够直白了,也就是说顾泯若是想要留下来,也不能和解语多待,毕竟这会留下不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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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点头,示意知道了。
雾深就此离去,不再打扰。
阵法随即破开。
顾泯朝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解师妹,好久不见。”
声音不大,但解语几乎是立刻便抬起头,看向这边的顾泯。
“顾……师兄?!”
她脸上的惆怅之意,尽数消失了,全部都换做了惊喜,山上虽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顾泯到来的这件事,可解语一直都没离开这里,根本不知道。
因此自然意外,自然惊喜。
“我……还以为顾师兄,即便是回到南陵来了,也不会想着来见我呢。”
解语小脸红红的,看着很可爱。
顾泯笑道:“之前说过了,回来要来拜访朝暮剑派,身为男儿,自然不能爽约。”
“况且解师妹一直在等我,我不来,解师妹肯定要伤心了。”
顾泯在水潭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不过解师妹这些日子,好像是不怎么开心,这看着都消瘦不少。”
解语眉目之间闪过一抹黯淡神色,但是很快便消散了。
“之前听说顾师兄在北陵的所做所为,就一直有些担心顾师兄,如今顾师兄平安归来,真好。”
解语认真问道:“顾师兄这趟肯定又有些好玩的事情,能不能给我说说?”
顾泯笑了笑,简要说了些北陵那边的事情,故事虽短,但是解语却听得很认真,当她听到顾泯如今已经是繁星境的剑修之后,很快便睁大了眼睛。
“顾师兄,你又破境了?!”
她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第三百八十一章 我怕放不下
从飞光到繁星,顾泯用的时间极短,这万年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有这么快的。
解语眼里带着光,真心实意的说道:“顾师兄果然是天之骄子,远胜其他人。”
她很开心,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顾师兄这个年纪又是柢山掌教,又如此天才,真好。”
解语有些消瘦的脸上,尽数都是笑意。
顾泯看着她,犹豫片刻,才开口说道:“我上山之后,听说些消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解语在上山被好些人冷嘲热讽,也还是因为顾泯。
听着顾泯这么说话,解语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可是知道这山上传言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顾泯没着急说话,他看着这个姑娘,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喜欢他,但是他这却没办法做些什么。
而且依着雾清真人的说法,这一次,也应当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我这趟去北海,带回来许多寒铁,之前说是你若是无剑,便上柢山打一柄,你如今有了解语花,我也送你一些寒铁,你想要铸些什么,便铸些什么。”
顾泯拿出一块寒铁,大小和他身下坐着的那块大石头差不多大,这样的寒铁,在北海之外,也是珍品,只是像这样的东西,他还有很多。
而且如今北海海底都是自家的矿山了,那还有什么心疼的。
寒铁散发着寒意,足以证明这东西就是那种最好的寒铁。
可解语不但不开心,反倒是眼里泛起泪花,她盯着顾泯,咬住嘴唇,轻声道:“顾师兄是不要我以后去柢山了吗?”
女子的心思比男子更为细腻,顾泯原本以为自己的举动不会引起解语多少反应,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才拿出这块寒铁,便被解语看透了心思。
顾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来。
他只好沉默的看着那水潭,其实这会儿心里乱极了。
他虽然现如今是这个世间最出彩的年轻人,又经历过许多,但面对男女之事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很是头疼。
“我知道了顾师兄,你走吧。”
解语转过头去,眼泪落到水潭里,再不看顾泯一眼。
本来就消瘦的身子,这会儿更是摇摇欲坠,她这些日子,被山上那些和她不对付的师姐们冷嘲热讽,早已经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好不容易等来了顾泯,可顾泯却这样对她,对她而言,就像是天上落下了一块巨石,直接把她给砸死了。
“解师妹……”
顾泯伸了伸手。
解语站在水潭前,没有前行,只是已经泪流满面。
“解师妹喜欢我的事情,我的确不能给解师妹一个交代,因为这会儿我不喜欢解师妹,但绝对不讨厌。”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感情这种事情,其实真的强求不得,那是两个人的事情,但一切都是未知,今天你喜欢我,说不定明天就不喜欢我了,即便是明天也喜欢我,后天说不定就真的不喜欢我了。同样的理由,我也是如此,或许我今天不喜欢你,明天不喜欢你,后天说不定就改变心意了……”
顾泯虽然也觉得自己有可能自己后天也不会喜欢
解语,但这些事情,好像是真的说不清楚。
况且他今天不这么说,估摸着解语别说等到后天,今天等他离开之后,说不定解语一时间想不开,就找个地方跳下去了。
那等到自己知道了,顾泯便肯定要自责了。
解语止住眼泪,转过头来指着那块大石头问道:“那顾师兄这块石头是什么意思?”
顾泯苦笑不已。
只能绕过这个话题,说道:“以后你想什么时候上柢山,就什么时候上柢山,没人会拦着你。”
解语的脸色好看不少,没有之前那般心如死灰了。
顾泯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重新坐回大石头上,和解语说了不少话,最后眼看着天色不早,这才提出要下山。
“顾师兄这么着急,不在山上多待些日子?”
解语很希望顾泯多待些日子。
“俗事缠身,马上我要去归剑阁走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还真没时间多待,你若是之后想要来柢山,随时都可以。”
顾泯真心实意,这句话倒是没乱说。
他的确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毕竟那位雾清真人,可是让他今天和解语断绝关系的。
可他却没能让雾清真人如愿。
解语也算是知书达理的一个人,所以并没有多坚持,两人最后告别之后,顾泯便离开了这里,沿着来路下山。
只是在途径晚云峰的时候,雾清真人又出现在了远处,她站在那边,就这样看着顾泯。
这位朝暮剑派的掌门,是肯定知道了顾泯之前做了些什么。
“顾掌教似乎并未遵守诺言。”
她平静的声音响起,没有什么情绪。
顾泯张了张口,“前辈……”
声音蓦然断开。
一道磅礴剑气落下,雾清真人随意挥手,天地之间便起了些剑意,然后朝着顾泯涌来!
雾清真人是实打实的金阙剑仙,她要出手,必然是雷霆手段!
只是顾泯也没想过,怎么这位看着这么安静的一位掌门,竟然动辄出手便是这么个雷霆手段。
丝毫的不容顾泯说些什么。
“我平生最恨的便是不讲承诺的男子。”
雾清真人的声音在那道剑意之后响起,显得多少有些怒意。
顾泯此刻也无法说些什么,握住烛游的同时,一道猩红剑气已然生出,凌厉剑气和那漫天剑意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顾泯皱着眉头,身形微动,在天地之间化作无数道残影,在那些剑意中游走,看起来无比潇洒,但实际上是无比凶险。
虽然如今他已经是一个繁星境的剑修,杀力惊人,可面对金阙境的剑仙,仍旧是没有硬抗的可能。
哪怕这是对方随手一剑而已。
所以他只能在这诸多的剑意之中游走,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在他经历了战场的洗礼,后来又喝了一坛酒圣酿造的酒水,如今的顾泯不管是神魂还是身躯,都并不是繁星境修行者能够比拟的,甚至于一般的结发境,也没办法和他相提并论。
在半空中斩开一道道剑意
,顾泯的速度奇快,这让雾清真人也没有想到,她抬头看了一眼在半空中的顾泯,原本只想教训一下对方的她,如今又拂袖。
更多剑意,在天地之中生出!
茫茫多的剑意,在半空中交叉汇合,构造了一张大网,而后拦住了顾泯所有的路径。
如今肉眼可见,天地之间一道道紫色剑气显露身形,结成大网之后便朝着顾泯压过来!
顾泯手中烛游猩红剑气弥漫而出,沿着那张大网蔓延而去,仿佛是正在寻找那张大网的弱点。
“烛游?”
雾清真人看着顾泯手中的那柄长剑,若有所思,如今世间几乎所有修行者都知道顾泯手里的那柄剑就是柢山至宝,她作为朝暮剑派的掌门,其实没理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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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自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猩红剑气照红了半片天空,因此也引来了不少人。
“那是师尊出手了!”
“是掌门,掌门为何出手了?”
山上无数的女子剑修,此刻聚集于晚云峰外,看着那照红的半边天空。
……
……
雾清真人皱了皱眉,她没想到顾泯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不管是不是在朝暮剑派,还是在外面,她以一个金阙剑仙的身份如此对后辈出手,怎么都说不过去。
就在雾清真人准备收手的时候,顾泯双手握住烛游,将其钉在了那万千剑气的结点处!
弥漫到天幕的那些猩红剑气迅速涌向那处,顾泯咬牙吼了一声开!
体内无数剑气此刻疯狂的朝着那处结点涌去,海量的剑气甚至造就了特别的景象!
雾清真人有些失神。
下一刻,那张大网被剑气碎开,顾泯吐出一口鲜血!
血洒长空。
要破开一个金阙剑仙的手段,那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况且顾泯还只是一个繁星境的剑修!
剑气散开,消散在天地之间。
顾泯悬停半空,看了一眼雾清真人,“今日之事,也是晚辈理亏,不敢放在心上,雾清真人既然不想晚辈多待,晚辈这便离去……”
话音落下,顾泯也不等雾清真人开口,便已经御剑离去,在天空留下了一道雪白的剑痕。
雾清真人面无表情。
无数人抬头看着顾泯离开的背影,思绪万千。
“这位顾师兄……破开了掌门的剑网?”
良久之后,才有人怔怔开口,他们万万想不到,顾泯竟然能在掌门出手之下,还能就此离去。
“掌门定然是手下留情了吧?”
有人猜测开口。
“即便是掌门手下留情了,那顾师兄也只是……”
那人没说完,因为谁都知道,不过雾清真人怎么手下留情,她是金阙剑仙这种事情,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既然是事实,那么顾泯不管如何,能够破开掌门的剑网,就是大事!
“顾师兄,真的好强啊!”
——
最近状态不行,一章维持。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一个小故事
顾泯御剑离去,走出很远之后,这才吐出一口鲜血,擦了擦嘴角,看了一眼身侧,这才低声骂了一句,“疯婆娘。”
雾清真人的确是金阙境的剑仙,又是一派之长,或许之前心情不佳,但不管怎么说,她对这么一个后辈出手,就是完全不占理的。
顾泯骂她一句疯婆娘,实际上一点都不过分。
只是这会儿骂归骂,等到之后,顾泯一样不会在心里记仇,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他不会心有芥蒂。
收敛好心情,顾泯朝着归剑阁而去,这次回柢山之前,别的不说,归剑阁那边,当真是要好好走一趟。
不管之后,就说之前,归剑阁的那位前辈,解答他剑道上的疑难,这便值得顾泯前去拜访,当然了,还有之前的账目,也要算清楚。
想着这件事,顾泯算是缓和一些,他站在飞剑上,拿出之前在那座小镇打的酒,喝了两口,忽然觉得没了滋味。
他可是喝过了酒圣的那坛酒的。
这会儿再喝别的,就没什么意思了。
“没办法了,憋着吧,还能作甚?”
……
……
归剑阁处于南陵的东南方向的一座山上,这座剑道宗门这些年一直稳坐南陵剑宗前三,但却没有什么骄横之举,更没人看出有什么锐意进取之心,虽说偶尔也会派出弟子在世间行走,为世俗百姓解难,但都极为低调,并未惊动太多人。
这些年,归剑阁也就是出了个天生剑胚的事情大一些,可即便如此,苏宿的光芒也被顾泯和梁照给遮挡得严严实实。
就像是归剑阁如今的地位一样,被剑庭遮挡得严严实实。
归剑阁的山门,也被群山遮挡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感受到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剑意,顾泯定然是找不到这座剑宗的山门在什么地方。
御剑来到归剑阁上空,虽说没有感受到剑阵的气息,但顾泯还是很快便落了下来,来到山道上。
这是尊重,他可以对天底下所有的宗门都没有尊重,可唯独对归剑阁不能没有尊重。
来到山道上,顾泯指间弥漫出一缕剑气上山,这也是他的作客之道。
果然,还没等到他走到山门那边,山道上便匆匆下来两个年轻剑修,各自负剑,一身长衫。
都生得很清秀。
“顾掌教?”
其中一个年轻剑修试探着开口。
顾泯点头,算是确定身份。
另外一个年轻剑修眉目之间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隐去。
“阁主特命在下和李师弟来请顾掌教入山一叙。”
那个年轻剑修极有礼数,而且看起来,也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这一来是因为归剑阁的风气如此,二来便是他自己一直以来也是个沉稳的人。
“敢问道友,苏宿可否在山上?”
其实一开口,顾泯就知道答案了,苏宿在没在山上这种事情,其实不用问的,既然那位古道真人知道是他来了,想来就要通知苏宿,苏宿一知道,估摸着早就跑出来了,可这会儿没见他,
那便是他不在,这没什么好说的。
果不其然,就在顾泯开口问了之后,那个年轻剑修便摇头道:“苏师弟前些日子下山游历,一直不曾归来,此刻不知道是在北陵还是在南陵。”
苏宿在北陵弄出的动静,早就传回到南陵来了,山上的弟子们对苏宿闹出的动静反应都不一样,同代弟子,大多都是苏宿的师兄师姐,对自己这个师弟,还多是心疼,至于苏宿之后的那一代弟子,对于这位苏师叔,就更多的是倾慕了。
能在北陵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剑修,可不多啊。
顾泯感慨道:“这家伙不管怎么说,应该是不会把自己玩死的。”
顾泯太了解对方了,知道对方虽然不靠谱,但也是有分寸的。
两位年轻剑修领着顾泯朝着山峰走去,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剑修忽然张口问道:“顾掌教,听说你在出咸商城之后,又和江潮有过一战,那一战到底如何,可否说说?”
在咸商城的那场比剑,虽然许多人没有亲眼得见,但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传言不少,许多年轻剑修,甚至在反复回味那一战,毕竟这是当代最好的两个年轻剑修的一战。
可在之后,顾泯和江潮的一战,许多人只是听说有,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顾泯想了想,自嘲道:“那一战更凶险,要不是运气好,我早就死了。”
比起来咸商城里的比剑,那场持续半年的前后厮杀,的确要更为凶险,至少对于顾泯来说,那个时候自己重伤,江潮虽然境界比他更低,但还是状态更好的那个人。
顾泯简要的给那个剑修说了些之前山林里的事情,说完这些,正好也就到了一座大殿前。
顾泯心想那位古道真人肯定就在这里面了,谁知道这边这个年轻剑修伸手指向一条小道,轻声道:“阁主请顾掌教入竹林一叙,我们便不进去了。”
顾泯看了看那条小道,在更为深远的地方,果然是一片竹林,他微微点头,说了句多谢。
然后他朝着那条小道走去,留下一个背影。
站在原地的两个年轻剑修看着顾泯背影,默然无语。
很久之后,才有人开口道:“这么年轻,就当了柢山掌教,这位顾掌教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另外那个剑修附和笑道:“别想了,说来说去,这整个世间也找不出几个的,不过他生得真好看,怪不得芙蓉师妹非要见见他。”
提起芙蓉师妹,那个剑修皱起眉头,不愿意多说。
那可是山上谁也惹不起的人物……
……
……
顾泯沿着小道一路前行,很快便看到小径两边出现一片竹林,这些青竹,看着就是普通的竹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顾泯走在其中,也觉得心神安宁。
在竹林深处,有一方石桌,桌前便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神情温和的中年男人。
他坐在石桌前,看着这边。
顾泯看到了他,第一时间便确定对方肯定就是那位古道真人了。
这个世间的修行者有许多,剑修更多,南陵这边,蓝临真人作
为剑庭掌教,名声很大,虽说蓝临真人也不太喜欢到处在世间走动,但不管如何,也会有很多人知道他。
而古道真人就不同了,他虽然是归剑阁的阁主,但低调程度尤胜蓝临真人。
他的名声也好,境界也好,都没什么人清楚。
“小友请坐。”
古道真人没站起身,也没有称呼顾掌教,只是坐着,让顾泯在他对面坐下。
顾泯正准备对古道真人行礼的,对方这么一喊,他便只能坐下,但还是拱手道:“见过前辈。”
同样是喊一声前辈,顾泯对古道真人的感觉就要比对雾清真人好太多了。
“去北陵一趟,更是见过了那位四海之主,对修行果真有些裨益,如今竟然都是繁星境的剑修了。”
古道真人的声音很温和,他的神态更是如此,这让顾泯觉得这就是一个邻家大叔正在和自己看好的后辈拉家常,这种感觉,很舒服。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个小炉子来,开始煮茶。
古道真人最喜欢饮茶,只是平日里即便有人知道,也不会陪他一起罢了。
修行者很少有像是他这样,喜欢喝茶的。
顾泯看着古道真人拿出茶叶,就要放入茶杯里,他想了想,忽然说了声慢。
古道真人抬起头,微笑着看向他,仿佛是在问,原来你也不喜欢饮茶?
“并非前辈想的这般,只是晚辈也有些茶叶。”
顾泯拿出之前在那座道观得来的茶叶,如今已经证明那酒是酒圣酿造,那么这茶叶,绝对绝对也不是凡品。
这种好东西,一般人想要喝,顾泯当然不会拿出来,可是一见古道真人,他便有些熟悉的感觉。
所谓一见如故,就是这样了。
拿出茶叶,古道真人乍一看,平平无奇,只以为顾泯也是个不太懂茶的,但也没有开口,在他看来,喝什么茶,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和谁一起喝。
可当这些茶叶放到茶碗里,古道真人端起热水冲泡下去之后,一股清香瞬时扑鼻。
古道真人笑道:“原来是我看走了眼。”
顾泯微笑不语,没有多说什么。
放下水壶,古道真人问道:“朝着北方走了一趟,这次来归剑阁,是为了还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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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点头,没有任何隐瞒,“在北海取了些寒铁,想来归剑阁也很需要,便想要用来抵之前归剑阁拿出的玉晶和丹药。”
古道真人轻声道:“有多少?寒铁这东西比起来我们之前给的所有东西都要珍贵。”
顾泯想了想,“很多。”
“有多少,拿出来看看?”
古道真人虽说知道北海那个地方盛产寒铁,但不相信顾泯能搞到很多。
毕竟那东西也实在是太珍贵了。
“真的要拿出来?”
顾泯有些犹豫。
古道真人问道:“怎么了,怕太少了我笑话你?”
顾泯认真摇头,“不是,我是怕这个地方放不下。”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小师叔回山了!
古道真人愣了愣,有些狐疑的说道:“你到底搞到多少?”
本来依着他看来,顾泯去一趟北海,即便是白玉尘能够给些寒铁,也不见得会有多少。
“玉藻宗有一个仓库,里面堆放着前些年玉藻宗在海底开采的寒铁,我全部都带回来了。”
顾泯笑道:“反正他们现在也没用。”
古道真人有些意外,半响之后,才开口问道:“你把白玉尘那个弟子娶了?”
这其中虽然有打趣的成分,但也说明了这寒铁的重要性,毕竟要不是白玉尘最为亲近的人,怎么可能就送出这么多寒铁。
“不仅如此,白宗主还应下,以后柢山可以去北海海底开采寒铁,我离开的时候去看过,那下面还有很多很多寒铁。”
如果说之前那些话,只是让古道真人吃惊,那么之后的这些话,古道真人就更是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北海海底有寒铁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可是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剑修能从那个地方带走一块寒铁,即便是想要和白玉尘以物易物,也是被直接拒绝。
换句话说,就是全世间的剑修都想要那些寒铁,可白玉尘都没给,反倒是给了顾泯这么个年轻后辈。
“看起来,你真的是帮了白玉尘很大的一个忙。”
古道真人有些感慨,他知道,要不是这样,白玉尘定然是不会这么大方的,给柢山开采的权力,这相当于将一座金山,直接送给了一个普通百姓。
要知道,那些寒铁光从数量上来说,便已经是整个世间最为珍惜的一笔财富了。
古道真人虽然很想知道顾泯帮白玉尘做了些什么,但还是忍住没问,他喝了口茶,感觉到满口茶香。
“要和归剑阁再做些什么生意呢?”
古道真人看人很准,知道顾泯这一趟来,不仅是为了还清之前欠归剑阁的债务,还要在这里再拿一些丹药和药草。
当然,那是生意,也是合作。
“你既然有寒铁,当然会有人愿意和你合作,不过我不是做这个的,和我喝会儿茶,等会儿你和别人谈。”
古道真人说得很直白,他虽然是归剑阁的阁主,但是一向不管这些事情,这一点其实和剑庭很像,不过蓝临真人不愿意管那些事情,留觅道是巴不得他不管,归剑阁这边却是不管谁,也不愿意管。
归剑阁这边的功利心,比剑庭那边,要淡很多。
顾泯点点头,也喝了口茶,顿了顿,还是觉得这茶实在是不错,喝了口茶之后,顾泯这才问道:“有个事情,想要请教前辈。”
古道真人温和的看着顾泯,点头笑道:“想问当初谁和你通信的事情?”
当初顾泯开始练剑,但是柢山上并没有剑修,所以顾泯不得已,只好写信来归剑阁求救,而那个时候,归剑阁里正好就有个前辈,愿意解答他的疑惑,他们两人一来二去,通过不少的信笺。
最后两人可以说是忘年交,也可以说是亦师亦友,甚至让顾泯喊对方一句师父,也不是不可以。
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的事实。
古道真人看了顾泯一眼,也不多说,只是将壶中的沸水到了一些在桌面上,然后就着水,在石
桌上写了几个字。
顾泯眼睛一亮,脸上笑容渐渐生出。
而后他严肃起来,站起身,很郑重的对着古道真人一拜。
这是答谢他的授业之恩。
这是大事。
古道真人坦然受之。
他没有弟子,所以之前才会来了兴致,给顾泯指点一些,可这一指点,便一发不可收拾,到了如今,顾泯已经成了现如今年轻一代里的最为出彩的人物,虽说这和顾泯的天资分不开,但也多亏了古道真人的指点。
“你是个天才,即便没有我,也是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的,无非就是多走些弯路罢了,况且常遗真人这般大才,他虽未学剑,但定然理解这其中的东西,他不出言指导,恐怕也是想要磨炼你,我这说不定还耽搁了常遗真人。”
古道真人温和儒雅,说话也很是随和。
顾泯抬起头来,然后重新坐下,只是坐下的时候牵动了伤势,扯了扯嘴。
“来之前和谁动手了,伤及内腑了?”
古道真人不愧是金阙境的剑仙,竟然这一看便看出来顾泯目前的状况了,他伸手,一道精纯的剑气便从顾泯的手腕处弥漫进去。
片刻之后,古道真人抽回手,有些奇怪的说道:“你体内的生机如此旺盛,这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他虽然没有探查到那株荷花,但也感受到了顾泯旺盛的生机。
顾泯原本不想谈及那些事情,但是既然古道真人张口了,便将之前在朝暮剑派的事情,都给古道真人说了说。
顾泯无奈道:“雾清真人为了自家后辈,有些气性倒也在我预料之中。”
谁知道古道真人却是摇了摇头,“恐怕不仅和她门下弟子有关。”
他微笑道:“还有些故事,你还未曾听闻。”
“那是关于晚云真人和雾清真人师尊的故事。”
晚云真人也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修行者,大多没有见过晚云真人,就连听闻,也是依靠书上的记载。
古道真人说道:“雾清真人是那位残莲真人最小的弟子,也是她最为疼爱的弟子,而残莲真人,便对晚云真人,爱慕不已。”
听到这里,顾泯也明白了些什么,估摸着是他手上有烛游,那可是当年晚云真人的剑,带着行走世间,所有事情都是一剑斩之。
他想起了那座晚云峰。
估摸着就是那位残莲真人搞出来的。
“晚云祖师也喜欢残莲真人?”
顾泯忍不住问道。
可古道真人只是摇头。
“残莲真人生得不好看?”
顾泯有些疑惑。
“不,残莲真人生得国色天香,无比好看,是那个时候的世间第一美人。”
顾泯哦了一声,“那就是这位真人的性情不好?”
“也不是,残莲真人温婉可人,脾气好极了,就连我的师父提起那位真人,也是赞不绝口。”
这样说起来,残莲真人还是个万人迷,只是并不对晚云真人的胃口?
“那她到底是哪里不好,为
何晚云祖师不喜欢她。”
顾泯对这段往事有些兴趣。
古道真人笑道:“晚云真人当初也有很多人喜欢,但最后谁也没挑。”
顾泯点点头,自顾自说道:“那就是晚云祖师潜心修行,对男女之情并不在意了。”
古道真人又是摇头。
“晚云真人虽然剑道高绝,但绝不是无情之人,也不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修行上的人,只是他不喜欢残莲真人,是因为她的师父。”
顾泯这就不明白了。
“残莲真人的师尊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在修行界里很多人不喜欢她,但最不喜欢她的,就是晚云真人。”
古道真人感慨道:“当初晚云真人恨不得一剑劈开这个老真人。”
顾泯有些无语,心想晚云祖师也是个古怪的性子。
“所谓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所以晚云真人对残莲真人一直都没有好感,但对方一直倾心于他,直到晚云真人离开这里。”
古道真人说的是离开,因为作为金阙境的剑仙,又是一派之长,他知道的事情,的确很多。
“雾清真人作为残莲真人最疼爱的弟子,被传了掌门之位,她这一生,最耿耿于怀的便是晚云真人负了她师尊的事情,你身为柢山弟子,又是拿着烛游,而且你在做差不多的事情,她自然生气。”
古道真人笑道:“不过你能破开她的剑网,很了不起。”
那是个简单的故事,说不了多久,就已经说完了。
顾泯喝了口茶,还是摇头,他仍旧认为,感情这种事情,还是得看自己,不能受到旁人的干扰,这样是不好的。
甚至是不行的。
“之后是怎么打算的?”
古道真人喝了口茶,随口一问。
再怎么不问世事,再怎么与世隔绝,如今战火已经初燃,乱象已经出现,古道真人当然是知道的。
而顾泯注定不会是一个单纯的修行者。
“我去找过梁照,答应替他拦下大应太后,他暂时不会动旧南楚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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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真人笑道:“常遗真人在,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顾泯真人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此后两人又聊了些剑道上的疑难,顾泯说起星辰的事情,古道真人点头印证了他的猜想,“那些星辰离我们的确很远,即便是金阙境的修行者,也到不了那个地方。”
那一路上不仅是距离远而已。
古道真人没说透。
顾泯喝完最后一口茶。
古道真人看向竹林尽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但剑道一途,要戒骄戒躁,好好修行,方能走得长远。”
这完全是师长对自家后辈的教导。
一点都不见外。
顾泯心里暖洋洋的。
这种感觉他只在很少的人身上感觉到过。
而后竹林里走来一个人,古道真人便拱手道:“有劳了。”
那人冷哼一声,“也不知道谁才是阁主。”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够不够
来人顾泯也不陌生,他曾和对方见过几次。
那人是苏宿的师叔,吴清水。
就是那个在山上看春宫图,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人。
当然,这其中的事情,顾泯也是道听途说,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吴清水来到石桌这边,看到顾泯,啧啧笑道:“顾小子,如今成了掌教了,以后老夫见了你,也要喊声顾掌教?”
吴清水和苏宿的关系极好,连带着对自己那个师侄的好朋友顾泯,也有好感,再说了,顾泯这么个年轻人,如此天才,性格也好,不像是梁照那么冷冰冰的。
顾泯朝着吴清水拱手,倒也没多说什么,对于这位前辈,他了解不多,也不便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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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清水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问道:“你有多少寒铁,拿出来先看看再说?”
顾泯之前已经给古道真人说过了,不过这会儿既然吴清水一定要看,他也不多说什么,让吴清水退后一些,然后他开始往外面拿出寒铁。
“这是一块小的,铸造一柄短剑还行。”好
顾泯先是掂量着手里的那块差不多只有脸大的寒铁,自顾自说道。
“等会儿,你说铸剑,是要以整块寒铁来铸剑?”
吴清水看着那散发着寒意的寒铁,很快就捕捉到了顾泯所说的重点。
顾泯有些疑惑道:“不然呢?”
吴清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对方,他耐着性子说道:“这各大剑宗铸剑,只是在铸剑的时候,在里面添加一些寒铁便能让这柄剑的品阶提升不少,坚韧程度更是如此,如果你想要以整柄剑都用寒铁来打造,那得花多少寒铁你知道吗?”
不是吴清水生气,的确是因为整个修行界,除去北海,上哪儿去找那么多寒铁?各大剑宗都有些寒铁,都是省着用的,像是顾泯手上这么一块寒铁,就够铸造一百把剑了。
顾泯也没多说,紧接着便拿出了一块差不多像是石桌这么大的寒铁。
吴清水愣了一会儿,然后颤颤巍巍的开口,“这么大?”
顾泯问道:“这块寒铁抵我之前欠下的债,够了吗?”
顾泯之前知道寒铁的珍贵程度,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珍贵,既然如此,想来这块寒铁应该是够了。
吴清水吹胡子瞪眼,“真要换算,差不多了!”
这一说倒是让顾泯有些意外,原来之前归剑阁拿出的那么多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愿意借出来,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毕竟当初的柢山,还是个一穷二白。
紧接着,顾泯又拿出一块寒铁。
然后吴清水就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他看着眼前这块足足有一座假山那么大的寒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到底有多少寒铁?”
光是顾泯这个时候拿出来这些的时候,已经是这各大剑宗近几十年开采到的寒铁总和了。
但顾泯这里,似乎是还有东西,也没有拿完。
顾泯不往外面拿了,只是指着那座小山一般大小的寒铁说道:“就拿这块寒铁和 吴前辈做笔生意。”
吴清水一本正经的说道:“请你不要用块,一定要用座!”
这么大块的寒铁,谁他娘的见过。
顾泯叹了口气,心想要是你到了北海底下,看到那些寒铁,怕是整个人都要吓昏过去。
“我要丹药,要很多,要药草。”
顾泯目前缺的,也就是这些了。
“你用这么一座寒铁来换?那怕是要把归剑阁搬空?”
吴清水皱眉道:“归剑阁虽然库存的有不少东西,但并不能都给你。”
这是实诚话,要是都给了柢山,归剑阁就穷了,即便山门里的炼丹大师外没日没夜的炼丹,也他娘的练不出那么多可以供归剑阁弟子使用的。
“那就先拿一些,在不影响归剑阁使用的前提下,有多少拿多少。”
顾泯也要为对方考虑,毕竟都是朋友。
吴清水点点头,如此这般,倒是可以。
“药草也是这样。”
顾泯继续说道:“那我还剩下多少寒铁?”
吴清水想了想,他来之前,特意清点过那些东西,然后算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比划,大概顾泯还有很多……
这寒铁,实在是太大了……
“那我之后就再找些弟子来归剑阁学炼丹和学怎么种植药草。”
爹有娘有,其实都不如自己有。
顾泯很清楚这个道理,一定要让柢山那边把这些东西建设起来,才能让之后的柢山,自给自足。
吴清水点头,现在在他眼里,顾泯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财主,他说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那我还剩下多少?”
顾泯笑眯眯的问着吴清水。
后者翻了个白眼,说了句很多。
顾泯点点头,“剩下的就放在归剑阁,归剑阁一旦有多余的丹药和药草便送来柢山直到送完为止,如何?”
吴清水点头,这相当于这块寒铁现在已经归剑阁的了,那些丹药什么的,实际上练就起来没太大的难度。
谈完这笔生意,顾泯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不过他还是拿出一块寒铁,足足有他小半高,“这是送给苏宿那个家伙的,之前他在柢山替我教了几天弟子,这就算是谢礼。”
吴清水张了张口,还没等到他说话,顾泯又拿出一块更大的,轻声道:“这块算是报答古道真人的传剑之恩。”
顾泯一直都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既然对方有恩于他,他自然不能不报,之前自己是个穷人,现在可不一样。
吴清水笑起来,“你这小子有点意思。”
顾泯后知后觉问道:“要不要再送吴前辈你一块,就算是见面礼了?”
吴清水摆摆手,“薅羊毛指着你一个人薅?”
顾泯送出的这些,虽说是给苏宿给古道真人的,但最后还是整个归剑阁的弟子受益,吴清水不是个贪心的人。
“不过小子,咱们可以打个商量。”
顾泯笑眯眯的看着这位吴前辈。
吴清水有些心虚,“你们柢山,百废待兴,想来也没什么铸剑的行家,你那些寒铁不如拿些出来,让我归剑阁的铸剑师帮你们铸剑,如何?”
这看起来是帮忙,但实际上也是给归剑阁的铸剑师提升自己的机会
“不用了,柢山上有铸
剑师,我留着给他练手。”
顾泯想起来彪子,那可是柢山铸剑堂的堂主。
不过这小子,估计到了这会儿都没有过什么好铁。
这次直接让他用寒铁。
“练手?!”
吴清水指着顾泯,“你这小子是暴殄天物!”
“走吧小子,带你去取东西。”
……
……
夕阳西下,顾泯和古道真人在山脚道别。
古道真人看着他,微笑道:“柢山在你手里,定然会发扬光大的。”
这是由衷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现如今归剑阁和柢山的关系不错,顾泯又如此年轻,想来两方可以交好很多年,归剑阁虽然没有野心,但是柢山不见得没有。
顾泯也是诚心实意的说道:“前辈传剑之恩,晚辈记在心上,希望柢山和归剑阁,能够世代交好。”
作为柢山掌教,顾泯一定会让山上弟子都对归剑阁充满好感,至于归剑阁这边,至少在如今的古道真人和之后苏宿身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古道真人笑着点头,但还是嘱咐道:“你们这群年轻人之间,难免有时候会年轻气盛做些错事,但千万不要坏了这份情谊。”
他这是在说顾泯和苏宿之间的事情。
顾泯点头,他明白。
古道真人感慨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其实都不错的,苏宿性子欢脱一些,但也识大体,至于你,就更是没话说了,你们两个人好好的,以后说不定也是修行界的一番传说,两位剑仙,又是挚友,还真是美谈。”
两位剑仙,两座宗门的掌教,又同是挚友,传出去就当真是美谈了。
顾泯笑着点头。
然后一老一少两人说了些闲话,顾泯御剑离去,留下古道真人一个人。
——
离开归剑阁,顾泯归心似箭,朝着柢山,御剑而行。
一晃眼,这次离开柢山到回来,又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光说是之前在那片山林里和江潮厮杀,就差不多浪费了半年。
顾泯之前没有那么想过柢山,但如今,的确是想到了极点。
近了,近了!
顾泯此刻已经能看到柢山的山头了。
再快一些。
然后顾泯就能听到山上的欢声笑语了。
又近了些。
很快,飞剑划过长空,来到柢山半空。
看到这座熟悉的山,顾泯感慨良多,他这一次不仅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很多东西,有了这些东西,柢山肯定会更好。
其实在不知不觉间,顾泯早就把这个地方当作了他自己的故乡,他对这柢山的感情,一点都不比南楚差。
这是他的山。
他的柢山!
想着这些,顾泯停留在柢山半空,感受着柢山的气息。
顾泯收敛剑气,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会儿山上不少弟子,正好有弟子仰头,看了看天空,发现了顾泯,然后一怔,那个弟子也是咧着嘴,随即扯着脖子大声喊道:“掌教小师叔回山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拜见掌教
“小师叔回山了!”
“掌教小师叔回来了!”
山间响起声音,欢声笑语不停,无数柢山弟子纷纷走出居处,来到柢山上,抬头看向天空,看向那个御剑而停的年轻人。
有人感慨道:“这就是掌教小师叔?生得也太好看了吧!”
这就明显是个女弟子。
“你怎么就只是看着小师叔生得好看,小师叔如今可是修行界里最为出彩的年轻人,就连那位大祁皇帝,也比不上的?”
“怎么,梁照作为大祁皇帝,也比不上小师叔?”
这个明显是才上山的弟子,要不然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你们闭关修行修傻了?不知道小师叔这趟出门游历,回来之前,已经是繁星境了!想想小师叔才离开柢山的时候,才只是个云游境呢。这才多久,就连破两个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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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顾泯破境的事情,早已经传了出来,估摸着是他去到咸商城的时候,便已经不是秘密了。
后来柢山的弟子们知道顾泯要在近期回到柢山,全部人其实都在等着顾泯呢。
毕竟天才年年有,像是掌教小师叔这样的天才,可真的是一点都不多见的呢。
本来前些日子随着山上的人越来越多,好些弟子心里都在打鼓,毕竟柢山虽说有老掌教常遗真人和当今的掌教顾泯,可别的地方差得太多,所以很多人对柢山的现状也有些迷茫。
毕竟修行这种事情,也不是单纯的看自己,自己身后的宗门能给予自己什么,也是对修行有着很大的帮助的。
当初他们选择柢山,是因为常遗真人在西海的那一剑,多多少少,其实还是有些冲动的。
毕竟世上剑宗那么多,比柢山底蕴更为深厚的,还真是不少的。
可如今不同,他们的小师叔,现在展露了前所未有的天赋,这么年轻,这么快就已经成为繁星境剑修了,或许在过个一二十年,就可能成为世上最为年轻的剑仙了!
再过个几十年,掌教小师叔会不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剑道魁首?
还有最年轻的天下第一?
这种话要是在顾泯没有出现的时候,的确说不好,可是当顾泯出现之后,这些都变成了可能。
……
……
顾泯落到柢山上,很快便被一群弟子围过来。
“参见掌教!”这是才上山的弟子,对顾泯还不熟悉。
“参见掌教小师叔!”这是之前上山的弟子,但和顾泯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
“参见小师叔!”这才是和顾泯关系最为亲近的弟子。
顾泯之前是柢山掌教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太过于宣扬,甚至于连一个即位大典都没有准备。
自然也没有告诉柢山弟子们。
反倒是外面传来的消息让他们知晓了,之后才去问了阿桑和洛雪两位长辈,这才知晓老掌教常遗真人已经将掌教之位传给了顾泯。
今日既然回山,这件事就要郑重的说一下了。
顾泯一眼便看到了人群里的宋宁,他朝着对方招了招手,宋宁挤过人群,来到顾泯身前。
“小师叔。”
宋宁眼里有些光,气息比之前也强大不少。
顾泯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这过去一些时间,这个家伙也算是有些进步。
“去请你师父和你师伯,半个时辰之后,在柢山大殿前我有事要宣布。”
宋宁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在离开柢山的时候,顾泯便和阿桑商量过要在柢山重新建造大殿的事情。
之前柢山是有大殿的,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那座大殿已经成为了历史,常遗真人当掌教的时候,因为太懒,所以根本没有想着这些事情。
后来柢山开始有不少弟子上山,顾泯就想着这件事,更是在离开的时候,让阿桑处理这件事。
他刚刚已经在半空的时候,就看到了现在的柢山,的确是有一座新大殿的。
宋宁也是个明白事情的人,知道有大事要宣布,就赶紧先让山上的弟子们去大殿面前等着,不然这里围着顾泯,也不是个事情。
弟子们散去,藏在人群最后面的周州就露了出来。
“小师叔。”
周州兴高采烈的喊了一声,他个子不高,到了这会儿,依然没长多少。
顾泯定睛一看,这小子如今都已经第二境了,已经摸到第三境的门槛,修行速度的确不慢。
顾泯不知道山上的事情,要知道周州干的那些事情,也不会这么奇怪。
不过他至少知道,周州算是同代弟子中天资最好的,很有可能成为一个金阙境的剑仙。
“葛有鱼呢?”
顾泯看到周州,没有看到那个打渔少年,有些奇怪。
在这山上,应该是他和周州的关系最好了。
“他闭关了,要破境了。”
周州嘿嘿一笑,“不过比我晚。”
周州在山上,时不时跑到后山去找常遗真人,着实得了不少好处,常遗真人每次揍他,其实都是在帮他。
顾泯微笑道:“也不错,你们两人,看起来会是这一代里最出彩的两个人了。”
作为大师兄的宋宁虽然境界也可以,但是他的天资,远不如周州。
一边和周州说话,顾泯一边朝着铸剑堂那边走去,他要去见彪子,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
周州和顾泯两人走在山上,眼看着周围没什么人了,周州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小师叔,师爷下山了?他去什么地方了?”
常遗真人之前和北海之主白玉尘动手的事情,很多弟子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以为打完那一架,常遗真人便回来了,毕竟后山他们也不敢去,不会知道常遗真人的行踪。
可是周州毕竟是经常出入后山的那个人,自然知道常遗真人不在的事情。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很明白,现在的柢山,虽说小师叔顾泯很天才,大师伯阿桑也是金阙强者,但定海神针还是那位师爷。
所以他没敢张扬,只是压着声音询问。
“你师爷呀,去了很远的地方,想要再见,就难咯。”
顾泯知道周州的性子,没有什么隐瞒,但也没有直接说了彼岸的事情,毕竟他年纪很小,境界也不够。
“好好修行,总会有机会相见的。”
顾泯不知道周州和常遗真人到底有多亲切,但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州哦了
一声,别的没有多说,只是低着头,有些失落。
很快,两个人便来到了铸剑堂那边。
山上之前修建大殿,随便也多修了不少地方,如今这彪子打铁的地方,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也不只是他一个人了,他这些日子收了不少弟子,都是不太喜欢修行的家伙。
“彪子。”
顾泯笑着开口。
彪子原本正轮着铁锤,听到这边顾泯喊他,很快便转过头来,放下铁锤,彪子如今更加结实了。
“顾泯,你回来了,正好正好,看看我这些日子铸的剑!”
彪子这个人,除去铸剑之外,对别的事情,不怎么上心,
他带着顾泯朝着一旁走去,台子上摆放着大小长短各异的不少剑,顾泯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就摇头道:“一般。”
彪子当即脸色就有些难看,他盯着顾泯,似乎是想要把顾泯吃了一样。
顾泯丝毫不畏惧,只是淡淡的说道:“不是说你手艺不行,而是……这铁不行。”
听着这话,彪子脸色才缓和过来,他瓮声瓮气的说道:“那有什么办法?山上就这些东西,我也打不出好的玩意来!”
剑铸造出来不好,那和铸剑师的水平有关系,当然更和材质有关系,用木头铸剑,甭管铸剑师的水平多高,那就是比不过铁做的,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别着急,我这趟出门,就是为你解决这事情的。”
顾泯招呼周州退后,然后取出了一块寒铁。
只有一人多高。
彪子在看到这块寒铁之后,当即脸色都变了。
“这是……”
他没有修行过,但绝对是个出色的铸剑师,作为一个铸剑师,认识各种铸剑用的铁,那是最为基本的。
“寒铁!”
彪子认出来了,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小心翼翼去触碰这块寒铁。
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上面的寒意。
“这真是寒铁!”
彪子抱着这块寒铁,再也不愿意松手。
“有了这块寒铁,我再铸剑,就真能铸出好剑了!”
彪子十分激动,就像是看到了小媳妇一般。
周州看着这一幕,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每一柄剑加一点,整个柢山的剑修都能有好剑用了!”
彪子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顾泯摇头道:“不用,就用寒铁来铸剑,不掺别的东西。”
彪子瞪大眼睛,“这么败家?这得少铸多少剑?”
整个修行界的剑宗,也没有一家能有柢山这么败家的。
顾泯笑了笑,也不多说,只是又拿出一块寒铁。
这一块,和之前在归剑阁拿出那块差不多。
都是假山大小。
然后第二座,第三座……
整整四座。
顾泯眯着眼,笑着问道:“够不够?”
彪子看着这些寒铁,整个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他晕过去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试剑
把寒铁的事情处理完之后,顾泯见到了阿桑。
他让周州先去大殿,独自一个人走向阿桑。
“师姐。”
顾泯很自然,面对自己这个大师姐,本来就用不着这么拘谨,他们两人的关系,不用搞这么些虚的。
阿桑点了点头,她看向顾泯,也察觉到了顾泯如今的修行境界,赞许道:“出去一趟,接连破开两个境界,很不错。”
“师姐如今境界想来也比当初要高出不少吧?”顾泯笑着看向自己这个大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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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师父离开之前,去见过你吗?”
顾泯点头,然后便对阿桑说了说这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在咸商城答应下来的事情。
对付大应太后的事情,有些难,顾泯的确没什么把握。
“雾清真人对你出手了?”阿桑没有提及大应太后的事情,反倒是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顾泯回到柢山之前,在朝暮剑派,雾清真人的确是对他出过手。
不过顾泯并没有放在心上。
“要不要我主动去朝暮剑派走一趟?”
阿桑看向顾泯,平淡开口,“我柢山掌教,是这么随便欺负的?”
顾泯有些不知所措,雾清真人之前并未下杀手,自己师姐要是找上门去,势必影响两家宗门的关系。
“你是怕我打不过她?”阿桑还是很平静,但言语之中,还是有些锋芒。
离开柢山的时间久了,但顾泯还是一直知晓自家大师姐的脾气,当初还是个繁星境的时候,就敢在咸商城里大打出手,如今已经是金阙,恐怕就连四海之主,惹了她,她也敢出手。
顾泯耐心解释了一番,想让阿桑相信,这就是个误会。
阿桑沉默了一会儿,总算是有些笑意,“也好,留着力气对付北边的那个老太婆。”
顾泯一怔,随即有些意外的问道:“师姐你……”
一身灰衣的阿桑朝着大殿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既然已经答应下来此事,师父不在,我这个做大师姐的不帮你扛下来,谁帮你扛?”
在咸商城,顾泯答应这件事的事情,就没想过要旁人帮他扛下来,他是实在没办法,用的缓兵之计而已。
当然咯,他还想过,实在不行,可以去求求那个如今不知所踪的梁拾遗。
毕竟两个人之间,还是有半师之谊。
至于师姐阿桑,顾泯是真没想过。
因为他真的不觉得大师姐会是那大应太后的对手,要知道,那位大应太后在之前便已经是被说成是天底下最为惊艳的两个女子之一。
大应太后能够在北边坐镇抵御大祁先帝,也能无惧白玉尘,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不过阿桑是个什么性子顾泯其实也清楚,她对于自己这个小师弟,一直都很照拂。
“此事本就不关师姐的事情,那些南楚百姓以往是我的子民,我绝不可能因为他们而把柢山牵扯进来。”
顾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阿桑。
顾泯宁愿自己去刀山火海里走一场,也不愿意师姐受到什么伤害。
阿桑微笑问道:“你如今做了柢山掌教,便不听我的话了?”
顾泯还没来得及说话,阿桑便又说道:“既然如此,你把掌教之位给我吧,我做了柢山掌教,这些事情你就没有说话的份了。”
阿桑就是这么个性子,她要做的事情,没人能拦下,即便是自己小师弟,也是如此。
顾泯没办法,只能拱手,“那便多谢师姐了。”
他再坚持下去,阿桑一生气,他们这对师姐弟,说不定要闹出些什么来。
阿桑点点头,达到目的就行了,至于小师弟心里怎么想,她不关心,她既然作为大师姐,那就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护着小师弟。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没别的可讲。
“在咸商城和梁照打的那一架好好讲讲,之后在那片山林里和江潮厮杀的事情也讲讲,最后说说在那片战场上的事情。”
这会儿距离半个时辰的期限还有些。
阿桑想起一件事,“对了,师父离开之前,去过明月楼了,好像是把明月楼打出了个洞。”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柢山之上估计也就阿桑一个人知道。
“这……”
在惊讶的同时,顾泯又有些感动,谁说自家师父一心就知道修行,实际上他也很有些人情味的。
知道自己的小弟子受欺负了,离开之前,还是会想着替自己出气。
不过他这一打,然后一拍屁股一走了之,之后明月楼的愤怒,不还得自己来承担?
想到这事儿,顾泯叹了几口气,不过他也并不是太在意,不管如何,反正他和江潮的仇怨已经结下来,以后非得有个人要死。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顾泯开始好好给自家师姐说起那三场厮杀,可以说是一场更比一场难。
到了那处战场,顾泯所面临的,那可是二十个北方蛮夷的年轻天才,但这都让他硬生生活下来了。
其实很不容易。
正是因为这么多不容易,才让顾泯走得无比快。
当然,这里也有许多外物的作用。
只是说起外物,这修行界里哪个大宗门的年轻弟子,不吃几颗丹药辅助修行?也就是柢山前些日子实在是太穷,要不然顾泯说不定更快。
“看过那片星辰了?”阿桑看向他,轻声问道。
“看过了,无比浩瀚。”顾泯回忆起来那片星辰,那的确是极美的景色。
“有什么感想。”
自古以来,修行到繁星境的修行者都能看到真正的星空,但修行者们看到那真正的星空之后,往往心境就会有所改变,有的人甚至会一蹶不振,因为他们会觉得星空太过浩瀚,而自己太过于渺小,从而就要陷入一个错误的想法中。
其实这或许也是修行界用来甄别修行者的一种办法。
过了繁星境,才能算是站到了山巅处的那拨修行者。
至于在云海里,那才是真正的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
“挺好的,有一天我想去那片星辰里看看。”
这是顾泯如今修行的动力。
阿桑赞许的点了点头,虽然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默默赞扬小师弟。
一路上说了些闲话,时间也差不多了
。
来到那座大殿前,已经有无数弟子等着了。
这些日子,柢山一直有弟子登山修行,虽说宋宁选了又选,但到了如今,也有千余人了。
这千余人虽说比起来那些大宗门也还是很少,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颇具规模了。
顾泯和阿桑一起走过人群,洛雪看到自家小师弟,想要张口打招呼,但是很快便被阿桑看了一眼,因此她又只好悻悻然的闭上嘴巴。
山上她最怕的就是自己师姐了。
来到人群前,阿桑停下,站在洛雪身侧,而顾泯则是缓慢的朝着大殿前面走了过去。
站在大殿前。
顾泯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弟子。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了那个白玉老虎,就在所有柢山弟子眼前。
“此物是柢山掌教信物,持此物者,便是柢山掌教。”
这是顾泯说的第一句话。
有些弟子看着这白玉老虎眼神炙热,这是心中有些想法的弟子。
“柢山存世超过千年,千年之前,乃是天下第一剑宗,那时柢山,拿得出手的剑修便多达数万,诸位可以想想,数万剑修齐齐御剑,那天幕之上,到底该是何等光景?!”
巅峰时期的柢山,足以和如今的大祁王朝对抗。
“月有圆缺,水满则溢,诸位并没有赶上好时候,如今的柢山比起当年的柢山,的确是差了不止一点。”
任何一座宗门都不可能一直都处于鼎盛时期,柢山没落是自然之理。
“柢山如今,当然不如当初的柢山,可诸位有的,也是当初柢山弟子没有的。”
说到这里,许多柢山弟子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一座宗门,什么样的弟子能够被铭记?修行境界强大的可以,在世间做过轰动之事的可以,还有,对宗门有着大贡献的人也可以。”
“如今的柢山,百废待兴,诸位全部都是中兴之人,若是在诸位手中,柢山恢复往日荣光,后世弟子,难不成不会记住诸位?”
顾泯说的没错,做一个大宗门的弟子,若是没有突出贡献,也只是会默默修行一辈子而已,可是在这么一座柢山,他们会拥有更多的可能。
“我承诺你们,从今日起,剑庭有的,剑府有的,柢山都会有。”
“丹药、好剑……”
“该有的,我们都会有。”
底下的弟子们已经有些触动,很多人的脸上,都有了向往的表情。
顾泯也不废话,直接在这里拿出从归剑阁带回来的丹药,和一大块寒铁!
那如同小山一般的寒铁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吃惊了。
这可是寒铁……
顾泯跳上寒铁,看着那些弟子,朗声道:“我的师父,也就是常遗真人,乃柢山第四百七十三位掌教,如今他传掌教之位于我,我顾泯从今日起,便是柢山的四百七十四位掌教!”
“你们,将和我顾泯一起,中兴柢山!”
无比安静,所有人都沉默了。
良久之后,柢山上下传出一道声音,震动四野!
“柢山弟子,拜见掌教!”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奇怪的地方
顾泯接任柢山掌教的事情,算是正式告知世间。
但并未举行什么大典,一来是因为柢山这些年如此,如今虽然再度崛起,但是底蕴不够,若是举行大典,一些本就看不惯柢山的宗门,定然会借机发难,常遗真人如今不在,光靠大师姐阿桑一个人,顾泯觉得有些悬。
再说了,今日不举办大典,等到之后柢山强大了,再找个什么由头举办一次什么盛会,也没什么问题。
就像是剑庭的剑会一样。
当你强大了,自然会有人尊重和敬畏。
这次回到山上,打定主意这近期都不离开柢山的顾泯先去看了看彪子,看着这家伙拿着他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寒铁能不能弄出些好剑,这一看,果然发现了问题。
彪子手艺不错,但是寒铁这么个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怎么铸剑,他心里没底。
“我得下山一趟,去问问我师父。”
彪子郑重其事,说是要下山去见见王小贫,论起来铸剑的手艺,彪子现在距离王小贫还有一定距离。
“好啊,记得告诉你师父,山上寒铁多得是。”
王小贫这样的铸剑大师,没有宗门不想将其带上山,顾泯虽说知道机会渺茫,但也想试试。
彪子瓮声瓮气的说了句,“师父上不上山,我可没办法。”
顾泯笑了笑,他压根也就没想彪子能把王小贫弄上山,毕竟山上有师姐阿桑都没能把对方请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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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随缘就好。
彪子下山之后,顾泯便转悠到了许然的住处。
这位当初的皇子幕僚,如今在山上定居下来,也算潇洒。
顾泯见到他的时候,这位许然先生正在喝茶看景。
“顾……掌教。”
许然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个最为稳妥的叫法。
顾泯也不计较什么,只是自顾自在他身前坐下,笑问道:“下盘棋如何?”
许然点头,这当然是求之不得。
他当初上山,有顾泯的信笺在手,自然得到了山上弟子的尊重,不
过这一片的少年,要么就是一心想要修行的,要么就是还想着那些少年心思的,说来说去,实际上没一个能和他聊的下去。
看来看去,也只有顾泯,可是顾泯不在,这也没办法。
摆好棋盘,两人对弈。
许然问道:“顾掌教从北陵回来,可否看到了沙场狼烟?”
光是下棋,没啥意思,还得是有些事情说道说道才是。
“当初未见,此刻已经却有了,南北两座王朝,互相都想吞并对方,当初大祁皇帝便有此心,那会儿大祁国力强盛,若是兴兵,不见得不能胜,只是想来国内折损会很严重,而且耗费的时间会很久,因此并未开启战事。不过如今,倒是北方南下了。”
顾泯有些感慨,战争一但开启,并不是死几个当兵的就能结束的。
这涉及到双方的亿万生灵。
还有不少修行者都要被拖入这场战事,到时候修行界也要损失不少。
“这场大战在大祁先帝驾崩之后就是定然要发生的了,只是这时机我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时机。”
许然放下一枚棋子,微笑道:“修行界和世俗都一样,千万年过去了,格局定下,总会有人不满,正好如今洗一洗牌,不过谁能最后脱颖而出,重新划定势力,也不好说,就拿剑庭来说,只要他们帮着大祁扛住大应王朝,那么不用多说,剑庭在南陵的未来几百年,都会拔高一筹,真正算得上世间一流宗门了,若是能够北上则是更好,那么到时候力压北方剑府,不是没有机会。”
“柢山如何自处?”
许然看向顾泯,微笑道:“顾掌教如今接管柢山,虽说也是风生水起,但是柢山底蕴不足,就一个常遗真人,只怕很难再进一步,甚至于若是剑庭这类宗门里也有几个老怪物,柢山未必不会被针对。”
顾泯苦笑道:“老怪物这种事情,剑庭里肯定有,不过在这场大战结束之前,剑庭估摸着不会想着来找柢山的麻烦。”
剑庭如今的主要心力都在北方,暂时不会管柢山,这是肯定的事情。
“大争之世,顾掌教不入世俗就算了,难不成柢山也会无动于衷?”
许
然看着顾泯,沉声道:“战争持续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大祁国境内,不会太平,顾掌教若是有心……”
许然不是山上的修行者,他只是个谋士,只是个读书人,所思所想,还是读书人的那一套。
顾泯没说话。
这一路上,多多少少都有人给他灌输这等思想,他退是没办法再退了。
可再进一步呢。
顾泯摇头。
许然有些失望,“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这不是世俗之间,里面有很多修行者,不够强,即便谋略无双,也无济于事……”
顾泯不够强,柢山也是不够强,如今即便想要入局,又有什么用?
“算了,不说了。”
顾泯笑了笑,不谈及这些事情,如今尚未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还有转圜的余地。
虽说还是觉得眼前的局面有些难,但顾泯的心态其实比起来之前,要不同很多,至少没那么抗拒了。
说了几句闲话之后,顾泯自顾自离去,走在山间,有些弟子看见他,都会停下,或者叫一声小师叔,或者叫一声掌教。
走过山巅,顾泯来到后山。
常遗真人早已经离去,只剩下一座茅屋。
去屋里搬来酒水,顾泯就坐在常遗真人常常坐着的那竹椅上,喝着酒。
喝着酒,忽然天空有一道剑气落下,没有杀机,但威势十足。
顾泯险些一口酒喷出!
他握住烛游,一剑递出,凌厉剑气出现在天幕,仿佛在这一刻便要撕开云海。
那道剑气却不管不顾,径直落下,斩开顾泯的这一剑,落到顾泯头顶。
顾泯咬牙又递出一剑,才堪堪化解。
云海瞬间合拢,谁也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哟,不错嘛。”
一道声音伴随着第二道剑气又至。
顾泯仰起头,拔地而起!
剑气如虹。
第三百八十八章 带着讯息的一道剑意
天幕上,剑气交叉纵横,形成了一条条剑气长河,蔚然壮观!
顾泯身形掠出柢山,来到天幕之下,顿时便被这一道道剑气长河给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个“不速之客”站在那一道道剑气长河中央,就像是九天上的玄女,挽着一条条的丝带。
但是这些个丝带,光是看声势,就没那么简单。
顾泯张口,“前辈……”
来人正是顾泯也很久很久没有看到的梁拾遗。
这位如今的剑道魁首,西海之主,云游世间之后,就再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踪迹。
如今他重新出现,竟然是在柢山。
“常遗老真人走了?”
柢山上的事情,瞒得住很多人,可唯独就是瞒不过梁拾遗,他西海一战之后,修行境界一直都是稳步提升,到了如今,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梁拾遗了。
因此柢山上还有没有常遗真人,其实他很清楚的。
顾泯微笑点头,别人能骗,这位怎么骗嘛?
“如今有出息了,成了柢山掌教,以后就当不了我梁拾遗的徒弟了。”
梁拾遗微笑着开口,伸手揽过一条剑气长河,那条剑气长河在他身侧环绕游走,就像是一条淘气的小蛇一般。
梁拾遗眯着眼问道:“你觉得是做我梁拾遗的徒弟来得好,还是做你这个柢山掌教好?”
这么个问题,顾泯没急着回答,反倒是问道:“前辈和那女子剑仙游历世间,如今怎么就自己一个人?”
梁拾遗老神在在的说道:“世间诸事,女子与剑,都不必上心,两者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顾泯笑而不语,他反正不相信这番话。
梁拾遗不再废话,而是直入主题说道:“我云游世间发现一桩于剑修而言的大机缘,可惜我境界太高,没办法掌握,你正好,不过能不能拿到这个大机缘,还得看你小子有没有这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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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一摊,无数剑气汇聚掌心,盯着顾泯说道:“扛得住我三剑,再说?”
顾泯点头笑道:“既然是前辈要送出的大机缘,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话音未落,顾泯手提烛游,不给梁拾遗反应的时间,提剑便
杀来。
梁拾遗一怔,随即大笑,“你这憨小子!”
顾泯不管不顾,提剑烛游,一抹剑意瞬间生出,跟着身形而来,在半空中拉出一条血红长线。
梁拾遗伸手一挥,一条剑气长河一改之前温顺,就此掠去,天幕之上这道剑气长河前行之时,方圆百里,便有一道阴影遮挡天光。
柢山弟子距离最近,人人都感觉此刻剑心不稳,修行不够的,更是直接了当的就吐出一口鲜血来。
现如今的梁拾遗是谁?
那是整座天下的剑道魁首,是剑中君王,世间剑修看见他,自然要俯首称臣。
柢山弟子遭受波及,但伤势不重,那是因为梁拾遗从始至终都不是针对的这些少年,而是如今手提一柄雪白长剑掠杀过来的年轻人。
跟随着顾泯一同前掠的是一道猩红剑气,可仍有数道剑气在天幕中蓦然生出!
共击剑气长河!
数道剑气在这里绞杀,然后泯灭。
天幕上到处都是四散的剑气。
一道剑光,撞向那条剑气长河!
梁拾遗不躲不闪,看着这一剑落到剑气长河之上。
一声脆响。
无数剑光绽放!
有些大道气息弥漫出来。
五色光华,照耀天际!
剑气长河开始崩碎,一道道剑气碎片犹如实质,落下云端,落到人间便切开了一块块的山石。
这片天幕之下,烟尘四起。
“不错嘛。”
梁拾遗眯着眼笑道:“你这门剑诀,看起来威力不小。”
顾泯一怔,随口问道:“前辈可知道白寅?”
虽说白寅自称自己是万年前的绝世剑修,但是顾泯还是想问问梁拾遗,看看他认不认识。
梁拾遗伸手拉来两条剑气长河,直白道:“没听过。”
顾泯一时无语。
“看这第二剑!”
梁拾遗也不管顾泯在想什么,伸手便将两条剑气长河糅合,朝着顾泯甩了过去。
这种打法,
十分的简单和直接,但对于顾泯来说,也是十分恼火。
他握住长剑,一剑递出,对上那条剑气长河,而后便不做反应了。
梁拾遗一伸手,那条剑气长河自动消散。
有些无奈的看向顾泯,梁拾遗问道:“怎么,不怕被我打死?”
顾泯收了剑,一脸不在意的说道:“反正那一剑也是要越过繁星境,都快是结发境的巅峰了吧?”
梁拾遗呵呵一笑,他是看出来顾泯接下第一剑的时候太过轻松,这才第二剑的时候多了几分气力,不过一出手就知道自己是用力过猛了。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说说吧。”顾泯坐在云端,看向这位不靠谱的前辈。
“大机缘。”
梁拾遗皱眉道:“不过这份机缘,你一个人拿不下,至少还得要一个剑修,最好也是繁星境。”
顾泯想了想,这当世的年轻剑修里,估摸着也没有什么人也是繁星境了。
梁拾遗笑了笑,“其实云游境也可以。”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泯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苏宿那个混小子,我可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梁拾遗不在意的说道:“找个人对我来说,不算是什么。”
顾泯再度问道:“还是先说说那个机缘的事情?”
梁拾遗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云游世间,走过不少地方,有一日,忽然在北陵的某个地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应该不能说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而应该是一个空间……”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空间……”
听到这个,顾泯眼睛亮了起来,“这里面有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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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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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之前
跟随梁拾遗离开柢山之前,顾泯是告知了阿桑的,但并未告知小师姐洛雪。
“才回来就要走,你还真待不住?”
阿桑神情淡然,看向山外,很难看出她是如何想的。
顾泯感慨道:“世道开始乱了,作为一山掌教,若是修为不够,很难庇护这门下弟子。”
平日里都还好,一旦是世道乱起来,尤其是如今这个世道,不少修行宗门都要进去搅合一把,之后会发生什么,很难说清楚。
即便柢山一直超然世外,可在这大环境下,也很难独善其身,到时候灾祸来了,没点实力的,都要出事。
“那老太婆有我替你拦下,你还担心什么?”
阿桑转头发问,言简意赅。
顾泯轻声道:“师姐又不是目光短浅之辈,自然知道这世上的事情,绝没有眼前看到的这些,我早日提升修为,于柢山而言,始终是好事,况且……”
顾泯笑了笑,“总是师姐庇护我,我也想有朝一日能够庇护师姐。”
这是真心话,没有半点水份。
阿桑转过头看他一眼,眼里虽无笑意,但也十分温和。
小师弟,终究是慢慢长大了……
“既如此,便去吧,早去早回,若有差错,捏碎我给你的青符便是。”
阿桑讲道理,而且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既然同意,就再不多说。
顾泯拱手,御剑而起。
等到他的身影已不可见,洛雪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这个柢山的小师姐,如今这几年,实在是张开了,变得更好看了些,人也更成熟了。
她拿着一根野草编就的蚂蚱,一屁股坐在自家师姐身侧,看着天幕,有些埋怨的说道:“怎么小师弟每次下山都不告诉我?”
阿桑淡然道:“你以为他想告诉我?”
洛雪啊了一声,实在是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小师弟不告诉自己是因为别有原因,谁知道会有这么些事情。
阿桑淡然道:“若不是山上的事情要我看着,小师弟不会来告诉我的,这么些年了,你还不知道小师弟的性子,他是最不愿意咱们为他操心的了。”
洛雪点点头,这倒是有点道理。
小师弟的性子,她怎么都有所了解了。
阿桑看了看远处,“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小师弟到处走啊走,我也总觉得他还小,后来师父离开,一看小师弟忙里忙外,还干成了好些事情,我一来庆幸当初师父是把柢山交给了小师弟,二来还真有些担忧小师弟。”
“担心什么?”
洛雪仰头问道。
“担心小师弟的肩膀上的东西这么重,会不会把他压垮。”
……
……
顾泯来到天际,跟着剑气,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梁拾遗。
后者御剑在天幕缓行,有些无精打采。
顾泯跟上他之后,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剑府门前的事情,随口一说,梁拾遗掏了掏耳朵,示意知晓,然后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四海之外有蛮夷的事情,这是诸多金阙修行强者都知道的事情,四海之主为何能占有四海,也是和那些大宗门在老早之前就签订过协议的缘故。”
四海富饶,每片海都有陆地上没有的珍惜资源,诸如北海的寒铁一般,当初初代四海之主产生的时候,便和修行界的大宗门掌教定下过契约,历代四海之主想要占有四海,便要为这大陆镇守四海,不让海外蛮夷来犯。
这么多年过去了,四海的海底,不知道已经埋葬了多少枯骨。
“那前辈为何胜过女子剑仙之后,就离开了西海?”
既然梁拾遗知道这些事情,他理应留下来镇守西海的。
梁拾遗吹了吹手指,自然而然的说道:“我没想过做什么西海之主啊,我胜她纯粹是想要讨个媳妇儿。”
这百年来,无数剑修前仆后继,去西海问剑女子剑仙,所在意的都是那剑道魁首和西海之主的名头。
可他梁拾遗,没这么个想法。
“姑且西海之主还算是她,不过她不愿意再待在海上,我也不愿意,那就溜达一圈便是,至于镇守的事情……”
梁拾遗也有些头疼。
这没事情发生还好,可如今已经有人跨过西海来到这边了。
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也罢,等到事情了结,我再去西海待几天。”
梁拾遗倒也明白,若是海外蛮夷再度来到这边,是个什么光景。
顾泯笑了笑,原本想说的北海之事,这就闭上嘴巴,不再说了。
毕竟才杀二十个年轻天才嘛,又不是什么光辉战绩。
“前辈之前所说的那个怪异之地,究竟是什么?”
梁拾遗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这件事情。
他想了想,然后缓慢说道:“我走了不少地方,还真没有在别处看到过这东西,那似乎是一处破碎的空间,里面凶险异常,随时有可能崩塌。”
早在之前,他和女子剑仙分开之后,梁拾遗便独自游历,途径北陵之时,在一处深山便发现了此处空间。
那处空间藏于一个树洞中,梁拾遗并未踏足其中,但是从里面散落出来的气息在告诉他,那里面绝对和这个世间不同。
“空间
不稳,能容纳的东西不会太多,据我推算,最多是两个繁星境的修行者而已。”
梁拾遗如今境界已经快要触碰到金阙之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或许在咱们这个世间之外,还有别的世界,这便是通道!”
梁拾遗眯着眼,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顾泯听到这个论断,则是皱了皱眉,去过北海之后,他知道的事情已经不少,万年前的大战,便是涉及了无数的修行者,和无数的类似这个地方的世间。
说不定梁拾遗发现的地方,是另外一处战场……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通道。
“最为重要的是,我在里面,感受到了一缕剑意。”
梁拾遗认真道:“那若是一个剑修的剑意,便可说明那剑修十分强大,至少本尊强出我数十倍。”
“若不是,就该是一本剑诀,或是别的什么,那就是机缘。”
梁拾遗认真的说道:“有许多危机,也有许多机缘。”
他看着这个算是自己半个弟子的家伙,神情无比认真,他自然不想顾泯死在里面,但是那里面的东西,梁拾遗作为剑修很想知道,而且顾泯作为剑修,也应该很想知道。
毕竟那可是比自己强大数十倍的剑意,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或许不仅是金阙之上,应该是一个全新的未知境界。
那个境界的剑修,到底该多强?
顾泯试探着开口,“或许金阙之上,才只是起点。”
这句话是白寅说的,太过惊世骇俗,所以顾泯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如今梁拾遗主动说起这些事情,他才跟着说了说。
“金阙之上,才是起点?”梁拾遗喃喃自语。
金阙之上,真的才只是起点?
这若是换做那些普通的修行者,只怕不会相信这番话,可像是梁拾遗这般一直在往前面走,而且是越走越远的人来说,便不一样了。
他越往前走,自然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
“或许真是这样。”
梁拾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但很快他便笑了起来。“如此也是正好,若是金阙之上便是尽头,那才无趣。”
像是他这样的修行强者,不可能被一点事情就击倒。
这才是他为什么能够走到如今的根本,若是被三言两语就击倒了,那么梁拾遗也不会成为如今的世间剑道第一人。
“赶紧的吧小子,以后路还很长,我等着你和我并肩而行。”
——
北陵边境,一座小镇正处于大应王朝的一座军事重镇旁不远,因此在此地,这些日子,来来往往就能看到不少骑军来回。
大应王朝如今已然是开启这场国战,前头的大军陆续已经抵挡边境,就在此地不远的数十里外扎营。
至于先头部队,已经展开攻势。
虽然在此地听不到厮杀声,但是空气中都弥漫着战争的味道,在这个地方的大应百姓,都变得沉默寡言。
一家冷清的酒肆前,苏宿正坐在石阶上,晒太阳。
酒肆里有个不过柜台高的少年在和他说话。
“苏大公子,今日要不要来二两?”
那个少年年纪不大,脸上生了些雀斑,略微说得上清秀两字。
“跟你说了,没钱。”
苏宿掏着耳朵,看着天上的太阳,倒也不觉得自己这简单直白的言语有什么不妥。
“实在不行,你拿两个故事来换,我偷摸着给你打二两酒,掌柜的肯定不知道。”
少年贼兮兮的低声开口,想来是怕被人听到了这番话。
苏宿皱眉道:“你小子别说是二两酒,就是两斤酒,都换不来我一个故事。”
少年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就坐在酒肆门口的长凳上,愁眉苦脸的说道:“苏大公子,你就行行好吧,上次那故事才说到开头,之后怎么了,至今都没了下文,我翻来覆去想了大半个月了,真不行了,你就行行好,给我说说?”
前些日子苏宿来到这边,忽然觉得游历世间没啥意思了,就在这边歇歇脚,在那边客栈弄了间房,没事的时候就在这边酒肆喝酒,之前喝酒的时候,喝开心了,就讲上那么几个故事,故事不假,要么是归剑阁先祖经历过的事情,要么就是他见过的事情,反正都是修行者的故事,哪里是少年这样的人听过的。
因此一听起来,就来了兴致。
原本他每天就等着苏宿讲故事给他听,可谁知道苏宿喝了一段时间的酒之后,忽然觉得他家的酒没味道,这就不愿意喝了,没了酒,自然也就没了讲故事的心情,因此这少年这么久,都没能等到他想要的故事。
不过他也知道苏宿看着年轻,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的人物,他也没什么办法。
苏宿抬头笑了笑,“你小子每天没事别想着我这几个烂故事,我记得镇上那个兰花姑娘,你不是挺稀罕,怎么不去缠着她?”
那个兰花姑娘是镇上的卖花姑娘,生得还算是秀丽,一直都是这小子喜欢的姑娘。
听着兰花姑娘,少年原本还算是有些生气的脸,一下子就丢了生机,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别提了,兰花姑娘这些日子喜欢上赵夫子了,赵夫子一肚子学问,我哪比得上?我除了比赵夫子好看一些,别的,都不如他的呀。”
赵夫子是镇子东边私塾的教书先生,说起学问高
低,反正是要比这个少年高得多的。
至于容貌。
苏宿承认,这家伙长得要比赵夫子好看一些。
“这就不敢去了?你这小子胆子太小了,注定打一辈子光棍。”
苏宿瞥了这少年一眼。
“你放屁!我生得这么好看,不会没有姑娘不喜欢我的!”
苏宿哦了一声,冷笑道:“你也叫好看?”
少年有些心虚,低声道:“我除了有些雀斑之外,难道不算好看?”
这小镇里的百姓都很普通,长相普通,这一辈子更是普通,像是少年这般的长相的,居然也是少数。
“别的不说,我有个朋友,就比你长得好看一万倍。”
苏宿老神在在。
“一万倍?!”少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你净吹牛!”
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酒肆门口,正好有两个人并肩走来。
其中一个,光是看了一眼,少年就呆住了。
这……怎么世上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关键是苏宿还朝着对方打招呼呢。
这真是他朋友?
苏宿站起身,去搭上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肩膀,看着少年,得意洋洋的说道:“介绍一下,这个就是我朋友。”
顾泯微笑看向少年,“你好。”
少年瞪大眼睛,死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宿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一旁的梁拾遗,眼睛放光。
“梁前辈,好久不见,这些日子又鼓捣出什么新剑招没,给晚辈开开眼?”
梁拾遗贵为剑道魁首,苏宿不打劫对方都觉得对不起对方。
梁拾遗没好气的看了这家伙一眼,没有说话。
相比较起来,他更愿意和顾泯打交道,不过这两个人都学过他的剑,都可以算是他的徒弟。
“让顾泯给你说。”
梁拾遗抛下这么句话,就朝着酒肆走去,路过那个少年身侧的时候,梁拾遗开口道:“打酒来。”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苏宿揉了揉半个多月没洗过的头发,看着有些不解。
顾泯指了指酒肆里喝酒的那位,笑道:“天底下有他找不到的剑修?”
一说这话,苏宿就没话说了。
对方不管用什么招数把他找到了,都是正常的,谁叫对方头上顶着个剑道魁首的名头。
不管怎么都有道理。
想了想,苏宿转头朝着酒肆里吼道:“梁前辈,你的白鹿呢?烤了?”
梁拾遗喝着不算太好的酒水,漫不经心的说道:“借给人骑了。”
苏宿嘿嘿一笑,正想多问一句是谁,梁拾遗便看了他一眼,让他气府一阵动荡。
得了,不问还不行吗!
苏宿嘟囔道:“这事儿闹的。”
“对了小顾,你这次搞到多少寒铁,不得送些给我?”
苏宿开口就是要寒铁,不过依着他们的交情,也没什么问题。
顾泯笑道:“早知道你要,我已经送到归剑阁了,你那位吴师叔亲自接手的,要不然发个飞剑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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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宿嘿嘿一笑,“咱两谁跟谁,难不成我还不相信你小顾。”
“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说了些闲话,最后总算是到了正题了。
顾泯点点头,和苏宿说了些之前梁拾遗告诉他的事情,反正都是转述,有什么问题梁拾遗也在一旁。
苏宿眼睛里有些光,然后他三两步走进酒肆,来到梁拾遗身侧坐下,有些忧虑的说道:“前辈,你这地方可不是个好去处,万一要是死在里面了,岂不是惨兮兮?”
梁拾遗瞥了他一眼,啧啧道:“你要是不想进去,正好,我让顾泯再去找个繁星境的,别的不说,梁照肯定愿意。”
听着这一开口就要换成梁照,苏宿立即摇头,一脸正色说道:“这就免了,我觉着前辈选择我,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不能辜负前辈。”
梁拾遗笑而不语。
顾泯从外面走进来,也是坐下。
当世的确找不出几个能够替换苏宿的年轻剑修,况且顾泯已经不计算在内。
而且梁拾遗为何找他们,这当然是有私心的。
毕竟这两个人,都算是他的弟子,不找他们,难道找别人?
“我先说好,里面的危险不小,要是真死在里面,也别怨我,最多怨自己没多踩几堆狗屎。”
梁拾遗看了苏宿和顾泯一眼,“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安然归来,不然柢山和归剑阁,那得把我祖坟掘了。”
这句话倒不是玩笑话。
苏宿嘿嘿一笑,顾泯也是淡淡一笑。
梁拾遗再度看了两人一眼。
沉默一会儿。
“那道剑意散落出来,却还带着讯息。”
梁拾遗正色道:“那是一句话。”
顾泯开口问道:“什么话?”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
这章五千字,对现在的我来说,算爆更了,明天争取更多。
第三百九十章 揉了揉脸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顾泯念叨着这句话,然后感慨道:“这是何人,竟然如此大的气魄?”
这句话,几乎可以和白寅的那一句“吾是剑修,古来未见之剑修”可以相提并论,或许这两位,都是一样强横而惊艳的剑修。
“若是那道剑意里有这么一句话,或许就不是一本剑诀,更像是某位前辈的剑道感悟?”
苏宿认真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是相当的灵光的,毕竟他也是个天才,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并没有太多人想起来这事情而已。
梁拾遗想起那道剑意,也有些感慨,这个世上还有太多秘密他不知晓,比如那么个剑修,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若是活着,在何处?
顾泯相比较前面两位,要务实得多,“不用多想,不管是如何,总得先去看了才知道。”
苏宿赶紧点头,嬉皮笑脸说道:“和小顾一起去,死了我也不怕。”
顾泯无奈的看了苏宿一眼,没有多说。
梁拾遗喝完最后一口酒,便站起身,说了声走。
三人走出酒肆,苏宿走在最后面,路过柜台的时候,苏宿拍了拍那个长着雀斑的少年肩膀,笑着说道:“好好看好了,等会儿你看到的,可比我说的,要更精彩。”
少年一愣,一时间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梁拾遗走出酒肆,化作一道剑光消散。
苏宿才拿过个酒碗,自顾自给自己打了碗酒,也不管少年那惊骇的表情,笑眯眯开口,“那个叫梁拾遗,是个剑仙,知道什么叫剑仙吗?”
少年傻乎乎的摇头,这事情他上哪儿知道去?
“剑仙就是剑修里最强的那几个人。”
少年有些若有所思的点头,是明白了些,但不是太明白。
苏宿继续喝着酒,开口说道:“不过他啊,是所有剑仙里,最厉害那个,咱们这些人,叫他剑道魁首了,估计说多了你也听不懂,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行了。”
“啥?”
少年一头雾水。
“那就是现如今,所有用剑的,都打不过他。”
苏宿眨了眨眼,倒是没太激动。
少年啊了一声,瞪大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然后苏宿朝着顾泯打招呼,“你先走。”
顾泯看了他一眼,也是化作了一道剑光离开。
少年也是瞪大眼睛。
“他又是谁?”
这次他没有之前惊讶,但依然是很惊讶。
“那个人啊,大概会是以后用剑最厉害的。”
苏宿一点都没有夸张,“等到之前那个人没了,估摸着用剑最厉害的就是他了,不过你别急着说话,他要是就这样就算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还是一座剑宗的掌教,他没练剑的时候,甚至还是个皇帝。”
苏宿幽幽说道:“就算这些都没有,可他长得这么好看,也没几个人比得上?”
少年愣了半天,才吐出三个字,“干他娘。”
苏宿哈哈大笑。
然后他就要走出酒肆。
“赵大公子,那你呢?”
少年反应过来,这说来说去,可苏宿却还没有说自己呢。
苏宿揉了揉鼻子,看着天幕,笑道:“我啊,我叫苏宿,别的嘛,没了!”
说话这话,他也没等着这少年搭话,就化作剑光,冲天而起。
就只剩下酒肆前的少年。
少年看着天幕,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估摸着他这一辈子,也真
是没有哪天有今天这么震惊吧?
果不其然,苏宿说得没错,今天看到的,比他听过的,都要震撼。
……
……
三人三剑,御剑而行,境界最低的如今的云游境苏宿。
梁拾遗随意前行,并未发力,要不然他这一发力,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就是再也看不到他的踪迹了。
反正也是御剑而行,苏宿无事,便问起了顾泯在北海的游历事情。
本来顾泯之前没有告诉梁拾遗,是因为对方没有主动提及,可如今苏宿既然问起,他自然要告诉他,所以他很快便说起在北海的事情,当然这肯定会提及的是在那座小岛,斩杀诸多海外蛮夷天才的事情。
当然其中白寅诀这些事情,顾泯都是隐去未讲的,这并不是怕苏宿知晓了,只是此类事情,牵扯甚多,此刻说起来,并没有好处。
“你和柳邑那姑娘,两个人便杀了二十人?”
苏宿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不太相信。
“他们那边的修行境界好像有些问题,一般的飞光境,也不是你的敌手,只是那其中的一两位,的确是说得上天才。”
顾泯就在萧启和焦长空两人手下吃过大亏。
“反正小顾你是出息了,一番苦战之后,如今已经破境,只怕是把梁照都给甩到屁股后面去了。”
苏宿向来和梁照不对付,这会儿说这些话,也是在他的思虑范围之内。
顾泯认真的反驳道:“梁照虽然短暂在修行上落后于我,但修行是一生之事,许多事情都说不准,更何况梁照心志坚定,远胜你我。”
顾泯最佩服的自然就是梁照的心志。
当然这也是梁照的本钱之一。
苏宿叹了口气,“也是,这个人不仅是大祁皇族,又是庚辛剑主,很不好对付。”
他还不知道顾泯庚辛剑主的身份。
顾泯笑了笑。
他如今已经不同,哪怕梁照才是那个庚辛剑主,他也不见得真的畏惧对方。
修行这件事,还真不止是天赋而已。
顾泯隐约感觉到在喝完那酒圣的酒水之后,他的性子都有些变化,可这些变化,自己虽然察觉,又不愿意阻止,甚至是乐见其成。
他觉得如今的自己,还不错。
两人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老友相逢,自然有诸多言语。
“我早说了那些女子都不好惹,况且还是个剑仙,你没被那位劈成两半,都算你走运了。”
苏宿听说顾泯曾经和朝暮剑派的那位掌门过招,有些幸灾乐祸。
梁拾遗歪着头,脸上有些笑意,似乎这位大剑仙,对于这类用剑的女子,都有些兴趣。
顾泯事到如今,也还是并不记恨那位雾清真人,只是想着以后最多不去朝暮剑派便算了。
梁拾遗却在这个时候一本正经的开口说道:“说起来这类女子,还得是要以剑折之,你看看我,出剑败了那女子之后,她对我不也是……”
说到这里,梁拾遗忽然闭嘴,有些头疼。
因为他忽然发现,即便是自己真的胜过了那女子剑仙,对方也没怎么理会他。
算了,不提也罢!
苏宿怪异的看了梁拾遗一眼,不明白这前辈怎么话说到一半就闭嘴了。
顾泯则是知道些内幕,也并未多说。
都是些男女事情,不过这三人,境界最高,年纪最大的梁拾遗才关心,剩下两个小光棍,这会儿都不操心。
三人如今的御剑速度都不慢,因此天色昏暗之后,三
人便落到了一处林子里。
如今已经到了北陵了。
不过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只怕不是梁拾遗这样无聊的人物,也不会游历此地。
走在林子里,苏宿笑了笑,主动问道:“前辈,你和那女子剑仙,如今如何了?”
敢情之前梁拾遗说话,他一点都没上心。
梁拾遗没好气说道:“等会儿就见到了,你问她去。”
顾泯皱眉,“那位女子剑仙也在此地?”
梁拾遗嗯了一声,一路向前,踩在松针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走了一段路,他这才说道:“那地方如此怪异,我一个人可没把握把你两个人都扯回来。”
顾泯投去询问的眼光,可梁拾遗只是低头前行,并未说话。
苏宿随手扯了一根野草,叼在嘴里,眯着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三人差不多走了三里路,眼前便出现了一棵参天大树。
至于为何说是参天大树,是因为那棵树真的很高。
苏宿停在原地,看着那棵树干足足有十数人合围才能将其抱住的大树,至于高度,就更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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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得多少年才有这么大?”
苏宿忍不住感叹。
顾泯则是很冷静,他一眼望去,看到了在树边吃草的白鹿,以及那个神情平淡的女子。
来到树前,顾泯对女子剑仙行礼,“见过前辈。”
女子剑仙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诧异,但并未开口。
梁拾遗拍了拍胸脯,“我说的吧,跟我梁拾遗学过剑的,能差?”
女子剑仙早已习惯梁拾遗的作派,因此只是静静站立,微微点头,除此之外,并未做什么。
苏宿老老实实朝着女子剑仙行礼之后,也站在一侧,并未多说,他虽然性子欢脱,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这女子剑仙的时候,感觉有种天然的压迫感。
他十分不适应。
苏宿觉得,一言不合,对方甚至都会给他一剑,这一点都不是开玩笑。
他这个境界,可接不住一个女子剑仙的剑。
梁拾遗看了看这两个人,这才开口,“那空间便在此树洞中,十分怪异,我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些什么,因此你们搞清楚那道剑意是什么之后,就要立即返回,不得逗留。”
梁拾遗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让苏宿都有些不适应。
但他还是认真的点点头,这会儿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马虎不得。
梁拾遗对于那个地方也是一知半解,这会儿问些什么,也问不出来。
所以顾泯干脆就没问。
“等会儿我和她会在你们身上各自留下一道剑意,若是隔得不远,我们两人,在顷刻之间,便能将你们拉扯回来。”
梁拾遗郑重开口。
依着他的境界,其实莫说是两个人,就是几十个人,只要是在这片天地,他都能顷刻间将对方拉扯回来,但是顾泯和苏宿即将要去的地方可不是这片天地,他心里有些没底,这才找来林深,请她帮忙。
对方境界虽不如他,但也差得不远。
但他其实还是没底。
梁拾遗把顾泯拉扯过来,小声说道:“里面当真凶险,你这会儿后悔还来得及。”
顾泯摇了摇头,光是之前那一句天地虽大,我只一剑。便已经激起了他所有的兴趣,他非要去一探究竟。
“那你呢?”
梁拾遗转头问苏宿,后者笑着摇头,“小顾都不怕,我怕啥?”
——
还有一章,十二点之前
第三百九十一章 过吊桥(上)
梁拾遗转头朝着女子剑仙点点头,后者不为所动,只是伸手,一道剑意这便生出,片刻之后,那棵大树树皮便被凌厉剑意所斩,渐渐露出一块约莫一人多高好似琉璃一般的东西来。
顾泯看着那东西,挑了挑眉。
那看似是琉璃,但实际上却并不是,那应该是一个通道,里面有各种玄妙的气息,那些气息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块琉璃一样。
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不同。
梁拾遗伸手在苏宿眉心一点,一缕剑意弥漫进入他的身体里。
苏宿问道:“为什么是我?”
梁拾遗没好气说道:“我怕你太混账,那个女人到时候不救你。”
苏宿看了一眼女子剑仙,这才作罢,他可不敢去惹这个女人。
顾泯冲着女子剑仙一笑,“有劳前辈了。”
女子剑仙点头,也是伸手在顾泯身上留下一道剑意。
顾泯深吸一口气,来到那块“琉璃”前,没有任何犹豫,便走了进去。
苏宿见状,也是赶紧跟了进去。
两人瞬间消失。
梁拾遗站在原地,嘀咕道:“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机缘,都便宜这两个小子了。”
……
……
进入那通道之后,顾泯便等着苏宿。
眼看着苏宿跟着进来,他这才说道:“小心些。”
这里面的东西连梁拾遗都搞不清楚,他们两个剑修,也要更加小心才是。
苏宿点头,在外面可以吊儿郎当,可真当到了这里面,他就明白,自己要时刻小心。
感受着那些充斥在四周的玄妙气息,苏宿竟然感觉有些舒服。
“这里面有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东西。”顾泯也在感知这些气息,并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若是这个时候他们能停下来参悟,不管能够参悟多少,都是对他们来说的极大裨益。
顾泯却看向远处。
那里有一团光亮,应该是出口之类的东西。
这个通道貌似很短,如果连接的是另外一个世界,那岂不是说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距离也很近?
当然了,他们境界还不够高,有很多事情,无法看透,自然也无法拥有合理的解释。
顾泯拉起苏宿,朝着那团光亮走去。
两人走在这些玄妙气息中,周围全部都是自己的倒影,让他们根本不清楚身处于何地。
只是一直朝着前面走去。
“啊!”
忽然间,苏宿大叫了一声。
顾泯这才转头,可转头瞬间,他也瞬间被吓到了。
此刻自己眼前的苏宿,已经是一头白发,脸上竟然也有了些皱纹。
他在这么一刻时间内,竟然衰老了很多。
顾泯转头看了看四周的倒影,发现自己也是一头白发,再不复少年模样。
“这是时间长河吗?”顾泯喃喃道。
他再内视己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血肉也是同样的枯败,血气早已经不在鼎盛时期。
“小顾,还要往前面走?”
苏宿捏了捏自己的脸,他自己此刻十分慌乱,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只是想转头回去,或许一切都有所改变。
顾泯站在原地,沉思不语。
天地之间,最为奇妙也最难琢磨的,便是时间和空间,无数修行者一路修行,便是在追求时间的永恒。
是长生。
可是并无几人成功。
顾泯这个阶段,其实距离长生,还有很远。
“时间的尽头,是另外一个空间?”
顾泯开始猜测,但并无把握。
“小顾!”
苏宿再次开口,想要提醒顾泯早作决断。
顾泯看向前方,“再走一走?”
他不相信自己会老死在这里。
于是他想继续前行。
眼见顾泯已经做出决断,苏宿也点头,他下意识完全是信任自己的朋友的。
于是两人重新前行,只是这一次,并未走出
多远,顾泯就不得不停下。
他的血气更枯败了,如今手臂已经干瘪下去,再也看不到上面的血肉。
再转头去看苏宿,他也是如此,他甚至发丝都脱落不少,如今看着很是凄惨。
顾泯想了想,艰难的开口说道:“你回去吧。”
他不愿意自己的好朋友因为他的冒险而死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
苏宿咧嘴而笑,只是牙齿也没有几颗了。
很明显,这里在剥夺他们的生命力,而且他们两人都有一种感觉,就是只要后退一步,就再也不可能去到前面了。
那尽头到底是什么?
顾泯想要知道,苏宿也想要知道。
于是两人短暂停歇之后,便继续向前,只是这一次,并未走多远,顾泯便有些坚持不住,他气府里的那株荷花竟然在此刻都开始枯萎了。
至于别的,更是如此。
顾泯开始运转白寅诀,想要借助这本剑诀来帮他维持生命,可作用相当有限,他再朝着前面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再转头之时,苏宿已经倒下。
他奄奄一息,生机不再。
“苏宿!”
顾泯呼喊他,与此同时,这个地方空间有瞬间扭曲,一道剑意,蓦然生出,将苏宿拉扯了回去。
他消失在这里。
顾泯松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梁拾遗出手了。
苏宿从这里离去,这就意味着他和之后的机缘没了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并未得到什么,毕竟走过这些,已经让苏宿感受到了时间的伟力。
时间真是一个强大到没有边际的东西。
任你此时多么强大,在时间的伟力面前,终究还会不敌。
败亡是主旋律。
顾泯自己的血气已经完全枯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他就是想要再走走,再走走。
于是他爬起来,继续前行。
前行之路,并非是一帆风顺,顾泯在前行,他的头发开始掉落,然后是牙齿,皮肤血肉,最后他只剩下一身白骨。
他只有执念,在继续前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此刻,顾泯已经死了。
但他的执念却一直在往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的白骨也散开了,腿骨留下,然后肋骨散开。
最后,他的头骨朝着前面滚去。
明明那团光离着顾泯这么远,但是这个时候,仿佛又那么近。
最后顾泯的头骨滚到那团光前面,缓缓停下。
就距离那团光只有毫厘。
但还是停下了。
顾泯失败了吗?
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忽然开始崩塌,所有的玄妙气息都化作了一块块的琉璃,然后碎开,崩塌!
到处都是碎裂的声音。
顾泯的头骨掉落下去。
无数琉璃砸在那头骨之上。
……
……
那头骨一直往下坠落,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发出了五彩的光,整个头骨也仿佛变成了一块琉璃。
然后它落到一座吊桥上。
吊桥前方被迷雾所挡,谁也看不到那些是什么。
有两道身影从迷雾里走出来,看着这个晶莹的头骨。
那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青衫,女子则是一身白裙。
男子弯腰捡起头骨,微微一笑,“我说的,总会有人来的。”
那女子神情平淡,看着那属于顾泯的头骨,摇了摇头,“他死了,也算来吗?”
男子一怔,摇了摇头,“如果真要这么说起来,的确不算,可他还没死。”
白裙女子嗯了一声,有些疑惑。
青衫男子举起头骨,从那眼窝处看进去,那里面有一团淡淡的白光。
“他还活着。”
“虽然很弱小,但始终是还活着。”
青衫男子感慨道:“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白裙女子皱眉道:“谁?”
之前顾泯在那里前行的时候
,他们其实都能感知到。
“你猜猜。”青衫男子微笑开口。
白裙女子问道:“是朝先生还是朝剑仙?”
这是两个不同的称呼,自然代表的就是两个人。
青衫男子摇头道:“朝剑仙一生无敌,谁会像他?”
至于朝先生,青衫男子想起那个人,便有些缅怀,他已经逝去很多年了,即便是朝剑仙如今再怎么无敌,朝先生都不会回来了。
有的人已经成为了过去,不可能再回到他们身边。
“说起来,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青衫男子笑道:“其实我是想起了当年的我。”
“有些不要脸了。”白裙女子平淡开口,没有给他留面子。
她伸手接过那颗头骨,“他虽然还有些意识,但若是醒不过来,也是枉然。”
“他会醒过来的,不过我们要等等。”
说着话,青衫男人从白裙女子手中拿过那颗头骨,将其放在吊桥上。
“或许他要我帮帮忙?”
青衫男子指间弥漫出一道剑意,这道剑意如果被梁拾遗看到了,便肯定会激动起来,因为和他之前发现的,是一模一样。
“他或许不想你帮他。”白裙女子看到那头骨的白光正在弥漫,然后很快将那颗头骨给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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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男子淡淡一笑,驱散那道剑意,伸手在天上取来一颗青色珠子。
是烛游珠。
柢山至宝。
青衫男子看着这颗青色珠子,片刻之后,它便化作了一柄长剑。
这一幕要是被外人看到,只怕要惊掉下巴,要知道这柢山至宝无比珍贵,而且也无比傲气,除非是柢山弟子以强大境界配合法诀,才能偶尔使用,除此之外,这东西只能被它认可的主人操纵。
可在这个青衫男子手中,仿佛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
“材质不错,再淬炼一番,倒是可以用用。”
青衫男子做出了结论。
白裙女子不说话,她只是在看那颗头骨。
她忽然说道:“他长得比你好看。”
青衫男子皱眉道:“胡说什么?”
“陈述事实而已。”
白裙女子叹了口气,眼前的男子,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个样子,不曾变过。
青衫男子揉了揉脸,这个动作是他这些年最喜欢用的,从少年到如今。
也不曾变过。
“即便他生得比我好看,我一只手,就能打一万个他。”
青衫男子淡淡开口,脸上却满是笑容。
不知道这种事情,让他有什么开心的。
白裙女子拆台道:“你这么厉害,当初上剑山的时候,不也是没能走上山顶?”
“你能不能不要胡说?当初那是师叔故意没告诉我要在天黑之前登山,要不然我能上不去?”
青衫男子继续翻着旧账,“要不是我不要剑山,掌教轮得到师兄来做?”
“那是老祖宗没留给你。”
白裙女子不示弱。
说起老祖宗,青衫男子又有些感伤。
他这一生,真心疼爱他的长辈不多,老祖宗就是其中一个,可惜,现如今也不在了。
“师爷也是不想我太累。”
青衫男子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生气,就伸脚踢了一下那颗头骨。
……
……
苏宿被梁拾遗扯了出来。
他回到这片天地的同时,白发转黑,一身血气再度回到身体里,他又变得年轻,富有生机。
他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还残留着恐惧的表情。
梁拾遗也是满头大汗,他觉察到这个家伙的生机微弱,才不得不出手,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而他这催动剑意在那里面拉人,也不容易,就是他这个境界,也差点没能成功。
“发生了什么?”
梁拾遗急促的追问。
苏宿愣了愣,吐出两个字。
“时间。”
——
李扶摇上线,虽然前期戏份不多,但后期他戏份多啊!
第三百九十二章 过吊桥(下)
看着苏宿,梁拾遗眉头紧皱。
“噗!”
下一刻,女子剑仙竟然毫无征兆的便喷出一口鲜血。
梁拾遗转头看去,脸上有些担忧。
“我留下的那缕剑意,被人斩了。”
女子剑仙言简意赅,说出的内容,却让梁拾遗心凉了半截。
他和女子剑仙的境界相当,即便强,也强不出太多来,可即便是他,也无法轻易斩断对方留下的剑意。
“感知到是谁了吗?”
梁拾遗有些担忧顾泯的安危,没了这缕剑意,他就和他们彻底的失去联系了。
“一片混沌。”
女子剑仙皱眉,她那道剑意是被人强行斩断的,而且干脆至极,没有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
换句话说,那人若是出现在她面前,也是轻而易举就能将她斩杀。
而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越是如此,这才越是让人心生寒意。
“那人……也该是个剑修。”
女子剑仙说出自己的判断,并且十分笃定。
“有何依据?”
梁拾遗有些着急了,顾泯是他找来,就这么断了联系,他真的难辞其咎。
这要是真让顾泯死在了这里面,柢山肯定会追杀他一生一世,他倒是不在意这些事情,只是觉得有些后悔。
若是不带来顾泯,或许事情要好许多许多。
梁拾遗叹了口气。
“直觉。”
女子剑仙淡淡开口,但心里还是有那么多惊骇。
……
……
吊桥上,浓雾不散。
那颗晶莹头骨,布满白光。
然后有微末剑意缓缓从头骨生出,可才弥漫出来的瞬间,就被那青衫男子伸手捏碎。
似乎一个金阙剑仙的剑意,在他来看,就是草芥。
“太弱了。”
青衫男子摇摇头,随即道:“不过在那里,应该是极点了。”
白裙女子不说话,只是看着顾泯的头骨。
那些白光在她看来虽然也是无比弱小,但是却蕴含着勃勃生机,她一向对是否弱小没有太多感触,毕竟就连她自己,都是从弱小走过来的。
况且如今的自己,算得上强大吗?
“都过去几百年了,还不强大?”青衫男子笑了笑,看透了白裙女子的心思。
青衫男子笑了笑,平缓开口说道:“修行于你而言,不过是时间堆积,有什么好想的。”
白裙女子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那颗头骨。
头骨上的白光开始缓缓弥漫开去,四散融入那些浓雾之中,然后一抹对青衫男子来说更为微弱的剑意,缓缓的生了出来。
青衫男子微笑不言,只是看着这道剑意。
白裙女子问道:“这算是活过来了?”
青衫男子没说话。
随着那道剑意越来越强,那些白光逐渐回到头骨里,然后才渐渐成了人形。
是个生得十分好看的白袍少年。
青衫男子在他的额头一点,顾泯这才由虚变实。
不知道为什么,顾泯这次却是变成了一个少年模样,但他的容貌,依然是世间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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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正好便看到这一对男女。
顾泯眼里闪过一抹疑惑,而后看着了飘在半空之中的烛游,轻唤了一声,烛游这才落到了顾泯手里。
顾泯只有握住这柄剑的时候,才会有些安心。
他看向眼前的男女,正要说话。
白裙女子便已经朝着浓雾里的吊桥前面走去,消失在他眼前,至于留下的这个青衫男子,更是主动开口道:“问什么都不行,因为你没能走到这吊桥尽头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回答你。”
顾泯有些无奈,他没感受到杀意,但是刚刚只是看这青衫男子一眼,便感到了无穷的剑意。
无穷无尽的剑意在他身前,这足以说明眼前这个青衫男子有多恐怖。
他的恐怖之处,甚至比梁拾遗这样的剑仙还要可怕。
毕竟梁拾遗可没有这么无穷无尽的剑意。
不然自己发问,顾泯一肚子的疑问,都只好憋住,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朝着前面走去。
青衫男子就站在他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有他在,前面虽然浓雾重重,但好歹是能看到些东西。
不过在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顾泯就完全被吓住了。
因为一步踏出,眼前场景变幻,竟然自己就出现在了柢山的那座木楼前,那是自己第一次去看那片星海,得知自
己是庚辛剑主的场景。
那也是自己的秘密,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
青衫男子陪他一起看着前面那个稚气犹存的“顾泯”片刻之后,青衫男子笑问道:“庚辛剑主,是你们这边,最适合练剑的人?”
庚辛剑主,历来可以力压同代剑修,成就一代剑仙,自然是最适合练剑的。
对方主动开口,顾泯也就回答道:“是。”
青衫男子点点头,笑了起来,“我所在的地方,最适合练剑的体质叫做剑胚。”
“剑胚?”顾泯心想,苏宿不就是吗?
青衫男子似乎能看透他内心所想,淡淡道:“此剑胚和你们这个剑胚,不一样,刚刚那个没能坚持下来的小子是剑胚,可他和我认知里的那个剑胚,差了十万八千里。”
青衫男子想起了那位姓白的前辈。
自己的第一柄剑,就是他的佩剑。
“继续走。”
青衫男子很快开口说道。
顾泯点点头,又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次场景变幻,则是出现在了柢山,小师姐带自己回山,大师姐在山上等着他。
顾泯笑了笑。
这是他心底温暖的回忆。
“我当初上山练剑的时候,没能成,只能被师爷赶到山脚跟着三个师叔练剑。”
青衫男子似乎每每看到一个熟悉的场景,就能回忆起从前的自己,可顾泯并不知道那些过往,对方也不让他询问,他只能听着。
说完这句话,青衫男子微微一笑,示意顾泯继续。
顾泯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步。
青衫男子看了看,没说什么。
之后顾泯每次往前走上一步,青衫男子要么就说上一两句话,要么就干脆不说话,总之也没有让顾泯开口询问。
等到如此这般前行了十数步之后。
顾泯不敢往前走了。
青衫男子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走了。”
顾泯摇了摇头,有些犹豫不决。
“我有些怕。”
——
昨天没更的原因,是我找了本不错的网络小说,看了一下午,整整六七个小时,最后是没币了才想起没更新。
嘿嘿,小说叫《小阁老》起点的书,很好的一本书,我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书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李扶摇和叶笙歌
怕?
青衫男子挑起了眉,但很快便说道:“心中有恐惧,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看出了顾泯心里有恐惧,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也并不在意。
“前辈也有恐惧的东西吗?”
这是顾泯第一次开口询问,不过却忘记了之前青衫男子所说的话。
青衫男子点头道:“自然有。”
而后他补充了一句,“而且还不少,应当还不少。”
“比如?”
顾泯又问了一句,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得到答复,青衫男子而是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让你别问问题吗?”
得,这位现如今又想起来这一茬了。
顾泯还想张口,可下一刻就直接被青衫男子一脚踢在屁股上,一股巨力硬生生推动着他往前走了好几步。
场景变幻,眼前走马观花一般,出现了好些场景,最开始的一幕是夜幕深沉,在南楚皇城有个少年看着另外一个少年离去,而跑着的那个少年,手里提着的,就是一盏灯笼。
青衫男子看着那盏灯笼,久久没有说话,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这让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但瞬间消失,变作了苦涩。
故人已逝,再不是当年年少。
紧接着,画面变幻,场景变成了咸商城的那面墙旁的两个少年。
顾泯站在原地,眼神黯然。
他这一生,到目前为止,应当是没有一天算得上潇洒和自如,说书人口中的年少轻狂,顾泯好像是真的没有过。
就这么磕磕绊绊过到如今,他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年纪。
在世俗,只怕是孩子都很大了。
场景一点点变幻,很快便到了帝陵里,然后就到了李乡彻底死去的那一幕。
李乡让他走,他走了,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李乡是怎么死的。
但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曾经最好的玩伴,已经死了。
青衫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死人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了。”
这只是一句陈述句,甚至都说不成是安慰。
顾泯抬起头,笑了笑。
然后他朝着前面走了几步,此刻再闪过场景,顾泯都低头不顾。
他只是在迷雾里走着,他不知道的事情是自己此刻其实已经走到了吊桥中央,要不了多久,就能走到尽头。
那些场景,体现的是顾泯的一生。
青衫男子则是在看他的一生。
要了解一个人,
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为直观的了。
一路前行,青衫男子莫名想起某人的一句玩笑话,说是人的一生,才是世间最为荒诞可笑的一件事。
青衫男子看向顾泯,看向这个注定此刻还十分弱小的后辈。
不过正如白裙女子所说,弱小不是什么大事,总归都会成长的。
约莫半刻钟之后,顾泯站在了吊桥尽头,但最后一步,始终无法跨出。
青衫男子耐着性子,看着顾泯。
顾泯最后这一步,无法向前。
“我观你这一生,太多磨难,又有许多事情,发生之事,并无能力阻止,心性因此拘束,但大多磨难,你都看透,最后这一步,应当是落到俗世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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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男子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都直戳顾泯心底。
顾泯的最后一步,最不想面对的,自然就是南楚百姓,他无法去面对那些百姓问他为何不重建南楚,让他们不仅有家,还有国。
这个问题,顾泯即便心里有万千答案,但依旧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前辈……”
顾泯张了张嘴。
“别问。”
青衫男子微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的问题我也有千百个答案给你,但是这是我的答案,不是你的,到了如今,我也可以坦白告诉你,你的选择,对接下来我的选择,很重要。”
顾泯有些无奈的说道:“这是哪门子说法?”
青衫男子理所当然的说道:“要不然某人吃饱了把我留在这里几百年做什么?”
顾泯一头雾水。
青衫男子这句话倒是透露些东西,但是他迷迷糊糊的,就是没有抓住。
“走吧。”
青衫男子这一次不和顾泯并肩而行,而是先他一步,往前走了一步。
那个白裙女子,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青衫男子一看到她,就笑了起来,“不得不说,他和我真的挺像。”
白裙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只是指了指天空,那个地方,已经开始渐渐生起五彩光华,原本透明的天幕,如今渐渐看着像是一块硕大的五彩琉璃,镶嵌在天幕上了。
“这小子还真是被看中了?”
青衫男子扯了扯嘴角,但很快摇头道:“不过我没点头,不管是谁看中,都没用!”
这话有些霸道,但事实就是这样,这方特别的天地里,诚然有某个人留下的机缘,可他才是掌管者,他若是不愿意,那一切免谈。
“这谁叫他走了。”
说完这句话,青衫男子下意识想要去摸摸胸口,只是那个地方空无一物,这才想起一事,然后就只能揉了揉脸。
白裙女子忽然说道:“原来不管是你还是他,都是如此。”
青衫男子疑惑道:“那不然?”
“我还以为,你便是我的。”
白裙女子直白开口。
青衫男子皱了皱眉头,无法应答。
就在这个时候,浓雾散开,少年模样的顾泯出现在两人身前,他满头大汗,但眼神异常坚定。
白裙女子忽然说了句话,“这下就算是你,也无话可说了。”
……
……
顾泯看向眼前,吊桥尽头,山清水秀,远处有一片瀑布,而在瀑布前不远处,就是一处竹楼,有两只黄鹤在竹楼前悠闲走动,天空却是五彩琉璃般的,这里仿佛是仙境一般。
顾泯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也从未见过白裙女子这样的人。
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特别的,她的身上有类似于大师姐的气态,但是比起来大师姐,似乎又要超然许多。
这让顾泯觉得有些奇怪,当然,奇怪的事情,自然不止这些。
两人身上流转的气息,都极为玄妙,此刻没有浓雾,顾泯能够清楚感觉到眼前青衫男子,浑身流转的,没有别的气息,就是剑意。
而且那些剑意层叠起来,让他完全深入感知,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剑,可是他这样的剑,又注定会是整个世间最为强大的一柄剑。
没有人扛得住一剑。
至于那个白裙女子身上,更多的就是大道两字。
得了白寅诀完整的顾泯,现如今对所谓的大道之气,有了些理解。
而白裙女子,就好似行走的大道。
这两人,任意一个放到他所在的地方,只怕是都能一人力压整个修行界的修行者。
或许举世无敌四个字都算轻的。
顾泯觉着,甚至整个世间的修行者,加在一起,都无法和这两人之间的其中一人抗衡。
“见过两位前辈。”
顾泯先行礼问好,别的不知晓,但还得先问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
两人都只是看他一眼,别的,都没多说。
顾泯张了张口,“敢问前辈……”
他有许多疑问,都很想让这两位给他答案。
但青衫男子摆了摆手,“先告诉我,你最后一步,看到了些什么。”
第三百九十四章 借我躯体
“我看到了众生。”
顾泯想了想,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当时最后一步跨出,眼前出现的,便是整个南楚的疆域,而他俯身看去,地面上的南楚百姓,全部都仰头看向他。
这一番对视,顾泯就明白了很多东西。
不过他没有详细告诉那个青衫男子,对方不和他一起走最后这一步,想来也是有原因的,或许原因,也就是如此。
这本该顾泯自己一个人知道就是了。
青衫男子没有追问,只是笑道:“如今还是怕?”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很实诚的点点头。
“前辈也有害怕的?”
像是这样的修行者,如此强大,恐怕也只是怕死而已了。
毕竟不过多强大的修行者,都逃不出一个怕死两字。
“我不怕死。”
青衫男子看透了顾泯的想法,淡淡的开口说道:“死亡不是一件值得人畏惧的事情。”
“况且我不是人。”
顾泯一怔,完全是被这句话给吓住了。
“前辈不是人……”
看着青衫男子,顾泯渐渐有了个猜想。
“前辈难道是……”
青衫男子打断道:“不错,我只是一道剑意。”
顾泯有些失神,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对方虽然没有出手,但是身上的气势早已经让顾泯相信他的强大了,可对方此刻却告诉他,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剑意。
顾泯彻底有些乱了,若是一道剑意都如此之强大,那么这道剑意的本尊,该是何等强大的人物?
会不会比白寅还要强大?
白寅以一人之力,可是整整杀出一片血海的人物,这个青衫男子看着性子温和,难道也是那般强大的人物?
“我若是人,这方空间可容不下我。”
青衫男子淡淡一笑,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顾泯呆立在原地,痴痴问道:“那前辈到底有多强?”
这是他想知道的事情,当然也是他诸多问题中的一个。
青衫男子想了想,“数百年前的他,大概只用三分力气,就能把你们那个世界的所有修行者打一顿。”
说这话的时候,青衫男子有些骄傲,毕竟他虽然只是一道剑意,也是某人的剑意。
“不过他依然是不够强,所以他才会一直前行,去往了不可知之地。”
青衫男子叹了口气。
“不可知之地?”顾泯又一次听到了自己之前不曾听到过的东西。
“是彼岸吗?”
顾泯试探着开口询问,他所知道的最为神秘的地方,也就是彼岸了,那个地方,要金阙之上才能去。
青衫男子这次没说话,反倒是一旁的白裙女子摇头道:“不是。”
很显然,他们两人都是知道彼岸的。
顾泯沉默了,这个答案好像就是在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是他不知道的,在等着他去探索。
“那两位前辈,又是来自什么地方?”
顾泯如今满肚子疑问,在来到吊桥这边之后,势必是想要把这些
问题都搞清楚的。
青衫男子往后退两步,身后凭空就出现了一把竹椅,他坐下去之后,这才说道:“人间。”
人间?!
顾泯十分确定,这个称呼,应当说的不是他们那个地方。
但也不一定,毕竟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万年之前有过断层,或许万年之前,真有这样的说法。
“我们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白裙女子看透了顾泯的想法,轻启朱唇,平静开口说道:“这世上有太多秘密,不管是你们这里,还是我们那里,都是如此。而想要知道这些事情,不要奢求有旁人来告诉你,而是得靠你自己去发现。”
白裙女子话一直很少,但这一次,多说了许多。
不管在什么地方,强大才是基础。
说完这番话,这个白裙女子又看了顾泯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她倒是真想说一说,但是也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年纪太轻,境界太低,知道那么多,对他的道心来说,不算是好事,毕竟这世上的人,并不是人人都如她一样,天生道种,道心纯粹无碍,红尘俗事,几乎无能让她担忧。
除去那个青衫男子之外。
想到这里,白裙女子伸手一招,指间生出朵朵桃花,然后她随手抛下,地面竟然凭空就出现了水潭,桃花落到水面,荡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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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最美的东西,在她看来,只能是桃花了。
顾泯忽然开口问道:“前辈可认识白寅前辈?”
青衫男子皱眉道:“很厉害吗?”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了说那处战场的事情,顺便还把石碑上的那些文字说了说,这虽然也是辛秘,但是顾泯不知道怎么的,总是觉得眼前的两个人,很亲切。
因此并未藏着掖着。
“什么古来第一剑修……”青衫男子有些嫌弃的说道:“下次见了他,肯定打他一顿,古来第一剑修,朝剑仙听到了,不和他比比?”
“朝剑仙?”
顾泯觉得这称呼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是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
“就是个爱吃咸鸭蛋的老男人,没啥特别的。”
青衫男子下意识的揉了揉脸,想起自己也有几百年没有见过对方了。
也不知道现在他还是不是喜欢吃咸鸭蛋?
不过喜不喜欢吃咸鸭蛋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老男人过了几百年,剑道恐怕又拔高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追上。”
青衫男子自言自语,不过这会儿说的我,当然不是自己这道剑意。
突然间,顾泯想起了一件事情,
“前辈是李扶摇?”
青衫男子挑眉看向顾泯,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是点头。
“那前辈就是叶笙歌?”
顾泯转头又看向那白裙女子,同样是有些震惊的开口询问。
白裙女子平静点头,并未否认。
李扶摇站起身来,带着些笑意的说道:“我们居然在这个地方也有人知道。”
……
……
接下来的半刻钟,顾泯简要说了说他
知道的事情,那本话本小说上,讲述的便是李扶摇的故事,顾泯当年看过,记忆犹新。
而直到如今,那本小说都还是剑府那位大师兄的心头好。
“有很大出入,故事并不真切。”
李扶摇听完之后,做了简单的点评。
那本话本小说里很多事情,都不太真实,有很多撰书之人自己的臆想,诸如他和学宫读书种子顾缘之间纠缠不清的事情,李扶摇打死都不会承认。
这本来就不是事实。
至于很多大致情节,想来那撰书之人并不是他的亲近之人,或许是道听途说,所以许多地方都不对。
但里面的人物,却都是真的。
“你们那个地方,竟然有此书流传,看起来那撰书之人,也是个不凡之人。”
李扶摇笑了笑,不太在意,这就好比是野史上记录的东西一样,半真半假。
“那书不真,但人都是真的,朝剑仙的确是有那么苦。”
顾泯看过那本书,也是叹了口气,他对那个一肩挑起世间剑士未来的男人,颇多尊重。
李扶摇看着顾泯,缓慢开口说道:“最后朝剑仙离开人间,我们也离开了人间,这倒是真的。”
顾泯问道:“为什么要离开?”
书里对此语焉不详,顾泯自然不知道其中内幕,现如今碰到了李扶摇,自然要问问。
难不成那个叫做人间的地方,和他所在的这个地方一样,境界足够都要离开,去到彼岸。
“彼岸的确是和诸多地方有所联系,但和人间无关。”
李扶摇缓慢开口,解答着顾泯心里的疑惑。
“我之所以离开,只为了两件事。”
李扶摇脸上有些古怪的情绪蔓延开来,“有两件事,需要解决。”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去看了看叶笙歌,后者一如既往,脸色自然。
顾泯一头雾水。
“其中一件事,大概和彼岸那些人所做的都是一样的,至于是什么,你到了彼岸就知晓了。”
这样的高人,似乎很喜欢云里雾里的说话,让顾泯听不懂,又只能耐着性子去听。
毕竟这等大人物,境界很高,于是知道的也多。
另外一件事,李扶摇没有谈起。
顾泯问道:“书里有位剑胚白知寒,被说成是六千年来剑道天赋第一,可惜死在了六千年前,是不是真的?还有那位柳巷剑仙,最后去了何处?”
读到这本书的时候,虽然朝青秋足够耀眼,但想来有很多人,看书的时候,都对这两个人充满了惋惜。
“白知寒前辈,柳巷剑仙……”
李扶摇轻声道:“或许还能再见,但机会渺茫。”
若是离开人间之时,李扶摇断然不会如此说,但是之后他见识过太多奇妙的事情,所以此刻也不敢把话彻底说死了。
况且现如今的他,也只是一道剑意,如今的李扶摇本尊,是个什么境界,还未可知。
“你问了这么多,为何不问这个地方?”李扶摇其实一直都在等着顾泯发问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可对方问了很多,却没有提及这个。
顾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原本是想最后问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借你剑意
琉璃天幕下,青山绿水。
李扶摇又重新坐回到竹椅上,抬起头看向天幕,不知道多久。
很久之后,李扶摇开口说道:“这个地方,其实是个囚笼。”
囚笼!
“那些琉璃天幕,就是剑意,这所有地方,其实都是剑意构造,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如此。”
李扶摇缓缓开口,陈述当年的往事。
当年李扶摇离开人间之后,去往了某个地方,在前行之时,他遇到了很多敌手,在和那些敌手交手的同时,他的境界也提升得非常快,等到了百年后,他已经是一个极度强大的剑仙了。
他身侧的叶笙歌也是如此,境界在不断的攀升,甚至速度比起来李扶摇还要快。
这毕竟是天生道种,有此成就倒也说得过去。
就在之后,他们又遇到了某个敌手,那个敌手无比强大,强大到了李扶摇当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
于是在离开人间之后,最为凶险的一场战斗发生了,李扶摇和那个敌手鏖战百日,最后竟然叶笙歌也搅入战局。
“她是个骄傲的人,本不愿意掺和进来。”
李扶摇苦笑道:“只是局势很坏。”
叶笙歌这样的人,自然不愿意和别人联手对敌,除非有非出手不可的缘由。
而这缘由便是,在他们大战的时候,收到了一道讯息。
“是朝剑仙,他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李扶摇说道:“他是更骄傲的人,若不是没有办法,定然不会求援。”
因为朝青秋的求援,所以最后李扶摇放弃了斩杀对方的想法,而是一剑构造出了牢笼,将那位,囚禁在此。
当然,避免那敌手逃脱,他和叶笙歌还留下了各自的剑意和气息。
这就是如今的李扶摇和叶笙歌的来由了。
顾泯看向远处,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这无比玄妙的空间,只是一道囚笼而已?”
他进来之初,可是感受到了时间的伟力,这里面又到处充斥着玄妙的气息,每一处,都那么不凡,可是这个时候,对方却告诉自己,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道囚笼而已,而造成这些的,只是李扶摇的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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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大到了如此地步了吗?”顾泯喃喃自语,有些不敢相信,李扶摇三个字,他在书中看到很多次,却只是想着他最多像是如今的金阙剑仙一般,可没想到,他比金阙剑仙,要强很多很多倍!
李扶摇缓慢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他离开人间之后,便已经初窥时间,虽说距离长生不朽还有很远,但是看到了一角,并且将其融入到了剑道里,所以他的杀力才会无比强大。”
“这处囚笼不断游走,最后靠在了你们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所以你们才能找到,并且进来。”
这算是说清楚了这地方的来由。
但最为重要的事情,李扶摇还没开口。
顾泯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有事离去便有事离去,为何还要将他困在这里?”
“难道是怕他离开,到处肆掠?”
顾泯境界太低,很多事情,只能张口询问。
李扶摇摇头道:“只是怕他找到去人间的路。”
“朝剑仙在离开之前,一剑斩断了他们花了无数年才构建起来的通道,但那个时候朝剑仙境界还不够强大,难免会有些问题。”
李扶摇算是给出了答案。
顾泯还想问问为什么要去人间,但看着李扶摇那个样子,也就没有开口。
有些事情,即便开口,一样得不到答案,这一点顾泯已经清楚。
“所以前辈的那个敌手,还活着?”
这已经过去几百年,但顾泯还是相信那个人还活着。
李扶摇点头,这本就是事实。
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李扶摇看向顾泯,神情逐渐认真起来,“这囚笼虽然坚固,但不可能困他一辈子,所以该到了最后时刻了。”
“我之所以之前没有动作,那是因为我只是一道剑意,就像是一缕风,无依无靠。”
李扶摇看向顾泯,认真道:“我一直在等一个剑修,等他借我躯体一用。”
现如今在顾泯面前的是一道剑意,虽然强大,但却好似无根浮萍,没有依靠,自然不能迸发出最强大的力量。
“你是剑修,能够承受这道剑意。”
李扶摇郑重其事的说道:“你的身躯,借我一用,我斩杀那人,你也可以得到好处,有我这道剑意的洗礼,你的身躯会达到一个很高的高度,这是你的机缘,也是我借用躯体之后,给予的回报。”
李扶摇把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只需要借用顾泯的躯体,然后短暂操控这具躯体去斩杀这囚笼里的囚犯。
顾泯会得到很多好处。
这是无上剑修的剑意洗涤身躯。
“依着你们这边的境界,吸收我剩余的剑气,你可以走到金阙境,成为剑仙!”
顾泯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在那些传说中,有许多天纵奇才,是天才中的天才,能够一朝悟道,故而破境,成为强横无匹的人物。
那那些都是凤毛麟角,恐怕千万年中,都不会出现一个。
顾泯自认也是个天才,却也不敢奢望。
可如今……
他看向李扶摇。
顾泯如今面临着一个很难的局面,他要庇护旧南楚的百姓,和梁照达成交易,他要替他抵挡那位大应太后,这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因为大应太后极强。
师姐阿桑,或许不是敌手。
至于师父,已经远去。
如果自己成了剑仙?
是否有一战之力?
顾泯心动了。
那些东西就像是落到他心间的零星火种,可是不管,他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星星之火,最终还是可以燎原。
“前辈所说……可是真的!”
少年模样的顾泯,唇红齿白,即便是仰起头说出这句话,也看起来颇为有些天真。
李扶摇点头道:“那是自然,斩杀那人,用不了一道剑意,剩下的,自然都是你的,而且……”
李扶摇伸手指了指一侧的叶笙歌,缓慢开口说道:“她的这缕气息,也会给你。”
叶笙歌是道种,虽说是道门修士,但是她却是最为亲近天地,最为适合天地的那一类修士,所以她的气息,是纯粹的大道气息,不管是儒释道还是剑修,都不会有什么冲突的问题。
这是天大的好处,顾泯所在的那个世界,不管是谁,都无法不心动,因为这两人的境界,实在是高出那个境界的顶尖战力很多很多。
而顾泯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很小很小。
只是借用躯体而已。
“那人也算是油尽灯枯了,我自然有把握稳胜于他。”
李扶摇继续开口,没有拖泥带水。
顾泯张了张口,就要缓缓点头。
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李扶摇没有给他半点危机感,而且对方境界高他很多很多,想要害他,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
实力差距太大,根本就没有动用阴谋的可能。
就算对方要杀他,也就是伸手的那么简单而已。
“前辈,我……”
顾泯就要说出愿意两字。
却在这一刻,又摇了摇头。
“不行。”
李扶摇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问道:“为何不行?”
一旁的叶笙歌,也似乎来了些精神,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少年模样的顾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或许是在思考,思考为什么不行。
李扶摇笑道:“一朝得道,一飞冲天,不好吗?”
顾泯点头道:“很好,只是感觉很不真实。”
李扶摇看了一眼叶笙歌。
叶笙歌微微点头。
李扶摇又说道:“可我保证这是真的。”
顾泯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太容易了,我好像没有这么容易过。”
顾泯想了想,苦笑了几声。
他这一辈子,唯一一次并未付出什么就得到东西,还是在那小道观里,那个白袍男子给他的。
一梦黄粱,醒来之后,便已经破境。
李扶摇沉下脸来,“可我很需要你的躯体,才能斩杀敌寇。”
顾泯沉默不语。
“你不愿意,我便要强夺,又如何?”
李扶摇似乎有些威胁之意。
顾泯却已经握住了烛游。
“前辈即便修为通天,即便可以随时斩杀晚辈,但晚辈不愿意的事情,前辈也不见得能够强来。”
之前亲切友好的交谈,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就要画上终点。
顾泯明白,总归世上一切,要有付出,才有收获。
场间一度安静无比,等了很久,李扶摇才蓦然笑出声。
“还行。”
叶笙歌点了点头,看向眼前这个少年。
看着这两个人,顾泯忽然明白了,他问道:“这是考验吗?”
李扶摇摇头道:“也不算,你若答应,事情自然会和我说的一样,不过你此刻可以成为金阙剑仙,以后成就就相当有限了。”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要你做一件事。”
李扶摇吐出一口剑气,然后用双指夹住,最后抵住顾泯眉心,轻声道:“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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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
希望明年,人间的动画能够上线吧。
对了,今晚还有一章。
第三百九十六章 腰间有一剑,天地皆可去
顾泯被定在了原地。
李扶摇的指间,开始有千万缕剑意弥漫而出,片刻之后,如同汹涌的浪潮一般,朝着顾泯的眉心涌入。
那些剑意犹如实质,让顾泯眼前一片雪白。
他被汹涌的剑意击中,然后整个身体开始变成琉璃那般五彩,李扶摇的声音缓慢响起,“让你帮忙是真的,这里有个囚徒也是真的,不过我从未想过这该是我去操控你的身躯去斩杀他,而应该是你借着我这道剑意,去斩杀他。”
顾泯整个身体都被这道剑意冲击着,这让他在承受无数痛苦的同时,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间和你们这个世界,没有瓜葛,其实你没理由要帮我,所以这只是一笔交易。”
李扶摇的声音缓慢生出,“此行凶险,你若肯去,只要活下来,我保证你得到的东西,很可观。”
“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的确很像年轻时候的我。”
李扶摇自嘲一笑,“当初我练剑,资质不过被说成中上,就连上剑山,也未能功成,可我前路上有朝先生,朝剑仙,还有好些前辈引路,所以走得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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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资质更好,理应更强。”
看到你,我的确想起了我的当初。
这句话,李扶摇没有说出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现如今的他只是一道剑意,和真正的李扶摇,差得很远,经历也要少很多。
“其实我是倦了?”
李扶摇在自问。
“即便是他,看见你,也会想要帮你吧?”
这个李扶摇笑了笑。
然后他说道:“我只是一道剑意,我即便消散了,你也能在以后看到真正的李扶摇。”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扶摇想到了朝先生,也想起了柳巷,六千年前的第一剑仙和六千年后的第一剑仙,各自走了一条路。
朝先生不仅仅是一道剑意,而是一个人。
那自己呢?
是不是也算是个人?
李扶摇其实这些年也在想这件事,毕竟他曾看见过两例相似的。
顾泯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剑意,他说不出话来,也看不到这里到底在发生什么。
实际上李扶摇整个躯体都在
分解,而且看起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的融入顾泯的身躯里。
一片剑意中,李扶摇转头看向一旁的叶笙歌。
“我和他,你和她,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叶笙歌点头。
“所以即便我愿意代替他只喜欢你,好像也做不到,在我脑海里,仍旧还有两个女子。”
昔年朝青秋分出一道剑意化作朝风尘,便从此有了两个人。
朝先生和朝剑仙虽然是同源,可两人一直都不一样。
可最后他们还是变成了一个人。
至于柳巷。
一分为二。
其中一个战死,另外一个整整六千年都没能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说起来,都不完美。
李扶摇喟然叹道:“两位剑仙一分为二是为了走出更高的境界,李扶摇若是一分为二,是不是只想着不辜负两个女子?”
听着这话,叶笙歌只是淡然一笑,眉眼之中,仿佛只有平和与淡然。
李扶摇渐渐消散,他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其实这么些年,我在这里,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结果越想越累,算了,以后这事情,还是留给他自己解决。”
“什么怕不怕的,李扶摇那个家伙最怕的,也就是这个了。”
顾泯猛然睁开眼睛,四散的剑意在这空间里肆意的散发出去!
一大片剑意席卷开去,等到剑意来到叶笙歌身前,后者挥袖拦下这些剑意,看向眼前这个少年。
然后她走了过去,将顾泯从吊桥上拍落下去。
最后叶笙歌站在吊桥边,低头看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顾泯急速下坠,一身剑意四散开来,驱散一片又一片的雾气。
如今的顾泯,强大到了一种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他觉得此刻自己只要出剑,甚至就能斩开这片空间。
他低头看向自己握住的烛游,原本是剑身雪白的长剑,如今在这些剑意的加持下,变得如同琉璃一般,很是好看。
忽然间,有一声怒喝猛然在身下响起。
“李扶摇!”
浓雾尽散,一只大手
从深渊里伸出来,带着滔天的气血,无比强横的气息,朝着顾泯抓来!
强大的气息散落,让顾泯身侧的空间都被挤压到了扭曲。
顾泯神情不变,对着那只手掌便猛然出剑!
璀璨的剑光蓦然生出,在强大的剑意加持之下,顾泯这一剑,即便是白玉尘和梁拾遗这样的顶尖人物,也要被他一剑斩灭!
强大到了极点的剑气席卷而去,撕裂之前的一切物体。
空气中弥漫着寂灭的味道!
以顾泯为中心,四散的剑意对周围的气息进行无差别的绞杀!
磅礴剑意,震惊天地!
剑光最后落到那只手掌上。
一抹鲜血洒落。
那滚烫的鲜血从那只大手中洒落出来,可还没有滴落下去,便化作了一道道肃杀的杀意,朝着顾泯而去。
顾泯神情凝重,也明白对方并不是好惹的,他至少应当是和这道剑意相同的存在,即便被困这么多年,还是无比强横!
顾泯却不后退,如今他这一身剑意,前所未有的充沛,就连气府里的那株荷花,在这些剑意的滋养下,也都重新活了回来。
他不退。
持剑向前,斩灭杀意!
同时迸发杀机!
无数剑意,蓦然迸发,在这里绞杀一切想要来到顾泯身前的东西!
这里面有着那位书中前辈李扶摇强大至极的剑意,也有着顾泯自己的气息。
随着顾泯的一次次挥剑,便是一次次融合。
这或许,就是李扶摇之前所说,这就是好处。
斩开一片杀意,顾泯的长剑插入那只大手的掌心,而后继续下坠!
那只大手好似在反抗,但是没作用。
一路向下,洒落的鲜血全部被剑意绞灭!
最后,落入谷底!
浓雾散去,这里只有一处寒潭。
有个赤裸上身的男子,负手而立。
他的一只手,鲜血淋漓。
“你是谁?”
他平静的开口问道。
“杀你的人!”
顾泯这么说道。
第三百九十七章 此为抉择
那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披头散发,让人看不清面容。
但是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如同一尊上古巨兽,血气如渊,即便是如今有了李扶摇的那道剑意,顾泯也是看一眼,便会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那是无形之中的气息,在时刻逼迫着顾泯。
“李扶摇呢?”
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的开口,声音沙哑,也仿佛是很多年没有说过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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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不说话。
倒是叶笙歌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你若杀了他,便可离开。”
声音也是冷淡,没有情绪,仿佛就是说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赤裸男子蓦然抬头,两道玄光从眼中射出,直冲天际。
那些游离在上方的迷雾,遇见这两道玄光,迅速被撕开,然后消失不见。
叶笙歌站在吊桥边,平静的看着这两道玄光,然后伸手拢了拢自己的鬓发。
片刻之后,赤裸男子收回视线,看向这边的少年顾泯,漠然道:“就这么一个少年?”
顾泯攥紧烛游,无处不在的剑气在这里切开那赤裸男子的一次又一次探查。
但即便如此,也是心神激荡。
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即便是顾泯如今拥有李扶摇的剑意,一样的要受到影响。
“那本座就看看这小东西,有什么能耐……”
话音落下,上身赤裸的男人身形蓦然化作一道道玄光消散,顾泯握紧手中剑,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的身形在顾泯身前凝结。
砰!
一声巨响。
赤裸男人的手掌,落到顾泯胸前,在一刹那间,便震碎一道道剑气,那些破碎的剑气,迅速消散。
随着剑气的不断破碎,那只瞬间变得雪白的手掌也来到了顾泯的胸前。
下一刻,它便会落到顾泯的胸前。
可顾泯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所以早在那只手掌出现在身前的同时,他的剑便由上往下斩下。
磅礴剑意聚集于剑身之上,带着无比纯粹的杀意挥下!
赤裸上身的男人身后忽然有强大气息迸发,凭空而现,一道巨大法相,缓缓出现,陡然间,便拔高数丈。
一尊约莫十丈高的法相出现在赤裸上身的男人身后。
那尊法相面目狰狞,青面獠牙!
大口一张,吐出一片玄光,硬生生摧毁了无数的剑气。
连带着生出一道狂风,差点要把顾泯吹走。
顾泯脚下生根,抬头去看的时候,一头黑发此刻也是随风而动。
然后顾泯看到了一颗红点。
眨眼睛,红点蔓延开来,竟然成就了一片火海!
那法相立于火海之中,不为所动,可这燎原之火,已经朝着顾泯而来。
顾泯皱眉,手中长剑微动,无数剑光绽放,一片蔚蓝出现在眼前。
滚滚剑气,随着一片海浪涌去。
这便是顾泯所会的剑诀之一,名曰潮生!
以往他境界也就如此,即便使出这门剑诀,威力也不见得有多大,可是如今,他身体里有李扶摇的那道剑意,使出这门剑诀,有着前所未有的强大!
水火本不容。
这两者从古至今便是相生相克之关系,水强便可灭火,而若是火够大,那便可以烧干眼前之水!
这既是境界的比拼,又是天地之中自然之理的较量。
可顾泯却不只是想要如此。
他从来没有过如今这般强大过。
这身体里流动的剑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可以随意出手!
在那赤裸上身的男子退后到那法相身后的时候,顾泯以递出了一剑!
他主动破开一片海浪,剑光闪过,一往无前!
梁拾遗所传剑招,都是当世最为顶尖的东西,
其中有一剑,顾泯最为喜欢,之后他自己尝试,以白寅诀作为内里催动,成了新的一剑。
名曰:杀剑!
简单明了,此剑便是杀人的。
猩红剑气在如同琉璃一般的烛游剑身上生出,有些妖异,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景象!
剑气席卷而去。
滚滚剑气,撕裂身前之物!
撕开海浪,连带着便撕开了那片火海!
然后顾泯到了那尊法相之前。
磅礴剑意汇聚而成的一剑,一抹而过,直接斩下那法相的巨大头颅。
法相生出一道诡异的声音,而后轰然倒下,而顾泯便出现在了那赤裸着上身的男身前。
滚滚剑气化作狂风,将那赤裸上身的男子一头长发吹开,这才让顾泯看到了这个人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张本可以说得上俊美的脸,五官精致,不逊色顾泯。
可他的脸上却是有一道骇然伤疤,从眉心开始,一直到嘴角。
那道伤疤,将这张脸完全毁去了。
作为剑修,顾泯一眼便看出来,那一道伤疤,便是剑伤!
有人当初曾给过他一剑,让他毁去了容貌,而且出剑之人境界强大,这才导致了像是这个男人这样的境界,却一直无法愈合。
只能留下伤痕。
这是他一生的耻辱,可是换做那个出剑的剑修来说,或许是荣光。
“啊!”
一声厉喝冲破云霄!
赤裸上身的男子猛然伸手,以掌心抵住顾泯的这一剑。
烛游剑的剑尖抵住他的掌心,却始终无法穿透,与此同时,在他的掌心处,有一道道涟漪生出,看着有些古怪。
再片刻之后,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烛游剑有差不多寸余都深入涟漪中,不见踪迹。
“李扶摇,你困本座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无以为继了?”
赤裸上身的男子,阴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顾泯眉头紧锁,他这个时候想要扯出烛游,却又没了办法,手中剑似乎被什么死死抓住了一般,再也无法扯出来。
他另外一只手缓缓伸出,血肉近乎透明,但里面的骨头,却是清晰可见。
但不是白色,而是一种更为怪异的绿色。
“李扶摇,本座乃天冥山第九代圣子,纵横世间,年轻一代中,谁敢言能胜本座?本座是天之骄子,世间无双,即便是韩天君,见到本座,都要称本座一声小友,你这蛮荒之地的蝼蚁,竟然也敢想斩杀本座?”
赤裸着上身的男子所言是那很多年前和李扶摇的相遇,彼时他风华正茂,无比自信,独自前往蛮荒之地,想要做成旷世之功勋,可怎么都没想到,他还没来到那个地方,便碰到了从那个地方离去的李扶摇。
两人交手,鏖战百日,并未分出胜负,但之后叶笙歌加入战场之后,他以一敌二,渐渐不敌,在惊骇之余,难免分神。
最后被顾泯一剑斩到脸上,留下了这道伤疤。
可这还不算完,之后更是被李扶摇重创,只是就在李扶摇想要出手将其斩杀的时候,他收到了朝青秋的讯息。
所以他只能扔下此人,赶赴某处。
但为了防止此人前往人间,他用剑构造了一方囚笼,而且他和叶笙歌各自留下一道气息,想要在之后彻底解决他。
李扶摇留下的囚笼也并不是只是单纯的关押,那些剑意在无时无刻的斩向他的身躯,不让他的伤势痊愈。
而留下的两道气息,则是更为直接的手段。
要一击击杀他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道剑意和气息,在这里待了很多年,都没有动手。
之后才有了今日之光景。
世间的事情,一切都无法预料。
赤裸上身的男子伸出那只手,探向顾泯,缓缓开口说道:“可你还是杀不了本座,等本座离开这里之后,本座会找到蛮荒之地,把那些人,尽数杀之。”
他说话的时
候,那些强大的气息,已经缠绕到顾泯身上了。
顾泯握住烛游,似乎没有任何办法。
但下一刻,顾泯同样空着的一只手,也伸了出来。
他伸出剑指。
强大的剑意就从指间涌了出来。
强大剑意,摧枯拉朽一般,只在片刻,就将那只能够看得到骨头的手臂斩开了。
但好景不长,只是片刻,那只手臂就重新生长出来。
顾泯眉头微皱。
“你又是他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蝼蚁?”
男子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我不是蝼蚁。”
顾泯笑了笑,并没有因为眼前场景而心里生出别的想法。
“准确来说,我是个人。”
顾泯看似认真的说着话,却引来对方的嘲弄,“人?蝼蚁怎能称为人?”
“你这么看不起蝼蚁,等会儿被蝼蚁斩杀的时候,是不是会觉得这是此生最大的耻辱?”
顾泯看了他一眼,对方一怔,当即就要开口继续嘲弄一番。
可一刹那之后,他就已经说不出话来。
因为顾泯朝着前面走了一步。
这意味着,他手中的烛游,也朝着前面递进去了一些。
他的那只掌心里,有无数的手段遏制顾泯的剑,遏制了他的剑,其实也是顺带着将他的一身剑意都遏制住了。
可是这个时候,却是发现,自己失败了。
强大的剑意在一瞬间,便在那掌心里斩开了许多东西。
他的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你……倒是有些手段。”
男子的声音响起。
但同时响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毕竟是我挑中的人。”
一道身影从顾泯身形中走出,正是一身青衫的李扶摇。
他如今只是虚影,但依然强大。
李扶摇转头笑道:“最后一剑,我来出。”
顾泯点点头,没有反对。
看到眼前的这个青衫男子,那个自诩为什么不得了人物的男子眼中闪过慌乱。
“李扶摇!”
他咬牙切齿。
李扶摇揉了揉脸,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废话很多,但我就只有一句话,当初你胜不了我,现如今你更胜不过我,即便是你没被困。”
“不可能!”
“本座横推世间,年轻一代里从未有过敌手,你才修行多少年?”
他绝不相信,可是脸上的伤疤,其实一直在告诉他这不是假的。
当初叶笙歌尚未掺和进来的时候,其实他就已经成了败像了。
他不如李扶摇,其实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敢相信。
也不愿意相信。
“算了,多说无益,看看这一剑,杀得了你否?”
李扶摇倒退一步,没入顾泯身躯之中。
然后顾泯容貌急速变化,竟然变成了李扶摇的容貌。
“朝剑仙当年留下一道剑意,便有了之后的朝先生,我倒是想做朝先生,可不知道怎么的,只能做李扶摇。”
“可世间,有一个李扶摇,就够了啊。”
李扶摇摇了摇头,握住烛游,无比强大的剑意开始渐渐生出。
“看这一剑。”
他最后这么说道。
但有一剑,起于顾泯身前,缓缓在这里绽放剑光,而后以一种无敌的姿态而去。
“记住了,剑修便该如此,腰间有一剑,天地皆可去!”
顾泯变回少年模样,睁眼看着这一剑。
无比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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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天开始,有一个为期好几天的爆更,到时候每天至少三章,至于坚持到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朕可笑否
滚滚剑气,璀璨剑光,照耀天地!
在一片剑光中,那赤裸着上身,自言是什么天冥山圣子的男人,被剑气穿透,整个人的心口,出现了一道豁口。
但却没有鲜血流出。
但不管是呆呆站立的顾泯,还是在吊桥上的叶笙歌,都知道对方在这一剑之下,肯定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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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上身的男子生机不断流逝,他虽然还在站立,但是整个人的躯体,都已经渐渐化作青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中似乎有些错愕。
没要多久,他就彻底的消散开来,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间一般。
顾泯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然后缓慢的伸出手,想要在身前抓到些什么,实际上那里还有一缕并未消散的剑气。
可是等顾泯伸手,这一缕剑气也消散了。
顾泯张了张口,忍住骂娘的冲动。
李扶摇的这一道剑意,原本他还想着之后在杀人之后,尽可能留在身上一些的,但没想到,李扶摇最后这一剑,一递出去,就彻底把他身体里的剑意全部都消耗一空了。
“唉,吃大亏了。”顾泯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让李扶摇来递出最后一剑了。
毕竟那些剑意留在自己身体里,作用大大的,至少之后用来抗衡大应太后这类的金阙强者,并不是妄谈。
哪怕就只有一次呢?
也挺好的。
摇了摇头,顾泯倒也知道这事情无法逆转,因此很快便朝着天上掠去,没要片刻,便重新回到了吊桥旁。
“叶前辈……”顾泯看着站在吊桥一侧的叶笙歌,心说李扶摇的剑意没了,这位道种的气息,又要怎么办?
叶笙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问起李扶摇,而是问道:“那一剑,看出什么门道了?”
顾泯沉默一会儿,虽说之前他短暂拥有李扶摇的剑意,以及之后看到过那个层次的一剑,但他如今距离那个境界还很远,想要看清楚其中的门道,还是有些为难。
仔细想了想,最后顾泯也只是说道:“看到一些。”
身上有白寅诀加持,总算是让顾泯摸索到一些东西。
叶笙歌点点头,说了句不错。
然后她就不再说话,似乎是在想某些事情。
顾泯也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可看到对方还是没有说话的想法,这才硬着头皮问道:“此处事情已经了结,前辈此后要去往何处?”
顾泯早就明白,眼前的这说是一抹气息,但实际上,存在了百年之久之后,恐怕眼前的叶笙歌,和书中所说的朝青秋差不多,已经是另外一个朝风尘了。
光是这分离出一道气息就能造就出另外一个人的壮举,只怕是顾泯这边的修行者,没一个能成的。
由此可见,那人间的修士,或许要比他们这个地方的修行者更强。
“你知道他为什么最后要出这一剑吗?原本他也可以说是一个人的。”
叶笙歌转头看向顾泯,神情平淡。
顾泯愣了片刻,其实这会儿后知后觉他也知晓了,那道剑意其实也和眼前这位差不多的,不过最后李扶摇为何要出那一剑,让自己消散在天地间,也的确是个问题。
当然,叶笙歌开口相问,就不可能只是为了镇杀那个修行者了。
顾泯摇了摇头。
“还请前辈解惑。”不懂就要问,那可是优良传统。
叶笙歌看向不远处,轻声道:“有件事,不知道李扶摇想通没有,但他肯定没有。”
说得过于笼统,这让顾泯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叶笙歌平静道:“算了,不去想这些。”
说完这句话,她便要转身朝着竹楼走去。
“前辈……”顾泯欲言又止。
之前李扶摇说他有大机缘,实际上他自己这会儿还没琢磨出来是什么。
“看看气府。”
叶笙歌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回到了竹楼前,缓缓坐下之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泯倒是知道这是对方的提点,赶紧内视气府,果然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原本自己的气府里,就有一棵剑树,一方剑池,池中有一株荷花和一条龙鱼。
前些日子他关注的重点都在那方剑池里,毕竟里面的荷花和龙鱼太古怪了,却没怎么去管那剑树。
可如今一看,就彻底吓了一跳。
气府里的剑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果了。
在那棵剑树最为顶端,有一个约莫有指甲盖大小的果子,通体雪白,形似一柄小剑。
那便是剑果?!
顾泯想起晚云真人留下剑经里的说法,但隐约又觉得有些不同。
但不管怎么,他都能感受到那颗果子里蕴含着的无穷无尽的剑意。
那绝对是大杀器!
顾泯有些兴奋,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那又不是生长在外面的,那样他倒是可以直接将其一嘴给吃了。
但他总归明白,那东西对自己的修行,有很大的裨益。
心神归窍,顾泯抬起头看向在远处竹楼前的叶笙歌,想了想,张口问道:“前辈难道不想去看看这片不同的天地?”
顾泯动起了心思。
要是能把这位请到柢山,那他娘的别说是什么大应太后,只怕就是白玉尘,也就是一只手的事情?
不过事情能不能行,还是两说。
可顾泯肯定要问问。
“天地。”
叶笙歌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平静到了极点,看着没有任何的情绪表露。
顾泯耐心等着下文。
谁知道对方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又真的是没有了下文。
这让
顾泯不得不苦笑一番,这个前辈,真的古怪。
他张张口,正要说话。
“看看,倒也无妨。”
叶笙歌的身形在竹楼前消散,在顾泯身前,又重新汇聚。
她带着些笑意看向顾泯,平静道:“只是你的想法,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叶笙歌清澈的一双眸子看向顾泯,顾泯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竟然还有日月星辰。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顾泯自然想要骗人,都无从骗起。
他只能老老实实开口请求道:“晚辈有难关,想请前辈帮忙。”
叶笙歌哦了一声。
她没有跟李扶摇一起陪他走过吊桥,自然而然便不知道顾泯的遭遇,所以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于是顾泯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的把该说的都说了些,然后才说道:“前辈若是帮我,顾泯定然记住恩情,以后前辈但有驱使,也在所不辞。”
叶笙歌沉默了很久,没有给出答案。
就在顾泯心灰意冷的时候,对方才缓慢开口说道:“好。”
……
……
谈妥一切,便是踏上归途了。
顾泯看着那片琉璃天幕,忽然问道:“李前辈的剑道已涉及时间,难道已经寻到长生之法?”
在来的时候,他差点便经历了一场生死。
那个时候,他除去感慨时间的伟力之外,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
可那只是李扶摇的一剑而已,就已经蕴含着如此玄妙的东西,顾泯真是感到十分意外。
“没有,即便是寻到,他也没什么兴趣。”
作为李扶摇的红颜知己,叶笙歌很明白李扶摇和朝青秋这些人所求的是什么。
长生,从来都不是他们追求的。
顾泯有些遗憾,但也有些惊悚,这个境界的强者居然都还未触及到长生,那长生不知道得是多遥远的东西。
不过很快顾泯就不再多想,因为他本来对长生就没有什么想法。
两人缓缓上升,来到琉璃天幕之下,抬头看着那一片五光十色,顾泯很想伸手去触碰。
叶笙歌平静道:“原本这东西在他的剑意消散之后就会崩塌,却没想到经过这么些年,竟然自成了一片小天地。”
时间和空间,都是很强大的力量和法则,其实这些东西,在修行者身上都有体现,境界越高,活得越长,自然便是沾染了时间的伟力,至于空间,大概站在金阙顶端的那帮人,都已经初窥门径了。
所以顾泯并不意外。
只是归途在何处,他是不知道的。
所以他只好看向叶笙歌。
叶笙歌指了指远处,指间有金光弥漫而出。
——
昨天的章节错误改了,不过审核要点时间。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天变了
大应王朝境内,深山老林,不见人影。
在那棵参天大树前弄了吊床的苏宿没事就看一眼那边大的树,看来看去让梁拾遗都觉得有些心慌。
“老梁……前辈,小顾怎么样了,你有没有个准信?”
苏宿吊着一跟狗尾巴草,看着怎么都像是那些小地方的青皮流氓,一点都不像是剑道天才。
梁拾遗站在远处,脸色难看,显然心里也是很不得劲。
他在这之前,已经往那个鬼地方递出好几道剑气了,可都是了无音讯,如同泥牛入海一般。
这让他备受打击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愧疚。
要是顾泯回不来了,他怎么办?难道去柢山告诉那些小家伙们,你们的掌教小师叔被我带走弄死了?
那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和他拼命,他倒是不怕那些小崽子,可是这理亏不是?
“难道我这辈子,就要呆在柢山了?”
梁拾遗有些惆怅,如果顾泯真的死在里面了,他恐怕是真的要在柢山度过余生了,毕竟这都把别人掌教给搞没了,他要是不庇护柢山,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梁拾遗一向是乐天的性子,都觉得不得劲。
太不得劲了。
更何况这还是当着苏宿这个后辈,还有女子剑仙……
梁拾遗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宿瞥了这边一眼,看着梁拾遗这个样子,便安慰道:“前辈,这事儿也不能全部怪你,毕竟这世上的事情,谁说得准嘛?也就是前辈实力不济,说不定再修行几年就好了!”
苏宿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说出来,对方不仅没有舒展眉头,反倒是脸色更难看了。
瞧瞧,苏宿说得这是人话?
什么叫做他的实力不济,他要是都实力不济,这世上还就真的没有办法再找出一个人比他还靠谱的了。
他唉声叹气的看向一旁的女子剑仙,谁知道这位并没有话说。
虽然她才是留下一道剑意在顾泯身上的那个人,但仿佛也并无愧疚之意。
梁拾遗又要开口,苏宿忽然从吊床上面滚了下来。
梁拾遗皱眉,还没等到他开口,对方便瞪大眼睛,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梁拾遗马上就明白了什么,他赶紧转头,果然是在自己的身后,那棵参天大树前看到了两道人影。
其中一道,正是顾泯。
“你小子……”
梁拾遗松了口气,但很快便看到那女子剑仙如临大敌。
剑气瞬间便激荡而出。
梁拾遗这才注意到,原来顾泯身侧,还站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一身白裙,容貌自然是上上之选,但一身展露出来的气息,却足够骇人了。
顾泯还没开口,女子剑仙便已经拔剑出手。
这位昔年的剑道魁首,西海之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些古怪。
可惜她的剑还没临近白裙女子,后者便皱了皱眉,指间溢出一缕金光,将其这一剑拦下。
“前辈!”
顾泯赶紧出声,害怕这两位在这里打起来。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叶笙歌的性子虽然平和,但是并不意味着有人出手,她会不理睬。
她眯了眯眼,掌心金光不断涌出。
作为沉斜山的观主,这位叶观主其实早就被人间的那些修士称为多宝圣人,毕竟这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法器,这事儿也不常见。
当然除此之外,她还有个万法真人的说法。
这就是因为她会的道法着实不少。
这样一位天生道种,修行都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更妄论研习道法了。
她伸手,数种道法便都用了出来。
一时间和那女子剑仙的剑气搅合到了一起,竟然没有立即分出胜负。
这轮到顾泯吃惊了。
眼前的这位,可不是简单的金阙境啊!
好在两人交手一番,很快便各自收手。
女子剑仙胸中剑气翻滚,可见这短暂交手,她并未占得上风。
梁拾遗狐疑的看着叶笙歌,不过后者全然不理会他。
她只是转头,掌心金光溢出,将李扶摇一剑造就的那囚笼,收入掌心。
而后她便朝着远处走去,并未停留。
顾泯看了叶笙歌的背影一眼,赶紧开口道:“前辈,里面发生的事情,还请来柢山详谈,晚辈如今,还有事情。”
梁拾遗其实正准备问问叶笙歌的来头,但听着顾泯这么说,他也只好点头,宽慰道:“你没事也就行了,改日我上柢山听听就是了。”
顾泯点头,然后又招呼了一句苏宿。
后者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笑嘻嘻问道:“你小子倒是艳福不浅,以前每次见你,你都带着个很漂亮的姑娘,现在不一样了,你是直接去找了?”
顾泯没好气的说道:“没时间跟你扯,就这样,回头再说。”
说完这些,他再朝着女子剑仙行礼,便赶紧去追叶笙歌了。
这可是他找的大腿!
……
……
数里之外,顾泯赶上叶笙歌。
两人并肩而行。
顾泯看了一眼叶笙歌,心想该怎么开口,可叶笙歌早已经看透他的心思,主动开口说道:“你是想知道,为何我和那女子并未决出胜负?”
顾泯点点头,他当然想知道,而且是太想知道了。
在那里面,感觉叶笙歌深不可测,至少比金阙要高出好些境界,可为什么到了这会儿,就感觉平分秋色了。
“天地。”
叶笙歌简单的两个字,便说透了本质。
“这里姑且说是一方天地,但也有规则,太过强大,会让这里的规则破碎,从而影响整个世间。”
原来,她是压着境界了。
她一离开那个囚笼,境界便压到了金阙巅峰,这正好是这片天地能够容纳的境界。
“那个女子在你们这里,有多强?”
叶笙歌淡淡问道。
顾泯想了想,仔细去算了比女子剑仙更强的人物,最后发现也并没有几个,然后很认真的说道:“十人之列。”
“如此弱?”
叶笙歌倒是嘴下一点都不留情。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倒是真的什么都没说出来。
——
咸商城,皇城大殿前。
一身黑色帝袍的梁照面沉似水。
现在整个大祁王朝上下,对于这位皇帝陛下,多出了好些莫名感觉,他们越来越能在梁照身上看到那位先帝的影子,再说虽然如今大应王朝那边已经起了战事,可梁照作为皇帝,竟然也没有一点慌张。
光是这样,便已经让许多大臣心里暗暗的有些佩服梁照了,毕竟这之前那些个皇子,只怕是不管是谁,做了皇帝,也不会有梁照这般稳重。
由此看来,梁照的确是皇子中最为优秀的那个。
做皇帝这种事情,越来越熟悉,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梁照在大殿前缓行,身后的年轻太监便念着折子上的内容,还有两个太监一人抱着一叠折子,跟在身后。
等到念完折子,梁照便会出声,有专人记录,之后便会批复下去。
年轻太监拿起一本折子,发现这是战报,便快速的念完上面内容,只是越读越觉得胆战心惊。
大应王朝的边军早些日子便已经占据了大祁的好几座城镇,只是之后便没了什么动静,大应王朝组织起来的边军,开赴边境之后,也没有急着出手,双方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在对峙的状态。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应王朝的边军南下,还需要些日子,这边大祁王朝组织的边军,也需要调度。
双方都铆足了劲要来一把大的,因此双方都知道,没等到一方把另外一方彻底打疼之前,是不可能有和谈的事情的。
只是这折子上的内容,便是宣告大应王朝已经集结完兵力,要彻底开始这场国战了。
梁照等着这太监念完折子,沉默了片刻,才缓声道:“一切如旧,不必更改。”
年轻太监低声说了些什么,还要开口,梁照便摇了摇头。
因为远处,已经出现了一个年轻僧人。
于是梁照挥手,屏退了那些太监,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陛下。”
知禅看了一眼梁照,双手合十。
梁照微微点头,“道友不必多礼。”
知禅点点头,这些时日倒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对这些世俗的礼节,他其实也不喜欢。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事情如何
了?”
梁照开口询问,声音很轻。
声音里更多的其实是疲惫。
做皇帝这种事情,真的不容易。
况且这才坐上皇位没有多久,便摊上了这么个事情,整个大祁王朝,如今虽说是如同危卵还有些为时过早,但实在是情况也不容乐观。
要不是梁照心志坚定,只怕是如今早就吃不消了。
主少国疑,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忘尘寺三百一十三名僧人,均已开赴边境,陛下所托,小僧做到了。”
知禅很平静,一张俊俏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平静。
梁照点点头,轻声道:“加上剑庭的剑修,想来在今年,应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修行者掺和起来的战争,就不是比各自的兵甲有多少了,而是考验的双方有多少修行者,双方的修行者,有多少大人物。
一个强大的修行者,在很多时候,是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
大祁王朝之前有不少供奉,在大祁先帝离世之后,便走了不少,现如今剩下的,不过一半之数。
而且在以往大祁皇帝还在的时候,虽然没有和某个宗门走得特别近,可也是一张口便能够让不少修行者趋之如骛的,可现如今,一切都变了。
大祁王朝再没有足够强大的修行者坐镇。
如今国本还算稳固,却没有修行者愿意替大祁出生入死了。
准确的说,以前也没有多少,只是畏惧于大祁皇帝的威势而已。
如今没有这么一个强者,事情自然会很快发生变化。
这还得是梁照和忘尘寺达成了某种协议,才让那边的僧人去到了边境,相信有那些僧人在,剑府那些剑修,都会卖力不少。
按理说他们都和梁照师出同门,本该这样的,可是人心这东西,越是在危急的时候,越能看清楚。
就拿如今来说,便是如此。
剑府剑修们会不会拼命,就要看是不是有胜利的可能,若是没有,别说梁照只是他们的同门师兄弟,就算是梁照是他们的亲爹,他们估计都要想别的办法。
“眼下局势,其实并不在陛下这边,得看大应那位太后怎么想,她若是想要尽早开始决战,那这些人是不够的。”
知禅看向北边,心说这场国战开始的莫名其妙,实在是让人很没有头绪。
即便对方要打,也该是在梁照登基之前,咸商城各位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的时候打才是,怎么到了这会儿,居然才开始。
如今这个时间,对大应来说可不是绝对的好时机。
可对方还是开始打了。
“大应和大祁最大差别便是,大应太后一声令下,便能让那些修行者不计生死的投入战场,而大祁却办不到。”
梁照点点头,也是同意知禅的论断,事实如此,由不得他不相信。
“其实大应也有问题,便是皇权的归属。”
不知道梁照许诺了什么给他,他似乎很愿意给这位大祁新帝出谋划策。
“大应太后执政多年,那皇族权力早便架空了,世人皆知大祁太后,却不知道大祁皇帝,在那些大应皇族看来,其实很是耻辱,只是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若是可能推翻大应太后,或许有人会愿意和陛下谈谈。”
知禅对大应那边的事情,算是还比较熟悉,这让梁照都有些意外。
“那替朕走一趟大应?”
梁照看了一眼知禅。
“事情从来不是一天便能做出的,草灰蛇线,盘根错节,陛下认为有时间吗?即便是能谈成,不还是差一个能够对上大应太后的人?”
之前顾泯同样替梁照拦下大应太后,可也只是说对方主动来到大祁境内的时候,而不是说去大应境内杀人。
况且梁照也觉得常遗真人那样的人物,恐怕是不会做的。
“朕还真没有办法。”
梁照手里的牌就那么几张,有用的也不多,况且像是大应太后这样的当世顶尖大人物,他更是没有把握能够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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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师尊?
能请得动?
即便请动了,又如何?
梁照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就如此吧。”
知禅笑了笑,也不会多说,很快便退去。
梁照看向远处的飞檐,平静的说道:“大祁会亡于朕之手?”
第四百章 我知道了
旧齐国疆域,海州。
这曾是齐国都城。
夜色深沉。
千家万户都已经熄灯休息,所谓的万家灯火,在这个时候,全部都没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今夜天公也不作美,更无月色。
因此城内,也就只是漆黑一片。
在海州城东的一座宅子里,有几道人影闪动,蹑手蹑脚的进入后院的一间厢房中,然后在厢房里的书架上转动了一个花瓶,露出密室大门。
一行三人,便闪身进入密室里。
此刻,密室里灯火通明,有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围在一起商议什么,在另外一侧,有个面露威压的中年男人坐在一把木椅上,手里端着茶杯。
三人进入密室,借助灯光可以看清,是三个中年男子,面容都说不上出众,属于丢在人海里,都没人能够记得起来的人。
三人入了密室之后,朝着三个老人点头,之后便跪倒在那个坐在木椅上的中年男人前,齐声道:“叩见宣王爷!”
那中年男人脸色变化,露出几分笑意,亲自将几人搀扶起来,又为这几人将身上的灰尘抹去,这才笑道:“三位辛苦。”
三人点头,并未多说。
宣王爷这才说道:“说说吧,本王也是等得有些心急了。”
这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这才说道:“一番探查之下,发现如今海州城里的大祁兵卒已经十不存一,大多数都已经便调往边境,剩下的,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宣王爷面露喜色,开怀道:“真是如此,那咱们之前定下的计划,应当不变了。”
那三人没说话,只是齐齐看向原本就在密室里的一位清瘦老人。
那人名为诸葛云,乃是齐国未亡之时的刑部尚书,历经两朝,在如今齐国已经作古,大多数的齐国朝臣死的死,逃的逃情况下,如今的也就是这诸葛云威望最高了。
好些事情,还得听他的意见。
“王爷,若是真如葛辉所言,计划自然可以不变,只是此事并非儿戏,一定是要小心才是。”
诸葛老大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叹了口气,“我齐国已然亡国二十余载,如今可用之人不多了,若是此番事败,即便我等还活着,只怕是也很难再聚起这么多人了。”
诸葛云在齐国朝堂上纵横了四十年,很清楚人心这个东西,现如今大祁边境有战事,先征用他们这旧齐国境内的不少青壮和钱粮,这才惹得民怨沸腾,才让他们这帮亡国遗老有了发光发热的可能。
重建齐国,如今就是一个最为这合适的时机。
他们几人奔走好些日子,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今夜,登高一呼,占领海州城,重新打起齐国的国号,到时候整个旧齐国境内的百姓肯定都会一呼百应。
到时候复国自然不是一句空话。
“所以等会儿行事的时候,务必小心。”
诸葛云废话不多,嘱咐了两句之后,便看向了宣王爷,这位宣王爷乃是那齐国皇帝的叔父,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还活着的齐国皇族了。
要不是就他一个,只怕即便是想要复国,也还有经过一番争斗。
“诸位为国奔走,请受本王一拜。”
宣王爷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可一开口,就是要叩拜这几个人。
六人纷纷跪下,诸葛云旁边的老者摇头道:“万万不可啊,王爷如今是王爷,可等到复国之后,便是我齐国国君,这世上哪里有国君叩拜臣子的?”
这老者名为李青,之前也是齐国朝臣,是户部侍郎。
听着李青说话,宣王爷虽然没有跪下去,但也是一脸伤心的说道:“可惜陛下命陨于大祁,要不然定当迎回陛下才是。”
“本王虽得各位推举,但深感德行不够啊!”
此刻尚未起事,这宣王爷便是这番说辞,实际上让诸葛云已经有些不满,但是这位老大人已经不是当初的愣头青了,只当没有听出来宣王爷话里的意思,但也没有接话。
倒是李青很快说道:“王爷已经是如今齐国仅存的皇族血脉,做这皇帝,实在是理所当然了!”
还叫王爷?
宣王爷眼底闪过一抹不快之色,但他很快便将这情绪掩藏好。
“哎,也只能如此了。”
他看起来有些勉为其难的样子。
其余人都没说话,倒是过了片刻,才有人开口说道:“如今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听着这话,诸葛云缓缓点头,正要发号施令,但忽然想起了这边的宣王爷,最后他就只是轻声道:“请陛下定夺。”
宣王爷满意一笑,得,还得是这老大人上道。
“那就依计划行事!”
……
……
夜黑风高,最合适的便是杀人。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一批穿着夜行衣的人影,那些人手里都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
大约有数百人穿过许多街道,最后来到那府衙之前。
领头的一人低声说道:“不要纠缠,进去之后便快速动手,将所有人都杀掉,杀完之后,在此地发出信号,事情便成了一半。”
在他身后的数人,都轻微点头,今日之事,谋划的也不是一日了,他们心里都清楚,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发生纰漏。
“好,如此便行动吧。”
他话音未落,有数人便纵身越过高墙,来到府内,片刻后便打开了大门。
于是紧接着,这一群人便冲了进去!
……
……
这注定在海州城的历史上,是一个特殊的夜晚,也注定这个夜晚,绝对会被载入史册。
随着一阵刀剑的碰撞声,海州城的府衙内,亮起了光。
有火把。
只穿了一件单衣便急着下床的海州城父母官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这一片刀光剑影,正准备开口,一把钢刀从远处扔出,竟然便将他的胸口刺穿了。
他吐出一大口鲜血,就此倒了下去。
……
……
半个时辰之后,厮杀声渐渐停歇。
一众蒙面人出现在府衙外,然后便扯动了手中的信号弹。
……
……
还是那座宅子,还是那些人。
加上宣王爷一共整整七人,来到院子里,看向天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心里有些不安。
他们今晚要做的事情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事,而是实实在在的大事,但风险也很大,因此他们担忧,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
不多时,远处的天空有一道光亮出现。
宣王爷惊呼一声,“是府衙那边!”
紧接着,更远处也有光亮出现。
“是城门楼那边!”
接着又是有四道光亮出现,将天空几乎都照成了白色。
“好好好!”
宣王爷快要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这全部地方都已经宣布成功,那海州城,已然是他们的掌控中了。
“老大人,海州城外,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之前诸葛云对之外的事情,其实并未说透,这也导致了他们这些人,其实并不知道其中的安排。
可这会儿,海州城的事情已经功成,外面的安排自然可以说说了。
诸葛云摸了摸胡须,轻声笑道:“海州城外,老臣已经安排妥当,就等海州城一旦功成,边上便都有动作,可以说今晚之后,咱们便重新拿回了京畿之地。”
“至于后面的事情,便更是简单了。”
诸葛云成竹在胸,看起来很是稳妥。
宣王爷哈哈大笑,然后很快便是热泪盈眶,“想不到有朝一日,我齐国还能再重现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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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真情流露,也感染了不少人。
诸葛云也是泪影婆娑,“老臣此生,无憾了!”
紧接着,便有人端着一袭龙袍出现,跪在宣王爷身前。
“这……”宣王爷看似很惊讶,实际上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
……
不得不说的是,经历了今夜之变局。
大祁的天,变了。
第四百零一章 幕后黑手
齐地的局势,变化得很快。
在宣王爷在海州城正式宣布成为齐国国君之后,并且昭告天下之后,原本旧齐地疆域的大大小小城池,都变换了天地。
大祁王朝和大应王朝开战,自然需要源源不断的兵源,所以在最开始,大祁王朝征用的便是这些南陵六国的青壮。
当然,南楚地得以豁免,也是因为他们曾经的国君做出了有利大祁的事情。
但别的地方,并没有这么好。
所以当无数齐人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以及父亲之后,那股怒火,便已经燃烧起来了。
因此在海州城把齐国的旗号再重新举起,没要半个月,整个旧齐国的疆域,便接连发生了动 乱。
大祁其实虽然征用了不少青壮,也派出了不少边军,但实际上对这些地方的控制真没那么弱,之所以导致如今这局面,除去那些亡国遗民之外,自然还有许多别的原因。
比如那些世代都在这片土地上的世家大族。
便在其中推波助澜。
就这样,不到半个月,才纳入大祁版图不过二十载的旧齐国疆域,便又分离出去,曾经那个齐国,又重新来到了世上。
而且不仅如此,那位坐上龙椅的宣王爷甚至还组建起来了一支军队,大概有二十万人,要和大祁对峙起来。
如今大祁举国的心思都是放在北方的,倒也分不出太多精力来。
因此半旬之后,消息传到咸商城的时候,朝臣们也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那位年轻皇帝三言两语便安排了章程,调用儋州的府兵要灭了这个死灰复燃的旧齐国。
“陛下英明,只是即便能灭齐国,可朝廷政令若是不改,只怕其余几地,都要发生躁动。”
有朝臣开口,先是肯定梁照的做法,但也提出了问题,毕竟旧齐国的死灰复燃,虽然大部分原因是那些人贼心不死,但是也有朝廷对齐地过于苛责有着很紧密的联系。
齐国疆域纳入大祁疆域才二十年,还没有到完全融入的地步,因此上头一旦有些苛政,下面激起的民怨,是很难控制的。
多数朝臣纷纷点头附和,说是大祁王朝如今风雨飘摇,本就不该如此,应当是谨慎再谨慎,可是也有部分朝臣并不觉着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反倒是提出更为激进的政策,说是等着那些贱民反了,那就彻底打翻重建,大不了重新再让大祁的子民迁入便是。
这样一来,原本提议要温和治理的朝臣就不满意了,双方顿时在朝堂上争吵起来,一来一去,不知道谁能说服谁,或许是谁也无法说服谁。
朝堂乱做一团,足足吵了好几个时辰,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想要去找寻那位年轻皇帝讨要说法的时候,抬头之时,却发现那位皇帝陛下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大部分人由此便没了心思再吵,实际上大多数人也只是做戏给这个年轻皇帝看的,根本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吵。
这会儿看戏的人都没了,他们这些演戏的,自然也就不愿意待下去了。
……
……
表情从头至尾都没有怎么变过的梁照脱去一身黑色帝袍,换了一身黑衣,
离开皇城,来到咸商城的长街上。
与此同时,在他身前的,还有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
那便是从剑庭来到这里的蓝临真人了。
一对师徒,再度相见。
蓝临真人走在长街上,偶遇行人,大多都是面带忧色。
走得久了,蓝临真人也停下了,“如今还愿意回去练剑吗?”
蓝临真人一开口便说的很直白,让梁照都有些意外,他记忆里的师尊,大多数时候,其实不会这么说话的。
“两座王朝,亿万生灵,真要厮杀起来,流血千里恐怕都不止,为师实在是不想看到这景象,只是事情从来都不如为师所愿罢了,不管是如今,还是当初。”
蓝临真人打开了话匣子,轻声说道:“本来这个时候,为师来这里说这些不合适,但还是想说说。”
梁照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早在当年,大祁先帝还在之时,便对南陵不少修行宗门发过一道密旨。”
这是藏在蓝临真人心里很多年的秘密,如今总算是要说出来了。
梁照皱了皱眉,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要点。
接着蓝临真人便对梁照讲述起了当年大祁先帝发往各宗门的密旨,那是早在很多年前,大祁先帝就有了北上的心思,但北上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日就能成的,所以他降下旨意,希望众多修行宗门予以响应。
当然旨意上也说了很多如果这些人不配合的下场,当年大祁先帝境界高妙,不管是剑庭还是别的什么宗门,一时之间,都不敢明着拒绝。
毕竟门派根基都在南陵,一旦大祁先帝要对付他们,他们怎么承受得起?
可是一旦同意,不少宗门的修行强者便要赶赴边境,在一番大战中,自然也要损伤不少。
因此各大宗门一合计,便各自联系了一番,不少人一接触,最后便有了一个联盟。
这个联盟大概便是为了抵触大祁先帝旨意的。
“剑庭当初也在这联盟里?”
梁照算是听懂一些,但还未细想。
“自然在。”
蓝临真人笑道:“如今都还在。”
这的确让梁照有些震惊,那联盟当年成立的初衷是为了不让自家的修行者被大祁先帝征用上前线,说不得气急之下便要颠覆大祁的皇权,毕竟那可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不知道多少家修行宗门。
可大祁先帝都已经成了过往云烟,为何这联盟还在。
而剑庭也在。
“和你想的没什么差别,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大祁逼迫过紧的时候,倾覆大祁的皇权。”
蓝临真人微笑道:“所以表面和你关系好的宗门,背地里是怎么想的,你或许也还不清楚。”
蓝临真人虽然对这个天下的走势并不怎么上心,可梁照毕竟是他的徒弟,所以才会到咸商城来看看。
“弟子知道,一旦大祁将倾,之前一切的都要改变,情义和盟约都没用,毕竟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梁照缓缓开口,他虽然还
年轻,但是见识并不算短浅,能想明白的事情,不算少。
更何况如今又身处高位,便更是如此了。
“既然看得透彻,还不想着退后几步?”
蓝临真人看向梁照,言语开始变得认真起来,“你本是练剑的好材料,如今拨乱反正,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此行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要让梁照跟他回去的,他不愿意让自己这个弟子,深陷这个旋涡,哪怕他知道梁照心志坚定,他机会渺茫,但其实,还是想要试一试。
他对自己这个弟子,还是寄予厚望。
“弟子身上流着的,是大祁皇族的鲜血,这座王朝,半座天下,是历代先人耗费无数精力才拿到的,弟子不想在自己手上把祖宗的东西丢了。”
梁照目光炯炯。
“你……”蓝临真人本想说些什么,但想起了些东西,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看起来梁照是打定主意要力挽狂澜了。
蓝临真人深深的看着梁照,最后只是喟然一叹,“为师,会永远在剑庭等你。”
虽然他知道自己要是出手,才是对自己这弟子最大的帮助,可他一辈子都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如今自然也还是干不出来。
于是他颓然摆手,就此转身,要离开咸商城。
“师父。”
梁照嘴唇动了动。
他有些事情,想要说一说。
蓝临真人站在原地,只用背影对着梁照。
“弟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庚辛剑主。”
这是藏在梁照心头,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知晓的人,也只有真正的那个庚辛剑主,顾泯。
但如今,他要告诉蓝临真人这个秘密。
蓝临真人站在原地,依旧没有转头,但是一张脸上,有了些表情波动。
“弟子之前冒充此身份,是为了师父偏爱,山门资源。”
一个庚辛剑主,自然上上下下,无数人都要把他当成宝贝,有了这个身份,他修行路上的许多障碍,都会不复存在。
“为何之前不说,在如今这紧要关头偏偏说了出来,不怕为师一怒之下,将剑庭弟子全部从边境召回来?”
蓝临真人虽然不怎么去管剑庭的大小事务,可他却是剑庭的掌教,他只要开口,那么不管是谁,都要听从,要不然便要视作背叛山门。
掌教权柄,并不小。
“以前弟子窃取此身份,虽知不对,但心中无碍,如今却不一样了。”
修行路上,心境自然重要,之前如何和之后如何,本来就不一样。
在之前修行的时候,梁照不觉得如何,可经历得多了,却觉得这个秘密会影响他的修行。
所以他要开口。
还是为了修行。
所以梁照之前不说和如今开口,其实都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都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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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临真人依旧没转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知道了。”
第四百零二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大祁边境,狼烟四起。
早在旬月之前,边境的好些军镇便已经驱散周围大祁百姓,然后便是大批边军进驻,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堆起了大概三十多万的兵甲。
这些都是边军,战力乃是大祁王朝首屈一指。
大应王朝的铁骑早已经集结,要不是要等着那位大应太后的懿旨,恐怕如今早已经往南推进数百里。
至于占据城池,更是不知道该有多少。
如今大军集结于大祁王朝的甲门关前,也有了好些时日了。
在甲门关外十数里的平原上,已经有大应军卒安营扎寨,在营寨最中央,便是帅帐。
战事已开,何人挂帅,其实才是大事。
之前大应推举了不少老将军,可后来都被人否了,最后还是大应太后亲自点将,钦定徐宾为主将。
徐宾是何人?
那是二十年前,大应军伍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位将军,他从微末中崛起,只用了二十年,便成功当上了一座军府的主将,而后和大应太后不和,便脱去甲胄,开始认真修行,没要多久,便成了一个金阙强者。
后来他更是去咸商城刺杀过大祁皇帝,不管是他之前军伍中的经历,还是之后刺杀大祁先帝的壮举,都足以挂帅。
因此此人的名字一被提及,满朝文武,便再无异议。
只是有人担心他不肯出山。
不过众人都没想到,当懿旨传到的时候,这位徐将军,欣然应允,成了南征主将。
有些人不明白,可大部分人还是明白,不管徐宾和大应太后有什么矛盾,都抵不上如今这摆在他面前的机会。
那可是一统天下的不世功勋,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够不心动?
日暮之后,天色昏暗。
帅帐里点起油灯,但这昏黄灯火,可照不亮整座大帐。
帅帐外并无兵卒巡逻,天色暗淡之后,便安静得非比寻常。
账内有鼾声响起。
如同雷声。
就在此时,帅帐忽被狂风吹开,如今才刚刚入秋,秋风不寒,可躺在床上的男人蓦然睁开眼睛。
一道剑光,一闪而逝。
滚滚剑气,更是紧随其后!
原来那不是狂风,而是一道剑气。
为得自然是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
剑气瞬间撕开一片空间,无数的剑气席卷到那张床上,那盏油灯,灯火摇曳!
只穿了一件单衣的男人一拍床沿,整个人掠起,就要伸手去拿在一侧的银枪,可与此同时,那道剑光已经来到胸前,凌厉无比,这就是冲着杀人而来,毫不留情!
徐宾眉头微微蹙起,但脸上并没有惊慌神情。
磅礴气机从身躯里喷涌而出,他双掌前推,一掌便拍到那柄长剑上,而后探身而去,要一把抓住那人的脖颈。
徐宾多年之前便是金阙境的强者,多年之后,他的境界自然又有提升,现如今,只怕没有多少人能够在他的面前讨得了好。
眼前这个剑修,虽说算是不错,可如何是他的敌手?
在这道强大的气机下,那柄长剑轰然断裂,那个一身黑衣的剑修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
可与此同时,就在徐宾脚下,那片土地里,有一道剑气涌起。
徐宾皱眉,然后一脚踏出!
强大的气机撕裂地面,在这里出现了一道颇长的沟壑,藏在地下的那个强大的剑修,身形掠出,一点寒芒闪过,手中长剑,几乎便要刺穿徐宾胸膛。
可即便如此,也还差了一点,徐宾怒喝一声,双手按住那柄长剑,强大气机吹得烛火四处摇曳,可即便如此,照亮了那人面容。
徐宾看了一眼那人陌生的面容,冷笑一声,并未多说,身形往前掠过,一拳轰开那人心口。
只见那无名剑修,只是惨笑一声,不退反进,贴住徐宾。
徐宾皱眉,浑身罡气一震,想要将此人震开,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还未震开,真正的杀招便从他头顶出现。
磅礴剑气从天而降!
瞬间撕碎这座帅帐!
落下那位剑修,手中长剑抵住徐宾天灵盖,几乎下一刻,便要将这位大应南征之军的主将斩杀!
今夜杀局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应该是准备许久,这套合击之术,就连他这个金阙境强者,也几乎是要被斩杀。
可徐宾只是冷然一笑,强大的气机再度从身躯里喷薄而出,强大气机直接将之前那个剑修手脚震断。
而后他一掌向天击出。
将那个从天而降的剑修震退的同时,他掌心已经握住那杆银枪!
这世间修行者,用刀以白玉尘为尊,用剑自然是梁拾遗第一,可用枪,徐宾即便不是第一,也是三甲之列。
他此刻银枪在手,自认就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强者,在他面前,也不可能在短时间便能击杀他。
有枪的徐宾和没枪的徐宾,完全是两回事!
银枪在手,他的气息便猛然再涨,那个已经递出第二剑的剑修,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徐宾冷然一笑,之后瞬息便将那人斩杀。
而从发生刺杀到如今,也就是半刻钟左右。
军营中总算响起了急促的鸣警声,无数随军修行者掠向此地,来到这时,却只能看到一地狼藉,以及三具尸首。
那位之前在大应军中便有军神称号的男人立于原地,沉默不语。
“将军,属下来迟,请将军责罚!”
随军修行者们纷纷开口,同时也有些不解,怎么这三个剑修闯营他们都不知晓?
虽说他们修行高低不同,但总归该有所察觉才是。
徐宾挥挥手,“此三人为此番行刺,定然是已经谋划多日,才能配合得如此亲密无间,事先没有发觉也是正常,诸位不必自责,散了吧。”
徐宾能做这个大将军,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若是一味责罚,并无益处。
两军开战,随军修行者便是其中最危险的角色,因为这些强大的修行者,完全可以在某个时间忽然暴走,刺杀对方各级武官,从而达到让对方乱作一团,再无战力的目的。
那到时候,兵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天平自然会有倾斜。
自从有了修行者开始,这俗世里的战争,胜败之说,便从来不是因为哪方的兵卒更多而决定的了。
为何当年大祁先帝在世的时候,大应王朝不说南征之事。
就是解决不了一旦战争开始,那位大祁先帝带着一群修行者冲杀敌阵的问题。
想起那位大祁先帝,曾经去咸商城行刺对方的徐宾,就不得不想起那夜的惨白。
他差点就死了。
那夜大祁先帝以一敌二,似乎也是轻描淡写……
剑仙柳长宁当即被斩杀,而他也是重伤垂死。
后来好不容易离开咸商城,也是因为大祁先帝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要不然他怎么逃得掉。
随军修行者们散去,很快便有人搭建起新的帅帐来,徐宾这才面无表情的走进新的帅帐。
不多时,有个年轻人从远处营帐里走了出来,来到大帐里,看着已经穿上甲胄的徐宾。
“大将军。”
年轻人腰间悬剑,生得也算不错,而且气度不凡,并不是普通人。
“裕王殿下。”
徐宾看向这个年轻人,神色柔和下来,让对方坐在他身侧,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殿下是被惊动了?”
“既然是剑修出手,我怎么能不知晓?”
年轻人笑了笑,“不过大将军似乎并不在意,倒是我多虑了。”
徐宾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急着说话,这位裕王在剑府练剑,也是个剑道上的天才,大应皇族里,其实并没有多少人能比得上他。
谁都知道,大应太后对大应的皇族血脉,一向并无太多偏爱,毕竟在世的皇族里,也无人是她所出。
即便是如今的皇帝陛下,也不过是个牵线玩偶罢了。
所以大应朝堂上下,其实很多人都不知晓,大应太后在离去之时,会将权柄交于谁。
但朝中文武,对将来大应太后还政一事,还是抱有期望的,不少人很愿意看到以后一统天下的共主,乃是大应的皇族,而不是一个外来的女人。
其实双方早就有矛盾,不过这场国战,又将上下都拧成了一股绳。
去年大应太后将眼前这个年轻人封了裕王,如今又将他从剑府要来,放入了大军之中,这让不少人都了些想法。
或许眼前的这位裕王,便很有可能是下一位大应皇帝。
而且是货真价实的那种。
徐宾和大应太后不和,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愿意接受大应太后如今的身份,以及她是大应真正统治者的事实。
如今他重新出山,或许也是存了别的心思。
“殿下倒是该早些来,或许对修行还有些裨益。”
那三个都是剑修,又如此配合,想来对同是剑修的裕王很有好处。
“我资质愚钝,前些年还能自认和顾泯那等天才差不多,可是这些年,每每有他的消息传来,我便沮丧一分,如今再没想法追逐于他了,可笑的是,当年在帝陵里,还想战胜他。”
这位裕王,其实不是旁人,正是澈粟。
“嗯,本将也有些听闻,那位柢山小掌教,境界提升的之快,令人咂舌,前些日子得到密报,说是此人已经踏入繁星境了,着实可怕,不知道剑府那位大师兄,如今又是什么境界?”
徐宾对澈粟,倒是愿意说些和旁人说不着的话。
“大师兄在我离开山门之时,正在闭关,但还是并未破境,如今也没消息传来,想来还在飞光境。”
一座天下,南北两座剑宗,无数天才弟子,早些年都还能和那个柢山剑修你追我赶,可这两年,对方似乎已经一骑绝尘而去,即便是庚辛剑主梁照,都已经赶不上了。
澈粟每每想起此事,都要心塞一番。
徐宾看了一眼澈粟,明白他的心思,出言宽慰道:“殿下如今志在天下,倒是不用和他争个一朝上下,他再强,以后也就是一位剑道魁首罢了,可殿下以后却有可能成为天下共主!”
徐宾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了这番话。
“啊!”澈粟一惊,摆手沉声道:“大将军慎言!”
如今大应上有皇帝和太后,他这个才封的亲王,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徐宾沉声道:“殿下,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
徐宾今日既然是开了头,就肯定要把心里的话好好说上一说了,要不然他还真的堵得慌。
“太后把持朝政多年,朝野都有了许多闲话,前些年一直没什么动静,或是朝中诸公都觉着陛下并无突出之处,宗室子弟也无出彩之人,朝中也无法说些什么,毕竟太后虽然不是皇族,但大应在她手上,也是一片安宁,即便打倒太后,也无人接班……”
徐宾沉声道:“可如今不同,殿下你这些年成长,都在众人眼中,就连太后都封了殿下亲王,若是在这场大战中,再立下功勋,顺理成章,便该是天下共主了!”
澈粟摇摇头,苦涩道:“我并非先皇血脉,又是庶出,如何能做这皇帝?”
徐宾洒然一笑,“太后尚且能够以外人身份把持朝政多年,殿下既为皇族,如何没有资格?至于这是否是先皇血脉,也不是问题,太宗皇帝也无子嗣,当初继位的灵宗皇帝不也是从宗室挑选出来的?”
“这……”
澈粟有些为难,前些年他一直痴心于剑,想着要成为一代剑仙,并没有想过别的,只是这几年他目睹了顾泯一骑绝尘而去,对他来说,前路便灰暗起来,自然会想些别的。
“再说殿下乃是剑府弟子,臣没记错的话,和那位大师兄关系极好,姚府主已然年迈,下任府主若是那位大师兄,凭借这层关系,殿下做皇帝,阻力其实很小。”
徐宾缓缓开口,为澈粟点清之后道路。
“那岂不是和梁照一样?”
澈粟苦笑道:“他如今面对大祁局面,只怕也不好过。”
徐宾虽然是在军伍里摸爬滚打,但也是个人精,知道澈粟扯开话题,自然也不会再扯回去。
“外有强敌,内有困局,这位年轻的大祁皇帝,日子自然过得不舒心。”
徐宾笑道:“之前接到密报,大祁境内,齐地已经乱了,接下来还有几处一乱,内外困局在一起,这位年轻皇帝距离败亡,不远了。”
澈粟皱眉道:“大将军也掺和了此事?”
徐宾点点头,这本来就是大应的计划之一,两军交战尚且讲究计谋,何况是两国交战。
早在之前,大应这边便有不少人潜入了大祁疆域之中,开始着手干起来这些事情。
大祁吞并六国,本来就为时尚短,再加上又有苛政,所以大应的人很早便看到了这点,早就找了不少人在大祁国境内做些事情。
这齐地大乱,便有他们的手笔。
“接着其他地方都要乱起来,整个南陵便会乱成一锅粥,再加上那些世家门阀动摇,即便他梁照能在战场上对上咱们,其实最终也会败亡。”
徐宾说到这里,心悦诚服的说道:“如
此一招,也不得不佩服太后的手段,或许之前不动,非要等到此刻才动,也在太后谋划里。”
“太后如此深谋远虑,也怪不得看不上许多宗室子弟了。”
徐宾转头笑道:“倒是殿下,太后既然偏爱,自然是有道理的。”
澈粟默默点头,倒也是明白了为什么他和太后不对付,如今还能成为这南征主帅了。
的确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他没想到,其实这些事情,都不是大应太后做的。
而真正在做这些的人,此刻正在大祁的旧燕地。
……
……
一辆马车,穿过夜色,便很轻松的来到了燕地的郴州。
这曾是燕国之前的都城。
如今成了大祁的疆域。
不过今晚,这里便有些变化。
城里已经有不少地方亮起了火光,好些地方也听见有人在呼喊。
然后整座城都亮了起来,不少高兴的欢笑声传了出来。
一袭白袍的宁启帝和永远跟着他的赤发,正站在某座高楼上看着这一幕。
赤发说道:“这已经是第二处了,难道这南陵六国,都要重建起来?”
宁启帝微微一笑,摇头道:“哪里来的六国,南楚是乱不起来的。”
“那小家伙和梁照谈了些事情,你没看见大祁没在南楚征一兵一卒,连税收都免了?梁照不落子,朕怎么落子?”
谈起顾泯,宁启帝的脸上有些古怪的神情,在他的计划里,本来该是南楚就在这个时候就重新建立起来的,只要一建立起来,依着顾泯那个人的性子,肯定看不得自己的百姓再被蹂躏,而后自然要入局。
宁启帝破天荒的叹了口气,“朕那酒,算是喂狗了。”
赤发憋住没笑,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陛下这番谋划,倒是深远。”
他见过有人为自己儿子谋的,也有为自己孙子谋的,但是像是宁启帝这般,为自己的不知道多少代之后的子孙谋的,这还是头一遭。
“别乱说,朕不过是看不得这世间的局面如此乱,况且你没看见,这四海外的蛮夷都开始觊觎了?”
“这个时候,要拧成一股绳才是,既然这世间总要再归于一统,为何不能是我大宁皇族?”
赤发钦佩道:“陛下为天下计,的确圣明。”
宁启帝摇头道:“别瞎说,朕没有。”
赤发一时语塞,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宁启帝也懒得再说,他看向那座忽然便亮如白昼的郴州城,表情似乎是……有些开怀。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也不愿意再继续看下去了。
于是他转头看了看远处,摇头道:“就这样吧,时间真是越来越短了。”
——
顾泯回到了柢山。
还带着叶笙歌。
很快便见到了大师姐阿桑,阿桑看着他身侧的叶笙歌,眯了眯眼。
顾泯赶紧介绍说这是他碰见的前辈,和常遗真人有旧,现如今是柢山的客卿了。
他本来也想据实说的,不过叶笙歌不愿意,他就只能编个瞎话,反正自己大师姐,也不会怪罪的。
最后介绍起来这位的名字的时候,便按着叶笙歌自己的说法,桃花。
“桃花?”
阿桑下意识想要质疑,但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拜会了大师姐之后,顾泯带着叶笙歌去后山,就是常遗真人之前的茅屋。
叶笙歌并未反对,只是开口道:“让人来这里种些桃花。”
虽说不是叶笙歌本体,但这位对桃花也有着偏爱。
顾泯答应得很快,回到竹楼之后,便让刘晚去后山种些桃花。
后者一怔,有些疑惑的说道:“小师叔,这是哪一种药草?”
“嗯……”
顾泯后知后觉,这才知道山上其实很久没有种普通的花草了,上上下下都是珍贵的药草。
“就那种结桃子的。”
顾泯安排下去,刘晚虽说有些疑惑,但最后还是带着一肚子疑惑走了。
这位山上的药草大师走了之后,宋宁便来了。
“小师叔,有大事!”
他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拜帖。
顾泯才坐下,便看着这位山上的大师兄满头是汗。
“怎么了?”
宋宁递出拜帖,才简要说了说。
原来顾泯没在山上这些日子,南陵境内不少宗门都派人来送了拜帖,说是有个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请常遗真人出面。
可宋宁又不敢去后山,只能先去问大师姐阿桑,可阿桑倒是直接,说是这事情等着顾泯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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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搁在这里了。
可一放,就出大问题了,之后拜帖越来越多,竟然最后都涉及了大半个南陵的修行宗门。
宋宁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阿桑倒是不管不顾,这让他更是有些慌乱。
可慌乱有什么用,那位师爷他见不着。
这山上的事情,也没法解决。
顾泯皱眉,拆开好些拜帖,里面都是说请常遗真人去往紫阳山一见的,可没说什么事情。
顾泯揉了揉眉头,常遗真人反正不管怎么都是去不了的。
可这事情还不能让人知晓。
顾泯一拍脑袋,有了办法。
“你去回信,就说师父去北海作客了,归期不知。”
关键时候,那位北海之主,可就是顾泯的挡箭牌了。
北海一般人进不去,就算别人想要求证也没办法,就算是他们真的见到了白玉尘,相信这位北海之主也会帮他遮掩下来的。
毕竟如今的柢山,还不能让人知晓没有常遗真人。
而且常遗真人和白玉尘那一战,举世皆知,想来两人交手之后,惺惺相惜,在一起论道也是正常。
这一论道,三五年也正常,十年八年也正常。
宋宁哦了一声。
然后他很快说道:“对了,柳邑姑娘上山了。”
“什么?”
顾泯被吓了一跳。
——
这章快七千字,算两章。
第四百零三章 同去
“柳邑?她来做什么?”
顾泯嘟囔一声,伸手去翻看一本古籍,倒是不怎么着急,柳邑既然都到了柢山,那么他的借口想来会更令人信服。
“那个……小师叔……”
宋宁欲言又止,看起来有些为难。
“怎么了,有话便说。”
顾泯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一个柳邑上山,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情,他现在要操心的还是怎么隐瞒常遗真人不在了的事情。
“另外还有一位姑娘,之前也上山了。”
宋宁有些心虚,看着自家小师叔,心说小师叔还真是艳福不浅,两个女子上山,第一时间都是询问他的归期,看起来,和小师叔关系都不错才是。
那可是两个大美人,依着宋宁来看,那长得比自家师父都要好看。
尤其是柳邑,他第一眼,都看呆了。
他是不知道顾泯这趟上山还带回来了一个叶笙歌,那可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看起来,有机会还是得向小师叔多取取经,不说有小师叔这么好的艳福,光是让山上那些师妹们多看他几眼,也是好的嘛。
他这一想下去,就没了边。
甚至还露出痴汉一般的笑容。
“哎呦。”
顾泯看了很久,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伸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
“小师叔你干嘛?”宋宁一脸委屈的看着顾泯。
“在想什么?正事还记得吗?”
顾泯放下书,他刚才也想了想,到底是谁上山了。
难道是解语?
还是啥别的女子?
“不知道,不过她拿着的崇文楼的拜帖。”宋宁被敲打了一番之后,总算是明白了,还得是别拖。
顾泯点点头,知道了是谁,崇文楼的女先生,那不就只有一个白粥吗?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顾泯准备亲自去见见,这两个女子现在上山,不见得就是单纯来看他的。
“师父在陪着,不过气氛好像不太好。”宋宁被这一巴掌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都通透了不少。
“小师叔赶紧去吧。”宋宁一脸贱笑。
顾泯却一反常态的摇摇头,义正辞严的说道:“宋宁,我这番下山,你有没有好好练剑?”
宋宁张了张口,不知道小师叔这忽然变脸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哪儿有时间啊,山上的事情,小师叔你不在,大师伯也不管,不是把这些东西丢给我,我这都忙得焦头烂额的,说不得肾都虚了……”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为柢山牺牲了不少,我身为掌教,很是欣慰,不过身为剑修,练剑也是重中之重,那我就亲自教导你一番?”
“真的吗?”宋宁感动的热泪盈眶,他本来就是这代弟子里的佼佼者,虽然及不上周州那样的天才,但怎么也算是上等资质,可被俗事缠身,修行早就落下不少了。
身后有不少弟子都赶上他了,这让他这个大师兄,感觉脸上很没有颜面。
现在有小师叔亲自教导
,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迎头赶上的。
“不过小师叔,现在不是有事情吗?不先去处理?”
宋宁感动归感动,他这个人还是相当识大局的。耽误了小师叔的大事,他会很愧疚的。
“不急,先教导你是正事!”
谁知道顾泯只是看了宋宁一眼,就淡淡开口,然后拉着宋宁便要朝着那边剑峰走去。
“小师叔,我爱你!”
此刻已经被感动的无以复加的大师兄扯着嗓子喊出了这么一句。
不过碰巧不巧的,就被周围不少弟子听到了。
“这……大师兄还有这种癖好?”
这是长相还算是清秀的山上弟子,都紧了紧自己的衣衫,心想以后大师兄要是搞什么秉烛夜谈,抵足而眠,那是万万不可答应的!
“不会吧,大师兄居然喜欢小师叔!”
这是一众感到恶寒的,他们接受不了有这种癖好的大师兄。
“大师兄居然敢喜欢小师叔,走,咱们去打爆他的狗头。”
这是山上的女弟子,她们都是小师叔忠实的簇拥,自然不愿意有别人喜欢小师叔,更何况这还是个男人,这会儿她们已经不管对方是不是大师兄了,就要群起而攻之。
宋宁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惹了不少人,只是美滋滋的想着,等会儿自己要百分百认真,不让小师叔失望。
“既然是教导,就要好好的教导,我觉得至少也要个三五日才是!”
顾泯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宁,然后吩咐道:“等会儿把事情告诉山上的弟子们,不要来打扰我们。”
宋宁重重点头,他其实不知道,顾泯之所以这么好心要教导他,实际上只是为了暂时去躲过那几个女人而已。
他虽然还没去看现场,便已经觉得有些棘手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古人诚不欺我!
……
……
三个女子齐聚柢山的会客大殿,原本还有几个奉茶的弟子,可后来弟子们眼见这里火药味十足,就赶紧退下了。
其实事情的起因也简单,就是柳邑上山之后,在这里等一会儿,那个洛雪便溜达过来了,洛雪是认识这个女子的,之前在南海的时候,她就见过对方,当时对柳邑的观感就不怎么好。
这会儿想着是在自己地盘,洛雪就想着找回场子,说了几句话之后,谁知道柳邑就说些在北海的事情。
说是和小师弟……共同经历过生死。
这一下子就刺激到洛雪了。
于是这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变得诡异起来,等到之后白粥上山,这里就更是诡异了。
山上的弟子就更不敢往这里凑了。
如今的大殿里,白粥坐在一侧,安静地看着正在斗嘴的两人。
她虽然也是女子,但她心里,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当自己是个读书人的。
“北海的风光其实真的很不错,顾泯也是……这样觉得的。”
柳邑微笑着开口,整个人都是笑眯眯的,她就这样看着洛雪,可每句话,都像是刺在她心窝上的那样。
洛雪按着茶盏,手指都变得有些白,很显然已经不知道有多用力了。
她也是笑着说道:“北海到处都是冰雪,我还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好看的?”
看似询问,其实是讥讽。
洛雪平日里看着傻乎乎的,可一到了这要争夺小师弟的关键时刻,整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聪明起来了。
而且这言辞,简直是朝着天际提升。
“哦,北海倒是如洛姐姐说的这样,到处都是冰雪,不过海底可有不少寒铁。”
柳邑微笑道:“也不知道前次顾泯带回来的够不够,所以我这一次又带了些过来。”
来柢山作客,不是随随便便的,这就是她找的理由,为此她还求了白玉尘去海底亲自开采了一些寒铁。
白玉尘当然知道她的心思,不过并未拦着。
他不就是这样个人。
听到寒铁,洛雪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在这件事上,她还是很清楚顾泯对寒铁的在意程度的,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柳邑的大杀器。
“柳妹妹你还真是上心。”
洛雪把上心两个字,咬得极其重。
柳邑仿佛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而是直白道:“柢山的事情,顾泯的事情,我自然上心。”
她就差没告诉洛雪自己已经决定非顾泯不嫁了。
洛雪把银牙差点咬碎,气鼓鼓的说道:“那是我的小师弟!”
一侧的白粥微笑不语,而柳邑则是皱了皱眉。
毕竟谁都不能否定她和顾泯的那层关系。
于是柳邑便不愿意再和洛雪多说,而是转头看向门口,望着那个弟子问道:“不知道顾掌教什么时候来见我?”
那个弟子有些为难,对方可是拿着玉藻宗的拜帖上山的,这是什么意思,也就说她代表的可是玉藻宗,代表的是白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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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之前已经收到消息,说是掌教小师叔因为见大师兄忙于山上大小事情,而荒废修行,如今正在……教导。
而且是三五日不能打扰。
他还没说话,白粥便开口了,“我也想见顾掌教。”
看着这位,那弟子更为难,这位也是拿着的崇文楼的拜帖来的。
崇文楼那是个什么地方?
虽然现在没有大祁王朝在后面撑腰,可那也是惹不起的存在。
毕竟那是天底下读书人的心中圣地。
这圣地搬到哪儿,哪儿就是新的圣地。
那弟子喘着粗气,忽然看到远处走来的周州。
“周师弟!”
那弟子好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周州一怔,疑惑道:“怎么了?”
那弟子咬咬牙,“这两位要拜会掌教小师叔,要不你给带过去?”
事到如今,只能甩锅了。
周州看了一眼大殿里面,无所谓笑道:“好啊,我正要去找小师叔呢!”
——
今天突发情况,我猫不见了,找了我几个小时,差的两章明天补起来,也就是说明天最少五章。
第四百零四章 无缺老人
顾泯在剑峰看风景。
柢山一直以来都不是一座山,应该说柢山是一座连绵的山脉,大概有七八座山都能叫柢山。
前些年柢山没落,山上也无多出来的弟子,所以柢山众人便只是呆在最重要的那座山上。
可现如今柢山剑修已经不少,自然而然的,这些前些年已经荒废的地方,已经被重新整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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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剑峰便是其中的一处,因为形状好似一柄冲天之剑,故而得名。
这里是之前柢山弟子练剑修行的地方,也是顾泯用来教导宋宁的地方。
不过说是教导,这位便宜小师叔只是之前说过几句,而后便让宋宁一个人去好好琢磨了,而他则是在这里躲着看风景。
剑峰很高,因此终年都有些雾气,这些雾气被风一吹,便会聚集起来,成了一道特别的景色。
这是自然造就的美景,而且每日景象都有不同。
所谓天底下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张叶子,也就是这个了。
那些史书上记录着有许多天才,就是看看景色就能顿悟,顾泯虽然觉得这事情或许有些过于夸张,但是看看能够平复心情也是好的。
他如今已经是繁星境的修行者,和当初的师姐阿桑是一个境界,只差两个境界,便能够踏足金阙了。
不过还要用多少年,顾泯不确定。
他现在倒是很想早日达到金阙之上,想去彼岸看看,他接触了很多东西,可始终都是雾里看花,不如有朝一日去亲自看看好。
只是这边也还有好些事情困扰着他。
大祁乱了。
消息是几天前传到柢山的。
除去旧南楚疆域里没有太大动静,其余五国,都复国了。
虽说在大祁面前,那五个地方即便复国也只是小打小闹,可始终在昭示着如今的大祁,实在是有些无力掌控南陵了。
其实也说得过去,毕竟北边有大应边军,南边边陲有这些家伙捣乱,再加上朝堂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
梁照这个皇帝,当得肯定很费劲。
一座王朝的君王,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实际上,要承担的不少,就好比有人送你一块寒铁,旁人当然艳羡你的运气好,可也有不少人可是眼巴巴看着你这块寒铁,想着什么时候把他给抢过去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只是能够拿到寒铁还不算完,他得守住。
可是守住,就是不容易的事情。
顾泯摇了摇头,这些事情,要是以前,肯定不会多想,可是如今,他不知道怎么的,总是在想。
伸出手,烛游出现在掌心。
柢山至宝变成一把竹椅,顾泯舒坦坐下。
吱呀一声。
“小师叔!”
有声音在远处响起。
顾泯转头一看,然后马上转过头来。
他盯着前面的雾气,开始问候周州这个混小子的族中。
“小师叔,你看我把谁带来了!”周州犹不自知,一路小跑,来到顾泯身后,嘿嘿笑道:“小师叔,好久不见,还是风采依旧。”
先拍马屁,周州还是那么古灵精怪。
顾泯却头也不转的说道:“你这个人怎么乱认小师叔,谁是你小师叔?”
周州瞪大眼睛,“小师叔,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癔症了?”
他不相信,自己最敬爱的小师叔,竟然会不认他。
“去你娘的。”
顾泯恼火道:“谁他娘的让你来找我的?”
周州有些委屈的说道:“那个刘师兄说,这有两个姑娘要找小师叔……”
“哪个刘师兄?”顾泯眼里有些杀气。
末了,他压低声音说道:“看不出来我在躲人吗?还非要他娘的把人带来。”
“啊!”
周州还真是没想过,自己这位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大师伯的小师叔居然在躲人。
而且躲的就是他带的人。
这一下子,周州就真的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家小师叔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顾泯就已经笑着转过头,烛游变回珠子,被他收起来,而他之前的表情,也顺带着收起来了。
周州再次目瞪口呆。
但顾泯却没有理会,只是看向已经来到这边的两个女子。
崇文楼白粥,玉藻宗柳邑。
都是故交。
“你们怎么来了?”
这就是明知故问。
柳邑是专程来看顾泯的,这一点柳邑自己心知肚明,但是却不好这么说,她温声道:“怕你带回来的寒铁不够,所以又给你带了些来。”
顾泯有些无奈,上次从北海带回来的那些寒铁,白玉尘知道数量,知道即便柢山人手一柄寒铁剑,那也是够的。
当然了,柢山另外再招弟子,就不好说了。
可也不可能这么急。
这只是个托词。
不过没什么问题。
“有劳了。”
顾泯冲着柳邑拱手。
柳邑点点头,本来不想说话的,可看到身侧的白粥还在,就说了句,“咱两之间,不必说这些。”
顾泯张了张口。
转而看向白粥。
这位崇文楼的女先生,性情一如既往,看起来平
静温和。
“崔先生让我送来拜帖一份,想要请顾掌教到崇文楼一见。”
崇文楼已经搬离大祁,那三位的官位已经被收回去了,如今自然不好再喊太傅大人,故而只能称呼一声崔先生了。
顾泯问道:“崇文楼如今选址何处?崔夫子又在何处?”
这会儿称呼一声崔夫子,倒也没什么问题。
“选址一事,尚未决断,不过崔先生如今正在郢都。”
顾泯想了想,很快便答应下来,“等解决了眼下的事情,便去郢都拜会崔夫子,只是不知道崔夫子急不急?”
白粥摇头笑道:“不急,崔先生最近爱上了郢都的鱼脍,一日都要吃上两三次,想来短时间之内是不会离开郢都的。”
那位崔先生去了郢都之后,的确是爱上了鱼脍,一日要吃不少,不过总是在念叨,差点意思。
不过这些微末小事,白粥是不会在顾泯面前说的。
顾泯也不会问。
不过很快,白粥就问起来顾泯目前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顾泯这才开口说道:“如今南陵有些乱,许多宗门都想请家师去看看,后来更是商议齐聚紫阳山。本来家师如今正在北海和白宗主论道,是定然回不来的,谁知道他们又让我代表柢山去一趟。”
本来听到前面半句,柳邑还有些纳闷,可等到后面,绕是她都不由得 扯了扯嘴角,眼前这位编瞎话,那是张口就来。
不过她虽然知道常遗真人已经离开,可也不会揭穿顾泯。
而且柳邑本来就不傻,也知道这个时候是顾泯在向她通气,所以也点了点头。
顾泯忽然看向柳邑,“柳姑娘,若是行程不急的话,也可以随我去紫阳山看看。”
顾泯心里有打算,常遗真人去北海的事情,反正一般人证实不了,大概率就要遮掩过去,但难免会有些人多想,可要是顾泯带着柳邑去了,这位白玉尘的宝贝闺女一到,柢山和北海的关系,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到时候柢山也会少很多麻烦。
唯一的问题就是柳邑愿不愿意了。
顾泯不知道,柳邑这次来柢山,本来就是想着能不能在这里待个三五年的,现在顾泯说要带着她,她自然开心。
于是她很快便点头了。
事情不难办。
顾泯转过头,就要想着怎么安排白粥。
毕竟这位可是代表崇文楼的。
“正好,崔先生也收到了请帖,不过崔先生现在只对郢都的鱼脍感兴趣,所以让我去看看。”
“正好同行。”
白粥眨了眨眼,表现的有些调皮。
顾泯一怔,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第四百零五章 破庙闲谈
南陵名山虽多,但能被修行者们记住的,却很少。
因为修行者们对于名山大川没有想法,对再好的美景也没有执念,他们的念想,大多数都在长生上,长生遥远,落到实处的便是踏实修行,早日破境,才能离着长生更近一些。
在这么个大部分修行者都这么想的前提下,修行界里,其实很少发生什么大的争端,能够让引燃整座修行界的事情,也就前些年的帝陵重开。
当然,之后的西海比剑,虽然也惊动了不少人,但大部分还是剑修。
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除去这两件事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
可如今紫阳山,很显然就要变成这些年来的第三件事。
紫阳山上有个紫阳宗,这只是南陵境内的二流小宗门,并无什么大修行者坐镇,因此紫阳山也不显眼,许多修行者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直到很多天之前,有好些请帖,从紫阳山发出去,到了各家宗门之后,紫阳山才反复被人提起。
许多宗门收到请帖的当天便决定要赴约,那却不是因为紫阳山三个字,而是因为写请帖的那个人。
写请帖的那个人叫无缺老人。
很多人没有听过无缺老人的名字,但如今能够成为一派之长的那些修行者却是知道。
这位无缺老人无门无派,却天资颇高,因此早在年轻崭露头角之时,便有不少宗门邀请他加入,可他却不为所动。
而是以散修身份云游四海,做了好些事情,斩杀了不少为祸世间的鬼修,后来便被人尊称为无缺公子,和不少宗门掌教都交好。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无缺公子销声匿迹了很久,直到很多年之后,他再度行走世间,便成了无缺老人。
之后他做的事情,更是不少,他去过南海和雾野僧坐而论道,也见过大祁先帝,据说两人也曾密谈。
总之他在世间留下的名声,很响亮。
无数修行者都知道。
但之后,他再度闭关修行。
便又是好些年不出现。
这次再出现,在紫阳山发出请帖,许多宗门掌教知道他当初的名声,也应下了。
当然,最为主要的还是他请帖中的内容,也是这些掌教们感兴趣的。
这一来二去,反正齐聚紫阳山的事情便定下了。
南陵大小宗门,大部分都接到请帖,并且应允了。
只有柢山,请帖去了不少,这里不包括紫阳山,还包括许多别的宗门共同相邀,可都如同泥牛入海,不见回信。
早在之前便有不少宗门有些怒意,柢山如今虽然不是当初的柢山,可还真没多强大。
若是剑庭这般,也就算了。
可却是柢山。
所以不少人便有些生气,要不是想着常遗真人还在,只怕早就冲上柢山让他们看看厉害了。
……
……
紫阳山的来名在于山石虽说看着和普通石头一样,但是等到烈日一照,便会变成紫色,在烈日下,通体都是紫色,分外好看,因此便有了紫阳山的名头。
紫阳山顶有一片湖,湖水清澈,湖底石头却也和山上别处一样,烈日一照,便要变成紫色,到时候紫光从湖底生出,看着很是好看。
紫湖旁,有一排紫竹通向远处,而在紫竹尽头,便是山石和紫木所建的紫阳大殿。
一身紫色道袍的紫阳真人便站在大殿前。
紫阳宗乃是道门分支,研习道法,故而紫阳真人便是一身道袍。
他是紫阳宗第三代宗主,在位已经超过了三十年。
紫阳宗底蕴不深,建立宗门也就是百年前的事情,这才堪堪传承到第三代,和那些大宗门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这次齐聚紫阳山,明面是由他负责,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事情要从好些年前南陵成立的那个联盟说起,当初那联盟成立,只是为了不让大祁皇帝征遣他们门下的弟子去边境对敌,故而结成联盟,同仇敌忾,后来大祁先帝没有再提此事,这联盟其实就半废了。
等到大祁先帝驾崩之后,这联盟就完全没用了,虽说没说解散,但谁都心知肚明,这就和解散无异。
可等到如今南陵一乱,好些宗门掌教又想起来了这个联盟,想要在这场乱局里,做些什么。
于是几大宗门掌教一磋商,便想要召开一个大会,让南陵的宗门都来参加,顺便说说如今在南陵该如何做。
可把举办大会的地方放在什么地方,却有些为难。
几个宗门都想把大会举办的地点放在自家山门,可是对方都不同意,所以之后商谈半天,才决定请无缺老人出山,以他的名义请诸多宗门掌教前往某处聚集。
这个某处,最后商议的结果便是紫阳山。
毕竟紫阳宗太小,翻不起风浪,而且紫阳山,倒也适合举办大会。
确定之后,紫阳宗便得到消息,还没轮到紫阳真人生气,毕竟这事情没有提前通知他,好几家宗门的厚礼就到了。
紫阳真人的怒气,也就生生憋回去了。
没办法,不是他没脾气,实在是对方给得太多了。
看似捏着鼻子承认,实际上心里笑开了花的紫阳真人也就不再多想,很快便让弟子们布置好大会场地。
原本在上月初五便是商议的日子。
可是谁都没想到,这请帖一道道往柢山去,都不见回应。
原本换做旁人,没了也就没了,可这位柢山掌教可是常遗真人,还是有很多人盼望着他能够参会的。
尤其是在剑庭那位蓝临真人已经明显争取不来的前提下,常遗真人便至关重要了。
如今的南陵,谁是实打实的第一人?
自然是常遗真人了。
历来任何大事都是如此,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可还是得有个实力一锤定音的在。
不然一切谋划,都会是空中楼阁,没有意义。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还真的连个回信都没有。
紫阳真人拿着手里的回帖,看向一侧头发花白身材矮小的老人,带着些恭敬说道:“老前辈,回帖来了,柢山会参会。”
知道常遗真人去了北海之后,紫阳山在无缺老人的授意下,又给柢山去了信,如今得到回应,说是顾泯会来。
那位柢山的年轻掌教,这些日子在修行界的名声也是丝毫不比常遗真人差了,现如今梁照痴心权柄,苏宿也没有什么特别惊艳,而北陵那边,除去剑府大师兄之外,好像连一个有资格和顾泯一起比较的都没有。
因此不少人,对顾泯都很有兴趣。
紫阳真人想着既然无缺老人要顾泯来参会,估计也是抱着这个想法的。
无缺老人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繁星境的掌教,好不好笑?”
紫阳真人一怔,心想自己都还是个繁星境,这有什么可笑的?不过倒也知道问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位年轻掌教,他摸不清楚无缺老人的想法,一时间没开口。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么年轻就是繁星境了,恐怕还真不好笑吧?
这么年轻的天才,可是要被人人赞扬的。
可无缺老人又说道:“来了就行。”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朝着大殿走去,让站在原地的紫阳真人一脸懵。
这是啥意思?
……
……
顾泯四人来到紫阳山外数百里外的山间。
至于为什么是四个人,当然是除去白粥和柳邑之外,小师姐洛雪知道小师弟要下山,当然要跟着来。
往常也就算了,可是这次她的想法很是强烈,就连顾泯都无法说服她。
于是只能带着了。
如今已经是秋日,山中到处都是落叶,走在这些落叶上,很难发出什么声响。
四人缓行,但并不沉默。
“别的掌教估摸着即便是不带个十来个弟子,也得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从山门迎进去。可你倒好,一双脚就这么走?”
白粥虽然也是跟着顾泯一道,但也没想到,顾泯前来参会,竟然一个山上弟子都
没带。
顾泯无奈道:“柢山才有起色多久?山上的弟子们,境界太低了,带出来徒增笑柄。”
说是这样说,实际上顾泯心里想的这帮人要是看到自己在这三个女子前面无能为力的样子,估计是要对自己心目中小师叔的形象大打折扣的。
为了维护自己的光辉形象,所以顾泯决定,一个人都不带。
至于为什么选择步行,这个缘由就更简单了。
小师姐境界低,自己御剑,太慢!
至于为什么不能自己带着她?
这不废话吗?
这一旁的两个女子能同意?
光是看到这三个女子,其实顾泯就已经很头疼了,一想到这还要和她们相处很久,顾泯就更头疼了。
“反正信上的日子说是半个月后,不误了时间就行。”
顾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白粥笑了笑,没有说话,这种事情,肯定没有当天赶到的,都是提前好几天到了之后,等着那一日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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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顾泯这么想,她也不会多说,不让顾泯下不来台。
于是四人就只能慢慢赶路。
没要多久,他们就出了山里,来到一座城镇里。
紫阳山当初是旧赵国的疆域,如今旧赵重建,这座城镇也重新成了赵国疆域。
顾泯选择步行,也是想看看如今的南陵,这些百姓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日暮时分,一行四人在城里的一家客栈歇息。
顾泯去在夜色降临之时,来到了客栈对面的酒楼,坐在窗边看着夜景。
虽说这时隔二十年,但这里其实和二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这是因为大祁王朝其实本来对这个地方也不太重视,地方官员自然不会多花精力。
所以二十年过去了,这里大多数的东西还是以前赵国的样子。
现在好了,赵国重建,他们一下子拨乱反正,就重新成为了赵国的臣民。
只是这一路看来,顾泯却没在他们身上看到欢笑的影子。
似乎复国,并不值得高兴。
顾泯摇摇头,有些怅然。
于是举起酒杯,喝了口酒。
“在想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粥也来了这里,坐在了她对面,也是看向窗外。
顾泯看了看这位崇文楼的女先生,没急着说话,其实对方会出现,顾泯也想到了,三个女子里,白粥看似最安静,其实也是最明白顾泯心里在想什么的那个人。
她知道顾泯选择步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来看看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
顾泯自嘲一笑,“本来自己只是个柢山的小掌教,不怎么怎么的,操心起来这天下大事起来了。”
白粥温声道:“圣人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修行者们比匹夫不知道厉害多少,其实本就该多操心天下的事情,像是如今这般,高坐山巅,不管山下百姓死活,其实才不对。”
前面句是圣人的话,但后面的,都是白粥自己的想法。
顾泯问道:“那修行者多在山下走,就一定对百姓好吗?”
白粥摇头不语。
“我很小的时候听父皇说过,修行者太过强大,却无什么规矩束缚,在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世俗百姓心中最害怕的东西,最开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去了大祁,去了咸商城,再见了许多,就有了些想法。”
世上好多事情都是这样,听人说,听人谈,都没什么用,总归要自己去看看,去切身经历才行。
“大祁先帝还在的时候,崇文楼也在,其实那个时候,崇文楼做得最多的事情不是注经解文,而是看着那些修行者,不让他们做出格的事情。”
白粥是崇文楼的女先生,说的话自然值得相信。
“如今崇文楼撤走,还未开启战事的时候,其实南陵的乱象就渐渐成了,梁照在内的剑庭剑修,已经渐渐对南陵的修行者们失去了管控能力了。”
白粥说道:“崔先生在前一阵子,正好走过了整个南陵。”
第四百零六章 小顾掌教
古人又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走过这么多地方,才能看到自己想看的。
顾泯由衷说道:“崔夫子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白粥微微一笑,在她心里,崔先生当然是真正的读书人。
“如果修行者们不能做些对百姓对天下有益处的事情,其实他们不下山,是最好的选择。”
白粥解释了刚才自己说的话。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责任,但实际上更需要的是有能力的人觉察到自己的责任,如果有能力的人,非但不做些什么,反倒是在毁坏现有的,那么就宁愿他们不掺和进来。
“山上山下,既不相见,也不相厌。”
顾泯喝了口酒,觉得这句话倒是有些意思。
只是在这个世间,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修行者们强大,所以素来便不愿意守规矩,如果没有人压着,自然就是个很糟糕的局面。
以往的乱,要么是涉及山上修行者,要么是涉及山下百姓,可如今这次,却是双方都有。
顾泯摇了摇头,总归是没有说些新的看法。
白粥也知道说得多了些,扯回正题道:“你想的这些百姓为何在故国失而复得之后,并无笑颜?”
要不怎么说白粥懂顾泯,这一句话就说到了要点上。
顾泯点点头,他虽然有些猜想,但并不确定。
“很简单,那是因为如今虽说有了故国,但人心没有聚起来,以至于人人都还觉得是风雨飘摇,既然是如此,前景是什么都不知晓,谁还能开心得起来?”
崇文楼虽然已经不是大祁都需要尊崇的地方,可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没变,这些日子,想要打听什么,自然就能知道什么,一点都不困难。
之前六国的国君,去了咸商城,如今已经全部都遇难,除了眼前这个顾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被绑去咸商城。
当然,替身李乡也因为别的原因,现如今已经不在了。
新的赵国皇帝,不过是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皇室子弟,他完全是被那群亡国遗老硬生生捧起来的,现如今没有任何权力,只是提线木偶。
一切大事,都是那几个亡国遗老说了算。
眼见君上如此,这个赵国人心当然就聚不起来,这也是大祁如今边境有事,若是边境无碍,只怕是半个月都要不了,就能重新把赵国打垮。
“既然本来建起来的都是个空架子,何必再建?”顾泯看着酒杯,不知道是在讥讽赵国还是在自嘲。
白粥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你打死都不愿意去碰南楚?”
顾泯苦笑,并没有搭话。
南楚那个地方,或许会和赵国有很大区别,但说真的,差别也不是太大。
至少建立起来,面对大祁,还是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没有任何能力反抗。
不要看大祁如今这个样子,似乎已经是大厦将倾,但真要对付一个南楚,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建起来再被打碎,这样的事情,顾泯真的很不想做。
“况且他们现在过得很好,贸然打破现状,谁知道会怎么样?”
顾泯叹了口气,说到底自己怎么想不重要,要看看怎么样做对那些南楚的百姓,才有好处。
小老百姓,安安稳稳过一生,即便没有故国,成了丧家犬,也好过死去。
当然肯定会有人愿意去死,但顾泯不愿意让他们去死。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肯定不会搞这些东西的。
白粥深深地看着顾泯,“可现在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南陵要乱,一旦大祁打不过大应的铁骑,南下之后,南楚百姓,会受到波及。”
顾泯沉声道:“要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会站在所有南楚百姓的最前面。”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这小半生,对柢山,已经没有什么愧疚,作为柢山掌教,他几乎能做到的,都做到了。
可作为南楚曾经的皇帝陛下,流着南楚皇族鲜血的自己,顾泯觉得,很对不起南楚的百姓。
当然也对不起南楚的历代国君。
白粥不再多说这个,现如今局势还不明朗,多说无益。
她只是再度说道:“记得从紫阳山回来之后,去一趟郢都。”
“那自然,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即便没有崔夫子,我也想去看看的。”
……
……
离开了这里之后,顾泯稍微加快了一些速度,在那大会之前的那天日暮,顾泯来到了紫阳山外的十里外的山间。
眼见前方有一座破庙,顾泯便决定去歇脚。
等到天亮,再赶往紫阳山。
毕竟这次大会开始是在午后,说是要让这些修行者都看一看紫阳山为何叫紫阳山。
午后日头正好不是……
踏入破庙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些修行者了,点了一堆篝火,火光照着他们的脸庞。
看着顾泯走了进来,也没什么人搭理。
不过紧接着走进来的三个女子,便着实让不少人来了精神。
三个女子,每一个都是大美人。
尤其是柳邑,想当初顾泯第一眼看见她,心里都有些激动,由此便可见柳邑到底有多美了。
顾泯点起一堆篝火,也不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破庙里又陆续进来了几波人,有些一眼认出某些围着火堆的修行者,便开始热络的交谈起来。
一会儿工夫,道友来道友去的声音此起彼伏。
很快破庙里的气氛就欢快起来。
“这次紫阳大会,听说并不是紫阳宗主导的?而是那位无缺老人?”
“可不是,紫阳宗这么个二流宗门,有什么能耐能够把这么大一堆南陵的大人物举起来?”
“两位道友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还是差了点?”
这句话一出,之前说话的修行者便看向那个接话的,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道友莫非是还知道些什么?”
那人觉得很受用,微笑道:“自然是有的,无缺老人虽然在修行界威望不低,可要把剑庭这样的宗门都请来,可不容易。”
说起剑庭,那几个修行者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开口打断。
“说起来,这次紫阳大会,是几个大宗门的掌教相邀无缺老人,让老前辈走动出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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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个人虽然长得丑,但是见识还是有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好几个人都好似明白了什么,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
“对了道友,我还听说之前无缺老前辈去信柢山相邀常遗真人,都没得到回信,常遗真人如今这么大谱了?”
那人干笑道:“这事儿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不太好说。”
这话一说出来,好些人露出了然的表情,但有不少人还是有些迫切的问道:“道友既然知道,何不说道说道?”
这些要不就是平日里在宗门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修行者,要么就是宗门太小,在修行界里没有存在感的修行者,对修行已经不抱希望,自然对这些事情有些兴趣。
“此事不可胡说,毕竟事关老前辈的清誉。”那人微微一笑,就在众人都露出失望表情的当口,才又说道:“不过还是有些可说。”
“常遗真人不在柢山,因此这次绝不会赴会,不过信送到柢山,那位小掌教同意赴会了。”
不等他们询问,那人便自顾自说起来。
“小掌教?哪位小掌教?”
“还有哪位小掌教,这南陵……不,整个修行界,还有哪个小掌教?当然是顾小掌教了!”
在远处火堆前的洛雪听着这话,嘟囔道:“原来小师弟有这么个称呼。”
顾泯微微一笑,继续听着那些人说话。
“恐怕顾小掌教上山,要被不少人针对了。”
有人不傻,自然想到了这一点,毕竟这事情柢山,做得不太好。
常遗真人来了还好,他的修为境界在那里摆着,可他没来,小掌教顾泯恐怕压不住场面。
——
估计还有一更吧,五更我好像来不了,四更的话,也算有个交代。
差的那一更,明天补?
第四百零七章 分析
有不少人附和出声。
柢山这些日子的兴盛,已经惹起了不少修行宗门的不快,尤其是那些剑宗,恐怕是有些担忧,柢山未来会成为千年前的柢山。
再度成为天下第一剑宗。
这说起来是南陵剑宗的荣光,但对于南陵这诸多剑宗来说,好像不是好事。
谁也不愿意再被压一头,剑庭不愿意,剑庭之后的那些剑道宗门,也不愿意。
而且这种事情不是空穴来风,顾泯如今展现出来的潜力,完全是朝着剑道魁首那条路走去的。
别的不说,就拿力压梁照那个庚辛剑主来说,这不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还有人甚至想着,顾泯才该是庚辛剑主才对。
“总归来说,紫阳大会肯定会有人难为小顾掌教的,就是不知道那些金阙强者会不会亲自发难。”
那人阴恻恻一笑,好似这就是他谋划的那样。
“不会吧?那些金阙强者,怎么都要点脸面才是?再说了,他们不怕常遗真人归来找场子?”
“再说了,我听说之前明月楼江潮截杀小顾掌教,可是惹怒了常遗真人,明月楼好像都被常遗真人打出了个窟窿……”
这个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句话就把之前那人的风头给彻底抢光了,一众人都看向了这边。
“明月楼都被常遗真人干翻了?”有人低声重复,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别的不说,常遗真人这一点,就值得竖起大拇指。
顾泯在咸商城和梁照比剑大家都知道,不过在咸商城外被人截杀这种事情,还真没多少人知晓,就更妄论常遗真人去拆明月楼了。
“嘿嘿,我也知道的不多,只是隐约听说过。”
众人都在等着下文,那人却不愿意再说了,这再说下去,他可有些心虚了,毕竟明月楼说是正道宗门,可是行事不太像啊。
杀手组织,惹不起。
这他娘的一个不好,那脑袋就没了。
众人没了下文,便有些提不起兴趣了。
好在这会儿破庙里又来了不少修行者,没过多久就有人把话头接上了。
“事情我知道,当初小顾掌教在咸商城和梁照生死一战之后,受了重伤,然后在咸商城外的大祁边境上就被江潮追杀了许久,要是公平较量,想来常遗真人也不会说些什么,可是这可是偷袭,不讲武德,常遗真人哪能坐视不管?”
“大明剑宗可是直接被常遗老真人灭宗了的……就因为那欺负了老真人的徒弟。”
这话一说出来,很多人就都想起来了,那可是实打实的事情,在西海,老真人先杀大明剑仙,而后直接把大明剑宗给劈开了。
有人事后去看过,没一个人不目瞪口呆。
老真人才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就要你的……和你全家的命。
“那老真人现在应当是当世第一了?之前和白宗主到底谁胜谁负?”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把大家都问住了,再怎么博学,
再知道知晓世间的事情,这两人交手的结果,还真是没外人知晓。
一位北海之主,本身就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之一。
众人聊到这里聊不下去了,也就不多说这个话题,而是说起别的,很快便又聊得欢声笑语起来。
顾泯用木棍掏着火,把这些听完之后,也没发表什么看法。
三个女子更没有开口,都是看着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有道声音,突兀响起。
“这位姑娘,在下乃是万剑山少山主汪宁,一见姑娘便惊为天人,不知道可否知道芳名?”
一个身材瘦弱,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顾泯四人所在的火堆前,笑着开口,只是那笑容,看着就两个字……猥琐。
本来这年轻人的生得还算是不难看,只是一看他这样子,就是常年被酒色掏干了身子,看着极为……虚。
他此刻看着柳邑,自以为露出一个帅气的微笑,却不知道在外人看来,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柳邑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没准备搭理她。
“这位姑娘想必是误会了,在下不是坏人。就算姑娘没听说过我,可万剑山的名头总是听过的吧?那可是南陵前三的大剑宗。”
汪宁微微一笑,使出了他无往不利的泡妞法宝。
万剑山少山主的身份,倒是在什么地方都能吃得开。
可惜他遇上的女子,不仅修为高眼界高,就连身份也他娘的高!
北海之主白玉尘的闺女,你说说,会怕谁?
别说他是万剑山的少山主,就是他是大应太后的亲儿子,怕是也压不住柳邑。
眼见柳邑根本没打算理他,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哪怕心里实在是生气,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转头看着一旁的白粥。
“这位姑娘看着平静淡雅,也是汪某心仪之人,不知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眼见这里有三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汪宁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动粗。
白粥低下头,没有说话。
“呃……”连续两次吃瘪的汪宁,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但他还是看向洛雪。
不过还没等到他开口,洛雪就抢先问道:“你为什么最后才看我,我不如她们两个嘛?”
汪宁一怔,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发展,他一怔,随即笑道:“姑娘自然也美,不过是在下才看到姑娘罢了,那敢问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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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娘!”
洛雪吐出三个字,很是生气。
依着她原本的性子,本来是不可能这么说话的,可是这会儿,实在是太生气了。
难道在一个外人眼里,我也比不过这两人吗?
洛雪现在除去生气,其实还有满腔的怀疑。
“去你娘的!”
原本还想着装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但这会儿汪宁实在是忍不了,他给扈从使了个眼色。
干脆来硬的!
把三个女子都他娘的抢回去,到时候大被同眠,不知道多爽!
不过得吃不少药?
汪宁冷冷一笑,脑海里已经想到了更为美妙的场景。
“等你们上了本山主的床,看看……”
可还没等到说完,洛雪已经气鼓鼓的喊道:“小师弟,打他!”
汪宁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篝火忽然大作,一片火星袭来,他还没来得及躲,那个一直低着头被他看作是废物的年轻人抬起头站起身。
破庙里火光大作!
汪宁倒飞出去,还卷起一阵狂风。
最重要的是,他的裤裆被火点燃了!
按理说这汪宁也是个云游境的修行者,虽然是用丹药堆出来的,但也不知道毫无反应,可他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怎么都没躲过去。
与此同时,自然有扈从掠出去搭救那个山主的宝贝儿子。
还有扈从拔剑出鞘,朝着顾泯杀去。
顾泯冷笑一声,“哪里来的野狗?”
他胸中剑气涌动,滚滚剑气迅速涌出,火借风势,熊熊燃烧起来,刹那之间,便是一条火龙涌去。
两个扈从脸色大变,可未作什么反应,便被火龙吞噬,火龙冲出破庙,斩开了半座庙门。
而破庙里,瞬间如同白昼。
“真他娘的……好看!”
有人看到这一幕,竟然是惊呼顾泯的长相。
之前汪宁如此轻浮,想要强掳对方三个女子,便有不少人暗暗说了声败类,但念及对方身份,倒是没敢做些什么。
毕竟万剑山少山主,这个身份很有分量。
可这会儿对方自食恶果,倒飞出去,众人很是高兴。
也没敢表露出来,免得万剑山事后报复,所以也就只能说这么一句了。
“啊,那是小顾掌教!”
有人说好看,很快便有人认出顾泯来了。
要知道顾泯除去被说的最多的是个天才,其余的便是他的长相了。
随着顾泯这些年的名声越来越大,修行界里已经有了南顾北尘的说法。
说的是两个修行界的绝世容颜。
不过白玉尘是如今的修行境界,而顾泯则是修行上的潜力。
“小顾掌教好样的。”
有人低声开口,还是不敢太大声。
汪宁这家伙的名声本来就不好,现在人们看见他吃亏,自然高兴。
就在这个时候,破庙外又掠进一人,惊起一阵剑气。
顾泯冷哼一声,手中烛游出现,带起一道剑光!
——
万剑山第一次出场是剑庭的剑会,而后一百多万字了,他们几乎都被遗忘了,这可是南陵前三的剑宗啊……
第四百零八章 指名
“柢山至宝烛游珠!”
有人惊呼一声,认出了顾泯手里的烛游,如果说之前因为顾泯的容颜,他们有了七八分判断,那如今,就是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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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也只有这一样东西,能够无穷变化。
“没跑了,就是小顾掌教!”
在众人的惊呼中,破庙外掠进那人递出的那一剑,被顾泯拦下,耀眼的剑光再度照亮破庙。
也照亮了顾泯身前那个剑修惊恐的表情。
刹那之后,一片鲜血洒落,从那个剑修的脖颈处喷出来,洒落一地,而那个剑修,也缓缓倒下,满脸都是不甘和不愿相信。
死不瞑目。
顾泯提着那柄如今已经如同琉璃一般的烛游,一言不发。
“是吴长衫。”
有人认出了这个剑修的身份,是万剑山的一位剑修,平日里素有些名声,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可是一个繁星境剑修啊!”
有人惊呼不已,繁星境的剑修,在这世间,即便是在剑庭这样的剑宗,也能是一位长老客卿级别的人物了,吴长衫被人熟知,自然也和他的境界有关系。
可这样的一个繁星境剑修,被顾泯一剑便杀了。
这位小顾掌教是也是一个繁星境的剑修不假,可什么时候杀力变得这么恐怖了?同境之敌,而且是素来说是杀力最强的剑修,也就是一剑的事情。
无数人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看向那个生得好看的年轻人的时候,眼里也多了几分敬畏。
之前他们对于顾泯的了解,只限于传说,可如今却是切切实实的知道了顾泯的可怕。
顾泯往前走了一步,烛游琉璃剑身上最后一滴鲜血也滚落下来。
站在已经破碎的门槛上,顾泯看向破庙外。
汪宁艰难的爬起来,身后的扈从硬着头皮顶在他身前,不知道顾泯如何打算,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依着对方一剑斩杀吴长衫的剑道境界来看,他们几个就算是绑在一起,都不是眼前这位的一剑之敌。
汪宁张了张口,他才爬起来,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正要用万剑山的名头再压一压对方。
只是才张嘴,还没能说出半个字,就被身侧的扈从打晕。
背起这个少山主,那人一句话都不多说,众人便退了出去。
汪宁虽然可恨,但是今天也只是言语轻薄,并未再做什么举动,所以顾泯教训了对方一顿,算是合情合理,要是这会儿再追杀,就真的没有道理了。
本来柢山便及不上万剑山,如果这会儿再没有道理,会是很被动的局面。
至于吴长衫被斩杀的事情,这就没地方说理了,他自己先出手,而后被顾泯一剑杀了,对方完全可以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禁打。
这怪得了谁?
到时候说不定问罪的人都要吐出一口老血。
至于颠倒黑白。
这破庙里这么多人,谁能掩盖真相?
就算是要杀人灭口,这杀得过来吗?
所以这会儿那个扈从心里才是真的苦,打晕了汪宁,依着这少山主记仇的性子,还不知道以后会做出些什么来呢。
不过想着自己是为了救他的命,扈从觉得再怎么山主会通情达理的。
顾泯看着一群人走远,没有说什么,转头回到破庙里,这才笑着开口说道:“诸位也看见了,这事情的起因完全是万剑山挑衅,至于这位道友,也是在下失手了,谁能想到他这么不禁打?还请诸位道友之后在紫阳大会,问及此事,说道说道,不须诸位骗帮,据实即可。”
话虽这么说,事情也是这么个事情,可在场的修行者中,虽说也知道万剑山的人不是什么好鸟,可还真没多少敢得罪万剑山的。
至于到时候会不会秉公开口,那就不好说了。
顾泯也没指望这些人能为他着想,出剑之前他便想过这事情了,万剑山固然是南陵前三的剑宗,但柢山一味的退让会出问题的,就比如今日,要是顾泯选择息事宁人,一退再退,等到明日紫阳大会,就会有人觉得柢山软弱可欺,即便有个常遗真人在,也一定会觉得柢山是个软柿子。
顾泯可不愿意这样的局面出现,所以他今天怒而杀人,就是要告诉很多人,柢山不可欺!
至于万剑山的责难,顾泯自然有办法应对。
总之事情是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但还是有人顺着顾泯的话头说了几句,顾泯也顺势邀请他有空去柢山看看,然后破庙里,又恢复了热闹。
“小顾掌教如此年轻,便有这境界,前途真是不可限量,未来剑道上,一颗耀眼的剑星,是真的升起来了。”
不谈万剑山的事情,还说不了别的事情吗?
比如这拍拍马屁不也是很好的事情?
“对对对,这位道友说的好,小顾掌教杀力无双,当是修行界的未来之星。”
“哈哈哈,要不是此刻无酒,还真想和小顾掌教把酒言欢,以后和儿孙谈起,又是一桩美谈啊!”
欢快的气氛蔓延出来,顾泯却只是微笑,而不答话。
他回到篝火前,一直没说话的柳邑埋怨道:“你出手做什么,我就能搞定的。”
她看起来是埋怨顾泯抢了她出手的机会,实际上是害怕顾泯这样会把祸水引到柢山
,如果她自己出手,那事情就简单了,柳邑什么身份。
万剑山可没那个胆子去找玉藻宗的麻烦。
顾泯微微一笑,“你当这些人真的只是简单的调戏你们?就拿那什么少山主来说,做了这么多坏事还能毫发无损,光是有个便宜老爹就行?”
柳邑不太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粥却是已经轻轻点头,她想明白了,只是这会儿开口,难免会有些卖弄之嫌,所以还是得等着顾泯说。
“这家伙八成是万剑山派来试探柢山底线的,当然咯,也不一定是万剑山一家剑宗的想法,反正不管怎么说,紫阳大会,不会舒坦。”
顾泯正是看透了这点,所以之前才愤然出手,简单直接,杀人就是。
洛雪气愤道:“小师弟那咱们回去!”
顾泯摇摇头,看向这个小师姐,耐心解释道:“人都杀了,这会儿走了,以后南陵要把柢山骂死的。”
修行界虽然也是实力为尊,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在用的。
白粥小声说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会儿胆子又大了?”
顾泯苦笑道:“这虎山是不得不去,不过有你们两位,我底气更足了。”
白粥了然,知道顾泯的想法,柳邑也是聪慧的女子,不消多说。
她只是在想,等到顾泯需要她的时候,自己说是白玉尘的亲传弟子好,还是亲生闺女好?
这可是不一样的。
这天底下,谁敢动白玉尘的闺女?
……
……
汪宁数人登山之时,他就醒了。
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这位少山主皱眉道:“真没追来?”
这话问的一众扈从都有些傻眼,心想着依着对方那个境界,要真的追来了,有你活命的份吗?
可想是这样想,说是没有人敢说的。
“少山主,赶紧上山吧,山上有山主,安全。”
想起之前吴长衫被一剑就宰了,这几个扈从的确是心惊胆战的。
“上个屁,怕什么?小爷我巴不得他们追过来,最好是想着宰了我,那多刺激,现在这不温不火的,还真有些麻烦。”
汪宁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让一众扈从都愣住了,这还是他们知道的少山主了?这么睿智,感觉是被邪灵上身了。
汪宁也懒得理会他们在想什么,只是揉了揉鼻头,有些失望的说道:“上山吧。”
——
祝大家新的一年里,一切顺利。
那么新的一年,我们用爆更开始。
第四百零九章 徐徐清风,难承其寒
火堆总有熄灭的那天,人也有长大的那一天,最重要的天有也有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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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四人走出破庙,开始朝着不远处的紫阳山而去。
紫阳大会,要在午后召开,今日也的确是个天气不错的日子。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之后,几人都有些想法,因此今日的话便少了好些,等来到紫阳山下的时候,也没说几句话。
在山脚看了一眼紫阳山,顾泯便笑了起来,“还真是紫阳山。”
在他眼前的紫阳山如今在日光的照耀下,山石变色,开始呈现出微微的紫色,让这座山看起来,有些特别的意思。
这还是上午,等到午后,这里肯定会更为特别。
从山脚到山顶也没要多久。
来到山门前,白粥递上请帖,负责接待的弟子接过来一看,脸色变化很快,笑着说道:“总算是把崇文楼的先生等来了,这位女先生,这边请。”
发往崇文楼的帖子一直没得到回信,原本紫阳山是不抱希望的,那群读书人向来对这些山上的事情不感兴趣。
可这次却破天荒的来了,自然让他们受宠若惊,至于是三公之一的某位来,还是白粥这样的后辈来,其实他们都不在意。
有人来就行了。
顾泯的帖子也很快拿出来,那紫阳宗弟子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忽然想起了早上在山上传出的事情。
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柢山的小顾掌教?”
顾泯点点头,“正是。”
“里面情!”那弟子看了一眼顾泯,有些疑惑,怎么这位小顾掌教也没长三头六臂,咋就这么厉害,一剑就杀了吴长衫。
难道长得好看,对修行也有好处?
不管他在想什么,但顾泯四人很快便来到了大会现场,就在湖畔,搭了个高台,一众宗门划分了地方。
像是最前面最好的地方,就是忘尘寺和剑庭以及万剑山这样的地方,而之后差一些的地方,也就是些二流宗门。
等到了最后面,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些小虾米了。
柢山的位置被安排在稍微有些落后于忘尘寺和剑庭之后,和万剑山以及归剑阁并列的地方。
之后别人怎么挤兑柢山是别人的事情,可紫阳宗却不敢这样,不说别的,柢山有个常遗真人,就足够让他们重视起来了。
那可是常遗真人!
因为柢山的范围足够大,白粥也没有去往崇文楼那边,反正崇文楼就她一个人,她去什么地方都行。
来到归剑阁这边,顾泯笑着和吴清水打招呼。
吴清水啧啧道:“小子,这种事情都跑一趟,山上没顶事
儿的人了?”
一来二去,顾泯其实和吴清水都很熟悉了。
“说起来还真没了,自己不来就没人能来了,不过能来陪陪吴前辈,也挺好的。”
顾泯笑着开口,嘴上不饶人,他倒是知道吴清水的脾气,你越是正经,便越是和他疏远。
果不其然,顾泯这番话,明里暗里说了些东西,让他扯了扯嘴角,倒也是没在意,“前些日子听说你和苏宿那混小子去探险了?什么地方,有这么大的威力,那小子现在都他娘的繁星境了!告诉老夫,老夫也去看看。”
顾泯一怔,没想到苏宿在领悟了一番时间伟力之后,居然修行神速,如今已经是一位繁星境的大修行者了。
这速度虽然比不上顾泯,可是在归剑阁的历史上,也是独一份了。
因此现在归剑阁上下都把苏宿真正当作了宝贝,就连吴清水都不再当着苏宿喊他苏小贼了。
苏宿是他们的未来和希望。
顾泯不说话,那趟走过之后,他也有进步,要不然怎么能一剑斩杀吴长衫。
“对了,听说你小子之前一剑杀了万剑山的吴长衫?”
顾泯没什么好隐瞒的,况且知道的人还不少。
吴清水叹了口气,“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原本觉得苏宿那混小子就够不错的了,想着这次虽说不是赶上你,也要比你差不了多少,谁知道你现在都这么强了?是不是连老夫也能一剑杀了?”
顾泯微笑道:“哪能呢,吴前辈始终是我敬爱的前辈。”
“去你的!”
吴清水笑骂一声,“苏宿在山上闭关,没来。”
“不过等会儿要是有人发难,我们会为你说话的。”
吴清水表面立场,这也是归剑阁的立场,自从之前顾泯拿出了那么些寒铁之后,两方的情谊就更加深厚了。
原本他和苏宿的关系就很好,只是之前一直是归剑阁在帮衬柢山,肯定有山上弟子不满,可之后顾泯报之以寒铁,那就是个皆大欢喜。
现在再说和柢山交好,没有人会觉得不痛快。
顾泯感激一笑,总算落座。
顾泯一落座,加上他身侧的三个女子,一下子便惊动了不少人。
不少修行者都望向这边,有好些声音响起,无非是小顾掌教长得太好看了,小顾掌教身边的女子也很好看,配得上他。
还有就是提及昨夜的事情。
昨夜顾泯一剑斩杀吴长衫的事情,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已经传遍了紫阳山。
不少人在惊叹顾泯的杀力同时,也对柢山忌惮起来,而这个,便是他们需要的。
忌惮柢山,这样就是他们想要的。
时间很快过去,很快便到了午后。
一身紫色道袍的紫阳真人走上高台,说了几句闲话,反正就是欢迎各位修行者的事情。
顾泯没去理会他,只是在看来的这些人是些什么人。
剑庭那边,掌教蓝临真人和掌律留觅道都不在,蓝临真人一直都是如此,不来也是正常,而留觅道前些年一直都是代表剑庭的那个人,可如今他已经是大祁国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更何况,如今的剑庭,其实大概是倒向大祁王朝的。
至于剑庭为何参会,也是两手准备而已。
所以来的只是一位结发境的剑修,叫做左顾,名气不大,但也算是有。
不管如何,只要他是代表剑庭,紫阳宗就会以礼相待,当然了,这次大会,剑庭本就不是主角。
忘尘寺那边来的是个老和尚,叫做雾空,是知禅和尚的师叔。
只是这个老和尚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世间行走过了,究竟境界为何,还真没太多人知道。
反正不会低于结发境就是了。
至于万剑山那边,自然是山主汪云亭亲自来了,那位长相凶恶的万剑山山主,实际上心思缜密,许多年前还曾组织过一次大规模的剿杀鬼修的行动,那次行动就是由于他的指挥,南陵这许多年来,才真正没了鬼修肆掠。
而顾泯之前也了解到,在那次行动里,这位万剑山山主的布置,也说得上精妙。
因此对方绝对不会是如同看着的这般,而是真正的城府深沉之人。
除此之外,顾泯还注意到朝暮剑派,这次过来的,竟然是那位雾清掌门。
顾泯皱了皱眉。
这位真人的故事他可听说了,那可是和晚云真人有些过节的。
顾泯最不愿意就是在这里见到对方了。
不过也没有办法。
就在顾泯思索这些的时候,那位紫阳真人已经下去了。
顾泯其实不用去听,都知道这大会是个什么流程,这大会要持续好几日,最重要的往往是放在最后面的。
这第一天,基本上就是各家宗门的年轻弟子互相切磋一番,当然了,也会有彩头。
不过今日,是可以指名的。
被指名的当然可以不出战,可这就要被不少人看轻了。
这项规则一出来之后,不少人便看向柢山所在的地方。
顾泯有些无奈,摊手道:“说起来,我也是个年轻弟子。”
——
今天就两更吧,感觉有点累了,先休息了。
第四百一十章 这世间仍有敌
很多人听到这句话,当时便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这指名的规则,是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互相切磋,柢山这次就来了三个人,其中只有一个女子境界稍低,要是真指名,倒也不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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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别的修行宗门想要以此打击柢山,那如意算盘就要打空了,因为那位柢山掌教,小顾掌教,也是年轻一辈的修行者。。
很多人想起昨夜的事情,那万剑山的吴长衫可早已经繁星多年,还不是被一剑杀了?
现如今的年轻弟子里,谁能比得上那位柢山掌教?
这些人存着针对柢山的心思,就不怕那位柢山掌教等会儿亲自下场,把这全场的年轻弟子都给打一遍?
无数修行者想到这一节,便已经吩咐下去,说是等会儿不要指名柢山弟子。
柢山虽然底蕴不足,但在年轻一代弟子里,还真找不出任何人可胜顾泯。
高台上很快便有年轻的修行者登上去,不多时便交上了手,顾泯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他的目光落在了高台之外的紫湖里。
如今正是日头最好的时候,那片紫湖正是景色最好的时候。
是难得的美景。
这会儿不看,什么时候才看?
因此在其他宗门掌教和长老深思的时候,顾泯却想着什么时候在柢山也弄出个湖泊来,虽然到时候不会有紫湖这样的美景,但要是能把气府里的那尾龙鱼放入其中,那可就是天底下头一份的好东西了。
不过也就是这样一想,要是让人知道柢山有了一尾龙鱼,事情就麻烦得不得了,这柢山日夜受人觊觎的日子,并不是什么好事。
顾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身侧的三个女子,做的事情也不一样,白粥在想崇文楼如今的处境,现在南陵已乱,崇文楼是等到乱局平息,才重新出现在世间来稳定局面,还是在这乱局里做些什么,这些都不好说。
柳邑则是想着要是等会儿顾泯遇到麻烦,她要怎么帮他。
至于洛雪,只是直直的看着小师弟,口水差点都掉下来了,她吸溜一下,心里美美的想着,小师弟更好看了呀!
……
……
万剑山那边,长相凶恶的山主汪云亭坐在高处,眼神深邃的看在台上,似乎在深思什么。
“父亲。”
少山主汪宁虽说看着还是脸色苍白,身子虚弱,但是脸上一反常态的认真严肃,再没有那种浮夸表现。
实际上这位万剑山的少山主虽然名声一直不好,很多人明着暗着骂他,可他却不是个蠢人。
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地位来自于自己的老爹,所以其实在很多时候,行事之时,最先考虑的便是做这件事对自己父亲有无害处,若是无害,才可去做。
“宁儿。”
汪云亭的声音很温和,和他的长相有着很大的反差,就像是他的名字和长相一样。
“昨夜吴长衫被他一剑斩了,当真是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昨夜听说吴长衫被杀之后,汪云亭没有太大的反应,那虽然是万剑山的长老,但也的确没那么重要。
他死了,便要把最后的价值都贡献出来。
汪宁点点头,小声汇报道:“也就是一剑的事情,我看那吴长衫还并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看似不像是大意,而像是当真实力上的差距,不过这样说起来,那顾泯的剑道,当真有这么强?”
汪宁养气功夫及不上汪云亭,脸上不可避免的有些担忧。
汪云亭淡然道:“是不是真的,当然要试试才知道,柢山想要踩着万剑山往上爬,可没那么简单,常遗那个老东西又如何,咱们山中难不成就没有老前辈了?”
汪宁沉默不言,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来不会忤逆汪云亭,虽然他想不到自己父亲有什么办法,但还是很明智的沉默。
汪云亭也不废话,瞥了一眼高台那边,那正有两个年轻修行者交手,那两人都不是出自什么大宗门的,故而境界也说不上有多高。
其实这种年轻弟子比试,尤其是像紫阳大会的主要目的不在这里,各家大宗门都不会太过上心。
所以反倒是一些小宗门的修行者会有些表现的机会。
汪云亭轻咳了一声。
身后走出一个瘦弱的年轻人,那人身材中等,说不上高大,也说不上矮小。他的脸色苍白,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低着眉,看着很不起眼,但是浑身上下,却有透露着一种特别的气息,那种感觉就像是江南六月的梅雨时节,让人感觉空气中满是湿意。
他攥着一柄带鞘长剑,手指很长,能让人看到青色的筋脉藏在苍白的皮肤下,即便是汪宁这样的人,心里也要赞叹一声这可是天生的一只握剑的手。
而这个人,是不是天生的一个剑修?
“父亲……”汪宁张了张口,他熟知万剑山的一切,上到那些隐居的老前辈,下到才入门的弟子,他都很清楚,可唯独不知
道万剑山里有这样一个人。
“他叫徐承寒。”
汪云亭轻声开口。
“徐徐清风,难承其寒?”
汪宁想起了什么,很是震惊的低声开口,“是那个剑种?”
汪云亭面无表情的点头。
在柢山倒下之后,剑庭渐渐成为了南陵第一剑宗,可万剑山却一直想的,都是越过剑庭,为此自然也做了很多努力,先辈们做了许多努力,终于在一本古籍中看到了有关剑种的记载。
和庚辛剑主乃至天生剑胚这类的天生剑道天才不同,剑种却需要后天的打造,但方法极为血腥和残酷,许多大的剑宗都已经明令不可拿弟子来做此实验,可万剑山在百年前,便悄悄开始研究起来这个。
要让剑修成为剑种,便首先得在剑修身体里种下一柄剑。
具体方法则是挑选资质上架的孩童,在他们还是幼年时,便让他们去寻一柄心意相通的好剑,日夜相伴,渐渐不可分割,然后在十五岁前,便要将那柄剑种入身体里。
本来能够培养到和剑几乎不可分割的孩子便不多,几乎是一百个孩子里,只有寥寥几人。
可就是这寥寥几人,在种剑的时候,也几乎会失败。
因为这一步,考验的不仅是自己和剑的默契,甚至是那些少年剑修的毅力韧性以及运气。
反正不管是差了哪一个,都不会成功,而失败的下场,就是死亡。
因此想要培养出一个剑种,所付出的精力很大,而且代价也很大,因为每一个有资格去参与进来的剑修,都可以说得上是天才。
万剑山一百年,到今日之前,汪宁还没听过有一人成功了。
“当年剑庭有了梁照这个庚辛剑主,所有人都觉得此后南陵剑道,未来数百年都不会变了,可谁能知道,柢山那个几乎要被抹去的地方,居然会出了一个顾泯,当然,更没有人想到,我们万剑山也会有一个徐承寒。”
汪云亭淡然开口,但是言语中的骄傲是无法掩盖的,他很清楚徐承寒有多强,这是完全不输顾泯的剑种。
“种剑二十年,养剑又二十年,如今这柄剑,总算是可以出鞘了。”
汪云亭冷然一笑,整整四十年,才最后功成,可一旦功成,徐承寒的锋芒,便无人可挡。
这一点他很有自信。
“去吧,让世人看看,这世间所谓的年轻一代第一人,到底是谁。”
第四百一十一章 繁星剑争
高台上的打斗停止了,一个天光宗的年轻弟子取胜了,按着规则,如果没有人挑战他,他便可以指名这些没有上台的,当然对方也可以拒不接受,那自然就算是输了。
但很快,有人看到万剑山那边有年轻剑修下场了。
“万剑山有人下场了!”
到了如今,不管是剑庭还是归剑阁,都没有派上弟子,而那些年轻修行者也没有不自量力去挑战他们的。
“那人是谁?是江永年还是叶孤星?”
在南陵修行界,很多人都知道,万剑山这一代最优秀的年轻弟子便是江永年和叶孤星,不过这两个人不管声名还是境界,其实都要比顾泯几人,差出一线。
“不是,这个人没见过啊?难道是万剑山别的什么天才?”
按着惯例,这种大宗门的弟子,若不是有人主动挑战,几乎是不会下场的,可如今他是主动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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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只是个普通弟子,走个过场罢了。”有人猜测开口,并不太在意。
而此刻的高台上,那个天光宗的年轻弟子朝着徐承寒拱手,“在下天光宗李密,请赐教。”
对方不管强大与否,可始终是万剑山的弟子,这个年轻弟子也不能失了礼数。
万剑山最为记仇,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徐承寒。”
徐承寒的声音冷淡,犹如冬天的飞雪,虽然不至于冷彻人心,但却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道友请……”
忽有风起,带起寒意。
李密瞳孔大张,而后瞬间倒飞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
“嘶!”
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这事情发生的太快,有很多人根本没有看到过程,就只是看到李密倒飞出去了。
徐承寒的剑还在鞘中。
“此人……”
有人压低声音,震惊道:“也是个繁星剑修!”
这句话很快便被周围的人听了过去,而后不少人都再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年纪的繁星剑修,好像真数不出来几个。
归剑阁的苏宿听说有了奇遇,最近也踏入繁星境了,至于剑府大师兄和大祁皇帝梁照,目前尚没有消息。
除去这些之外,也就是柢山顾泯了。
昨夜一剑斩杀万剑山的繁星境吴长衫。
万剑山!
很多人敏锐的觉察到这其中的关联,昨天万剑山被斩杀了一个吴长衫,如今就蹦出一个年轻的繁星剑修,这说明什么?
很多人看向柢山那边,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他们以为万剑山无法在第一天就找回场子,也会在后面搞事情的,但这会儿看来,还真是小看了万剑山。
他们居然是想着在第一天就找回场子。
可这个叫徐承寒的年轻人,他们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过名字。
但不管如何,从现在起,这个人的名字也会响彻南陵了。
无数道震惊的目光落到那个长相普通年轻人身上,一时间竟然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有年轻修行者起身,来到台上。
显然对这个一剑便击败了李密的剑
修,很多年轻修行者,也对他很有兴趣。
毕竟他不是像是顾泯苏宿那样早已经成名的天才,还真没多少人感到畏惧。
可一刻钟之后,徐承寒已经出了好几剑,每一次都是一剑取胜。
这让原本安静下来的会场,一下子就又嘈杂起来。
“一剑!”
“都是一剑!”
有人喃喃自语,“真有这么强?我看衡水剑宗的李云都败了,李云早已经可以说得上是不凡了吧?”
“啧啧,原本以为剑庭有了梁照之后,万剑山这辈子都没可能超过剑庭了,可谁想到,他们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弟子,现在南陵的局势来看,还真不好说,要是剑庭撑不住,这头把交椅谁知道是谁来坐?”
以前南陵前三的剑宗里,最为吃亏的便是万剑山,因为归剑阁有苏宿,剑庭有梁照,都是天才,只有万剑山没有个拿得出手的人了。
可今日之后,想来局势要变了。
这是很多人的心声。
“师叔,我想上去试试。”眼见上面又有修行者被徐承寒一剑击败,归剑阁这边,有年轻弟子低声开口。
吴清水皱了皱眉,这浑水,他的原意是不掺和的。
“弟子想看看那人和苏师弟比起来,有什么区别。”
听着这话,吴清水微微点头,想到些什么,然后呵呵笑道:“也好,你如今也是飞光境的剑修了,去看看也行,不过要记住了,不要拼命,没必要。”
那弟子点头,提剑而去。
可惜不多时,他就回来了。
他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有些颓然的说道:“师叔,我败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实在是没有想到,两人差了一个境界,可自己还是没能撑过第二剑。
“一个境界的差距,本来就是一道鸿沟,况且那小子看起来怎么都不是个善茬4,败了无所谓,心气别散就是,对了,看出了什么吗?”
吴清水一边安慰着这个弟子,一边顺口问话。
“师叔,弟子实在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觉着对方的剑极快,而且那人的感觉,不像是人,更像是一柄剑……”
那弟子说出自己的看法。
吴清水挥挥手,嘟囔道:“都什么啊……”
然后他歪过头去,看着顾泯。
可惜如今这位柢山掌教,全部的心思都在那片紫湖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吴清水正在看他。
还是柳邑扯了扯他的衣袖,顾泯这才回过神来。
“咋了,放饭了?”
柳邑皱眉,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你就知道吃?
不过她还是很快指了指吴清水,顾泯这才转头看去,那边吴清水小声道:“你小子怎么看?”
顾泯有些不明所以,闷闷道:“我坐着看的。”
吴清水一头黑线,险些就要骂几句。
还是柳邑善解人意,低声在顾泯耳边说了几句,顾泯这才把注意力放到那边高台上。
看着徐承寒在那上面,一剑一个小年轻。
“不错,颇有我的风范。”
顾泯赞叹一句,不过又引来了柳邑的白眼。
“
那人是万剑山的剑修,说不定等会儿就要指名你了。”
柳邑有些担忧的说道:“要不然我先去探探底?”
顾泯一怔,随即很奇怪的看向柳邑,有些不解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哪样?”
柳邑脸有些微红。
“就是忽然变得这么热情。”
顾泯扯了扯嘴,“我有点不太适应。”
他不知道,柳邑这趟来柢山,见识到了白粥和洛雪之后,深切的感受到竞争压力很大,又想着自己以前对顾泯是不是太过冷淡了,就想着转变态度,对顾泯关怀关怀。
“我一直都这样。”柳邑小声的说了一句,只是心虚到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顾泯却没有在意,只是看着台上的徐承寒,有些遗憾的说道:“怎么这样的天才,偏偏在万剑山,要是在我们柢山多好。”
顾泯揉了揉脑袋,显然并没有把指名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
……
台上的比斗很快变成了剑修之间的比试,之后上来的修行者,都是剑修。
不过都是一样,一剑而已。
这样一来,本来都觉得今日不会有什么看头的修行者们都提起了精神,他们在等一件事。
那就是等着这之后的指名。
依着目前徐承寒表现出来的,想来这世上也就只有几个人能够和他较量了,而在场的只有一个,还是最强的一个。
终于,在小半刻钟之后,再没有人登台。
会场又安静下来。
徐承寒提着剑,转身看向柢山这边。
顾泯也看向对方。
两道视线瞬间交汇。
顾泯皱了皱眉。
他忽然有些心动了。
这当然不是那种心动,而是另外的心动。
那是一种遇到对手的心动。
试想一下,现如今世间的年轻修行者里,还有谁能和顾泯并肩?
梁照以前可以,但如今,已经慢他一步。
至于苏宿,别说有没有这个心气,即便有,也只怕是没有这个能力,除去最开始的时候能够和顾泯打个平手,现如今两人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再交手,但是谁都看得出来,现在的苏宿不是顾泯的对手。
至于北边剑府的大师兄呢?
只怕也还要差出一线。
而除去这些人之外,世上就真的再难找到任何一人能够和顾泯交手了。
而眼前的徐承寒,好似真的就是那个例外。
顾泯高兴之余,也在想这世间卧虎藏龙,当真不可有小觑之意。
“万剑山徐承寒,指名。”
这是宣告他要指名了。
是在提醒众人。
但众人大多都知晓了,他要指名,对象肯定是顾泯。
所以很多人都屏气凝神,等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被人念出来。
“柢山顾泯。”
徐承寒的声音响了起来。
像是徐徐清风,吹不动的故冬微寒。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万千之剑,两人之战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会间还是轰然炸开了!
无数惊呼,都在这个时候出现。
“此人胆气十足啊!”
“那可不是,小顾掌教早就不能以年轻人视之,昨夜斩杀吴长衫,似乎也是一剑?”
“是啊,小顾掌教如今,不可轻惹。”
“我看倒是未必,诸位觉得小顾掌教肯定是当世年轻一代第一人,但说不定还真有那么几个遗珠没被发现,这世上的事情,没有绝对,看着就是了。”
“屁,小顾掌教生得这么好看,本就该天下无敌!”
一道道声音响起,虽说徐承寒已经展现出来了足够的强大,但是在很多人看来,他距离顾泯,还有一段距离。
当然也有人看好他的,可并不多。
至于那些女子,在顾泯的容貌下,哪里还能正常思考。
反正小顾掌教天下第一,跟着说就是了。
谁要说不是,那就给他一巴掌。
徐承寒既然已经开口,接下来就看顾泯的了。
很多人觉得顾泯如今已经是一山掌教,或许会自峙身份,不理会那人。
但也有很多人认为顾泯为了自己年轻一代世间无敌的说法,也会出手。
但想都可以想,最后还是得看顾泯要怎么做。
所以人们都看向顾泯,期待的、不解的、各种情绪,在这里蔓延。
顾泯站起身。
看向台上的徐承寒。
然后他缓缓的朝着前面走去,身形骤然消散,等到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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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场了?!”
人们的激动毫不掩饰。
好些欢呼声便传了出来。
顾泯不理会那些欢呼声,只是安静的站在徐承寒对面,开口问道:“名字取于徐徐清风,难承其寒?”
那句话是某本古籍上记载的,顾泯恰好看过,其实也很喜欢。
徐承寒的眼皮动了动,他没想到顾泯居然一开口是说这个。
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很普通的孩童,在村子的私塾里念书,他自幼父母双亡,那私塾先生收养了他。
并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双鬓斑白的先生当时笑着开口,“徐徐清风,难承其寒。老夫觉得是难得的佳句,干脆你以后就叫徐承寒好了。”
还是个孩子的徐承寒当时点头。
原本觉得日子会好起来的,但没有想到,没过多久,村子里便被山匪屠了。
一村人和先生都没能活下来,而他则是藏到了井底,才活了下来,自从那天之后,徐承寒便成了个沉默寡言的人。
没了村子,也没了先生的他,只好出门远行,年幼的孩子没有谋生的能力,除去要饭还能如何?
不过就连这样的日子,也没能过多久,有一次他很久没要到饭,于是饿得不行,最后奄奄一息的时候,碰到了万剑山的剑修。
后者看出他练剑的资质不凡。
带回了万剑山之后,没要多久,他便被选中制造剑种。
别的孩子或多或少会有些抵触情绪,可他什么都没有,因为从那个时候他就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活着。
所以后面他熬过了一切,即便是那柄剑种入他身体里的时候,无比痛苦,他也没有哼一声。
后来种剑也好,养剑也罢,万剑山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修行,他便修行,他似乎是个没有思想的玩偶。
但在顾泯明显带着善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承寒才想起了先生和很多事情。
他缓缓点头,然后问道:“那你呢?”
顾泯,是什么意思?
顾泯笑着说道:“大厦已倾,泯然众人。”
取名的时候,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如今再来看,顾泯觉得自己这名字,就该是这个意思。
徐承寒沉默了,他这些年没有说过太多话,所以这会儿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于是他只是看着顾泯,然后缓缓拔出了剑。
他得到的命令是要胜过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虽然对方的确给他的观感还不错,但他还是要击败他。
或许一剑就可以了?
徐承寒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在想要不要手下留情,多出一剑给对方一个面子。
顾泯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对方已然拔剑,他自然也要提剑。
于是烛游珠变成了一柄剑。
看着顾泯握住一颗青色珠子,然后变成了剑,徐承寒有些诧异,他还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东西。
但他很快便收回了心神,看了顾泯一眼,示意对方可以先出剑。
顾泯一怔,倒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无声而笑。
然后一道剑光生出。
照亮了湖畔。
这一次,以往不在意的大人物们,视线都落到了高台上。
忘尘寺的雾空老和尚、剑庭的剑修左顾、朝暮剑派的雾清真人、以及万剑山的汪云亭。
当然更少不了紫阳真人和那位无缺老人。
全部都看向这边。
他们都是大人物,但境界高低还是有差别,雾清真人是金阙境的剑仙,但实力却要比汪云亭差一些,因此第一个看清楚顾泯那一剑的,还是这位万剑山山主。
他皱起了眉头。
他是万剑山山主,徐承寒的境界有多强,他自然知道,可看着顾泯起手这一剑,他知道自己还是错了。
他低估了世间的那些年轻人。
当然,最低估的就是顾泯。
原本他觉得顾泯的强大,只是相对于年轻人来说,可当他看到顾泯的头一剑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世间的繁星境,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不是年轻人,都没几个能够比顾泯强。
粗略
一眼看去,汪云亭就知道徐承寒最多只有四分胜算。
这和他最初估计的,大相径庭。
但实际上徐承寒表现出来的,已经很多很强大了。
至少现在他可以说和梁照和苏宿齐名。
当然了,这场比剑才开始,怎么个结果,还不好说。
至少汪云亭如今还沉得住气。
……
……
刺啦一声。
徐承寒的衣衫破开了,如果他不躲,或许下一刻就是他的身躯破开,然后成为死人。
可他的确没有躲。
这让顾泯有些意外。
他这一剑虽然也很强,但不见得是什么十分精妙的招式,按理来说,对方可以躲过。
可对方就是没躲。
顾泯看到了对方平静的眼神。
然后烛游落到了对方的身躯上。
砰的一声。
有一串火花出现,可顾泯的剑,没能刺穿对方的身躯,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白点。
好些人都瞪大了眼睛。
顾泯也有些例外。
但他来不及多想,对方的剑已经到了面门。
对方不躲的原因是因为他要出剑。
也是因为他知道,顾泯的剑,杀不了他。
当顾泯提着烛游的时候,即便是结发境的修行者,也该是要暂避锋芒,可偏偏眼前的徐承寒,却就这样硬生生扛下来了。
顾泯不禁想着对方不像是个剑修,更像是个修行体魄的另类修行者。
但当那道璀璨剑光出现的时候,顾泯又很快回过神来。
看着那一剑,顾泯的战意被激发出来。
这世上也就这种修行者,才配成为他的敌手了!
顾泯手中烛游,也似乎是觉察到了顾泯的心情,猛地颤鸣起来,十分欢快。
磅礴剑意在刹那之间便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瞬间绽开!
无数道剑气从顾泯的身躯上激荡出来,天幕之下的流云都被这些剑气冲得七零八落。
顾泯这彻底放开,展露出来的威势,竟然比起结发境的强大剑修,只高不低。
剑气飞溅。
绞杀剑光!
对面的徐承寒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似乎是不明白顾泯为何能够扛住他这一剑,但很快便不再多想,他那修长的手指静静握住剑柄,好像就是握住了整个天下。
他猛然抬头,无数剑气从双眼涌出。
无数剑气出现在高台之上,在这里堆积之后,便开始轰然炸开!
一道道响声如同天上惊雷,震动高台,也震撼了无数人的心间。
更让紫湖的湖面激荡开来。
这哪里是两个繁星境的剑修在打斗。
只怕是真正的结发境,也不会有这威势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 气剑万千
短暂时间,两人对剑已经超过百剑。
徐承寒再也没有之前的想法,这位剑种今日还是第一次出剑,便已经败了无数年轻修行者,原本他以为世上之人,大概都是一剑而已,可谁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顾泯。
他一剑胜不过对方,其实也何止是一剑胜不过对方,好像再出千百剑也胜不过对方。
这让徐承寒心底生出了一抹别的想法。
刹那之后,他收剑还鞘,在眼前还有一道璀璨剑光的时候,便用身躯生生撞了过去!~
这让顾泯有些意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对方穿过剑光,整个人撞向了自己。
猛地感觉一股巨力袭来,顾泯身躯被撞着朝着身后飞去,两人也因此离开高台。
在一片哗然下,两人飞向远处紫湖。
无数人起身,翘首而望。
顾泯被带着撞向紫湖,在半空中,他屈肘打在徐承寒下巴上,那顺带着无数剑气涌去,让后者眉头一皱,不得不朝着身后掠去。
顾泯落到紫湖湖面,脚尖轻点,没有落下去。
“有些意思,你的剑在这一代里,可排进前五了。”
这一代的剑修里,顾泯如今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在他身后三人,剑府大师兄、剑庭梁照、以及归剑阁苏宿。
可以说这三人距离顾泯,也只有一线而已。
而其余剑修,则是天差地别。
如今这位徐承寒,在顾泯的心里,已经可以列在这三人之中了。
那以后便是四人了。
不过顾泯不会把他和自己相提并论,因为这点自信,他如今是有的。
“如果把范围扩大到当世的这一代修行者里,你也能跻身前十。”
当然了,这世间十人,顾泯依然自认第一!
徐承寒没有去听顾泯说话,而是落在湖面上之后,脚尖用力,整个人猛然掠来,速度之快,可以比肩飞剑疾驰。
顾泯微笑道:“真当我是纸糊的?”
他收剑,也不准备出剑,而是要用身躯硬抗对方这一撞!
徐承寒的身躯坚韧程度,在繁星剑修里,或许是第一。
可顾泯也曾打磨过自己身躯,不认为自己比对方差多少。
至于有多少差距,那试试才知道。
两人在片刻之后,撞在了一起。
天地之间,有巨大响声猛然响起!
如同九天之上的天雷,好似云端有神人在擂鼓一般!
无数境界不够的修行者在这个时候,都猛然捂住耳朵,甚至有些人,当即双耳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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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道响声蕴含着还有两人的剑意,锋利异常。
在音浪中,无数剑气席卷到整个会场。
有大修行者漠然挥手,将这些剑气悉数绞灭。
但有心人注意到,那位大修行这的衣袖,也有些破损。
两人身边的湖面先是起了些许涟漪,而后涟漪朝着远处荡去,开始支离破碎,湖水炸开,无数水气四溅而去,锋利如剑!
“嘶!”
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恐怖如斯。
这两位的一撞,威
势只怕可以瞬间绞杀一个普通的繁星境修行者就好比吴长衫这样的剑修,恐怕会被瞬间撕裂。
“恐怕即便是两个吴长衫处于两人中央,也会被瞬间撕开!”
有人如此感叹,声音落到汪云亭耳中,却是让这位万剑山山主皱了皱眉,打人尚且不打脸,如今这些言语不就是在打万剑山的脸吗?
雾清真人身后有个女子探出头来,小声喊道:“顾师兄加油呀!”
雾清真人皱眉回头,眼神如剑。
那女子吐了吐舌头,很快缩回头去。
这不是解语还能是谁?
本来这次紫阳大会,雾清真人是不打算带着解语的,可禁不住这个丫头的苦苦哀求,而且再三保证,到了紫阳山,她不去找顾泯,也不让顾泯发现她,雾清真人没办法,才答应下来。
这两人的孽缘,她虽然有心阻止,但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或许这个丫头看到了顾泯身侧这么多女子,也会死心。
湖面上两人,对峙片刻。
顾泯身形渐渐朝着后面退去,虽说只有寸余,但也宣告了他在身躯上的劣势。
顾泯自己都忍不住嘀咕,怎么对方这身子硬得像是石头一样?
不,比石头都还要硬!
顾泯退去一丈,在湖面稍稍停歇,便再朝着前掠走,烛游出现在掌心,漫天剑气一凝,纷纷下落。
“锵!”
徐承寒的长剑再度出鞘。
两人在湖面出剑,一前一后,湖水被剑气不断撕裂,出现一条又一条的沟壑,而那些被剑气斩开,甚至朝着天空而去的湖水,却很是诡异的停在天空,没有下落。
大人物们自然能看出,这是因为两人周围的无数剑气将这里割开了一个空间,就好似在半空中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故而湖水再也无法下坠,回到湖里。
徐承寒的灰袍,早就被顾泯的剑气撕开,变成一条条的布条。
透过缝隙,能够看到他赤裸的上身,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般坚硬而富有美感,而是和那些瘦弱身躯的修行者一样,只有苍白的皮肤。
天空的湖水越来越多,在烈日的照耀下,那些湖水不知道怎么的,都变成了紫色。
很多人再也看不到这两人的身影,只能听到一道道剑和剑相撞的声音传出。
“铛!”
“铛!”
“铛!”
……
……
仿佛是美妙的乐章。
顾泯平静的出剑,在找寻对面这位的弱点,也在观察对方的疏忽。
可他有些古怪的发现,对方居然在他的每一剑之下,不管是不是能接下,都有着下意识的反应,能够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地方。
这让顾泯皱起眉头,眼前这个家伙,不像人,倒是像柄剑。
要是说起来,身为天生剑胚的苏宿,才应当是这世间最近乎于剑的剑修,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徐承寒,似乎有着苏宿的特质,甚至在某些方面,更甚于苏宿。
比天生剑胚更剑?
比剑胚更甚的,恐怕只有剑种了!
在柢山的古籍上,顾泯看到过剑种的记载,世间天生最为适合习剑的体质就
是剑胚和庚辛剑主,前者是和万剑皆亲近,而后者则更被说成剑道的化身。
而这两种资质里,庚辛剑主独一无二,无可比拟。
而剑胚却可仿。
在无数前辈剑修的探索和思考下,发现了办法。
那便是剑种之路。
可是这条路太过残酷和血腥,加上也代价太大,成功的可能更是微末,也不人道,所以许多剑道宗门,已经明令禁止。
万剑山也该在此列中。
不过,他们应当是知道办法的。
所以再弄出一个剑种,是肯定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顾泯看向徐承寒的眼里,多了分异样的情绪。
对方能够坚持下来,肯定是吃了很多苦的,而且看起来这坚韧的心志甚至有可能胜过梁照。
顾泯自嘲一笑,和梁照相比,他自认就是心志稍微差一些。
可眼前这人,更胜梁照。
顾泯握剑的手,微微用力了些。
一条雪白苍龙,从湖水里涌出,上面龙鳞片片,栩栩如生,龙须飘动,龙口一张,吐出一口剑气!
这之前被剑气割开的空间,瞬间撕裂,白龙龙头撞向徐承寒,将对方撞着飞去。
这条白龙也瞬间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看着那条长数丈,栩栩如生的白龙,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应当是顾泯脱胎于柢山青龙剑诀的剑诀。
值得一提的是,烛游剑身的颜色变化,恰巧就是顾泯每次的升华。
最开始烛游所化,都是一柄雪白长剑,等到动用白寅诀,后者便会化作一柄血色长剑,再等到后来,去过李扶摇所制造的囚笼之后,见识到时间的伟力之后,烛游便成了琉璃剑身。
这也代表着顾泯的杀力,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而除去杀力的攀升之外,顾泯还一直在钻研自己手上的剑诀和剑招。
在不断将其化为最适合自己的剑招。
可能这不是最强的,但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
顾泯一点一点,在形成属于自己的剑道,这在修行界里并不罕见,但大多都是剑修到了金阙境之后才会在前人的剑道上,琢磨出自己的路。
而一旦琢磨出来,那么这位剑修,就彻底有了开宗立派的资格,在无比辉煌的剑道上,他也可以留下属于自己,浓墨重彩的一比。
而这样的剑修,绝对会是名震世间的大人物,甚至可以力压一个时代!
而顾泯才这个境界,便已经有了眉目,很吓人。
有人甚至想着很久之前,顾泯就已经将青龙剑诀有了些改变,其实更吓人。
这注定是一代天骄,无法匹敌和阻拦!
一代剑仙崛起,几乎已经是定局,除非惨遭横死,不然不会有任何人能够阻拦!
被白龙撞着飞出去,落到湖面上,不断倒退的徐承寒怒吼一声,剑气溢出,斩开龙头!
只见一大片龙鳞掉落,而徐承寒站在湖面上,大口喘着粗气。
不过他的胸口,已经有鲜血流出,在衣摆处滴落到湖水里。
顾泯看向徐承寒,眼神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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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肉泥
无数剑气落入湖中,惊起无数波涛。
无数游鱼,跃出湖面。
汹涌的湖面上,徐承寒胸前的鲜血不断流出,无法止住。
顾泯收剑,没有急着出剑。
在生死之战中,为取胜为求活,自然而然的便要倾尽全力,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和机会。
可是如今这局面,既然不是生死之战,顾泯也没存心思要人性命,要不然自己这会,就已经杀上去了。
这个时候出手,胜算会大增。
就在这个时候,徐承寒猛然抬头,伸手按在了自己胸口。
看到他这个动作,一直没有太多反应的汪云亭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父亲……”汪宁开口询问,但却被汪云亭无视了。
可片刻之后,徐承寒还是放弃了。
他收回手,似乎有些颓然。
片刻之后,他把手中长剑,换了只手,那只沾满鲜血的左手握住剑柄。
身侧湖水,再度沸腾。
四面八方的剑气,开始汇集而来!
“左手剑?!”
修行者不存在左撇子的说法,尤其是剑修,在修行之后,几乎人人都是右手提剑,但也不是全部。
万剑山曾有一位剑仙,在与人对敌之时,被斩断右臂,之后不得不用左手剑,虽说这样不会让他的杀力下降多少,但多少会有些影响,在对敌差不多的敌手的时候,自然会吃亏。
但那位剑仙不是个就此沉沦的人,在钻研多年之后,研习出来一套左手剑诀,而后更是靠着这剑诀,击杀了断臂仇人。
后来这剑诀便留在了万剑山。
当然之后也不会有多少剑修会有他当年的处境而去研习,但实际上这套剑诀对人的帮助更应该在于研习了这剑诀之后,便能够左右手,都是一样的灵活,如果再持双剑,施展两套不同的剑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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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画面,想想就会让人觉得美好。
毕竟几乎是相当于两个自己了。
不过这要求极高,修行界里,还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剑修。
左手提剑的徐承寒看着顾泯,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很强。”
顾泯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也就是你了,这世上的修行者谁不知道我强?
“我可能打不过你。”
徐承寒好似有些沮丧。
竟然让顾泯觉得有些可爱。
这个家伙。
“没关系,再试试,还有机会也说不定。”
顾泯对他生不起一丝敌意。
不知道是为什么。
大概是觉得对方是个很纯粹的剑修。
“不过,我还是想打败你。”
徐承寒举起剑,沉默片刻,才吐出两个字,“看剑!”
顾泯有些意外,哦了一声。
……
……
磅礴剑意起于徐承寒的身体里,一道道磅礴的剑气如同蛟龙涌出,卷起千丈湖水,在这里造就了一个磅礴景象!
紫湖水位下降几乎一半,另外一半化作数条蛟龙,在徐承寒身侧和身后,缓慢漂浮。
世上的剑修,仔细算来,只怕有数十万之多,但是能成气候的,不过百分之一。
而能成为一境翘楚的,更是寥寥。
像是徐承寒这般,能够让人看着便觉得可怕的,更是少了。
数条蛟龙出现之时,那锋芒剑气,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此刻别说是徐承寒能够在繁星境内对手寥寥,就是说他能斩杀结发境的高人,只怕是也会有人相信。
下一刻,那些蛟龙忽然炸开,便有了满天的水珠,可这还没完,很快很快,这满天的水珠就变成了一柄柄利剑。
疯狂的涌向顾泯!
先不说这些剑是否锋利,可光是看这些剑,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个境界的剑修,居然能够展露出来这么多手段,足以让人震惊不已。
这杀招实在是骇人。
不少人看向万剑山,心想这狗日的汪云亭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在暗地里居然早早的就有这么个资质逆天的弟子了。
说不定这就是专门为梁照那个庚辛剑主准备的。
不过这会儿倒是对上了更强的顾泯。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拿下对方了。
紫湖湖面,一缕缕剑气跟着那一柄柄水剑,破开一切阻碍,像是一条条丝线,朝着顾泯这边涌来,顾泯神情不变,一道道剑气从窍穴 里涌出,在片刻之间就落到剑身上,那柄如同琉璃一般的烛游,在这个时候,猛然绽放出一道道光芒。
丝缕剑气在顾泯周身涌出,甚至还有好些,是从湖底涌出的。
一道道剑气,开始凝结为一柄柄长剑,粗略看去,已经有数十柄。
徐承寒用水剑,而他便是剑气。
纯粹的剑气。
顾泯捏了一个剑指,白寅诀的气息在身体各处游走,丝丝缕缕的大道气息涌入各自的气剑中。
下一刻,气剑掠走。
在紫湖上空相撞。
剑气交缠,然后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无数剑相撞之后,不断有水剑或者气剑破碎,而破碎的水剑席卷了气剑的剑气,朝着这边会场涌来。
斩开了一切在它们身前的东西。
几位大人物联手,拂袖拦下,可是大袖也是支离破碎。
空气中,满是剑气。
而顾泯身形随着气剑而走,很快便落到徐承寒对面。
顾泯微微一笑,手里烛游一转,他用剑柄在对方心口一点,然后飘然回掠,重新回到湖面上。
而就在此刻,那万千水剑也才落下帷幕,湖水重新归于湖中,但仍有数柄气剑,盘旋天地。
高下已分。
况且在这之前,顾泯若是出剑,一剑便可以贯穿本来就已经毫无防备的徐承寒心口。
生死之分,也在毫厘之间。
徐承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然后又仰起头,轻声说道:“我还有一剑。”
顾泯一怔,正要开口,又听到对方说道:“不过你看不到了。”
然后徐承寒平静的说道:“我输了。”
他转身便走。
很快便消失在紫湖上。
而且看样子,是要离开紫阳山。
这边的汪云亭瞥了一眼汪宁,后者赶紧起身,去追徐承寒。
顾泯笑了笑,捏碎掌心的一缕剑气。
然后纵身一跃,重新回到会场里。
引来了不少人赞叹的声音,以及无数个女子热情似火的眼神。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一脸担忧的柳邑,“我没事。”
汪云亭脸色难看,拂袖而去。
一众大人物即便没有说话,多多少少都有些别样的心思。
此一战之后,再没有年轻修行者胆敢去挑衅顾泯,所以本来就没想过出手的顾泯,居然还成为了这一日的最后胜出者。
因为有这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战,这一日还不到黄昏便提前结束了,众多修行者回到紫阳山安排的住处,有些修行者去来了这边,向顾泯问好。
他们也是存着要结交顾泯的心思。
之前再怎么传言,可没有亲眼所见之前,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疑问,可当真正的事情摆在眼前的时候,所有人自然会改变看法。
就好像说之前顾泯和梁照在咸商城一战,和江潮捉对厮杀,大部人只是听过,并没有看到过,因此都会抱有疑问。
可如今这一战之后,至少在场的人们,不会怀疑了。
尤其是顾泯昨夜一剑斩杀吴长衫的事情。
即便是不看在常遗真人的面子上,也要看在顾泯的潜力上,一众修行者就围上去了,大多都是希望顾泯以后能在自家山门去走上一遭的。
反正就算是混个脸熟也好。
顾泯有些无奈,早知道就该多带几个弟子下山才是了。
不过一番闲话之后,天色渐晚,顾泯找了个由头,总算是脱身。
走在紫阳山的山道上,顾泯从来没觉得有这么累过。
这比他杀了十来个人,还要累。
第四百一十五章 破庙、剑修、和尚
夜色深沉,紫阳山外十里外的破庙里。
重新换上一身衣衫的徐承寒,沉默的坐在火堆前,盯着燃烧的火堆,一言不发。
在他一侧站着的是气急败坏的汪宁,这个万剑山少山主带着几个扈从从紫阳山一路追出来,才在这破庙里看到徐承寒。
徐承寒之所以在这里停留,只是在这里感知到了剑气,那是之前顾泯一剑斩杀吴长衫时候,留下尚未散去的剑气。
感知那些剑气的凌厉,徐承寒明白了,其实对方还是留情了。
于是看着那滩已经干了的鲜血,徐承寒沉默了很久。
也是多亏了他在这个地方,要不然汪宁只怕是还要多找些日子才能找到这个年轻人。
火光映照在徐承寒苍白的脸庞上,却没有给他带去一丝温暖。
他的手现在也很冰冷。
“蠢猪,真是头蠢猪!”
汪宁的声音在深山里响起,带着怒意,也带着暴戾,“为什么不用最后一剑?用了那一剑,顾泯还能接下来吗?”
身为万剑山的少山主,汪宁当然不蠢,可他这些年被众星捧月,脾气也远远算不上好,自己的护卫吴长衫被这么一剑就斩杀了,他自然有着很大的怒气。
本来这怒气在紫阳山还能压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老爹,汪云亭肯定会想办法找回场子,后来他找出来徐承寒的时候,汪宁觉得就是这样,可谁知道,这比试之下,徐承寒还是输了。
而输给顾泯的缘由,不是他倾尽全力而失败,而是他藏了最后一剑。
这让他任何能够忍受?
“那一剑我要留着。”
徐承寒低声开口,没有什么情绪。
那一剑是他的最大杀招,当然境界越强那一剑便会越强大,可惜的是只能用一次,用了一次之后,便再没有可能递出第二剑。
所以他一直想的就是要把那一剑留到最重要的时候,他有仇人,需要在那个时候才递出那么一剑,了结他这一生,最为大的夙愿。
“留到什么时候?你这个蠢猪难道是想要把那一剑留给那群山匪?”
汪宁只用轻
轻想想,就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些什么。
徐承寒这一生,就只有那群山匪是他念念不忘的。
“蠢猪,一群山匪,早他娘的死了,你留着有个卵用!”
汪宁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特别暴躁,而且暴躁到了脑子都有些不清楚的地步了,他骂着徐承寒,却不知道自己却泄露了一个本该死死藏着的秘密。
就连几个扈从脸色都有些不对。
但汪宁却没有感觉到。
“他娘的,你就真他娘的是个贱种!”
汪宁又骂了一句。
“怎么死的。”
徐承寒忽然开口,声音平淡。
但透着一股寒意。
汪宁这才一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皱起眉头,有些心虚的说道:“什么死了?我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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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承寒不去看他,而是看向那些扈从,冷淡问道:“怎么死的。”
一缕缕剑气,在慢慢溢出。
如同小火烹茶,雾气满室。
几个扈从面面相觑,额头已经流出冷汗,但他们对视一眼,还是没敢开口,毕竟少山主就在这里,有些话,只要说出来,就活不到明天。
可徐承寒就是这么看着他们,眼神平静,但这破庙里,不知不觉,已经被剑气填满了。
下一刻,或许那些剑气就落到了他们某个人的身上。
他们虽然站着,但感觉身后有芒刺在背,很是不舒服。
他们的身后,冷汗已经将他们的衣衫打湿。
他们有强烈的感觉,如果这个时候不开口,那可能就永远都开不了口了。
“是少山主,当初那帮山匪是他找的!”
有人坚持不住了,腿一软,便瘫坐下去了。
但在瘫坐下去之前,他还是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这起于万剑山当年的一次谋划,反正就是要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徐承寒面前,才能让他死心塌地的为他们做事。
先让他没了家,而后再让他在死亡的边缘游走,最后才搭救他。
“是真的?”
徐承寒漠然的看向汪宁。
汪宁矢口否认,“这蠢猪不知道什么失心疯犯了,胡说八道,赶紧把他拖出去!”
其余扈从却没有动手,在徐承寒的眼神下,缓缓点头。
当初的事情,他们都是知情的,甚至还有参与者。
一道剑气突兀出现,落到了某个扈从的手臂上,顿时间,那个修行者的手臂鲜血直流,而剑气深入经脉之中,让他十分痛苦。
“啊!我说,当初的事情是山主下了指令,是少山主去做的,他们……”
那人受不了疼痛,很快张口,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字字句句,都没有半点虚假的可能。
徐承寒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看向汪宁,问道:“是这样吗?”
汪宁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他也不想隐瞒了,他看向徐承寒,“是又怎么样,我万剑山给了你修行的可能,给你这么多灵药,让你变成如今的强者,你不感谢我们吗?”
“没有我们,你现在已经死了!你这个蠢猪,那群村民有什么好的,念念不忘,这不是蠢?”
汪宁看到徐承寒低下头去,气焰更是嚣张,又骂了几句,才冷笑道:“没有万剑山,你屁都不是,即便你知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难道你敢杀我?我爹可不会放过你,老老实实当我万剑山的弟子,要什么没有?”
几个扈从都觉得有些不好,可偏偏汪宁还在大言不惭的胡言乱语。
直到徐承寒抬起头的时候,他才觉察到了不对。
“你……”
汪宁说了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便看到了无数的剑气在他眼前生出,然后掠向了他。
无数剑,一点点的涌出。
这位万剑山少山主,被这些剑斩成了……肉泥。
剩下的几个扈从眼见不好,爬起来就要跑,可没过多久,便被剑气追上,然后也成了肉泥。
最后徐承寒站起来,把手放在火上烤了烤。
他很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手,沉默很久,才轻声道:“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姐姐妹妹
破庙里的火还燃烧着,徐承寒杀了人,却没有立即离开,他重新坐下,把自己的一双手放在火里烧着。
他这个境界的修行者,本来便水火不侵,尤其是他这个身躯要比一般修行者更强横的剑修,更是不惧火焰,把双手放在火焰里烧着,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当然,火焰也无法伤害他的双手。
既然如此,恐怕谁也想不到,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的双手放在火上烤。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
只是徐承寒面无表情的坐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远处黑夜里,出现一个人。
按理来说,徐承寒斩杀了那位万剑山的少山主,汪云亭自然能知晓,他若是在乎自己的儿子,此刻就该亲自杀来,将徐承寒剁成肉泥。
徐承寒哪怕是繁星境的年轻天才,也不可能是一位剑仙的敌手。
可来的人,不是汪云亭,也不是万剑山的人。
而是一个和尚。
那个和尚穿着一身破旧的袈裟,看着不像是什么名山古刹的僧人,更像是那些游方的僧人,不过他即便是游方僧人,也是其中最穷困潦倒的那一种。
和尚来到破庙门口,双手合十,低声呼了一声佛号,紧接着他便踏入早已经没了门槛的破庙里。
全然当作没有看到徐承寒一般,这个和尚去那边石台上将已经倒下了很多年的佛陀扶起来,那原本也有彩绘的佛陀,如今就只是一尊泥像了,而且还是残缺的。
可和尚不管不顾,还是认真的跪下,不知道在念叨了些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徐承寒准备起身。
那和尚忽然转头看向这位经历白天一战,注定要名动世间的年轻天才。
“在佛陀前妄造杀孽,施主这杀心实在是太重了。”
和尚闻了闻空气中的血腥味,淡淡说道:“杀人便算了,还将人剁成肉泥,施主的杀心太盛,不是好事。”
和尚转过头来,一脸慈祥的看着徐承寒,轻声说道:“贫僧可渡小施主,不知道施主可愿意跟随贫僧,洗去一身煞气。”
和尚的声音很轻,也很温和,更为诡异的是在他说话的时候,天地之间,甚至还有气机波动,由此可见,这并非是简单的说话而已。
这其中蕴含得有些什么,还真的不好说。
可徐承寒始终低头,一句话都不曾说。
他看着那堆火,全然就像是没有听到这番话一样。
和尚脸色微变,皱起眉头。
片刻之后,他那宽大的袈裟里,伸出一只不算是枯瘦,但也没有太多血肉的手来。
一把探向徐承寒。
徐承寒抬起头,眼里剑光闪过,磅礴剑意瞬间涌出,身侧铁剑瞬间出鞘,凌厉剑气呼啸而去。
那和尚有片刻的失神,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徐承寒已经握住那柄铁剑,一剑斩下!
这座破庙在一剑之下,从中断开,烟尘四起。
而滚滚剑气,尤为散去。
那和尚眼中有精光闪烁,双手合十,口中低呼佛号,一道道金色的“卍 ”字金光涌出。
徐承寒紧紧握住手中剑,用力一剑斩开一道金光,身形微动,然后大步向前,朝着对方撞去!
撞碎不少金光的徐承寒最后出现在那和尚身前。
电光火石之间,徐承寒的身形已经来到那和尚身前,那和尚一怔,一只手按在徐承寒的肩膀上,并不后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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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作慈悲相,“众生皆苦,若是皈依我佛,可解这一生之苦,贫僧一观施主,便觉施主身处血海之中,为何还不迷途知返?”
随着他的言语,一道道金光在他的身躯上显现,映照的他好似一尊佛陀。
可徐承寒不仅不为所动,好紧紧握住手中剑,又递出了一剑。
那和尚看似不在意,脸上无悲无喜,但整个人还是朝着身后掠去。
徐承寒手中长剑光华大作,然后便是一剑递出,剑光比剑气先起,磅礴剑意迅速涌出!
那和尚还是一脸慈悲,但双手合十,在片刻之后便夹住了徐承寒的铁剑。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徐承寒便用力扭转此剑,可那和尚双手金光大作,不让徐承寒能够抽出此剑。
徐承寒不管不顾,双手用力!
砰的一声巨响。
那柄铁剑瞬间破碎,已经破碎开的铁剑碎片朝着那和尚激射而去,那和尚皱了皱眉,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徐承寒便转身朝着身后掠去。
他化作一道剑光,速度极快,在刹那之后便消失在了和尚的视线里。
和尚一怔,就要往那边追去。
“算了。”
黑夜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有些平淡,但更多的是慵懒。
“就让他和汪云亭那条疯狗纠缠吧,不过未来百年,万剑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那人的声音幽幽传出,却不知道在何处。
“汪云亭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小子?”
那和尚有些疑惑,虽说他也觉得汪云亭很像一条疯狗,可这样的疯狗却是一位剑仙,剑仙向来是不好招惹的。
尤其是那个剑种只是一个繁星境的剑修。
“那小子很好对付,那怎么没见你这个金阙境的大和尚把人抓到了?”
原来这个和尚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而是一个金阙境的修行强者。
和尚一时语塞,但也不以为然,当时要不是他让他不要去追的,要不然也不会追不上。
那人不准备多说,只是平静说道:“等着
看吧,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的。”
……
……
汪云亭并不知道汪宁的死讯,是因为他在入夜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湖畔,走得匆忙,他甚至连万剑山的通讯玉简都没带。
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他如此慌张?
想来只有关乎于万剑山以后是不是能够成为南陵第一剑宗的大事。
而他今晚要见的人,自然也不是凡人。
无缺老人。
怎么看都不是凡人。
这位很多年前便在修行界里闯出名头的老人,如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锋芒,让人一眼看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小老头。
但知道他过往那些事迹的人,却不敢这么想。
“今日说好的不出手,你为何沉不住气?”
无缺老人缓缓开口,声音有些苍老,带着岁月的沧桑,像是无缺老人这样的修行者,是修行界里的活化石,不可轻视。
“晚辈原本以为徐承寒即便胜不过顾泯,也会是个平手,谁知道他还是败了。”
一向眼高于顶的汪云亭,在这个小老头面前,表现的很是谦卑。
“蠢,你看不出来那小贱种都没用处全力?你那个辛苦培养出来的剑种,要是对方想杀,今天死都死了。”
无缺老人嘲弄道:“真不知道你那死鬼老爹是怎么想的,要把你拉出来做山主 。”
汪云亭面无表情,好似这些言语不是对自己说的一般。
养气功夫,他的确炉火纯青。
为无缺老人摆手道:“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今夜找你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老夫绝对不会让柢山中兴,而你只需做好你的事情,不要让人知道你和老夫的关系。”
这句话有些古怪,外人是肯定不会明白其中缘由的,但是汪云亭却明白,他很认真的说道:“晚辈定然谨记前辈的话,记住前辈大恩。”
无缺老人没说话,只是摆手。
汪云亭缓缓退去,绕过一条山道,最后出现在万剑山的居所。
才刚刚来到门前,便有修行者走上前来,脸色难看。
“怎么了?”
汪云亭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宁儿呢?追到徐承寒了吗?”
那人不说话,只是脸色很是难看。
“到底怎么了?!”
那人不说话,只是再递上来一份玉简。
“山主,一观便知!”
汪云亭接过玉简,神识探入其中,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眼里满是怒火。
众人都低下头去,不敢和这位如今满是怒火的山主对视。
“是谁杀了吾儿!”
汪云亭咬牙切齿,满腔怒火。
第四百一十七章 小顾掌教说去你娘的
紫阳大会之后几日,都有些别样的项目,但顾泯在内的那些宗门领袖都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索性就是每个宗门派出一两个人去会场就好了。
柢山总共就只来了两个人,顾泯不愿意去的时候,自家师姐肯定也是不愿意的,因此这样一来,柢山就缺席了之后的好几天。
不过缺席了大会的顾泯可没有闲着,他在紫阳山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看着之前宋宁整理出来的柢山弟子如今现状。
距离柢山开始招收弟子,到如今已经过去很久了,柢山如今也有了差不多千余弟子,其中境界最高的,就是周州葛有鱼和宋宁三人。
周州这些日子进展很快,已经把身后的两人都甩出很远了。
百废待兴的柢山,在顾泯之后的下一代里,估计就得是周州扛起大旗了。
不过事无绝对,好些有潜力的弟子,宋宁都标注出来的。
顾泯用了一日去看完这些,然后便开始和前来拜访的那些个宗门领袖打哈哈,有两三日时光,都是如此。
顾泯叹了口气,这些人他又不好全部都得罪一遍,明显看着柢山现在的处境就不太好,要是再得罪一拨人,就真的该打道回府了。
于是又用了两日去应付那些人之后,顾泯总算是迎来了空闲的时间。
不过才度过安静的上午,午后便又有人来了。
朝暮剑派解语来了。
多日不见,解语越发水灵,更有韵味,不过她的眼里,还是一如既往,全部都是顾泯。
“顾师兄!”
解语笑着开口,很是开心。
顾泯一怔,随即一笑,他之前倒是看到雾清真人了,但想着既然雾清真人来了,就不太会能让解语来找自己,于是便问道:“悄悄跑过来的?”
解语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可是正大光明的……求师父,她才让我来的。”
顾泯打趣道:“我还以为是多硬气。”
解语脸红了红,有些羞涩。
顾泯也闭上嘴,请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这才开口问道:“那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什么都不做,就不可以来看看顾师兄?”
“当然。”
顾泯微笑说道:“不过解师妹,肯定是有事才会来的。”
顾泯也明白她这样的女子是怎么想的,毕竟相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其实是师父让我来的。”
解语开口,让顾泯有些不明所以,他和那位雾清真人,关系的确算不上好,甚至要不是解语这层关系,两人或许就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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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这才多久,雾清真人就服软了?
难道是有意和柢山结交?
或许是朝暮剑派自己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师父说,有好些人在想着收拾柢山,所以在最后那一日,一定会有事情发生,希望顾师兄早作打算。”
解语毕竟最是担心顾泯,不用对方提点,她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全部说了出来。
顾泯缓缓点头,“知道了。”
其实早在第一日徐承寒出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至少万剑山那边,已经和他结下梁子,那位山主一直没提在破庙里和汪宁发生口角的事情,或许也是在积蓄着什么,想着在之后,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替我多谢雾清真人,不过雾清真人如今怎么……知道为柢山考虑了?”
顾泯有些意外,当然也是打趣。
解语摇摇头,“师父又不多说,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和顾师兄不对付。”
解语偷偷观察顾泯,发现对方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就转移话题说道:“这次紫阳大会
之后,我能不能跟着顾师兄回柢山去,我想去看看。”
顾泯没有犹豫,“只要雾清真人不反对,我没问题。”
听着他这么说,解语心中大定,在顾泯看来,那只是这位解师妹随口一问,但他不知道,解语这么问,是有打算的,如果顾泯推脱,那么就说明他心里真的就对和他一起来的那几个女子有些别的意思,如果他没有拒绝,那么就没事。
那顾师兄还是她的顾师兄。
谁都还没抢走。
解语继续笑道:“之前顾师兄送的那块寒铁,还真让不少师姐都不针对我了。”
顾泯直白问道:“还要不要,我再给你些。”
如今柳邑来了一趟,带来了不少寒铁,顾泯现在又财大气粗起来。
解语张了张口,就要高兴的答应下来。
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女子。
是柳邑。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边,微笑不语。
顾泯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刺痛。
他赶紧站起身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柳邑早已经开口,“这位是解语姑娘?”
她的声音像是春风,让人听着便觉得十分舒服。
顾泯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柳邑明明是生活在北海那么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他不是女子,尤其不是喜欢自己的女子。
听不出这里面蕴含的杀机。
解语眯了眯眼,笑道:“早就听说过柳邑姐姐的大名了,我做梦也想成为姐姐这样的人呢。”
柳邑走过来坐下,笑眯眯的看着解语,“妹妹说什么呢?姐姐没什么好的。”
柳邑心里加了一句,也就比你好些。
解语没说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难对付。
第四百一十八章 还有谁
世间所有事情都有结束的时候,紫阳大会也不例外。
在那些有意义和无意义的流程都进行完全之后,紫阳大会最后一日,终于迎来了最重要的一项,那便是紫阳大会针对如今的南陵,要做出的举动。
南陵如今的局势,一直不太好,大祁王朝和大应王朝的战事逐渐胶着,成就白热化的趋势。
而且看起来,大祁王朝的局面越发不利,不仅腹地有许多亡国遗民借此机会死灰复燃,就连边防重镇,上个月也丢了三座。
而大祁对此,毫无办法。
眼看着要入冬了,到时候大祁的兵卒的战力还要下降几分,这些兵卒生活在温暖的南方,哪里是大应北边军的那些士卒的敌手。
最为主要的是,大应太后能够将上下拧成一股绳,无数修行者蜂拥而至,愿意为一统大业而奋斗,就连剑府那以往超然于世外的宗门,上个月也有剑修进入战场了。
其实这是为什么,不必多费心力,都知道,那是剑府也想要做那第一剑宗了。
而这一次,他们不想在这前面,再加个北陵。
在乱世里,如何选择,关乎着很多人的性命,也关乎着很多宗门的命运。
而紫阳大会,说来说去,就是这些没有和大祁王朝绑在同一条战船上的人们,在替自己寻一条出路。
为什么要召集这么多人,那当然还是因为一句人多力量大。
报团取暖,并不是普通百姓的专利。
于是还是在湖畔,有些修行者收到了请帖。
各大宗门的话事人,知名的散修。
不过这一次,不能带扈从,也不能带着弟子,只能收到请帖的那个人去湖畔参加这最后的大会。
在柢山的居处里,洛雪有些担忧道:“小师弟你一个人去,被人欺负了都没人知道,带上我行不行?”
顾泯心想小师姐你这次,八成是说对了,肯定有人要在最后的时候弄出些幺蛾子。
但他只是笑着开口道:“从来都只有我欺负人的份,哪里有人能够欺负我?”
洛雪将信将疑,看着自家小师弟,想着要在他的脸上表情里找到些什么东西。
柳邑深深地看着顾泯,开口说道:“我要去,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我代表玉藻宗。”
顾泯哭笑不得,柳邑当然能够代表玉藻宗,这一点毫无疑问,即便这里是属于南陵的盛会,知道白玉尘的宝贝闺女来了,人人都是要奉为上宾。
要是放在之前,顾泯不会拒绝,不过这次,他不想借玉藻宗的势。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即便柢山和玉藻宗交好,和归剑阁交好,但若是在自己手里拿不出来硬货,紫阳大会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所以顾泯这次来,其实是存心想要南陵修行界,看看柢山的……实力。
柢山可不只有常遗真人而已。
所以顾泯摇了摇头,然后转头看向白粥,刚要说话,对方却提前说道:“我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只要紫阳大会结束之后,你跟着我去郢都就行。”
知道顾泯不要她帮忙,她干脆也就不去了,白粥的心思最是缜密,几乎是最懂顾泯的女子。
于是在午后的时候,顾泯一个人去了湖畔。
……
柢山的位置被安排到了归剑阁一旁,吴清水打着哈欠,显然对这些事情,不太感兴趣。
“前辈,归剑阁也想着要置身事外吗?”
吴清水猛然听到一道声音,吓了一跳,看到是顾泯之后,这才满不在乎的说道:“归剑阁一向都这样,从不蹚浑水。”
其实归剑阁和剑庭有着很相似的地方,就是两个地方的掌教,都是个很淡然的性子,可又有不同,就是剑庭在蓝临真人以下,其实都是些对权柄看得很重的剑修,而归剑阁却不是这样。
从古道真人出发,大部分归剑阁剑修的性子都很淡,他们平日里在世间行侠仗义,在山中练剑,全然没有一点喜欢权柄的样子。
苏宿就是归剑阁众人的缩影。
不过顾泯注意到,剑庭没人来到湖畔,显然这紫阳大会的诸多宗门,早就已经认定剑庭会和大祁王朝一路走到黑,之前还让剑庭的剑修出席,那是因为剑庭是南陵第一剑宗,可如今却没有想过这一点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就连忘尘寺也没有出席。
吴清水笑眯眯的看着顾泯,“老夫可是听说了,你们柢山如今发展得如此之快,可是很惹人烦的,几家剑宗,今天要想着收拾你小子了。”
顾泯苦笑道:“是哪几家?那能怎么办?要不老前辈帮我顶一下子?”
吴清水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子又不傻,又不是不知道今日的事情要怎么发生,就算常遗老真人不在,你也得把那位大师姐给带来吧?你倒好,不仅是一个能打的都不带,自己还没上山,就先捅了万剑山一刀。”
顾泯一本正经的反驳道:“我可没这么个想法,那是对方给我挖得坑。”
“知道是坑你还往里面跳?”
吴清水啧啧道:“你要是带了个能打的,老夫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这孤身一人,不是明摆着要让人欺负?”
“晚辈还不算能打?”
顾泯笑眯眯的看着吴清水,“要不前辈和我试试。”
吴清水下意识就想说一句来就来,可转念一想,吴长衫那个憨包前些日子才被顾泯一剑宰了,虽说现在自己已经是结发境了,可面对眼前这么个妖孽,其实就算是吴清水也会觉得有些头疼。
阴沟里翻船可不是什么好事。
“去去去,净拿老夫开涮。”
吴清水懒得和这混小子多说,只是心里暗搓搓想着,这小子最开始挺正经的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和苏宿那狗日的小子一起厮混太久了,怎么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之前可爱了?
白长了一张好面皮。
吴清水说是这么说,但从这三言两语之间,也是明白了顾泯自己定然是有些依仗,不然绝对不会这个样子的。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操心了。
就在两人闲谈的时候,湖畔的那块大石上,有个人轻轻落了上去。
却不是紫阳真人。
之前的那些事情,紫阳真人倒是还能主持一番,可如今,他却是再也没有资格了。
来人是无缺老人,他虽说身材矮小,但一身气势极其强大。
在场的众人,有哪个不知道这位的名头,因此在片刻之后,便纷纷见礼。
不管无缺老人的境界如何,但他的资历的确
很高。
这年头,还能活着的老前辈,每一个都得慎重对待。
唯独顾泯没有起身,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淡淡的看着身前的湖面,很是平常。
“大胆!”
有剑修蓦然张口,怒视顾泯,“顾掌教,为何如此无礼!”
所有人都知道,柢山和南陵诸多剑宗的纠葛,在今日会掀开冰山一角,但是没有人想到,居然有这么快。
快到无缺老人都还没说话,快到今日重要的议题都还没有展开。
一声顾掌教,让这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在之前,人人都称呼他为小顾掌教,这称呼似乎还在告诉众人,顾泯还很年轻,可如今这称呼,更像是那剑修有意的将顾泯拉到和他们同等的高度上。
雾清真人皱了皱眉头,这位朝暮剑派的掌教是在场的几位金阙之一,但宗门不大,并没有太多话语权。
另外一边,汪云亭经历了丧子之痛,脸色变得特别难看,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坐在湖畔,仿佛这件事比他没了儿子还要重要。
其余的人,或多或少在这个时候都有了些想法。
而正主无缺老人,也没有说话。
顾泯却揉了揉脸颊,有些慵懒的开口问道:“这位道友,是哪家宗门的剑修?”
那刚刚开口的高大剑修冷哼一声,“天剑谷常夜!”
顾泯哦了一声,然后笑眯眯说道:“道友不说,我还以为道友是柢山长辈,是我师父常遗真人。”
听到常遗真人几个字,常夜有些紧张,毕竟常遗真人的名头,很响亮。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冷笑道:“牛头不对马嘴,顾掌教到底在说些什么?”
顾泯仰起头,拍了拍手,然后说道:“你这个都听不懂?”
“算了,你听不懂我就来告诉你,既然你不是我师父常遗真人,那就不是我的长辈了,那我如何做,与你何干,轮得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顾泯眯起眼睛,冷声道:“你配吗?”
声音落地可闻,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以为这人突然发难,顾泯不管如何,都要暂避锋芒,可谁都没想到,下一刻,顾泯就这么针尖对麦芒的回击过去了。
丝毫没有考虑对方的颜面。
但顾泯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的师父既然是常遗真人,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够教训他。
“还有,你愿意对谁行礼就对谁行礼,愿意喊谁爷爷我也管不了,我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在你看来,这就是有错了?”
“我可去你娘的!”
顾泯冷哼一声,“不知道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要是有,我也要好好掰扯掰扯。”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口。
要是说顾泯刚刚最开始的那番话只是得罪了几个剑修,那这句话,可是顺带着把无缺老人都稍上了。
这个柢山的小掌教,究竟要做些什么?
——
今天就一章,早上七点过出门,晚上七点回家,去考了个三轮车驾照,属实累了,以后小说写不下去了,好歹能骑骑三轮拉货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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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引蛇出洞
“满口污言秽语,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柢山掌教,常遗老真人当真是瞎了眼!”
常夜下意识开口,但开口之后,心底就有了些悔意。
他不该在这句话里带着常遗老真人,因为这样,后果会有些严重。
不过顾泯却没有生气,他只是看着常夜难看的面容,微笑道:“我师父只是我师父,所以你尊不尊重他,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柢山不像某些人,非要天底下不相关的人,都要在他面前当后辈。”
这句话说是对常夜说的,但却是对无缺老人去的,之前顾泯所说的那句话,便有些挑衅的意味,这句话更是坐实了这句话。
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何顾泯今日一来便有这么大的火气,即便是无缺老人一干人等想着对他和柢山做些什么,但毕竟还没有开口,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他自己便如此开口,这对柢山和顾泯,其实很不好。
因为若是对方率先发难,顾泯再想着应对,那就不管是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可现如今偏偏是顾泯自己一个人耐不住性子。
有心为柢山说上几句好话的人们,都不太好开口。
况且这自始至终,无缺老人都把自己摘了出来,这样一看,他就占据着绝对的主动了,即便他之后发难,也没什么问题。
常夜瞥了一眼无缺老人,发现那位老前辈还是面无表情的站在石头上,心中大定,便又要张口。
“怎么?想要和我比试比试?”顾泯微微眯眼,眼里有些光芒闪动,仔细来看,那就是剑光。
常夜一时语塞,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对方就抢先说出口了,今日要教训顾泯,也是他们商议的内容之一,所以在之前开头,他们便称呼顾泯为顾掌教,就是想着要把顾泯拔高到和他们同一代的地步,好不让外人说他们欺负后辈,但这不是头一日,顾泯若是拒绝,谁也没办法。
除非强行出手。
但常遗真人在身后,只怕没太多人敢如此出手。
所以大家的计划是在之前,便激怒顾泯,然后便好好教训他一番,毕竟顾泯再怎么天才,也只是个年轻人,能是他们这些人的敌手?
至于最后怎么收场,无缺老人早已经有言在先,这一切,他来兜底。
既然如此,那么那些个本来就想着要好好收拾柢山的剑修,自然会更加不留余地。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才开始,顾泯就主动跳了出来。
“顾掌教有此心思,我常某人也不敢推脱,毕竟要不然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天剑谷看不起柢山。”
常夜也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便接下来,他已经是一个结发境的剑修,本来就不畏惧顾泯。
顾泯在繁星境内杀力无双,那也是繁星境,难不成还能跨越一个大境界胜过自己不成?
常夜不认为自己会败。
即便以后总会有一天会不如顾泯,但绝对不是现在!
他很有信心。
顾泯笑了笑,“那就好,最怕的就是常谷主不敢出手。”
今日顾泯,一字一句,含刀带剑!
常夜冷笑一声,倒也没有大意,他取出自己的佩剑。
那是一柄通体闪着寒光,一看便加了些寒铁的好剑,只是没有奢侈到整
柄剑都是用寒铁打造。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有其他很不错的材料加入其中,认真说起来,倒也真是说得上是一柄很不错的好剑。
但在烛游面前,不值一提。
握紧佩剑,常夜说了声请。
顾泯没多话,刹那起身,烛游应声而出,一道磅礴剑光瞬间亮起,有些修行者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顾泯就动了。
呼啸的剑气在瞬间掠出,带起一阵狂风。
常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刹那之间便觉得很是震惊。
这速度……太快了。
快到常夜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剑气便撕碎了他的衣衫。
好在那一剑来到胸前的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举起手中铁剑,常夜艰难挡下。
当啷一声。
常夜踉跄着退后数步,站立不稳。
更为可怕的是,他手中长剑,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个缺口。
常夜心中大骇,这才一交手,他便切切实实感受得到对方的杀力,绝对不是个繁星境剑修有的,而应当是个结发境的剑修才是。
那份杀力,甚至不是一般的结发境剑修该有的!
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在前几日看顾泯和徐承寒交手的时候,常夜就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顾泯的杀力虽强,但是还没有超出繁星境的层次,可今日怎么自己和对方一交手,这就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的是,之前顾泯和徐承寒交手,已经留手了,而且他自己也把徐承寒看得太差了些。
如果徐承寒倾力而为,即便不动用那一剑,也能斩杀一位结发境,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十分惨重而已。
而顾泯斩杀一般的结发境,真不要太麻烦。
有完整的白寅诀,更有李扶摇之后那一缕剑意的感悟,再加上烛游的改造,顾泯如今,手段全部都倾泻而出的话,在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手下,说不定都能有一线生机。
常夜站稳之后,紧接着就要抢先出剑,之前一剑便被顾泯逼迫到如今这样子,这让他丢尽了颜面,他想着要在之后的那剑上找回面子,但没想到,自己只是生出这个想法,下一刻便又看到了明晃晃的剑光。
他艰难的出剑,想要抵抗。
可下一刻,他的剑就断了。
而后顾泯来到身前,也没多说,只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胸膛上,掌心溢出的剑气,让他瞬间倒退出去,滚落到了紫湖里。
溅起无数水花。
顾泯站在湖畔,转而笑着开口,“还有谁?”
……
……
两剑。
顾泯只用了两剑,便胜过了一个结发境的剑修,那人是天剑谷的谷主,实力在结发境里,虽然说不上多么强大,但也不该是无名之辈才是,可在顾泯的剑下。
他只过了两剑。
然后就被顾泯打飞,落败。
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事情?
历史上不是没有修行者越境杀过人,但那些个天才,最后都名留青史了,除去因为别的原因陨落的,其余的都是一代修行者
之最。
而且没有人听过,低境界的修行者,面对高境界的修行者,竟然只用两剑就取胜了。
要知道,那些有记载的修行者,即便胜过了比自己强大的修行者,但也没有这么容易的,至少要经过一番恶战才是。
像是顾泯这么轻而易举的,整个修行者的历史上有吗?
只怕往上面去推一万年,都不见得有。
早知道顾泯是天才,早知道顾泯会是这年轻一代里的最强者,但是没人想到,他真的有这么强!
总之,所有人都惊讶了。
之前柢山的宗门领袖,有不少在这个时候,都开始沉思起来,是否还要阻拦柢山壮大。
顾泯还年轻,顾泯还年轻,他距离真正成长起来还有很多年。
这是之前很多人的看法,他们想着,只要在这很多年里,竭力按住这个年轻人,他们就不必担忧柢山,可谁能想到,这才一晃眼,他们似乎想要按住那个年轻人,都按不住了。
更何况在他身后,还有常遗真人在为他保驾护航。
他如今就能轻松胜过结发境的修行者,那么到了结发境的时候,是不是就拥有金阙境的战力了?
等到他成了金阙境呢?
是否就是绝世无敌了?!
举世无敌当然可怕,可更怕的是这个年轻人如今才多大,等到他成为金阙境之后才多大,他还要在这世间待多少年?
恐怕数百年里,所有修行者都要在他的阴影下生活。
那可真是一个人笼罩一个时代了。
这样的场景下,没有人不多想。
尤其是眼前的这些人。
很多人原本很坚定,如今却已经生出退去之心了,那是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能够拦住眼前年轻人成长。
既然如此,何必再拦。
和柢山结下香火情,说不定才是更好的选择。
所以一时间,众人沉默,只有紫湖里的水花声。
顾泯看向石头上的无缺老人,沉默了片刻,没有开口。
似乎他已经明白要收敛一些了。
众人各有打算,如今的顾泯,金阙境出手,那定然是不妥的,至于结发境,旁的修行者出手,是个什么结果,他们大概已经猜到了。
估摸着没几个人能扛得过顾泯几剑。
虽然刚才看着是常夜自己有些失神,没有太多防备。
但即便防备了又如何?
所以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想要继续为难顾泯的人们,觉得自己可能没这个能力,想要交好顾泯的修行者们,却又有些顾忌无缺老人。
要知道这位也是个金阙境的强者,在他们这些没有金阙强者坐镇的宗门里,那可是绝对不可招惹的存在。
顾泯没急着说话,是想着给这些修行者更多思考的时间,让他们想想和柢山为敌,值不值得,有些事情,真的会越拖越麻烦。
“哼,不过是乘人之危罢了,我成某人倒是不相信,他当真有如此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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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声音,在众人之间响了起来。
第四百二十章 谁是小丑
说话的那人身形瘦弱,一张脸上带着几分凶煞,不少人知道,这是藏剑山庄的庄主谢名。
藏剑山庄是南陵境内的一座剑宗,规模很大,门下弟子,已有万人。
一直以南陵第四剑宗自称。
当然,藏剑山庄最大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成为南陵前三的剑道宗门。
只是这个梦想,并没有那么容易实现。
尤其是在如今,柢山后来居上,看着样子要不了两年就要蹦跶到他们藏剑山庄前面去了,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谢名站了出来。
他是结发境巅峰的剑修,自认不会落败,所以才有底气。
当然,他更多的底气来源,还是来自于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老人。
无缺老人在之前已经应下了好些事情。
所以谢名这会儿就站了出来。
他看向顾泯,冷笑道:“顾掌教即便有天才之名,但行事也不该如此狂悖,要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人和许多事,并不是顾掌教可以一言而决的。”
既然是打定主意要站在最前头,他说话就百无顾忌了。
况且这也是之前顾泯自找的,毕竟这就是他做的事情,他若是忍一些,至少这会儿,都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就连吴清水,这会儿心里都直打鼓。
他倒是想替顾泯说几句话,可顾泯自己都站不稳,他即便是想说,也真的不能说。
可他哪儿知道,顾泯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那位藏剑山庄的庄主冷笑道:“既然谢庄主要当狗,那就来咬我呀!”
又是这么一番话。
让谢名脸色铁青。
这个顾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下。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怕柢山成为南陵剑宗的公敌?
顾泯提着那柄烛游,缓缓说道:“来之前便有前辈提点过顾某了,说是今日大会,会有些人要找柢山麻烦,所以诸位也不用藏着掖着,有如此心思又怎么了?”
“柢山如今招人妒忌,顾某早就知道了。”
顾泯冷笑着开口,“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是哪些宗门,但顾某在这里还是要说一句,甭管是哪家宗门,既然想着要为难在下,为难柢山,那就要做好自食恶果的准备。”
这话落在众人心口,有人想着,难不成今日之事,常遗老真人早就知道了,这便是他让顾泯来做的?
顾泯这么个年轻人,很不像有这个想法的人,但要是常遗老真人的想法,大家就得掂量掂量了。
老真人要是讲点道理,什么都不做还好,若是老真人偏偏不讲道理,就非要出手呢?
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自家宗门没有金阙境的,首先就要挨揍了。
有金阙境的,也不见得当真能够胜过老真人。
那可是和北海之主交手都不见得落入下风的人。
谢名也皱了皱眉,这一点他这会儿才想清楚,常遗真人连明月楼都敢砸,还管一个小小的藏剑山庄?
因此在这一瞬间,谢名自己都有些动摇了。
顾泯继续冷笑道:“柢山从未想过要去对你们做些什么,柢山弟子练自己的剑,修自己的剑道,从不干涉他人,可总有些居心叵测之辈,却偏偏拉住柢山不放,既然如此,柢山为何要忍气吞声?”
这句话实际上已经说得极为直白了,就差没有指着无缺老人的鼻子骂他老贼了。
其实很多知道内幕的修行者也在纳闷,无缺老人当年也是个风流人物,为什么偏偏要在如今,要在现在,去为难顾泯这么个年轻人。
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事情。
也是他们想不明白的事情。
要是说无缺老人是某个剑宗的长辈,这还好说,可无缺老人不仅不是某家剑宗的长辈,也不是什么剑修,为什么,偏偏就要为难顾泯。
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吴清水到了这会儿,才明白了些事情,原来无缺老人一直都是那个幕后的黑手,就是他的意志,才让这些修行者挑出来针对顾泯和柢山,而顾泯这小子不
知道在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些事情,然后他做出了旁人都没想到的举动,他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在旁人没有发难的时候,就直接露出了锋芒。
之前吴清水当然很不理解,但这个时候,他明白了,眼前的顾小子是根本没打算和这些小鱼小虾纠缠,而是一上来就想和无缺老人这个幕后黑手对上,对方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辈,风云人物,显然不会和顾泯动手。
既然不动手,那就是打嘴仗了。
说起打嘴仗,吴清水倒是对顾泯有些信心,这家伙和顾泯相处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说不定还真是一把好手。
到了这会儿,吴清水自认是摸清楚了顾泯的想法,并且觉得顾泯这样做,还真的是没毛病。
要不是这会儿不好出声,说不定他都要给顾泯叫好。
不过到了这会儿,顾泯还是要面对无缺老人这座高山。
要不然今日柢山的困境,说不上解决。
只是在顾泯主动出击之下,无缺老人即便养气功夫再好,再有谋划,也不得不回应了。
矮小的他之前一直沉默,但这会儿,却也是要开口了。
只见他淡淡的说道:“年轻人沉不住气,是做不好掌教的,不过既然只有些破烂摊子,倒也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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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缺老人的第一句话,就把顾泯和柢山都骂了一遍。
这让不知情的那些修行者,都愣住了。
这位无缺老人也太敢说了。
这明摆着羞辱柢山和顾泯,就不怕常遗真人以后报复?
难道无缺老人觉得自己的修为,已经可以比肩常遗老真人了?
“柢山虽破,但却还有家师在,柢山虽弱,但这摊子若是没有外人去掀,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垮。”
顾泯讥讽道:“倒是有些人,整日不想着怎么做个人,偏偏要在这里蝇营狗苟,真是难看。”
很多人惊讶于无缺老人的言辞,但是同样惊讶顾泯的回击。
对这么个修行老前辈这么讲话,这当真是有常遗真人在之后的安排?
或许常遗真人早在紫阳山不远处,只等之后雷霆一击?
“不讲礼数的小子,如今敢这么对老夫讲话,无非是觉得自己身后站着常遗那匹夫,殊不知常遗匹夫遇见老夫,也要恭恭敬敬喊上一声前辈。”
无缺老人眼露凶光,气焰十足。
顾泯微笑道:“家师只怕年迈,连腰都弯不下去了。”
的确,依着常遗真人如今在修行界的地位来看,那是能够和四海之主比肩的人物,别说弯腰,就连平辈相见的人,都寥寥可数。
“只知道扯虎皮?你所依仗的,无非就是常遗匹夫,可此匹夫在何处,你难道不知晓?”
无缺老人平静的开口,言语之中似有深意。
在场的人都知道常遗真人此刻在北海论道,心想无缺老人或许说的就是这个,但也有些无奈,常遗真人此刻虽然不在,但是总有回来的时候。
到时候您老又怎么应对?
除非你当真是能够和常遗真人一较高下,不然今天辱了别人宗门,欺负了对方徒弟,不得挨揍?
可顾泯已经明白了。
无缺老人既然活了这么长,又是个金阙境的修行者,那么世上很多事情,他自然会知晓,包括那些秘密。
金阙之上的修行者,要去往彼岸。
他肯定知道。
他心中已经判定常遗真人如今并不在北海,而在彼岸。
既然去了彼岸。
那么常遗真人如何归来?
回不来,柢山最强者只有大师姐阿桑一个金阙,那柢山为何不可欺?
事到如今,顾泯也知道再瞒不过对方,反倒是大大方方开口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无缺老人也没想过对方居然这么轻易就变相的承认了,他有刹那的失神,但也没有多想,很快便说道:“色厉内茬,你今日一反常态,不过就算心里没底气罢了,越是如此,你便越是嚣张,要把老夫唬住,可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见了多少人?怎会被你这么个黄口小儿唬住,常遗如今去了彼岸,你柢山还有什么靠山?”
彼岸这两个字,无缺老人吐了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金阙境修行者皱眉,但大多数人还是一脸茫然,常遗老真人去了什么地方?
彼岸?
彼岸又是什么地方?
顾泯其实很想告诉这老家伙,没了常遗真人,他还有白玉尘这个靠山,但想着那毕竟还没那么亲近,至少不是自己的老岳父,也就忍着没开口。
“老夫今日就是要杀了你,让柢山断了中兴的念想,而且今日之后,老夫还要将柢山上下,一网打尽,让这地方彻底变作荒山!”
无缺老人将自己的想法,直白的说了出来,声震四野。
无数人都被震住了。
“无缺前辈……”
吴清水皱眉开口,就要说出自己的意见。
归剑阁上下,和柢山已经有着很紧密的联系,归剑阁上下,都不会对柢山坐视不管。
无缺老人冷声道:“此乃老夫和柢山的私事,外人最好不要掺和!”
无情打断对方的声音,无缺老人一脸漠然。
吴清水张了张口,在心里骂了好几句老匹夫。
他只是个结发境,在无缺老人这样早些年就已经是金阙境的修行强者面前,没有任何抵御的可能。
他又不是顾泯这样的天才。
雾清真人忽然站了起来。
这位朝暮剑派的掌教,看了一眼无缺老人,张口道:“无缺前辈行事,有些偏激了,朝暮剑派不可坐视不管。”
她虽然说之前和顾泯有些摩擦,朝暮剑派的先祖和晚云真人也有些故事,但雾清真人如今却还是选择站了出来。
她的师父对晚云真人,喜欢多过厌恶,而自己的弟子,对顾泯,则全是喜欢。
雾清真人也自觉之前对顾泯所做的,有些不对,因此如今就这样站出来了。
她对无缺老人说不。
无缺老人却不理会,因为同时站起来的还有汪云亭,这位万剑山的山主看着雾清真人,平淡道:“雾清真人只怕是还要在考虑考虑,一山弟子,并不是儿戏。”
既然知道常遗老真人已经去了彼岸,他汪云亭,也不会在忌惮什么。
有人想要顾泯活,也自然有人想要顾泯死。
事情永远都是两面的。
无缺老人一道意念生出,将整座紫阳山都封了起来。
无数强大的气机笼罩着这座紫阳山,不管是谁,都无法离开。
无缺老人活了很久,他又不是傻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头猪,也早已经成为了金阙境的猪,何况他还是一个强大的修行者,一个天才。
所以如今他虽然未能破开金阙,但距离那道门槛已经不远。
他绝对是强大至极的修行者。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但没有求饶,也没有放下狠话,更没有骂人,而是认真的问道:“其实我有一个疑问,你既然如此恨柢山,为何在家师修为不够之时便把柢山铲除,偏偏要等家师修为提升到你比不了的地步,你又不得不等着家师离开,最后才来为难柢山的小辈。”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答案应当只有无缺老人知道。
无缺老人脸色不变,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要指望他说出当初不是柢山某位掌教的敌手,后来柢山没落之时,他开始闭关,等到他好不容易修行了很久,有了把握之后,碰巧常遗也有了气候。
说起来他还是真有些可怜,在柢山前辈在的时候,他还不是对手,好好修行之后,又不是常遗的对手了。
要是他还不出手,之后说不定也不是顾泯的对手了。
这让谁能受得了?
所以他才要在如今顾泯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就彻底将顾泯击杀,把柢山解决掉。
他再也等不了。
谁也不知道,过几年会发生什么。
说不到到时候,阿桑他都应付不了。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无缺老人会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个悲剧。
第四百二十一章 小丑是自己
其实无缺老人这一生,的确有些悲剧。
很多年前,他开始崭露头角,在世间有了些虚名,于是便理所当然成为了宠儿,无数人对他毕恭毕敬,无数人赞扬他未来可期。
称赞他是一代美玉。
那个时候,世上最耀眼的人当然是晚云真人,但他杀人太多,在世间的名声不太好,而无缺老人那个时候风度翩翩,主要是没有晚云真人的杀心。
但光芒仍旧大部分都是晚云真人的。
无缺老人想着忍着几年,等着晚云真人离开之后,这世上所有的光芒,都会是自己的,可没有想到,有一年他在北陵的某座剑宗和某位掌教坐而论道的时候,晚云真人提剑杀了上来。
他先是一剑斩杀了那个掌教,然后又看了无缺老人一眼。
无缺老人那会儿虽然也是金阙境,但是论起来杀力,十个他绑在一起,也不是即将要跨过金阙,来到金阙之上的晚云真人的敌手。
所以他很没有骨气的求饶了。
他跪在地上,求晚云真人饶他一命。
他说他有些薄名,若是晚云真人用得着,那以后他可以极力告诉世人,晚云真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替他洗去那些凶名。
可晚云真人只是嘲讽道:“无缺公子,没听过。”
那一日晚云真人本来就只是去杀那个掌教的,对旁人一直都没有杀心,因此转身便走,没有去杀无缺老人。
跪在地上的无缺老人当时一直在念叨着那句话,对他打击最大的,不是下跪,而是晚云真人的那句话,太过随意,太轻飘飘。
他把对方看得那么重,可对方却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里。
就是那一日之后,无缺老人的心态崩了。
他不再世间走动,想要静心修行,有一日找到晚云真人,一雪前耻。可那句话一直在他心里盘旋,让他很多年都无法静下心来。
因此耽搁了很多年。
等到他终于重新开始修行,并且有所成就的时候,外界早已经传言晚云真人暴毙多年。
没了自己的仇人,很多人会选择放下仇恨,让那份仇恨烟消云散,但也有很多人会在那个时候,把仇恨扭曲。
无缺老人就是例子,他的仇恨的确扭曲了,在那天之后,他不仅恨上了晚云真人,也恨上了柢山。
于是他打着要让柢山破灭的念头,去了柢山。
原本他以为柢山在晚云真人之后,便再也没人可以拦下他,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
可怎么知道,他再次上柢山,遇到的那一任的柢山掌教,也是个不好招惹的。
所以他又败了。
连续两次的失败,让无缺老人很受打击。
于是他再度回到深山,开始闭关,直到很多年之后,也就是柢山只有三个人的时候,他才重新出关。
碰到了在后山烤鱼的常遗真人。
那个时候的常遗真人天天在念叨祖宗保佑,要让他破开金阙。
于是无缺老人又败了。
这换成一般人,只怕是早就崩溃了,可他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等这些年,等到常遗真人离开柢山,他确定万无一失之时,再次发难。
而这些事情,其实除去当事人之外,旁人无法得知。
如今常遗真人已经离开,本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
可是常遗真人在离开之前,却说过了无缺老人曾上柢山来找麻烦的事情,在更早之前,竹楼里的书虫也对顾泯说过,晚云真人曾对他说过当年有个叫无缺的傻子,曾经在他面前大言不惭。
所以知道这些旧事的顾泯,自然知道无缺老人要做些什么。
而既然知晓了,他再想着和解也没什么用了。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事情。
只是谁都没想到,无缺老人对柢山的恨意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竟然不管不顾的,要强行在这里斩杀顾泯,要冒着得罪这么多修行者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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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想想也是,无缺老人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道侣,也没有子嗣,更没有传承,的确是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纵使之后有人为柢山报仇,也就是一条命的事情而已。
其实这个世间,修行高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修行高的疯狗,就像是无缺老人这样的。
这一疯起来,谁能拦住?
雾清真人传音道:“等会儿我会竭力用剑斩开一条道路,你离去便是。”
到了这会儿,雾清真人已经不去想之前和顾泯之间的事情了,而是要为自己师父做些什么,要知道当初师父弥留之际,其实心里也还是牵挂着晚云真人。
可以说雾清真人到了如今,算是释怀了。
不过她即便有心,却也无力。
无缺老人在柢山身上接连受挫,并不是说明他不够强,反倒是他已经很强了,不过碰上的人,没一个正常的。
顾泯看了看雾清真人,对其一笑。
算是冰释前嫌了。
然后顾泯嘲弄道:“你和晚云祖师之间有仇怨,其实不过是你一厢情愿,晚云祖师从来没有放在心里过。”
这一番话,比一剑刺向无缺老人更可怕。
他的双眼变得杀气十足,一头白发开始飘动。
“你们柢山自上到下,全部都是这等恶徒,这世上本就不该有柢山的存在!”
无缺老人咬牙切齿,整个人的气机疯狂涌出,冲击着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除去几个金阙境
修行强者,其余人,都觉得很是难受。
还是那句话,无缺老人再怎么不行,但毕竟也是修行了几百年,依然不是可以轻视的。
一道道强大的气机,似乎已经锁定了所有人,只要有人妄动,就是个死字!
而顾泯作为无缺老人的唯一目标,所承受的压力其实也最大,他这会儿别说别的,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对方的气势压迫下来,就是想要压垮顾泯的身躯。
想让他跪下来。
这才是无缺老人想要的。
当初晚云真人什么都没做,他就跪下来了,如今他就要让顾泯也试试他当初那般的屈辱,他要这个年轻天才在死之前,先丧失所有心气!
这才是他复仇的快感所在!
可惜顾泯咬着牙,死死的抵御着那些强大的气机。
他别说跪下,就连腰都没有弯。
强大的气机让顾泯的袍子破碎,让他的骨头嘎吱作响,但他却始终不曾弯腰跪下。
之前雾清真人想要帮他离开,其实这个时候,即便雾清真人替他打开一条通道,他也无法离开。
无缺老人的气机都在他身上,他没有办法离去。
“真是可悲。”
顾泯咽下口中鲜血,嘲讽道。
“可悲什么?”
无缺老人脸色漠然。
“可悲的是你,一辈子为了复仇,可惜一辈子都没成。”
顾泯哈哈大笑,一点都看不出像是个将死之人的样子。
“老夫成不成,你已经不会知道了,但你要知道,今日之后,你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无缺老人缓步朝着顾泯走去,冷笑道:“你才可悲,空空背负着天才之名,可惜还未到纵横天下的那一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顾泯讥笑道:“我今日死不了,而且我这一生即便到现在而结束,也会被人记住,而你,只会被人耻笑。”
无缺老人已经来到顾泯身前,眼里有些失望,“到了这会儿,老夫也有些佩服你了,扛得住老夫的威压。算了,你和老夫的仇怨没那么大,老夫就提前送你去死吧。”
无缺老人说到这里,已经伸出手掌,虽然没能让顾泯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但他已经失去耐心,不想再等了。
吴清水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而雾清真人正在调动剑气,就是无法做出什么动作来。
只有无缺老人,缓慢的伸手。
很快他的手掌就落到了顾泯的头顶。
可就是这样,再也落不下去了。
悬停在半空,看着极为滑稽。
第四百二十二章 湖畔问情
顾泯抬头看着那悬停在自己头顶的手掌,感受着掌心那足以瞬间将他斩杀的强大气机。
如果无缺老人的这只手落下来,落到他的头顶,那么不会有什么别的可能,他肯定会死在这里。
不管是白寅诀还是别的什么,都无法拯救他。
因为双方的境界差距太大了,这种差距,一切外物都没办法将其抹平。
可惜,无缺老人的手落不下来了。
因为顾泯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女子。
一个身着白裙,神情平淡,但足以说得上是绝代风华的女子。
她站在顾泯身后,只是伸出一只手指,无缺老人的肉掌就无法落下了。
那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指指着无缺老人,有淡淡金光从指间弥漫而出,将无缺老人接下来的动作,全部都拦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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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平淡的看着无缺老人,眼里没有太多情绪,也没有散发出什么杀意来,看着有些人畜无害,但是不仅是无缺老人,还是其余参加紫阳大会的那些修行者,都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
无限迫近金阙顶峰。
下一刻,有更多的金光从那女子指间弥漫而出,朝着天地四方而去,仅是片刻,直接将无缺老人之前布下的禁制,直接击穿。
而至始至终,无缺老人,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他一张脸上的情绪变得极为奇怪,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是谁?!”
为了今日,他做过万全的准备,知道柢山除去常遗真人之外,就只有阿桑一个金阙境,而常遗真人是百分百离开了,剩下的阿桑不管如何,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除去这两位之外,柢山绝不可能再有一个金阙境的修行者。
何况是如今这个白裙女子,不仅是个金阙境的修行者,而且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让他都感到忌惮。
甚至他在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只要出手,就会死去。
要知道他已经修行了几百年,这世间或许还有比他活得更久的修行者,但绝对不多。
眼前这个女子难道就是其中之一?
无缺老人回过神来,强行要将手掌压下去,不管如何,只要对方还是个金阙境的修行者,他就不认为自己会败得那么快和毫无还手之力。
强大的气机重新凝结,无缺老人蕴含着石破天惊的一掌,就要再次落下。
就在这个时候,那白裙女子动了,她朝着前面走了一步,无数道金光从指间溢出,瞬间撞上无缺老人的手掌。
强大的金光,带着的强大冲击力,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极致。
无缺老人皱眉而起,一道道磅礴的气机开始从身上涌出来,强大的境界,在这个时候,展露无遗,他总归是修行了几百年,不见得真的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白裙女子手指再弥漫金光,天地之间,一条条的金色丝线,就此涌出,那些金光撕开云海,留下一条通天大道。
而后朝着无缺老人涌去,好像是要将对方淹没一般。
那些金光带着一道道大道气息,蕴含着无上的奥妙,并不是简单能够看透了,无缺老人胸中气机涌动,想要将其拦下,可是自己的气机和那金丝一碰,就被斩碎,这让他惊骇不已。
他朝着上空掠去,试图甩开那些金色丝线,但那些金丝如同跗骨之蛆,追逐而去,并不停留。
无缺老人身形极快,在众人眼前,只有一道残影,但却始终摆脱不了那些金丝,而那些众多的金丝,在朝着那边追去的同时,已经连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条金色的巨蟒。
白裙女子看着那条金色的巨蟒,想起了很多年前,在佛土的云海里,那位高坐在云端的道门圣人,为了自己,和另外一位道门圣人厮杀,不死不休。
她这一生,向来只爱两件东西。
却不包括那个至亲之人。
无缺老人一脚踏在那条金色巨蟒上,想要一脚将其踏碎,却没想到,那金色巨蟒无比坚硬,在他一脚之下,全然无动于衷。
白裙女子神情平淡,伸手用食指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圆来。
一只大手,从圆里伸出,无数云气汇聚而来,一个巨人从圆里走出,一拳砸向那个无缺老人。
后者没能躲过去,被结结实实打了一拳,然后整个人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无缺老人气府里的气机四散而去,在短时间之内,无法重新凝结,此刻正是最为危险的时候。
若是那白裙女子不出手还好,只要一旦出手,他就是灭顶之灾。
好死不死的是,当无缺老人缓过神来的同时,天地之间,又有一道金线生出,横切而来,似乎要将这天地都分为两半。
而无缺老人正好处于这金线当中。
下一刻,金线弥漫而来,距离他身前,不足一丈。
他无比惊骇,到了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甚至不知道做些什么。
然后他只觉得心口一凉,再低头一看,气府已经支离破碎,他已经再也聚不起任何气机。
只是再一刹那之后,那道金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年轻人俯视着他,笑着开口说道:“现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不久之前,还是无缺老人站在高处,俯视着顾泯,要动手取他的性命,但这一会儿,事情就变得这么快。
他看不起的蝼蚁,这会儿似乎能够决定他的命运。
这是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可是又成了事实。
“那人是谁,你们柢山不该有这样的人物!”
无缺老人脸上满是不甘,一脸都是怒意。
顾泯冷笑道:“我柢山底蕴,岂是你这些人能够知晓的。”
他虽然看起来如今成竹在胸,实际上心里也很慌,之前上紫阳山,他有底气在山脚就斩杀那个吴长衫,之后面对所有责难,更是一步不退,不仅因为他知道退让只会引来对方的逼迫,还是因为他在来紫阳山之前,带了一样东西。
李扶摇的囚笼。
他用剑意构建的囚笼,曾经困过很了不起的人物,当然,那也是一方小天地,顾泯从那里离开之后,那地方便被叶笙歌收好了。
下山的时候,顾泯知道有些麻烦,就去问了问这位前辈愿不愿意同行,叶笙歌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虽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对这座紫阳山倒是有点兴趣,故而便来了。
不过是让顾泯带着那方小天地一起来的。
她就待在那里面,直到刚才露面。
以她的境界,即便受到天地的压制,也是霸道无双的人物,别说一个无缺老人,恐怕就是别的什么强者,也一样不是对手,顾泯也是这会儿才明白,之前叶笙歌面对女子剑仙,其实也没有倾力而为。
顾泯的底气,当然也源于叶笙歌。
“和晚云祖师有仇,那便去找晚云祖师报仇去,没这个本事,整日想着对付这些个晚辈,你倒是真有出息。”
顾泯看着无缺老人,微笑道:“怎么,还是怕到了彼岸,还是被辱?”
晚云真人虽说流传的是暴毙,但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位柢山真人其实是去了彼岸。
无缺老人脸色煞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谋划一番,自以为如此机密,但在这会儿看来,就是笑话。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丑。
“你要怎么处置我?”
无缺老人如今面如死灰,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如今的状态,气府破碎,一身修为,就此消散,活着也是个废人了。
“当然是杀了。”
顾泯反问道:“难道我真的像是个傻子?”
无缺老人面无表情,眼前的顾泯的确不是傻子,甚至还是他见过最出彩的后辈子弟,可就是这样的后辈,居然是柢山的弟子,这才让他愤怒。
顾泯举起手中剑,抵住无缺老人的心口,平静的说道:“我这个人脾气其实很好的,从来不主动去做什么恶事,但是呢,有人在算计我,有人要抢我的东西,我就真的很生气,不仅生气,而且一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无缺老人漠然道:“我虽然败了,但你觉得杀了我,对你有好处吗?”
无缺老人的名声在修行界里很是响亮,那段过往的故事,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尊敬他的,受过他恩惠的修行者不在少数,虽说今天是他扬言要杀顾泯,可如果顾泯今天杀了他,一定会遭受到很多人的仇恨。
“我已经是废人了,你不杀我,事情这会儿就可以解决。”
无缺老人颓然道:“从此我和柢山的事情一笔揭过,也无人来找柢山麻烦。”
虽然成为了废人,但他还是很想活。
原本他觉得顾泯肯定会答应他的,可惜顾泯却摇了摇头。
“不行。”
烛游剑尖抵着无缺老人的心口,顾泯极其坚决的说道:“你活着一天,我都睡不安生。”
无缺老人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顾泯开口打断道:“至于那些要为你报仇的,只要他们敢来找我,那我就一个个杀了。”
他说着话,那张很好看的脸上没有什么狠厉的表情,但是这会儿在无缺老人的面前,他就好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一样。
顾泯一点点的把烛游插入他的身体里,一边缓慢的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当初你看到晚云祖师提着的剑,其实就是这一柄,不过样子不同罢了。”
原本无缺老人还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可当顾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缺老人就再也忍不了。
他怪叫着出声,只是谁也听不懂那是说的什么。
众人只能听到无缺老人的惨叫声。
很凄厉。
第四百二十三章 战争法则
烛游剑插入无缺老人的心口,带走了他的生机,无数人转头看向顾泯,看着渐渐没了生机的无缺老人。
顾泯面无表情的抽回剑,看向汪云亭。
似乎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这位万剑山的山主。
叶笙歌走到湖畔,没有理会任何人。
这里的气氛凝重起来。
“汪山主!”
顾泯沉声道:“还请有个解释。”
之前无缺老人说是要杀顾泯和柢山上下,雾清真人想要搭救顾泯,可第一时间站起来的,就是汪云亭,他要拦下雾清真人,就是不想让人搭救柢山,当然了,要是之前无缺老人能把顾泯杀了,这一切便都没什么问题了,可问题是,现在无缺老人死了,顾泯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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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还有个更强的,在湖畔。
汪云亭若是没有话来说,说不定下一个,死得就是他。
汪云亭脸色难看,他前些日子才死了儿子,今日又遭遇了这么个局面,不管是谁,其实都不会很好受。
可那又怎么办?谁也没想过,顾泯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带来这么一个强者,让他们全部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无缺老人便被斩杀了。
现在局势,便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了。
之前是无缺老人说常遗真人离开了这里,去了彼岸,他才会出手,可这个时候,柢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找来了一个新的强者,而且和常遗真人比较起来,也不比常遗真人差。
这真是要人老命。
汪云亭没搭话,之前的事情已经做了,这会儿要是处理不好的话,柢山和万剑山之间,一定会有一战。
放在之前,汪云亭不见得有多害怕,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对自己的认知发生了改变。
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剑种徐承寒不知所踪,自己的亲儿子汪宁被人杀害,而和万剑山渊源不浅的无缺老人,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柢山说不定不止这么一个强者。
一切的事情,都压在了汪云亭的肩上,这让他脑中思绪纷飞,若是在这个时候,说出些什么不妥的话来,只怕是他自己,会后悔。
于是他沉默了很久,转身便朝着紫阳山下走去。
他没有回答顾泯,一句话都没说。
而顾泯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拦下他。
不是顾泯不想,的确是他自己,真的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有能力的那个人,如今在湖畔观景。
之前叶笙歌出手,是为了不让他死,这个时候,顾泯不能保证对方还愿意出手,况且万剑山不像是孤家寡人的无缺老人,招惹了后患无穷,目前的柢山,还真不好做些什么。
因此对目前的结局,顾泯还算是可以接受。
雾清真人看了顾泯一眼,也看了湖畔的叶笙歌一眼,然后转身离去,今日之事她站出来是因为师父和晚云真人的情谊,并不是要从柢山得到些什么。
至于吴清水,这个老剑修走过来拍了拍
顾泯的肩膀,正色道:“以后可不管把你当成年轻人看了。”
顾泯苦笑,倒也没有多说,只说了有空再去归剑阁看看,不过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能看到苏宿那小子。
吴清水打了个哈哈,最后闲扯几句,就这样离去。
其余的修行者,也看出了如今的气氛不太好,纷纷离去,只有少数修行者才会过来和顾泯攀谈几句。
虽说他们不知道之前那无缺老人说的常遗真人去彼岸是怎么回事,但不管怎么回事,柢山现在,可还是有一个如此强大的修行强者坐镇的,只要有这一点,那就够了。
而且在今日之后,柢山的名头,会更响亮。
这是肯定的事情。
这边有头有脸的修行者都离开了,那所谓的南陵之后的局势,自然也没人商谈了,实际上在无缺老人死了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了。
或许过些日子可以重新思考,但今日却是不适合了。
顾泯收了剑,揉了揉手腕,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道不算熟悉的身影。
一身紫色道袍的紫阳真人,面色尴尬的站在不远处。
紫阳山本来是他的地盘,但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却几乎没有资格过问,即便是之前无缺老人封山,以及如今顾泯杀人。
“顾掌教……”
紫阳真人鼓起勇气,想要解释两句。
顾泯却摆了摆手,温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修行界,家越小,这经越难念,这个我当然知道,紫阳真人也不必多说些什么,都是小门小户,我很能理解。”
听着顾泯这么说话,紫阳真人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但很快顾泯就开口说道:“不过紫阳真人的确帮了那老匹夫,想要对付柢山。”
顾泯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事实。”
紫阳真人嗫嚅着张口,“顾掌教之前不是说,能体会……”
“自然能体会和理解,不过有些事情,既然做了,不就得做些什么来补偿?”
顾泯笑眯眯开口,“放心,我要的不多。”
紫阳真人脸色难看,原来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顾掌教,实际上是一肚子坏水?
这会儿就要敲竹杠了?
“放心了,我要的真不多。”
紫阳真人声音沙哑,“顾掌教要什么,但凡紫阳山有的,无不应允。”
事到如今,之前呼风唤雨的无缺老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形势已经改变,他只能这样了。
“我只要以后紫阳山,满山都种上桃花。”
顾泯笑着看向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下意识便应了下来,知道接下来的要求就更复杂,谁知道等他竖起耳朵听了半天,顾泯也没说话。
“没了?”
“没了。”
顾泯嘱咐道:“紫湖湖畔,全部都要种上。”
说完这句话,顾泯再也不理会紫阳真人,而是到了湖畔,去见叶笙歌。
……
……
叶笙歌蹲在湖畔,看着那一片紫色的湖水,不知道是不是心情还不错,竟然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多谢前辈。”
顾泯来到叶笙歌身后,认真行礼。
“以后紫阳山,会种下桃花。”
顾泯虽然不知道叶笙歌此举何意,但之前既然是她说的,那么顾泯就不会推迟,反倒是会好好的办好。
毕竟对方还救过他的性命。
“我以前遇到的那个人,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是个老好人,很少有生气的事情,即便生气,好像旁人求饶,他也就会放过对方,没你的性子这么坚定。”
叶笙歌突然开口,只是说出来的内容,让顾泯有些不知所以。
但他仔细一想,便知道了叶笙歌口中的那人到底是谁了。
可顾泯即便是知道了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叶笙歌轻声说道:“我之所以愿意来这里看看,其实很大的原因便是看出了你和他很像,但仔细一看,你们的内里,却又截然不同,你们根本上就是两个人。”
顾泯小心翼翼的搭话道:“天底下也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树叶,自然也就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况且修行者一直是说没有来世的,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前世和后世的说法。
“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这话倒是说的很像他。”
叶笙歌的白裙被清风吹动,而她的心湖也是如此。
她看了看身侧,示意顾泯坐下,而后才缓缓说道:“我想了想,我和她其实是不一样的。”
那个她,当然指的不是别人,而是另外一个叶笙歌了。
也可以说是真正的叶笙歌。
“但我和她,有一点是一样的。”
顾泯补充道:“都喜欢李扶摇。”
叶笙歌点头道:“有些事情有可能想几百年都想不明白,也有可能想几天就明白了,我从那个地方出来之后,我才想明白,或许当初李扶摇和她把我们留下来,就是想要我们不去想他们的事情,只喜欢对方就行了。”
李扶摇在两个女子之间一直不知道怎么选择,后来借着囚笼的事情,留下剑意,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想要他们重新开始,不过在这个故事里,就没有青槐了。
只有李扶摇和叶笙歌。
“不过我可能不是她,但他却一直都是他。”
这句话有些绕口,但顾泯却是听得懂,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
“所以在最后他不想再留下来了,因为留下来与否,他都是那个李扶摇,心里一直都有两个姑娘,不管是什么时候,那他留下来也就没有意义了。”
叶笙歌轻声道:“哪怕我不在乎,他也接受不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帝都之象
顾泯坐在湖畔,安静的听着叶笙歌说话,即便对方不说,他其实也知道,自己今天听到的这些,叶笙歌只会说一次,以后肯定再也不会提及。
既然如此,顾泯也就耐着性子,好好听听就是了。
叶笙歌先是看了几眼顾泯,不知不觉之间,天上就开始飘雪花了。
这个时节,有这么一场雪落下,倒也算不上太古怪。
算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飘落,很快便在地面铺上一层淡淡的白。
叶笙歌伸手接过一片雪花,那双很好看的眸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其实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子,但一身气势太过出众,以至于不管是谁,见到她之后,只会觉着她是个很厉害的修行者,而忘记了她是个很美的女子。
“我其实也有些不喜欢现在的他了。”
叶笙歌突兀开口,自顾自说道:“当初的他脸上还有稚气,可到了后来,总是忧虑,笑意都少了,看着看着就不喜欢了。”
顾泯想了想,开口说道:“人这一生,不会总是停留在某个时间段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想自己好像早就跨过了而立之年,如今都快四十岁了,在世俗里说一声中年男人,也不是不行。
好像也有资格对什么人生之类的事情,感叹一番了。
叶笙歌问道:“会不会有人永远都是少年?”
她喜欢的那个人,还是少年的时候最喜欢,后来离开人间,就觉着淡了,但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不包括另一个她。
“没有,但永远都有少年。”
顾泯没有用剑气将那些雪花逼开,只是任由那些雪花落到肩头和头上,看到这天地之间的景象,顾泯忽然说道:“想起一句诗,有些应景。”
叶笙歌没说话,但的确是示意让顾泯开口说就是了。
顾泯却笑笑,然后摇了摇头。
叶笙歌顿了一会儿,也笑了起来。
顾泯不明白她在笑什么,有些失神。
叶笙歌问道:“我虽然应下你会出手,可当时我要是不出手,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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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说去,又说到了这里。
顾泯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的手段,能不能让一个金阙境顶峰的无缺老人杀不了自己,但很遗憾,最后的答案却不是他想要的。
“没了,我手里的确有些底牌,但在一位金阙境强者面前,都太过脆弱。”
顾泯实话实说,没觉得有什么被冒犯的。
叶笙歌又问道:“所以你习惯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别人身上?”
顾泯皱了皱眉,他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话了。
这是在点醒他,让他在什么时候都不要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顾泯轻声道:“晚辈受教了。”
“作为修士,能力越大,境界越高,便越是没有拘束,等到这方天地都拘束不了你的时候,便没忌惮,而往往在这么个时候,人就要飘起来了,到时候昏了头,很容易做些错事的。”
叶笙歌淡淡道:“修行本是要超越自己的肉体凡胎,但应当时时刻刻对天地有敬畏之心。”
“只是修行不是砌墙,一块块砖头往上放便能砌成一面墙的,用心感受,才是最佳选择。”
叶笙歌淡淡开口,说到后来,全部都是关于修行的东西。
顾泯安静听着,有所得,也有所悟。
说到后来,大雪将他一身上下全部都铺满,他现在眉毛上,也都是白色的雪花。
整整半日,叶笙歌都在讲修行的事情,她本是道种,天地之间最为适合修道的那一人,而且天资出众,修行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比起顾泯,实在是要好太
多了。
就顾泯这个庚辛剑主,将近四十,都还没能破开金阙,这固然是有天地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顾泯的天资不及她。
不是顾泯的天资不够好,而是她太妖孽了。
这样的人,在人间那边,也是千万年的唯一一个。
庚辛剑主虽然罕见,但好歹千百年过去,也能出个一个两个的。
“听完了,记住了吗?”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叶笙歌问道。
顾泯点头,“都记下了,就是不知道前辈为什么今天要说这么多,好似……”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
“像是交代遗言?”
叶笙歌是何等聪明的女子,怎么能够不知道顾泯心中所想,她微笑道:“想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但是也有很大的区别。”
叶笙歌看着那片紫湖道:“我决定了,以后不离开这里了。”
她说的这里,当然是这片天地。
顾泯一怔,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居然会做出这么个决定,要知道依着她的境界,离开这里,前往彼岸完全不是问题。
可她却是决意不走了。
这是为什么?
叶笙歌说道:“你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这里,所以我要你帮我给她带一句话。”
这句话另外包含的意思就是,至于为什么要给你说这么多,是因为要你早点离开。
顾泯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叶笙歌转过头来,微笑道:“要是遇到她的时候,事情还没解决,就告诉她,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是先后而已。”
……
……
下山的时候,叶笙歌已经回到了那小天地里,但却加了一个解语同行,这样一来,顾泯下山,便是一行五人了。
紫阳真人在山顶招手,说是顾泯托付他办的事情,他肯定要办。
顾泯哑然失笑,本来就是种桃花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知道这位紫阳真人为什么这么郑重。
但顾泯也没多想,一行五人很快下山,这次下山,要重新去一趟南楚境内。
现在南楚的局势有变,顾泯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毕竟传闻和亲眼所见,一直都有区别。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那位太傅大人,还在郢都等他。
下山的时候,其实几个女子或多或少都听说了湖畔发生的事情,对细节很感兴趣。
“小师弟,现在结发境也是你几剑的事情?”
洛雪眼睛发光,当她听说顾泯两剑就差点杀了个结发境剑修的当口,她就愣住了,自家小师弟境界提升的太快了,这才多久,就已经到了可杀结发境的阶段了?
要知道,上山的时候,顾泯才只是一剑瞬杀那个繁星境剑修而已。
顾泯摇摇头,“不过是取巧,杀结发境修行者,很难,但现在能保证不被他们杀,这一点不难。”
“那无缺老人和柢山到底有什么恩怨,能这么不要脸?”
白粥淡淡开口,到底也有些八卦之心,这是女子的通病,大多数人,是免不了的。
顾泯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的说道:“当年晚云祖师曾在他面前杀过人,不过没想杀他,也没想理他,谁知道他当场就吓住了,跪下来求晚云祖师饶命不说,晚云祖师还问了句,你是谁?”
这在生理和心理上完全击溃了无缺老人的防线,因此才让他念念不忘这么久,一直想要将柢山覆灭。
不过最后还是没成,而且是败在了顾泯这么个小家伙手上,估计他就算不死,这辈子都很难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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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问道:“那位前辈呢?你们柢山的先辈?还是你在外面请来的。”
谈到这个,顾泯就不愿意交底了,因此他只是摇头,说了句秘密。
白粥很有分寸的不再相问。
柳邑欲言又止。
解语当然一直都想小心翼翼。
只有洛雪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顾泯打断,“不过以后,柢山肯定要被更多人惦记,这就是世俗百姓说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洛雪嘟囔道:“谁敢惦记柢山,就打爆他的头。”
顾泯微笑,不再言语。
——
一场突兀的大雪,没有打乱大应边军南下的脚步,整顿歇息之后,准备妥当之后,徐宾所率领的大军,开始攻城。
眼前的关隘名为天永,据说是大祁先帝亲自取的名字,也就是说,这天永关建造的时日也不长久。
但大祁先帝一双慧眼,在之前看的很清楚,知道在这里建造关隘,就能将大祁北境的诸多军镇连起来,成就连绵一片的关隘布防。
只是一旦这个地方丢了,那么整条防线都会被击溃。
徐宾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这才力排众议,要先打这里。
打下天永关,大祁北境便丧失一半,这场战事,就会更加顺畅,徐宾作为统兵之人,不会看不明白。
当然了,想要打下这个地方,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是极大。
因此很多将领都宁愿一步步蚕食北境的这条防线,也不愿意一上来便啃这块硬骨头。
可徐宾不愿意。
在厮杀声中,徐宾和澈粟走出大帐来,就看向不远处的关隘,兵卒们搭着云梯朝着上面攀爬而去,在关隘上方有很多大石头被丢下,有不少兵卒会被砸成肉泥,因此惨叫声也会传出来。
另外一边,有随军修行者会飞掠上关隘,但与此同时,那关隘上也会有修行者掠出,两两对上,在别处一直被说成山上神仙的那些个修行者,在这里也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去那么几个的存在。
修行者在战场上,很值钱,但是越是值钱,就越是要被人盯上。
读书人笔下去描绘战事,只会留下只言片语,最多说是人间炼狱,但真正看过的人,才知道战场的惨烈。
澈粟的脸色煞白,想要说些什么来,可不知道怎么的,嘴上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粘在一起了,怎么都开不了口。
“殿下,战场便是如此的,说是绞肉场也好,说是别的什么也好,但总归,看在眼里的,就是战场真正的模样了。”
徐宾淡然开口,“只是想要再无战事,就一定得在这片土地上只有一个说话的声音,要不然,这种事情,隔三差五就会发生的。”
“为什么?”
澈粟皱眉道:“以南北划分,两地百姓,安居乐业,不好吗?”
徐宾深深的看了澈粟一眼,这才开口说道:“希望殿下这种话,是最后一次说了,而臣也是最后一次回答殿下了。”
“欲望。”
徐宾眯着眼,看着远处的战场。
“修行者的欲望是长生和不受限制,更强一些的,有着掌控的欲望,世俗的百姓也有欲望,今日吃得上粥,明日便想吃糙米饭,后日就想吃肉,吃饱了饭,就想吃好的,吃好了,就想过得好,总之欲望是无限的。”
徐宾朝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君王大多都是修行者,所以他们不仅拥有修行者的欲望,也拥有普通百姓的欲望,一统天下,多少帝王都逃不过的欲望,怎么可能放下?”
“在欲望的驱使下,不一统,就一定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徐宾指了指远处,意味深长的说道:“殿下,解决战争的最好办法,就是杀死你所有的敌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 论天下
澈粟喃喃道:“解决战争的办法,就是杀死自己所有的敌人?”
他虽然身为皇族,但是从小并不被当成皇族对待,毕竟这大应皇族真有不少,看似尊崇,但实际上因为最缺的,就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姓澈。
加上后来去剑府练剑好些年,身上颇有些修行者的气息,但却没多少皇族气息,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距离龙椅竟然如此近,距离这世间共主,也很近。
“徐将军……”
澈粟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道又想起了些什么,故而直接转而问道:“这场仗,要打多久?”
战争开启的时间越长,死的人就会越多,等到之后重新建立秩序,也就更困难,可是世间的事情,很难有不动手就能解决的。
显然,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快则三五年,慢则半个甲子。”
徐宾神情凝重,轻声开口道:“这场大战最后能以什么方式结尾,要看太后如今是怎么个想法,会不会在之后改变主意,如果大应坚持打下去,不接受割地,直到打穿整个大祁,让这座王朝成为历史,那么便是最好的,若是太后最后改变了主意,事情就会麻烦起来,当然,耗费了如此巨大的国力之后,太后很难改变想法了,有一只无形的巨手,会将太后和我们一直推着往前,即便想要停下,也要承担很大的压力。”
不等澈粟发问,徐宾就给出了答案,“那只手,叫做民意。”
“当年有位皇帝陛下曾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水便是百姓,若是百姓配合,大舟往前,绝无什么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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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宾感慨道:“大部分修行者都觉得世俗百姓没什么用,但依着我看,这些百姓,才是这个世界最基础的东西,很重要。”
澈粟点点头,好似听懂了。
眼看着这位亲王殿下是如此,徐宾也笑了起来,他不是天生就有一张大嘴巴,相反,他从来就是不喜欢废话的那种人,可是如今一直重复一些做什么?当然是想要自己这个寄望中的天下共主,等到真的有了那一天,能够对天下百姓好一些,也可以让那座王朝的国祚,更长一些。
说起来,像是他们这样的武夫,即便是成了修行者,其实心里还是念叨着这么个天下的。
可惜了啊。
要问可惜什么,当然是那位大祁先帝不是他们的皇帝陛下,要是的话,只怕早就南下一统了。
他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大应太后算一个,但最佩服的,还是那位大祁先帝。
可惜了啊!
想到这里,徐宾正好有话要说,却瞥见远处那处关隘之上,出现了一道人影,徐宾下意识咦了一声。
再等到澈粟看去的时候,那边关隘上已经迸发出数道剑光,将无数攻城的大应兵卒扫落。
数位随军修行者一跃而起,却也在片刻之间,被那人挥手打退。
穿了一身蓝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不提剑,但浑身都是剑。
徐宾皱眉道:“这位居然来了。”
话音未落,他招手取来长枪,不再多说,整个人如同一颗流星,坠落到关隘上。
在城头站稳,那个中
年男人也没有立即出手,只是负手而立,看着掠上城头的徐宾。
这位大应南征大军的统帅,在南陵也有不错的知名度,至少许多修行者都听说过那大应军神的说法。
“真人何故出现在此处?”
换做一般的修行者,相见必然相杀,可是面对这个中年男人,徐宾也不着急动手。
不仅因为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切切实实是个剑仙,还因为这个人,身份特殊,而为人却是出人意料的让人没话说。
南北两座王朝,无数仙山,无数宗门,能够有这位这么高的地位,却如同常人一般的,仅此一位。
来人自然就是剑庭的蓝临真人。
南陵如今的剑道第一人。
蓝临真人毫不隐瞒,直白说道:“山中弟子死在边境太多,原本是想着来这里看劝劝这些年轻人,能不能跟着我一起返回剑庭,可来了之后,却发现应当站在城头做一做师长应当做的。”
战争开始之后,不少剑庭的剑修便来了这边,而后更是死了不少,作为剑庭的掌教,蓝临真人光是看到那传到后方的战报,便觉得有些痛心。
所以放下战报之后,他便想要来边境看看,想要劝劝这些年轻人,能不能跟着他回去,哪怕这样会让大祁的边防溃败的更加容易,但他也没有多想,毕竟自己一个弟子的欲望,不能搭上整座剑庭。
徐宾想了想,没有多说,只是转头挥了挥手,这场浩大的攻城之战,就这么停下了。
那些兵卒开始撤回,那些修行者也是如此,很快这里便安静下来,战事停下的太过突兀。
“真人可否一叙?”
徐宾收回了长枪,开口相邀。
蓝临真人想了想,缓缓点头。
“找个有酒的地方。”
蓝临真人心里有些郁郁之气,需要喝点酒才好。
……
……
天色渐暗,天边飘起了小雪。
临近关隘的一座小镇,就剩下这么一座小酒肆了,卖酒妇人年纪不大,正是风韵犹存的年纪,只是脸上尽数都是愁容,仿佛让人喝酒都要少喝几口才行了。
围坐在小炉子前,温着两壶酒,蓝临真人抬头去看外面的景象,很是冷清。
在战事迫近此地的时候,这镇子里的人们,就都跑得差不多了,如今剩下的,也是些老幼妇孺。
蓝临真人拢着衣袖,看起来像是个温和的教书先生,他揉了揉手背,才轻声说道:“我劝不了我那个弟子,其实也没有理由劝他,要说的,无非就是说他更适合练剑,但他身体里流着大祁皇族的鲜血,加上他自己的性子就是那样,我说什么都没用。”
蓝临真人绝对是个不愿意看见战争,希望战争赶紧结束的人,但他还是提前说道:“喝酒聊天可以,但别说太多其他的,没用。”
徐宾知道这是这位真人在告诉他,别想着让他帮着大应把大祁的土地送出去。
徐宾洒然一笑,“像是真人这样的人,以后即便是整个大祁都变成了大应,也会一直受人尊崇,只是剑庭以后再说起来,只能是第二剑宗了。”
蓝临真人喝酒,不说话。
徐宾再问道:“退一万步来说,真人愿意看着剑庭的剑修,一个个去死?”
蓝临真人看了他一眼,“我劝不回去的会有,等看着人死太多了,心生惧意回去的,也会有,总之都会有,会多死一些人,有办法,我办不了,我办得了的,没用。”
蓝临真人喝了口酒,面对剑庭如今的困境,他这个剑庭掌教,有些两难。
若是当真狠心用掌教的身份让这些剑修都撤回去,那么师徒还做不做了?
可是眼看着自己师弟把这么多剑修都送去死,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真人是觉得师徒情谊比这么多人命重要?”
徐宾笑着开口,他选择不出手,而和蓝临真人来这么个地方好好谈,就是希望剑庭的剑修撤走,让他们南下的路途,更为顺畅一些。
只是这只是想法,想要谈成,还有很长的距离。
蓝临真人低头看着炉子里的微红的木炭,久久不言语。
“有时候我在想,若我的弟子不是梁照,而是顾泯,如今时局,会不会就没那么多问题了?”
蓝临真人不知道怎么的,提起了顾泯,这让徐宾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很是客观的说道:“如今局势,谁来也不好收拾,难道换个人,就能不顾血脉了?”
为了黎民百姓,为了不让生灵涂炭,难道真有人就可以放弃半座王朝,拱手让出?
况且这局势,也没有太大的强弱之分。
不过现在来看,大祁的确是千疮百孔了。
蓝临真人微笑道:“谁知道呢,如今局势,最终到底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徐宾淡淡一笑,但也不好接话。
于是天色暗去,漫漫长夜到来,这酒肆里两人在微弱的灯火前,烤火喝酒,却再也没怎么说话。
……
……
南楚疆域,地处大祁最为南边,自然也冷,在紫阳山看到下雪的时候,其实南楚已然是大雪纷飞了。
暮色中,两道人影临近郢都城。
一男一女,一高一低。
在城外遥遥看着那暮色下的郢都,一片雪白,有种别样的感觉。
顾泯在郢都待了很多年,可离开之后,每次回来都会有种特别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楚。
白粥看着顾泯停下,也跟着停下,抬头看去,神色平淡。
“如果能在这里住上很多年,我想我也不会觉得腻的。”
白粥轻声开口,意有所指。
顾泯点头道:“这的确是天底下最好的郢都了。”
白粥认真道:“不是糊弄你,我学过望气之法,这里的确有一团紫气,有大气象。”
顾泯皱眉道:“什么意思?”
白粥笑而不语。
她没告诉顾泯,紫气者,便是皇族之气,贵不可言。
一座城有紫气。
那便是帝都之象。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大赌
入城之前,便看了一场城外的雪。
入城之后,景象不同,又是一场雪。
郢都城是当初南楚的都城,虽然比不上咸商城城大墙高,但在南边,也算是有数的大城了,一场大雪过后,整座城都是雪白一片,看着好看,但普通人在这里呆着,大多数还是心疼。
这太冷了,一个冬天,木炭不知道要用出多少。
这一块块的木炭,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银子。
和白粥一起入城,这会儿城门早就关了,不过两人都是修行者,入城不算是个事儿,很快便出现在堆满雪的长街上,这场大雪不小,如今大街小巷全部都是积雪,而且足足到腿肚子这么深。
只是这两人一路走来,只是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并未深陷下去。
如今天色已晚,再去见那位崔先生不太适合,于是入城之后,顾泯和柳邑便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个房间。
今晚客栈没什么人,掌柜的在大堂一角布下个小炉子,正在温酒赏雪。
顾泯凑过去,笑着问道:“掌柜的,挤挤?”
那个身材清瘦的掌柜,看了一眼顾泯和白粥,心下惊异于这对男女的容貌,但面上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是见过形形色色往来好些人的老江湖了,只是扯出一条长凳,让这对男女坐下,又端出些吃食来,都是些干果和花生瓜子什么的,这才笑着说道:“没什么好东西,两位客官凑合凑合。”
顾泯笑着点头致意,白粥则是安静的坐在他身侧。
坐下之后,顾泯就以一口地道的南楚官话开口,询问了这些年郢都的变化,掌柜的一怔,也是没想到这么俊俏的后生居然也是南楚人,瞬间和顾泯热络许多,再开口的时候,就少了好些生分。
多了不少亲切的感觉。
顾泯抓了一把花生,剥开往嘴里丢了两颗,轻声问道:“我听说这南边好些旧国都死灰复燃,南边乱起来了,咱们南楚呢,有没有动静?”
掌柜的笑着摇头,吐出两颗瓜子壳,笑着说道:“那就没了,现如今北边在打仗,那位年轻皇帝打不打得过北边的老女人不好说,但战事一开,其余旧国都是又征兵又征粮,自然就要乱起来了,可咱们可摊上了个好皇帝,不仅不在咱们南楚国境内征兵征粮,就连赋税都免了,现在南边,可没地方比咱们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顾泯皱眉,“好皇帝?”
“可不是好皇帝吗?就是咱们那位陛下,听说是他一人一剑杀到咸商城里,然后用剑逼着那位大祁的年轻皇帝不让他在咱们这里征兵征粮,要不然咱们哪能有好日子过?”
掌柜的给顾泯抓了一把瓜子,笑着说道:“那位陛下可和公子你生得差不多好看,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顾泯有些无奈的说道:“一人一剑杀到咸商城,是不是有点假了?”
“怎么假?咱们陛下可是当初几次和那位年轻皇帝交手没落过下风的人,后来听说又到处走啊走,现在都是什么年轻一代最强者了,这事儿绝对不假!”
听着顾泯质疑他心中的那位陛下,掌柜的有些急眼,说话的语调都快了些。
顾泯只能附和着说了几句,说是自己小看了对方,这才让掌柜的心情平复下来,不过对方也没有之前那么愿意谈话了。
顾泯主动说道:“不过咱们陛下还真有本事。”
说这话的时候,顾泯脸不红心不跳。
掌柜的闷声道:“那可不。”
之后还是顾泯主动说了好些自己恰逢其会知道的一些“咱们陛下”的所作所为,这才让掌柜的重新提起兴致来。
虽说他知道一些咱们陛下的事情,但还是不如顾泯这么个游历世间那么久的知道的多。
本来依着顾泯的想法,自己说上个三五件也就行了,可是这三五件把对方的兴致提起来了,到了后头,都是掌柜的催促着顾泯开口,顾泯没办法,只好一直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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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顾泯在紫阳大会胜过那些老牌修行者的时候,掌柜的一拍大腿,兴冲冲的说道:“咱们陛下,就是他娘的厉害!”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更是跑去柜台提来几壶上好的酒水,豪爽道:“这酒就算是为陛下喝的,不要钱!”
顾泯真心实意的说道:“掌柜的是个爽快人。”
这惹得白粥都露出了浅浅笑意。
然后掌柜的非要拉着顾泯喝酒,可他自己又是个酒量不行的,到了后头,已经是舌头打结了。
掌柜的满脸通红,拉着顾泯,非要和他拜把子。
顾泯无奈不已。
“对了,其实我们现在日子是过得不错,但是要是咱们陛下登高一呼,我这间客栈也不要了,跟着陛下后头,一路杀他娘的!”
掌柜的醉醺醺,但眼里光彩,十分夺目。
顾泯皱眉道:“这又是何必,现在这日子,婆娘孩子热炕头,不好么?”
“好是好,可是咱们这些人啊,本来是有国的,这会儿虽然过得好,可那是什么?是寄人篱下,是在别人的屋檐下,怎么都不得劲,丧家犬,我不想当!”
掌柜的抹了一把眼里的泪水,嘟囔道:“儿子也好,孙子也好,我都会告诉他们,咱们是南楚人,是骄傲的南楚人,天底下再没比南楚更好的地方了,天底下的陛下,再没有比陛下更好的陛下了。”
顾泯陷入沉思,久久没有开口。
之后掌柜的踉踉跄跄去提来木炭,足够这火炉燃一宿了,最后他就靠在墙壁边上打起了鼾。
顾泯抬头看去,外面已经到了半夜,只是一地积雪,让天地之间,还有些淡白颜色。
顾泯把双手放在火炉子上,感受着暖意,轻声问道:“你怎么看?”
白粥直言不讳,“你占着民心,要是要举事,这就成了一半了。”
南楚民心,的确是其余诸国中最为凝结的,再加上别的那些旧国,即便是死灰复燃也好,拨乱反正也好,都不是当初的那个皇帝,总归要差点意思,可顾泯不一样,他就是那个当初的陛下,而且这些年,为南楚做的,也算是有些。
顾泯呵呵一笑,然后看了一眼火炉上的几壶空酒壶。
最后还是拿着自己的酒来喝。
不过那酒圣的那坛酒,没舍得。
“会死很多人的。”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摇头道:“我不想让他们去死。”
白粥沉默很久,打趣道:“像是你这样的性子,好像也真的当不了什么雄才大略的帝王。”
顾泯无声而笑,情绪低落。
事情从来没有简单过,这些不简单的事情,要是单纯只是麻烦还算是是好的,怕就怕每件事都要用人命去堆,那才是顾泯不愿意面对的。
白粥忽然说道:“崔先生其实已经定下了,郢都就要成为新的崇文楼所在之地了。”
这是她去柢山之前,那位崔先生就给她表明的态度,至于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断,最开始白粥也不明白,可是在郢都城里走了不少日子,她看了很多,后来就明白了,这座城虽小,但是比起咸商城,的确是多了不少人气。
而且她感觉很温暖。
那种感觉就像是外面大雪倾盆,可她还是觉得从心里来的暖和。
天底下还真没有太多地方,有这么个地方更适合读书了。
所以在之前,她才说出如果在这里待很多年,也不会腻。
崇文楼是修行界里最为特殊的存在,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一只脚踩在俗世里,另外一只脚却在修行界的仙山上的宗门。
这种特殊性,让他们对黎民百姓,也有着更多的了解和喜爱。
“那些书中的圣人典籍,对于生灵和黎民都看得很重,这也是崇文楼的基调,如果说天底下还有哪一批修行者最在意百姓,也就是崇文楼的读书人了。”
白粥轻声道:“崇文楼的坚持,一直都没变过。”
顾泯看向她,如今的局面当然不是崇文楼能够解决的,但是崇文楼现在就想入局,而不是等着一切尘埃落地,倒是让顾泯有些意外。
“崔夫子觉得我能胜任?”
顾泯不蠢,话都说到这里了,要是还不明白,只怕就不值得说这么多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崔溥会选他,而且会这么快就做出选择。
白粥摇摇头,“事情还没说透,这会儿说起来也没用,毕竟你是个不想死人的人,所以崔先生想请你再等等。”
“等什么?”
顾泯皱着眉头。
“等一段时间,看看之后局势怎么样?”
顾泯一脸疑惑。
白粥一脸歉意道:“让你这个柢山掌教在郢都多留些日子,的确没有提前告知,但崔先生说,你会愿意留下来的。”
顾泯沉默。
他看着门外大雪,只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
一辆马车,两个人。
悠悠的便临近了天永关,在原野上,马车停下,那位现在像是个读书人的宁启帝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站在远处,目力所及,是停战了数日的前线。
他从车厢里
拿出一壶酒,扔给一旁的赤发,然后自己拿起另外一壶,喝了一口之后,才有些遗憾,“早知道那坛子杜康的酒就不给那小子了,朕的这些家底,都搭上去了。”
好酒不多,尤其是酒圣酿造的那酒,就剩下那么一坛子了,也都给了顾泯,这会儿宁启帝自然会有些后悔。
但这会儿想着,那尾龙鱼给了,长生莲也给了,再给点这些,也就是些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想想,也就不怎么心疼了。
看着前方,赤发有些疑惑的问道:“陛下,这怎么不打了?”
他们来了这里也不是一日了,自然知道停战的事情,依着赤发当年在军中积累起来的经验,自然知道,只要徐宾愿意,只怕再用半个月,就能用人命凿开这道关隘,到时候这条防线就要破开,再南下的时候,就要顺畅多了。
“领兵者,求功,自然就极快,但席卷天下,在于一个稳字,今朝在这里死伤太大,之后在别处,就要捉襟见肘。就像是贤妻娘母,拉扯孩子,不也要处处去想,看看怎么省钱?东街的醋便宜,多走几步路也没关系。”
宁启帝微笑着开口,“这个人要是生在千年前,朕怎么也得给他个先锋官当当。”
赤发跟着微笑,对这句话并没有任何的反驳言语,千年前名将如云,光是如今记载在史册上的,生在大宁王朝开端的那些,就有两手之数。
什么杀神之类的称号,更是比比皆是,眼前的徐宾倒也说得上是个名将,但是要遇上那么些人,还的确是挑不起大梁。
当初一统天下的征程,固然是宁启帝横推世间,举世无敌,但麾下那些名臣大将,也是出了死力的。
“这人倒是有些头脑,知道越是给时间,便越是能让蓝临和那批剑修多想些东西,在紧张的局面下,所有人都只是想着往前冲,自然就能短暂的拧成一股绳,可是一旦放松下来,人心各异,就要乱起来,这是铁定的事情,况且蓝临,从来都不坚定。”
宁启帝微嘲道:“这样的人做一宗之掌教,很可悲。”
世人对蓝临真人的评价大多都是品性高洁,淡泊名利,可在宁启帝这里,便只有个可悲。
赤发不置可否,人不会相同,蓝临真人会是如此,也能接受。
赤发只是问道:“依着陛下来看,蓝临会把那批剑修带回去?”
宁启帝点头道:“自然如此,不仅在这个地方,所有剑庭剑修都会离开这里,之后在战场上也再也看不到剑庭的剑修。”
赤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此说来,蓝临这个做师父的,就把自己弟子,给完全坑了一次。”
宁启帝微微摇头,却是说道:“这场大战从现在开始,算是进入正轨了,以后的事情,简单了。”
赤发有些感慨,这座天下,约莫二十年前,还是个安稳的世道,这过了二十年,就就要重新整合了。
二十年,对于修行者来说,弹指一挥间。
……
……
临近天永关的小镇上,一家酒肆,堆了差不多百余个剑修,站在酒肆里,其实也就二十来个,大部分的,都在外面的街道上,人人带剑,人人沉默。
蓝临真人转头看向一侧,问道:“数清楚了?”
那个断去一臂,现如今只能用左臂写字的剑修,看了看纸张上的名单,轻声道:“禀告掌教,田师侄不愿意离开,留下了。”
蓝临真人点点头,他知道那个所谓的田师侄是谁,那人一向最为钦佩梁照,到了如今,也愿意为他赴死。
蓝临真人转头看向那些几乎人人带伤的剑修们,开口问道:“你们当中,还有愿意留下的,一并留下就是。”
话音落下,片刻之后,人群中走出一个衣衫残破的剑修,对着蓝临真人行大礼,然后认真开口问道:“弟子想问掌教,为何不拼一拼,便宣告放弃了?要知道剑庭弟子的山规中,也是有一条绝不轻言放弃的。”
这其实不是他一个人的疑问,在场很多人,想来全部都有这些疑问。
虽说大祁如今已经连续败了很多仗,但并不是没得打,至少大祁还有一战之力,而要改变这种局势的根本因素,便是看看双方的金阙强者,有多少敢死。
如今蓝临真人如此行为,自然会让他们觉得,他们的掌教,不敢死。
哪怕蓝临真人如今已经明确表态说不赞成让他们再掺和进去,他们还是有些疑惑。
“你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是大祁人氏,如今保卫故土踏上战场,当然谁也没有理由去拦着你们,但你们来这里,真的是因为身为大祁人氏,而要在这里出剑吗?”
蓝临真人平淡道:“若是你们铁心为大祁出剑,我带不走你们,可若是为了那些功名利禄,便不该留下来,剑庭很多年前路子便有些歪了,我没管,是因为我觉得你们有自己的选择,作为掌教,传剑下来,保证剑庭不在自己手中衰败就好了,可这几年,我好好想过了,作为掌教,我很不称职,剑庭当年,绝不是如此的,一剑在手,斩妖除魔,剑庭弟子,个个都是一身浩然正气,如今呢?”
“只有财气酒气和戾气。”
蓝临真人轻声道:“之前修行界里的那些道友,听闻我剑庭两字,便要打心底的佩服,而如今虽然还不敢说些什么,可是已经没了敬佩,只有惧意,如今家大业大,什么都好,等到有一天大厦将倾,诸位也都是落水狗,作为掌教,我不愿意看到那一天,所以今天才让诸位跟着我走,回去剑庭之后,也要好好整顿山门,若不是如此,剑庭前些年所谓的超越柢山,不过就是一句笑话。”
说话的时候,这位剑庭掌教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然后翻了一转,便仰起头,走出酒肆。
要不了多久,他化作剑光离开。
剩余的剑修,互相看了一眼,也纷纷御剑而起。
从这一日开始,整个大祁边境战线上,便只剩下三两个剑修还在,其余剑修,回到剑庭。
紧接着着,剑庭宣告封山。
不过半月而已。
而在这半月间,大应边军,势如破竹,南下三百里,几乎没有遇到太多抵抗。
……
……
消息传回到咸商城的时候,梁照在宫里送别师叔留觅道。
这两位剑庭剑修,此时心思各异。
留觅道的鬓发染霜,再不复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而他整个人看起来比起之前,也要苍老许多。
一身帝袍的梁照安静的站在留觅道身侧。
留觅道忽然问道:“忘尘寺那边,如何了?”
梁照面无表情,平静说道:“和师叔也差不多,墙倒众人推,一贯如此,倒是不新鲜。”
大祁和大应抗衡的底气,一直都是来自于这两座宗门,结果谁也没想到,剑庭在这个时候便抽身而退,而忘尘寺孤掌难鸣,自然难以和北边的大应修行者抗衡,选择退缩,其实也在预料之中。
留觅道吐出一口寒气,皱眉道:“若是实在不行,回剑庭去吧,你师尊不是个不念旧情的人,以后剑庭掌教的位子,还是你坐。”
梁照有些自嘲的说道:“原本以为这场大战,怎么都会撑到那位大应太后亲自出手,才见分晓,这会儿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是颗不重要的棋子,在别人的棋盘上,什么时候失去作用,全然要看别人在什么时候要把你丢掉。”
经历这么多,梁照其实也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从一开始便在旁人的棋盘上,一直都没有走出来过,而那一个人,是看似一切无欲无求的宁启帝。
他所求的,其实很多。
只是梁照当初太自负,认为一切事情,都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谁能想到,其实自己彻头彻尾,都被人利用着。
而且自以为能够走出棋盘,却还是深陷其中。
等到现在看到如今现实的事情,却什么都晚了。
对方好像都没怎么用力,就将他这座大祁王朝打得四分五裂了。
而他这个皇帝,无比的可笑。
“师叔回去吧,之后的事情,和剑庭无关了。”
梁照平淡开口,没有他太多情绪。
留觅道欲言又止,他从未想过事情会这样发展,而且发展的这么快,原本他认为,不管怎么说,至少都还有一段时间才是,可是谁知道,从大半年前的内乱开始,这座王朝就像是一条大船,已经开始一点点的沉没了。
到了这会儿,再也不可能扭转了。
剑庭抽离,只是一条导火索,而事实上就是,由内而外,他们都被狠狠的击溃了。
照着现在的局势发展,要不了多久,大祁就要彻底成为历史。
留觅道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已经朝着远处走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于是他只能喟然一叹,化作剑光离开。
……
……
离开皇城,梁照出现在咸商城的陋巷中,远处是一片简陋的小院,好些穷人便住在这里面。
梁照缓慢的从这条小巷走过,听到了好些污言秽语。
有些难闻的气味在空中蔓延,远处甚至还有些鸡叫声传来,当然,随之而来的便是犬吠声。
在这里走
过,想来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多待,可是走了一截的梁照,忽然听到一阵朗朗书声。
他停步看向那片破落小院,发现院子里,有几个稚童正在一棵歪脖子树下读书,读的大多都是那些启蒙读物,并没有太高深的内容。
当然了,即便是有,那些孩子,也不见得能读懂。
梁照看了几眼,就要再度离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在屋里女人的哭声。
“你好好待着不行吗?到处跑什么,就不怕死了?孩子还这么小,你死了,我们娘俩怎么办?”
有个衣衫到处都是补丁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北边打不赢了,再不去就打到这儿来了,到时候怎么办?”
原来他这会儿是要去参军的。
“这事情有官府,你一个普通老百姓,操这些心做什么?你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老娘告诉你,你要是敢去……”
那女人站在门口,正骂着人,忽然戛然而止,因为那男人转身就给了她脸上来了一巴掌。
直接让女人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的几个孩子,这会儿也忘记读书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可站了一会儿,也只是挤出几个字,“妇道人家懂什么。”
然后就在院墙那里把家里的一把锄头扛着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他走得急,没有看到梁照。
梁照笑了笑。
有些苦涩。
也有些欣慰。
于是他重新回到皇城里,找来那个年轻太监。
梁照平静道:“有旨意。”
年轻太监赶紧取笔,准备记载。
“让胡王带着刑部供奉赶往前线,另外在各地继续征兵,旧南楚之地,不免了。”
——
战报如同雪花一般,送往咸商城。
在郢都城待了一个月的顾泯,看了一个月的大雪。
不断有消息传到郢都。
多多少少,顾泯都知晓了不少。
剑庭剑修离开大祁前线,回到剑庭之后,掌教蓝临真人便宣告封山,剑庭暂时便脱离了这个旋涡。
而忘尘寺在紧接着便将僧人全部都带回山中,就是那个知禅和尚,也回去了。
大祁王朝没了这两座宗门,修行者的数量,一下子便少了很多,之后虽然有胡王带着皇族高手和刑部供奉去到前线,但也是杯水车薪。
更有无数带着梁照旨意的大祁朝臣前往各家宗门,但注定是要吃上不少闭门羹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如何看不出来,如今大祁已经是日薄西山,时日无多了,只是即便是他们,也有些奇怪这大祁的溃败来到这么快,这么突兀。
虽说他们对大应王朝一统世间也不是太过期待,但是总归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一切的事情,都无法阻挡。
只能寄望大应一统天下之后,伤了元气,好让他们,也有个好些年的好日子过就是了。
除了这些之外,最后的最后,顾泯得到了一个很不愿意接受的消息。
梁照果然是想着要最后搏一把了,要把和他的约定都给破了。
虽说对方不遵守约定之后,顾泯自然也就不用再对上那位大应太后,可是受难的,却是整个南楚的百姓。
他有些不高兴。
就在这个时候,白粥推门而入,轻声道:“崔先生有请。”
顾泯抬头看了看白粥,沉默片刻,倒是没有拒绝,很快便站起身,走出客栈,走进大雪中。
郢都城这几日的大雪越来越大,好像有这百年难遇的景象。
走了小半个时辰,在大雪里穿过,最后两人来到一座木楼前,发现和在咸商城看到的那座崇文楼,一模一样。
顾泯依稀记着这个地方曾经应当是座酒楼,只是这些年生意冷清,早就没了盼头,因此在顾泯上次来郢都城的时候,这里便闲置下来了。
“崔先生买下这个地方,花了几个月,重新建造的这座楼。”
白粥在楼前停下,伸了伸手。
她不进去了。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踏入其中。
楼内光景和之前所见一样,只是现在要冷清不少,尤其是在一楼,并未见到什么读书人,只有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坐在小火炉前打盹。
炉子没有什么暖意,感觉冷冰冰的。
当年的大祁王朝的太傅大人,如今已经如同一个垂暮老人了。
时过境迁,其实也不久。
顾泯走过去坐下,也没有开口喊醒这位昔年的太傅大人,只是伸手拿起火钳,夹了几块木炭放下去。
不一会儿,有了些暖意传出来。
顾泯搓了搓手,自顾自看了一眼那位太傅大人放在身侧的古籍,还没等他说话,老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圣人言,三十而立,四十便可知天命,五十就不惑,可老夫也活了好几百年,总归还是有太多困惑。”
崔溥睁开眼,浑浊的眼里没有什么光彩。
顾泯起身见礼。
老先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然后让他坐下,方才说道:“说起来这应当是你的地方,我这把老骨头像是个不速之客,你不要见怪。”
对方如此客气,让顾泯有些不适应,他摆摆手,轻声道:“崔夫子愿意在何处便在何处,说起来这天地之间,也只有柢山一处,晚辈能够说上两句话。”
崔溥吹了吹眼前的炉子,赞赏道:“像是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不过像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大多时候,肯定是要被说成没野心,没朝气的,也就是这样,大多人就要把他说成没出息了,可梁照要是像你这样‘没出息’现在大祁的局势,不会这么惨了。”
作为昔年大祁王朝的太傅大人,崔溥开口,真知灼见,而且也没有拐着弯说什么屁话。
“如今局势,你也看到了,不争之人,一退再退,最后最难保全想要保全之人,反倒是往前走,一路荆棘之后,说不定柳暗花明,一片美好。”
崔溥颤颤巍巍的举起手臂,轻声道:“多得话想来白粥那丫头已经说了很多很多了,我这个老头子,说了你能听?”
顾泯说道:“崔夫子是长辈,亦是有大智慧之人,如今晚辈心中的确有些事情,无法决断。”
崔溥点头道:“你所想的,无非是死人多少的事情。”
顾泯默默点头,他最不愿意的,便是看着那些百姓,为了他的想法,死去。
崔溥笑着摇头,“大祁当初南征,先帝便问过老夫,老夫虽说也不愿意多伤任命,但也知道,拖着并非好事,于是便没拦着,只是先帝在位,手段高明,手腕强硬,即便是这六国同时皆反,想来先帝也有办法应对,所以对这些亡国之民,先帝浑然不在意,以至于在这二十多年里,民心未得,既然未得民心,如今局面,自然是肯定会出现的。”
“而六国之中,南楚有你在,有你做的事情在,这些民心便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归拢,而都在你身上,换句话说,你若是之前不做些什么,或是从此销声匿迹,南楚还有可能在若干年后,融入大祁之中,可是如今,南楚是最不可能融入大祁的地方。”
崔溥直白道:“你还能活多少年,南楚就会带着你的影子存在多少年。”
一人影响一国,这种事情有过吗?
当然有,那就是千年之前,大宁皇帝对于大宁王朝,便是如此。
而如今的顾泯,在世间的名头越响亮,那些百姓对他的寄望便会越大,便越是洗不掉他的印记。
“反倒是其余五国皆反,唯独南楚没有动作,才让人意外。”
顾泯沉默不语。
崔溥微笑道:“你虽然还不愿意向前,但是梁照已经想明白其中关节了,而且他如今没得选,便要逼着你选了。”
顾泯皱眉,轻声道:“我也不得不选了。”
南楚的百姓会被征着开往前线,这就是过了顾泯的底线,梁照也知道这是在逼着顾泯,可是他不怎么做,在如今这局面,要是大祁的百姓还看到有那么一块地方超然世外,也不会接受的。
所以梁照不得不做这件事。
而不得不逼着顾泯。
“崔夫子为何选我呢?”
虽然看起来崔溥并没有太多选择,可是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本来就可以不选,等着尘埃落地,虽说事情可能更不如预想一些,但好歹要简单一些。
顾泯看着崔溥,目光炯炯。
崔溥笑着点了点头,顾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事情就能够有好说的了。
“天下之事,无非是一个适合和不适合而已,你在这里,正好适合,而不是老夫选你,而是你很适合。”
崔溥笑道:“说起来,你把他当成交易,也未尝不可,崇文楼付出的,一定会比得到的少很多很多。”
顾泯淡淡道:“洗耳恭听。”
——
一章近万字。
第四百二十七章 当年的御北军
门外大雪磅礴,门内两人,围坐在火炉前,神情淡然。
昔年大祁王朝的太傅大人伸出一双枯瘦的手,血肉已经剩不下什么,至于血气,更是没有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世人一个道理,那就是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或许今天,或许明天,或许后天,都有可能随时死去。
“你也看到了,老夫活不了太久了。”
崔溥仰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太多眷恋和不舍,这是对于整个人间的。
顾泯没说话,生老病死,并非是俗世百姓的专属,修行者虽然活得很长,但也会经历这个,而且和俗世百姓相比,身为修行者,甚至都没有转世的可能,活过一世,便只有这一次的生命。
这或许是上天对于修行者的惩罚,也或许是一种交换,修行者获得修行的可能,而失去转世的这项权利。
“老夫是读书人,也是一个修行者,只有这一生而已,再也没有别的,所以这辈子做不完的事情,以后都做不了。”
崔溥轻声感慨道:“老夫这辈子,做什么事情都想着没有来生,因此大多数事情都做的还算完美,就只有这件事,也是最大的事情,老夫还没有什么眉目。”
这位曾经的大祁的太傅大人,从年轻时候开始,便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无比稳当,从来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才能成为后面的太傅,而成为太傅之后,便要更加小心,所以太傅这一生,其实都逃不开谨小慎微四个字。
直到如今,离开大祁之后,来到郢都,这个一辈子谨小慎微的老人,想要在最后赌一把。
于是才有如今这场谈话。
顾泯安静的看着这个老人,忽然开口说道:“崔夫子心中到底如何想?”
崔溥没有回答顾泯,而是自顾自说道:“老夫死后,崇文楼不会听顾白的,下一任的楼主人选,你知道。”
顾泯喃喃道:“白粥。”
老人点头笑道:“顾白像剑修多过读书人,他若是做了读书人的领袖,只怕要不了百年,之后读书人,人人都不会想着书上的圣贤道理,反倒是提上剑,就要去和那些不讲道理的家伙讲讲道理。”
顾泯无言微笑,已经能够想到会发生的场景,以后那些个读书人,一人一身长袍,上一刻还笑眯眯的和人讲着道理,可要是有什么说不通透的,只怕就是要提剑而起,把剑放在对方脖子上,问别人是不是心服口服。
到了这份上,要是别人还心服口服,那不就是糊弄鬼吗?
可人家不管呀,还是提着剑追着问,你到底是不是心服口服。
想到这里,顾泯也不由得哑然一笑。
太扯了。
“只是白粥年纪尚轻,真的做得好这个领袖?”
顾泯其实想问的,还是服众的问题,要知道这崇文楼的楼主,和天底下读书人领袖,是挂上钩的,白粥即便学问上没有问题,可能够让那些个读书人服气?
在这一点上,顾泯是要报以疑问的。
“崇文楼的楼主和读书人领袖,要在今天分开才行。”
崔溥笑眯眯的说道:“过往那么些年,所有读书人一看崇文楼的楼主怎么做,便奉为圭臬,其实这样一点都不好,要知道,大家都是人,是人总归就有错的,这样的思想根深蒂固,渐渐这些读书人就没意思了,我这么做,大概也就是给那些后来读书人当头一棒,让他们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盲从。”
崔溥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这无异于是把崇文楼无数代的努力,在今天彻底打破,就好像是一家人,好几代人拼命挣钱,到了崔溥这儿,偏偏又说好些钱挣得不合理,要全部都丢出去。
这一下,要是被崇文楼的历代读书人知道了,只怕是要把崔溥骂得没有立锥之地。
“当然了,不破不立,只要白粥那丫头干得好,崇文楼的地位不会变,而且自她之后,一切不正之风,就要慢慢消散,崇文楼才能重新当得起天底下读书人圣地的说法。”
崔溥看得长远,不过即便如此,他这样做,也是在赌,只是赌注是压在白粥身上的。
这一场赌注,他有信心。
至于第二场赌,那就是落在顾泯身上的。
一生谨慎的老太傅,如今在处理身后事的时候,太过涉险。
“之后那丫头和顾白都会站在你身后,崇文楼还有些读书人,都是些修行者,金阙的有个三五个,金阙之下,我没算过,但总归不会少。”
崔溥笑问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站上来和老夫一起赌一把?”
顾泯笑了笑,然后轻声说道:“崔夫子想要的,不是一国之地,也不是半座天下,而是整个天下,我若坐上来,要走很长远的路,当然,也要死很多人。”
在死前念念不忘的事情,崔溥绝不可能是想着要以南楚的一国之地来施展,肯定要一座天下。
“其实你只要站上来,不管是不是为了我和崇文楼,都只能一直走下去。”
崔溥感慨道:“有些事情,你认知的太浅薄了,即便在大局已定的局面下,你要交权,要退缩,可旁人如果一定要你去死才行,你就将性命交出去了?即便你愿意交出去,又怎么保证他们会信守承诺,你一直以来的问题,便是一直都把事情的决定权放在了旁人身上,你觉得你能凭借努力做得最好,但实际上,你所有的一切,都暂时只是赌赢了。”
“而赌博,是不可能一直都赢下去的。”
顾泯问道:“那崔夫子怎么觉得这次大赌,能够赢?”
崔溥直白道:“我未曾想过会一定赢下这次的大赌,可我已经能够接受失败了 。”
失败的代价,崔溥自然已经在脑海里反复推敲过无数次了,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但他不在意,此生最后的布局,他要豪赌一番,赢了,崇文楼对于之后万世,会有更大的影响。
而且之后世道,会是更好的世道。
至于输了。
那就输了吧。
顾泯看着崔溥,长久的安静不言语。
“即便整个天下,以后都姓顾,崔夫子就不怕在我身上赌输了?”
顾泯皱起眉头,以后的顾泯,和如今的顾泯,或许不会是同一个人,一个人的一生,也永远不可能是一致的,经历得多了,自然会有改变,到了那个时候,顾泯翻脸,崇文楼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就姑且算是我的第三场大赌。”
崔溥浑浊的眼里有了些神采,“沉稳了一辈子,在最后,赌上三次,想来也没太多问题,至少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顾泯想了想,没有立即说话。
然后他说道:“不够。”
崔溥笑了,那张老脸上,许多的皱纹忽然都展开了,他好像在这个时候,就忽然年轻了十岁,一头白发也变得有光泽不少。
他不怕顾泯提问题,就怕顾泯什么都不说,那样才是真的没有入门。
而如今顾泯既然敢开口,便至少说明,事情有前进的可能。
“不够,什么不够?”
崔溥问道:“修行者不够?崇文楼一地的修行者,自然应付不了整个北陵的修行者,这是个问题。”
顾泯沉默。
他暂时没有做出决断,但要这些事情,来看看崔溥当不当得国士。
无双国士,自然是算无遗策。
可如今,只有想法,那就是空谈。
“在南陵有不少宗门和崇文楼交好,至于能卖死命的,我还能找出三两个金阙强者。”
崔溥看着炉火,小声道:“当然还是不够。”
柢山那边,常遗真人已经不在,算上叶笙歌,也只有师姐阿桑和她两个金阙,崇文楼这里的金阙有三五个,加上老太傅说的三两个,那加起来也不到十个。
征战天下,除去精锐的军伍之外,别的东西,最重要的便是顶尖强者。
参考当年大宁一统天下,除去有精锐之师之外,大宁皇帝在内的一众金阙强者才是横推诸国的保证。
顾泯淡淡道:“请白玉尘出手,我有三五分把握。”
有柳邑在柢山,请动那
位北海之主,他的确有些办法。
“梁前辈是闲云野鹤,我没什么把握。”
说是这样说,但之前自己差点死在那个囚笼里,实际上请动梁拾遗,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而且有了梁拾遗,女子剑仙也能争取。
再去说南海的雾野老僧,好像也有可能,毕竟关系不错。
归剑阁的古道真人,和自己有半师之谊。
这样算起来,这世上的顶尖强者,顾泯好些都有些交情。
好像这么一看起来,顾泯还真有些帮手,只是这些东西都是外物,实际上除去百分百知道师姐阿桑会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侧之外,其余的都没太大把握。
做皇帝和做掌教,都是麻烦事情。
崔溥微笑道:“其实做皇帝没那么难,想要所有人为你效死力,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知道他们所求的是什么,为什么要依附于你,那便有得玩。”
“历朝历代,无数的帝王,没有谁敢说用自己的那些人就可在整个天下横行的,但为何还有国祚千年的王朝?为何还有皇权之下,众生俯首的王朝?都是因为制衡两字。”
崔溥这些话,过往没有对谁说过,之后也无法对人说起。
顾泯没说话,只是掏出酒水来,喝了两口,有些心绪不宁。
“有酒不与人同饮,最小气。”
崔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摸出一个不大的酒碗,举在身前,笑道:“舍不得二两酒,如何拿天下?”
顾泯从酒壶里倒酒出来,崔溥没急着喝,放在炉子边暖了暖,这才举起酒碗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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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这酒一般,不是什么好酒。”
崔溥当初是太傅大人,喝过的酒自然要比顾泯在小酒肆里打得好太多了。
只是能够和他一起喝酒的人,其实一直都不多。
有数几人而已。
顾泯看了看崔溥,欲言又止。
他还有好酒,那可是酒圣酿造的酒水,天底下最好的一坛酒,就在他这里。
“有好酒?”
崔溥自顾自说道:“当帝王的,有好酒不必与人同饮,推心置腹也不可太多,要不然旁人会觉得皇帝与我差不多,威严丧失之后,皇帝就不好做了。”
听着这么句话,顾泯也就借坡下驴,笑道:“那就不和崔夫子共饮了。”
崔溥意外道:“当真有好酒?”
顾泯略微一思忖,便说道:“酒圣当年所酿之酒,还有一坛,正在晚辈身上。”
原本以为,崔溥听到这话,肯定要急切想要尝尝,但谁也没想到,他只是微微点头,赞扬道:“酒圣的手艺,那肯定没得说,留着最好。”
顾泯有些意外,但随即问道:“崔夫子,我即便做了这天下的共主,但要不了多久,也要前往彼岸,之后的天下,你又作何选择?”
顾泯如今不过是繁星境,但是依着他的修行速度,要不了多久就会是结发,然后金阙,之后金阙之上,离开这里,前往彼岸,快一些便是在这几十年里,慢一些也该是百年之内。
“能够停留一甲子,便够了,至于之后,你要留下子嗣便由子嗣即位,若没有,弟子也不无不可。总之我相信在甲子之后,世上绝不会因为缺了一个皇帝而再度乱起来,今日大祁之乱局,未来不会发生在天下。”
崔溥心中的世间,很完备。
“晚辈还有个问题,即便有了这么多修行者,可是否缺一支精锐的百战之师?”
南楚复国,会在短时间内拥有军伍,但是战斗力肯定无法和大祁军队和大应的军队比肩。
崇文楼即便有心,可一帮读书人,还真不好说能弄出一支军队来。
崔溥笑道:“这便是我要送给你的大礼。”
崔溥认真地说道:“换句话说,这份大礼,整个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能够拿得到。”
——
四千字,下一章十二点前,能写多少是多少。
第四百二十八章 君臣
“什么礼物?”
顾泯开口问道,但心里却有了些答案。
果不其然,崔溥下一刻缓缓开口,说了几个字,“一支军队。”
顾泯蹙起眉头,不知道这位太傅大人,又要在什么地方变出一支军队来。
“史册记载,大宁皇帝一统天下,分封天下,诸将授爵,其中武功最高者,以冠军侯授之,为勇冠三军之意。”
崔溥缓缓开口,但只是念了一段史书上的记载。
顾泯从小熟读史册,自然也知道,这一段历史,他还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那位宁启帝就是先祖,其实南楚历代王朝国君,都在有意无意的让子孙记住这些东西。
冠军侯是大宁王朝创下的唯一不世袭的爵位,这三个字,授予一人,那人便能拥有一辈子,等到他死之后,朝廷就要收回,等着第二个有资格配得上这三个字的武官出现。
在史册上记载,冠军侯这三个字,总共也就授给了五个人。
那是大宁王朝所有武将所追求的最高荣誉。
崔溥问道:“你既是大宁皇族后人,自然应当知道,最后一位冠军侯是谁。”
顾泯喃喃道:“中平元年,贺无疾战功赫赫,被宁元帝封为冠军侯,三月带领二十万精锐御北军,远赴北方,抵御乱匪,从此之后,直到大宁国破,这支大宁王朝当时最为精锐的御北军,再也不曾出现在世间。”
那支御北军,二十万之众,军中大多数都是修行者,战力彪悍,其中统军的贺无疾,更是被说成在大宁王朝的历史上,也是能够排进前五的名将。
可惜当初中平元年北上,到了中平七年,大宁王朝最为危急的时候,照天城无数道信笺去往北方,也不曾让那位军侯带着大军南下。
甚至于在之后大宁覆灭,后人去北方寻找,也不曾见到那大军的踪影。
从中平元年起程北上,一直到中平五年断了联系,那支御北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没有一点征兆,也没有传来覆灭的消息。
这件事在史书上,白纸黑字记载得异常清楚,后世的无数人,都无法破解其中的秘密。
这已经成了一桩悬案。
顾泯还记得,当初在咸商城进入那所谓的大能洞府的时候,里面那座照天城里有一个叫做宝昌的,和那一座城的人,都在等着那位军侯带着御北军的精锐,南下镇压叛乱。
可惜一直都没能等到。
那个时候,顾泯记着是中平七年腊月。
如今崔溥忽然提及这一支消失了数百年的军队,显然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提及而已。
崔溥从怀里拿出一本古籍,递给顾泯,“崇文楼有很多书,很多都
没什么意思,但也有很多有意思的,这本《梦溪闲谈》里便记载了一个故事,说是在北陵有个捕鱼人,有一日在一片桃花林里迷路了,然后到了一个地方,碰到了许多枯骨和腐朽的甲胄刀剑,他带回其中一些,被人认出来,那是大宁王朝的兵甲,只是后来他再去找的时候,便再也去不了那个地方。”
顾泯微微点头,这故事他也听过,只是那本《梦溪闲谈》里记载的东西太多,而且大多都无法考证,已经被后世读书人当作是一本妄谈书了。
翻看那本书,顾泯果然看到了其中的记载。
顾泯抬头看了看崔溥。
后者微笑道:“这本书恰好不是摹本,而是梦溪先生的原本。”
崇文楼在世上存在许多年,有很多东西,都是别处没有的,比如这一本,就是如此。
梦溪先生生活在大宁王朝覆灭之后的百年间,如果不是胡言,那么这就是事实,结合地点,很有可能发现的,就是那支御北军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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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有这么一个故事,也无法判定,那支军队的踪迹。
换句话来说,即便能找到地方,那支军队还存在与否,也是个疑问。
一支建制保持了数百年,并且仍旧有着战力的军队,那对于整个世间的军伍来说,那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这支军队,或许比当年大宁那支横扫世间的军队更为强悍。
那是无比的财富。
崔溥站起身,缓缓走向书架,一边走一边说道:“另外一本书叫做《草堂笔记》是草堂先生的大作,草堂先生一生声名极好,从不妄言,他的书中,记载了一个故事,说是在北方,临近北海,三千里外的深山里,曾有蛮夷出没,曾有修行者组织起来抵御蛮夷,大战三月,蛮夷凭空消失于千丈山,众人搜寻半月,只在山中捡到断刀以及长矛,上有鲜血,十分新鲜。”
说着话,崔溥已经拿到那本草堂笔记,毫无疑问,这也是原本。
走回到火炉前,把手中的书递给顾泯,这位老太傅微笑道:“这故事可信度有十分,而且后人考证,那长矛和断刀,都是大宁王朝军伍制式兵刃,换句话说,那就是大宁王朝的军伍。”
崔溥重新坐下,总结道:“这个故事发生在两百年前,距离大宁王朝覆灭已经过了很多年。”
把这两个故事结合起来,其实崔溥想要表达的东西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那支御北军还在。
顾泯分析道:“凭空消失于千丈山,说明那个地方可能会有一个小天地,只是入口被隐藏了。”
崔溥笑而不语。
“那支御北军在中平元年去到北方之后,发现那股乱匪其实并不是乱匪,而是北边的蛮夷,于是便留了下来,至于之后,战场到了小天地之中,所以外人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
“或许是觉得蛮夷危害更甚,所以他们即便知道大宁王朝危难,也没有南下,也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大宁王朝的事情。”
顾泯喃喃道:“可能容纳二十万人的小天地,不会太小,即便是金阙巅峰的强者,应当也没办法,或许这是上古留下来的,他们还在里面,或许是因为被困住了?”
崔溥点头道:“一切都有可能,真相到底是如何,须得走一趟千丈山。”
“而且那支御北军如果还在,天底下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号令。”
御北军是大宁王朝最后的精锐,现如今大宁王朝已然没有了,只有他这个大宁王朝的后人在。
那也就是说,那支御北军,只会听他一个人的。
那是独属于他的天子亲军!
而他要做的,便是到千丈山,找到那个地方,然后把他们带出来。
这是一大杀器。
当然事情仍旧复杂。
崔溥轻声道:“南陵如今的局势已经定下基调了,你不管怎么抉择,南楚这边,半月之内,就会有人选择叛乱,而后南楚会建立起来,而且帝位会百分之百的空悬,他们都在等你。”
顾泯沉默不语。
崔溥轻声说道:“我还能活些时日,但之后的事情,还得是你去做。”
在崔溥活着的时候,他会尽可能的把南楚稳住根基,若是顾泯选择去千丈山,一切顺利的话,等到那支军队被带着出来的时候,大祁肯定是已经支离破碎了,到时候一片乱局,这一支御北军就是神兵天降。
一切都刚刚好。
顾泯抬头道:“我会去千丈山。”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二十万人,他也要去一次千丈山。
“如果他们还在,我一定要将他们带出来,他们没理由被人遗忘。”
顾泯轻声道:“我一定要把他们带出来。”
……
……
旧南楚之地,桑麻城。
这里前日刚有一批青壮被征,在桑麻城待够四日,就要赶赴前线。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
宁启帝提了一壶酒,坐在一座高楼上,看着这座城。
赤发轻声道:“那边有人在动了,陛下。”
宁启帝没转头去看,他当然知道,就在今晚,那些愤怒的百姓会撕碎那些大祁的官吏,然后这把火,就在南楚会烧起来。
“朕觉得自己做皇帝的时候都没现在累。”
宁启帝看着底下的光景,感叹道:“好在,这一切都开始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直喜欢你
南楚的局势,至少在现在,不会因为谁的意志而改变,它只会按着要发展的,就那么发展下去,就像是一条船之前起航,只能跟着水流的方向前行,等到后面,才有掌舵的人,决定方向。
顾泯走出崇文楼,在风雪中离开郢都。
但在这之前,他和崔溥大致上已经敲定了一切。
他算是应下了崔溥。
他离开的时候,崔溥又老了几分,他如今已经是日薄西山,每时每刻都在衰老,换句话说,他如今之所以还能坚持着活下来,也是因为他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情,要不然早就没了生机。
所以如今每每达成一个他的愿望,他就会苍老一分。
白粥推门而入,带起些雪花,那些雪花被风吹动,最后落到火炉上,慢慢融化,化作轻烟。
白粥坐在火炉前,沉默不语。
崔溥低声缓缓笑道:“郢都比咸商城倒是要冷很多,在咸商城待了好些年,也没一年觉得有这般冷过。”
白粥伸手拿起那铁钳,夹了几块木炭放进炉子里,这才问道:“崔先生说完了吗?”
崔溥点点头,“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多久,今天没说完,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所以当然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
“那他呢?”
白粥看向火炉,感觉有些热。
“老实说,他目前这个性子,不适合做天下共主,但是恰巧就是要这个性子,才能做好天下共主,况且我也没得挑。”
崔溥苍老的脸上的,皱纹皱成了一团,然后才继续说道:“今日之后,崇文楼要全心全意的帮他,他肯定也不会负我们的,以后天下会是个好世道,只是很可惜,我看不到了。”
谋局者,最大的幸事,便是能够将身后千百年的事情都纳入谋划之中,可最大的不幸也是不能看到身后千百年发生的事情,不能知道自己的谋划是否成了。
当然了,天底下的事情,往往都是这样,总不能把好事都占了,而自己却什么都不拿出来。
吃点亏,是好事。
崔溥笑道:“你这丫头以后要好好读书了,要不然就要被说成是崇文楼历史上学问最低的一个楼主了。”
白粥点头道:“学生谨记。”
崔溥想了想,又摆摆手,“其实也不必这样,其实依着我的想法,以后过个千百年,人们再提起崇文楼,就说上一声是还不错的个书院什么的,也就行了,至于什么读书人的圣地,那就不多说了,到时候读书人心中,人人有圣贤,倒是没有必要非要去寻什么特别的地方,到时候就和佛教的那些和尚一样,只要心诚,到处都是佛陀。”
说完这些,崔溥又叹了口气,“还是看不到了。”
随后他低声喃喃道:“但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
……
……
顾泯重新回到柢山,只用了半日光景,如今他在繁星境里也往前走了好些步,御剑的速
度很快,因此很快便从郢都回到了柢山。
回到柢山,他先去见了许然。
这位当年大祁皇子的幕僚,如今的山上闲客,顾泯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自己对弈。
一张棋盘,上面黑白分明。
看到顾泯,他很快便起身见礼。
而后顾泯坐下,许然才给顾泯倒了杯茶,茶叶是山上种下的茶树,茶水是山上的清泉。
当然都说不上有多好。
离开了那充满着勾心斗角的咸商城,许然在柢山待了好些日子,似乎整个人都变得飘飘似仙了。
红尘里到处都是浊气,不接触,当然不俗气。
“许先生再过几年,只怕被山下人看了,也要称赞一声仙风道骨。”
顾泯喝着茶,笑眯眯的看着许然。
许然摇摇头,“看似飘然似仙,但志不在此,其实再修一百年,也成不了真人。”
顾泯讶异问道:“那许先生要在什么地方,才能舒坦?”
许然自嘲道:“好像是天生是劳碌命,竟然觉得咸商城有万般好处。”
“可惜了,现在那个地方没有许某施展拳脚的地方,你可别想着赶人。”
许然也是人精,说话滴水不漏。
他的才干,其实放在大祁王朝,做个一部尚书都绰绰有余,只是一直没有门道,也没有机会罢了。
顾泯摇头道:“许先生这般的人,现在让我赶走,我还真是舍不得。”
许然无奈苦笑,这话只当顾泯是说笑,他可是知道,如今南陵虽然其余旧国都在乱,可唯独就是这南楚,还是太平安稳,没有半点乱起来的迹象。
既然不乱,他还能做些什么?
“先生在山上待得时间太长了,世上的事情,哪能这么快就传入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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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说到这里,也不兜圈子了,直白的将如今南楚的境地和他的选择都说了些。
这让许然听得热血沸腾,到了后面,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最后竟然是有些失态的握住顾泯的手臂,急切的问道:“你……选了?”
顾泯沉默片刻,认真地点头。
许然张了张嘴,眼眶有些湿润,片刻之后,他猛然站起身来,然后认认真真的朝着顾泯跪下。
顾泯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口道:“草民许然,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宣告着他坚定的心。
顾泯赶紧扶起来许然,微嘲道:“别说还不是,就算是了,也不见得能当多久,南楚是个烂摊子,现在想让你帮着忙收拾,倒是有些不仁义。”
许然额头有些血迹,但他却不在意,而是一双眼睛看着顾泯,认真说道:“陛下,这些闲话不用多说,如今局面,应当是陛下要站出来,要让大家都看到,才能立住人心。”
从如今局势来看,没什么是
顾泯亲自出现在南楚百姓眼前,告诉他们自己还在更重要了。
顾泯点头道:“的确如此,只是时间仓促,我在郢都待不了多久,不过我会留下一道旨意。”
许然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要让顾泯去办,但也没有坚持,只是详细问了问南楚的事情,得知崇文楼已经站到了顾泯身后,这让他不由得震惊,然后更是信心大足,“有了崇文楼这些读书人,天底下的读书人算是抓牢了,至少以后的阻力就要少很多了,不过就依着目前南楚想要一统天下,只怕还差些底蕴。”
果然是人精,三言两语,他连崇文楼的心思,都摸清楚了。
顾泯有些无奈,这些事情,这个许然太主动,反倒是让他自己还有些不知所措。
“臣什么时候去郢都,陛下又什么时候去郢都?”
许然眼里充满光彩,这个山中闲客,在这一瞬间,充满了活力。
“你要是着急,现在就可以去,到地方去见崔夫子便是,你们这些读书人之间有共同语言,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至于我,还要去见大师姐,等处理完之后,自然要去郢都。”
顾泯还算是条理清楚,不急不忙。
许然哈哈大笑,点头道:“那臣就先去郢都,替陛下先处理着那边的事情,臣顺便写几封信,看看那些老朋友愿不愿意来南楚做这笔大买卖。”
一国之兴,除去兵甲之外,内政的能臣干吏都是重要的,当然了,有崇文楼在,南楚的框架当然会搭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顾泯摆摆手。
许然忽然正色道:“陛下如今有崇文楼在后,自然不缺读书人,可读书人是读书人,官员是官员,不可混为一谈,臣许然,自认为,有宰辅之能。”
顾泯有些意外的看向他,惊讶于他在今日就敢表露出自己的野心。
“臣请陛下,将宰辅之位,授予臣!”
许然仰起头来,这个半生蹉跎的落魄读书人,此刻眼睛里充满着一种名为希望和自信的东西。
“臣必不负陛下今日所托!”
一座王朝的宰辅便是极为重要,而作为南楚,许然若是做这重新立国的第一任宰辅,在史册上一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泯笑道:“你胃口挺大的。”
虽说在笑,但笑意不多。
在和崔溥谈话的最后,对于这些细节,其实多有涉及,当时崔溥的意思也是如此,说是宰辅之位,不要崇文楼一脉之人。
崇文楼还是老样子,做南楚的三公,别的读书人,视其才能任命。
但宰辅之位,不要崇文楼的读书人。
许然跪在地上,但腰挺得很直。
顾泯缓缓道:“未来很多年后,史官会如何写我们?”
许然平心静气,平静道:“雄主能臣,天作之合,古来第一,后世未有能及者!”
顾泯笑了笑,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说了声好。
第四百三十章 有人即回,拜见先生
说动许然,并未太费力,他不会推迟,倒是在顾泯的预料之中,可是顾泯没想到,对方最后狮子大开口,要了宰辅之位。
只是顾泯也是有魄力的,既然对方要,那就给了,至于对方适不适合,很快便会有结果。
处理完许然的事情之后,顾泯去见了大师姐阿桑。
这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怎么都要给这位大师姐通气。
不过等到他找到阿桑的时候,后者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这位柢山大师姐,这几年没怎么走动,在柢山刻苦修行,境界比起当年,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现在可以说,当世的女子修行者里,只怕能够比大师姐更强的,除去女子剑仙和大应太后之外,也就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叶笙歌了。
看着自己这个一直忙忙碌碌,仿佛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的小师弟,阿桑眼底少了些淡漠,多了些温和。
“师姐。”
顾泯开口,声音清脆,还露出了一个微笑。
即便经历风霜,那张脸依然如此好看,带着微笑那就更好看了。
“那么多女子,你到底钟意哪一个?”
谁也没想到,阿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现在柢山上的女子,又对顾泯有意的,很多很多,但有可能的,柳邑解语,小师姐洛雪便有三人。
再加上在郢都的白粥。
仿佛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最喜欢顾泯的那些人,都聚集而来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整日都要见她们,听她们说些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可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你?”
阿桑脸上有些笑意,这位柢山大师姐,平日里可没什么东西能够让她都在意。
“你要是都喜欢,那就都结为道侣?这事情倒不是没有先例,况且你不是要当皇帝?后宫嫔妃,有个三五个,看起来也没问题。”
顾泯张了张口,他还没开口,没想到大师姐已经知道了这事情。
顾泯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有开口,又被阿桑开口打断,“小师弟,撑起柢山不容易,之后不是一座山了,岂不是更难,何必非
要去吃那个苦?”
顾泯说不出话来。
阿桑微笑道:“小师弟是个喜欢麻烦的人?”
顾泯摇摇头,“当然不是。”
“所以小师弟也不当之后要做的事情,是麻烦。”
阿桑自顾自的说道:“我认识的小师弟,是当年上柢山的时候,和那些鱼较劲的小师弟,是在咸商城,对自己是谁迷茫的小师弟,也是后来,一个人扛起来柢山的小师弟,当然也会是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的小师弟,当然了,以后的小师弟要做些什么,也是小师弟,没什么变化。”
顾泯呆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桑继续说道:“所以小师弟你想来说什么?说对不起,把柢山都拖入了麻烦里?还是告诉他的师姐,他要去做更厉害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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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笑着看向顾泯,然后才说道:“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不用想着对不起柢山的那些先辈,他们留给你的柢山,已经不能再差了,今后的柢山,即便是什么都没了,也怪不到你身上。”
这位柢山大师姐拢了拢发丝,笑道:“即便师父以后要骂人,你就说是我做了主的。”
顾泯眼眶湿润,其实即便是当初常遗真人选择离去,柢山再无常遗真人这样强大的人物撑腰的时候,顾泯也没有太过慌张,因为他知道,不管如何,大师姐还在,那自己的身前,便会永远都有人。
“柢山如今还帮不上什么忙,倒是不用派遣弟子下山。”
顾泯暂时没有想着让柢山弟子为南楚做些什么,而且这些弟子的确是境界有限,也做不了什么。
阿桑却问道:“那我呢?”
顾泯苦笑道:“大师姐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要问过师弟我了?”
阿桑点头,“这倒是。”
之后顾泯说了说千丈山的事情,那里不管是不是还有大宁王朝昔年的二十万御北军,顾泯都肯定要去看看。
“一个人去?”
阿桑瞥了他一眼,打趣道:“山上的那几个女子,想来都不答应。”
顾泯压低声音,“就是这样,我才没敢告诉旁人,悄悄一个人上山的。况且去这么多人,也
没什么用……”
叶笙歌留在柢山,以防在之后的乱局里,柢山被人针对。
至于其他人,还没他厉害,一起去千丈山也没什么意义。
“我和你一起去。”
阿桑斩钉截铁,说得轻松写意。
顾泯没有反驳,因为知道,反驳也没有任何用。
况且去千丈山,身侧没有个金阙强者,他自己都有些不安。
这对师姐弟,实际上不用说得多明白,各自都会明白。
这件事虽然是大师姐阿桑可以一言而决,可顾泯的决断,还是要告诉柢山的剑修们,没有大张旗鼓,最后只是由大师兄宋宁通知下去,和预想中一样。山上对此,并没有反对的意见,即便是有,也被大量的女弟子给压下去了。
最后商定了之后,决意派出一百名弟子,去郢都城为小师叔助威。
分别有大师兄宋宁和周州以及葛有鱼三人领队,分批出发。
第一批由周州带着,在今日就要下山。
顾泯站在山顶,看着众人下山,神情平淡。
柳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顾泯转头微笑道:“现在的我,还喜欢吗?”
对于一般女子来说,喜欢的男子越是了不起,自然越是喜欢,但柳邑这样的女子,会是例外。
更何况顾泯要成的人,是最为特殊的帝王。
皇帝似乎是这世上,唯一拥有三妻四妾显得很合理的身份。
柳邑咬着嘴唇,好似忍着一肚子话,顾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过不等他说话,柳邑就笑出声来,“还是很喜欢啊。”
“要是你以后,有很多妃子,很多女人,就有一点点不喜欢了。”
柳邑很认真的思索道:“但要是那些妃子里,我是最重要的那个,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反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呀!”
——
泪目,要是叶笙歌和青槐都是这么个想法,我小李剑仙何至于现在都这么困惑。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雪故人,万里读书
顾泯没想到柳邑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转头看向这位白玉尘的宝贝闺女,想要问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笑了笑,说了句一同去郢都。
柳邑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在山道上,忽然问道:“解语那姑娘挺好的,也在你的计划里?”
这些天,顾泯不在的时候,柳邑她们几个女子,像是她和洛雪,自然还是不对付,可是和解语,柳邑还相处的很融洽。
主要还是解语的姿态摆的足够低,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即便能让顾泯喜欢,也不会是最喜欢的,毕竟她比起来白粥也好,柳邑也好,都有很大差距。
所以她面对柳邑,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敌意,这些天也相处得很融洽。
顾泯哑然失笑,“你当真以为我是想着做了皇帝就要找那么多女子?”
柳邑笑笑不说话,但大概还是有些满意的。
顾泯朝着大殿那边走去,轻声道:“做皇帝,本来也不是为了自己,本来也没有太多精力,找这么多女人来做什么?”
柳邑理所当然的说道:“有本事的男人,不都喜欢多找几个女人?”
顾泯怪异的看向柳邑,“白宗主?”
他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柳邑也明白,听着这话,也明白了自己说的话有问题,她吐了吐舌头,嘟囔道:“那不一样。”
看着柳邑如今这样子,顾泯想起些事情,事到如今,他也不怕面前的女子耻笑,轻声道:“我头一次见你的时候,心跳得很厉害,觉得好像是碰到了命中注定的人,要不是还有点定力,只怕当场就要魂不守舍闹些笑话。”
柳邑还是第一次听到顾泯说起这些,她有些激动的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没了。”
顾泯在心底说了一声,后来就没时间了。
也是,这些年走过来,顾泯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处理各种事情,除去提升修为之外,别的时间都大大小小的事情占据,这让他怎么都没时间去想男女之事。
不过和柳邑相处的那些日子,柳邑对他怎么样,他看在心里,也觉得很暖和。
尤其是在那处战场,顾泯险些死去的时候,柳邑是发自内心的伤心。
做不得假。
想到这里,顾泯决定在难得的闲暇时间里,和柳邑两个人独处一番。
“等我一会儿。”
顾泯笑着看了看柳邑,然后身形散开,来到阿桑身前,阿桑有些狐疑的看了顾泯一眼,顾泯笑着告诉师姐,自己要和柳邑去郢都,提前告诉师姐,同时想要师姐帮他瞒着小师姐。
阿桑一愣,片刻之后,柔声道:“你选了她?”
顾泯没说话。
阿桑叹了口气,“平日里的事情,我说了洛雪那丫头都能听,但这种事情,我怎么都说不听的,瞒着她,柢山就这么大,怎么瞒?”
顾泯张了张口,有些哀求的意味。
“不过做师姐的,能帮你拦着她,这点没问题。”
阿桑淡淡开口,声音不大。
顾泯犹豫道:“会不会有些不好?”
阿桑不置可否,只是让顾泯赶紧走。
顾泯不再坚持,也只能行礼离开。
回到柳邑身侧,顾泯重新出现,换了一身白袍,加上他本就出众的容貌,犹如一位谪仙人。
柳邑笑着看向顾泯,眼里的情意没有去遮挡,也遮挡不住。
“同游郢都。”
顾泯唤出烛游,悬停于两人身前,而他伸手,笑着问道:“愿不愿意?”
到了这个份上,没谁不愿意,柳邑脸颊有些微红,点了点头。
两人走上烛游,御剑而行。
……
……
如今是大雪天气,郢都的大雪尤其如此。
两人御剑而至,在半空中算是看了好些平日里看不到的景象。
落到郢都城的时候,是午后光景,大雪小了些,但仍旧是站立在长街上,要不了一刻钟,便该是一身白的光景。
心念微动,烛游化作一把琉璃伞,被顾泯拿在手上,当然也举在柳邑的头顶。
和顾泯不是第一次相见了,但还是第一次看顾泯手中的柢山至宝烛游珠变成剑之外的别的东西,柳邑有些好奇的说道:“还是第一次见烛游能变成这东西。”
柳邑笑道:“给我看看。”
顾泯没有犹豫,把琉璃伞递了过去。
柳邑举起琉璃伞,就在长街上造就了特殊的景象,一男一女两人走在长街上,男子没有撑伞,拿着伞的,反倒是个女子。
“剑修对自己的佩剑要求很高,要心意相通,这烛游珠到底算是一柄剑吗?”
这其实是柳邑很久以来的疑问了,别的剑修,手中佩剑,恨不得越纯粹越好,烛游珠虽然坚硬程度在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件来,但是可以幻化万物,那还是不是柄真的剑,还真的有些不好说。
“其实最开始,烛游珠便是一柄剑,那是柢山最好的一柄剑,也是掌教信物,后来柢山先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便将这柄剑融化了,在里面布下法阵,因此才有了如今的烛游,但说起来,烛游珠自然要算一柄剑,毕竟柢山就是剑宗。”
顾泯笑着解释,这些事情是他在柢山的典籍上看来的,虽然是在没落的时候上山,但是顾泯对柢山还是很了解的。
两人沿着长街缓行,如今这大雪天气,街上积雪已经有数尺深,行人自然更是难见。
但不知道怎么的,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
大红灯笼,在屋檐下,更是在一片雪白中,显得格外的扎眼。
印象中,郢都城里很多年没有过如今这样全城皆欢的景象了。
上一次应当是顾泯的皇兄,那位南楚先帝大婚之时。
不过那次,虽然郢都城家家户户都挂起灯笼,可是没有太多人脸上有喜色,主要是因为那位先帝在即位之初,便展露出来了昏君的潜质,到了大婚之时,南楚的百姓们,早就看出来他是个昏君了,因此自然也不会高兴。
如今这次挂起灯笼,当然是全城百姓知道南楚会再次建立,而做皇帝的,就是他们一直念叨的顾泯。
因此偶见三两行人,也是人人都面带喜色。
两人走过大半条长街,露过一方小院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鞭炮声,看向那方小院,两个灯笼挂在门口,人声鼎沸,很是嘈杂。
门上倒贴了两个喜字。
顾泯和柳邑来到门前,听到好些响声,知道这家人正在结亲,于是也笑了起来。
门前站着的两人,都是一身喜庆衣裳,看到顾泯和柳邑两人路过,连忙喊住他们,手里递出几枚用红线穿在一起的铜钱。
这就是喜钱了。
顾泯接过铜钱,客客气气的和那人说着恭贺的话。
柳邑接过崭新的铜钱,仔细打量,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出生在北方,在冰天雪地里待了那么些年,有些事情还真不知道。
顾泯笑着解释道:“这是南楚的习俗,成亲之时,要在门外分发这喜钱,只要是路过门口的,都有一份,而且路人不可拒绝,要是拒绝了,就是存心不让这对夫妇以后和睦,因此很遭人恨。家底殷实一些的,会用红线缠绕起散碎银两,家里一般的,就是这几枚铜钱,用红线穿起,一个意思。”
柳邑听得心生向往,忽然说道:“我们可不可以去喝喜酒?”
顾泯问道:“你带贺礼了?”
柳邑问道:“直接给钱不行?”
她也算是来过这世间好几趟了,知道一些,但并不太清楚。
在南楚,不管是郢都还是别的地方,喝喜酒肯定是要带贺礼的,别的地方大多都直接给钱了,可在南楚,还是极为淳朴的,来喝喜酒的宾客,都是要带贺礼的,东西可贵重可便宜,大多都是新人以后生活需要的,但绝对没有直接给钱的习惯。
柳邑摸了摸身上,她一个修行者,纵然是有些好东西,但也不见得适合普通百姓,因此到了后头,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顾泯。
顾泯无奈,也看了看身上,最后找到一块玉佩,这东西是之前在帝陵里找到的,有凝气安神的功效。
“得了,这东西一送出去,估摸着这小夫妻一辈子也吵不起来了。”
顾泯拿着玉佩,和柳邑一起踏入了院子里。
院子里,灯火辉煌,一只只红蜡烛点亮,摆放在小院里,小门小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客厅,之后就在这院子里吃饭就是,在正厅的屋内,挂着一幅送子观音图,另外有些新做的家具,都不是太值钱的东西。
大厅门口,新郎官和家里长辈站在大厅门口,招呼着客人。
收了伞,顾泯和柳邑过去见礼,不管是不是半途起意的,总归是要给主人家说些好话的。
客气话,不值钱,顾泯也没那么多。
但今天倒是没藏着掖着,用最正宗的南楚官话说了不少恭贺新婚的话。
那新郎官看着顾泯和柳邑,脸色有些难看,一看就不太高兴,但还是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给顾泯敬酒。
其余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还夸了夸柳邑长得漂亮。
喝了酒,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就等着等会儿拜堂了。
至于拜堂之后,当然就是孩子们最喜闻乐见的吃席。
坐下之后,柳邑才问道:“怎么了?我怎么觉得那新郎官不欢迎我们?”
顾泯笑着点头,“当然了。”
柳邑等着下文,可没想到,顾泯说了这么句话之后就怎么都不开口了。
“然后呢?”
没办法,柳邑就只能再开口。
“你生得这么好看,让人一看了,自然要和自家媳妇儿对比,这一比起来,能比过你?况且别人今天成亲,说不定等到晚上连兴致都没了。”
柳邑白了顾泯一眼,轻声道:“说什么呢?”
顾泯没有反驳,但是想着这估摸着就是实话。
很快便临近正午,门外放了一串鞭炮,有轿子出现在门口,随着一声新人落轿,新娘子从轿子里走出来。
不少孩子跑来瞧热闹,捡到不少抛出的喜钱。
之后一身红嫁衣的女子被搀
扶着来到门前,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个火盆,新娘子要从这里跨过去,才有个好兆头。
再之后,新娘子进入院子里,就要领着去大堂拜堂。
柳邑看的兴致勃勃。
看着那边,也一边问着顾泯男女成亲的习俗,顾泯知道不少,也捡起些说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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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出门之前,新娘子要绞面,更之前双方父母要坐下来商谈什么的,反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都说了说。
那里面拜堂,也就是南楚最为普通的流程,没什么特别的,顾泯没去看,反倒是瞥了瞥对面宅子,有些古怪的气息。
顾泯趁着柳邑不注意,站起身,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对面院子的墙边。
这边院子在结亲,正对面的那家院子,可就要冷清太多了。
顾泯一看院子里的积雪,就知道好些日子没人打扫了。
最主要的是,这家人,门前没挂灯笼。
但他能够感知到,这里面还有人。
顾泯在墙上看了看,忽然在别处看到几道身影。
一行四五人,出现在这边院子里。
领头的一人,一身青布袍子,看着像是个读书人,气息不强,是个修行者,但境界不高,在他身后,也都是修行者,但还不如他。
几人来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热闹景象。
为首的那个男人低声道:“动静都弄小些,对面在办喜事,不该叨扰。”
听着这话,他身后的几个修行者,都各自对视一眼,苦笑不已。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这陈先生还在担忧这个?
“我所言都有道理,现在咸商城里有崇文楼的先生们,动静弄大了,咱们还能离开郢都不成?”
陈先生轻声训斥道:“本来就是在做恶事,再不积德,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几个人低声应是,也没多说。
眼见都嘱咐到位了,陈先生便推门而入,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
找到最后,就剩下最后一间屋子了。
陈先生和另外几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床下有只脚露在外面,穿着绣花鞋,看起来应该是个小姑娘,因为恐惧,那小姑娘还在颤抖,整个腿都抖的不行。
陈先生看了一眼那个地方,沉默没说话。
几人都看向床下,知道那小姑娘就躲在那边。
可没有一个人动手,也没一个人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陈先生拿主意。
“真扯淡。”
陈先生忽然骂道:“怎么就让她跑了?”
说完这句话,陈先生转身走出来,站在院子里。
另外几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也没说话。
又是沉默。
来到院子里的时候,才有人忍不住问道:“陈先生,上面说的是她十三岁之前必须杀了,要不然会有大问题的。她明日就十三岁了。”
他们来之前,都看过那小姑娘的庚帖,知道她的生辰。
“对面在办喜事,今天杀人不太好吧?”
陈先生一屁股坐在石阶上,看着跟着他来的几个人,轻声道:“要不再等几天?”
那几人面露难色,“陈先生,再等,咱们都会被宗主点天灯的。”
本来拖到今天,也是陈先生的主意,虽然都不愿意下手,可毕竟这事情牵扯很大。
陈先生沉默半响,才幽幽问道:“谁说她明日就十三岁了?”
有人拿出那小姑娘庚帖,小声道:“这上面写的啊!”
陈先生看了那人一眼,还是没说话。
半响之后,他才幽幽道:“在这里,都是过虚岁的,明年再来!”
说完话,他站起来,就要离开。
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咬了咬牙,最后也只是对视一眼,“算了,兄弟们也做不出这么下作的事情,大不了以后亡命天涯就是,陈先生,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既然下不了狠心杀人,他们也就不多想了,这会儿赶紧逃命就是了。
只是他们还没动作,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个白袍公子哥,那长相,一看,几个人都皱了皱眉。
他娘的,生得太好看了吧?
关键是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都不知道。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知晓。
来人不是顾泯还能是谁。
顾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群人,说道:“说说吧,是个什么事情。”
他要不是在这里听了好一会儿,知道这几人,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不然都不会出来说话,最多是在这些人杀那小姑娘的时候,一剑就给杀了。
陈先生认认真真看了看顾泯,却始终看不出来对方的深浅,也就认命了,开口给顾泯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南楚境内,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小宗门,名为欢乐谷宗,虽说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修行者在内,但是那位宗主是个老道士,整天都在算卦,之前不知道怎么的,算了一卦说是方圆三千里,定然有个小姑娘是某个时间段出生,和他八字犯冲,一定要在别人十三岁之前杀掉。
手下人最开始不以为意,可这么一探查之下,就真的是发现了有这么个小姑娘,于是那位谷主就杀了那小姑娘全家,可是在杀小姑娘的时候,一没留神就让她跑了,这个陈先生就被派出来杀这小姑娘,可他不忍,几次发现踪迹,都故意晚到一步。
到了这会儿,硬生生是拖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明日就是那小姑娘的生辰了。
他们修行微末,对那位相比较起来境界高妙的宗主也不敢违抗,就要在今日杀人,只是后来又没下得了狠心。
“这位公子,即便是想要出头,也要好好想想那位宗主的厉害,最好不要擅闯山门。”
陈先生一股气把这些话都给说了,最后也在劝告顾泯不要去招惹那位宗主,当然他也知道,今天不杀那小姑娘,后来也会有别的修行者来杀她。
她一个普通人,跑不掉的。
而且没了自己的庇护,别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顾泯问道:“你们是南楚人?”
在南楚境内创立宗门,这种事情,顾泯还不知晓。
但不管知晓不知晓,这种为恶的宗门,他都不会允许他们继续存在,因为这样,的确是对他的最大侮辱。
陈先生点点头,之后身后的那些,都摇摇头。
“那位宗主呢?”
这一次是众人都摇头。
“那小姑娘应该是南楚人吧?”
顾泯笑眯眯开口,眼里已经有了些寒意。
众人面面相觑,在南楚境内找的小姑娘,那肯定是南楚人啊。
顾泯又笑呵呵问道:“怎么,看你是个读书人,叫什么名字,怎么去了那个地方?”
天底下的读书人,圣地是崇文楼,但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能进入崇文楼读书。
陈先生苦涩道:“在下陈饮,前些年在东海观海楼做过几年读书人,只是资质不够,后来被赶出来了,来到南楚之后,撞上那欢乐宗作恶,被发现之后,对方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入伙,要么就去死,读了一辈子书,却还是没有堪破生死,只能为虎作伥了,不过这些年,在下还算对得起读书人的身份。”
陈饮低着头,不管怎么说,之前那些个事情,只要是他做的事情,他都尽可能的去放人一条性命和生路了。
顾泯想起某人。
然后他笑起来,“这事情我管了。”
陈饮皱眉,刚要说话。
顾泯却一反常态的缓慢说道:“此事,朕管了。”
我和朕,这是两个字,可意思是一样的。
陈饮在瞬间便想到了些什么,啪的一声便跪下,对着顾泯叩头,身后几人也没多犹豫,都瞬间跪下。
天底下能够自称朕的,这个南陵有好几位,但长得这么好看的,就这么一个啊。
“草民陈饮,参见陛下!”
陈饮和很多南楚百姓一样,都盼着顾泯回来,如今见到了,自然如此,他磕着头,痛哭流涕的说道:“草民死罪,草民死罪!”
顾泯没接话,而是对他身后几个修行者说道:“去崇文楼,让他们找两个柢山剑修,去什么欢乐宗杀人,把宗门都给朕平了,至于你们,之后想要留下,就留下,要是不愿意,就该去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
现在柢山的剑修理应也到了郢都,周州如今的剑道修为,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些人怎么都听过柢山的名头,这会儿再怎么傻都该知道眼前人肯定是要即将以柢山掌教身份重新成为南楚皇帝的顾泯了。
他们不敢耽误,赶紧起身,前往崇文楼。
然后院子里就剩下顾泯和陈饮。
顾泯轻声道:“起来吧。”
陈饮满脸泪水,都是真的,没有任何虚假。
可能顾泯永远都不会明白,像是他们这样的读书人,在知道南楚在这么些年之后,又会重新出现在世间,会是个什么想法。
诚然在南楚最后的那么几年里,骂当局者,骂朝堂,骂的最多的就是他们这帮读书人,而且口无遮拦,怎么难听怎么来。
可是在他们这帮读书人心里,为什么要骂,不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吗?
当初也就是南楚并未经历太久的战事,若是僵持不下,这帮南楚文人,可能有半数都要跑到城头上御敌。
南楚文人,一向如此,最有骨气。
也对南楚,最为是担忧和挂念。
天底下只怕是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读书人,能够像是如今这般的南楚读书人一样了。
看着这个满脸风霜的读书人,顾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起。
反倒是陈饮,满脸愧疚的说道:“陛下,草民有辱南楚两字,恳请陛下降罪。”
顾泯摇摇头,想起一件事,这才说道:“好些年前,我也遇到过有南楚人为恶的,后来他也让我赐罪,最后他死了。”
“只是你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事?”
想起那个叫韩山的男人,顾泯其实心里也不是完全过得去,他其实个好人,只是的确是做了错事,最后即便是不杀他,他这一生也
过不去。
反倒是让顾泯亲手杀了对方,他反倒是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是应该的。
或许在死前的那一刻,他才会彻底放下了。
陈饮摇摇头。
他哪里会知道什么。
顾泯轻声道:“吃人。”
“他们吃人心肝,用来修行,算是罪大恶极了,可他的确是个好人,我也不想杀他,只是他无颜再活着罢了。”
顾泯说道:“你若是有这么大的罪孽,我也可以杀了你,但你没做过这么多恶事,就别急着死,留着有用之身,比什么都好。”
陈饮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咱们南楚,修行者没几个,读书人也不多,所以有那么几个,都是宝贝,好好活着,与其愧疚一生,还不如这会儿想着怎么去好好建设南楚,去崇文楼看看,要是真有能力,以后南楚官场上,肯定有你一席之地。”
说完这话,不等对方说话,顾泯笑道:“我还有事。”
他转身出门,但临到门口,又转头说道:“对了,别忘了那个小姑娘。”
……
……
顾泯回到对面的时候,拜堂的仪式已经过了,客人们在吃饭,柳邑站在门口,等着顾泯。
顾泯拿出烛游,化成琉璃伞,举起来,然后笑着问道:“怎么不吃东西?这里的东西,没吃过也有意思。”
柳邑扭头笑道:“不是因为你?”
顾泯带着些歉意说道:“我之前看过了,没你这么好奇,况且我刚才还抽空做了件更有意义的事情。”
柳邑哦了一声,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我也没觉得什么,只是没你在一旁,一个人看着,没什么意思。”
顾泯笑了笑,只是给柳邑说起之前自己做的事情,然后两人朝着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柳邑问道:“这样的事情,以前碰到,你都会管?”
顾泯点点头,“在南楚之外,碰到这类似的事情,不见得要管,倒是也要看当时急不急,但在南楚境内,不管急不急,只要碰上了,都要管。这是因为愧疚,当然也是责任。”
顾泯说的很直白,当然这也是他过去那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
书上说,路遇不平事,自当出手。
可是世上的事情,不是书上的道理三两句就能说透的,光是路见不平,就要分好多种情况。
顾泯不可能救得了天底下所有的苦命人,所以只能在这上面,依然讲究个亲疏远近。
柳邑又问道:“那做了皇帝之后呢?这些事情还做么?”
顾泯摇摇头又点点头,“事情肯定遇到就要做,但不能只这样做,如果只是这样做,那么事情会一直发生,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让这样的事情少发生,这才是做皇帝,应当去想的事情。”
柳邑点点头,很是赞同顾泯的说法。
顾泯继续说道:“既然要担起这个担子,就不光是把屁股放在那张龙椅上,要让治下的国民吃好穿好,不受人欺负,能够有尊严的活着,这些事情都很麻烦,所以一时半会都做不好,不过在一点上,崇文楼和我的想法一样,所以我觉得之后,肯定事情没那么麻烦。”
之前没应下是没应下,应下之后,就像是做柢山掌教一样,顾泯要好好的去做些事情,要不负所托。
柳邑知道,顾泯对这南楚的百姓,有着很深的感情,那不仅是愧疚,还有许多别的因素,或许这个地方是他的故乡,他身为南楚皇室,一直以来融入血脉之中,都该是这样吧。
两人继续前行,柳邑沉默了很长的时间,一直都没有开口。
直到两人走出很远之后,柳邑才又问道:“假如有一天,你成为了这世上所有人的君主,那你会像是现在对待南楚百姓一样,去对待那些百姓吗?”
这是个大问题,顾泯现在对南楚,和今后对天下,所面临的不一样,可对于那些百姓来说,其实都一样。
顾泯想了想,然后点头道:“真有那么一天,这个世间,我会守护的。”
他没有用什么掷地有声的语调,也没有特别的正式,好似就这样随口说的,但是柳邑就是相信了,而且一点都不怀疑。
然后柳邑又问道:“那到时候,我和一起好不好?”
说话的时候,柳邑眼里满是神采。
顾泯没急着说话,因为柳邑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又说了一句话。
“你离开北海之后,我去问了问……爹,他说你想着要去彼岸看看,依着你的修行速度,肯定很快就会去那边的,爹说去了就不会回来了,应该是不能回来,我改变不了你的心思,我肯定会比你修行的更慢些的,但是我愿意之后跟着去找你,在你走之后,要是南楚还在,我就帮你看着南楚,要是到时候你有的是这个天下,我也帮你看着。”
柳邑笑了起来,散发着一种特别的美好,“我不会拖累你的,你也不必为我留下来,或者是做些什么,我不会不开心,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希望的就是你去做你要做的事情,而我会一直努力的跟着你,争取能跟着一辈子。”
顾泯转过头来,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去了彼岸,便回不来?”
柳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闷闷道:“爹是这么说的。”
“我想,这不一定,他们不回来,或许是不想回来。”
顾泯自顾自说道:“彼岸到处都是金阙之上的人物,一个个说不定都能看到长生了,有了这么个想法,谁还回来,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柳邑点点头,附和道:“有点道理。”
顾泯笑道:“即便我留在那里,也有必须留在那里的理由,当然这肯定不会是因为长生。”
柳邑点头道:“我相信你。”
“不过,要是有人在等,我会回来的。”
顾泯认真说道:“不管去什么地方,只要家里有人在等我,我都会回来的。”
——
院子里,陈饮坐在石阶上,揉了揉大汗淋漓的脑袋,让那些发丝尽量的看着更为齐整一些,然后他也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对面结亲。
后来浑身上下都是积雪之后,他才感觉到有只冻得通红的小手在替他将那些雪拨开。
一个面容清秀,穿着破烂棉衣的小姑娘蹲在他身边,轻轻替他将身上的积雪抹去。
陈饮转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笑着问道:“不怕我?”
小姑娘眼见没有其他人,就一屁股坐下,只是才坐下,就被冻得龇牙咧嘴,又只好蹲起来,这才说道:“有什么好怕的,你要害我的话,在家里就害了,怎么会到郢都城来还没害我。”
小姑娘不笨,之前几次,她是看出问题来的,之前自己能逃脱,完全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放水,要不然,她早就死了。
陈饮赞叹道:“还不笨嘛,读过书吗?”
小姑娘点点头,“之前读过两年书,后来家里没钱,就不让读了,不过爹爹隔三差五会想着给我找些书来看看。”
谈起爹爹,小姑娘眼眶就红了,小小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把家给灭了,自己的爹娘也这么死了。
不管是谁,放在身上也承受不了。
“杀你爹娘的那伙人,很快就要死了,以后记得爹娘被人害死没关系,但千万不要觉得天底下就没好人了,以后自己也自暴自弃,这没啥意思。”
陈饮自嘲道:“你要是恨我,想要我也死的话,也可以说,我马上就可以死。”
小姑娘摇摇头,“你是好人,爹说好人不该死。”
陈饮苦笑道:“我也算好人?”
小姑娘没理会他,反而问道:“之前在院里还有声音,那个人是谁?”
陈饮反问道:“问这些做什么?”
小姑娘直白道:“他要是帮我报仇的,那我就要去给他磕头,娘说过了,人要感恩图报。”
陈饮想了想,觉得有些意思,但却说道:“那就没必要了,因为这种事情,好像的确就是他该做的事情。”
小姑娘愣了愣,“你糊弄我?”
陈饮也不和小姑娘卖关子,简单直接的说道:“皇帝老爷,该不该帮他的子民?”
在天底下老百姓的心目中,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老爷,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要是被欺负了,那可是能帮他们撑腰的。
小时候念书也好,还是挺故事也好,都是这么说的。
可长大一些,她再这么开口,爹娘就会笑笑不说话了,好像是觉得这样的话,很可笑的。
“是真的?”
小姑娘瞪大眼睛。
陈饮笑道:“不骗你。”
然后下一刻,那个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这可让陈饮给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姑娘就看着天空哽咽道:“爹爹没骗我,爹爹没骗我……”
在那晚上,她的家人都被那些修行者杀了之前,她爹爹在把她藏在井底前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以后爹爹不在了,可还有皇帝老爷会帮她的。
其实那会儿南楚哪里有什么皇帝,那个普通的不行的男人,倒是知道顾泯,但也没想过顾泯会来帮他们,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要让自己的闺女,再好好的活着罢了。
人要活着,没点盼头可不行。
陈饮等着小姑娘哭够了,这才牵起她的手站起来,轻声道:“我们先去买件衣衫,等会儿再去看看,能不能为南楚做点什么,既然皇帝老爷那么好,我们不也得做些什么?”
小姑娘一边用小手擦着眼泪,一边说道:“我以后要做将军,把所有坏人都赶出去,不让人再欺负我们。”
陈饮点点头,然后说道:“你现在没了爹娘也没家,就跟我一起吧?不过咱们两人之间,也得有点称呼,这样吧,我读过几年书,还是有点学问的,要不然你以后就跟着我读书吧?”
私塾里的先生教学生,每年收多少钱,教些东西,学生们可以喊一声先生,但终究关系没那么紧密。
现在陈饮要收的这种学生,可不一样。
小姑娘挣脱陈饮的手,然后小跑两步,去陈饮对面站好,最后站定,一板一眼的行礼,脆生生喊道:“学生李白玉,拜见先生。”
——
这章万字,应该还有一章在后面。
第四百三十二章 溯源之时
一场大雪,接连不停,整座郢都,都早已经变成了一片雪白。
在一片雪白中,崇文楼前,腰间挂着酒壶的青衫男子顶着风雪而来,正是当初的太宰大人,剑仙顾白。
崔溥穿了身厚实的棉衣,站在门前。苍老的身躯,瘦弱异常,看着就如同一截枯木,了无生机。
这些年游历世间的顾白,面容比之前要沧桑许多。
看到崔溥之后,顾白皱了皱眉,握住老太傅的手,一股精纯的剑气随着手臂过渡到崔溥体内。
老太傅的脸上有了些血色。
他轻咳几声,缓慢问道:“去东海和孟秋池打了一架?”
顾白点点头,但没有多说。
世上出彩的读书人不少,但能够做到举世皆知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而相对年轻的两个,顾白和孟秋池,其实都和老太傅崔溥有些关系,孟秋池说得上他的学生,至于顾白,也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
在崔溥离开人世之后,世上能够说得上读书人领袖的,也就在这两位之间产生了,不过这两位,到底谁高谁低,还真不好说。
之前和顾泯谈及崇文楼能找到的修行者的时候,崔溥其实有意无意的把孟秋池排开,并没有计算在内。
要不然这四海之主,好像是四个都和顾泯有些关联,还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老夫活不了太久了,白粥那丫头还没有长起来的时候,你帮老夫多看着。”
他这一生,没有怎么求过人,现在面对眼前的顾白,如此直白开口,又何尝不是觉得对方值得托付?
“对了,你怎么想的,是做太傅,还是就只做太宰?”
崔溥笑着说道:“反正我活不了多久了,你现在就做太傅,也没什么问题。”
太保前些年离开咸商城之后,便觉得了无生趣,没过几年,就已经郁郁而终了,其实即便他们两人都能够顶起来原来的官职,也凑不齐三个人了。
顾白想了想,淡淡的说道:“就和之前一样吧,一切不变。”
崔溥笑道:“既然如此,那老夫还是高你一头,只不过如今你这个太宰,就有件事要做。”
南楚就在这两日就要宣告重新建立,到时候这仪式也需要太宰来主持。
再来看看这南方的旧国,好像没一个一个地方比得起南楚,才建立便有金阙剑仙这样的人物来主持,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当然了,再这之前,消息已经放出去,要的便是所
有人都知道,到时候来到郢都的人,绝对是不会少的。
和柢山有意交好的,也不可能会放过眼前这个好机会。
顾白淡淡的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踏入了崇文楼里。
崔溥倒也没什么想法,而是坚持的站在这里,等着另外一个人。
白粥从崇文楼里提来炭炉,崔溥却没有接过去,他呵呵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没什么用了。”
白粥听着这话,有些心酸。
崔溥看向她,感慨道:“要是咱们这个世上没有修行者,那古往今来的大风流人物,崇文楼的读书人,应当是能占一半的,可惜了,有了修行者,要做什么大风流人物,首先一条就得看修行够不够高妙,要是不够,那就是一切扯淡,真的没得什么意思。”
在这么个世间,境界是敲门砖,没有这东西,哪怕你真的满腹才华,一肚子风流,都白搭。
就像是那些个能够写出不少好诗篇的读书人,实际上到了如今,也没有多少人的名字能够被记下,即便是诗篇,流失的也很多。
反倒是那些个修行强者,境界高妙了,诗篇即便是差强人意,也能被人记住不少。
所以这事情,说来说去,还得是修行第一。
“不过呢,以后的世道,会有些变化的。”
对以后世道的期望,是支撑着老太傅如今还能活下去的重大原因之一。
崔溥笑道:“好好学吧。”
说完这句话,崔溥不再多说,转而努力去看那边雪幕后面。
浑浊眼神,能看多远呢?
目力所及之处,也只是一片雪白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片雪白之中,远处有铃铛声音响起。
……
……
郢都城门外,冰天雪地,大雪皑皑。
一行车队,足足有差不多百辆马车,沿着官道缓缓而来。
快要临近郢都城门的时候,为首的那辆马车帘子被人掀开,坐在车厢里的老人双手仍旧放在身前的碳炉里,但头已经看向车厢外的景象。
“连绵大雪,瑞雪兆丰年,好时节。”
老人轻声感慨道:“当年离开郢都,过了多少年?怎么也有些年生了,现在在死之前能回来,不容易。”
赶车的马夫是个穷酸书生,听着这话,这位也是在年少时候
,便离开了郢都的读书人,深以为然,他轻声说道:“大雪过去,万物复苏,一切都重新开始,正好是施展拳脚的时候。”
“就是不知道那位皇帝陛下,是不是真如先生所言?”
临了,穷酸书生还随口说了一句,“不过先生所言,一般没错,况且就算是错了,咱们就能倒回去了?”
老人冷哼一声,“你要是觉得待不下去,尽管倒回去,老夫倒是不会拉着你。”
穷酸书生嘿嘿一笑,没有多说。
老人看着已经不远的郢都城,有些愤愤的说道:“老夫当初便说要早些来,可你们这帮小子偏偏担忧过去担忧过来,搞的让崔老头子捷足先登,老夫倒是活不了几年了,对这什么三公之位,没什么想法,只不过你们这帮小子,以后在南楚官场上,就不怕处处矮那帮崇文楼的读书人一头?”
穷酸读书人洒然笑道:“先生这点倒是有些多虑了,别的不说,光是前些年学宫和崇文楼私底下的辩论,咱们就讨得了好了?依着学生来看,即便是咱们早来些日子,只怕是也会不如崇文楼。”
说起辩论一事,老人就更是有些生气,他冷笑道:“要不是你们这帮小子不争气,何至于如此?”
这话还真没有半点问题,学宫和崇文楼,在私底下有着明年一辩论的说法,在老人还每年去崇文楼的年生,还是每年都能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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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后来时日一久,老人也不好意思每年都去了,可这一换人,学宫就足足有几十年都没赢过了。
老人揉了揉额头,嘟囔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些人才是南楚人,让一帮外乡客占了先机,这算个什么事儿?”
没错,自老人之后,大概身后有百人之余,都是学宫的读书人,也都是南楚人,而且大半都是老人前些年,游走南楚,亲自挑选,带入学宫的。
可以说在那个时候,老人便已经为今日之南楚,考虑许久了。
至于学宫是个什么地方,其实也是一家类似于崇文楼的书院,建立时间和崇文楼相差无几,不过学宫走的是隐于野的路数,而崇文楼走的是入仕这条路,即便是学宫的读书人,想要入仕,也不能披露在何处求学过。
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只是数十年的经营,老人刻意在学宫里已经培养出了一批读书人,都是南楚人氏。
只是为了今日。
临近城门,老人吐出一口浊气,认朗声笑道:“当年先帝不愿一统河山,南楚错失成就伟业的机会,如今,不会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观礼之人
马车入城,浩浩荡荡,引来不少郢都百姓的目光。
大多数郢都百姓,不知道真相,只是看着那车队,在猜测是什么大人物,他们也知道如今南楚百废待兴,理应会有些不少人会来郢都。
毕竟崇文楼都在这个地方,总会引来不少读书人的。
在街角,顾泯和柳邑撑着琉璃伞,缓步而行,没有去看那些马车,也没有探查的心思。
他们两人,正朝着郢都城的皇城而去。
顾泯白净手指,紧紧握住琉璃伞的伞把,好像握住的不是一把伞,而是一柄剑。
越是靠近那座皇城,便越是用力。
柳邑看出了顾泯内心的复杂情绪,轻轻去拉住他的另外一只手。
冰天雪地,寒雪刺骨,顾泯的手却温润如玉,没有一点点冰凉的感觉。
“之前领着你走了一趟咸商城,但却没有来这里,是因为就连我,都很难去面对。”
远处巍峨皇城遥遥可见,但步行,却还有半个时辰的光景。
顾泯微嘲道:“很多年前,便有人说我心志远不如梁照,我没有反驳过,他们不知道我经历了些什么,自然便不知道我的顾忌,当然了,他们也会说,要是换做梁照来,也定然不会如此。”
顾泯微笑道:“这一点我承认。”
柳邑想要说话安慰眼前男人,可他却是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可笑和可耻的事情,世上的事情那么多,要是桩桩件件都是我第一,有道理?”
柳邑摇头道:“没道理。”
顾泯继续说道:“所以不如旁人,我能接受,我并非要事事都争第一,但不如人,我会继续努力,而非自暴自弃,我要的东西,我很清楚,所以这一路走来,除去最开始那几年,我其实没什么不开心的。”
柳邑嘟囔道:“差点死了好几次,这也开心?”
顾泯一时无语,一路走来,坎坷路途,并不平坦,碰壁也好,还是凶险境地也好,都遇到过,他不知道换做旁人会不会一直抱怨,但他只是知道,反正自己,不太在意。
当时凶险便凶险,之后自己能够活下来,也就行了。
当然了,要不是那些个凶险的事情,他如今哪里能走到所有年轻人的前面,成为当之无愧的年轻一辈第一人。
“早些年,我和苏宿那混蛋小子打过一次架,当时不分胜负,后来就再没有交过手了。”
顾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柳邑问道:“是不想伤了兄弟情义?”
顾泯摇摇头,“苏宿那小子多聪明,后来他知道打不过我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一茬,不过他肯定不怕输,只是觉得打一场必输的架没意思。”
面对这些年轻人,顾泯几乎都有胜绩,唯独苏宿没有。
顾泯笑道:“说不定这会儿都还有不少人觉得我这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名头名不副实,毕竟剑府那位大师兄和梁照,现如今,都没一一胜过。”
柳邑深以为然,顾泯和梁照的最后一战,两人以平局收场,那个时候,梁照才得了大祁先帝的最后馈赠,所以两人还能战平,当然,过程凶险,差点顾泯也死在咸商城了。
可如今顾泯再去想,即便如今梁照再怎么出彩,顾泯也有信心完全胜过而,而且自认还能力压他到此生结束。
庚辛剑主,力压同代剑修,并非虚言。
至于大师兄,亦是如此。
不过顾泯现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去找那两人好好比试一番。
时过境迁喽。
顾泯伸手去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然后看着它慢慢化开,轻声道:“梁照做了个大祁皇帝,耽误了不少修行,那我呢,会不会?”
柳邑心领神会,笑道:“看起来你现在比他的准备更充足,应当不会。”
顾泯满意的说道:“说起做皇帝,我真的要比他更得心应手。”
说到这个,他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好些年前,还在郢都城里,自己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最为宠爱他的父皇便把他抱着在御书房批改奏折了,那会儿有太监在一旁念出奏折的内容,而那位南楚皇帝,便会给出自己意见,被抱着的顾泯,自然也跟着听了不少东西。
其实南楚也好,大祁也好,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一个国大些,一个国小些,治国如同烹小鲜,这事儿自己父皇做得好,顾泯也觉得自己可以。
临近皇城,柳邑看着那朱墙黄瓦,忽然问道:“小时候的事情,没听你说过,说说行不行?”
顾泯没急着开口,转头问道:“那你呢?”
柳邑摇摇头,“我从小在冰天雪地里长大,除去修行就是修行,哪里有什么故事。”
顾泯哑然失笑,转念一想,那位北海之主也的确是这么个人,让他做个慈父,陪着自己小闺女玩耍,只怕也是做不出来的。
“我小时候也没什么好玩的,最开始在这座城里,想要见一眼母后,也要通报,很麻烦,皇族子弟,规矩繁多,条条框框,都得懂,都不能违背,再之后,我那皇兄毒杀了我父皇,夺了皇位,杀了好些兄弟,那
之后,我整日活着提心吊胆,很怕某一日就死了。”
顾泯说了些后面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一笔带过,唯独那天日暮之时,他做的事情,却很认真的讲了出来。
“皇兄要杀我,还要让顶着他的身份去死,我不愿意,所以我便杀了他。”
柳邑张了张口,他能够想象得到当初的景象。
于是她没来由的便又心疼起了顾泯,现如今这么风光的年轻人,当初不知道遭罪多少啊。
顾泯似乎是知道柳邑在想些什么,摇头道:“世上的人和事情,只要他自己不觉得有多难过,那别人去觉得,都不对。”
柳邑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两人已经来到宫门口,这座皇城前几日便有人进来打扫,如今已经接近尾声,只是宫门处有守卫站立,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那两护卫本来一开始看到顾泯两人就想开口驱赶的,但是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老护卫,当年也曾在皇城里当差,觉得那白袍男子的容貌有些眼熟,但之前离得太远,不敢判定,这会儿顾泯来到宫门前,他再也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便跪下,泣不成声,“臣巡防营旧将汪大统,叩见陛下!”
他既然跪下了,身侧的那个护卫,自然也跟着就跪下了。
两人都看着地面,不敢抬头去看那位年轻皇帝。
啪嗒啪嗒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滚烫的泪水,落在雪地上,也融化不少白雪。
顾泯不认识他,但那些年他经常进出皇城,宫中倒是不少人,都认识他,后来那位皇兄死了,他作为最后一位皇族,自然便成了南楚皇帝,外人虽然再没见过他,但都知道,继位的是他。
再后来顾泯渐渐在世上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他们这些南楚旧臣,自然日夜都盼着能够再见到他,再度看到南楚两个字出现在世间。
南楚两个字,不知道是多少南楚遗民心里最为重要的东西。
这两个字意味着之后他们就会再度拥有家乡,再度拥有自己的国家,从此不再是丧家犬。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平静道:“平身。”
汪大统和一旁的护卫站起身来,仍旧是低着头,不敢直视顾泯面容。
“朕要进去看看,你们在这里守着便是。”
顾泯和柳邑进入皇城,走出很远,柳邑才敢小声说道:“你说朕的时候,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唉。”
顾泯无奈。
做君王和做顾泯,自然会是两个人。
但做君王的时候,他还是顾泯,这就够了。
走在空无一人的皇城里,这里虽然已经打扫过一遍,但是和当年比起来,也还有差距,这要是换做一般的君主,只怕是就要想着重建这座皇城了。
只是顾泯并不在意,和柳邑说了几句闲话,最后就来到那边大殿前。
历代南楚国君,便是在那大殿里,将一项项或是利民,或是害民的决策发到南楚各地的。
站在大殿前,顾泯忽然摇了摇头。
他对着柳邑轻声说道:“你等我一会儿。”
柳邑不知所以,但还是点头。
然后顾泯凭空消失。
没过多久,他再度出现,然后一身衣衫就不是之前的白袍了。
而是一件上面用金线绣有金龙的白色帝袍。
柳邑看着他,笑着说道:“真好看。”
……
……
老人进入郢都之后,便离了马车,只带着那个穷酸读书人,一老一少,前后而行,前往崇文楼。
剩下的那些读书人,自有安排。
大雪天气,穷酸读书人撑着一把已经破损不小,又再度缝补的油纸伞,自顾自笑道:“以后就没必要这么节省了吧?”
老人把这些言语听得一清二楚,倒是没有扫兴的说些什么即便如今不一样了,也要恪守己身。
这种话说起来,惹人烦,况且这个时候了,倒是不用拘于小节。
其实这是实在话,他在学宫的时候,便一直不怎么喜欢守规矩,老人一如既往的看法都是一样的,要是学问够大,事情能解决,规矩什么的,不讲也没什么。
正是有了老人这不拘一格的性子,后来学宫才被人说成,是千百年来,最为乌烟瘴气的时候。
想到这里,老人嘿嘿一笑,“不管怎么说,以后这烂摊子,还得你来收拾。”
穷酸读书人不说话,只是苦笑。
那些狂得没边的读书人,在学宫可以随心所欲,可是一旦踏足南楚官场,还真要花些时间去收敛性子。
穷酸读书人哀叹一声,“以后南楚朝堂上,有好光景了。”
老人哼唧一声,“什么南楚,以后叫大楚!”
穷酸读书人不说话了,倒也没有在心里骂娘。
言语之间,两人便来到崇文楼前,崔溥等候多时,看到这个老友,还没等这位老太傅开口,老人便笑眯眯道:“老家伙,还没死呢?”
看似热络,只是这言语就真的难以恭维了。
穷酸读书人朝着那边的白粥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大概意思就是,这老家伙说话就这样,你别见怪。
白粥微微点头,虽说依着她的年纪,还是不知道这老人的身份,但也没往心里去。
崔溥浑浊的眼里有了些生机,看着眼前比他年轻不了多少的老人,淡然道:“你都没死,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敢死。”
老人啧啧笑道:“还这么倔?怎么,当初连续十年败在我嘴下的事情,就忘了?”
这话是一点没夸大,学宫和崇文楼每年一次的辩论,当初老人主动去崇文楼的那些年,还真是创造过连续十年都夺魁的佳绩,当然了,那十年里,每一次输给他的,就是崔溥这个读书人,年轻时候,老人便觉得他嘴笨,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家伙就成了崇文楼的楼主,大祁王朝的三公之首,天下读书人的领袖。
当时消息传到他耳中的时候,他可是大骂了三天,学宫里有一个算一个,被逮到就要被劈头盖脸一顿乱骂。
两个老家伙的寒暄,没那么复杂,互相问候了对方的父母,也就算是过去了。
老人然后指了指身侧的穷酸读书人,“这小子叫林运,记着他,以后那帮人,就靠他打理了。”
林运赶紧行礼,面对这位昔年的太傅,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不管怎么说,现如今对方还是天下读书人领袖,而且他的学问,林运是很佩服的。
崔溥笑着点头,然后带着两人入楼,又在那小火炉前坐下。
指着老人屁股下的那根板凳,崔溥笑道:“前些日子,老夫就是在这个地方和咱们陛下一番谈话定下乾坤的,恰好,你这老家伙坐的位子,就是陛下当时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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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狠狠的看了崔溥一眼,被摆了一道的老人赶紧起身,坐到了一旁去。
别看老人狂放不羁,但实际上在他心中,他才是最为恪守君臣礼仪的那个人。
当年那位陛下,他一直放在心上,直到如今,也没有半点不尊重。
“怎么样老家伙,还能活多久,要不要我屁股下的位子让你坐几年?”
崔溥伸出枯木一样的手,放在火炉上,轻声感慨道:“其实看来看去,也就你这个老家伙,最适合在我之后做这个太傅,不过崇文楼你别想了。”
老人啧啧道:“不用说这么多,反正三公之中,你得给我留把椅子,以后我学宫读书人有这个能耐,你崇文楼也别压着。”
崔溥挑眉道:“怎么的,你们学宫不去深山老林里读书研究学问了?”
老人老脸一红,这一点倒是被崔溥说中了,他虽然现在在学宫里,算是辈分最高的那个,但实际上带出这么多读书人来,也是因为学宫有了别的想法。
深山老林里待了很多年,总要换换口味了。
而且几位老夫子之前一番商议,觉得南楚的局势大有可为,要是不出山,以后崇文楼估摸着又该是天下头一等的儒教宗门了,那学宫之后,岂不是又要蛰伏多年?
所以这次商定,最开始要老人带着南楚籍贯的读书人先来,站稳脚跟,而后学宫的那些个先生夫子,再徐徐图之,反正要的就是和崇文楼两分天下。
要让世上的读书人都知道,以后读书人的圣地,可不止是有崇文楼一处。
“想要一个三公的位子,那可得拿点东西来换。”
崔溥笑眯眯开口,“怎么都得再来个金阙境镇镇场子吧?”
老人一怔,随即变得正经起来,他狐疑道:“怎么你比我更像个南楚人?”
崔溥笑而不语。
老人摆摆手,自顾自说道:“那帮老家伙,巴不得有碗粥喝,一个哪里够,得加!”
崔溥笑道:“那就两个,估摸着多了,也拉不来。”
老人一拍大腿,点头道:“就这样说定了。”
三言两语,这两位加起来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就达成了协议。
崔溥这个时候又说道:“不过崇文楼会让出一个名额来,你们这帮人,最后谁能够干,还得陛下决断。”
老人轻声道:“我自然知道。”
崔溥点点头,凝重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许多,他之后和老人说了些闲话,这才问道:“说真的,老东西,咱们陛下和你见过的那陛下比,谁更……好看。”
老人本来都有些纠结,正在想怎么回答这话,可对方话锋一转,让他差点没刹住车。
“这……去你娘的!”
老人哈哈大笑,仿佛在这一刻,就回到了当初年少光景。
那个时候,手捧圣贤书,不管是崔溥还是他自己,都想着以后有朝一日,要成为了不起的读书人。
后来跌宕一生,倒也能说一句了不起。
可惜了,最了不起的事情还没做。
不可惜,现在正在做最了不起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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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阿泯
南楚境内,上下各地,所有大祁官吏,要么被斩了,要么就是被驱赶出南楚疆域,边境自发组织起了一支大概数万人的军队,镇守边境,以防大祁军伍的侵扰。
但实际上这番布置,都是多虑了,其余旧国早就自立,但大祁也没什么动作,这并非是这条南方巨龙没办法,实在是因为北边战事太紧张,让梁照根本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些六国余孽。
没了大祁的外在威胁,实际上南楚现如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一切就绪,上下百姓,就等着郢都城那边,把登基大典尽早举行,让他们期盼多年的南楚皇帝回到南楚,然后再重新将上下官吏全部都安排好。
左等右等,他们总算是等来了郢都那边登基大典的时间,但与此同时等来的,是那些带着官印来的读书人。
郢都城这一手,还真让人想不到,早在定下登基大典的时间之前,崇文楼的读书人和学宫的读书人便聚在一起商议,将南楚境内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给任命下去了。
许多崇文楼和学宫的读书人,早已经启程,赶赴各地。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些旧南楚的官员,也都一并去了。
不过这样,就无法去亲眼目睹顾泯登基了。
留下来郢都的这些个读书人,那都是要在六部扎根的。
当然之后的南楚官场,就不像是如今这般了。
大概在明年,就要开始正式的科举考试,到时候有没有才能,就看考场上能不能过去了。
一些个重要职位,其实崇文楼这边和学宫都还在推敲,如今定下的,不多。
也就是宰辅由许然担任,这位当年大祁皇子的幕僚,之前到了郢都,在崇文楼被崔溥一番考校,竟然还被老太傅称赞了一番,说了一句惊掉旁人的评语,以后这宰辅的位置,崔溥便没有想过别人。
而三公之中,顾白依旧是太宰,太傅现如今还由崔溥担任,而那位大祁太保已然去世,如今这位置,就由带着学宫百人来的老人接任。
这个安排,告诉顾泯之后,顾泯都没疑问。
之后安排六部尚书,和一系列的文臣名单,都还在商谈之中,不过定下来的,像是吏部尚书,林运已经敲定。
而此时,距离定下的登基大典,至今也就还有半个月了。
黄昏时刻,崇文楼人进人出,俨然一副热闹景象。
老人和崔溥这两位定海神针,坐在远处,看着前面的年轻人在为了一些个名额争论,两人脸上都有些笑意。
崔溥微笑道:“这样的南楚,你看着舒服吧?”
老人舒服的哼了一声,轻声道:“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几十年后,几百年后,还是不是这么个光景。”
老人想的长远,并不只是看着眼前,有很多事情,他都想做好,一世功业,万世受用。
“后来的事情等后来人再说,咱们两把老骨头,看好眼前,别让事情出错就好了。”
崔溥这些天的生机流逝的很快,依着老人的说法,估摸着也没有几天的好活了。
这话当然不吉利,可是到了这把年纪,吉利于否都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都淡了。
“一切和之前南楚保持不变,你觉得等到以后一统天下,到底是要叫大楚好,还是大宁好?”
老人皱了皱眉头,顾泯是南楚国的最后一个皇帝,也是大宁皇族到这会儿的唯一血脉。
其实国号不管是这个,还是那个,都没什么区别。
“就叫大楚吧,大宁过去了这么多年,早就是老黄历了,懒得翻。”
这是他在表态,当然了,最后的事情,还是等那个皇帝陛下才能决断。
崔溥忽然又问道:“对了,以后你觉得哪位女子做皇后好?”
老人皱眉,呸了一声,懒得说这些,他站起身,想要朝着外面走去,但是走了几步,才说道:“陛下不是已经定下了吗?”
崔溥开怀大笑,声音不低。
让不少读书人都瞬间侧目。
……
……
顾泯这些日子,停留在皇城里,并未离开。
皇城里新招了宫人,至于宦官,还是当年的那批人,并未新招。
依着顾泯的想法,以后南楚就不要再增添宦官了,让男子变得不完整,这怎么都不是顾泯可以接受的。
他这个想法,崇文楼和学宫都没有拒绝,只是之后,就要立下章程,要加盖皇帝玉玺,让它流传下去。
坐在御书房里,顾泯看向外面的薄雪,天气越来越暖和,半个月后,这郢都城应当就入春了。
时间挑选在这个时候,大概也是取了个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好兆头。
虽说顾泯不信这些,但总归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重新立国来得好。
柳邑瞥了一眼顾泯手里的书,然后又百无聊赖的转过头去,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本诗稿。
顾泯放下书,温柔的看向这边的柳邑,问道:“聊聊?”
柳邑忙不迭点头,她虽然不讨厌看书,可是这些日子,天天陪着眼前的男人在这边看书,她的确是有腻味了。
还不如聊天畅快。
看透柳邑的心思,顾泯笑道:“要不是有这么大批读书人,又把这些事情处理得这么妥当,我这个做皇帝的,现在早就焦头烂额了,别说看书,就是喝口茶的功夫,估摸着都没有,知足吧。”
柳邑哦了一声,想起前些日子她跑去崇文楼看那些读书人吵架,心想那些事情,要是没他们干,全部都让顾泯去做,估摸着还真要累死,“你这么一说,我就越是佩服那位大祁先帝了,修行和做皇帝两不误,难得。”
顾泯摇头道:“大祁能够平稳这么多年,实际上和那位大祁先帝关系有些,又没多少,主要还是崇文楼那帮读书人,有他们在,至少朝政这一块上,就不用多操心,现如今的大祁,内忧外患,最开始就是因为梁照没了这帮读书人,后面来的人,还真没这个能力,这就挺麻烦的。”
梁照如今的困局,当然是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但其中肯定是有当初他将那些个崇文楼的读书人赶尽杀绝脱不开关系。
顾泯这个皇帝如今做的没那么难,是因为外面没人找南楚的麻烦,而在内里,几乎是天底最好的那些读书人,此刻都在南楚。
而且里面有好大部分,都是南楚人氏,对这片土地,自然爱得深沉,也自然能够尽心竭力。
文官架子搭起来只需要些时间,那军伍方面,虽然以前解甲归田的老将军们都回来了,但南楚的军伍,的确战力不强,还需要好好琢磨。
当然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顾泯能去把那二十万的御北军带回来,那就暂时能够止渴。
看着一身雪白帝袍,坐在案前的顾泯又陷入沉思,柳邑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总觉得他的脸,不管怎么看,都好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才回过神来,对柳邑歉然一笑之后,也忘了之前说到什么地方了。
柳邑也不纠结,反倒是问了一个之前就很想问的问题。
“顾泯,你要是喜欢了一个人,但是因为很多原因,反正就是分开了,以后有机会从头来过,你还会喜欢对方吗?”
柳邑希冀的看着顾泯,仿佛这个问题只要对方回答出来了,她就能此生无悔了一般。
顾泯蹙起眉头,但没有想太久,就点了点头。
容不得柳邑开心,顾泯就说道:“可能会喜欢,但
不会再次在一起了。”
柳邑下意识接话道:“为什么?”
顾泯指着桌上的那本书,意味深长的说道:“就像是这本书一样,从头再看一遍,或许会有不同的感悟,但是结局还是那个结局。”
柳邑若有所思,没说话。
她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就是想着自己以后要是做出了什么事情,让顾泯彻底失望之后,还有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只是这答案,让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知道了。”
她没有太失望,情绪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柳邑眨了眨眼,“顾泯,所以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顾泯面无表情,缓慢转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脸颊有些红。
——
南楚重新出现在世间,顾泯的登基大典定下日子,消息传出去之后,最先动身的修行者,不在南陵。
而是北边剑府的大师兄。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这位剑府大师兄,就收拾妥当,要准备起身。
虽说如今剑府不少剑修在前些日子都去了边境,和大应的随军修行者一起南下,如今这局势势如破竹,看起来在明年或者后年,这场大战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而剑府如今出了大力,到了之后,肯定是要成为世间第一剑宗的,到时候就没有南北什么第一剑宗的说法了。
至于会不会成为大应王朝的国教,不太好说。
而在这种情形下,大师兄决意去郢都观礼,就有些让人不理解了,毕竟顾泯如今有崇文楼在一侧,明摆着也是要进入这乱局里来,说不定以后就是大应的敌手。
大师兄的举动不妥。
于是在大师兄准备出山门之前,便有不少弟子拦着他,让这位平日里最喜欢看书的大师兄有些头疼。
可面对一众师弟师妹,他做大师兄的训斥倒是无事,可是其中还有不少师叔师伯,这些人,他可不好训斥。
“各位师叔师伯,我就去看看,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来,怎么又不行了?怎么又有嫌疑通风报信了?”
剑府的安排大师兄可从来没操心过,他哪里知道现在边境是个什么光景,可偏偏有人要拦着他,这让他的确很头疼。
“不可,现如今局势不同,你不该如此行事,要是贸然前往,朝堂上会惊起些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总归是对大局无好处的。”
一位师叔开口,他一脸严肃,严词拒绝大师兄想要离开的想法。
大师兄看向那位师叔,哀求道:“无一师叔,我蒙着面,我悄悄去看,没人知道,行不行?”
那位无一师叔依然皱眉道:“到时候郢都城里,不知道有多少金阙强者,你蒙面,即便是隐匿了剑气,也一样会被人认出,是无用功。”
这个无一师叔,在剑庭里是出了名的古板,今日他出来阻止大师兄,几乎就宣判了大师兄的结局。
大师兄苦着脸,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有些苦恼的蹲下来,从一旁折断一根树枝,在地面上画着圈圈。
这是他在书里看来的,叫什么画个圈圈诅咒你。
“师叔?”
大师兄还想再挣扎一番。
但无一师叔已经摇头,可同时张口说话却是说的别的,“一笃师叔!”
他拱手行礼,看向从远处慢悠悠过来的老人。
这位活了好些年,剑府里再没有人比他辈分更大,当然,就连剑道修为,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强的。
赵一笃看了一眼大师兄,这又看了一眼无一,啧啧道:“你这小子,怎么了,活了这么点年纪,就像个老咸鱼一般,担惊受怕的。”
老咸鱼?!
大师兄憋着笑,觉得很有意思。
无一虽然能够明确拒绝大师兄,可在赵一笃面前,只能乖乖的闭嘴,站直身子,一言不发,眼前这位,他可是记得,早些年脾气还是暴躁,就连如今的剑府府主,剑仙姚错,也是被他打过板子的。
而且打的是屁股!
“笑你师叔,该打。”
谁知道,大师兄还憋着笑,不知道怎么的,就挨了赵一笃一板栗,这位老祖宗眯着眼睛笑道:“小家伙,该不该打?”
大师兄哭丧着脸,知道说不该,肯定又是一板,因此就只能默默的说了声该。
赵一笃哈哈大笑,“好了,这样就不错,走吧。”
大师兄一怔,随即听懂了这句话,就要转身,谁知道赵一笃又是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大师兄委屈转头,他做这么些年大师兄了,就没一天有今天这么无语。
“老夫说的是一起走。”
赵一笃骂道:“你这小家伙,想要撇下老夫?”
这次大师兄也还没说话,一旁的无一师叔就已经开口了,“师叔,此举不妥吧?”
赵一笃头也没转,恼火的说道:“怎么不妥,这小子要在对方登基大典上挑战那个顾小子,为剑府立名,至于老夫,和柢山的晚云真人有些交情,现在去看看,谁他娘的敢说不妥?”
听着这个理由,无一倒是松了口气,这会儿他倒是再不敢阻拦。
“恭送师叔。”
他拱拱手,赶紧转身,跑了。
赵一笃没有转头,只是拉着大师兄朝着山门外面走去。
大师兄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想起之前这位师叔说的话,他有些头晕,“怎么,老祖宗真的要我和顾泯打?”
“咋的,打不过?”
“我感觉有点悬,要不然咱们换一个,打梁照怎么样?”
“扯你娘的蛋!”
赵一笃气呼呼的说道:“打不过也要打!”
——
归剑阁距离柢山不远不近,收到请帖,大概也只花了两日功夫。
这一次南楚重新立国,其实崇文楼那边的想法,是一张请帖也不发,看看谁要来谁不来,全凭自愿,也免得那些山上宗门为难。
可顾泯还是提出了不同意见,大概意思是,请帖不多,但还是要发出去几张的,一些关系好的宗门,应该要。
不过上面的措辞,由他自己来。
而且在之后,更是要加盖皇帝玉玺,更显得正式。
于是在顾泯的坚持下,最后崇文楼还是答应下来,送来帖子之后,顾泯研磨动笔,也只是写了几份。
第一份便是写给归剑阁的。
而请帖来到归剑阁山门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远山冰雪消融得差不多了,只有山顶还有些积雪,古道真人拿着请帖,脸上有些微笑。
然后这位归剑阁阁主叫来苏宿,后者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哪里寻来的地瓜,还没啃上几口。
眼看着古道真人要把请帖给他看,苏宿赶紧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后接过来看了几眼,然后在末尾看到了那方鲜红的朱印。
“这他娘的小顾,真的要当皇帝了?!”
苏宿跳起来,记起来很久之前,他也曾如此想过,说是有朝一日要是顾泯当了皇帝,他肯定要去那边混个一官半职的,但谁也没想到,之前少年的玩笑,如今一语成谶。
古道真人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来,放到这个小家伙身上,然后才笑着问道
:“怎么样,要不要去观礼?”
苏宿狠狠点头,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混小子做皇帝了,肯定要去……”
话说到一半,苏宿忽然闭上嘴巴,然后皱起眉头,显得有些惆怅。
古道真人问道:“怎么不说了?”
苏宿皱眉,然后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件事还是师叔你自己拿主意吧。”
他倒是很想去看看自己那个好朋友当皇帝,那肯定很气派,再说了,他们这个关系,对方气派,也就是自己气派嘛。
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其实不该去的。
毕竟现在这个世道那么乱,整个世间都乱套了,归剑阁的一言一行,本来就要注意,一个不好,可就要搭进去。
在乱世中,别说是那些个老百姓要担惊受怕,其实就是他们这些山上宗门,也是如此,在之前,也有不少宗门,其实挺好的,可就是恰逢乱世,没站对方向,最后就不知不觉的破败了。
归剑阁底蕴还不错,但也不敢乱来。
古道真人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心下感叹对方的确是长大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依着你和他的交情,我和他的交情,去观礼,好像是理所应当?”
苏宿闷闷点头,心想可不是嘛。
您是他半个师父,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本来就该去看看的。
“只是咱们行事,牵扯甚广,又不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古道真人微笑道:“所以要整个归剑阁说得上话的,甚至整个归剑阁都来谈谈,到底该不该去。”
苏宿犹豫片刻,不确定的问道:“不用这么麻烦吧?”
古道真人却一反常态的说道:“这事关整个归剑阁,自然要慎重,甚至选择权,理应在他们手上。”
苏宿不蠢,只是这一会儿就明白了,师叔这意思,哪里是说不去观礼,而是铁了心观礼就是站在顾泯身侧了。
苏宿有些不开心的说道:“是不是那小子没什么帮手,所以要拉着咱们一起?”
如果对方是单纯的让他们去观礼,那没问题,实际上即便是有麻烦要他们解决,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要在请帖里说清楚,即便不说清楚,怎么也得隐晦的提一提才好。
可他没说。
这就让苏宿有些烦了。
“有一座崇文楼,柢山还有两位金阙,还有白玉尘,归剑阁不在他的想法里的。”
古道真人自嘲道:“什么时候归剑阁变成这样了?”
“去看看?”
这样果断的师叔,苏宿这么些年来,还真没有见过。
古道真人拍了拍苏宿的肩膀,“要不,也独断专行一次?”
“啊这……”
苏宿一时间愣住,根本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自己师叔,什么时候这么简单直接了?
古道真人喃喃道:“也做了这么多年的阁主了,做这么个决定,不过分吧?”
苏宿很想跟着师叔的话头说一句不过分,但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在师叔热血上头的时候给他泼一盆冷水才是。
毕竟这样的师侄,才是好师侄。
不过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古道真人却有些歉意的笑笑,“算了,热血一次也该是自己的事情,把这么多弟子搭上,哪里有个做阁主的样子。”
得,这会儿不用苏宿开口了。
苏宿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上一任阁主要把阁主之位传给师叔这么个温吞性子的男人,原来就只有师叔,才会在这么热血的当口还能克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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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牛!
苏宿都要竖大拇指了。
古道真人摇了摇头,好像不太满意。
苏宿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紧接着这一日的黄昏时刻,随着一道剑音响起,整个归剑阁的剑修,纷纷出动,前往归剑阁的大殿前广场。
黑压压一片弟子,足足万人。
齐聚此地。
苏宿站在二代弟子的最前面,身前只有一些师叔伯,他看着大殿前那个才过了一会儿便换了一身衣衫的古道真人。
很正式的一次集会,实际上古道真人都已经用剑音了,这可是最快召集弟子们的办法,在往常,那可是代表着归剑阁有最为紧急的事情才会如此。
所有归剑阁的弟子,都有些忧虑。
虽说此刻没有看到外敌,但人人都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古道真人清了清嗓子,举起手中的请帖,笑道:“诸位,我的手里有一封请帖,是郢都城来的,南楚再立,请归剑阁观礼。”
言简意赅。
归剑阁的剑修中,不乏有脑子的。
自然能够想到,古道真人这话,实际上并不是观礼这么简单,因为若只是观礼,不必将他们都召集起来。
“归剑阁这么多年,一直秉承着我派先祖的遗旨,本分练剑,不沾染红尘他物。我辈剑修,手中一剑,斩妖除魔。”
古道真人停了停,轻声道:“归剑阁不在南楚境内,诸位大多也不是南楚人氏,其实很没有理由和南楚同气连枝,即便顾泯和我,有些关系。”
对于古道真人和顾泯的关系,其实山下山上很多人都知道了,只是他们不去提,也没人主动去说。
“所以我决定去郢都观礼了,诸位随意。”
沉默了很久的古道真人忽然说了这么句话,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这……”
苏宿扯了扯嘴角,心想师叔你这不是胡来嘛,之前这么慷慨激昂,又是用剑音,可这会儿,就这么两句话,就给没了?
古道真人望向人群里的苏宿,有些不好意思。
他原本是准备说些什么,调动弟子们的,可到了这会儿,又说不出来了。
苏宿叹了口气,果不其然,自己师叔,还是以前那个师叔,没变。
古道真人化作剑光突兀离开,一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有人拉了拉苏宿的衣袖,问道:“咋回事?”
苏宿恼火道:“我哪知道,师叔去观礼了,我也去了。”
说罢他御剑而起,很快消失在天际,众人抬头看去,只是看到了一片白痕。
此刻所有人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莫名其妙。
但很快,便有人琢磨出味道来了。
“师叔是觉得咱们归剑阁该如当年柢山和大宁王朝一样,但又没有理由让我们去这么做,所以才两难。”
有人思忖开口,说透了古道真人的心思。
毕竟做出选择是一回事,而要承担后果,又是另外一件事。
所以古道真人才不知道该怎么说。
“师叔……他真的太温和了……”
“有些懦弱?”
“别这样说,师叔是不想我们去死。”
“啊,对了,我是南楚人,我走了。”
人群中忽然有弟子开口,然后御剑而起,消失。
“我也是。”
接着,第二个。
第三个。
很多个。
——
七千字,一共一万二,明天见。
第四百三十五章 长大了
夜幕降临,郢都的皇城里灯火一片,恍如白昼。
在皇城各处,那些个曾经的旧宫人,时隔多年再看到这光景,都是热泪盈眶,眼泪汪汪。
世上最让人意外,也让人感动的事情,不就是那个失而复得四个字吗?
对他们这些丧家犬来说,又能看到自己曾经的故乡故国,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因此不少宫人就靠着墙壁跪下,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祷告。
一身雪白帝袍的顾泯,独自走在皇城里,特意避过了那么多宫人,总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这座皇城,实际上,空无一人。
其实哪能呢?
顾泯转入一条偏僻甬道,那一直被宫里的女官和宦官念叨着是修来没什么用的多余东西,因此很多年前,这里便没有什么人了。
算是皇城里最为偏僻的地方之一。
小的时候,他要是不开心了,就会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平常宫人们找不到他,就会着急,一着急,就要去禀告他的母亲,那位南楚的皇后娘娘,一辈子都没怎么发过火的母后,也不会去斥责那些把他弄丢了的宫女太监,只是会让人先去皇城里的湖畔看看,看看自己的小儿子是不是被人扔进去了。
然后是那些古井里。
等到都没看到,皇后娘娘虽然还是担忧,就肯定没有之前那么急迫了,但他们常常也是找不到的,到了这个时候,就要禀报那位南楚皇帝,自己心中最为伟岸的父皇了。
而在这个时候,自己的父皇不管是手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都会放下,然后一个人来到这边。
不让外人知晓。
那个脾气也好得出奇的皇帝陛下,会一把抱起自己的小皇子,坐在台阶上,听着那小家伙的不开心,往往这个时候,一讲便要讲到黄昏,这个时候,这两父子就能看看郢都的日落。
小家伙的糟糕心情就没了,父皇会把他带出来,交给自己母后,而那位做父亲的,还得返回御书房去好好看看耽误一日的折子。
每每如此。
后来小顾泯的心里,自然要要沾沾自喜,觉得母后就是没父皇聪明,每次都找不到他。
直到他长大一些,母后的身体越来越差的时候,在病榻前,那个脸上苍白已经没有血色的母后,艰难在病痛中挤出一个微笑,轻声说道:“阿泯,以后再生气了,能不能来给母后说呢?母后活不了多久了,但在这最后的光景,也想替阿泯解决这些小烦恼,阿泯喜欢父皇,喜欢和你父皇相处,只是他很忙的,很忙的……”
她艰难的说道:“阿泯听话,以后不要去打扰父皇好不好?”
到了这会儿,小顾泯才明白,原来之前母后是知道他在哪儿的,只是知道他想要自己父皇来陪陪他,所以才故意找不到他的。
那个时候顾泯就明白了,天底下父母,肯定都是爱自己孩子的,只是爱的方式不一样,生在帝王之家,自然更是如此。
于是小顾泯在自己母后床榻前认真点头,而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那是他年少时候少有的温情时候,后来母后去世,父皇眼看着便瘦下来了,那双原本满是光彩的眼睛,到了后来,已经变得暗淡无光。
虽说后来知道,那是皇兄在父皇的吃食里下了毒,但顾泯如今却觉得,即便是没有皇兄下毒,只怕父皇也活不了太久了。
父皇这辈子,早年的时候常说要做个十分了不起的帝王,那个时候,朝中滚滚诸公,都是这般觉得。
他们心中的陛下,虽然及不上那些历史上雄才伟略的雄主,但胜在一个仁字。
脾气如此好的皇帝陛下,让朝野上下,都一团和气,鲜有争端,更为值得一提的是,父皇执政期间,从未妄杀过一个大臣。
不过后来遇到自己母后之后,那位帝王虽说对待政事还是一如既往兢兢业业,但是心思更多的,其实都在母后身上了。
那个时候顾泯还小,父皇私下里就会和自己这小儿子说,其实有他母后,不做皇帝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都不算事。
他最为偏爱自己的小儿子,而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小儿子生得最好看,最像他喜欢的那个女子。
其实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只是由于他的偏爱,导致皇兄太过于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太子之位都是顾泯的,故而在父皇还没有改变心意之前,便先下了毒。
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便越没有想过再把皇位传给顾泯了,毕竟顾泯年少,自己命不久矣,等到他登基,就是个主少国疑的局面,这样对南楚不好。
是啊,那个男人,一辈子想的是自己喜欢的女子开不开心,自己的国好不好,自己的儿子有没有受委屈,而别的,都没了。
想到这里,顾泯已经泪流满面。
用雪白帝袍的衣袖擦干眼泪,顾泯走出甬道,随即来到御书房那边。
守夜的老宦官在门前站立,看着这个雄姿英发的年轻皇帝,低声道:“陛下,太保大人已经在里面等很久了。”
顾泯看了一眼门口的老宦官,实际上他才不过堪堪五十出头,只是和普通男子差了些东西的他,衰老比常人要更快,再加上南楚没了之后,他没了去处,也不会种田,其实就是想种,也没有地给他们,因此只能在郢都城里找些力气活。
这样一来,就更是衰老得快了。
顾泯低声道:“没说要守夜,况且这会儿,就算有人要杀我,也不见得能杀得了我,反倒是你,白白送了性命。去歇着吧。”
老宦官听着这话,连忙摇头,“陛下身边哪能没有人伺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陛下不可因个人之善,没了规矩。”
面对这些个姑且可以说是前朝旧人的老前辈们,顾泯还真没没什么办法。
他正要开口,说是要让个年轻些的太监来守着就是了,老宦官却是摇了摇头,他轻声笑道:“老奴这辈子,最开心的时日就是守着仁宗皇帝的时日,陛下是仁宗皇帝的子嗣,老奴这余下的日子,也想守着陛下,即便是……”
说到这里,老宦官开始抽自己的嘴巴,低声喃喃道:“呸呸呸,不吉利的话说他做什么。”
顾泯按住他的手,看了看老宦官红透的脸庞,低声道:“没关系,有朕在,南楚亡不了。”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再多说,而是推门而入,这屋子里还有个更老的老大人等着他。
……
……
御书房内,虽说是夜晚,但油灯不少,蜡烛也不少,还是如同白昼。
那位南楚的太保大人,也就是从学宫带来一百多个南楚读书人的老人,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已经昏睡过去。
顾泯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然后才朝着书桌走去。
这位太保大人,之前已经打过交道了,其实第一次相见,顾泯还有些意外,因为这个老人便是当初他云游出窍的时候,碰到的那个老人,顺带着那个名为林运的读书人,也是如此。
当时这两人便在谈论南楚朝政,顾泯还有所得,但没想到,原来这老大人原来也是南楚人氏,而在学宫讲学之时,便已经早早为南楚复国做了准备。
之前一直以为南楚并无修行者,也无像是崇文楼那样的读书人,可现在一看,全部都有了。
这让顾泯,到底是有些感慨。
不过才坐下,那边的太保大人苍老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陛下之前去了何处?”
老人睁开眼睛,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位可以说是南楚旧帝,也可以说是南楚新帝的年轻男人。
顾泯无奈道:“在宫里走了走,没想到赵老大人今晚入宫了,早知道,便留在这里等老大人了。”
名为赵白圭的老人微笑道:“打扰陛下了,只是后日便是登基大典,有些事情,老臣也得和陛下通通气。”
因为登基大典之前,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像是崔溥这些人,入宫并不需要禀告,顾泯之所以不知道他如此晚还要入宫,也是如此。
如今的南楚虽然还未举行顾泯的登基大典,但是体系差不多都已经形成,如今还未示人的南楚官场上,崇文楼和学宫的读书人,分庭抗礼,各成派系,剩下的一些,是南楚旧臣。
当然了,三公之中,崇文楼读书人两位,学宫读书人一位,而宰辅之位,却不隶属这两方任何一方,甚至不属于南楚旧臣。
南楚官场泾渭分明,如今还没出什么问题,至于之后会不会结党,顾泯担忧不大,毕竟白粥年轻,她至少还要看着崇文楼很久,有她在,顾泯不相信事情会发展到他不想看到的局面。
顾泯看向赵白圭,“老大人和崇文楼将南楚上下梳理的井井有条,之前送来的折子,朕都看了,并无问题,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白圭疑惑道:“那多达百封折子,陛下都看了?”
那些折子是前两天才送到宫里的,差不多一百多份,依着赵白圭的想法,这些折子估摸着送进来也是吃灰的,他下意识的觉得顾泯应该是个修行者,而不是个皇帝。
可这会儿看来,他好像错了。
顾泯看着这个满脸期许的老头子,简要的说了说那些折子上的内容。
顾泯在修行上是天才,在这些事情上也其实不差,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也是皇族出身。
对这些事情,其实还是有些天赋的。
说了些折子上的内容,赵白圭也不多说了,之前他就是怕自己这个陛下没有看过这些,才想着简要的来说说,只是这会儿发现,没必要了。
于是老人紧绷的心就放松下来,转而笑着说道:“那既然如此,就和陛下拉拉家常吧。”
顾泯是修行者,面前这位更是修行者,两人都不需要普通人那般睡觉休息,依然是精力充沛。
“老大人请说。”
顾泯笑了笑,没什么抵触心理,在史书上,面对年轻帝王,那些个什么三朝元老,总会要找些事情来刁难,在南楚,这三公中两个,都是活了百年以上的老大人,一个天下读书人领袖,另外一个,也不逞多让,要是这两个老人都是这种脾性,顾泯这个年轻皇帝当然当得会不顺心,只是目前来看,两人的确很尊重顾泯,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内心里都是如此觉得。
“老臣是中和二年入仕的,乾宁三年便做了吏部尚书,那会儿老夫才四十出头,以至于后来同僚们都说老夫有机会坐上宰辅之位。”
中和二年,乾宁三年,都是南楚较早一些的年号了,中和不去说,乾宁的年号顾泯是知道,那是先祖顾野的年号。
那位先祖,就是那个已经修行到金阙之上,却不曾想过要将南楚疆域扩大,反倒是直接丢了帝袍,直接去了彼岸。
顾泯感慨道:“原来老大人居然是那一年的南楚朝臣。”
这件事他这会儿才知道。
赵白圭说道:“当初陛下破境金阙的事情,老臣也知道,当时也劝过陛下去开创南楚未有的万世基业,但陛下未允,至此心灰意冷,老臣便离开郢都,去了学宫。”
对于早年的赵白圭来说,有机会将南楚版图扩大,自然是极好的事情,本有可能的事情,却被人拒绝,自然想不清楚,心灰意冷之下,离开也是正常。
顾泯说道:“彼岸之地,有太多秘密,或许金阙之上,那个地方的意义,更大于成为天下共主。”
“可能……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金阙之上才知彼岸之真相,可金阙之上,却又不会留在世间,所以这个世间的人,怎么都不知道彼岸之详情。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老臣早已经不怨恨当初陛下的抉择,南楚要拿天下,其实不必非要陛下一人扛着一座国去走,如此自然走不远,况且不是已经有例子摆在眼前了吗?”
大祁王朝就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例子,一位大祁先帝,让大祁王朝如此繁荣鼎盛,没了他,也就是迅速衰败。
一国之兴亡,在一人身上,代价便是当他离去的时候,上下都不会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顾泯点头道:“如今老大人再度出山,心志未变?”
赵白圭斩钉截铁,“自然不变。”
老人话锋一转,“再看这天下,有哪一个比陛下更适合做天下共主的吗?”
顾泯来不及说话,老人就自顾自的说道:“做皇帝,手要硬,但心不该太硬,以仁爱之心去看天下百姓,他们活得很累,其实最不该负。即便盛世,天底下的百姓,无非也就是吃得饱饭而已,可就是这样,他们便对上位者感恩戴德了,如今可爱的百姓们,如何忍心辜负?”
顾泯点点头,这句话他完全赞同,若不是自己之前也有如此想法,也不会如今这般为难。
“老臣听闻,陛下之前不愿复国,也是因为舍不得南楚百姓死于战场之上,但老臣以为不然,陛下不复国,哪怕没有这场大乱,南楚百姓仍旧之是勉强饱腹而已,在大祁,他们始终是外来人,会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活下来了又如何,整天的闲言碎语和欺辱,他们没个人样,而有了自己的国,他们即便过得再差一点,也会觉得心里没那么苦的,再说了,陛下难道不会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吗?”
赵白圭看着顾泯的眼睛,缓慢说道:“陛下要做的,其实正是他们需要的,死几个人算什么,他们虽然不愿意,但和有个国来比,不是大事的。”
顾泯听这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之前好些认知,其实都是他以为,而并不是那些南楚百姓的真实想法。
顾泯问道:“南楚一统天下,南楚之外的百姓,岂不是昨日南楚的百姓?”
赵白圭摇摇头,“不一样的,南楚的百姓经过磨难,只要上面好好引导,他们会接纳外面的百姓,而陛下和梁照不一样,陛下有仁爱之心,对这天下,不会和梁照那般无所谓,老臣在这里问一句,若是有朝一日,南楚一统天下,天下百姓都是陛下之子民,那若是有难,陛下难不成不管?”
顾泯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是朕的子民,那外人便欺负不得,谁也不行!”
赵白圭欣慰的笑道:“就是这样了,陛下如此,老臣很放心,老臣相信,陛下会是南楚历史上,最为了不起的一位帝王了。”
顾泯苦笑道:“老大人今天给朕戴着高帽子,真的让朕有些惶恐。”
赵白圭哈哈笑道:“陛下不着急,现在有老臣这帮人帮陛下干着,不着急。”
顾泯也不好在说什么,不过和这位老大人一番长谈,天色渐明,外面已经有了些天光,赵白圭站起来告辞,顾泯将其送到御书房外,还想再送,赵白圭便摆摆手,“陛下如今是南楚的皇帝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地善良这没问题,但是在外,莫要失了帝王之仪,就送到这里便可。”
赵白圭再次大礼拜别,顾泯这次站在原地看着,并未再送。
等到老大人消失在眼前之后,顾泯才转身回到御书房,没过多久,老宦官端着茶水进来,把茶杯放在桌上的时候,老宦官轻声提醒道:“陛下,监正大人来了。”
顾泯点头道:“宣。”
……
……
南楚虽说是南边的一座小国,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衙门一直都有,钦天监为历代南楚皇帝推测国运,考证星象,也不知道说对几次,但是衙门却一直都在。
之前钦天监在南楚一直不受人待见,是因为历代监正都是普通百姓,读过几本勘探星象的书,知道一些天象变化,却没有真材实料,故而往往推测不准,虽说并未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不管是历代南楚皇帝,还是朝中诸公,都不是太在意。
只是如今南楚再复国,这钦天监的监正换成了货真价实的修行者,而且对这方面,仍旧研究,这个衙门才彻底让顾泯上了心。
前几日他特意去找过那位监正聊了很多,到了后来,他给那位监正留下难题,说是有办法便来找他,结果小半个月之后,那位监正终于来了。
御书房外,穿着一袭青衫的监正大人,缓慢的走了进来,身材瘦削的监正大人来到御书房里,跪下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叩见陛下。
顾泯喝了口茶,看了一眼面前的监正,狐疑道:“苟大人,你这多少天没闭眼了?”
名为苟望的读书人,其实出自崇文楼,也算是个读书人,只是他研究的方向却不是那些圣人学说,而是那些个天象占卜之类的东西,也好在崇文楼里该有的书都有,这才让他也能自学成才。
在南楚再选官员的时候,其实很多官职人选都要再三推敲,唯独这钦天监监正,就是非他不可。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苟望抬起头来,哭丧着脸埋怨道:“还不是陛下你给臣找的差事,臣这几日,就真没闭过眼。”
顾泯哑然失笑。
他走过来把这位已经累到虚脱的监正大人拖到太师椅上坐好,这才在他一旁坐下,问道:“可有进展?”
苟望听到这个,来了些精神,揉了揉眼睛,开始倒苦水,“原本若是早几十年,就在太后娘娘亡故的当口便去追魂之术,那就简单了,查到太后寄生于何处,如今多大,全然没有问题。可现在时过境迁,真的是……”
顾泯有些失望,“没希望了?”
苟望摇头道:“还真有。”
顾泯挑了挑眉。
苟望嘿嘿一笑,“臣在崇文楼找了不少书,终于找到方法,加上陛下你拿的那块玉佩,再加上这数日的努力,布下了一方引魂阵,应当算是成了。”
顾泯皱眉道:“应当?”
苟望拿出怀里的玉佩,那是当年顾泯的母后留给他的,因此上面还有那位太后的精气。
“母子连心,血脉相连,陛下若是想要找到如今太后的来世之人,便要看看陛下的鲜血是否能够激起那缕太后精气了,若是能成,自然指引陛下前去。”
顾泯仔细问了问如何施展,苟望只说,以鲜血滴落在玉佩之上,若是可以,自然激起引魂阵,若是不行,便就不行。
顾泯没有犹豫,一缕剑气瞬间割破手指。
苟望阻止道:“陛下,且慢。”
顾泯转头看向他。
“修行者和普通百姓不同,修行者并无来世一说,普通百姓有,但肉体断绝生机,生魂在天地游荡,不知去往何处,也不知能去往何处,转世之后,男女之分,也无定数,若是寻到今生的太后是男子,陛下只怕心里也会有些过不去。”
苟望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即便是女子,如今也无法记起陛下了。”
顾泯摇头道:“在登基之前,朕一定要见母后一面,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即便是她记不起朕,也无妨。”
苟望微微叹气,不再多说。
可顾泯又问道:“那父皇呢,再无机会了?”
苟望点头道:“皇族子弟,自有一道传承,亡魂外人难寻,这是各国的皇室一贯所为,先帝的来世,臣毫无办法,而且太后因为沾染了皇族气运,也比之前麻烦了很多,要不是臣足够聪明……只怕也没办法。”
顾泯不禁莞尔,这个苟望还真有些跳脱。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强求什么。
能够有可能再见母后一面,便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不再犹豫,顾泯将割破的手指放在玉佩上,鲜血很快便从手指流出,流到了玉佩上。
看着玉佩,顾泯目不转睛。
很久之后,没有动静。
顾泯眼里的神采渐渐黯淡下来,终究……还是不行吗?
苟望也有些失望,毕竟这是他花了好些日子才搞出来的东西,结果居然不行。
他张了张口,准备说点什么,可下一刻,他的声音便尖锐起来,“陛下,您看?!”
顾泯抬头,此刻玉佩整体开始发出洁白光芒,然后光芒大作,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再下一刻,光芒微微平和,一个容貌好看,举止端庄,穿着一身宫装的妇人出现在两人之前。
顾泯眼眶湿润,看着眼前的妇人,他嘴唇微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他的母后,是最疼爱他的人。
顾泯轻轻开口,“母后……”
然后他伸手,只是自己的手才碰到那个妇人,她便化作一粒粒光粒朝着远处飞去。
苟望赶紧开口,“陛下,跟上光粒,若是追丢了,这辈子都再难见到太后了!”
顾泯一怔,赶紧取出烛游,御剑
而起!
那些洁白的光粒连成一条长线,朝着远处飞去,而且速度极快,若非顾泯如今已经是繁星境的剑修,只怕都追不上。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跟着那条白光后面,竭力而追。
风声再度刷过耳边,顾泯如今只能听到呼呼风声,可他仍旧没有什么想法,他如今,全部心思,都在那光上。
他的心情很急迫,也是无比地激动。
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母后了?
很多年了。
母后病逝的那一年,自己还只是个孩子,连少年都说不上,之后父皇憔悴,没过多久便随着母后而去,再之后皇兄当政,他慢慢长大,成了少年。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大祁的军队踏破了郢都城,在之前,皇兄要他顶着他的身份去死,而他要逃出去,不做皇帝,但是能活下来。
这是皇兄给他安排的命运,若是妥协,他如今便也是一堆白骨了。
可他不愿意,所以那短剑便插到了皇兄的胸口。
皇兄死了,他穿上了那袭帝袍。
只是也就是一晚上,要不是李乡,他之后会被带到咸商城,会被当做打开帝陵的钥匙,更会被杀死。
就和其他五国的皇帝一样。
李乡换下了他。
他逃到了外面,碰到了小师姐,然后上了柢山,开始修行,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但最为重要的是他明白了很多,如今兜兜转转,他不仅是柢山掌教,又要重新成为南楚皇帝。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丢弃自己的子民,不会再面临大厦将倾,无能为力了。
而在重新开始之前,顾泯要去见自己的娘亲,她是曾经天底下最疼爱他的人。
“娘亲,你会为我骄傲的吧?”
……
……
白光远去,如同俯瞰河山,却是毫不留恋。
而顾泯一直追寻,也不愿意停留。
半日之后,顾泯已经快来到南楚边境,再往前走,便出了南楚。
虽说知道这来世的母后,是什么人都不好说,但一想到她甚至都已经不是南楚人,顾泯还是有些失落。
那白光似乎知道顾泯的想法,忽然在天上停住,而后径直落下,速度仍旧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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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跟着下落,但还是庆幸,因为此地,还是南楚境内。
从天而降,白光越发迅速,到了后来,就连顾泯这么个繁星境的剑修,都已经追不上,他只是在云彩里看到,那道白光最后落到了一座小院里,然后便彻底消失。
顾泯朝着那小院而去,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座小镇上。
这里距离南楚边境,还有一段距离。
小镇很小,百姓不多,但很是祥和。
让顾泯感到意外的是,即便是这里,也是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人人脸上有笑意。
那座小院位于小镇东边,不大,看着四四方方的,院子一角,有个栅栏,里面有几只鸡鸭。
一条大黄狗趴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扒拉着在它身前的黑猫。
顾泯站在矮墙外,看着院子里,安安静静。
不多时,有个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拿着个竹篓,里面有些针线和一件破了的衣衫,要在那边树下坐着补衣服。
顾泯看到那妇人的时候,其实已经眼眶湿润,虽然如今的娘亲没了当初那么好看,但顾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所谓母子连心,即是如此。
顾泯看着那妇人的时候,那妇人也像是心有灵犀的转头,看向了站在矮墙外的顾泯。
妇人一愣,而后问道:“公子找人?”
声音脆生生的,没了之前那般温柔。
顾泯摇头,尽量压着情绪,“路过,口渴了,想讨碗水喝。”
妇人一边招呼顾泯进来,一边去那边水缸里舀水,“小门小户的,也没点茶水,公子不嫌弃就喝碗白水就是。”
顾泯走过去在那棵树下的长条木凳下坐下,接过妇人双手递过来的水碗,是个大白碗,烧制水平不高,到底还是材料一般,上面并不光华,甚至还有些毛边。
但顾泯不在意,仰起头就给一口喝完了。
他这会儿甚至觉得,那是自己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水。
妇人接过去,又拿起水瓢给顾泯舀了一碗。
顾泯端在手上,没急着喝。
妇人重新坐下,看了一眼顾泯衣衫,就有些惊异道:“公子你这上面是用金线绣的龙?”
顾泯点点头,笑问道:“您觉得有什么问题?”
妇人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说道:“公子这衣衫,要是以前穿还没什么关系,可以后可不行了,咱们南楚又要有皇帝了,公子这绣龙,犯忌讳。”
顾泯原本想说没关系,但看着那妇人有些担忧的样子,便改口道:“也是,赶明儿就不穿了,烧了吧。”
“烧了?多可惜。”
妇人张了张口,然后鼓起勇气说道:“公子,其实我也是这里女红数一数二的,公子要是不嫌弃我的手艺,我把公子的金线拆下来,绣个别的怎么样,要不了公子多少时间,就一下午,要是公子不赶时间的话……”
她越说越没有底气,只觉得要耽误眼前的这个公子。
顾泯却很爽快的点头,“好啊,母……大姐,您看着办。”
很快顾泯就把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递给眼前的妇人。
妇人赶紧去洗了洗手,再来接过来的时候,就忍不住赞叹道:“这衣衫也不是普通材质,上等的棉丝做的?不对,棉丝也没这么丝滑,公子家里肯定非富即贵吧?”
顾泯笑着搭话,“也不是,家里之前还有些产业,不过之前被人陷害,都没了,我这趟回来,就是重新把家里撑起来的。”
妇人一边去拆金线,一边笑着说道:“家道中落是有些不幸,不过公子看着便是有本事的,再撑起来也不难的,不过不管是做什么,还得是别忘了本心才是。”
顾泯点头,“那是自然。”
说完那句话,其实妇人都有些奇怪,她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再见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总想着多说几句,而且还对对方从心眼里喜欢,虽然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也很奇怪。
拆完金线,妇人问道:“公子觉得,重新绣些什么呢?”
顾泯想了想,问道:“您有推荐吗?”
妇人摇头道:“这些事情,哪里有我做主的,还是公子来想。”
顾泯想了想,然后笑道:“就在衣摆处绣上两条小鱼吧,不要太大了。”
妇人一拍脑袋,“有鱼有余,这兆头好!”
在缝补的时候,妇人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很多,说是要怎么做人,要怎么做事,本来她的看法本来就不是多高明,本来不该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说,就是想要把自己的人生经验都告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她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叫什么,但是真的很喜欢他呀。
或许是上辈子,他们就有关系的吧。
不过上辈子,那孩子应该不是很让人省心才对,要不然也不会这次见到,絮絮叨叨能说这么多。
之后妇人手里不停,很快便绣出了两条鱼,因为顾泯特意嘱咐不要绣大了,因此衣摆处的两条栩栩如生的小鱼,还没有顾泯的巴掌大,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挺好看的,大姐手真巧。”
顾泯穿上白袍,这一袭帝袍,如今就变成了普通的白袍。
看着剩下的金线,妇人正要开口,顾泯却抢先说道:“那就留给大姐,算是感谢。”
那妇人皱眉道:“也太多了。”
那足足还有不少金线呢。
一融了,只怕有好几两金子,可以让她们用很久了。
顾泯不容拒绝,“两碗白水,再加上大姐的手艺,值得。”
妇人犹豫片刻,才勉强收下,“公子不在意那点钱,那我就收下了。”
收下金线之后,那妇人又偏偏要顾泯留下来吃饭。
顾泯要拒绝,她就要把金线还给顾泯。
最后她去抓了最大的鸡,没过多久,就有炊烟升起。
天色渐晚,这会儿是冬末和初春相交的时节,还没有晚霞一说。
天色有些暗。
“有客人?”
一道声音响起。
顾泯转头看去,都呆住了。
一个中年男人,提着一尾鱼走了进来,他穿着最普通的布衣,但是容貌却和顾泯的父皇,那位仁宗皇帝,有八分像。
顾泯笑了笑,然后眼泪瞬间堆满了眼眶。
他还记得那年自己还小,自己父皇和他一起看落日的时候,告诉他,自己要是有一天没做皇帝了,就要一方小院,跟你母后两个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那会儿母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们身后,听着这话,只是温柔的说道:“好啊。”
围着围裙的妇人从屋里走出来,接过男人手里的鱼。
然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转身,看着顾泯的方向。
妇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张口喊道:“阿泯,洗洗手吃饭了。”
原本还能憋住眼泪的顾泯,此刻一下子,眼泪就都流出来了。
而在他后面,有个孩童,浑身泥水,本来看着自己娘亲,他要笑着回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没说话。
好像娘亲叫的不是自己。
好些年前,顾泯还很小,还在母后宫里用膳,但每次吃饭前,他都要和宫女玩闹,母后也不制止,只是会在吃饭之前,轻声喊他,那个时候她也是这么喊的。
她说。
“阿泯,洗洗手吃饭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四海之主皆至
顾泯回到郢都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此刻距离登基大典已经不足几个时辰。
原本他在登基前一天离开郢都城,便急坏了不少人,之后更是到了晚上都没回来,苟望自觉有罪,也感觉这件事挺麻烦的,便赶到崇文楼给崔溥说明情况。
谁知道崔溥浑然不在意,苟望当时哭丧着脸,说是要是因为他耽搁了登基大典,那可是百死莫赎。
谁知道崔溥烤着火,头也不抬的说,要是陛下没回来,那就推迟就是,南楚又不是受人欺辱的小国,哪能因为修行者们到了,陛下没到,就要迎合修行者们的道理。
这事情,反正在南楚,行不通!
后来崔溥又说了,其实摊上这样的陛下,大家都要觉得庆幸,陛下对自己娘亲如此念念不忘,那是说明陛下是重情义的,这样的陛下,有血有肉,不比你们整天揣测天子心思来的舒服?
老太傅的这番言论被人一听,还真是觉得有点道理,但其实知道顾泯还没回来郢都的人,仍旧是有些担忧。
直到半夜的时候,老宦官打着灯笼来了崇文楼,看着这好几个如今南楚的柱石,干笑两声,这才说道:“陛下已经回宫了,怕各位大人担心,特地差老奴来给各位大人说一声。”
有了消息,众人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已经劳累了许久的苟望当场就倒下去了,众人有些惊异,正要去查看这位监正大人是怎么回事,忽然便听得鼾声大作。
崔溥无奈一笑,“比这狗东西往炉子旁边推过来点,免得他着凉。”
众人相视一笑,各自离去,再去准备天亮之后的登基大典。
……
……
皇城里,顾泯收好那一身衣衫,重新换了一身帝袍,站在寝宫外,看着那不容易看到的月光。
就在这个时候,有道人影从远处出现,就落到远处大殿上。
顾泯微微一笑,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现的时候,也到了那上面。
“你小子真是真人不露相,这悄悄的就当上皇帝了?”
来人除去苏宿之外,真没旁人能够这么随意的和他说话了。
顾泯拿出一壶酒丢给
苏宿,疲惫道:“当皇帝哪里这么容易,不过不当也不行了。”
面对苏宿的时候,顾泯说话都要比平常随意很多,毕竟这是他第二个好朋友,当然了,第一个好朋友都已经成了一堆白骨。
那就是唯一的好朋友了。
苏宿用剑气把酒壶牵引到半空,然后再用剑气将那些酒水牵引到自己嘴里。
天底下能这么喝酒的,只有这些吃饱了没事做的修行者了。
顾泯喝着酒,慢慢说起了南楚的局势,他这位便宜皇帝,可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看似什么都没管,但实际上不管是民心,还是那些大臣的心,都在他身上。
“皇帝不好做,我看梁照做皇帝的时候就知道了。”
顾泯自嘲一笑,但眼里很坚定,“当初做柢山掌教也知道不好做,但没办法,师父要把烂摊子丢给我,我自然要好好去做,至于做皇帝,南楚这些百姓,都想要个国,都不想再被人欺负了,我自然也不能不管。”
顾泯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不过如今,我不想死不死人的事情了,做了皇帝,要死人,但更要让活下来的人,觉得值得。”
顾泯平静道:“一座王朝,能够长久,其实莫过于此了,要让下面的人过得好,要让他们有归属,等着他们为你赴死,也会觉得很值得。当然,我从没有想过他们要为我赴死,其实为自己为南楚就很好。”
苏宿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其实也不陌生的小顾,嘟囔道:“那你以后岂不是要步入梁照的后尘,修为慢慢的就被我们赶上?”
顾泯啧啧道:“你心里就这么想的?”
眼见小顾又变成了熟悉的小顾,苏宿哈哈大笑,“可不是嘛,你和梁照,一个两个的都他娘的不好好练剑了,等着我过两年直接就一个打两个,别的不说,你们这些家伙,都得在我屁股后面吃灰。”
南陵就这么三个天才剑修,顾泯和梁照都不给力了之后,自然就该是他苏宿硬气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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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还有个大师兄呢。”
顾泯毫不客气的一桶凉水扑下去。
苏宿一下子就没了精气神,“有意思吗?”
顾泯笑而不语。
苏宿转移话题说
道:“你小顾当皇帝了,不得封我个官做做?我也不挑,听戏文里说的,来个二品官就行了,别的我没啥要求。”
顾泯扯了扯嘴角,还二品官就行了,要知道这在一座王朝一般三品以上,不是一部尚书,那就是封疆大吏了。
顾泯不怀好意的说道:“没问题啊,只是以后你见了我,不得给我磕俩头?”
苏宿一下子跳起来,差点撞到在他身前的酒壶。
他指着顾泯鼻子,想要骂上几句,但后来想了想,也就算了。
脑子里做官的念头也是这样,想着想着,也就算了。
重新坐下来,和顾泯勾肩搭背,苏宿笑着说道:“还是和你这小子做兄弟来得好,别的不说,以后我闯荡天下,走到什么地方都是你小顾的天下,有句话怎么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反正到了什么地方,告诉管事儿的,老子他娘的是你们皇帝陛下的兄弟,肯定也要被好好招待吧?”
顾泯笑道:“肯定的。”
苏宿点点头,站起身来,“那就行了,咱们两人相交一场,不亏的。”
苏宿开门见山,“下山的时候,师叔想要把整个归剑阁拉来和你小顾站在一起,但后来想了想,又没拉得下脸来,也就作罢,你别怪师叔,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这么多年了,改不了。不过山上有些南楚人,大概二三十个,都来了,反正来了的,以后你打声招呼,都还回来,至于我和师叔,更不用说了。”
顾泯还没开口,苏宿就连忙说道:“别他娘的嫌少!”
顾泯笑意不减,“怎么会?”
苏宿这才哼唧一声,有些满意。
“对了,你小子不会做了皇帝,以后就他娘的变了个人吧?”
苏宿狐疑的看着顾泯,一脸的不怀好意。
顾泯摇头,“不会。”
苏宿听了这句话,仿佛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再不多说,朝着顾泯一挥手,就化作剑光消散了。
顾泯看着天空,喝完嘴里的最后一口酒。
伸手握住手里的玉佩,顾泯低声喃喃道:“母后,阿泯长大了。”
再抬头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第四百三十七章 登基
天色渐明,整座皇城便如同醒了过来。
顾泯从大殿顶上回到寝宫,做了皇帝,如今又是最为重要的一日,他即便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也要恪守规矩。
只有他这位南楚的皇帝恪守规矩,才能让人那些臣民和百姓看到,也才能在之后的南楚有一个表率,若是就连他都不守规矩,那整个南楚从开始便错了。
坐在寝宫的床上,看着不远处点燃的蜡烛,顾泯脸色平淡,心里有些复杂,从上次做皇帝到如今,差不多有三十年了。
对于百姓来说,三十年已经是半个甲子,可以说是很久远了,可对于修行者来说,似乎便是去年一般。
仔细一想,三十年之中,顾泯经历的,便几乎是旁人一生都经历不完的东西了。
瞥了一眼窗外,看到天色渐明,天光已显。
然后顾泯听到脚步声响起。
几个宫内女官,各自端着一方大红鎏金木盘,来到寝宫门外。
“陛下。”
有清脆的女声传入寝宫内。
顾泯站起身,平静道:“进来。”
随着他说出这两个字,几个女官依次进来,在门口站成一排,这些女官都是才皇城招收的,容貌出众,说得上美人两人,好多都是第一次看到眼前的南楚皇帝。
只是一瞬,所有人的脸都有些红,她们平日里都一直是被别人称赞的对象,一直觉得自己的容貌足够出众了,可是第一眼看到眼前的顾泯,就都有些自惭形秽。
原来坊间传言,陛下容貌世间无双,并非妄言,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还好领头的女官回神的快,低声说了几句,有一面大铜镜便搬到了顾泯身前,顾泯没说话,只是张开手,示意可以了。
于是便有两个女官开始替顾泯解开身上的帝袍,然后替顾泯换上另外一件装饰更繁琐,也更正式的冕服,皇帝的穿戴大概是分为三种,最为常见的便是平常上朝百官所见的帝袍,那也是皇帝穿得最多的服饰,而除去这一种之外,皇帝陛下在私底下会穿一种更简单的常服,这一般是在没有朝会的时候,皇帝陛下不用面见臣子的时候,才穿的。
而最为正式的那一身冕服,则是在登基或是祭天大典这样重大的日子,才会穿起来。
南楚沿袭大宁,因此也是尚白。
即便是冕服,也是白色。
这一身冕服由两个女官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穿好,然后她们为顾泯戴上帝冕。
天子冕十二旒。
十分正式。
戴上这帝冕之后,外臣便再看清皇帝面容上的情绪,也无法猜测皇帝如今心思。
做完这一切之后,那女官要将一块白玉悬挂在顾泯腰间,这是南楚帝王习俗,大概意思就是君王德行要如同白玉,对待苍生和臣子,不偏不倚。
但被顾泯拒绝了。
女官愣了愣,她也是才入宫,并没有和皇帝陛下打交道的经验,只是因为陛下对她有些不满,当即便要跪下请罪。
顾泯轻声道:“用这块。”
他拿着一块玉佩,也是通体雪白,只是中间,似乎有一抹朱砂在里面。
要是仔细来看,其实应当是鲜血。
那女官双手接过,将其小心悬在顾泯身前,然后将玉带为顾泯系上。
如此这样一来,顾泯这一套冕服便算是穿好了。
这样的服饰很重,而且若是身材不够高大,看着便会有些好笑,好在顾泯身材修长,并无担忧。
“你看朕像个皇帝吗?”
顾泯转头看向在场的女官们。
一时间无人作答。
过了很一会儿,才有人低声道:“陛下是奴婢看过最好看的皇帝了。”
……
……
一抹朝霞落入皇城,照到皇城朱红宫门上。
吱呀一声,宫门被五大三粗的皇城禁军打开。
等在门外的百官,以此鱼贯入内,为首的自然是崇文楼的那位昔年老太傅崔溥,以及赵白圭这位如今南楚的太保大人。
二人为众文官之首。
至于太宰顾白,并未看到踪迹。
按着规矩,这位太宰大人应该会在之后,要将那方皇帝玉玺交于顾泯,如此他应当早就入宫了。
至于在两位三公之后,走在最前面的,是如今的南楚首任宰辅,许然。
许然入宫门之时,脚步放缓了一些,他仰头看过这片朱墙黄瓦,然后视线在最远处的大殿飞檐上停留了片刻,才看到了朝阳落到大殿上。
如今初春,一年之始,此刻清晨,一日之始。
许然往前缓行,低声念叨,“愿为南楚奉献毕生精力,至死不渝。”
百官缓慢入宫,在高墙上俯瞰,自然是一副壮景。
远处的宫墙上,来了很久的剑府大师兄和那位老剑仙赵一笃看着这边,突然感慨道:“怪不得这么多些人都想做皇帝,这一下子,搞得我都有些热血沸腾。”
老剑仙赵一笃冷笑道:“有一将功成万骨枯,做皇帝,手里的鲜血少不了,剑修也杀人,但杀不了这么多人,而且杀的要是该杀之人,做了皇帝,剑道气运便天然折损几分,这小子本来是柢山剑修,实打实的天才,在梁照被耽搁之后,他身前再无人,可偏偏要一脚踩进这烂泥坑里,辜负了晚云真人,着实可惜。”
大师兄咂咂嘴,心想别人本来就是出身皇室,如今复国,也是民心所向,更何况身上还有大宁皇室的血脉,当个皇帝不应当?
可是一想着身边的老祖宗,他就没这个胆气说了。
大师兄转移话题问道:“老祖宗,等会儿真要当着这么多人挑战他?这么多人看着,不给他留点面子,咱们这么砸场子,怕是不太好吧?”
赵一笃讥笑道:“你以为你还当真能胜他?”
大师兄泄气道:“那都打不过,为啥要打?”
赵一笃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这个混小子,还不明白老夫的苦心?你这次出剑,不管胜负,是否都会倾力出剑?”
“自然是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
大师兄平日里虽然也是个温吞性子,没有争强好胜的心,但其实不管怎么看,这会儿说不定有多少大人物要来,这么多人看着,他能不出死力吗?
“这不就得了,老夫正好看看你差在哪儿,到时候照方抓药,老夫在走之前,也要好好的给你这小子练练筋骨。”
赵一笃眯着眼,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但是大师兄却是听出了其中门道。
“老祖宗要走?去什么地方?”
彼岸的事情,除去顾泯这些有
数的年轻人,其余知晓秘密的,大概要不是一座宗门的掌教,就得是金阙强者。
大师兄不知晓,也是正常。
赵一笃冷笑道:“就你这小子,只知道这么个井口大点的天地。”
虽说有意谈及彼岸,但想了想,赵一笃还是没有提前告知大师兄。
剑府立于北境,底蕴深厚,千年万年下来,对于彼岸的事情,不说都知晓,但一番推测,也还是知道一些,赵一笃其实早知道,那个地方不是什么仙境,也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应当还有些凶险。
不过这把年纪了,在这边看了这么些年,去外面看看,死不死都没关系了。
这两人在这上面闲聊,那边百官已经进入皇城,在那大殿前的白玉广场上,分作两列站好。
今日天公作美,初春暖阳照在人们脸上,好些臣子都在低声念叨太傅大人挑了个好日子。
在百官中的苟望嘟囔道:“这他娘的关太傅什么事情,日子不是我这个监正挑的?”
等到这帮百官站好之后,天幕上便有一道道光华划过,一些个平素里有身份的修行强者,自然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出现方式。
直接落到皇城,虽说对顾泯有些不尊重,但是如今南楚并非是世上王朝,若是从宫门而入,却也会堕了自家威风。
所以从天而降,最好不过。
况且人人气息柔和,明摆着不是找事的。
不多时,在广场两侧,前来观礼的修行者,便来了数人,都是南陵里的一些宗门掌教,仪态不凡。
有些人来此,一眼便看到了百官中的老太傅,原本的轻视之心,一下子就收起来了,毕竟这崇文楼,也是一等一的大宗门。
宫门口,三个少年,领着一帮负剑的剑修,缓慢入城。
三个少年,分别是柢山如今的大师兄宋宁,以及这一代修为最高的两人,周州和葛有鱼。
葛有鱼一身黑衣,神色冷峻,背负一柄黑色长剑,浑身剑气凌厉,看起来剑道修为已经不低。
身为大师兄的宋宁,同样负剑,只是他的那柄长剑就要普通的多,看着并无特别之处,而他一身,也是柢山一如既往的月白衣衫。
至于周州,在来之前,这个家伙苦恼了半天,觉得是不是要穿身好衣衫,好给小师叔撑撑场面,一直拿不定主意,甚至为此他还去问过如今就在郢都城里的娘亲。
可娘亲笑着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他的苦恼,娘亲说,今天主角是谁啊?是你小师叔啊,你穿的好看,不就是抢你小师叔的风头吗?
娘亲说得有道理,周州这才不情不愿的就穿了一身月白剑衫,和柢山弟子们一样。
入宫门的时候,周州低声问道:“大师兄,小师叔今天就要做皇帝了,以后柢山的事情,不会不上心了吧?”
宋宁走在最前面,听着这话,差点乐出声来,他压低声音笑道:“小师叔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问这屁话做什么?”
周州哦了一声,其实他才是这些弟子里最亲近顾泯的,只是天生有些欢脱性子,还有些患得患失。
直观原因还是怕没了小师叔。
走了一截路,周州还在嘟囔道:“小师叔不是嫌弃我们,小师叔不是嫌弃我们。”
这让宋宁听了,都觉得忍俊不禁。
三个人带着柢山百余剑修,来到之前说好的位置,站好之后,周州才后知后觉的嘱咐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咱们是代表柢山,可别给小师叔丢脸,要拿出精气神来呀!”
众人纷纷应是,挺胸仰头。
周州满意了,忽然就有些伤心,他想着,要是这会儿师爷还在,就好了。
……
……
苏宿和古道真人,加上一众归剑阁剑修,都是步行入宫的。
光是这一点,便已经让来观礼的修行者们都觉得归剑阁和柢山的关系很不一般了。
虽说之前他们早就知晓,归剑阁和柢山因为苏宿和顾泯两人,一直关系不错,只是两个后代弟子的关系,其实在很多时候,很难影响宗门的想法。
只是随着两人成长,这种联系自然会更紧密,可也没有人能够想到能够紧密到如此,古道真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南陵剑道前三人之一,整个南陵,用剑的剑修,只怕只有蓝临真人才能压上他一头了,这样一位大剑仙,如今依旧步行进入皇城,这代表着什么,相信没人不懂。
再细细想想,如今南楚明面上有崇文楼在内的整个天下最为顶尖的读书人,山上宗门有归剑阁和柢山两座剑宗,其实如果只想着割据一地,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古道真人来到广场一侧,平静落座,面沉似水。
但略微有些笑意。
至于苏宿,落座之后,转头一看,身侧便是宋宁三人。
玩心大起的苏宿一只手捏住宋宁耳朵,啧啧道:“混小子们,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剑?”
宋宁身为柢山大师兄,平日里除去他那个便宜师父洛雪能够捏他的耳朵,就连大师伯阿桑都不曾动过手,可以说他其实还是很有威望的,但到了苏宿这里,便瞬间破功了,这让大师兄有些尴尬,压低声音道:“苏师叔,留点面子。”
苏宿啧啧道:“你个小子,要啥面子?”
话是这样说,但苏宿还是松开了手,他在归剑阁里,其实也到了可以收徒弟的时候,只是他这个人向来都是洒脱的很,还没想过这种屁事,所以到了这会儿,他都没收过徒弟,只是在柢山曾经教过几个弟子,虽说没有师徒之名,但这样反倒是让苏宿很喜欢。
周州靠过来,有些讨好的问道:“苏师叔,什么时候来柢山作客,我们好久没见你,都想你的很。你啥时候来,我给你煮火锅吃。”
听到火锅两字,周州身旁的柢山弟子,都皱了皱眉头。
只是苏宿本身就是旧蜀地的人,吃这个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他笑眯眯的问道:“你这憨小子,就光是要老子去吃火锅?”
周州挠了挠脑袋,嘿嘿笑道:“师叔要是有空,顺便指导一番弟子们,也是好的。”
柢山上的长辈,只有小师叔顾泯是剑修,可这位掌教小师叔,又是个天生的劳碌命,常年不在山上,这让他们这些弟子,有爱又恨,虽说小师叔每次回山,都会给柢山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但是小师叔不在山上,他们有好些剑道上的问题,都不知道去问谁。
上次大师兄宋宁被小师叔指导了几天,可让山上的剑修,都给羡慕嫉妒恨了很久。
苏宿呸了一声,“我才不去做这些破事。”
眼看周州有些失望,苏宿还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不过我不去,你们倒是可以去归剑阁找我嘛,你们这些小子,不也还没去过归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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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州眼里有了些光彩,忽然想到什么,开
怀道:“归剑阁的师兄们,还没吃过火锅吧?”
他正在兴头上,苏宿一巴掌就打在他的脑门上,“想着煮火锅给他们吃?别想了,师叔我早干过了。”
周州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苏师叔本身就是旧蜀地人,得了,还是自己白想了。
天幕下的光华一道消散,另外一道便徒然出现,一个个修行者来到这边。
不多时,远处天幕,竟然有一架莲座出现,这让不少人都仰起了头。
“是忘尘寺?!”
如今南陵局势,大部分人都知晓,大祁王朝身后最坚定的两个盟友原本是剑庭和忘尘寺,在剑庭抽身而退之后,忘尘寺其实也萌生退意,但人们没想到,剑庭剑修离开大祁前线转而便封山不问世间事,而忘尘寺今日居然来了南楚。
这是不是忘尘寺在释放一个信号?
在告诉世人,忘尘寺在今天开始,便要转而支持顾泯了?
这倒是让人觉得意外。
“那位顾掌教,手段通天啊,不仅能让古道真人步行进入皇城,崇文楼心甘情愿来做南楚臣子,现在就连忘尘寺都来捧场?”
“那位古道真人和如今的南楚皇帝有半师情谊,来也很有道理,只是,如此大的阵仗,为何常遗真人并未出现?”
“或许是担忧如今郢都太过瞩目,柢山有人觊觎,毕竟常遗真人可是把明月楼都曾打穿的狠人,别人不想着找回场子?”
“道友此言有理,太他娘的有理了!”
那莲座落到广场上,一个俊美的年轻和尚走了出来,正是知禅。
这位年轻一代里举足轻重的修行者,其实如今几乎已经可以代表忘尘寺了,他来,还真的在释放信号。
大祁眼看着便已经是大厦将倾,忘尘寺再和对方站在一起,并无裨益,但雾野寺如今在南边的影响日益扩大,他们忘尘寺若是不做些什么,以后佛宗之首,到底是谁,就不好说了。
如此一来,知禅就更要出现了。
只是这位忘尘寺的年轻僧人才落座,天边忽然佛光普照,一道枯瘦人影,缓缓出现,片刻之后,人们看清那人真容,乃是一枯瘦老僧。
老僧血肉干枯,身如枯木,看似到了日暮西山,油尽灯枯之时。
但众人看到此人,纷纷起身,即便是古道真人这样的人物,也是如此。
“见过雾野大师!”
众人纷纷开口。
四海之主,代表着修行者中地位最高,境界最高,雾野老僧坐镇南海数百年,原本从未来过陆地,即便是近年在南海畔立一寺庙,也只是偶尔去此,但并不再深入内地。
可如今,南楚复国的皇帝登基,这位一向低调的南海之主,来了。
当今佛宗里,佛法最高,辈分最高,境界最高,便是雾野僧。
他来此地,让众人更是意外的同时,又在心里给那位年轻皇帝,多加了一分深不可测的猜测。
当初梁照即位大祁皇帝,可也没见能请来这样的人物啊!
就在雾野僧来到场间的时候,一阵微咸海风吹过。
众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咸咸的味道,仿佛在一瞬间,便置身海岸边,感受着海浪拍打在自己身上。
再度抬头的时候,一袭蓝衫的中年儒士,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从天幕走过,带起一阵海风。
“是……孟楼主?!”
有人惊讶出声,捂住自己的嘴巴。
东海海畔,有一楼,名曰观海,而楼主孟秋池,便是观海楼的楼主,也是东海之主。
这位观海楼的楼主,和大祁的关系十分复杂,这些年更是没怎么现身过,上一次还是在大祁王朝的咸商城里,和那位大祁皇帝一战,虽然未胜,但也没死。
可如今,这位东海之主,却来了南楚。
郢都城,一下子,两位四海之主,来了。
“见过孟楼主。”
短暂的惊讶之后,众人纷纷开口,这位虽然在四海之主里,年纪最轻,但在读书人的心里,他在年迈的太傅之后,是最有希望成为读书人领袖的人物。
而且还是以观海楼楼主身份去当那个读书人领袖。
孟秋池落到地面,径直走到文官最前方,崔溥的身前,对其躬身行礼,诚心的说道:“学生孟秋池,拜见先生。”
这简短一句话,便已经向在场众人揭露了一个外人从不知晓的秘密,那就是原来这位东海之主,和老太傅的关系不浅,而且不是简单的不浅,两人甚至还是师徒。
崔溥欣慰的点点头,今日之事,他没有写信去到东海,也没想过孟秋池能来,不过能在死前再见见这个弟子,其实也是一大幸事。
“去吧,好好看看,我心中的好世道,也是从今日开始的。”
孟秋池一怔,然后重重点头,去落座。
一下子来了两位四海之主,在场的修行者们早就已经按耐不住了,这种事情,在以往都只有一座王朝建立,初代帝王才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可南楚是个什么地方?
不仅没有一座天下,就连半座天下都没有。
可就是这么个地方,半座天下都没有的地方。
这么个临海小国,就让两个四海之主,都来到了如今的郢都。
已经有人预见到如今这座天下,将要经历大变革。
或许南楚就要如同千年前的大宁一样,再一统河山!
人们有很多想法,自己的想法,和猜测别人的想法。
然后,他们看到了两道剑光。
一男一女,外加一头白鹿,凭空出现在云端。
女子骑着白鹿,男子牵着白鹿。
两位剑仙。
西海之主、剑道魁首梁拾遗,以及……曾经的剑道魁首女子剑仙林深。
“见过梁剑仙、林剑仙。”
人们震惊不已,没想到这四海之主不禁念叨,怎么这一会儿,就来了三个。
而且这两位,还正好是上一任的西海之主和这一任西海之主。
“这今天是出门吃狗屎了吗?爹啊,娘啊,我居然看到了三个四海之主!”
有修行者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如今自己看到的景象。
三个四海之主。
“要是再来一个,我回去就自刎。”
有人闷闷开口。
只是下一刻。
天地忽寒,风雪大作。
一袭白衣,悄然而至。
四海之主,皆至!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千古明月
这一日,不管如何,都会被修行界铭记。
南楚复国当日,四海之主皆至,这是千年未有之事,也是震惊世间的大事。
四海之主,什么时候齐聚过?
只有今日,才有幸观之。
四海之主,修行界里的顶级战力,也是修行界里,地位最高的几个修行者之一,在修行界里,那些大宗门对四海之主,也大多都是敬意。
平日里,能够看到一个人离开各自海域都算是了不起的事情,何曾见过如今这般,四人亲至。
虽说那位东海之主出现,明摆着是朝着那位老太傅而去的,可剩下这些呢?
还不是都卖的是那位年轻皇帝的面子?
“还是咱们目光短浅了,总把那个年轻皇帝当作年轻人来看,其实他……真的是个年轻人啊!”
有人闷声道:“我就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年轻人,怎么能请动四海之主的。”
另外有观礼的人苦笑道:“别说了,以后大祁没了,估摸着南楚就要取代大祁了,而且他还这般年轻,要多少年,又是一个大祁先帝!”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喜不自胜,各自欢乐和忧愁。
四海之主都来了,也就没有别的修行者再来了,所以这会儿,所有人都等着顾泯了。
城墙上,大师兄看着这一幕,恍惚出神,“老祖宗,这几位都来了,还打不打?”
赵一笃也是见过世面的,但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他看着那边,嘟囔道:“那个姓顾的小子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这些个狗日的,怎么都来了?”
能够称呼四海之主为狗日的,估摸着世上也只有赵一笃了,说实在话,这位老剑仙年纪的确要比这四海之主都大,但是打起来,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大师兄看了一眼老祖宗,低声道:“要不算了?”
赵一笃吹胡子瞪眼,“算个屁!”
“你小子等会儿老夫让你出手你就出手,作为剑府大师兄,怎么这么窝囊,姓顾的小子又打不死你,你怕什么?”
这话倒是有依据,毕竟赵一笃曾经救过这顾泯的性命,不管怎么说,顾泯都不会下死手的。
“这么多人看着,你怕丢脸?”
赵一笃盯着大师兄,好像对方一旦回答不如意,他直接就要在这里把大师兄给宰了。
大师兄嘿嘿一笑,“哪能啊,打就打,多大回事儿。”
……
……
在更远处的宫墙上,一袭白衣的宁启帝和一直形影不离的赤发站在高墙上,看着那边盛景。
赤发感慨道:“当初大宁王朝建立之时,好像都没有这么大的派头?”
宁启帝点头道:“当初也没有什么四海之主。”
的确如此,大宁铁骑一统河山,不服气的,全部都打服气,四海疆域,依然是大宁王朝的疆域,根本不需要什么四海之主来帮助他们镇守。
“这些都是外在,就像是你穿的衣衫,能够御寒,但是衣服不是你的,有
一天你想要穿的时候,穿不上,也没办法。”
宁启帝还是奉行只有自己强才是真的强,至于别的,都不靠谱。
赤发问道:“那陛下呢,要不要也走出去看看?”
宁启帝好似有些心动,但很快摇头道:“朕要是出去了,今日主角就不是那小家伙了,看见朕,这些个小家伙,不都得低下头,老老实实的喊朕一声陛下?”
千年前的雄主,一统山河的最后一人,出现在这里,的确要抢去所有人的风头。
赤发笑道:“有陛下在,这以后南楚,就更顺风顺水了。”
宁启帝摇摇头,“天底下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就连那看起来一直都一样的青山,不也是今天的样子一定会区别于昨天吗?朕还能做些什么,朕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光是看着也就行了。”
赤发不再说话,只是远眺宫城,感慨道:“很多年前,那边辇架下,就是陛下了。”
宁启帝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很快,赤发便说了一句十分欠打的话,“不过陛下可比不过那小子俊俏,整个大宁,一个都比不上。”
宁启帝笑笑,没说话。
……
……
顾泯的辇架出宫,一身冕服的顾泯坐在辇架上,心思其实不停,所思所想,都是如此。
他一只手握住那枚玉佩,另外一只手,则是扯着自己衣袖,看似有些紧张。
如今跟随辇架的,除去那个老宦官之外,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官。
南楚覆灭三十年,当初的太监和宫女被撵出宫去,太监们过了三十年,还能有心思回到皇城,大概也是因为在别处很难过活,而这些个宫女,当初被撵出宫去的时候,正是花样年华,加上生得好看,大部分就都嫁人,如今大概孩子都已经成年,更有甚者,说不定都做了奶奶,如今南楚虽然再立,就不见得回来了。
所以如今再回到宫里的女官老人,寥寥无几,现如今顾泯身侧这位柳女史,年轻时候便是顾泯母后,也就是那位太后娘娘宫中的女官,只是后来太后病故,柳女史也被赶到了浣衣局,一待便是很久,之后南楚覆灭,她并未嫁人,只是在郢都城里找了份活计,等到了如今,她再重新回到皇城之中。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皇帝,柳女史有些心疼,在皇后宫里的时候,她甚至还抱过这个小皇子。
一晃眼,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鼓足勇气,柳女史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顾泯身侧,轻声道:“陛下不必如此紧张,整个南楚都是陛下的,陛下紧张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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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她伸出已经满是皱纹的手,将一小块桂花糕递给顾泯。
顾泯低头,看着那块桂花糕,想起了些事情,“这是母后当年做的那种桂花糕吗?”
年幼时候,顾泯最喜欢的便是自己母后做的桂花糕。
“陛下尝尝?”
修行者不是普通人,即便有人下毒,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泯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
随即他摇摇头,
有些失望的说道:“原来母后当年也不会做桂花糕。”
这桂花糕和儿时的味道一样,让他一瞬间便好像是回到了儿时一般,但实际上,聪慧的他马上就明白了,当年的桂花糕也不会是母后做的,而是眼前的柳女史做的。
要不然,不会如此。
柳女史低声道:“娘娘当前,的确不会做桂花糕,都是奴婢代劳的。”
顾泯点头,忽然想起之前他再和母后相见,轻声笑道:“母后如今倒是会做不少东西,只是已经有了别的阿泯。”
看似温和,实则悲伤。
柳女史也听闻了之前顾泯去找太后的事情,这位和那位太后娘娘相处很多年的女史忽然咬咬牙,“陛下,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顾泯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他说道:“想要去找母后,但母后连朕都不认识了,何况是柳女史,况且你若是去,会打搅母后这一世的安稳的。”
“奴婢自小服侍娘娘,如今只想再陪在娘娘身侧。即便娘娘不认识奴婢,也无大碍。”
顾泯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她如今早已经不再年轻,鬓发已白,面容已老,其实再待在宫里,也是勉强。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看完朕登基,去陪母后,不要吓着她,有机会给她讲讲今日看到的。”
说完这句话,顾泯闭嘴,不再多说一句。
辇架穿过宫道,来到那边大殿前,原本有些嘈杂的皇城,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过宫门,辇架停下。
顾泯站起来,从辇架上走下来。
他一身雪白。
百官看向他,他看向百官。
他来到百官之前,站立不语。
太宰顾白从远处走来,手里托着一方玉玺。
他递给顾泯。
顾泯接住。
除去观礼的修行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百官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
顾泯看着百官,看着天下,有一缕朝阳,落在脸上。
那一年,离开郢都的时候,顾泯说过一句话。
“郢都城的日落,是天底下最美的景色。”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第二日在城外看着朝霞,顾泯又说过,“大厦已倾,泯然众人。”
今日也有朝霞。
看着众臣,看着那些来观礼的修行者,顾泯朗声道:“南楚天下,朕今后一肩挑之!”
今日之后,南楚即便再有倾覆,即便真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他顾泯,会站在最前面,一步不退。
南楚即便要灭,那新的王朝,也只能在他的尸骨上,建起新的宗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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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我会让他们陪葬
登基之后便是祭天,要向上天祈求风调雨顺,当然这一切都是要太宰顾白来主持,而顾泯只需要在之后跪拜祭天而已。
没用多少时间。
祭天之后,有宦官手持圣旨走出,向在场的百官正式任命,和之前私下定下的没有任何区别,三公分别是太傅崔溥。太保赵白圭、太宰顾白。
宰辅由许然担任。
至于其余的一些职位,只要是在郢都城的,都一一念到,白粥也有个翰林身份,总之是大封天下,人人都有官做。
看到这一幕,许多经历过三十年前南楚朝堂的那些老臣,纷纷老泪纵横,原本已经起身,如今都又重新跪下,痛哭流涕,其中不少人,都重重磕头,留下血迹。
故乡尚且难回,别说这覆灭的故国又再次重新出现在世间了。
如此情不自禁,也是情理之中。
远处宫墙上,赵一笃一脚踢在大师兄屁股上,骂道:“差不多了,再不出手事情都办完了。”
大师兄一个踉跄,差点从宫墙上滚下去,但还是有些犹豫,不过转头一看这边,老祖宗已经要暴走,他就不再犹豫,咬牙唤出佩剑,就要御剑而起。
忽然,一众哗然声传来!
大师兄一怔,抬头看向天幕,一轮明白不知道何时出现,一道人影,更是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天幕上的。
雪白刀光,照亮皇城。
大师兄心中一喜,但还是很恼怒骂道:“这年头,怎么吃屎都有人抢?”
那轮突兀而出的明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个身材修长,浑身生得极白,就连眉毛都极淡,眼睛里更是有着一团白雾,他浑身上下,好似都在发光,就像是一轮明月一般。
“第一明月?!”
这位明月楼的楼主站在那大殿对面的大殿顶上,身后一轮明月照耀人间。
杀气十足。
明月楼的楼主第一明月,当初曾经和柢山结怨,缘由便是江潮趁着顾泯重伤前去截杀顾泯,老真人常遗知道这件事之后,亲自前往明月楼,打穿了那座明月楼。
而如今,顾泯在郢都登基,这位第一明月亲至,若是放在平日,常遗真人不在,大多数人只怕都要担忧,可如今,四海之主都在此地,倒也没人惊慌。
当然众人都知道,即便四海之主都在此地,也不可能会很快出手,毕竟这里不是他们地盘。
况且别人是什么身份,自然不会轻易出手?
只是第一明月知晓这四海之主都到了,竟然还敢挑衅,也是有些让人猝不及防。
在观礼的修行者中,白玉尘眯眼看向这边这位第一明月,有心人早就注意到这边动静,看到白玉尘如此,也没有人觉得奇怪,白玉尘本就是天底下用刀的第一行家,而好死不死,第一明月也是用刀之人,他从小什么都是第一,唯独这用刀,却死死被白玉尘压住,如今他出现在此处,只怕心里也会有些怪异想法。
第一明月站在那座大殿顶上,那双眼睛本来就异于常人,此刻更是无人能够知道他此刻内心在想些什么。
众人现在都想知道,那位如今还站在百官之前的年轻皇帝会 怎么来解决这件事,依着他们的想法,即便那个年
轻皇帝再怎么天才,再怎么举世无双,但毕竟也只是繁星境,只怕没有什么办法去应对眼前的这位明月楼楼主。
一身冕袍的顾泯还没说话,观礼的修行者之中,有个来了之后,便一直没有动静的灰衣女子站起身,走出人群,来到顾泯身侧。
柢山大师姐阿桑。
这位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在第一时间为自己小师弟挺身而出的女子,神情平淡,但一身气机充盈衣袍,到了这会儿,剑拔弩张。
第一明月眯眼打量这个女子,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想法。
顾泯闭口不言,如今的他不是当初的剑修,有些事情,还轮不到自己亲自开口。
老太傅抬眼看了一眼太宰顾白,后者微微蹙眉,走出百官序列,看向那边大殿顶上,“第一楼主,如此行事,意欲何为?”
顾白是读书人,更是剑仙,依着平日,只怕是早已经出剑,此刻开口,也是气度不凡。
第一明月漠然道:“观礼而已,莫非南楚如此小气,看也不能看了?”
顾白冷笑一声,“观礼烦请入座,在大殿上观礼,只怕不是为客之道。”
说话间,顾白剑气掠动,已经袭向那边的第一明月。
第一明月不为所动,挥手荡开,看了一眼皇城那边,第一明月也没有出手的想法,有个年轻男子,从他身后走出,看向顾泯,冷笑不已。
这会儿人们才看到那年轻男子,认出那是江潮。
只是如今的江潮,比起当年,气息要强横许多,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江潮。
短暂时间,好似已经到繁星境。
这很骇人听闻。
“顾泯,敢不敢和我生死一战,不死不休?”
江潮开门见山,冷笑着开口,“你要是怕今日就让你新立的南楚没了皇帝,造成千年未有的可笑之事,我也可以等到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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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第一明月来此,先是显摆了一通,但不可能真正出手,毕竟在场的这些个修行者里,不乏有金阙强者,他虽然强,但也不是肯定能胜过他们的。
只是江潮出现,他和顾泯境界相当,若是此刻顾泯再推脱,不管以后南楚如何,但提及今日,南楚皇帝怕了江潮的言论就要传出去,那样对于整个南楚来说,都是一种重大打击。
反倒是顾泯若是取胜,整个南楚,就会士气大振。
这是一次胜负都影响巨大的比斗。
就看顾泯如何选择。
南楚建立,如今这里大多数都是文臣,武将只有寥寥几人,而且都是之前南楚旧将,已经白发苍苍,听着那人如此开口,辱及顾泯,纷纷气血上涌,就要上前。
而顾泯依旧面无表情,不做言语。
这让不少修行者都有些疑惑。
眼前年轻人不是当今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何惧那江潮?
沉默半响。
顾泯方才开口道:“不死不休?”
声音平淡,但在场人人都能听到。
顾泯往前走了一步,身上的冕袍脱落,只有里面的一袭雪白帝袍,“朕看是你千里迢迢来
送命与朕罢了。”
话音落下,顾泯身后,剑气冲天,气冲斗牛!
这位柢山掌教,南楚皇帝,一步跨出,已经到那边大殿顶上,一剑将那江潮斩退,而在他身侧,第一明月安然站立,视若不见。
“别把朕的皇宫打碎了。”
顾泯轻飘飘留下这么一句话,整个人气机掠动,在天幕上划过一道白痕,朝着皇城外而去。
在江潮尚未落地之前,再度一剑刺向他的心口,指间剑气如同洪水外泄,轰杀而去!
江潮衣衫尽数破碎,露出上身,竟然是如同明月一般皎洁,仔细看才能看到那密密麻麻遍布于身上的银色脉络,他就像是一只已经破碎的瓷器,被人重新黏好,只是破碎的纹路仍在,很是怪异。
顾泯笑问道:“又练了什么邪法?”
江潮虽然被顾泯一身凌厉剑气撞着朝着远处跌落,但是神情并不慌张,而是冷笑道:“自然是杀你的法子。”
两人身形掠出皇城,然后在郢都城上空,顾泯一脚踹向江潮,后者重重跌落在街道上,砸出一个数丈深坑,烟尘四起!
烛游在远处缓慢出现,变作一柄琉璃剑身的一般的长剑,悬停片刻,掠向顾泯,只是还没等到顾泯握住那柄烛游,下一刻,那深坑里便白光大作,江潮猛然跃出,手提短刀,一刀刺出,带着光华,犹如明月!
磅礴气机一并而来,撞向顾泯身躯。
一身雪白帝袍的顾泯被这道凶悍气机撞着,瞬间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一家人的小院里。
小院主人是个独居女子,看着一身雪白帝袍的顾泯,捂住嘴巴,结结巴巴的喊了声陛下。
顾泯站起身,擦干嘴角的鲜血,转头歉意道:“没事儿,只是你这院子,估摸着保不住了。”
顾泯仰头看向那边已经如同一颗彗星急速撞来的江潮,皱起眉头,他没想到,眼前的江潮,不知道修行了什么功法,比之前强了很多。
同为繁星境,可他所展现出来的,好似是和顾泯一样的杀力。
顾泯砸了砸嘴,“不过也好,免得轻松杀了你,你这家伙去了地府也不甘心。”
深吸一口气,顾泯冷笑一声,迎着那颗雪白彗星,撞了上去。
四散的气机在一瞬间便撕开周围的建筑,数个临近的院子,都在这里破碎,只是一个个南楚百姓,却被一道剑气庇护,离开此地。
顾泯和江潮分开,各自悬停高空。
江潮也不废话,在悬停之后,身侧四周,一条条雪白的光亮出现,仿佛在此地生出了无数明月,将他包裹其中。
片刻之后,他动了,脚下蔓延出一条雪白的明月大道,直到天边,那条明月大道散发出一缕缕强大的气息,江潮在明月大道上迅速走过,无数凌厉刀气瞬间逼迫而来,狂风吹得顾泯头上的帝冠滚落,一头黑发随风而动。
顾泯此刻也能看到,江潮此刻的身躯之上,那些银色的丝线,也在发光。
强大的气息,在他身躯里涌出。
这仿佛并非是他本身的气息,而是一种十分古老和苍茫的气息。
似乎在他的体内,有一尊远古凶兽,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第四百四十章 剑落人间
顾泯其实有些意外,上一次和江潮交手,对方还比他低了整整一个境界,要不是自己重伤,他几乎差点就能把江潮杀了。
而如今再见呢?
江潮悄然而成一位繁星境修行者,而且气息很强大,让顾泯都有些棘手。
只是仔细一想,明月楼底蕴深厚,不知道有多少功法藏在其中,江潮能够有如今成就,也并非全无可能。
只是让顾泯意外的是,这种气息,好像并不属于江潮,而是他体内,还藏着一个古怪的东西?
就在顾泯思索的时候,江潮已经来到他身前,他浑身上下,有雪白的光芒散发,一缕缕白光从他身上迸发出来,洒落到世间!
他提着短刀,那种苍茫的气息又显现出来,一刀斩出,好似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在他这一刀之下能够存活!
尤其是那些耀眼的白光,仿佛他的身体里,就有无数个明月蕴藏其中,让人睁不开眼。
他如今的姿态,比顾泯更像是同境无敌!
顾泯没得选择,他已经意识到,如果不把自己全部的手段都施展出来,他很有可能会败在对方手下,而这场生死之战,败便代表着死。
顾泯握住烛游,琉璃剑身瞬间光芒万丈,大道气息在剑身上弥漫出来,白寅诀完整修行,代表着的就是大道气息,和无上的杀力!
而顾泯如今的剑道里,并不是只有白寅诀蕴含的大道气息,除此之外,还有李扶摇之前那一剑的空间之力,虽然顾泯只是得到皮毛,但那位尚未见过面的剑仙剑道之高,已经超过了顾泯所见的所有剑修,似乎只有白寅才可与之比肩。
那是无上的存在,也是顾泯现在触摸不到的东西和境界!
大道气息绽放,顾泯以此对抗江潮的明月,他的气府里,那株荷花,正在摇曳,迸发无限生机!
众多剑气卷着大道气息,攻杀而去!
那是顾泯走到如今的依仗,他能自信的坐在年轻一代第一人的位子上,来源于他在不断攀升境界和强大杀力。
可是今天,他似乎遇到了强敌!
在这之前,顾泯面对那位万剑山的剑种,也只是用了八分力气,便足以取胜,可如今遇到江潮,十分力气已经施展,却还是有些慌张。
江潮的短刀碰上顾泯的剑气,缓缓压落,只是这一刻,顾泯的剑气便开始破碎,似乎自己就要落败。
顾泯面色不改,手中烛游剑气四溢,迎上那柄短刀!
轰然一声,剧烈的响声传遍四野!
在一片混乱的气
机中,顾泯的剑气撕开一道缺口,急速的掠向江潮,此刻赤裸上身的江潮明显没有想到顾泯的剑气能够撕碎他的那道雄浑气机。
练成这门功法之后,江潮可是曾和明月楼里的那些结发境界的师叔交过手,几乎都能胜过,他虽然只是繁星境,但实际上展露出来的杀力,已经越过繁星,足以斩杀结发境了,就是如此,他才敢从明月楼而来,要在今日,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将顾泯斩于刀下!
可没想到顾泯的剑道,竟然境界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那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江潮都感到棘手。
而如今,那剑气竟然已经撕开他的气机,朝着他涌来了。
撕拉一声!
好似衣衫被撕开的声音传了出来,但江潮的上身早已经赤裸,哪里还有什么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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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血肉,小腹那里,被顾泯撕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流了出来。
下一刻,顾泯皱起眉头。
因为那鲜血并不是鲜红色的,而是银白色的,如同月华一般,让顾泯都有些惊讶。
眼前的江潮,还是人吗?
顾泯压下心头的震惊,提剑轰杀过去,今日不死不休,对于江潮来说,要杀顾泯只能尽快,毕竟在场还有那么多金阙境的强大人物,一个不好便会对顾泯施以援手,而顾泯要杀江潮,就要简单很多,他只有第一明月一个金阙强者在身后,到时候顾泯起了杀心,师姐阿桑自然会在第一时间便拦下第一明月。
那到时候,顾泯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斩杀江潮。
顾泯今日不会再留手了,即便是拼着重伤,也要斩杀眼前这个几次三番来找他麻烦的家伙!
轰隆的巨响,如同天上的天雷,连绵不绝。
两人尽情施展毕生所学,剑气和刀气融合在一起,不断的交织,不断的厮杀,也不断的破灭!
无数光华在这里绽放,无数气机在这里涌出,将四周都毁去!
本该面对同境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的江潮,如今面对顾泯,竟然久攻不下!
他仰天长啸!
浑身的银白丝线,再度光芒大作,一股股强大的气息再度从身体里生出,不断涌出的同时,江潮猛然睁开双眼,只见他双眼之中,射出两道白光,顾泯躲闪不及,被当场击中,整个人的胸膛,血肉模糊。
接下来江潮一刀劈来,顾泯从肩膀处开始,一条笔直血痕一直到小腹那边,雪白帝袍破开,鲜血染透!
“顾泯!”
远处的高楼上,柳邑再也忍不
住,她看向这边,担忧不已!
在她身侧,一袭白衣的白玉尘,神情平淡,按住想要起身的柳邑,“他若是连江潮都胜不过,你还有什么喜欢他的理由?”
柳邑此刻满脸担忧,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
她不管不顾就要起身,要去援助顾泯。
白玉尘依然伸手按住柳邑肩膀,平静的说道:“他不会希望你去的。”
这一句话,让柳邑瞬间安静下来。
她转头问道:“他会没事吗?”
白玉尘平静道:“当初不是死了吗,还是一样活下来了,何况是眼前这局面。”
他虽然看似平静,但是也看出了江潮的不凡之处。
他体内,好像真是有些什么东西,让白玉尘都觉得有些奇怪。
“要是他不敌,你会出手吗?”
柳邑希冀的看向白玉尘,很是认真,很想让自己的爹爹护住自己喜欢的那个年轻人。
白玉尘摇头。
他身为北海之主,世上一等一的强大人物,自然不会出手对江潮做些什么,这样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思。
“他也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我出手的。”
白玉尘说完这句话,忽然看到了已经眼眶通红的闺女,像极了当初他喜欢的那个女子。
“不过他真的死了,我会让明月楼为他陪葬。”
这番言语,没有掩饰,人人可听闻,众人心中震撼,在这一瞬间已经明白,这位一向不理会世间之事的北海之主,已经是宣告就是那位年轻皇帝的靠山了,而他们之间的纽带,不是旁人,就是柳邑。
还不知道内幕的人,只觉得白玉尘对自己这个弟子,有些过分好了。
很多人羡慕那位年轻皇帝的运气,竟然傍上了玉藻宗这棵大树,再加上崇文楼,南楚只怕是真的成了气候了。
而听到这番言语的第一明月,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天底下用刀前二,说的是他们两人吧,可自己比得上白玉尘吗?
天底下能够覆灭明月楼的人有吗?
当然有?
可是有多少?
没多少。
可好死不死的,眼前的那个,就是有可能的几人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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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月神
江潮带着明月,不断的撞击在顾泯的身躯上,一道道来自远古的苍茫气息,在江潮的身躯里出现,然后涌出,结合在那一道道气机中,朝着顾泯的身躯不断轰击。
顾泯的胸前,已经被鲜血染透,雪白帝袍,上面血迹斑驳。
江潮仰天长啸,气机贯穿天地,让天幕之上的云海都被强大的气机击穿,撕碎开来!
来到这边观战的众多修行者,除去金阙之外,其余境界的修行者,都无比震撼,江潮所展现出来的杀力,不应该是属于繁星境的战力范畴,他的一击之下,别说繁星境,只怕就是一般的结发修行者,只怕也不敢硬接。
那种强大的杀力,让人不敢直视!
一道道明月化作光华在江潮身躯上流淌,他如同九天之上的月神,亲临人间,要将这些亵渎神明的渺小生物,直接制裁!
顾泯握住剑柄,无数剑气疯狂涌入烛游剑身之中,琉璃剑身,迸发出五彩光华,每一道光华都是一道强大的剑光,它们在这里轰杀而去,要将那些明月光华彻底斩开。
顾泯帝冠早已经滚落,一头黑发被狂风吹着朝着脑后而去,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也不见多少血色,但他那双眼睛里,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都没有任何迷茫和退缩之意,只有坚定,以及最为纯粹的杀意。
今日,不是江潮死,就是他死。
结局就只有这两个,别的不可能会有!
顾泯浑身上下,大道光华流转,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在江潮的攻杀之下,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完整的白寅诀不再是一本剑诀,而是一条大道,而顾泯走在这上面,身体里便有了道韵!
一般的金阙强者,要修行多年,在金阙境里一直前行,最后才能感受到大道天地的气息,而在加深了解之后,便能够破开金阙,成为一位金阙之上的强者,而走到这一步的,不说十不存一,而是万中无一!
而顾泯如今身体也产生了道韵,虽然还不能和那些金阙强者相提并论,但是他只是繁星境界,在这个境界里,已经是独一无二了!
依着他这么恐怖的体会和杀力,江潮万万没有理由抵抗得住,可是就连顾泯自己都有些疑惑,为什么在自己无双的杀力下,江潮不仅能够坚持得住,甚至隐隐还占据着上风。
顾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气不断碎裂,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败亡,于是顾泯双脚下踏,生生扎根在地面,不让自己的身躯再度后退!
忍受着月华的侵蚀,顾泯身上的大道气息流转,在短暂阻绝对方的气息之后,一道凌厉剑气蓦然生出,击穿天幕!
云海破碎,一阵阵低吟之声,在云海生出。
云海翻腾,有一条白龙出现在天幕之上,龙须飘荡,狰狞龙角闪着寒光。
“这是?!”
众人都知道柢山剑诀中最为普遍的便是青龙剑诀,也是现如今大多数柢山剑修所修行的剑诀,顾泯也会青龙剑诀,只是融合了他自己的剑道,变成了白龙。
“虽说震撼,但也不是没见过,只怕杀力,也不见得有多强吧?”
有修行者虽然震撼,但是并不是太相信顾泯引来的这一景象,会让江潮就此败退。
毕竟江潮身上展现出来的,太过惊人!
但下一刻,所有人
都惊住了。
天幕上有又一条白龙出现,和最开始那一条一模一样。
紧接着,就是第二条,第三条,整个天幕,好像就是一条条的白龙盘踞,眼花缭乱,而层出不穷的阵阵剑气,让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天地之间,龙吟阵阵!
“一、二、三……九?!”
“竟然是九条白龙?!”
有修行者捂住嘴,完全不敢相信,九便是极致,一般的术法,能够有九的体现,便说明这已经到了极致。
而向来只有金阙至强者,才会有这种风采!
眼前的年轻人,虽然早已经在年轻一代里展露出来了无敌之姿,可是谁也没曾想到,他竟然如此惊才绝艳。
九条白龙,散发剑气,震惊天地!
九条白龙在天幕盘旋,渐渐停滞,剑气锁定江潮,然后便是九条白龙,涌向大地!
直指江潮!
九条白龙,朝着下方掠去的时候,便渐渐融在一起,之后更是没了白龙形态,只是一条璀璨剑光,落入人间!
江潮收刀再出刀,朝着天幕一刀挥出,月华从身上生出,涌向天幕,只是才一相交,硬抗剑光的江潮就被璀璨剑光掩盖身形。
这一剑将郢都城的地面轰出一个大洞,江潮被推着往地下而去,多达数十里。
人人可见,顾泯身前,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出现。
璀璨剑光拖拽而出的剑光,甚至在半刻钟之后,才堪堪消散。
忽然天地之间,无比安静。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苏宿伸出头去看了看,皱眉道:“就这么不禁打,没了?”
他的声音突兀响起,虽然是想要调节气氛,但是没谁能够笑的出来,如果就此结束的话,也不失为一场极其精彩的比斗。
可是江潮之前如此强势,如果就这样死去,让这场战斗戛然而止的话,不管如何,众人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过瘾。
“不,还没有结束。”
大师兄的声音突然响起,之前他一直没有出现,但是随着顾泯和江潮的战场变化,他已经到了最前方,如今他在人群里忽然出声,倒是让不少人都有些意外。
只是随着大师兄这一嗓子喊出来,所有人都注意到,站在大坑前面的顾泯虽然大口喘着粗气,但是握剑的手,还是一点都没有松。
旁人不知道他这一剑的精妙之处,可顾泯知道,那道璀璨剑光开始落下之后便消散,实际上已经在深坑里,布下了纵横交错的剑气,而这些个剑气,都自成一体,正在汲取天地之间散落的剑气,一点点的涌向江潮,将他彻底斩杀。
这一剑,顾泯还留有后手,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施展。
但目前来看,他体内的气府剑气,连带着那方剑池的剑气,都消耗了大半。
如果这一剑不成,之后的事情,就更难对付了。
可片刻之后,顾泯皱起眉头,身躯蓦然后撤数丈,在远处停下!
那深坑之中,一道道月华冲天而起,江潮一跃而出,他的上身血肉模糊,但是鲜血都是白色,宛如月华,顾泯之前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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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彻底的碎裂开来。
江潮的气势一提再提,跃出深坑之后,一刀斩下,无尽光华,绽放开来!
这是他还礼的一刀,也是他要斩杀顾泯的一刀,他带着无比自信而来,认为要在此地当着南楚众人的面,将他们的新皇帝斩杀在此,却不曾想到,竟然久攻不下,没能顺畅的轻易斩杀顾泯,这让他十分恼怒,一道道气机再不留力,便使出了这最后的一刀!
但这一刀斩下之后,他没有看到眼前已经帝袍染血的顾泯躲避,他站在原地,好像是一点也不害怕,反倒是举起了剑。
这让江潮更加愤怒,他今日要取胜,不仅是在修行上胜过对方,还要对方彻底被他击垮,但谁能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居然还是如此,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去死!”
江潮怒喝一声,更加磅礴的气机从身体里倾泻而出,一道道光华仿佛用之不尽一般,在这里释放出来,天地之间,仿佛都是一片耀眼白光!
“结束了!”
有人叹气,神情黯然,在这道恐怖的气机之下,没有人会认为顾泯会在活下来,因为这道气机不仅是超越了繁星境的修行者,甚至于就连结发境的修行者,也是触之必死!
杀力太强了!
或许就连金阙强者,也要暂避锋芒吧。
柳邑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她很伤心,却不知道怎么的,想要用力去喊,也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里,一片寂静。
就在这个时候,白玉尘指了指天空,轻声道:“你看。”
柳邑抬头看去,这才愣住,原来之前那九条白龙离开天幕之后,天幕便一直在发生变化,只是众人都没有注意,反倒是去关注顾泯和江潮了。
此刻天幕,星海璀璨!
从古至今都有如此说法,便是繁星境才能看到真正的星海。
而还有一片星海,便是繁星境,也都不尽然能够看到的。
那只有剑修才能看到。
那是一片属于剑修的星海,里面有着无数颗或明或暗的星星,而那些星星高挂在星海之中,代表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剑修。
那是属于剑修的剑星!
每一个剑修,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剑星。
这是剑修的特别之处,也是剑修的强大之处。
这或许是唯一一次,其余的修行者都能看到这片星海的机会。
修行者们都睁大了眼睛,很怕错过什么。
“那颗最为璀璨的剑星,就是梁剑仙的吧?”
“它身侧的应当就是林剑仙的。”
人们开口,欣赏起这剑星来。
但很快,他们的目光,都被其中最为特别的一颗剑星吸引过去了。
那是一颗白色的剑星,在万千星辰里尤为夺目。
古籍有言,“庚辛者,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就在他们的视线里,那颗在万千星辰中央的庚辛剑星,忽然迸发出了一阵白光,紧跟着,万千星辰,一同闪耀。
无数道剑光,落入人间!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人道帝君
这可能是千万年来,从未有人见过的景象。
那一片星海,无数剑星,每一颗剑星都迸发出一道剑光,同落人间。
在场的剑修们都感受到在这一瞬间,自己的剑星都有些动静,但却不清楚是什么,但众人都在意外,为什么会有如此景象!
要知道这异象,过往千万年来,从未出现过。
至少是从未出现在任何记载之中。
“万千剑星,齐齐落下剑光,这是怎么了?!”
有人震撼开口,无法理解。
这是他们没有见过的景象,因此充满了疑惑。
苏宿也是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古道真人忽然笑了笑,然后豁然开朗,“万千星辰,独其白也。除去庚辛剑主,谁还能让这一片星海,无数剑星,都同时落下剑光?”
他的声音本来就不小,这么一开口,立马让不少大修行者都点了点头,他们见识并短浅,自然一思考,便知晓了。
赵白圭哈哈大笑,“我南楚皇帝既是千年前的大宁皇族,也是剑中帝王的庚辛剑主,天佑我南楚,天佑我南楚!”
不少人跟着开口,笑出了声,自家陛下竟然是庚辛剑主,怪不得能够力压同代年轻人啊!
“不对啊,顾掌教若是庚辛剑主,那么梁照是什么?”
有人很快就发现问题,顾泯如果说是庚辛剑主,那么之前一直被当成庚辛剑主的梁照,又是什么?
有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顾掌教肯定是庚辛剑主,要不然为何之前能够一直压着梁照那个所谓的庚辛剑主?”
这人这么一说,很多人就如同醍醐灌顶,之前那么多年,南陵修行界里最耀眼的两个年轻人,就是顾泯和梁照,两人一直相争,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顾泯立于不败之地,即便是在咸商城那一场大战,梁照看起来占尽上风,最后也没能胜过顾泯,这样一场场的较量下来,众人只是一直觉得顾泯这个剑修,天资实在是逆天,竟然能够每次对上庚辛剑主而不落下风,是千百年来的一个异类。
但谁能想得到,原来并不是顾泯是以非庚辛剑主之身面对庚辛剑主不落下风,而是以庚辛剑主身份一直在碾压同代剑修!
“可顾掌教为何一直不说?让梁照窃据庚辛剑主的身份如此之久?”
“这位道友,还是太片面了,当初柢山什么光景,那是百废俱不兴,若是顾掌教在当初便展露身份,说自己是庚辛剑主,只怕还没等成长起来,已经沦为一具尸首了,由此可见,顾掌教这个人,不仅天资高绝,就连城府也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以往顾掌教还是池中金鲤,如今已成金龙,无法阻挡了!”
人人都在谈论此事,认为在今日之后,这位南楚的年轻皇帝,将真正开启属于他的新篇章。
几乎再无人可以拦下。
不管以后南楚的结局如何,只怕属于顾泯的无敌之路,已经成型了。
有些原本还对顾泯和南楚有敌意的人们,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放弃了,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皇帝,很有可能会复制他先祖的路,大宁那位宁启皇帝,曾经横扫天下,横推宇内,成就不世之功勋。
这个千年后的血脉传承,或许也差不了几分。
……
……
无数道剑光从天而降,江潮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而且早在那些剑光还在半空中的时候,他便感知到了,那些剑光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他斩杀在这里!
他心里生出了些畏惧,但是在这个时候,退去已然不可能,他只能撑开自己身侧的明月大域。
无数月华,硬憾落入人间的那无数剑光!
“开!”
江潮撑开明月大域,体内强大的气息再度弥漫而出,然后有一条银白色的巨浪,忽然出现在远处的明月前,仰天长啸!
顾泯咬牙,额头上青筋暴露,浑身都在忍不住的颤栗。
“杀!”
剑光落到人间。
杀力无穷。
无数道璀璨剑光同时落下,砸在江潮的头顶。
剑音起!
柢山弟子,身后负剑,都同时开始颤动,有着剑鸣之声。
璀璨的剑光让所有人都快看不清在郢都城中发生的那场生死之战了。
明月光华不断破碎,无尽剑光将要落到江潮身躯之上。
顾泯身躯也开始变得如同一块琉璃一般,五光十色,天降剑光,看得到的那些,是落到江潮身上的,而看不到的那些,却是落在他身上的。
白寅诀大成,有大道气息,再加上他的庚辛剑主身份,才能引动异象,让整个剑修才能看到的星海出现在人们眼前。
但实际上有些事情连顾泯都不清楚,他身上的大道气息,让他知道了可以去引动那颗庚辛剑星来斩杀江潮,但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去做的同时,却是将一整个星海,无数剑星,世上所有剑修的剑星都给引动了。
这样一来,顾泯真是有苦说不出。
因为那片星海距离人间,真的很远很远,牵引如此多的剑光,他自身受到的考验,也是一点不小。
就像是现在这样,看似江潮被这无尽剑光压制得动弹不得,而他自己承受的,也不简单。
眼看着明月逐渐破碎,顾泯艰难的开口狞笑道:“娘的,一直想杀老子?那老子今天就把你彻底给斩了!”
说着话,顾泯忽然朝着前面走去,只是每往前一步,他浑身上下就爆发出如同炒黄豆一样的声响。
那是无形的剑气正在折磨他的体魄。
以繁星境界,扛这世间剑修之剑气,很难很难。
顾泯的口里开始溢出鲜血,只是他并不在意,咧嘴而笑,满嘴鲜血,显得异常可怖。
江潮已经直不起腰,那轮明月不断破碎,撑开的明月大域也开始不断的缩小,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败亡。
“我不甘心啊!”
他低声嘶吼,眼眶里流出血泪。
但依然是如同月光一般的雪白。
他把自己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打败顾泯,重新夺回他年轻一代第一人的称号,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为什么?!为什么?!”
江潮不甘心的怒吼。
顾泯冷笑道:“你以为你只比我差?你以为还是在那次试炼之前?你自始至终就错了,那一日之后,不,就在之前,年轻一代中,你都排不进前三!”
顾泯悲悯道:“可笑,你还以为,你只比朕差?你拿什么和朕比?”
当初在咸商城试炼之前,江潮被人称作年轻一代第三境第一人,可在那大能洞府里,他就输给了顾泯,他和梁照一样,都输给了顾泯,只是梁照依然还能克制自己,而他却是在那个时候,便有一颗种子在心里种下,在帝陵里,他曾经尝试过斩杀顾泯,却被柳邑阻止了,后来在咸商城之外,如果他能截杀成功,或许种子就会不再生长,但谁能想到,那个时候,他占尽一切天时地利与人和,却还是败了。
他被重伤的顾泯,硬生生打成重伤,不得不败走。
就是那一日之后,江潮整个人就癫狂了,他无法接受这件事,选择了更为凶险的修行法门,历经艰辛终于功成,可是到了这会儿,居然还是有这个下场。
“啊,顾泯,你为什么总是拦在我身前,为什么?!”
江潮的明月大域已经破碎的差不多,下一刻,那些剑光就要落到他的身躯上。
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将要死去,在这之前,他仍旧是不甘心,这种遗憾,会让他死不瞑目。
“为什么?朕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朕比你经历得更多,比你活得更难,朕挣扎着活下去的时候,你在安安稳稳的修行,朕扛起一座没落的柢山的时候,你也只是在修行,朕在那北海和北方蛮夷生死厮杀的时候,你也只是在安稳修行,朕甚至差点死掉,你凭什么和朕比,凭什么要胜过朕?”
顾泯狞笑道:“如果我们之间的经历是一个故事,那主角也是朕!”
随着顾泯的话音落下,江潮的明月大域已经宣告破开,万千剑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予他最后的毁灭!
“啊!”
挣扎在剑光之中,江潮好似被烈火焚身,接近死亡。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忽然间,远处的第一明月动了,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柄明月短刀,就要掠向这边。
阿桑身形一动,便要去拦下这位明月楼的楼主。
只是她反应太慢,几乎拦不住了。
不过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第一明月前行只有数丈距离,一袭白袍已经拦在了他身前,负手而立的白玉尘,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提刀的第一明月,而他身后,风雪大作。
这位北海之主,悬停半空,一片寒意,让众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若是往常,或许第一明月就会选择罢手,可是这次,他居然出刀了。
耀眼刀光闪过天际,这位多年蛰伏,只是被常遗真人揍过一顿的第一明月,悍然出刀!
白玉尘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缓缓伸手,风雪之中,有一柄冰刀出现,落在掌心。
说起用刀,白玉尘说自己是第二,谁敢说第一?
……
……
江潮被剑光包裹,眼看着就要死去,他的生机在流逝,可脑子却异常清醒,他透过剑光,看着那个一身鲜血的年轻皇帝,忽然妖异的笑了起来,“哈哈,顾泯,我即便死,也要拉你垫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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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在地府,你依然不是朕的敌手。”
江潮不回话,只是伸手摸向自己的胸膛,然后用力,剖开胸膛,露出里面的心脏。
他面无表情的一把扯出心脏,祈求道:“帮我,杀……了他!”
然后他生机断绝。
只是与此同时,他的胸膛那个地方,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物体冒了出来,随着那东西冒出来,那种古老和苍茫的气息,又出现了。
顾泯盯着那东西,神情凝重。
等到片刻之后,那东西缓慢变化,最后成了颗银白色的狼头!
狼头从胸口生出,代替了之前江潮头颅。
在剑光中,那颗银白狼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里一片雪白,没有任何东西。
“嗷呜!”
一声狼啸,传遍郢都!
剑光短暂被隔绝,让在场众人都看到了那东西的真容。
大师兄喃喃道:“娘咧,这还是个人吗?”
一旁的赵一笃忍不住翻白眼,但这位剑道老前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宿皱起眉头,低声骂了一句,“去你娘的!”
顾泯看着这一幕,想起了之前在柢山上和那个书虫闲谈的时候,那书虫知道的事情很多,书上的,书上没有的,以前的,还有现在的。
当时他就提及过明月楼的一个辛秘,那就是他们的修行功法,其实是来源于一种上古异兽,叫做月神。
那是一种特别的狼,通体雪白,以月光为食,十分强大,也十分聪明,在上古末期,所有异兽都在灭亡和走向灭亡,月神也知道族群终有一日会这样的,所以便想了办法,创造了这门功法。
其实这不是功法,而是一门契约,和它们签订契约的人,便可以拥有它们的力量,但如果只是一般契约,它们只会给予一些力量,就好像是只会在土中种下一颗种子,之后究竟会长成什么,要看那个人自己。
而另外一种,叫做血契,签订了这种契约,那么月神便会给予他们他们能承受的最强力量,但与之相对的,也要付出血肉代价。
这是邪恶的契约,每一次的契约,都是在积攒力量,而在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身体就会被月神夺去,成为月神的奴隶。
本来随着江潮一死,月神之力便要消散,但他为了打败顾泯,最后选择了献祭,将自己的躯体献祭给了月神。
那么便让这上古以来,第一头月神复苏了。
那是一尊上古异兽,实力强横!
一旦复苏,便是金阙境!
顾泯想到这里,看着那头狼人,摇了摇头,“金阙境就杀不死了?”
话音落下,他气府里的那棵剑树上的剑果,瞬间光芒大作!
——
有人说江潮强行拔高,其实这个伏笔之前就有,就是他身上的银白丝线,其实早就埋下了,也不算是强行了,不过今天他可算是下线了。
另外一个好消息,纵横2020年终庆典,我的上一本书,《人间最得意》获得了年度动画潜力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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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杀不尽
第一明月出刀之快,让在场很多人都未曾看清,只能发觉有无尽刀光,连绵不断,但不管那些刀光有多凌厉,在遇到白玉尘的无尽风雪的时候,都尽数消散。
孰高孰低,其实早已经分了出来。
第一明月手提短刀,皱眉怒道:“白玉尘,莫要挡路,让本座斩了那头月狼!”
第一明月最开始出刀,或许真有解救江潮的想法,可到了后来,发现那头月神借着江潮重生之后,这位明月楼的楼主,便改变了想法,要在这里斩杀那头月神。
明月楼和月神一族,相依相存很多年,月神想要依靠那些契约等着有朝一日重回世间,而明月楼却一直在想着如何脱离,当然,这种脱离,自然不是简单的脱离,而是即便脱离,也要拿取月神的力量。
双方斗智斗勇数千年,一直都没能找到什么解决的办法,而明月楼也有禁令,楼中弟子,不可以血肉献祭月神,江潮在最后的这举动,第一明月也很意外,但意外归意外,现如今最重要的尽快斩杀这月神,一但让他的灵智归来,成为独立思考的异兽,那对于明月楼来说,是灭顶之灾。
到了这个时候,第一明月已经不在意江潮的死亡了。
只是他纵使修为高深,境界强大,却也迈不过眼前的那位北海之主,真正的天下用刀第一人。
即便在他开口表明自己的想法之后,白玉尘依然不为所动,并不让开身形。
作为这个世上顶尖的强大修行者,他虽然不清楚月神的传说,但是对自己却很有自信,相信不管江潮弄出来个什么,他这位都能斩杀对方。
况且现如今,顾泯那边,无数剑光下坠,如此异象,即便是他这样的修行者,也不敢贸然插手,倒不是害怕自己会怎么样,只是一旦插手,很有可能会让顾泯那边遭受不可逆转的伤害。
在场的金阙强者都知道这危险,所以才并未插手。
而第一明月想的只是斩杀月神,并未考虑过顾泯,白玉尘自然不能让他过去。
而如今这一切,都要顾泯自己去解决。
……
……
身处于剑光之中的狼人,短暂逼迫开那些落下的剑光,转头看向了这边的顾泯,顾泯站立在原地,双手聚过头顶,气府里的那棵剑树无风而动,那颗剑果迸发出万丈光芒,而后一股浩瀚的剑意从顾泯身体里迸发出来,让他身前的那道剑光,更为璀璨!
顾泯看着那头气息已经攀升到金阙初境的狼人,怒吼一声,双手下压,冷漠道:“起剑!”
天幕之下,璀璨剑光瞬间压向那头狼人,原本已经逼开的缺口,如今瞬间合拢,无数剑光合成一条,落到那狼人头顶!
与此同时,之前已经落下的剑光,在郢都城各处大地冒出,无比明亮!
这是天地之合!
顾泯要借这万古未有之借星海剑光,在这里绞杀一位金阙境的强者!
随着天地之间,两边剑光生出,江潮原本的大腿,已经血肉模糊,只剩下白骨而已,而在片刻之后,血肉便再度生出,更是化作两条长满白毛的狼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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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狼人举起手,也变化成狼爪,
它一抓挥出,似乎想要将那些落在它身上的剑光尽数打落。
只是,那些璀璨剑光,不为所动。
顾泯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看着那璀璨剑光再度将那狼头灼出青烟,咧嘴一笑,“还没结束呢!”
他大喝一声,天地之间除去同时落入人间和从大地之中生出的剑光之外,另外天地之间,还有无数散落剑气,此刻迅速合拢,成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粗壮剑气,涌向顾泯身躯。
人生天地之间,脚踩大地,头顶青天!
天地就是最难参悟的大道,而在大道之中的那个人字,也十分精妙。
万条大道,剑道是一条,三教之道是一条,别的修行之法是一条。
但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是人道!
道不因人生,但人却能将大道推到一个无比高的高峰,那样的人道,无比璀璨!
无数剑气疯狂涌入顾泯身躯,所有人都听到了顾泯身躯不断发出的碎裂之声,一声又一声,似乎每一次,都将他的身躯给彻底粉碎,而每一次粉碎,他都要经历世间最痛苦的煎熬和折磨。
而那连绵不断的响声,也是告诉世人,他的身躯再不断的重铸,然后粉碎,再粉碎。
天底下的修行者,没有这样修行的。
换句话说,是没有人能够承受这样的痛苦。
“啊!”
顾泯仰天长啸,一头发丝飞舞,气府里的那株荷花在不断流出生机,替顾泯在每一次身体粉碎之际,将他的生机护住,要不然,他早已经死去千百次了。
“这……”
“无数次的重铸身躯,再无数次的粉碎,这是要打造出世上最无敌的身躯啊!”
“是啊,借世间剑修之剑光,引动天地之大道,到了这会儿,不仅想着要诛杀敌手,甚至还要将自己的身躯打造成最近乎大道的身躯。”
“不错,他有此想法,只是这痛苦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恰逢其会了,如此天赐良机,就连老夫都有些心动,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不过能不能挺过去,还得看之后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众人纷纷开口,修行高深者,早已经看明白顾泯如今的所做所为。
大师兄在不远处看着,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苦涩道:“他今日只要能够活下来,年轻一代里,再没人可以望其项背了。”
同为剑修,大师兄羡慕顾泯庚辛剑主的身份,因为那是最适合练剑的体质,这也意味着顾泯拥有这个体质会在剑道上走得更快更简单。
但若是就这样,大师兄不会有这么无力的感觉,因为对方即便天生比他更适合练剑,还有追寻的可能,可是看到眼前的顾泯,大师兄彻底绝望了。
他不仅天资世间无双,对自己依旧这么狠。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旁人比你更有天赋,而是比你更有天赋的人,比你更努力。
大师兄喃喃道:“和他生于同代,既是幸运,也是大不幸!”
幸运的是
他们能够见证这样一个人成长,见证一代传奇,而不幸的则是他们和这个人生于同时代,更是同代剑修,注定要被对方一路碾压,都只能成为衬托对方的背景。
赵一笃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大师兄,想要开口安慰,可张了张口,这位剑府的老前辈,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连他这样的前辈,也不得不承认顾泯的惊艳。
众人的心,不再关注那头狼人会不会被顾泯斩杀,而是关注顾泯能不能在天地大道之下,涅槃成功。
“千年以来,再无人有他这阵仗了,今日来郢都,算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无敌之路,开启了,今日之后,不仅是同代,整个世间,也没有几人能够配和他相提并论了。”
有人嘟囔道:“我就说为什么四海之主为何今日皆至,原来是早就明白这位年轻皇帝的不凡!”
古道真人站着远处,哈哈大笑,让众人都吓了一跳。这位归剑阁的阁主,剑道上的大家,一直都以低调示人,谁也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会当着众人开怀大笑。
苏宿扯了扯自家师叔的衣袖,心说这又不是咱们归剑阁的弟子,就算有师徒情谊,师叔你能克制一些吗,只是等他刚刚想到这里,那边郢都城里,一道璀璨的五彩光芒绽放出来!
大道气息,轰隆而出!
大道之音响起!
“成了?!”
有人欢呼出声,是柢山那边的剑修。
“小师叔威武!”
那边剑修,境界普遍不高,因此隔得很远,但听到这大道之音之后,人人都欢呼起来。
他们知道,那是自己的小师叔,成了!
下一刻,整个郢都的剑,都颤鸣起来,这是天地异象作用到了细微处,顾泯是庚辛剑主,天下剑道共主,这是特有的气象。
要知道,这世上只有天地都欣赏的人物,在踏入金阙之时才会有些异象,诸如当年雾野老僧踏入金阙,天边出现了一尊大佛,孟秋池踏入金阙,东海大潮……
可从没有人在这个境界,便引发异象!
“啊,居然又破境了?!”
有人观察入微,看到了顾泯身上的变化,他不仅被那些剑气改造了身体,而且在这个过程中,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结发境的剑修了!
距离金阙,只有一步!
……
……
那头狼人,眼里终于流露出了一道惶恐,但睁开眼睛的顾泯,没有任何犹豫,掌心剑气弥漫。
一道粗壮剑气生出,轰杀那头狼人。
天地两道剑光一直未停,外加上顾泯这个“人”的剑气,三道剑光,代表的就是完整大道!
他今天所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但还不够壮烈。
今日是南楚历史最重要的一日。
顾泯要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今日他要以结发杀金阙!
第四百四十四章 四海之外
铺天盖地的剑气,无处不在的剑光,将整个郢都城都围绕其中。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生处这些剑气之中,感受着四周充斥着的凌厉剑气,没有一个人不动容。
虽然对那些金阙强者来说,此刻的这些个剑气,还没有达到让他们都觉得可怕的地步,但也明白,如今刚刚破境到结发境的那个年轻人,真正踏足了他们的视野里,要不了多久,或许要不了一个甲子,就能够和他们扳手腕子。
一个甲子,对于他们这些金阙强者来说,何其短暂。
“阿弥陀佛。”
来自南海的雾野老僧之前一直没有说话,四海之主中,他其实最不起眼,一个枯瘦老僧,看着随时像是油尽灯枯,再加上他之前一直没说话,很多人都快把他遗忘了。
可这个时候他忽然高呼了一声佛号,让不少人都看向他。
然后老僧开始低声诵经,从他嘴里,有一个个泛着金光的字符蹦出来,开始游曳在天地之间。
那是梵文,佛宗传言起源于西方佛国,在许多万年来来到这里,最开始那些佛经上面全部记载的便是梵文,而时间过去如此多年了,现如今世间僧侣无数,但会梵文的,已经只是寥寥。
虽说梵文佛经和如今的佛经差别不大,但是能够研读梵文,自然是最接近原本含义的。
老和尚的佛法修为没有人质疑,只是没有人明白,老和尚这个时候开始诵经是为了做什么。
在不远处,原本浑噩的大师兄,眼里已经充满了迷茫和不解,但在雾野僧诵经之后,那些梵文在郢都城内飘荡之时,他眼里逐渐便恢复了清明。
大师兄扭头去看雾野僧那边,看着天地飘荡的经文,后知后觉的朝着雾野僧行礼,“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原来之前见到了顾泯的无敌之姿,像是大师兄这样的年轻人,多多少少会生出不敌之心,若是这种心态一直发酵,诸如大师兄这般,在瞬间便丧失了斗志,那么他的修行之道不仅会受到影响,甚至还会走火入魔。
而雾野老僧之前诵经,诵的便是佛门里的《清心经》,他这位南海之主,佛门大师诵经出声,自然效果极好。
大师兄在内的一众年轻修行者,如今都恢复了清明。
站在大师兄身侧的老剑仙赵一笃瞥了一眼身侧的大师兄,张了张口,想要训斥两句,但随即想了想之前顾泯搞出的阵仗,老剑仙最后只是幽幽叹气,说了句,“都是天意,非人力可扭转。”
大师兄苦笑不已,但是如今心里,再也没有之前那般灰心。
再看那郢都城中,在顾泯最后那道剑气之下,那头才攀升到金阙初境的狼人,被狠狠的压制的动弹不得,胸前白毛已经染了鲜血,它不断咆哮,但始终挣扎不开那天地人三道剑气的压制,最后动静越来越小,直到一刻钟之后,胸膛则是被打穿一个窟窿,里面有一颗尚在跳动的银白心脏!
只是下一刻,并不停歇的那道出自顾泯这个“人”的粗壮剑气,毫不犹豫的轰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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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然一声巨响,那颗银白心脏轰然炸开。
那些剑气将散落血肉,纷纷搅碎!
那头狼人再无力抗衡,眼睛里失去光彩,生机渐无,天地两道剑光,一鼓作气,直接便把那头狼人轰杀!
在两道绝世剑光之下,那头狼人消失在天地之间,什么都没留下。
那是大道轰杀的结果,让它没有任何可能活下来,不管是血肉还是魂灵,尽数在这里被淫灭
,再无任何残留!
天地两道剑光相撞,然后双双消融,逐渐消失。
帝袍染血的顾泯站在原地,以剑杵地,大口喘着粗气。
鲜血顺着他的身躯流出,蔓延到帝袍之上,之后更是滴落大地,染红一片。
所有修行者都屏气凝神,就连柳邑这么关心顾泯的人,都一时间呆住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她喜欢的那个年轻人,在这个时候,忽然又高大了许多。
之前还把顾泯当作年轻人看待的修行者们,在今日之后,也都会改变看法。
而柢山的剑修们,只会觉得无比自豪。
那是他们的小师叔,是世上独一无二,最好的小师叔!
忽然间,一袭黑色帝袍出现在废墟边缘。
同样年轻的帝王,不知道何时来的郢都,但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这里。
其实两个年轻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同样是年轻的帝王,也同样是剑修,更同样是天才,都是大毅力者。
都是这世上千百年难得出现的人物。
顾泯看向那一袭黑色帝袍,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若是此刻不被鲜血将帝袍染红,或许这会是一副很奇特的场景,两位帝王,一黑一白,在此对峙。
但现在不是这样。
梁照忽然说道:“现在你还能打吗?”
好些年前,在咸商城顾泯和梁照有过一战,在梁照率先破境并且占尽先机的时候,顾泯也跟着破境,最后在那场生死厮杀中,和梁照勉强打平。
那是梁照这一生中,最接近击败顾泯的时候,可惜还是失败了。
那一战之后,顾泯离开咸商城,在北境和江潮厮杀半年,险些身亡。
如今又是这两人,不过先出手的江潮已经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梁照却出现了。
和当年比起来,如今和当年,只有一个区别,就是事情的先后顺序有所区别,当年梁照先出手,而江潮后出手,如今是江潮先出手而已。
不过如今顾泯的状态比起当初,其实要差很多,他动用星海的剑光以及才悟到的人道剑气,将江潮以及他身体里的月神轰杀,此刻几乎都站不稳了。
顾泯按住剑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蓦然笑道:“既然赶上了,那就一并解决了,你这位大祁皇帝,杀了也好。”
梁照是这些年里,最接近自己的那个人,他即便体内没什么上古凶兽,对于顾泯来说,威胁都比江潮大太多。
这是他本身的不凡,这一点江潮永远都比不上。
梁照没急着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幕,星海已经消失,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早已经看不见,但是之前发生的事情,众人都还记得,他来得早,其实也记得。
“从今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庚辛剑主了。”
梁照面无表情,缓步走向前,脚下一片废墟,崎岖不平。
“朕一直以为,即便没有庚辛剑主的身份,朕只要足够努力,那也会站在最高处,也会击败身前的所有敌手。”
那是梁照很多年一来一直的想法,他之前冒认庚辛剑主的身份,也只是因为他想要 得到更多的资源,但不得不说,他自始至终都是个天才,即便是之前的顾泯,也无法把他甩出太多去。
就拿这一点来说,梁照其实已经足够优秀。
很多年后,人们提及这一代的庚辛剑主,大部分人会记住顾泯以结发轰杀金阙,会记住那位年轻的南楚皇帝在今日做的一切,但对于他之外的那些年轻剑修,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他们记住,就只有梁照了。
他是这个乱世的枭雄。
“朕不是江潮,朕也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情,主要是今日朕也杀不了你。”
这番话里,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或许都是真的,不过所占比重不同。
“朕现在不如你。”
梁照坦白开口,声音不小,传遍了郢都城。
骄傲如梁照,在见识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之后,如今也坦然的说出了这番话,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宣告,年轻一代里的第一人,顾泯名副其实了。
“修行大道,争一时,也争一世。况且你我两人,远远不是只在修行上争高低,还有这个天下,所以还没有结束,你和我还有很多年的故事。”
顾泯有些感触,之前因为梁照冒认他庚辛剑主的身份,顾泯虽然嘴上不说,但对梁照,一向都是不太舒服的,但今日梁照说出这些话,他忽然觉得其实对方也是个很好的对手。
或许会是他在这里,碰到的最好的对手。
世间传言,有一种树叫做英雄树,一棵不独活,只有两棵树相邻,才会生长得又高又壮。
“郢都和咸商城比起来,小太多了。”
梁照似乎有些感叹,不过说得倒也是事实。
顾泯淡淡道:“郢都的日落,是天底下最美的景色。”
梁照看了看顾泯,“万里江山,更好看。”
顾泯笑了笑,“朕会去看看的。”
再度沉默,两个年轻人对视很久,再不说话。
“朕很期待和你的下次较量。”
梁照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不停留片刻。
好似他千里迢迢的从咸商城而来,远赴郢都,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而已。
看着梁照的背影,顾泯笑道:“朕也是。”
那边第一明月已经收手,面对白玉尘,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却始终不是敌手,如今顾泯那么事情已经结束,他再出手也没有了意义。
收刀而立,这位明月楼楼主看着白玉尘,只是后者却不在意。
第一明月不停留,化作月光,骤然消散。
郢都城终于平静下来。
之前动静太大,不敢出来观战的郢都百姓,此刻纷纷走出家门,看着眼前一片残破景象,都大为触动。
今日是南楚复国之日,便遭逢大难,很多百姓都觉得这就是凶兆,或许是上天都不愿意南楚能够重现人间。
对于百姓而言,他们知道的不多,看到的是什么,便会想到什么。
只是当有这些忧虑的那些百姓,看到了站在废墟里,如今已经成为血肉的那位皇帝陛下,当即便瞪大了眼睛。
很快便有人红了眼眶,纷纷跪下,高呼陛下!
在这时候,所有的担忧,所有的顾忌,都没了,他们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只要这位年轻皇帝站在这里,那么不管是什么磨难,他都会扛过去。
那年轻的肩膀,会承担起来一切。
顾泯转过头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看着他的子民。
第四百四十五章 可受托者
梁照离去,登基大典算是结束。
天色渐晚。
修行者们纷纷离开,只是大部分人离开之前,都留下拜帖,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和顾泯长谈。
负责此事的官员收敛心神,一个个安抚过去,做事滴水不漏,既不说行不行,也不说顾泯愿不愿意,只是说到了后面有机会会有旨意的。
要是换做别处,这么个小国国君敢这么摆谱,早就被人抓起来打一顿了,可现如今的南楚,明显不是这些人能够招惹的,所以所有人只能想着如今世间局势乱得可怕,南楚身处乱世,应对事情颇多,这等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安慰的想法在他们脑海里一直生出,不过倒也没有谁惹事。
要不了半个时辰,这些修行者便纷纷离去了。
不过这次,修行者们都是步行离开的,一来是因为郢都如同梁照所说,的确不大,二来是见识了顾泯的厉害之后,再也没有人会想着再想着不把他当回事了。
随着修行者们离开,郢都城很快有工部官员纷纷出现,丈量毁去的建筑,登记是谁的房产,那些受到损失的百姓会得到一大笔钱,而且在两个月之内,会还给他们一处崭新的房产,本来百姓们就没有太过生气,朝廷官府这么处理,自然是喜笑颜开,甚至有人还建议,南楚才复国,这该省则省,这银子其实可以不拿的。
但他们哪儿知道自己那位年轻陛下,为了缓解南楚如今的财政问题,早就把不少寒铁拿去卖到了黑市,换来了不少银子,如今南楚国库,实际上充裕得很。
古道真人站在远处和顾泯点头示意,这位归剑阁的阁主和顾泯的关系不浅,今日只是没有出手的机会,要是有机会,他肯定是要出手的。
苏宿站在自家师叔旁边,有些惆怅。
古道真人领着苏宿朝着城外走去,差不多走了半刻钟才问道:“我看那个剑府大师兄都被顾泯那小子吓住了,你没什么想法?”
苏宿愁眉苦脸的,说没想法,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年轻一代的剑修,哪能绕过顾泯这座大山去,那种资质不够的也就算了,反正没可能超过顾泯,肯定也就单纯是仰望而已,可他们这样的剑修,理论上是有机会的超过顾泯的,可眼睁睁看着顾泯在前面越来越远,他们却在像是乌龟一样缓慢的爬行,自然是有想法的。
“有点想法,也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反正小顾那小子一直都比我厉害,现在不就是比我更厉害罢了,其实和以前没啥区别。”
苏宿不知道在哪儿顺手搞了串冰糖葫芦,一口咬下一个山楂,囫囵吞下。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能这么想。”
古道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人这辈子,大概有两种想法是最害人的,第一种就是觉得自己什么都行,明明不是练剑的材料,非要想着自己好好练剑 就要成为一代剑仙,至于第二种人,就是明明自己很行,就是不相信自己很行,前一种人走错路,一辈子碌碌无为,第二种人不相信自己,也是碌碌无为。”
苏宿含糊不清的问道:“师叔,我以后会不会碌碌无为?”
古道真人转过头来,第一次眯着眼看向自己这个师侄,“师叔我估摸着你差不多要是了,所以回山之后,我好好帮你练练,不到结发境,不能下山了。”
苏宿浑身一抖,手里的糖葫芦都滚落到了地上,“师叔你是开玩笑的吧?”
古道真人极其认真的摇摇头,“你这小子,比不过顾泯也就算了,以后怎么的也得比梁照和那位大师兄强吧?”
苏宿哭丧着脸,这顾泯是个怪胎,那其他两个就不是了?就好招惹了?
古道真人很罕见的拍了拍自己这个师侄的肩膀,“你啊,要是再不努点力,以后你最好的朋友背影都看不到了,不丢人啊?”
……
……
老太傅崔溥年弱体虚,今儿个登基大典之后,原本就是要回到崇文楼的火炉子前面去坐着的,但是今儿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间还没能回到那边,才出皇宫,没上马车,便觉着春风拂面,遥遥一看,宫门口站着的那个中年男人,微笑着看着这位昔年大祁王朝的太傅,如今南楚的太傅。
崔溥一失神,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好些年前,第一次在咸商城看到还是年轻人的孟秋池,那个时候他早已经有了不小的名声,大祁皇帝召他入咸商城,他入城的时候,写下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至今都是那些个读书人金榜题名之后最喜欢用的诗句。
崔溥敢说,凭借这么一句诗,孟秋池就能流芳千古了。
至少千百年后,都还会有人记住这个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老太傅疾步走到孟秋池面前,闻着微咸的海风,轻声感慨道:“老夫刚才遥遥看着,好似看到了当初在春风里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孟秋池微微一笑,天底下的人他都可以不敬不管,但唯独眼前的老人,孟秋池要打起十二分敬意。
“一
别又是多年,先生这身子骨可不如当年了。”
孟秋池有些感伤,虽说世间万物,总是逃不出一个生死离别,但不是人人都是无欲无情。
崔溥笑了笑,指了指远处在渐渐落下的日头,轻声道:“你啊,说话总是这样,只说一半,既然是这个事情,就索性说透就是了,老夫的身子,没几天日子了,你和我这次相见,差不多也就是最后一次了。”
孟秋池沉默了片刻,开门见山问道:“那先生最后所做之事,便是平生之溯源,是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了?”
崔溥点点头,“如今这世道老夫看不惯,不管的话,以后千百年也是这么个世道,虽说老夫看不到了,但想着也觉得不痛快,干脆在最后赌上一把大的,要是成了,后人们提及老夫,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几分敬意不是?”
孟秋池和老太傅在郢都城里缓行,老太傅腿脚已经不利索,走不快,于是孟秋池也放慢脚步,只是缓行,脑子却转得很快,“先生觉得有机会?”
“你哪里看出来没机会?”老太傅反问道。
老太傅来了精神,盯着孟秋池说道:“如今南楚天时地利与人和都快齐了,你觉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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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池看着脸上满是皱纹的先生,沉默了片刻,孟秋池问道:“那先生觉得我能做些什么吗?”
老太傅笑眯眯问道:“那来南楚当个官,以后也混个三公当当?”
孟秋池苦笑道:“先生说笑了。”
老太傅好像是没听出他这话里的意思,反倒是说道:“怎么了,这又不是咸商城,怎么就不行了?你喜欢整日在海边吹海风?”
孟秋池苦笑不语,要是旁人,早就被他几句话打发了,至于一般人,甚至都和他说不上话,但眼前的是自己曾经的先生,有些话不能说,沉默表达自己的想法也就是了。
老太傅走了几步,气喘吁吁,才总算是放过眼前的弟子,“老夫在建高楼,你不来添砖加瓦没什么关系,但是以后要是来拆老夫的楼子,老夫就真有些生气了。”
孟秋池微笑点头,但还是说道:“以后先生的楼风气不正,学生只要活着,还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老太傅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孟秋池自顾自说道:“这世间又是数百年不见的乱局,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四海之外,怕是有些异动。”
老太傅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把他们打怕?”
孟秋池叹气道:“前些年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些年,东海之外的蛮夷怕是成长起来了,观海楼一处,也不好镇压,原本学生这次来,除去见先生一面之外,还是想告诉南楚这消息的,若是有一日观海楼扛不住了,南楚会怎么选择。”
老太傅沉默很久,没有急着说话。
天下两个字,很重,但相比较起来,天下之外,也很重。
老太傅临近崇文楼,便要结束这场谈话,也是结束和孟秋池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
只是孟秋池一直在等老太傅的答案。
老太傅站在崇文楼门口,反问道:“你准备死在东海了?”
孟秋池笑了笑,“圣人文章看得多,道理也懂得多,后来教了不少学生,自问对得起读书人三个字,况且还有个东海之主的身份,只要活着,自然不敢让那些人跑到陆地上来。”
老太傅冷笑道:“这世上这么多人,不知道喊一嗓子?”
孟秋池无奈道:“总不能一直都待在海边不是?”
以后蛮夷要来世间,不说结果如何,但最开始肯定是只有孟秋池一个人守着的。
老太傅忽然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道:“怎么你这样的人,会是这个下场?”
孟秋池没说话,只是退后几步,再度对着老太傅行礼,这位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也不老,这最后一次相见,他只是笑道:“学生走了,恩师保重。”
说完这句话,他弯下腰,再直起腰的时候,已经化作了一片海风,消散无踪迹。
……
……
顾泯找了处高楼楼顶,坐下之后,也没换衣衫,就只是取出怀里酒壶,喝着之前买的廉价酒水。
这一战酣畅淋漓,本来该酩酊大醉的,但酒圣那坛酒,舍不得。
而他之所以没去找旁人,就是知道那些关心他的人,到了这会儿,都不会让他喝酒的。
一件雪白帝袍,如今一拧,肯定是一地血水。
顾泯把自己的发丝随意用布条捆住,自顾自笑了起来。
“不就杀了头金阙初境的狼,值得这么高兴?”
不知不觉,梁拾遗来了这边,至于女子剑仙,没有同行。
顾泯没有转头,只是略微有些疲惫的说道:“真的很高兴啊!我早就想杀江潮了,那小子找我很多次麻
烦了,今天终于彻底解决了。”
梁拾遗挑眉道:“那叫彻底解决?没把明月楼一锅端,事情就不算完。”
顾泯转过头,希冀问道:“要不您老人家,替我走一趟明月楼,把那些零零碎碎都解决了?”
梁拾遗没好气的说道:“老子堂堂西海之主,剑道魁首,就是给你小子当打手的?”
顾泯打趣道:“要不封前辈个大将军当当?”
梁拾遗一把抢过来顾泯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口,嫌弃道:“什么破酒?”
顾泯笑眯眯说道:“晚辈倒是有好酒,不过前辈要出力才行。”
梁拾遗狐疑的看了顾泯一眼,发现对方不像是说假话,但一想着要去搞明月楼,梁拾遗就又举起酒壶勉强喝了壶酒,“算了,那个地方邪门的很,今天那小子能搞出一头狼来,之后那个长得像颗卤蛋的家伙,搞出点什么事情来,老子还在阴沟里翻船了不是。”
顾泯笑笑,不说话。
梁拾遗瞥了一眼这个年轻小子,直白问道:“之前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说说?”
之前顾泯说去柢山找他,他才告诉梁拾遗,实际上当时顾泯就只是想着要把梁拾遗骗到柢山去替他的那些个师侄传授下剑道,毕竟这可是世间剑道魁首,不过梁拾遗没去柢山,今天才来了郢都,也让顾泯有些意外。
顾泯没办法,简要说了说叶笙歌的事情,重点就两个,她不是这个世间的人,还有就是她虽然是某人留下的一道气机,可如今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修行者。
梁拾遗皱眉道:“彼岸?还是什么别的地方?这等境界,有些匪夷所思。”
顾泯摇头道:“不太清楚。”
到了梁拾遗这个境界,有不少事情,他自己肯定明白了,更多的事情,他是要去彼岸看看的。
“前辈距离金阙之上还有多远?”
像是梁拾遗这样的人,估摸着肯定不远了,顾泯在进步,也知道旁人肯定也在进步。
梁拾遗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在等人,我想金阙之上,就金阙之上了。”
顾泯哦了一声,笑道:“想不到前辈现在也懂怜香惜玉了。”
原本顾泯觉得自己是说对了,可是梁拾遗转过头来便说道:“错了,我是在等你。”
“等我?为什么?”
顾泯一头雾水。
梁拾遗翻了个白眼,“我走了谁来当西海之主,我一个剑仙,总不能让别的修行者从我手里把这位子带走了吧,所以你小子赶紧金阙,把这烂摊子给我看着,我也好走得放心。”
顾泯有些无语,“现在南楚都还是个烂摊子。”
“没事,债多不压身。”
梁拾遗笑眯眯的问道:“不过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趟郢都走了之后,我就要去西边看看,一起?”
顾泯有些心动,“出西海?”
梁拾遗点头,“总得杀出个至少百年太平?”
前些日子,从西海而来的蛮夷,是这些年唯一这么嚣张踏上这片陆地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梁拾遗不在。
他一向心高气傲,肯定要找回面子。
“要不你再找两个金阙,我听说归剑阁那位阁主和你关系不错,再把你小子老丈人给拉上,我和林深两个,一共四个人,再加上你小子,出西海杀他个天翻地覆,说不定又是千年太平。”
梁拾遗眼里有些激动神色。
三位剑仙,其中另外是当世第一第二,另外一位北海之主,这四个人联手,去西海那弹丸之地走一趟,估摸着是真的要让对方元气大伤。
顾泯摇摇头,“人我叫不来,就连我都不行。”
顾泯目前还有事情,伤好之后就要北上了。
梁拾遗叹气道:“没劲啊,小伙子,你一个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顾泯摊摊手,表示没办法。
他也好,还是归剑阁也好,还是北海也好,牵扯都很大,哪里有梁拾遗潇洒。
梁拾遗看了一眼顾泯这凄惨样子,也放弃了想法,安慰道:“好好疗伤,我反正在这里真的是待够了。”
说完这句话,他把酒壶丢给顾泯,转身就要走。
顾泯接住酒壶,忽然问道:“前辈真不想喝好酒?”
“你有什么好酒?”梁拾遗有些好奇。
顾泯眯眼笑道:“酒圣的九坛酒,最后一坛就在我手里。”
梁拾遗愣了愣,骂娘道:“去你娘的,糊弄我?”
话音未落,身形已经消散。
顾泯不去想这些,转头看向远处,已是日暮之色=时。
顾泯喃喃道:“郢都的日落,是天底下最美的景色。”
第四百四十六章 因为他们都不是小师弟
离开郢都之前,顾泯见了很多人,处理安排了很多事情,本来登基大典之后,他这位南楚皇帝不应该离开都城,只是事情棘手,而且现在局势很乱,他自然要尽快去找到那三十万的御北军。
因此千丈山一行,是紧要事情。
只是有些事情,要在离去之前处理,要不然这个没有皇帝的南楚,虽说百官不一定受影响,但注定那些百姓会人心惶惶。
许然几次入宫,和顾泯在御书房商谈,都是为了敲定一些事情,南楚新立,组建军伍之类的一大堆事情,都得他这位宰辅去看着,三公虽然地位尊崇,但之后在南楚,职能越来越清晰,倒也不能指望他们什么都做完。
送走许然,宫人禀报老太傅入宫求见,顾泯看了一眼天色,倒也没有拦着,在御书房和这位时日无多的老太傅谈了一下午,最后老人才缓缓起身,一步一步的缓步走出皇城。
顾泯在身后看着,突然有些伤悲。
老太傅之前好些次入宫,都是为了南楚的事情,可这一次,的确只是进宫闲聊的,说了好些年轻时候的得意事情,其实说是好些,不过也就三两件事,他一辈子都说得上是个刻板的儒生,哪里有自在的时候。
到了最后,老太傅起身辞行的时候,说了一句,“老臣这是和陛下最后一次相见了,陛下南下再回郢都的时候,便见不到老臣了。”
这种言语,顾泯只觉得心酸。
但事情总是要去做,因此在第二日顾泯便和大师姐阿桑一起离开郢都,朝着北边而去。
两人出了郢都之后,顾泯便没穿那一身雪白帝袍了,换做了那衣摆上绣有两尾的白袍,这一身加上他的容貌,其实很不像是一个人间帝王,更像是一个不染尘世的谪仙人。
这趟北上,顾泯的打算也很明朗,在南楚境内步行,出了南楚,便御剑直往北边。
阿桑自然没有任何意见,这位柢山大师姐,其实一直以来顾泯都有些不太清楚她的想法和修行方式,说阿桑师姐是个不临尘世,对世上一切都不上心的人,也说不上,他明明感觉得到师姐的身上有很重的人情味,可是换做别的柢山弟子来说,就一点都感觉不到。
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顾泯也没在意,喝着之前买的劣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师姐聊着天。
阿桑惜字如金,在自己这小师弟面前会好一些,但总归也回应的很少。
当顾泯说起梁拾遗想着带几个金阙高手去西海之外杀人的时候,阿桑才来了些兴趣,她皱眉道:“四海蛮夷,千万年来,一直都想着回到这里,如今天下大乱,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小师弟和北边的蛮夷打过交道,觉察出什么不一样的?”
这不提还好,顾泯差不多都忘了的事情,这会儿突然想起,但也是一头雾水的说道:“那边的境界,号称天才的似乎都要比咱们这边的人境界差上一筹,只是有两个人,真的不好对付。”
还有半句话,顾泯没说出口来,在自己师姐面前,吹嘘是要不得的。
阿桑看了顾泯一眼,笑意淡淡。
自己这个小师弟,她很清楚。
“四海蛮夷之中,也不知道出没出过什么惊艳的人物,要是当真有那么几个,咱们这边,要吃大苦头了,小师弟你的运气,也不算好。”
阿桑缓步前行,也是缓慢开口。
顾泯皱眉道:“当真是老天都看不惯我做个皇帝?”
阿桑没说话。
这两位师姐弟说了些闲话,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座小镇子的镇口,这里距离郢都不远,还算繁华,街上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来往百姓,面带喜色。
顾泯在镇口站了小半个时辰,心满意足的便绕着镇子朝着北方而去。
阿桑不解,“不是想要看看自己的百姓过得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不进去?”
顾泯笑道:“师姐这就不懂了,天子脚下,自然是最太平的地方,隔得越近,越是不敢犯事,况且南楚复国,这才多久,官员们心里一股子干劲,反倒是那些边陲之地,天高皇帝远的,才会有恃无恐,咱们这会儿往北去走,至少十个镇子里,都是差不多的光景,真要看出门道,还得是这更北边的地方。”
阿桑点头道:“做皇帝,你的确比我拿手。”
顾泯哭笑不得,不知道师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倒是想起了师姐生有重瞳,也是帝王之相,不过这些年,也没听说过哪家皇室有公主丢了的,再加上师姐的身世她自己都不清楚,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离开这里,之后行程便更为简单和迅捷,一路北上,几乎没有停留,两人途径好些镇子,都没停下,直到半个月之后,天气暖和起来,顾泯和师姐来到了南楚的边境上。
这次两人再看到一座名为风波镇的小镇,就没有再绕行,而是径直走了进去,一男一女,停留在一家卖葱油大饼的铺子前。
买饼的没有,顾泯凑上去一看,那葱油大饼,已经烙好的,看
着又黑又硬,再看锅里,那油都已经黑了。
卖饼铺子的掌柜是个看起来普通得很的中年男人,正在门口的一把竹椅上打盹,一把大蒲扇放在脸上,鼾声震天。
顾泯看了一眼,转身就要走,可偏偏这会儿,那男人醒了,一把抓开大蒲扇,喊住顾泯。
“吃饼吗?”
那男人站起来,居然有差不多一丈的身高,看起来哪里像是个卖饼的。
顾泯无奈道:“你这饼能吃吗?”
那男人嗯了一声,也不多废话,抓起一个饼子,三两下就咽下肚去。
只是脸色难看至极,眉头都皱了起来,关键是吃完之后,这家伙还一抹嘴,冲着顾泯竖起大拇指,“不错,真好吃。”
顾泯越发觉得自己的某个东西被踩在地下狠狠摩擦。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想法,拿起一个饼子,咬了一口,结果硬是没咬下来。
然后顾泯叹了口气,“能不能上点心?”
那汉子忽然大笑起来,“怎么不上心,这镇子上的人,吃了都说好。”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路过的行人听了,都直摇头。
顾泯摇了摇头,“屋里说。”
说完他也不等这大汉开头,而是自顾自走进铺子里,找了把椅子坐下,而后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顾泯微笑道:“怎么,见了朕,不愿意行礼?”
男人闷闷道:“虽然大家都觉得你是个不错的皇帝,但我很怀疑,这会儿跪不下来。”
顾泯不生气,这趟出门北上,在南楚境内之所以要一直步行,除去想看看现在这南楚的百姓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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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第一次灭国的时候,大祁军队摧枯拉朽,几乎是成碾压一般的便将南方六国都踏平了,但实际上在这场大祁一路高歌猛进的战争里,也有过小插曲,就在这南楚边境,有个叫尚元龙的守将,硬生生以一万守军,扛住了大祁三天,要知道,虽说这场属于大祁的南征之战,没有太多的随军修行者,但也并不是一个都没有的,但尚元龙能守住,便足以说明他除去沙场武夫之外的另外一层身份。
一个繁星境的修行者。
实际上这样的人物,在以往南楚,那可是皇帝陛下都得好好珍重的,可谁能想到,他从军二十年,在南楚就只混了个一城守将,手底下一万人。
当初局势对南楚不利,大祁更是扬言若是他不降,破城就要屠城,最后他没办法,只好投降,而后销声匿迹,直到南楚复国之后,新来的知县才知道,他一直隐居在南楚边境。
至于为什么要开这么个没人吃得下去的大饼铺子,没人知晓。
不过那出身崇文楼的知县倒也明白,南楚复国,文官不缺,唯独缺的就是这样的沙场老将,因此很快上了折子到了郢都,本来依着许然那边的意见,就是召他入郢都就是了,可顾泯本来就要北上,便决定亲自来见见他。
也不是单纯的招揽人心,顾泯是想看看,在自己把三十万御北军带回来之前,这人能不能担负起南楚一国之防务。
而那知县也早早地把事情告知了对方,所以才会有之前这么相见的局面。
顾泯微笑道:“其实朕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不是前些日子这风波镇知县写折子提及的,很多年前,兵部便往宫里递过拔擢你的折子,不过被先皇压住了。”
尚元龙是个耿直性子,听着这话,恼怒道:“那个昏君,南楚在他手里,焉能不亡?”
顾泯皱眉道:“我说的是仁宗皇帝。”
尚元龙一怔,他也知道那位仁宗皇帝的贤明,知道说错了话,但不肯认错,只是嗫嚅道:“为什么?”
顾泯直白道:“那会儿你还年轻,仁宗皇帝想的是让你再打磨几年性子,之后自然有大用,不过后来仁宗皇帝病故,虽然在最后的时光,特意在你说的那个昏君耳边提及你的才干,不过都被当成耳旁风了,才有了你这怀才不遇的很多年。”
尚元龙眉头挑起,他对于顾泯的那位皇兄,那位在南楚国历史上都要被称昏聩之君的混蛋,其实最愤恨的不是他把自己按着很多年,而是他在位这么年的胡来,让南楚百姓没一天好日子过。
当兵打仗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老百姓不受人欺负,过上好日子吗?
顾泯问道:“你早就是个境界不俗的修行者,为什么不直接公之于众,想来那个时候,他即便再昏庸,只怕也要给你个大将军做做。”
尚元龙怒道:“凭着境界做官?老子不稀罕!”
顾泯笑问道:“那这会儿呢?愿意做本朝的官吗?”
尚元龙扭着头,不说话。
顾泯自顾自说道:“是觉着这会儿南楚处境难,想为南楚出力,护着百姓,又没觉得朕这个皇帝是好皇帝,
所以纠结?”
尚元龙沉默很久,才缓缓开口,“知道陛下是个天才,修行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在郢都城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但能杀人和能治国是两回事,我没看出来陛下能治国,况且南楚现在这个样子,也很棘手,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顾泯笑了笑,他不怕别人不信任他,只怕是对方不说话,不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这样事情就没进展。
“崇文楼这么多读书人不怕?老太傅这种读书人领袖不怕?他们是看人不准吗?难道就是看着朕只会修行,就要让朕当这个皇帝?”
顾泯再度笑道:“治国的本事,你觉得朕没有?坦白告诉你,当初仁宗皇帝批折子的时候,朕就在他怀里,要不然在哪儿去看你的折子?”
其实这些年,好些事情都已经不是秘密,像是当初那位仁宗皇帝本有意让自己小儿子做太子的,要不是年纪太小,他又被那位昏君毒杀,只怕南楚早就不一样了。
尚元龙自然也听说了些,可他从心里都不太相信,像是顾泯这样的人,之前一直修行,如今当了皇帝,说能干好就干好?
做臣子的,除去希望有大展宏图的机会,不就是想着自己头上的皇帝陛下是个好皇帝吗?
“你不相信朕,难道不相信仁宗皇帝?退一万步说,如今南楚的局势,就真是差一个你这样的人在边境,你愿意看一个不如你的人来干这事?要南楚多死人,要他们再次国破家亡?”
顾泯若是换做以往,大不了说一句日久见人心,你再看上一段日子再来说朕是不是好皇帝再说,但现在时间紧急,耽误不得,所以不管尚元龙怎么想,他一定要先把这个家伙按在边境,才会放心。
尚元龙叹了口气,抱拳道:“臣听陛下差遣,只是若是陛下并非明主,莫怪之后臣擅自离开。”
他这会儿低头,是因为南楚百姓。
顾泯没回话,只是说道:“不急,估摸着还有三五日,有个消息就要传来,到时候你在想想干不干也行。”
说了这话,顾泯又摆摆手,“算了,朕这会儿就告诉你,朕已经有旨意,要将那家伙从宗谱里除名,宗庙里不供奉其牌位,后世儿孙,也不得祭拜。”
尚元龙怔了怔,但有些后悔。
顾泯好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仁宗皇帝也是被他毒杀的,只怕光是这个理由,朕就做的没错。”
尚元龙很失望,他原本以为眼前的年轻皇帝,即便不怎么会治国,但魄力是有的,应当不会太差,但这几句话出来,他忽然觉得对方其实和那些玩弄权谋的皇帝没什么两样。
顾泯淡然道:“最后一句话,当初南楚国灭之前,大祁军队还未进入郢都,他要朕顶替他去死,做成自焚的死法,但朕先用淬毒短剑,亲手杀了他。”
这是弑君,不管缘由是什么,只要传出去,都不是好名声。
尚元龙愕然看向顾泯,眼睛瞪得很大。
顾泯淡然道:“事情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琢磨。”
尚元龙不再犹豫,当即跪下,叩头的同时,毅然决然的说道:“臣尚元龙,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顾泯笑问道:“不再想想?”
尚元龙头埋在地上,什么都不说。
光凭眼前的年轻皇帝,能够如此坦然的对他说出当初弑君的真相,他尚元龙便认定对方绝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可以舍弃一切旁人的君主。
顾泯说了句起来,然后看着这个一丈高的汉子,平静道:“朕这次北上,是想着能不能为南楚搬来一支天兵天将,南楚靠现有的这些人,打不过兵锋所指,势如破竹的大应军伍,甚至对上大祁,也无胜算,论底蕴,南楚差多了。”
尚元龙深以为然,若是只靠南楚一地,即便顾泯找来了不少修行者,但在数量上,还是差很多。
如果顾泯只是单纯的觉得靠着现有的这些人,就能够逐鹿天下,那就是想的太简单 了。
他说这些话,让尚元龙又吃了一颗定心丸。
“陛下哪里来的天兵天将?”
不过对这事情,他还是很怀疑。
顾泯摇头道:“事情不定,但朕要你做的,便是在朕南下之前,不让一兵一卒,踏进我南楚疆土!”
尚元龙皱眉,这的确是一件难事。
“要修行者,你上折子,郢都那边自然会给你解决,要兵卒,也是如此,南楚就这点家底,你看着办,但有一点,你若是没守住,朕南下,砍得第一颗脑袋,就是你尚元龙的!”
顾泯轻声道:“要不要复国这种事情,朕想了很久,但最后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能重蹈覆辙,之前南楚的惨祸,不能再发生,再难,都要撑住。”
顾泯拍了拍尚元龙的肩膀,“事情做不好,后世儿孙,会过得很难。”
尚元龙重新跪下,郑重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关隘(上)
带着尚元龙离开这座小镇,顾泯前往南楚边境军事重镇重庸关。
之前登基之前,南楚复国,边境便组织起来了一支义军,大概人数在七八万人左右,统兵的乃是之前在南楚朝堂上有些名望的老将军蒋雄山,这位老将军在南楚第一次灭国之时,才不过不惑之年,可谓年富力强,如今三十年过去,已经是古稀之年,可为了南楚,依然还在奔走,据说当初有人找到他的时候,老将军还在钓鱼,一听此事,立即便去穿上了半个甲子没有穿过的甲胄,提刀上马。
而后登基大典之前,顾泯和老太傅商议,便暂时由这位老将军统领边军,发了虎符和将军印,让老将军镇守边境,不过老将军毕竟是老了,又不是修行者,即便有心,身体也跟不上了,因此之后老将军便几次上折子,要让郢都替他找寻继任者。
只是南楚本来就是小国,名将少,三十年过去了,那不多的名将,都已经到了黄土下,崇文楼和学宫里的,又都是读书人,找个文官不费劲,要找个懂得行军布阵,还能担起这边境军防的,就很难了。
因此尚元龙才被顾泯和老太傅如此看重,尚元龙的修为境界抛开不谈,光是统兵才能,就足以让人相信,当初一万人守城之壮举,可不是胡吹的。
三人都是修行者,赶路速度很快,不过顾泯还是耐着性子在边境走了走,这一举动让尚元龙更加有信心了。
来到重庸关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清晨了。
重庸关前,一条长龙,尽数都是要报名参军的百姓。
顾泯没说话,尚元龙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解释道:“陛下的威望的确高,臣早就听闻了,这一个月来,参军的百姓,是络绎不绝,光是在重庸关一地,就有整整五万人。”
顾泯打趣道:“尚将军什么时候会拍朕的马屁了,这还是三天前那个连跪都不愿意跪朕的尚元龙?”
尚元龙老脸一红,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别的不说,陛下可别把这事情到处去说,不然臣这张老脸没地方放了。”
顾泯微笑道:“看尚将军的表现,若是做得不好,以后这事儿,就得路人皆知了。”
尚元龙认怂道:“陛下可别逗臣了,臣要是一见到陛下就跪下,鼻涕眼泪流一地,那臣老早就有高官厚禄了。”
顾泯点点头,“这倒是,要是这样的尚元龙,就不是尚元龙了。”
玩笑开也开了,顾泯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蒋老将军虽然心系南楚,知道自己这年迈,不愿意耽搁南楚大事,但心高气傲,一般人可入不了他的法眼,要是你镇不住这位老将军,只怕这条边防线,也要出些差错。”
尚元龙点点头,感慨道:“老将军的名字,臣其实早有耳闻,听说当年在郢都城做兵部侍郎的时候,上朝的时候一言不合连礼部尚书都打过,那会儿朝堂上下,一般人可不敢招惹这条滚刀肉。”
顾泯笑了笑,这事情他也有耳闻,再次坐上这南楚的龙椅之后,顾泯其实很下了一番功夫,朝着老臣也好,还是崇文楼才来的读书人也好,他都了解了一番。
那位蒋雄山老将军,家里三代都是南楚军伍的将军,也算是将门之后,只是蒋家家风极好,一直有儒将的说法,蒋雄山的父亲蒋万里更是如此,只是不知道为何到了这位老将军这里,便画风突变,他脾气太过暴躁,因为早年在军伍里威望颇高,顾泯的那位皇兄便将其拔擢为兵部侍郎,看起来是升官,实际上就是害怕他在军中再积累威望,让他都控制不了。
只是在军中老将军的脾气就那么臭,谁知道到了郢都城也是如此。
一次朝会,那位礼部尚书骂了一句兵部的官员都是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憨子,原本朝堂骂战也是常见,听不下去骂回去就是,谁知道老将军直接便上手了,在大殿就是一顿老拳,让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都看傻了。
不过老将军威望高,他也没做些什么,最后就只是让他在府中禁足半月也就算了。
不过那一日之后,滚刀肉的说法,可是传遍了郢都朝堂上下的。
当然了,传到军中,这位老将军的名望自然是更上一层楼了。
尚元龙的笑道:“其实老将军臣倒是不担心,老将军明事理,他认同臣,这事情不难,只是老将军麾下那么些将军,听说不是儿子就是孙子的,一向唯老将军马首是瞻,估摸着不好打理。”
南楚缺将领,蒋雄山在这三十年里,除去钓鱼就是生孩子,硬生生是生出了一门蒋中,如今这边境上,大大小小的将领,多多少少都和蒋家有些关系,这放在往常自然是大忌,不过如今南楚就这么几个能打的,即便顾泯想干点什么,也是没法子。
就这么一把米,都给扔了,不得饿死?
顾泯低声道:“这事情你自己解决,朕帮不了你,只是我已经飞剑传讯回郢都,会陆续有柢山的剑修来的,他们一方面是保护这些人,另外一方面,你看着顺眼的,也可以调教调教,以后说不定也是一方大将。”
柢山那边,第一批上山的弟子,其实如今境界已经不算太差,不过有些练剑实在是天赋一般,有别的想法的,顾泯都会满足,想来做将军的,也可以来看看,当然,做不做得来将军,那得尚元龙这样的人去判断。
反正顾泯手里就这么点东西,能给的都给了。
南楚现在是百废俱兴,方方面面都很缺人。
顾泯忽然笑道:“朕手里有不少寒铁,而且还能从北海源源不断的带回来,以后说不定还可以打造一支寒甲军,长矛用寒铁打造,甲胄也用寒铁,在战场上,战力至少提升数倍?”
尚元龙一怔,苦笑道:“陛下有多少寒铁?足够千人的话,倒是可以组建一支军队,要全部都是修行者的话,到时候作为奇兵,有大用处。”
顾泯听他这么一说,笑道:“千人?那太少了,万人起步吧。”
天底下也就只有顾泯这样的人,能够拥有那么多数量的寒铁,能够组建出一支万人军队了。
这要是让其他剑修知道,他们视若珍宝的寒铁,被这家伙用来给普通士卒用,只怕气得血都要吐出三五升来。
柢山剑修,如今招收的越来越少,对资质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彪子那位铸剑堂堂主早就达成了人手一把寒铁剑的成就,前些日子还在给顾泯抱怨这弟子们都有剑了,他再铸剑都没盼头了,如今顾泯这么个想法一有了,说不定之后让那家伙来这边打造甲胄和兵刃,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
“寒铁朕有的是,咱们不是差随军修行者吗?等之后你就放出风去,说是剑修只要来为南楚边军效力,斩杀多少修行者,便给一块寒铁,骗不来剑庭归剑阁这些宗门的剑修,其余的那些二流剑宗,不心动?那些没有宗门的剑修,不想搏一搏?”
寒铁是剑修的命门,顾泯深知这一点。
顾泯微笑道:“你看这闲扯不白扯,不是就解决了些问题?”
尚元龙点点头,又很不要脸的拍了拍顾泯马屁,说了几句陛下英明。
就在言语间,三人已经来到这边将军府前,顾泯和阿桑站立在原地,尚元龙赶紧去说明来意,拿出了凭证。
守在门口的甲士让他们在门口暂侯,进门通报去了。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一个满头白发,生着一脸白胡子,脸上满是皱纹,但身着甲胄的老将军从里面急急忙忙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将领,都是带甲。
这便是老将军蒋雄山了。
来到门前,老将军一眼便看到一袭白衣的顾泯,当即便当街跪下,声若洪钟,“老臣蒋雄山,参见陛下!”
南楚有律,带甲不跪,但老将军还是单膝跪地,老泪纵横。
之前登基大典他没能返回郢都,没见过顾泯,但是一看到顾泯,他便认出来了顾泯的身份,南楚的年轻皇帝,长相俊美,这世人皆知,但老将军看到的是顾泯眉宇间透出当年仁宗皇帝的影子。
身后数位将领纷纷跪下,口呼陛下。
顾泯扶起老将军,微笑道:“老将军为国尽忠,古稀高龄,仍旧劳苦,是朕无能。”
蒋雄山摇摇头,眼睛通红,“陛下,老臣盼陛下,盼了整整三十年,总算是又能再见陛下了,即便此刻便死,也是此生无憾了。”
顾泯摇摇头,打趣道:“老将军不可轻言生死,难道不想之后马踏大祁了?”
蒋雄山重重点头,“陛下有差遣,老臣不敢不从,拼着这条老命也要跟着陛下去看看北边的大好河山!”
顾泯点点头,也不多说,只是进入了将军府之后,在大厅的沙盘前,顾泯这才指着尚元龙说道:“老将军之前不是让朕为你挑选个接班人,正好,人给老将军带来了,尚元龙尚将军,老将军想必听过名字吧?”
尚元龙抱拳道:“末将尚元龙,早就听过老将军大名,如雷贯耳!”
蒋雄山还没说话,他身后的那几个中年将领,脸色就有些坚硬了,顾泯一眼观之,并不多言。
蒋雄山抱拳回礼,“尚将军的名字,老夫是听过的,一万人守住大祁军队的三天攻城,光是这份功力,整个南楚,包括老夫在内,都要甘拜下风。”
尚元龙笑了笑,也说了几句好话,这让顾泯有些意外,以为这壮汉不会说好话,毕竟之前在他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顾泯没管那几个中年将领,只是把老将军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朕这次来,没带兵部的调令,老将军坐镇边境,以后是要和尚元龙共同商议这边境战事,还是说让尚元龙做老将军的副将,都由老将军决定,老将军做了决定之后,在上折子到兵部,到时候便行了,朕要往北边走,朕没回来之前,希望南楚的疆土上,没有一个外来兵卒。”
蒋雄山虽然是滚刀肉,但不是蠢,知道这番话意味着什么,这既是眼前的年轻皇帝在给他面子,也是他在警告他,或者说是在警告他的那些子侄儿孙,心里不
满是一回事,但朝堂的法度又是一回事,若是不听,这位年轻皇帝,可是要下重手的。
他不觉着这个年轻皇帝这番话无情刻薄,反倒是觉得理应如此,作为这等力挽狂澜的君王,一味的和稀泥或者是施恩,以仁爱两个字贯彻,他反倒是看不上,非常时期,便要有非常之君主。
情意有的,放在心上。
但要是手腕不硬,不够铁血,便是大忌。
这番话一说出来,让老将军对顾泯的几分担忧,也就彻底没了。
“陛下之意,老臣明白,且给老臣些时日,老臣也得让尚将军磨合磨合。”
蒋雄山也有自己的想法,尚元龙是有些名头,但是有几分本事,他还得自己试试,若是对方能力不行,那只能做他的副将了,若是能力与他相当,那边防大事,商量着来就是,当然才干若是远胜于他,他自己做副将,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
顾泯听懂了,笑道:“老将军自己把握就是。”
蒋雄山点头,忽然说道:“陛下今日驾临重庸关,别急着走,最好今夜摆宴,明日再到城头上转悠一圈,再北上不迟。”
摆宴是想让这些边防将领都有些底气,知道皇帝陛下来了边境,以后也更有胆气和敌人厮杀,至于在城头上转悠,那就是让士卒们都知晓他来了,这能激发士卒勇气。
这些本是帝王心术,只是蒋雄山怕顾泯这个年轻皇帝不懂,故而开口,也算是为顾泯考虑颇多了。
顾泯点点头,倒是没拒绝。
……
……
当夜,重庸关没有值守的将领校尉都赶赴将军府赴宴,同时消息也传了出去,相信要不了多久,整个边境都会知道。
在宴会上,顾泯穿上一袭白色帝袍,举酒致辞,也就那么些老话,但说出来,还是让那些将领们都眼眶红红的,恨不得今天就为南楚和顾泯去死。
有时候人心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像是这些边境将领来说,有人记着他们,念他们的好,这就是很不错的事情了,要是平日里走在街上,有孩童说上一句,以后长大了要成为他们这样的人,就更好了。
至于皇帝陛下亲自来请他们吃酒,这事儿就他娘的更好了,没有比这么个事情更好的事情了。
顾泯敞开肚子喝了很久,看向那边席上,之前不受待见的尚元龙,如今已经和不少将领打成一片,至于老将军,今夜也喝了不少酒。
到了半夜,顾泯悄然离开,去后院赏月。
夜色微凉,月光皎洁,天地之间,只有些虫鸣声。
顾泯躺在走廊上,歪着头看向天幕上的月亮。
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得脸颊红扑扑的年轻皇帝,眼里却异常清明。
师姐阿桑走到一旁坐下,问道:“做了皇帝之后,要是常常都要去做这些无趣的事情,会不会觉得腻?”
顾泯目不转睛的看着月亮,回着师姐的话,“世俗君王,做这些事情,大概都是为了收买人心,其实这也挺有用的,这些在边境搏命的兵卒将领,可能一辈子都站不到郢都皇城里的朝堂上,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我,来见他们一次,的确比赏赐东西更有用,只是那些人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用心不正,可我是为了南楚,为了百姓们,这样的事情,大概做一辈子都不会无趣的。”
阿桑笑了笑,然后难得说了几句心里话,“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当初小师弟你说要去做皇帝的时候,我想的其实是,皇帝做久了,帝袍穿久了,小师弟还会是那个小师弟么。”
顾泯笑问道:“那师姐觉得,我以后变成师姐不愿意看到的那个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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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摇摇头,“不会的。”
顾泯疑惑道:“师姐这么确定。”
“人都是会变的,小师弟也会变的,如今的小师弟,就比之前的小师弟更坚定,更有魄力了,不是更好了?”
阿桑看着顾泯,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
况且……小师弟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只要还是她的小师弟,那就行了。
顾泯轻声道:“其实我觉得师姐是除去母后和父皇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只是这些话,好像我很多时候都说不出来,就没给师姐说。”
“师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顾泯问道。
阿桑看着夜空,轻声道:“因为你是我小师弟呀。”
“我就这么一个小师弟,为什么不对你好呢?”
顾泯又问道:“可师姐也只有一个师妹,只有一个师父,为什么对他们没这么好。”
阿桑想了想,又温柔说道:“因为他们都不是小师弟呀。”
——
最后这句话略暖。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关隘(下)
天色清明之后,顾泯前往重庸关城头上走了一遭,身着白色帝袍,让所有守城甲士都看得一清二楚,之后毫无意外的,城头上迸发出一阵阵高呼,那些个南楚边军,人人脸上发烫,身上的鲜血仿佛都燃烧起来。
细细数来,南楚边军,有多少年没有在边境见到过皇帝陛下了?
不止三代了。
下城之后,顾泯没急着离开,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在边境呆些日子,说到底,这边境将帅之事,虽说是要老将军蒋雄山自己去决断,但是顾泯还是得等个结果。
只是他也没在重庸关继续待着,而是前往边境的其他重镇,露面这种事情,其实并非多多益善,但今日是第一次,一次性多走几个地方,也没什么问题。
看着年轻皇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一宿宿醉的尚元龙喝了口姜汤,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将军,笑着说道:“老将军,一起走走?”
蒋雄山转头瞥了这位明显顾泯寄予厚望的尚元龙尚将军,倒也没有推迟,点了点头。
一老一少,两个将军,身着甲胄,走在街道上,尚元龙没有和他并肩而行,而是稍微落后半个身位,以示对老将军的尊重。
走过几步,蒋雄山出乎意料的率先开口,“要做这边境大将,尤其是统率上下这无数人,可不是只会喝酒攀交情就能行的。”
老将军的言语里有些鄙夷,显然对昨夜尚元龙的举动不满意,昨夜一场宴会,尚元龙便和不少边境军中将领熟悉起来,这虽然无可厚非,但在老将军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看来,这是小道,不是大道。
尚元龙微微一笑,对老将军的鄙夷并不在意,他既然要来做这个边军统帅,就不会拘泥于形式,在最短的时间将人心笼络过来,对以后的边境局势,是最好的。
“今日不谈边防,老将军和末将说说陛下如何?”
尚元龙微笑道:“老将军只怕也是第一次见陛下,短短一日,老将军对陛下的感官如何?”
蒋雄山瞥了一眼尚元龙,冷笑道:“尚将军莫非是想着要找老夫言语上的漏洞,好之后弹劾老夫,从而夺权?”
若是换做别的臣子,妄论皇帝,而且还是和一个不熟悉的人一起妄论,只怕是肯定不会开口的,但是蒋雄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在郢都都敢当朝殴打朝堂命官,还有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只是敢谈和愿意谈是两回事。
尚元龙摇摇头,直白道:“既然老将军不愿意开口,那末将先来说说。”
尚元龙走上几步,然后才缓缓开口,“和陛下相处虽说还不够久,但末将敢放言,整个南楚历史,这些帝王,有一个算一个,陛下也能排进前三,手腕也好,心志也好,胸中沟壑也好,都很难找出比肩者,而最难的,其实是陛下心中对臣子和百姓的看法,他未曾将臣子和百姓看作比他更低一等的人。”
历代帝王,大约都是那般,表面上看着对臣子和百姓都无比关怀,但实际上心中大多数都
是把他们只是当做臣子和百姓的。
尚元龙笑道:“我敢打包票,若是陛下没有穿那身帝袍,你找陛下喝酒,陛下不会推脱,就算让陛下付酒钱,也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蒋雄山要是再不说话,就着实有些对不起尚元龙这般坦然了。
老将军皱了皱眉头,“仁宗皇帝在朝时,老夫便在朝为官,原以为此生不会再碰上一个比仁宗皇帝更好的陛下了,但只是和陛下相处一日,便觉得,实际上陛下比仁宗皇帝,要更有人味,而且不是装出来的。”
蒋雄山做了多少年官,见了多少人,一双眼睛看人,一眼看下去,就算看不出八分,也有个五六分,可之前看顾泯,不管是和他交谈还是之后在宴会上,这位年轻皇帝虽然也知道自己是个皇帝,但给蒋雄山的感觉便是,顾泯是在做一个皇帝,而不是生来便是一个皇帝。
他有贤明君主的一切,而没有皇帝的心术和权谋,以及无情。
蒋雄山叹了口气,“这样的陛下,老夫真怕有朝一日,会再看不到了。”
世事无常,谁能知道,今日的顾泯和明日的顾泯是一个顾泯。
尚元龙再度摇头,“老将军是多虑了,陛下年幼时便有仁宗皇帝在教陛下怎么去做一个好皇帝,而后经历了一个悲惨的童年,亡国亡家,上山开始修行,这么多年来,作为修行者,陛下何曾做过一件恶事?我也读过史书,自然知道那些古时贤君大多在壮年的时候能极为贤明,可到了年迈,终究要昏聩的,太宗皇帝、武皇帝、明玄宗皇帝,这些都是如此,可陛下不一样,他经历过那么多惨事,没有自暴自弃心生恶念,那如今便更不会,以后也不会了。”
天底下的惨事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再变坏?
“陛下可说得上心系天下,有这样的陛下,不管是你蒋雄山还是我尚元龙,都应该感到庆幸,陛下不会负我们,我们做臣子的,自然也不能负陛下和南楚。”
蒋雄山虽然长相粗狂,加上性子暴躁,但真不是那些不读书的大老粗,家风自然好,他自然懂得也多,但还是冷不丁的说道:“陛下是好陛下,你说这些,就能让老夫甘心把这三十万儿郎的性命交给你?”
尚元龙哈哈大笑,“自然是没这么想过的,只是想着告诉老将军,我尚元龙愿意来拼上身家性命,不是一时兴起。”
蒋雄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两个字,“扯淡。”
尚元龙苦涩一笑,但很快笑着说道:“老将军是想着用黄沙口作为南楚的第一道屏障?”
黄沙口。
蒋雄山皱眉,眼露寒光,“一通酒喝了,这种军情也敢泄露,尚元龙你倒是有些本事!”
黄沙口的布置,是将军府的重大机密,只有寥寥几位将领和他知道,断然不可能泄露,尚元龙如果知道了,在老将军看来,那肯定是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告诉他的。
这样的人,即便是他的儿子,老将军也不会再想着重用了。
尚元龙笑道:“老将军别乱猜了,我是看沙盘看出来的,老将军在黄沙口有布置,沙盘上虽未详细标注,但周围一切,都已经说明了,这就是老将军选定的战场。”
蒋雄山沉默了片刻,又想了想自己手下那拨人,大概觉得那些小兔崽子也不像是喝多了就敢胡咧咧的,这才神色稍微好转,不过转头再看向这边尚元龙的时候,老将军的眼里就多了几分欣赏。
光是看了几眼沙盘,就能知道他的布置,不得不说尚元龙的确有些门道。
“黄沙口的确是适合埋伏的好地方,老夫准备在那个地方埋伏两支伏兵,若是开战,定然能够取得一番胜果。”
既然事情已经被知晓了,老将军也不藏着掖着,干脆坦然相告。
尚元龙却没有搭话。
蒋雄山皱眉道:“有什么不妥?”
尚元龙干脆蹲下来,在一旁捡了根树枝,就在一旁的泥地里画起了之前沙盘上的内容,他的记忆力很好,这些东西,过目不忘。
用树枝指着地面,尚元龙微笑道:“大祁的军伍和大应的军伍都不是傻子,黄沙口,八成不会去,那个地方太适合伏兵,谁会路过那个地方,依着我来看,他们肯定要走柳叶关前的那条路,边境我走得不多,这关前最适合伏兵的地方,应该是天狼坡?”
老将军皱起眉头,神情古怪。
尚元龙笑道:“老将军要是不信,回将军府掰扯掰扯?”
老将军没说话,只是沉默。
他看着地面的简易沙盘,陷入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雄山才站起来,缓声道:“去将军府。”
……
……
顾泯离开重庸关去了不少地方,但最后一处,恰好就是柳叶关。
其实之前在沙盘上看出蒋雄山布置的,除去尚元龙之外,还有一个人,是顾泯。
顾泯在兵法上懂得不多,但也明白一个道理,就是越是适合做伏兵的关口山谷,便越不妥当,毕竟己方觉得这个地方适合做伏兵,那对方自己也会认为这地方适合,一来一去,对方如何还要过这个地方?
南楚边境上,易守难攻的关隘很多,柳叶关在其中,算不上好守,也算不上好攻。
其实就是这不上不下的地方,人人都容易马虎,只是这一马虎,可就不行了。
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
顾泯之所以选择最后来这边,也是为了提早谋划。
进入柳叶关,顾泯很快便被守将迎了进去,那位主将是蒋雄山的侄子,名为蒋千尺,只是和蒋雄山差距颇大,不管是长相还是声音,以及性子,都更像是个儒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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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拜之后,蒋千尺才激动道:“之前陛下驾临重庸关的事情,末将知晓了,手底下一帮人都在念叨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来柳叶关,没想到陛下还真来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两碗水
走下城头,去往柳叶关内将军府的路途中,蒋千尺一路随行,言语之间,激动神色,久久不散。
这位蒋雄山老将军的侄子,其实是蒋家这一代里,才能最出众的,被蒋雄山安排到柳叶关这种看起来普通的关隘,或许也有老将军的想法,顾泯不去多想,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不可能太过于打听这些微末小事。
只是路途中,顾泯直白问道:“朕此次带着一人来边境,是为了接替老将军的统帅之位的,你觉得如今这边境局势,是否不妥?”
说是这般说,但蒋千尺也知道这个中深意,如今边境上,大部分的将领都出自蒋家,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只是蒋千尺不明白,眼前的年轻皇帝,是直接想着将蒋家彻底从边境拔除,还是说单纯为南楚而计,选了个更年轻更有能力的将军来。
只是依着他的想法,顾泯即便再傻,只怕是也做不出这等随意将边境彻底改换日月的事情来,毕竟这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他能找来一个将军,不见得能够找来十个百个。
蒋千尺毕竟不是自家叔父那样的滚刀肉,也不敢在年轻皇帝面前摆谱,略微沉吟,便开口道:“叔父在南楚军伍之中素有威望,当初若不是他,这边境军防只怕现如今都很难成形,不过如今边境还算平稳,叔父也的确年迈,陛下要换将,并无不妥。”
顾泯嗯了一声,没有搭话。
蒋千尺也不好多说,只是始终跟在顾泯身侧,脑子里在想很多事情,但让他在这会儿多说一句话,就是真的说不出来了。
临近将军府,顾泯又说道:“换成尚元龙,要是对方又的确有才干,你们这帮将军,服气与否?”
这一次蒋千尺回答得滴水不露,“南楚是陛下的南楚,陛下要如何做,那自然便是如何,我等臣子,定然时时刻刻,都遵陛下旨意行事。”
顾泯站在将军府前,沉默片刻,忽然又折返身形,笑道:“将军府暂时不去了,蒋将军去城头吧,朕到处去逛逛。”
蒋千尺一怔,就要说些什么,顾泯却打断道:“朕身侧有师姐,在这柳叶关里,谁能害朕?”
蒋千尺这才忽然想起,眼前的这个皇帝陛下,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年轻皇帝,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结发境修行者,距离金阙,一步之遥罢了。
而且光是这么个结发境,在之前已经在郢都杀过金阙了。
“敢问陛下,今夜宴会?”
蒋千尺谨慎开口,“若是陛下还有安排,臣也好通知下去。”
顾泯摇头,“一切照常。”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不多说,便朝着另外一边走去,蒋千尺站在原地,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开将军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一直没有说话的阿桑这才开口说道:“小师弟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顾泯点头道:“老将军为国为民,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他那些个后人,没那么容易,即便
是之后尚元龙让老将军心甘情愿的交出兵权来,这些个年轻将军,估摸着都不会服气,光让尚元龙一个人唱独角戏,费时费力不说,还未必能唱好,我这个皇帝陛下,总要把态度拿出来,让他们之后,边境这摊子事情,不是我不管,我是会看着的。”
阿桑极为聪慧,只是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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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又问道:“师姐猜猜,之前蒋千尺那头一番话是个什么意思?”
阿桑挑了挑眉,淡然道:“无非是让你不要忘记蒋家功劳,之后卸磨杀驴,至于后半句,就是客套话了。说来说去,还是觉得你这个年轻皇帝会不讲道理,把他们都揪出来丢了,只是他想的到底是边境不稳,还是自己在朝堂的地位,就不好说了。”
顾泯叹气道:“这两者区别很重要,若是他担心的是边境不稳,那我自然可以相信他们,在之后的朝堂上,他们的升迁之路,我也不会堵上,可要是后者,过了当下,我还不一定会再想看到他们。”
阿桑说道:“人皆有私心,想来两者都有的才是常人,不过孰轻孰重,才是问题。”
顾泯开怀笑道:“一语中的。”
“不过我没看出来他的心思,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这会儿就心惊胆战的。”
顾泯惆怅道:“当皇帝不容易,整天要去和他们斗勇斗智,太麻烦。”
阿桑微笑道:“小师弟聪慧,这种事情容易的很。”
顾泯苦笑,到底还是没有多说。
一对师姐弟,行走在柳叶关内,这里像是一座小城,城里倒也有不少百姓,只是店铺这些,只有些日常的,像是什么古董店和青楼之类的,都没有。
两人闲庭信步,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是一排低矮的民房,大多都是土坯房子,而且年久失修,看起来很是破烂。
偶尔有百姓进出,各自穿戴,看着过得都异常艰难。
普天之下,再怎么强盛的王朝,都会有这样的百姓,他们连吃上一顿饱饭都很是艰难。
治下没有百姓饿死,就已经是了不起的盛世了。
顾泯走过一间间民房,小声道:“有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总会很愧疚,因为有心无力,即便是解决了眼前的,在天边,还会有这样的存在,就像是官场上,做皇帝的看似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但是想要人人都是清官,这比登天还难。”
人可以知道自己想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并且为这个目标而做出努力,但不是天底下的别人,不会是这个想法。
世上最难的事情,便是还要靠旁人。
阿桑没说话。
顾泯想起一件事,轻声道:“小时候,父皇给我讲过,做皇帝分为几种,勉强能说上好皇帝的,便是要让疆域之外的敌人不能踏入疆域一步,让百姓们没有外辱,而进一步,便是要天下太平,让百姓们不至于饿死和活不下去,更进一步才是让官
吏不欺辱百姓,让他们活得有尊严,至于到了这一步,就该是历史上最好的几位帝王之一了,至于在之上,好像天底下,没人做得到。”
阿桑想了想,然后只说了一句话,“看起来做一山掌教要比做一国君主容易多了。”
顾泯笑道:“做个很好的皇帝,比成为一个金阙强者难多了。”
这话也就是顾泯敢说,别的修行者,在修行一道上,一辈子都很难触碰到金阙这个层次,在他们看来,做好皇帝或许还可行,但成为金阙,就是难如登天,可是在顾泯这么个天才眼中,金阙也就是前方不远,而做一个很好的皇帝,他还很遥远。
自己要做个好皇帝不难,可这得依靠很多人的。
事情又回到了那个话题,世上最难的事情,便是还要靠旁人。
最后顾泯在一座破落的小院子前站立,看向里面那个正在缝补衣衫的妇人,轻声道:“想母后了。”
阿桑陪着自己小师弟站在这边,询问道:“之前离开郢都,去见过她了,是个什么感觉?”
顾泯摸了摸衣摆处的两条金线绣成的游鱼,有些苦涩的说道:“虽说知道那是母后,后来母后也喊了我一句,但是也明白,其实已经不是母后了,她如今心疼的孩子,是别的混小子,连父皇也不会再来教我怎么做一个皇帝了,师姐,我有时候在想,修行者一直修行是为了什么,到了后面,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一个个离开,即便再怎么强大,自己也成了孤家寡人,有什么意义?”
阿桑微笑道:“如果你的朋友和亲人也能一直修行,那就没事了。”
顾泯怪异的看了阿桑一眼,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师姐……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阿桑说道:“修行的意义,旁人都知晓,而且各不相同,小师弟你肯定也知道,何必来说这么无趣的事情。”
顾泯哈哈大笑,只是这一笑,就让一个才从街上跑到自家院子门前的孩子注意到了,那个浑身脏兮兮,就连一张小脸蛋上都有些污泥,只是一双眼睛里满是神采的小家伙看着这边站在自家门口的这对男女,也不怕生,只是用袖子抹去自己的鼻涕,大声问道:“要进来喝口水吗?”
顾泯转过头来,看向小家伙,还没说话,小家伙就吓了一跳,“娘咧,你咋生得这么好看?”
这下子倒是让顾泯有些不知道怎么搭话。
小家伙眼见对方不说话,就又问道:“怎么,嫌弃我家破?我给你们说,我家里破归破,但水缸里的水,是正经那条柳叶街上古井里打上来的,可甜了!”
顾泯啧啧笑道:“那就来一碗,不,来两碗!”
然后不等小家伙开口,顾泯又有些紧张的问道:“不要钱的吧?”
小家伙又大手一挥,貌似很豪气的说道:“一碗水不值钱!”
顾泯皱眉道:“两碗呢?”
他咧嘴一笑,“两碗也是。”
第四百五十章 一家蒋
进了小院,那小家伙蹦蹦跳跳跑到院子中央,朝着自己娘亲说了些什么,那个妇人抬起头看了一眼院子门口那边的那对男女,露出个微笑,顾泯也是微笑回礼,然后那小家伙就转过头,朝着顾泯招手,“进来呀!”
顾泯和阿桑走进小院,小家伙已经搬来一条长木凳,两个普通的瓷碗被塞到两人手里,小家伙用葫芦瓢做的水瓢舀起水给两人一人倒了一碗,原本他准备把葫芦瓢里剩余的井水仰头一下子都喝了的,但才把水瓢举到一半,这才悻悻然的放下,用袖子擦了一把鼻子,坐在一个树桩做成的小凳子上,看着这两个人。
顾泯低头喝了口水,然后笑道:“是甜的。”
阿桑则是没有动作。
小家伙也不多想,只是自豪道:“整个柳叶关,都再没有那古井里的水更甜了,这可不是我胡扯。”
顾泯点点头,配合道:“不错。”
小家伙看着顾泯碗里还剩下的半碗水,嘟囔道:“怎么这么大个人,喝水像个娘们?”
顾泯修行多年,再微小的声音都能听到,更不用说这个了。
他只好再把这水都喝完,然后把瓷碗递给眼前的小家伙。
小家伙嘿嘿笑道:“刚怎么说的,水不值钱?”
顾泯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小家伙有些别的意思,耐着性子问道:“水不值钱,但值点什么别的?”
小家伙一惊,对顾泯竖起大拇指,“上道啊!”
顾泯笑而不语。
“你们肯定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东西,见过很多了不起的人物,能不能给说说?我整天听着先生说咱们南楚的皇帝就很了不起,但我想着啊,天底下了不起的人肯定还有很多,咱们南楚的皇帝,肯定不是最了不起的。但我没离开过这儿,我也不知道那些更了不起的人,到底是怎么样子的呀,所以……”
小家伙说的头头是道,看起来有种和年纪不相符的聪慧。
这让顾泯想起了好些年前的周州,那个时候他被人抓出来,要被吃了心肝,但却不哭不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娘亲跟着他一起去死。
这个小家伙的年纪,比起当初的周州,其实还要年少一些。
顾泯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歪着头,狐疑道:“讲故事还要知道我叫啥?”
顾泯一本正经的说道:“那肯定的,我之后要讲的故事,可都是一般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你听了去,肯定要把自己名字留下才行,不然不正式。”
小家伙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然后便洒然道:“我叫刘安,属牛的,大家都叫我小牛!”
顾泯赞叹道:“好名字,不过要是叫平安估摸着就更出息了,说不定能做大剑仙!”
刘安皱眉道:“凭什么不叫平安就做不了大剑仙?”
顾泯眼里透过一抹欣赏,点头道:“也是也是,是我错了,不叫平安也能做大剑仙,我记得有个家伙叫苏宿,名字也不好听,估摸着也能成大剑仙。”
刘安没听过这个
苏宿的名字,但只是想着这家伙的名字,好像和自己的比起来,也没什么好听的,那家伙能做大剑仙,他肯定也能了,这事情肯定没问题。
顾泯看了小刘安一眼,说道:“名字好听不好听,真的和成大剑仙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会摸骨,要不我替你摸摸,说不定你真的有可能成为大剑仙。”
刘安将信将疑的伸出自己的手臂,把衣袖掀起来,狐疑道:“你生得这么好看,不得那么多好看的姑娘喜欢你,怎么你还会这种把式?”
显然他是把顾泯当作那种行走江湖,测字算命的家伙了。
顾泯还没说话,刘安又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生得好看,来找你算命的人肯定很多,尤其是那些好看的姑娘,到时候就算是你算的不对,只要说上几句好话,估摸着也没人说你什么,干这行,你不少赚啊!”
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顾泯哭笑不得。
但他一伸手,搭在刘安的手臂上,下一刻便眯了眯眼。
刘安希冀问道:“怎么,有没有成为大剑仙的可能?”
顾泯皱了皱眉,然后笑道:“不好说。”
刘安有些生气的抽回手,“就算你这买卖不靠谱!”
顾泯不以为意,只是拿过一旁师姐手里的那碗水,然后喝了一口,像是那些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在说书之前要喝口酒润润嗓子一般。
他缓慢开口,开始谈及他这些年的见闻,见闻很多,大多壮丽,顾泯不准备全部都说清楚,但即便是冰山一角,也能让这小家伙的世界打开了一扇大门。
就在这个本在将军府里和许多将军寒暄的下午,南楚皇帝却没有出现在将军府,而是在一座小院子里,和一个小家伙说起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和有趣的人。
小书亭
这些人里,包括了如今的大祁皇帝,年轻剑道天才梁照,那是南楚的年轻皇帝这些年来最大的敌手。
归剑阁的天才剑修苏宿,性子洒脱,是年轻皇帝最好的朋友。
北海玉藻宗,北海之主的女儿柳邑。
崇文楼的女先生白粥。
还有剑府那个只喜欢看书,其实对练剑都没这么太多想法的大师兄。
以及那个为了自己小师弟,什么都可以不顾的大师姐。
当然更多的,就是那个南楚皇帝,从微末走来,逐渐名动天下,让世人开始仰望。
这些人都是年轻人,但对刘安来说,也是很遥远,就像是夜空的星辰,无比美好,却又无比遥远。
“在郢都城里,那个叫江潮的家伙被杀死之后,他的身体里长出了一头狼,那头狼很厉害,但是在咱们陛下的满天剑光之下,依然被斩杀。”
“是当着很多很多了不起的人物,可那个时候,没人比他更了不起。”
说到这里,天色暗下去,一片夜色,天边有些星星,而那妇人在屋子里,看着自己那个孩子还坐在院子里认真的听着。
顾泯笑着说道:“没了。”
刘安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很久之后,才意犹未尽
的点点头。
顾泯问道:“是不是觉得这两碗水,可值钱了。”
刘安嘿嘿一笑,点点头,“你算命,去当个说书先生,肯定也很有前途,故事太好了。”
顾泯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过还有些事情要做,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他瞥了一眼小家伙,“对了,如果你当真能够成为大剑仙,刚才那些故事里,你最愿意做谁的徒弟?”
小刘安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要做他们的徒弟,是不是就得离开这里,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顾泯点点头,看了一眼屋子里,“修行练剑,没听说过带着娘亲一起的。”
听着这话,刘安就摇摇头,很是舍不得的说道:“那我就不选了,反正不管选谁,我都不会离开娘亲的。”
顾泯问道:“真不选?即便舍不得娘亲,自己脑子里想想都不成?”
小刘安摇摇头。
顾泯哦了声,不再多说。
然后他起身告辞,还有些魂不守舍的刘安恍恍惚惚,没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向顾泯表达了感谢。
顾泯和阿桑走出小院,重新在月光下走在长街上。
走出一段距离,阿桑忽然问道:“要不要找人把他们母子带回柢山?”
她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那个小刘安应该是个练剑的好胚子,只是顾泯一向不强求,要不然像是别的剑修一样,早就把小家伙带走了。
“给他讲了不少故事,实际上他对苏宿那混小子最感兴趣,要让他拜师,也该是让苏宿来教他,不过这小子还真是个很适合练剑的,估摸着比苏宿也就差那么一点。”
及不上庚辛剑主和天生剑胚这样的练剑资质,其实刘安也算是当世顶尖的剑道天才了。
顾泯笑道:“要是他对我有兴趣,我还真有想法,不过既然是苏宿的菜,那就给那小子写上一封信,他要不要弟子,看他自己。”
对于苏宿,顾泯很了解,其实也明白,只要自己的信写过去了,十有八九,这事情也就成了。
顾泯自嘲道:“不过这小家伙始终不认为我是最了不起的,为什么?”
阿桑转头看向自己小师弟,问道:“这不正常?为什么要天底下所有人都觉得小师弟你最了不起?”
顾泯无奈道:“我就随口一说。”
两人继续前行,很快便临近将军府,那边府内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一众赴宴的将士已经到了,不过皇帝陛下始终没有出现,这让蒋千尺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安。
难道皇帝陛下对于柳叶关的不满,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在一来便表露自己的想法?
站在将军府门外的蒋千尺神色凝重,等到看到顾泯和阿桑两人的时候,这才如释重负。
顾泯走到他身侧,看了看这个柳叶关守将,笑着说道:“让蒋将军久等了,不要怪朕。”
就是这句话,让蒋千尺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都在冒着寒气。
第四百五十一章 责任
之后 进入将军府的时候,蒋千尺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以至于他的这个状态,到了将军府的宴会上,也没能打得起精神,让不少将领看到了,心里都是一紧。
到了宴会上,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这场宴会和之前在重庸关那场,差别很大,气氛怪异,只是顾泯却视而不见,坐在高位上,一直到结束,都没有点破,最后到了半夜,宴会散去,不少将领忧心忡忡走出将军府,猜不透那位年轻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
众人散去,宴会上的菜肴,其实没人吃多少,就连酒水,也没怎么喝,蒋千尺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泯拿起酒杯,看着里面的酒水以及酒水里倒映的明月,神情不改。
然后顾泯拿起酒杯,一口饮尽,这才自顾自开口道:“今夜这宴会过后,柳叶关的守将们,都会觉得朕是那种心思深沉的君主,会惴惴不安,影响边防大事?”
看似他是在自言自语,但是蒋千尺却是知道,这是年轻的皇帝在询问他。
蒋千尺心中苦笑不已,要是在这之前,他不管是搪塞还是直白回答,总归都有想法,也不害怕什么,可是在今晚碰到顾泯之后,他就发现,如今自己一个回答不好,便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之前有多八面玲珑,有多取巧,这个时候,蒋千尺就有多后悔。
他肠子都悔青了。
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眼前的年轻皇帝不是那种好糊弄也能够糊弄的皇帝,更何况自己之前的确很轻视他。
这种轻视,到了这会儿,就算是给他自己掘得一方坟墓。
就等着自己躺进去。
“陛下……”
但皇帝陛下已经开口,他不回话,更是大罪,因此再怎么心乱如麻,蒋千尺还是开口了,只是才说了两个字,顾泯就已经打断了他。
“没有人在今夜看到一个温和亲切的帝王,自然要不安,边防肯定要被影响。”
顾泯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微笑道:“朕自然有些不满,照着你们看来,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出来,等到之后是钝刀子割肉还是别的,都可以,唯独不可在这里直接表现出来?”
蒋千尺头顶不停的冒出热汗,他不是自己叔父,没有历经三朝,没有那份在郢都朝堂上暴揍礼部尚书的胆气。
之所以没这份胆气,因为他深知自己不重要。
可为什么自己的不重要,他之前不清楚,反而还想着自己和叔父的关系,现在边境的局势,竟然之前说了那么一番话?
“蒋将军,朕且问你一句,柳叶关是你的还是朕的?”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蒋千尺如堕冰窟,脸色瞬间煞白,他再也不敢坐着,而是跪下,颤颤巍巍开口,“整个南楚都是陛下的,我们这些人,也都是陛下的臣民,臣一刻都不敢忘记。”
坐在高处的年轻皇帝哦了一声,神情玩味,“蒋将军知道,挺好的。”
蒋千尺看着地面,汗水一直在滴落。
又是许久的沉默,蒋千尺不敢抬头,顾泯没急着说话,这里忽然安静下来。
“蒋将军不以诚待朕,朕很失望。”
年轻皇帝的声音在这里飘荡。
“蒋家有功于南楚,可如今南楚不是明天或者后天就要重新变成历史,所以蒋将军为什么这么着急,一座边防,无数关隘,尽数都要姓蒋你才安心?”
蒋千尺一句话都不敢说,这字字句句,都是杀机,一个应对不好,他恐怕很快便要丢掉手里的一切。
他被处死的概率很小,毕竟现如今边防大多数的将领还姓着蒋,但被调到郢都去做个闲散官员,此后一辈子都在原地踏步,这是极有可能的,而且这样,即便是他的叔父蒋雄山也不好说些什么,更不敢去说些什么。
可蒋千尺作为这蒋家二代里才能最出众之人,目标一直都是在之后要接起来蒋家大旗,成为封疆大吏般的人物,若是此刻便仕途毁去,他会后悔到死。
而且眼前的年轻皇帝如此年轻,又如此天才,不出意外,他甚至能够在南楚再做百年皇帝,那岂不是让他此生都再无盼头。
这一切切的思绪都发散开来,蒋千尺越想越觉得自己开始所做的,实在是太错了。
顾泯从高处走下来,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只是面无表情。
来到蒋千尺身前不远处,顾泯坐在一张椅子上,就这样低头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蒋千尺,笑问道:“到了这会儿,还要装吗?”
蒋千尺虽说还是没有抬头,但是浑身那微不可查的颤抖,已经停下。
“朕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没杀过不该杀之人,只是你若是还以老样子来面对朕,朕今日杀了你也就杀了,至于你说你叔父蒋雄山会不会暴怒,会不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朕倒是不太怕,老将军虽说脾气暴躁了些,但是一心为南楚,一辈子记恨朕是可能的,但倾覆南楚,老爷子做不出来。”
微微停顿,顾泯再说道:“即便有心,朕也能阻止,这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情。”
说到这里,蒋千尺已经抬起头来了,眼神比之前坚定和淡然了很多,果不其然,之前的举动,都是装的。
他还没说话,顾泯便说了句平身,他实在是不太喜欢有人在他面前一直跪着。
蒋千尺站起身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自嘲道:“臣虽然在陛下来看,无足轻重,但陛下还是不会杀臣的。”
顾泯笑而不语,这句话是真的,就因为蒋千尺之前那番话,他就要杀鸡儆猴的话,也有些蠢。
整个边防,如今是一个姓蒋的,都不能死在他手里,这是大局,他这个做皇帝的,也不得不承认。
不过也仅限于如今,等到之后,他从北方回来,即便是两手空空,郢都城那边,也足以解决边防全靠一个蒋字的问题。
那帮崇文楼的读书人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一拨人,他们的手段,不是这些在军伍之中摸爬滚打的武将能够抗衡的。
蒋千尺说道:“陛下聪慧,臣始料不及。”
这句话真情实意,顾泯听得出来。
“臣其实想过有些事情,陛下之前听出臣的言外之意,其实臣可以预见,只是陛下的反应,是臣和蒋家想看到的。”
知道他的意思并不难,难的是顾泯怎么应对,隐忍不言,继续温和相对,那么整个蒋家都要心颤,毕竟这就意味着,年轻皇帝以前所谓的温和和别的,都是装出来的,和蒋家的香火情,其实并不重要,随时有可能让他们这帮姓蒋的死在某处。
当然,在这前提下也有两种情况,除去上面那一种之外,便是顾泯实在是没办法解决这问题,只能依靠蒋家,这对蒋家来说,是好事,但是他们其实本来就不想要这样的君主,毕竟若是这样的君主,那么南楚倾覆,也是躲不过去的。
所以蒋千尺也在想年轻皇帝会作何反应。
但却没想到最后顾泯表现出来的,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
所以他才会说那句话来。
蒋千尺轻声道:“叔父年事已高,而且才能有限,独当一面很难,若是陛下将整个边防交到叔父手上,的确不妥,这一点怕是朝中三公和宰辅大人,都能看得清楚,只是换帅一事,又很棘手,棘手的不在于叔父,而在于蒋家众人,这是陛下的一次大考,陛下怎么解决,会影响到之后的人心发展。”
既然不再藏着掖着,蒋千尺也重新变成了那个被说成有祖辈风范的儒将,再没有之前那般投机取巧。
顾泯看向他,问道:“那你觉得朕这次大考,答得如何?”
蒋千尺心悦诚服的说道:“臣也把自己放在陛下的角度去想过此事,思来想去,觉着陛下所做最好,无非是暂时依靠叔父的威望来将蒋家众人暂时安抚,之后局势平稳,边境总归会有换血之事发生,而由于之前的不愉快,之后姓蒋的在南楚不会再有大作为了,这是对陛下来说,无伤大雅的局面,但对蒋家来说,是足够坏的结果,可陛下如今这么做,蒋家之后定然还是会离开边境,但是在别的地方,也不会遭受打压。”
蒋千尺感慨道:“陛下如此行事,一点也不像是才登基不足一年,即便是历史上也没有多少帝王能够和陛下相比。”
蒋千尺问道:“敢问陛下,如此行事,是怎么想出来的?”
收服人心,一味的以国士相待,不一定能成,要知道,世上有大才者必定会有别样气概,若是展现不出来自己更强的地方,对方何至于要心甘情愿的追随你?
没有想要跟着一个平庸的主子。
顾泯笑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只要想事情的从蒋家的处境出发,事情不难。”
说起来不难,但实际上就这边境问题,离开之前,和老太傅顾泯便商议了三天,而后和白粥,他也有过密谈,但其实不管是老太傅还是白粥,所提出的想法,都是从大局出发,可唯独只有顾泯,提出了要从蒋家处境出发,才有了如今的解决办法。
这其中两个关键的人物,一个是蒋雄山,另外一个便是蒋千尺。
蒋雄山那边好办,只要带来的尚元龙足够优秀,能够让老爷子低头,也就差不多成了,最不好办的其实是代表着蒋家的蒋千尺,不过顾泯也只花了一日。
归根结底是因为柳叶关是他此行的最后一站,在这之前,他已经有了完备的
想法。
换句话说,他是带着十成的把握才来的柳叶关。
蒋千尺笑道:“陛下圣明亦不迂腐,担得起天下共主的担子,臣佩服。”
然后这位蒋家第二代的最出彩者打开心扉说道:“其实臣最怕的不是以后没官做,毕竟过去三十年的日子都过了,再过几十年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这大争之世,臣最怕的便是做个局外人,只能看着,那臣这一生,便是虚度了。”
但凡有大追求者,最怕的是没有地方施展拳脚。
顾泯忽然笑眯眯问道:“好像很多人都觉得朕是个年轻皇帝,但你没有想过,朕其实都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蒋千尺一时语塞,眼前的年轻皇帝生得俊美,别说是年轻人,就算是说他是个美少年,其实也没多少问题,只是在南楚,很少有人能够想起,当初南楚灭国之时,顾泯就已经是个少年了,后来南楚灭国三十年,算起来顾泯早就已经超过四十岁了。
蒋千尺其实比他大不了几岁。
“是臣疏忽了……”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在这上面多说,而是转而说道:“那朕便走了,想来如今尚将军也能让老将军心甘情愿交权了,放心,你们只要不对不起南楚对不起朕,该有的,都会有。”
到了后来,顾泯也没去问那个其实很想问的问题,而是就这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了。
……
……
回到重庸关的时候,正好是朝霞初升,顾泯坐在院子里,一个人看了一场朝霞,但还是觉得这个地方的朝霞不如郢都的好看。
当然了,郢都的晚霞更好看。
尚元龙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去而复返的顾泯,赶紧行礼,顾泯也不多说,开门见山问道:“老将军交印了?”
尚元龙拿出边防大印,同时说道:“老将军的折子已经写好了,前两日便寄去郢都了,陛下那边,也处理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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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元龙其实早在顾泯离开重庸关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顾泯要替他解决蒋家的事情,他对于这位年轻皇帝的能力还是很相信的,所以这些日子,也没担忧什么。
只是偶尔去想,想着自己若是去解决,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事情解决了,朕马上就要继续北上,这边防,都交给你了。”
顾泯简要说了说柳叶关的事情,三言两语之间就让尚元龙佩服不已,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处理。
“蒋家上下,处理不难,倒是像陛下这样,能让蒋家心气不丢,又能让蒋家心甘情愿,真的是如同登天一般,换做臣,不能及陛下万一。”
顾泯瞥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一丈高的汉子,也这么说话了?”
尚元龙嘿嘿笑道:“有道是好说话也好升官,陛下要是一高兴,说不定还能赏下个什么官职来,那就是赚到了。”
顾泯懒得理会他,又交代了几句,便去见了蒋雄山。
老将军红光满面,正在那沙盘边琢磨,顾泯来了好久,他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后来尚元龙扯了扯老将军的衣袖,老将军才后知后觉的转过头来。
给顾泯行礼之后,老将军哈哈大笑,“陛下找来的这尚大傻子,很不错,把边防交给他,老臣是可以放心了,不过老臣还有余勇,希望陛下还能让老臣留在边境,打打下手?”
尚大傻子?
这么亲切的称呼,尚元龙只是瞪了瞪眼,一脸无奈。
顾泯也明白了,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老将军和尚元龙的关系已经得到了质的飞跃,而造成这个的主要原因,肯定不会因为是别的,只可能是因为尚元龙展现出来的,让老将军彻底服气了。
顾泯点点头,“边境上有两位,朕很安心。”
这便是应下了。
老将军忽然问道;“陛下之前所说能带回来天兵天将,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老臣真有些好奇。”
顾泯看了一眼尚元龙,后者老脸一红,嗫嚅道:“老将军是个谨慎的性子,有些事情,不给老将军说清楚,不太好……”
他也不知道那天兵天将是什么,但把事情推到了顾泯身上,不管怎么说,也有违臣子之道。
顾泯笑眯眯说道:“事情不一定能成,但老将军就好好等着,要是真有这么一支军队,一定会让世人都吓一大跳。”
说完这句话,不等老将军再问,顾泯就化作了剑光,蓦然消散。
老将军站在原地,胡子都被气得竖了起来。
尚元龙哈哈大笑,“甭管老将军信不信,反正我是相信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 崖下的道观
白玉尘在离开郢都城前,去皇城转了转,带着柳邑。
正是个晚霞不错的天。
天边的晚霞,落在皇城的建筑上,泛起金色的光亮,的确有些美。
走在内城的城头上,远处的甲士看过来这边,看到那一袭白衣,多多少少有些紧张,北海之主,天底下修行者最顶端者,如今就站在皇城的城头上,淡淡的看着远处光景,好像是这一座皇城都是自家内院一般随意,如果要不是之前便有崇文楼的三公打过招呼,只怕他们这些甲士,自知不敌,都要冲上去。
不过即便知道是友非敌,甲士们也难免紧张。
柳邑安静的站在自己父亲身侧,陪同他一起看着晚霞。
这一对父女,一直都有些奇妙,和天底下所有父女都不一样。
她轻声开口说道:“在北海,可没有这样的晚霞。”
白玉尘自顾自说道:“我陪你娘看过晚霞,其实那些年,我在北海之外,看到的东西不少,那会儿觉得都好看,后来你娘亲离开之后,我看这天下景色,都如磅礴大雪,久看无感。”
你在的时候,天下景色都一样,因为都不如你好看。
你不在的时候,天下景色都一般,因为都没你的存在。
白玉尘的感情被他藏得很好,谁也没说过,不管是那个最懂他的大应太后,还是自己的闺女柳邑。
柳邑轻声问道:“爹爹一定很喜欢娘亲吧?”
这是她第一次喊爹爹,有些不自然,但是只要有这两个字,其实也就够了。
白玉尘平淡道:“你娘亲死的时候,我没哭。我坐在冰面上,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我去陆地上走了走,去了很多我没去过的地方,一处又一处,我什么都没想,似乎你娘亲离开,对我而言,并非什么大事。”
柳邑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都不懂自己的父亲,不管是自己做他的弟子的时候,还是现在做他的女儿的时候。
“只是走了很多处地方,忽然有一天在一座山顶看日出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流了一天眼泪。”
白玉尘说这话的时候,也没什么悲伤的表情,仿佛就在陈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柳邑问道:“爹爹没去找过娘亲的来世?”
“她已经不是她了,找到她又如何?”
白玉尘说道:“没多大意义。”
柳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玉尘又转过头来看向柳邑,“准备在郢都看一辈子晚霞吗?”
这才是他今日留下来,要谈的事情。
柳邑脸颊微红,但还是很快点了点头,然后笑了起来。
或许天底下的女子都是这般,在自己的爹爹谈及自己喜欢的男子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
这份笑容,抵得过天底下所有的胭脂。
有这份笑容的女子,最是动人。
“修行者之间的情爱,并不简单,百年千年,时间太久,难免生厌,到时候双方的情爱没有了当初浓厚,即便你愿意看晚霞,或许那个人也不愿意看了。”
白玉尘难得多说了很多话,他在城头上坐了下来,柳邑也跟着坐下,这对父女,忽然就像全天底下的父女一样,一起坐下,谈起了另外的男人。
不过不一样的是,白玉尘不像是天底下那些别的父亲一样,一提及自己闺女喜欢的男人,便觉得咬牙切齿,而是显得相当淡然。
“爹爹觉得他怎么样?”
柳邑有些好奇的问道。
只是依然紧张。
白玉尘点头道:“当世年轻人,没人及得上他。”
柳邑高兴坏了,天底下没有女子不希望自己喜欢的男子,会是那世上最好的男子。
白玉尘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会是世上最强之人,不过他不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你是等着他回来,还是同他一起走?”
柳邑张张口,就要脱口而出,但白玉尘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急着说,好好想想。”
说完这句话,白玉尘站起身,对柳邑说了声走了,然后转身就要走。
他似乎提出问题之后,根本没想要获得答案。
离开皇城,在郢都城外一百二十里处,白玉尘在一座早已经荒废的破庙前停下,走了进去。
四海之主里的南海之主雾野老僧离开郢都的时间比他早很多,但即便是离开了,那个老和尚也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在这里等着白玉尘。
两位四海之主,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大人物,如今却在这破庙里相见。
等到白玉尘走进这里面,老和尚才站起身,已经枯瘦得不像样子的老和尚主动开口说道:“有两个问题,想问问你。”
白玉尘不言不语,但他没有转身就走,其实便是已经默认。
“头一个问题,想知道你对如今天下,北边大应还是否有心思?”
当年老和尚常常前往北边的大应,就是因为白玉尘隔三差五便要去一趟,他身为大顺王朝的亡国太子,此生心愿便是覆灭大应王朝,而老和尚之前要做的,便是不让白玉尘做这些。
“如今天下,大应如何,与我何干?”
白玉尘淡然开口,“局势如此,我怎么想,已经没关系了。”
老和尚微微点头,感慨道:“你连此事都能够想透,怪不得能够前行颇多,如今世间,能胜过你的,可否还有人?”
白玉尘不为所动,“这是第二个问题?”
老和尚摇了摇头,然后这才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北海之外,是否有蛮夷异动?”
南海之外,前些日子,那些当年被赶出去的蛮夷,如今已经蠢蠢欲动,比起来当初频繁太多了。
再加上西海那边前些日子更有金阙强者侵入大陆,种种痕迹,已经足以说明,四海之外的蛮夷,在沉寂千年之后,又要有大动作了。
“早在很久之前,他们便在北海深处的一处战场培养年轻人了,当时我不知晓。”
老和尚一脸愁苦。
“他们这一代的最天才者,已经被顾泯斩杀,只是之前积攒了那么多人,北边的蛮夷,比千年之前,强得多。”
既然是说起四海之外的事情,白玉尘可以说很多。
“在这里等你的时候,梁拾遗和林深两人,已经仗剑出海了,他不愿意久留在西海,想要杀出西海的百年太平。”
老和尚脸色依然不太好看,自顾自缓缓的说道:“你觉得两位剑仙,能够在西海之外杀得百年太平吗?”
白玉尘没说话。
老和尚又说道:“我很老了。”
他是四海之主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人,活不长了。
而四海之上,却不可无主。
其实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很是复杂,四海之中,西海的梁拾遗,南海的他,都不会在这世间再停留多久。
梁拾遗要去彼岸,而老和尚则是时日无多。
可他们之后,这担子谁来担起,却无安排。
白玉尘更加强大,说是去彼岸,也是这数年之间的事情。
四海之中,三位都要在近期离开,空缺出来的位置,谁能顶起来?
这或许是世间千年来,最为古怪和尴尬的一个阶段。
“或许像是梁拾遗那般想,也不错,出海一战,杀出百年太平,百年之后,自然局势不同。”
白玉尘有些赞同梁拾遗的想法。
老和尚说道:“南海那边,我撑不了多久了,若是以后有事发生,便是我对不起天下人。”
白玉尘看着老和尚,这两人虽然一直都说不上是朋友,但两个人交手多年,也算是有几分情谊。
如今这么说起来,白玉尘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
但这位北海玉藻宗的宗主,只是看着老和尚,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老和尚笑了笑,他已然知道白玉尘心意。
“请问。”
他问了白玉尘两个问题,自然也要回答白玉尘的问题。
“我只有一个问题,告诉我你知道的彼岸所有情况。”
白玉尘问道:“那里到底是一处长生之所,还是这彻头彻尾的就是一场骗局?”
老和尚没急着开口。
世上知道彼岸那边事情的人,肯定不少,但是应当没有人比他知道的更多。
老和尚说道:“彼岸确有长生之路,要不然这历史上的那些天才,会如同飞蛾扑火般不计后果的朝着彼岸而去。”
这人间历史,已经只能追溯到万年之前,而在这万年之中,几乎大部分真正的天才修行者,都是离开此地前往彼岸而去的,虽说在史册上他们被记载成无数种死法,但实际上,他们都没死。
几乎全部都去了彼岸。
彼岸似乎是一种比这个世间更为高等的世界,一旦破开金阙,便不会在这里停留,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而今天,老和尚便要直白揭露原因。
“一旦破境,便会有天地大道压制,金阙之上,修行便几乎再无可能,为了继续修行,便只能去彼岸。”
老和尚说道:“那不是一个骗局,是真正有长生可能的地方。”
天底下要是有人说话百分百可信,就只有面前的老和尚了。
白玉尘又问道:“除去这些之外,你不知道别的了?”
老和尚微笑道:“彼岸何其神秘,去者莫能还,我们这些在迷雾之前的人,能够知道一些迷雾里的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
……
……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两人前往西海之外,并非御剑而行,而是乘舟。
御剑很快,乘舟也不慢。
本来按着梁拾遗自己的想法,去往西海之外的蛮夷之地,叫上更多的人最好,喊上一堆金阙,也不用再废话什么,直接横推那边的蛮夷,将这个族群给灭掉,那之后西海,自然会有千万年的太平光景。
只可惜他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得到旁人的支持,他一共邀请过几个人,没一个人答应他。
最后他没办法,只能两人出海,两个人有两个人的杀法,虽然再不能去想荡灭整个西海之外的蛮夷,但至少也能杀那么数位金阙。
让那些蛮夷安静下来,在未来的数十年乃至百年之中,不再生事。
站在船头,梁拾遗百无聊赖的问道:“你之前在西海百年,杀过多少横渡西海的蛮夷?”
女子剑仙看着海面,头也不抬的说道:“三个。”
“三个都是金阙?”
梁拾遗掏了掏耳朵,自顾自说道:“对了,不是金阙,估摸着都不敢往西海这边来。”
“那知道那边蛮夷是个什么情况吗?谁最厉害?”
梁拾遗伸手在海水里搅动,然后无趣的躺下,头看着天空,“我太蠢了,这种事情,你肯定不上心,我居然还白费功夫去问你,真是蠢。”
女子剑仙坐镇西海的百年里,每日做得最多的,不是杀人,而是在悟剑,她在百年里,一直在修行剑道,至于修行之外,若是有蛮夷想要横渡西海,自然而然的便会出手。
而除去杀人之外,她自然没有兴趣再去问什么别的东西。
梁拾遗有些无趣的说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练剑之外的事情?”
女子剑仙看了他一眼,然后很直白的……点了点头。
在她心里,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比练剑更重要,尤其是在已经报仇之后,再之后的事情,便更是只有练剑一件事了。
“那我说要出西海,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一起来?”
梁拾遗从来没有强迫过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就像是这次离开西海,他也只是问过女子剑仙愿不愿意同行,依着他的想法,要是女子剑仙不愿意,他就独自出海就是了,谁叫他当初要胜过眼前的女子,成了这么个西海之主。
只是当初开口的时候,女子剑仙也同意了,这其实让梁拾遗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女子剑仙挑眉说道:“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出海杀人。”
梁拾遗笑着问道:“你没有想法?”
“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心系天下的人,成了西海之主,也不愿意留在西海,想来这天底下的大事,你都可以不在意,说走便走了,为什么偏偏要做这么多事情?”
女子剑仙说话的时候,梁拾遗已经坐起身来,一直在看着她。
梁拾遗反问道:“上次那个蛮夷去到了剑府门前,是从什么地方过去的?难道不是西海?”
那是这些年来,第一个从海外来到这边,并且在这边搅 弄风雨的蛮夷,而恰恰就是从西海那边过来的。
“原来只是面子。”
女子剑仙有些失望,对这个答案很失望,也对梁拾遗这个人很失望。
蛮夷从西海外而来,而那个时候的西海之主是梁拾遗,这自然会让梁拾遗很没有面子,他是天底下剑道最高之人,是剑道魁首,虽然现在用剑的,名声最响亮的应该是那个在南楚当皇帝的年轻人,可梁拾遗毕竟是剑道魁首,想来没有人能让他没面子。
即便是没了面子,也要找回来。
“没面子是真的,要找回来面子也是真的,但除去这些之外,还有责任两个字。”
梁拾遗微笑道:“师父离开之后,我独自一人,肩上没有任何东西,责任这两个字,我一直很害怕见到,因为这往往意味着麻烦,能扛下来的还好,扛不下来的,便会让我觉得无力,到时候除去一直说没办法之外,还能做什么?”
“不过我做不到的事情还是很少,正好很少的那些事情,也不关我的事情。”
梁拾遗说了这么些话,感觉有些轻松,于是大声笑了起来,很开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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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想过你会死在西海之外?”
女子剑仙淡然道:“你纵然很强,但只有我们,整个西海之外的蛮夷,至少也有十位金阙。”
梁拾遗毫不在乎的说道:“你和我一起死,还有什么死法比这个死法更好?”
“不去彼岸了?”
“事情有先后轻重之分,我觉得去彼岸这种事情,还不是很重要。”
“有时候你真的是个很怪的人。”
“认真的时候?”
“为什么要这样?”
“你难道不知道,天底下但凡是奇怪的剑修,都是了不起的剑修。哦,抱歉,其实应该是了不起的剑修,都是奇怪的剑修,你看看当初的晚云真人,如今的我,是不是如此?”
梁拾遗仰起头,带着笑意说道:“一个修行者,不管怎么强大,但如果他的心里没有这个世间,我就会看不起他。”
女子剑仙不说话。
海面尽头已经隐隐可见高山,一片海岛,已经出现在了他们两人的眼前。
女子剑仙忽然说道:“我不陪你去了。”
梁拾遗有些意外,当初她答应的时候,他很意外,这会儿说不陪他的时候,也是如此。
“怕我死在那边?”
梁拾遗很快便知道了女子剑仙的想法。
女子剑仙不去,便是让他有所牵挂,在这边看着他,他自然会尽量回来。
“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会出剑。”
女子剑仙淡然道:“虽然我到这会儿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一个人跑到这边来,明明会有更为稳妥的办法。”
梁拾遗站起身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自己的佩剑,笑道:“我的剑道到了这会儿,真的需要杀几个人。”
——
离开边境,一路北上,之后的日子,御剑而行,顾泯和阿桑用不了多久,便已经走了一半大应疆土。
如今的大应,边境上战事已起,国境之中也是无比肃然,即便是御剑而过,顾泯也能感受到那股气息。
纷纷扰扰,才是人间。
不过已经在边境耽误了不少时间,顾泯这之后一路,并未停留。
数日之后,他来到了千丈山。
落于山脚,仰头去看这座人迹罕至的荒山,顾泯转头问道:“师姐看出有什么异样没有?”
金阙强者的神魂无比强大,放开神识,周遭方圆百里,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样的强者感知。
阿桑闭上眼睛,认真感知了一番,在半刻钟之后才睁开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顾泯皱了皱眉。
千丈山被发现过有兵器甲胄,是属于那支御北军的,根据老太傅的推算,这个地方应该有一处别的空间。
类似于帝陵藏于地底,也类似于顾泯之前去那处剑道囚笼。
只是怎么寻找到那入口,是他要面临的头等大事。
第四百五十三章 论道万万年
千万里之遥,从郢都来到这北边的千丈山,为了去寻那当年的二十万御北军,来之前,顾泯想了很多很多,可到了这会儿,却发现,自己好似很难找到那处理论存在的空间。
阿桑师姐是一个金阙强者,境界高妙,距离那些世间最顶峰的修行者,也差不了多少,原本以为只要带着师姐来到这里,很轻松便能找到入口。
可这会儿来看,顾泯错了。
“若是这么容易便找到入口,只怕这个秘密也不会封存如此多年。”
顾泯缓慢点头,接受了如今的困境。
世上的事情没有桩桩件件都一帆风顺的,碰壁才是常有的事情。
缓步上山,顾泯和阿桑走得很慢,这座千丈山因千丈得名,十分雄壮,山高林密,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不被世人知晓。
在山中走了半日,眼前到处都是树和草,顾泯皱眉道:“师姐,或许应该去找几个临近的百姓问问,这山中有什么特别之处。”
阿桑点头,提议道:“要不转身下山,去问问再说?”
顾泯点点头,于是两人准备转身下山,不过这次选了另外一条路,要先爬到山顶,然后才从山的另外一边走下去,毕竟不管是顾泯还是阿桑,都不愿意浪费时间。
爬上山顶,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远去遥遥可见便是一片山顶雪白的山脉,那是积雪,是大陆的最北方,在那个地方之外,就是北海。
站在山顶上,阿桑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要是真有二十万的带甲之士,你怎么带回南楚?”
阿桑和顾泯两人,可以御剑,可以悬空,总之不会惊动太多,而若是变成了二十万甲士,那么怎么都惊动大应和大祁。
从两座王朝的疆域里过去,这南下一路,顾泯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容易。
而且要是知道顾泯有这二十万带甲之士,大应和大祁,肯定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顾泯苦笑道:“到时候再说吧,不过南下肯定不容易,只是再不容易,我都要把这些人带回去。”
阿桑没说话,这种事情,只要小师弟在考虑了就行,至于在怎么考虑,她不关心。
两人从山顶的另外一处下山,这座荒山,并无山路,即便是樵夫也不会深入山顶,最多只在山脚砍柴。
下山走过一半的路途,顾泯踩向堆枯叶,听着声音,忽然便停了下来。
阿桑也看向了顾泯脚下。
她的境界比顾泯更高,应当感知比顾泯更敏锐,只是这个时候,她看向顾泯脚下,也不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而是了解小师弟。
她不用知道什么,相信小师弟,也就行了。
顾泯蹲下来,轻轻将这些落叶刨开,露出黑色的泥土来。
这是千百年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来到此地,每年的落叶落到地面,腐烂之内融入大地,长此以往,让这里的土地变得异常的肥沃。
顾泯看了一眼黑色泥土,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下刨去,差不多刨了一个三尺左右的深坑之后,顾泯在泥土里,看到了剑柄。
他是庚辛剑主,是剑中帝王,但对于剑的感知,不如苏宿那个天生剑胚,至于为什么能感受到脚下这柄剑,也是因为这柄剑上有着很强烈的不甘。
将那柄剑挖出来,剑身已经腐朽,但可以依稀辨认,这应该是一柄战剑。
是大宁王朝的制式战剑。
史册上有十分明确的记载,大宁王朝唯有校尉及以上武官,才能佩剑,而在大宁王朝的军伍能担任一位校尉,至少也要是个第四境的修行者。
大宁王朝的军队能够横扫诸国,除去军纪严明之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便是军中多修行者。
到了后世,军伍大多普通,修行者也变成了随军修行者,游离于军伍之外,并没有融入军伍之中。
这也导致于后来的军伍,其实都不如大宁王朝的军伍军力强悍。
而这支御北军,则是唯一有可能存世的大宁军伍,即便是在当初,也是整个世间最强横的战力。
“这山里果然有大宁的制式兵器,入口即便不在山中,应该也会不会差得太远,但要怎么去寻?”
顾泯有些头疼,他不是苏宿,根本无法知道下一柄剑在什么地方,除非那柄剑和这柄剑一样,有着强烈的不甘,而恰恰又临近顾泯身侧,要不然他无法感知。
“早知道把苏宿那家伙给带来,说不定事情就简单不少。”
顾泯有些头疼,虽然现在找到一柄战剑,却依旧没什么眉目。
顾泯收好那柄剑,站起身来,忽然灵机一动,“或许有可能……”
他挑眉,忽然从指间逼出了一抹剑气。
之前在郢都城中,他的身体被剑气重新洗礼过,早就完成了重建,如今他的身体,理应已经很接近大道,即便不是苏宿那种天生剑胚,也差不了多少。
况且那个“人”字,对他的裨益,很大。
一抹剑气溢出,却没有立即离开指间,顾泯却是将白寅诀运转,将一抹大道气息灌入其中。
然后肉眼可见,眼前的那缕剑气便缓慢变成了一粒荧光,在天色渐晚的当口,这一粒荧光好似一只萤火虫。
阿桑看着这粒荧光,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顾泯没说话,只是摊开手掌,那粒荧光离开指间,朝着远处飘去。
“苏宿是天生剑胚,对剑的感知我永远都及不上,不管我再洗礼身躯多少次,也及不上他,但是在郢都城,我悟出了人这个字,那些战剑上若是还有剑主的残念,应该会被我找到。”
天地之间,万物之中,最有灵性的,自然是人。
而之前顾泯引动天地剑光,斩杀那头月狼的时候,他的剑道,便悄悄的发生了变化,以前白寅诀完整之后,顾泯的剑道,便更有道韵了,可那个道是旁人的道,他只是使用者,不是开创者,即便能让他在同境战力无敌,但却仅限于此,即便以后再如何强大,总归有用借来的不适感。
而这种不适感,顾泯在隐约之中便感觉得到,有朝一日,他肯定会因此停滞修行,他的剑跟着白寅诀而修行,一样会无比强大,但是绝不会达到最强。
而在郢都城里他自己悟出的人道,反而让他找到属于自己的路,修行者修行,大多都是想要超越己身,变得越发强大,而超脱人这个字。
而顾泯却发现了人身上的无穷潜力,反倒是落下来,去慢慢感知。
而这就是他的
路,当然在这样的路上,也会给他无比的力量。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好处。
诸如现在。
那粒荧光飘过一片丛林,然后笔直向前。
顾泯和阿桑赶紧跟上。
两人在林中穿梭。
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一处绝壁。
荧光落了下去。
顾泯也跳了下去。
阿桑也是。
……
……
千丈山很高,也很怪,这里的山峰和别处的不一样,谁也不知道山体里有些什么,也不知道地形会怎么变化。
所以在之前顾泯和阿桑根本没有看到过这处绝壁,也自然不会知道这处绝壁里有些什么。
可随着他们落下去之后,心情便逐渐发生了变化。
顾泯看着那绝壁上的青苔,感受着落到身上的夕阳,以及天边的晚霞,心情有些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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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便看到了些东西。
在自己身下,有些青瓦。
那不是散落碎裂的青瓦,而是极有规律的摆放在某个地方的,青瓦上有些青苔,有些青藤,总之不管怎么说,都还是青色的。
一片青色,是生机。
顾泯继续下落,来到青瓦前,然后又下落,来到了青瓦下。
他悬停在空中,身侧跟着的阿桑也有些古怪,开口道:“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了。”
修行者的很多年,那肯定是很多年。
但到底是多少年,阿桑不是研究这个的,自然不会太清楚。
但她还是很惊异,因为没人能想到,在这座深山里,居然会有一座道观。
有一座道观便算了,这座道观居然还在这绝壁之中。
古籍上有记载,说是有一地的庙宇建于半空,实际上便是建在绝壁之上,名为悬空寺。
但那只是传说,并无人知晓。
可是如今他们眼前的道观,却是实实在在就在眼前。
悬于绝壁之上,而且没有任何依存。
就是一座道观。
一座悬于半空的道观。
世上的事情无比奇妙,当你觉得你看到了所有,却还是会有别的东西出现,会告诉你,远远不是。
这座道观便是其中之一。
顾泯抬头看了一眼那道观上的匾额,上书的只有两字。
彼岸。
这道观竟然叫做彼岸?
顾泯再也忍不住,便抬脚走了进去。
道观不大,可在外面和在里面,却不一样。
在外面看,不过是方丈之间,可进到了里面,却发现别有洞天。
那是一座不小的主殿。
供奉着许多木牌,但上面都并无文字,只是一块块无字木牌。
有个背影背对着他,他穿着一袭宽大的灰色道袍,看着了无生机,盘坐在木牌前,而那一粒荧光停留在他的指间。
第四百五十四章 截杀
顾泯转头看了看身侧,发现并无看到师姐的身影。
也没有感知到师姐的气息。
顾泯回过神来,心想自己之前的确太过激动,竟然都没能和师姐商量,便踏入了这里,而这里显然应该不是一处真实的世界,或许类似于李扶摇的那一剑斩出的囚笼。
既然如此,构建这方世界的那个人,想来也无比强大。
难道就是自己眼前,那个盘坐在自己身前的道人?
顾泯隐隐感觉,眼前的那个道人和他要找的入口没有太多关系,他好似踏入了另外一个不可知的地方,说不定会涉及另外的不可知之事。
但那不可知之事,很有可能是涉及彼岸,这让顾泯又有些激动。
但目前的处境,让顾泯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道人是谁,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因为他没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对方并不是一具尸体。
那是一种十分未知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虚妄。
可眼前的一切,又告诉他,好似一切都并不是未知的。
似乎可以去追寻。
他站在原地,想了很多东西,想着很多他知道和想知道的事情,但始终没有往前跨过一步,因为顾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往前走去。
直到很久之后,那个道人手指的荧光熄灭,一切才不同起来。
那个道人在他眼前站起来,开始拿起一旁的香烛点燃,然后给每块木牌前都上了一炷香,然后他凭空拿出新的木牌,放在那个地方,只是这一切,全部都是背对顾泯去做的,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来。
“供奉的是谁?”
鬼使神差的,顾泯竟然开口了。
声音很平静,也很容易便传了出去,那个道人只要不聋,自然能听见。
“死人。”
那道人的声音响起,有些苍老,但更多的却是温和。
供奉的人,自然是死人,虽然有的地方会把对他们有很大帮助的生人也供奉起来,但不会有这么多。
顾泯皱眉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个地方很奇怪,顾泯却没有问奇怪的地方,对方也没问他是如何来的,仿佛这种事情,对于两人来说,都无足轻重。
“反正不是老死的,也不是病死的。”
道人手里拿着香烛,“世上所有人都会有死的一天,但能在死后在这里立下一块木牌,却是不容易。”
道人没转身,却又问道:“那你呢,以后是否愿意也在这里留下一块木牌?”
旁人在这里留下一块木牌很难,但是他却主动问顾泯,愿不愿意在这里留下木牌,这足以说明了顾泯的特殊,当然也让顾泯足够困惑。
“道观外面的匾额上写着彼岸两字,这些木牌的主人,是否和彼岸有关?”
顾泯开始收集自己知道的一切信息,然后提出疑问。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眼前的那个道人,会回答的他的一切问题。
“不入彼岸,何来有资格留下木牌一说?”
道人的声音只有淡然,“死在彼岸的人那么多,也没几个人能在这里留下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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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怔住了,他隐约觉得这句话在透露一个很是了不得的消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顾泯终于问起了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奇怪,却不诡异,甚至没有让他觉得不安,可即便如此,他也很想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很多年前,有个道人从远处而来,在这里立下一座道观,后来收了些弟子,这些弟子离开这里,去到别处,又建了些道观,于是你们这个世界,便有了道士,有了道门,有了道门修行者。”
道人的声音怅然响起,“最开始道观无名,那位道人也没有名字,过了很多年,当初那个道人的弟子,从彼岸回来,来到这里,将道观取了名,也立下这些木牌。”
顾泯皱眉道:“彼岸可以归来?”
“只要足够强大,为什么不行?”
在这个世间的历史里,一旦离开这里,前往彼岸,便再也不会回来,但不会回来是不能回来还是不可回来,这都是之前顾泯不知道的,但现在有了答案。
道人轻声道:“从这里离开,前往彼岸的人,其实都很想回来,有的人害怕,不愿意再留下,有的人却只是思念。”
“为什么害怕?”
顾泯往前走了几步,快要来到那大殿门口,那道人的身子僵了僵,很久之后,这才说道:“自然是害怕死去,越是强大的人越是害怕死亡,但死亡却是一切的主旋律,能够长生的人注定很少,而死去的人,却多到数不清。”
“那你呢?你得到长生了吗?”
顾泯开口相问,他的问题不局限于他想问的,而是在对话之间,随意开口。
“我距离长生还有很远,但是却没那么容易死去。”
“彼岸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道人始终背对着顾泯说道:“彼岸有你追寻的长生,也有世界的真相,等你去了彼岸,你就知道不少,等你有资格让我为你立下一方木牌之后,你便能够知道你所有想知道的事情,但我希望那个时候,你还活着,而不是已经死去。”
顾泯沉默了。
他不知道再问什么,但也知道彼岸那边,有着巨大的谜团答案,而这个谜团,是关于世界和彼岸本身的。
“你是那个道人的弟子,彼岸两个字是你写下的。”
顾泯说的是道观门前那两个字。
“对,那个地方叫做彼岸,也是我取的,彼之岸,你不觉得那是个很好的名字?”
道人的声音缓和了些,但在顾泯心里已经惊起了滔天的波澜。
彼岸是这些金阙强者用来称呼要去的那个地方的。
却不曾想,原来是眼前的这个道人留下的名字,那岂不是说,他存在的时间已经足够久远,至少已是万年。
这样的人物,却还说距离长生还有很远。
“那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顾泯又问道。
这一次,道人笑了起来,他有些不解的说道:“你自己走进来的,为什么要问我?”
顾泯有些失神,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继续问道:“那在我之前,还有旁人来过吗?”
道人理所当然的说道:“这道观当初有这么多人离开,为什么会没人来过?”
这一下让顾泯又有些莫名其妙了。
他来千丈山,是为找寻那当初的二十万御北军,却没找到那个地方,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本以为这里极其神秘,但却得到这么个结果。
他捋了捋自己知道的
信息,眼前的道观,应该是这世间第一座道观,说是道门的起源,也不为过。
只是这样,也给他留下了很多问题。
这个世间,原本是没有道门的,起源于另外一个地方。
那道门如此,别的传承呢?
诸如剑修之类的,是否也是起源于别的地方?
道人好似看透了顾泯在想些什么,开口说道:“这个世界有许多是自己衍生出来的,但也有许多是从外而来的,世间很多事情都有联系,世界和世界之间,自然也是如此。”
顾泯蹙起眉头,这个道人的话,好像给他打开了新的大门,告诉了他许多他以往不知道,如今也不清楚的事情。
“我的剑气,为何会找到你?”
沉默了很久之后,顾泯终于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这一次,道人笑了起来,“我以为你问一辈子,都不会问到这个关键的问题。”
顾泯的心里忽然一颤,这番话似乎对他而言,很是不同。
“我之前说这里来过很多人,但万年之前,这里便再没有来过任何一人了。”
道人说道:“世间理应再无人找得到这个地方才对。”
他始终没有转头,但是言语之间,也有困惑的意思。
活了千万年也好,还是才学通天也好,总归还有许多事情是他不知晓的。
顾泯苦笑道:“我原本想找的,也不是这里。”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剑光能够带着他去寻到那个入口,找到那些御北军。
但没有想到,却找到了这里。
“你的剑光很不寻常,有了些道本源的味道。”
道人的指间,那么荧光再度亮起。
道人喃喃自语,“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你能找到这里的缘由?”
这里是世间第一座道观,道和道相依,自然有联系,这剑光,或许也有感应。
“如此这就说的通了,你这么弱小,却也能悟道,当真是一件很怪的事情。”
道人看着指间的那抹荧光,忽然笑道:“可惜了。”
然后道人把手中一直拿着的香烛放在台上,说道:“世上所有人,理应都在规则之内,可我这一生,的确见过几个人,都在规则之外,他们却是后天才打破规则,跳了出去的,为什么你天生便如此?”
道人摇头,困惑道:“奇怪,实在是奇怪。”
“难道世上,真有你这样的人?”
“若有你这样的人,为何又要有我们这样的人?”
道人明显困惑起来,他喃喃自语,身体里开始一缕缕的气息弥漫出来,那是大道气息,是契合天道的道韵。
顾泯感觉到了强大的冲击,这让他站立都极为困难。
仿佛要被那些大道所化的狂风吹出这座道观。
可是顾泯不愿意离开,因为他冥冥中有种感觉,只要自己离去,便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而他却还很想知道些东西,所以不愿离开。
“前辈!”
他竭力开口,疯狂大喊,想要唤醒那个明显已经陷入某种梦魇的道人。
那道人却却重新坐下,看着指间的荧光,不可置信的说道:“当初师尊推演万物,万年走势,万物生灭,一切都推演到了,为何不曾提及过你这个变数?”
第四百五十五章 树枝上
道人明显有些癫狂,他的手里那抹萤火开始变得忽明忽暗,他的嘴里一直在念叨,提及最多的三个字,就是不可能。
顾泯盯着那个道人的背影,想着他口中的师尊两字,根据之前所说,眼前的道人,大概就是这座道观最开始那个道人的弟子,是他离开过这里,去过彼岸,然后又从彼岸回到这边,在这道观留下了彼岸两字。
他已经足够不凡,而且已经至少活了万年,恐怕天底下没有任何修行者能够挡得住他,而他口中的师尊,大概应该是立起这道观,也在这个世间立起道门的更强大存在,那是天下道门的根源之人,若是还活着,只怕会无比强大……
这是这样的人物,在史册上本就应当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万世后人都知晓,可却不仅是他,还有道观的存在,都不曾见于史册上。
无人知晓这般存在。
顾泯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个世上的秘密,原来不是那些藏于隐秘书册上的,而是那些根本连记载都没有记载过的,如同这个道人,这个道人的师尊,和这座道观。
世间展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海面下的东西,一直没人知晓。
道人猛然说道:“师尊推演万物,一切都在他的推演中,唯一看不到的,唯一看不到的……”
他说着话,整个人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大道气息,充斥着这片空间,强大无比的大道气息,让顾泯整个人都再也站立不住,当他试图唤出烛游的时候,气府里的剑气,却莫名其妙的停滞了,这让顾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管怎么催动剑气,也都没有得到回应,里面死寂一片。
他甚至都无法内视气府。
这是相当于自己已经丢了所有的手段,只能坐以待毙,若是那个道人对他有些什么想法,只怕他如今就要死去。
换句话说,即便他还能照常出剑,只怕也没有什么办法抵御那浑身都是大道气息和道韵的道人。
他的境界,让顾泯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心思。
他站在庭院里,被这些大道气息包裹,让他极为难受,但始终没有离开这里,顾泯艰难开口,“前辈!”
他不说话还好,这次一说话,在他身前,那个道人身上更多大道气息弥漫出来,直接将顾泯推出了门外!
思路客
……
……
在道观前,悬停的顾泯,猛然睁开眼睛。
肉眼可见,一道荧光弥漫进入顾泯眉心。
“怎么样了?”
阿桑在身侧,有些担忧的看向顾泯。
之前小师弟的神魂骤然离开,她已经知晓他便是进入了那里面,可是即便如此,这位柢山大师姐其实想了很多办法,她眼前的道观里,只有一方月末方丈之间的静室,里面只有一块蒲团。
年岁过久,就连那蒲团都已经破败不堪,并不是什么有灵性之物。
顾泯睁开眼睛,刚想说起之前的所见所闻,但是一张口,便怎么都想不起之前自己碰见的东西,一切的一切,他只能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曾看到过一个道人,至于别的,对话也好,自己的经历也好,全部都记不起来了。
顾泯蹙眉,努力去回想,却不管怎么回想,都并无办法。
“师姐,我看见了一个……道人,我和他应该说了很多话,但我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顾泯有些苦
恼,他似乎觉得那说过的东西,都是极为重要的,可就是这些东西,现在却一句都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都有无所适从。
阿桑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只是想了想,说道:“进去看看?”
顾泯看向眼前的那道观,也是上书彼岸两字,只是眼前只有一方静室。
走进其中,顾泯在那蒲团前站定,看着一侧已经布满青苔的墙壁之上,留有一行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
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
人之所教,亦我而教人。”
这是道门典籍里,被公认为最为久远也是被称作道门起源的那本典籍里的篇章,很多年前,这曾是道门的不传之秘,曾有道家真人,因为此书而悟道,到了后来,流传日久,这典籍便被公之于众,成为现如今世间最为普遍的一本道家典籍。
而后人之中,也没有多少道士能够读懂此中真意,至于悟道,便更是再无听说过。
而这行字的内容,恐怕别说是道士,就是一般的修行者,也耳熟能详。
这是道门对于这个世界的解读,他们认为道是一切的起源,那是万物的起点。
顾泯伸手抹过这行字,上面的刻痕早已经有些模糊。
“这至少已经有数百年了。”
阿桑点头,对顾泯的判断表示赞同。
顾泯的手没有离开这行字,只是拂过的时候,还是在想自己之前到底和那道人说了些什么,而那个道人又是什么身份,难道是他,在这里刻下的这些字。
他努力去想的时候,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得到的结果依然模糊,不能给他任何明确的信息。
“或许那段记忆并未丢失,只是被那人用什么法门封存了。”
顾泯眯着眼,如果真是这样,那个道人不仅道法高深玄妙,想来也有些什么别的打算。
可是依着自己如今这境界,没有丝毫的可能知晓真意。
顾泯收回手,看向阿桑,“师姐感受到了什么吗?”
阿桑摇摇头,但却有些古怪的说道:“身处此地,我却是觉得有些平静。”
“似乎天地之间,残留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阿桑毕竟是金阙境的修行强者,感知也十分敏锐。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说来说去,也是毫无头绪。”
他们要找的是入口,虽说有了别的发现,但线索也是直接便在这里断去了。
顾泯一屁股坐在这道观门口,两只脚便这样悬在半空。
看着远处风景,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微笑道:“师姐,带不回那二十万御北军,南楚也不是全无办法。”
阿桑陪着他坐下,缓声道:“总归会有办法的。”
“其实我有些时候也在想,已经很多年了,即便那御北军里,当年多数都是修行者,如今只怕也活不下来了,或许我们能够找到他们,也只是找到一地白骨而已。”
顾泯心情有些低落,这是他早就想过的事情,但是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阿桑问道:“那为什么坚持要来?”
“老太傅说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带着他们重新出现在世间,也就只有我了,他们是大宁王朝的军伍,一生都在为国而战,最后缺连尸骨都找不到,身为大宁皇族的后人,即便不能将他们活着带回来,至少也要将他们的尸骨带回去埋葬在故乡。”
很久之前,他的父皇便给他说过,做将士的为国征战,或许会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但是作为皇帝,作为一国之君,却要尽力的将那些将士都带回到故土去,不能让将士们寒心。
“南楚历史上,不管是哪一场战争,不管是胜负,南楚的将士们,尸骨都会被带回来,他们可以死在国境之外,但一定要埋葬在国境之内。”
其实顾泯并未说完,南楚历史上还曾有用一座城池去换南楚将士的尸骨壮举,其实为什么南楚是这南方六国里唯一复国显得那么水到渠成的那一个,就是因为历史上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为南楚立下魂和骨,在这些之下,才有了南楚的风骨和人心。
大宁和南楚的关系,在之前,只是皇室一脉相承而已,但顾泯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些什么。
因为那御北军即便是死了,也并非死于内斗,而是为了抗击外敌,这样是肯定要尊重的。
阿桑忽然开口,“大宁王朝和南楚皇族一脉相承,打开入口,会不会是用皇族鲜血?”
顾泯没有犹豫,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有什么办法,都可以试一试。
他割开手掌,鲜血滴落,落到绝壁之下。
一串血珠滚落。
可是天地之间,并无任何异动。
顾泯也没有感应到什么。
“师姐,这办法……似乎不行。”
顾泯有些无奈,毕竟这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
阿桑皱了皱眉,忽然摇头,“好像……并不是。”
就在阿桑说话的当口,这处绝壁之下,忽然发出了一阵轰隆的声音。
“轰隆隆……”
顾泯低头看去,这绝壁下方有无数迷雾,他根本看不到尽头。
但那响声的确存在,而且越来越大,似乎让这座千丈山都摇晃起来!
顾泯赶紧起身,唤出烛游,握剑之后,剑气贯彻剑身,强大的气息,开始从他身上散发出去。
他现在虽然只是个结发境的剑修,只是他的杀力,一般的金阙初境的强者,只怕也不敢说敢不躲不闪,就敢硬抗。
即便不能再引动天地剑光,可顾泯自身的剑气,也凌厉异常。
所以顾泯一旦出剑,威力也不可小觑。
只是那雾气之后有些什么,暂时还不知晓。
但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但下一刻,杀机已显。
顾泯眯起眼,有些无辜的看了师姐一眼。
含义倒是简单,就是询问眼前的师姐,为啥自己要忽悠自己。
阿桑没理会他,只是抬头看向远处。
顾泯深吸一口气,纵身下跃,只是在下落途中,他已经明白了,现在自己和师姐遭遇的,并不是什么意外,而应当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截杀。
第四五百十六章 破局
山林之间,日落之时。
一棵古树下,三道人影,站立在此地。
一黑一白两人并肩而立,都是男子,身高身形,甚至容貌,几乎都完全一致,两人面无表情,看着远处,一条铁链,正好便在两人手中。
若是知晓大应修行界的事情,便应当知道,这北边修行界里,很多年前便有一对双胞胎踏入修行界,两人心意相通,同吃同睡同修行,就连境界,都是丝毫不差,专研合击之术,两人还是飞光境的时候,便曾合力杀过繁星境的强者,如今两人早已经成了结发境的强者,联手之间,甚至连金阙境,都无法轻易胜过他们两人,两人更有在一夜苦战杀过一位金阙强者的战绩,因此一战之后,便有了夺命无常的说法。
至于两人之外的另外一人,则是一个道姑,手提长剑,面容一般,但时刻透露出一股狠辣。
从她散发出来气息来看,也是一个金阙剑仙。
世上的剑仙本来就不多,尤其是女子,更是屈指可数,最出名的两人,当是之前的西海之主林深以及朝暮剑派的那位掌教真人。
而这个道姑虽然并没有前面另外出名,但依然也是一位为数不多的女子剑仙,最为重要的是,她和那位大明剑宗的大明剑仙,是师兄妹。
大明剑仙是她的师兄,是她这辈子最敬重之人,可惜却在那一年被常遗真人直接斩杀,而后整个大明剑宗,被常遗真人一剑斩开,从此人间便再没了大明剑宗,道姑当时正在闭关,并未受到波及,等到出关之后,才知道大明剑宗毁于一旦,本想着就要出手报仇,却又知晓常遗真人还在人间。
于是只能等待,这一等待,便是很多年。
直到后来她听说常遗真人已经离开,准备南下的时候,却又听闻顾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来了一个绝顶强者,在紫阳山,将无缺老人都硬生生扛住了。
于是她又等了很多年,直到如今,顾泯北上的消息被他们知晓,大应都城那边商议结果,让她们这一批修行者,前来截杀这对柢山的师姐弟。
这是她报仇的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主动请缨之后,她带上了好些成名的修行者,一路打探,最后总算是知道顾泯和阿桑来了这千丈山。
于是在此设伏。
看着那远远看着这边的灰衣女子,道姑冷笑道:“你我三人,不用留手,倾力而为,斩杀这个女子之后,再去杀那个小贱种。”
一黑一白的两人默默点头,他们也是这样的想法,之前还想过道姑会不会因为私仇而要一人出手,单挑那个金阙强者,如今有对方这句话,他们就彻底放心了。
“瞎子那边,应该没问题吧?听说那小贱种之前在郢都城,杀过金阙。”
白无常低声道:“瞎子虽说是结发境,但金阙的确也拿他没办法,加上还有昆仑在,想来没有问题。”
黑无常默默点头,对此也很坚信。
“反正不管怎么说,只要咱们这边尽快解决,到了之后合围绞杀,就是插翅也难逃。”
道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手中长剑已经出鞘寸许,剑气溢出。
阿桑从远处而来,身形迅速,人还没到,整个
人身上的气机便猛然涌出,在天幕之上划过一条白痕,看着很是好看。
道姑冷声道:“柢山欠的账,该还了!”
……
……
顾泯落下同时,身侧剑气,将雾气驱散,露出前面景象来。
绝壁之上,到了下面,竟然有数棵参天古松在绝壁中生出,而有两人,便站在粗壮的树枝上,等着顾泯。
其中一人,面容枯槁,留着一缕长须,双眼无神,想来是不能视物,至于另外一人,足足有两丈高,浑身雪白,手臂比顾泯的大腿都要粗壮。
顾泯落到一根很是巨大的树枝上,看向这边两人,眯眼笑道:“金阙?结发?”
面容枯槁的瞎子听着这话,微微一笑,然后认真嗅了嗅,这才说道:“阁下的剑气如此凌厉,庚辛剑主之名,倒也名不虚传。”
顾泯不说话。
刚才问话之后,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这两人其实都只是结发,两个结发,他也是结发,顾泯并没有什么害怕的。
“想来你们为了这场截杀,准备了很久才是,怎么这就露出马脚了?”
顾泯耐着性子开口,可还没等他继续开口,那边那个高大的汉子便纵身一跃,从几根巨大的树枝上跳过,朝着顾泯而来。
别看他身材高大,却是异常灵活,临近顾泯所站之时,他双手上举,不仅整个人朝着顾泯扑来,一双铁肘也随即而来。
上面有厚厚的一层老茧。
这是纯粹武夫?
顾泯眯了眯眼,在修行者横行的世间,纯粹武夫因为修行艰难,已经很难见到,而在世间行走的,大多数都是那些混迹江湖的三流武夫,其实也说不上武夫两个字。
顾泯推剑出鞘,烛游出鞘寸余,琉璃一般的剑身,反照出一道五彩霞光。
原本烛游无鞘,可是随着顾泯境界越高,这柄剑的剑气便越发的浓郁,平时只要唤出剑形,凌厉剑气便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这让顾泯有些心疼,后来便给烛游加了剑鞘,然后发现,有了剑气之后,这外泄剑气甚至还能温养烛游本身,这便再也舍不得烛游无故出鞘了。
那汉子被剑光一照,下意识闭眼,可等他落到顾泯原本所站立地方,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顾泯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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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刹,他感觉脖颈一凉,慌乱转身,却发现那个长剑并无出鞘的年轻人已经脚尖一点,落向远处。
站立之后,顾泯有些疑惑的说道:“你这身子什么做的?”
之前趁着对方不注意,他递出一剑,当然也是怕对方知晓,因此并未尽到全力,但即便如此,他这一剑也足以说得上凌厉,可却并未在那壮汉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壮汉不理会,只是仰头怒喝,这些存在不知道多少年的古树,也跟着摇晃。
无数树叶飘落。
顾泯皱眉,就要再度出剑,可一瞬间,便觉得通体冰寒,凭借下意识朝着身侧退去,原本自己所在的位置,一道气机正好掠过,落到树枝上,那足足有数人合抱般粗壮的树枝顷刻间便断开,滚落山崖。
到了这会儿,那个目盲的枯槁中年男人,才是第一次出手。
顾泯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躲过了第一波攻势,下一刻,对方双手一拽,嗤啦一声,顾泯身侧的树干再度被莫名的锋利兵刃切开。
顾泯眯眼看去,这才看到天地之间,有一根银线悬停身侧,而那瞎子手里,正好便是银线两头。
杀机重重。
顾泯带鞘之剑荡过那条银线,那雪白壮汉,已经再度朝着他撞来。
瞎子双手做了一个眼花缭乱的手势,从银线之上,便有气机炸开,顾泯两侧,那些粗壮树枝,留下了不少坑洞。
好似虫蛀一般。
顾泯气府里的剑树剑气大作,汹涌剑气涌出,汇聚手中,在那雪白壮汉撞向他之时,一拳轰出。
一拳亦是一剑。
凌厉的剑气落到那雪白壮汉小腹,将其击飞,但是顾泯仍旧看见,那小腹处,并无伤口。
雪白壮汉被击飞,撞碎数根粗壮树枝,但最后却一只手搭在树枝上,并未滚落下去,也并未身死。
而就在顾泯出手击飞那雪白壮汉的当口,天地之间,银线已经交织成了一片大网,时时刻流露着杀机。
瞎子手势不停,最后用来重叠在小腹之前。
天地之间,气机流转,皆是出自那些银线之上!
瞎子来到银线一侧,伸手拂过,好似要弹奏一曲无上乐章!
一道道气机如同飞剑,四溅而出!
咻咻咻!
顾泯右手搭在剑柄之上,复而松开,短暂半刻,便已经重复十数次。
最后他按住剑柄,身形微动,浑身剑气大作,用以应对那些强大气机。
砰砰砰的声音一直响起,久久不断!
那瞎子洒然笑道:“不错不错,不愧是当代最强这年轻人,可惜我早已经目盲,不能一睹你这位南楚皇帝陛下的风采,着实可惜。”
他虽然开口,但手里动作不停,短短片刻,足足有数十道气机掠向顾泯身侧,封堵了顾泯一切退路。
而此刻,那雪白壮汉在远处提气,就等这一波攻势结束,他便再要悍然出手。
这两人看起来不知道是已经合击多少次了,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即便是作为敌手的顾泯,也要忍不住称赞。
那瞎子在远处,以雄浑气机作为袭杀手段,可攻可困,而那雪白壮汉身躯厚实,只怕一般人,完全没有办法能够轰开他的身躯,而当他消耗了敌人的气机之后,远处瞎子便会作为一击必杀之人,结束战斗。
顾泯一边剑气击碎气机,一边开口问道:“两位合击,只怕连金阙都杀过?”
那瞎子淡然道:“金阙不好杀,上次斩杀过一次,差点没了半条命。”
这番话,让顾泯咂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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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入口
丝缕剑气,在顾泯的掌心生灭。
那瞎子手按银线,随时会有下一波的攻势展开,雪白壮汉一直沉默,这次在出手之前,也和那瞎子对视一眼,虽然瞎子看不到东西,但也微微点头。
两人配合,也不是这一朝一夕了,许多年的默契合作之下,让他们杀人无数,而且全部都是全身而退,这世间一直说明月楼的修行者最会杀人,实际上,除去寥寥几位,大部分的明月楼修行者,都不如他们。
短暂的修整之后,瞎子手中银线铮的一声,开始抖动起来,雄浑气机也是如此,都弥漫而出,袭向顾泯。
与此同时,那个雪白壮汉,已经再度朝着顾泯压来,他的两只粗壮拳头,带着罡风,呼啸而至。
天地之间,好似被这条细微银线分成两半,肉眼可见,不远处的雾气都分成了两半。
顾泯侧着身子,心里很是清楚,只要自己斩开这里的丝线,下一刻那壮汉的拳头就要落到他的头顶。
杀人不难,尤其是对他们这样经常杀人的家伙来说。
对于顾泯来说,退去不难,但他却偏偏生了要杀人的心思。
剑鞘和银线一撞,这里雄浑的气机稍微有了些混乱,杀机犹豫,但很快便后发再至。
顾泯跃上那些银线,一脚踩了上去,锋利无比的银线,在这个时候,却始终割不开顾泯的脚底,被顾泯压着迅速紧绷,然后朝着底下坠去。
顾泯按住剑柄,用力一踩,整个人反弹而起,朝着那雪白壮汉的身上撞去。
雪白壮汉堪堪比顾泯脸差不多大的拳头落到顾泯胸前。
带着罡风的一拳,威力之大,不可小觑,只怕换做天底下任何一个结发境的剑修来,扛了这一拳,整个身躯都要几乎散架,可那一拳,落到顾泯身上,只是一瞬间生出一阵涟漪,而后顾泯身躯连摇晃都没有,更没有朝着后面倒飞出去。
他只是吐出一口剑气,笑着问道:“意外吗?”
雪白壮汉眉头蹙起,就要后撤,顾泯却没给对方机会,而是一只手按住对方胸膛,然后朝着那边的瞎子撞去。
在远处,那瞎子有银线作为牵制,顾泯想要临近对方,至少也要递出一剑,可他的头一剑,原本就是价值连城,所以那是留给之后的,而不出剑,就想要临近对方,那就得下点功夫了。
以这壮汉作为盾牌,是最好的办法。
那瞎子微微蹙眉,虽然已经目盲,但是他早已经能够做到周围数十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耳朵,如今他自然也能感知到那雪白壮汉已经朝着他撞过来,事情紧急,他也需要快速做出决断。
舍弃壮汉,不让顾泯近身?
还是设法营救?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做出决断。
就在那壮汉朝着他撞去的同时,天地之间,那些银线,全部都收缩,顾泯身后之前的那大网的景象,如今已经不复存在,这一刻,只有一条银线,出现在那瞎子手中。
壮汉低头,双手握住,在还没有临近瞎子之前,就重重出手。
顾泯眯眼,一只手按住对方胸膛,另外一只手狠狠朝着壮汉的下巴打去。
锋利剑气依附于手上,撕开那雪白壮汉的下巴就只用了片刻,片刻之后,那壮汉鲜血洒落,看起来无比凄惨。
眼看距离已经差不多,对方还未出手,顾泯也不犹豫,一把扯开壮汉,掠向那瞎子所在的树枝。
与此同时,手中长剑,缓缓出鞘。
天地之间,生出一道琉璃剑光。
剑气在这里肆意的出现,涌向那边的那个瞎子。
瞎子虽瞎,却也明白这一剑的锋芒,却没准备后退,反而笑问道:“陛下的剑,当真是同境无敌?”
顾泯没说话。
只是一剑递出,最后落点,却不在那瞎子身上,而是在一旁的树枝之中,顾泯一剑刺中粗壮树枝,抽剑之时,那树枝上竟然有鲜血溢出。
之后才那树枝上,才有人形出现,只是此刻已经全然没有了生机,出现便倒下死去。
“扶桑的忍术。”
顾泯冷笑道:“大应已经和海外的那些蛮夷开始勾结了?”
瞎子有些意外,却还是后退数丈,落到另外的树枝上,这才说道:“大应不曾和海外蛮夷有过勾结,只是当年有蛮夷来到此地,此法被前辈研习了而已。”
面容枯槁的瞎子叹气道:“只是我没想到,陛下为何能够识破他,要知道在结发境里,他隐匿了气息,便是我,也不能分辨出他的方位。”
他早年目盲,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其余五官便异常敏锐,想要判别同境修行者的方位,要比一般的修行者简单许多,可即便是他,都无法将那人的方位判别出来,却没想到,顾泯不仅判别出来,而且一剑就斩杀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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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不畅罢了。”
顾泯没有多说,而是扭头看向远处已经站立的雪白壮汉,“你们看起来是两个结发境,其实一直都是三个人,一人充当肉盾,一人在远处施展,另外一人隐匿身形,只在最关键的时候一击必杀,平日里遇到你们的修行者,还真是倒霉,肯定得死了,不过今日,怎么说?”
瞎子皱眉,然后很快便笑了起来,“即便我们二人不能杀了陛下,但只要坚持足够久,想来那边,也会解决战斗。”
顾泯扭头看了看,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当真以为我师姐好欺负?”
瞎子一顿,然后怅然道:“世人都是如此,常遗真人是大人物,常遗真人之后的风头多是在陛下你身上,的确很多人没有想过,那位柢山大师姐,恐怕也不是好招惹的。”
顾泯笑道:“大家都不记得,我师姐阿桑,其实是和梁拾遗一代的修行者,那一代的修行者里,梁拾遗成了西海之主,我师姐怎么会差?”
不过也没事,名声这种事情,都是杀出来的。
很简单,也很难。
……
……
残阳如血,风景还算是不错。
只是还活着的两人,心情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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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从小心意相通,两人合击之术,可以说是这世间一流,几乎天衣无缝,就连金阙强者,也在他们手下吃过大亏,这一次他们两人带着那个道姑剑仙,三人联手袭杀阿桑,原本不管怎么看,都是胜券在握,可现实是,局面对他们来说,极为不利。
还活着的白无常看着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的黑无常,神情有些痛苦。
道观如今的状态也不好,她灰头土脸,几次出剑,原本都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姿态去的,可是最后结果,都不尽人意。
最后更是丢了一条人命,这种结果,让她在愤怒的同时,也几乎吓破了胆。
原本最开始,阿桑要杀的是她,而她也没了反击的可能,眼睁睁就要被对方袭杀,若不是最后,那个灰衣女子选择了那个黑无常,现在死去的,就是她了。
看着这个比她年轻很多的女子,道姑的心里,信心不再。
而在远处,平静站立的阿桑,看着这边两人,平心静气。
片刻之后,她的身形微动,整个人朝着前面掠去,带起一阵残影。
白无常一怔,随即后撤而去,没了黑无常,他一人,只要没有人旁人牵制,遇上阿桑,几乎就是个死。
道姑咬牙,瞬间出剑,她那柄软剑递出,激起一阵剑气。
无数道剑光在天际闪现,无数剑气开始撕扯这四周树木,无数落叶被斩开,道姑的身形掠过,撞上阿桑。
阿桑脚尖在地面一点,然后停下,伸手荡开那道姑的手中剑,这位柢山大师姐开口问道:“就这么点本事,就学别人报仇?”
道姑惊怒道:“你怎么知道?”
自始至终,她都从未说过自己为什么要截杀阿桑,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来报仇的。
阿桑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向这个道姑,“杀心这么重,要只是为了任务,何至于此?”
“看你的剑,似乎和那个大明剑仙有些相似,不过他的剑我倒是没看多久,毕竟师父杀他,也没多难。”
阿桑一字一句,都在往这道姑的心窝子里插,她一怒,脑子里便想的多了,一想的多了,剑气都有些乱了。
阿桑讥笑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修行到金阙的,难道修行这种事情,也有后门可走?”
“你?!”
道姑怒极,手中长剑,攻势又凌厉几分。
可就在这个时候,阿桑便已经一掌落到她的胸口,只是一掌之后,也不继续趁着她虚弱而继续出手,反倒是身形掠过,出现在了一直在饲机出手的白无常身侧。
阿桑伸手,按向对方头颅。
磅礴气机涌出,顷刻之间,便将对方的生机摧毁。
这片刻之后,便又多了一具尸体。
让不少树叶,都四散而落。
然后阿桑转过头,看向那个道姑,问道:“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话音未落,不等对方说话,阿桑自顾自的说道:“既然要截杀小师弟,那还活着做什么?”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我们这个世界(上)
一场有头有尾的袭杀,其实在天黑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结果。
那脾气不好,境界不高的道姑死在了阿桑的手下,面对柢山大师姐,这位以女子之身成为的剑仙的道姑,被死死压制,直到战败的时候,也都没有翻过身来。
最后阿桑一只手按住这老道姑的头,问她是不是非要来杀她小师弟,道姑即便想要认怂,最后却也没能说出话来,于是到了后头,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磅礴气机灌入自己身体之内,然后在片刻之间,生机消散,再不可活。
做完这些之后,柢山大师姐阿桑看向远处,眼神里的戾气尽数消散,只留下温柔两字。
在那边,顾泯的第一次出剑,是斩杀那个修行了扶桑忍术的家伙,但之后的再次出剑,便是斩杀了那个雪白壮汉。
眼看着那巨大的尸体滚落下山崖底下,顾泯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真有这么壮的人?”
面容枯槁的瞎子已经知晓这次截杀,完完全全失败了,但依着他的性子,也不可能这会儿慌乱求生,反倒是坦然面对接下来的死亡。
听着顾泯开口,瞎子淡然道:“北海之前,北境之北有一座雪山,很多年前有不少高大的雪猿,说得上是上古异兽,后来异兽灭绝前,和人族有过联姻,血脉传承了下来,变成了这么一群人,他们自称猿族,反正特点便是高且壮,而且皮厚,一般人打不透,对了,到了这些年,其实也剩不下些什么了,大概也就是还有个数十人,他是其中最厉害的,不过对上陛下你,也一样没能活下来不是?”
顾泯收剑,坐在巨大树枝上,烛游放在膝上,微微笑道:“天底下,我这样的人,也不过一个而已。”
瞎子哈哈大笑,“陛下说话,难得通透,要是为陛下卖命,我估计死也能死得无憾。”
顾泯反问道:“现在死不觉得无憾?”
瞎子直白摇头,问道:“陛下可知,我这眼睛是怎么瞎的?”
“火烧的?练功走火入魔瞎的?”
反正这会儿大战落幕,天色已晚,对方已经再无可能逃走,既然愿意聊天,那便多说几句,天底下没有这么着急的事情,连这一两句的时间都不给。
瞎子摇摇头,淡然道:“年幼时,我只是个叫花子,吃不起饭,便把自己卖给了大户人家,就为了活下去,过了几年猪狗都不如的日子,有天晚上,恰巧路过老爷房里,发现老爷被人杀了,夫人在床上和某个人淫 乱,碰到之后,那人便想杀我,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没动手,但是挖了我的眼睛,可笑的是,我还得认他当师父,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修行了好些年。”
这故事有些荒诞,但实际上天底下每天发生的事情,比这个荒诞的,还有的是。
“我要是你师父,既然已经挖去了你的眼睛,之后肯定是要斩草除根的,我反正不相信,你能还真心实意的待我。”
顾泯开口说话,只是就事论事,没有一味的同情起来这瞎子的遭遇。
瞎子笑道:“我也这么想过,不过那老家伙到了快死的那天,才终于解了我的疑惑,原来他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能超过他。”
顾泯啧啧道:“人不自知,死有余辜。”
瞎子继续说道:“杀了人之后,事情也没好起来,他有些名声,后来好些人追杀我,我是个瞎子,被人追杀的日子很不好过,还好后来我又遇到了不错的姑娘,她帮了我很多。”
顾泯点点头,“最落魄时,能遇到一位在意自己的姑娘,那估计是最苦难的事情里最不苦难的事情。”
瞎子惆怅道:“可惜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顾泯都有些无语了,“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瞎子说道:“她是个杀手组织的杀手,救我是纯粹想让我以后也成为一个瞎子,甚至在她解决了那些人之后,后来追杀我的人,都是她找人假扮的。”
顾泯不说话,他倒是有些想知道后面内容了。
“后来她想杀我,又被我杀了,然后有一天我入了宫,从此这条命便是太后的了,实际上一路走来,从那天我把我的命卖出去开始,便一直不属于我自己了。”
瞎子感慨道:“我这一生,好像是有些惨了。”
顾泯呵呵笑道:“是挺惨的,惨得我都快相信了。”
瞎子反问道:“陛下不相信?我到了这会儿,难道还有理由去骗陛下吗?”
顾泯哦了一声,然后伸手在自己是身侧压下去,这粗壮树枝顿时破开,然后顾泯再一扯,在树枝中,便将一个藏匿多时的修行者扯了出来,不过这会儿,对方早已经全无生机,在顷刻之间,顾泯已经将其斩杀。
随手将尸体扔下去,顾泯有些好奇的问道:“真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后手。”
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平淡的瞎子,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颓然坐下,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真没想到,陛下连这最后的杀招也能发现。”
顾泯笑着说道:“这会儿我相信你们能是杀金阙了,四人联手,除去明面上的你们,两手暗棋,一个比一个可怕,即便是金阙境的强者,只怕也要着道。”
“可是陛下没有,我很想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一场袭杀,他们自认对顾泯已经无比重视,明面上的两人,已经足以横扫天底下的大多数的结发修行者,加上暗里的一个人,即便是金阙境,指不定也活不下来,可为了顾泯这个结发剑修,他们甚至还加了一层保险,就是在这一切之后,又加上了一个暗子。
此人是之前那个修行扶桑忍术的师兄,忍术造诣几乎是整个世间最出彩之人,之前他们斩杀金阙修行者的时候,便是四人一起,前面三人竭力消耗对方,等到那金阙修行者彻底放松,最后这人才从暗处一击必杀。
那一次让他们声名鹊起,但这个秘密却始终没有泄露,因为除去面对金阙境修行者,一般的结发修行者,都用不着他们四人,几乎是两人足以。
只是这次,来了四人,却也都败了。
“我说了,是剑气不畅。”
瞎子皱眉道:“我不明白。”
顾泯笑眯眯的开口说道:“在郢都城,我引动天地剑光,绞杀过一尊上古异兽,你知道?”
瞎子点头,那
郢都城南楚复国之日,所发生的事情,已经早已经传出去,年轻皇帝在登基当日被人挑衅,江潮这位年轻皇帝的敌手,和他交手多次,最后在郢都死去,不过在死去之后,用秘法召唤出来上古异兽,是月神,也就是月狼。
那有着金阙初境的战力,但那个时候,年轻皇帝暴露自己是庚辛剑主的真相,引动天地剑光,将其斩杀,更是在那一日用剑光洗礼身躯,让他的身躯成为了世上最坚韧的体魄。
也是最为接近道的身躯。
何谓道?
那是天地之力,万物之无形,并非人力可以抗衡。
因此在那一日之后,世上的人都认为顾泯终将要成为这个时代里最了不起的修行者,要成为最强之人,再加上他已然成为了南楚皇帝,众人自然想着他要成为这天下共主,复刻先祖,千年前大宁王朝开国皇帝的曾做到的那些事情。
因此有很多人会感到担忧,很多人不愿意接受,故而才有了这场截杀。
可惜他们足够重视顾泯,却还是不够重视。
“苏宿是天生剑胚,他天生对剑的熟悉程度,便远超世上任何剑修,我虽是庚辛剑主,但在这一点上,仍旧是及不上他,但是洗礼身躯之后,我自己的剑气,我却能够足够敏锐的察觉到流动和行进了。”
顾泯揉了揉脑袋,笑着说道:“换句话说,一场风从咱们两人之间吹过,它所接触到的一切,风自己都知晓,我的剑气也是如此。”
瞎子一怔,随即苦笑,他已经明白了,顾泯的剑气就好像是风,在离开他身体之后,不管触碰到了什么,还是没触碰到什么,都会给顾泯一个反馈,那么这就说起来就是,一旦顾泯出剑,剑气四溢,周围的一切,不管是藏匿气息的本事有多么高超,都不可能会瞒得过眼前这个年轻皇帝的感知。
这不是境界的问题,就算是金阙强者,一样没有办法在这里让顾泯感知不到。
除非对方在金阙之上,身体里也有大道气息,而且还能运转自如,让自己隐藏在天地之中,顾泯才有可能不知道。
瞎子感慨道:“原来以为已经足够重视陛下了,这会儿却发现,其实还是轻视陛下了。”
顾泯笑而不语。
瞎子说道:“能死在陛下手里,倒也不算是遗憾了,天底下的人,只要是结发,能杀我,我都觉得不甘心,唯独陛下,我心甘情愿。”
顾泯没动手,只是看着瞎子,然后问道:“之前说的那个故事,当真是真的?”
瞎子点头,如今到了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事实是怎么样,那就是怎么样罢了。
他的一生,无比凄苦。
顾泯笑问道:“我要是放过你,能替我卖命吗?”
瞎子一时沉默,然后摇摇头。
“按理说,杀手最为惜命,你不怕死?”
顾泯看着对方,言语里有些疑惑。
瞎子疑惑道:“若是怕死,做这些卖命的勾当做什么?”
顾泯笑了起来,“有些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眼前人之前还要想着杀他,但顾泯还是提不起来任何恨意,大概自始至终,他都不太像是个杀手。
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聊完了,顾泯站起身来,看向对面,“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瞎子笑道:“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陛下如果有一天真的天下一统,与人聊天的时候,麻烦提起在下一次,那样也算是不错了。”
顾泯点头,没说话。
……
……
夜色降临,顾泯燃起火堆,在火光前和师姐阿桑对坐。
顾泯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上面是一只野兔子,
“师姐以一敌三,大获全胜,真是狠狠把师弟我吓了一跳。”
看着那只在滋滋冒油的兔子,顾泯其实没什么食欲,修行者辟谷之后,就很少吃东西了,只有酒能让他们照常喜爱,像是苏宿那样,整天都想着吃东西的憨货,还是很少。
阿桑看着火光,自顾自的说道:“小师弟也不差,一人对敌四位结发,还是擅长袭杀的修行者,连受伤都没有,以后到了金阙,小师弟说是举世无敌,也不夸张了。”
对于顾泯,人们的看法,总会有些缓慢,当人们都觉得这个年轻人在之前崭露头角的时候,其实他早就是整个世间的年轻人里最为出彩的那个了,等到了后头,所有人都想着他该是年轻一代的最强修行者的时候,他已经脱离年轻人的范畴了,可当人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又成为了这个世间真正的强者,现如今更是只差半步,就能站在最高处,让别的修行者,仰头去看他了。
他的成长,那么让人猝不及防,却又是理所当然。
这是千年来的未有之天才。
直追他自己的先祖。
阿桑很欣慰的说道:“当初我和师父都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现在来看,柢山历史上历代掌教,只怕只有开派祖师能和你并肩而论了。”
顾泯有些不好意思的转了转手中的木棍,然后笑嘻嘻的说道:“师姐言重了。”
只是看他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言重了。
阿桑开门见山问道:“你没有找到那入口的办法,而即便找到了之后,那支御北军,整整数百年了,能有几个活下来的?”
修行者想要活几百年都不容易,他必须要极高的境界才行,一般的修行者,寿数比普通百姓多,可也多不了多少。
那御北军里,多数都是修行者,但不意味着都是及得上各大修行宗门的真传弟子那般的修行者,或许他们会在修行的道路上前行,但是走过一段路之后,便会来到尽头,之后的时光,也是在时光里迎接死亡的到来。
“前一个问题我已经解决了,至于第二个问题,那也是我的问题,二十万御北军,不是二十万个修行者,如何能够保持建制的活下来,这是一个很值得深究的问题,但不管如何,得去看看再说,即便是尸骨,我也要将他们带回来。”
阿桑看着顾泯,她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你说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那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顾泯笑道:“之前我还在想,要怎么
去找到入口,但在和那几位厮杀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通了,我不是苏宿,我对剑没有那么敏锐的感知,可我是庚辛剑主,我的剑气只要散发出去,隐藏在阵法里也好,还是什么莫名存在的东西里也好的那个入口,只要在这千丈山里,就不会逃出我的感知。”
虽说这已经有了办法,顾泯还是有些黯然的说道:“越是如此,我越是有些不好的预感,如果这个入口这么难找到,那么就说明,他们或许一直都没离开,没有离开,这数百年过去,很难……”
说到这里,也就够了。
顾泯低头看着火焰,轻声说道:“我来寻他们,从来都没想过他们替我征战天下,只是想把他们带回来,带回故乡……”
背井离乡,有家回不得的滋味,眼前的年轻人,很清楚是什么样子的。
他看过那么多生活在原来的土地上,却不能称之为故乡的南楚百姓,他也能够体会其中的心情。
人活着,不只是活着。
有时候需要一些念想,更多时候需要有尊严的活着,开心的活着。
单纯的活,那不是一件好事。
想着这事,有些疲惫的顾泯靠在师姐的肩膀上,手里的兔子已经被他随手丢掉。
阿桑坐得很直,在顾泯靠上来的时候,她的身子才软了下来,她有些怜爱的看向身侧的小师弟,很柔和。
顾泯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那一夜在重庸关的对话,其实两人都不是记不清,只是想起的时候,顾泯也明白,那言语之间,还有别的意思。
只是他不想去捅破,而师姐,更是如此。
在他认识的所有女子里,师姐阿桑是最不需要他的一个,师姐足够强,不需要他保护,也不需要他付出什么,可她却在任何时候都想着自己的小师弟,不管自己的小师弟提出什么要求,她几乎都没说过一个不字。
这种情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好像师姐很自然而然的便如此了。
没有个过程,只有结果。
一夜再无语。
清晨的时候,顾泯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师姐的脸,以及不可描述的某个部位。
昨夜他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到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师姐怀里,老脸一红,有些慌张,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又撞到了某个地方。
阿桑睁开眼睛,有股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让这位柢山大师姐的脸上都有了些红晕。
不过大师姐毕竟是大师姐,关键时刻还是很镇定的,她很快便抬起头来,顾泯也随即坐起来。
两人没说话。
长久以后。
“师姐?”
“嗯。”
声音有些甜。
顾泯有些无所适从。
重新闭上眼睛,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琉璃剑光开始从顾泯的周身弥漫出来,连带着也有剑气,从李扶摇的那道囚笼离开之前,顾泯的剑气主要是白色和血色两种,连带着烛游剑身也是如此,到了那囚笼之后,顾泯的剑气便都是如此了。
颜色不能说明什么。
但顾泯的杀力随着剑气的颜色改变变得更为强大,却是人人都看得到的。
如今他已经是结发境,散发的剑气,已经可以蔓延整座山了。
随着剑气已经弥漫出去,顾泯才说道:“走吧。”
剑气虽然可以如此,但是不意味着他就能感受到足够远的地方的异常,所以顾泯只能徒步走一遍千丈山。
笔趣阁
阿桑点点头,没有多说。
两人缓慢重新走在山中,跟昨日相比,要少了很多茫然。
“小师弟,累了的话,记得说。”
阿桑主动开口,她看着这些剑气,其实也有些惊异,但更多的,还是担忧小师弟负荷太重。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如此,阿桑一直一直都很担心自己小师弟肩膀上的担子太重。
顾泯摇头道:“没关系。”
在郢都被天地剑光洗礼之后,他身躯能够容纳的剑气已经比之前多得多了,其实一直以来他的身躯剑气容量就要比别的剑修多得多,那棵剑树里蕴含的剑气,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而如今,那颗剑果,已经结出,似乎快要成熟了。
这也是让他轻松便破开四人杀局的原因之一。
如果顾泯愿意,在如今的结发境里,他一个人,甚至可以和六七人对敌也不落下风。
这事情暂时还没有外人知晓,要是传出去了,只怕整个世间的修行者都要被吓傻了。
而顾泯也在期待,等到了金阙境,是不是还有这份杀力,要是有的话,那该是多了不得的事情。
“小师弟会不会是古来第一结发境?”
阿桑也开了个玩笑。
顾泯咬了咬牙。
“师姐。”
言语之中,两人已经走了小半座山了。
顾泯停下,他已经觉察到不同了。
浑身的剑气都被他收了回来,然后汇聚到了胸前。
琉璃剑光,洒到天幕。
就在两人身前的天空,那些散落的剑光汇聚到了一点,伴随着一阵阵悠远的声音,这座千丈山的上空,出现了一片片涟漪,在琉璃剑光的加持下,变成了一阵阵琉璃涟漪。
映照天幕。
顾泯仰头看着那处涟漪。
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入口。
二十万的御北军,都在这里面。
不过是白骨还是活生生的人,就不能确定了。
看着那琉璃天幕,顾泯已经感觉到了那个世界传来的讯息。
有些古老。
下一刻,顾泯看了那边一眼。
满天剑光落在那一处。
那是顾泯的最强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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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会有一章,另外公众号投票结束了,第一期番外人物是白知寒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我们这个世界(中)
磅礴剑光,汇聚一处,那虽然是结发境的剑光,但是剑光汇聚之后,展现出来的杀力,让阿桑都有些吃惊。
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一个结发境剑修能够施展出来这么强大的一剑,即便是梁照苏宿之流,和顾泯都会有最为直接的区别。
两人是及不上顾泯的。
天底下没有人能及得上这位南楚皇帝。
在同境之中,他的杀力最强。
一片破碎之声中,磅礴剑光轰开这处空间的入口,一股特别的气息传了出来。
顾泯和阿桑同时抬头看去。
一阵清风从那个入口处吹了出来。
顾泯这辈子,进去过太多所谓的秘境和洞府,模拟出一个真实世界的也不少,最早便有大祁皇帝弄出的洞府,之后更是有帝陵那般鬼斧神工弄出来的东西,此后还有李扶摇的一道剑气构造的囚笼。
那些地方,都可以说是另外的一方小世界。
就和如今这里一样。
只是这个地方,能够容纳二十万的御北军,想来是之前那些地方都比不上的,至少疆域,要大得多。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掠去,临近这入口的时候,更能感受到那个世界的气息。
顾泯自言自语的说道:“希望最后的结果,能够让人满意。”
阿桑没说话,只是在小师弟之前,抢先进入了里面。
……
……
一方世界,安静而美好。
有山有水、有清风。
远处有一望无垠的山脉,有蔚蓝的海水,也有海上的战船。
很多战船漂浮在海面上,遥遥看去,就像是一条条在海面上的大鱼,只是走进一看,那些大鱼,都散发着腐朽的意味,那些战船,已经残破不堪,再也不能让悍勇的军士乘风破浪。
海面上还有好些战旗,就这么漂浮着,也是残破不堪。
隐约可见,这里很多年前,肯定爆发过一场大战。
在海岸边上,连绵不断的战壕,军帐,以及军帐后面的一座不高的城。
城墙同样延绵很远。
至于那座城墙之后,是大片的草原和森林,里面有鹿有狼,还有很多别的生物。
天上有太阳,晚上有月亮。
这是完整的一个世界。
在海岸边,有巡逻的军士,他们穿着整齐干净的甲胄,走在海岸线上,十分警醒的看着海上的动静。
远处的哨楼上,有军士正在认真的看着前方,不让任何发生了的事情,逃出自己的视线。
至于壕沟之后的军帐里,更有士卒还在操练。
在距离营寨很远处的礁石上,两个年轻的士卒在闲聊。
“我们在这里多少年了?海上真的还会有敌人过来吗?”
“不知道哎,但听我老爹说,海那边的家伙,应该已经被我们杀的差不多了,应该不会再有战争了。”
那个长得有些憨厚的年轻士卒,看着海面,感慨道:“听太爷爷说,他们在的那个地方,很大很大,他们那个王朝里,最为出色的军伍,军侯也是最出色的将军,他的封号,整个历史上都没有多少人得到过,只是我没去看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我不明白,既然爷爷说估摸着也没有敌人了,为什么我们还要穿着甲胄,每天巡防守夜。”
另外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士卒说道:“是啊,军侯还常常处罚那些不听话的,我听我奶奶说,以前在这里,可没有什么将军士兵的。”
“这个我信,我听说这里原来也不说我们说的话,只是军侯过来之后,强行把语言都改了。”
“军侯什么时候死啊?”
那个憨厚的年轻人,一听到这句话,脸都吓白了,很慌张的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心有余悸的低声说道:“你不要命了,诅咒军侯?!”
“不是啊,我只是听说军侯活了几百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要是好好修行,也能活这么长,我就听说除了军侯之后,好
几个老将军,都已经活了这么长了。”
“我倒是不想活这么长,你想想啊,活这么久,这地方只有这么大一点,用不了几年就都走完了,以后不是很无趣?”
“要是能够去太爷爷说的地方看看,那多活些日子,也有意思啊!”
……
……
顾泯和阿桑从天上落了下来。
落到了草原上。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弯腰扯了一把草,阿桑看了几眼,顾泯甚至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些。
然后两人都有了结论。
阿桑意外的说道:“如果这不是类似于帝陵的法阵撑起来的,就应该是个真实的世界?”
阿桑是金阙境的强者,但依然感受不到法阵存在的气息,而且这个世界,太真实。
顾泯说道:“我去北海的时候,在一处小岛,也是战场碰到过一位前辈的残念,知道一些事情。”
眼见这个世界如此真实,一点都不像是之前李扶摇做出的囚笼那般,顾泯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那次北海之行,得到的讯息。
“在我们的世界,万年前的历史,没有记载。”
阿桑皱着眉头。
世间的历史,的确是到万年前便戛然而止,不管是哪个宗门的历史,都没有万年之前的,这一度让很多人认为,这个世间的历史,只有万年。
但很多人不相信。
越是强大的人,越不相信。
毕竟彼岸都有存在,这个地方也不像是只有万年。
“那位前辈的残念告诉我,整个世间,万年之前的历史,都已经覆灭,并非是有人刻意为之,而是万年前发生过一场大战,所有的天才,所有的强大修行者,都在那场战争中死去,自然便埋葬了很多秘密。”
那是顾泯在北海的岛上得到的讯息。
白寅不可能说假话,他这样强大的修行者,如果精心编织出来一个谎言是为了哄骗顾泯的话,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而战场就在北海之外的那座岛上。”
顾泯一点点的告诉师姐,自己曾经知道的东西。
以前不是不说,只是时机和场合都不合适。
“那座战场的修行者,不都是咱们这个地方的修行者,也就是说,在咱们的世界之外,是有别的同样类似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其他世界,也有和我们一样的修行强者,很多世界的强者,汇聚到了一个地方,展开了大战。”
顾泯说起这个,有些激动,对于那场大战为什么爆发的根本原因,顾泯很想知道,但唯一的线索只有彼岸,而他此刻境界不够,很难去往那个地方。
现如今又来到了一个仿佛真实的世界,一个猜想,就在他脑海里成形了。
他蹲下来,烛游变成了一根尖锐的铁棒,被他拿在手中。
他先是在草原上画出一个圈,然后在一旁又画出了很多圈,最后把那些圈都用一根线连起来。
不过却是每个圈的一处衍生出一根线,而很多圆圈的线就在某处交织。
阿桑说道:“那就是彼岸。”
那些线交织的地方,就有可能是彼岸。
顾泯点头道:“通往彼岸的路,理应是离开这个世界唯一的通道。”
虽说万年前的历史已经没有,但是这万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会生出想法,想知道这天外有些什么,所有有些想法的人们,就尝试过朝着天上飞去,想知道会不会能够飞到天外去。
可他们却诡异的发现,不管朝着什么方向飞去,却永远都飞不到尽头。
修行者可以不用吃饭,但是他们想要无休止的飞行下去,需要无穷的气机来支撑,就算是气机最为充沛的修行者,也没有飞到过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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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知道,四海之外有蛮夷所在,那蛮夷所在之外是什么地方?有前辈在书里写下来了。”
“他从西海出发,去到了西海之外,去到了蛮夷所在的岛屿和陆地,但继续向西,便回到了东海深处,再往前走,便是东海海岸。”
大多数修行者一辈子都在想如何提高境界,变成强大的修行者,很少关心这个世界,但关心这个世界的人们,却也没发现过这个世界真正的秘密。
顾泯看的书多,但仅限于看书而已,如果有机会,他也想着去亲眼看看,那些书上写的是不是真的。
“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些事情都告知了我们,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彼岸,至于去彼岸的路在什么地方,只有金阙之上才能知晓。”
即便这个世间是一座囚笼,也给出了离开的条件。
阿桑问道:“我们会不会是一群囚徒?”
这是她听到这些之后的第一反应。
但顾泯很快便摇了摇头,“如果有人能够把这么一座天地都变成囚笼,他的境界一定会比我们所能想到的还要更强大,既然有这么强大,不客气的说,咱们在他眼里,就像是蚂蚁一般弱小,捏死一只蚂蚁需要很麻烦吗?”
顾泯自嘲道:“捏死一只蚂蚁很简单,制造一座天地相对而言还没有这么简单,所以……这应该不是囚笼。”
顾泯轻声道:“更有可能的是,咱们这个世界,应该……”
说到这里,顾泯摇摇头,他的猜想还不完全。
顾泯用铁棒指着那个点,然后又画出了一条线,然后在前面画出了很大的一个圆圈。
“或许彼岸不是终点,它有可能还连接着一个别的世界,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要亲自去看看。”
顾泯有些感慨,更多的是无奈,一切的推论,都要建立在有足够多的信息之上才行,他知道的不多,自然也推不出什么东西来。
然后顾泯把目光放在这边的圆圈上,继续说道:“如果说世界不止一个,那么这些世界有没有可能,就和我们的世界是连接在一切的,只是有屏障,或许是一个巨大的法阵,让我们感知不到,也触碰不到。”
阿桑问道:“你是说,咱们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个圆圈?”
阿桑指着地上的一个圆圈,顾泯之前画出来的圆圈,标明了他们所在的世界,阿桑指着的,就是它身侧的另外一个圆圈。
顾泯虽然把两个圆圈画着有些距离,但是很有可能,他们就是一直连接在一起的,就像是海水和海岸,海水的尽头就是海岸。
“那我们能这么容易便打破屏障来到这里?”
只是阿桑在赞同顾泯说的内容之后,又提出的问题。
前人们这么努力都没有结果,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是顾泯轻易的一剑便能破开的。
顾泯点头道:“我也有这方面的疑惑。”
顾泯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座叫做彼岸的道观,那座道观理应不是凡物,为什么偏偏选择在千丈山,这应该是有讲究的。
他甚至觉得里面那个道人已经解答了他的问题,只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而已。
“不一定是这样,或许这和万年前的那场大战有关系。”
顾泯沉默片刻,轻声道:“那场大战,既然能把诸多世界的强者汇聚到一点,便说明,万事都有我们想不到的可能,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和我们的世界连在了一切,也或许是已经进入到了我们的世界里,但有独有的屏障,让一般人发现不了它。”
最开始的时候,顾泯和老太傅商谈此事的时候,都觉得这应该是某个强者开辟出来的空间,但到了这里,顾泯便觉得不一定了,如果是某个强者开辟的空间,理应不会太大,而且也不会这么真实,除非他能做成帝陵一样。
可那座帝陵,是真实存在的,他存在于群山的山体里,只是用法阵幻化出来日月星辰,但实际上,也就是个地下陵墓,而这个地方,一进来,顾泯和阿桑都感觉得到那种真实感。
“想要弄清真相,只要找到御北军存在的痕迹就行了。”
如果有二十万御北军曾在这里存活,如今也还有痕迹,便能说明一些事情。
但是也有很多问题。
要去解决。
顾泯忽然有些兴奋,他看着草原的尽头,轻声道:“我感觉到了,他们还在。”
第四百六十章 我们这个世界(下)
一望无际的草原看起来大,实际上在两个修行者不分昼夜的赶路下,很快便能看到尽头。
站在草原尽头,阿桑和顾泯看着远处的村落和寥寥炊烟,各自心思都有些。
看到村落,虽说不一定能和那二十万御北军有关系,但至少能够证明一点,那就是这里并非死地,有人活着,为何就不能是御北军的后代?
阿桑境界高,看得远,遥遥便看见那村落之中,尚有农夫在耕种,这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师父很难得的一次下山,带上了她和师妹。
那会儿已经懂事的阿桑有些疑惑的问过,他们都下山了,那山上没人在,会不会出问题,然后自己的师父笑着告诉她,只要自己不在,其实甭管其他人在不在,都没什么的,反倒是留阿桑或是洛雪在山上才会麻烦,要是有人上山,把她或者她师妹给掳走,还是就这样杀了,反正都是麻烦事情。
然后那时候阿桑便问过自己师父,要是有朝一日她们两人要是被人抓了或者杀了,师父会为她们报仇吗?当时常遗真人回答的很直白和绝情,说是打得过就打一打,打不过就不去想那些事情了。
那会儿还没那么老的老真人转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有史以来第一次很是严肃的沉声道:“只要把希望放在旁人身上,就一定会面临着失望,即便不是这次,也是下一次。”
当时很年幼的小师妹洛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阿桑却记住了这句话,于是在后来的那些年里,她一直刻苦修行,为得其实就是把希望全部都放在自己身上,不用再去依靠任何人。
之后的那些年,她一直是这样。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看似是油嘴滑舌,但实际上,她发现那个很好看的少年内心里,有一种对所有人的防备,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装作经历过很多的样子。
这让她其实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对那个少年的好奇多了很多。
到了后来,那个少年,一声一声的喊她师姐,她便越发的觉得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
那么好看的小师弟,那么对人有这么多防备的小师弟,能够真心实意的喊她一句师姐,那是很好的事情啊。
之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反正有一天,她就觉得可以把希望放在那个少年身上,那少年也不会让她失望,而且她更想让对方明白,他可以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也永远不会让他失望的……
“师姐!?”
阿桑的思绪被人打乱,她回过神来,顾泯有些兴奋的看着那边村头的农妇,高兴不已。
阿桑明白自己小师弟在高兴什么,有了女子,便有了血脉流传的可能,不管是这个世界的本来百姓,还是一头闯进来的那些御北军,都有了繁衍后代的可能,最初的将士即便都已经不存在,但也很有可能,会有他们血脉的后人在这个地方继续生活。
顾泯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结果是当年的御北军将士变成了一堆白骨,没有留下别的什么,但现在看来,不会了。
两人临近村落之时,顾泯才平静下来,之后两人入村,随意站在一户人家之前,有妇人在院子里侍弄鸡鸭。
看到顾泯两人之后,那妇人一怔,然后是笑着开口,语言和顾泯所在的世界一般无二。
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顾泯很高兴,强压着激动的心情,问了不少问题,不过那妇人知道的不多,大多问题都是一脸茫然,直到顾泯问到有没有一支军伍是突然凭空出现的之后,那妇人才犹豫道:“听祠堂里的老人说,在海边的那座城里的一支军队,是几百年前来的天兵天将,他们和另外一支同样是外面来的天兵天将,一直隔着大海对峙,打了好些年咧!”
顾泯问道:“那现在那边还有人吗?”
妇人摇头,“不太清楚,就是听说,好像还有。”
她是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个村子,自然知道的事情不多,问她这种事情,属实是有些难为她了。
顾泯点点头,而后又问了几句别的,那妇人大多都是眼前一黑,什么都回答不上来,到了后来,顾泯也懒得去问了,起身告辞,想着要去找一座大些的城镇去看看。
离开这座村子,在那农妇指向的方向而去,阿桑忽然问道:“小师弟现在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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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轻声道:“之前的猜测,现在觉得有了八九分把握,但没有十分把握,有种感觉,这虽然是个世界,但实际会有些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阿桑点头道:“我也感觉出来了,不过你现在不去海边看看?”
顾泯摇摇头,然后笑道:“之前觉得着急,但这会儿忽然觉得没那么急躁了,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其实不算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打定了主意,两人御剑而起,没要半日,便到了一座城池,这座城说是城,但其实上比起来一般的镇子,也就大上个几分而已,里面的百姓,粗略一算,也不过千人。
这座叫做七月城的城寨很小,入城之后,顾泯甚至都没能看到任何的酒肆,至于青楼,便更是没有了。
好在两人没花费多少时间,便拿到了一张地图,那张地图很不错,将整个世界都概括进去了,而根本原因是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大。
在地图上的标注来看,这个世界,大概还没南楚大,只有南楚的一半不到。
甚至还会更小。
阿桑看着地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地方小了,会不会又是什么人的手笔?”
众所周知,修行者到了一定的境界,开辟一个小世界不算是什么难事,但是开辟的小世界却是一个死地,一来不可能有日月星辰,二来这大小也不会太大。
一个生一个死,是最大的差别。
而这个世界的广袤程度,会让阿桑觉得这还是某个修行者开辟出来的世界,虽然她见过的那些修行者做不出来,但不能说这世上没有修行者能够做到。
“我隐隐之中有种感觉,只要找到那御北军,就一定会有答案。”
顾泯把手放在地图上,轻声道:“沿着这边走上一圈,最后去海边。”
他已经定下了路线,阿桑没有反对,这位柢山大师姐,从来不会反对自己的小师弟。
……
……
千丈山,今夜大雨。
明月早已经藏在了乌云之后,不见真容,山上两个人撑伞而行,缓步走在这座山中。
其中那个气态很像是读书人白袍男人走得很慢,他身后的红发男子,也是缓步向前,没有丝毫的不耐。
“大应的边军,大概还有一年,就能到咸商城外面?”
白袍男人自顾自开口,声音清淡如水,红发男子听到了,但没有回答,这一路走来,大应的军队虽然推进的速度不快,但大祁这边的边军,已经很难形成抵抗了,即便是梁照后来调来了不少修行者,但败像已生,看着要不了多久,大祁灭国,是板上钉钉了。
“大应军伍出现在咸商城内,这支多达二十万的御北军出现在大应首都前,是不是很让人意外?”
白袍男人问道:“赤发,你觉得朕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赤发一反常态的没有接话,反倒是问道:“陛下觉得,那所谓的二十万边军,还真的在,即便在,还有一战之力?”
宁启帝反问道:“为什么会不在,如果不在,朕当年转头去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言语里,隐约涉及了一个当年的秘密,只是没有点透。
二十万御北军,那是大宁王朝最后的军伍,如果当年能够南下,可能会让局势发生变化,可是没有南下,却是进入了一个诡异的世界里,难道这些事情,宁启帝知道?
宁启帝顺着伞面滴落的雨珠,来到一处断崖边上,这才说道:“朕的心愿,快要完成了,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和朱厌,都可以获得自由,
所以耐着心思便是,不要着急。”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崖边跃了下去。
崖下有雨,也有一座立于悬崖中的道观。
宁启帝看着那上面的彼岸两字,然后走了进去。
一阵涟漪闪过,宁启帝眼前,出现了之前顾泯看过的景象,一个穿着灰袍的道人,背对着他,在看着那些无字木牌。
宁启帝站在庭院里,开口问道:“这些都是战死的?”
道人身体忽然一紧,有些意外,他站起身来,指间瞬间生出一道荧光,而后荧光离开指间,飘向宁启帝。
宁启帝伸手接住,然后随手便将其捏灭。
这一举动,倒是让道人更觉得奇怪了,他皱着眉头,“你是谁?”
宁启帝没回答,只是笑道:“朕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会傻到去做必定要失败的事情。”
道人怒道:“什么叫做必定会失败,我们只要努力了,便有成功的一天,你也配来嘲讽我们?!”
随着道人愤怒开口,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出现,充斥满这座庭院,但是站在庭院里的宁启帝,没有丝毫想要后退的想法,他就这样安安然然的站在这里,身处那些大道气息之中,没有任何被冲击的样子。
“你这也只能吓吓那些年轻人,对朕来说,有什么意义?除非你真的能够从那虚无的空间里打开一条通道,来到朕所处的世界,不然即便你道法通天,就只有一道投影,又能做些什么?”
宁启帝不愧是千年之前一统世间的帝王,单说这份沉稳,就一般人都无法拥有,而且除去这份沉稳之外,还有的便是对于诸多辛秘的知晓,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这些?”
道人愤怒消失不见,开始变得漠然,但始终没有转身。
宁启帝淡然道:“按着那边的说法,你应该有个道圣的称号,毕竟也是活过万年的人了,沉不住气那还是你?”
随着宁启帝越说越多,那个道人心中惊骇便越来越多。
他不再说话,两只手都放在身前,开始推演天机。
有很多事情,问没有结果,那便自己去知晓,只是这份神通,不管怎么看,都不容易。
宁启帝感受到大道气息的异常,讥笑道:“这么强行推演天机,你的那位师父,没给你说过,这会遭到天谴?”
世俗百姓常常骂人便会说对方应当挨千刀遭天谴,这种话,在一般修行者来看,也不过是寻常的骂人言语,但只有这等人物才知道,一但妄自猜测天机,便会遭到天谴。
而天谴,真正的就是千刀。
道人没有理会宁启帝,只是独自的推演,片刻之后,他忽然脸色大变,吐出了一大口金色的鲜血。
那些鲜血洒落在那些木牌上,映出一道道金光。
道人颓然的重新坐下,然后虚弱的想要开口,但还是宁启帝先开口了,“被天谴了?运气不好,不过是不是逃得够快,要是留下痕迹,估摸着那边,又要死上几个人了。”
道人木然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知晓的如此之多。”
能够知道这么多的,其实人不少,但是那些人,没有一个应该处于此地,在这个地方碰到这么一个人,这让道人很意外。
而且他觉得对方的很可能会让他的某一个谋划功亏一篑,便想着推演对方的来历,可是没想到,结果遭受天谴,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天道反噬,那是很多话本小说里的内容,但对于他们来说,那东西存在,却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宁启帝笑道:“朕有几个问题,你都告诉朕了,朕就告诉你,朕的答案。”
道人沉默许久,虽说很不愿意低头,可到了最后,却还是开口,“请问。”
——
还有一章,在十二点前。
第四百六十一章 先生一路前行
“那边千年之中,有过几次大战,有多少人死去?”
宁启帝的第一个问题,便如此直白。
道人这下更加坚信,眼前的这个男人,知道的事情很多。
“和千年之前没有太大变化,战局依然胶着。”
道人的答案,也足够直白。
宁启帝冷笑道:“千年未见颓势,这只怕不是什么真话吧?”
道人冷声道:“莫要胡言,为何我们一定会败?三千世界,每个都有人在加入我们,其中惊才绝艳者,早已经成长到了无上高的地步,长生可见,掌灭星辰也不是难事,这般情况下,我们为何会一直败退?”
宁启帝没急着说话,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道人,只是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也就很难判断出对方的神态,更无从去想他到底是不是说的假话。
“千年之中,可否出过一个超脱者?”
这些词汇,都是这边世界的,宁启帝一直很神秘,他不仅是一个知道彼岸真相的人,他似乎对彼岸了如指掌,在别的修行者都争相恐后的想要前往彼岸的时候,他这个金阙之上的大修行者,却一直没想过去到那边。
而他对那么也很是了解,只怕其中会有许多的隐情。
道人摇头,“不曾,千年太短,不够诞生什么。”
宁启帝笑道:“三千世界,你所说的惊才绝艳者数不胜数,所以一个都出不了?”
言语之中是嘲讽,可那道人却无法反驳,没有诞生超脱者,这便意味着他们做出的事情,都是在苦苦支撑,未来某一天,终将会走向失败。
“白寅可有消息?”
要是顾泯在这里,听到这句话,只怕是当时就要吓一跳,他原本因为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白寅的名字,却没想到,宁启帝也知道,他不仅知道,而且似乎比顾泯知道的更多。
百盟书
道人皱眉,他没有急着说话,白寅便是上一个超脱者,是这么多年来,最近的一个超脱者。
“或许还有别人,只是我没察觉罢了。”
道人的声音有些小,似乎是有些没底气。
宁启帝却是没有反驳,只是自顾自点头道:“也有道理,毕竟千万年来,和白寅这般狂的人,也没多少。”
“游走于星辰之间,在明月之畔俯首而观人间。这样的话,也只有他能说得出来了。”
宁启帝仰头笑道:“千万人之中,难出一个白寅。”
“你和白寅相识?”
道人听着这些话,觉得自己察觉到了什么,开口相问的时候,便希冀得到答案。
“打过架。”
宁启帝简短回答,而后继续问道:“千年之中,新来之人,活下来的可有一成?”
道人沉默,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这千万年来,没有人敢去问他,但他一直在问自己,而每每想起,都觉得十分自责。
“无。”
道人轻声道:“天上星辰,多上一颗,也是极为短暂的事情。”
宁启帝冷笑道:“那你们在坚持什么?”
道人反驳道:“没有
第二条路可走。”
“当真没有?”宁启帝反问道。
道人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第二条路,真的是没有吗?
其实不至于,万千道路里,其实是真的有第二条道路的,只是那条道路,从来都不会被人提及,不是因为有多难,而是一旦提及,许多人便会丧失了信心,那第一条道路,都会无法坚守。
而一旦第二条道路是无法走通的,他们的路,便都没了。
所以那第二条路,所有有资格知晓的人,都将其一直隐藏在心里,那是最高的机密,不让旁人知晓。
道人摇摇头,“这件事,我无法回答你。”
其实说无法的时候,便已经是默认了。
实际上默认的人也有很多,只是不去提,就好像是窗户纸没有被人捅破,然后会给人留个念想。
宁启帝平静下来,然后说道:“朕没有问题了。”
“但朕有个请求,你若是答应朕,朕会多告诉你一些事情。”
宁启帝这会儿的眼光不再如剑,变得平缓很多。
“请讲。”
道人也给出了答复。
宁启帝轻声开口,这一次用的心声,除去眼前的道人,天底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听到。
面对这个请求,这个道人沉默了很久,才说道:“这对旁人来说,不公平。”
宁启帝说道:“一味的想要公平,其实就是最不公平的事情,若是你们能够早些改变想法,或许结局早已经有了变化。而且只是一说,说不定最后你什么都做不了。”
道人又是长久的沉默,最后缓缓点头。
宁启帝笑而不语。
“那贫道便要一问了,你到底是谁?”
宁启帝没急着说话,他在庭院里走了几步,才缓缓开口,“朕是什么人?在这边,朕是千年前一统世间的绝世君主,朕无敌世间,横扫宇内,四海之外,听闻朕名,无不丧胆。在那边,朕当年的名声也足够响亮,白寅与朕一战,三个月未分胜负……”
道人皱着眉头,在脑海里搜索着某些信息,但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得到。
“朕的威名,这个世间,即便过去千年,也是人人皆知,而依着你们的话来说,朕应该是你们最不耻的叛逃者。”
叛逃者。
道人感慨道:“原来如此。”
修行者前往彼岸,是一条单行的前路,去了彼岸,想要回来,是很困难的事情,除去需要强大的境界之外,还会被那边阻止,不问缘由,会被诛杀。
因为那是逃兵,是可耻的叛逃者,是懦夫。
“这一千年,所有人都登记在册,没有任何叛逃的,千年前,虽有叛逃的,但也没有人能够真正逃出去,所有人都已经被诛杀。”
道人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对这些事情,算是了如指掌,但是他却不怀疑宁启帝说的是假的。
因为知道这么多,那必然是去过彼岸,而且在那边,也应该算得上是有数的强者。
那就具备了回来的可能。
至于为何会逃出他的探知,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就像是这千年里会不会有如同白寅一般的强者超脱,他也不会知道,只要对方不是白寅那般的张扬,想要刻意隐藏,他就不会知晓。
探查天机,每一次都要付出代价,而且若是运气不好,还会祸及他人。
“你为什么要回来,是因为这边有牵挂的人?”
道人其实不是个无情之人。
他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宁启帝摇头,这个答案,也是用心声作答。
“就这么简单?”
道人显然有些不肯相信。
宁启帝冷笑道:“这有什么简单的,人之本能。”
道人点点头,还是相信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于眼前的那个白袍男人,有种天然的信任,哪怕对方已经明言自己是他们最为痛恨的那一种叛逃者了,但他依然如此。
宁启帝继续说道:“你们若是还不改变,让人看不到希望,这种事情会一直发生,发生得多了,就是不攻自破了。”
道人说道:“我们会考虑和商谈的。”
道人问道:“那你回来之后,还要做些什么呢?”
宁启帝没有犹豫,以心声回答了这个道人的问题,不过这一次,那个道人,却一直在重复两个字,疯子!
“你真是个十足十的疯子!比贫道还要疯狂!”
宁启帝对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是缓慢的说道:“你们的第二条路不愿意去走,第一条路走着又这么费劲,那朕就替你们再开辟出一条路出来,朕不一定是错的,即便朕真的是错的,那也要去试过才知道,至于你们,也回不来,就连看着,也是个奢侈。”
“不过朕会让你们看看的。”
宁启帝自信的开口,“朕这一生,所有选择,都没有错过。”
道人摇头道:“你太疯狂了,这样的想法代价太大,而且不一定会成功,我会阻止你的。”
他此刻虽然是投影到这个空间,并不在这个世间,但是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自然要想着用一切办法来阻止宁启帝。
宁启帝摇头道:“朕要做的,你无法阻止,但你为什么这么着急,但朕会给你们最后的机会,当然,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定数。”
“你去告诉他们,朕要做的事情,然后让他们也好好的等着,最好着急一些,那样朕会开心一些。”
道人说道:“你当真要这样,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宁启帝不说话,他只是摇头,然后转移话题的说道:“就像是你,永远藏在幕后,即便是让人看到,也不知道你的容貌,可世界需要这些东西吗?阴谋诡计能够救得了你们吗?强大的武力才是所有的根本。”
道人不说话。
宁启帝继续说道:“朕在这里,便不会任由你们去做些什么,而且这一切,朕已经看烦了,这个世界,早就应该做出些改变,等到改变的时候,即便不好,也要去变,因为坚持着如今这个现状,也会失败。”
“朕曾经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朕不会看着这个世界就这么等着灭亡。”
第四百六十二章 南征
道人听着这话,很想转头看一看眼前的那个白袍男人,但一旦转身,所付出的代价还要比如今这等推演天机更沉重,到了如今,只能忍了又忍。
“你所说的那个机会,当真会给?”
道人平息心情,改而问道:“你为何还会留下最后一丝希望?”
这两个问题看似简单,但却是这么久了,头一次问到宁启帝心里的问题,为何会有这么一丝希望,其实他之前也不清楚,后来知道了真相,却也不愿意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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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问,你只要时时告诉朕进展,若是朕一切满意,那就无事,若是并未如此,朕定然会做那件事的。”
宁启帝继续说道:“不必哄骗朕,这世上绝无人能够哄骗朕,天机之下,即便是你这位道圣,也无法做到。”
道人不说话,此前千万年,他一人独自坐于此地,天底下几乎没有人能够和他叫板,有资格和他说话的人,无一对他不是客客气气,至于偶有强过他的,甚至都和他交情不浅。
可以说能够对他造成不可抹去的伤害的,寥寥无几。
而能够将他谋划彻底毁去的,理应只有已经化道,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的师尊,实际上师尊能不能回来,也是个未知数,化道之举,前无古人,后也无来者去学,那完全是师尊自己的法,能不能成功,谁能知道?
而就在师尊之外,身后人的疯狂想法,也让他感受到了危机,宁启帝之前所说,绝不是泛泛而谈,也不是故意吓他,从他的想法里,他其实也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只是站在对立面,尤其是自己所想已经推行千万年的前提下,他不会认同对方,但还是感到了切切实实的后怕。
道人叹了口气,“何必如此,我们都是为了这个世界,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
宁启帝讥笑道:“过往千万年,与你好好谈的,还有活着的?”
道人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答复身后那个人。
宁启帝不说话,转身就走,一晃眼,便已经离开道观,来到道观外,而庭院里,空空荡荡。
那道人依旧没有转身,只是喟然叹道:“千万年大业,如何能够败在你手里?”
宁启帝再不看一眼那道观,重新出现在断崖上,还是夜里,还是大雨倾盆,昏暗光线里,隐约可见,眼前的宁启皇帝脸色苍白,显然之前所言那大道气息对他无碍,也是假的。
那人号称道圣,在道门里地位颇高,尤其是在他那个倒霉师父化道之后,他已然是道门的实际掌权者,即便是在这个世间,他只要表明身份,去给他磕头的徒子徒孙,也可以从庭院里跪到南陵去。
地位往往不仅仅是以辈分决定,对方的境界自然极高,哪怕是一道投影,也是极为可怕,只是宁启帝,却是全然不放在眼里。
境界虽不如,但他仍旧有依仗,而且不惧。
至于境界为何不足,宁启帝只认为,这是当年离开彼岸太早,自己修行的时间太短,要不然道圣又如何?假以时日,他仍旧可以一脚踩死他。
站在山崖上,宁启帝看着半空中那个肉眼难以看到的破碎之处,收敛思绪,感慨道:“赤发,朕有些累了。”
赤发一直撑伞站在宁启帝身后,心想这些年来,眼前的陛下的确算计了不少,可比起来千年之前,似乎没有什么可比之处,当初不累,为何现在累了。
“你是觉得,朕做的事情,不仅当年一二,为何会累了?”
宁启帝看透了赤发的心思,洒然笑道:“这不是千年之前了,年轻人意气风发,如同朝阳,但对朕来说,这轮太阳只要不落山,便是不错了。”
宁启帝转过身来笑道:“不说了,说这些显得朕矫情。”
赤发张张口,原本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陛下如今要做的事情,是否都成了?”
他在之前那些年里,一直去想的事情,好像到了现在,都有些变化,
都不同以往了。
“没成,但算有些进展,这好像是一局棋,下到这个时候,朕虽然有随时掀了棋盘的办法,却没办法去决定棋局的走向。”
赤发明了,问道:“是顾泯吗?”
提及这个年轻人,赤发如今已经多出了几分尊重,这些年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他此刻都已经明白,现在的那个年轻人,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年轻人了,即便自己,施展一切,都不见得能够能有把握彻底抹杀他了。
他的成长速度,太快了。
快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不仅是世间的明面上的修行者。
“朕有时候很惊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竟然能够追上朕的脚步,但后来一想,他身体里流着的是朕的血脉,不也能接受?”
……
……
一场大雨,从北境到南边,到郢都。
崇文楼里,火炉仍在,已经入春,本来南边的气候其实已经有些温暖,但在崇文楼里,火炉却从未熄灭,因为有个老人,油尽灯枯,已经受不得寒意。
面容苍老,体魄虚弱,瘦弱不已,白发苍苍的老太傅躺在宽大的太师椅里,浑浊的眼神,盯着眼前的火炉子,盯着里面本就不多的木炭。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同样苍老的赵白圭大踏步走进崇文楼中,来到老太傅身侧。
这位如今南楚的太保大人,看着眼前斗了许多年的老伙计,神情平淡,但眼里已经有了些泪水。
“你也要……哭?”
老太傅艰难的转过头来,看着这个面容苍老的老家伙,喘着粗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赵白圭一把将眼里的泪水抹去,轻声道:“有烟。”
老太傅笑了笑,一张脸的皱纹都被扯动,看起来极其怪异,更有些可怖。
赵白圭想起了年轻时候,每每前往崇文楼辩论的光景,那个时候,学宫势弱,其实除去他,再没有任何人能压得住对面的老太傅,那会儿的老太傅不老,甚至都不是太傅,其实再不济,也不至于每次都输给他,后来赵白圭才想明白,其实很多时候,对方都在让着他。
崇文楼赢了太多东西,在这些方面给学宫留下些面子,也是无可厚非的。
“老家伙,当真要死了?”
赵白圭张了张口,整个嘴唇都在颤抖。
这话没那么容易问出来,可一旦问出来,得到的答案会更让人心碎。
“怎么了,你觉得你能比我多活多久?”
老太傅艰难开口,笑着说道:“来此人间一趟,我的痕迹已经留下,即便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赵白圭皱眉道:“再留下来做些事情。”
“做的足够多了,一个人无法做完所有事情,这个道理你不懂?何况我这一生,做过太傅,半座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世上所有读书人,见了我不都行礼问好?至少半数读书人,会打心里尊重我。我一个学生,如今是东海之主,末了还撑起这么座南楚,我这一生,足够了,再也做不到更多了。”
老太傅的脸色红润起来,但身体里的气机,却是在不停的朝着外面倾泻而去,让对面的火炉子里的火苗都有些摇晃。
修行一世,到了最后离开的时候,这些曾经得到的,现在都要还给天地。
“老家伙,你是南楚人,对南楚的感情,自然比我深,我虽说在为南楚谋划,但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私利,各取所需,以后定然会有冲突的地方,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怪我。”
赵白圭怒道:“到时候老子都死了,去哪里怪你?!”
老太傅怅然一笑,轻声道:“其实说做了这么多,唯一遗憾的事情,则是这一生,最为好的日子里,没有碰到一个近乎完美的君上,等到了最后垂暮时光,碰到陛下,却又晚了些,
要是早些年,该多好?”
赵白圭摇头道:“遇见过,已是大幸。”
修行者、读书人、朝堂官员。
一个人这辈子可以拥有很多身份,但对于他们这些老家伙来说,实际上最舍不得丢掉的,就是读书人三个字。
天底下的读书人,谁没想过要遇到过明君,大展宏图?
这可能是读书人一辈子的追求。
到了最后,老太傅也还在念叨这个,不就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相对而言更重要?
“老家伙,真要走了?”
赵白圭看着对方气息衰弱得很快,眼看便生机都要没了,再说话的时候,也哽咽了。
一辈子的好朋友,到了这会儿,是的确要分别了。
老太傅动了动嘴唇,虚弱的说道:“白粥,记着,以后不管什么深刻,都别忘了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些事情。”
白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一脸伤悲,缓缓点头。
然后老太傅再歪过头去,“顾白,和孟秋池之争,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君子之争,不要把别的事情掺和进去,才是最好的事情。”
顾白的身影出现,他靠在门边,自顾自喝酒。
然后老太傅重新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朝着门口走去,他老得厉害,走得缓慢,用了好久才走到门口,看着门外春色,老太傅以背影对着崇文楼众人。
“春来了,老夫也来了。”
说完这句话,这位历经两座王朝,曾经是无数读书人最尊敬的领袖,开始一点点化作光粒消失在天地之间。
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化作春风,去润天地。
……
……
“呜呜……”
一阵春风吹过,崇文楼楼顶的钟声响起,声音传遍整个郢都。
此时此刻,千家万户,无数人,无数读书人从自家走出,来到大街上,听着这钟声响起。
看着钟声响起的方向,脸上先是惊愕,然后是悲伤。
都是读书人,怎能不知道钟声响起是什么意思。
圣人典籍曾言,世人之死,是灯灭,而我读书人,胸中一点浩然气,死便是归家,而钟声响起的,便是归家的讯号。
到了后来,崇文楼便有了规矩,历代太傅若是离开人间,便要响起钟声,这是尊重,也是习俗。
陈饮走出屋门,听着钟声,没有说话,但就是这么站着,他很快便已经泪流满面。
他的弟子,那个叫做李白玉的小姑娘,有些茫然的问道:“先生,您怎么了?”
陈饮一言不发,也是因为说不出话来。
另外的官邸里,许然从官邸里走出来,这位南楚的宰辅大人出门之后,一路小跑,朝着崇文楼的方向跑去,跑得太快,甚至差点跌了个跟头,虽然爬了起来,但是鞋子却是掉了。
可他浑然不在意,继续朝着崇文楼方向去,跑了一段路之后,他实在跑不动之后,这位南楚宰辅,才一只手靠在搭在街角的墙壁上,气喘吁吁的说道:“学生许……然,送别崔先生!”
……
……
东海的风要比其余的海风咸一些,观海楼上,孟秋池在翻看一本典籍,只是越翻越觉得烦躁,到了后来,他干脆合上书,抬眼看向海面。
正是春日,本来不该有大潮的海面上,从远处有一线大潮推进,让孟秋池震惊不已。
他正要找人询问,只是站起来之后,这位东海之主,却想到了什么,只是一瞬,这个地位已经极高的东海读书人,泪流满面。
先生一路走好。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打北边来了个剑种
南楚的风吹不到大祁,即便吹得到大祁,也吹不到咸商城,即便能吹到咸商城,也吹不到梁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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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梁照不在咸商城。
先前战事胶着的时候,那位大祁的年轻皇帝还能平静的坐在咸商城里,只是随着这些日子,战事对大祁来说越来越不利,这位年轻皇帝再也无法呆在那座皇城里等着一封封如同雪花般的战报从前线送回来了。在边境战事不利,一败再败之后,大祁国境之内,已经早就不安生,乱匪四生,那些高门大阀,早已经开始私通大应,其实从他们的家中和大应的来信,就绝对不会少于梁照收到的战报,前些日子,梁照找到证据,切切实实的将一座有六百多年底蕴的门阀给彻底铲除,从府中搜查出来的信笺,就足足有半车,梁照没去看,只是在大街上当众焚烧,本来他以为,只要如此,这边的门阀们总能收敛一些,可后来咸商城的暗探又截获了不少信笺,才让梁照彻底明白,大祁算是真正的大势已去,无法逆转了。
后来这位年轻皇帝常常在想,所谓的大厦将倾,无力回天。是不是就说的是如今的他,可他不是之前也读到过,大厦将倾,一力扛之?
书上的东西太多,杂七杂八,其实不一定都有道理,也不一定都没有道理,同样的事情,不同的人做,自然也就不一样。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是能够想起南边的那袭白衣,两人年纪相当,境界相当,甚至都是用剑,也都是成了一国之君,但是如今来看,他梁照已经沦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而那个年轻人似乎却是真正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越是如此,梁照就越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
自己比起来对方,到底差到哪里了?
从咸商城到边境,梁照一个人都在想这些事情,却始终没明白,直到他临近前线,在一片大湖前碰到了一个和尚。
在大祁如今的局面下,忘尘寺的僧人也不再相帮,据说寺中的高僧甚至已经去了大应,要修好。
如今还能来见他的和尚,就只剩下了那个知禅和尚了。
年轻一代里,他们曾也齐过名。
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有些紧密,就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才让他们始终都像是朋友一般。
知禅站在湖畔,还是那般俊美,只是如今的知禅,更多了些沉稳,而他的面容,也看着有些慈悲之意。
梁照停下脚步,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僧人,没有说话。
知禅率先开口,“陛下此次前往前线,要殊死一搏?”
梁照反问道:“你觉得能赢?”
知禅很实在的摇了摇头,想要赢下这场南北之争,几乎已经是大祁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
“咸商城如何?”
知禅笑着问道。
梁照淡然道:“一地鸡毛,如今人心已失,大势不可逆转,朕已然是孤家寡人了。”
知禅走过来,“历来帝王都是孤家寡人,称孤道寡也不是什么自谦,实际上真是如此,身侧之人,日夜担忧你的喜怒,膝下之人,看着的永远都是你坐着的椅子,那些朝臣也好,高门望族也好,其实就是墙头草,依附于谁其
实不重要,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便可以。所以国将危的时候,他们很快便会做出决断,下死力这种事情,显然不是他们要做的,坐上高位,看似应有尽有,实际上依然是孤家寡人。”
梁照微微点头,然后有些意外的说道:“看起来你好似也很懂怎么去做个皇帝。”
知禅说道:“其实做皇帝不难,找一些有能力的朝臣,他们自然能帮你处理大部分的事情,而除去朝臣之外,高门望族,不要得罪,维护其利益,至于活得最艰难的百姓,其实最好糊弄,能吃饱饭便可以。”
这是做个一般的皇帝需要会的事情,至于别的,另当别论。
梁照自嘲的笑了笑,“你千里迢迢来一趟,就是为了教朕怎么当皇帝?”
知禅摇头。
说到这里,他这才开门见山问道:“如今南边,南楚已成气候,其余五国则是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三月之内,便可一一平定,大祁已然败像出现,不管是谁,大概都没有办法再逆转什么了,而如今你的选择,倒是很重要。”
梁照沉默不语。
“南下,带着所有的军力去灭南楚,将大应的供应线拉长,你在南海边,或许还有逆转机会,毕竟大祁疆域广阔,大应想要一一去占领,需要的兵力是不可计算的,而且还有时不时的整个大祁的百姓侵扰,大应即便是短暂打垮了大祁,整个南方都会变成乱糟糟的一团,你占据南楚疆域,还能隔岸观火,看看有没有逆转之机。”
“北上,倒也说不上是往北,在前线和大应一决雌雄,然后你用大祁最后的国力将对方消耗,南楚如今应该没有北上的能力,但至少也为南楚争取了喘息之机,那到时候,南楚和大应,两方的实力会被无限拉平,这天下,到底是不是姓顾,就有的想了。”
知禅盯着梁照的眼睛,沉声道:“如今的天下大势,好像是真的在你这个皇帝陛下的决断中了。”
梁照问道:“顾泯请你来劝我北上?”
知禅摇头,“你和他是如此对手,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性子,他不会开口要我做些什么,也不会要你做些什么,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从来没想过别人要为他做什么。”
梁照又问道:“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千里迢迢而来,知禅难道只为了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大祁国灭,你却不会死,无非之后,又在修行上再和他一争长短,只是你要是愿意和他结死仇的话,就南下和他鱼死网破,拉上他垫背。”
知禅说道:“换做旁人,我知道他会怎么想怎么做,但是你,我真的猜不透。”
梁照一直以来,都是个奇怪的人。
他的奇怪在于不同于同龄人的心态和想法。
梁照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而是说起了和顾泯的第一次相见。
“为了宗门资源,师长爱护,那一日在观剑台上,我看到那片星海里有一颗白色的剑星,然后有师长开口询问,这是谁的剑星,我说是我的。”
梁照笑了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是个十分自私贪婪的人了。”
这是自嘲,
但知禅却是很认真的说道:“你不是那个时候开始才是这样的人,而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了,想来再早些年,有这么一件事,你也会如此选择。”
梁照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那些读书人里,有两个很出名的家伙,一个人说人之初性本善,另外一个却是说人之初性本恶。这本来是两个极端的说法,按着不管在哪家流派里,只怕都不会同时流传下来,可偏偏他们两人的言论都流传下来了,不仅是流传下来了,而且两个人,都被人称为圣人,我有时候很想不透,难道这些读书人,没有质疑过这事情,没有想去知道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吗?”
知禅哑然失笑,他虽然不是很了解梁照,但是毕竟也算是半个朋友,还是明白眼前的年轻人不是这么个希望去想这么多事情的人,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显然便知道对方是这些日子,的确有些崩溃了。
“读书人的言论,往往有些感谢,那些个道理,说起来大部分不也是自相矛盾?真要较真就没法了,还不如去说这些读书人都是从两方面去想事情的,那这样,就不是要好很多?”
梁照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湖水。
短暂的打岔之后,知禅感慨道:“你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这我不得而知,我只是知晓,你即便是做了旁人认为的那种恶事,都不会觉得有什么,这就是心志坚定,往往大修行者,都会如此。”
又是长久的沉默。
一身黑色帝袍的梁照,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有心魔。”
知禅接话道:“是顾泯。”
梁照点头。
“我曾以为我即便不是庚辛剑主,也能力压同代剑修,没有人会比我强,到了后头,我甚至得了先皇的遗泽,那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吧?但在咸商城里,他却用事实告诉我,我坚信的,都是笑话。难道这世上真有一个人,把我们的故事都写了下来,在他的笔下,我是永远都不如顾泯,那就是永远都不如对方吗?”
梁照有些沮丧的说道:“若是没有顾泯,即便如今大祁没了,我依然会前行下去,不会被任何人阻挡。”
知禅问道:“那现在他死了,你能够化解心魔吗?”
梁照摇头。
如今的问题是,这不是顾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他要在梁照手底下去败亡的问题。
“以结发境,引动天地剑光绞杀金阙初境的月狼,那位南楚皇帝,谁能招惹,谁又好招惹?”
梁照说道:“世间俗世,有了牵挂,修行受阻,不可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了神采,这是知禅没有想到的,然后这位忘尘寺的年轻僧人问道:“有决断了?”
梁照不说话,只是身形化作剑光消散。
独留下知禅一个人站在原地,独自对湖。
日暮时分,梁照出现在前线,然后第二日清晨,一只人数在十万人的大祁精锐,悄然疾驰南下。
在后来的史册上,曾经如此记载过这位大祁皇帝的行为。
大祁末年,大应犯边,大祁内乱,帝南征。
第四百六十四章 打到南边去
一个邋遢道人,带着一个小道士,游历世间。
从南到北,从海上到岸上,反正没有目的,来来去去,全部都是随性而为。
小道士一心想着有朝一日学了本事,好回去振兴那个破败的道观,可是身为观主的师叔好像没这么个想法,只是作为师叔,还是有师叔的职责,没事就给小家伙传授道法,让小道士也开辟出来了新的天地,他第一次用念力把一碗粥从桌上凭空悬起来的时候,自己都震惊了,只是一震惊,那碗粥就洒了。
这让小家伙愁眉苦脸好一阵子。
好在之前过得日子不好,好像是那个做师叔的也受不了,这才去狠狠吃了几次狗大户,其中一户人姓杨,小道士都知道,那家人的老爷,整天都在外面和人吃饭,好像是家里很是有钱,有一次被他们两人碰到了,师叔当即便怒不可遏,趁着夜色进入那户人家,把他家里的财物大半都给拿了出来,分给了穷苦人家,当然了,最后肯定是会自己留下一些的。
有了这笔钱,之后的日子就没那么紧巴巴了,隔三差五也能吃上顿肉了,就是小道士每每在路上看到乞丐之流的,都想让师叔把钱拿出来一些去救济对方,那个邋遢道人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的确是发现好些乞丐都是装出来的,他娘的,那些家伙甚至比他吃的还好,之后小道士再看见乞丐要给钱,道人就说什么都不愿意了。
可越是如此,那小道士越是坚持,说什么碰上一个恶人,不能把天底下的人都当作恶人,这些道理,本来是最为单纯的小孩言论,可道人就是没办法反驳。
后来没了办法,只能跟着做散财童子,可这一散着,两个人又过上了紧巴巴的日子,后来有一天,两个人实在是饿的走不动路了,小道士主动开口问道:“师叔,这附近还有没有狗大户,咱们再去劫富济贫一次?”
道人没好气的说道:“你还以为狗大户这么容易就能碰到?”
小道士小声提议道:“要是没有,咱们再倒回去,把那个姓杨的再劫一次?”
之所以小声,一来是因为这种事情在小道士来看不是太光彩,也是因为他
实在是饿得说不出话来了,有气没力的。
道人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行,咱们就再杀他个回马枪!”
小道士龇牙咧嘴,“师叔,你能不能下次拍你自己的大腿?”
道人嘿嘿一笑,不多说。
于是在第二天夜里,一日疾行千里的道人和小道士又去了一趟杨家,可怜的是那个姓杨的大户,这是半个月之内的第二次被人洗劫。
笔趣阁
最后那个狗大户站在院子里欲哭无泪,一侧的表弟唉声叹气的来劝慰,“老表,这些东西,是身外之物,就当是破财消灾了,不要……”
那表弟还提议要不要去庙里上香求菩萨保佑,说不定上了香之后,就能一帆风顺了。
“老表你也是好些日子没去上香了,这才诸事不宜,只要好好去庙里拜拜菩萨,给些香火钱,保管就能转运!”
表弟言之凿凿,一副肯定如此的样子。
结果话还没说完,那个狗大户转身就是一巴掌,怒指对方,“别他娘说这么多,你年前欠我的三百两银子,赶紧他娘的还给我!”
在远处房顶上啃着烧鸡的两人看着这一幕,笑的前仰后合。
后来又是一路南下,路过大祁和大应的前线,小道士和道人从离着战场不远的地方路过,正好看到了双方鸣金收兵,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天边有乌鸦在盘旋,地面是一片死寂。
小道士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道人看向远方的战场,笑眯眯的说道:“上位者视天下如私产,手下的人,自然都是草芥,人命从来都没有值钱过,只是来年此地,野草会更加丰茂。”
小道士不解问道:“师叔,他们打来打去,到底要死多少人,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道人目光如炬,“结束的时候,就是这个世上出现一座新的王朝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真能太平些日子,只是过些年,王朝分崩离析,新的乱世,新的战争就开始了,而后又是一统,无限的轮回。
”
小道士一怔,苦着脸说道:“难道不能不打吗?”
道人摇头。
然后他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说了句走。
黄昏时刻,两人在一座破落道观里歇息,打了些野味,小道士老老实实的在一旁拔毛开肚,除去内脏。
除去做棺材之外,小家伙已经多了好些手艺,这烤东西的水平已经不低了。
道人一边看着小道士剥皮去毛,一边和小家伙闲聊,小道上挽起袖子,忽然问道:“师叔,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苏宿?”
“你说那家伙?受了刺激了,估摸着十年八年的,都要在山上闭关了,别去想了。”
道人坐在一块石头上,自顾自的嘟囔道:“天底下有些东西是这样的,就只有一张椅子,谁都想去坐上去,可是有这个能力吗?苏宿那狗屁小子,其实天资和别的什么都不差,就是运气不好,碰到了顾泯那个怪胎,我看他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说起没指望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小道士也不去说什么,他没什么朋友,师父死了之后,就是师叔和他最为亲近了,后来认识了苏宿,才觉得有了个朋友。
不过自己这个朋友,又是很久没见到了,想来便有些惆怅。
处理好了东西,小道士生火,只是才生起火来,道人忽然就眯起了眼睛。
远处生出了数道剑光!
不多时,有一道身影朝着破道观里撞来,身形太快,以至于一开始,小道士都没看清楚,等到他被撞了个满怀,吃痛得眼睛都睁不开,后来勉强睁开,只看到自己一手都是血。
揉了揉眼睛之后,发现自己身前,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他虽然躺在地上,但是没有闭眼,一双眼睛盯着外面,手里还握着剑。
小道士有些慌,“师叔……”
道人打眼一看,骂道:“娘的,来了个剑种!”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大戏开幕
听着自家师叔的话,小道士当时便有些不高兴,他很生气,自家师叔才见人第一面,就要叫别人贱种,要是到了后头,是不是还得有更难听的话要骂?
只是在想要开口的同时,小道士看到了那年轻人身上的伤口。
他躺在地上,鲜血已经涌了出来,将不少地方都染红。
小道士短暂的慌乱之后,手忙脚乱的就伸手去按住那年轻人身上的伤口,他要是不按着,那鲜血就会一直往外面涌,要不了多久,眼前的人,就会死的。
小道士一边用力的按住伤口,一边仰头问道:“师叔……怎么办?”
道人却不怎么在意,而是笑眯眯的问道:“你这一上来便救人,要是这小家伙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什么恶事都做过,你算不算是在助纣为虐?”
小道士这会儿本来整个人都很紧张,听着自家师叔又这么一说,啊的一声,就要松手。
好在道人赶紧开口,“别急着松手啊,要是这小子真是个好人,你这样一松手,他不就命都没了吗?”
小道士闻言,又只能悻悻然的用力压住这个年轻人的胸口,只是太过用力,让那年轻人又吐出了几口鲜血。
“啊,对不起啊!”
年轻人虽然受了重伤,虽然很痛苦,此刻虽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是眼睛却是睁得很大,他手臂用力,很想站起来。
道人在一侧,看到这一幕,啧啧笑道:“都这样了,还想着站起来,你这不死都烧高香了,别说杀人了。”
道人蹲下来,扒拉开这年轻人的衣衫,露出他的小腹,眼见那边并无伤口,这才说道:“山穷水尽,还没动那最后一剑,倒是运气好。”
年轻人眼里明显多出了一抹疑惑,他努力张口,只是还没说出话,就又吐出不少鲜血。
道人啧啧道:“想说话?把血吐完估摸着就可以了,不过血吐完了,你这小命也没了。”
年轻人听了这番话,果不其然的便不挣扎,而是就这样默默的看着眼前的道人。
“追兵在后头,我知道,不过一群结发繁星,来了又怎么样?老子要是愿意,一个个都给杀了。”
道人聪慧,从这年轻人的眼里读到了很多东西,之前他看向自己,就是提醒他后面有追兵,不想让道人卷进去。
有这么个心思,道人之前说他是十恶不赦这种事情,大概就可以排除了。
不过这还没到道人可以主动出手搭救的地步。
“现在人要来了,我不救你,你肯定就死了,我要是救你,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我为什么要救你这这个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的家伙?”
道人坐在年轻人身前,一脸不在意的在这里信口胡诌。
不过这些话可是被他的小师侄听得一清二楚,小家伙脸都黑了,“师叔,见死不救不好的啊!”
道人没有转头,只是自顾自说道:“招惹是非才不好,平日里咱们劫富济贫也就算了,那都是找的一些狗大户,这家伙的来头不一般,要是招惹了之后,咱们被追杀怎么办?”
眼看着小道士要开口,道人很快便打断道:“要是我打不过,怎么办?”
小道士愣了愣,但还是很快说道:“试试嘛。”
道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自己眼前的小家伙,从那破道观出来之后,便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满心都是正义和纯真,他这些日子,想着用自己伟大的思想改变对方的想法,可努力了很久,也只是能让那小子去偷点狗大户之类的,再过分的事情,想要对方做,对方也是不愿意。
不过后来想想,道人也就放弃了,天底下的人,未必都要像他一样,像是小道士这样的很少,但少也少得有意思。
不过有件事情,目前很麻烦。
道人看向那个年轻人,忽然说道:“我可以救你的小命,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要不然我凭什么救你。”
那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眨了眨眼。
道人很高兴,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脸,“很好,以后你可以叫我驴道人,要是觉得生分,叫一声爹也是可以的。”
年轻人吐出了二两血,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拍的。
……
……
破道观外,三十里处。
一行数人,人人负剑,为首一人,身形枯瘦,面容枯槁,不仅背负长剑,手里更有一罗盘,上面有灵气溢出,为他们指明方向。
众人站立在原地,看着那灵气飘去的方向,确定了方向之后,就要再度前行,可就在此刻,一道气机忽然从天而降,落在罗盘上,直接了当的就把罗盘轰碎。
众人惊骇之外,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出现了一个邋遢道人。
那人抠着鼻孔,看着这边众人,满脸都是不屑。
众人一怔,长剑出鞘,已然是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从远处而来的驴道人眯眼道:“想清楚了,要是你们先动手,我本来就不多的仁慈就不用在你们身上了,到时候死了,可没地儿哭去。”
这一番话说出来,那一众剑修倒是没有立即动手,毕竟之前罗盘轰然碎裂,他们都并无感知,不是说罗盘碎裂有什么了不起,而是那道气机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都未感知,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枯槁老人皱眉道:“道友师出何门,何故招惹万剑山?”
一句话里包含了三个意思,足以说明眼前的老人行走世间的经验之丰富。
老话说得好,江湖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而把这句话放在修行界里,也是一样的适用。
“万剑山?老子没听过,老子一向不喜欢废话,就一个事儿,你们追杀的那个剑种,我保了,要想杀他,先来杀我。”
驴道人说话的时候,气机外泄,杀机弥漫。
他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不正经,可不意味着他没有动怒的时候,他自己也是个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他其实自己一旦动怒起来,杀人不难,尤其是杀不是金阙的这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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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原本还想搏一搏,此刻却什么心思都没了,那老人躬身问道:“不知前辈名讳?在哪座仙山修行,晚辈回到万剑山,也好改日登门赔罪。”
驴道人似笑非笑的看向那个老剑修,只是一瞬,一道气机突兀而生,然后穿胸而过,老剑修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倒了下去。
驴道人冷笑道:“真当我是个傻子?还有想死的吗?要是想死,就都站着。”
他环顾四周,一众剑修顿时离去,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继续逗留。
现如今的他们,哪里还去管这个道人是什么身份,又和徐承寒那个剑种有什么关系,现如今的头等大事,除去逃命之外,别无他物。
等到驴道人优哉游哉的回到道观里的时候,已经满身鲜血的小道士怔怔看着前方。
驴道人问道:“死了?”
小道士茫然的点点头。
驴道人低头看去,果不其然,之前睁着眼睛的那个年轻人,这会儿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赶紧靠过去,伸手在身上揉搓了几下,拿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掰开那年轻人的嘴里,给他喂了进去。
然后驴道人
自顾自的说道:“这小子可别死了啊……”
——
那个未知世界里,有修行者。
这是顾泯最近得到的答案。
只是这个地方太小,百姓太少,修行者更少,竟然从未听过有繁星境之上的修行者的存在,甚至于就连这繁星境的说法,也不是一直有的,好像才兴起没多久。
然后顾泯还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这边的语言最开始和他们所说的根本不同,只是后来因为某人的强烈要求下,所有人才不得不改用如今的语言。
而一切的源头,便在于那海边的军伍。
于是最后不打算再游走这“世间”的顾泯,转而前往海岸边。
三日之后,顾泯和阿桑两人,临近海岸,在一座山上,遥遥看着远处的雄城,以及城外的营寨和沟壑。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两人都能够清楚的感知到,那城前的营寨里,有人数不少于数万的军卒,军容整齐,气息雄浑,这是有足够数量的修行者堆在一起才会有的景象。
而一面面上书宁字的军旗,就飘荡在那些营寨之中。
阿桑感慨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支军伍,竟然真的还存在。”
来之时已然不抱希望,后来希望渐渐生起,如今看到了结果,即便是阿桑,也难免要感慨一番。
顾泯也是点头,很是激动。
“还有许多事情,还没有答案,希望能在这里,有个分晓。”
顾泯换上一袭雪白帝袍,朝着那座雄城而去。
南楚帝袍和大宁帝袍虽然有些不同,但是他身为大宁后裔,这件事做不得假,大宁皇族血脉,其实很好辨认,因为隔着一些年,顾氏一族便出过金阙强者,这种特殊的皇族血脉,自然便没有淡化下去,没有淡化下去,便意味着可以分辨。
尤其是顾泯如今的境界越发强大,让他的血脉已经显化出来,更加不凡。
其实作为庚辛剑主,顾泯已然拥有力压同代剑修的资本,再加上他身上的这皇族血脉,便更强一些,再加上他的那些奇遇和磨难,他现在要不是年轻一代第一人,只怕那祖宗们都要从地下爬起来给他几拳。
临近巨城,顾泯就要展现自身血脉,却被阿桑制止。
阿桑说道:“天下已无大宁,数百年之后,和数百年之前,到底是什么光景,谁也说不清楚。”
当然,师姐的想法自然没错,做人最应该的便是谨慎两个字,若是不够谨慎,吃亏自然便多了。
只是顾泯却是摇头,一反常态的拒绝道:“师姐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若是他们早有了变化,这里便不可能再立起大宁军旗,这是为大宁驻守了数百年边境的背景,如何不可相信?”
顾泯说着话,已经催动身上气机,手掌处用剑气割开口子,鲜血洒落,在融入气机之后,熠熠生辉。
然后一种古老和尊贵的气息,在这里传出来。
世间不知道诞生了多少王朝,随便抓个百姓去推演他的祖上,说不定都和皇室有些关系,但是他们的血脉里,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异象。
因为想要保证血脉不退化,除去要有传承之外,就是每隔上几代,便要出一个金阙境的强者,才能保证血脉的纯粹和强大。
强如大祁王朝的皇室血脉,便没有如此特质,要不然大祁先帝当初找寻自己的皇子,也不会如此麻烦了。
世间只有大宁皇族这一脉,才会如此了。
强大的气息传了出来,半片天空,都已经变成了白玉一般的颜色。
隐约可见,在云层里还有紫光。
天地之间,气息变幻,雄城这边,人人可见。
营寨之中,诸多兵卒,看着这一幕,都怔住了。
他们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些大宁军卒,不知道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但碍于军纪,即便是看到如此景象,也无人做些什么。
如果有什么异动,营中和城里自然会有人示警。
下一刻,毫无征兆,城头上,一道雄壮身影掠过长空,卷起狂风,袭向悬停半空的顾泯。
另外城头上,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翘首以盼。
“是军侯!”
“军侯不是有百年不曾出手了,怎么回事?!”
“难道此人是海外大敌?!”
“可为何无人示警?”
顷刻间,一道道声音响起,只是在这阵狂风下,都显得微不可闻。
雄壮身影撞来,顾泯没有退却,哪怕感知到对方的境界强大,在顷刻间,他还是选择了撞上去。
他的身躯经历过洗礼,一般的修行者,可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即便对方是一个金阙境的强者,在顾泯面前,也不一定能够一击便将其击杀。
更何况,他并未感知到杀意。
还有师姐阿桑在一侧。
顾泯撞向那道身影,两人一撞之间,天地之间,如同被谁敲动了大鼓,剧烈响声传遍天地!
身为结发境的顾泯被撞着出去足足三百步,两人撞碎一座山头,然后立于山石之中,但之后,顾泯,再不后退。
而这个时候,顾泯也看清楚了眼前的雄壮身影,那是一个身材高大,足足将近一丈,就只是比尚元龙矮半个头而已。
他面容刚毅,冷硬如石,鬓发已经有了霜白,这也是在说,他其实已经不再年轻。他穿了一身红色侯服,看向顾泯的时候,并未有半点感情波动。
而后得知顾泯只是结发境之后,他才露出些惊异的神色。
之前感知到这天地异象,他便感到无比熟悉,作为大宁王朝军功赫赫的军侯,他对皇族鲜血,无比的熟悉,只是数百年过去了,外头是什么景象他不清楚,这是否伪装他也不知晓,所以先判定真伪。
直到此刻,对方身体里的气息,在经受住自己探查之后,仍旧没有什么问题,这位坚守此地数百年的军侯,这才收手,负手而立。
看向对方的这袭雪白帝袍,已然数百年未曾见过帝袍的男人皱起了眉头,虽说已经数百年,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不该忘记的事情。
这并非大宁王朝的帝袍。
但眼前的年轻人,却又是货真价实的大宁皇族。
难道是藩王?或者是想要反出大宁的不肖子弟?
反正不管如何,对于眼前的男人来说,都不会接受。
他贺无疾,这一生,只会忠于大宁王朝,只会忠于大宁君王。
两两无言。
直到下一刻,顾泯试探问道:“贺侯爷?”
大宁王朝历史上并无多少位冠军侯,最后一个军侯,便该是眼前的这人,大宁王朝最后的冠军侯,便是贺无疾。
旁人或许在数百年的历史中早已经化作尘土,但是眼前这人,境界高深,战力强悍,血气旺盛,只怕在金阙里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路。
活到如今,倒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谁?”
贺无疾平淡开口,他所问的,也是最重要的。
“朕是大宁皇族血脉后裔,是如今南楚的国君。”
贺无疾皱起
眉头,冷声道:“大宁王朝治下,何来南楚?”
事到如今,一味隐瞒没有必要,顾泯直白道:“数百年前大宁已然灭国,皇室后人在南海畔,建立了南楚。”
就是这一句话,让贺无疾那雄壮的身躯,一下子有些摇晃,顾泯眼前的这个高大男人,在这一刻,似乎苍老了许多。
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念想,念想还在的时候,自然还能坚持,一旦念想没了,那天就塌下来了。
人站不住了,自然便看着有了变化。
顾泯看着眼前的男人,缓慢说起了这些年的历史。
不管现实如何残酷,顾泯也要全部告诉对方。
讲述外面发生的事情,顾泯用了半个时辰。
然后他有些不忍的说道:“照天城一直在等侯爷的御北军南下驰援,却一直都没等到。”
那是顾泯第一次进入大祁皇帝的大能洞府里,所知道的一些辛秘,虽然有可能是假的,但是在历史上,那座照天城的百姓也好,还是整个大宁的百姓也好,肯定都是想着要等着御北军回援的。
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执念很深。
贺无疾皱眉道:“当初末将领着御北军北上抵御乱匪,却是在千丈山发现了北海蛮夷,就此交战,而后便被卷入了此地,而对方也是如此,两方在此交战百年,才堪堪将其全数斩杀。”
进入此地,别说是照天城的令旨,就是他们的战报,也无法再传回去了。
双方在这里鏖战百年,除去无法离去之外,当初御北军其实也是为了护卫大宁河山而留下来的。
这样的一支军伍,怎么能不叫人尊重?
最后顾泯总结道:“如今大宁没了,只有南楚,未来朕也不会改南楚为大宁,若是一统天下,便叫大楚,侯爷若是愿意相助,那便相助,若是不愿,等会打开通道,要离去便离去就是。”
刚才还有些憔悴的贺无疾,忽然之间又来了些精神,这位大宁王朝历史上的最后一个冠军侯,洒然道:“既然坐在皇位上的还是陛下的后人,那叫南楚和大宁有什么区别?陛下既然有心再统河山,臣自然跟随,御北军二十万儿郎,虽说已然不是当年的那批老兄弟,但都是忠于大宁的,有贼人图我河山,世间大乱如此久,正该此刻由陛下领着我们一统河山。”
顾泯转头,忽然问道:“侯爷为何这么便相信了朕?”
贺无疾站在原地,洒然道:“末将一向如此,虽说关系这二十万御北边军,理应再谨慎一些,可是看过陛下几眼,便好似看到了陛下当年,要知道,在陛下你们看来,臣的那位先帝,只是个亡国皇帝,但是才登帝位的时候,其实也写过‘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这样的词句,只是朝局如此,人心浮动,到了后来,也只能随波逐流,终将骂名留下了。”
做亡国 之君,骂名加身。
顾泯喃喃道:“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当真是好气魄。”
贺无疾笑道:“只是如今,天底下的人,即便是得知这词句是先帝所写,也不会相信了。”
顾泯对此,很是赞同。
世事如流水,而真相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愿意怎么去想,他们只要愿意去想,哪怕和真相再偏离的故事,似乎都能够流传下去,成为人们心里的真相。
人间故事,有清白好看的,也有肮脏无耻的。
两者共存,方为人间。
贺无疾开口说道:“陛下年轻,有大志向,以后做了天下共主,或许心态也会变化,到了那个时候,臣很有可能会后悔今日之决定。”
“二十万御北军,也是如此。”
贺无疾轻声道:“但愿陛下,从一而终。”
……
……
简单交谈之后,顾泯和阿桑跟着贺无疾入城,见过了几位老将军,这些也都不是当年的第一拨将士了。
其实除去贺无疾之外,这现在所有人,其实都不是当年进来的那批人了。
大多都是后代。
贺无疾交代完毕之后,他和顾泯两人来到海岸。
海上还有战船遗骸。
“百年之战,旷日持久,臣大获全胜,死去的袍泽却回不来了,只是没有人后悔,没有人觉得不该在此地血战,毕竟我们护卫的,是整个大宁。”
顾泯问道:“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贺无疾开门见山道:“当初交战,误入此地,便发现这里的原住民和我们所在的那边,有很大区别,不光是语言,还有许多习俗也是如此,但总有共通之处,我们寻了地方驻扎下来,一边和北戎作战,另外一边,便是在打探这个世界。”
贺无疾深深的看着海面,“后来我们知道了,这个世界其实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类似于大宁王朝治下的一个郡县,给割让给了蛮夷,这个世界依靠在我们的世界里,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一个屏障,但臣试过很多办法,却始终打不开,后来一想,或许只能进入此地,却不能离去。”
其实见到顾泯之后,他就有些担忧这个问题,顾泯能进来,不代表着他一定能出去。
“后来打败北戎之后,臣便将原住民的风俗彻底改为了大宁的风俗,语言一并改了,而后让麾下军卒和原住民通婚,这才有了数百年还能保持建制。”
通俗一点来说,那就是后来贺无疾成为了这个地方实际意义上的皇帝,至于改文字和语言的事情,实际上顾泯也很能理解,毕竟要做成他想做的事情,便要这么去干。
贺无疾说道:“陛下若是有办法离开,这里的原住民也可以直接带走。”
顾泯摇头道:“虽说他们与我们之间已经没了隔阂,但是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朕会想办法打开一条通道,让此地和咱们的世界连接起来,从此来去自由。”
打开一条通道,其实没那么容易。
但对如今的顾泯来说,他还的确有些把握。
贺无疾犹豫片刻,问道:“陛下,离开此地,定然要和大应的军伍交锋,如何南下,也得有个章程。”
作为统兵多年的将领,贺无疾对行军打仗,十分娴熟,若是没有顾泯在,他自己便会下命令了。
但是如今有顾泯在,还是得和眼前的这位陛下商谈。
顾泯笑道:“侯爷是行家,你觉得怎么办?”
贺无疾看着顾泯绘出的简易地图,上面有大应的全部州县。
“陛下的意思,现在就掀翻脸,还是就借道?”
顾泯眯着眼笑道:“有便宜占?”
贺无疾点头。
世间的情形他已经知道一些,大应精锐的兵卒,都在大祁前线。
后方早就不知道空虚到什么样子去了。
从千丈山一路南下,其实不费力,只是单纯的回到南边和南下,是两个概念。
他憋了很久,也的确是想要打上一场大仗了。
“那就让世人都看看,让他们知道,南楚不是软柿子,至于这御北军,理应还是当世第一军伍!”
顾泯指着大应的都城,大声笑道:“打到这里去!”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一份厚礼
谈完了南下事宜,贺无疾要将琐碎事情安排妥当,其实这并不难,虽然这已经不是数百年前,但在这里这些年里,他这位军侯,威望颇深,雷厉风行,军令依旧如山,而且军卒们对于外面仍旧有不少期待,即便知道要经历大战,也没几个人拒绝。
但贺无疾已经说得明确,这次南下,不愿意的,可以留下。
这不是他的意思,而是顾泯的意思。
他不愿意勉强任何人。
于是在最后的统计之下,有一万余人不愿意离开,他们大多在此地都有妻儿,不愿意去过那样的生活。
由此,在很快便离开了大营。
而后剩下的人,经过详细统计,还有整整十六万七千人,都是修行者,其中伍长,便都是第三境的修行强者,官职越大,境界越高。
几位统兵的将军,最差的都有飞光境界的实力。
放眼整个历史,从下往上看去,不管是历朝历代,所有军伍,或许偶有修行者掺杂进军伍之中,但是能够如同这支御北军一般,人人皆是修行者,十分罕见。
本来御北军原本也只是有修行者和普通百姓掺杂在一起,可自从贺无疾在结束那场和北戎的战争之后,剩下的年月里,他除去去寻如何离开之法,便是在为这支军伍提升战力。
他离开大宁,赶赴北境的时候,已经知道大宁王朝已经到了一个崩溃边缘,原本依着他的想法,在剿灭北边的乱匪之后,便立即返回照天城,后来出了这档子事情,南下再无希望。
但没办法南下,不代表着这位军侯对大宁的局势不关心,所以在以后的岁月里,他就开始整顿军伍,虽说现如今的御北军已经好些年没有过战事,但是在他的调教下,战力比起当年,仍旧要提升不少。
真正的世间第一铁军。
贺无疾把这边的事情全数处理妥当,只要一声令下,这十六万人便要开拔。
十六万修行者组成的大军,这一但打起来,只怕战力要胜过百万雄师。
修行者以一敌十,这种事情,本来就理所应当,更何况这支军伍还是贺无疾调教过这么多年的,在沙场上,完全不会像是十六万修行者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十六万训练有素的修行者,这放在战场上,到底能够迸发出怎么样的杀力,这种事情,就要交给时间去检验了。
不过贺无疾解决了他的事情,接下来就要看顾泯如今去打开出去的道路了。
贺无疾一个金阙强者,试了这么多年,都无法成功,若是换一个人来告诉他说有办法出去,他估摸着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但是顾泯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
但这些日子,他没有去主动找顾泯,也是不想给这位皇帝陛下增加压力。
这天晚上,夜空中有一轮明月,城头那边,大片月光落在城头上,顾泯就盘坐在那边,在月华之下,牵动剑气。
以至于到了这边,不管是谁,都要惊讶于城头的剑气之浓郁。
贺无疾也是如此,这位军侯趁着月色领着自己两个副将来到这边,看到这浓郁剑气,当即便停住了脚。
在他身侧,两个副将各自站在左右,其中一位,容貌不差的,只是留了一脸络腮胡,要是刮去胡须,说不定是个让不少女子都要尖叫的美男子,此人名为曹北玄,其实祖上,最开始的御北军里,他的那位爷爷就是御北军的副将,只是爷爷战死之后,他的那个父亲却在修行上不是个开窍的人,自然而然,一辈子浑浑噩噩,都没能把副将之位再拿回来。
曹北玄出生之后,刻苦修行,在军伍之中打磨多年,这才在前几年,之前副将老死之后,这才重新把副将之外拿了回来。
他如今,也是个结发境的修行者,而且精通军伍之时,行军布阵,颇得贺无疾真传。
而贺无疾另外一侧的那个男子,身材算不上太高大,腰间悬着一柄刀,刀柄最上面,有个栩栩如生的虎头,此人名为梁榆,乃是御北军里第一刀法大家,并非是原本御北军的后代,而是原住民里前来投靠贺无疾的,也算是贺无疾的真传弟子,不过他学的是刀而已。
也是结发。
三人在城头站立小半个时辰之后,这才感知到那边剑气消散,而后一身白袍的顾泯便站在了三人对面。
三人行礼之后,贺无疾介绍道:“御北军的两位副将,曹北玄和梁榆。”
两人再度行礼。
顾泯看了看月色,笑着问道:“军侯是觉得朕打开通道有麻烦?”
顾泯不搞弯弯绕,开门见山的说道:“朕的本意是牵动那颗庚辛剑星指名道路,而后再以剑气在那处地方打开通道,不过之前,出了些小的变故。”
“陛下还是庚辛剑主?”
这之前的交谈中,顾泯没有告诉过这位军侯。
顾泯点头。
这次贺无疾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两个副将,曹北玄和梁榆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中的惊异。
原本依着他们来看,顾泯是个结发境,即便是剑修,境界和他们相当,说不定自己两人和他还能一较高下,如今这一说,就没那么容易了。
庚辛剑主,可不是一般的剑修。
于是两人看向顾泯的眼神里,如今多了一丝尊重。
毕竟对方如此年轻,已经如此大的成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破开金阙了。
“那陛下如今,可曾想到了应对之法?”
离开此地,是第一大事,要不然之前所有的谋划,都是纸上谈兵,都是笑话。
顾泯指了指天上月亮,然后说道:“事情解决了,今晚朕就要打开通道,不过离去之前,三两事情,想要和军侯说清楚。”
贺无疾点头道:“陛下请讲便是。”
“十六万御北军,精锐之师,南下不是问题,打透大应也不是问题,只是如今外面的局势有些古怪,朕之前想了想,如果大祁军伍还在和大应死缠,那么咱们南下,不难,若是梁照已然挥师南下,那么南楚边境,已然危险。”
顾泯不是不懂天下大势的人,更是天底下最明白梁照是什么样的那个人,好友不一定了解你,死敌却是。
“梁照此生目前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够打败朕,朕前往北境的事情,大应能知道,他没理由不知道,如今南下,很有可能,鱼死网破的事情,旁人做不出来,他还真行。”
贺无疾说道:“那兵分两路,臣带六万军卒打透大应,陛下带着十万御北军挑着一个最快的路径,一路南下,驰援南楚。”
顾泯摇了摇头,“后方起火,想来大应会立即回头,只有六万人,不容易。”
而在之前的讨论中,若是不留一支军伍在北边大张旗鼓的打大应,那么南下的路,就更难走。
顾泯低声骂了一句,“要真是这样的,他娘的这开始就是一场决战,咱们同时将两座王朝都惹到了。”
贺无疾沉默不语。
行军打仗,哪里说有一来就上大菜的,总是该层层布局才行,一点点走到后面,可谁都没有想过,如今局势好像又有变化。
顾泯自嘲道:“说是天兵天将,总不能真当天兵天将用吧?”
最后这位年轻皇帝摇摇头,“朕领着十万军卒南下,军侯留下两个副将就好,其余的人,带往南楚。”
贺无疾皱眉,要反驳,顾泯在大应,这可不是小事。
如果局势真有这么遭,这可是一步险棋。
“这是圣旨。”
眼见贺无疾还要说话,顾泯堵死了他最后的想法。
而后这位南楚皇帝走向城头一处,微微笑道:“我不如先祖,先祖不如我。”
说完这句话,他神游气府,直接了当的将那棵剑树上的剑果摘下。
那颗剑果如今已经成熟七分,其实等它完全成熟,顾泯若是再采摘,说不定直接就能登临金阙。
可是如今,引动那庚辛剑星指路,需要的剑气,太多了。
这颗剑果必须采摘了。
而且这颗剑果是晚云真人的剑经的道果,说到底还是晚云真人的道路,如今顾泯将其采摘下来,自然而然的,便是要彻底去走自己的道路了。
摊开手,那颗雪白剑果悬停掌心,上面的剑气萦绕,无比浓郁,即便是贺无疾,都无法判断里面到底有多少剑气。
顾泯却毫不在意。
一手捏碎!
剑气从剑果里泄出。
片刻之后,一道强大剑气,穿透天幕!
顾泯感知星海,那片星海之中,一颗雪白剑星,大放光明!
然后一道剑光,千万里之外而来。
落在人间!
两道剑光,最后相融。
云海里有响声连绵不断的响起,无数道剑光散开,化成无数光粒。
游动天地,震撼人心。
顾泯看着那些剑光,苦笑不已。
若是此刻引动那些光粒来到体内,或许能在这个时候,直接便破开金阙,成为史上最快成为金阙的修行者之一,可是他没有,眼睁睁看着那份本就是自己的机缘盘旋在天地之间。
下一刻,顾泯怒喝一声,“开!”
剑光大作,盖过月光!
雄城之外,无数剑光落入大海!
然后贺无疾三人,眼睁睁看着大海被分开,一条大道生出,琉璃剑光冲向远方,冲向天地尽头!
然后便是天幕处传来阵阵撞击之声,无数剑光堆积在一处,光芒大作。
顾泯站在原地,浑身颤抖。
城头处,巨力作用下,顾泯脚下,有如同蜘网的裂痕蔓延开去,下一刻,轰隆一声,城头塌陷。
顾泯朝前走了一步。
远处天地,破碎之声传出,然后天边,有门户大开!
一条通道,就此大开。
贺无疾这等人物,如今都有些激动,顾泯来到他们身侧,吐出一口浊气。
再看他的手臂,已经干瘪下去。
顾泯笑道:“走了!”
……
……
千丈山中,天幕之上,一团五彩光华,越来越明了,此刻大雨,撑伞站在山巅的两人看着这一幕,都有不同想法。
赤发惊呼道:“陛下不是说即便是金阙,也很难打开缺口吗?为何此刻打开了?”
脸色苍白的宁启皇帝,死死看着那一道五彩玄光,他自然能够知道,再等片刻,这两个世界的通道就要被打开,而且就连是谁打开的这道通道,其实他心里都有数。
那个小家伙,如今已经彻底超过他当初的认知了。
他将整座世间,所有人都放在自己的棋盘里,却没想过,有朝一日,第一个能够让他重视的,不是那些走到金阙深处的强者,而是那个小家伙。
“走吧,故事快结束了。”
——
梁照所带十万大祁精锐,离开前线,一直南下,行军速度极快。
消息传到咸商城之后,整个咸商城,彻底炸开了,不管是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家主们,还是之前在朝堂上权柄极重的大臣,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年轻皇帝,在局势如此糜烂的情况下,所做出的选择,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即便是所有人都接受了大祁要败的事实,但实际上还是有不少人还在期望这次南北之战,大应的实力无法将整个大祁都吃进肚子里去,到了战局后期,就肯定会派遣使臣来到咸商城相谈,最差的局面就是大祁割让北边的大半疆域,偏安一隅,战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结束,到了后来,肯定还有一战,但是双方此刻都会想着休养生息,之后大祁还有一战之力。
可是就是这么个局面,也至少得让大应知道,大祁是硬骨头,不好啃之后,才会有后来的事情。
可如今的局面,却是梁照已经不关心前线,而是南下。
南下为何?
即便是个傻子都知道,梁照南下,当然是为了去南楚。
想到这一点,原本就不支持梁照成为大祁皇帝那些个朝臣,很是生气,咸商城骂声一片。
只是事到如今,骂人还有什么用?
无用了。
眼看着大祁江山就要亡了。
以至于现在咸商城,到处都是哭声,犹胜过当初南楚。
在漫天哭声中,两个年轻人走过长街。
两人都姓姜。
一人是如今的大宗正姜令,另外一位便是大祁先帝的皇子之一,豫皇子。
“殿下想过有朝一日,大祁会变得如此吗?”
姜令听着那些纷扰的哭声,有些心烦,看向了一侧的豫皇子,时隔多年,豫皇子重新回到咸商城,这位当年的皇子,如今多了太多沉稳,听着这些哭声,这个皇子也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说道:“哪里有什么万年的基业,只是想到当初梁照的雄心和手段,孤也认为他会是最适合做大祁皇帝的那个人,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孤倒也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之前那位柢山掌教对孤说过的话,也就觉得其实理所当然了。”
姜令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位南楚皇帝,当初和殿下说过什么?”
豫皇子自嘲一笑,“当初把他当作棋子,或许是孤这辈子做过最可笑的事情,不过最后一次见面,他倒是和孤说过梁照,他说梁照这个人,从来都不曾考虑过他之外的人和事情,不管是大祁还是剑庭,还是什么别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姜令沉默片刻,是在咀嚼这句话的意思,而后他骇然的发现,其实豫皇子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梁照不管做什么,怎么去做,其实最后,都是为了自己。
自己这两个字,被他看得超过一切。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给过他恩泽,他都不会放在心上,“陛……梁照,的确如此,我之前没看透,如今才明白,其实有些晚了吧?”
豫皇子点头,如今这时局,事情已经不用再怎么藏着掖着,如何去做,如何去解决眼下的事情,或许才更重要。
“这乱局,殿下要接过来吗?”
姜令真诚的说道:“他民心尽失,如今咸商城里,除去宫里的那个太监,已经没有人会再支持他了,殿下你只要登高一呼,这大祁便会奉殿下为主,之后事情,不管如何,大祁好歹也有主心骨。”
豫皇子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他想了想,然后说道:“孤想先去见见那位公公。”
姜令点头,“没问题。”
……
……
咸商城大乱,如今这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认梁照这个皇帝了,但是皇城里的那个太监,却不是这般。
他当初只是个
小太监,被老太监欺负,无足轻重,如果不是他在某天鼓起勇气,去拦住了大祁皇帝,在那个夜晚里,做出了人生的一次选择,如今的他,或许还是如同无根浮萍一般。
后来大祁先帝离开人间,他又和梁照搭上了线,到了如今,他已经是皇城里的大管家了。
在皇城里,他说的话,在某种程度,其实比起来梁照,还要管用。
豫皇子在皇城深处的院子里见到他的时候,这个年轻太监,正在鞭打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身上浑身都是血痕,但他还是一鞭一鞭的抽打在他身上,哪怕已经皮开肉绽,哪怕小太监如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其实距离死去,也就是最后一口气能不能咽下去的问题了。
豫皇子看着那个坐在屋檐下的年轻太监,皱眉道:“何必呢?”
年轻太监抬起头来,看到了这边的豫皇子。
有些意外。
这个辈分和如今大祁皇帝一样,但早已经远离权力的豫皇子,如今又回来了。
年轻太监站起身,阴柔问道:“殿下赶赴咸商城,如今又深入皇城,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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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朝着身侧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神,后者自然也明白。
“殿下无诏入宫,形同叛乱,依着大祁律法和宗人府的祖宗法度,都不可轻饶。”
年轻太监神情阴鸷,但很快明白,其实如今的豫皇子能够入皇城他不知道,等会他要离开,自己也拦不住。
想到这里,年轻太监的眉间便多了几分阴霾。
“整个咸商城,或者说整个大祁,对于他,都已然没了信心,你区区一个太监,为什么还要坚持?”
豫皇子朝着前面走来,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
年轻太监不说话。
他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
这种危险,让他说话都变得十分困难。
“他众叛亲离,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君主,他的一切,都只是来自于父皇的偏爱,你为什么要到了这个时候,都还对他念念不忘?”
豫皇子抬眼看向年轻太监,原本已经布置了手段的太监,这个时候,那些小太监都有些畏惧的看着豫皇子,没有一个人胆敢冲上前来。
豫皇子一直不受大祁先帝的疼爱,原因有两个,那就是他的容貌和修行天赋,都不行。
但这只是相对而言。
谁也没想到,离开咸商城之后,这个年轻皇子其实在修行上,已然有了长足的进步,颇有一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觉。
眼前的年轻太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懂这些大事,什么天下和国运的,都和我们无关,我只是知道,先帝把我当人看,我就要回报先帝,先帝把皇位交给了陛下,那我就要一直忠诚陛下。”
年轻太监蓦然抬头,眼里有了死志。
历朝历代,无数文人墨客,无数风流人物,能够在青史里留下一笔的,何其少?
一个太监,更是如此了。
年轻太监这么做,肯定是不够资格会被留下一笔的,但是他却也是这般做了。
做奴才的,忠于主人,是天大的道理。
“很好,那你就去死吧。”
这说完这句话,他一把捏住了这个年轻太监的喉咙,而后随后一扔,将他扔到了那个皮开肉绽的小太监身侧。
“杀了他。”
这是他说的话。
已经是奄奄一息的两个太监,好像谁也不能杀谁。
但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原本已经不行,只剩下一口气的小太监却挣扎着爬了起来,用最后的力气,一双无力的手,搭在年轻太监的喉咙上,生生掐死了他。
豫皇子漠然转身。
姜令还在那边等着他。
这个年轻大宗正抱着一袭黑色帝袍。
“要让孤去做那个被写在史书上,被后世万代唾弃的人吗?”
豫皇子看着那袭帝袍,神情古怪,而后他一把揽过,缓声道:“身有大祁皇族血脉,怎敢不为大祁做些什么?”
——
离开那个世界,十六万御北军,在千丈山短暂的修整之后,开始南下。
这支军伍,都是修行者,但数量太多,无法藏匿身形,消息自然也掩盖不住。
要不了几日,便会传遍大应。
而在南下之前,顾泯却先得到了消息,如他所料一般,梁照已经对南楚下手了,囤聚在前线的边军,他抽调了十万人,已经南下。
于是在大应北境的子叶河前,顾泯做出了分兵的选择。
冠军侯贺无疾,领着六万七千人南下驰援,而顾泯领着剩下的十万人,打穿大应。
贺无疾看着行军地图,感慨道:“要是此刻还有一支战力不俗的军伍,像是一把刀子,插到大祁前线,那样就好了。”
指着那处帝陵,贺无疾皱眉道:“就在此地,这支军伍做一个屏障,一来阻挡大应驰援,二来阻止大祁继续南下。”
战争到了之后,很有可能的就是这两座王朝会联合起来攻南楚。
而有这么一支军伍,就能切断两方合作的可能,到时候,顾泯的这十万御北军,很有可能就能将大应的国境兵力全部击溃,而他在胜过梁照的十万精锐之后,直接北上。
那样局势直接便大逆转,从此就对南楚大大有利了。
而为什么要一支战力不俗的军伍,因为对方不是傻子,知道他们的想法之后,定然会想着打穿屏障,而那支军伍,若是战力不强,便是顶不住的。
顾泯苦笑,他如今手里,哪里来的这么多军伍,就拿眼下的局势来看,要是贺无疾去迟了,很可能南楚就已经灭了。
边境的那些军卒,显然顶不住太久。
哪怕是存了必死之心。
顾泯叹气道:“军侯赶紧动身吧,去晚了就麻烦了。”
贺无疾点头,嘱咐道:“曹北玄、梁榆,记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护住陛下。”
两人抱拳。
贺无疾转身,领着大军南下,开始疾驰。
站在河畔,顾泯看着行军地图,沉默了一会儿,“梁将军,再分兵如何?”
梁榆按住刀柄,看向地图,很快便明白顾泯的想法,大应的都城烟霞城,距离此地,还是有些距离,而且这前方还有不少军镇,不过这些军镇,正好就在两条行军路线上。
梁榆有些心动,但还是记住了贺无疾的军令。
他正要摇头。
顾泯又转头看向曹北玄。
“分兵两路,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问题抛给了两个将领,他们比顾泯更明白。
“末将听闻,大应太后境界高妙,陛下要是碰上了,能有胜算?”
他们赞同行军路线,但是担忧顾泯的安危。
顾泯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朕身侧还有师姐呢?”
阿桑站在远处,一言不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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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天下没有新鲜事
世间已乱,只是越往南边越是这样,反倒是北边,暂时还有些安宁祥和的意思。
大应王朝的那座都城里,这些日子,倒是欢乐的气氛越发的浓郁了,整整一个月,从南边而来的战报里,都是对大应有利的,尤其是在梁照抽调十万边军南下之后,这场国战,天平就彻底的倾斜了,徐宾不愧是戎马多年,在这么个大好机会下,他没有任何犹豫,一直推进,如今已经将大祁三分之一的疆域,尽数都握在手里了。
依着如今的局势,要不了多久,大应就能将大半大祁国土都握在手中。
此后不管是短暂的休战,还是一鼓作气,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大应一统的事实了。
至于南边的那座小国,其实没太多人在意。
在战报里,这位大将军除去提及战果,还有意无意的提及了随军的澈粟,这位皇室子弟,展现出来的,让他这位大将军都十分钦佩,其实具体事情不用多说,他如今这么一说,烟霞城里的那些个朝臣,自然知晓大将军要表达的是什么,大应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眼瞅着就要一统世间,若是以后大应王朝还是由她做主,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借着战报,有些朝臣心思开始活络起来,只是事情仍旧在发酵,还未挑明。
直到三日之前,又有战报传到烟霞城,说是大将军徐宾已经挥师南下,距离咸商城,不过五百里了。
这一下子不仅振奋了整个朝堂,原本还没有苗头的事情,现在轰然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先是文渊阁大学士苟清云上了一封折子,里面所说,从上古时期的人皇说起,再到历朝历代的明君,反正说来说去,最后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提醒大应太后,如今的大应,正要成为继大宁之后的又一统世间的王朝,再无一个国君亲政,那整个大应就要沦为笑柄。
那折子里,除去没有挑明让大应太后还政之外,基本上什么都说了,就连他们提议澈粟这种事情,都有所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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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廷官员看到这折子之后,当即便一身冷汗,思虑再三,小心翼翼传到太后那边,原本以为一场疾风骤雨就此来袭,谁曾知道,这一次,折子居然被太后留下,并未说些什么。
这样一来,还在等着风向的那些朝臣,就更是有些底气,觉得如今太后已经不是当年,再也没有当年的威势了。
于是之后,朝堂上的那些个朝臣,便纷纷进言,那些折子,摞起来足足有一人多高。
似乎在大祁皇帝梁照民心尽失之后,大应太后也要倒台了。
那
些如同雪花一般飘落到皇宫里的折子,大应太后都没去看,这位把持了大应朝堂很多年的妇人,此刻正在皇城里湖边和一个人喝茶。
她脱去凤冠霞帔,就连妆容也没有化,只是穿了一身素净白衣,在亲手给她对面的那个白发男人倒茶。
天底下能够让大应太后高看一眼的不太多,能让她亲手煮茶的,那就只有一个了。
北海之主白玉尘。
这个北海的主人,天底下可能是最强的修行者,如今本来该在北海,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
大应太后今日没有妆容,仍旧美艳动人,她放下茶壶,笑着问道:“那丫头是铁了心要跟着那个年轻人了,你这个做爹的,不再把把关?”
白玉尘看着眼前的琉璃茶杯,淡然道:“她已经做了选择,何必多说,况且去做一国皇后,还不错的。”
大应太后诧异道:“那丫头是正宫?”
她虽然一直都在烟霞城里,但是消息灵通,许多事情她是知晓的,知道那个叫顾泯的年轻人,有不少女子都对他有些想法,柳邑虽然在她看来,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可惜保不齐顾泯也会这么想。
“有什么关系?”
白玉尘看了大应太后一眼,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些事情。
他真的和天底下大多数的爹,是不一样的。
“自己选的,即便再怎么糟糕,也是自己的事情,我管不了那么多。”
大应太后温柔一笑,笑眯眯说道:“其实这些年,那丫头每次生辰,我准备的礼物都没能送出手,这次她要是大婚,我就送她一份厚礼。”
白玉尘蹙眉。
然后这位北海之主转而说道:“人们总是有些错误的认知,不过你这次,好像没准备怎么理会,是对这些人失望了?”
大应太后当然知道白玉尘说得是什么,如今她没去看的折子,没有八百也有五百了,那里面,都是劝她早点让出大位的。
大应太后讥笑道:“没有我,这大应早在很多年前,就被那位大祁先帝给踏平了,那会儿他们怎么不废话?可是这会儿,他们又说我是个女子之身,不适合做这大应之主。”
白玉尘喝着茶,没有说话。
大应太后面无表情的说道:“一个女子,高高在上,一直以来,都是要遭受非议的,就像是林深做剑道魁首的时候,不也是所有人都想着要把她拖下来,世间剑修,前扑
后继,明知不敌,偏偏要做,不就是因为看不得女人站在高处吗?”
白玉尘脸色如常,说道:“世人的偏见,自古有之,想要改变很难,只是坚持这么久,你会怎么做?”
大应太后想起一桩事情,那是她从未告诉过旁人的事情,世上知道的人,也很少。
“他们要想让我让开,那我就让开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也早就累了,不过他们不仁,我也不义。”
大应太后笑了笑,依然风情万种。
白玉尘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这才是你送出的厚礼。”
大应太后没有反驳,直白道:“自然是这般,所谓厚礼,整个大应才配得上不是?”
一座王朝,被这个太后当成礼物送出来,这真是更古未闻之事。
不知道那些大应的朝臣和将军,知道她如今的疯狂想法,会怎么想,这个时候大应是最为好的时候,整个王朝上下,都在为未来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卷,但谁能知道,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的那位太后,居然在想要把这座大应送出去。
“你这要遭受多少人的唾骂,真的想清楚了?”
白玉尘摇头道:“真要这么极端?”
大应太后微笑道:“我是个女人,小气是应该的。”
白玉尘无言以对。
不过大应太后很快便说道:“其实这份礼物,我想送,原本要看看那丫头挑选的夫君有没有能力来取的,可三天前北境来报,有两支军队,每一支都有五万人,如今已经朝着烟霞城杀来了。”
白玉尘挑眉道:“顾泯什么时候去了北境,又从什么地方带出来这么一支军队?神不知鬼不觉?就连你,都没有察觉?”
只是微微思索,白玉尘便能够看透其中的利害,只是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顾泯就出现在了北境。
而且还有一支凭空出现的军队。
这事情让人摸不着头脑。
“随便拉扯起来的军队?”
白玉尘随口一问。
大应太后摇头道:“据军报说,北境有三座军镇都已经丢了,不过这小家伙没想占领,打穿之后,就南下了,看样子是冲着烟霞城来的。”
这位大应太后也很不明白,怎么事情就成了这样,她有些意外道:“这礼物,他要亲自来拿了,可是要怎么拿?”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两座王朝皆垂暮
分兵之后,顾泯带兵五万,另外一边,则是梁榆独自领兵五万,两头南下。
两人约定,在距离烟霞城还有三百里的伏波城汇合,而后便是攻伐烟霞城。
分兵之后,不是全然的各自为战,双方的通信不断,要时刻报告各自的战况,以备战局变化,让他们陷入大应疆域里。
顾泯领兵南下,所遇到的第一座关隘,是大应北境,号称雄关万千,不敌此一道的北瑜关。
关内守军足足八万人,在北境据险而守,即便是二十万大军,其实都不见得能够在短期里攻破这座大应北边的关隘。
当那位守将看着烟尘散去之后的五万骑军的时候,其实尚未在意,甚至有想法出关迎敌,可是在对方发起冲锋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错了。
一支五万人的军队,人人都是修行者。
只用了半日,就将这座关隘拿了下来。
然后顾泯又只用了半日光景修整,补充粮草,更换马匹,在第二天清晨,便带着这五万人,继续南下。
他要做的事情,是打穿整个大应的防线,同时吸引大应的注意,好让冠军侯贺无疾的那支军队能够更快的到达南边。
只要他和梁榆两个人的动作足够快,足够逼近烟霞城,那么大应国境内剩下的府兵和留守军卒,就会去看烟霞城那边,而不去管贺无疾。
因此在短暂的几日里,顾泯就已经将几座军镇都打穿了,北境的大应王朝,其实这个时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日黄昏,大军停下步伐,在原地扎营,顾泯在营帐里打湿面巾,擦了把脸,然后看着肮脏不堪的面巾,有些无奈。
以往看书上说什么风尘仆仆,说什么军伍之中,最是艰苦,其实他都没什么感触,其实这也是理所应当,毕竟看过书上所写,和自己亲眼所见,一直以来都是两回事,可到了这会儿,切实在军伍里走过一遭,才真有感触。
不过顾泯一点都不厌烦这样的体验,甚至觉得,要是有机会,其实做个马上君王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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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仗肯定是要打完的,最后治国,还是要落到朝堂上来。
擦干净脸,顾泯转头问道:“师姐,风采是否依旧?”
阿桑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依旧。”
顾泯这才满意说道:“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把这张脸给整坏了,这可是最紧要的东西,要是以后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会了,有这张脸在,吃软饭还是没问题的。”
阿桑白了一眼,没有说废话,一针见血的问道:“你打穿南下的路,可那些军伍虽然被击溃,重新组织起来战力,应该也没多麻烦,到时候到了大应腹地,你不怕南北两地的包夹?”
顾泯如今的行军路线,就是朝着烟霞城一路南下,可之前击溃的那些关隘守军,虽然战力已经丧失大半,但不意味着之后就不能组织起战力,到时候这波人在他们身后,其实也是个隐患。
顾泯摇了摇头,指着地图说道:“打仗这种事情,和修行不一样,也和一个宗门不一样,一个宗门多少弟子,像是柢山最巅峰时期,也就十来万,这么多弟子,有朝一日柢山被人击溃了,或许掌教真人再登高一呼,还有一半弟子能够提剑一战,但是打仗动辄便是数十万人,一旦被击溃,那就是逃兵了,想要重新聚集,除去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之外,还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就是需要有个念想。”
顾泯缓了口气,眯着眼笑道:“只是据我所知,大应这些年,上下都对那位太后当政很是不满,再加上最为精锐的那一拨边军已经拉到前线和大祁作战了,剩下的这些府兵也好,后备军也罢,本来就是混吃等死,这会儿再想找回士气,难了。”
“再说了,只要我们一直南下的消息不断传出去,被我们打穿的那些地方,就胆气越寒。”
打仗说白了,就还是个士气问题。
现在士气在他们这边,不在大应。
说到这里,顾泯看了一眼营帐外,然后淡然道:“进来。”
曹北玄走了进来,行过礼之后,给顾泯禀告了梁榆的那支军队如今的情况。
“梁榆已经打穿了新江、明南、太行三座军镇,目前驻扎在太马原,明日一早,就要继续南下。”
看着行军地图,顾泯思索着梁榆的南下路线,然后才说道:“让梁将军放缓脚步,临近烟霞城,说不定就有金阙强者坐镇了,我们这边还有师姐在,梁将军那边没有境界高深的随军修行者,再南下,他这个统兵将军,估摸着性命就保不住了。”
虽然大应和大祁开战,将大应境内许多境界高深的修行强者都带到了前线去了,但是临近烟霞城,肯定是还有几个压箱底的修行强者在
的。
曹北玄有些无奈道:“梁榆在传来的消息里说,没理由让陛下去冒险,所以他想做那个为陛下冒险的人。”
顾泯皱眉道:“这会儿来表忠心?好像没这个道理,给他去信,说是朕的旨意,抗旨朕就夺了他的兵权,他的命留着有用,以后有的是仗打,何必丢在这个地方?”
曹北玄点点头,他看起来要莽撞一些,实际上并非如此,他其实是更稳重的那个人。
顾泯没有去看曹北玄,而是指着地图说道:“现在南楚最缺的,就是统兵之才了,朕相信军侯的眼光,你们两人,以后都会是独当一面的大将,这么会儿就死了,是南楚的损失,而且也挺无谓的。”
曹北玄心悦诚服道:“陛下思虑深远,末将佩服。”
他们这样的人,不怕头上的陛下有手段,最怕的就是他们所效忠的那个人,没有本事也没手段,即便是个好人,也对国无益。
顾泯转身看向这个贺无疾器重的副将,苦笑道:“朕其实也不是什么都算的准,就像是这会儿,我也算不到,怎么就有人来杀我了。”
话音刚落。
阿桑已经掠出大帐,一道磅礴气机突兀生出,砸向远处某地。
远处剑光掠出,惊动云海。
军营有号角声响起,所有军卒开始结阵。
他们这一支人数不少的修行者大军,在军阵中只要有几位境界不错的修行者牵制敌手,只怕是就连是一般的金阙境,想要杀到大帐,也要费上七八分的气力。
师姐掠出大帐,曹北玄已经抽刀,他也是一个结发境的修行者,在这个时候,自然要护着顾泯。
顾泯却摇了摇头,笑道:“小事情。”
一道剑光突兀撕开大帐,而后是一道身影掠过,曹北玄下意识的要提刀出刀,顾泯却抢先一步,一脚踢在那人的胸膛,直接一脚就把那个刺客给踢出了大帐,不知道滚落多远,也不知死活。
然后是数道剑光,从年轻皇帝的身上生出,分别掠去好几处,斩杀数人的同时,顾泯朝着大帐外掠去,在夜色中,找到刺客身形,一柄烛游,瞬间洞穿身躯。
做完这一切,顾泯才停下,对着夜色笑道:“要杀朕,怎么也得找几个金阙境才对,怎么三两个结发,带着几个繁星,就来了?真觉得朕这么好杀?”
实际上这一波袭杀,是有一位金阙的,不过却被阿桑拦住了,剩下的修行者,就是两个结发,外加上四个繁星境,原本这样的阵容,对上一个结发境的修行强者,那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可是一照面,顾泯便斩杀了所有繁星和这一个结发境,剩下的两个结发境,一个连他一剑都没有撑过去,已然重伤,另外一个,神情凝重的站在远处,再也提不起一战之力。
顾泯拿着酒囊喝了一口,冷笑道:“再来一次,这次朕多用几剑?”
寂静无声。
直到片刻之后,才有一人从夜色里走了出来。
剑府的大师兄。
这位当初可以和顾泯并肩而立的天才剑修,满脸愁苦的看着顾泯。
顾泯一怔,随即问道:“道友也是来杀我的?”
大师兄神情惨淡,“听闻你带着大军南下,要直扑烟霞城,很多人就慌了,剑府大部分的剑修都已经去了前线,实际上现在就只是剩下我们这帮人了,好不容易凑齐了这么些人,结果你这一动手,就杀了这好几个,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和你打?”
顾泯打趣道:“都是结发,还有得打。”
原来大师兄这些日子刻苦修行,已经迈过了结发境的门槛,只是才迈过不久,看起来和顾泯,还有些距离。
“当初在郢都城里看着你出剑斩杀那头月狼,我就知道这辈子没办法超过你了,现在都是结发又有个屁用,打不过的,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他没有杀意,本来也不想杀人。
顾泯问道:“问个为难的事情,烟霞城还有几位金阙,给说说?”
大师兄闭着嘴,只是眼里的愁思更浓了。
顾泯也知道,这么个问题,肯定不会得到答案,干脆也就不继续问了,反而说道:“那你觉着,我这些人能够打穿大应吗?”
大师兄这才闷闷道:“十万人,你就算是这会儿占点便宜,等到大应边境的大军回援,你这条小命也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顾泯把手中的酒囊扔过去,这才叹气道:“不过你们来杀我,是烟霞城的旨意还是自发组织的?”
大师兄喝了口酒,没说话。
在很多事情上,这位剑府大师兄,很有
原则。
顾泯连续两个问题都没得到答案,也不恼,而是继续笑眯眯的问道:“那你再告诉我,你们那位大应太后是怎么想的,怎么不见她调兵来北边,现在消息,理应是传过去了吧?”
其实这是顾泯最奇怪的一点,他们南下打穿了好几座军镇,消息早就该传到烟霞城去了,按道理来说,那位大应太后,到这会儿,不管怎么的,也该调兵遣将了,可这边的光景,还是十分平常,一点都不剑拔弩张,这让顾泯不得不去想,是不是大应国内,此刻已经无兵可调了。
要是如此,贺无疾的南下铁军,会一帆风顺。
大师兄看了顾泯一眼,还是没说话。
他是剑府大师兄,是剑道上的绝对天才,却不是什么都知晓,有许多事情他也想不清楚,就好像是这调兵的事情,大应太后理应知晓了,可惜却毫无动作,就像是不知道一样。
南方虽说兵源已经不充足,但是至少抽调个二十万大军,也是能够抽出来的,难道烟霞城里那些人,就是想着防止大祁北上?
可他娘的,大祁都被打到南边去了啊!
“你怎么会在北境,又怎么会要想着打到烟霞城去?”
大师兄再喝了一口酒,砸了咂嘴,不太开心。
顾泯笑眯眯的说道:“这事儿我也不告诉你,但是有一点你肯定明白,那就是大应这会儿势如破竹的南下,等收拾了大祁,也要收拾南楚,我这会儿来打你们,不算是过分。”
这一点,大师兄也明白,自然说不出什么来。
顾泯忽然问道:“对了,那位金阙境,和你关系怎么样?”
大师兄皱眉道:“那不是我们剑府的,剑府这会儿就一个金阙了,还得留着守着山门。”
顾泯反问道:“是赵老剑仙?”
赵一笃当初救过他的命,虽然只是救了一半,但是这份香火情,顾泯要记在心里,一点都不能忘记。
大师兄摇头道:“老祖宗已经去彼岸了,是木鱼师叔。”
赵一笃和晚云真人都有些交情,勉强算是只比晚云真人晚上半辈的修行者,这么多年的刻苦修行,如今终于跨过门槛去了彼岸,这种事情,对老剑仙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自然谁都不能拦他。
顾泯叹了口气,遗憾道:“既然如此,那位道友是活不了了。”
话音刚落,一具尸体从天而落。
摔在营地中。
正是最开始出手的那个金阙强者。
大师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家师姐,这么强了?”
顾泯无辜的摊摊手,“师姐本来就这么强啊!”
大师兄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些无奈的说道:“不是说柢山上你最天才?”
顾泯一本正经的说道:“胡说八道。”
紧接着,他笑眯眯的再度打击道:“其实要是师姐和我们是一代人,那么天底下最厉害的是我,然后是师姐,之后才是你和梁照。”
看着不正经,实际上顾泯这会儿说的话,还真不是夸张。
“小师弟,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桑已经来到了这边,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小师弟。
顾泯干笑几声,“没有,没有……”
阿桑没理会他,只是看向这边的大师兄,问道:“你也是来杀我小师弟的?”
大师兄浑身僵硬,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没有动怒,但实际上,这会儿杀气都已经溢到他脸上了。
他有些可怜的看了一眼顾泯。
后者一摊手,表示我也无能为力。
……
……
烟霞城,皇宫。
大应太后看着手中的战报,然后转头看向一侧的白玉尘,有些讶异的说道:“十万个修行者组成的大军,这小家伙是想着,直接把大应打穿?”
白玉尘眯着眼,有些得意的说道:“还是小看了他?”
大应太后放下战报,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他要打到烟霞城就让他打来,反正这烂摊子不要我,我正好也就不管了,只有为什么不调兵去北边,他们管得着吗?”
白玉尘默然无语。
其实这会儿,他都有些可怜大应的这帮朝臣了,他们怎么会想到,过去一直庇护大应的那位太后,如今,要把这份基业,直接拱手送人。
不过因果两字,谁又说得清楚。
第四百六十九章 小国亦危
两支军队,共计十万人,南下烟霞城的路途,在大应太后没有刻意调兵阻拦的前提下,算得上是一帆风顺,等到这支军队距离烟霞城就不足五百里的消息传到烟霞城的时候,朝臣们终于再也管不了要不要让大应太后放权了,反而上折子请求太后用兵,这大应南下的战事一帆风顺,大家原本都坐着要一统山河的美梦,但谁能够想到,到了这会儿,居然局势瞬间便逆转了,大应别说能不能一统山河,光是这会儿,只怕是就要被人先把烟霞城给端平了。
这一次的折子,和之前递上去的一样,全部都被堆了起来。
朝臣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大应太后却在皇宫的湖畔和白玉尘闲谈。
“想好了?”
白玉尘淡然开口,平静不已。
大应太后说道:“没什么好想的,到了这会儿,我什么都不在意了,你什么时候走,告诉我一声,我和你一起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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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尘挑眉道:“那在这之前,你就在这里待着?”
大应太后摇头道:“不,我要去到处走走。”
白玉尘想了想,然后点头道:“那陪我去北海外看看。”
大应太后一怔,虽说毫不犹豫便点了头,但是在点头的同时,她还是问道:“怎么想起这事情了?”
“梁拾遗远出西海,我也想去北海外看看,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白玉尘一头白发被微风吹动,更加让他显得那般不凡。
白玉尘转头说道:“不过出海,不是为了杀人,只是走走看看。”
大应太后没有反驳,反正点头了,她对眼前的男人,一向都是没有抵抗力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这会儿,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离开湖畔,大应太后来到长廊那边,有个女官早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那些人还没走?”
大应太后随口问道。
那女官低着头,轻声回复道:“从早上到这会儿,大人们都在宫外候着,一个都没走,听说这会儿,都已经有不少大人因为体力不支倒下去了。”
大应太后讥笑道:“平日里光靠一张嘴,一个个都觉着自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名士,如今怎么了?站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
女官没接话,只是说道:“兵部的尚书大人,在宫墙上都撞出血了,说是娘娘再不动兵,祖宗基业已经保不住了。”
“我一个外人,与我何干?”
大应太后冷笑道:“他们需要我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太后娘娘,不需要我的时候,私底下只怕是已经骂了许久的老太婆了。”
大应太后骂道:“我真有这么老?”
她是修行者,即便年岁已经不小,实际上修为高深,血气鼎盛,容貌依旧美艳,只是把持朝政很多年,加上又是太后,很多人其实在暗地里,的确骂过她老女人之类的话语。
女官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注意到,今天太后娘娘不管怎么,都没有自称本宫,这隐约让她觉得,肯定是有特别的事情。
或许之前太后娘娘之前提过的事情,并非只是抱怨。
或许太后娘娘自己,当真是有了些疲倦的心思,想着离开了。
大应太后低声的吩咐道:“一切就按着我早上说的去做。”
听着这话,笃定事情已经不假,那姿色不俗的女官当即跪下,然后泣不成声的哭道:“娘娘要走,咱们可怎么活啊!”
大应太后冷笑道:“有福气的,自然什么时候都有福气,没福气的,死了也怨不得谁。”
在大应太后掌权的这些年里,重用了不少女官,她们自然都是绝对忠诚于她的,但其中有多少借着她的名头在宫外作威作福的,大应太后没去查,但自然也知道少不了,换句话说,这些年值得收敛,和宫外的那些个朝臣结了善缘的,大概在之后,也不会有太凄惨的下场,而那些个平日里太把自己当做人物的家伙,大概之后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大应太后没去看这个跪在地面的女官,只是说道:“取了我的旨意便去宣旨,当年先皇将这大应托付给我,我替他看顾了这么多年,
也算是把那些愧疚都还完了,至于这次,我既然再也不欠谁,那我把这天下送给那丫头的夫君,也是我乐意。”
说完这句话,大应太后已然离开,那女官跪了许久,等抬头的时候,便也看不到太后了。
失神片刻,她站起身,急匆匆的走了。
……
……
宫门外,下起了雨。
一众朝臣都站在雨中,身子骨弱的,早就倒下去了,剩下这些,也有不少人,脸色苍白,感觉是撑不了多久了。
毕竟这朝中大臣,除去那些武将之外,大部分文官,都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能够站立半日,已经是极限,如今更有大雨,更是挺不住了。
不断有朝臣倒下。
直到那女官冒雨冲出来,来到宫门口。
她手里拿着一道旨意。
朝臣们这会儿才来了精神。
看着那道旨意,朝臣们就要准备跪下,即便之前再怎么上折子,再怎么不愿意太后继续把持朝政,但这些规矩是要有的。
何况如今的大应,离不开大应太后。
但眼见朝臣们要跪下来,那女官却高声道:“太后有旨,这道旨意,朝臣不必跪接。”
这一句话,让不少朝臣顿时便觉察出了一种不寻常的东西。
但好歹,是没人再准备跪下了。
女官这才打开那懿旨。
“太后娘娘懿旨,此乃本宫最后一道懿旨,诸大臣之前所议,皇室子弟澈粟堪当大统,本宫无异议。”
第一句话,大应太后便已经将他们之前最想要做成的事情,给同意了。
这让朝臣们措手不及,根本想不清楚太后是怎么想的。
那女官却不停着,继续念道:“此后大应,一应事端,皆由新帝而定。”
其实那道旨意,也就这么两句话。
便宣告了大应太后的时代,在大应突兀结束了。
这让众人都觉得震撼,因为没有人想到过,事情居然会这么快,而且这是众人都最期盼的最好结果。
唯一不好的,便是发生的时间点,居然在今天。
众人皱起眉头。
兵部尚书唐如明第一个走出来,这位当年的功勋老将看着女官,怒目问道:“太后娘娘呢,本官要亲自入宫去向太后娘娘请罪!”
他虽然是武夫,但不蠢,如今这局势,是什么个局势?那是一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但是如同一把尖刀的军队,已经兵压烟霞城。
烟霞城被攻破现在似乎都不是最糟糕的事情了,而是在攻破烟霞城之后,这支军队继续南下,将整个大应搅乱,到时候本该大好的局面,彻底坏掉,他们这拨人,原本有望留名青史,如今可能也还能留于史书之上,不过却是万古骂名。
有唐如明开口,后面的一众朝臣都纷纷附和,他们也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那些折子,想来太后娘娘只是有些生气,只要他们态度足够诚恳,那么太后娘娘肯定就会原谅他们。
一时间,宫门处嘈杂不堪。
女官站在雨中,看着那位兵部尚书,苦涩道:“唐尚书,太后娘娘说过了,既然两两相厌,那就不必再看了,至于什么不为国所想的话,也不必再说,太后也是女子,女子难得不讲道理一次,那就不讲道理了。”
说完这句话,女官转身就走。
唐如明却大步上前,拦住这女官,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太后她,当真是如此说的?”
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清楚明白,如今的大应没了太后娘娘,是意味着什么。
其实早在那些个朝臣看局势大好就心急写折子的时候,唐如明便在自家府上骂过不少人了,一个忍字,才是做官的根本。
但是这会儿来看,实际上不管是谁,都没有听过这位的话。
现在闹出大事来了。
谁也收不了场。
女官压低声音说道:“唐尚书,赶紧想想怎么解决事情吧,太后如今
都已经不在宫里了。”
一位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想要离开皇城,谁也没有办法阻拦。
唐如明不可置信的说道:“太后当真要舍弃大应了?”
女官不说话,如今事实只怕已经摆在众人面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唐如明颓然的靠在宫墙上,再不说话。
雨水滴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极为狼狈。
这才多久。
那之前自己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兵部尚书,可到了这会儿,就成了什么?
不过很快他便强打精神,再不理会那些嘈杂纷乱的景象,而是独自朝着兵部那边去。
再怎么艰难,他这个兵部尚书也还是大应的臣子,要做的事情,还要做,一刻也不能停下来。
只是一瞬间,他便已经觉得自己苍老了十岁。
白发忽生。
……
……
大祁王朝迎来了这些年里的第三位皇帝陛下。
当年大祁先帝的豫皇子,正式即位称帝。
原本的皇帝陛下梁照,如今已经到了南边,他人心尽失,除去还有些军卒之外,其余的,可以说是一个不剩。
豫皇子在咸商城里称帝即位,没有什么反对,也没有人道贺,朝臣们看着那个一样年轻的皇帝,心里只有担忧。
他们如今担忧的,全部都是大祁的国祚如何延长,担心自己会成为丧家犬,因此在豫皇子即位之后,他们第一次上朝,便提出了和谈的想法,豫皇子没有任何犹豫,接受提议之后,只用了三天便将和谈内容和人选都确定下来,使臣很快便前往前线去了。
风雨飘摇的大祁,现在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一口气没上来,就此再也醒不来。
所以这会儿再也不能用什么温吞法子去救了,就该下猛药,至于最后结果什么,反正不好说,其实也不必说。
入夜之后,咸商城里的皇城便有些冷了。
豫皇子一袭黑色帝袍,走在宫城里。
他这位皇帝,能够当多久,其实他自己都很不清楚。
只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要站出来,而只有站出来,才行。
一个和尚,在他思虑颇多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而至。
等到豫皇子回过神来,如今在忘尘寺里,地位已经非比从前,甚至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住持的知禅和尚已经看了他很久。
豫皇子认识对方,在短暂的惊讶后,便镇定下来。
“大师来此为何?”
知禅和尚淡然道:“贫僧受人之托,前来取陛下的性命。”
豫皇子一怔,随即问道:“何人?”
知禅和尚说道:“真正的大祁皇帝。”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瞬间落在他的心上,让他脸色瞬间苍白不已。
豫皇子虽然修为有长足的提升,但是境界比起来知禅,还要差太多太多。
而如今皇城里,也没什么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在,和尚要杀他,如同探囊取物。
“你们的交情,什么时候到了如此地步?”
豫皇子感觉有些冷,下意识的想去扯扯自己身上的帝袍。
其实这才是他的催命符,他要是好好的在世间随便什么地方待着,只要不来咸商城,都不会有如此下场。
“贫僧那个朋友,脾气有些古怪,但有一点,连贫僧也无法反驳。”
知禅和尚笑问道:“陛下想知道是什么吗?”
豫皇子心灰意冷的说道:“是他的东西,即便再破,也不许旁人动吗?”
知禅有些意外,真心实意的说道:“两位不愧血脉相连,如此心意相通,实在是让贫僧都觉得意外。”
豫皇子有些不甘的问道:“我能不死吗?”
知禅和尚摇了摇头。
他轻声道:“生死这种事情,陛下看不破,为什么要来咸商城呢?”
第四百七十章 柳叶之战
南楚边境,重庸关。
战火已起。
三日之前,梁照领着的十万边军精锐,外加不少的随军修行者,便已经来到了南楚的边疆,然后没有停歇,便已经展开了攻势。
好在边军主帅尚元龙之前便已经在天狼坡设伏,杀了大祁边军一个猝不及防,不过奈何对方皆是精锐,加上南楚的边军,早就已经没了当初战力,实际上即便有当初的战力,现如今也都不会是大祁的敌手,而且大祁军中这么多的修行强者,即便被伏击,也伤不了筋骨。
于是在昨日开始,大祁边军,便已经兵临重庸关下,开始攻城。
尚元龙这个时候,也有些意外,一是没有想到梁照不管北边的大应,竟然就要想着先来找他们南楚的麻烦,二来则是没想到梁照对南楚那么执念,不计代价的强攻,显然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就要将南楚灭国。
这让尚元龙如今,一脑袋的都是愁思。
他痛苦死了。
可在外人面前,这位边军主帅,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什么,毕竟军心很容易被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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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里,一场持续了一整天的会议才刚刚散去,一身疲态的尚元龙揉了揉腰,从大堂走出来,坐在台阶上,看了看天上的月光,叹了口气。
边防大事,他这个主帅倒是不慌,慌的是,自己手里就那么点东西,根本不能抗衡大祁的边军。
柢山的剑修,前些日子是来了不少,不过境界有限,想让他们去做出斩杀大祁军官的事情,还是要差点意思,除非那位太宰大人,此刻从郢都敢来,要不然即便来了十几个结发境,其实也没什么用。
杯水车薪,火灭不了。
蒋雄山从一旁走来,一屁股坐下,这位老将军,这些日子,白发又多了一茬又一茬。
虽然他是边军副将,但是对现在的局面,他担忧的,可一点都不比自己眼前的尚元龙少。
“有办法了?”
老将军随口一问,结果自然和他之前想的都差不多。
尚元龙苦笑道:“重庸关估摸着守不住了,我想退到柳叶关去。”
蒋雄山不解的问道:“
重庸关都守不住,柳叶关怎么又能守住?”
“不是柳叶关能守住,是柳叶关必须守住,边境这么多关隘里,其余关隘丢了都可以,但柳叶关才是最后的门户,若是柳叶关丢了,那么咱们这群人,就要把他们都放进南楚疆土里了,以后陛下回来,怎么有脸见他?”
尚元龙苦笑道:“其实也不光是陛下,南楚的百姓,也护不住。”
蒋雄山蹙眉道;“除去退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尚元龙无奈道:“之前你也看到了,这么一整天的掰扯,答案其实不言而喻,这重庸关是守不住的,守不住的重庸关,再死这么多人,还不如去柳叶关最后一搏呢。要是真等来了陛下的天兵天将,不是好事?”
蒋雄山一挑眉,然后问道:“大应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边境封锁的严,没消息,但只是听说,大应里有些变化,具体是什么,我们不清楚,除非你让个金阙境跨越大祁,去打听消息,不过这么个强者,不金贵,能让你随便使唤?”
尚元龙摆摆手,苦笑几声。
打仗这种事情,除去排兵布阵,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也是重要的事情,实际上一个信息差,便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有了信息差,往往能够取得战果。
尚元龙最后一锤定音,笑眯眯的说道:“就这样说定了,朝着柳叶关撤去就是了。”
蒋雄山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些感慨的说道:“但愿咱们能够把敌寇阻挡在边境之外,南楚百姓,是再也不能再经历一次国破家亡了。”
……
……
郢都城这些日子收到的战报,已经很多了。
太傅大人亡故之后,朝政一直都是由赵白圭和许然两人主持,到了这会儿,边境有战事,如何解决,变成了朝堂重臣的头等大事。
其实做官,要解决这么些事情,无非是缺什么拿什么就是了,可如今南楚,最为需要的,一个是精锐的军卒,另外是大批的修行者。
而恰好,这两者,南楚都没有。
所以赵白圭和许然,两人在很多时候,都是大眼瞪着小眼,
干坐着。
学宫里有些修为的读书人,都已经被他给派出去了,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许然问道:“柢山还有没有强大的剑修?”
他问的是,代表柢山来这里的宋宁。
宋宁作为这一代的大师兄,对山上的事情,自然了如指掌,听着这话,也是摇头,柢山才重新发展多久?之前能往边境送上几十个越过第五境的剑修,已经是极限了,如今哪里还能拿得人来?
许然一拳打在桌面上,手背顿时便破开,淋漓鲜血流出,但没有人去看他。
赵白圭说道:“陛下说要回来,便肯定会回来,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撑到陛下回来的时候。”
“写信去归剑阁吧?”
宋宁忽然开口,“小师叔和苏师叔是好朋友,又和古道真人有半师之谊,估摸着能帮忙吧?”
赵白圭沉默不说话,许然则是皱起眉头。
写信可以,但却不能是他们,只能是他们那位陛下,可现如今最难的事情是他们的陛下,也不在郢都,更不知道边境的局势,所以更不可能写信了。
宋宁眼见两位都没说话,忽然又说道:“要不,晚辈来写?”
赵白圭猛然摇头,然后说道:“亲自去,带几个和归剑阁熟识的柢山弟子,亲自去归剑阁,只是不要强求,如此就行。”
宋宁点头,立即起身,去办这件事。
柳邑在房间里的角落,默默看着,然后走出房间,随手便扔出了一柄飞刀。
那柄飞刀,很快消失,不见踪影。
这是风雪所铸的飞刀,要去的自然也是北方,有个白发男人,如果见到这飞刀,想来就会明白她的意思。
父女之情,能不能让那个男人帮她和帮她喜欢的人一次呢?
其实柳邑自己心底,也没底气。
毕竟那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天底下没人想得透。
而谁都没有想到,其实早在郢都城还在为难的时候,已经有一群女子剑修,赶赴南楚边境。
为首的一人,正是解语。
第四百七十一章 老子是你师父
解语和一众朝暮剑派的师姐师妹,外加上数位师叔伯,赶赴南楚边境。
这一拨女子剑修,这次下山,并非是众人看着解语魂不守舍,也不是因为要有意和南楚结好,而是掌教雾清真人,在之前,对着山上的女子剑修,讲述了一个很是久远的故事。
当年柢山的晚云真人,虽说因为辜负了雾清真人的师父,所以雾清真人一直以来对柢山都并无好感,但实际上晚云真人在这之前,也曾出剑救过朝暮剑派,当日一位金阙境顶峰的人物,出剑启衅朝暮剑派,想的便是一人一剑,直接便将这座当时看起来算不上太大的宗门,直接给在世间除名,当时朝暮剑派众人,没有一个能够拦下那人,多亏晚云真人游历至此,出剑相帮。
其实晚云真人并非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因为当时那个金阙强者,和晚云真人也有过节,晚云真人见到了,自然顺手便杀了。
说是顺手,实际上那一战打得极为惨烈,当初那启衅的剑仙号称同境无敌,比晚云真人成名更早,还是真有几分杀力的,要不是晚云真人天赋异禀,杀力无双,还真不容易胜过那人。
总之在胜过那人之后,晚云真人也不得不闭关半年去调理伤势,由此可见,当日那场大战,有多凶险。
也是在那一战之后,晚云真人才和雾清真人的师父,也就是朝暮剑派上一任掌教的关系密切起来,不过事情永远没有这么简单,到了后来,又因为雾清真人的师祖不满晚云真人,因此晚云真人一气之下,便再也不和朝暮剑派来往,连带着就让雾清真人到了后来,恨上了柢山。
这些年,心结解开之后,雾清真人也曾尝试在紫阳山帮助顾泯,虽未成功,但实际上双方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缓和。
如今这次让山上弟子下山前往南楚边境,虽说是由解语提出来的,但实际上她这个掌教,没有拒绝,毕竟顾泯和柢山,不仅是之前给出的寒铁,还有之前搭救,都对朝暮剑派有很大恩情,这个时候,的确是到了还恩情的时候了。
等到解语她们这群女子,赶到南楚边境的时候,正好碰上的是边军撤去柳叶关,尚元龙放弃城墙更高,更为易守难攻的重庸关,实际上抉择还是作得艰难,毕竟柳叶关的城关远没有重庸关坚固,在这里守卫,会付出太大的代价。
只是在重庸关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最后也会更加容易溃败,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才有了这抉择。
才经历了一场厮杀的尚元龙站在城头上,这位边军大将眯眼看着远处已经开始埋锅造饭的大祁边军,久久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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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甲胄的中年将领,按着腰间佩刀,重新出现在城头。
蒋千尺才将老将军蒋雄山给拖回将军府,这场大战,老将军非要一直看着到最后,不过老将军的确不是当年的身子骨了,顶不住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老将军心系战场,即便是熬到站不稳也不愿意离开,最后是尚元龙直接一记手刀把老将军打晕,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情。
蒋千尺来到尚元龙这边,和他并肩而立,看向城外的炊烟,轻声道:“大将军觉得我们还能撑多久?”
尚元龙铁塔一般的身躯,能够给人极大的精神冲击,尤其是他在城头的时候,所有守城甲士,都会有种强大的自信存在,所以尚元龙不能倒下,也是第一要义。
尚元龙看了一眼蒋千尺,然后皱眉道:“半个月吧。半个月之后,不管对方是否攻得下来这柳叶关,我们都要撤军后撤了。”
柳叶关的城墙,也就能够坚守半个月,半个月之后,这无险可守,就是在平原上和对方拼死,到时候消耗只能是倍增,还不如直接退到后面的关隘再来一次。
蒋千尺一怔,愤怒道:“将军难道不知道我们身后还有至少十万百姓?”
十万南楚百姓,就摆在这道关隘和下道关隘之中,如果柳叶关守不住,那么大祁边军的铁蹄踏在南楚国土上的事情是小,大事是那些百姓,又要流离失所。
“我知道,我已经发了战报到郢都,我们身后的百姓也会在这半个月继续朝着南楚腹地而去,在后面的关隘,我们会得到新的援兵,有了兵,才会有下次战事发生。”
尚元龙喟然一叹,心中满是不甘,他心中满是兵法谋略,可是局限于如今局面,除去一味的死守,别的事情都无法做到,大祁最为精锐的十万边军,战力太过恐怖,哪怕在边境,他们堆积了二十万大军,到了这会儿,后防再挤出二十万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战力不够,很难对他们形成真正的威胁。
而且最为可怕是大祁的随军修行者,之前几次袭杀他们的将领,屡屡得手之后,这边的将领,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
而长此以往,以后南楚的困境就会越发的明显。
蒋千尺一拳头打在身前的石墙上,满是不甘的说道:“即便这样,让人踏入我们南楚疆域,也是我等的耻辱。”
他没有经历过三十年前的那场国战,没有作为军人目睹过大祁一路南下,畅通无阻的景象,但每每想起,也会觉得愤慨不已,后来总算是穿上了这身戎装,自然而然的,心里就有一种责任感在,而且想到历史还要重新上演,他便很是不甘。
毕竟心里一口气,之前的还没吐出去,现在又要再咽下一口,谁也接受不了。
尚元龙转过头笑道:“蒋将军,我写往郢都的战报上面已经提过了,要是我战死在边境,你接过我的帅印,老将军如今身体不行了,这边境的担子,还得是你来扛起来才行。”
尚元龙揉了揉有些疼的脸,然后才感叹道:“南楚缺将也缺兵,今日这危局,太难了,才十万人就好像能够驰骋在我们的国土上,让人想想就觉得无奈又无力,国家积弱这么多年,这才是耻辱啊。”
蒋千尺沉默了,其实历史上他们这样的人有很多,也有比他们更不甘的,只是那些不甘的人,只要输了,就被埋葬在历史里了,不会有人记起。
“成王败寇,谁还会想着他们当初是怎么想的,甚至就连他们本身,也都是要被人遗忘的,事情一直都是这样,想来也可笑。”
尚元龙摇摇头,有些苦涩,“或许我们应该要多些自信,陛下的天军,会解围的,我这辈子还没去大祁还有更北边的大应去看看,让我死,我还真是舍不得。”
说完这句话,尚
元龙拍了拍眼前的蒋千尺,笑了起来:“歇上一会儿,等会儿还有恶战。”
柳叶关外,梁照站在中军大帐之前,一旁自然有人向他汇报如今的咸商城局势。
“豫皇子登基不过数日,便暴毙了,如今咸商城里,再也没人敢说自己是大祁的皇帝了。”
那人弯着腰,低声说道:“陛下要不还是回一趟咸商城,总归不能让他们觉着,陛下现在也好欺负才是。”
梁照毫不在意,直白道:“现在大祁现有的,都是恶心人的东西,要是这场战事最后能够胜了,那些什么高门大户,朕一定全部都给他拔除了,大祁如今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在先帝的时候,便已经有大问题了,先帝一死,分崩离析便是佐证,说明这本就是错的,既然是错的,就不要一直想着去维护将就了,把所有东西都打破,重新再建起来,挺好的。”
不过他此刻说是这样说,但想要重振大祁江山,已经很难了。
就像是现在的局势一样,他要攻破南楚,但也不得不留下一些兵力在北方将那些大应的兵甲拖住。
要不然,腹背受敌,可不好受。
不过转机他已经看到了。
之前他已经接到了知禅的传信,说是北边顾泯已经领着一支精锐的军伍,在大应境内厮杀,而如今大应自顾不暇,前线的大军,不用多说,肯定就要在近日北撤了。
既然北撤,那么边防压力小了,对于梁照来说,其实又成了两个选择,要么是直接北上,朝着北边推去,要么就是把剩余的那些个军伍都给带到南楚来,把这座南方小国给彻底灭掉。
这样的抉择,他要去选。
梁照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他歪了歪头,轻声道:“开始吧。”
……
……
随着号角声响起,今日的第二场攻城之战,一触即发。
大祁边军排成一线,缓步向前。
在最前面的大祁军卒,手提长矛大盾,每行二十步,便停下来片刻,这盾太重,太为耗费体力,若是太久,军卒便苦不堪言。
缓步向前的大祁边军,没要多久,便要进入柳叶关的弓弩射程之内,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尚元龙挥手,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弓弩手纷纷射出羽箭。
在地面抬头看向天空,肉眼可见,便是一波波的羽箭落下人间,而这无数箭矢同时被射出,还有破空之声累积,极为震慑人心。
只是下一刻,地面上的大祁军卒,已经举起巨盾,在这个时候,更是有无数随军修行者从人群中掠去,各自气机激荡,将那些箭矢逼迫得向两边而去。
这就好似一片瀑布,落下之时,中间忽然被人斩开。
至于一些漏网之鱼,即便落到了军阵中,也无伤大雅。
此后这些修行者临近城墙,掠向城头。
一场大战,就此展开。
尚元龙最不愿意面对的便是如此场景,若是一般兵卒再多,有二十万又如何,他在城头,只要不出城,粮草只要充足,别说半个月,就是一个月,他自认都能够撑得住,但实际上最大的问题就是,就是这些他们对不上的修行强者。
大应和大祁开战,大祁吃亏的就是修行者的数量不够多。
而在大祁和南楚的交锋中,南楚最难的,也是如此。
“我真想选一支十万人的骑军,和大祁这狗日的在平原上一决雌雄,让他们知道我南楚儿郎,才是这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军伍!”
尚元龙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上,愤怒不已。
天底下没哪个将领喜欢像是他现在这样,被动挨打,大部分人,理应都想要和对方硬碰硬的来上一场大战。
而硬碰硬,就属骑军作战,最为壮阔了。
蒋千尺看着那些即将落到城头的修行者,苦笑道:“要是咱们能够熬过这一关,以后北上,骑军交锋,有的是机会。”
话是这样说,可现如今,最怕的不就是这个吗?
最怕的就是撑不过如今。
尚元龙握紧手中长枪,然后用力朝着前方掷出,一枪将一个登上城头的修行者洞穿,他虽然是边军主帅,但也是个修行者,在这个时候,也是最主要的主心骨。
但接下来便有无数的修行者从城头上来,朝着尚元龙掠杀而来。
尚元龙握紧长枪,冷笑道:“来呀!”
城头几道剑光生出,柢山所剩不多的剑修,纷纷出剑,对上各自的敌手。
几场大战下来,柢山的剑修,损耗颇多,崇文楼那边的读书人,也有二三十人战死,至于学宫那边,差不多也是这个人数。
南楚边军的随军修行者构成,大概也就是柢山和崇文楼为主,至于一些用寒铁吸引而来的修行者,大多数不愿意效死力,之前出手一两次,眼见局势不好,早就不见踪影。
寒铁是好东西,只是更好的东西,还是自己的小命,他们很清楚,也分得清轻重。
不过这样一来,边军要面对的局面,就更加艰难了。
可还是得撑下去才行。
修行者们跃上城头,这边或早或晚,都会起一道剑光,柢山的剑修们很多年前便和大宁王朝的军伍有过并肩作战的先例,只是年岁太久,如今这些剑修,说是有什么经验,都是扯淡,不过事情就是这样嘛,一回生二回熟,只要上了战场,第一次没死,第二次不就有了精神?
尚元龙斩杀几个修行者之后,瞥眼一看,一个面容稚嫩的柢山剑修已经在和一个修行者的交手中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性命不保,就在那个修行者要一刀砍下这个柢山剑修的脑袋的时候,一截枪头从他后背刺穿,绞烂了他的生机。
尚元龙一把提起那个面容稚嫩的年轻剑修,不由分说,便将其扔下城头,不让他继续出战。
而就在这一顿之间,有数位修行者,都围了上来,在这南楚边境,他们每个人都清楚,最为关键的人物不是别人,就是眼前的尚元龙,只要在这个时候斩杀了这个南楚边境的主帅,那么对于大祁南下来说
,会更简单。
因此数位修行者,就这么围了上来。
尚元龙面无表情,手中枪出如龙,他虽然很不在意自己是个修行者的身份,但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他都是强大的修行者。
只是面对这么多修行者,即便如此,他也会有力竭的时候。
与此同时,城下的大祁边军,已经来到关隘下方,在付出极小的代价之后,聚集在城前,开始搭建云梯。
城头上的这些军卒被修行者打乱,如今很难迅速的组织起守城的战力,很快便有云梯搭上城头。
尚元龙脱不开身,而且也负伤了。
柢山的剑修也死伤惨重。
之前还说要柳叶关坚守半个月,但是这会儿看起来,一个不好,只怕是别说半月,破城就在今日也很有可能。
蒋千尺在远处,看着云梯出现,怒喝一声,“火油!”
在老将军下城之后,他便已经成了这里的副将,自然而然的,便要担负起来指挥的责任。
随着他这一声爆喝,自然而然的便有兵卒开始往下方一坛一坛的丢出火油,然后便是点燃了的箭矢落到城下。
一片火海,就此而生。
许多身上沾满火油的大祁边军甲士,如今都惨叫着滚落下去。
可滚下去之后,仍旧是一片火海,说是人间炼狱,也是不过如此了。
惨叫声响起又消失,然后再次响起。
史书上即便记载了无数场惨烈战事,但实际上在这个时候,都不如。
因为一个是些文字,而这个事情,是切切实实,就在这里发生的,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只是可怕的事情,完全没有结束,而是还在继续,大祁军中,不停的在有修行者朝着城头掠来。
然后一个个南楚的将领,就此喋血。
尚元龙一条手臂,血流如注。
到了这会儿,真是杀不动了。
忽然间,柳叶关的城门大开!
尚在门前准备撞门的大祁边军一怔,似乎不管怎么都没有想到如今的这个景象。
在门后,是一支骑军。
为首一将,白袍白甲。
身后所有南楚兵甲,则是一身黑色甲胄,就连脸上,都有面具。
宛如地狱出现的骑军。
那白袍将军手中长枪一抖,高喝道:“冲阵!”
这一支人数约莫在两千左右的骑军,冲杀出城,很快便陷入整个大祁边军中,原本在前面的大祁将军的认为要不了多久,这支骑军就要彻底覆灭,谁知道,在短暂的冲阵之后,那支骑军既然直接冲刺到了大祁边军的核心地带。
更为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当大祁的边军手中兵器和这一支南楚的骑军手中兵器相撞,无一例外的都是大祁甲士的手中兵器裂开。
而有些瞅准机会一矛刺在这南楚骑卒身上的大祁甲士,却连这边的甲胄都刺不穿。
这不知道是用何等材质所制造的甲胄和兵器,在大祁军中,大杀四方。
硬生生就将大祁的边军冲开一个口子。
就连一些修行者出手,也没能立刻破开那甲胄的防护。
反倒是还被数人合力斩杀。
天地之间,这股黑色洪流,夺去了所有的色彩。
梁照在远处高地,看着这股骑军,微微蹙眉之后,便了然道:“顾泯还真是运气好,有了寒铁,打造成了这么一支骑军,要是让他把所有人都安排上这么一身,世间最强军伍,便是他的了。”
梁照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寒铁打造的甲胄。
这种东西,就连一般的剑修,也是想要都求不来的东西,却真的被顾泯这个人用来打造甲胄和长矛。
真要是数量足够多,估摸着天底下所有人,都要头疼。
其实他不晓得,其实顾泯不差寒铁,缺的是那一个个的工匠,柢山自己,虽然有不少铸剑师,但是还是不够。
只要是工匠足够,顾泯用寒铁打造出一支三四十万的军队,也不是难事。
就拿现在来看,这么一支军队,是绝对有存在的必要的。
毕竟这一冲阵,带来的效果,自然不必多说。
“让人带着人合围那支骑军……”
梁照刚开口,便看到远处天幕,剑光闪动,不多时,城头上便多出了不少女子身影。
人人提剑。
解语一剑斩杀一个力竭的修行者,然后高声喝道:“朝暮剑派剑修,前来驰援!”
听着这句话,所有人,都几乎是精神一振。
南楚边境战事,没有人害怕拉锯和僵持,最怕的是一触即溃,不能守在国门之前。
而如今,总算是有了盼头。
梁照遥遥看着这一幕,也摇了摇头。
站在高处,对着身侧候着的人,他说了两句话。
“去北边调兵,所有边军都南下,朕要击溃南楚。”
这是对如今的局势,他又做出了决断,其实这个时候,北上能够收复不少大祁的国土,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继续南下,要一举将南楚覆灭。
至少有顾泯在北边和大应纠缠,这也是很好的选择。
至于最后一句话,梁照说得更为直接。
“收兵。”
今日这局面,很难攻下柳叶关了。
他虽然不是什么名将,但是这一点,他能够看得清楚。
最后他多说了一句话。
“你觉得顾泯,能够赶回来?”
——
从明天开始,基本上就是每天的存稿发送了,每天七千字左右,更新时间定在晚上十点左右,最后祝愿大家新年快乐!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应气运
日落西山,天色暗下来,这场大战到了这会儿,才是真正的落下帷幕。
城下的大祁军卒回到营寨,城头上,尚元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满是鲜血的这位,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竟然还有笑意。
蒋千尺同样是看起来极为狼狈,但是要比他好上不少。
“大将军,朝暮剑派的那群女修士怎么安排?”
今日的这场大战,转折点便是朝暮剑派的女剑修们赶到,要不是她们,依着城头这点修行者,估摸着柳叶关在这会儿就要被打穿。
只是这会儿打完仗,也不能将那拨剑修编入修行者里,尚元龙大口喘气,“先安置在将军府吧,等会儿我便去见见领头的,看看是个什么意思。”
蒋千尺点头,拱手之后,便要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一场大战开始之前,有许多事情要做,而结束之后,也是如此。
统计伤亡,加固城墙,都是要做的事情。
等着这位副将离开之后,尚元龙这才吐出一口鲜血,哎呦叫唤了一声,撕下衣服,包扎伤口。
他靠在城头,看着这一片狼藉,看着那些军卒将袍泽或是敌人的尸首搬下去,叹了口气。
死人永远都是战事里的主旋律。
可就在这会儿,尚元龙却看到一张稚嫩的面孔,那是自己之前救下的年轻剑修。
那年轻人在远处看着他,尚元龙顿了顿,笑骂道;“不认识我了,他娘的,还不过来?”
他这么一句话说出来,那个柢山剑修才跑过来,在他身侧坐下,沉默了片刻,好像是在酝酿什么,最后才轻声说了一句,“多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尚元龙朝着这小家伙看了几眼,然后有些不满的说道:“你这小子真是他娘的练剑练傻了?老子都这个样子了,不晓得给我包扎一下?”
年轻剑修后知后觉,这才在身上撕下布条,小心翼翼的给尚元龙包扎。
趁着这年轻人在给他包扎的当口,尚元龙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年轻剑修轻声道:“朱豫。”
尚元龙皱眉道:“我看你才第四境,在柢山练剑,多久了?”
朱豫把尚元龙的伤口包扎妥当之后,才说道:“没多久,我不是第一批上山的弟子,只是后来听了小师叔的名头,想要上山练剑,是想拜小师叔为师的,可上山之后才知道,小师叔原来不收弟子,可都到了山上,总不能又下山吧?”
尚元龙啧啧笑道:“这么说起来,你这小子还心里有些不满,就怎么都想着要拜陛下为师了?”
朱豫脸有些红,想要点头,但又很快叹气道:“其实后来我就知道了,陛下这么天才的一个人,要收徒弟,肯定是要一个也是很天才的弟子才行,可我上山这么久,也知道天赋都及不上周州师兄,连周州师兄都没能成为小师叔的弟子,我是更没有可能的。”
尚元龙瞥了这小子一眼,皱眉道:“他娘的,做人咋能这样,一点都不相信自己,能成个什么玩意?”
朱豫本来就天性安静,上山之后,其实也没多少朋友的,他他天赋不差,在一众师兄弟里,也算是出彩的一个,不过他不喜欢和人交谈,更不喜欢和人说心事,全然一个女儿家的作派,好在周州还偶尔去看他,没事给他讲讲剑道上的疑难,才让朱豫的修行没有落下。
不过估摸着性子这种事情,一辈子都很改掉了。
“真想当陛下的弟子?”
尚元龙骂骂咧咧说了几句话之后,又转头问道:“你要是真有想法,等下次我见了他,一定帮你问问。”
朱豫连忙摆手,“算了。”
尚元龙扬了扬手,可是又牵动伤口,最后疼的龇牙咧嘴。
朱豫有些奇怪的问道:“大将军也疼?”
尚元龙没好气的说道:“这不是屁话吗?我这不是血肉之躯,不疼?”
朱豫哦了一声,有些心虚的说道:“之前看大将军被人砍了这么多刀,眉头都没皱,以为大将军不疼咧。”
尚元龙脸一黑,但还是没骂人,“在城头上,我是主将,所有人都看着我,我觉得疼,也要把牙咬住,不能说,一旦让人觉得自己弱小了,不管是对方还是己方,都要受到影响,其实你们练剑的,也是这样,打架的时候,被人砍到了,不要龇牙咧嘴的,不然别人就知道你心里怕了。”
尚元龙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给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说这么多,大概是觉得眼前的年轻人顺眼?
或者他是觉得,这样的年轻人,有生气?
“你是南楚人氏吗?”
尚元龙忽然开口。
朱豫点点头,“是咧,大将军没听出我的南楚口音?”
尚元龙骂道:“听得出来个卵。”
朱豫这次只是笑笑,摸了摸脑袋。
尚元龙站起身,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要是想当个大剑仙的话,以后不要这么……腼腆。你看看这哪个大剑仙不是那种洒脱的人?”
朱豫摇摇头,皱眉道:“我才不信,小师叔可没说当剑仙一定要潇洒才行。”
眼见尚元龙不说话,朱豫换了个话题问道:“大将军,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尚元龙皱起眉头,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敢说这么一句话来。
朱豫自顾自说道:“没有就没有,也不丢人。”
“屁,老子年轻的时候,生得不知道多好看?追老子的人从街东头能排到街西头,你说没有人喜欢老子,这不是胡扯吗?”
尚元龙铁塔一般的身子,挡在朱豫面前,加上他如今这模样,说起来凶神恶煞也不为过,说起来他年轻时候生得好看?朱豫不相信。
“那大将军有小师叔好看吗?就是年轻时候。”
尚元龙一时语塞,想要不要脸的说有,但话到了嘴边,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让他说自己比那个公认是修行界最好看的两人之一的南楚皇帝陛下好看,他的确觉得有些说不出来。
那他娘的还是自家的皇帝陛下。
他正在惆怅的时候,却发现朱豫憋着笑,原来这小子是一直等着看他的笑话。
个狗日的。
尚元龙大手一挥,就要把这小子再次一把提起来。
朱豫赶紧躲开,同时惆怅的说道:“原本以为大将军有经验,有个问题就想问问大将军,但这会儿,觉得还是算了吧。”
尚元龙皱眉道:“有屁就放。”
朱豫犹豫片刻,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人注意这边,这才说道:“我刚刚看到朝暮剑派的女子剑修了,其中一个,我……很喜欢。”
尚元龙一怔,然后毫不客气的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这个小子的脑袋上,毫不留情的骂道:“他娘的,大家都在拼命,你小子居然在这会儿打起了这主意?天生的小色胚?”
听着尚元龙这么一说,朱豫有些愧疚。
好像的确是和大将军说的差不多,他这会儿,不该是有这么个想法才对。
尚元龙喟然一叹,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你这样的小子,倒也是这个年纪,算了,算了。”
朱豫还是性子不高。
尚元龙转身就要走,不过走出几步,忽然转身,问道:“那女子是怎么个穿着生得如何?要不要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朱豫眼睛一亮,抬起头,“都是一样的打扮,不过那位姐姐腰间是紫色的腰带,头上别着一根紫钗。”
“对了,大将军,可千万别说是我喜欢她呀,要不然脸都没了。”
他满脸认真,让尚元龙都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然后这个军务繁忙的大将军也不多说了,再次拍了拍这小家伙的肩膀,就独自下城去了。
这会儿虽然入夜,还得好好准备一番才是。
今夜的将军府,肯定还有一场激烈的讨论。
……
……
在情理之中,似乎也是在意料之外的,在那一日的大祁攻城之后,此后三日,大祁的边军都没有继续攻城,南楚守城边军,也难得有了三日的空闲光景。
在这三日里,柳叶关这边倒是有几个好消息,首先一个是朝暮剑派的那些个剑修,愿意留下,而且被尚元龙编入了军中,成为了暂时的随军修行者,不过大战结束之后,她们自然都是要离去的,实际上他也有些不忍,毕竟这些个女子,都这么水灵,死在战场上,其实是可惜了。
只是那些个女子,在第一场战事结束之后,就多了几分别的气态,具体是什么,尚元龙说不清楚,反正后来他再怎么去看,都觉得眼前的几个人,觉着不只是简单的女子了。
不过不管如何,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认为,女子不能死在战场上。
要是让女子在前面顶着,他们这些男人,是干甚吃的?
这一日,在收到郢都的消息之后,尚元龙找到了解语。
这个朝暮剑派当初的小师妹,如今已经成了许多人的师姐,她在朝暮剑派,最为出名,不是她的天赋和境界,而是她和顾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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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觉得,自家的这个解语姐姐,以后是有可能成为南楚皇妃的。
见到解语之后,尚元龙开门见山的说道:“解姑娘,郢都城有消息传来,还请诸位朝暮剑派的道友,后撤到青符城如何?”
青符城是柳叶关后的又一座军事重镇,如今还没有被战火波及。
解语眉头一皱,疑惑道:“大军还未退去,我等离开了,下次攻城,大将军要如何应对?”
尚元龙苦笑一声,自然而然的说道:“此事将军府有考虑,郢都也有考虑,解姑娘不必担心。诸位道友之前的援助,已经让尚某感激不尽了。”
解语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女子,过了这么多年,她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大将军是怕我死在这里,无法和顾师兄交代?”
尚元龙一怔,之前他还真是听说过好些风言风语,但是都觉得以讹传讹,这会儿这解语一说,他才后知后觉的知晓,原来这位解语姑娘还真是和他们的那个陛下有些关系。
既然如此,他也就顺着话头说下去,“解姑娘和陛下的关系非凡,若是有什么意外,尚某还真难和陛下交代,解姑娘就莫要让尚某为难了吧。”
解语断然摇头,“此次朝暮剑派派遣我们前往南楚边境,本来就是报恩的,即便是之后,我们死在这里,也绝无怨言,此刻大将军要我们走,我们绝不走。”
“大将军担忧的是我和顾师兄的关系,其实全然不必,我的确是对顾师兄倾慕已久,正因为如此,便更是要留下了,顾师兄不在,我自然就要替顾师兄再看护好南楚!要是顾师兄知道我因为怕死便离开此地,又该如何看我?”
尚元龙这会儿要不是在解语面前,恐怕都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耳光了,原本他是想着要劝对方离开的,结果适得其反。
想了想之后,尚元龙决定直白开口,“其实依着尚某的想法,柳叶关是肯定要丢的,解姑娘死在此地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而且此刻还没到让女子死的时候,我南楚虽然只是南方一小国,可上下都有坚定之决心,这柳叶关的十万边军,绝不愿意看到女子死在我们之前。”
南楚边境原本的二十万大军,如今几次攻城下来,伤亡已经过半,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半了,而那边的大祁军卒,这几次攻城,也才伤亡了万人。
战耗对比之下,实际上对于南楚来说,当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解语还是摇头,而且无比坚定。
尚元龙还要开口,对方却已经开口堵死了他要说的所有话。
“大将军不必说了,解语不会走的,不仅解语不会在,就连师姐师叔伯们,也不会在,来时掌教已经说过了,这是朝暮剑派之前欠柢山和顾师兄的,一定要还。”
这是一方面原因,另外一方面原因,就是她自己真的很不愿意离开。
“要走也是在大将军带着大军一起走的时候。”
眼见对方如此,尚元龙真的也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不过之后,尚元龙忽然便想起一件事,转而笑道:“有件事,还真的要再请教解姑娘。”
在解语疑惑的眼神里,尚元龙说起了之前朱豫拖他问的事情,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瞒着,而是直白说这是朱豫一见钟情的女子。
说到后来,尚元龙自己都有些感慨,“尚某年轻的时候,还真是没几个女子喜欢,其实有个女子,尚某很喜欢,不过当时脸皮薄,也没人帮我,因此也就错过了,后来再想起这件事,去找的时候,发现她都已经嫁为人妇了,再后来,便一辈子都念念不忘,到了这会儿,都没给人陪,好像也是个挺惨的事情,不过这会儿既然知晓那小子的想法,就想着别让那小子也一辈子这样,人啊,一辈子当真是很难遇上一个很喜欢的女子,既然遇上了,就真的千万不要错过才行。不知道对方心意,也不要害怕,去努力争取嘛,到了后头,即便不成,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努力过了,也就没有遗憾了。”
——
宋宁带着赵白圭的信来到归剑阁的时候,正好是午后,说明来意之后,他便被带到了古道真人面前。
宋宁虽然是柢山大师兄,见过不少金阙强者,但是看到古道真人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失神。
对面这个归剑阁的阁主,如今南陵剑道的第二人,其实他在对方身上,并未感受到那种大剑仙的派头,而是觉得对方像是个宽厚长辈,给人的感觉,能用四个字形容。
如沐春风。
说明来意,拿出信来,古道真人拆开读完,很是温和的说道:“南楚有事,之前我便知晓了,不过这些日子一直在商谈下山的人选,却是不曾想到局势竟然坏到了如此地步,既然太保大人有请,今日便让弟子们下山就是。”
宋宁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趟来这边,竟然如此顺畅,对方并没有一点半点的推诿。
古道真人微笑道:“我和你们那位皇帝陛下,的确也是有半师之谊,这事情不假,自然当照拂,而且归剑阁拿了这么多寒铁,也不该白拿。”
宋宁赶紧道谢,“真人如此,柢山和南楚都感激真人出手。”
古道真人挥挥手,示意不必如此,正要说话,忽然心有所感,看向远处,他微笑道:“原本一直考虑谁来带人下山,如今苏宿那小子出关了,正好有了人选,你回郢都复信便是,归剑阁今日便直去柳叶关。”
三言两语,古道真人便决断下来,而后不久,宋宁离去,苏宿便来了这边,这位这次闭关已经到了结发境界的天生剑胚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了个梨子,咬了一口之后,二话不说,便去领着人下山。
一众剑修,御剑离去,在天边带起道道剑痕。
从归剑阁到柳叶关,苏宿花了三日功夫,正好是在又一场大战之前,便赶到柳叶关,这一次,苏宿落在城头,并未停留,而是一人一剑,当即便杀向了大祁边军里。
梁照不得不出手。
这次两位南陵的剑道天才,在许多年后,再次交手。
闭关之后的苏宿境界大增,面对当年的假庚辛剑主,他倾力出剑,竟然整整一日,都没有落败,直到黄昏时刻,梁照收兵,他这才落在城头,朝着梁照吐了口鲜血。
这位天生剑胚吐血之后,更是咬了一口带着的梨子,只是一口下去,猩红血迹,触目惊心。
回到将军府之后,苏宿短暂的疗伤,吃了两颗丹药,就得知了一件事。
于是这小子也顾不得什么伤势,在柳叶关里溜达了一圈,最后在黄昏时刻,站在了某座小院前。
小院里有个妇人借着这还看得见,正在缝补衣裳。
另外个小家伙,则是在逗弄院子里的鸡鸭。
苏宿双手环胸,站在门口讥笑道:“听说某个小家伙不知道天高地厚,觉得自己能成大剑仙?”
这番话声音没有压低,自然而然的,那边的小家伙就能听见。
那个正在拿着鹅毛在地面上比比划划的小家伙,站起身来,擦了擦鼻涕,然后问道:“你是谁?”
苏宿没搭话,只是自顾自走进来,然后说道:“甭管我是谁,先舀碗水给老子喝。”
叫做刘安的小家伙皱着眉头,“你是哪颗王八葱,说要水就给你水?”
他语气不善。
倒是那个妇人很快便站起来,一边赔笑说着小孩子不懂事,另外一边,便去找了瓷碗,给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舀了碗水。
看着自家娘亲这样,小家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气冲冲跑过来,就要把苏宿手里的碗给他打下来,可惜苏宿眯了眯眼,身子一侧,小家伙倒是自己才摔了个狗吃屎。
苏宿看着趴在地上的小家伙,笑眯眯的说道:“你要打掉我的碗,摔碎了不心疼?”
小家伙趴在地上,嘟囔道:“这明明是我家的碗!”
苏宿蹲下来,看着小家伙的眼睛,继续笑道:“既然是你自己的碗,也不怕摔了?”
小家伙说不出话来。
苏宿拍了拍小家伙的脸,然后站起来,转头看向那边一脸担忧的妇人,认真道:“这位大婶,之前是否有个生得好看的年轻人来这里和这小家伙说了很多事儿 ?”
妇人点点头,有些惊讶。
苏宿眯眼,转头又给小家伙一巴掌,然后说道:“得了,小子叫师父。”
“什么玩意儿!”
小家伙歪着头,下意识就要骂娘。
苏宿冷笑道:“真不叫?这会儿不叫,等会儿想叫都没机会了。”
小家伙哼唧一声。
苏宿一把把他拉起来,问道:“那个家伙给你说了这么多剑仙的故事,你听来听去,不是觉得那个叫苏宿的最厉害?”
苏宿指着自己,沉声道:“听好了,我就叫苏宿,你小子要是想要学剑,就赶紧跪下叫师父。”
叫做刘安的小家伙,这会儿是真的呆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喃喃道:“师父?”
苏宿笑着摸着小家伙的脑袋,“乖徒弟。”
第四百七十三章 这天下,朕来取
在南边的那座柳叶关正在被梁照的边军攻打的时候,在大祁境内的徐宾收到了几个消息。
最开始的一个,便是咸商城里之前派出的使臣,说是要议和,消息放出来到使臣快要临近前线的时候,其实徐宾就开始在想自己应当如何了,只是后来,这个消息便发生了十分巨大的转折,使臣在尚未来到军营之前便被那边的大祁边军斩杀了,与此同时,后来更有消息传来,说是那个在咸商城后来登基的大祁皇帝,直接被人斩了。
动手的不是别人,就是忘尘寺的那个和尚。
两个消息传到大应军营的时候,就连徐宾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都忍不住感慨说是大祁王朝在大祁先帝之后,这如今的王朝,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鼎盛光景。
这样荒诞的事情,在当年,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其实不仅仅是当年,就是梁照还在咸商城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怎么容易发生,只是如今局面,既不是大祁先帝所在的那个光景,也不是梁照还在咸商城的光景。
除去这两个消息之后,接下来的两个消息,才让徐宾觉得有些棘手,首先一个是梁照已经离开大祁前线,如今带着大祁十万边军去到南楚边境,如今已经攻破南楚好几座关隘,兵临柳叶关下,那是南楚边境上的最后一座关隘,如果攻破此地,接下来,便是南楚腹地了。
一旦是到了南楚腹地,依着大祁边军的战力,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将南楚彻底覆灭。
覆灭南楚,对于大应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南方诸国中,如今只有南楚能让他们上心,他们覆灭南楚,大应再去覆灭大祁,这样会让民心尽可能的依附大祁。
这是梁照做出有利于大祁的选择,毕竟梁照一走,他们在前线的推进速度,也会更快,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还没等他高兴什么的时候,另外一则消息,则是让他彻底凝重起来。
北边突兀出现两支军队,战力不俗,在南下途中,已然越过了不少军镇,如今剑指烟霞城,与此同时,大应王朝如今的主心骨,那位太后娘娘留下懿旨飘然离去,整个大应国境之内,如今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
军帐中,一身甲胄的徐宾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殿下,回烟霞城吧。”
虽说如今烟霞城看似凶险,但实际上烟霞城如今也不止表面这么凶险了,最凶险的还是人心散去,若是烟霞城一旦被破,大应新帝未立,大应就彻底凶险了。
如今给大应边军的,其实也是一个选择。
虽说兵部尚书唐如明已经开始征调各地的府兵前往烟霞城驰援,但依着徐宾的判断,对方能够在如此短的日子里一路南下,破开那么些军镇,至少战力而言,大应边军不去,就完全没法抵御。
澈粟忧心忡忡,“太后如今离国,真是要将整座王朝,数代人的基业彻底放弃了不成?”
徐宾讥讽道:“烟霞城那帮蠢材,眼见着局势一片大好,便想着要逼太后让位,他们以为太后是软柿子?若是放在以前,他们的脑袋早就掉了,如今即便太后对权力再无留念,也该给太后留些脸面才是,可他们如此咄咄逼人,即便是末将,只怕也会觉得心凉。”
徐宾虽然和烟霞城的那帮朝臣一样,都想着以后的天下共主是真正的大应皇族血脉,但对于大应太后以往在大应做的那些事情,徐宾仍旧是心存敬意的,只是旁人没他这个想法,一味的咄咄逼人,这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殿下,回到烟霞城,即便烟霞城失守,殿下也不要慌张,烟霞城以南,我大应雄城无数,想要彻底打穿大应,也要付出代价,在大应腹地,至少要面临合围的危险,因此末将认为,这支军队,最后都是要留在大应腹地的。”
徐宾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唯一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牵动边军。”
如今大祁有十万边军都南下了,推进正是好机会,遇到烟霞城的时候,徐宾已经决定让澈粟带十万边军驰援烟霞城,只是剩下的这些边军,南下虽说也没什么困难,但难保之后在大应境内的那支南楚军队,还要长驱直入,到时候这边军,肯定要回撤北方的。
一旦如此,前期艰难建立起来的大好局势,似乎一下子就要被打回原形,徐宾对于世间一统,已经很是期待,绝不愿意此刻被什么人阻止。
澈粟在走出大帐之前,忽然转身,一字一句的问道:“是否不管最终烟霞城如何,徐将军都不会回师援助?”
他不傻,和徐宾待得时间太久,自然也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一统,他能付出很多。
徐宾皱眉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澈粟面无表情,“徐将军请回答我。”
徐宾摇头,“没了大应国土,让一众朝臣和皇室灰头土脸对臣没有什么好处,臣自然不会不回援。”
澈粟深深的看着徐宾,没有说话,沉默很久之后,这位皇室子弟拱手行礼,而后离开,再没说话。
……
……
顾泯的两支军队,一前一后,已经距离烟霞城不过百里之遥。
两位副将梁榆和曹北玄再次相逢,两人眼里都有些光芒,他们跟随贺无疾在那个地方许多年,一直想着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仗,却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如今离开那个地方,一路南下,虽说说不上是真正的酣畅淋漓,但实际上却差不了多少,如今兵临这座北方王朝的都城前,实际上都已经达成了这数百年来无军伍达成的成就。
在大宁王朝分崩离析之后,这世间从混乱到两座王朝对峙,这么多年,可曾有一支军伍能够迫近烟霞城的?
除去他们御北军之外,再无别人。
甭管能不能最后打下这座大应王朝的都城,反正他们的名字,都要留在史册上了,要是大应王朝最终一统天下,更是如此。
后世之人只怕是都要觉得在大应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的年间,竟然都有军伍能打到大应都城前,那更是吓人不已。
只是此刻,那座大帐里,后来的梁榆得知了一件大事之后,差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他指着曹北玄的鼻子,破口大骂,“曹北玄你这个王八蛋,你他娘的咋就不能和陛下干一架?”
曹北玄脸色不善,骂骂咧咧的说道:“他是皇帝陛下,他要去什么地方,不去什么地方,谁能拦着他?”
梁榆不理会这
些,只是骂道:“你咋就不敢和他干一架呢?”
曹北玄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你以为我没干吗?我他娘的还没出手,陛下的剑就在我脖子上了,同样是结发境,咋就差这么远?”
梁榆怒目圆睁,这会儿,却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下一刹,大帐外走进来一人,正是阿桑。
这位柢山大师姐,环顾四周,很快便明白事情的真相,随口问道:“他进城去了?”
两个副将不敢隐瞒,只能点头。
对于这个境界高深的女子,两人一向有些发怵,倒也不是因为她是顾泯师姐这么简单,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惹恼了这女子,她好像不会那么轻描淡写的就揭过。
“知道了。”
阿桑抛下这句话,走出大帐,再不逗留,只是转身南下,却没有前往烟霞城。
……
……
顾泯进入烟霞城的时候,还是清晨时分,如今那支人数在十万人的军队已经就在烟霞城外,城里气氛就凝重起来,即便是百姓们,也大多是行色匆匆,从脸色上去看,也能看出心情不好。
六部衙门,也就是如今的兵部衙门,纷乱如麻,从清晨开始,就不知道有多少朝臣堵在兵部衙门,要那位兵部尚书给出方案,那位征战过沙场的老将军,本来脾气就不算多好,看着这么多朝臣堵在门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开始骂人。
搞的整座兵部衙门嘈杂如同菜市场。
他唐如明自认做兵部尚书做的还算是不错,如今十万大军围城,他已经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府兵,只是最近的大渝州的府兵赶到此处,也至少需要十日光景,而那支军队要是现在就开始攻城,烟霞城能够撑得住十日吗?
唐如明每每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头疼。
只是仍旧是没有办法。
所以这才心烦意乱。
喝了一口冷茶,独自坐在值房里的唐如明吐出一口茶叶,有些不甘的捶了捶自己身前的桌子,然后便听到了一道突兀响起的声音,“唐尚书如今很生气?”
唐如明一怔,多年从军的经验让他下意识就要抓起腰间的佩刀,只是一伸手才发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军中了,身侧佩刀,早就没了。
于是唐如明只能转头,看向一侧。
有个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俊美异常,就这么坐在他身侧不远处,正在低头喝茶。
唐如明有些恍惚,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年轻人,早年从军,军伍之中,很少有生得俊俏的男子,即便有,几个月的日头一晒,肯定也就黑的不成样子了,后来回到烟霞城做官,倒是在那些青楼里看到过生得不错的男子,可那大多数都是男妓,浑身都是阴柔气息,很难有和眼前这位一样,不仅生得好看,而且让人一看,也生不出厌恶感。
只怕也只是会想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的评价。
“阁下何人?”
唐如明面色凝重,淡然开口。
“顾泯。”
顾泯微笑开口,“唐尚书想来是听过朕的名字。”
唐如明脸色微变,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那边南楚的皇帝,如今修行界里,最为天才的顾泯。
其实对方是顾泯,能够无声无息的来到他身侧,也能说得清楚了,大应和大祁大战,诸多修行者,都已经去了前方,留在烟霞城的,本来就是境界不高的修行者,不能察觉这个在郢都城就能引动剑光斩杀金阙强者的南楚皇帝陛下,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此刻来见老夫,是为了做些什么?”
唐如明从军多年,见过尸山血海,自然不可能就这样便失了胆气。
顾泯笑着说道:“如果朕说是来杀唐尚书的,唐尚书会怎么想?”
唐如明冷笑不已,“即便陛下杀了老夫,又能如何?难道我大应就能不战而降,烟霞城的城门,难道就会为南楚打开?其实老夫也有些话要问陛下,我大应和南下尚无结怨,不知陛下兵发大应,是为何?”
顾泯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弹着,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这种话本来不该在唐尚书的嘴里说出来才对,大应灭了大祁,紧接着自然是南楚,与其坐以待毙,朕主动出击,有何不可?”
唐如明默不作声,反而问道:“那陛下是怎么来到我大应北方的?”
顾泯笑而不语。
这种事情,他还没准备说。
于是短暂的沉默之后,顾泯才开口问道:“如今,大应太后,不在烟霞城吧?”
大应太后离开烟霞城的当天,所有朝臣便严令不得将其泄露,只是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不透风的,都没有的。
唐如明脸沉如水。
顾泯笑眯眯的说道:“那朕此刻去皇城拿件东西,也没人拦着吧?”
唐如明勃然大怒,就要起身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好似被钉死在原地一般,怎么都站不起来。
他有些惊骇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年轻皇帝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天下大事,朕不去争,旁人就要来灭了朕,屠戮朕的子民,既然如此,也不得不争了。”
这个年轻人拍了拍这个老尚书的肩膀,然后转身,推门出去。
院子里聚集的那些朝臣,原本都有些吵闹,可忽然之间看着这门打开,都愣住了,之后更是如此,当看到出门的是这么个俊美的年轻人,更是如此。
年轻人看着这烟霞城无数朝臣,笑着开口,“诸位不想做大应的官了,以后来做南楚的官就是,朕求贤若渴。”
这一句话,又是一块大石头落在湖面,激起无数水花。
朝臣们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南楚的皇帝陛下。
年轻人穿过院子中堂,没有人一个人敢拦,也没有一个人拦得下。
只能目送这个
年轻人远去。
片刻之后,有人后知后觉,在兵部捡了柄刀便追了出去,可一出兵部衙门,就只看到衙门口的几具尸体。
那是兵部留守的供奉,都是平日里受人敬仰的修行强者,可此刻,死得不能再死了。
年轻人一袭白袍,朝着那边皇城而去。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可最让人觉得无力的,就是这样的挑衅,居然也没有人能够拦下。
这可是大应王朝的都城,是整个大应的精气神,可到了这会儿,这股精气神,好像就是在被人一点点的抽离,那个人动静不大,可是众人都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
之后再有人后知后觉,冲进那间屋子,可如今只能看到,那个已经当年可降烈马,之后在烟霞城做了二十几年官,依然是雷厉风行的唐尚书,瘫坐在地上,生机全无。
这位如今在大应太后不在烟霞城,算是头等重要的唐尚书,如今死了。
众人吓得六神无主。
只是如今,也无法做些什么。
顾泯穿过六部衙门,在街边的小铺子吃了一碗面。
放下筷子的时候,顾泯真心实意称赞道:“面很劲道。”
大应在北方,北方人对面食的研究,的确要胜过南方人许多,尤其是在南海边上的南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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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铺子老板是个瘦弱的中年男人,看了这边一眼,发现顾泯生得好看,也就搭话道:“小铺子的面,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就一点,面一定揉到位。”
顾泯笑着说道:“有机会去南方看看,就在最南边,郢都城里的鱼脍,味道很不错的。”
在南楚重新建立之后,运送海鱼重新被重视起来,想来要不了多久,郢都城的鱼脍,就会重新好吃起来的,一如当年。
面铺老板皱眉道:“郢都城,那得多远去了?几千里还是几万里?再说鱼脍是个什么玩意,怎么吃?”
顾泯一笑置之。
付钱之后,顾泯起身,沿着长街缓行。
只是仍旧前往皇城。
不多时,长街尽头的高楼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打扮如同一个中年文士,只是腰间悬刀,而且刀不短。
看着身着青衫的中年文士,顾泯低头继续前行。
“陛下止步。”
那中年文士按住刀柄,声音遥遥传来。
顾泯充耳不闻。
于是在很快,便有一刀斩出,炫目刀光在这一瞬,照亮长街。
一身白袍的顾泯没抬头。
只是有剑光生起,弹开那道刀光,然后将那个中年文士弹飞出去,撞碎一座高楼,落入废墟之中。
紧接着,这条长街上,顾泯前行一步,便会有一位结发境或是繁星境的强者出手,但是下场依旧,都是倒飞出去,如同断线风筝一般。
无数建筑,如今都倒塌了。
但好似没有人能够拦得下这个一心向前的年轻皇帝。
大应开国以来,历经数百年,可曾有过一日,有一位他国的皇帝在他们的都城里如此嚣张的?
没有。
可如今有了。
来到长街一半,顾泯稍微停下,前面出现了数位修行者,气机勃发,要在这里拦下顾泯。
顾泯微笑道:“朕只是去取东西,诸位何必如此?”
无人说话。
顾泯自顾自说道:“既然如此,就只能请诸位去死了。”
——
大应太后和白玉尘这位北海之主,去了最北边,如今已经离开陆地,前往北海深处,两人站在一条冰舟上,神情平静。
四周一片冰天雪地,远处只有冰山,而海面到处都是浮冰,一身白外加发丝也还是白色的白玉尘,融入天地之中,仿佛浑然一体。
已经褪去一身宫装的大应太后忽然问道:“你就不好奇,那份厚礼到底原本是不是为你准备的?”
白玉尘说道:“不好奇,如今我已经不想这些事情,即便是为我准备的,我也不觉得可惜。”
大应太后无奈道:“你总是这样,让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捕获你的心,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那个当初能为你生下柳邑那丫头的女子。”
白玉尘不说话。
大应太后又说道:“不过即便是我为你生下子嗣,只怕也不会生得像我。”
白玉尘还是没说话。
大应太后眼见对方没有搭话的兴趣,也不再藏着掖着,直白道:“其实当时这东西就是给你准备的,只是你每次来烟霞城,那个老和尚老是来打搅我们,可他没在的时候,你也没对我笑过,要是你对我笑了,这大应我早就送给你了。”
很多年前,白玉尘不知道是第几次进入烟霞城的时候,当时的大应太后曾经笑着说过一番话,大概就是说让白玉尘对她笑笑,只要笑了,就给白玉尘一份厚礼。
约莫在那个时候开始,大应太后就喜欢上了这个北海之主了。
“真不明白,你也是亡国太子,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大应太后有些困扰,但没有深思,只是说道:“大应天下是我给那丫头的嫁妆,虽说不是她娘亲,就当是帮你这个爹给的,你反正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样子,也不操心,我再不操心,不得恨死你?”
白玉尘没说话,只是想起了之前收到的那柄飞刀。
柳邑的意思,他知道,但不准备去南楚。
大应太后看了一眼白玉尘,继续说道:“至于这大应一国之气运,那是我给那小家伙的,做了你的女婿,总得也给份礼物吧,他原本就有了南楚的气运,再有了大应的,到时候再做这天下共主,无比的合适。”
大应太后讥笑道:“没人愿意我这样的女子成为天下共主,那我替他们选个男子便是了,只是要我来选,就不一定是大应人氏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无妨
眯眼看向那边严阵以待的几位修行强者,顾泯停下脚步,没来由的便想起了几日之前的事情。
他的那半个岳父大人白玉尘是个什么脾气,其实顾泯已经明白了些,但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在南下途中,还能遇上这个眼高于顶的北海之主,更为重要的,不是这个北海之主,而是和他一起的那个女子。
很久之前,这世间便有说法,天底下最为出彩的女子是两人,一人力压天下男子,成为剑道魁首百年,在西海一人一剑,便已经让无数剑修望而却步。
另外一人,则是以女子之身,节制半座天下,一座王朝。
那女子剑仙顾泯已经见过,相当的孤高冷艳,估摸着天底下也就只有梁拾遗一个人能够压得住,而且喜欢这样的女子了。
对于大应太后,顾泯听过许多消息和传言,没有见到的时候,大概会认为她和林深一样,都应该是久居高位,不苟言笑,但实际上等到这次真的相见之后,反而觉得有些亲切。
当日白玉尘在大帐外,让旁人无法靠近这个地方,而大应太后和他的谈话,自始至终都显得随意。
身为一座王朝的掌权人,大应太后没有任何架子,先是随口说了句这座大应便是她代白玉尘送给顾泯的嫁妆,就让顾泯有些不知所以。
看着这生得如此好看的年轻人短暂的失神,大应太后微笑道:“不要觉得不可能,我把大应当作儿子一般看了许多年,结果他们未曾把我当作母亲,两人见而生厌,何必再继续相处?”
顾泯苦笑道:“可即便如此,太后这番话也让晚辈觉得如梦似幻。”
大应太后笑着看向他,“你原本觉得,这天下都要落到你手里,需要多久?”
顾泯据实相告,“南楚偏安一隅,想要窥视天下,本就极难,即便我有了这支御北军,大概也要徐徐图之,这次南下,无非是因为大祁已然犯边,所以才大张旗鼓,好让另外一支军伍快速离开大应疆域,南下驰援,结束这场战事之后,晚辈推算,理应还要十年光景才是。”
这是顾泯原本的想法,但却没有想到,如今南下异常顺利,大应太后将一座王朝都准备拱手让出。
“我离开烟霞城,事情还没成,你要取这半座天下,至少还需要我的协助。”
大应太后看向那张行军地图,指向南陵和北陵的分界点,也是帝陵入口所在之地,轻声道:“这里若是有一支军伍在,替你截断南北,用不着十年那么久,但很难,这支军伍若是不够强大,如何能扛得住大应边军,要知道那边军是我亲手打造,战力远胜当初。”
大应太后上台之后,并非是一味的笼络人心,和握住大权,实际上是切切实实做了不少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事情,就拿大应边军来说,最开始这支大应最为精锐的军伍逐渐战力已经衰退,那个时候大祁先帝在位,若不是大应太后整顿军伍,只怕大应早就被大祁所灭了。
顾泯一点就通,微笑道:“太后还有什么,一并拿出来吧。”
大应太后皱眉道:“我说什么了?”
顾泯笑而不语。
大应太后这才叹道:“怪不得你这小家伙这么讨女人喜欢,不仅生了一具好皮囊,这心思如此细腻,柳邑那丫头,为你魂牵梦绕,也是应该啊。”
顾泯这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大应太后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交给顾泯之后,才说道:“这里的人,都绝对忠于我,你有这玉牌,可以随便调遣,取得大应天下之后,要用你便用,若是不用,也别杀了,留条性命吧。”
收好玉牌,这才是大应太后的杀手锏,有了这东西在,倾覆大应,其实才真正落在了实处。
嘱咐一番之后,大应太后微笑的看向顾泯,轻声道:“之前那些都是嫁妆,我还有一份礼,看你小家伙不错,就送给你了。”
顾泯有些不明所以。
大应太后坦然道:“烟霞城里,有大应一国之气运,原本的天下共主,要得了天下之后,才能收取各地气运,有气运加身,对你的境界百利而无一害,为何有天下无敌的说法,其实冥冥中便是占了天下气运而已,天下共主更是如此,亿万生灵信仰加持,好处太多了,不过大应那份气运,我已经镇封在烟霞城里,你去取来,自可加持,有了这份气运,大应天下,已是唾手可得。”
对于气运一说,顾泯最开始知晓是学宫里的赵白圭和他说过,南楚人心都在他身上,所以其实在最开始,他便承载者有南楚的气运,那个时候对他的修行,有很大的裨益,可以说梁照之所以不及他,有很多方面。
后来南楚建立,气运更加昌盛,但还是聚集在他身上,这让他的境界更加强大,之前在千丈山杀人,为何简单,这里也有门道。
如今他还未夺取大应,便先取了大应气运,说实话,这应该叫做窃,只是在大应没有出现真正的新主人之前,他顾泯便能一直用这份气运来蕴养自身。
他之前在郢都城走出了自己的大道,乃是天地之间的那个人字。
而这些气运,便是无数百姓的愿力,正好也是人。
因此和他无比的契合!
可以说历代的王朝帝君,都是人道共主,只是他们得到了这些气运之后,并未最大程度发挥出这些气运的能力。
可到了顾泯这里,实际上才是真正的适合。
顾泯一时间有些失神,气运自然是天底下的好东西,只是他没想过,为什么这大应,半座天下的气运,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喜从天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大应太后打断他的思绪,眯眼说道:“有了这两份礼,这大应你才拿得下。”
顾泯张了张口,还是想要问些什么。
大应太后却是摇头,“别问。”
……
……
“请陛下退出烟霞城!”
恍惚出神的顾泯,被一道爆喝惊醒,这才想起如今的自己,正在烟霞城里。
眼前数位修行强者,严阵以待看向他,气机勃发,已然是准备多时。
顾泯抬眼看去,自顾自的笑道:“四位结发,六位繁星,倒是好大的阵仗!”
在他面前,足足十人,拦住顾泯去路。
而且远处仍旧有马蹄声响起,想来到了之后,又该是个什么光景。
那十人之中,境界最高者,已然在结发境里走了许多年,身着一身蓝色长袍的魁梧男子走出人群,他身侧有符箓悬空,丝丝缕缕的气机,缠绕其上,看向这个理应远在南方的小国之主,这位皇城供奉,眯眼冷声道:“太后虽不在城中,但陛下若是硬闯皇城,我孙符依旧要和陛下不死不休。”
两国大战,无数修行者已经前往前线,原本烟霞城里有大应太后在,即便是四海之主亲至,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处,所以留守修行者,明面上已经没有了金阙强者。
顾泯不后退,也不前行,只是笑道:“不是朕要闯你大应皇城,而是之后我南楚兵甲也要马踏烟霞城!”
这句话一说出来,那十人脸上,人人都带着怒意。
顾泯不理会,伸手唤出烛游,剑气游走其上,剑鞘也有剑气萦绕。
当世剑修,金阙之下,几乎再无敌手的顾泯,看向那数位修行强者,自顾自说道:“这天下,朕取定了!”
随着这句话说出,顾泯率先向前。
“迎敌!”
那孙符怒喝一声,然后身侧符箓纷纷离开身侧,掠向长街之上的顾泯。
数人一起前掠,带起滚滚气机。
如此多的修行强者出手,换做一般的结发境,即便是能够扛过第一轮,也注定会死在之后众人的绞杀之中,但是对面那个人是谁,众人心里都如同明镜,当初在郢都便能引动剑光斩杀金阙初境的强者,后来到了大应北境的千丈山,更是在大应最为精锐的杀手手下活下来,再加上庚辛剑主的身份,有这些在,要是还有人把他当成普通的结发剑修,只怕本来就十分该死。
即便足够重视,把烟霞城的老底都全部拿了出来,他们其实也没有把握能够胜过眼前的年轻男人。
在如此纷乱的思绪中,最先来到顾泯胸前的,不是别的,而是孙符的那几张符箓,强大符箓在顾泯身前,里面流动气机已经停滞,而后轰然炸开,光是声音,便让人有些惊骇。
孙符是一位强大的修行者,专攻符箓一道,在烟霞城中享有盛名,以往在结发境里,也是有一个起手不败的说法,但谁能够想得到,这位所谓的起手不败的符箓,在顾泯身前炸开之后,竟然未能伤顾泯分毫,眼前的那个年轻皇帝,一步迈过,对上一个来到自己身前的繁星高手,那人脸色晦暗,在顾泯尚未出手之前,便抽出腰间短刀,尝试着一刀刺出,另外一只手,却拿着一柄短剑,时刻准备抵御顾泯雷霆万钧的攻势。
他自己是繁星境,自然知道天然就比顾泯要差上一个境界,而且他也明白,如果自己能够纠缠顾泯,同伴就不会想到要救他,而是利用他的死亡,而去继续的寻找能够杀死顾泯的时机。
只是他自己也不想死,所以才想着留了后手,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可是真当他手中短刀快要落到顾泯身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这个想法错到离谱。
顾泯抬手,无视短刀,一掌便轰碎了这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所铸的短刀,碎开的刀片四溅开去,落在那人身上,钉入对方身躯。
仅一瞬间,那人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顾泯还是一掌落在了对方心口,让这具尸体倒飞出去,撞上另外的修行者,在一刹那,便是两人皆死。
顾泯深吸一口气,自顾自的说道:“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大气的事情,如今算是第一件,不过可不是最后一件。”
话音落下的同时,数道剑气同时生出,在顷刻之间便搅碎已经来到他身侧的数道符箓,在远处的孙符自身气机和符箓同气连枝,在这边的符箓崩碎同时,那边的孙符已然是脸色惨白,再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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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倾注着他全部心血的符箓,可并不是简单的东西,如今如此,在意料之外,却毫无办法。
顷刻间这里便有两人死去,但众人并无退缩的想法,联手而进,众人都要在顾泯如今的窘迫境地下,将他下一次出手扼杀。
可谁都没想到,仅仅是顷刻之后,顾泯的身形一动,已然来到另外两位繁星境身前。
那两人都是成名多年的修行强者,放在那些大宗门里,最不济也能混上个长老席位,在这座烟霞城里,也是养尊处优,半点没有耽搁修行,反倒是精进不少,可即便如此,在面对眼前的顾泯的时候,两人依旧心惊胆战。
顾泯两只手按住两人的衣领,在这刹那,两人便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两两一撞,当即生机毁灭。
轻描淡写之间已经灭杀四人的顾泯,抬头看向仅剩下的六人,微笑道:“朕还没出剑。”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吓得剩下六人都脸色难看。
事实的确如此,双方交手才多久,不过是短暂的半盏茶时间,可顾泯已然是轻描淡写杀了四人,而且并没有半点损伤,换句话来说,如今的顾泯,几乎是重新开局,而他们已经只剩下六人。
这样的战事,在以往从未出现过。
一个结发境,竟然如同金阙境一般难对付。
剩下的几位结发境对视一眼,除去看到各自心中的惊骇之外,也瞬间下定决心,要倾力出手。
三位结发境胸中气机翻腾,而后是各自施展道法,手提长刀的男人冲锋在前,在他身侧,两条光华耀眼得很。
而与此同时,在远处的符箓也再度出现。
那是一张青色纸张上面有黄墨写就的符箓,在前掠之时,无火自燃,等到符箓燃烧殆尽,而后是便是一道道火光冲天,之后汇聚一处,便有一个巨大火人,立于众人身后。
在众人前掠之时,火人亦是一拳砸向顾泯!
声势之大,非同一般!
顾泯先是扛下那提刀男子的一刀,然后眯眼准备将其斩杀的同时,看到那个从天而降的拳头,也就暂时放过对方,转而仰头对上那个火人,在顷刻之间,顾泯身形迅速拔高,撞向火人。
顾泯如同一柄利剑,在此刻就要刺穿苍穹!
那巨大火人张口吐出烈焰,滚滚热浪,好似要将空气都燃烧起来,空间似乎都有些扭曲!
这等烈焰,只怕是顷刻之间就要将人烧死。
孙符如今已经露出了笑意,可下一刻,他脸色变得难看。
因为顾泯在硬抗那烈焰,身前剑光照耀天地,别说是要灭杀眼前的火人,只怕是别的什么,也是如此!
耀眼剑光在片刻之间就要斩杀眼前火人。
孙符大口吐血,脸色难看,“不……”
他和这道符箓息息相关,火人寂灭,他已然重伤!
顾泯悬停天地,气府里剑气汹涌,那棵剑树上的果子已经早就被他摘下,用来打开御北军的通道,之后那棵剑树也渐渐化作剑气,不再停留在原地。
如今气府里,剑树已然变成了一截树桩。
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
“我的大道,从此再无旁人影子。”
顾泯轻声呢喃。
世间修行者千千万万,能够走出自己大道的,屈指可数,顾泯最开始的法,有晚云真人的剑经,也有白寅的剑诀,在郢都城之后,他便渐渐琢磨到自己的法门了,此后的路,他都在尝试着自己去走,再不沾染旁人的大道。
如此虽然困难,但对于自己的提升,那也是肉眼可见,就好像是如今这般,他的杀力已经无比惊人。
落下长街,顾泯出剑,璀璨剑光刺穿孙符身躯,这位此时十人之中的最强者,连顾泯一剑都没有扛下。
剩下五人,涌向顾泯。
顾泯按下那提刀男子的刀,屈指一弹,强大剑气袭去,斩杀强敌。
而后便是剩下的两个繁星境,各自被他一道剑光斩杀。
最后两人面面相觑,忽然之间,其中一人,一掌拍在对方心口。
“你?!”
瞬间重伤的那人倒飞出去,躺在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还站立在原地的那人却不理会,只是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顾泯点头,并不多说。
大应太后的玉牌里,便记录者此人的信息,此人名为尹夜,乃是大应太后的死士,这些人都和玉牌建立了某种契约,能够识别玉牌的主人。
如今主人成了顾泯,虽说尹夜有些惊讶,但还是选择效力。
毕竟只要顾泯动念,他便会死。
不得不说,当顾泯亲自去看玉牌之中所记载的信息之后,也是震惊不已,原来在这么个玉牌里,里面大大小小充斥者大应太后的死士上千人,而且这些人,遍布大应上下,从朝堂到军伍,只要这些人依旧效忠大应太后,其实不管有多少人上折子,有多少人希望大应太后退位,都无法做到。
这些人才是大应太后统治大应的基础和根本。
顾泯尚未出剑,便解决了这些修行者,但他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他转头问道:“皇城里,还有硬骨头?”
尹夜点头道:“有一位金阙境的老供奉,日暮西山了,故而没有去前线,只是陛下要入宫,此人必定出手,在下可替陛下拖住此人一刻钟,应当足以让陛下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虽说对于大应太后的悄然隐退,他还摸不着头脑,但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已经养成了玉牌在谁手里便为谁卖命的想法,况且大应太后要做天下共主阻力重重,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是没那么难。
顾泯笑问道:“不怕死?”
尹夜洒脱道:“玉牌千人,谁不存了必死之心,太后在时是这般,陛下在时,理应也是这般。”
顾泯摇头道:“朕可没有让人白白去死的想法,若是朕怕这烟霞城里有所谓的金阙高手,恐怕早就带师姐一起入城了,不瞒你,朕境界提升的极快,如今都已经到了金阙门槛前了,如今入城,两个想法,拿太后送朕的东西,另外一个便是破境。”
“嘶……”
尹夜倒吸一口凉气,对于眼前的年轻皇帝,他也有所耳闻,之前在郢都城里斩杀金阙,他已经知道不凡,但没想到,这才多久,眼前的年轻人,就要跨过金阙,成为真正的剑仙了?
那青史上可有此类人?
千万年独一份?
顾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自嘲道:“拿了这么多东西,还走得慢,都真是没脸去说自己是个修行者。”
尹夜轻声道:“陛下谦虚了。”
顾泯拍了拍这人的肩膀,安排道:“朕看了玉牌,里面在烟霞城里有不少人,在朕入皇宫的时候,你们把事情处理了,不要求做到我大军入城的时候全无抵抗,但至少也要让这守城关防瘫痪一半。”
然后顾泯给他说了些名字,尹夜点头退下。
顾泯没说话。
紧接着,他就能看到一支军伍,大概人数在千人上下,堵在了他身前和皇城的宫门之间。
这显然是想着要用血肉之躯,将大应王朝最后的颜面给维持住。
顾泯剑仍旧不出鞘。
只是拿着这带鞘长剑,顾泯在顷刻之间,穿街而过,站在这边的宫门前。
身后东倒西歪,尽数都是尸体。
一袭帝袍的顾泯,站在宫门前,微笑道:“天下,不一直都是有能力者取之?”
而后顾泯伸手去推那朱红色的宫门。
重逾千斤的宫门,在顾泯的手按在上面的同时,一道道裂痕生出,顷刻间,便四分五裂!
这大应立国以来,历经无数代,从未有过如此之事。
可如今,有了。
南楚皇帝顾泯,裂大应宫门而入。
——
新的一年,祝愿大家牛气冲天,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家都开开心心,一切都好。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老一少
就在顾泯进入大应皇城的同时,最先感应到的,是钦天监。
历代王朝,都有设立此等部门,钦天监为王朝勘探星象,占卜凶吉。在密信此道的帝王眼中,这便是一国之气运,重中之重,而若是只相信自己一人能够开辟出太平景象的帝王,便不会太过倚重这样的地方,便会冷落。
大应钦天监自立国之始,便已经存在,这些年来风雨经历,屹立不倒,自然有其原因。
比如在之前大应太后离开烟霞城的时候,尚未有消息传到钦天监,这边的官员便已然看到星象推测出来了,今日顾泯入宫的时候,监正正在观测天象,正好看到天上那颗属于大应的紫微星重新照亮起来。
监正正有些高兴,可还没等到他高兴多久,下一刻,他便已经发现那颗紫微星不仅变成了白色,而且位移去了南方。
脸色煞白的监正大人走下观星台,两只脚颤颤巍巍,没有一丝气力。
一旁守候的副监正连忙搀扶起眼前的监正大人,只是一上手,便感觉到监正大人浑身冰冷,这让他也吓了一跳。
副监正眉头一皱,便知此事绝不简单,他张口问道:“监正大人可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监正大人今年已过七旬,虽说有些修行者的底子,但境界并不高,只是他观星之能,整个大应无人能出其左右,这才颇受赞誉,历来有处大事而不慌的说法,可如今,他脸色煞白,整个人颤颤巍巍,谁都知道,他定然是看到了了不起的东西。
监正大人一把抓住副监正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今日烟霞城,可曾有过什么事情老夫不知晓的?”
副监正原本便是要来汇报事情的,被监正大人一吓,才有些忘记了,这会儿一说起来,他自然而然便说道:“今日烟霞城里出大事了,那位南楚皇帝,入城了?”
“烟霞城破了?”
监正大人脸色难看,如丧考妣。
他在这座烟霞城里待了很多年,对这里有着很深的感情,毫不客气的说,他虽说并非是大应人氏,但到了这会儿,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应人氏了。
副监正摇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位南楚皇帝,是只身入城的,如今已经朝着皇城去了。”
“皇城?!”
监正大人闷哼一声,一口气险些没有喘上来,他盯着副监正,一副见鬼的表情。
后者有些不明所以。
监正大人沉默片刻,这才说道:“老夫方才看到大应的紫微星换成了一颗白色帝星,而如今那颗帝星,已经南下了,如此看来,大应帝星应该是此人了。”
副监正大骇道:“南楚皇帝入宫,为何就让帝星移位了?”
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南楚皇帝一进宫这大应的帝星就变成了南楚皇帝。
即便是烟霞城被破,也不至于才是?
监正大人沉声道:“有件事情,如今也该说了。”
“当初太后还在的时候,钦天监帮她做过一件事。”
那是许多年前大应太后最开始掌权的时候,其实那个时候的大应,已经是个很危急的时候,
大应急需一个人站出来,大应太后出现之后,稳固局面,让大应短暂的安稳下来,但是在那个时候,北边有北海之主白玉尘在,南边更是有大祁先帝在,两个强敌环绕,那个时候的大应太后,必须强大起来才行,于是在这么个时局下,以太后之身份统领大应的大应太后便找到了钦天监,用秘法聚拢大应国运。
监正大人感慨道:“大应国运,从古至今,都是聚集在天子身上的,但当初陛下年幼,若是以秘法引导,并不是不可剥离,再加上太后的人望是要高于陛下的,所以才有了钦天监当初的逆天行事。”
副监正问道:“那大人最后是怎么做的?”
监正大人继续说道:“大应国运,起于百姓,聚于陛下,只是如今,起于百姓没变,却是到了那方玉玺里,太后能从其中吸收国运,有了国运,才有了她当年的境界。”
如今大应太后走了,玉玺却在皇城里。
即便当初,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她把这东西留给了南楚皇帝!”
监正大人浑身颤栗,想到这一点,忽然老泪纵横,“老夫为大应兢兢业业如此多年,对太后也是如此,为何到了这会儿,她要将大应这数百年的基业,给予一个外人?”
作为大应臣子,想来不管是谁,都无法理解,把持朝政这么多年的大应太后,为何到最后,竟然要将这一国气运尽数给予一个外人。
副监正嘴唇颤抖,得知真相的他,此刻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作为钦天监官员,观测星象,占卜凶吉也好,都比不上护住一座王朝国运,可如今,国运已经被大应太后拱手送人,他这个副监正,岂不可笑?
“大人,可否还有法子逆转?”
副监正用力两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这才清醒过来,开口问起了解决之法。
事到如今,要么就什么都不做,要么就尝试着改变什么,他当不成前者,只能做后者。
监正颓然一笑,“大应国运尽数都在那方玉玺上,只要他一拿到,便万事皆休,唯一的办法,便是在这之前,斩杀此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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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眼希冀的看向副监正,“我们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
……
顾泯最开始在兵部衙门杀了老尚书唐如明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大应都城,兵部一时间群龙无首,但之后听说那个南楚皇帝如今已经前往皇城之后,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朝臣都聚集兵部衙门,而且很快便调动了烟霞城里所有能够调动的军卒。
兵部侍郎柳千树站在一众朝臣之前,这位原本兵部的二把手,如今在老尚书归天之后,挑起了兵部大梁,也挑起了烟霞城如今的大梁。
就在兵部大院,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兵部侍郎,而这位兵部侍郎也在等着消息。
不多时,有人跨入大院,禀告道:“柳侍郎,巡防营三千人已经赶赴皇城。”
柳千树挥手,不置一词。
三千兵卒,对于一位可杀金阙的修行强者来说,其实不值一提,如果没有修行强者压阵,拖住对方,那么他仍旧是可以来去自如。
三千人,只是一碟可口的开胃小
菜。
柳千树扫视过去,看向许多朝臣,皱眉道:“诸位大人府上可否还有供奉,若是有的话,还好早些请出来,如今我大应颜面是否扫地,就在诸位大人之手了。”
众人沉默,但很快便有各自的下人离去,大应对于修行者的管控十分严格,大部分都在朝廷手里,即便是朝臣在各自的家里有些修行者护卫,境界也是十分的有限。
想要拦住已然杀了皇城最后力量的顾泯,还是有些为难。
只是这已经是烟霞城能够拿出来的最后底牌了。
……
……
踏着宫门入皇城的顾泯,径直朝着那湖畔而去。
来到这里之后,他身上对那一国气运的感知,已然明了。
玉玺在何处,心里自然也明白了。
大应皇城的布置和大祁还有南楚,察觉颇大,似乎这就是南北两地之间,最为根本的不同之处。
沿着皇城的甬道前行,要不了多久,顾泯便能够清楚的看到有座湖在前。
湖中有亭,湖畔也有。
这些年,大应太后便是在这里和白玉尘相见、闲谈的。
这个地方,这些年以来,也只有大应太后能够涉足。
不过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不是当初了。
来到湖畔,遥遥可见湖中亭下有一玉盒,冥冥中,有无数气运都涌向那一处。
顾泯停在了湖畔,有个女官出现在一侧,然后朝着顾泯跪下,“参见陛下。”
“还有人吗?”
顾泯随意开口,问的问题也有些让女官摸不着头脑。
女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就只是说道:“玉玺在湖中亭里,太后有话留给陛下。”
顾泯随口问道:“何话?”
“太后娘娘说,这天下是陛下的,陛下若不取,也无人取得走。”
女官一字一句,不敢有任何的遗漏。
结果顾泯只是浅浅一笑,仅此而已。
只是当他想要抬脚走向那边的时候,有道垂暮身影,已然出现。
有个老人,站在亭下,看着顾泯。
顾泯稍微一犹豫,还是朝着湖中走去,一步一步,并未停下,等到片刻之后,他已经到了亭下。
垂暮老人满脸都是皱纹,一头白发,枯败如同野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老人感叹道:“老朽多少年都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了。”
顾泯一笑置之。
老人又问道:“在南边好好的当自己的皇帝不好,为什么要来北边胡搅蛮缠?”
顾泯微笑道:“老前辈也应当知道,这世上所有偏安一隅的皇帝,都没好下场。”
老人好似没听清,用了相当一段时间来琢磨里面的意思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实际上太过激进的皇帝,也没什么好下场。”
第四百七十六章 鏖战
一老一少,坐在亭下,两人之间,也就隔着那么一张石桌。
石桌上摆放的便是大应天下,不过如今大应的守护人,也就只是剩下老人一个了。
顾泯忽然问道:“老前辈是大应人氏?名声如何,朕怎么从不知晓?”
老人呵呵一笑,笑道:“你这个南楚的小娃娃不认识老朽,倒也算是情有可原,老夫行走世间的时候,你自然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顾泯问道:“老前辈是和晚云祖师一辈的人物?”
老人淡然道:“晚云那个杀胚,和他同代,也算污了老夫名声。”
顾泯点点头,煞有其事的说道:“也是这个道理,若是前辈当真和晚云祖师同代,如何能够活到如今,只怕早就被一剑斩了才是。”
老人活了这么多年,养气功夫早就炉火纯青,定然是不会因为这三言两语便动怒,他瞥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呵呵笑道:“小家伙,咱们两打个商量,你不用想着再来拿玉玺,老朽也不杀你,说白了,老朽还想多活两年,如何?”
顾泯笑眯眯的说道:“不如何,前辈既然还想多活两年,那就趁早退去,前辈既然退去了,自然就能再活几年了。”
老人仍旧笑着开口,“那不行,要不想想别的办法?”
顾泯摇摇头,还是带着笑意。
老人的脸色渐渐冷下来,他盯着眼前年轻人,淡然道:“当真要死在这里?”
顾泯针锋相对,“不是当真要死在这里,老前辈如何能够认为,我是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既然说不通,一定要打,那老前辈先自报家门?”
顾泯一副为对方着想的样子。
老人沉默不语,他是金阙境界的强者,而且在这个境界已经很多年了,论其辈分,也只是比晚云真人小上半辈而已,大概和剑府里的那位赵一笃是同辈,这辈分之高,在修行界里,其实已经很是可怕,奈何他天赋一般,修行这么多年,花费那么多时日,其实才堪堪到了金阙尽头,只是也只是惊鸿一瞥,一闪而逝,而后血气衰退,到了如今,能够堪堪维持金阙境界,已经算是不容易。
身居这皇城之中,平日里靠着天材地宝吊住自己境界,不让自己就此死去,其实在往日,他便被大应太后说成过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只是老人不在意,其实即便是在意,也没办法不是,大应太后如日中天,他这个老家伙,的确已经不是敌手了。
所以只能默默承受。
“老婆娘要把这大应都交给你这个不相干的小子,老朽是绝不会答应的,既然你这么想死,那老朽就成全你,也并无不可。”
老人说话间,一头白发无风自动,看起来浑身气势都在向上攀爬,到了这会儿,已然是有了金阙强者的样子。
身后湖面,也有涟漪。
一位金阙强者准备出手,威势自然不凡。
顾泯浑然不在意,只是说道:“老前辈不愿意自报家门,那等会儿死了也就死了,没人记得住。”
老人冷笑,数道气机忽然溢出,整座凉亭的石柱,瞬间变得斑驳不堪。
气机在上面留下了无数痕迹
。
顾泯不起身,即便被气机吹动长发,依然是冷眼看着眼前的老人。
片刻之后,老人身后,湖水忽然炸开,一道道水柱,倒灌上天!
老人满脸皱纹开始消退,即便是鬓发,也有些重新变成黑色。
看似好像要返老还童。
石桌上的玉盒光芒大作!
顾泯看了一眼,才讥笑道:“说半天废话,原来你也要这份气运,只是你拿得了吗?”
老人冷笑不已,“你这个小娃娃都能拿,老朽为何拿不了?”
顾泯不说话,只是雪白帝袍激荡,身后一条雪白蛟龙缓缓出现,游曳天地,带起万丈剑光!
顾泯的结发境,已经超出了当世所有剑修的结发境。
他一抬手,身侧数道气剑悬空,每一柄,都凌厉异常,剑气四溢。
顾泯心念微动,数柄气剑疾驰而去,掠向对面老人。
老人浑身气机猛然炸开,身前忽然泛起涟漪,每道气剑在来到对方身前的时候,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顾泯皱起眉头,但下一刻,他便起身,屈肘击在老人的下巴。
老人双手下压,接住顾泯这一肘,与此同时,便是数道气机轰杀到顾泯心口之处。
连绵不断的巨响,好似天上惊雷!
一位金阙境的强者如此施展,换做一般的结发境,只怕此刻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如今的顾泯只是面沉似水,嘴角溢出血丝。
他伸手按住对方胸膛,浓郁剑气,就要溢出。
老人皱眉,浑身一震,顾泯不受控制身子朝着后面仰去。
他的一只脚勾住石柱,在狂暴的气机之中,又硬生生的站立起来。
老人一拍石桌,纵身而起,一掌便要落在对方胸口。
与此同时,烛游出现在顾泯身侧,带鞘长剑,安静悬空。
天上白龙,也发出了一声怒吼!
这一场景,让在皇城之外的烟霞城百姓,都看的清清楚楚,所有人都仰望天空,被这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
顾泯抬手擦去嘴角血丝,而后双手张开,无数剑光就从身躯里涌出,大道气息弥漫出现,无比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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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临近顾泯身前,迎接他的便是顾泯的拳头。
一个拳头,从天而降,落到老人身上。
一声巨响!
顾泯一只手抓住老人衣领,另外一只手,已经印上老人小腹,无数凌厉的剑气,这次,终于是落到老人身上。
磅礴至极的剑气,给老人带去了无与伦比的伤害。
只是顷刻,这位金阙境的大修行者,小腹处,已经是血肉模糊。
然后老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着开口,“杀金阙,真的算不上什么。”
这一路北上,然后再一路南下,顾泯虽说还是结发境界,但实际上他如今的境界和战力,比起之前离开南楚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要强出多少了。
这位南楚皇帝,如今的境界,大概已经可以和金阙境界的强者真正厮杀了。
这种怪胎,如今世间,理应就只有他一个,而在历史上,也不会太多。
其实顾泯早就算是一个金阙境的强者,只是有些时候,算和是,还是两回事。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今日顾泯能够活下来,他便能够踏足金阙。
再加上这大应气运的加持,只怕是一踏足金阙,顾泯在这世间,便要超过大部分的金阙强者,只有少部分人,才值得他去仰头而观。
而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持续太久,到了之后,不管是四海之主还是什么不世出的老前辈,只怕都再无法压住这个年轻人。
天下共主,并非是随口一说的。
老人感觉小腹疼痛,立即便后撤而去,只是他的衣领被顾泯抓住,这个年轻人,到了这会儿,可是还没想着要就这么放过对方。
老人掌心有紫电生出,掠向顾泯,顾泯毫不理会,任由这紫电劈在身上。
“怎么会?!”
紫电劈在顾泯身上,并未对他造成太多危害,他的气府里,那株荷花,生机勃发,甚至都还在摇曳不已。
无数浓郁的生机在那荷花中弥漫出来,至于那条在剑池里一直游曳的龙鱼,其实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得细长,头上突出的地方,已经生出了两个类似鹿角的东西。
只怕要不了多少年,这条龙鱼就要成为一条真龙了。
顾泯一掌一掌的击打在老人心口,但与此同时,其实也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他身躯虽然最是接近大道,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无视所有攻击,就拿此刻来说,老人毕竟是金阙境的强者,一旦出手,雷霆之威,不可不忌惮。
只是顾泯硬抗之下,自然也有损伤。
不过现在的顾泯,一步也不想退了。
有些时候他能退,但有些时候,他一步也不退。
老人暴怒,他这么多年了,虽然隐居在皇城里,不曾出手,但一直受人尊敬,除去大应太后之外,谁敢对他恶语相向?
可眼前的一个小辈,竟然在一交手,他便落到了下风。
而且最为可怕的是,对方的境界,比起来他自己,其实也要不占优势。
换句话来说,那就是自己被一个境界不如自己的小辈,压着打。
这一下子,便让老人再也不能忍受了。
他怒喝一声,一身气机更加狂暴,无数的气机,疯狂的倾泄出来,片刻之间,便要席卷天地!
金阙之威,在这个时候,展现无疑。
下一刻,他原本已经是血气枯竭的手臂,忽然之间便血气充盈起来,一身气势在这个时候,终于是攀升到了最顶峰。
顾泯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笑道:“早就该这样了,你这条命本来就只是剩下一半了,还藏着掖着的做什么,尽情打一场,对谁都好!”
老人狞笑道:“你觉得你能承担这个代价?”
顾泯不说话,只是将烛游压在掌心,吐出一口浊气。
第四百七十七章 落在此处
修行者的气府里能够积攒多少气机,在一定程度上,便说明了此人的战力强横程度,毕竟气机越多,这才越是持久,越能毫无忌惮的将所有的强大秘法施展出来。
之前顾泯对战长街尽头的数人的时候,便是因为自己气府里的气机的确是源源不断,这才毫无忌惮的出手,在面对这个老人的时候,其实也是这个道理,对方虽说比他高出一个境界,但不意味着对方就比他的气机更多。
所以厮杀,顾泯也可以毫不在意。
不过说起来毫不在意,倒不如说如今的顾泯心态转变,想着真是要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
而自己如今的对手,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金阙强者。
和一个金阙强者厮杀,不管怎么看,对于如今的顾泯来说,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老人身体里的生机骤然出现,重新将他的血气带到了一个鼎盛时刻,多少年不曾动手的老人感受到身体里多少年不曾有的鼎盛血气,哈哈大笑,畅快不已。
到了这会儿,即便是告诉他在这一战之后,他定然要死在此处,估摸着这位都会毫不在意的出手了。
人生数百年,其实很少有这样的时刻,所谓畅快,也是很难。
老人向前一步,用力一踏,整座凉亭,原本已经是岌岌可危,在这一脚下,更是差点便要分崩离析,湖面在这一瞬间,便瞬间炸开,千万斤的湖水,在这个时候,轰然炸开!
无数水花四溅,但那些水花离开湖面之后,竟然便悬停在天空上,再不下落,造就了一副奇诡的画面。
而那凉亭也在这瞬间,恢复原状,仿佛之前,也不曾裂开。
但是仔细一看的话,其实这已经是两个人在用各自的修为,进行斗法,只是一切都在微末之中,无法尽数看清。
顾泯按住剑柄,再不犹豫,顷刻间便朝着湖畔掠去。
老人冷笑,“晚了!”
他也不着急去追,只是前行的同时,在已经干涸的湖底一步步踏出,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接下来的一幕,便让这场巅峰之战,变得奇怪不已。
在老人前行的同时,原本悬停在天上的无数水花,开始汇聚,然后便落下,在他身后,成就水幕。
东南西北,每个方位,在这个时候,都落下一道水幕。
将两人包裹在其中,以至于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斗兽场。
赤手空拳的老人,一头白发随风而动,激荡不已。
浑身上下的气机萦绕在身躯之上的老人,有些贪恋的呼吸了一口天地之气,然后轻声道:“常羡天地,万寿无疆。”
老人出身,并非皇族,和大应皇室也无瓜葛,年轻的时候,也就是个平常的百姓,偶然得一修行之法,便踏足修行,这么多年下来,一直刻苦修行,其实因为知道自己的天赋不够,所以从来都没有想过长生之类的事情,在他心里所想,便是能够活得更为长久一些,便已经是幸事。
有着如此想法的老人,这辈子其实修行便只为活着,几乎并未酣畅淋漓的和谁有过一场大战。
如今临了,再去想这样的一场大战,老人的心境有些变化,竟然发现自己当初丢失的境界,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这种失而复得的事情,一旦出现,便让老人在窃喜的同时,也是让他的战力,在瞬间便有了巅峰时候的五六成。
再去看向眼前的年轻人的时候,便没有了当初的那么多忌惮了。
只是眼前的那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也是随意两字。
他好似自始至终都没有太过认真的面对过自己。
要是之前,老人肯定无比的愤怒,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只有一些疑惑。
他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修行强者的巅峰对决,考虑的东西,一直都不少。
只是下一刻,老人伸手扯来一缕水气,凝结成一杆长枪,而后老人扔出之后,那携带狂暴气机的长枪直接穿透顾泯身躯。
顾泯身形停滞,感受到了巨大的痛楚,但是并没有将其重伤。
不过接着便是无数的长枪扔出,顾泯躲闪不及,被钉穿身躯数次。
两人悬空而立,但是如今,顾泯的身躯已经被洞穿数次,只是有些让人意外的则是不管如何洞穿顾泯的身躯,都没有鲜血淋漓。
顾泯前掠的身躯一停再停,最后老人漫步走过,轻描淡写的说道:“如今可以告诉你老夫的名字了,常万重,你小子听过吗?”
之前他血气衰弱的时候,几乎都已经不是顾泯的敌手了,可当他点燃了那些剩下的血气,获得巅峰时期的强大境界之后,那些压抑百年的郁结之气,就都尽数都吐出来了。
他虽然从来都不是那种力压一个时代的绝代天骄,可也该是那种真正的大人物。
顾泯淡然道:“常万重,听过,天魔教的末代教主,不过天魔教早被剑府灭了,怎么你这个教主还活着?”
许多年前,北陵有一座魔教宗门,名为天魔教,这宗门邪恶至极,但是教中高手如云,以至于根本没有人能够灭得了这座魔教宗门,直到后来,晚云真人行走世间,将不少曾经得罪过柢山的剑修都杀了,其中北地剑府便有数位,但晚云真人看着不错的后辈弟子,也会指点一二,这才有了后来的赵一笃这样和他有香火情的剑修。
当然,除去赵一笃之外,还有不少剑修,得了晚云真人的点拨,后来便都成了不起的剑仙,其中剑府便出了几位,有这几位剑仙挑头,自然而然便兴起了灭魔教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末代教主正好便是常万重。
天魔教被灭,这一位却活了下来,而且就藏在大应的皇城内,也算是一段不为人知的辛密了。
常万重负手而立,傲然道:“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了过去,不必再提,可是如今,你死在老夫手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声音沧桑,听来其实觉得有些缅怀的意思。
毕竟他虽然蛰伏这么多年,可他当初,仍旧有着一段算是有些光芒的过往。
顾泯吐出一口淤血,摇头道:“朕不会死。”
他的身体散发出强大的光芒,无限璀璨的光芒照耀世间,大道气息迷茫而出,强大至极。
那些水幕在这些光芒的照耀下,几乎破碎开来!
常
万重不说话,只是握住一杆雾水长枪,而后朝着顾泯大踏步冲过来。
“可还有什么遗言?”
常万重激荡出声,声音之大,响彻皇城。
顾泯不说话。
常万重临近顾泯身侧,也不再说话,手中长枪刺入顾泯胸口,而后带起一阵巨力,将顾泯带着朝着远处飞去,那上面有他毕生修为,有强大无比的气机。
常万重施展此生绝技,身形变得极快,即便是顾泯,眼前也只能看到一道道的残影,除去这个之外,便很难再看到什么了。
顾泯下意识便要拔剑,只是剑柄才被自己推出一寸,他自己便被对方一脚踢在剑柄上,让他这柄长剑,在顷刻之间,再度回鞘。
顾泯气府剑气受阻,在经脉里游走,让他有些痛苦。
一口鲜血,再度喷出。
常万重闲庭信步,手里握住枪杆,冷笑道:“如今这世间,老夫也是不太明白了,年轻人是天才,就能横推世间了?若是这样,我等苦修数百年,又有什么意义?”
被一杆长枪钉在胸口,不同于之前,如今胸前,算是有些血流如注,胸口处有个骇人的伤口。
特意学了出鞘剑的顾泯,此刻剑未能出鞘,其战力便好似丢去一半,原本在对敌的时候,只要特意蓄力,等到了出剑之时,便能建功,但是这会儿,连剑都出不了,对他而言,便是天大的难事。
知道这样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的顾泯,咬牙用双手握住那杆长枪,然后用力,无数剑气侵袭而去,斩断这杆长枪。
常万重没有阻止,只是默默的看着。
等到顾泯折断长枪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你这样的年轻人,的确不该这么就死了,可惜了。”
他破天荒的,流露出一丝遗憾。
实际上这世上的修行前辈,大概都会有两种想法,看到比自己更加天才的后辈,一部分人会觉得这世上还有人能达到自己达不到的高度,便有些欣赏后辈,至于另外一部分修行前辈,则是会觉得,竟然在这个时候,则是嫉妒后人。
常万重既不是第一种,也不是第二种,他生出的念头,也只是忽然而已。
顾泯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也看了一眼手中烛游。
他分外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只要拔剑,立马就会被眼前的老人以雷霆攻势镇杀而来。
顾泯忽然问道:“前辈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吗?今日一战之后,前辈最好的光景就是再苟延残喘几年光景,而后几年,倒是碰不上朕这样的后辈了,有什么话,这会儿说了才好。”
常万重眉头一皱,然后随口说道:“往事随风,即便再是后悔,也再没办法去改变,何必去想?”
顾泯讶异道:“想想前辈都觉得麻烦?”
常万重听得此言,还真是沉默了一会儿,脑海里走马观花走过自己的一生,的确如同顾泯所说,他这会儿燃烧血气和顾泯一战,战过之后,大概率其实便是血气衰竭,没有几天好活了,但实际上也有别样的意外,若是自己能够容纳那大应气运,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既然如此,算是此生最后的高光时刻,去想想那些后悔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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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子,想要坏老夫心境,岂能如愿?”
刹那间,常万重便明白了顾泯的想法,一旦他生出别的想法,那么之前的那份心境就没了,一旦没有了那份心境,那么对于此战来说,那就要从绝对的优势里,变成没有之前那般胜券在握。
顾泯的话,并不是真心实意的要让他去缅怀当初,不过是想要去求那一线生机。
“你倒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
常万重讥讽出声,不过这次,很快便已经出手。
常万重微微躬身,朝着前面撞去,在顷刻之间,便已经再度撞上了顾泯身躯,两人粘连在一起,开始互相问拳。
罡气和剑气在这里交替出现,不断的绞杀。
顾泯出拳,但本质上还是出剑,而常万重的一身雄浑气机,本来便没有任何兵刃在手,那一拳一拳,都是自己的境界体现。
常万重凭借着自己的强大境界,在顾泯的剑气面前,并未太多吃亏的景象,而顾泯则是以最近大道的体魄,去硬抗了金阙强者的冲击。
两人各自都有些自己的手段。
常万重一拳击中顾泯拦在身前的双臂,强大的气机在这顷刻之间便炸开,而后将顾泯的双臂炸开得血肉模糊。
“郢都城里斩杀金阙强者,无敌于世间的年轻人,南楚的年轻皇帝,庚辛剑主。你身上的这些名头,都太响亮了,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死,可你并不无敌,你最愚蠢的事情便是来烟霞城里,遇见了老夫。”
常万重一脚踏在顾泯心口,将顾泯击飞出去,撞在那边的水幕之上,而后这位昔日的天魔教末代教主,并不停歇,一只手探去,探入顾泯的胸口。
而顾泯至今,都未曾出剑。
“老夫虽然不惧你的剑,但也不会给你出剑的机会。”
常万重一拳一拳的砸在顾泯心口上,竟然是存了最为简单,也是最为直接的心思,要一拳一拳的砸死眼前的年轻人。
顾泯嘴角开始不断的溢出鲜血。
常万重作为成名多年的金阙强者,胸中气机转换,早已经到了不可琢磨的地步,外人和他对敌,若是存着在他转换气机的当口出手,大概都要失算。
主要是他的转换气机,外人很难察觉。
能够察觉的,如同白玉尘那般的强者,大概根本不会去想洞察对方气机的想法,他直接强行出手,自然就能斩杀对方,而境界不足他的,更是没办法。
不过顾泯却是个特例。
他是庚辛剑主,在之前交手的时候,他已经在对方的身体里留下自己的剑气,因此他能够察觉到对方正处于换气的当口。
他强忍住对方的拳头,等着的便是这个时候。
他按住剑柄,烛游刹那出鞘。
琉璃剑身,再见天日!
万千剑气,堆积许久,此刻一刹那
便涌了出来。
耀眼剑光,让常万重在片刻之间,也睁不开眼睛。
天地之间,满是剑气。
顾泯握剑,然后递出!
之前在天上游曳的白龙,仰头长啸,龙吟之声,充斥天地。
天边一道道剑光,而在顾泯身侧,更有璀璨剑光,袭杀常万重。
这位天魔教的末代教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再不管什么,开始朝着身后掠去。
没用多久,便自己撞在了自己的水幕之上,片刻之间的停顿,整个水幕彻底坍塌,他撞碎水幕,朝着更远处掠去。
顾泯身形不停,这个一身白袍沾染了鲜血的年轻人,在顷刻之间便逆转了形势,常万重在后掠之时,已经转换气机,而后停下,便再度朝着顾泯杀来,原本还想再重复之前光景的老人,等到和顾泯再度交手,这才发现,如今的顾泯,竟然比起来之前,要强大如此多了。
有剑的顾泯,和无剑的顾泯,一直以来,都是两个人。
只是常万重,到了如今,才堪堪知晓。
如今已经晚了。
手持烛游的顾泯,在顷刻之间,便已经递出数剑,有柢山的青龙剑诀,潮生剑诀,以及虚衍剑诀,也有梁拾遗传授的剑术,除去这些之外,还有几剑并不属于任何人,只是顾泯随手递出,但有他自己的大道气息,反而显得古怪之余也让对方难以招架。
修行者们,有名气的,大多都是有师承和宗门,既然如此,自然所用的法诀什么的东西,都是见过的,既然见过,很多年过去,说不定便会有应对之法。
但是有些无理手,便好似林深和梁拾遗这两个前后剑道魁首,都不是出自剑道大宗门,因此和这两人对敌之时,许多人其实都是一脸懵的。
毕竟未曾见过,在电光火石之间,难免会有些慌乱。
大应皇城是什么地方,这里自然有不少修行宗门的修行法门,常万重常年在此,自认对世上许多法诀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剑修,毕竟当初天魔教便是被剑仙所灭。
可是顾泯这后来的几次出剑,他都摸不着头脑。
因此在招架之时,都有些慌乱,这一旦慌张之后,便露出了不少破绽。
而后提剑的顾泯忽然收剑,整个人朝着对方撞去,在顷刻之间,便撞上那常万重的身躯,只是后者立于原地,分毫不动,而且嘴角勾起冷笑,看向顾泯的时候,大概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大概是觉得顾泯弃剑不用,是最傻的决定。
可下一刻,当顾泯身形后撤之后,常万重才呆住了。
他低头看向心口。
有一道微不可查的伤口出现在那边。
那是一抹细如小指的剑气造就的伤口,而这道伤口,在出现之后,顷刻之间,一阵碎裂之声也在响起,他的身上,开始有密密麻麻的伤口出现,如同蛛网裂开。
常万重低着头,忽然叹了口气。
这位昔年的天魔教末代教主,看向眼前的那个年轻人,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剑气?”
之前看似都是他占上风,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在那个时候,他其实便已经落入顾泯的彀中了。
“你如此这般心思,竟然都用在了这里,当真是天生的帝王命。”
常万重自嘲一笑,他如今身体里的剑气,横冲直撞,他如今的血气已经开始衰弱,早就没有当初的鼎盛,也没办法去将身体里的剑气清除。
他的生机在不断的流逝,而这种流逝,也是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改变。
他败了。
不仅是在和顾泯的战斗中败亡了,更是在计算和争斗中败了。
他输给了一个年轻人。
常万重苦笑一声。
然后他倒下去。
顾泯站在湖畔,那凉亭用气机维持,还未倒塌。
然后他走了过去,拿起了那方玉玺。
那是大应的传国玉玺,代表着什么,想来所有人都知道。
顾泯伸手握住,然后吐了一口鲜血在上面。
那玉玺开始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一道冲天气柱冲上天际。
那不知道多粗壮气运柱子穿透云海,璀璨无比,在烟霞城的众人,都看到了。
钦天监的监正看到这一幕,直接一口鲜血吐出,晕厥过去。
……
……
远在郢都城里,赵白圭在内的一众读书人,都心有所感的抬头看去,发现北方的那根气运柱子,片刻之后,钦天监的监正苟望一脸狂喜的从外面跑到崇文楼来,让赵白圭在内的一众大臣都有些傻眼。
“赵老大人,好消息,天底下头一份的好消息!”
苟望大笑道:“大应帝星南下,落在南楚了,是陛下夺了大应气运!”
“当真?!”
赵白圭一把抓住苟望的衣领,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
苟望哈哈大笑。
赵白圭难掩激动,“既然如此,我南楚肯定亡不了,甚至还能席卷天下,席卷天下!”
……
……
同样是郢都城里,宁启帝和赤发也在看着这道粗壮的气运柱子,赤发感慨道:“真要成天下共主了。”
宁启帝欣慰点头,“朕做了这么多,若是他还不能取天下,朕就亲自去杀了他,免得他丢朕的脸。”
赤发有些笑意,随即问道:“那现在他能够成为金阙境了?”
宁启帝点头道:“拿半座天下之气运,登临金阙,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仅登临金阙,如今在金阙里,对手也寥寥了。”
“多少年了?”
宁启帝忽然问道。
赤发皱了皱眉,然后说道:“他好像还没有五十岁,修行才三十余年,比陛下,好像要快一些……”
第四百七十八章 忽然之间
白玉尘和大应太后已经到了北海深处。
这里冰天雪地,远处的冰山无比壮阔,一片冰海里,没有半点生机。
那些浮冰形状不一,遍布海面,看着有些古怪。
大应太后在烟霞城里待很多年,虽说也去过大应很多地方,但北方海上,她没有来过,而且是北海深处,更是如此。
这里天寒地冻,终年都是如此寒冷,即便是大应太后这样的强者,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寒意。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然后吐出一口白气,“有些冷。”
这句话有些特殊,因为像是她这样的强者,本来是不该怕冷的,即便是再冷的地方,在他们这样的强者面前,都可以不在乎。
但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显然是刻意的。
白玉尘沉默半响,然后说道:“我也是。”
大应太后不说话了,可以看得出来,她现在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一些不解。
“北海越来越冷了。”
这不是一句寻常的感叹,因为在这句越来越冷之后,还蕴含着一个深层次的含义,那就是这个世间有些变化。
变冷。
白玉尘说道:“和一甲子之前比起来,北海深处,寒冷要胜过当初。”
虽说这个世间每天都在变化,但其实有些东西是一直不会变的,比如每天会有太阳升起来,即便是被云层挡住的日子里,太阳也在,月亮同理。
除去这些之外,还有许多,也不会变化,比如之前的北海,即便寒冷,也有一个区间,最冷的时候不过如此冷,可如今,是越来越冷。
一定有些什么东西,在让北海在变化。
而白玉尘显然不止是担心北海而已。
即便北海变得再不能住人,那离开北海也就是了,可是这种事情,往往不仅是影响北海,甚至还有可能影响整个世间。
如果千万年之后,整个世间都会变成一片冰天雪地,那么修行者们或许还可以生活,普通百姓呢?
那势必会有很惨烈的事情要发生。
“我不知道缘由,但事情已经开始麻烦起来。”
白玉尘低声道:“或许过些年,事情不会有那么糟糕,其实即便有这么糟糕,后来人或许会更强大,也能解决。”
说到这里,白玉尘忽然闭上嘴,转身朝着身后的天上看去。
大应太后也是心有所感,跟着转身,于是两人便看到了在他们南边的那根粗壮的气运柱子。
直通天地。
作为大应王朝多年的掌权者,大应太后自然明白那根气运柱子是什么,那是大应的气运,那是大应国祚所在。
不过如今,应该是已经不属于大应了。
“那小家伙真有本事,我明明记得常万重那条老狗还在皇城里,竟然也没拦住他。”
大应太后久居宫闱,自然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只是之前不曾告诉顾泯,其实也是存了心思的。
虽说顾泯是柳邑喜欢的男子,她看他第一眼的时候,也觉得这个年轻人生得好看,但是好看是一回事,世人传他是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又是一回事,但那些都是旁人说,大
应太后作为一代枭雄,自然有自己判别好坏的办法,而她的办法,其实也相当简单,只要顾泯能够斩杀常万重就是了。
结发杀金阙。
有些难,但也不算是多难。
当然,都是对顾泯来说。
大应太后笑道:“如今来看,你把闺女嫁给他,差不多这辈子都不会被人欺负了。”
白玉尘难得搭了句话,“到现在,我只怕他欺负她。”
大应太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两人看着这根气运柱子,一时间,竟然都不愿意转身过去。
白玉尘说道:“天下共主感觉还是挺容易就能当上的。”
……
……
顾泯站在湖畔,看着那根气运柱子,在吸纳整个大应的气运之前,他先到皇城那边杀了些人。
三千兵甲,外带不少修行者,全部都死在甬道那边。
一条甬道,堆满尸体。
这些人都心存死志,言语劝不回去,只能杀。
那女官在这边看到如此惨烈的景象,脸白成了一张纸,她服侍了大应太后很多年,太后算是铁血手腕,杖毙朝臣的事情常有发生,但也没有一次像是如今这般一样。
这么多人染血皇城,的确是闻所未闻。
顾泯路过这女官身侧的时候,平淡道:“这座皇城以后也不要存在了,都去南边,这里的血也不用麻烦去清扫了。”
到了这会儿,她才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年轻皇帝,在那张好看的面皮之下,还有一颗随时都能够冷酷起来的帝王之心。
回到湖畔,顾泯看着那根通天的气运柱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慢张开双手,做怀抱状,想要去拥抱这根代表着大应气运的柱子。
一刹那之后,无数气运便在这个时候开始涌入顾泯身躯,那些气运化成一条条璀璨的丝线,把顾泯和柱子连接起来。
而后在气运柱子里,开始有一团团的光芒迸发出来,变成一个又一个的人影。
那些人,全部都身着帝袍,老少皆有,是大应王朝的历代君主。
大应国祚数百年,是在大宁王朝分崩离析之后,最后统一北方的王朝,这么多年来,历经无数代,自然君主颇多。
数代大应君主一字排开,看着那个正在吸收大应国运的年轻人,神情不一。
站在最左边的那位老人,一脸威严,大声怒斥,“尔乃何人,胆敢窃朕的大应国运?!”
这位理应就是大应王朝的开国君主,大应太祖皇帝了。
顾泯只是看他一眼,淡然笑道:“这天下,有能者得之,前辈已然作古,何必执念?”
“大胆?!”
有大应君主怒而开口,“你身上并无我大应皇室血脉,窃我大应国运,理应遭受天谴!”
随着言语,天上雷云滚滚,似乎真有天罚降下。
“天谴,何来的天谴?”
顾泯却不为所动。
他一边吸收大应的那些个气运,另外讥笑道:“这天下非大应的天下,尔等不也是从大宁那边拿回来的,如今被人拿走了,便只是天道轮回,况且朕身
上有大宁皇室血脉,不叫窃,只是取回原本属于朕的东西而已。”
顾泯这一句话说出,整个云海原本的雷声,忽然停下。
那些身着帝袍的人影异口同声道:“原是大宁的余孽!”
声震九霄云外。
随着这一句话说出,便有人撞向顾泯身躯,只是顾泯直接一拳,便将其打穿。
这不知道是大应的哪一代帝王,就如此烟消云散。
其实就在顾泯打碎此人身躯的同时,在皇城里专门有祭奠这些历代君主的灵位,其中一个,忽然滚落在地,直接裂开。
而油灯,也是熄灭一盏。
之后的景象,便是接二连三的有人影冲过,但无一例外,便是被顾泯一拳打碎身形。
顾泯一拳接着一拳,只是每当他打碎一道身躯,那连接在自己和气运柱子上的璀璨丝线,上面便会出现一抹黑色。
等到打杀数人之后,那条丝线,已经变得漆黑无比。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又随手打散一道身躯,并不说话。
最后站在远处的那个大应太祖,忽然开口问道:“你不怕?”
顾泯淡然道:“朕为何要怕?”
大应太祖冷声道:“取我大应国运,却最后被人种下因果,此乃天大的隐患,你还不怕?”
顾泯知道自己获取的大应国运出了些问题,这问题大概便是他打杀那些幻化的大应君主所造成的,但他却是毫不在意,只是随口说道:“有什么办法能那让你们不如此作为吗?”
大应太祖一时语塞。
顾泯自顾自笑道:“朕要取大应国运,你们不给,本就是无法调和,既然如此,何必害怕?”
说完这句话,他指间也溢出一道剑气,去斩杀那道大应太祖的人影。
顷刻之间,大应太祖也是烟消云散。
只是在大应太祖烟消云散之后,原本那一排站立的大应君主,如今都只剩下一丝丝黑气,涌入顾泯身体。
顾泯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两条黑线,也是逐渐恢复原貌。
变得璀璨无比。
这是一副奇怪的景象,但好似显得并不突兀。
所有的一切,似乎很正常。
也没有人能看到这一幕,不管是那个女官,还是那些如今愤怒异常的大应朝臣,如今也只能在宫门外,不知道皇城里具体发生的事情。
因为有一柄剑,悬停在宫门口,胆敢进入皇城的,必然溅血。
于是皇城外,一众大应朝臣面带怒容,却怎么都不敢再往前面踏出一步。
着实可笑。
而之后,他们便只是能看到那根代表着大应国运的柱子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是模糊,到了后来,几乎再也看不见。
那是象征着大应的国运,在渐渐的不属于大应,而落到旁人手里。
半座天下,皆是如此。
知道内情的朝臣跌坐下去,满脸泪水,已经再没有任何精气神,只是在喃喃道:“大应,要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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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相逢便一战
在大应的气运柱子快要消散之前,如今已经在柳叶关外待了许久的梁照,正好也转过身来,不再去看。
在他身侧,才赶赴此地的知禅和尚看着手中的那颗舍利子,才开口说道:“他给人的震撼已经太多了,却依旧在震撼别人,以往一直觉得,或许他即便走在前面,也是有可能追上的,但如今我已经觉得,我再如何,都无法追上他了。”
同样都是年轻人,同样都是天才,理应有一种不愿意低头的想法,可是在顾泯做出那些事情之后,像是知禅这般骄傲的人,已经低头了。
“江潮不明白这个道理,觉得萤火能与皓月争辉,所以他活得很累,好在最后也死了。”
知禅说这番话,让梁照有些不舒服。
他才是最接近顾泯的那个人。
“同样都是一国国运,大祁的国运,没在你身上?”
知禅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毕竟如今的梁照,即便再如何,也该是一座王朝的君主才是。
梁照毫不掩饰的说道:“大祁国运,不在朕身上。”
事到如今,其实他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当然并非是最开始便知道的。
有一件东西,承载着大祁国运,但是后来,被他送出去了。
等到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其实自己已经陷入了万丈深渊,整座王朝都抛弃了他,他即便再想去拿回那东西,也没有了意义和能力。
其实让他做出如今选择的,还是缘由那一桩事情。
知禅问道:“我听说你把前线的所有大军都调回来了,大祁真的不要了?”
梁照说道:“如今大应南下只怕也没这么容易,毕竟自己都难保。”
知禅说道:“可也不必如此,你当真要让顾泯把你当成绝对的仇人?”
梁照轻声道:“其实早就是了。”
然后这位大祁王朝的君主,年轻的皇帝看着远处的柳叶关,轻声感慨道:“有些时候,当你发现自己一直都是棋子的时候,真的会忍不住癫狂。”
……
……
宁启帝和赤发启程离开郢都,但在这之前,宁启帝做了一件事情。
赤发有些不解。
郢都城内,只有一条河,这条河途径大半个南楚,说得上是真正的贯通南北,而在离开之前,宁启帝把一头老龟,丢在了河里。
赤发有些意外,他知道这头老龟是之前陛下向梁照索取的,据说是大祁先祖偶然得知,已经活了千年,宁启帝说要龟甲做药引,便要来了此物,但谁都没想到,这头老龟伴随着宁启帝过了这么些年,的确还活着,而且不仅仅是活着,如今宁启帝还亲自将其丢在了这条河里。
“陛下此举是何意?”
赤发很不明白,但明白一点,凡是宁启帝做的事情,都有深意,不可不认真的揣摩。
当然有些事情揣摩不出,便只能相问。
这自然也要看他眼前的陛下愿不愿意回答。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是个不太新鲜的故事。”
许多年前,大宁分崩离析,天下大乱,世上诸国林立,百姓苦不堪言,后来总算出了两位了不起的人物,一位统一了北方,从此有了半座天下,一位占据南方,也是半座天下。
两座王朝以帝陵为界,对峙南北。
既有王朝,便有国祚,大祁兴盛于南方,却志在北方,于是当时的大祁皇帝,寻遍世间,找到一头有玄武血脉的老龟,将其供养于皇城。
之后便是如同大应太后一般,请人以秘法将大祁国运,封存于此龟身上,此龟原本已经活了数百年,垂垂老矣,有了大祁国运,竟然又容光焕发,重新获得青春,再活如此多年。
后来历代有宫人豢养此龟,到了大祁先帝逝去,宁启帝便动了法子,让梁照将这东西交给了他。
当时的梁照,还不知晓,这东西拿出去的,是大祁的国运。
赤发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感慨,“陛下当初说帮他,让对方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
宁启帝微笑道:“无识人之明,便做不得好皇帝,他看不懂朕,自然便要被朕算计,最可悲的是,他其实尝试过去看懂朕,不过还是没能成功。”
赤发扯了扯嘴角,心想世上好像不管是谁,都不可能看懂眼前的这位皇帝陛下的。
“那个时候的陛下,要走大应的气运,便是已经想着要为顾泯拿这座天下了吗?”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赤发好像已经明白了自己一直跟随的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
宁启帝沉默了一会儿。
赤发想起当初,也是说道:“臣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个年轻人的时候,其实便觉得有些不同和不凡,想来陛下慧眼如炬,更是比臣更早一些便看出了顾泯的不凡。”
宁启帝淡然道:“那个孩子当初为了救他,舍弃了自己,朕其实最开始,只是有些好奇。”
宁启帝说得是李乡,其实也不是李乡,是他很多年前的那个皇子,当然,他一直都是一枚棋子,不过到了最后,他其实是有机会翻盘的。
只要顾泯去死,他或许能够活着。
“那个孩子,的确是有些让朕觉得意外。”
宁启帝随口说道:“不过如今明白了,他做出的选择,是对的。”
赤发脸色有些不太好,因为他明白,宁启帝说得对错,并非是从感情出发,这时候从如今的事实倒推而已。
“天家一贯无情,但实际上,并非是一点情意都没有,不过仅有的那点感情,也不能浪费在无谓的事情和人上。”
宁启帝笑道:“朱厌也是如此,不知道为何看好了梁照,如今也是自食苦果。”
提起朱厌,赤发才想起来他们前些日子做的事情,叹了口气之后,转而问道:“那陛下如今将老龟丢入郢都,想来是已经有了手段?”
“大祁国运聚于老龟,如今放出来,融入南楚,南楚本就是那孩子的国,天下气运都聚于一身了,还做不成天下共主?”
宁启帝从河边离开,一路出城,一路缓缓说道:“这天下乌烟瘴气的,还是得朕的血脉来治理才行。”
顾泯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他将整个
大应国运吸纳的同时,大祁的国运已经融入南楚,更是早已经在冥冥中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他如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天下共主了。
……
……
烟霞城。
悬停烛游,开始游曳在宫门之前,大多数大应朝臣,其实如今也都是震撼和惊愕的,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还在之前,就在之前,他们还是那个要席卷南方,一统世间的北方王朝,可这才多久,都城便被一个年轻人直接横行,留下的所有修行者,都无法阻拦,到了这会儿,就连大应国运,也是已经不保。
一座王朝,即便有荣辱和盛衰,理应都不至于如此才对。
如此迅捷,如此转折,真是天地难见!
朝臣们的心气开始渐渐衰弱,但皇城里此刻却有一道气息开始攀升,烛游疯狂鸣叫起来,仿佛一条蛰伏多年的蛟龙,如今抬头,要让世间都看到。
有人心如死灰,看到如此光景,只是颓然道:“那……贼子,要破境了?!”
是的,如今的顾泯,的确是要破开结发境的门槛,来到金阙境界了。
他会成为一位极为年轻的剑仙,然后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座剑林的魁首,整个天下的共主。
而这一切的一切,就在今日开始。
强大的气息弥漫而出,一座座皇城建筑,就要倒塌,天地之间,忽有雷声响起。
九天之上,好似有人怒喝,斥责顾泯这般行事。
他修的是人道,不属于天地之中的任何一方,从某种情况上来说,的确算是向天地的启衅。
芸芸众生,只有人有思想,而除去人之外,实际上所有生物对于天地,一直都是逆来顺受,诸如天降暴雨,动物们只能躲在天生地造的洞窟、树下。而只有人,会想着强大己身,建造房屋,用以避雨。
动物们的寿数,一直如此,从未改变,而人们会想着修行来增添寿数,之后更是想着求道长生。
其实这一切,都昭示着人们在用一切的行动想要抗争和改变。
只是大修行者到了后面,依然选择的是亲近大道,依附已经存在的东西,而顾泯却是选择了新的东西。
人道。
天道不容人道。
尤其是不容顾泯这样的修行者。
顾泯仰头看天,没说话,身上气息依旧在攀升,如今已经汇聚了亿万生灵之气运的顾泯,代表着人间,在看着他。
好似是宣战,也好似只是看看。
这位人间帝王的眼睛里,没有杀机,只有些好奇。
他在好奇,这天上,到底有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响声逐渐平息,一切都安静下来,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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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
但是那位人间帝王,还是这么看着。
忽然之间,便已过半日。
顾泯,也是忽然之间,便已金阙。
第四百八十章 接二连三
在历史上,有着无数多的天才,那些人即便已经逝去,但是仍旧熠熠生辉。
在那么多璀璨的名字里,光说修行速度之快,只怕那些所谓的天才,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千年前的大宁开国皇帝,他从小修行,不过才几十年,便已经成就了金阙境,不过这事情太过惊世骇俗,实际上并无多少人知道和相信。
而在千年后,依然是大宁皇族,顾泯在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已经踏足了金阙境,这个修行速度,在这千年之中,堪称第一。
到了如今,已经容不得别人不相信这个年轻人以后会成为天底下一等一的大人物了。
缓缓睁开眼睛,眼里的金光一闪而逝,容纳一座大应王朝气运的顾泯,如今踏足金阙,战力比起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此刻烟霞城里还有金阙强者,在他面前,已经不值一提。
他如今的状态很是玄妙,本身是人道帝君的他,吸纳气运,达成的效果也和别的修行者全然不同。
天地之间,再无与他一般相同的人物。
他或许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为特殊的修行者。
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顾泯离开湖畔,在皇城里遇到了去而复返的尹夜。
满脸血污的尹夜朝着顾泯拱手,“启禀陛下,烟霞城城门已经打开,大军随时可以入城。”
看起来,他在之前,肯定是已经遭遇了一场恶战,要不然也不会如此,顾泯看得出他自己如今的气息不稳,只怕还是有些重伤。
“伤亡如何?”
之前顾泯虽说下达了命令,却没有想过会达成这样的效果的,不过他没有想到,到了这会儿,眼前的尹夜竟然做成了他都没想过的事情。
尹夜淡然道:“死了些人,并无大碍。”
顾泯皱眉,随即讥笑道:“在你看来,死人不重要?”
虽说顾泯已经明显表现出来了情绪,但是尹夜还是自顾自的说道:“对于臣来说,玉牌千人,人人可死,只要死得有意义就是了。”
顾泯啧啧道:“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个人相当冷血。”
尹夜生硬答道:“并无人对臣说过。”
顾泯一笑置之。
两人缓步离开皇城,来到烟霞城的街上,过了好一会儿,都要遥遥看见那边城墙了,顾泯这才说道:“怎么,当真想要在南楚做个官?一亩三分地,不嫌弃?”
尹夜摇头道:“如今南楚虽小,但眼看着便会崛起,况且有陛下在,跟随着陛下这样的人物,以后说不定还能去海外看看,为什么不呢?”
顾泯皱眉道:“不怕旁人说你这样的人,只知道荣华富贵?”
尹夜摇头道:“臣从来没想过这些,只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太后娘娘算得上是枭雄,但毕竟是一介女子,在很多事情上,有很大的局限,要不然大应也不会如此,而的大应除去太后娘娘,旁人根本没有这份气象,也怪不得太后娘娘最后会把大应一座王朝,交给陛下这个外人。”
说起外人两字,顾泯想起了当日和大应太后的那次谈话,在那个时候,他其实明白一些,大应太后绝对是喜欢白玉尘的,而且程度不浅,要不然也不会操心柳邑的嫁妆。
所谓爱屋及乌,也是不过如此了,毕竟这天底下,当真是再找不出第二人会因为喜欢的男子女儿要嫁人,便张罗嫁妆的,即便是有,可拿得出来这么一座王朝来吗?
只此一人了。
顾泯又想起了许然,这个当年的皇子幕僚,如今的南楚宰辅,其实才能没得说,只是当初一直没有机会施展罢了。
“朕要是将玉牌千人都交给你调配,你能给朕一个什么答案?”
顾泯止住身形,平静开口,只是这句话,并不是什么平淡言语,其中蕴含着的东西,可并不简单。
尹夜一时间没能开口,他的身份原本只是一个皇城护卫高手,虽说有野心,但一直没机会施展,而顾泯之所以要这么说,也是看出来了对方其实也很有才能,毕竟不是所有人,就凭借着几个名字,就能打开一座王朝的都城城门的。
“好好想想,从这里到城门处,大概还有一刻钟左右。”
旁人一刻钟自然去不到城门,但顾泯和尹夜这样的修行强者,却是可以。
尹夜没急着说话,倒不是说没有野心,只是在考虑该如何开口,拍拍胸口将言语能说多大便说多大,这自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但是说出来之后,没有做到,又当如何?
在顾泯面前,他的机会可能就只有一次,若是没有把握住,或许就真的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所以尹夜才有些为难。
“陛下……”
眼看着要临近城门,尹夜这才开口,很有些犹豫。
顾泯笑道:“有什么说什么,毕竟不管如何,先要让人知道你在想什么,再去考虑想得对不对的事情,你要是什么事情都放在心底,旁人不知道,那不可惜,可惜的是机会溜走,后悔一辈子。”
尹夜鼓起勇气,认真道:“陛下,若是玉牌千人都让臣调配,臣能够拿下半座大应。”
半座大应,说得是切切实实的疆域和土地,而不是别的什么。
顾泯挑了挑眉,问道:“大应边军,你靠这些人,能让他们失去战力吗?”
尹夜沉吟道:“不好说,一来是不知道具体名单,二来是那位徐大将军在军伍之中的威望又不是一日两日成的,很难动摇根基,只怕这一件事,还得看陛下去做。”
顾泯摸了摸这几日已经冒起的胡茬,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说来说去,不是还得朕正面击溃那支大应边军?”
尹夜苦笑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顾泯笑而不语。
如果他真有二十万御北军,如今南下,遇上那支大应边军,大概就是真正的冲阵而已,到时候即便对方有数十万军伍,他也不畏惧,不过如今自己只有一支十万人的军伍,能够闯过大应边境不难,想要再彻底击溃那支边军,打掉对方的精气神,还要差很多东西。
顾泯揉了揉脸,“那就这样,朕要继续南下,你先给朕把半座大应拿下来,有一点,要特别注意。”
尹夜不等顾泯说话,便抢先说道:“臣知道。”
像是他这样的聪明人,当然明白眼前的年轻皇帝说的是民心,拿下一座大应王朝,对顾泯来说,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民心的事情没解决好,就一直会是隐患。
尹夜忽然苦笑道:“陛下说民心,可今日之后,大应百姓,难道会有不恨陛下的?”
顾泯无言而笑,在烟霞城当着这么多人的眼前去拿那大应国运,这桩事情,当然是在很快就要流传出去的,到时候大应的百姓,估摸着还真不是不会不恨顾泯。
“再说吧,你竭尽所能就是。”
顾泯将玉牌扔给尹夜,如今这玉牌已经是他的东西,给出去尹夜也不能做什么,但是他可以以此为信物,去调动上面的人。
临近城门口,地面还有些残留的鲜血,守在城门处的护卫,看着那个一袭雪白帝袍的年轻皇帝,除去有些忌惮和害怕之外,还有些好奇。
只是谁都没说话。
顾泯独自出城,潇洒不已。
尹夜转身藏入巷弄。
……
……
十万御北军,在烟霞城外三十里处,等了许久。
曹北玄和梁榆两人早已经派出斥候去打探到了消息,听闻烟霞城城门大开的两人,原本想法就是冲进去,毕竟杀进一座王朝的都城,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件什么痛快的事情。
只是后来两人都忍住了。
他们两人极有耐心在之后看着那根象征着大应气运的柱子渐渐消散,也没有进入烟霞城里。
到了这会儿,梁榆才有些不耐烦的按住刀柄,这位御北军中的用刀第一人,此刻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
只是当他要转身的时候,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咋了,两位将军真想杀进去,看看这座北地王朝的都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一脸微笑的顾泯,出现在两人身后。
梁榆和曹北玄赶紧行礼。
然后两人忽然发现,眼前的年轻皇帝,气息比起之前,又雄浑了许多。
“陛下……”
曹北玄有些震惊,但还是死死的压住。
顾泯笑道:“忽然之间就金阙了,都是小事情。”
梁榆呆立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泯没理会他,只是说道:“这会儿杀进烟霞城,没什么难度,两位将军要是愿意去看看,朕在这里等着便是,不过也要不了半日,两位将军就得出来,和朕一起南下。”
顾泯简要说了说烟霞城里的情况,梁榆感慨道:“陛下一个人便破开了一座王朝的都城,好似这是当年那位北海之主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顾泯哭笑不得,这些事情,说起来就好笑。
但顾泯这么一说之后,两人果真是不再去想要去烟霞城的事情了,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愿随陛下南下。”
顾泯点点头,笑道:“如今南边有一支军队,人数也是十万人,原本是驰援烟霞城的,咱们顺手灭了就是,再然后咱们去和大应最精锐的边军碰碰?”
梁榆眼中战意滚滚,哈哈大笑道:“理应如此,和这些小鱼小虾玩多没意思,要咬就咬硬骨头,等咱们灭了这支什么精锐,再南下去找大祁那帮狗日的麻烦!”
曹北玄附和道:“对,老子打得就是精锐!”
顾泯也是跟着点头,到了这会儿,自然不用他再怎么动员。这支军队十万人,一路南下,经历过这些之后,战意已经无比高昂。
气势如虹。
顾泯最后笑眯眯的说道:“不知道军侯如今到了什么地方,能不能给梁照那个狗日的屁股上来一刀。”
梁榆笑道:“陛下,依着末将来看,在南边的大应边军不一定会阻拦军侯,他们也巴不得看着军侯和大祁边军互相消耗,只是大祁边军号称有数十万人,军侯只有六万,只是还有些担忧军侯。”
最开始梁榆还是有些开心,等到后来就变得有些忧虑了。
曹北玄也是皱眉道:“军侯虽说是当世名将,但兵力太过悬殊了。”
顾泯看着地图,沉默了一会儿,才指着某处说道:“走这条路,我们能提前五日到达边境。”
穿过边境,就是大祁疆域。
而后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恶战了。
“没关系,一路打回去就是。”
顾泯微微一笑。
……
……
贺无疾率领的六万御北军,一路南下,披星戴月,极少停留。
他知道自己疾驰南方,是为了驰援南楚的,所以这一路上都是急行军,没有浪费半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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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因为在大应境内,顾泯的十万人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目光,他这支军队,一路南下,竟然只有临近边境的时候,才碰到了第一次尝试去拦下他的军伍。
不过贺无疾毕竟是名将,当年还是大宁之时,他已经便是当朝第一,如今又是领着六万余人修行者组成的大军,自然而然的便不会有任何问题,在一望无垠的边境戈壁上,他这支六万人的骑军,纵马而过,没有丝毫停留,但却轻而易举便将大应边军的防线冲开了。
要不是他不恋战,恐怕在那个时候,贺无疾便要好好和这支人数不多的大应边军多周旋一番。
离开大应之后,踏入大祁疆域,贺无疾一路上所见到的都是大应的军卒,偶有大祁兵卒,都是逃兵。
等到又过了几日,贺无疾这才知道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已经丢了半座江山的大祁,如今边军已经全数南下,去往南楚了,而徐宾这个大应大将军,也是在这个绝好的契机下,挥师南下,占了不少大祁疆域。
如今三分之二的大祁国土上,都是大应的铁骑。
日暮时分,贺无疾所带领的六万人,在一处平原下暂时停歇修整,这位大宁冠军侯跃马在一处小山上眺望远方。
忽然看到有些烟尘起。
副将当即脸色大变,便要示警,贺无疾却摇了摇头,“还有三十里地,不着急,将士们劳
累了,让他们多休息片刻,等到还有十里地的时候再示警不迟。”
副将也是个修行者,但境界远不如贺无疾,因此点头之后,只是问道:“军侯,人数有多少?”
贺无疾挑眉道:“二十万。”
三倍于他。
副将却很笑了出来,“如此算是末将多虑了。”
二十万的普通军伍,对于他们这支骑军来说,还真是一根不算难啃的骨头而已。
贺无疾说道:“要不是要驰援南楚,本侯还真想把他们全部都留在这里,好让他们知道,御北军并非他们这些土鸡瓦狗。”
副将沉默不言,当兵的,自然是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即便他们一路南下,早已经摩拳擦掌,但是如今,也始终不是出手的时候。
沉默许久,差不多估摸着还剩下十里的时候,贺无疾才招手,副将离去,很快便响起号角声。
御北军的军纪十分严明,当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士兵们会很快进入战斗准备中。
前方的烟尘越来越大。
贺无疾眯着眼,情绪越来越高涨。
片刻之后,他跃马下山,来到军阵之前,抬起手,高声道:“杀。”
“杀!”
六万声怒喝,声震云霄。
而后的半刻钟,双方骑军,超过二十六万的骑军,在广袤的平原上开始冲击,除去最开始的杀字之外,之后不管是大应边军还是这边的御北军,这两支军伍,都并无声音发出,只有马蹄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天地之间,两股洪流开始相撞。
这场骑军之间的冲撞开始于黄昏时刻,但是在夜幕降临之前,便已经结束。
六万余御北军骑军冲阵而过,带走一万多的大应边军的性命,而自己这方,只是死去百人。
而后艰难转身的大应边军,看着已经远去的御北军,心里五味杂陈。
早在许多年前,大祁先帝厉兵秣马的时候,大应边军其实便已经不如大祁边军了,在两方第一次交手的时候,这边的将领也能感觉到,只是后来,随着大应这边的修行者加入战场之后,优势渐渐偏向他们,到了后头,梁照已经是无心恋战,这才有了他们深入大祁腹地的事情,其实这些个事情,要是清清楚楚去说起来,还就是大应边军战力及不上对方。
只是及不少大祁也就算了,面对这支在六万人的御北军的时候,他们才真正感觉到了绝望。
冲杀而过,他们几乎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一支六万人的骑军,不仅人人都是修行者,而且还极有章法,简直人人都是历经沙场的老卒。
这样的军队,不知道谁能打败。
反正他们,觉得自己不行。
当战报送到徐宾的大帐的时候,御北军已经越过大应边军,去到了更南边,虽说一早放过对方去南边和梁照拼命就是大应的想法,可之前那二十万骑军和御北军硬碰硬却不是说只是走个过场。
那是徐宾想要看看,这支号称能够在大应境内横行的军伍,到底有什么能力。
只是结果,惨不忍睹。
看着手中的战报,徐宾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一支六万人的骑军,就可以让他的二十万大军没有任何阻拦的可能,再加上大应境内的十万人,只怕整个大应边军,想要啃下来这根骨头,也得是满嘴牙都得掉光。
在一侧的副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大将军,既然这支军队战力如此强大,那么岂不是说,咱们调往烟霞城的十万大军,也要白白送死?”
这是事实,但是无比残酷。
大应精锐的十万边军,已经由澈粟带着前往北边烟霞城,等遇到了那支御北军,一旦交手,就会有很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徐宾沉声道:“不管如何,不能让这支军队离开大应了,等到他们南下,解决完梁照,军心士气都无与伦比,到时候我们,被动了。”
副将担忧道:“但是将他们留在大应,咱们边军,是否要损失不少?”
大应边军,如今也是百万大军,用来困死十万御北军,他不觉得是什么难事,只是付出的代价,却是有些不想接受。
徐宾皱起眉头,“我何曾不知道,只是让他往南边去,回到南楚,我心里有一种感觉,那会是最为糟糕的局面。”
为将者,自然最好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算计战场上一切能够算计到的东西,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想要达成这般,事情还是有那么难。
有些预感,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就很有意义了。
“如果他们真的南下,这个地方,便是我为他们选择的墓场。”
徐宾看着行军地图上的一个地方,眼神深邃。
——
北上的澈粟,带着十万大应边军,也是星夜兼程,其实到了这会儿,他也明白了,如今这次去烟霞城,估摸着就是自己要成为大应皇帝的时候了。
虽说以前也有准备,可真是要到了这么一天的时候,他还是无比的激动。
毕竟一国权柄,并非是小事。
只是越是如此,他便越希望烟霞城无事。
只是天不遂人愿,在还未来到烟霞城外的时候,他便得到前方消息,说是城破了,那个年轻皇帝,只身入城,把朝臣们的心气都打没了。
澈粟恼怒不已。
而后斥候得知了顾泯那支军队所在的地方,这位大应皇族子弟,做出了一个选择,那便是要在烟霞城外,和顾泯一决雌雄。
他有这个心,身后士卒也是如此。
在两日后,他便在烟霞城外五百里的黄土平原,遇上了顾泯的十万御北军。
两军有默契的停下脚步,遥遥对峙。
杀气渐渐生出。
顾泯高坐在一匹白马之上,看着这边的旌旗,有些古怪的说道:“这家伙脑子被马踢了,还是不想活了?”
梁榆哈哈大笑,“陛下说的,都差不多。”
第四百八十一章 牢笼里的猴子
黄土平原是大应境内的一处平原,多年之前,这里曾是一片草原,只是这些年过度放牧,导致如今,这处平原,如今满是黄土,再没有绿色。
因此双方旌旗,倒是一览无余。
顾泯坐在马上,看着对面堪堪也就十万人的军伍,神情放松,到了这会儿,他算是明白徐宾的想法了,那位大应的边军统帅,很显然是不想放弃如今的大好局势,毕竟大应边军已经占领大祁几乎一半的疆域,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想的是再继续扩大战果,而并非放弃这些得到的战果,因此即便是烟霞城被围,他也只是派出十万骑军北上。
如今的大应,没了大应太后,说实话,不管是兵部还是澈粟,其实都不足以让徐宾忌惮,不足以让他改变想法。
在一统世间这种不世功勋之前,很难有事情能让他改变想法。
顾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其实他一直都不担心徐宾南下,只是害怕徐宾北上,要在顷刻之间,不计代价的将他们围杀在大应境内。
如今对方只派出十万人,那就说明,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时候。
转头看向一直把手放在刀柄上的梁榆,这位御北军里的用刀第一人,顾泯这些日子来看,的确是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而后回到南楚之后,他有想法将一支军伍交给眼前的男人,但前提是,在南下途中,他不做出让顾泯失望的事情来。
“梁将军,十万对十万,斩尽对面,需要多久?”
这场战事,注定会是一边倒的局势,十万普通边军和十万修行者组成的大军来比较,其实根本都没有比较的必要。
无可比之处。
梁榆笑道:“十万御北军,要斩尽十万大应边军,大概也就是三两个时辰的事情,要是对方到时候四散逃去,估摸着要久一些。”
顾泯点头笑道:“那你觉得,这场仗怎么打?”
不等梁榆开口,一边的曹北玄便抢先说道:“好不容易有两军对垒的场面出现,又都是骑军,如今这地形更是适合骑军冲锋,明摆着就是天老爷赏下的一块地方,要是在这里都不用骑军互相冲阵,痛痛快快的打一场,那是要遭天谴的。”
梁榆虽然没有这么激动,但是也微微点头,眼里充满战意的两人,如今要不是顾泯还没说话,放在以前,肯定直接出战了。
从古至今,军伍繁杂,战事也是五花八门,奇奇怪怪,充满了阴谋算计,但在这些之外,两支骑军面对面的冲锋,不去想那么些阴谋诡计,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那才是属于一个士卒的最大浪漫。
不仅骑卒如此想,其实就是将领,也是如此去想的。
可惜的这样的机会,有的将领,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
一旦遇到,自然要竭力把握。
顾泯点点头,似乎并没有不同意见。
梁榆见状,继续说道:“等到了之后,末将和老曹率先冲阵,保管没问题。”
顾泯摇摇头。
“骑军冲杀可以,不过这领头的,得是朕。”
顾泯眯着眼,看着两人,说道:“给朕个机会,朕来做这个冲阵将军。”
梁榆和曹北玄面面相觑,都不敢应下此事。
军侯离开之前,可是说过要看护好皇帝陛下的,之前顾泯独自前往烟霞城这种事情,便已经够让他们操心了,如今他们是断然不敢在让顾泯在军阵之前了。
“陛下千金之体,只怕还是在大帐里观望战事走向,统筹全局更为妥帖。”
曹北玄和梁榆对视几眼,前者没办法,这才硬着头皮开口。
顾泯摆摆手,不悦道:“这对面还有人能杀朕吗?”
梁榆和曹北玄一时语塞,是啊,这他娘的,一个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冲阵杀敌,好像真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而想来也不可能轻易死在军阵中。
想到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不过这一次,便都是在笑了。
顾泯气笑道:“朕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死。”
……
……
澈粟在军阵中,周围有数位修行者将其围在中央,如同众星捧月。如今的大应,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新的大应皇帝,就该是这个年轻人了,既然如此,他对大应来说,自然极为重要,而且对那些随军修行者来说,其实更重要。
穿过军阵,澈粟的视线落在对面,看着那军容整齐的铁骑,澈粟喃喃道:“难怪能够从北边一直打到烟霞城。”
一个距离澈粟最近的负剑男子,听到这番话之后,摇摇头,不在意的说道:“大军赶赴南边,大应境内的军卒,大多都是战力低下的府兵,没见过血,其实说不上什么战力,被人一击而溃,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此人乃是剑府的剑修,名为周天星,是一位结发境的剑修,很多年前,行走世间的时候,曾有一个天星剑的称号,后来年岁渐长,境界攀升的越发缓慢,因此几乎已经断了成剑仙的想法,没了这想法,自然便会想别的,这次离开剑府,他自然是存了要为大应建功,而后不管是在大应军伍里,还是在大应官场,都想混个不错的官当当,论起来辈分,也是澈粟的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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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师叔,还是莫要轻敌。”
澈粟虽然如此开口,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把这支军伍的战力想的有多高,之前多么多么厉害,无非就是以讹传讹罢了。
周天星有些遗憾的说道:“若不是那个年轻人取了大应国运,混了个金阙境界,我定然替殿下取来他的人头。”
澈粟对此一笑置之,这种话,他又不是傻子,如何肯信。
对方早早的便已经成了年轻一代里的最强者,光是这些年就没怎么听说过吃亏,即便是结发境,他也不认为周天星有能力胜过对方,更何况是如今。
澈粟脸色渐渐阴沉,“不过他夺我大应气运,这仇解不开,之后骑军冲杀起来,诸位若是有机会,便斩杀了他就是。”
这话是对这些修行者说的。
众人神情各异,倒不是每个人都和周天星这般脸皮厚到没朋友的。
大多数人,都要些脸。
不过澈粟已经开口,众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抱拳。
“我等尽力。”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前后两声号角声响起。
大应边军骑卒齐刷刷抽刀,光从抽刀这里来看,这支军伍,其实就要比之前那许多的大应府兵强太多了。
在军阵之前,统兵大将,手提一根长槊,举起来之后,重重一声怒喝,“杀!”
一个杀字之后,十万骑军开始纵马向前,一瞬间,整个黄土平原,都好似地动了一般。
马蹄声响起,连绵不断。
大应十万边军,开始冲杀。
与此同时。
那边的御北军,顾泯一提缰绳,身下白马冲了出去,身后左右两人,正是曹北玄和梁榆,在他们之后,更是沉默的十万御北军将士。
这是一场并不罕见的骑军冲杀,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单纯以战力来分高下。
两军在片刻之后,相撞在一起。
从天上俯瞰,这就是两条洪流,汇聚一处。
顾泯一马当先,对上那个大应边军统帅,他手中大戟一挥,只是一交错,那个大将便被他斩落马下。
而后顾泯纵马向前,杀入了大军之中。
一杆大戟在手,顾泯挥舞得大开大合,不管是谁,只要被大戟扫中,要么是分尸两半,要么就是直接被斩下头颅。
无双猛将,大概如此。
其实这很荒诞。
历来军队都有随军修行者,只是这些修行者,都不可能在大军中冲杀,而更多的,应当是看准对方的统军将领,进行袭杀。
像是顾泯这般,是头一遭。
澈粟在高处俯瞰战场,发现在无数骑卒之中极为耀眼的那袭白袍,当即便咬紧了牙关,青筋毕露。
他浑身颤抖,但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仅仅一刻钟之后,大应边军的败像便显露出来,在那支御北军面前,大应边军像是不听话的孩童,被自家大人抓到,就是一顿胖揍,而他们一点脾气都生不出来。
局势从来没有胶着,到了如今,大应边军,已经落于下风。
原本还胸有成竹的周天星看着这一幕,有些慌张的说道:“殿下,局势不妙,早作打算!”
早些时候他才看不起对方,可是这一交手,他就明白了,在经历了和大祁的战事之后,他原本以为已经是天下无敌的大应边军,如今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周天星能够活这么些年,其实最大的特质就是知道进退,眼看着如今局势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这位剑府剑修,就想着退路了。
等到大应边军彻底被击溃,接下来,他们这拨人,几乎全部都要死,毕竟只是对面顾泯一人,他们就对付不了。
澈粟皱起眉头,心有不甘。
“殿下莫慌。”
一道雄浑声音响起,一个魁梧老人,出现在众人身前。
“渡月长老?!”
众人惊呼出声。
此人的身份他们知晓,是一位成名多年的金阙强者,也是随着大应边军南下的修行者之一。
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此刻还在徐宾军中,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大将军担心殿下安危,让老夫来跟着殿下。”
渡月看向在军阵中厮杀的顾泯,冷笑道:“待老夫去斩了那个小娃娃,带他的首级回来送给殿下。”
说罢,魁梧老人大步向前,掠向那边军阵。
“渡……”
澈粟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朝着前面而去,这会儿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
周天星大喜道:“恭喜殿下,有了渡月长老,定能功成,即便那个顾泯依着什么旁门左道成就了金阙境界,如何能是渡月长老的对手?”
渡月长老最开始是剑府的客卿,因为仰慕剑府府主姚错,后来在剑府多年,渐渐对剑府生出感情,这才从客卿变成长老,虽说不练剑,但是在剑府里,已经算是真正的有一席之地了。
长老和客卿虽说都十分清贵,但实际上却是不同,客卿多是已经成名的修行强者,即便被什么宗门聘为客卿,但在宗门发生大事的时候,却不会下死力。
锦上添花的事情能做,但雪中送炭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而长老不同,长老是要和宗门生死与共的。
渡月长老在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很快便临近顾泯,这位早年以拳法闻名世间的修行强者,一双铁拳,生生砸死每一个拦在他身前的军卒。
只是真等到遇上顾泯的时候,对方一句话不说,一杆大戟便已经落在他身上。
顾泯提着大戟,身形一跃,从马背上跳起,然后大戟横空,重重下落。
强大浩瀚的气机,从天而下,落在渡月长老的肩头。
咔嚓一声,一阵骨碎声响起!
才一交手,渡月已经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皇帝的厉害,他怒喝一声,弹开身上大戟,一双铁拳带着罡风,呼啸而至。
顾泯脸色不变,手中大戟再度砸向,强大的境界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
到了金阙境,一切都不一样了。
即便之前顾泯尚未金阙的时候,便已经拥有了斩杀金阙的实力,可真当到了金阙境,他才能感受到这种境界的奇妙。
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强大的气机在经脉里走过,流畅至极。
渡月长老自认是在金阙多年的强大修行者,所以一直轻视顾泯,可才交手,他就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引以为豪的境界,此刻都没有什么作用。
对方举手投足之间,都给他带来了不可力敌的感受。
那杆大戟上依附的气机,让他身躯摇晃,心神不宁,甚至让他生出了畏惧。
他哪里知道,顾泯手里的那杆大戟,乃是北戎天衍一脉的神器,名为天衍戟,当初还是个境界不高的修行者的时候,萧启便依靠着这杆大戟钉杀过顾泯。
要不是有白寅诀在身上,估计那个时候,顾泯就已经死了。
后来斩杀了那些年轻天才之后,虽说也得到了不少东西,但最有用的,不过就是三件东西,其中一件是柳邑所需的阳玉,另外一件是寻火兽,在这两者之外的最后一件,就是这天衍戟。
如今的顾泯,已经是金阙强者,再度拿出这天衍戟的时候,威力不知道要比当初的萧启强大多少倍。
渡月长老抵挡不住,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数息之后,渡月长老开始大口吐血,强大的气机,已经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破了。
而毫无意外的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之后会更快死去。
他没有战胜顾泯的可能。
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而后他鼓起最后的气势,把顾泯带离战场,两人进入云海,在里面厮杀。
强大的气机在云海里四散,一道道玄光从中出现,顾泯周身萦绕着大道气息,不过却不是天地大道,而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人道。
渡月长老身后撑开法相,渐渐攀升,最后不过数丈,便被一戟打碎,对面的人间共主,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让渡月长老十分的狼狈。
无数玄光,照耀天地!
映照在顾泯身上,恍如如同天上神仙,但更像是一尊人间谪仙。
手提天衍大戟的顾泯,神情平淡,一道道属于他自己的道法施展出来,如今的他,虽说握剑更强,但没有剑的时候,依旧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强大人物。
更何况,天衍戟更是神器。
渡月长老被顾泯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只是这一幕,没有人看到,要是被人知晓,才登临金阙的顾泯便有如此战力的话,恐怕天底下的大修行者,集体都要疯掉。
可再去看顾泯这些年得到的,付出的,好似他能有如今这般,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还是惊世骇俗。
……
……
天上一战,地上众人都不曾看到,但是两支军队交锋,高下已经分出,全部由修行者组成的御北军,战力完全不是大应边军可以想象的,几次冲锋,已经将大应边军冲得个七零八落,尤其是曹北玄和梁榆这两位虎将,两人都是结发境界,请自凿阵,其中梁榆一柄刀所到之处,尽数是人头落地,而曹北玄手提一杆长枪,也是动辄便穿透敌人身躯。
宛如杀神一般的两人,在万军从中,就是那种真正的万人敌。
而他们如此,自然就给那些大应边军的士卒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顷刻之间,一向军纪严明的大应边军,已经人心惶惶。
梁榆杀透一条大道,和曹北玄汇合,两人拍马一看,远处的澈粟被众星捧月,当即便知晓此人的身份不凡。
曹北玄提议道:“要不杀过去?”
他这个时候杀得兴起,但也明白,此刻在那边远离战场的地方的澈粟才是大鱼。
梁榆随手斩杀一个大应的骑卒,看向那边,皱眉道:“那边至少数位结发,是大鱼没错,但真能全身而退?”
他们可不是顾泯那种妖孽的人物,只怕做不到那么些东西。
曹北玄鼓动道:“这么一条大鱼,眼睁睁看着他溜走?”
梁榆不说话。
建功立业,当然是他们这些人的追求。
“算了,还是等陛下决断。”
梁榆还是比较稳重,并没有轻易下决定。
曹北玄有些心痒痒,但还是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做,也就作罢。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幕之上,一具尸体,轰然掉落于战场之中。
众人一看,发现这就是那位渡月长老。
一位成名多年的金阙高手,就这么死在了这里。
而且杀他的人,是一个才金阙不久的年轻人。
梁榆和曹北玄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喜。
甭管他们的陛下别的方面行不行,反正在修行这方面,已经是头一份了。
千万年里的头一份。
而在澈粟那边,周天星看着这一幕,浑身颤抖,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渡月长老是谁?
那可是剑府里的大人物,这样的人物,平日里他是要仰起头去看的,现在倒是不用,低着头就能看,不过那个人,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殿下……”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一袭白袍已经轻描淡写的朝着他出了一剑。
而后那袭白袍出现在周天星的战马马背上,看着周围数人,笑道:“要不要试试截杀朕?”
数人对视一眼,都是在各自的眼里看到了忌惮和无奈,当然,更多的还是恐惧。
澈粟没有,他只有愤怒。
许久之前,他把顾泯当作自己剑道上的偶像,但如今,已经全然没了当初的想法。
看着满是怒火的年轻人,顾泯盯着他,问道:“朕若是此刻要杀你,谁能救你?”
澈粟没说话,但也没低头。
顾泯还想说话,却忽然看向天幕。
下一刻,一到人影从天幕落下,速度之快,就如同一颗雪白彗星一般,撞向顾泯。
顾泯被撞飞出去,在土地上用双腿拖出两条长约数十里的沟壑。
不断后退的顾泯,感受着对方身上的压迫气息,有些意外。
更多的是未知和陌生。
按理来说,澈粟这次回烟霞城,有那么一两个金阙随行正常,但没必要有这么强大吧?
顾泯隐约感觉得到,自己尚未看清楚容貌的那人,或许能够比肩四海之主。
那是什么概念。
那就是说,这是世上最顶尖的修行强者,对他存了杀机。
顾泯脸色凝重,能够感受得到那浓重的杀机。
身躯不断退后,终于找到机会,将天衍戟横在身前的顾泯,方才喘了口气,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再度一拳轰出,结结实实落在顾泯的身上。
一抹鲜血,出现在顾泯的嘴角。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泯才看清楚了眼前人的容貌。
不陌生。
他们见过面,不过也只是见过一面。
只是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是你。”
顾泯神情无比凝重。
那个瘦弱男子,冷笑出声,“自然是我。”
与其说这个瘦弱男子是人,倒不如说他不是人。
第四百八十二章 突然之间
那年,千年帝陵重开,顾泯和一众修行者进入其中,经历了不少凶险,终于临近那座照天城,可在入城之前,他见过两个人。
说起来,不该是人。
是两头上古异兽。
顾泯答应去替他们找到那方大宁王朝的玉玺,而后再来搭救他们两人,不过后来他被大祁先帝带到了北陵,并没有再见过那两头异兽。
而两头异兽中,眼前的瘦弱的男人,便是最先想要控制顾泯的朱厌。
上古有经书,上面对朱厌有着详细的记载。
只是离开帝陵之后,顾泯这么多年了,便再也没见过朱厌。
直到如今。
这头异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帝陵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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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方既然眼含杀机,自然就不是来和顾泯叙旧的。
“即便当日朕未曾做好一切,那也是朕和赤发之间的事情,你有怨恨可以,不过却没有理由杀朕。”
朱厌冷笑道:“杀人还要什么理由,我想杀你,那便杀你,你被我杀了,也是活该。”
说话间,他握紧双拳,下一刻,又是雷霆万钧的一拳,要砸在顾泯的心口,千年之前,他便已经是强大的金阙修行强者,再修行千年,再加上异兽之躯,断然不是一般金阙强者能够对上的,恐怕即便是四海之主这样的强大存在,在面对朱厌的时候,也不能速胜。
朱厌的境界,理应仅次于四海之主。
他迸发杀意,天地之间肃杀不已。
在这万军从中,朱厌冷笑一声,强大的气机弥漫而出,瞬息之间,在顾泯拦下他之前一拳之后,他竟然没有半点停留,很快递出了第二拳。
拳头上包裹着白色的光芒,迅速落下顾泯心口。
天地之间,杀意充斥在战场上。
顾泯身躯倒退,脚下不停,一道道剑气迸发出来,阻拦这只拳头。
只是在这之后,一道道的剑气,都在遇到那只拳头的时候瞬间破碎,竟然没有一道能够坚持片刻。
已经踏入金阙境界的顾泯,可称之为剑仙,可剑仙的剑,理应凌厉,理应能够斩开一切,不过此刻,顾泯这些剑气,却像是要比对面的朱厌弱小不少,竟然片刻都不能拦下。
不过终究还是暂缓了对方的身形。
与此同时,顾泯握住了烛游。
带鞘长剑,缓缓出鞘,才只是寸余,便剑气溢出,逼退朱厌杀意。
面前这头千年前的上古异兽,顾泯自认,如果当真是和他有仇的话,就只会是在帝陵里的旧事,如果当真是当年那件旧事,顾泯还没什么对不起对方的。
毕竟最开始,朱厌是想着要杀他的。
只是现在的问题在于,是对方能够斩杀他,还是他能够斩杀对方。
入金阙之前,顾泯在烟霞城里斩杀了一个年迈的老金阙,如今入了金阙,碰到的朱厌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强大的,正在顶峰的金阙强者。
想要胜过眼前的朱厌,顾泯要付出的代价,肯定会比之前更大。
只是如今,已经不好退去。
烛游出鞘一半,强大剑气便已经让朱厌心悸,活了千年,他对活下去的执念无比深重,按理说顾泯和宁启帝之间有那么一层关系,他是不敢做些什么的,但到了最后,这头千年异兽,还是选择来这里格杀顾泯。
至于为何,其实十分简单。
他已经距离金阙之上,只有一线之隔,往日里不明白的事情,到了这会儿,其实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和宁启帝身上,再也没有什么生死契约一说,而且宁启帝透露出来的种种事情,无一例外都在证明,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威势。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如今已经距离离开这里,已经不远。
斩杀顾泯,然后离开此地,前
往彼岸。
一切都显得完美。
唯一的问题是,如今他感受到对方的强烈剑气之后,有些惊异于对方的凌厉。
强大剑气,浓郁到了极致。
也肃杀到了极致。
朱厌这一生,倒也和几位剑仙真正动过手,但无一例外,都是那些个剑仙被他撕开成了两半。
不过面对眼前的年轻男人,朱厌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不过那微末情绪,被他在顷刻之间,便直接一扫而空。
只是下一刻,他都未曾想到,那柄明显走了藏剑路子的烛游,竟然这么快便出鞘完毕,琉璃剑身一闪即逝,而后便是一道耀眼到了极致的剑光,也是一闪而过。
天地之间,在刹那之间,被剑气充盈。
朱厌不再犹豫,在顷刻之间便已然后退,他如今状态的确是千年以来的最佳,但却还是一点都不愿意受些无谓的伤。
一点点徐徐图之,才是他一直以来做人的根本。
但他没预料到的事情,还有很多,诸如在这个时候,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退去够远,但还是眼见一道流光掠过,一抹剑光在身前而过。
朱厌低头一看,瞬间失神,胸口处,不深不浅,竟然已经被顾泯用剑留下了一道伤口。
不深,甚至只是微微见血。
这种伤势,只可忽略不谈,但是现如今,朱厌还是皱起眉头。
他来之前已经知晓,眼前的年轻男人,才登临金阙。
顾泯缓慢转身,琉璃剑身上的一抹血迹,一闪而逝。
他开口问道:“你一定要杀我?没个确切理由?”
朱厌冷笑道:“长得就这么让人生厌,这个理由够了。”
顾泯笑了笑。
而后是朱厌身侧,有数道剑气破土而出,瞬间将其围在中央,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布下的剑阵,在这个时候,蓦然生出。
顾泯眯起眼睛,“既然如此,那生死自负。”
……
……
两支军队之间的战争,早已经结束,大应十万边军,在御北军的马蹄下,早已经四散逃去,最后还形成建制的,大概只剩下三五千人,护卫着澈粟朝着烟霞城而去,至于其余的士卒,逃散的大概也是数千人,至于别的,都死了。
梁榆和曹北玄对视一眼,都很默契的没有去追,两个人看着不远处的那处战场,都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如今这局面,没有别的,能及得上他们的皇帝陛下。
而在那边战场,顾泯倾力出手,烛游剑光大作,在顷刻之间,竟然让朱厌也有些应对困难。
这让朱厌又惊又惧。
他这会儿才算是切切实实明白,原来身体里流着相同血液的那两个人,都从来不是好招惹的。
在明白这个道理之后的朱厌,不再犹豫,很快便从耳朵里扯出一根铁棍,这是他的法器,也是千年前,他纵横天下的根本,原本认为不管如何,在面对顾泯的时候,都不到动用这根棍子的时候,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便已经拿出了棍子。
只是之后,烛游和铁棍相撞,两人四周的气机轰然炸开,一道道的气机造成的气浪,四散而去,不知道毁去多少花草。
可那个一头长发飘荡的年轻男人,只是看着眼前的朱厌,竟然还能淡然开口,“怎么,就这点本事?”
朱厌咬牙,举起铁棒,用力砸下!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这就是一力降十会,强大到了极致的一棍,蕴含着朱厌这一生,最强大的境界。
在那根铁棍举起的时候,天幕之上,瞬间雷声不断,一道紫电,在顾泯目光之中,就这样落到朱厌的铁棍之上,朱厌这样的异兽,其实最是亲近天地,他如今境界这般强大,已经比
同境界的修行强者,更懂天地,因此这引动天地异象,并不奇怪。
引动天雷,朱厌这一棒,世上没有多少修行强者能够接下。
云海之中电闪雷鸣,好似有一尊神人立在天上,俯瞰世间。
顾泯握住烛游,在这一棒落下的同时,他已经递出一剑。
雪白剑光,照耀天地,在一瞬间,便要将这天地颜色换成剑光。
年轻的剑仙,眉头舒展,微微睁眼,眼里有玄光四射。
朱厌的铁棒,已经落到顾泯头顶。
但与此同时,咔嚓一声,那原本连接这天地的紫电,在这里,一瞬间,猛然断开。
铁棒落下的时候,便再没有什么天地威势。
朱厌体内气机翻涌,即便这个时候,与天地之间的联系被斩开,但是他自身的修为境界足够强大,这一棒落下,依然强横,即便不能一击格杀对方,但他有信心,能够让顾泯重伤。
只是顾泯的剑更快,玄妙的气息在这一剑递出的同时,同时生出。
顾泯一手握剑,握剑的那只手,有万千剑气涌出,抵抗朱厌的铁棒,而在另外一边,顾泯一掌覆下,掌心剑气溢出,到处都是杀机。
千万杀机,融入天地之中。
好似无数条无形的丝线,在顷刻之间,便缠绕到了朱厌的身体上。
一道通天的剑气生出。
雪白剑气,贯通天地,好似当初在烟霞城里的那根气运柱子,只是这道剑气气柱,更为细长,也更为凌厉。
毕竟那浩瀚剑气,令人心惊。
“这是……”
已经远去的澈粟看着那道雪白长柱,喃喃道:“是剑气?!”
云海破开,那个立于云海之上的神人,被剑气绞杀殆尽。
朱厌有些错觉,好似顾泯的这一剑,一直都不是为了他准备,反倒只是为了斩杀那个在云端的神人而已。
似乎自己,从来没有在对方的目光下。
绞杀那个云端神人之后,顾泯紧绷的神经,一下子便松弛下来了,的确如同朱厌所想,他在成为人道帝君之后,加上后来吸纳了大应的气运,顾泯如今真正和人道两个字紧紧相关,而正是如此,才对所谓的天地,有了更多的敌意。
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反正都是如此。
人道帝君,似乎被天地不容。
朱厌一棒不成,下一棒瞬间而来。
但与此同时,那剑气柱子瞬间四散而去,一道道的强大剑气,从天上落下。
那个握住长剑剑柄的年轻人,忽然悬空,以俯瞰的姿态看向朱厌。
“来杀朕,你有这个本事吗?!”
朱厌按下心中震撼,在顷刻之间,便一棒挥出。
结果在落下的那一棒的瞬间,他的脸色,忽然便难看起来。
气府里的气机,忽然不受控制的四处乱撞,在顷刻之间,便让他的气机紊乱不堪。
“噗……”
一大口鲜血,没有征兆的便被他吐出来。
“啊!”
朱厌不甘的仰天长啸。
到了这个时候,他如何不能明白,眼前的自己,原本以为已经逃出了那个心思深沉的男人的掌控,但到了如今,却是发现,不仅没有,而且自己还是被那人深深掌控着,从来都没能挣扎出去。
而此时此刻,已经有万千剑气,涌向他的身躯。
……
……
已经离开郢都,来到大应和大祁两个地方交界的宁启帝站在云海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流云,轻声道:“朕让你做什么你便该做什么,既然非要生出别的心思,那便休怪朕无情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为什么喜欢苏宿这样的人
说完这句话的宁启帝,脸色煞白几分,变得十分难看。
赤发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没开口,便已经被宁启帝开口打断,“朕没事。”
这位千年前的绝世帝王,揉了揉双手虎口,轻声说道:“朱厌当初,便一直有反意,之所以留下他,不过是因为他不想死,朕也需要助力而已,要不然依着他当初的罪孽,已经早就该死了,如今要他死,倒也不是朕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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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发叹了口气,有些感慨道:“相处千年,想不到朱厌还是不曾释怀,无法面对陛下,竟然去对一个后辈出手。”
宁启帝笑道:“不过也好像没占什么便宜,即便朕不出手,理应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毕竟是朕的臣子,那只能由朕来杀。”
说完这句话,宁启帝短暂的停歇了片刻,好似是咽下了一口鲜血,而后这位千年前的绝世帝王,竟然身形一时间都有些摇晃。
赤发赶紧前来扶住自家陛下,有些担忧的问道:“陛下,您的龙体……”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尤其是在千丈山之后,他便发现宁启帝的身体,再不像是之前那般了,肉眼可见的憔悴,仿佛都在昭示着眼前的男人,这身体有些油尽灯枯了。
有很多事情,其实都可以佐证,而看宁启帝的过往,其实也有很多事情,能够导致他如今的身体状态。
或许是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他本来就受了极重的伤势,一直并未复原,即便是重生,也未能解决,也或许在重生之时,那秘法有误,让他的躯体,并未能恢复到完全无恙的样子,更或许是这些年,他这个超越金阙的身体,在这个地方不曾离去,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天地压制,然后便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反正不管是什么,宁启帝的身体不好,也是一个十分直观的景象。
而且并不是赤发之流的能解决的。
宁启帝在一块青石上坐下,喘了几口气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
赤发眉间担忧之色,更加浓郁。
“赤发,朕前些日子做了很多选择。”
这位看着不老,但尽显垂暮的人间帝王,自嘲道:“千年前,所有人都说朕是个暴君,所有人都不懂朕,他们哪里会知道,朕的心思,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就算是猜到了天上去,也猜不到。”
赤发说道:“天心难测,陛下这般帝王,更是如此。”
宁启帝问道:“你觉得这千年之中,可曾有人比朕更好?”
赤发一怔,若是在顾泯之前,他或许会直截了当的便说只有陛下一人,独照万古,但是如今,他有些拿不准。
“看来你也觉得那小家伙也比朕强。”
宁启帝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只是有些欣慰。
欣慰的好似就是顾泯这个人能比他更强。
“现在还看不出来,况且他有如今这么些东西,离不开陛下,只是不知道以后的光景,只是很有机会。”
赤发还算是实诚,并未一味的附和和一味的称赞顾泯。
他一直以来,比朱厌更好的一点,便是这里,他足够忠诚,而且更有人味。
宁启帝说道:“他做这人间共主,会比朕做的更好。”
“这一点,朕是知道的。”
宁启帝摇头道:“但做这天下共主,光是对百姓仁慈是不够的。”
“有很多,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得好。”
宁启帝轻声道:“朕的时间,不多了。”
——
在无数目光交汇之处,顾泯手中的烛游光芒万丈,狠狠的掠向那边的朱厌。
气府混乱,气机已经紊乱的上古异兽,被无数剑光斩开身躯,身上出现了无数的缺口。
他是上古异兽,光论身躯,就要比一般的金阙强者更为强大。
但是在这么多剑光之下,他依然吃了不少苦头,只是最让他苦恼的,并非是身上的缺口,而是气府里的那些问题。
他已经明白,那是宁启帝留下的东西,那是给予他的杀招。
这让他无比恐惧,哪怕他如今已经登临金阙,而且在金阙之中走得极为久远,却也没有办法摆脱他曾经的主人。
他在痛苦之中,血肉渐渐掉落,露出真身。
一只青色的猿猴,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他有着红色的脚掌,头顶则有白色毛发。
青面獠牙的朱厌,握住铁棒,原本乌黑的铁棒,那些铁锈一点点掉落,露出里面金色的棍棒来。
眼中满是杀意的朱厌怒吼道:“你们两人都不让我活,那便一起去死!”
两人?!
顾泯眯了眯眼,捕捉到了这里面的关键信息。
只是如今这局面,容不得他多想,朱厌的铁棍再度砸向顾泯。
嘭的一声,这一棒并未砸中顾泯,但是落到地面,便已经将地面砸出一条深不见底,绵延而去的沟壑。
顾泯皱眉,身形在空中停下,而后掠向朱厌。
一道璀璨剑光,刹那生出,如同九天之上的星海流淌,磅礴不已,恢弘剑势,落于人间!
到了如今,一身白袍的顾泯,才算是真正有了剑仙风采。
朱厌厉喝一声,到了如今,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斩杀眼前的年轻男人。
他被奴役了千年之久,而那一切,都是拜那个如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男人所赐。
他最为恼怒的不是这千年光景被人拘役,而是即便到了如今,他距离金阙之上,也就只是剩下一线而已,还是不敢去找对方复仇。
只敢把怒火宣泄到眼前的年轻人身上。
最为可悲的事情,则是在于,即便他有这么个想法,也付诸于行动了,但是最后却发现,自己竟然连这个年轻人,也不见得能打过。
抱着玉石俱焚想法的朱厌,吐出一口精血在铁棒上,而后又是雷霆万钧的 一棒挥出。
一道道玄光在他的身上生出,仿佛在此刻,也给他渡上了一层甲胄。
能够被古籍所记载的异兽,都不是凡品,更何况他能被宁启帝看中,带在身侧,便更是不凡。
如今他暂时压下气府异常,再次爆发出了强大战力。
顾泯面无表情,便是递出一剑。
一条璀璨星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出,但直直便撞向了朱厌!
那里面蕴含着万千剑气。
朱厌铁棒横在胸前,獠牙狰狞!
顾泯面无表情。
下一刻,一片星河消散,露出最后真正的杀招。
星河之后,便是顾泯的那一剑。
顾泯身上溢出的所有剑气,在这一刻,尽数涌入烛游剑身之中,在他气府中,原本是剑树所在的地方,如今虽然是一片空旷,但是有浓郁剑气在里面。
烛游脱手,抵住朱厌胸口,顾泯瞬间来到烛游身侧,握住长剑,用力向前递出一剑,然后随口问道:“两人?还有谁?”
朱厌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烛游剑尖抵入朱厌心口一寸,顾泯再次问道:“到底是哪两个人?”
朱厌讥讽道:“你即便杀了我,自己还是一个很可悲的棋子,你我没什么不同,不过是你的棋盘……”
话还未说完。
一股强大的气机,在气府里轰然炸开。
朱厌脸色一变,嘴角鲜血溢出。
不用顾泯出剑,就此便没了生机。
他出现的很突然,死的也是如此。
第四百八十四章 他可能活不了
苏宿这些日子,过得不舒心。
这位归剑阁的天生剑胚,自从收了个徒弟之后,这些日子,便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透着舒服两个字的。
那个叫做刘安的小子,才收他当徒弟的时候,还百般不情愿,可后来苏宿将他娘亲送往归剑阁,也要让刘安那混蛋小子去归剑阁等他回来,可这个之前还像是和他有仇的小子,到了这会儿反倒是非要和他一起,留在了南楚边境。
苏宿不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之前说了两次,这位剑胚就打算把这个混小子打昏,然后就要让人送往归剑阁,可那一日,这小子在他面前说了些话,反倒是让苏宿后来都不再生出这样的心思。
当时那小子说得是,像是师父这样的并非是南楚人氏的剑修都还留在南楚边境,那他这个地地道道的南楚人氏,就更不能走了。
苏宿当时揉了揉这小子的脑袋,有些欣慰。
他倒是不怕自己的弟子机灵,就是怕自己弟子太过机灵,反倒是没了做人的本真。
只是后来,苏宿才真正是每天都担忧起来,这个小家伙在他这里拢共学了不到一个月的剑,在这一个月里,南楚的柳叶关已经丢了,南楚边军已经推到了国境内的下一个关隘,但大祁的边军,已经全部都来到了南边,兵临城下,日日攻城。
苏宿上城头,出剑斩杀过不少修行者,可没想到的是,才第一境的刘安,这些日子,也是日日出战,不知道怎么的,即便是最开始出战的时候,苏宿没有看见这小子的踪迹,等到了大战开始,他就总能在最为凶险的战场上看到这个小家伙。
这可给苏宿吓出一身冷汗,以后他每次登上城头,第一个要做的事情,不是去斩杀那些想要登上城头的修行者,而是先去找找刘安那小子在什么地方,然后把他一把抓住,给丢下城头。
他倒是不反对南楚人死在守城的城头上,就是觉得这个小家伙,还太小了。
只是来来去去这十几日,倒是把搞得心神俱疲,反正号角声一响起,他就要做好自己好不容易收的徒弟已经嗝屁的准备。
这一日,苏宿早早的就去城里的酒铺子打酒,如今大战在即,随军修行者和边军一律不能喝酒,不过苏宿不在此列,况且喝酒对他来说,不误事。
他赶个大清早,是因为时间要是晚了,不是没了酒水,而是那外面的大祁边军又展开攻势,那到时候他这酒又没时间喝了。
卖酒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年纪不大,最开始是她娘亲在这边卖酒的,不过后来那妇人年纪大了,得了病,也就死了,最后剩下她这么个女子,继承了酒铺子,说是以后嫁人,这就是嫁妆了。
苏宿来到酒铺子前,不进去,就在门口坐下,把自己腰间的酒葫芦丢到柜台那边,跟着的,还有些碎银子。
“苏剑仙,好些日子不曾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城头那边了呢。”
清脆的声音响起,正是卖酒的春月。
苏宿撑着腮帮子,这样的话他听得多了,自从尚元龙放弃柳叶关之后,来到这座军镇,他苏宿来这里喝过一次酒,便见识过了这个女子的狠辣言语。
好似一坛纯正的烧刀子,真真是喝下去,就喉咙就和火烧一般。
苏宿摇摇头,自顾自笑道:“没呢,要是真死在城头了,就是孤魂也要来向春月姑娘讨要一壶酒的。”
春月一边在酒缸里打酒,一边疑惑道:“谁知道你苏大剑仙,这会儿不是孤魂?”
苏宿在城头出剑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早就传遍了城里,这边的街坊尤其喜欢苏宿,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境界极高不说,还一点都没架子,只要是城头没战事,他有空的时候,就肯定会出现在这里,喝酒也好,和这些街坊吹嘘他在城头上杀了多少修行者也好,反正他说话,向来都是遥遥无边际,说是他一剑便能斩杀一个仅次于金阙境的强大修行者,这种话,即便是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其实也是不怎么相信的。
春月拿着酒葫芦出来,丢给苏宿之后,这会儿酒铺子里也没客人,她也就在这位年轻的剑修身侧坐下,有些埋怨的说道:“每次喝酒,都不进来,咋的,我的酒铺子,容不得你这尊大剑仙?”
苏宿嘿嘿一笑,直白道:“倒也不是,只是外面光线好,主要是号角声听得真切,等会儿要是号角声没听到,耽误了去城头,我那朋友知道了,八成要骂我一句锤子了。”
春月诧异道:“你啥朋友,也是个剑仙?谱这么大?”
不等苏宿说话,春月就自顾自的说道:“是了,你都这么厉害,你的朋友能不厉害?”
苏宿举起酒葫芦喝了口酒,然后啧啧道:“我那朋友,才是真正的剑仙,我在这里守这么久,就是等那小子的。”
春月哦了一声,不太明白。
她和苏宿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之下,但是却又有很多不同,或许就像是现在一样,看起来两人距离不远,还能插科打诨,但是实际上却有云泥之别。
春月忽然问道:“那边城头怎么样了?还能守多久?”
自从从柳叶关退守到此地之后,其实南楚疆域里,已经至少往这边增添了三次兵力了,这里的兵力,总数加起来,差不多已经超过五十万,南楚这么个小国,其实能战之兵,总算也不过六七十万。
这五十万人,在这城头上,已经死了差不多十来万人。
大祁边军的修行者多,但想要在一朝一夕打穿这座关隘,还是不容易。
而南楚这边,战力不及对方,也就是纯粹的在拿着人命去填窟窿。
苏宿喝了一大口酒,说话的时候,酒香便溢出来,“不知道,但我死之前,估摸着这城丢不了。”
瞧瞧,又在吹牛了。
苏宿说完这句话,叹了口气,然后问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没得到答案,你回答我一下子?边境这个局势,不乐观,你们这些百姓,怎么在城里,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的,当真是一点都不怕?”
春月抱着双膝,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听娘说,都已经当过一次丧家犬了,再当第二次,不干了,打不过就死在这里就是了,再说了,天底下有什么地方能比南楚还好?”
苏宿毫不留情的拆台道:“多了去了,不过是你没去过罢了。”
春月惆怅道:“是啊,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到处走动,毕竟女
孩子在外面,不也是挺危险。”
苏宿随口说道:“没事儿,你长得安全。”
这一下,就让春月更加惆怅了。
她没说话。
苏宿自顾自喝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宿忽然问道:“我那倒霉徒弟呢?今天没事儿做,该不会又跑出城去了吧?”
春月没好气的说道:“不知道。”
苏宿啧啧笑道:“这小子以后是要成剑仙的,就这么死了,可不值当,就拿你们南楚来说吧,能有几位剑仙,除去那小子之外,没别的了吧?”
苏宿指间散出一抹剑气,消散在天地之间。
然后这位归剑阁剑胚才说道:“其实那倒霉徒弟以后要是成了剑仙才不值当,毕竟是名字不好听,刘安刘安,哪里有我苏宿的名字好听?”
春月也是毫不留情的拆台道:“自恋狂!”
这算是报了之前的一箭之仇了。
苏宿也不计较,只是继续自顾自的喝着酒,只是在喝了几口酒之后,他才脸色凝重的说道:“这酒不对!”
春月先是一怔,而后便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喝出来了,的确,这酒里,我下毒了。”
她竭力装出面无表情,但是苏宿转过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傻,多给我打半壶酒作甚?”
春月瞬间破功,但对于苏宿这个货的不识好歹,她有些恼怒的说道:“咋了,我就是愿意,关你屁事?!”
苏宿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喝酒有数,但凡多喝了一口,出剑就不凌厉了,你这是诚心存了让我死在城头的心!”
春月一惊,看向苏宿,发现对方不像是开玩笑,这才有些紧张的伸手去拿苏宿手里的酒葫芦,担忧道:“怎么办,今天不打仗吧?要不你吐出来一些。”
结果当她抬头的时候,那个一向没个正经的年轻人,正在偷着乐呢。
春月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举手就要打,但很快苏宿就压低声音说道:“别动手,给我留点面子。”
春月眼睛余光一撇,看到了那边走过来的瘦小身影。
被一道剑气牵引到这边的刘安,在酒铺子前,看到了自己的师父。
“师父!”
刘安对着苏宿行礼,不管如何,在外人面前,小刘安是知道给自己师父留面子的。
苏宿抬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然后把手中的酒葫芦递过去,笑着说道:“趁着这会儿有时间,先来喝口酒,你明白,这天底下的剑仙啊,都是要喝酒的!”
刘安看着手里的酒葫芦,有些为难的说道:“喝了酒,出剑会不会没有这么顺畅呀?”
苏宿一脑子黑线,皱眉道:“就你这个境界,喝不喝酒,出剑顺不顺畅,有这么重要?他娘的,哪次不是师父我去救你小子的小命?”
刘安嘿嘿一笑,最开始他对自己这个师父还没什么感触,等到了后来几次在城头上,自己师父出剑斩杀对方修行者的那潇洒劲的确才让他后知后觉,原来自己这师父,真有那么厉害。
刘安喝了口酒,但一瞬间,便脸涨得通红,要不是春月在这边看着,他只怕立马就吐出来了。
春月怜惜道:“小孩子,喝不下就别喝了,别撑着。”
刘安没说话,强行咽下那口酒,喉咙火辣辣的,他吐了吐舌头说道:“没家里的井水好喝。”
说起家里的时候,他神色有些黯然,柳叶关已经失陷,那井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喝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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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宿拿回来酒葫芦,笑眯眯的说道:“喝不来酒,就做不了剑仙,小子,好好掂量掂量。”
刘安听着这话,就又喝了一大口酒,这会儿脸就红了,看着很滑稽。
苏宿揉了揉这小家伙的脑袋,才开口说道:“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这样的小家伙,为什么非要去寻死呢。”
刘安瞪着一双眼,“国家到了这个时候,除去我们为其死,别无他法!”
苏宿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在他脑门上,“这事情还轮不到你。”
刘安打了个酒嗝,苏宿便嫌弃的转过头去。
“师父不是南楚人,死在这里,才真的说不过去。”
苏宿呸了一声,说了句你懂个锤子。
刘安笑了笑,说了句我就是锤子。
苏宿叹了口气,这会儿是真的知道对方是真的醉了,这才轻声说了句,“这下好了,等会儿用不着再去城头找这个小家伙了。”
当然,苏宿让刘安喝酒,自然不是所谓的什么要当剑仙就要喝酒才行,就只是不想让这小子出现在城头,免得浪费他的精力去寻他,到时候,人杀不了几个,真的麻烦。
而且今天,他还想去做一件更特别的事情。
就再也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个小家伙了。
刘安醉醺醺的,有些站立不稳,但还是问道:“师父,他们说你其实是什么……贱胚,你哪儿贱了?”
苏宿一头黑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春月。
春月则是在笑。
什么贱胚?
这是个什么鬼外号。
而后刘安又说了很多话,大概都是说他是南楚人,就一定要守在这里,每次打仗他都要上去,要是有天自己死了,让师父不要伤心,也不要告诉娘亲,娘亲活不了几年了,权当让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其实没死,就是在别处练剑而已。
苏宿懒得去听,只是让春月又打了一葫芦酒。
等到春月出来的时候,小家伙就已经彻底睡死过去了。
就在台阶上,春月把酒葫芦递给苏宿,担忧的问道:“你还要喝?就真没什么?”
苏宿难得正经一次,“有事啊,要不是心虚,我至于喝这么多酒嘛?”
“我这个人啊,遇上打得过的,喝不喝酒,都没什么关系,就是遇上不一定打得过的,这才要喝酒壮胆。”
春月觉得
气氛古怪,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等了一会儿,苏宿才笑道:“答应我个事儿,帮我看着这小子。”
春月点点头,小声问道:“今天不打仗吧?”
苏宿笑眯眯的说道:“不打,要不然也没时间在这里喝酒不是。”
春月疑惑道:“但我总觉得你怪怪的。”
苏宿笑着问道:“哪里怪?”
春月摇头道:“不清楚。”
苏宿喝酒感慨道:“我约了人,很多年前,我和他比过剑,不过输了,然后很多年了,就一直没去想那些事情,那会儿他觉得他是我们这代人里最厉害的那个家伙,实际上也不是他,从那会儿开始到现在都不是他了,我和我那朋友打过,是个平手,但和那人打过,没赢过,不过现在我还想再试一次。”
和梁照的比剑,之前在城头上有过一次,当时其实双方都没有下死手,算不上什么巅峰之战。
不过这会儿,他约了人去杀梁照。
梁照身侧的那些人,由那人解决,而梁照自己,则是自己解决。
不过能不能解决,还是两回事。
说了好些事情,好像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苏宿痛快的把剩下的酒水都给喝完了,站起身的时候,才又说道:“春月姑娘,实际上你酿的酒水,不咋滴。”
春月一脸怒容。
苏宿自顾自的说道:“你这样的酒水,在老子家乡那边,卖不脱的。”
春月愣住了,她不明白那卖不脱是个什么意思。
那是古蜀方言,具体意思她哪里知晓。
苏宿嘿嘿一笑,又说道:“还有啊,你的眼光,也不行。”
春月这次心有所感,没有生气,只是压抑住心中情绪,竭力平静问道:“为什么?”
苏宿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什么要喜欢苏宿这样的人呢?”
苏宿又不傻,来这边喝酒,喝的次数多了,自然知道这个女子对他的意思,绝对不是什么对朋友那般简单。
那就是喜欢了。
男女之间,就这么个情感,很难说清楚。
既然苏宿已经说透了这件事,春月也不藏着掖着,她盯着苏宿,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苏宿不说话。
其实是他,根本都说不出来理由,为什么不能喜欢他,这一点,他哪里说得清楚。
换句话说,谁喜欢他,那是别人的事情,其实和他无关。
苏宿自嘲道:“或许不太值得,毕竟没有结果。”
说完这句话,苏宿看向这个女子,说了一句貌似绝情的话。
“以后不要喜欢苏宿了。”
然后这个年轻人,便当着春月的面前,化作了一道剑光,消失在了这里。
春月有些恍惚失神,但很快就骂道:“老娘喜不喜欢苏宿,关你苏宿什么事情?!”
……
……
来到城头,早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了。
好些人,有剑修,也有不是剑修的。
境界都颇高,结发境的有数位之多,至于金阙境界,也有两三位。
解语距离他最近,看到苏宿之后,笑着问道:“苏师兄,酒喝够了?”
苏宿摇了摇已经空的酒葫芦,惆怅道:“就是害怕以后都没机会喝酒了,这才多喝了些,但要是真的以后都没机会喝了,这会儿不管喝多少,都觉得少啊!”
解语明白的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春月姑娘生得不难看,脾气也不错,苏师兄当真不心动?”
苏宿皱眉道:“脾气不错,你是收钱了?”
解语自顾自的说道:“我听说师兄家乡那边,男子都是怕女子的,有个所谓的耙耳朵的称号,春月姑娘的脾气,难道不像是家乡那边的姑娘?”
苏宿仔细一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自己先前喜欢过的姑娘,是师门里的师姐,也是泼辣,不过那位师姐,在前些日子已经嫁人了,其实最开始两人都有些意思,但是到了后头,就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渐行渐远了,反正没能走到一起去。
至于这个春月,说实话,苏宿没什么想法,但也不想耽误她。
才有了之前那句,以后不要喜欢苏宿了。
苏宿懒得去想,而是看向远处,大祁边军的军营。
“解师妹也要去?”
苏宿随口一说,“依着我看,解师妹还是不要去了,这种事情可非比寻常。”
解语摇摇头,“能尽到微薄之力,也是极好的事情。”
苏宿眯着眼,没有多说,这次出城,是将军府那边前些日子就商议好的,被动被大祁攻城这么久之后,整个城中的人都憋着一口气,这次提出刺杀梁照的事情,也是一拍即合。
只是人选不多,最后还是苏宿主动请缨。
不过苏宿也不能保证能杀了梁照。
即便是要杀,也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不过除去苏宿之外,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依着梁照的骄傲,也就只有苏宿这样的人,他能够耐着性子交手,若是换做了打不过的,梁照定然不会出手。
摇了摇脑袋,把那些想法都给从脑袋里摇出去,苏宿笑道:“不说了,看我剑取梁照人头!”
解语微微一笑,温柔开口道:“祝苏师兄,旗开得胜!”
苏宿不说话,只是御剑离开城头,颇有剑仙风采!
——
唠几句有的没的,仙朝这本书,我前期剧情就差不多安排两百万字,现在一百八十万,差不多到了前期剧情的后期了,但预计还得二三十万能结束,彼岸是新的篇章是更广袤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仙朝。
也是和人间真正有了联系的地方。
仙朝会把人间没有写完的都写完,另外还有这个系列的大故事结局都写完。
第四百八十五章 会回来的
御剑离开城头,前往那边大祁军营,数位修行者,化作一道道流光,在天幕之上,拉出一条条的璀璨光芒,分别落下,而大祁军营那边也反应得足够快,数道气机生出,迎上这边掠下城头的修行者。
两国之争,兜兜转转,复杂不已,但若是把事情放在这么个修行者身上,也就是分出生死而已,其实很简单。
拳头足够大,活下来的可能,就更大一些。
苏宿虽然御剑的速度够快,但是最后还是稍微减慢了些速度,等到众人都已经对上各自的对手,这位归剑阁的剑胚,才落到了大帐前。
许多年不曾负剑的苏宿,今日破天荒的又再次负剑。
大帐忽然被风吹开,一袭黑色帝袍的梁照,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苏宿眼前。
当世最天才的剑修,在这里相见。
相距不过十数步。
梁照抬头看了看天幕的那些个璀璨光芒,然后很快便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一个和朕一战的机会?”
梁照看着这个从来没有走在他前面的年轻剑修,说话的时候,脸上其实也没有讥讽之意。
苏宿认真地反驳道:“不是和你一战,是来杀你,出城之前,我遗言都说过了。”
梁照有些意外,他也知道苏宿是个什么性子,能让他这么认真的时候,其实真不多。
“想和你生死一战,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胆气,想来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初的梁照,这点胆气,应该是有的。”
苏宿笑了笑,看着眼前的梁照,哪怕从来都没有赢过对方,他也没有任何一点胆怯。
梁照意外的问道:“就为了求一个死在我手里的机会?”
苏宿破口大骂,“老子去你娘的,怎么偏偏就是老子一定要死?”
骂出来这么一句话的苏宿,才是真正的苏宿嘛。
梁照没有动怒,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天生剑胚。
苏宿解下身后的长剑,骂骂咧咧的说道:“等会儿我要是斩了你,我肯定不埋你,等你的尸体在野外被野狗吞下肚去。”
梁照唤出自己佩剑,握住剑柄之后,只说了几个字。
“没意义。”
话音未落,他化作剑光,涌向天幕。
苏宿抬了抬头,嘟囔了一句什么,想起了不少事情,最后才喃喃说道:“小顾,老子可不欠你什么。”
……
……
天起大风。
大祁军营之上,没来由的,起了一阵罡风。
两道身影,在大祁军营上空,轰然相撞。
一道巨响传遍整个营寨,那些不曾修行过的兵卒,纷纷捂住耳朵,但还是有一些,鲜血从耳朵里流了出来。
解语在远处,看着这一幕,脑海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年轻的剑修。
不,或许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够再叫他剑修,而是应该称呼剑仙了。
苏宿握住手中剑柄,在刹那之间,便出鞘寸余,凌厉剑意,在长剑出鞘之时,便迸发出来,原本苏宿苦修多年,不曾出剑杀人,修为即便是精进,其实差的还是那么一抹杀气。
世间修行者,修为高者有,但是能够杀力同样强大的,却是很少,像是苏宿这样的,之前在北陵也是小打小闹,几乎剑上没怎么沾血,到了这会儿,还是之前在城头上出过剑,才有了几分别的气象。
轰——
在苏宿的那一剑尚未拔出的同时,他和梁照,有了第二次相撞,苏宿的剑尚未出鞘完全,和梁照这一剑,也根本没有出鞘,远远算不上最强招数,可即便是这样,四散的剑气除去一部分在两人身侧尽情厮杀之外,剩余的剑气,四散除去,直接将两人四周的云海推到了远
处。
接着是一段连绵不断的响声,两人在这里,顷刻便对剑数十次,每一次出剑,都凶险异常,要是换做一个普通的剑修,只怕到了这会儿,都该被两人剑气搅碎了。
两人再次相撞,然后各自退去,悬空而立,在长空中,猎猎风声,并不停歇。
苏宿手中剑,还是出鞘寸余,既没有朝着外面继续掠出,彻底出鞘,也没有完全掉落到剑鞘里。
“你的剑道,有了些长进。”梁照平静的说道:“你之所以一直弱于我们,本不是天赋的缘由,是你的心一直都不坚定,从未将剑道视作最重要的东西。”
梁照一语道破苏宿这些年为何一直屈居人下的根本,他的天赋,或许比起庚辛剑主来说,要差一筹,但是天生剑胚,依旧是极为适合练剑,比起梁照,却要好很多,若是他一心在剑道上前行,虽说心志不及梁照,或许也能和对方战到个五五开。
但是这么些年来,苏宿却一直要慢两人一步,便是因为这位天生剑胚,吊儿郎当的性子,以及从未下过最苦的功夫。
换句话说,他这些年的境遇也不算差,出身归剑阁,是上下都寄予厚望的剑胚,光是这一点,他得到的资源就不差,而后有顾泯赠剑,梁拾遗的剑招,以及后来李扶摇的那一道剑意。
总的来说,苏宿如今还是这个样子,和旁人无关,只和他自己有关。
苏宿重新把手放在剑柄上,微笑道:“练剑这种事情,快一些慢一些,其实没太大差别。”
梁照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眼前此人,原本是有机会能够成为他的敌手的,可惜却没能成。
“练剑快慢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如今,会搭上性命。”
梁照一袭黑色帝袍,在风里被吹得左右摇摆。
“顾泯破境了。”
梁照仿佛在陈述一个并不重要的事情,实际上他和顾泯,原本还在齐头并进,但后来,他便渐渐的弱于对方了。
如今一个结发,一个金阙,便已经能够说明些什么。
“朕不会慢过他太多的。”
梁照猛然抬头,化作一道流光,掠剑而来。
苏宿缓慢拔剑。
在梁照来到身前的同时,这位归剑阁的天生剑胚,已经剑出鞘,脱胎于梁拾遗所传的剑招,他其实也悟出了一剑,倒不是说他只能悟出一剑,可就如同外人所说,他在剑道上,当真没有太多执念,因此也就只悟了一剑,只是这一剑,他曾反复打磨,也足以说得上不凡。
在一团黑影里,苏宿捕捉到梁照的身影,一剑递出,刺向对方心口。
凌厉剑气在剑身,充沛剑意在气府,还有纯粹杀机,则是在苏宿的眼中。
可那一往无前,包含了万千变化的一剑,递出之后,虽说剑光大作,可之后在即将要刺透梁照心口的时候,却猛然一滞。
剑尖之处,传来了一股极大的助力。
那也是一道剑气。
苏宿怒喝一声,身体前倾,气府里的剑气迅速涌出,让这一剑的威势,再大几分,只听得咔嚓一声的碎裂之声,这一剑刺穿那道剑气,继续向前,就要刺入梁照的黑色帝袍之中。
梁照却面无表情。
他微微抬手。
更为凌厉的一剑,被他递了出来。
一瞬间,苏宿的眼中,满是剑光。
世人都说,大祁皇帝梁照,因为醉心权柄,已然被顾泯远远的甩在了身后,但事实却不然,梁照其实这些年在剑道上,依然在前行,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踏足结发巅峰,这种速度,想来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说是极为快速了,只是顾泯太过妖孽,一个人夺去了天下所有剑修的光彩罢了。
不是梁照慢,是顾泯太快。
就在这一刻,苏宿的一剑被破去,虽
说之后苏宿又递出数剑,但在这璀璨剑光之下,几乎并不能相抗。
之后一剑斩开梁照的帝袍一角,但瞬间便被对方一剑刺中胸膛,长剑顺势而下,便是一剑拉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鲜血淋漓。
只是苏宿不愿意退去,在之后,却被一道耀眼剑光击中,整个人,就这般倒飞出去。
只是苏宿身形古怪,在倒飞出去的顷刻之间,又硬生生停住倒飞出去的势头,转而持剑冲杀而来。
如今苏宿的打法,才是真正把这一战当作了生死之战。
梁照面无表情,只是脚下,一道道剑气瞬间炸开。
杀机弥漫。
苏宿当然不及他,但实际上若不是两人都存了要杀对方的心思,这场比剑,斗上个百余回合,还是有可能的,只是两人都存了杀心,因此出剑的时候,才显得那么快速便分出了胜负。
苏宿终究不如梁照。
一如当年一般。
他这位天生剑胚,似乎在今天就要陨落到这里了。
这是苏宿还未出城的时候,便已经预料到的,死在此地,有很大的可能。
只是按着他原本的想法,自己理应还有些机会胜过梁照,斩杀眼前的这个大祁皇帝,为顾泯和南楚争取一些时间。
只是现在看来,并不行。
吐出一口精血在自己手中剑上,苏宿骂道:“小顾,老子为了你,命都要搭上了,以后你他娘的,得好好照拂归剑阁!”
话音未落,梁照来到他身前,面无表情的一剑递出,斩在苏宿手臂上。
一大蓬鲜血在这一瞬间,便四散而出。
苏宿今日,已经不止一次搏命了。
他伸手按住那柄斩在自己手臂上的长剑,眼里多是狠厉之色。
但梁照却不在意,只是一脚踏出,踹中苏宿心口,让他松开手中剑,掉落下去。
啪的一声!
苏宿滚落到了地上。
他脑子有些昏,鲜血从五官里流出来,这已经是受了重伤的表现。
五脏六腑,已经溃烂。
要是不救治,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恍惚中,苏宿想起了春月,但只是一闪而逝,因为很快,他便听到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师叔,看起来他真的要死了,我要不要给他做一具棺材?”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要死了,又不是死了,你难道就不想救救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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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脆生生的声音为难道:“师叔,我不太会救人,还是做棺材容易一些。”
然后那道懒洋洋的声音就笑了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这里有颗药丸,给他吃了,把命吊住,棺材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就做?”
苏宿眼睛睁不开,自然看不到,这会儿的大祁军营里,一个邋遢道人,正在自己身上搓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丢给了担忧的小道士,然后才笑呵呵的看着天上说道:“打过了剑胚打剑种。”
此刻天幕,梁照的确又对上了一个剑修。
是一个沉默的剑修。
徐承寒。
此人乃是万剑山培养出来的剑种,但是知道真相之后,便叛出了万剑山,如今正在被万剑山追杀。
被驴道人所救之后,便一直和这对师叔师侄在一起。
这会儿游历到南楚境内,正好看到苏宿那个家伙在搏命。
有些交情,自然就要出手搭救。
小道士把丹药给苏宿吃下之后,看着满是污血的苏宿,眼眶湿润的哭泣道:“师叔,他可能活不了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重游帝陵
听着这话,驴道人嘿嘿笑了起来,“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不值钱,他这条命,反正我不在意。”
听着这话,小道士就更是伤心了,他看着苏宿,哀求道:“师叔,你赶紧来看看他啊,我觉得苏大哥真的快不行了,他都不喘气了。”
驴道人盯着天幕,没有接话。
天幕上的两个剑修对剑,精彩程度,不逊之前苏宿和梁照。
毕竟徐承寒这样的剑种,也是百年之中的头一份,别的人,无法比肩,也就只有剑府大师兄,梁照,以及苏宿和顾泯能够压他一头。
但这也是因为徐承寒的修行时间还不够长,若是给他时间,真要搏命的时候,还真是不好对付。
徐承寒藏有一剑,真到了施展出来的,会展现出恐怖的杀力,到时候,只怕真能造成某些不可预料的事情。
小道士这边,已经泪流满面。
这个小家伙,行走世间,这么多年来了,还是那般脆弱。
这让驴道人有些惆怅。
毕竟这小家伙不长大,他还有些放心不下。
眼见再不管那个躺着的家伙,这个小家伙就先哭死了。驴道人才慢悠悠的走过来驴道人眨了眨眼,看了一眼躺在地面上,至今吐气,吸气已经都很费劲的年轻人,不由分说,便是一拳头打在他的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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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是随手一拳,不过这一拳下去,倒是彻底把他胸中的梁照残留的剑气彻底击溃。
原本在那边,苏宿就有一条恐怖伤口,这一拳头砸上去,就更是让他胸膛开始流血。
不过驴道人视而不见,反倒是看到苏宿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之后,这才拍拍手,“好了,这下死不了了。”
小道士看得胆战心惊,但好歹也不傻,赶紧蹲下去用布条替苏宿缠绕伤口。
一边缠着伤口,小道士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苏大哥,以后就别出来了,要不然一辈子待在山里,别的不说,总归是安全不是?”
他本来就是个话痨,只是自家师叔懒得听他废话,每次他话一多,便扬言要打他,这让这小家伙便越发的怀念当初和苏宿一起游历的日子,别的不说,话能说不少,而且苏宿还能和他搭上话,后来再遇上另外一个剑修徐承寒,原本以为这位大哥也是苏宿这样的人,谁知道,这就是个闷油瓶,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这让小道士当真是万般惆怅。
这又见到了苏宿,能不觉得亲切吗?
不过这会儿的苏大哥,估摸着是当真说不出话来了,能从嘴里蹦出来的,只有鲜血。
驴道人倒是对此毫不在意,除去看两眼天
幕上的那一战之外,他便再也没做些什么。
天幕上,剑种徐承寒对上了大祁皇帝梁照。
这位万剑山的剑种,剑势凌厉,大开大合之间,带动剑光,照耀天际。
若是面对一般剑修,几乎便可以说是定然是要取胜了,但是面对眼前的梁照,即便是剑种,也是节节败退。
他当初败给顾泯,如今又败给了梁照。
而且梁照在出剑的当口,剑势越来越猛烈,好似这位大祁皇帝如今的境界,也要比起来之前,更为强大。
他本就处在破境的当口,或许今日一战,前后两位剑道天才为他喂剑,能让他获益不少。
梁照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是谁?”
天底下的剑修他都知道,能够这般年轻,能够接他这么几剑的,人并不多。
可惜他眼前的那个剑修,是个闷油瓶,不说话,只是出剑。
驴道人扯着嗓子吼道:“徐小子,你打不过那家伙的,赶紧跑路!”
说完这句话,驴道人又是啧啧道:“这小子也是天才,竟然真要破境了。”
这是说的梁照。
下一刻,驴道人再转过头,看向远处的一幕,有些惋惜道:“多好看的女娃,就这样没了。”
远处半空,有个女子坠落下来,在半空中的时候,其实已经是生机全无。
再无回天之力。
……
……
酒铺子里,刘安悠悠醒来,已经是午后光景了。
春月坐在酒铺子门口,托着腮帮子,看着远处,听到身后响声,这才回过神来,转头说了一句,“小家伙醒了。”
“春月姐姐,我师父呢?”
刘安揉了揉额头,喝了那么些酒,这会儿头也疼的不行。
春月有些怅然的说道:“走了,说是去做一件什么事情,估摸着很凶险,不然也不会让你睡在我这儿。”
刘安一皱眉,就要冲出酒铺子,但很快便被春月拦住,这位性子一直泼辣的女子,摇头道:“你师父既然让我看好你,在他回来之前,你就不能离开这里。”
她知道苏宿要做的事情凶险,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徒弟托付给她。
既然托付给她了,她自然而然的,就要办好这件事。
刘安一愣,认真地看着春月,然后眼眶湿润,哽咽道:“春月姐姐,你觉得师父还……能回来吗?”
听闻这句话的春月,
如遭雷击,脸色煞白,有些事情,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别人说透又是另外一回事。
才刚刚站起来的春月,又失魂落魄的坐下,她靠在门边,久久不说话,而后只能听见哭声。
刘安想了想,也坐在这门槛上,小小的脑袋歪过来,安慰道:“春月姐姐,师父这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对于自己师父,其实刘安一直有两种看法,头一种自然是他亲眼所见的师父,而另外一种则是从之前那个白袍公子哥嘴里听来的,他有时候不明白,自己师父到底是哪一种人,按理来说,师父不至于装出来个什么样子,而那个很好看的公子哥也不会骗他,可越是如此,便越让他迷糊。
自己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春月姐姐,你当真很喜欢师父吗?”
刘安小声的问道:“要是喜欢,又喜欢师父什么呢?他平日里看起来可没个正经,除了在城头出剑的时候,其余时间,都看不出来是个不错的人啊。”
春月转过头,凄然一笑,“男女之间的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天下的人都觉得他不好,便总会有人觉得他好,天底下的人都说他好,却也不一定好。”
男女之事,从古至今,都是天底下最为麻烦的事情。
说不清,理不清。
“况且我早就觉得你师父好啊,别的人喝多了酒,总归是要说几句大话的。”
刘安问道:“那我师父呢?”
春月轻声道:“他呀,即便是不喝酒,也是要说大话的。”
刘安一时哑口无言。
春月问道:“你当真知道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刘安默然。
他听得多,说自己师父是个了不起的剑修,但并未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说得那些话,都是真的?”
春月轻声道:“他在我心里,就是他说的那样的人,就是那般了不起的。”
刘安也不说话。
春月自顾自说道:“之前你师父走之前,问我为什么要喜欢苏宿那样的人。”
稍微停顿,春月才说道:“要是还能见到他,我会告诉他,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值得喜欢?”
说完这句话,春月沉默了很一会儿,然后才坚定的说道:“肯定的,我肯定会再见到他的!”
——
如今已经来到大应和大祁边境,在帝陵所在的群山之间的顾泯,坐在马上,忽然心头一紧,眉头紧皱。
第四百八十七章 柢山剑修,不可欺
梁榆拍马而过,来到顾泯身侧,好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位皇帝陛下如今的心情,自顾自说道:“军侯来信了,他们已经穿过大应边军的封锁,至多还有两日,就能去到大祁边军身后,依着军侯的想法,是要直接给梁照的屁股来个开花。”
曹北玄难掩激动,接话道:“陛下,咱们也得加快速度才是,到时候狠狠揍他娘的梁照!”
顾泯没急着说话,冠军侯贺无疾如今的行军方略,是之前还未南下的时候,其实两人就已经达成的默契,后来那支六万余人的军伍,一路南下,时有消息传回来,差不多也就是和之前的想法一致,如今他的六万人已经跨过大应边军的封锁线,之后只用面对梁照了,能够在短暂之间击败梁照,这种事情,顾泯不考虑,但总归能解决一些南楚目前的危局才是。
至于他们自己。
顾泯轻声道:“军侯能过去,咱们不见得真能过去,那位徐大将军不是傻子,放我们过去,等我们彻底灭了梁照和大祁,转过身就要和他们决战,大应这些日子才建立的优势,很快便要荡然无存,事情不是换个对手那么简单,咱们在大应境内这些动作,已经足以让这位大将军警醒了。”
顾泯明白,他们这支军队,想要通过大应边军的封锁线,至少要脱层皮。
或许要折损差不多一半。
大应不是傻子,他自己也不是傻子。
双方都明白,让顾泯从通过大应封锁线去到南楚,意味着什么。
顾泯喃喃道:“我总觉得南楚发生了什么大事,有些心神不宁……”
梁榆和曹北玄也不是傻子,只要顾泯稍微提点,便明白了,两人合计一番,曹北玄说道:“陛下,要不然咱们就在这里,先和大应边军战一场,将对方彻底击溃,那样之后北上,也没了麻烦。”
击溃大应最为精锐的边军之后,大应上下,便再也找不出精锐的军伍来应对之后要北上的南楚大军了。
到时候,帝陵以北,大好疆域,便都成了予取予求之地。
顾泯苦笑道:“击溃大应边军,漫说不是耗日苦多,即便真有这心思,咱们的兵力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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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修行者大军,虽说之前谈起来是可顶上百万大军,在大应境内也是横行无忌,但是那都建立在大应最为精锐的边军并不在大应境内的前提下,如今要面对的是数十万大应边军,加上无数的随军修行者,其中至少还有十数位金阙强者,那可是大应的全部家底,哪里这么容易。
“至少再有三十万人。”
顾泯默默计算着,苦涩道:“至少再有三十万人,咱们才能吃下那些大应边军。”
他如今的想法,其实不在吃下那些大应边军的问题上,而是尽快回到南楚,如果不是这些御北军,他大可直接御剑而过,不过如今却是做不到。
大应的那道封锁线,直接将他们和南楚截断,消息到了如今,一点都透不出来。
早在之前,他们便想过,要是有一支军伍横在帝陵这边,隔断大应和大祁便好了,但总归是乱想,一直都没有落在实处,毕竟很难有这么一支军队的出现。
顾泯越想头越乱,他跃下马背,看了一眼远处,那处大宁帝陵的入口,据此不过数十里。
“朕要去走走,你们在这里等朕一日。”
他把自己心烦意乱解释为这里便是自己好友李乡的葬身之地。
既然路过,如今的自己,理当去看看。
梁榆和曹北玄抱拳,并未阻拦,只是默默看着顾泯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他们眼前。
……
……
如今已是剑仙的顾泯,即便不御剑,速度也是天下最快的那拨人,他很快便来到那座帝陵的入口。
帝陵入口,那扇石门,藏在山中,露出一片光亮,自从上次打开帝陵之后,这座帝陵,这么多年来,便再没有闭合过。
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进出此地,即便里面的天材地宝越来越少,但总归会有人乐此不疲。
之前顾泯路过此地的时候,还碰到解语众人被人欺辱,当时即便是有江潮在后面追着,他也出手帮过那位当初在登山的时候认识的姑娘。
如今想想,也过去许久了。
站在入口前,四周或多或少都有几道气息,强弱不一,有些气息甚至在探查顾泯,顾泯只是眨了眨眼,便将那些想要探查他的气息,彻底粉碎,连带着那些气息的主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势。
“晚辈唐突,请前辈手下留情!”
群山之中,有声音传出,无比诚恳。
顾泯没理会,只是收去气机,只是随即又散发出一道气机,将周围修行者,尽数驱逐。
而后他踏入了帝陵之中。
转换日月,顾泯从天幕中走出来,帝陵里如今的天时和帝陵之外没有什么区别,那座大阵运转如常,这不得不佩服当初建造这座帝陵的阵法大师,让那些座法阵即便是运转千年,也不曾有什么变化。
这样的阵法大师,若是放在现在,只怕要被诸多宗门奉为上卿。
顾泯来到帝陵中的地方,是和其余修行者一样的地方,并非是最开始那般要经过那条石洞落在深山之中了。
稍微停顿,顾泯从帝陵上空掠过,如今已是剑仙的顾泯,在这帝陵里,自然不需要再如何谨慎,前来探宝的修行者抬头,看着那道璀璨的剑光划过天幕,也是惊讶不已。
“这是哪位剑仙?又进来探宝了?”
另外一人高兴道:“进来探宝才是好事情,这岂不是说,在帝陵之中,还有好东西,能让这些剑仙都心动?!”
这个地方已经被他们探查了许多年,法器宝贝越来越少,直到如今,几乎很难看到什么不错的东西了,只是他们这种散修,即便如此,也是想着来碰碰运气的。
从天幕掠过,顾泯没有半点犹豫,只想前往照天城。
很快便来到那座山谷前,山谷里原本是有朱厌和赤发两尊异兽坐镇,加上终年充满迷雾,才得以守护住那座照天城,但如今,朱厌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赤发想来也不会还停留在这个地方,只是雾没散。
一般境界的修行者,进入山谷,容易被迷惑心智,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危险,但对于顾泯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驱动剑气驱散四周迷雾,很快便穿过山谷,来到平原之上。
远处的照天城,成为了一片废墟,这座帝都当然不是真正的那一座,但实际上真正的那一座,也早已经被历史掩埋。
这座帝都的大小,就是按着原本的照天城来的,算是能够一比一复原的。
只是也成了历史。
那些废墟上,有些修行不俗的修行者,在拿着各自的法器找寻宝贝,但很少有找到的,即便是找到一些,都是些并非多好的东西。
其中一柄青铜剑,被一个修行者找到之后,立即便引来了数人争夺,不多时便有修行者死在此处,那个死在此处的修行者,身上原本的法器,自然而然便成众人抢夺的东西。
一旦有争斗,便要流血,一旦流血,便有下次争斗,在这片废墟之上,太多人性的丑恶被展现出来,但那却又是整个世上,最为普遍存在的东西。
顾泯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脚朝着里面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青铜剑的争夺到了白热化,一个中年男人夺了此剑,便朝着顾泯方向掠来,身后数人,紧追不舍,快要临近顾泯的时候,那人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箓,化作青铜剑,然后丢向顾泯,然后冷笑一声,继续朝着远处掠去,身后数人不察之下,自然朝着顾泯杀去。
已经在悄然之间成为众矢之的的顾泯,伸手捏住那符箓化作的青铜剑,然后手一拨,剑尖朝着那已经快要远去的修行者而去,在顷刻之间便追上那人,而后更是一剑钉杀了那个想要祸水东引的修行者。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在顷刻间,便停下脚步,有法器的率先收起了法器,不敢再前进一步。
一剑钉杀那个实力比他们高出一筹的修行者,想要杀他们,不是易如反掌?
顾泯没有理会那些人,只是剑气牵动那柄青铜剑过来,斑驳不堪的青铜剑悬停于他身后,有些微微剑鸣之声。
欢呼和雀跃。
这一下子,更是让众人再度惊住。
顾泯看着这柄青铜剑,很快便认出,这应当就是大宁王朝当年禁卫军的佩剑,不过时隔多年,上面已经有了锈迹。
至于为何欢呼雀跃,大概是觉得顾泯亲近,而这种亲近感,还是来源于顾泯身上的帝血。
他才是真正的大宁皇族的后人。
而且已经是唯一的一个。
“那我带你离开这里,替你寻个好主人。”
顾泯想了想,便伸手握住了这柄青铜剑。
而后他看向那还未曾离去的数人。
众人一愣,赶紧赔罪告退,但实际上都不曾离开多远,只等顾泯离去,他们便要去抢夺那个之前被顾泯钉杀的修行者身上的法器。
顾泯不理会,直接前往照天城废墟。
第四百八十八章 可以一战
来到废墟里,到处都是残檐断壁,在无数修行者来此寻宝之后,这个地方,早已经看不出来当初照天城风貌,就连那座皇城,也是如此。
顾泯不知道那个地下的宫殿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会不会有人进去过,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只是在他在废墟里行走的时候,那些见到他的修行者,都纷纷绕开,毕竟顾泯一身剑气,没有任何掩饰的释放出来,不管是谁来看,都是特别恐怖的事情,那浓郁到极致的剑气,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们,眼前的男人,不好招惹。
往前走去,顾泯想起很多旧事,当年大祁大军在郢都城外,皇兄要烧死他,让他去顶替自己去死,顾泯虽然杀了皇兄,但也想随着南楚一起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但在那个晚上,有个小太监告诉他,他是南楚的皇帝,他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他应该活着,也是因为这句话,顾泯提着小太监给他的灯笼,跑出了皇城,跑出了郢都。
而那个小太监便在天亮的时候,代替他前往了大祁咸商城。
从此两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小太监先是被囚禁在咸商城,而后死在了帝陵里。
而顾泯,逃出郢都之后,碰到了小师姐洛雪,开始在柢山练剑,而后便成了剑仙。
要是没有小太监,就没有如今的顾泯。
他曾是顾泯在很多年里唯一的朋友。
他的名字叫李乡。
却不是简单的李乡,他是宁启帝的皇子,是被封存多年,是棋子,是用来打开帝陵的那枚棋子。
他的一生,短暂而又不自在。
顾泯想着这些事情,眼眶有些湿润,天底下这么多人,他没有觉得对不起的,唯独这个已经死去的小太监,才是他觉得对不起的。
想到这里,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废墟深处,这里曾是皇城里的那座大殿,但是已经来过太多人,许多东西都已经被带走,这里只留下一派荒凉,有些杂草在废墟里顽强的生长着,像极了当初的顾泯和李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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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在一个地方停下,伸手用剑气粉碎了身前的宫墙,然后看着露出了一个洞口。
那是当初李乡带他进去的地方,那也是一座大殿,在那座大殿里,他目睹了千年前的太史令和大祁皇帝的一战。
大祁皇帝当年境界极高,以金阙境界,便战了一个金阙之上的强大存在。
即便是如今的顾泯,也会觉得当年的大祁皇帝,实在是一个绝对的强者,那个时候的大祁皇帝,几乎便是世间无敌。
如今的四海之主,如今只怕也只有白玉尘达到了当初大祁皇帝的境界。
当然,若是能够抱得美人归,只怕梁拾遗的境界也会有极大的进益,梁拾遗实在是个怪胎,尤其是这个境界的修行者里,他绝对是独一份的。
略微停滞,顾泯进入洞口之中,不多时,便已经来到了之前去过大殿。
那是一座孤寂的大殿。
有不少地方都已经塌陷,但是还有不少空间。
当日离开的时候,这座大殿上便有巨石掉落,那会儿顾泯便断定这座大殿肯定就会倒塌,如今来看,这座大殿的坚硬程度,其实还是要比顾泯所想的更坚硬。
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是那位千古一帝最后葬身的地方,如何能够是凡物。
一方玉座,在大殿的尽头。
但是玉座上的尸体,并不在。
顾泯微微皱眉,当初第一次所见,那玉座上还有一具千年不腐的尸体,那是大宁开国皇帝宁启帝的尸体。
可如今不见了。
当日之事,顾泯并不是完完全全的知道,因为在大殿要倒塌之前,他便被李乡推了出去。
后来和大祁皇帝一起出现在了北陵。
或许大祁皇帝也不知道。
看着那方空荡荡的玉座,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扫视大殿,并未看到李乡的尸体。
“难道还活着?!”
顾泯心里燃起一抹希望。
若是李乡还没死,那该多好?
“可他若是没死,又去了何处,为何不曾相见?”
顾泯眉头蹙起,他自己也明白,李乡还能活着的希望,其实渺茫。
顾泯走向那方玉座,玉座之前,
有一抹发黑的鲜血。
顾泯伸手,感受不到那鲜血里传达出来的东西。
时间太长,即便是帝血,也已经丧失了活力,顾泯无法判别这是谁的鲜血。
沉默了片刻,顾泯用剑气割开掌心,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滴落到那已经发黑的干枯血迹上。
异变突生。
顾泯的鲜血落到那抹黑色的血迹上的时候,一颗颗光粒从那鲜血里缓缓升起来,照亮了顾泯的脸。
“这是?!”
那一颗颗光粒里,有着李乡的气息。
“这是李乡的气息。”顾泯喃喃道:“这是李乡的血,但有些什么特别的?”
那些光粒漂浮在顾泯的身侧,开始缓缓飘动,应该是组成了一句话。
“他……在……小心”
顾泯只能看到几个字,这句话里其余的字,模糊不清,看不清。
“他……在……小心”
顾泯喃喃的重复这句话,这明显是李乡正在示警,但要表达的是什么。
小心谁,他又是谁?
李乡肯定是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而且也知道顾泯会回来,于是在这里留下了最后的信息,顾泯敢肯定,这就是留给他的,他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什么东西。
或许是李乡最后已经没有能力再多说什么,才只能残留起来这么点信息,而没有能清楚的告诉顾泯,到底是什么回事。
但留下这几个字,已经足以让顾泯开始警醒。
顾泯没来由的想起朱厌死前说的那句话。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玉座上。
“你还活着吗?”
顾泯盯着玉座,轻声道:“如果还活着,你又要做些什么?”
……
……
离开这座大殿,顾泯回到平原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道剑光。
就在照天城的废墟前,有个年轻剑修,正在鏖战数位修行者。
几个修行者的境界都不强,那个年轻剑修,也仅仅是个云游境,和他鏖战的几人,境界都和他在伯仲之间。
虽说剑修杀力强大,但是面对这么多人,他渐渐也落在了下风。
只是提着剑的年轻男人,还在咬牙坚持。
他咬着牙,气府里剑气催动,年轻剑修手握长剑,剑气激荡。
围攻他的数人,看着这一幕,也是不为所动,其中一人甚至讥笑道:“你一个区区云游境剑修,想要如何,不觉得可笑?”
年轻剑修脸色铁青,一缕青色剑气,激荡而出。
一条青色长龙呼啸而出。
这是柢山的青龙剑诀。
正好观战的顾泯,就是柢山掌教。
他先是一愣,而后才想起来,当年进入帝陵,自己曾教过一个孩子练剑,那个时候自己的境界也不算高,没想到如今那个孩子,都已经成为了云游境的剑修了。
时间的确很快。
和他交手的数人,的都是散修,并不知晓这便是柢山的青龙剑诀,因此当这条青龙出现的时候,他们没有顾忌,各自催动法器,将那个年轻剑修的青龙击碎。
年轻剑修吐出一口鲜血,洒落长空。
“谢大哥!”
地面上有数道声音响起,那些都是修行者,只是比起这个年轻剑修来说,他们的境界,还要更差。
几乎没法帮忙。
年轻剑修被数道法器打在身上,一连串的响声如同炒黄豆一般噼里啪啦的响起,但他却还是握住手中之剑,不曾放开。
他手中之剑,和那些法器相撞,片刻之间,便留下了不少缺口,那剑并非什么神兵,双方境界差不多的时候,自然便没有什么优势。
顾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铜剑,这柄剑也算不上神兵,但顾泯已经想过,回到南楚之后,便在剑中加上一些寒铁,便会是一柄神兵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能够感受到青铜剑传来的情绪。
这柄剑虽然材质一般,但经过这么多年,竟然已经有些通灵。
通
灵之剑,便已经不是凡俗之剑了。
就在数人已经要痛下杀手的时候,那个年轻剑修手中的剑,已经彻底断开,他面如死灰,心知已到绝路。
可下一刻,有一柄青铜剑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年轻剑修眉头一皱,有些意外。
但还是举起这柄青铜剑,拦下了对方颇具威胁的一击。
但还是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几个修行者对视一眼,虽说都看到了那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青铜剑,但在这个时候,还是决定要斩草除根。
只是当他们有些动作的时候,一股杀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落到了他们身上。
浑身冰寒,如坠冰窟。
几个修行者身上,冷汗忽然便打湿了衣衫。
他们不知道那道杀机从而何来,但是感知到那道气机之后,便已经知道不可抗。
“晚辈不知如何冒犯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原谅晚辈一次!”
年纪最长之人,已经开口,虽说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他们这些散修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世上,越是境界高的,便越要尊重,不管别人多么没有道理,也都是有道理的。
“呵呵……”
一声冷笑,传遍这片废墟。
让许多在其余地方勘探宝贝的修行者,也都感觉后背一凉。
“你们看不出那条青龙,出自柢山?”
声音清冷,但所有人都能隐约感受到那不知道在何方的前辈,好像是真的有些生气。
柢山?!
那几个散修,脸色大变,他们虽然没去过柢山,也没碰到过柢山剑修,但是柢山的名声他们是听过的。
那座位于南陵的剑道宗门,千年之前是世间第一宗门,后来渐渐没落,到了如今,虽说不曾重新成为世间第一剑道宗门,但在南陵,已经是风头大盛。
当然,那一切的根本,都是源于那位年轻的南楚皇帝。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摇头道:“这小子明明是这里的土著,如何能是柢山弟子,难不成他曾去柢山学过剑?!”
他们已经不是和那个年轻剑修第一天打交道了,双方都可以说是老熟人,他们之中,其中有几位兄弟,都是死在那个年轻剑修剑下。
两方交恶,并非一天了。
可谓是知根知底。
只是对方什么时候和柢山有了联系?
几人虽然都不相信,但却不敢表露出来,不管是不是,只要是那个不曾现身的神秘人说是,他们也只能点头。
“晚辈不知此人和柢山有所关联,幸得前辈提醒,晚辈愿意和他化干戈为玉帛。”
此时此刻,只能服软。
“化干戈为玉帛?说得这么轻巧?我柢山剑修,也容尔等欺辱?”
随着这句话,顾泯总算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悬停半空,安静的看着众人,就像是一尊九天之上的谪仙。
所谓绝代风华,不过如此了。
看着此人,即便是那几个散修再怎么愚钝,这会都该明白眼前的年轻男人是谁了。
别说柢山,就说整个南楚,乃至于整个天下,恐怕都很难在这个年纪找出第二个这样的男子。
“见过顾掌教!”
柢山掌教,顾泯。
这一声顾掌教喊出来,整个废墟里的修行者,都抬头看着这边,神态各异。
有些人,注定是一辈子只能听过名字,而很难相见的。
既然见到了,便是幸运。
所以哪里能够不多看几眼。
顾泯悬停半空,平淡开口,“青龙剑诀,出自柢山,而谢星沉,是我唯一的弟子。”
在地上挣扎着都站不起来的谢星沉,听着这话,猛然瞪大眼睛。
然后热泪盈眶。
他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当初教他练剑的那个人了。
“师父……”
谢星沉微微张口。
顾泯没去看他,只是平静地开口,“我柢山剑修,不可欺。”
第四百八十九章 似乎有些无常
夕阳西下,年轻的柢山掌教和他唯一的弟子站在废墟前。
在他们身后很远,有不少修行者看着这边。
顾泯把目光从那废墟里收回来,开口问道:“这些年做了些什么?”
当初传授谢星沉剑道,其实没存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希望这个少年以后能有自保的能力,至于别的期望,顾泯都没有。
谢星沉把这些年自己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他如同一根生长在荒野的野草,艰难生长,虽无雨水泽润,却变得无比坚韧。
安静听完谢星沉的话之后,顾泯笑了笑,“当初觉得你资质不够,恐怕这辈子便在云游境,就已经是尽头,却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你便已经有这个境界了。”
这的确是出乎意外,而且太出乎意外了。
在帝陵之中,谢星沉没有宗门扶持,也没有资源,只凭借自己,便不知道是付出了多少,才有了如今的这个境界,想来便知道吃了不少苦。
“只是肩上有重担,走得快些,倒也是理由。”
谢星沉作为帝陵的土著,这些年见识了不少外来修行者,大多修行者进来只是寻宝,并未难为这些当地的百姓,但有一部分人,却不是这样,他们在这些百姓之中横行,作恶多端,之前谢星沉家破人亡便是如此,后来他开始修行,也是为了这里的百姓出头,之前和他对上的数人,便是曾在帝陵里作恶多端,他们是一拨结义兄弟,被谢星沉杀过几人,两边的仇怨便已经结下。
谢星沉恭敬的说道:“之前便已经听说,师父是世上一等一的剑道天才,修行速度之快,古今罕见,做师父的弟子,倒是有些辱没师门了。”
顾泯看着自己这个当年随手收下的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空去柢山看看,山上不少剑诀,看得上眼的,再学学。”
顿了顿,顾泯又说道:“我教给你的,你可以教给他们,只是要甄选清楚,不是良善,柢山可不认他们是我柢山剑修。”
这句话说的微妙,其中意思,谢星沉是能够听明白的。
他激动的点头,自己这些年,为了抵御这些外来的修行者,他倒是培养了不少修行者。
不过顾泯所传授的那些剑诀和剑经,他其实也没敢传下去,毕竟这是顾泯传下的,没有他的允许,他不敢擅自做决断。
顾泯没说话,反倒是在这里,又传下不少剑经和剑诀。
都是柢山的一些剑诀和剑经,并不是难以修行的那些,毕竟威力越是强大的剑经和剑诀,需要的修行者,资质就要越高。
但这些,已经并不是一般散修能够企及的东西了。
“若有危难,可报出你柢山弟子的身份,也可报出我的身份,只是你若是作恶,我一样会来取你的人头。”
身在高位,境界越高,那么身边的人,便会获得些好处,但若是这般便肆无忌惮,那不是顾泯想要的。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在帝陵里做的事情是什么,大概和他在南楚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不过他要比自己困难。
“等外面的乱局终了,我会派些柢山剑修来帮你的。”
顾泯再次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道:“有些人生来便是要做很
多事情的,哪怕再艰难,也要去做,不过你要是做不到,我会帮你的。”
眼下帝陵的事情,在顾泯来看,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此时此刻,他这位南楚皇帝所处的位置已经不同。
眼见天色已晚,顾泯已经想着要离开了,如今他的事情还很多,在这里久待不了。
“师父。”
谢星沉喊住顾泯。
顾泯转头看向他。
“外界传言师父是大宁皇族后人,如今的南楚国君,这事情没错?”
帝陵和外界已经相通许多年,许多消息来来往往的去传,即便是本地的这些百姓,也知道了。
顾泯点头,这件事整个世间都知道,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谢星沉说道:“我们这些在帝陵里的人,都是大宁的百姓,到了如今,也是陛下的臣民。”
到了这会儿,谢星沉已经悄然换了称呼。
顾泯摇摇头,“好好活着便是。”
别的什么,顾泯都不会要求,好好活着便是。
谢星沉沉声道:“之前陛下说我有我要做的事情,那是护着这些帝陵百姓不受人欺凌,但这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下,还有些人,一直想出去。”
顾泯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早在数年前,帝陵里便有人组建起了一支军伍,就是为了等陛下回来,好带着他们,再建大宁天下!”
当初宁启帝挑选守陵百姓的时候,选的便是最为忠诚他的那一批,其实当时那么多人里,唯一有异心的,也就是朱厌了,除去朱厌,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为宁启帝守陵是一种痛苦的事情。
他们以此为荣。
即便在这之后,他们繁衍后代,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的时候,也是将忠于大宁的思想一代代传下去的,虽然到了千年后,有些人的后人对此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大部分的后人,却还是保留着这样的想法。
于是在他们知道,顾泯便是如今唯一的大宁皇族后人的时候,也知道如今外面的世界再无大宁之后,那些人们,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把大宁当作过往,而是想要重建一个大宁天下。
而这新的大宁天下主人,自然只能是顾泯。
他有大宁皇族的血脉这件事,即便是经过千年,他们也是认的。
“他们一直在等您。”
谢星沉这句话,让顾泯陷入了沉思。
……
……
一支军队,约莫五十万人,集结在长州,已经数年,统兵将军是谢星沉的好友,帝陵在第一次被人打开之后,这里面的格局已经变化,虽说还没有像外面那般建立起来一座王朝,但是帝陵总算是有了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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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便是沈追。
他的身份不凡,原本便在帝陵里有些权柄,而后更是整合大大小小的实力,将一支军队带了出来,不过这支军队没有修行者坐镇,只能去管那些普通百姓,其余修行者,则是没有办法。
故而沈追这个话事人,其实也做的很是憋屈,而后他结识了谢星沉,日子算是好过了一
些,但也不算太好。
况且,他的心思,从来都不在帝陵里。
大丈夫当提三尺剑,建立功勋才是。
只是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却一直都没来,这才是让沈追最无奈的事情,他每天都收到消息,但却没有一个是让他欣喜的。
“沈兄!”
沈追此刻正在长州城的府邸里喝茶,便看到一道流光砸入了他的府邸之中。
身材高大的沈追,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谢星沉,有些无奈的说道:“怎么还是这个性子?”
在顾泯面前,这位在帝陵里都有些名声,尤其是在本地土著里名声颇高的谢星沉很是乖巧,而在别的时候,他其实是个很张扬的人。
眼见是谢星沉,沈追也懒得废话,赶紧拉着他的衣袖,笑眯眯的说道:“为兄前些日子正好淘到一坛好酒,据说也有三两百年了,你要是没事,就陪为兄喝几杯。”
沈追一向嗜酒,这种事情,算是人尽皆知。
谢星沉嘿嘿一笑,“倒不是我没时间,反倒是沈兄,只怕是就要没时间喝酒了。”
沈追呸了一声,“为兄闲得很,你说要是有什么修行者闹事的事情,为兄也是有心无力,至于别的,好像还真没什么事情。”
说起这个,沈追其实很无奈,他的志向和自己的现状,差距太大。
谢星沉问道:“沈兄不是在一直等人?”
沈追点头。
谢星沉没有任何的兜圈子,直白道:“沈兄等的人,我等到了。”
沈追一怔,“什么?!”
谢星沉看了看外面,“那人说了,他会在帝陵门口等你五日。”
沈追转身就走。
谢星沉喊道:“沈兄这么着急做什么?”
“老子去点兵啊!”
沈追骂骂咧咧的,但又无比的激动,一路小跑离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
……
……
顾泯离开帝陵,回到大军驻扎之处,梁榆和曹北玄很明显便感觉到顾泯这趟帝陵之行,有些收获。
他的眉间,有些笑意。
曹北玄一点气都沉不住,第一个开口问道:“陛下,有什么好事情,怎么这般高兴?”
顾泯认真问道:“朕很高兴吗?”
话虽虽是这样说的,但是他已经笑起来了。
这让两人,更加确信。
“之前两位将军提及,要在这里和大应边军一决雌雄,朕以为不妥,可如今,可以想想了。”
梁榆和曹北玄对视一眼,然后还是说道:“还请陛下示下。”
顾泯没有直接点破,只是感慨道:“这座天下,原来总归是要留给朕的,天意如此,实在是不取都对不起天地了。”
梁榆和曹北玄,还是一头雾水。
顾泯点破真相,“有一支数十万人的大军,五日之后,奔赴此地,有这支大军,可否彻底灭了大应边军?”
第四百九十章 血肉
袭杀梁照的事情,终究是没成,不过苏宿好歹是没死,不过当这个重伤濒死的天生剑胚被徐承寒背着回到城内,去到那酒铺子的时候,春月还是第一时间,泪水便好似洪水决堤,再也无法遏制。
而苏宿的弟子,也就是小刘安,更是眼睛通红。
在他在小道士那里知道自己师父去做了些什么事情之后,便想着要去城头那边,只是刚刚才往前走过几步,驴道人便讥笑道:“想要去送死,好让你那个倒霉师父活下来之后,再去死一次?”
听着这话,刘安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重重的坐在门槛上,不再说话。
小道士白了一眼自家师叔,然后才过去劝慰这个比他年纪还要小的小家伙了。
驴道人没管他,只是看着才和梁照交过手的那位剑种,好意问道:“受伤了吧?要不要吃颗本道爷的丹药?”
亲眼见过他是怎么弄出丹药的徐承寒嫌弃的摇摇头,“伤不重,没事。”
驴道人听着这句话,蓦然大怒,“你嫌弃本道爷埋汰?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老子身体里有上古异兽的血脉,那丹药可是老子用血肉去做的,你也嫌弃?”
驴道人的父亲,便是当初宁启帝挑选的三个异兽之中的其中一位,其实并非是一头普通的黑驴,而是一种上古异兽,不过他父亲的确是喜欢上了一头母驴,这才有了他。
他虽然外表是驴的形态,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流淌着异兽血液的……黑驴。
他的血肉也是灵药,不过那丹药,却不是割下自己的血肉做成的,而是……皮屑。
说来说去,不也是他自己的血肉嘛。
没啥关系的。
徐承寒也不是第一天认识驴道人了,眼见对方破口大骂,他干脆充耳不闻,没人理他,他正好在酒铺子里抱了坛酒,提着一根长木凳,就在街边坐下喝酒。
驴道人气也气过了,这就转而问道:“和梁照一战,是个什么感受?”
梁照当时想要借助和苏宿一战而破境,但却没能功成,而后和徐承寒交手,更是让他有了第二次机会,所以他才会耐着性子去和徐承寒交手来打磨剑意,不过最终,也没能如愿。
“他很强,世上这个年纪能胜过他的,只有顾泯了。”
徐承寒出道以来,第一个交手的人就是顾泯,除去顾泯之外,便是和万剑山的那些剑修,那些人即便是境界比他更高,但是年纪也比他大很多。
因此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可之前和梁照一战,他才感到了之前在顾泯身上感受到的压力。
驴道人嗤笑道:“没越过金阙,梁照在顾泯面前,翻不起浪来,我倒是有些期待这两个人下次见面,要是被顾泯那小子知道了苏宿被梁照打成这个样子,会是怎么反应。”
顾泯那个家伙,驴道人接触不多,但也有一个明确的感知,那就是有些事情是他的逆鳞,旁人一碰就死。
苏宿就是其中之一。
徐承寒没搭话,只是低头喝了口酒,把嘴里的鲜血都给咽下去。
他是个极其要强的人。
驴道人看得出,但不说破。
他打了个哈
哈,然后便自顾自去找酒喝。
……
……
酒铺子外的门槛上,小道士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家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憋了半天,就说了一句,“你师父死不了,我师叔给他吃了丹药,吊住性命了,只是师叔说,估摸着半年都下不来床了。”
苏宿和梁照的一战,看起来时间不长,但是苏宿受了极重的伤,这种伤势,太过严重,这是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造就的。
这也是平日里苏宿没有完全上心剑道造成的。
麻烦得很。
还好有驴道人,要不然苏宿今日,就会死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例外。
刘安低头,忽然哽咽道:“我对不起师父,平日里我没有听他的话,我太逞强了,师父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小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还是个孩子,懂不了这些也是正常的,不要太伤心啦。”
刘安不说话,只是已经泪流满面。
而在更里面的房间里,春月看着面如白纸,气息十分微弱的苏宿,几乎已经是痛苦到了极致。
她没想到,早上才好好的苏宿,这会儿回来,便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那个大大咧咧的年轻剑修,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
春月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要死,好不好?”
——
当沈追带领五十万大军汇聚在尧山的时候,梁榆和曹北玄两人的眼睛里已经燃起了战火。
这让才见到这两位的沈追,一时间有些不知所以。
他星夜兼程,才来到这里,看到了那个自己一直想要看到的年轻皇帝。
他倒头便拜。
那个一身白色帝袍的年轻男人没说什么,只是当天便制定了机会,只有半日修整,这五十万大军加上十万御北军,开始南下。
这一次,大军不躲不藏,冲着的便是大应边军的精锐所去。
行军路上,沈追终于能够单独和顾泯说上了话。
年轻皇帝的第一句话,便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年轻皇帝开门见山,没有任何的弯弯绕。
沈追沉默了一会儿,直白道:“帝陵里的百姓都是大宁百姓,即便过了千年,这一点不变,大宁没了,当年的陛下也没了,但陛下既然身体里既然是流淌着大宁皇族的血液,那么我等便会随着陛下去周国刀山火海,再建立起一座大宁王朝。”
顾泯摇头道:“朕即便取了天下,也不会将国号定为大宁,你又怎么想?”
沈追洒然道:“既然是陛下做这个皇帝,以后也是陛下的子嗣当这个皇帝,那不管叫什么,我等都会追随。”
这一点,他倒是和冠军侯贺无疾的是一样的想法。
顾泯点点头,有些事情他是一来便想着说清楚的,毕竟说清楚才好,要是没说清楚,事情后来便会麻烦。
顾泯说道:“如今这外面的天下大势,已经十分明朗,梁照举全国之力要和朕鱼死网破,大应的国运
被朕拿了,整个大应疆域,朕的铁骑也踏过了,就剩下如今在大祁境内的大应边军了。”
沈追一点即透,“陛下是要在这里来一场大决战,消灭大应最后的军力?”
顾泯笑问道:“朕有十万御北军,又有你们的五十万大军,这场仗,能不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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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追大笑道:“自然,陛下自然能赢。”
顾泯正色道:“朕有些事情,还要与你说说。”
沈追止住笑意,等着顾泯的下文。
“大战之后,大应边军被我们收拾掉了之后,整个大应便没有什么力量了,我会拨给你二十万大军,你随即北上,将大应疆域各个要塞,全部夺下来,如此这天下,南楚也算是取了一半了。”
顾泯轻声道:“朕在大应留了棋子,你做这些事情,不会太麻烦的。”
他说这么多,但最后还是要看沈追的意愿。
沈追果然有些为难,他欲言又止。
“还是想南下?”
沈追点头,“这么一场大战摆在眼前,臣还是想掺和掺和,在北边收拾烂摊子,臣不想干。”
顾泯微笑道:“这事情琐碎,但说起来也是夺半座天下的功劳,真不要?”
沈追摇头道:“臣和这些人离开帝陵,就是想要为陛下效死命的,这种事情,真不想做。”
顾泯点头,不再说话。
……
……
这支浩大的军队南下,行踪掩盖不了。
但顾泯也没想着能够掩藏,他之前像是一个手里就只有那么点家当的小门小户,过日子要省着,要估摸着来,但是这个时候,有了这五十万的大军,他也终于可以阔气一回。
和大应边军的决战,他没有一个很确定的方案,反正这一路南下,就一个想法,追着大应边军的精锐打。
等到什么时候将这些大应边军都统统击溃了,那他就可以继续南下了。
有了这个条件,他就再也没有顾忌。
之后的日子,有过几场小战,不过都是这边大军和大应边军接触之后,对方一触即溃,将那几股小支大应边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又是一场遭遇战之后,顾泯驱马上山,和梁榆还有曹北玄一起,沈追并不在其中。
局势到了如今,已经十分明显了。
顾泯在马背上忽然笑道:“如今有一桩天大的功劳,谁要?”
梁榆不说话,曹北玄眼皮动了动。
两个都是聪明人,怎么想不明白这种事情。
“之后的大应残局,交给末将吧。”
曹北玄开口笑了笑,然后说道:“末将就不去南边凑热闹了,南边有军侯,有梁将军,还有陛下,足够了。”
梁榆松了口气,他对功劳什么的,不怎么在意,唯独是想打仗。
若是让他去小鱼小虾打交道,还真不是他想要的。
顾泯来到山顶,俯视那数十万大军行军的景象,感慨道:“谁能想到,一次北上,等到南下的时候,竟然就要一统天下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两地战
大祁疆域,已被大应边军占领三分之二,从北往南,无数军镇,如今早已经落入大应边军之手。
大半个大祁,都在大应边军手里。
不过当那支雄壮军伍从大祁北边往南而来的时候,徐宾这位大应边军主帅,已经开始调兵了。
他最开始做的,是收拢那些散开在各处军镇的边军,在得知顾泯有这么一支军队在数十万人的时候,徐宾已经完全收起了对顾泯的轻视之心,如今的大祁已经被他打得没了反抗能力,即便是收回大军,以后想要再去占领那些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目前要是不能将顾泯的大军剿灭在这里,估摸着以后大应一统世间,就是闲谈了。
甚至是胡扯!
在林州城的将军府里,徐宾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沙盘,身后站着数位青壮将军,皆是身披甲胄,却面无表情。
实际上众人心里,如今也有些打鼓。
顾泯从什么地方找来那数十万大军的?就和之前他是怎么在大应北境带出一支人数差不多在二十万人的大军的一样,让人不解。
他好似真像是天上下来的神仙,不知道能在什么地方,变成天兵天将来。
关键是这天兵天将,也太厉害了吧?
一支全部由修行者组成的大军,将整个大应疆域的各处府兵,都打得抬不起头来。
最后在烟霞城前,不是没能力攻进去,而是不愿意而已。
徐宾抬起头,环顾四周,而后才缓缓开口,“那支军队,理应是从帝陵出来的。”
作为大应边军主帅,这点判断力还是会有的。
“天下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年轻人,只是天赋好,在修行上,没有任何对手,可就是这么个修行天赋,让你们都没看到这之外的东西。”
徐宾神情严肃,“算计人心,布局深远,这个年轻人,远远要比梁照难对付的多。”
梁照已经是当世年轻人中,最为了不起的存在之一了,可是在顾泯这边,现在来看,还是比不过。
徐宾身后,有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将军,名为徐谓,乃是大应边军里这些年才崛起的,这次南征,他展现出来的东西,让徐宾十分欣赏,眼看着战事推进,他的位置也是水涨船高,如今已经在边军中成了第三把手,他这个年纪便身居如此高位,只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能够接替徐宾这位大应边军。
按着原本的故事发展,实际上在一统天下之后,徐宾一定会有一个非常大的封赏,或许是裂土封王,反正肯定会一跃成为大应王朝理所应当的军伍第一人,不过到时候他肯定会离开边军,到时候的边军,最有希望接任的,就该是徐谓。
徐谓指着沙盘上一处,笃定道:“即便是从帝陵里找出来的数十万大军,战力也绝不可能和南下的那十万人一样,或许我们用二十万人,就能拖住这支军伍。”
徐谓说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就有了打算。
“他们要来到林州,定然要经过虎跳崖,可以在此地设伏,将这支大军分割开来,分而歼之。”
“末将愿意领着二十万大应儿郎,拦住这数十万大军。”
他不愧是徐宾最信任的将军,一说话便已经替这位大应军伍第一人想好了办法。
徐宾却没说话。
这位大应边军主帅,摇头道:“如何能够将其一分为二,他们明摆着便是来寻求决战的,你这二十万人,一旦出现,无非就是一个结果,原本那在大应境内横行的十万大军和在帝陵里找出来的几十万大军直接就把你吞下肚去。”
徐宾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一处平原,感慨道:“我带兵打仗这么多年,还真没看过这么打仗的,他们这群人,不会分兵了,而是肯定会追着我们的精锐来,用一到两场大战,解决战事,我们要是败了,整个大应,便都成了他人嫁衣了,之后不管是大祁还是南楚,反正都会轻而易举的取走半座天下。”
他缓了口气,转头看向那些还在的将军,然后才说道:“如今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避而不战,边军退回大应,当然了,这就是完全做缩头乌龟了,等到顾泯和梁照在南边分出高下,自然还会来找我们麻烦。当然,南边的两人,即便有人胜出,也会有代价,咱们会比现在更有利。”
他说完这句话,这些还站着的将军,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所有人都面带不甘。
“大将军,不曾尝试,为何认为我们毫无胜算?!”
终于有人忍不住,那人高声开口,“我大应边军里,没有贪生怕死的人,我们宁可战死也不做缩头乌龟!”
“对,恳请大将军给我们一战的机会!”
“对,我们宁肯死在沙场上!”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但那位大应边军主帅,倒是没说话。
大厅里众人情绪激动,他这个主帅,没有表态。
片刻之后,他才挥了挥手,让这些人离去,众人虽然心里还有许多话要说,但也只能按住性子,离开这里。
一时间,大厅空下来,只剩下徐谓和徐宾两个人。
两个徐姓人。
“大将军……”
徐谓主动开口,只是还没说些什么,就被徐宾摆手制止。
“作为一个军人,在面临这样大战的时候,我的第一想法,自然也是打,不过我掌握着大应一国的所有军力,之前澈殿下的十万大应边军,已经成为了历史,这是大应最后的本钱了……”
徐宾自嘲一笑,“之前举国都认为,一座王朝女人掌权,是天大的笑话,这会儿才明白,原来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没有太后,一座王朝倾覆居然就在这么快的时间里。”
大应王朝三五年前才兴兵南下,一路上几乎算得上是顺畅无比,所有人都沉浸在要一统天下的期望之中,可越是这样的时候,那些人便越是头脑发昏,之后有了那次逼迫太后还政的事情,也就是那件事之后,大应王朝每况愈下,被顾泯从北境一直打到南边,大应国运被他拿走,而如今,别说争夺天下,大应只怕是自身都难保。
“到了如今,我越发肯定,其实大应国运,便是太后拱手送出去的。”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
徐谓脸色大变,这种事情的利害关系,他清楚的很。
“要不然你觉得为何他能这么轻而易举的便夺去了整个大应的气运,若不是太后在后推动,
如何能行?”
徐宾讥讽道:“不过即便如此,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徐谓不解,问道:“那太后为何要如此行事?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后,难道太后这么痛恨大应吗?”
女人的心思最是复杂,尤其是像是大应太后这么强大的女子,便更是如此。
徐宾沉声道:“女子心思,纵然难猜,但太后的心思,我应当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徐宾和大应太后的关系不错,其实之前他去咸商城刺杀大祁皇帝,也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要不然他或许不会答应下来。
“太后应当只有对先帝的愧疚,其实权柄并非太后贪恋的,加上这么多年以来,大应上下对太后,都不友好,时常有针对太后的事情发生,那些大应皇族,更是和大应太后面合心不合,这么些事情堆积下来,太后自然对大应没什么感情,这么多年下来,会累的。”
徐宾小声道:“堆积如此,总有爆发的一日,或许没有烟霞城群臣的事情,太后也会将权柄交给澈粟殿下,只是他们太着急了。”
说起来是一个女子突然的任性,才导致一座王朝的倾覆,但实际上还是他们这些人自取灭亡。
“世事无常啊。”
徐宾感慨一句话,还是说回了正题,“依你之见,我们要打一仗,会有几分胜算?”
徐谓知兵,这是徐宾对他的最高评价。
徐谓沉声道:“六分。”
“即便有十万修行者组成的大军,但那从帝陵里带出来的军队,定然无法和我大应边军抗衡!”
这一点上,徐谓有着很强的信心。
“况且我们有举国的修行者在,大将军还可以写信去剑府这类的大宗门,先杀顾泯,而后破局,不也容易?”
徐宾微笑道:“信我早已经写出去了,如今剑府的姚老剑仙,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当年时局,南北剑道,各有一人魁首,南边是蓝临真人,而北边,便是那位剑府老府主姚错老剑仙。
不过这些年老剑仙很少出手,也不曾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徐宾的信,其实未必能够取得什么效果。
“我和老剑仙有些香火情,如今正好可以用到。”
徐谓欣喜道:“那就是说,大将军早就有想法了?”
徐宾点点头,“太后最后也能任性一次,我为何不能?”
这会是徐宾此生最大的一场战事,若是自己躲了,只怕一辈子都会悔恨。
徐宾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有底气一些,“只是若是败了,我就要成为整个大应的罪人了。”
“千古罪人!”
……
……
剑府老府主姚错,云游世间,在前日,回到了剑府。
如今剑府,比起当年,萧索许多。
许多剑修,已经前往大应边军之中,虽说战死者并不多,但一旦离开剑府,还不是显得这座山门有些空荡荡的。
如今这剑府里,剩下的都是些三代弟子。
老剑仙先是去取了信,而后看了几眼,便随手扔了,信纸还飘在空中,便被剑气斩碎,一点都剩不下。
然后老剑仙看了一眼山门那边,便化作剑光离开。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大师兄也收到一封信。
“谁写的?”
大师兄头也不抬,正在重温自己手里的书。
那里面的故事,还真是让他如痴如醉,即便是重复读了好几次,也是如此。
送信的弟子看了一眼信封,顿时便傻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师兄,是顾……泯。”
大师兄木然抬头。
“他给我写信做什么?”
大师兄合上书,有些莫名所以。
之前他可是曾经和人一起去袭杀过顾泯,虽说最后顾泯没难为他,但是他想着怎么都不可能再收到顾泯的信的,可事情就这么意外,他收到了。
接过信来,大师兄撕开信封,便看到了第一句话。
“道友,快拦住姚老剑仙,他来杀我了!”
大师兄一怔,而后继续看下去,才发现这信里就这么一句话。
他才抬头,看向那个送信弟子,问道:“府主回来过了?”
那弟子点头,然后又说道:“又走了。”
大师兄急忙起身,可是追到洞口,却又停下,他自顾自的喃喃道:“不是我不帮你啊,府主这般剑仙,我是怎么都追不上的啊,况且即便是追上了,我说的话,府主也不会他听的,道友,死道友不死贫道,真的怪不得我了。”
……
……
有一封信,以飞剑传讯,在日暮时分,来到了郢都。
落到了皇城里。
柳邑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皇城里,整个皇城里的女官都已经默认了眼前的年轻女子,就是之后的南楚皇后了。
所以对她,无比的尊敬。
柳邑其实不止一次想要离开郢都去找那个她想要见到的人,但每每想起一些事情,却又不得不停下来,决定留在郢都。
之前北边一点消息 都没传出来,可后来,随着边军那边打起来,战报落到了郢都,许多更北边的消息,也来到了郢都。
她知道了自己喜欢的那个男人,如今已经取了大应国运,领着军队将大应疆域都给打穿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到南楚的。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很想念对方。
直到那封信,从天空落下,来到她的手上。
“柳邑亲启,顾泯。”
信封上就这么几个字,但柳邑已经眼眶通红。
他给自己写信了。
他居然给自己写信了。
柳邑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
“你看到信的时候,估摸着我可能已经死了。”
柳邑心里咯噔一声,担忧不已。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接着往下看去。
“也不一定,虽然这会儿肯定会有很多人想我死,但我从来都不想死,我想活着,我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我想看着南楚的百姓安康,也想去亲眼看看星星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肯定会竭力活下来。”
那是那个年轻男人的保证,也是承诺。
“我在千丈山找到了御北军,然后一路南下,横扫大应,半座天下,就这么轻松到手了,但是真正的挑战,还没开始,大应最为精锐的边军,就在我的大营前面,大概两三日,我就要和他们交战了,这场战争我有把握取胜,但是他们可能会让我去死,我有些担心,于是想要写信给你。”
柳邑心一紧,以她对顾泯的了解,如果不是到了最为紧要的时候,绝对不会这样的。
他是个很内敛的年轻人,尤其是对感情来说。
“之前在北海的时候,你说你喜欢我,我没说我也喜欢你,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不喜欢你,后来经历许多,我也没说什么,到了如今,我仔细想了想,我明白了一些,所以这个时候我也想说一句,我也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回来我便娶你,你会是我南楚的皇后。”
看到这里,柳邑已经泪流满脸,天底下的女子,最幸运的事情,不就是喜欢的男子,恰好也喜欢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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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邑喃喃道:“要回来娶我,那怎么能死?”
“是啊,既然是要回来娶你,我怎么能死呢?所以我不会死的,你不要担心,对了,我这次北上,看到了许多没看过的,我已经是剑仙了,我如果没死,能够护住你了。”
“对了,你的嫁妆,白宗主已经给我了,我已经收下了,所以其实这门亲事,不管你答应与否,其实都定下来了。”
“实际上想想,我顾泯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又是一国之君,你嫁给我,其实不算吃亏。”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柳邑又破涕为笑,她很少看到顾泯这样样子,即便是在信中。
“做皇帝真的不容易,我做这么些日子,都觉得有些疲倦了,所以要是有可能的话,我们要早生孩子,以后让他早些来做这个皇帝,不然我真受不了。”
说到这里,顾泯开始有些抱怨了。
这些情绪,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他才会展现出来,所以看得柳邑心里有一股暖意。
这是被信任的感觉。
“书不尽言,有许多话,我回来告诉你,你要相信我,我肯定会回来的。”
然后隔开许多,在信纸的末尾,有一行小字。
“我如今,已经很怕死了。”
信到这里,便已经算是结束,柳邑放下信纸,死死捏住,一言不发。
怕死是因为什么?
牵挂。
这世上有放不下的人,便很怕死。
顾泯这样的人,身上担子很多,但没有多少是他自己想要去挑的,但如今的柳邑,算是一个。
所以他说怕死了。
柳邑看着天空,喃喃道:“要回来才行啊。”
——
看着飞剑离去,顾泯才回过神来,来到大帐里。
这里面,曹北玄梁榆和沈追,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三位大将,眼里都有战意。
其实他们在推进数十里,便能到林州城下,只是却没有这样做,顾泯的解释是,攻城麻烦,想来那位大应主帅也不会白白的浪费这么一场大战,将它变作攻城战。
所以这片平原,才是战场。
梁榆开口说道:“陛下真知灼见,林州那边已经来人了,差不多一日之后,便要到我们对面。”
顾泯点点头,这在意料之中。
最后的大战,双方心有灵犀的选择一场以骑军为主的冲杀,这对于守城的大应来说,其实也不吃亏,毕竟顾泯如今的兵力,完全可以围而不打,到时候还不如如今这般,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
顾泯看着眼前的地图,轻声道:“在真正打起来之前,会有一场修行者冲阵的战事,到时候几位将军,不要贸然出动。”
大应举国之兵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半的修行者,都在大应军中,其中繁星境乃至繁星之上的,加在一起,数百人是有的。
这样一拨人,冲杀起来,专门挑着他们这些将领杀,会让大军乱成一锅粥,所以当下的大事是这些领兵将军活下来。
梁榆担忧的看向顾泯。
顾泯无所谓的说道:“朕自然是他们最想杀的那个人,到时候莫说一个金阙,可能四五个金阙,都要来围杀朕。”
听着这话,梁榆三人都脸色微变,他们境界不够,在这方面,根本不能为顾泯做些什么。
那些金阙强者,能在他们的大军中来去自如,他们很难挡住他们的脚步,而如今的军中又只有顾泯这么一个金阙强者。
“陛下,不如暂避锋芒?”
曹北玄担忧开口,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们已经对这个年轻皇帝真正的臣服了。
做臣子的,自然要担心君上。
“逃得什么地方去?”顾泯冷笑道:“朕就是想跑,也会有人紧追不舍,逃不掉的。”
这一点,顾泯看的很透彻。
“要经历的,远不止这么些,一统天下,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顾泯宽慰道:“不必担心朕。”
他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几人又怎么能不担心。
“其实他们要杀朕,朕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顾泯轻声道:“只是又陷师姐于险境,有些愧疚。”
……
……
有个灰衣女子,早些时候便离开烟霞城一路向南,她是个金阙强者,因此很快便穿过了大应边军的前线,然后她去了好几处地方,去过这么些地方之后,她折返身形,重新北上。
很快便重新越过了帝陵,去到了北方。
在一处山林之中,这个灰衣女子,拦下南下的剑府老府主姚错。
老剑仙一身剑气,肆意挥洒,将他的境界体现的淋漓尽致,但在他身前的灰衣女子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柢山阿桑,请赐教。”
第四百九十二章 真风采,两人尔
柢山阿桑,那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熟悉的是大家都知道,他是柢山掌教顾泯的师姐,而陌生的,是大家都不知道,阿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阿桑到底是谁?
很多年前,常遗真人难得一次下山,就在山脚捡到了一个女婴,生着重瞳,不哭不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常遗真人。
常遗真人有些意外,但翻遍身上,也只有几颗桑葚,递给小阿桑之后,后者也只是安静接过,于是常遗真人在决定收养这个女婴,收她当徒弟的时候,顺便也给这女婴取了名字,叫做阿桑。
不过这件事情,常遗真人谁都没告诉,阿桑不知道,洛雪不知道,就连顾泯,也不知道。
直到很多年后,一个叫周州的小家伙经常来后山,他才和说了些闲话,周州虽然性子野,但事关大师伯,却还是没敢到处宣扬,只是在自己小师叔哪里说过一次。
之后顾泯去告诉过阿桑,不过阿桑听过之后,也只是淡然一笑。
她从小便是个这么样的女子。
从未改变。
她是柢山大师姐,是顾泯和洛雪的师姐,修行天赋极高,和梁拾遗同辈,虽说并未对方走得那么快,但也不算慢,在常遗真人离开世间,顾泯尚未成就金阙的时候,她就是柢山最大的依仗,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太多人知晓她。
实在是因为她的师父也好,还是她的小师弟也好,都太过耀眼,夺去了原本应当属于她的光彩。
就连姚错老剑仙,在听到柢山阿桑这四个字的时候,也有刹那的失神。
老剑仙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道:“何故来挡老夫的路?”
“前辈要去杀人?”
“是。”
“是杀顾泯?”
“是。”
“那我便要先杀前辈。”
这本是一段没有意义的对话,因为知道对方是阿桑之后,姚错就知道她来挡路的缘由。
阿桑淡然道:“前辈德高望重,在世间百年间,留下的尽数都是好名声,如今去杀一个晚辈,不怕颜面扫地?”
剑府姚错,这些年的北地剑雄,辈分高,境界高,杀力更强,深受修行者敬仰,就是因为他每次出剑,几乎杀得都是为祸一方的大恶,世间众人,何曾见过他这样的老前辈,杀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至于欺负晚辈的事情,他之前更是部曾做过。
“一张老脸,本不值钱,可身为大应人氏,到了如今,也不得不出手。”
剑府为了世间第一剑道宗门的名头,之前便已经派出不少剑修南下,为得便是在大应这边记下香火情,成不成为大应的国教,这对于他来说,不重要,可要剑府成为世间第一剑宗,很重要。
毕竟在柢山之后,这世上,还没有任何的剑道宗门,再次成就过如此伟业。
不过谁也没能想到,之前一直都好的局势,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团稀泥。
如今大应一统世间的可能已经几乎没有,甚至很有可能便会灭国,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老府主已经准备学南边的剑庭,来一个封山,但就是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徐宾
的信。
看了信之后的他,才决定南下,却没有想到,很快便碰到了北上的阿桑。
“你走吧,老夫要杀那个年轻人便有些汗颜,再杀了你,老夫就不敢在世间行走了。”
姚错脸色平淡。
阿桑摇了摇头,“前辈只是顾忌脸面,可见之前杀这么多恶人,也只是为了名声。”
一句话,便直戳姚错心口。
这天底下的好人坏人,到底怎么区分,自然不是去看他们是怎么想的,而是去看他们是怎么做的,即便是他心里有着无数的肮脏想法,可只要他不曾做过恶事,那么他就不是坏人。
相反,即便有人的心里有一肚子圣贤想法,可只要他做了恶事,就不是一个好人。
没有人能完全看透一个人。
姚错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没人能看透。
姚错漠然道:“老夫这一生,从未滥杀无辜。”
阿桑说道:“我这一辈子,行事不曾问过对错。”
姚错有些意外,然后有些兴致的说道:“那这样说起来,你才是个恶人。”
阿桑微微一笑,“还是那句话,前辈想要杀我小师弟,那我就要先杀前辈。”
掷地有声。
而且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阿桑便没打算再说话了,这位柢山大师姐,默默运转气机,一身气势,缓慢攀升。
姚错怅然一笑,“想杀老夫的人很多,可是能成的,又有几个?”
眼见对面女子,气势攀升,姚错一招手,有一柄剑,悬停横停在半空,剑气四溢。
姚错缓缓握住剑柄。
一声剑鸣,响彻天地!
无数剑气,瞬间绽放出去。
世间南北两地,无数剑修,为何偏偏是他姚错,是这北地剑道魁首?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位老剑仙的剑,够凌厉!
天地剑气,浩瀚散开,握剑的老剑仙一剑挥出,磅礴到了极致的剑意,从剑身之上溢出,仅仅是片刻,便在身前,斩出了一线。
好似天地之间,就在此时此刻,被这位老剑仙,分成两半。
那些磅礴剑气,融入天地,似乎一眼看不到,又似乎又到处都是。
这些年的不断出剑,以杀人来磨砺剑道,姚错这位北地剑道魁首,在剑道上,虽说并无梁拾遗这般的灵性,也无蓝临真人那般的随性,但他凭借着自己的苦熬性子,一点一点前行,竟也是在剑道之上,前行颇远。
实际上如今再让他这位北地剑道第一人去和南边剑道第一人蓝临真人一战,姚错已经有信心在三百剑之内,便胜过蓝临真人。
不过如今的世间,尤其是在剑道上,其实早就悄然改换了局面,蓝临真人这样的老牌剑仙渐渐淡出众人的视野,顾泯这样的年轻人,浮出水面。
像是姚错这样本来就要比蓝临真人这样的剑仙还有大上半辈,如今南下去杀顾泯,未必不是存了再想老树发新芽的想法。
不过在南下之前,首先得杀了眼前的女子。
因此老府主的第一剑,便有八分气力,那些
天地之间的剑气,便是明证。
老府主穿行在剑气之中,洒然前行,很快便又递出数剑,天地之间,一道道剑气,犹如实质涌向阿桑。
阿桑那瘦弱的身形,所处于剑气狂潮之中,犹如一叶小舟,在和暴雨之中,和风浪博弈,显得无比的弱小和可怜。
只是身处在这般的剑气狂潮之中,阿桑并未有任何表示,她微微仰头,一道耀眼光芒,从双眼之中射出,照耀天地!
老府主一怔,而后脸色有些难看,“重瞳?!”
……
……
两支大军,在两声前后响起的号角声中,如同钢铁洪流一般,开始在平原的两头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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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这边,冲杀在最前面的,便是梁榆和曹北玄,两人都是结发境界,外加身后全部都是最为精锐的御北军,故而并不怕那些修行者的袭杀。
“弟兄们,一别世间数百年,世上不闻我大宁铁骑声久矣,如今再让他们看看,何为大宁铁骑!”
梁榆嘶吼出声,在马蹄声中,一众御北军骑卒,也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于是,有十万声,“愿随将军,血战到底!”
曹北玄哈哈大笑,“痛快痛快,死在这里,又何妨啊!”
随着两人前后出声,两支大军总算相遇,刀剑相撞声,此起彼伏,利刃刺入血肉之间的声音,更是如此,连绵不绝。
曹北玄一杆长矛,刺穿一个袭杀他的修行者身躯,然后随意一摆,直接便打飞数个对方的骑卒。
只是接下来,便再次陷入苦战。
梁榆这个用刀的行家,并未选择长矛一类的东西,还是提刀,在遇上第一个敌手之前,梁榆抹过刀身,轻声笑道:“等这一天,很久了。”
……
……
而在这些大军之后,一座并不算高的小山山顶,年轻的南楚皇帝,将身上的白袍脱下,换上一袭帝袍。
然后安静的站着。
那柄烛游,插在身前。
琉璃剑身,分外耀眼。
按理来说,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这个年轻人,以后就会是这天下的共主,大应国运已经尽数被他吸纳,大祁国运也是早就融入了南楚国运之中。
至于南楚国运,更是就在他身上。
这么一个几乎将世间气运都收入囊中的人,自然便该是天下共主,绝对不假。
只是天底下,最不差的就是意外。
沉默了一会儿的年轻皇帝,忽然仰头看了看天幕,大笑道:“既然都是来送死的,谁先来谁后来,有什么区别?”
声震四野,甚至在这一瞬,都将那些大军的冲杀之声掩盖下去了。
片刻后,有个中年男人,从天而降,如同彗星一般,砸向顾泯!
今日之战的第一个对手,出现了!
顾泯佁然不动,浑身气势调到顶峰,一道磅礴剑意,在身体里生出。
犹如一柄冲天之剑,指向天幕!
可那颗彗星,还是砸碎了那些剑气,落到人间!
第四百九十三章 所谓风采
世间广袤,宗门林立,修行者无数,但能有些名声的,其实也是凤毛麟角。
有名声的不见得真是了不起的人物,没有名声的,也不见得都是废物。
就像是赵一笃那样的老剑仙,当年曾行走世间,而后一心修行,除去剑府众人和少部分人,还有多少人能记住他?
而比赵一笃更极端的,还有很多人,他们从开始修行以来便不曾在世间行走,不管是世事变幻,还是什么,都一心修行,至今都不曾在人间留下名号。
那颗落入人间的彗星,便是其中之一。
那人早年便开始修行,只是北地的一个小宗门弟子,但他天赋不错,很快便成为了那宗门的强者,等到老宗主去世之时,便将宗主之位传给了他,可他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竟然当天便把宗主之位让了出去,继续在后山修行。
之后那宗门的弟子只是知道这宗门之中有个老祖,却从未有人见过那人的真面目。
直到那一天,有一封信送到那宗门之中,众人才看到后山有一道流光离去,带起的罡风,竟然将半座竹楼都给吹倒了。
要知道,那可是一个宗主都只有飞光境的小宗门,谁也想不到,竟然在其中还有这么一个强大的老祖。
信是徐宾写的,信中只有寥寥数语。
有些情义,的确是不用多说。
……
……
彗星撞上顾泯。
狂暴气机四散出去,仿佛在天地之间,都出现了一片涟漪。
只是那并非水中涟漪,而是强大到了极致的气机在天地之间留下的痕迹。
顾泯双手交叠,高高举起,拦下那想来是积攒了数十年的一拳,脚下山石,已经裂开缝隙。
在表面的裂痕,更是已经四散出去。
顾泯自己的感觉,便是如同被一记千斤大锤,狠狠的捶在身上。
只是刹那,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身形落下,也没有任何废话,在一拳未成之后,双拳光华汇聚,一拳砸向顾泯。
顾泯身形摇晃,整个人向后飞去,竟然在山顶带出数道残影,到了更远处,可在那个男人眼里,仍旧是毫无情绪,他一路向前,挥拳一道一道的打散残影,只用了一刹,便已经重新来到顾泯身前。
而回头看去,他这一路前行,也在前行路上,留下一道道残影。
等到他重新站定,那些个残影才缓慢消散,散落天地。
顾泯按住那人再度递出的一拳,烛游剑鸣声响起,掠向这边。
那人转身,在烛游来临的同时,一拳打在剑身上,打得烛游,颤鸣不已!
但烛游不曾后退,顾泯也喘了口气,剑气溢出,有数道剑气同时涌出。
那人还是面无表情的砸碎那些剑气,而后才缓慢开口说道:“当年修行之时,便听闻世间剑仙,唯有柢山的晚云真人剑气最盛,这样的人物,原本想着一辈子都不能相见,即便远远看过一眼,也是幸运,但如今,竟然能亲眼得见晚云真人佩剑,不枉此生了,这还真让老夫觉得,如今这世间,和当年,其实没什么变化。”
原来此人,当年还曾见过晚云真人。
如此说来,也是一位和赵一笃年纪相仿的老前辈了。
烛游掠向顾泯,被他握住之后,年轻皇帝才开口说道:“前辈这拳,刚猛异常,想来若是行走世间,必有声名,倒是不知道前辈大名。”
那人淡然道:“不必如此,老夫名为陈冲,今日来杀你,本来便极为不应该,不过既然是故人相请,也不得不如此了,但愿你这般的年轻天才,真能活下来。对了,即便老夫死在此处,也是自找,你也不必在意。”
顾泯苦笑道:“即便身死,也不会怪前辈的,只是不曾想到,徐大将军的人缘,竟然如此之好。”
陈冲不说话,只是举手,又要递拳。
顾泯连忙开口问道:“前辈可曾和他们有约定?”
今日此处,来了自然不止一位金阙强者。
陈冲说道:“老夫身死,他们可出手,老夫若是打死你,会厚葬你。”
顾泯笑了笑,不再多说,只是招手,说了个请字。
紧接着,便是连绵不断的拳影充斥天地,在这个世间人人都有法器的时代,陈冲这般只用拳的修行者,本来不多,能够到他这个境界的,只怕是更是凤毛麟角,说他是世间第一拳道宗师,只怕也没有任何问题。
之后的交手,顾泯并非一帆风顺,反而是处处碰壁,陈冲可以肆无忌惮的随意出手,但是他不行,如今在暗处不知道还有几位金阙强者在看着,他的底牌若是全部都亮出来,只怕是之后就更难了。
金阙强者有自己的骄傲,即便是受邀来杀顾泯,也几乎不会联手,如今车轮战消耗顾泯,应当是这场大战前期的主旋律。
至于到之后,会不会有金阙强者狗急跳墙,想着联手击杀顾泯,还真不好说。
比较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切磋,也不是一场寻常的生死厮杀,在大应这边看来,顾泯的生死,关系着这场国战的走向。
凭借着在郢都城里造就的无双体魄,顾泯狠狠的抗了陈冲的好些拳头,在这些拳头下,顾泯甚至还能再次打熬体魄,不过前提是,最后能够活下来。
可以说,经历这场大战之后的顾泯,或许就真能达到四海之主的战力。
不是境界,而是战力。
说起境界,四海之主,每一个都已经在金阙走到了尽头。
陈冲不断出拳,顾泯不断后退,每一拳顾泯便会往后退去半步,而陈冲就要往前跨过半步,他不仅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地脚印,还会留下一道拳罡。
之后足足一千步,除去顾泯躲闪的,他硬生生扛下了对方七百多拳。
换任何一个正常人,被这样的拳道宗师打上七百拳,只怕别说是五脏六腑尽数毁去,就说变成肉泥,都是正常。
可顾泯没有,他仍旧还站着,身躯挺立。
在这期间,他甚至还递出过数十剑。
只是一一都被对方击碎了。
之后被逼到断崖前的顾泯,终于伸手,按住对方的拳头。
磅礴气机,在拳掌之间的细微处,不断交织和厮杀。
顾泯的剑气,和陈冲的罡气,各自交锋,各有胜负。
而散落的剑气,落在山石上,也能留下一道深深地痕迹。
陈冲微微蹙眉,并未想到,这个年轻人的剑气如此凌厉,而且还久经不衰,充沛异常。
苦修数百年,他在山野之间,耐着寂寞,才打磨出这么一身境界来,他从来没有想过,对面这个年轻人,修行不过几十载,即便是天赋异禀,走得极快,但也不应该拥有这么雄浑的剑气才对。
他的气府,仿佛是一片大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刹那之间,陈冲便想的有些多了,只是在交手之际,尤其是在双方境界不分高下的时候,分神,是大问题。
果不其然,在下一刻,顾泯的剑,便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脖子。
锋利剑气,在喉咙处,瞬间便留下一道白痕。
而后还要继续侵蚀进去。
不过好在顷刻之间,陈冲便扬起脑袋,朝着身后退去。
这是开战以来,他第一次后退。
后退之时,每一脚都踩在原本的脚印里。
一下子的攻守转换,让人看不真切,但顷刻间,两人便已经回到原本的原点。
陈冲气势越来越弱,到了这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顾泯好似胜券在握,只是没等他出剑,对方原本衰弱下去的气势,瞬间重回巅峰,一拳砸出,竟然要胜过之前的千百拳。
只是那一拳,起势的时候,看着猛烈,不过到了之后,竟然有些后劲不足,气机一泻千里。
陈冲面无表情,但眼里很是疑惑。
他微微低下头,胸前心口,已经被一道剑气贯穿。
那道剑气,他之前毫无察觉,自然也就没有防范。
只是如今明白,为时已晚。
“什么时候出的剑?”
陈冲到了如今,也还有宗师气度,并未气急败坏。
顾泯笑道:“你出第一拳的时候,便已然出剑了,原本觉得你至少能察觉到我的第一道剑意,却不曾想到,第一道都没能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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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自己的剑气被对方看穿,实际上顾泯的准备并不少。
“是老夫轻视你了。”
陈冲感慨一声,“山中苦修数百年,原本以为世间几无敌手,实际上自己做了数百年的井底之蛙罢了。”
“老夫最后一拳,乃是苦心孤诣百年才想出的,在气机衰弱处再出拳,敌手几乎不备,既然不备,便该死,你虽说学剑,但万法皆通,可学一学。”
生机渐渐消散,这位闭关多年,未曾在世间扬名的拳法大家,仍旧没有什么怨恨之心。
顾泯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前辈指点,若是有人问起,晚辈会说这是学自前辈的。”
陈冲洒然一笑。
而后这位拳法宗师,认真地看着顾泯,“当年看晚云真人,便觉得世间真风采,只有他一人,如今再看你,可以说有两人了。”
最后,陈冲撞向顾泯,期待道:“活下去!”
第四百九十四章 别死在今日
与顾泯相撞,其实陈冲最后馈赠下来的,还有一份机缘,顾泯体魄接近大道,这位老前辈,之前的无数拳,几乎将顾泯的身躯轰碎,不过倒是后来,最后这一撞,那一抹光华,将之前的伤势,全部都抹去了。
陈冲虽然碍于情面来杀顾泯,但是他的确算是一个正直的修行强者,对欣赏的后辈,还算友好。
收下馈赠的顾泯吐出一口浊气,微笑问道:“接下来是哪位?”
天上云端,一道光华骤然消散,又在山顶出现,出现在顾泯之前,只是出现之后,数道光华随即生出,这位修行者,也是悍然出手。
顾泯握住烛游,在和陈冲一战之后,他又有所得,不仅是老前辈最后对于气机衰弱之时再起一拳而已。
之前接拳,在微末之中,顾泯感悟不少。
其实最开始在入金阙的时候,顾泯便觉得自己的境界不稳当,就像是空中楼阁,看着华丽,杀力也足够,但是就没那份地基,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破境太急躁了一些,再加上借助了大应一国气运,反倒是经过了这些拳头加身之后,顾泯明显感觉,自己这空中楼阁,好似是被陈冲硬生生从天上打到了地上。
扎上了根。
这一点让顾泯有些欣喜。
修行这种事情,大多数时候,境界和杀力都是分开的,有的人修行一辈子,境界高妙,贴近大道,但是动起手来,或许还不如境界比他低上几分的修行者。
顾泯既不愿意自己在修行路上能够越走越远,却杀力一直弱于其他人,也不愿意杀力无双,境界前行,却十分艰难。
可以说,他对自己的要求十分高,是因为野心极大。
还未到金阙的时候,他便已经看着彼岸了。
如今金阙,更是不曾再看这世间了。
在细微之处想了很多的顾泯,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那位金阙强者,已经席卷气机,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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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道光华充斥天地,丝缕大道气息显露,这便是金阙强者的特殊之处。
顾泯以剑气驱散这些光华,看到那人真容,然后没有犹豫,提剑前掠,在半空之中,拉出一条耀眼白痕。
一道剑痕,不断拉长。
在这条剑痕之上,好似任何东西都要被切成两半。
剑仙之威,展现出来。
在那座空中楼阁落地之后,顾泯出剑,便要更为顺畅,顺畅之外,便是杀力大增。
顷刻间,剑气搅碎光华,落到那修行者的衣袍之上,只听得一声轻响,那件衣袍,被撕开一条大口子。
贵为大应边军随军修行者里说话第二管用的男人,脸色微变,他这件法袍来历不小,乃是用宗门之中仅存的一张上古异兽白泽的皮毛所制,再加上不少别的东西,他这件法袍繁星境之下的修行者,几乎不能在上面留下一点印记,即便是繁星之上,有他这个主人的气机加持,也难破开。
尤其是他到了金阙之后,这法袍自然便水涨船高,成了更了不起的宝贝。
一般的金阙境,除非先将他的气机击溃,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上面留下一道痕迹。
可顾泯这一剑,已经撕开他的法袍。
之后修补,只怕花费甚巨。
很可惜。
不过最可怕的,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之后,是不是能够活着离开之前。
他自认,还不如之前陈冲。
……
……
在大战开始之后,大应那边的帅帐便都已经搬到了山顶,这是一处极为好的观战之地,从这里往下看去,战场全貌,一览无余。
徐宾不曾亲自冲杀,在他身侧的徐谓倒是想要亲自去到战场,但这会儿,也还是被徐宾留了下来。
看着那战场上,犹如无人之境的梁榆和曹北玄,这位大应边军的重要人物皱眉道:“那两人太过自在了。”
徐宾朝着徐谓的视线看过去,淡然笑道:“有人要以自己的性命去换这些人的性命,我怎么能不满足他?”
如今局势,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泯吸引走了一众金阙强者,那么梁榆和曹北玄之流,便要轻松许多。
当然,徐宾也可以不让那些金阙强者全部去袭杀顾泯,留下一个两个在大军中袭杀那些将领,或许也是个好选择。
只是有些事情,从来都不是想怎么做,便能够怎么做的。
金阙强者本来大多就性子桀骜,能让他们出手已经不容易,要是想要他们完全跟着自己的想法来做,那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也只能让那些金阙强者去杀顾泯,而不是留下在大军中。
虽然后一种选择,会让他们自己的作用最大化,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不可行。
他又不是宁启帝这样的千古一帝,有足够的威势,能让麾下的所有人都听话。
徐宾看着两军厮杀,那些已经掉落马背,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在被无数次马蹄的踩踏下,如今尸骨已经不完整,可以预见,很快便要变成一堆肉泥。
战场的残酷一眼可见,但更残酷的是战争之后,战败的一方,所要承受的后果。
他们守护不成,身后人便要任人欺凌。
徐谓轻声道:“大将军,如今来看,局势相当,只怕一时间分不出高下?”
他虽然也是在军伍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但是在这个时候,仍旧是有些不确定。
所以他想听听徐宾的看法。
徐宾摇摇头,收回目光,把视线放在另外一处战场,缓声道:“这场战事的胜负,不在这里,而在那里。”
顾泯和那些金阙强者交手,最后的胜负,就是这场大战的胜负,这其中蕴含着许多微妙的东西,说不清楚,但事实便是如此,不可更改。
“好在最后我还有两个后手。”
徐谓知道徐宾之前写信去剑府的事情,问道:“除去老府主之外,大将军还有什么后手?”
徐宾洒然道:“难道我就不是个金阙境了?”
徐谓哑然。
徐宾轻声道:“大应最后的希望就在这里了,这场大战以后是要被写进史书里的,不管胜负,我自然要出手,人在世上一辈子,普通人求个一辈子平安,家里和和气气,能有口饱饭吃,就差不多了,修行者
想的更少,无非是一个长生,至于我们这些在沙场上杀来杀去的家伙,不也是为了求个名?”
徐谓张张口,“可是。”
“好名恶名,我都只能承担。”
徐宾最后深深的看向顾泯那边,冷声道:“我就不信了,共计七八个金阙境,也留不下你!”
顾泯这边,其实在杀了陈冲之后,第二个出手的金阙强者,已经被他一剑抹了脖子。
斩杀第二个金阙境的时候,他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好似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但实际上也是因为第二个修行强者,毕竟还是不如陈冲,杀人自然容易。
在第二人死去之后,再出手,便是三人联手了。
三位金阙强者,联袂出手,威势之大,让顾泯都有些意外。
但越是如此,顾泯心里越是不怕,到了如今,他们越是联手,越是说明自己不敢对上顾泯。
顾泯的杀力,已经让他们觉得难以相抗了。
三人出手,多是因为害怕。
这么个年轻人,至今都还不到五十岁,便已经悄然登临到修行界里最高一线了,只怕天底下,只有四海之主,可以独自与他一战。
三道光华,轰向顾泯。
浩荡气机,将山石震碎,无数落叶被狂风卷起,无数光华依附于落叶之上,满天遍野的杀向顾泯。
无数落叶,无数杀机!
顾泯脸色不变,剑气溢出,构建出一座门户,拦在自己身上,拦住那些密密麻麻,犹如飞剑的落叶。
无数的落叶撞在这道琉璃门户之上,虽说激荡起来无数气机,却也不曾攻破这道门户。
站在门户之后,眼看那无数杀机,顾泯缓缓调节剑气。
而后这位年轻皇帝开始缓慢前行,到最后,大步跨过门户,轰然一声巨响,门户大开,无数剑气从这里激荡而出。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其中一位金阙强者,被那道剑光击中,只是一瞬间,便被击入地底数千里,浓郁剑气,撕碎了一切挡在它身前的东西,连带着在落下的时候,也击碎了那个金阙强者的身躯。
这突发情况,让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之色。
原本势均力敌,甚至是他们更占优势的局面,怎么在这刹那之间,便有了如此大的转换?
看着那两道剑光,他们想起了之前的传言。
顾泯曾在郢都,引动天上剑光,斩杀过月狼。
于是两人不再犹豫,身形掠过,带起数道可怖气机,袭向顾泯。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出手。
顾泯提起烛游,微笑道:“活得久,不一定就厉害,但低调一些,肯定能活得长久。”
他斩出一剑。
璀璨剑光生出。
天地之间,尽起剑气!
年轻皇帝一步迈出,好似帝王君临天下!
下一刻,他脚下的小山,硬生生下陷数丈!
第四百九十五章 最后之人
小山本就不高,顾泯那道从天而降的剑光,在瞬间,便将这座小山击穿,留下了一条数千里的剑气通道。
而在最下面的那个金阙强者,已经被剑光轰碎成为齑粉。
不过这一剑看着潇洒,但动用的剑气可不少,顾泯虽然是庚辛剑主,之前能借那片星海里的无数剑星之力,可惜并非随心所欲,那片星海的杀力虽强,但借一次的代价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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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一剑,虽说是从天而降,却不是引动那星海里的无数剑光,而只是只和那庚辛剑星一颗星而已。
在很久之前,顾泯便一直在猜想,为何天下唯有剑修,会如此特别,有一颗剑星会在遥远的星海里悬挂,那颗剑星和剑修本人息息相关,若是剑修本人的境界越发强大,那颗剑星便越发的明亮,若是剑修逝去,那颗剑星便要在在星海里坠落。
这是一种特别的联系,好似冥冥中有一条线接连着剑修和每颗剑星,但除此之外,剑修们并未发现那剑星的不同之处。
似乎它就是有那么一颗剑星悬挂星海,千万年来,也就如此。
直到后来顾泯尝试去引动星海的剑光,并且功成之后,他才笃定一点,那片星海的剑星,并非只是有一个象征意义,那些剑星,至少还有些别的作用,比如帮助剑星的主人作战。
而这第二次的引动星海剑光,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不过一剑之后,顾泯短时间之内,不能在引动第二次。
眼前还有两人,接下来杀人,就要靠自己了。
在顾泯左侧的修行者,在前掠的同时,探出一臂,五指如钩,小山碎石,在顷刻之间被他引动,呼啸着砸向顾泯。
无数碎石,如同下了一场石雨。
那修行者一掌拍在一块巨石上,那块巨石瞬间碎裂,化作一块块碎石。
那修行者在无数碎石之后,紧紧相随,毫无疑问,等到顾泯破开这些碎石之后,等着他的,便是雷霆一击。
身着白色帝袍的年轻皇帝,神色如常,手中烛游,狠狠插入地面,随着一阵咔嚓声,剑身四周的地面开始碎开,而且是不断的蔓延而去,无数剑气从那些裂痕之中溢出,开始追击绞杀那些碎石。
顷刻间,原本好似下了一场石雨,如今这座小山上,是好像起了一场沙尘!
与此同时,那个修行者已经来到顾泯身前,一丈左右,他举起右拳,一张青色符箓贴在拳头上,在刹那间迸发出一股强大至极的气机,涌向顾泯。
那强烈的罡风,霸道的气机,将顾泯的脸皮都吹着朝着两边而去,这是杀招,简单直接,但也没那么简单。
顾泯余光一撇,另外一位修行者的强大法器,已经临近他的身躯。
两人一前一后,虽说不一定是天衣无缝,但也算是心有灵犀。
顾泯脚尖在地面一点,烛游剑飞回手中,在刹那之间,他猛然转身,一剑斩在那要临近自己的法器之上。
烛游遇上那法器,如同切豆腐一般,轻易将其切开。
这柢山至宝是天下第一剑,坚韧程度不必多言,再加上顾泯这位庚辛剑主握着,更是不凡。
一剑斩开那法器之后,顾泯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前掠,刹那之间,已经到了那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身前。
烛游锋芒,几乎已经伤及皮肤。
那人脸色大变,从未想过战局会
如此发展,原本这一次的两人合击,不管怎么说,顾泯都要去抵挡他面前那人才是,可惜顾泯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他仓皇退去,知道自己只要坚持片刻,顾泯便不得不回头,因为那一拳的威势,不容小觑。
果不其然,一剑无果,逼退对方之后,顾泯再次转身,递出一剑,斩断那道磅礴气机。
散去的气机,在他和那人面前炸出一个大坑。
顾泯面无表情。
这次两人合击,他本就是想着化解而已,并未存了受伤杀人的心思。
毕竟在这之后,还有麻烦,如今受伤,之后的局面,就更是麻烦。
顾泯抹过烛游剑锋,微笑道:“两位小心了,当心天上真的还有一道剑光砸在两位头顶。”
那两人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已经多了许多忌惮。
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在他们面前斩杀了两个金阙了,这份杀力,想来即便是四海之主,也是不过如此了吧?
可那四海之主修行多久,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又修行多少年?
那四海之主在金阙境内,只怕是早就打磨多年,可这个年轻人,踏入金阙,好似不足一年。
就这么点光景,便如此了?
即便是身为敌手,两人也不得不佩服眼前的年轻人当真是天赋异禀,古今罕见。
若不是对头,看着这样的人物成长然后无敌天下,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微微失神之后,两人很快回过神来,最开始用符箓轰出一拳的男人,再度祭出数张青色符箓,在身前一字排开悬停。
在灌入气机之后,每张符箓都是光芒大作,而后再次漂浮,最后一张张重叠,从符箓里掠出一杆紫色长矛!
紫电环绕,引动天雷!
在这一瞬间,那个男人的脸色变得煞白不已,云层里的天雷,闷闷作响,连绵不绝,犹如夏日之时,云层酝酿狂风暴雨之前的征兆。
顾泯心有所感,微微抬头。
其实人间修行者的这么些东西,对他而言,问题不大,唯独是这引动天地之威,才让他忌惮。
毕竟在天地之间成就了一个人道的顾泯,最是为天地所不容。
顾泯冷笑一声。
身侧剑气汇聚,一柄柄气剑缓慢成形。
“斩!”
顾泯一声轻喝,气剑纷纷掠动,冲向天地,带起一道道剑痕。
不知道为何,在那人引动这杆紫色长矛之后,另外一人竟然停手,并未急着出手。
他似乎也在观望。
紫电长矛掠向顾泯,一路前行,在半空中带起一阵阵紫色电弧,滋滋作响。
这是天地之威,也是杀人之矛!
顾泯卷起剑气,涌向那杆长矛,在顷刻之间,便已经相遇,只是那些剑气瞬间便被撕开,散落天地。
顾泯微微蹙眉,却没有去看那边,而是抬头看天。
万千气剑掠向云海,深入云海,和常人不知的存在正在厮杀,没有人看得到战场,只能偶尔看到四散出来的剑光。
而云海深处,雷声渐渐越来越大,好似有些怒意,但时不时的又会想起一道道吃痛之声。
那些气剑并非
顾泯的随意为之,那里面蕴含着的东西,其实不少。
至少不止剑气。
天上绞杀,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顾泯便看了一眼那杆紫色长矛,而此刻那杆长矛已经到了身前一尺处。
而后悬停。
一道无形屏障,早已经在顾泯身前生出。
一点点涟漪,在他身前,缓缓荡漾开来,而那杆紫电长矛便好似在刺入这涟漪之中,便再不能向前。
“噗!”
那个修行者,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的心神和这紫电长矛相连,到了如今,自然而然的便受到了反噬。
另外一个修行者见状,再度出手。
一枚印章,被他从腰间扔出,那枚白玉印章到了半空中的时候,已经是光芒大作,如同垂柳,一条条光线,就这样垂落下来。
要将顾泯包裹在里面。
顾泯往前走了一步。
那紫电长矛上开始出现裂痕,而后便是寸寸断裂,只是落在小山上,又多了不少坑洞。
顾泯轻声道:“结束了。”
……
……
身为北地剑道魁首的姚错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郁闷。
眼前的灰衣女子,明显不是他的敌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管是想要杀她,还是想要摆脱这个灰衣女子,都未能成功。
眼看着便已经过去了小半日,纵然这一生极少生气的剑府府主都有些急躁了,他手中的剑荡开阿桑之后,看准机会便是一剑斩下,阿桑躲闪不及,肩膀被这一剑斩中,立马便出现了一个寸余的伤口。
而后阿桑双手夹住剑锋。
姚错面无表情的一拉,长剑在阿桑手上留下了一道几乎能够把她的双掌斩开的伤口。
原本姚错觉得眼前女子要往后退去了,但这会儿却又忽然看到眼前女子朝着他掠了过来,只得再递出一剑,那女子躲闪之后,落在远处石上,身上已经是血流如注。
而后那女子做出了一个连姚错都没想到的举动,她侧了侧身子,示意姚错可以离去。
老府主皱眉道:“为何?”
阿桑木然无语。
到了这会儿,老府主对这点细枝末节也不在意,化作剑光,瞬间离去。
对方虽然重伤,但老府主对她,还是未曾有杀意。
等到老府主离去之后,阿桑才缓缓坐了下来,然后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那也是顾泯写的。
其中内容大概是说,他知道自己师姐要去为他拦住姚错,他知道改变不了师姐的心意,但就是说,如今的小师弟不是当初的小师弟了,只需要师姐为他拦住半日就可以了。
在信的最后,那个当初的柢山小师弟,如今的柢山掌教是这样说的。
也是因为这句话,才让阿桑最后决定让姚错过去。
“师姐,过去多赖师姐照拂,有人欺我,师姐必为我挺身而出,不避灾祸,小师弟感激不尽,而今日之后,小师弟终于也能照拂师姐了,之后若有人敢欺师姐,小师弟也可提剑相问,‘谁敢杀我师姐?’所以,小师弟恳请师姐别死在今日。”
第四百九十六章 替你出头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但实际上这场大应边军和南楚的大战,从一开始,便已经奠定基调了。
随着御北军的几次带头冲杀,这场大战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虽说大应边军中多是随军的修行强者,但是在这御北军为首的冲杀势头下,依然已经感觉到了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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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应边军当年引以为傲的战力,在好似东拼西凑找出来的南楚军队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实际上要不是大应太后当政这么多年,整饬军伍,让大应边军的战力复苏,在最开始和大祁的交手时候,只怕也是一触即溃。
不过这一切努力,随着大应太后离开大应之后,都好似梦幻泡影,尽数消失了。
看着糜烂的战局,徐宾的眼睛里,充满着失望两字,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很有可能立下不世之功的那个男人,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这种落差,即便他不说,其实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大将军……”
徐谓缓缓开口,但眉宇之间全部都是痛苦之色,徐宾能看到得出来如今的局势,他如何看不出来?
徐宾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洒然笑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怪我们,大应的既定方针是没有错的,只是那个年轻人,运气太好,贵人太多,群策群力,咱们这些人,没斗过,也是正常。”
光是大应太后之前的馈赠,便足以让顾泯在大应的局势如鱼得水,至于放眼天下,这前后两支军队,都是因为顾泯的大宁皇族血脉,而正是有了这两支军队,才有了如今局面,说是运气,倒也不全是,但若不是这个身份,他如何能够在这个大争之世里,一跃而起,成为整个世间最有希望成为共主的人。
“今日之后,我大应几乎再无希望,徐谓你到时候收拾残军突围也好,还是说就此等死也好,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今日这局势,如果说还有逆转的,便是我去杀了那个年轻人。”
徐宾看着那边战场,小山破碎,一片大战过后,那个年轻人,站在烟尘里,神色不变。
正在缓慢提升自己身上气息的徐宾,伸手取过陪伴他许多年的长枪,缓慢抚摸枪杆,轻声道:“在军伍之中浮沉许多年,在修行大道上也走了许多年,我有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更喜欢做一个修行者还是做一个沙场武夫,但如今来看,两个身份我都没做好,不过能以沙场武夫的身份参加这么一场大战,最后能以修行者的胜负死在这场大战里,其实也还不错。”
说完这句话,徐宾拍了拍徐谓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若是还想建立功勋,其实投向那个年轻人,不见得是什么坏处,不过得看他今天活不活得下来再说。”
说完这句话,徐宾一身气势已经攀至巅峰,这位边军主帅再不说话,手中长枪枪头光华流转,而后被他举起,用力抛出。
徐宾身形,紧随其后。
……
……
一杆长枪,从天而降,砸落人间!
炸开一大片本来就所剩不多的山石。
身上帝袍已经多处染血的年轻皇帝没说话,眉间到处都是疲态的他,此刻不愿意多浪费一点精力。
去除甲胄的徐宾出现在他对面,但并未立即出手。
他按住枪杆,感慨道:“和你们这些做皇帝的,我也算是有缘了,多年前我去咸商城里,也想杀过一个皇帝。”
顾泯知道他说的是大祁先帝,当初大应派出修行者去刺杀大祁先帝,再加上东海之主孟秋池的入城,让世人都认为大祁先帝重伤,故而才同意打开帝陵。
徐宾钦佩道:“那位陛下,的确说得上是一代雄主。”
可以说,整个世间的乱局,都是大祁先帝一手造成的,要不是他为了追求所谓的自在,在帝陵里和人一战,最后死在人间,如今或许还是南北对峙的局面。
顾泯轻声道:“大祁先帝,的确是一代雄主。”
这一点,他是同样赞同。
徐宾看向顾泯,沉默片刻之后,又说道:“其实你以后也会是一代雄主。”
虽是敌手,他对顾泯的评价,还是客观。
顾泯一笑置之。
“今日之后,你若是能够活下来,或许真能复制你家先祖的神迹,一统人间成就千古一帝,同时在修行境界上,也能横推世间。”
徐宾笑道:“能和你这样的人物为敌,或者说死在你手上,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当然,要是你死在我手上,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徐宾缓缓拔出长枪,大概的意思便是,话说到了这里便可以了。
长枪被徐宾倒提在手上,枪头光华流转,杀机横生!
徐宾大踏步而来,长枪不用刺,而是如同一根棍子一般压下来,犹如万钧之力,顾泯如今根本躲闪不及,或者说根本没想去躲闪,被这一枪砸中,肩膀处的骨头,瞬间迸发出一阵咔嚓的响声!
他的身躯,经历过郢都城的大道洗礼,早已经成了这世间最为坚不可摧的一具身躯,随着境界越高,他的体魄就会越强,换句话说,只要是同境界之下,并不可能有人的身躯会比他的身躯更加坚韧。
可依然在这一枪下,险些有些承受不住。
在这世间,用剑的如今可以说梁拾遗是世间第一,用刀的,自然是白玉尘,而用枪的,在之前,理应是徐宾独占鳌头,但若是冠军侯贺无疾出手,只怕还要胜过他一筹,但徐宾的枪依然强横。
一道道五彩光华,在这一杆长枪上四散出来,笼罩整座小山,徐宾多年的修行境界,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
下一刻,顾泯一拍烛游剑鞘。
长剑出鞘,刹那剑气充盈。
烛游掠走,杀向徐宾,凌厉剑气,撕开那些光华,袭向徐宾。
光是这份杀力,便已然足够让徐宾心惊胆战。
烛游掠出光华,狠狠地撞向徐宾心口,带起的滔天剑气,也是在这里瞬间涌向徐宾。
原来顾泯是存了要在这里一剑而杀的心思,怪不得之前的那一枪,他都没有闪避,不是闪避不了,而是……他想要在这里,尽快的斩杀徐宾。
因为顾泯这个庚辛剑主,已经感受到了那位北方剑府的老府主,即将来到战场。
其实对于姚错的赶赴战场,这位年轻的皇帝,当然希望是越早越好,他想要让自家师姐暂时拦住他,但也明白,姚
错赶赴战场的时间越快,那就说明师姐越是惜命,若是到了最后,姚错都不曾出现,那肯定是师姐和他玉石俱焚了。
这样的结果,是顾泯不愿意见到的。
只是当姚错赶赴战场,顾泯就要在这里将徐宾赶紧斩杀才是,面对那位有了许多年声名的老府主,顾泯大意不得。
要拿出十二分精力才行。
徐宾重重的一脚踏在地上,震得原本便没了什么山石的那座小山再度摇晃不止。
强大的气机在顷刻间涌出来,将顾泯那一剑,暂时拦住。
天地之间,忽然寂静。
顾泯肩膀一挑,然后身形掠过,一只手按住剑柄。
复而松开。
然后是一掌拍在剑柄后侧。
烛游瞬间钉入徐宾身体里,而且带着他倒飞出去。
如同一颗彗星,划过天幕!
顾泯一脚踢在剑柄上,飘然而去,一袭帝袍,在战场上空,飘然掠过,光看风姿,早已经是举世无双了。
在划过天幕的时候,徐宾仰起头,惨笑一声,或许是早就知道有如此结局,他竟然也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双手用力的举起手中长枪,用尽全力,一枪丢出。
长枪刺入顾泯胸膛,穿过一半,就这样留在他的身体里。
顾泯身躯摇晃,鲜血从那个伤口出,流淌出来。
想要速杀眼前的大应军神,本来就不容易,受伤已经在顾泯的计算之内,从他自己出发,他也是宁愿受伤,也不愿意,等会儿同时面对姚错和徐宾。
顾泯在半空中,一脚狠狠踩在烛游上,让长剑又钉入徐宾身躯几分,后者脸色不变,只是最近溢出鲜血,“你能胜过我,还能胜过下一个敌手吗?”
顾泯平静道:“还没打过,谁又知道?”
而后他再度一脚踢出。
烛游终于刺透徐宾身躯,带走了他的生机。
他的尸体重重的跌落在一片湖里。
惊起不少水花。
鲜血在水里晕染开来。
顾泯落到湖畔,身形摇晃,好像是有些站不稳。
他面无表情的将身体里的长枪拔出来,丢入湖泊里。
大片的鲜血,已经染红他身上的帝袍。
年轻男人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洗了洗手。
顺便洗了洗脸。
等到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远处湖畔,已经有个老人负手而立了。
过往世间数百年间,女子剑仙在海上独占剑道鳌头,而一南一北两个地方,便是两人在剑道称雄。
眼前老人,便是北边剑府的府主,姚错。
他也是如今在剑道上最接近女子剑仙和梁拾遗的人物。
一代剑仙。
声名不错。
今日之前,他的剑下,从来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
顾泯看着他笑道:“朕本来以为,这场大战的最后,会让朕遇上一个四海之主之类的人物。”
第四百九十七章 璀璨一剑
姚错的声名在修行界里,一向很响亮,作为北边第一剑宗的掌权人,光是这个身份便足以让他名震修行界,更何况这些年里他在世间行走,杀了不知道多少为祸人间的祸害,旁人提起姚错,即便对他没有好感,也绝对不会否定他做出的那些事情。
剑仙姚错,当得起剑仙两个字。
不过今日之事,不管成功与否,都会让姚错的声望受到损害了,不去说他这个年纪去针对一个用剑的小辈,光是在那个小辈已经出手和几个金阙强者打过之后,他再出剑,绝对会留下很不好的影响。
可既然已经到了此刻,这些虚名,也就无足轻重了。
原本已经做了不少心理准备的姚错,在听到那年轻皇帝的那句话之后,心湖里,还是如同被一块巨石狠狠砸进湖面。
看着那个一身白色帝袍都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年轻皇帝,姚错没急着出手,他若是在这个时候,还不留下几句话的时间,以后全天下人再提起他,恐怕都是要以讥笑开始了。
“老夫本不愿来杀你。”
权当没有听到那个年轻人说话,姚错自顾自开口,淡然道:“不过有人相邀,不得不来……”
转头看了一眼湖中,那些鲜血虽说四散而去,但血腥味仍在,这让姚错明白,写信给自己的那个人,如今都已经先死了。
“故人已经死在你的手上了,老夫若是为他报仇,算不算理所应当?”
顾泯笑了笑,洒然道:“前辈要杀人,哪里用找什么理由,当真要理由,其实也多得很。”
对方这般洒然的态度,倒是让姚错有些意外。
他和顾泯,算是见过,但也是遥遥相见,顾泯路过剑府之时,姚错也不在山门里。
当时出手搭救顾泯的,还是老剑仙赵一笃。
“在当世的年轻人里,你的确是一座高峰,无人能够追赶得上。”
这是很高的赞赏,但并非是他一个人如此说了。
顾泯听得多了,但还是笑了起来,“前辈到了这会儿,再说这些话,有些没意思。”
言语之中没有太多后辈对于前辈的尊敬,但是却比姚错之前遇到的年轻人好得多。
阿桑可没这么温和。
顾泯看了姚错一眼,有些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家师姐就是这个脾气,前辈不要动怒。”
作为小师弟,自然知道自己师姐是个什么性子,至少在这里来看,她绝对不会对要来杀自己的姚错有什么好的脸色。
大师姐的性子,小师弟最清楚。
两人再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有些安静。
姚错说道:“没有话说了?”
这句话意味着,只要顾泯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他便要出手了,这位北地剑道魁首,虽然在声名和境界上不如四海之主,但他可以说是四海之主之下最顶端的修行强者。
顾泯摇摇头,然后问道:“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前辈,前辈当年自认比女子剑仙到底差多少?”
姚错脸色微变,当年那段女子剑仙成为剑道魁首,力压世上众多剑修的历史,对于他们来说,无比黑暗。
而作为当年最接近女子剑仙的他和蓝临真人,一次都不曾去往海上挑战,光是这一点上,实际上他和蓝临真人就备受诟病。
至于姚错为什么不曾出海去挑战女子剑仙,自然而然是因为他知晓打不过。
如今顾泯提起这件事,当然只有一个原因。
要激怒他。
激怒姚错,一般会有两种结果。
对顾泯有利的,便是老剑仙动怒,失了方寸,顾泯找到破绽打败这位老剑仙。
对顾泯没有利的,便是老剑仙因此动怒,原本只有的十分力气,现在用上了十二分,自然而然的便三两剑把顾泯给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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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如今的顾泯,重伤在身。
老剑仙深深地看了顾泯一眼,不再说话,只是一抬手,湖畔从他脚下一直到湖中心,有无数波浪随即炸开,姚错尚未提剑,天地之间,剑气充盈程度,便已经是顾泯所遇的最强剑修。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的剑道肯定比姚错更高,可是这两位,可是不曾对顾泯出手过。
感受着那些铺面而来的剑气,顾泯张开手臂,作一个环抱的姿势,将自己置身于锋芒的剑气之中,他这位庚辛剑主,实际上就在对战剑修的时候最为有利了。
甭管对方境界高低,他都能得到些好处。
姚错并不停歇,在激发剑气之后,大袖一卷,万千剑气就从袖管里激发出来,犹如实质的狂躁剑气,如同夏日暴雨,朝着顾泯而去!
到了这会儿,已然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
身上白袍如今已经成了血袍的年轻男人,手中同样无剑,但同样有剑气生出,在无数道耀眼的剑光同时出现的同时,顾泯掠过两人身前,在半空中硬生生拉出一柄气剑,握在手中,递出一剑!
璀璨剑光,照耀天地!
姚错脸色微变,感知到这一剑的他,有些意外,他虽然不曾亲眼见到之前顾泯和前面的那些金阙强者交手,但他怎么都知晓,鏖战到了如今的顾泯,不该还有这么浓郁的剑气,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威力。
姚错如同一座千年大山,即便是风雨之中,也不为所动。
自有无数剑气,替他应敌。
他递出一剑,来应对顾泯这一剑。
顷刻间,两剑相撞!
千万缕剑气,无数道剑光在这里交织,两位岁数差了几百岁的两代剑修在这里交手,在老剑仙赵一笃离开这里之后,其实姚错便已经成了当世辈分最高的剑修了,而顾泯又是年轻一代剑修的代表人物,这两人的交手,或许除去分出胜负生死之外,还在告诉世人一个道理。
姚错胜,那就是他们这样的剑修,仍旧老而弥坚,不曾退出历史的舞台。
顾泯胜,则是宣告世间,新王当立,如今的时代,是他们年轻人也该有一席之地的时代了。
剑气四溢。
狂暴四散的剑气,将整片湖水,都炸开!
顾泯纵身掠向湖中,在那些湖水还不曾落下之时,他以剑气,造就了一柄巨大水剑!
湖水造就的巨大水剑,悬在天幕,如同琉璃一般。
顾泯再往上走,来到巨大水剑之上,然后一脚踢在剑柄处!
下一刻,那足足有数十丈长的水剑朝着人间急速坠落下来,剑尖便是朝着姚错的。
姚错张手,数十柄气剑在身后成形,然后朝着水剑撞去!
两位剑仙,各自施展手段!
这两人交手,估摸着只有同为剑仙的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在西海一战,可以比拟了。
这是当世一等一的大战。
这是一场真正属于剑修的狂欢和盛会,若是有别的剑修得以观战,一定会获益颇多,可惜,如今这场生死厮杀,没有任何人看到。
那些气剑撞入水剑之中,瞬间炸开,将水剑炸出许多窟窿,看着有些凄惨。
而后,水剑无力地落入湖底。
并未对姚错造成什么伤害,只是轰然一声巨响,湖底又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等到水剑散开,水位也下降不少。
姚错冷笑道:“就这些本事?”
顾泯俯身看向姚错,轻声道:“老前辈莫着急,一辈子的声名和修为,怎么都得多撑一会儿,要是这会儿就死了,岂不是很是吃亏?”
姚错冷哼一声,“倒是牙尖嘴利。”
“就是不知道境界扎不扎实。”
一柄剑在远处掠来,落到姚错手中,这位老剑仙在这场大战之中,率先提剑,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便是落于下风。
可顾泯知道,眼前的老剑仙,还没到动肝火的地步。
他的剑,到现在,都还没什么杀意。
不过提剑之后,老剑仙势必比起之前,要更难对付了,顾泯如今伤重,到了后面,势必更难。
只是顾泯这会儿都还没提剑,年轻男人只是朝着北方扯着嗓子喊道:“师姐,小师弟要替你出头了!”
年轻男人,笑容灿烂。
好似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声音很大,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个灰衣女子,南下途中,伤势过重,已经是视线模糊,身躯摇晃,和剑仙姚错的一战,虽然她最后刻意收手了,但是姚错是什么人,在她体内还是留下了数道剑气,她若是能够安稳的在原地拔除剑气,在修养十天半个月,便没有性命之忧。
可她急着南下,一动便要牵动身上的剑气,以至于还没走多远,自身伤势便已经让她都压不住了。
有些麻烦。
这个时候,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很遥远之外的地方传来的声响。
灰衣女子微微一笑,有些埋怨的说道:“什么叫替我出头,我这个样子,不是为了你?”
只是虽然在埋怨,原本有些疲倦的女子,如今又打起了精神,她这一生,在意的人本来就只有这么一个。
他说要替自己出头,那自己当然要去看看是怎么替出头的,所以死不死的。
那就不死了吧。
毕竟小师弟,不喜欢的。
第四百九十八章 所谓剑道大宗师
这片无名湖,成了两位剑仙的战场。
尚未提剑的年轻男人在接下老剑仙姚错的那些凌厉至极的剑招之后,衣袍之处,已经开始破碎。
衣角处,剑气犹存。
以往对敌,都是顾泯将剑气留在对方的身上,可是到了如今,却是被姚错以同样的手段施展在了他的身上。
伸手将那些残留剑气握住,顾泯随手捏碎,只是手心,便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并无鲜血流淌。
姚错探出一臂,原本已经悬空而去的佩剑,如今又回到他的掌心,握住之后,他轻飘飘的便朝着顾泯划出一剑。
肉眼可见的一道剑气,看似轻飘飘的在剑锋上生出,但到了之后,越来越快,快要临近顾泯的时候,这道剑罡,已经无比迅速了,换做旁人,很难躲过。
顾泯脚尖一点,朝着身后退去,这一剑好似要分开天地一般,在天地之间正好留下一道剑痕,顾泯其实只能破去,若是想着躲,定然会看到之后连绵不断的剑势。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的剑修,就早已经不寻常了,事情麻不麻烦,他们自己是清楚的。
顾泯倒退出去的同时,他脚下踢起一颗湖畔的石子,石子从地面上掠起,正好便拦在了这一剑之前。
极为普通的一颗石子,悬停半空,竟然在刹那之间,便拦下了这一剑。
那道剑罡如同一条长线,在中间被一颗石子拦住之后,两边剑罡便迅速的合拢而来,要在左右两边,同时向顾泯递出一剑。
这一剑,不管怎么看,都极其凶险。
顾泯没说话,只是一道剑气瞬间落在那颗石子上,在刹那之间,便迸发出了强大无比的光华,浓郁剑气,在顷刻之间,便将这天地之间的一道剑痕,从中斩开。
合拢的趋势就此停下,但这么一道剑气,还是朝着顾泯身边掠过,将湖泊后的一座小山,彻底斩开。
轰隆隆的巨响之中,无数山石滚落到湖中,惊起一片片水花。
顾泯没有转身去看身后光景,他当然知道眼前的老剑仙这一剑威势不小,但更明白,在这一剑之后,会有如同狂风暴雨的无数剑。
这会儿,该提剑了。
顾泯招手,湖水里一柄琉璃剑身的长剑掠到掌心,被顾泯紧紧握住。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半空,一条白龙缓缓出现,游动天穹!
栩栩如生的一条白龙,浑身上下,都在肆意散发着剑气,每一片鳞片,都是饱含剑气!
这是青龙剑诀为基本,顾泯自己悟出的一剑。
顾泯提着烛游,开始前掠。
剑锋在空气中掠过,竟然带起一道细微火星。
空气之中,有种灼烧的感觉,好像顾泯这一剑,在尚未递出的时候,便已经让四周的空气,都燃烧起来了。
杀力极大的一剑。
终于相遇。
毫无意外,姚错在这一剑之下,并未选择躲避,而是硬生生接下,强大的剑气,在这一瞬间,遇上另外一道剑气。
“铮……”
没有太过剧烈的声音响起,只有两柄剑的颤鸣声,几乎同时响起,两柄剑,在这里陡然相撞,两人站立原地,一道道狂暴的剑气在两人身后四散而去,地面的小石子,在一瞬间,便被剑气搅碎,成为了齑粉。
两人脚下都下沉了数尺。
露出两块大石头,但也是在顷刻间,便布满了裂痕。
姚错的发丝被这强大的剑气吹动,老剑仙的眉宇之间,也出现了一抹惘然,他不明白,为何已经重伤的顾泯,不选择更为稳妥的办法,而是选择了最为愚蠢的那个办法。
对剑!
这就好似骑军在平原里冲杀一般,虽然是最为酣畅淋漓的,但也意味着,出剑双方,没有一方会有特别的优势,而是只能用境界和杀力来分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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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合算,理应不该是如今顾泯选择的办法。
可对面这个重伤的年轻人,偏偏就这样做了。
姚错眼里多出了一抹赞誉,不管之前如何,如今这位剑道老宗师,对眼前的年轻人算是有了几分满意。
世上修行者,唯独剑修最为潇洒,这一点是无数剑修的共识,而练剑的,做了皇帝,定然要失去那份心性,这也是之前为什么姚错对顾泯没有什么看法的原因,但是这个时候过去,他早已经改变看法。
眼前的年轻人,很不错。
可即便不错,老剑仙也不会留手,他沉默片刻,手中长剑缓缓朝着下方抹去,一抹剑气,像是一条游鱼一般,抽身而退。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烛游随即而动,朝着老剑仙的面目便是一剑斩下,锋芒剑气,带起大风,将老剑仙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姚错的剑才抽回到一半,便看到对方如此一剑,原本断然不可能的一剑,在这顷刻间,也重新扬起,借着这机会,姚错更是前行一步,身形逼近,来到顾泯身前。
与剑修对敌,其实最大的忌讳便是深入对方一丈之内,一丈之内,剑修的杀力最强,这一点,的确不是胡说。
可当两人都是剑修的时候,一丈之内,便要在细微之处,去见生死了。
这里面的学问,深切得很,一般剑修,都无法明白,真正明白的,那还是得是所谓的剑仙才是!
两柄剑在这里顷刻之间便相撞数十次,散落的剑气,早已经将两人的衣衫微末处斩出不少破碎之处。
烛游是柢山至宝,也是极为坚韧的神兵,自然不会在相撞的时候落在下风,姚错作为剑府的府主,手中长剑自然也不是凡物,即便不如烛游,但有这位的剑气加持,显然也不会太过于落在下风。
所以两人交手许久,都不曾出现某一方剑断的事情。
不知道多少年不曾有过这么酣畅淋漓的一战的姚错,越往后,便越是随意,剑气越来越流畅。
这些年,他虽然游走世间,也对上不少人,杀过不少修行者,其中境界不乏有高妙之辈,但却一个这样的剑修都没碰到。
和剑修对剑,才是剑修最畅快的事情,这一点,不用多说。
打得兴起,姚错有些压箱底,从未示人的剑招,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施展出来了。
数道颜色不同的剑气,出现在他的长剑剑身之上,萦绕在一起,看着便觉得实在华丽,而后再递出长剑的时候,剑身之上的剑气便掠向顾泯,四散而出,被顾泯斩断数道,但最后还是有那么一两道剑气,击中他的心口。
刹那间,血肉模糊。
心口出现了一个可怖伤口的顾泯,全然不在意,就在这空当的时候,也递出一剑,让对面的姚错,躲闪不见,小臂上被顾泯一剑划开,同样是血流如注。
而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停手。
姚错站立原地,鲜血流淌,很快便流入湖泊里。
而顾泯那个看着可怖的伤口,在气府里那株莲花的生机作用下,很快便止住流血的趋势,虽说还没恢复如初,但实际上,这一剑,并没有伤及根本。
当初在帝陵里找到的莲花种子,后来不知道怎么进入到气府之后,实际上已经帮了顾泯很多次了,要是没有这莲花,顾泯已经不知道死了几次了。
两人换气之后,纷纷前掠,进行下一轮的厮杀。
这一次,姚错的起剑,便极为剑气磅礴,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湖面,在这一刻开始,又开始波澜壮阔。
这一剑,乃是姚错这么多年冥思苦想所悟出来的,气势大开大合,并非是一般的剑招。
可以说,世上有九成九的剑仙,在这一剑之下,都无法独善其身。
姚错用这一剑,也只是寥寥几次。
斩杀过不少为祸一方的邪道中人。
这一剑用来斩杀顾泯,在老剑仙来看,也算是对他的尊重了。
于是在这一剑递出的时候,老剑仙便胸有成竹的朗声问道:“陛下可还有遗言?”
到了这会儿,老剑仙的称呼,都尊重起来。
这也是认可了眼前的年轻男人。
可惜那个年轻人在看到这一剑的当口,却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在前掠同时,听得这话,只是开口骂道:“你他娘的才有遗言!”
他倒提烛游,嘴里念念有词。
刹那之间,便在前行路上,留下数道身影。
每一道身影,都是手中提剑。
真当顾泯遇上对方的时候,这会儿才有数道身影相撞,落到一起,顾泯才递出一剑。
这一剑不算是学自之前的拳法宗师,但剑气的运用轨迹却是。
两剑相撞。
烛游竟然发出了一声极为畅快的剑鸣声。
所谓的剑有灵性,并非胡说,何况是烛游这样的剑,它的每一代主人,都是天下闻名的剑仙,每一代主人的剑气残留,早就足以让它催生出灵智来。
这一次是比之前强大到无数倍的磅礴剑气在两人中间炸开。
璀璨剑气,瞬间炸开。
顾泯吐出一口鲜血,身形被这无法抵挡的剑气巨浪击中,倒飞出去。
跌落在湖畔。
而姚错,只是退出去数步,一口鲜血涌上喉咙,也被他强行又咽了下去。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些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了。
老剑仙颤抖着伸手去擦干嘴角的鲜血,却忘记了之前自己手臂便被人斩了一剑,因此好不容易止住的手臂伤口,又崩开了。
一下子,整只手,都是鲜血。
那些鲜血,沾染得他胸膛处也是如此。
可即便如此,老剑仙姚错看着凄惨,但也没有顾泯凄惨。
顾泯实打实受得伤势,一点都不轻。
年轻皇帝缓缓爬起来,却一时之间并未站起来。
这位南楚的皇帝陛下,到了这会儿,说是油尽灯枯,确实是为时尚早,但毕竟之前连续鏖战这么久,早就疲倦不堪了。
只是不能胜过姚错,之前坚持,又变成了毫无意义,这让年轻皇帝,不能接受。
费力站起来,顾泯低头看了看脚下。
一身帝袍,如今在滴血,其实不用脱去,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就像是一个布满裂痕的瓷器,虽然还没碎开,但是在那些缝隙之中,也会有无数的鲜血溢出。
着实凄惨。
姚错脸色如常,看着那个又再次站起来的年轻皇帝说道:“若是再给你一个甲子……兴许用不了一个甲子,只要十年,你便会是另外一个晚云真人。”
姚错感慨道:“老夫这辈子,最恨的并非那位女子剑仙,而是晚云真人,却也最为钦佩这位柢山剑仙,一人一剑,硬生生让整个世间对他都没有任何办法,这分气魄,老夫漫说这辈子没有,即便是下辈子,也是没有。”
还是孩提时代,他的师父便在姚错面前提及晚云真人,便是咬牙切齿,剑府在晚云真人面前的,的确也是吃了不少亏的,但是即便是咬牙切齿,姚错也很佩服晚云真人提剑将整个世间都压得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那些事情的气魄。
顾泯咧嘴而笑,露出一口满是鲜血的牙齿,“不曾见过晚云祖师,可朕也是向往得很。”
姚错再看向顾泯,沉默许久,忽然问道:“你觉得老夫有什么理由不杀你吗?”
这句话里面,意味深长。
到了这会儿,姚错对顾泯的杀意反倒是越来越淡了,之前阿桑面对姚错,说了一句他只是爱惜自己名声,或许如今姚错做出这样的抉择就是因为他不愿意杀一个潜力如此高的年轻人?
反正不管怎么说,姚错如今不想动手杀人,是明摆着的。
只要年轻皇帝顺着台阶走下去,不管是什么徐宾的仇还是情谊,都可忽略不计。
只是顾泯却摇了摇头。
年轻皇帝缓缓说道:“前辈难道没觉得这场比剑,酣畅淋漓?”
姚错默不作声。
自然是酣畅淋漓,依着一个剑修来说,这么一场比剑,自然要一直到最后才好。
于是他笑了笑。
老人的笑容,不一定都是慈祥的。
“你就当真不惧死?”
即便到了这会儿,他还是有些意外,难道眼前的年轻人,当真是不怕死?
顾泯摇头道:“当然怕死,要是如今面前的不是前辈而是白宗主和梁前辈这样的人物,朕自然就丢剑了。”
姚错不怒反笑,“你是觉得老夫比他们差得太远,不能杀你?”
顾泯又摇头,“不是,只是有些事情,不用做,便知道做了没什么好下场,有些事情却还是能够搏一搏的,更何况前辈千里迢迢的前来杀朕,朕不愿意让前辈就这么抽身而退。”
顾泯一直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只是他懂得分寸,可眼前的事情,却也是和分寸无关了。
如今杀姚错,还有三四分可能。
这么个千里迢迢来杀自己的人,自己若是还要对对方改变想法而感恩戴德,那他是真的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攥紧了手中的剑,顾泯直起身子,说道:“再来就是……”
这一次,还没说完,顾泯便看到远处的一道身影,是师姐阿桑来了。
千里迢迢南下,阿桑脸上尽数都是风尘,但她还是来了。
顾泯看着阿桑,笑脸灿烂,“师姐。”
阿桑微微点头,“哎。”
顾泯又转过头,大笑道:“还有一件事,差点给忘了,你在北边欺负了我师姐,这事情,哪里这么容易就这么揭过?”
阿桑面带笑意,安静坐下,开始疗伤。
只是她悄然捏住了一张符箓。
那是之前常遗真人离开之前,留下的。
在北边的时候,她没用。
其实是想要留给小师弟的。
不过现在好了,小师弟还活着。
——
两人之间的第三次对剑,顾泯的脚步明显要比之前更加沉重,前面两次对剑,已经让他的身躯伤上加伤,到了这会儿,反倒是正常。
烛游在地面拖过,更是留下一道凌厉剑痕。
耳边有雷炸开!
湖面再不平静。
姚错眼中满是杀机。
既然已经给过了台阶,眼前这年轻人不肯下,那他就要彻底出手抹杀对方了。
顾泯在前掠之时,什么都没想,就只是看着那柄烛游,柢山至宝在他一上山便交给了自己,换句话说,早在那个时候,师父常遗真人便已经当自己是柢山下一任掌教了。
换做旁人,哪里会有上山之初便将这些东西交出的,其实师父如何,顾泯很清楚。
那虽说看似是个不正经的师父,但对他是寄有厚望。
之前柢山中兴,也只是说重新成为世间一流的宗门便是了,但如今顾泯想的,是天下第一剑宗!
必须如此!
两剑第三次相撞!
前面两次,都是顾泯吃亏,但这一次,在相撞之时,顾泯便已经将之前的后手施展出来,一直在天上的那条白龙,带着阵阵龙吟之声,掠下云海。
那是顾泯早就准备好的一剑,虽说一直在天幕上,但实际并不简单。
姚错其实早就注意到了。
他眯起眼睛。
也是同样的一剑递出。
顾泯被“毫无意外”的斩退。
姚错脚尖一点,掠向云端,直面那一条白龙。
一人一龙,差距太大,在那条白龙面前,剑府老府主好似蝼蚁一般。
只是提剑的老剑仙,仰天大笑,“老夫也聊发少年狂,意气横生!”
到了这会儿,才是真的说得上畅快两个字。
来到龙首之前,姚错数剑齐发,一道道剑气和白龙相撞,在顷刻之间,便斩下一大片龙鳞,那些龙鳞离开那条白龙身上之后,在坠落的同时,却没有立即散开,而是变成了一柄柄利剑,掉头再盘旋天地。
随着老剑仙一剑一剑的递出,那条白龙的龙鳞翻飞落下,于是天地之间,便同时出现了无数剑。
而后姚错出剑斩下龙首,天上那条白龙,就此坠落人间。
但与此同时,姚错已经被身后的无数剑团团围住。
年轻剑仙,站在地面,仰头观天,而姚错,则是俯瞰人间。
两位剑仙,一老一少,中间隔着无数剑。
姚错俯瞰人间,声如洪钟,“这便是你最后的手段?”
出声之时,更是震退了好些剑。
强大的剑道境界,在这一瞬间,展露无遗。
衣衫还在滴血的年轻人仰头看向姚错,“如果前辈就此死去,那当然就是朕最后的手段了,要不然,朕还有千百剑在等着前辈。”
姚错面无表情,大袖招摇,面对顾泯的这么多剑,其实他也有剑应对。
姚错的剑道,本来便不凡。
虽说在多年前,女子剑仙一人便夺去了所有的剑修光彩,但姚错的心依然没有受挫,他虽然没有出现在海上,但依然刻苦修行。
他也坚信自己有朝一日会胜过那个女子。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如今再面对顾泯这样的后辈,姚错如今想着,即便是此生最后一战,也要倾力。
一道璀璨剑光生出。
天幕之下,云海翻腾。
姚错俯瞰人间,轻声道:“老夫这辈子,是否当真不值一提?”
一辈子练剑,从最开始的时候,想着便是要登顶剑道,成为世上的剑修第一,只是从未如愿。
于是之后在世间游历斩杀那么多邪道高手,岂不是姚错的另外一条路?
不能登顶剑道,是否也要留声名于人间?
“老夫果然是那般的欺世盗名之徒。”
姚错自嘲一笑。
下一刻。
天地之间,有一剑,蓦然生出,剑光出时,天地黯然失色。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两个年轻人的苦
姚错的剑道,比顾泯想得还要高远,如今的他,其实距离梁拾遗和林深这样的剑仙,也只差一线。
一线之差,其实不远了。
这样老而弥坚的老剑仙,并非善茬,也并不好对付。
当他这么一剑递出去的时候,顾泯立马便清楚,自己如今的境地,是开战以来最为危险的时候了。
天幕之下,云海散开,无数剑气,肉眼可见,一道道的展现在顾泯眼前,那些如同婴儿手臂般粗壮的剑气,游走天地,在天上构造成一道剑域,无比浩瀚!
而那些之前龙鳞化作的长剑,一柄一柄的剑尖冲着天幕,非但不退,反倒是一柄一柄的掠向那浩瀚剑域,只是这些长剑,在没入那道浩瀚剑域之后,便彻底被碾碎,重新化作一道道剑气。
散落天地。
顾泯握紧手中烛游,虽说早有预感老剑仙的这一剑不简单,但是真当看到之后,还是有些震撼。
烛游一直不停的颤鸣,这并非害怕,而是激动。
像是烛游这样的剑,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不会畏惧的,对方越是强大,它便越是兴奋,迸发出浓郁剑气的,这些颤鸣便是邀战的信号。
顾泯哑然失笑,“你倒是什么都不怕,可我他娘的还真是怕得不行。”
烛游继续嗡嗡颤鸣,好似在说怕个锤子。
顾泯笑道:“对,怕个锤子!”
话音落下,年轻皇帝脚尖一点,掠向长空。
他本身便化作一柄利剑,刺入那方剑域!
烛游在手,顾泯递剑前行,只是才前行不久,便已经遭到了老剑仙姚错的截杀,剑气四溢的上空,在剑域之前,数道剑气带着杀机席卷而来,要在这里斩杀顾泯。
顾泯手中烛游一卷动,同样强大的剑气在这里挥洒,一道道剑光,照耀天地!
身为剑修,顾泯不会往后退去,况且这一战已经到了如今,更是谁也不能退了,两个人,今天只会有一人活着离开这里。
不是姚错就是顾泯。
近了。
距离那剑域近了。
那些凌厉的剑气,已经能让顾泯的脸庞感觉得到刺痛了,这会儿还没有深入剑域便是如此这般了,等到进入剑域,顾泯明白,那肯定要面临更为浓郁的剑气和最残酷的境地,但是如果不在里面将这道剑域彻底破开,那么姚错这一剑,便会从天而降,落到自己头顶,彻底将自己抹杀。
与其如此,倒不如主动出击。
所以顾泯深入剑域。
一道璀璨剑光,没入半空。
像是一条入水的游龙,开始翻腾。
剑域里杀机重重,姚错意念一动,便有万千剑气开始合力绞杀顾泯,他微微眯眼,他这一剑,其实最想要的便是对方进入他的剑域之中,在这里面,他便好像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人间帝王,无比肆意。
只是生出璀璨剑光的顾泯,深入剑域深处,斩开一道道剑气,要去寻那根本不知道在何处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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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错也是前掠,进入剑域之中,两位剑仙对峙,不过在这里面,姚错明显便更有优势。
在姚错尚未继续下一剑之前,顾泯握住烛游便狠狠递出了一剑。
姚错同样一剑递出,只是同时与之相随的,还有无数的剑气在身后。
声势浩大。
在那些凌厉剑气之前,只是刹那之间,顾泯身上便多出了无数伤口,每一道,都不简单。
原本鲜血短暂止住的身躯,在这个时候开始,又是鲜血淋漓。
世上的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的。
顾泯递出一剑。
璀璨剑光在那些剑气来到身前之前,率先斩向姚错的肩头。
一大块血肉,就此离开身体。
姚错脸色微变,但下一刻,这位老剑仙,还是很淡然的继续出剑,他如今的看法,受伤其实并不重要,而重要的应当是要在这里尽快解决顾泯。
所以当姚错忍着那一剑的剧痛,一剑递向顾泯的时候,顾泯的小腹,瞬间便被剑气击穿,有了一个也是差不多婴儿手臂般粗细的伤口。
顾泯眉头皱起,鲜血洒落。
无比疼痛。
他的身躯虽然也极为坚韧,但是到了如今,却也说不上这个了。
只是姚错尤自不满足,下一刻便是手中剑丢出,刺穿顾泯身躯。
姚错淡然道:“就到这里吧。”
如今顾泯重伤到了极致,到了最后的光景了。
姚错不想再等什么了。
在地面的阿桑站起身来,看着这一幕,这位柢山大师姐,眼里没有担忧,只有杀意。
“阿桑。”
一道声音,突兀传来。
阿桑木然转头,常遗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侧,而她手中的那张符箓,已经消散。
常遗真人离开之前,留下的符箓,本意便是要让自己的弟子,在危险的时候用出来的。
“师父。”
阿桑轻声开口。
只是喊了这句师父之后,她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
常遗真人仰头看着天幕,很快便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这位柢山上任掌教却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笑着问道:“想让师父去救你小师弟?”
阿桑点头,认真地说道:“请师父出手,搭救小师弟。”
常遗真人摇摇头,只是说道:“你这张符箓用得不是时候。”
阿桑有些茫然,这张符箓最开始她自己那般境地都没有想着动用,本意便是留给自己小师弟的,但是这个时候,师父却说,用得并不是时候。
她有些意外。
“为何?”
阿桑看着师父常遗真人,十分不解。
常遗真人负手而立,如今看着很有仙风道骨,不似之前那般。
“如今姚错也是重伤,为师出手,斩杀姚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还看不懂?姚错如今是最为适合你小师弟的一块磨剑石,唯有胜过他之后,你小师弟才能称得上剑道宗师,而后也有了追逐梁拾遗那两人的资本,要是为师出手替他斩杀了姚错,今日之困可解,可在剑道上的困境呢?”
顾泯年轻,境界却如此之高,除去他的天赋和机遇之外,能够造成如今境界的,自然便是这一场又一场的恶战,在生死之中,成长自然是极为迅速,换句话说,世上也再也没有什么捷径能比一场又一场的生死鏖战来得更快了。
只要在一场又一场大战中能够活下来,那生死之间的一次次感悟,胜过一切别的东西。
每一场大战,都是顾泯的财富。
阿桑倔强道:“可是小师弟,很凶险。”
常遗真人不为所动,而是微微笑着问道:“你何不去想想你小师弟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桑一时语塞,自己小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其实很清楚的。
这个时候,他不会想要有旁人出手的。
“师父……”
阿桑有些委屈。
她只是想要自己小师弟活着,至于别的,其实她都不上心。
常遗真人伸手揉了揉自己这个大弟子的脑袋,感慨道:“为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自己小师弟,只要健康快乐就行,所以以前才这般照拂,可惜他本来就是天上的真龙,你将他放在鱼缸里,不合适的。”
做师父的,哪里能不知道自己的弟子,都是个什么想法。
“你照拂了你小师弟很久了,一个男人,怎么能被人照顾一辈子?”
常遗真人仰头看着天空,感慨笑道:“这样的小家伙,才是为师当年在柢山第一眼看到的小家伙啊。”
……
……
顾泯小腹被击穿,身上被一柄剑穿透,气机随即自然是一泻千里,可是即便如此,那位年轻皇帝,仍旧在之后的对剑里,硬生生扛了姚错数十剑。
尤其是之前姚错看着他气机衰弱,想着就在那个时候,一剑分出生死,可惜却没想到,在顾泯气机最为衰弱的时候,他反倒是递出了杀力强大到了极致的一剑。
那一剑,是之前陈冲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
不过他是用在拳上,顾泯却是用在了剑上。
姚错小腹,同样出现一个伤口,鲜血淋漓。
这位老剑仙,一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老剑仙抬起头,眼神漠然,近乎疯狂的剑意,彻底涌出。
顾泯气府里莲花摇曳,生机不断的弥漫而出,剑池里已经几乎干枯的剑气,也在这一刻继续涌出。
已经凄惨不已的年轻皇帝,握紧烛游,再递出一剑。
姚错想要牵引那柄穿透顾泯的身躯的长剑离开顾泯身体,可是却被他用血肉紧紧困在自己身体里。
即便姚错如何努力,都不能握住那柄剑。
但绕是如此,这位见惯风雨的老剑仙也没有就此束手就擒,而是引动剑域里的剑气,轰向顾泯。
他不认为,如今的顾泯,还能抗衡他的那些个剑气。
只是下一刻,他便被顾泯一只手捏住喉咙,这个年轻皇帝,有些无力的捏住他的喉咙,剑气从掌心溢了出来。
姚错猛然一惊,脸色微变。
气府里想要再去凝聚气机,可是剑气,瞬间溃散,让他浑身都没了力气。
与此同时,那几道剑气,都轰击到顾泯身上。
顾泯身形摇晃,但最后的力气,还是让他重新握住烛游,钉入姚错心口。
绞灭他的生机。
于是便有两人一前一后坠落人间。
那剑域,自然散去。
两位剑仙,一上一下,脸对着脸,就这么互相看着,坠落人间。
片刻之后,生机已经流逝不少的姚错忽然开口说道:“你赢了。”
这位老剑仙,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年轻人,的确不管是杀力还是心性,还有勇气,都要胜过他这个修行许多年的老家伙。
顾泯苦笑道:“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老前辈这话说早了。”
他体内的那株莲花还在疯狂的将生机释放出来,但是如今顾泯的伤势实在太重,尤其是还穿透他身躯的那柄剑,剑气还在破坏他的五脏六腑。
姚错感慨道:“你要是真死了,也算老夫这一生,并未白活。”
说到这里,姚错话锋一转,请求道:“若是你还能活下去,老夫佩剑,可否留在柢山,若是之后剑府有剑府弟子修行有成,足以取回此剑,陛下再交还如何?”
顾泯哑然失笑,“前辈是想在剑府出个晚云真人?”
姚错一笑置之。
顾泯也不说话。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到了这会儿,两个都是将死之人,其实要说的话,都可以不用说。
下一刻,姚错化作光点消散在天地。
修行者死去,可以选择留下遗体,也可以选择就此消散天地。
像是当初大祁先帝便是如此选择的,如今姚错也是如此。
顾泯还未坠落到湖中,阿桑便已经掠过,将自己小师弟抱在怀中,这位柢山大师姐,看着眼前的小师弟,泪眼朦胧。
已经是虚弱至极的顾泯,嘴角溢出鲜血,轻声喊道:“师姐。”
阿桑看着他,轻声应道:“在呢。”
这一对师姐弟,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虚弱至极的顾泯想要抬手去擦一擦自己脸上的鲜血,但是怎么都抬不起手来,阿桑心领神会,伸手替他轻轻擦去血痕。
“师姐,我这会儿还好看吗?”
突然的这句话,让阿桑愣住了。
不过等她在低下头去看那个年轻人的时候,后者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了。
再看远处,常遗真人已经消散。
在更远处,一场决定一座王朝走向的国战,已经结束,这或许是历史上最为直接的一场国战,以两方骑军冲锋来分出高下。
而且是一战之后,局势大定。
按照之前的规划,曹北玄独领二十万大军北上,去彻底将大应疆域纳入南楚境内,而剩下的,整军要继续南下。
梁榆策马而立,去看那远处一地的尸体,有些感慨,这场的大战,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其实都在意料之中,只是有些事情,他们还是没想到。
深吸一口气,这位注定会在南下之战中还有发挥的将军轻声笑道:“看起来,咱们真要做开国功臣了。”
……
……
绕是阿桑,看到如今的顾泯,也有些心慌。
他不仅身上有一柄剑穿胸而过,等她解开顾泯衣衫的时候,才当真是愣住了,眼前的小师弟,浑身上下,一道道的伤痕连绵交错,鲜血不断在这些伤口里流淌出来,即便是她之前已经渡过不少气机,如今都并未完全止住。
顾泯的伤势,很是棘手。
只是当阿桑附耳在顾泯胸前的时候,的确还听到了小师弟的心跳声,要不然,她还真以为小师弟已经伤重不治了。
阿桑看向那柄剑,缓慢按住剑柄,然后用力扯出。
带起一道鲜血。
昏迷中的顾泯,也是闷哼一声。
阿桑再往他嘴里塞了一把丹药。
原本以为这会儿应该已经昏死的顾泯,却猛然睁开眼睛,盯着天幕,有一柄飞剑,一闪而逝,他蹙起眉头,看向阿桑,轻声道:“师姐,我要去南边。”
第五百章 谁杀了她
柢山。
天高云淡。
在山腰处的一处宅子,隔着远远只怕数里都能闻到里面传出的药味,这些药味飘荡而出,让山上的鸟雀,都避之不及。
之前柢山千百年累积的剑气,让这柢山上下都看不到一抹青色,后来好不容易等着剑气消散,重新在山上种下了不少药草和树木,不过随着柢山弟子又是越来越多,剑气重新浓郁起来,眼瞅着要是不管,再过个百十年,说不定就又是走回老路子去了,洛雪便主动担起了这份责任,她在山上翻到不少阵法图谱,再加上学宫那边送来的不少拓本,这位柢山小师姐,竟然还真被她琢磨出来了一套阵法,能将柢山的剑气化开,不让它们侵扰花草。
当然,在研究出来这阵法之后,这位柢山小师姐便好似打开了新的大门,发疯一般的钻研阵法,而后竟然也有了不浅的造诣。
以至于之前柢山弟子下山前往南楚边境,她也不知晓。
不过得益于她的阵法,如今柢山,绿意盎然,花鸟皆有。
在院子里,已经是好些弟子师父的刘晚正领着一众女弟子在熬药,烟雾缭绕,这位如今柢山百草堂的堂主,只是有些担忧的看向那边檐下走廊。
这座院子里,如今有大概几十个柢山剑修,都是第一批前往南楚边境,在柳叶关血战过的,不过也是最先受伤的一批人,轻伤者继续留在前线,重伤者便返回柢山疗养,至于更多的剑修弟子,已经死在了前线。
他们的佩剑都被带回,在后山设有剑冢,若是后辈弟子以后能得到这些佩剑的认可,亦可带走。
檐下走廊里,两个被裹得像是一个粽子的年轻人,只露出一对眼睛,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愁。
两人身前,有一份前线的战报,是不久之前从郢都城传往柢山的,崇文楼那边的意思,大概是其中有件事,只能让柢山去以飞剑传讯到如今已经到了大祁境内的顾泯才行。
其他人,不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师兄,如今师父闭关,大师伯和小师叔都不在山上,这封信怎么都该你这位二代弟子里第一人去写。”
看不清容貌的年轻人,声音有些低落,更多的还是郑重。
在他面前,同样被裹得看不清面容的年轻人正是宋宁,洛雪收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山上如今二代弟子里的大师兄,在几位师长都不在山上,或是无心柢山事务的时候,其实都是他一肩挑起这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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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赶赴前线,鏖战数日,最后重伤回到柢山,洛雪还在闭关,他依然是挑起柢山重担的那个人。
不过面对这写信的事情,宋宁却是郑重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周师弟你和小师叔的关系最好,这封信,不管怎么说,都该周师弟你来动笔,为兄虽然重伤,行动不便,但也可以帮师弟研墨。”
在宋宁对面,自然是同样重伤离开前线的周州。
周州眼珠一转,依旧推辞道:“正是师兄和小师叔的关系一般,这才能够狠下心来,师弟我念及情意,如何能够落笔?”
宋宁一怔,随即苦笑道:“师弟要是这么说,那之前小师叔可是曾特意抽出时间给为兄我单独讲解剑道的。为兄和小师叔的感情,也并不单薄。”
周州好像是不想在和宋宁弯弯绕了,他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护栏旁,耍赖道:“反正这信我写不了!”
不过他身上伤势未愈,很快便被疼的呲牙咧嘴。
实际上若是一般的信,不用宋宁这位大师兄怎么说,他早就动笔了,依着他和小师叔的关系,这种事情,其实简单得很,毕竟在信里,他还可以东拉西扯,说不少东西,可是眼前这个,却不行。
这封信不仅是涉及生死,而且还是很重要的某人生死,周州虽说还是个少年性子,对这些事情不上心,但他不笨,之前自己娘亲从郢都城来柢山看他,两母子还真就这件事说过一些事情,娘亲是过来人,最是明白,这种事情,对于男子来说,是个什么意味。
最后要离去之前,周州问娘亲,“小师叔若是对那位师叔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也会如此为难和自责?”
娘亲当时仔细想了想,才轻声说道:“若是喜欢还好,可若是没那份情意,便更难过去那个坎。”
而后娘亲离开之后,大师兄宋宁便来找他写信了,他便更不敢落笔了。
宋宁盯着眼前的这个家伙,用一种威胁的语气的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写不写?”
周州干脆转过头去,不去理睬宋宁。
宋宁扬了扬手,只是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其实说来说去,他们都还是少年人,虽说明白事情的严重,但却又不得真意。
“还没说清楚?”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周州还没有反应过来,嘴边便被递过来一碗滚烫汤药,才张口,就被人给他全数灌到了嘴里,等到空碗被收回去,他才伸出舌头,散去好些热意。
那边师兄宋宁的境遇,比他好不了多少。
同样如此。
周州转过头看清来人之后,不禁埋怨道:“师姐你这性子和你名字可是差太远了,以后谁敢娶你?”
宋宁缓过神来,也是开口道:“刘师妹以前也不见是这般性子,最近怎么如此急躁?”
把两个空碗叠在一起的刘晚看向这两人,没好气的说道:“整日都要照料你们这些病号,忙都忙死了,谁开心的起
来。”
宋宁不愧是大师兄,当即便说道:“这些日子辛苦师妹了,不过这柢山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师妹这般的人物,能担起这担子了?”
周州在身后啧啧一笑,不着痕迹的向师兄伸出一个大拇指,心想你他娘的不愧是师兄啊。
宋宁看到之后,微微点头,心说毕竟我也是大师兄,这些言语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刘晚瞪着宋宁问道:“合着依着师兄的性子,我就是天生伺候人的命?”
宋宁尴尬一笑,在刘晚身后的周州,咧嘴一笑,不过又牵动了伤口,很快便皱起眉头。
不过旁人可看不到。
刘晚看了一眼摆在两人中间的那封信,问道:“还没写信通知小师叔?”
宋宁咳嗽一声,“小师叔在外面,也是凶险异常,这信写出去,只怕小师叔也会分心,到时候,也是凶险。”
周州没那么多屁话,直白道:“我们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小师叔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又该多伤心。”
刘晚放下空碗,轻声道:“我来告诉小师叔。”
她挽了挽衣袖,就要在这里落座写信。
宋宁张了张口,可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倒是之后周州,看着师姐写信的时候,他想要说好些话,可是到了最后,也只是默默看着刘晚写完那些东西。
最后飞剑传讯,看着飞剑离开几人视线,周州才低下头,有些伤心的说道:“小师叔肯定会很伤心了。”
宋宁叹了口气。
刘晚轻声道:“可不管怎么,也得告诉小师叔啊。”
……
……
今日并无战事,城头那边很是安静,恰逢天公作美,艳阳高照。
酒铺子那边,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开门迎客,倒是今天,才把门板一块块取了下来,这位年轻的卖酒女子,打开酒铺子的时候,其实就是一阵药味往外飘,路过的人都有些意外,怎么这好好的一个酒铺子,转行成了药铺?
苏宿被抱出酒铺子,丢到了门口的躺椅上,这位归剑阁的剑胚,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看了看日头,砸了砸嘴,嘟囔道:“这么个好日子,要是有酒就好了。”
结果刚说出这么一句话,铺子里便有一句恶狠狠的你想死吗飘出来。
苏宿没办法,只能无奈地说道:“春月,你以后是真嫁不出去了!”
酒铺子老板娘小跑出来,破口骂道:“你他娘的之前不是说要娶我,现在就变卦了?”
苏宿疑惑道:“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你他娘的昏睡不醒的时候,拉着老娘的手,可说了不止一次!”
苏宿骂骂咧咧的,“你他娘的,这是趁着老子有病,胡乱扯些什么屁话,我要是能站起来,当即就给你一巴掌!”
春月啧啧笑道:“老娘巴不得你能给我一巴掌。”
苏宿使了使劲,自己浑身上下,的确是除去嘴之外,别的什么都动不了。
想着这里,本来这位天生剑胚就已经放弃,结果这个时候,街上那边,有个小兔崽子从远处跑来,一边往这边跑,一边高声喊道:“师娘!”
这让苏宿恨得咬牙切齿的,要不是自己这会儿动不了,早就给眼前这个小兔崽子来一套剑诀,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师父的恩宠。
提着两尾鱼的刘安来到酒铺子这边,扬了扬手,然后笑脸灿烂的说道:“师娘,今天吃鱼啊!”
然后他也不管这个在门口躺着的师父,就这么一步迈进了门里。
去后厨弄鱼去了。
苏宿想吐他一脸口水。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春月搬了根木凳来这边坐下,看着身侧的苏宿,笑吟吟的问道:“你徒弟都认了,你还不认?”
“认你娘啊!”
苏宿还是嘴上不饶人。
春月也不恼,只是伸手在苏宿脑门上屈指弹了一下,这在他们这儿叫做弹脑瓜崩。
她也不担心苏宿好了之后报复她。
毕竟这么厉害的一个大剑仙,肯定不会做这么些破事情的。
再不济,厉害的大剑仙打女人?
别扯了。
苏宿生无可恋的看向天上,这会儿,却又有个负剑老人从街头出现,缓步走到了这边。
老人一身灰衣,须发皆白。
来到酒铺子前,还没开口,春月便率先说道:“酒铺子里没酒,客官白跑一趟了。”
老人摇摇头,笑着说道:“不喝酒,太阳不错,坐会儿可以吗?”
春月赶紧起身,让出那条木凳。
老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就在苏宿身侧。
苏宿歪过头,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老人伸手摸了摸苏宿的脑袋,轻声道:“老了,一个人在山上睡不着,不知道怎么的,最近老是想起你这个臭小子,后来一打听,说你这小子,差点就死了,这不得来看看?要不然什么时候死了,你我师徒一场,也落得个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苏宿无奈道:“怎么您也觉得我得死了才行。”
老人摇摇头,“倒不是这么个想法,只是做了一场师徒,好似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没怎么被人记住。”
在归剑阁里,苏宿和长辈们的关系都不错,除去自己师父之外,尤其是古道真人和吴清水,只是后来行走世间,世人多见的是吴清水和苏宿,而很少见到他和自己师父。
实际上这是因为作为师父的老人本来就不喜欢热闹,这些年,除去最开始给自己徒弟去寻剑走过几年世间,而后大多便是深居浅出,在山上一心修剑。
搞得这世间,的确没多少人,能记住眼前这个老人。
苏宿问道:“那师父这次下山,做什么?”
老人顿了顿,然后才笑道:“两件事,一件事,听说你小子背着为师收了个徒弟,我也得见见徒孙才是,第二件事,给你小子找个媳妇儿。”
苏宿一怔,“急什么,还有很多年的光景。”
老人摇摇头,直白道:“为师已经破境多日,早已经是个结发境的剑修了。”
苏宿刚要露出笑容,但很快便又皱起眉头,他蹙起眉头,然后摇头道:“师父回山去。”
老人没说话,只是在笑。
苏宿焦急道:“师父,这种事情,没道理的。”
老人严肃的反驳道:“如何没道理,我的弟子被人欺负了,做师父的不闻不问?”
“可是……”
老人反问道:“你是看不起师父?”
苏宿摇头,“不是的,可是师父为什么要去涉险?我还活着啊。”
老人笑道:“算是为了你,也算是为了为师自己,山中练剑这么多年,境界进展缓慢,或许是没有畅快出剑的缘故。”
“即便要寻磨剑石,这世间也有的是剑修啊!”
面对苏宿这句话,老人默不作声。
他只是转过头,看了看一直在这边听着两人说话的春月。
春月脸上有些情绪,但不明显。
“这个媳妇儿,你喜欢?”
老人笑着开口。
苏宿却歇斯底里的骂道:“老子一点都不喜欢,你要给老子找媳妇儿,要好好找,别他娘的滥竽充数!”
这一下子,让春月眼里都已经有了不少泪花。
原来还是不喜欢啊。
可是老人却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之前看到了,其实不错的,这么个女子,顾家有趣,你不喜欢她喜欢谁?”
不等苏宿说话,老人看着春月说道:“姑娘,老夫是苏宿师父,过来给老夫磕头,这门亲事,就算成了。”
春月还没动作,她的脑子,这会儿苏宿却已经暴喝道:“别跪!”
只是在老人的剑气牵引下,春月还是跪下,磕了几个头。
老人将一样东西交给这个女子,轻声道:“我那徒弟脾气臭,以后多包容他。”
然后鬼使神差的,刘安从后厨出来,看着这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人还是淡然道:“来磕头,老夫是你师爷。”
苏宿闭上眼,自顾自说道:“非这样不可吗?”
老人没理会他,只是看着呆立在原地的刘安。
苏宿咬牙道:“磕头,他是老子师父!”
刘安这才解开围裙,来到这边,在这里老老实实磕头。
老人将他搀扶起来,递出一样东西,微笑道:“你师父那会儿也是你这么个孩子,给我磕头的时候,有些不情不愿,你倒是好些。”
刘安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沉默。
老人牵起他的手,坐在门口的木凳上,三代人,就这样在日头下,无比温馨。
老人到了这会儿,才缓慢开口道:“其实为师这辈子,有很多遗憾,对这人间早就没了留恋,在山上,人人都羡慕为师有你这么个出彩的弟子,徒弟比师父受重视,为师不在意,为师也不曾嫉妒你,实际上当初最开始,是阁主要收你为徒的。”
那是一桩旧事,古道真人找到了天生剑胚苏宿,原本想要收为弟子好好培养的,只是当时的老人已经心生死志,对世间,没有留恋,为了留住他,古道真人才将苏宿让他收为徒弟,希望能让这个淘气的小家伙陪着这个老家伙,让他对人间重新生出希望。
苏宿默不作声。
老人继续说道:“其实多活了这么些年,已经不错了,这些年是你给为师的,为但为师还是不高兴,如今你已经足够大了,也成了别人的师父,为师已经放心了。”
他一只手揉着小刘安的脑袋,一只手按住苏宿的手,小声说道:“人生在世,有多少事情能够事事如意?”
苏宿不说话,刘安则是不知道说什么。
老人拍了拍自己弟子的手,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将他为什么对这人间再无留恋的缘由说出来。
最后这个老人只是说,“这些年,为师过得并不伤心。”
然后就在几个人眼前,一闪而逝。
苏宿闭上双眼,这个归剑阁的天生剑胚,当代剑修里最为出彩的几人之一,默不作声。
而后春月注意到,那个重伤离开战场,来到这里,浑身都是伤病的年轻人不曾哭过,但如今,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五百零一章 你想怎么死
郢都城的朝会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召开了,对于国境之内的政事,全数都是送到崇文楼里,由宰辅大人和三公商议决定,至于边境战报,其实也是如此。
边境苦战,早已经丢了不少关隘。
但总归在面对大祁边军的时候,南楚边军还是没有彻底退出边疆,没让大祁军伍重演三十年前的那次南征之战的光景。
对于南楚来说,这其实并不简简单单是和大祁的另外一次交手,其中蕴含的东西,一时之间,是说不清楚的。
反正没人愿意在三十年之内,国境被相同的敌人踏破两次。
如今已经是太傅的赵白圭,坐在案后翻看战报,眉头一直紧皱,许然坐在左手处,捡起那些太傅看过的战报,也是眉头紧锁。
边境战事,不管这边派往边境多少军力,在面对大祁的时候,其实依然不够,他们现在唯一期望的,是顾泯领着的那支御北军尽快南下。
实际上在知道有这么一支军伍之后,南楚的军心已经振奋不少。
许然合上一封战报,开门见山问道:“太傅大人,陛下的御北军,还要多久才能到边境上?”
赵白圭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许然,这个在他面前姑且还能算是年轻人的宰辅,这些日子展现出来的东西,已经说明他足以胜任这个位置了,因此赵白圭对他,还是极为看重的。
“陛下的御北军,只怕在回到南楚之前,还要经历一番恶战,大应边军,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应当会拼尽全力将陛下拦在大祁境内。”
赵白圭站起身,和许然一前一后在窗边站定。
“这短暂数年,南楚便想着要席卷天下,实际上是有些快了,只是局势如此,机遇如此,只能如此应对,如今南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陛下身上,也无可厚非。”
在做了这个南楚的太傅之后,赵白圭还真比在学宫里教书的时候,多出了不少白发,这一方面是因为的确年纪越来越大,他比原本的太傅大人也小不了多少,也其实没几年光景了。
许然小声道:“不过陛下要是击溃大应边军,在和南楚边军前后夹击,大势便已定。”
赵白圭苦笑道:“何其难。”
许然点头,这一点他当然知晓。
只是在看到如此局势的时候,即便他们不是武将,也要激动。
“如今只看陛下何时能够回到这边了。”
许然轻声道:“希望陛下无恙。”
……
……
在那处已经结束大战的战场,尸横遍野,血水染红平原,只是属于南楚那边的兵卒,尸首已经在附近掩埋,这里剩下的,只有大应边军的兵卒。
一对主仆登上一座早已经破碎不堪的小山,俯瞰这片战场,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直到很久之后,那个红发男子,才轻声道:“乍眼一看,好似回到了当年,不知道陛下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一身白袍的宁启帝,淡然笑道:“帝王一怒,流血千里,这个小家伙生了气,杀了几个金阙,倒也不错。”
说起那场在大战之外的大战,赤发亲眼得见整个大战,也有些感慨,“陛下觉得,他只是得了大应气运,才会如此强大吗?”
宁启帝反问道:“你觉得呢?”
赤发笑着摇头,“臣觉得不了。”
这次就轮到宁启帝笑了。
这位坐看云舒的帝王,缓步走过这座小山,然后破天荒的说起些之前不曾提起的故事。
“朕去过彼岸。”
这句话作为开头,但赤发没有任何的惊讶,而是笑道:“其实臣猜到了。”
宁启帝没说什么,赤发补充道:“要不然陛下为何这么清楚彼岸的事情?”
宁启帝说道:“朕在彼岸,也并非寂寂无名,只是最后倦了,便想办法回到了这里。”
赤发问道:“那就是说,陛下最开始下葬帝陵的时候,并未真正死去等待转生,而是去了彼岸,而后才回来的?”
宁启帝点了点头,这虽然是辛秘,但告诉赤发,无妨。
当初他和四海之外的敌手厮杀,虽说重伤,但依然有两个选择,要么是离开这里前往彼岸,要么就是在帝陵里等着复生,宁启帝心思缜密,其实做了两手准备,帝陵里的转生之法他在施展,而他却没有立即留在帝陵里,而是就此去了彼岸。
只是后来他又回来了而已。
“在他们看来,朕从那边回来,是可耻的,但朕觉得他们其实才是可悲的,一群人,没有一个人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赤发沉默,这些辛秘不清楚,他只能听着。
“一视同仁,本就是愚蠢的,本该天才的人,死在微不足道的地方,你难道觉得不可悲?他们本就该拥有更为璀璨的以后,可惜大部分人却死在无谓的最开始。”
宁启帝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满是讥讽。
赤发说道:“依着陛下,那到底该如何?”
宁启帝一顿,而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要是依着朕,平庸的,最先该被舍弃。”
“那都是金阙之上才能去彼岸,怎么判断所谓平庸与否?”
赤发这个时候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而是在认真的问问题。
宁启帝也给出了答案,“年龄。”
修行得快的,自然便是天才,天才自然该被优待。
赤发问道:“大器晚成?”
宁启帝沉默了。
不是无言以对,只是不想回答。
这些事情,他其实想过几百年,自然有答案,但是和赤发争论,却无意义,这世上唯有那边千丈山中的那个道观里的道人有资格和他谈论一二。
眼见宁启帝沉默,赤发也不多问,只是转移话题说道:“看这架势,他肯定要一统天下了,到时候陛下的心愿是否就了了。”
宁启帝还是不说话。
他这样的人物,废话不想说,想说的话,没人去听,才麻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然后才缓慢开口说道:“若是有机会,朕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只是话音未落,两人对面,在战场另外一处,有一个枯瘦老僧,突兀出现,出现之后,老和尚盘坐在地上,完全不管那些血水会不会将他的僧袍沾染,开始在这里默念佛经。
那是超渡的经文。
一个个金色的字符从他的嘴里蹦出,在这片天地之中游离,带走一片又一片黑色的污秽。
那是怨念。
若是不超渡,说不定便会在这里诞生一个怨念超级的鬼修,到时候,又要为祸一方百姓。
老和尚一直盘坐念经,宁启帝便一直看着他。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老和尚站起身,转头看向这边。
空洞的眼眶里,有些慈祥。
宁启帝平静看着他。
良久之后,老和尚淡然开口,“没想到在最后的时光里,还能见陛下一面,十分荣幸。”
他看不见人,却能识得人。
宁启帝身形一闪即逝,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老和尚身前。
“能看见朕?”
老和尚摇摇头,“都是听闻的,听闻大祁在梁照登基之后,那个老龟便被人带出了大祁,而后出现在了南楚,听闻有头异兽,名为朱厌,曾行走人间,也听闻东海之畔的那个画师的东西被人拿了。”
宁启帝平静道:“你还真的知道不少。”
老和尚轻声道:“世间事,老僧知道的不多,彼岸事,他们告诉老僧的也不多,不如陛下,穿行彼岸和此地,来去自如。”
宁启帝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感慨道:“原来是你,朕还一时间没想到。”
宁启帝回到彼岸之后,一直想要杀一个人,但他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想了多年,也不曾想透,若是想明白,老和尚只怕是早就死了。
“陛下现如今也不用杀老和尚了,老僧马上就要死了。”
老和尚枯瘦不已,一生气血早已经枯竭,若不是佛法高深,加上苦苦支撑,只怕早就西去。
“即便你死了,朕要杀的人,还是在。”
宁启帝淡然道:“除非你愿意把这个秘密带到地下去。”
老和尚摇头,“有些事情,不可遗失,所以老僧定然是要告诉世人的。”
宁启帝笑道:“倒是有这么坚持。”
老和尚轻声道:“不过陛下是无法再杀人了。”
宁启帝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他不蠢,反倒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只是一点就明白了。
老和尚的身份并非单纯是南海之主,除去这个之外,还有一个身份,那个身份也是代代传承,守护这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在他快要离开世间的时候,肯定要告诉另外一人的。
那人会在合适的时间,去向那些快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的修行者告诉他们自己知道的。
他们甚至,还能有办法和彼岸产生联系,即便是相当有限。
这个身份,其实极为重要。
而宁启帝要杀的便是拥有这样身份的人。
可现在来看,老和尚是要把这个身份传到宁启帝身上。
所以宁启帝才笑了起来。
他不管要杀谁,都不可能杀自己。
“老和尚,倒是不憨,反倒是有些圆滑。”
宁启帝点点头,“说吧。”
老和尚双手合十,轻声问道:“陛下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后人吗?”
宁启帝摇头。
不会。
这就是他的答案。
老和尚问道:“所以陛下已经决定,不让他们再离开这里吗?”
宁启帝又是摇头,“朕会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老和尚不用问,都知道那个最后的机会是谁。
“陛下何至于这么偏激?”
老和尚有些感慨,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得知了这个消息,可他却没办法做些什么了,因为眼前的那个人,比他活得更多,知道的 更多,甚至心志也是更坚定。
“既然劝不动,就不用说废话了。”
宁启帝看着他,漠然无语。
……
……
须发皆白的老人仗剑入大祁军营,已经是结发境的老人,身形极快,在顷刻之间,便已经到了梁照的大帐。
一剑递出,浓郁剑气,破开大帐。
坐在主位的梁照,漠然抬头,如今已经几乎一只脚踏进金阙的年轻剑修,伸手一招,浩荡剑气便从衣袖里涌出。
老人手中剑斩出数道剑气,一身修为,在这里展露无遗。
两个年岁差得很远的剑修,互相出剑,都不说话。
只是很明显,这位归剑阁的老剑修,境界要比梁照差出不少。
如今孑然一身,洒脱不已的老人,早已不曾留恋什么,而反倒是到了如今,他的剑无牵无挂之后,更为凌厉了。
以往施展起来还有些不顺畅的剑诀,如今无比顺畅。
一时间,梁照都有些吃瘪。
数百年的剑道境界,在这个时候施展得淋漓尽致。
这是老牌剑修的底蕴。
梁照虽然是天才,但修行的时间还比较短,有些吃亏。
不过这位大祁皇帝,很是平静,递剑之时,也是十分沉稳,光是这一点,其实他便胜过世间大部分剑修了。
他的心志,本来一直都是同龄人之中的翘楚。
所以当梁照施展剑诀的时候,也算是老气横秋。
两道剑光交相辉映,无数剑气,肆意挥洒。
老人大笑不已,一辈子苦修剑道,很少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大战。
这是此生最后一战,倒是也要尽兴才是。
他倾其所有,倾力而战!
只是境界的差距,终究是在那里摆着的,要不了多久,老人便渐渐成了颓势。
被梁照一剑斩断一臂,老人也从半空坠落下来。
梁照面无表情,“归剑阁,为何?”
老人洒然一笑,并不搭话,又是递出一剑。
这一剑,剑气浩荡。
不过结局依旧。
再递出一剑的梁照,已经落在对方心口。
浓郁剑气,搅碎他的心口。
以及气府。
老人吐出一口鲜血,生机渐渐流逝。
梁照面无表情。
他虽然不清楚这个结发境剑修为何要单人杀入此地,但他却也从来不在意这种事情。
杀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下一刻,他脸色骤变。
一道璀璨剑光,从天而降。
一道声响,同时在他耳畔炸开。
“梁照!”
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到人间!
浓郁剑气,瞬间狂暴的撕开这座大帐,更多的剑气四散而去,带走了不少兵卒的生命。
大祁军营之中,有数道身影瞬间拔起,掠向这道白色身影。
但下一刻,更为璀璨的剑光生出,硬生生将这些修行者逼退!
那是满天的杀意。
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如今已经成了剑仙的白衣年轻人,虽说重伤,但是当这些杀意都倾泄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修行者,没有金阙的,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心悸。
那个年轻人的境界,还远远达不到举世无敌的地步,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便已经胆寒。
太过吓人。
等到大祁军中的金阙修行强者赶到的时候,眼前的一副画面,让他们都不由得瞠目结舌。
白袍早已经染了好些鲜血的年轻人,一只脚踩着梁照的脑袋,蹲在地上,冷冷开口道:“梁照,你想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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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满脸鲜血的梁照,则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从嘴里不停的冒出鲜血。
但他的眼睛里,倒是没有怨恨,只有平静,极致的平静。
而抬起头的顾泯,看向周围的众多大祁随军修行者,一字一句的问道:“谁杀了她?”
字字清楚,但人人都觉得充满了寒意。
她?她是谁?
她是解语。
她是很多年前,他去剑庭的时候,在登山的时候遇到的姑娘,那姑娘有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解语。
后来几次相遇,这个姑娘喜欢上了自己,自己虽然对她无意,但也把她当作了妹妹。
那是一种单纯的情谊。
后来南楚危急,朝暮剑派派出的剑修,以解语为首,她是女子,却愿意站在最前面,只因为那是她喜欢男子的国。
那是个很懂事的姑娘,即便喜欢着某个人,也从不让他难办,有些感情就这么被她藏在了心里,不曾让他为难。
她是个懂事的女子,从前是,以后是,后来……
再后来,那个女子死在了这里。
战报最开始送到郢都,然后从郢都传到了柢山,柢山的几个小家伙都不知道怎么来告诉眼前的男人。
他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重伤将死。
可读到信之后,顾泯已经涣散的精神,重新凝聚起来。
千里迢迢,直扑大祁军营。
她不是为南楚而死的,而是为了顾泯,为了她心中最爱的顾师兄。
顾泯依稀记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个小姑娘这么说到。
“在下朝暮剑派解语,见过师兄。”
那会儿她还是只是个小姑娘啊。
一个很单纯的小姑娘。
顾泯记得很清楚。
已经是眼眶通红的年轻人,缓缓站起身,重复问道:“谁杀了她!”
第五百零二章 看看解师妹
那封信最后是由刘晚落笔的。
一个很是温婉的女子,笔下文字更是温柔,她用小楷写了这封不足百字的信笺,到到了最后,提及解语,刘晚只以寥寥数字来陈述此事。
从前送到郢都城的战报,一封战报也不过数百字,在那里面,甚至就会有数万人死去的消息,生死好似就那么无关轻重。
解语也是如此。
可怎么行?
已经重伤,双眼通红,浑身上下伤口早已经裂开,有鲜血重新溢出的年轻人,好似一个血人,但就在这个时候,这位当世最年轻的金阙强者,再次迸发出强大无比的气息,那些浓郁剑气,笼罩整个大祁军营,让大祁的那些随军修行者,目瞪口呆。
短暂失神之后,总算有人回过神来,厉喝一声,“他已然重伤,诸位联手,斩杀此僚,救回陛下!”
顾泯蓦然转头,盯着出声那人,那人早已结发,在修行上算的是登堂入室,可是在顾泯看去的同时,一道剑气瞬间袭来,直接将那人斩杀。
狂暴剑气,没有任何停滞,便将其搅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再没有去问到底是谁杀了解语的顾泯,握住那柄已经重新变得血红的烛游,只是自顾自说道:“都该死。”
说话间,他脚下用力,梁照的脑袋直接下陷数尺,已经是满脸血污的大祁皇帝,如今更是七窍流血。
曾几何时,梁照曾被说过是顾泯的一生之敌。
曾几何时,那一黑一白,便是当代年轻修行者的两座高峰。
可如今,梁照虽然也是一只脚踏进金阙,这份修行速度放在历史上,已经是极为快速了,只是在顾泯这轮明月面前,他还是显得黯淡不已。
在知道顾泯就是庚辛剑主之后,世人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也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庚辛剑主力压同代剑修,这种话,不是假的。
同代剑修里,还是庚辛剑主最强。
虽说顾泯的雷霆手段已经震慑住了相当一部人,但其中两位金阙对视一眼,还是悍然出手。
他们是金阙强者,眼光自然不差,能够看出顾泯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将其斩杀,那么再也不会有这般的好机会了。
再说了,梁照还在顾泯脚下,要是不想办法搭救,他们这位皇帝陛下,或许就要折在这里了。
梁照登基之后,有许多人不服他,但是也有许多人念着他是先帝血脉,又是先帝将江山交到他手上的,对于大祁先帝的那份忠诚,自然而然的便也到了梁照身上。
两道身影先后掠过,带起一阵大风。
之后便是无数修行者前后扑向顾泯,所有人都想在这里斩杀顾泯,毕竟有这么多人在,没理由不行。
顾泯面无表情,只是浓郁剑气
,铺天盖地的袭向不同方位。
……
……
城头上不是没人,只是守城的甲士,先是看着一个负剑的老人掠向城外,便有心阻止,只是他们这样的人物,哪里能够拦住这样的人物,等到他们还没说话,那老人便已经坠落到远处军营,如今谁都不知道情况如何。
之后兵卒们眺望远处大祁军营,并未看得出来有些什么不同,直到片刻之前,那边天幕下,忽然有道浓郁剑气冲破天幕,搅动云海,有目力不错的兵卒看到一道血色身影在那边军营里翻腾,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很快便有兵卒便把消息传到了将军府里,作为边军主帅的尚元龙和数位将军,急匆匆赶赴城头。
看着那边,感受到了一股熟悉气息的尚元龙,喃喃自语,“是陛下?!”
在他身侧的蒋千尺一怔,随即激动道:“大将军是说,陛下来了?”
他声音不小,很快周围的兵卒,全部都听到了,然后人人原本都已经没有了什么情绪的眼睛里,开始弥漫出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他们苦战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除去身后国土需要自己用血肉之躯守护之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缘由,便是他们坚信他们的皇帝陛下,会领着援军来到这里。
这是希望的源泉。
哪怕有许多人在倒下的那一刻,都不曾等到希望来临。
可如今,好似等到了。
尚元龙皱着眉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远方,发现并没有大批骑军的踪迹,“难道陛下,是孤身一人?”
蒋千尺一怔,他也明白,孤身一人意味着什么。
那就意味着,他们的陛下,不仅没有带来援军,甚至于还会身陷险境。
依着如今城里的状况,他们如何去援手陛下?
尚元龙看着那边异象,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陛下若是没有把握,应当不会孤身一人闯关,再看看。”
蒋千尺有些着急的说道:“陛下再怎么强大,也就是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随军修行者,难道就有胜算?”
他不是修行者,对于这里面的事情,也不是太清楚,但明白一点,就算是陛下是天上的神仙,面对这么多修行者,也不可能能够轻易脱身。
尚元龙皱眉道:“陛下向来稳重,怎么会如此?”
虽然和顾泯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是尚元龙能够明白,那位皇帝陛下,绝对不是一个轻浮的人,他做出的一切选择,都会有自己的道理。
尚元龙咬了咬牙,坚守多日,他不愿意贸然出兵,到时候能不能救得了那个年轻皇帝还两说,或许连这座城都要丢了。
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倾全城之力去搭救那个年轻皇帝的时候,远处突然烟尘四起。
就在天边处,马蹄声阵阵。
一支人数在数万人的骑军,在距离大祁军营还有差不多千步左右,纵马停下,那位主将招手,数万人,几乎是在同时停下。
别看是这么个小小动作,能够让数万人马都达到这般的整齐一致,已经很考验功力了。
一人一马在最前面的那个高大身影,看着远处的光景,笑了笑。
这正是由昔年大宁王朝的冠军侯贺无疾领着的六万多御北军,从北边到南北,星夜兼程,如今总算是到了大祁军营的后方。
不过赶在他们前头的,是顾泯。
只是顾泯一人而已。
贺无疾手提一杆长枪,看着那边剑气洒落人间的恢弘气象,感慨道:“陛下不愧是陛下,后发而先至,如今已经开始冲阵了。”
声音不小,加上这金阙强者的气机,让身后众人,人人都可听到。
贺无疾深吸一口气,闻到些血腥气,这让这位冠军侯异常兴奋,“将士们,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到了如今,总算是有场算是不错的战事了,该让整个世间,都看看何谓御北军了。”
身后将士,轰然应是。
贺无疾长枪一指,淡然道:“杀!”
“杀!”
六万声杀字,冲破云霄。
而后千步,眨眼之间,御北军的铁骑,在刹那之间,便冲入大祁军阵之中,如同钢铁洪流一般!
一场毫无征兆的大战,突兀而生,不仅是大祁边军没有准备,就连在城头上的尚元龙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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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位边军主帅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即大声开口,“整军出城!”
说起憋屈两个字,他们这些守军才是真的憋屈,毕竟这么多日,一直龟缩挨打。
很快,城门大开,城里的守军,倾巢而出。
一前一后,夹击大祁边军。
……
……
而在军营之中,伤势更重,浑身鲜血淋漓的年轻皇帝,抹了一把脸,擦不干净。
在他脚边,有颗金阙强者的脑袋。
而原本被他踩在脚下的梁照,已经在远处站起,他同样是满脸血污,面无表情。
只是提剑的梁照,浑身颤抖。
伤势并不比顾泯轻。
顾泯自嘲一笑,“竟然如今连你都踩不死了。”
梁照漠然道:“你会死在这里。”
顾泯看了一眼他身侧的那个金阙强者,眯眼道:“你拿什么杀朕?就靠他?”
梁照沉默不语。
顾泯举起烛游,“你想怎么死?”
第五百零三章 夕阳之后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夕阳,正好照到躺在酒铺子前苏宿的脸上。
这位归剑阁的天生剑胚,脚边摆着不少酒坛子,只是勉力喝酒,不管喝了多少,眼中始终清明不已的年轻剑修,在想很多事情。
他在想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跟着自己师父练剑的时候总是偷懒,换做旁人师父,早就动手教训了,可是自己师父,只是苦口婆心的教导,有时候说得重了些,老剑修还得安慰眼前的那个少年,说是他天赋高,其实耽误几天不碍事,练剑这种事情嘛,反正不是光是靠时间去堆积的,天赋异禀的,练剑一天,其实便抵得上旁人三四天了,所以不着急。
不过那会儿苏宿哪里会上心这种话,反正他的性子,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不过到了这会儿,年轻的天生剑胚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后悔想到,要是之前自己练剑再认真一些,再多花些功夫,是不是自己就能是年轻一代最为出彩的那个人了,那自己师父,是不是就会觉得自己弟子能给他长脸,就不觉得人间没意思了?
苏宿呆呆地看着天空,眼里无神。
而春月和刘安两个人,就只能在远处看着苏宿,一句话都不敢说。
只是气氛极其哀伤。
未经历过,便不能感同身受。
春月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个生性泼辣的女子,就要走过去,说几句劝慰的话,只是还没起身,便被刘安一把拉住。
小家伙摇了摇头。
只是没说出什么话。
街角那边,有道身影出现,浑身血污的年轻人,缓慢从远处走过来,鲜血还在滴落,等到来到这边酒铺子之后,已经是滴落一路。
已经疲惫不堪的年轻人,在酒铺子前站定之后,开口问道:“有酒吗?”
春月呆住了。
刘安却瞪大了眼睛。
很久之前,有个年轻人曾在柳叶关他的家里,要了他几碗水喝。
那个年轻人给他讲了些故事,那些故事的内容他这会儿都还记得。
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那些个剑修,其中一个,是他最喜欢的,也是他如今的师父。
想到这里,刘安转身就跑进酒铺子里去搬酒。
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一屁股坐在原本那老剑修坐过的木凳上。
看了一眼夕阳,年轻人收回目光,半开玩笑的说道:“还没死?”
如果换做以前,躺在他面前的苏宿肯定就要破开大骂,大概会说一些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之类的话,但是这会儿,他没有,他就是安静的看着天空,眼神空洞。
顾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放在苏宿怀里。
没说是什么,但苏宿知道。
他费力的举起双手,将这玉佩抱住。
然后这位天生剑胚才问道:“把梁照杀了?”
顾泯摇摇头,浑身是血的他,接过刘安递过来的酒坛,仰起头喝了一口,把嘴里的血腥味咽下去,这才说道:“这家伙命大,又有不少人护着,我如今杀他有些勉强,不过被我一剑斩中气府,估摸着就算不死,也没办法再修行了,估摸着他现在比死了还难受。”
最后的鏖战,顾泯拼得自己重伤也要递出那杀力无穷的一剑,是抱着必杀的决心的,只是最后的效果,也只是差强人意。
梁照没死,他也没了机会。
实际上从千里之外而来的顾泯,自己本就是重伤,能够再杀一个金阙,都是不容易的事情,没能杀得了梁照,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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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
苏宿转过头来,看着如今这个模样的顾泯,轻声道:“你都多余递出那一剑,废了他,以后碰到他,我还出不出剑了?”
对一个废人出剑,他苏宿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可不出剑,他又忍不了。
顾泯一笑置之。
踢了踢脚边的空酒坛,顾泯笑道:“那就狗一次,不碍事,大不了这种事情我不告诉旁人。”
有了些生气的苏宿,骂道:“去你娘的。”
顾泯淡淡一笑,不反驳。
他这会儿的伤势,不必苏宿轻。
“就你一个人过来的,这他娘的城还要守多久?”
苏宿总算是问了个重要的事情。
顾泯直白道:“御北军六万人已经到了城下,如今的局势要好很多了,大军在后面,大概也有几日光景就会来了,到时候梁照的大祁军伍,我都会好好收拾。”
苏宿问道:“那岂不是说,在这一战之后,你就一统天下了?”
顾泯想了想,点头道:“真要这么说,就是这样的。”
从南楚离开,赶赴北地,然后一路南下,再次回到南楚的时候,差不多就把这天下定下来了,这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南楚恐怕是世上最快一统的王朝了。
苏宿感慨道:“倒也不容易,只是好似总是觉得你小子要做的事情都能成,说起来也没什么依旧,只是觉得理所应当。”
顾泯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么看起来,我肯定就是所谓的天生的天下共主了。”
苏宿淡淡一笑,“不要脸。”
“这玩意能吃吗?”
顾泯笑意不减。
苏宿看了一眼怀中的玉瓶,然后问道:“现在都金阙了,又马上就是要成天下共主的人了,之后想过做什么吗?”
顾泯笑骂道:“你当真以为这之后就轻松了?天下初定,事情多如牛毛,有得忙了。”
苏宿问道:“要不要我来帮你?也不用给我当个什么三公,就做个边疆大吏就行了。”
顾泯认真问道:“当真?”
原本只是随口胡诌的苏宿,看到顾泯这表情,当即便摇了摇头,“他娘的你还真当真了?!”
顾泯笑而不语。
苏宿要做官,这种事情,顾泯不可能不满足他,于公于私都无可挑剔,不过他说要做什么边疆大吏,有些扯淡,他要是愿意,倒是可以在南楚成立个修行者衙门,让苏宿做这个统领。
至于官职,高低都无妨。
即便是苏宿在归剑阁遥领这个官职,其实也无所谓。
别的不说,光是归剑阁在边境死的这么些人,就值得。
苏宿笑了笑。
然后他的眼角又落下眼泪了。
他看了看春月。
后者心领神会,慢慢走上前来,来到苏宿身边站定。
“小顾,你为我找了个徒弟,礼尚往来,我也替你找了个嫂子。”
苏宿微笑开口,“她叫春月。”
顾泯笑问道:“看对眼了?”
苏宿笑道:“原本喜欢的姑娘,后来喜欢着,就不知道怎么的,感觉有了些隔阂,现在喜欢的姑娘,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但现在喜欢,那就是喜欢啊。”
顾泯点了点头,轻声道:“还真有些道理。”
苏宿转过头,看着春月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人是我朋友,你在南楚,只要受了委屈,只要找他,肯定能解决。”
春月有些失神。
年轻男人身上被鲜血染透,那原本不显眼的金线织就的金龙,就变得很显眼了。
虽然都知道,那些修行强者,不在意尘世里的规矩,但是看着那金龙,春月心里也有些震惊。
眼见春月不说话,苏宿继续说道:“如假包换的南楚皇帝,顾泯,老子兄弟!”
春月一下子就被镇住了,她嘴唇颤抖,“陛下……”
只是没等她跪下,那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人就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嫂子好。”
他笑容灿烂,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春月这会儿也不敢把之前的泼辣性子拿出来了,毕竟眼前的年轻人不是旁人,而是南楚的皇帝陛下,而且极有可能是以后整个世间的共主。
之后几人又说了些闲话,然后顾泯招手,刘安走过来,站到顾泯身侧。
“我没骗你,认他做师父,后不后悔,要是后悔,我收你做徒弟也行。”
顾泯看着小刘安,继续笑道:“也能有师娘。”
刘安摇摇头,看了苏宿一眼,这才说道:“师父很好的。”
顾泯点了点头,看了苏宿一眼,两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在他们这一代之后的下一代,注定不会出现剑胚剑种还有庚辛剑主这样的人物交相辉映的局面了,最为出彩的,理应是柢山的周州和葛有鱼,还有就是归剑阁这边,苏宿的徒弟小刘安了。
至于其
他人,估摸着很难有他们三人的高度。
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顾泯没再说些什么。
春月牵着刘安回到铺子里。
顾泯喝了口酒。
苏宿这才平静开口,“有什么想说的,这会儿便说吧。”
作为顾泯的好朋友,苏宿如何能够不知道,这个家伙心里在想些什么,之前时机没到,这会儿是该说的时候了。
顾泯说道:“她是怎么死的?”
苏宿想了想,轻声道:“那日决定去杀梁照,其实我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只是那头驴救了我,不过我要真死了,今天你估摸着也要交代在城外。”
顾泯低头看着自己身下的鲜血,沉默不语。
“解师妹当日也要出城,我曾让他不要出城,只是没劝住,你知道……我不太会劝人的……”
那日离开城头,深入大祁军营,解语的境界,其实是不适合的,只是这样的女子,打定主意要为顾泯守南楚,这份心,还真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劝住的。
或许在那个女子看来,自己死在边境,比活着更能占据顾泯的心多上几分。
只是代价颇大,是以性命作为代价的。
“我这会儿再去想,其实当初,其实她是……”
苏宿没有说完,因为有些话,说出来太过绝情了,让他不忍心开口。
顾泯补充道:“求死。”
顾泯自嘲道:“顾泯何德何能,竟然有女子愿意为他而死。”
苏宿没答话,只是想着,这世上只怕是还有不少人,还当真是愿意为你去死的。
尤其是女子,至少便还有两位。
“那日我和梁照血战,她究竟是如何死的,倒是知道的不真切,后来回到城里,就更是记不清了。”
苏宿眼里有些歉意,他其实不该出城的。
那次出城,实际上有些草率。
要是那个时候自己不曾出城,一切都会是不会这么糟糕。
顾泯又问道:“她的尸体呢?”
苏宿轻声道:“带回来了,后来由雾清真人,带回朝暮剑派了,说要埋葬在山上。”
顾泯点点头,得到答案之后,他便站了起来。
苏宿担忧道:“不缓缓?”
顾泯摇摇头。
……
……
一抹剑光,划过天幕,坠落到朝暮剑派的山门之前。
换了一身衣衫,但如今还是面白如纸的顾泯,在山脚处开始登山。
山道艰难,换做之前,顾泯肯定全然不在意,但是如今的重伤之躯,走得其实有些费力。
等到临近山门,守卫山门的弟子,已经看到了顾泯。
那是两个稚气未脱的女弟子,各自佩剑。
看到顾泯之后,两人相视一眼,先是一惊,而后两人齐刷刷出剑,剑尖遥遥对着顾泯,异口同声的说道:“朝暮剑派不欢迎你!”
顾泯停下脚步,先是有些茫然,而后便是自嘲一笑。
“为何?”
顾泯费力开口,开口之时,又有鲜血重新从嘴角溢出。
两个少女面带怒色,其中一人怒道:“你害死了解师姐,不能上山!”
解语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朝暮剑派,她们早就知晓,解语是为了顾泯而死在南楚的,更有甚者,个中缘由,还在山上发酵,传来传去,最后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反正大多数的山上弟子,只是会想,很多师姐死在南楚,都是因为顾泯。
是顾泯害死了她们。
明明她们可以安然的在山上练剑的,谁知道,最后却成了这样,她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师姐死在南楚,明明她们都可以不用死的。
死的人,并不是解语一个。
顾泯默然无语。
朝暮剑派的剑修前往南楚边境虽说是她们自愿的,也是为了报答顾泯的恩情,但终究是为了顾泯而死,顾泯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没反驳。
他只是说道:“我只是想再看看解师妹。”
第五百零四章 寅州
两个弟子不愿意顾泯上山,顾泯也不愿意硬闯,因此一时之间,只能僵持。
直到一声轻叱响起,“胡闹!”
一个中年女子出现在两人身后,正是雾深真人。
她是雾清真人的同门师妹,地位颇高。
两个少女泪眼朦胧,倔强的不肯收剑。
雾深真人皱眉道:“收剑!”
在她的威严下,两个少女才收起了手中的剑。
雾深真人看着顾泯,才平静道:“陛下请随我来。”
顾泯微微点头,这才进入山门,跟在雾深真人身后,朝着山中走去。
朝暮剑派一如既往,并未和之前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同,若真要说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两人走在山中,偶尔会碰到山上的弟子,女子们看顾泯的眼神都不一样,有的满是怨恨,大多的,却是眼神复杂。
总之没有恨意。
“这次朝暮剑派折了许多弟子,她们朝夕相处,情同姐妹,感情深厚,还望陛下不要在意。”
雾深真人淡淡开口,但是感觉不到她的情绪。
顾泯轻声道:“山上弟子为南楚而死,剩下的人有些想法,也是正常,等到一切事了,有些事情,还请到时候真人来郢都城一趟。”
有些事情不用承诺,也会有人做,但是对方做了之后,该给的,就一定要给。
不管是谁,都没有按着情谊两个字,就让人无条件去卖命的。
雾深真人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但也没有开口,那些东西是山上弟子用性命换来的,她无法回绝,更无法不在意。
于宗门来说,这是发展的契机。
于是最后,她只是说道:“多谢陛下。”
两人继续朝着山上而去。
走了很远,雾深真人忽然说道:“解语那个丫头喜欢陛下,陛下知道吧?”
顾泯点点头,“知道的。”
雾深真人这才松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还好,要是这个丫头到死都不曾让她喜欢的人知道自己喜欢他,那才是天底下最可悲的事情。”
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雾深真人原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今天也多说了不少,“当初那丫头是我带上山的,是个安静性子,名字和人都一样,虽说练剑天赋并非上好,但也不差,只是看着柔弱,实际上她心里也是个坚韧女子,喜欢一个男子,那就会一直喜欢下去,为喜欢的男子,赴汤蹈火,好像也做得出来。”
解语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文弱的形象,但实际上,在她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无比坚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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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张了张口,“为顾泯不值得的。”
“不值得?”
雾深真人摇头道:“女子喜欢哪个男子,都是她自己的决定,她要为哪个男子做些什么,也是她自己的决定,不需要男子来觉得值不值得。”
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情,至于你喜不喜欢我,那其实喜欢我最好,至于不喜欢我,那也不影响我继续喜欢你。
我喜欢你,一直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至于我要为你做些什么事情,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根本就与你无关。
顾泯其实之前是不太懂这个道理的,不过如今算是明白一些了,不过明白得太迟了。
人都走了。
雾深真人忽然问道:“如果那丫头还活着,
你又是南楚的皇帝,娶一个女子和娶几个女子也没什么区别,会不会娶那丫头?”
这是个问题。
顾泯有答案。
他摇了摇头,“解师妹我一直把她当作师妹,并未有过其他想法。”
雾深真人点点头,“很好,除去喜欢之外,为其他任何事情娶一个女子,都是对那女子最大的不尊重。”
雾深真人看起来,也会是有一段美好故事的那种人。
临近某地,雾深真人的话便少了,但还是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她说解语那丫头其实不是太伤心顾泯不喜欢她的事情,她喜欢她的顾师兄,自己乐在其中,不管顾泯是不是喜欢她。
这些话,让顾泯更加的黯然神伤。
最后雾深真人站定,看向远处,然后说道:“就送陛下到这里了,等会儿下山也不用知会,对了,掌教有言,以后朝暮剑派和柢山交好,互通有无。”
有这番话,便算朝暮剑派和柢山之间的梁子解开了。
没有因为解语的死,雾清真人和柢山的隔阂越来越深厚,反倒是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便做出了如此的选择。
有些事情,是真的可以放下了。
顾泯独自朝着那边走去。
那里有个山洞,在山洞前有一方寒潭。
一方小小的坟茔在寒潭旁。
墓碑上只有解语两字。
再没有多的。
顾泯来到这边坐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坐了很长的时间,顾泯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知道这里面躺着的是他的解师妹,他也知道,对方肯定想和她好好聊聊,可是他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这么坐着。
等到日暮降临,等到天色渐晚,在黄昏中,顾泯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淡,“柢山顾泯,见过解师妹。”
千言万语,说了也听不见。
但一句不说,也不行。
“解师妹,你太傻了。”
……
……
得益于御北军赶赴战场,那场大战虽说没能重创大祁边军,但是两边夹击之下,也算是取得了胜果,而后冠军侯贺无疾带领大军入城,正式宣告,南楚被动挨打的局面得到缓解。
等到鸣金收兵的时候,南楚这边取得的战果,也不算小,至少在这一战里,是占得上风的。
虽说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原因,但也足以让尚元龙和南楚边军将士觉得解气了。
尚元龙在城头上和贺无疾相见,这位南楚边军主帅脸上血迹还没擦干净,主动抱拳,哈哈大笑道:“早闻军侯大名,只是未曾一见,如今竟然还可以共事,当真是尚元龙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两鬓斑白的贺无疾,如今境界只怕已经可以比肩四海之主,但面对尚元龙,他还是客气还礼,“尚将军统军有方,之前在战场上一看,调度不凡,再想着坚守多日,尚将军足以称得上是当世名将。”
尚元龙笑道:“缪赞缪赞,军侯太客气了。”
贺无疾点点头,没有再继续客气下去,而后他和尚元龙在城头上站定,主动开口说道:“大应边军已经彻底被陛下击溃,曹北玄领着二十万大军北上,在咱们解决南边的麻烦事情之后,大应那边,也就彻底解决了,到时候这天下便安定了。”
尚元龙笑着问道:“怎么听着军侯的意思,还有些遗憾?”
贺无疾也不藏着
掖着,“原本以为这一统天下,怎么都要好好的鏖战几次,但谁能想到,到了如今,竟然只剩下最后一场大战了,这大应大祁,两座王朝,怎的如此不济事?”
尚元龙面露笑意,“要怪就怪军侯的大军锋芒太盛,二十万御北军,全部都是修行者组成的,又有军侯这样的统帅,横扫天下,岂不简单?”
贺无疾摇头道:“这次南下,是陛下统兵,陛下虽然年轻,可却隐隐有当初启皇帝的风范了,果然是血脉相连啊!”
能让贺无疾真心实意,一点折扣都不打而佩服的人,只有那位千年前一统世间的宁启皇帝了。
他拿顾泯和宁启帝相比,这个评价已经相当的高了。
贺无疾看着城下,“如今只等那支大军南下了,到时候这陆地上的战事也就了结了,不知道陛下是否会想着去四海之外看看。”
贺无疾如今已经没有去想陆地上的战事了,而是想着四海之外的那些蛮夷,历来都是四海之外的蛮夷时不时的出现在大陆骚扰,而很少有大陆的王朝远赴重洋,去打击四海之外的那些蛮夷。
即便是千年前的宁启皇帝,也只是去到海外开采陵山石,而没有想过彻底灭亡那些蛮夷。
但贺无疾和北戎有过不短时间的接触,深知那些蛮夷,每日都想着重新回到陆地上。
外患不除,一日不得安宁。
贺无疾忽然又笑了起来,“其实不着急,我还能活好几年,陛下更是年轻,想来有生之年,是肯定能够看到陛下带着我们远渡重洋的。”
尚元龙点点头,等到这边大祁被解决之后,其实陆地上只有南边的五国了,那五个小国,派遣个几万精兵也就可以覆灭了,实在是不用大动干戈。
到时候是真的要看着海上了。
两个人都是当世名将,自然看得极远。
尚元龙忽然笑道:“军侯觉得,咱们南楚一统世间之后,是依旧叫南楚好,还是叫大宁?”
顾泯作为南楚皇帝,身上却有着大宁皇族的鲜血,怎么去定国号,其实也是个值得去想的事情。
贺无疾摇头笑道:“一切都看陛下的想法。”
他不会有什么别的意见。
尚元龙深知有这么个想法对于南楚是多大的好事。
他真心实意的说道:“军侯真乃国之柱石!”
——
城外,大祁军营。
中军大帐中,药味弥漫。
面无血色的大祁皇帝梁照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早在之前,便有医官告诉他了,那一剑伤及他的气府,他恐怕此生都不能再修行了。
这种话,对一个剑道天才来说,太过于残酷。
换做旁人,只怕早就已经承受不住了,梁照虽然不是一般人,都也有些接受不了。
攥紧拳头,这位大祁皇帝,正在思考,自己当初选择来做这个皇帝,而舍弃剑庭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这是梁照,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所选择的。
他想起那个同样年轻的年轻人,神情有些难看。
回想这么多年,自己竟然从未赢过他,除去最开始的平手,后来不管是在剑道还是在天下,都不曾赢过。
梁照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难道不比你更努力吗?
我难道受的磨难就比你少了吗?
梁照看着一侧挂起的黑色帝袍,喃喃自语,“顾泯,我们之间,还没结束。”
第五百零五章 四海
三月春深,莺飞草长,南楚才重新修缮的官道左右,花花绿绿,还当真是有些春日盛景。
一架马车,在远处悠悠而来,驾车的马夫是个女子,不算高大,一额头都是汗珠,看起来便知道很紧张,显然也不是个熟手。
那架马车,比一般马车要大出不少,除去两个年轻人躺在车厢里,甚至都还有空闲空间,能放得下一个小药炉子,一个少年,便正在煮药,药味弥漫整个车厢。
两个年轻人的伤势差不了多少,不过身为剑胚的那位,睡得安稳,鼾声不断,让另外一位容貌冠绝世间的年轻人有些无奈,掀开帘子,看到了外面春景的他,心情便好了不少。
如今离开边境,前往郢都,原因倒是只有两个,头一个是边境那边的战事已经缓和,之后大军联手,将大祁边军彻底击溃,并非是什么难事,有冠军侯贺无疾和尚元龙两人在边境,没有顾泯插手的地方,二来便是他这次伤势还真是不轻,要好好静养,如今返回郢都,也算是身为南楚皇帝的他,可以重新坐镇中枢了。
不过这次返回郢都,顾泯没要郢都派人来护卫他,也没有要边军抽调修行者,而是就和苏宿三人,架马车回郢都。
想来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回到郢都。
当然有这个想法之后,那些个边军大将,没一个敢点头同意的,尤其是尚元龙和蒋千尺,更是不敢让顾泯涉险,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顾泯给拒绝了。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从离开南楚边境到现在算起,这么多时日,他当真是没有一刻得到了休息,如今总算是大事解决了,他也想要忙里偷闲。
至于会不会在南楚境内,被什么人害死,顾泯这点,还是不担心,自己身为南楚皇帝,对于南楚百姓,他自然就有天然的信任。
马车缓行,驾车的春月实际上看起来紧张,本就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拉车的马匹是军中特意选出来的,胆子大,即便是遇上虎豹,也不会被吓得惊慌失措,再加上顾泯这位金阙剑仙在用一缕剑气将这马匹引导,即便没有马夫,其实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这些事情,他没告诉春月而已。
马车走了数日,离开边境之后,硝烟便再也看不见了,进入兖州境内的时候,沿途再看南楚百姓,脸上就少了许多担忧的神色了,边境战报比他们要走得快,而且这次,并非是绝密,反倒是一路上都通报各州县,想来这些百姓,也都知道南楚如今的局势大好,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想着再做第二次丧家犬了。
这日黄昏,马车从官道离开,来到一片湖畔边,顾泯从车厢里走出来,看晚霞。
刘安在车厢里照顾自家师父,不过其实只是听苏宿的鼾声。
春月想了想,走到顾泯那边,行过了礼之后,才咬牙轻声道:“陛下,民女有一事相求。”
顾泯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说道:“想问问自己有没有修行的天赋?要是问这个,的确有,还可以练剑。”
春月有些喜出望外,但同时有些疑惑怎么眼前这位陛下,这么清楚自己心里所想,要知道,这点念想,她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她对眼前的年轻帝王,多了好几分敬畏。
“和修行者在一起,要面临的一个很现实问题,自然便是谁会先死,不曾修行的,人生不过百年,但对于修行者来说,百年或许还只是生命
里的一小部分,所以你既然喜欢上了一位注定要成为剑仙的男人,想要多陪伴他,自然是要修行的。”
既然春月是认定了要和苏宿在一起,这个问题就是绝对逃不过去的,这一点,顾泯很清楚。
春月看了看这个南楚皇帝,两人身份有别,虽说是经历这些日子,她依然是觉得如此。
顾泯问道:“实在是想嫁给他,就拜入柢山吧,到时候从柢山出嫁,不管怎么说,身份对得上,要不然我再给你弄个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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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南楚和柢山两边加持,到时候春月就算天赋不出众,容貌也不出众,但至少在背景身份上,说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春月不是个蠢人,很快她便行礼谢恩。
顾泯摆摆手。
然后他就问道:“为什么会喜欢苏宿这样的人?”
这是个之前苏宿自己都问过的问题,如今又被顾泯问了一遍。
为什么会喜欢苏宿这样的人。
春月微笑道:“不知道陛下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泯看着那抹余晖落在湖面上,照耀出一片波光粼粼,轻声道:“他是我如今最好的朋友,有事情的时候,绝对可以信任他,只是平日里,你很难看到正经的他,和你相处,大概他也没有正经的时候,你即便如此,也喜欢他?”
顾泯倒是不惊讶有人喜欢苏宿,惊讶的是苏宿不正经的时候,会有女子看透这个家伙,知道他内心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这一点,就很让人奇怪了。
毕竟苏宿这样的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喜欢。
春月点点头,“大概真能看透他。”
顾泯点点头,“挺好的。”
春月除去点头之外,也就再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不知道怎么的,眼前的南楚皇帝,明明要比苏宿更加的和颜悦色,说话也不吵不闹,几乎连大声都不可能,但她就是面对着他的时候,不像是面对苏宿那般自在。
或许是因为顾泯的身份?
春月搞不清楚。
顾泯也不在意,本来这世上,就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不和春月说闲话,看了看天色,天色暗下来,顾泯便自顾自朝着山林里走去,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便提着几只野鸡野兔回来了。
一行四人,在湖畔生火,围坐在一起,野兔和野鸡都被剖开,洗净内脏,放在火上炙烤。
苏宿睡了一个白日,这会儿精神不错。
看了一眼顾泯之后,这位归剑阁的剑胚问道:“见过了解师妹?”
顾泯点头。
苏宿自顾自说道:“看起来你好像没那么伤心。”
顾泯轻声道:“伤心也伤心完了,总要向前看的。”
苏宿点点头,也很认可这番说法。
苏宿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娶柳邑?”
顾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作为皇帝,娶妻这种事情,当然很麻烦,各种繁琐的程序,都很复杂,况且如今天下未定,想要娶妻,倒是麻烦。
顾泯还没问出你呢,苏宿便抢过话头去,直白道:“
等老子伤好了,就娶妻。”
顾泯疑惑道:“这么急?”
苏宿理所当然的说道:“你管我?”
顾泯一笑置之。
反倒是春月,红了脸。
刘安附和道:“那以后喊师娘就可以喊得名正言顺了,师父,这一件事,我支持你。”
苏宿随手给了小家伙一巴掌,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为师还需要你支持?”
刘安苦着脸,有些生气,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这个小家伙把目光从烤着的野兔子上移开,看向顾泯,笑呵呵的说道:“陛下,之前的事情,多谢了啊。”
他虽说喊得是陛下,但却没有太过于敬畏,反倒是之前残留的亲切,还在。
两碗水的情分,这会儿都还没散开。
顾泯打趣道:“算了,我看你和你师父学剑也没什么出息,要不来柢山,我收你为徒,以后说不定还能做一任柢山掌教。”
话还没说话,苏宿就骂街道:“去你娘的,小顾当着我面抢我徒弟,小心老子拆了你柢山!”
顾泯哈哈大笑,他拿出酒,大口的灌入嘴里,然后很快便被呛得咳嗽起来。
连带着是鲜血都被咳出来了。
不过顾泯毫不在意。
反倒是苏宿深深地看了顾泯一眼。
刘安和春月都没有细想,只当是这个年轻皇帝,即便重伤都舍不得嘴边的酒水,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不太清楚那些修行者,到底和普通百姓有什么不同。
喝完了酒,顾泯就沉沉睡去,等到睁眼的时候,已是天亮。
回到马车里,继续北上。
春月驾车越发纯熟,如今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慌张,只是要算得上合格的马夫,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万事都不容易。
倒是刘安,没有煎药的时候,也来驾车,驾车几日之后,他反倒是得心应手,顾泯之后还调笑了几句,说是以后不练剑,刘安做马夫也能有一技之长,活得下去了。
苏宿在一边附和,笑声很大,实际上在很多时候,这两个男人都更像是一对。
当然,他们偶尔也会谈及剑道,一谈及剑道,两人之间便很容易吵起来。
如今两人,一个是结发境的剑修,另外一个是当世年轻的剑仙,境界都很是很高明的,对于剑道上的问题,自然都有自己的见解。
两人之间最大的一次分歧,在于之后刘安有一日练剑,顾泯说了几句话,是指点剑道的,苏宿也说了几句话,正好是反驳顾泯的观点的。
最开始两人还围绕着这些事情,谈论了不少,到了后来,两个人谈论的重点便不是这个了,说到最后,伤势还没有彻底好过来的苏宿一拍大腿,骂道:“小顾,你他娘的不讲道理,来,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顾泯卷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来就来,谁怕谁!”
眼看着这两位真要打起来,春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好在最后两人虽然是真的打起来了,不过都是互相给对方几顿拳头也就作罢。
而后,一行数人,进入了寅州境内。
第五百零六章 四海战(上)
寅州是南楚境内最大的一个州府,物产丰富,气候宜人,南楚税赋,半出此地,之前向来有天上仙境,地上寅州的说法。
能在这个地方做上一任父母官,若是有心,搜刮的民脂民膏,只怕是当真要这辈子都无忧无虑了。
进入寅州府城之后,顾泯和苏宿两个人,都算是能行动自如了,如今两人,除去脚步轻浮,脸色苍白之外,看着还的确和旁人没有什么区别。
几人驾着马车入城之后,找了一家清雅的客栈,要了房间,安置好了马车,顾泯和苏宿两人,便结伴离开客栈,入城去逛花会了。
倒是留下春月和刘安两人。
三月春深,百花开放,寅州城便要举行花会,最开始只是简单的赏花,到了后面,便衍生出不少东西了。
变成了这寅州城里的男男女女在城内相亲的场所,据说每年这个时候,寅州城里,还真能成不少事情。
不过也有一见钟情,而后发觉门不当户不对,被棒打鸳鸯的。
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两个病秧子,在城里闲逛,果真是看到了不少妙龄女子,苏宿这边还没怎么样,但是顾泯那边,当他出现在城里的时候,一条街的女子,皆是回头,虽说他如今脸色苍白,看着便知道身体不好,但走过一条长街,还是收到了不少的纸花。
还没有来到这边的时候,顾泯和苏宿都已经知道了寅州城的习俗,这花会上,女子都会带上一朵或是好几朵事前准备好的纸花,上面有自己闺名,加上生辰,和相见之地,若是看上心仪的男子,便会把纸花交给那个男子。
男子也有意,那就自然而然的,会去到那个相见之地等待。
顾泯低头看着自己满怀的纸花,感慨道:“如今的女子,怎得一点都不矜持?”
苏宿翻了个白眼,“别怪她们,要是老子知道你小子是南楚皇帝,加上生得又怎么好看,别说给你递纸花,这会儿老子都爬到你床上去了。”
顾泯骂道:“去你娘的。”
苏宿不在意,伸手在顾泯怀里拿过一朵纸花,拆开之后,娴熟的将其折成纸船,随手就丢进了河里。
作为修行者,苏宿还是真会好些普通修行者不会的东西,这得益于他并不是只有剑的童年。
顾泯任由他去拿那些纸花,反正他也没有真想着去和某个女子见面。
路过一家烤鸭店,苏宿抽了抽鼻子,闻到了香气,当即停下脚步笑道:“小顾,吃不吃烤鸭?”
顾泯摇摇头。
苏宿嘿嘿一笑,“那你在这里等我。”
顾泯点头。
在烤鸭店门前站定。
苏宿挤进人山人海的烤鸭店,即便是在门口,顾泯都能听到他在里面破口大骂。
苏宿这个脾气哎。
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来来往往的行人,顾泯有些感慨。
当然,看他的女子更多。
顾泯看得是自己的天下,自己的百姓,而那些女子,则是觉得自己看得是自己未来的夫君。
突然,顾泯看向远处小巷深处,有个女子,被几个壮汉围住,本来就娇柔的女子,显得更加可怜。
顾泯眉头一皱,身形化作剑光,蓦然消散。
等下一刻,顾泯已经到了小巷里。
到了这边,他才注意到,那个被壮汉围住的女子,原来是个目盲女子,她手里的竹竿,就在顾泯脚边。
数位壮汉,看向那个目盲女子,眼里却没有什么淫 欲,看起来不像是要劫色的,为首的那壮汉眼里闪过一抹不忍,但还是开口说道:“绿凰姑娘,我等也不愿意难为你,只是曹老爷子欠下不少钱,如今人没了,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目盲女子,眼睛里一片空洞,听着这话,她才开口说道:“老爷已经死了,家产就只有那么些,你们搬也搬了,连宅子也给了你们,如今你们找我,也是无济于事。”
“只怕不是这般,曹老爷子的家产抵了一些,但至少还有好几千两银子下落不明,绿凰姑娘是曹家的大管家,想来应该知道那些东西在什么地方才是。”
那壮汉说道:“如今就差那两千两银子,绿凰姑娘想来如今手里也不止这个数吧。”
寅州城里,每日都有很多因为做生意发家的人物,可每日都有因为生意做不下去而破产的人物,这种事情,实在是再普遍不已了。
曹家原本是寅州城里一等一的丝绸大户,家里染布庄子便是七八个,寅州城里这些百姓,身上穿的衣衫,只怕十件也有五六件是出自他们手里,可惜前些年,生意难做,破了产,全部家产都抵了欠债,也算是有个七七八八都能算清楚,可最后,还有那么两千两银子的债务没有弄清楚。
因此他们才找到绿凰,毕竟她之前就是曹家的大管家。
绿凰淡然道:“我手里,一分曹家的银子都没有,诸位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就事实。”
虽说绿凰如此淡然,但是众人却不愿意相信,为首的那个壮汉笑道:“既然绿凰姑娘如此,便只能跟我们走一趟了,到时候当家若是信了,那咱们哥几个,再给绿凰姑娘赔罪。”
虽说是要债,但是这帮人,好似还没多穷凶恶极。
几个壮汉之中的其中一人,是个刀疤脸,忽然说道:“大哥,就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情,不如让我来试试!”
那个刀疤脸狞笑着说道:“兄弟我肯定能将她的嘴里撬开了……”
话还没说完,为首的那个壮汉便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抽的那个刀疤脸踉跄着朝着后面倒去,嘴角更是溢出了鲜血。
为首的壮汉冷冷的说道:“不管如何,对于曹家,要有尊重,毕竟曹老爷子的几个儿子,都是死在边境上的!”
刀疤脸躺在地上,倔强的说道:“可她,又不是曹家……”
话还没说话,就又被这个汉子看了一眼。
这一下,他就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为首的汉子,就要再说话,忽然感觉到耳边有风声,他下意识便伸手去接,感觉掌心一沉,摊开手一看,是一个白玉雕刻的貔貅,看雕琢工艺,就知道不是凡物。
价值不菲。
一个年轻人站在远处,安静地看着这边,等到那壮汉转过头来看到他的时候,他才笑着说道:“两千两,只多不少。”
那壮汉拱手,“这位公子……”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泯淡然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点银子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拿钱走人吧。”
那壮汉倒也爽快,抱拳之后,爽朗笑道:“那便多谢公子了,以后在寅州城里有用得着我王虎的,尽可吩咐。”
顾泯点头之后,他又向绿凰告别。
可见礼数不少。
这个汉子,还是挺可爱的。
顾泯捡起那竹竿,递给一直安静的绿凰。
后者轻声说道:“多谢公子。”
顾泯没急着说话,只是在回味之前的事情,之前在一旁,他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本就没有想着再插手了。
可最后要不是说起曹家有好些儿子都死在边境,他才有些动容。
只怕这曹家破落,和这些儿子死去都脱不开关系。
顾泯忽然说道:“实际上真有些银子剩下吧,不过不在你手上,应该是给了那曹老爷子的家人?”
绿凰一惊,失声道:“公子……”
顾泯打断道:“随口一说,如果说对了,也是信口胡诌的,不必当真,不过你真是这样做了,便说明你这个大管家,做的很称职。”
绿凰皱了皱眉头,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坦诚道:“老爷倒是真的留下了一笔银子,都给老夫人和老爷最后的小少爷了,他们已经离开寅州了,应该可以安稳渡过一辈子了。”
顾泯又问道:“曹老爷子几个儿子,都是从军死的?”
绿凰点头,“前些日子边疆战事吃紧,老爷子便将一半家产都捐了,几个少爷也都从军去了,不过最后少爷们一个都没回来,而老爷没了这一半家产,本来就捉襟见肘,又赔了几次,最后曹家就衰落了。”
绿凰忽然说道:“公子今日慷慨搭救,绿凰无以为报,但请公子随我回去,煮杯茶水给公子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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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州城这边有习俗,若是对方有大恩于自己,无以为报,便要煮茶相报。
虽说这煮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能够说明自己心意了。
顾泯没有推辞,只是点头笑道:“那便打扰了。”
绿凰便开始朝着前面走去,竹竿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还有些韵味。
等到走出小巷,绿凰忽然停下,遥遥一指。
“那便是曹家老宅了,不过如今已经不姓曹了。”
女子遥遥指着的地方,真有一座宅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只是上面的牌匾写的已经不是曹宅。
顾泯有些感慨。
说到底,这曹家也是为了南楚才落得如此这般。
绿凰继续前行,没要多久,便已经穿过另外一条小巷,走到尽头,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下。
她摸索着找到钥匙,打开房门,这才推门而入。
小院简陋,也就是小门小户。
顾泯问道:“姑娘的眼睛,是天生便瞎的吗?”
绿凰走在前头,摇头道:“并不是,小的时候,家里大旱,吃不起饭便到外面来要饭,后来被人贩子给抓了,弄瞎了眼睛,便丢到街头要饭,实际上要得的钱,都是那帮人贩子的,每天能有个两顿粥都是幸事了,后来幸得老爷搭救,成了曹家的婢女,之后老爷信任,又成了管家,算是过了二十年安生日子。”
绿凰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淡,没有什么怨恨,也没有什么别的惆怅和不甘,反倒是一直都有一股感激的情绪在里面。
少小磨难,能够保持着赤子之心,不容易。
顾泯在院子里的长凳上坐下,又笑着问道:“那这方小院,也是曹家给的?”
问及这个,绿凰才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然后她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一股伤心之色。
“这院子,原本是藏谷先生的。”
这显然又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顾泯没急着问。
绿凰很快便去屋里端来小火炉和茶壶,又去找了茶叶,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茶叶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子莫要嫌弃。”
顾泯摇头道:“再好喝的茶叶都喝过,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反倒是这种茶叶没喝过,才觉得新鲜。”
顾泯豪掷千金,早就被绿凰看作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了,这会儿说出这番话来,她倒也不觉得意外。
他坐下来开始生火煮茶,看起来都十分娴熟,并非是第一次煮茶。
顾泯问道:“寅州这边,人人都常常煮茶喝?”
绿凰摇头道:“茶叶贵重,一般人倒是喝不起茶的,只是之前经常给藏谷先生煮茶,故而手熟。”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及那位藏谷先生了。
顾泯终于开口问道:“敢问那位藏谷先生,到底是何人?”
听到这个问题,绿凰的手有些停滞,然后才轻声说道:“藏谷先生,老爷请来的私塾先生,学问很大,几个公子都很佩服他,这处小院,便是他的居处。”
一个私塾先生,能让一个目盲女子记挂这么久,想来这两人之间,一定会有些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
“藏谷先生脾气好,这对谁都很温和,曹家上下,都很喜欢他。”
绿凰说起这位藏谷先生的时候,嘴角有些笑意,但是脸上却是悲意。
顾泯有些不解。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去等着绿凰煮茶。
有些事情,他觉得不该多问,因为问多了,容易让活着的人伤心。
不多时,茶煮好了,顾泯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的确算不上什么好茶叶的茶水,然后笑道:“真新鲜。”
只是随便夸赞,可那目盲姑娘却愣住了,她急迫的问道:“公子刚才说什么?”
顾泯不得已,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就看到那目盲女子,悲伤爬满了整张脸。
伤心不已。
顾泯不说话。
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目盲姑娘忽然开口,“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顾泯问道:“什么?”
目盲姑娘笑了起来,说是前些年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跟着自家老爷,也就是那位曹老爷子,去拜访藏谷先生,自家老爷不会说南楚官话,只会一些寅州的方言,可藏谷先生不会寅州话,只会南楚官话,于是老爷便要我为他翻译,实际上她自己的官话也不精通,可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不然老爷是不会高兴的。
“结果那天老爷兴致很高,用家乡话说了好些笑话,里面许多家乡的俚语,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官话说出来,我也是真够笨的。”
目盲姑娘说到这里,忽然改用了一种很温和的语气说道:“原本觉得这次肯定要被老爷骂了,可没想到藏谷先生忽然看着我说,你告诉我什么时候笑就好了。”
顾泯有些感慨。
等到他再看那目盲姑娘的时候,发现对方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你说说,藏谷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死了?”
顾泯问道:“那位藏谷先生,也是死在南楚边境的?”
目盲姑娘点头道:“和几个少爷是一样的。”
顾泯轻声道:“可他只是个读书人。”
绿凰哭着说道:“可打起仗来,没人管你是不是读书人,藏谷先生只是说,是南楚人,就不能让儿孙们再经历一次脊骨都抬不起来的时光,南楚这三十年,是最为屈辱的三十年,好不容易能把脊骨立起来了,要是再弯下去,就是他们这帮人没能力,是他们的错。”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变成藏谷先生的错了?”
顾泯摇头道:“的确不是他们的错。”
真要说是错了,应该是他的错。
“现在好了,世道真的会越来越好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死在边境了。”
顾泯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的这个目盲女子,感觉有太多的对不起。
那是愧疚。
是对南楚百姓的愧疚。
绿凰忽然抬头问道:“公子,你肯定比我懂得多,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藏谷先生要死在边境啊?”
这原本是个多么简单的问题,可这会儿,顾泯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无法回答。
——
西海之外,那片距离大陆很是遥远的陆地上,这些日子,剑气大作。
有个剑仙,前些日子渡海来到西海之外,来到了那些蛮夷所在的地方,依着那个家伙的想法,是要一人一剑,杀出西海百年的太平光景,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真当出现在西海之外,才发现自己面临的局面,远远要比自己所想的艰难。
他仗剑只杀了一个金阙强者之后,便已经被十来个金阙强者盯上,一路追杀,竟然在短暂时间便对他形成了合围。
这位在大陆上叱咤风云的剑仙,在海外吃了大苦头。
好在他剑道高妙,即便是被那十来个金阙强者盯上,也是迅速的便杀出包围圈,不过而后,他只要想要离开那边,回到西海,便极为费力,好似一张大网被铺成,早就等他钻进来一般。
梁拾遗在这期间,骂娘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可都没作用,该是什么,还得是什么。
这日清晨,被逼着藏在一处山林的梁拾遗睁开眼睛,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采摘野果子的猴子,这位剑道魁首忍不住骂娘道:“早他娘的知道,肯定就要拉他娘的七八个金阙过来了,到时候老子把这个破地方彻底杀透,也好过如今这般憋屈。”
的确,这一辈子,除去在对女子剑仙的的时候憋屈之外,梁拾遗再也没有这么憋屈过了,可他怎么知道,以前没有的,现在又有了。
真是他娘的,太扯淡。
随手拿过一个野果子,啃了一口,这位大剑仙含糊不清的骂道:“这帮狗日的,真是麻烦。”
他把手里才咬过一口的果子随手一扔,正好落到一棵树上。
有个男人不紧不慢的从树后面走了出来,看着这位大剑仙,那个男人笑眯眯的开口道:“梁剑仙,到了这会儿,都还硬撑什么,您的剑道高妙,境界更是没人比得上,但这么耗下去,对您来说,到了最后,不也是个死字吗?”
梁拾遗破口大骂,“死你娘的死,老子再等人,等老子等到了,你们这群人,统统都要死。”
那个男人嘿嘿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您要等的,不就是那位女子剑仙吗?实际他们早已经请了圣王出关去镇压她了,说不定如今,那位女子剑仙,都已经身死了。要知道,咱们对女子剑仙的了解,可还是要多过剑仙大人您呢。”
女子剑仙做了百年的西海之主,坐镇西海这么久,自然而然便被这些蛮夷研究的透彻了。
梁拾遗咒骂道:“你们他娘的早就有这么多金阙了,怎么不杀过去,非要等老子过来被你们瓮中捉鳖吗?”
那个男人摇头笑道:“梁剑仙说笑了,我们又不是针对你,这次四海蛰伏千年,早就不是为了尝试而尝试了,我们要回到陆地,这次是下定决心的,一定要回去。”
四海之外的蛮夷,自从上次被宁启帝所击败之后,千年不曾侵犯大陆,其实并非是这千年他们都没有恢复实力,而是他们不愿意再做什么无谓的尝试,而是想着在千年之后,一次功成。
所以才蛰伏这么久。
到时候四海联手,一举攻入大陆,四分天下!
当然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不仅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而且如今面对梁拾遗,他们也不是想要打杀这位剑道魁首,而是想要招揽他。
那中年男人精通寻觅之法,本就是个说客。
“梁剑仙,四海本没有多少人口,大陆广阔,我们用不了那么多,所以剩下的,自然还得是有实力的去坐拥,梁剑仙你这么个大剑仙,难道就甘心日夜呆在海上,不如跟我们一起,攻入大陆,做一把人间君主如何?”
中年男人笑道:“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总归好过替他们镇守四海。”
四海之主,看起来地位十分的崇高,但实际上,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守大门的。
那些底蕴深厚的修行宗门在大陆上自在享乐,而让他们这些底蕴不足的修行强者来为他们镇守四海。
想来不管如何,他们心里都会生出愤懑之心才对。
正是有这么一点,他才回来说服梁拾遗。
梁拾遗有些无奈的挑了挑眉头,好几日了,打架之前,这个人都非要来说上这么一通废话,他实在是不明白,对方是为什么会想着自己会是这般打算的。
他别说做什么人间君王,就连做个四海之主都不愿意,要不然,如何会仗剑来到西海之外,想要为西海杀出一个百年太平。
不过如今来看,这个想法是万万没有可能了,别说是百年光景,就连十年光景都难。
之后四海入侵大陆,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梁拾遗揉了揉眉头,没好气的问道:“说完了?”
那中年男人点点头。
梁拾遗有气无力的说道:“那就要继续打了、”
中年男人苦笑一声,“梁剑仙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每次都是这句话。
梁拾遗懒得去理会他。
他只是站起来,看了看天幕,认真说道:“这次我要杀两个金阙才行。”
那中年男人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树林里已经生出数道气息,皆是颇为浩瀚。
那都是强大的金阙强者。
也都是梁拾遗这些日子来的对手。
梁拾遗缓缓拔剑,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去你娘的啊!”
……
……
海面上,女子剑仙站在一座孤岛上,看着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那道身影,分外伟岸。
那是个很高大的男人。
他血气翻涌,气机滚动,光是站在那里,便没有多少人敢看着他。
他是西海外的蛮夷里的强者之一,他叫做圣王。
西海之外的蛮夷中,只有最强的四人,方可称王。
他便是其中之一。
地位大概类似于这边的四海之主。
女子剑仙看着这位血气如渊的强者,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大拇指推动手中剑出鞘寸余。
而在她身后,此刻早已经是风高浪急,一片大海,早已经不再平静。
女子剑仙,伸手拢了拢时耳畔的发丝。
第五百零七章 四海战(中)
四海之外,无数蛮夷,觊觎大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大陆上的人们称他们为四海之外的蛮夷,但是他们自己,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宣称自己为四海之外的神族。
他们当初离开大陆,只是因为受到了大陆这些人的迫害,离开了生长的地方,但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一直想要再次回到那片神往的大陆上。
千年之前,四海之外的他们准备充分,联合了不少强者,杀向大陆,但却被那个一统世间的绝世帝王,给独自拦下了。
那个男人,强大到了极点,那伟岸的身躯,独自便扛下了所有。
那场大战也提醒了他们这些后人,想要回到大陆上,还需要准备很久很久,于是这便有了北戎那边,在北海一代代的磨砺年轻人,而西海之外,虽然并未找到这样的地方,但千年之中,他们也一直是厉兵秣马,尤其是那些修行者,更是将严厉要求自身,在数百年前,西海之外的蛮夷,便进入了四王同治的时代。
灵、明、圣、神四个强大的修行者,统领着西海之外的蛮夷部众。
他们是强大的修行者,说不清谁的境界更高,也说不上谁的战力更强,但是算起来年龄,明王最长,神王最为年轻。
而如今被请动,出现在西海中的圣王,也是十分强大!
他看着那个女子剑仙,想起了很多事情。
百年之间,西海曾派出不少金阙强者,想要看看大陆那边的情况,但没有哪个人,能够越过这个女子,来到那片大陆。
圣王感受着那股凌厉剑意,想起一件事,淡然开口,“百年前,厉长钰渡过西海,来到大陆,后来他的长生灯熄灭,在此之前,他并未有过弟子,本王原本以为,这位剑道天才的传承就要断绝,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在大陆上,收了你做弟子。”
圣王淡然道:“从你师父那边论起来,你还得叫本王一声师叔。”
女子剑仙的师承,一直都是世间难知的秘密,梁拾遗知道她是跟着一个海外来客学的剑,却没有问她是不是海外蛮夷。
当时梁拾遗没问,女子剑仙也没说。
其实要是梁拾遗当时开口问了,女子剑仙就会告诉他,自己是在大陆上被那男子收养的女童,而并非是海外的蛮夷。
事情本就简单,所以她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
圣王一语道破女子剑仙的身份,女子剑仙也没觉得什么奇怪的。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佩剑,名为柳眉的长剑,吱吱作响。
身后大海,浪涌数丈,云海深处,早已经被剑气搅碎。
“说这么多,等会儿死了,不一样要葬身大海?”
女子剑仙眯起眼,层层剑气,激荡而出。
圣王挥袖,斥散剑气,冷声道:“你看来还不知道,我们为了回来,做了多少准备。”
女子剑仙面无表情,“努力如果有用的话,岂非人人都可成事?”
圣王神情微冷,作为西海之外,最强大的几个人之一,他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曾几何时,却被人这么无情的否定过。
想及此,原本只想着拖住这个女子,并没有打算倾
力出手的圣王开始绽放气机,血气翻腾,一身磅礴气势,肆无忌惮的倾洒出来,此时此刻,不管是谁来看他,都会觉得他就是一轮燃烧的大日,无比热烈!
他虽说背后并未生出一轮大日,但是观感却和明月楼的修行者一般,明月楼身后一轮明月,他身后便如同有一轮大日。
女子剑仙微微蹙眉,轻声道:“花里胡哨。”
话音未落,她掌中长剑已然出鞘,牵动万千剑气的一剑,就此斩出。
磅礴剑意,如同海面之上的一线海潮,汹涌而来!
如今的女子剑仙,已经不是当年在西海和梁拾遗比剑的女子剑仙了,她虽然丢了西海之主和剑道魁首的桂冠,但是如今的女子剑仙,在剑道上,却走了更远。
与此同时,女子剑仙身后,万千剑气,同时掠出,一道一道的凌厉剑气,斩向圣王。
一剑之前,管他是圣王还是神王,一切的一切,都要在对方拦下这一剑之后,再来说些别的。
这便是女子剑仙的剑道,以杀为根本。
她的剑,或许不是世上杀力最强的剑,但她肯定是这世上,杀心最重的剑仙!
一剑起,神佛辟易。
……
……
梁拾遗起剑的时候,气象便足以让那个之前前来劝说的中年男人感到吓人了,到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之所以看梁拾遗出剑,并未觉得这个大陆那边这个剑道魁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可到了这会儿,才发现原来这个剑道魁首之前出剑,好像是就是逗弄邻居家的小孩子玩闹一样。
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他这会儿不禁在想,要是最开始这位剑仙就要倾力出剑,事情又会是怎么样?
反正围杀他的人,肯定不会都死了,不过他这个数次离他这么近的家伙,估计脑袋都已经搬家好几次了。
数道剑气,分别掠向那数位金阙。
梁拾遗则是提剑,亲自对上一个他觉得,最……丑的金阙强者。
依着这位强大的剑仙来说,就是这么丑,也敢来围杀我?
对上那位提着一柄长刀的修行强者,梁拾遗头一剑,便将对方逼退了数十丈,梁拾遗那一剑,将一片山林斩出了一条数十丈的沟壑,在这道粗壮剑气之前的树木,纷纷倒下。
就此便出现了一条数十丈没有树木的沟壑。
在前掠之前,身侧有人杀来,梁拾遗一剑荡开那人法器,如同婴儿手臂一般的粗壮剑气,瞬间撞向那人胸膛。
一道鲜血掠出,有人血洒长空。
梁拾遗大笑一声,身形追上那个早已经掠出数百丈的金阙强者。
又是一剑递出。
绚烂剑光,照亮天地。
那个修行强者,脸色大变,长刀举在胸前,想要拦下这一剑,可顷刻之间,这柄长刀便断裂开来。
眼瞧着要是没有意外,接下来这一剑要将他的胸膛斩开的时候,梁拾遗的剑气却忽然消失在无影无踪。
数道身影扑向这位剑仙,各自最强的手段祭出,顷刻之间,这里风云变幻,
一道道强大的气机炸开!
无数绚烂的光彩,在顷刻之间,便将梁拾遗淹没在其中。
可是片刻之后,便有一道剑气突破这些光彩,出现在世间。
破开这道光罩重新出现在世间的男人,伸了伸懒腰,笑意浅淡的说道:“就这么点实力也学别人出来杀人?”
话音未落,梁拾遗身前,万千剑气再度聚集。
只是这道剑气,才掠出一半,远处长空,有一道瘦弱身影,蓦然撞上这道剑气。
肉眼可见,足足有一棵古树那般粗细的剑气,被这道瘦弱身影给拦下了,而且下一刻,径直将梁拾遗撞着深入地面,不知道几百丈。
在地面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是灵王。”
有人漂浮半空,看着那个被硬生生撞出的洞穴缓慢开口。
西海之外,四人称雄,主宰世间。
这次围杀,其实最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是围杀那位剑仙的最后力量,他们早有耳闻,眼前剑仙,乃是胜过原本那位镇守西海的女子剑仙的人物,并非等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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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就在等,到底是四王之一的某位出手,还是另外的强者。
而如今,总算水落石出了。
是掌管东方二十城的灵王出手。
“诸位,即便灵王殿下出手,咱们也不要掉以轻心,要提防那剑仙袭杀!”
那人谨慎,正是之前被梁拾遗追杀的那个强者。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道身影,冲破地底,瞬间撞向他,顷刻之间,他已经被一剑穿胸。
死不瞑目。
有些灰头土脸的梁拾遗,悬停半空,嘿嘿一笑,“两个了。”
灵王出现在地面,仰头看着这个金阙剑仙,淡然道:“先生的剑,果然凌厉。”
好像在梁拾遗前后斩杀他们这方两个金阙之后,这位四王之一,并没有任何的在意。
金阙,可并非一般的修行者。
梁拾遗问道:“你觉得你,撑得过几剑?”
身材瘦弱,更像是个文弱读书人的灵王,招了招手,一片绿叶,在他身后,造就一方王座。
缓慢坐下之后。
灵王才笑道:“本王觉得,先生今日杀不了本王。”
梁拾遗耐着性子问道:“何以见得?”
灵王微笑道:“因为今日,并非是本王一个人。”
梁拾遗刚想问他说的难道就是这周围的几个人?但瞬间看到千里之外,有一道虹光蓦然而起。
看起来气息十分强大,不弱于灵王!
想来应该是四王之中的另外一人。
梁拾遗骂娘道:“你们他娘的,还真是想把老子给留在这里。”
灵王坐在王座上,淡然笑道:“梁先生千万里而来,若不盛情款待,如何能行?”
梁拾遗吐了口唾沫,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可我不想留下来,你又能如何?”
第五百零八章 四海战(下)
相比较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在西海的遭遇,白玉尘和大应太后的北海之行,则要显得平静许多。
一头白发的白玉尘和如今依旧风华绝代的大应太后,来到北海之外,踏上那片连绵的岛屿之后,最先做的,竟然是在那些海岛上当了半个月的渔夫。
撒网捕鱼,看起来简单,但其实是个很考验人的活儿,强如白玉尘这样的人物,要是不动用修为,也很难捕到鱼。
好在这个北海之主,在之后慢慢掌握到了诀窍,很快便成了一个颇有经验的渔夫。
但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便不愿意再继续在海岛上待着了,于是两人继续北上,来到了一座叫做冬境的城里。
因为越往北走,这边越是严寒,哪怕大陆那边这个时候已经是三月草长莺飞,但在这里,依然是天寒地冻。
找了一方小院住下,白玉尘在屋檐下点燃木炭,在烤火。
大应太后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说什么,但到了如今,也忍不住了。
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在白玉尘对面,但还没开口,这位北海之主便已经笑着开口说道:“北戎风貌和陆地没什么分别,语言也是如此,他们在千万年前,的确是被赶到这个地方来的,但这里是否有原住民,我不知道。”
四海蛮夷都是原本生活在大陆上的族群部落,是被赶出来的,因此他们才会那么想着回到陆地上。
当然除去这个之外,四海之外的蛮夷,都有些别的客观原因。
比如北戎,这些连绵的海岛看着广袤,但实际上面积太小,发展千年,北戎的人口,再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早已不适合。
太过拥挤。
这样的生活环境,让他们早就在节制人口,但这也不是彻底的解决办法,必须要回到陆地上,才能彻底解决。
大应太后问道:“那你来到这边,不只是为了杀人?”
白玉尘点头道:“杀人能杀多少,更何况我这会儿隐隐明白了,在这里杀人,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
说到这里,白玉尘话锋一转,转而说道:“算算日子,那个小家伙,也已经彻底平定世间了。”
大应太后轻声笑道:“有我送出的大应气运,再加上那么死士,一座大应,轻而易举便该收复,只是除去大应之外,大祁也好对付?”
白玉尘淡然道:“梁照可称世间枭雄,若是他的敌手并非是顾泯,而是旁人,自然还有一战之力,可偏偏是顾泯,这个年轻人,没有胜算。”
“两人之间,最初时梁照还能凭借心志胜过顾泯,可到后来,便不行了。恍如爬山,梁照一直站在山顶,所以比顾泯更高,但顾泯爬山的速度太快,等到了山顶,原本就比梁照高的他,如何还能再败?”
“这天下之争,便是他们两人的最后一次对决,梁照只要这次一败,以后便再无和顾泯争锋的机会。”
多年前,白玉尘也曾想要争夺天下,他是前朝大顺王朝的亡国太子,复国之说,并非空谈。
他可以说,和顾泯极为相似,也很明白那个年轻人。
大应太后打趣道:“既然如此看好他,为何女儿嫁人,连份嫁妆都不愿意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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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尘自嘲一笑,翻了翻手掌,“两手空空,其实想给,也是什么都拿不出来。”
他身为北海之主,玉藻宗宗主,看似地位崇高,但实际上他能给出的东西,除去寒铁之外,也没别的了。
可寒铁,之前已经拿出去了。
如今再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
大应太后抬头看了看外面,说道:“这么一个北戎,还不够?”
她虽是女子,但气魄大得很,毕竟一座王朝曾经的实际掌权人。
“你要是愿意,我陪着你,把这个北戎,都送给那丫头做嫁妆。”
大应太后这么开口,便是准备大开杀戒了。
白玉尘摇头道:“你真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然后他就不愿意再说话了。
这位北海之主,开始拨动炭盆里的木炭。
大应太后看着白玉尘,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起来,实际上为什么天底下这么多男子,她唯独喜欢的是眼前的这个男子,除去因为对方足够强大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常年身居高位的大应太后,竟然看不透眼前的男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种神秘感觉,才能撩拨动一个人,尤其是女子的心。
“我其实一直都在等一个人。”
白玉尘忽然开口说道:“你不知道,但这个时候,应该知道了。”
等一个人。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值得白玉尘等。
尤其是在北海深处的北戎深处。
只有一个人。
小院门,忽然打开,一条长达数十丈的黑毯落到门口。
白玉尘没抬头,大应太后反倒是抬头去看了看。
在远处,有个瘦削男子,缓缓而来,他一头黑发如瀑,他鼻梁高挺,却生了一张薄唇,至于其余的地方,丹凤眼,卧蝉眉。
他的容貌十分好看,但是比起白玉尘这样的人物,也要差些。
但最为奇特的,是他的气质。
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衣,赤着脚。
从远处走到门前,这个男人,都很安静,就像是一尊静止的雕塑一般,无比好看,但同样也无比的不真实。
数年前,在北海深处的那处小岛上,有好些北戎的天才被顾泯和柳邑斩杀,那是北戎的天地之争,蔓延了很多年,可是这一次,所有的年轻人,都死在了那里。
其中最可惜的,便是萧启和焦长空。
而这次天地之争的问题出现之后,北戎并非毫无反应,地灵一脉的掌权者,再也没有了耐心,他发动修行者,想要统一北戎。
毕竟天衍一脉,早就衰落多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他们。
可是谁都没想到,当他们一路势如破竹杀到天衍山的时候,那座神殿里,走出了一个黑衣男子。
天衍宗主。
那个曾经被认为左右不了局势的天衍宗主,在那一日,在天衍山大开杀戒,一战而定乾坤。
如今,天衍宗主便是这北戎共主。
他有多强大,根本没有人知晓。
白玉尘知道。
他身为四海之主里的最强者,甚至还要胜过梁拾遗的强大修行者,其实在踏上北戎的土地之后,他就已经知晓,天衍宗主有多强。
这是个不弱于他的绝世强者。
换句话说,就算是放在整个大陆上,也只有如今的白玉尘能够对上他。
天衍宗主站在门口,白玉尘站在屋檐下,两位绝世强者,就此相遇。
大应太后原本还在白玉尘前面,但瞬间便往身后退了一步。
因为在这个时候开始, 两个强者之间,便已经构筑起了一道绝对强大的空间。
任何事物,在这个时候再落入这两人之间,便要彻底被粉碎。
虽说两人还没真正开始交手,但是两人的气场,已经彻底散发出来了。
大应太后眉头蹙起,她也是个十分强大的金阙强者,但也明白,如果自己要出现在两人中间,几乎刹那之间,便会重伤。
“白玉尘,多年一别,可还安好?”
没想到,竟然是天衍宗主先开口,这位强大到了极致的修行强者,恍惚在和故人交谈,半点不觉得剑拔弩张。
白玉尘淡然道:“当初没能杀你,我至今都有些懊悔。”
白玉尘坐镇北海多年,杀过无数想要从北海来到陆地的修行者,甚至从西海来的,也杀过,但只有一个人,能够从他的手下,全身而退。
那人便是当年的天衍宗主。
当年白玉尘的境界远不如这般强大,天衍宗主也是如此,仔细想来,天衍宗主当初也不是想要去陆地,不过是游历北海而已,恰逢碰到了白玉尘,于是两个人,便有过一番大战。
平手收场。
但两人交手,打穿了无数冰山,也震碎了无数寒冰。
一战之后,两人再没相遇。
直到如今。
两个人,都成长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
在那边,宁启帝若是不出手,白玉尘便可说是当世第一人,在这边,天衍宗主自从亲手将地灵一脉的那个掌权者的头颅丢到众人身前之后,他第一人的身份,已经无需赘述。
“今天见你,你可还想杀我?”
天衍宗主缓慢开口
,声音平淡。
白玉尘说道:“你并未带着那么些人来围杀我,就真不怕死?”
天衍宗主只要愿意,自然可以驱动无数的修行强者来围杀白玉尘,在加上他自己,自然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将这位北海之主留下来。
即便这里还有位大应太后。
“回到陆地,纵然是族人们千万年的想法,但我仍旧想和你公平一战,分出胜负。”
天衍宗主缓慢开口,“只是如今,还没有机会。”
白玉尘问道:“缺了什么?”
天衍宗主淡然道:“天衍戟失落在了大陆。”
那杆天衍一脉的神兵,被萧启带着前往那处古战场,最后被顾泯所得,留在了那边。
萧启不知道,整个天衍一脉也不知道,其实那杆神兵,早已经认了天衍宗主为主,有那杆神兵在手,天衍宗主才是最强。
白玉尘隐约能够想到,那杆天衍戟,如今应该就在顾泯手中。
白玉尘淡然道:“你没有天衍戟,我不用冰魄刀,如何不能战?”
冰魄刀是白玉尘的佩刀,天地之间,只此一柄,能让他动用冰魄刀的修行者,如今世上,也唯独只有这一人。
“并非最强,交手又如何?”
天衍宗主就这么站在门口,白玉尘没请他进来,他也没有再往里面走,他就在门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句话。
“反正很快也有再交手的时候,除非你现在急着离开。”
天衍宗主直白开口,没有掩藏什么。
四海之外的蛮夷,联合的势头已经无法被更改,北戎和其余的地方,已经通过气了,四海大军,迟早便会出海,去进攻大陆。
到时候,能够对上白玉尘的,也就是他了。
天衍宗主,是四海之外的第一强者。
而白玉尘,恰好是四海之内的第一强者。
除非白玉尘急着离开世间,前往彼岸。
要开大战,其实对他这样的修行强者来说,并没有太多重要的事情,所谓的生灵涂炭,也很难让他们有什么动容的。
白玉尘沉默不言。
天衍宗主忽然笑了起来,“看起来你真的很想杀我。”
他明白白玉尘的心意。
有句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最亲近的人,而是你的对手。
天衍宗主便是如此。
白玉尘手中凝结出一柄冰刀,寒气在刀身上缓缓渗出,而他身后,风雪大作。
这柄刀自然不是冰魄。
天衍宗主叹了口气,“天底下有我这么傻的人吗?本来调动高手围杀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他不想这么做。
他微微招手,不知道什么地方,便飞来一杆大戟,落在他手中的同时,那杆大戟的戟杆就开始燃起熊熊烈火。
天地之间,水火不相容。
水强,便能灭火。
而火强,则能胜水。
如此看来,两个人的确是天赐的对手。
两人同时握紧手中兵器,然后同时向前走了一步。
一座小院,彻底裂开,一道裂痕,在小院中间裂开,然后整座小院处蔓延开去,整座城,在这个时候,都要被分开成为两半。
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这两个人,各自向前,走了一步。
威势却大到了如今这地步,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而作为这场大战唯一的观众,大应太后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有句话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如今的她,便是池鱼。
她纵身跃起,朝着远处飘去,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
这里,太过于凶险。
到了这会儿,整个冬境城,都感受到了寒意。
但下一刻,却变成了热意。
如此冷热交替。
不断变幻。
这是天地异象,但造成这异象的那两个人,朝着对方互相走了过去。
一场大战,就此开始。
第五百零九章 倾天下
老和尚活了很久,他和另外一个活得更久的人聊了很久,从那处战场,一直聊到了南海畔。
两个人并肩缓行,似乎聊得很开心。
老和尚停下脚步,转头看去,这海边,一路都是他们的脚印。
“陛下虽然有雄心壮志,但也要明白,世上的一切事情,都该是如此,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步来,陛下这般,的确是有些太快了。”
老和尚是当今佛法最高的僧人,说起禅理,自然是随口就有。
宁启帝没急着说话,只是等着潮水一遍遍将那些脚印都冲刷之后,才说道:“你看,那些脚印会被各种东西抹灭,只有脚下的这一个,才能被人记住,毕竟存在的,只有这一个。”
老和尚一怔,随即问道:“那陛下呢?世人记得陛下,是因为陛下还活着吗?”
宁启帝摇头,这种浅薄道理,他不愿意去说。
老和尚双手合十,再次对宁启帝弯腰。
“陛下知道了老僧知道的一切,即便不赞同老僧的想法,但也请替老僧守护这个世间吧。”
老和尚油尽灯枯,看样子,本就活不长了。
只是他这个时候,竟然想要让宁启帝去做那个南海之主,这种想法,其实的确让人觉得有些震惊。
最让人震惊的,还是宁启帝之后的反应,他淡淡一笑。“这个世间曾经都是朕的,这些百姓,也是朕的,朕的东西,自然不容旁人来动。”
“曾经……”
老和尚只是轻声念叨这两个字。
是啊,一切都是曾经。
宁启帝也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当然一切都是曾经,如今的世间,不是他的,而是那个年轻人的。
“他不一定能活很久。”
宁启帝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转身便走,便宣告这次交谈,到此结束。
这会是他和老和尚的最后一次交谈。
大家都明白。
“陛下!”
老和尚忽然喊住了宁启帝。
“若是老僧还年轻几分,倒是想和陛下走一程。”
宁启帝没有转身,只是嘴角咧开,笑了起来。
人生在世,能有一人懂自己,该是多么难得。
像是如此这般,已经是幸事。
当初赵白圭对离世之前的崔溥说,遇见过,已是大幸。
如今这句话,放在这里,何尝不是。
宁启帝最后摇摇头,在海岸边,一边走,一边便消散了。
目盲的老和尚来到岸边,然后乘船出海,待到小舟来到南海深处,久不弹琵琶的老和尚,抱起船里的琵琶。
缓缓拨弄。
那一年,他还是个少年,入宫为琴师,见到了自己这一辈子的知己。
后来他被人挖去眼睛,更是惨死。
变作冤魂,他几乎就要沦为鬼修。
可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一个僧人,那个僧人给他讲了个故事。
他听完之后,便成了一个僧人。
到了如今,过去了数百年,他已经成为了佛门之中,佛法最高,辈分最老,年纪最大的僧人了。
去看他的一生,其实足够辉煌了。
如今,已经到了尽头了。
随着小舟驶入浓雾之中,再不见踪影。
过了很久很久。
“看!”
在南海捕鱼的渔民,指向天幕。
许多渔民就这样抬头看去,发现了天幕之上,有一座金佛,缓缓生出,璀璨佛光,驱散南海海上的雾气。
小书亭
那座金佛盘坐在天幕之上,却没有眼睛,但人人都感受到了慈悲之意。
“快磕头,这是佛祖显灵了!”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不断磕头。
只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忽然疯了一般开始用手上的刀割下自己头上的头发,然后他跳入大海,朝着深处游去。
这一日,南海的那位老和尚离开了人间。
但却有一个黝黑少年,游到了那处海岛上,朝着那雾野寺的山门而去。
六尘和尚在山上看着这一幕,双手合十,泪流满面。
……
……
南海深处,连绵岛屿之上,一袭白袍,出现在那里。
正是在南海畔消失的宁启帝。
他站在礁石之间,听着海浪的声音,在远处,是山林,在山林之后,便是南海的蛮夷,在这里,似乎都已经听到了刀兵之声。
这是他熟悉的声音,千年前,他便是这么过来的。
但如今,他有些无趣。
因为做什么世间之主,早已经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做的事情,无比伟大。
伟大到了世人几乎听到他这个想法,就会觉得很恐怖的地步。
他原本以为,世上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其实也是个疯子,直到那个老和尚说了一句,如果年轻一些,想要和他一道。
很不错。
宁启帝张了张嘴,真的很不错。
这位千年前的大宁皇帝,站在这里,看着天空,不屑而笑。
——
孟秋池出门了。
这位东海的观海楼楼主,终于出楼了。
只是这位四海之主中年纪最小的那个人,做读书人更多过做修行者的他,出门的时候,走得极快。
他越过东海,来到东海深处的一线大潮前。
这里是东海深处,常年有海潮。
一般人如果在这个地方,在这大海潮中,几乎活不下来,也就只有孟秋池这样的人物,可以淡然的穿过海潮。
来到东海的更深处。
那里也有人在等着他。
是一个在钓鱼的老头子。
孟秋池没见过他,但是光看这个穿着蓑衣的老头子,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盘坐在海面上,手中鱼竿,并非是竹竿,而是一根很长的白骨。
那是东海最大的鱼,才有的骨头。
孟秋池走到他身边,同样盘坐下来。
老头子开口说道:“小孟先生,这么些年,好像学问长进不少,但是修为,却是一直在原地踏步。”
孟秋池感慨道:“做学问容易,修行倒是不容易。”
老头子点点头,深有同感的说道
:“像是老朽这般,这么多年了,也就往前走了几步,到底还是不如小孟先生做学问来的容易。”
孟秋池翻了个白眼,“这些话说出来,就很是俗气了,不过老先生的身份,倒也隐藏得很深,我到如今,才知道原来老先生不仅是个钓鱼的老头子,还是个桃李满天下的老先生。”
老头子和老先生。
“身份什么的,都不是紧要的,咱们两人脾气相投,做个朋友有什么不好?”
老头子微笑道:“毕竟小孟先生这样的人,很难见到的。”
孟秋池笑道:“既是朋友,那打个商量,你们不从东海而入,如何?”
老头子摇摇头,“要是不从东海而入,那就得去借道,老头子脸皮薄,开不了口,再说了,这世上的事情,又不都是老头子做主,老朽就算是想帮忙,可那帮徒子徒孙,也不答应。”
孟秋池退而求其次,小声问道:“那老先生不出手如何?”
老头子转过头,有些诧异的看了孟秋池一眼,然后笑了起来,“若是不和小孟先生打,自然没什么问题,东海神族,还是有人能对上小孟先生的,但是老朽不和小孟先生打,那老朽去和谁打。”
“容老朽想想,如今想来南海的那个老和尚已经走了,南海神族,本就可以最开始进入大陆了,北海那边,天衍宗主修行霸道至极,白玉尘在,倒也对得上,西海两位剑仙已经去了,四个大王,应该也能拦下,那咱们东海,怎么算?”
老头子问道:“难道大陆上,还有更强的修行者在这里等着老头子?”
四海之主乃是最强战力,这件事当然是众所皆知,之前若是赵一笃和常遗真人这样的前辈不走,大概还有更强手,但如今呢,陆地上找得出谁呢?
“还有个年轻人,不知道能不能行。”
孟秋池离开东海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消息了,那个年轻人在和大应的那场大战之中,杀了好些金阙,境界高妙,只怕是已经不弱于他们这些四海之主了。
老头子不屑的笑道:“一个年轻人,能成什么气候?”
孟秋池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些年轻人,老先生不要轻视,因为他们是有活力的,也是未来的。”
老头子一笑置之。
然后他扯了扯鱼线,再问道:“小孟先生,其实没必要死在这里,和我们东海神族一起,回到陆地上,老朽听闻,这大陆上已经分裂千年,如今这局势,恐怕也不比我们要去好多少,小孟先生的学问,老朽很佩服,放心,到时候肯定有小孟先生施展拳脚的一天。”
孟秋池摇头,淡然道:“不必了。”
老头子可惜道:“何必如此?”
他是真的很喜欢孟秋池,要不然在很久之前,也不会常常出没东海,其实就是为了和这位小孟先生聊上几句。
孟秋池说道:“我的老师,已经离开人间了,他生前的遗愿,是想要一个更好的世道,他把这个梦想寄托在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年轻人身上,做学生的,没能让老师这般托付,是否有些失败?”
老头子不说话。
大约是感受到了孟秋池的感伤。
“只是做学生的,哪里有埋怨老师的。”
“老师想要的世道,有人去努力,我这个做学生的,倒也要做些什么才好。”
孟秋池平静的说道:“愿以吾血浇吾地,换山河如故。”
第五百一十章 琐碎之事
四海之外的事情,陆地上的人们还不知晓。
但如今南楚,都已经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的那位南楚皇帝,离开边境之后,一路北上,是去寻了数百年前的那支大宁王朝消失的御北军,而今有了结果,南下之后,顺手便把大应揍了一顿。
再之后,大应疆域,便尽数都要归于南楚。
至于大祁和南楚的最后决战,几日之前,已经有了结果,那支南归大军和南楚边军联手,大破大祁边军。
大祁皇帝梁照狼狈而逃,整个大祁,在这一战中,几乎已经被击溃。
到了战报送到郢都的时候,南楚有一支大军,约二十万人,其中五万人都是修行者,开始深入大祁疆域,将这座王朝,划归到南楚版图中。
换句话说,要不了多久,大祁和大应两座王朝,就要覆灭,整个天下将要一统。
当然,还有一支军伍,悄然前往南方,要将南方五国,一同覆灭。
至多还有半年光景,整个天下,便都是南楚的。
那个南楚皇帝,便也成了真正的天下共主。
这一系列消息在南楚传开的时候,整个南楚,上上下下,却没有像是之前顾泯重新登基那般挂起灯笼,他们都是做过丧家犬的百姓,其实很能理解和他们有相同经历的那些百姓,因此并未张扬。
顾泯离开寅州,继续北上,只是尚未走出百里,官道上烟尘滚滚,有数人,飞奔至此。
为首一人,正是南楚崇文楼的钦天监监正苟望。
在南楚席卷天下之后,他这位钦天监监正可就不是一个偏居一隅的小国监正了,而是整个南楚王朝的钦天监监正。
职位没变,可是其他的,已经变了很多。
苟望翻身下马,身后数人亦是如此。
在马车前,这位监正大人,二话不说便跪下,“臣钦天监监正苟望,奉旨前来。”
早已经停下马车的春月,看着这一幕,这些日子渐渐淡忘的一件事,才被她重新想起。
原来自己后面车厢里的那个年轻人,不管在怎么温和,他是南楚皇帝这种事情,可没有变过。
顾泯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如今的他,比起来之前,神色要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太多。
“起来吧。”
看了一眼苟望,顾泯没有过多讲究什么,之前还未离开寅州的时候,他便收到了郢都城的一次密报,说是有件大事,经过崇文楼的几位商议,仍旧没有结果,最后还是要他亲自裁定。
在信里,如今的太傅大人赵白圭情真意切的说了此事的严重性,需要顾泯早作决定,一旦决定,这苟望也不用再返回郢都,即刻便要前往某地。
苟望和一干人等都站起来,在他身后,全部都是他精挑细选,会堪天象,懂阴阳的读书人,换句话说,这就是如今南楚钦天监的全部人手。
如今都到了这边,可见事情的严重程度。
其中两个女子,抬起头看向顾泯,她们只是听闻,这次要来先见一见这个南楚皇帝,便有些激动,之前也听过传闻,说是这个年轻皇帝生得那般好看,可等到真的看到的时候,才明白,之前自己所想,其实还不够。
如今天底下,谁不知道她们的那位南楚皇帝,不仅年纪轻轻便成就了伟业,甚至连修为都已经到了一个她们望尘莫及的地步了。
可以说是眼前的南楚皇帝,已经成为整个修行界,不,是整个世间女子都希望拥有的如意郎君了。
苟望行过礼之后,就没有显得那么拘谨了,这位钦天监监正嘿嘿一笑,“之前听说陛下在战场上如何英勇,还以为是人以讹传讹,但这会儿臣才明白了,此言不虚。”
顾泯刚要问这是何以见得,便看到苟望凑上前来问道:“陛下,关键地方,没有出问题吧?”
顾泯笑骂道:“去你娘的。”
苟望哈哈大笑,丝毫没有君臣相处的那般拘谨拘束。
顾泯想起一事,开口问道:“之前写信回去,涉及那么些事情,崇文楼怎么一直没个答案?”
以这么个小国之力,吞并南北两座王朝,如何去安置那些多达百万的遗民,是个很大的问题,之前顾泯写信征求过崇文楼的意见,不过对方一直没有回信。
苟望笑道:“自从陛下如此迅速便将两座王朝都打垮之后,崇文楼就没消停过,一些原本还要很久才能提上议程的事情,如今都提出来了,什么国号,是否要迁都,还有就是陛下关心的如何去安置那些百万遗民的当务之急,一个个,都没那容易解决,反正崇文楼整天都吵得不可开交。”
之所以没有回信,是因为崇文楼那边,如今还拿不出一个准确可行的方案来,一旦有结果了,他们自然会给出答案。
顾泯点头,倒也知道如今的局面,“让他们加快去想去办就是,只是你这次前来,又是有个什么事情?”
说到这个,苟望终于认真起来,他没有立即回答顾泯的问题,反倒是先问道:“陛下吸纳了整个大应的气运?”
这件事,他之前观测天象的时候,便已经看到了,不过如今还是在求证。
顾泯点头,简要说了说过程。
“大应帝星南移,落到南楚,而后大祁的帝星竟然也开始南移,和陛下重叠在一起,那便说明,陛下在尚未夺得天下的时候,便已经拿了大祁和大应两座王朝的气运,这便有些古怪了,因为从古至今,他天下共主,要夺去全天下的气运,也得是先拿天下,后得气运,可陛下,似乎反其道而行之。”
钦天监观测南
楚天象,对即将发生,和已经发生的事情,都可以说得上是了如指掌。
之前大应那颗帝星南移,他们知道顾泯得了大应气运,虽说有些疑惑,但是也将信将疑顾泯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夺取那些气运的。
可之后再看着大祁的气运融入南楚,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个时候提及,顾泯果然是摇了摇头。
大祁国运之事,他不知晓。
苟望叹了口气,“若是这般,那便有大问题了。”
顾泯静静等着下文。
“大应国运能入陛下之手,是因为大应太后的馈赠,她身为大应当初的掌权者,得天独厚,想来这般手段,也是为了之后传位,稳定国本的,给予陛下,完全是个意外,但大祁不见得是如此吗,如今大祁国运也融入南楚,至少说明有人在暗处推波助澜。”
说起这个,顾泯呆住了。
南楚以一国之力,将南北两座王朝都覆灭,这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会儿说起,是太快了。
好像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这件事发展,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一个固定的轨迹前行。
顾泯莫名想起了之前回到帝陵里,看到李乡给他留下的东西。
有个人,一直在暗处。
那是一只大手,推动着他前行。
顾泯默然无语。
苟望自顾自说道:“虽说不知道那人什么想法,但陛下的江山,也只有在陛下手上的才最好,所以这次,我们离开郢都,是为了给陛下补救的。”
顾泯问道:“有可能?”
苟望生出些笑意,“修行者一辈子,都是为了争个长生,其实长生不容易,所以后来人们便想着争个第一,可第一,那是千万人过独木桥,不容易,至于我们这些读书人,有些人要建国立业,有些人要著书立说,反正都不容易,再说我们这种走歪门邪道的,能为一座王朝固本,延长国祚,那可是绝对了不起的大事。”
苟望眼里有些光彩,“做这么些事情,不容易,但是恰好有挑战。”
顾泯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苟望郑重拿出一件东西,那是一件青铜古器,看样子像是一个小鼎,但是小鼎下,有异兽托着此鼎。
上面铭刻着许多花纹,还有一些至今已经失传的上古文字。
当今世上,恐怕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
鼎一直都象征着天下。
至于那鼎下异兽,应当是赑屃,此物又名霸下,乃是传说中真龙的九个假子之一。
真龙一脉,血脉高贵,乃是上古异兽之首,这份血脉在,让它们不管和什么物种交 合,都会产下有龙族血脉的异兽,也是无比强大。
大多数后代,拥有龙的血脉,都有可能在修行中,回溯血脉,成为真正的真龙,可是那九个假子,却因为母亲一方的血脉依然强大,让他们不可能再成为真龙。
故而有九假子之说。
此物能够以霸下托起小鼎,自然已经说明不凡。
“还须陛下的帝血。”
顾泯没有犹豫,一道剑气生出,割开手指,鲜血流出。
滴入小鼎之中。
差不多数颗顾泯的鲜血滴入小鼎之后,小鼎里异象生出,那些鲜血竟然开始沸腾起来,鲜血更是变成了更为璀璨的金黄颜色。
一座青铜小鼎,在此刻,甚至都有些隐约发光。
那些鲜血在小鼎里沸腾,里面似乎还有些白色的碎片,极其微小,并不容易察觉。
“那是陛下的帝血血脉依凭。”
如今世间,能够拥有帝血血脉依凭的,也就只有顾泯的,而因为他登临金阙,若是诞下子嗣的话,亦可以再绵延许多年都不会丢失血脉里的白色碎片。
沸腾的鲜血弥漫出阵阵血雾,而后才渐渐消失,帝血所有一切,都被小鼎吸收。
苟望脸色苍白,颤巍巍的收好小鼎,这才说道:“陛下,此事还有转机,但具体施为,还需要陛下到时候亲为,如今我们能做的,便是选好地方,做好准备工作,之后要让世间气运,都系于陛下一身,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顾泯点头。
脸色苍白的苟望话锋一转,忽然问道:“陛下可想过国号的事情吗?”
顾泯在之前,的确想过可是还不曾告诉过旁人,如今苟望既然问起,他也是坦白道:“就取一个楚字便是。”
南楚变大楚,就那么简单。
苟望神色认真地问道:“陛下金口玉言,应当不会变卦吧?”
顾泯摇头。
然后他便看着那个钦天监监正,乐呵呵的转头,去看向在远处的女子,高声笑道:“青湖,咱们钦天监未来三年的银子,可都有着落了。”
那个站在人群里叫做青湖的女子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原来郢都城对于国号会定什么,早已经争论了许久,而后便有人开了盘,做了庄家,钦天监才压上去了不少银子,就赌南楚以后就叫大楚。
苟望又笑嘻嘻的转头问道:“那陛下会不会迁都?”
顾泯笑骂了一句,直接踹了眼前的读书人一脚。
后者倒也不在意,屁颠屁颠的跑向远处,就要离去。
顾泯没拦着,毕竟这些事情,很紧要。
只是等着这个家伙转身的时候,忽然就开口说道:“有件事
忘记告诉陛下了,除去我们之外,还有人要见陛下,不过可没臣好对付。”
随着这句话说出,他身后数人,都心有默契的对视一笑。
然后远去。
顾泯倒是不在意,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个衣衫素净的女子,来了这边。
……
……
挑了个不大的镇子,一男一女,在长街上缓行。
顾泯先开口,“听说郢都城里最近吵得不可开交,大家都费心费力的,你怎么有空?”
衣衫素净的女子缓缓开口,神情温和,“陛下觉得,我就该呆在郢都才是?”
顾泯摇了摇头,“别叫陛下,你我之间,原本就用不着这些。”
女子点头,果然不再称呼他为陛下,而是说道:“顾泯,听说你差点死在那处战场,其中凶险,跟我说说?”
顾泯没有拒绝,简要的便说了说那场大战的事情,三言两语,但是其中凶险,女子也是听得出来的。
她眉目之间闪过一抹担忧。
“果然这个天下共主,并非是那么好做的。”
女子感慨了一句。
顾泯笑道:“你这位崇文楼的女先生,未来的女太傅,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女子不是旁人,就是白粥。
白粥这些日子在郢都,成长得很快,她本就聪慧,是太傅寄予厚望的后辈,其实许多人明里暗里都知道,这个女子以后只要再磨砺些年,就肯定会是三公之一。
至于最后能不能成为天底下头一号的女太傅,不太好说,但几率很大。
白粥温声道:“女子身居高位,一直都没那么容易,大应太后纵使手握大权那么多年,但最后也还是君臣两相厌的结局,女子剑仙做剑道魁首百年,每天都有剑修想要把她从那个位子扯下来,做太傅,说不定也是如此。”
顾泯打趣道:“所以现在知难而退了?”
白粥摇头。
经历风雨之后,她变得更加端庄了。
更是温和了。
顾泯问道:“做女太傅还有些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洒然道:“坐上这个位子,并非是那些读书人愿意看到的,他们想的是另外的事情,而我想了想,也觉得似乎更好。”
话犹未尽。
白粥转而问道:“返回郢都之后,什么时候大婚?”
顾泯苦笑着摇头。
不说当下局势,要娶柳邑做他的皇后,至少要等白玉尘从北海深处回来吧?
这位北海之主不在,他如何敢做这样的事情。
也不成体统。
白粥问道:“只是柳姑娘了?”
这句话里有深意。
他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了看眼前女子,这位安静的崇文楼女先生,其实最懂他,和他交心也最为深切。
可以说得上是平生知己。
但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让顾泯有些猝不及防。
这是在暗示什么?
或许说已经不是暗示了。
“你作何想法?”
顾泯小心翼翼开口,声音不大。
白粥说道:“做修行者,或许道侣只能有一人,可做皇帝,嫔妃能有不少,柳邑占据中宫,其余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
顾泯扯了扯嘴角,这话就太直白了。
原本以为还会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可是白粥这么一句话,开始彻底把他的退路都给锁死了。
“我去做女太傅,做读书人的领袖,不现实,崔先生当初的愿景是好的,但事情一直在发展,若只是南楚也就罢了,可是之后,乃是整个天下,一介女子,招惹是非,我不是没信心去平定这些事情,但是事情太麻烦,会多花费些时日,对崔先生的世道并无裨益。”
白粥和顾泯在长街上停下,转入一座酒楼,而后上楼,选了位子坐下,要了两壶酒。
顾泯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肚去之后,才开口问道:“这样想法我不知道,只是你说想要嫁给我,便是因为这些?”
一层窗户纸,总算是捅开。
白粥自顾自的说道:“中宫之位是你最心仪的女子的,这谁都抢不走,我不善妒,也不愿妒,入宫一事,我思索良多……”
“白粥!”
顾泯一拍酒桌,震得酒杯倒下,酒水便顺着桌上缓缓流出,算是洒了一地。
他有些怒意。
顾泯很少有动怒的时候,可一旦动怒,就绝对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抚平的。
白粥看着酒水,然后自己仰起头,将一壶酒全部都倒入了自己的嘴里。
喝完一壶酒,脸颊微红的女子还是那般温和,她笑了笑,然后解开头上发髻,一头青丝如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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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添几分妩媚。
“顾泯,你是当真不知道我喜欢你?”
白粥如此开口。
然后那位年轻的南楚皇帝就愣住了,他有些失神,很久之后,他才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粥站起来,然后弯下腰,脸凑到顾泯身前,吐气如兰,“你觉得呢?”
顾泯只闻到些酒香,然后他觉得自己醉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月明
面对那张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别有一番韵味的脸,顾泯很快便清醒过来,他朝着身后退去,有些惊慌。
在远处的店小二,原本之前看着那边白粥起身,便觉得会有一场好戏上演,可这会儿看着那个长得好看的年轻人,竟然如此不济事,送上门的女子都不要,反倒是这般惊慌,便有些鄙夷的看了顾泯一眼,后来又自己美滋滋想着,要是这好事放在他自己头上,那可不止是一亲芳泽的事情了。
顾泯揉了揉脸颊,这才平静下来,看着眼前女子,想起了很多事情。
白粥对他有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泯不清楚了。
是当初在北陵同行就有,还是在后来某天,但其实,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白粥不仅对他有意思,而且还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有些事情,还没有说透的时候,仍旧有转圜的余地,就像是有些男女,其实是十几年的交情,或许有一方,动了感情,于是交情便不纯粹,前行一步,或许从朋友变成夫妇,但若是不成呢?
即便对方说以后还可以做朋友,但这样的朋友,对于双方来说,都没有之前纯粹了,所以有些人,一辈子,或许都不敢这么开口。
不敢进一步,是因为不想失去。
可往往这般,便会在数年后,见到对方投入另外一人的怀抱,有人能够释怀,有人却不能。
不能便是遗憾。
而这遗憾,恰巧还是自己造成的。
人间之事,大大小小,都有脉络,都能梳理清楚,可一旦沾染了情字,就没那么容易了。
万事如麻,情字最难解。
现在顾泯和白粥,其实也是这般。
不过白粥已经挑破,等待的是顾泯的回应。
年轻皇帝,在面对那些强悍敌手的时候,并无慌张,却面对着这样的女子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
“我……”
顾泯苦笑道:“我仿佛明白了李前辈为什么在这点事情上,千百年都没个结果。”
之前在柢山,顾泯和叶笙歌聊过几次,涉及的便有这件事,之前不能感同身受,但如今可以了。
“你只要告诉我,是否喜欢我便是了。”
白粥重新坐下,“你若是不喜欢我,那之前所说,都没有意义,今日之后,你我也不必再提今日之事,若是喜欢,之后的事情,你是否娶我,我自然胸中有数。”
顾泯苦笑道:“有些事情,为何要说透呢?”
白粥一步不让,“你可以一辈子不说透,但我不可以,我白粥爱谁便是爱谁。”
一向温和的女子,怎么到了如今,变得如此刚烈。
顾泯笑了笑。
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有些事情,的确是要主动去想才行,若不是自己主动去想,如何能够明白,这心意到底是什么?
他用食指沾了酒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然后便站了起来,只是还没转身,便开口问道:“朕如今是天下共主,理应有些魄力才对吧?”
白粥微笑道:“做皇帝,自然要有些魄力才行。”
“那就行。”顾泯满意点头,然后指着那两壶酒说道:“朕请客。”
白粥又笑了,不过这次,她笑得很是舒心。
……
……
离开酒楼,回到官道上,白粥没有跟着来,苏宿靠在车厢旁,正在咬着一个果子,看着顾泯,这位天生剑胚打趣道:“老子之前还纳闷,你这小子怎么可能独自一人,这后来看到有女子来找你,老子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真他娘的习惯了!”
顾泯踢起一颗石子,击中苏宿手中的野果子,说了句,“你懂个锤子。”
苏宿呸了一声,重新进入车厢,懒得和眼前的混蛋多说一句。
那边春月微微一笑,这些时日,她已经明白了,只有苏宿,才彻底不把眼前这个年轻皇帝当皇帝看,好像在苏宿的心里,顾泯以后甭管是成了什么天下共主也好,还是什么剑道魁首,世间第一人也好,他不高兴的时候,也能扯着嗓子骂上几句。
当然了,在这混小子有需要他出手的时候,他自然会挺身而出,不避灾祸。
换做顾泯,依然是如此。
这样的友情,太少了。
但人生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马车重新上路,继续北上。
而后一个月,几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战报偶尔有传完郢都的,但同样都会还有一份,交付顾泯。
于是这位归楚的南楚皇帝,一边看风光,一边便得知了天下大势,如今如何。
十日前,深入大祁的南楚边军,遭遇了第一次抵抗,那是大祁残余的府兵,想要抵御南楚的边军,只是一触即溃,几乎不用通报。
而后那支南楚边军一路北上,很快便临近那座咸商城,这个时候,有一封信,便到了顾泯手中,那是咸商城里的那些门阀联合起来写给顾泯的,说是他们愿意帮助南楚,更好更快的收纳大祁疆域。
世家大族,想要连绵千万世,除去底蕴之外,最为重要的,其实不是别的,而是见风使舵的好本
领。
之前他们想要投大应,只是没想到大应那般不济事,这么容易便被击溃了。
燃文
后来他们便没有轻易动作了,一直在等大祁和南楚的战果。
他们想要稳妥,这没什么问题,只是便失去了先机。
顾泯动念,一抹剑意,将这封信彻底化作齑粉,他喃喃自语道:“想要做墙头草,哪里有这么容易?”
收回心神,马车也缓缓停下。
原因是前面官道旁,有很大一片油菜花田,如今正是油菜花开的最盛的时候,花田里有着不少孩子在里面放纸鸢。
一只只高低不一的纸鸢,飞在天空中。
苏宿看的心痒痒,立马就要去跟着放纸鸢。
这位天生剑胚,本来就是如此,童心未泯。
不过马车并无纸和浆糊之类的东西,苏宿也有办法,找了几截枯木,然后将一件袍子套出一个形状,没有手中的线,苏宿也不着急,一招手,剑气激荡,拉出一条剑气长线,这便是了。
顾泯都忍不住称赞道:“这天底下,还有比你这个家伙更无聊的剑修吗?”
一个结发境剑修,用剑气充当纸鸢线,这般无聊的行径,还有谁能企及。
但下一刻,顾泯便屈指成剑,一道剑气,激荡而出,射向那飘在天上的风筝。
苏宿骂了一句,赶紧剑气飘荡,牵引自己的风筝朝着一旁飘去。
可顾泯却是不依不饶,停顿片刻之后,便是另外一剑。
苏宿破口大骂。“小顾,你他娘的无不无聊?”
可惜这个年轻人,没有回应,只是继续递剑。
一时间,这片油菜花田天上,有剑气激荡。
久久不散。
春月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年轻人在这里打闹,只是有些无奈的笑着。
结果最后,两个人都不罢手,一道道剑气激起,连累着那些孩子的纸鸢都被剑气击中,留下一个个窟窿。
这当然是两人故意的。
在马车这边,两人总算罢手,听着那边一群孩子的哭声,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或许对于那些孩子们来说,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初他们的纸鸢莫名其妙生出一个个窟窿,是因为两个很了不起的剑修在打闹。
不过他们肯定会记得,自己好不容易请自己爹娘做好的纸鸢,莫名其妙在一个春天出去放的时候,就坏了。
有些事情,便是这般难忘。
……
……
马车再度启程,半个月后,临近郢都城门。
普通马车,在距离城门处还有数里之外便停下。
因为这里,早已经有文武百官,等候多时了。
仪仗齐全,规格盛大。
顾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那边,然后嘟囔了一句,之后他换了一身衣衫,雪白帝袍,重新穿上。
走出车厢。
年轻皇帝,缓步向前。
走了数步。
有一声苍老声音响起。
“臣赵白圭,恭迎陛下!”
“臣许然,恭迎陛下!”
“臣等,恭迎陛下!”
……
……
一道道声音响起。
一声声恭迎响起。
所有人都跪下了。
那是如今南楚的所有重臣,全部都跪下了。
顾泯缓慢走向赵白圭,亲手将老大人搀扶起来,平静道:“平身。”
在远处的马车里,苏宿坐了起来,掀开帘子,啧啧笑问道:“气派吗?”
春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还只是一地父母官,更只是遥遥看过,眼前这一幕,自然在不停的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茫然的点点头。
苏宿酸溜溜的说道:“嫁给这小子,肯定是要收获这世上最完美的一场婚宴的。”
春月几乎有些心动了。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看了看苏宿,这才说道:“老娘不稀罕!”
苏宿啧啧道:“你能不稀罕,这天底下的女人,哪个不稀罕?”
下意识的,苏宿就要开口去怼一怼眼前的女子。
“苏宿!”
春月几乎是怒吼出声,“你过分了!”
苏宿眨了眨眼,然后柔声道:“也是,不稀罕的人还是不少,不过你稀罕也不行的。”
——
顾泯入城之后,便坐在了帝辇上,郢都城两旁,都是跪得密密麻麻的百姓,等到顾泯的辇架出现,他们便会一遍又一遍的山呼万岁。
真心实意,没有一点作假。
年轻皇帝如今,已经收获了整个南楚百姓的爱戴。
民心所向,并非胡言。
从入城到进入宫门
,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是因为的确走得慢,其实南楚朝臣们如此作为,也是为了安定民心,毕竟之前边境苦战那么久,让不少的南楚百姓都觉得有些涣散精神。
入宫门之后,百官散去,只留下两人,跟随顾泯在宫道里缓行。
南楚太傅赵白圭。
宰辅许然。
“之前听赵老大人几次提起你,朕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了。”
顾泯这句话,是对许然说的。
这个当年的幕僚,如今的南楚宰辅,听着这句话,轻声的回应道:“臣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好好学习,好在老大人不嫌弃,这才有了些进步。”
做宰辅他是第一次,但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这样。
赵白圭插嘴道:“许宰辅如今,已经可以胜任这座天下的宰辅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许然看向赵白圭的眼神都有了些变化,显然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老大人要说这个。
依着如今老大人在南楚庙堂上的地位,能说这句话,便是变相的在告诉顾泯,即便坐拥天下,宰辅这个位置,也不需要再换人了。
做整个天下的宰辅大人,这是多少读书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容易的事情。
如今朝堂,老大人赵白圭一句话,可顶得上很多东西。
毕竟陛下对他,也很是信任。
毕竟这位老大人,即便是在当年,也是南楚老臣,有这份情谊在,陛下自然会更加信任他。
顾泯给这个故人吃了颗定心丸。
“过河拆桥这种事情,朕反正做不出来,要是许宰辅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那就多做几十年宰辅又如何?”
许然当即拜倒。
顾泯倒也没去搀扶,对待臣下,一味的做朋友不可取,一味的当他是臣下,也不可取。
等到行礼完毕,顾泯才让他起来,然后随口问道:“有那么些事情要说,干脆就简单一点,从这里到御书房,有的事情,三两句解决便解决了。”
赵白圭缓缓点头,依着这位老大人的想法,就是琐事千万条,大多是他们能定下的,但有些事情,也就是顾泯点头或者摇头的事情。
“陛下都如此说了,那许宰辅便开始吧。”
许然点头,虽然没有随身携带折子,但是他博闻强识,脑海里自然都有印象。
“首先是国号一事,不知道陛下可有想法?”
接过旁边太监递过来的纸笔,许然要将这些记录下来,虽说全靠记忆力也没问题,但这毕竟是新朝重要的事情,自然要重视一些。
“就取楚字,至于说什么大宁之类的,都不必考虑。”
许然点头,对此没异议。
赵白圭也笑道:“陛下有大宁皇族血脉,但不用太过在意,还是南楚皇室,更加亲近。”
顾泯一笑置之。
“取了天下,郢都太过偏远,陛下可否有迁都之心,若是迁都,咸商城和烟霞城都算是不错的地方,若是定都帝陵那边,倒是可以制衡南北。”
这是第二个问题,也是当下紧要的问题,取了天下,两座王朝,百万遗民,自然是要离他们越近越好。
顾泯摇摇头,“不迁都,治理遗民你们肯定有办法,多用心就是。”
许然看了一眼赵白圭,在他的设想里,其实迁都的确是个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如今顾泯态度坚决,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进言。
赵白圭笑道:“早该想到陛下是这么个想法,郢都是南楚这两百多年的都城,陛下有感情,情理之中,况且如今陛下如此境界,纵横四海,倒也不怕什么事情。”
对他这个老臣来说,对郢都,同样是有很深的感情。
“离开了郢都,哪里去看那么好的日落?”
郢都的日落,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景色。
“官制是否不改?还是参照大祁还是大应,或者施行新的官制?”
南楚的官制一直都和这两座王朝不一样。
顾泯看向赵白圭。
赵白圭苦笑道:“南楚多年偏安一隅,这制度是否适合整个天下,如今还不好说。”
顾泯点头,“那就再斟酌,你们多派人去考察,到时候拿个方案出来。”
许然问道:“陛下,接下来便是最紧要的事情,百万遗民,如何去梳理,要知道,大祁之前便是没有理会这南方六国的遗民,结果不到三十年,便全面出现了如此纰漏,到时候咱们可不能再如此。”
顾泯问道:“崇文楼有初步的方案吗?”
许然摇头。
赵白圭也是说道:“这个事情,着实棘手,这边尚未讨论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顾泯叹了口气,然后幽幽道:“难道你们,还不如一个女子?”
许然蓦然抬头。
赵白圭略微思索,已经知道答案,“白粥姑娘已经有了答案?”
顾泯点头。
“还请陛下说说。”
顾泯揉了揉脸颊,有些心虚的说道:“这方案倒是有了,可惜代价也不小。”
第五百一十二章 秋天
安置百万遗民的事情,并不容易,所以顾泯一时间也没有武断,只是和两位重臣说了些自己的方针。
“南楚一统世间,天下便再没有什么南楚之闵和大祁大应之民,只要他们不反,朕定然会一视同仁,甚至有些优待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到时候大祁疆域的官吏,考察一番之后,其实觉得不错的,仍旧可以留用,不过在他们身边,定然要加上一位咱们南楚的官员,而且一定要是主位。”
“那些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如同一条条跗骨之蛆,吸食血肉,倘若那人身体康健还好,一旦是个病入膏肓的现状,就要被这些跗骨之蛆给活活害死,所以绝不能留。”
顾泯的三点方针,前面两点赵白圭和许然都深以为然,只是说起最后一点,许然皱眉道:“世家大族,绵延千年,就拿大祁王朝境内的那些人来说,有些甚至在大祁尚未建立的时候,便已经存在了,若是陛下一味想着将他们从身上割下来,只怕造成的动荡不小。”
这个天下,说起来,也不仅是皇帝的天下。
那些动辄便存在了千万年的世家大族,不去做皇帝,但却胜似皇帝,一座王朝要到衰落之时,他们便会选择有潜力的势力扶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等着那人重建王朝,他们也就会继续绵延。
千万年来,未能免俗。
许然担心这是顾泯心血来潮的想法,随即提醒。
要将这么多的世家大族全部刨除,整个天下,就肯定要再震动几番。
毕竟他们虽然不像是大祁和大应那般握有重兵,可他们有的,是涉及百行百业的那些东西。
或许他们一出手,某地的粮行,会忽然断粮。
时间一久,那是会饿死人的。
普通百姓,绝不可能做到修行者那般,不吃不喝的。
而他们涉及的,绝不是只有这些。
所以想要彻底的将这些世家大族拔除,不容易。
顾泯点点头,感慨道:“跗骨之蛆,也不是一朝一日便爬满全身的,不除去他们,朕的大楚,以后也会成为浑身都是毒疮臭虫的巨人,况且崔太傅想要的世道,也绝不会有他们,圣人说治大国如同烹小鲜,急躁不得。朕明白,朕心里有分寸。”
许然笑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臣多虑了,陛下圣明,眼界开阔,自然能够看到臣看不到的事情。”
顾泯摇摇头,“这些事情很麻烦,朕不能兼顾,还得你们多费心,但朕心里所想的世道,理应是一个做官全凭真材实料,在选官上绝对要公平,至于百姓,吃饱饭,活得有尊严,那在旁人看来,就是太平盛世了,可在朕看来,这只是基础。”
笔趣阁
顾泯年轻,若是能一直保持精力,治理一座王朝,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还不好说。
或许这座大楚王朝,在这个年轻皇帝手上,会变成超越当年大宁王朝的一座王朝。
许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他明白,自己一定会成为伟大历史里的一份子。
赵白圭看着便要淡然许多,这位老大人,看向顾泯的眼里,满是赞许,他最想见到的,就是如今的这局面。
来到御书房前,顾泯停下脚步,瞥了一眼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
年轻皇帝扯了扯嘴角,笑道:“今日就到这里了,三日后,崇文楼内,咱们再好好掰扯。”
有些事情,顾泯可以放心的交给这些臣子去做,但是这等大事,他不仅要露面,还要表露自己的想法,要不然,一座王朝上下,都会觉得他这个年轻皇帝是个说话不顶用的傀儡皇帝,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后来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赵白圭打趣道:“陛下这是要去见咱们未来的皇后娘娘了?”
许然也是附和着问道:“陛下大婚,要不要臣让礼部选个时间,这些事情,也该提上议程的。”
顾泯笑骂道:“滚蛋。”
而后便闪身进了御书房。
……
……
山腰处那座药味弥漫的院子,长廊下,周州和宋宁,正在下棋。
而观战的,是葛有鱼。
这一代柢山弟子里,最为出彩的三个弟子,葛有鱼和周州的关系最好,但除去周州之外,葛有鱼对其余人,都不冷不淡,即便是面对大师兄宋宁,也是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山上的师兄弟们,时间长了,也就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脾气,也算是见怪不怪,反倒是才上山的那些小家伙,并不知道内情,知道葛师兄的境界颇高,有些人闻名已久,最后见面,满怀期待的喊了一声葛师兄,却只能看到对方微微点头,这就纳闷。
等到一扫听,原来大部分才上山的师兄弟都有这么个经历,没能搞清楚缘由的他们,就开始在私下传起来葛有鱼葛黑脸的称号,好在即便到了最后,传到葛有鱼耳朵里,这个渔民出身的剑修,也不在意。
不过周州倒是就这个外号,顺口便改了对葛有鱼的称呼,一见面便是黑脸黑脸的叫,葛有鱼倒也不会发火,但也不喜欢这个外号。
如今在长廊下的这局棋,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但还未分出胜负。
宋宁手捏黑子,久久不能放下去。
周州嬉皮笑脸的说道:“宋师兄,这步棋都考虑一刻钟了,还没想好?”
宋宁脸色严肃,一本正经的反驳道:“师弟你难道还不知我?师兄做事,一向都要考虑周全,这看似只是一步棋,但实际上,在棋盘上,是你我师兄弟的博弈,和比剑也没什么两样……”
宋宁一番话下来,又让他获得了一刻钟的思考时间。
最后他颤颤巍巍落下黑子,好似松了一口气。
周州脸色古怪的问道:“师兄,你当真决定了?”
宋宁赶紧把之前落下的那颗黑子捡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笑道:“既然师弟这么说,那为兄就在想想,免得出错。”
周州歪过头去看了葛有鱼一眼,后者还是像个雕塑一般,看起来是看着的棋盘,但实际上,全然没上心。
又是一刻钟过去。
宋宁脸色难看的说道:“师弟,要不然这局棋,咱们就握手言和?”
周州一脸黑线,“师兄,这才下了多少?”
棋盘上,黑白棋子,加在一起,都还没有超过五十颗。
宋宁叹了口气,“其实不瞒师弟,之前你刘师姐看过为兄的伤势了,说为兄还须静养几月,这些日子,饮食要清淡……”
“我可没说。”
就在宋宁装模作样的时候,恰巧路过的刘晚出现在这边,柔声道:“宋师兄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这会儿就算是吃一百顿火锅,也没什么问题!”
刘晚的突然拆台,让宋宁老脸一红,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挺着,“师弟,虽说为兄伤势好了,可是为兄最近痔疮却犯了。”
“不碍事,师弟帮你割。”
“也须修养才是。”
“师姐在这里,师弟去求些药膏来就是,这等小病,并非什么大问题。”
宋宁举起棋子,刚要开口,便感觉手里一松,棋子被拿走,然后放到了棋盘上。
这一次,周州没给宋宁返回的机会,手中白子一落,正好便是五子连成一条线。
原来他们下的是五子棋。
宋宁站起身,还没转身,周州便惊呼道:“小师叔。”
宋宁下一刻,便感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便听到了一道温和声音,“吃火锅有什么不好,何必这般?”
他这才转身,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男一女,男人自然是顾泯,而女子,柳邑。
“见过掌
教小师叔。”
宋宁和葛有鱼赶紧行礼,周州也紧随其后。
千里迢迢从郢都回到柢山的顾泯,关切的问道:“伤势如何了?”
宋宁笑道:“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只能吃些清淡的。”
顾泯看向周州。
周州心领神会的说道:“反正师兄之前是输了的,按着约定,今晚是要吃火锅的。”
宋宁有些心虚的说道:“那是小师叔落的子。”
“难道小师叔都不配帮你落子了吗,宋师兄?”
宋宁脸色难看,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然后在这个院子里,周州打着掌教的幌子,让整座院子里的师兄弟,都吃了一顿火锅。
等到火锅烧开,沸腾的汤水,生起的白雾,笼罩一整座院子。
但是更多的,其实还是花椒的香气。
顾泯坐在中间,在他身侧的,自然是柳邑,另外一边,并非周州,而是刘晚。
看了看刘晚,顾泯开口道:“山上的事情,你操心不少,不过修为这种事情,还是要上心几分,才能多活些年。”
刘晚只对花草上心,这一点,是好事,也不全然是好事。
旁人的话,或许刘晚还会不理会,但顾泯的话,她还是听一些的.
“之前小师叔说,要挑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如今怎么又变了说辞?”
顾泯摇头道:“并非如此,也不是强求,说不定过些年,我还要去海外挑些珍稀花草,再之后,我还要前往彼岸,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你带回很多不错的花草,到时候你若是等不到那天,岂不可惜?”
这些当然都是托词,不过顾泯是从心眼里希望眼前的女子能多活些年的。
刘晚微微点头,“听小师叔的。”
顾泯又随口问道:“如今在山上,没个看得上的?”
刘晚听到这话,脸颊都红了,但还是微微摇头。
“像是宋宁周州这些,看上了便看上了,告诉小师叔,小师叔来做媒人也没什么。”
顾泯笑意不减。
但是没有多说。
一场火锅,其实最后能够吃得畅快的,也就只有顾泯和周州,其他那些被硬拉过来的柢山弟子,只怕过了今日,都不好过。
屁股开花,几乎是注定了。
天色暗去。
顾泯离开这里,前往后山山顶。
有个女子,住在原本的柢山掌教常遗真人的草屋里。
这个时候,她正躺在草屋前,看着星空。
月明星稀,今日夜景还可以。
“前辈。”
顾泯认真行礼,他的内心,对于眼前的这位前辈,倒是十分尊敬。
叶笙歌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后淡淡道:“有些长进了,不错。”
顾泯笑了笑,说了些这些日子自己经历的事情,当然,更多的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李乡给他留下的印记,以及国运的事情,相信叶笙歌会有些办法。
叶笙歌听完之后,一言不发。
“前辈……”
顾泯犹豫片刻,缓慢开口。
叶笙歌嗯了一声,然后说道:“说完就下山吧。”
顾泯不明所以的下山,重新回到那座院子里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散开,他才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嘲一笑之后,他拿出酒水,靠在走廊上,独自喝酒。
柳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然后双手轻轻的捂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顾泯微笑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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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株草
发生在冬境城里的那场大战,会被写进史书里。
一座巨城,存在于世间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可是在那一日之后,整座城都倒下了。
那一日,有风雪大作,在那无尽的风雪里,人们仿佛看到了一道道烈焰,但彻骨的寒意,让他们的心里,更加寒冷。
那一日,有无数凌厉的风雪落在城中,无数建筑被毁去,无数的百姓死去,就连天上的白云,都被撕开,成了碎片。
有些胆小的百姓,以为这样的异象是天地降下的惩罚,跪在长街上祈祷保佑,但结果是,有些人躲闪不及,更是被冰刃斩杀。
血溅长街。
但远处生起的烈焰,又在将那些冰刃彻底毁去,无数道强横的气机在天空相撞,偶尔也有人会被那些气机带走生命。
再后来,那些磅礴的风雪忽然凝结,变成了一颗巨大无比的雪球,从天上落下来。
那颗雪球太大,大到要覆盖整座冬境城,换句话说,一旦那颗巨大的雪球落到这人间的话,这座城,就会彻底消失。
这对他们来说,便是灭世的景象。
无比地可怖。
于是更多的人,向着上苍祈祷。
可惜他们的神,不会来救他们。
正当他们绝望不已的时候,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天空中,拦下了那些冰刃,拦下了他们以为的惩罚。
这个世上没有神。
即便有神,也该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是北戎的保护神。
他是天衍宗主。
他不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冬境城上空,拦下了那颗落下的雪球,让天空下了一场雪。
只是任何的风雪,都没能在他身上停留。
最后人们还是跪着,却是在跪这个天衍宗主。
……
……
天衍宗主没有去看那些人,那些人也很少有敢去看他的人。
但总归会有些意外。
有个少年,在人群中,一直看着那个一身黑衣的天衍宗主,眼里充满了希望。
他告诉身边的同伴,“看吧,有朝一日,我也会变得那么强大的!”
可身边的同伴只是不屑的看他一眼。
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出身贫贱的少年会成为像是天衍宗主一样强大的人物,就像是没人会相信一只蚂蚁也会很不凡一般。
那个少年没有理会同伴的轻视,在天衍宗主的身影消失在冬境城之后,他便一个人跑出了这座已经破损很多的城。
他出身贫贱,是无法住在城里的。
出城之后,他一路小跑,过小溪的时候,他顺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哼着童谣,便回到了在山腰处的家。
是一处小木屋,在这山上,像是这样的小木屋还有许多许多。
北戎早就没太多地方可以供他们这些人居住了。
就算是有钱的老爷们,也只能在城里有一座很小的院子。
只有更有钱的,才能住上大房子。
而且也只能住在这些地方,并不能靠近那些修行者。
少年在早些时候,想要做一个有钱的老爷,但很快,他便改变了想法,想着要做一个修行者。
只是没有修行者来看过他适不适合修行,他也找不到那些修行者,所以梦想,就只能是梦想。
来到木屋前,听着里面传来的女人呻吟声,少年低下头,没急着进门,就靠在木屋的墙上,低头咬着口中的野草。
直到半刻钟之后,木屋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破烂,头上稀疏,并没有多少头发,再加上挺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门前的少年,那男人还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笑骂道:“小杂种怎么早就回来了?”
少年不说话,但男人还是扔下一枚铜钱,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只是一边走,一边还伸手进裤裆里掏了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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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着这一切,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个时候,门里才有声音传出来,“天儿,进来吧。”
少年这才起身进入木屋里面。
木屋不大,只有两个房间,用一张破布隔开,一个妇人,正在熬粥。
她穿着粗布衣衫,虽说打着补丁,洗得已经发白,但还算是干净。
头发被她随意的盘了起来,用一根木钗固定。
然后她盛出一碗粥,递给自己儿子,而之后才拿起另外的碗,去舀起来另外一碗没有多少米粒的稀粥。
少年笑着开口,“娘亲,我今天看到修行者了,听他们说,是天衍宗主,他是我们最强的人。”
天衍宗主的名字,即便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都会知道,因为他代表着北戎的最强战力。
喝着稀粥,少年期许的说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这么了不起的人物。”
妇人微微一笑,没有像是之前那些玩伴一样,反倒是轻声赞同道:“天儿这么聪明,肯定有一天会成为这么厉害的人。”
明明是被生活如此折磨的妇人,竟然都还能在眼中看到对于生活的希望。
这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后妇人拿出几枚铜板,放到少年手中,微笑道:“天儿明日去买上一尾鱼吧,还在长身子,倒也不要亏待自己才是。”
少年把铜板推回去,然后几口喝下最后的稀粥,这才去取下墙壁挂着的鱼篓,笑道:“娘亲,不用浪费钱,我这就去抓鱼,回来给娘亲熬鱼汤。”
妇人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少年走出木屋,关上门,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消失,眼里才有了些泪水。
而屋里的妇人,其实也是如此。
小溪就在山后,但这次少年并没有就在山后的小溪里捕鱼,这里的鱼小,而且长期都有人在这里抓鱼,早就没有了什么。
他沿着小溪一直往上游走,越来越远,路越来越难走,而人烟也越来越稀少。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来到了一处被树木山石遮挡完全的寒潭前。
站在石头上,他开始脱衣衫。
很快他便脱完了衣衫,像是一条大白鱼,挎着鱼篓,扎入了潭水里。
他却没想到,在一侧的山间,有一个石洞的洞口,一对男女正在看着他。
那石洞是新凿的,废石却早已经化作了齑粉。
靠在石壁上的男人一头白发,只是如今,却显得有些干枯,并没有之前的那般光泽。
他的脸色也苍白的可怕。
毫无疑问,他受了很重的伤。
可问题是,他是白玉尘,是北海之主,是强大到了极端的修行强者,为什么会如此。
“我有些轻敌了。”
白玉尘淡然开口,和天衍宗主的一战,他没有动用冰魄,并非最强的自己,于是便受了伤。
“我也没想到了,他这些年,竟然走了这么远。”
白玉尘叹了口气,顺便吐出一口鲜血。
白
玉尘之前想过天衍宗主这些年的境界会很强,但并未想过他竟然已经这么强了,这种境界,其实和当初想要离开世间的常遗真人差不多。
这还是对方没有天衍戟的情况下,若是对方提着大戟,他即便动用冰魄,只怕下场依旧。
大应太后劝慰道:“你又怎么知道他比你好太多呢?说不定这个时候,他也在大口吐血。”
白玉尘理所当然的说道:“他如今不吐血,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应太后有些无语,原本她只是劝慰,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
“真要打到最后,生死只在最短暂的时间便能分出来,不过到底谁会死,并无定数。”
白玉尘轻轻咳了几声,这里已经被他布置过,气息完全能够藏匿,天衍宗主是找不到的。
大应太后皱眉道:“如今怎么办?离开这里,返回北海?”
白玉尘摇摇头,淡然道:“我们回不去的。”
天衍宗主可以孤身和他一战,但是不代表他会看着白玉尘回到北海,重伤的他,敌不过那些要致他于死地的金阙强者。
“四海已然联合,他们要去大陆。”
白玉尘如今担心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自己发现的事情。
北戎已经和其他人联合,最近便要前往大陆,又是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如今那边天下初定,是最为混乱的时候,他们挑这个时间前往大陆,是最好的,况且天衍如今已经如此强大,四海之外,到底还有多少强者,我们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们准备千年,这绝对不好应付。”
白玉尘说道:“要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到大陆那边。”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的是大应太后。
她也是个金阙强者,而且毫发无损。
大应太后当即拒绝,“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独自离去。”
在她心里,不管是什么天下还是别的,都比不上白玉尘。
让她把重伤的白玉尘丢在这里,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放心。
“我不会死在这里,我女儿要嫁人,我怎么也要赶上她的大婚。”
白玉尘很淡然。
但有些坚定。
自己的闺女要出嫁,自己如何能不到场。
大应太后摇头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我等让你回到那边才行。”
白玉尘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的确,你太强,如今即便想要离去,也很不容易,目标太大,不适合。”
白玉尘并非是境界高长得好看而已,他做了这么些年的北海之主,有很多东西,是旁人及不上的。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边的潭水里。
大应太后皱眉道:“你……”
白玉尘微笑道:“越是强大的,越是容易被人发觉,但倘若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渡海而出,反倒是没人会注意。”
“北海如此寒冷,他能够去到万丈雪城吗?”
普通人万万是渡不过北海的。
“况且就算是他能去,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告诉旁人?他并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白玉尘摇头道:“归属感这种东西,前提是要有人给的温暖足够多,要是整日看着的都是比北海还要冰冷的世界,如何会有归属感?”
他这样的修行者,即便是重伤,也能看到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大应太后皱眉不语,从心里来看,她不相信那个少年能够像是白玉尘所想的那般,做到白玉尘想要的一切。
白玉尘也没说话,他只是起身,然后消失在洞口。
……
……
少年破水而出,游到岸边,鱼篓里有几尾手掌般大小的鱼。
他水性极好。
也算是生活所迫。
不过当他正要上岸的时候,抬头便看到了一袭白袍。
然后他看到了很好看的一个白发男人。
少年一下子便呆住了。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样的人,好似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然后他看到那个白袍男人身侧有些风雪,而后他觉得很冷,因为潭水开始结冰了。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冬境城里看到的那个大雪球,于是便有些激动。
并不是害怕。
“之前是我和天衍宗主交手。”
白玉尘的第一句话,便足以让这个少年呆住。
毕竟这句话里蕴含着的消息,太让人觉得震撼了。
天衍宗主,那可是北戎第一强者,之前和他交手的,想来也是很强大的人物。
少年很快问道:“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白玉尘说道:“从这里往南走,有一片冰海,那里常年是冰雪,在海的中央,有一座冰岛,我住在那里,那边的人叫我北海之主,我杀过很多想要经过冰海的人。”
当然,那些人,都是他的族人。
少年知道的事情不多,但只是觉得眼前的白发男人并没有骗他。
少年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他生长在冰冷的世界里,这让他比别的少年更聪慧,也更懂事。
白玉尘说道:“那件事很难,所以你可以先提你的要求。”
萍水相逢,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一桩交易,才是最适合的事情。
当然了,这个少年也明白,自己若是要拒绝,会有什么后果。
“我想变成你这么强大的修行者。”
少年坚定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白玉尘淡然道:“我会给你一条路,但你能不能走到终点,不是我说了算的。”
修行路上,多少事情?
说来说去,谁能保证自己踏上那条修行大路,便能成为举世无双的人物。
“我有最顶级的功法,你所需要的所有天材地宝我都可以给你,但最后你能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少年久久没有说话。
眼前白发男人说的那些,都是他一直想要的,甚至比他想要的,还要多出很多很多。
可正是如此,他才明白,想要得到那么多,那么自己肯定是要付出更多的。
“我会死吗?”
少年轻声的问道:“如果我死了,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的娘亲。”
他其实已经答应了。
这是他的机会,如果自己不答应,或许一辈子,自己都会生活在最最底层,自己要是答应了,或许会改变他和娘亲的生活。
那样娘亲就不用每天再去应付那些她不喜欢的男人了。
他从来都知道,娘亲一点都不喜欢那些男人,若是可能,她或许早就死了,但是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却不得不活着。
要一直痛苦的活到她自己的儿子彻底长大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她
才会安然离去。
白玉尘说道:“我希望你不会死,不然事情就失败了。”
没有安慰,只有赤裸裸的现实。
少年这次仰起头,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白玉尘没急着回答,而是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有些人会死,但不应该没有名字的死去。
“秋天。”
“求天?”
“不是,求天无用。”
白玉尘点点头,这才开口说起自己那些事情。
“你乘船出海,去到那座冰岛,把这东西交给她们,如果会有人来,你可以和那人一起回来,如果没有,你就在那里修行,等你足够强大了,你就可以回来。”
白玉尘将一个琉璃瓶子交给他。
同时,还有一道气息。
那能庇护他穿过冰海而不死。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收好了琉璃瓶子,没有去问别的,其实他隐约明白,帮这个男人其实对他的族人没有好处。
但他没有拒绝。
因为他知道,像是自己这样的人,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会是这个鬼样子,没有人会在意他,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
“你能给我很多很多钱吗?”
“那样如果我死了,我娘亲的日子也会过得很好。”
那是少年最后的期望,也是很迫切的期待。
可很快便被人打破了。
白玉尘没有任何感情的说道:“你要是死了,她要这些钱没用,没有你,就没有以后。”
这句话,比潭水更冷。
——
天衍宗主回到了天衍山。
如同白玉尘所说,他也吐了几口血。
面对白玉尘这样的强者,他没有太多优势,即便他隐约比白玉尘更强一些,但也很有限。
所以吐血,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天衍山如今是北戎最重要的地方,这座天衍一脉的圣山,如今总算是成了整个北戎的圣山。
冬境城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北戎,天衍宗主的强大,再一次被证明了,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做些什么的人,如今心里都凉了半截。
天衍宗主在北戎,已经几乎成了活着的传奇。
他们再无法推翻他的统治。
但他们知道,这位强大的天衍宗主,绝对不止是想要一统北戎,因为这些日子,已经隐隐有风声传出,他在集结强大的修行者和军队,好似想要南下,去夺回他们祖宗曾经生活过的土地。
这个消息,足以让整个北戎都震惊,然后喜悦。
回到大陆,那是所有人的梦想。
但人们很清楚,天衍宗主再怎么强大,这些修行强者再怎么多,独自对抗大陆,都是很愚蠢的想法。
所以除去疯狂的百姓之外,更多人,表示担忧。
直到有一天,来自其他地方的使臣来到了天衍山。
天衍山上下,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在欢迎使臣的到来,夜晚降临之后,更是到处都是篝火。
整个天衍山,照亮一片。
使臣来自东南方。
简单来说,他们来自东海,但是他们更愿意称呼自己为东海神族。
夜宴很是隆重。
那个看着很温和的中年男人很高兴。
但不管如何隆重的夜宴,也有结束的时候,不管如何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所以当夜宴结束之后,这个使臣很快便沐浴更衣,然后去到了神殿前。
神殿门今日是开的。
守在门口的长老对这个使臣行了一个很古老而繁琐的礼节,然后便看着他走了进去。
大殿里亮如白昼,在尽头,有一方很高大的王座。
天衍宗主坐在里面。
脸色苍白的天衍宗主,看着那个来到这里的使臣。
然后那个使臣就跪下了。
除去和天衍宗主身份相当的其余几个人,其他人见到他,只能跪下。
天衍宗主默默的看着他。
没有急着说话。
等到使臣行完更为繁琐的礼节,才招了招手。
四海之外的蛮夷,其实之前是分支出来的四个族群,严格来说,他们的先祖是同样的。
而且因为这千万年的局势,这让他们之间有着很亲密的关系。
“见过我主。”
这是结束的话语。
也是最为尊贵的称谓。
天衍宗主淡然道:“东海已经准备了吗?”
使臣点头道:“一切妥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只怕如今孟秋池已经被斩杀了。”
东海之主孟秋池,那只是大陆那边的称谓,实际上在他们看来,真正的东海之主,应该是他们那边的那位老主人。
“听闻我主和白玉尘一战,不知道胜负到底如何?”
天衍宗主直白道:“没什么胜负之说,他理应是大陆最强之人,我想杀他,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但他如今重伤,留在岛上,回不了北海了。”
这和杀了白玉尘,其实没什么差别。
使臣笑道:“既然如此,那计划定然是依旧了。”
天衍宗主没说话。
使臣又说道:“我主何时出兵?”
天衍宗主说道:“一切依旧,不必再问。”
使臣点点头,得到允诺,便算是一切都还在计划中,然后他再次行礼,转身就要离去。
天衍宗主没有做什么,只是等着他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之后,才靠了靠身后的王座。
然后阴影里,又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开口道:“宗主的想法,当真能成吗?”
天衍宗主漠然道:“事情如何,并不需要你担心。”
那人低声道:“宗主自然圣明,只是此事乃是千年计划,宗主也要慎重才是。”
天衍宗主没有说话。
那人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天衍宗主已经站起身来。
他不打算听了。
他赤着脚,一路朝着神殿门口走去。
走得很慢。
但不管如何缓慢,身后的安仁,都不敢再开口喊住这个天衍宗主。
有些事情,一直就是这样。
君主要做的事情,臣下只能进言,并不能阻止。
自古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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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大雨
夜色深沉,晚宴已经结束,那个使臣也被人安排着睡下,天衍山又重新陷入一片宁静。
赤着脚的天衍宗主走出神殿,沿着天衍山的山道一路走,最后来到了顶峰。
天衍山有两处禁地,神殿里,没有天衍宗主的同样,是不可以进去的,而顶峰,则是只有天衍宗主可以出入。
这是天衍山,乃至于整个天衍一脉最为神秘的地方,历代的天衍宗主继位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不是去神殿,而是去顶峰。
这是千万年来的传统,没有成为天衍宗主的人,永远不明白是为什么,也不会明白,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
沿着山道上山,两侧的树木看着普通,实际上这里蕴藏着一座杀力极强的阵法,每棵树的栽种,都是极有章法的,想要安然无恙的通过这一段山道,必须要提前熟知阵法,要不然即便是金阙强者,只怕在不察之下,也会重伤,甚至死亡。
永远不要相信人心能够守护秘密。
只有冷冰冰的规则,以及规则之后的惩罚,才能守住想要守住的。
顶峰的秘密之所以外人不曾知晓,便是因为,每一个想要知道的人,如今都已经化作了白骨。
死亡才是人们最大的畏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地,周围开始起风,吹得天衍宗主的一袭黑衣,迎风而动。
然后天衍宗主停下,看了看四周,再度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顶峰。
这里很普通,就是普通的峰顶,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有一个石洞,石洞前,则是有一张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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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桌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雨,早已经拂袖,但奇怪的是,看着拂袖的木桌,竟然在中间,却生着一株草。
那并非是普通的一株草,因为没有任何的草会像是这一株一样,它只有四片叶子,但每片叶子,都几乎透明,叶片透明,但叶脉却是一片绿色,隐约之间,展现着强大至极的气息。
那些浓郁生机,让人有理由相信,不管受什么重伤,还是如何濒临死亡,只要吃下这株草,都能够重新获得生机。
天衍宗主走到这边,停下脚步。
“我要见你。”
天衍宗主缓慢开口,提出要求。
那片草的叶子摇摆起来,淡淡生机从它身上散发出来,而后那株草化作了一阵青色的光雾,飘向石洞里。
不多时,有个女子缓慢从石洞里走了出来。
那女子身材高挑,或者说是,高大……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整张脸极美,只怕在这世间,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够比拟。
但是很显然,她应该不是人。
她是那株草。
她走过来,坐在了桌上,那张看着不矮的木桌,在她坐下的时候,便好似一张木凳。
天衍宗主的身形已然不矮,但是在这女子面前,好像也要矮不少。
“求人办事,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女子缓缓开口,声音空灵而沉稳,更富有一种莫名的沧桑感,像是跨越了千万年,从时间的尽头,来到这里的。
天衍宗主淡然道:“你所给予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还给你,或许还会双倍还给你,既然如此,只是交易,为何要对你卑躬屈膝?”
听到这话,年轻女子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欣赏,她看着天衍宗主,有些高兴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我见过这么多人,还是你最让我满意。”
这是夸赞,但天衍宗主并未表现出开心,虽然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开口夸赞某个人,是极为难得的。
“和你打架的那个人,还不错,你要我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年轻女子说道:“那个人,给他时间,会成长起来的,不过去了彼岸那个地方,他活不了多久。”
天衍宗主摇头道:“他是我的对手,要杀他,我也会亲自杀他,况且我知道,你帮我越多,之后就会索取越多。”
年轻女子冷笑道:“你们这些东西,你觉得有多少是我看得上的?”
年轻女子盯着天衍宗主,但很快便移开视线,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她就待在这个地方,别的地方,都没去过,并非是她无法去,而是觉得别的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有,这里的东西,太过寻常,这里的修行者,也太过弱小,对于她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让她生出感情,更不会在意。
天衍宗主说道:“治好我的伤,有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我马上就要去做。”
年轻女子讥笑道:“还是为了所谓的天下,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修行才是一切的根本,你天赋不错,却总是把事情浪费在这些事情上,真是糊涂。”
从某种角度来说,天衍宗主的确是她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少年,变成如今的天衍宗主。
整个天衍山,乃至于整个北戎,都在她的眼皮子下,要看谁,和不看谁,都可以。
话虽然说,但那年轻女子,还是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一抹生机,就这样从她的指间溢出,落入天衍宗主的心口。
在短暂之间,天衍宗主之前和白玉尘大战留下的伤势,如今已经彻底完好。
如今再遇到白玉尘,天衍宗主可以轻易的将白玉尘斩杀。
在这个过程中,年轻女子一句话都没说,最后她收回手指,重新看着眼前的天衍宗主。
天衍宗主点了点头,就算是向年轻女子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了。
然后天衍宗主问道:“你来到这里无数年了,我才明白,你原来是在疗伤,我和好奇,你既然如此强大,谁能够将你重伤到这地步,要用千万年来恢复。”
年轻女子眼里闪过一抹杀意,但很快杀意便消散,化作赞许,“在你之前,那么多蠢人,没一个明白,你为什么能明白?”
天衍宗主淡然道:“或许是因为我不蠢。”
女子不说话。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承认这个答案很妙。
“讲讲你的故事。”
天衍宗主没准备走,他明白,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绝情的人,只要拥有人的情感,就不会真正无情,这个女子在这里已经千万年,依着她高傲的性子,肯定没有给旁人讲过她的故事。
而一个人,怎么能
够忍受千万年的孤独。
况且这千万年,她都是清醒着的。
病痛的折磨,让她无法沉眠下去。
年轻女子冷笑道:“你不配听这些故事。”
天衍宗主平静道:“即便是蝼蚁,也会偶尔看看天空飞翔的雄鹰。”
年轻女子还是冷笑,眼前的天衍宗主,在她眼里,不过是蝼蚁。
但这只蝼蚁,其实她如今也很难将他轻易捏死了。
他无限接近这个世界所允许的最大境界,她想要杀她,就势必会被这个世界发现,而被这个世界发现,恰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在目前这般,她不想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她曾经的敌手。
“曾经重伤你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强?”
好似相信眼前的女子肯定会告诉他答案,天衍宗主还是开口了,“彼岸那边,人们都这么强大吗?”
年轻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想起当年那惊天动地的一战,以及在最后,自己受到的重击,如今都是心有余悸。
“他看你一眼,你便死了。”
年轻女子淡漠开口,“像是他这样的人,我这一生也见得不多。”
天衍宗主摇头道:“再具体点。”
年轻女子脸色阴沉,生硬的说道:“他挥手,便会将你们这个世界斩开。”
这次轮到天衍宗主沉默了,在这个世间的修行者,像是他,如果愿意,也能劈开一座山,但一挥手,便将整个世界都斩开,那该是何等的伟力?
那该是多高的境界?
“那他是长生者吗?”
这么强的人,已经长生了吧,与天地同寿,和日月同辉。
年轻女子摇头道:“不是。”
那般可怖的修行者,都还不是长生者,看起来长生,比天衍宗主想得更加麻烦。
“我们面临的灾难,就连长生者都会觉得是灭顶之灾。”
年轻女子没来由的感叹一声,然后眼色复杂的看向某处,有些疲倦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天衍宗主开口问道:“那你在这里过了千万年,为何不回到你来的地方。”
年轻女子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瞬间便神色清明,原来缅怀以及怀念这样的情绪,真的会让一个人,差点出问题。
“不要想着如此,再有下次,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年轻女子的情绪变得冷淡。
天衍宗主叹了口气,“要是有可能,很多年前,你就死了。”
天衍一脉,没落这么多年,其实根本愿意,便是整个天衍一脉都是在供养这个女子,只是到了这些年,女子才为他们做了些事情,要不然他们何至于一直落于人后。
当然,那些年的天衍宗主,都是想着要杀死眼前的这个女子的。
年轻女子毫不在意,她看了天衍宗主一眼,重新淡化,而后变回了那株草。
天衍宗主看着那株草,沉默了很久。
第五百一十五章 急火燎原
冬境城外下了一场雨。
叫做秋天的少年在木屋里收拾行李,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
一堆小山般的钱,就在木屋里。
他的娘亲,那个苦难的女人,看着这堆钱,瞪大眼睛颤抖问道:“怎么来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如果凭她服侍男人去挣钱,只怕是几百年,都无法挣到这么多钱。
秋天低着头,在收拾行囊的同时,开口说道:“娘亲不必担心这些钱来路不正,儿子要离家几日,若是能回来,以后肯定要带着娘亲过更好的日子。”
说完这句话,秋天便将地上铺着的草席扯开,原来这里早就被他挖出了一个深坑,他一股脑把这些钱全部都倒了进去,然后重新填满这个洞。
只把剩下的一吊钱拿给自己的娘亲,再度嘱咐道:“娘亲虽然如今有了这么多钱,但儿子没有回来之前,也不可太过张扬,儿子走了之后,娘亲可说自己染病,米面儿子已经买好,还请娘亲就在这里等着儿子回来。”
秋天抬起头,十分认真地说道:“还请娘亲,一定要等着儿子回来。”
受过不少磨难的妇人,看到这么多钱的时候,其实早就明白,自己的儿子,去接下了一件天大的难事。
唯有性命,值得用这么多钱来买。
妇人忍住没哭出声,只是颤颤巍巍问道:“难道真的要这样做吗?平平安安一辈子,不是好事?”
秋天摇头道:“儿子不愿意一辈子都是泥水里挣扎的那个人,也更不愿意娘亲如此活着。”
妇人沉默了,她的夫君早亡,而后便是自己独自一人拉扯着秋天缓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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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于日子有万般不满意,但也有一样满意的,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有些事情,无法做到都满意,那至少有一件自己满意的事情,便已经不错。
秋天说道:“娘亲过得极苦,那就不能再苦了。”
妇人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一直疼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不愿意再过这样的生活,而也在努力。
“娘亲会等着你回来。”
妇人不再阻止。
秋天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重新开口道:“如果儿子不能回来了,请娘亲也要好好的活着……”
说到这里,秋天忽然觉得这句话不对,于是便换了个说法。
“儿子这趟要离开很久,请娘亲一定要等着儿子回来。”
秋天看着自己娘亲的眼睛,十分真挚。
妇人缓缓地点头。
她无法拒绝自己的儿子。
然后秋天认真地向自己的娘亲叩了几个头,背上背囊,就这么在大雨里,缓慢的出发了。
他离开木屋之后,没有径直朝着远方而去,而是特意在周围绕了一圈。
特意路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木屋。
“秋天,去啥地方啊?这么大的雨,不等雨停了再走?”
“去修行呢,今天那边来人接我呢,一定要去哩。”
“你这是好福气啊,能不能带上我家狗娃,我看他从小就有灵气,说不定也是个修行的苗子哩。”
“真的假的,秋天你是走了狗屎运了呀。”
一道道声音在雨里响起。
或是羡慕的,或是嫉妒的。
走完那么一圈,秋天才真的朝着远方离去了,他的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神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假。
人们等他走了之后,再去看他家里的木屋,发现果真在门口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
按着他们这边的习俗,这只有在出了大喜事的时候,才会挂起的灯笼。
“还真是的,他家是出大喜事
了!”
“走了狗屎运罢了……”
一道道声音响起,但这次,大家都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他们相信,那个叫做秋天的少年,是被哪个不开眼的修行者看中了,要带着去修行了。
是走了大运了。
……
……
大雨中,白玉尘和大应太后站在雨幕中,听着那些话,看着那些人。
“这般浅显的手段,也会起作用?”
大应太后身居高位多年,和那些大应朝臣打交道那么多年,全然不相信这些人有这么好糊弄。
白玉尘淡然道:“他们不是你的朝臣,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他们只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见不得旁人过好,但旁人若是有一棵大树可以乘凉,他们会生出害怕的情绪,反倒是不敢做些什么,那个少年,虽然年少,倒是对人心,有了深刻的认知,他的天赋一般,但以后想来也会有些出息的,当然,前提是别死在海上。”
大应太后笑道:“你有些喜欢他,真要传授他些真本事?”
白玉尘没回避,直白的说道:“他本是个不错的少年,可惜我见过更不错的少年。”
大应太后知道他说的是顾泯,便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也不知道那个少年,能不能来搭救你。”
白玉尘没说话。
顾泯成长的速度太快,对他来说,并非是坏事,但是如今就要他来北戎,或许早了些。
但那封信送到大陆之后,想来一定会有人来北戎,只是不知道是何人。
如今的大陆,还有太多强者吗?
和他交好的强者,又有多少?
归剑阁的古道真人,来到这边,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白玉尘正在想事情,大应太后已经伸手在雨幕里扯出一个监视他们的强者,然后活生生的便捏死了那人。
大应太后从前治理国家,需要的铁血的意志和手腕。
所以杀人,她没有半点客气。
白玉尘看了一眼,难得开了个玩笑,“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害怕鲜血?”
大应太后很认真的回答道:“因为我见过比鲜血更可怕的东西。”
这一次白玉尘没有再说话。
然后他们两人离开了这里,开始南下。
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关心秋天能不能离开北戎,去到北海深处,而是像是一对游历天下的夫妻,一路走走停停,去逛了许多大陆没有的地方。
有些风景,实在是不错。
这一日,他们两来到一座山下,山下到处都是樱花,但是山顶却有不少积雪,除去这个之后,还有些岩浆在山顶的口子时不时的流出来。
这是诡异的景色。
白玉尘皱了皱眉头,“这的确不是什么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大应太后一只手再度扯出一个强者,然后随手捏死,这才说道:“这么古怪的地方,谁都没有安全感。”
白玉尘笑了笑,没有接话。
而后他们又去了一座雪山。
在深山里走着的白玉尘,很是淡然,一身都是白色的他,很容易便和这天地融为了一天。
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分辨出来。
大应太后不喜欢这里的雪,她觉得太冷。
但白玉尘不觉得。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然后他们碰到了一处温泉,白玉尘解开衣衫,露出了完美的上身。
他的身体很匀称,不显得健硕,也不显得瘦弱,而且很白,仿佛一块美玉一样。
大应太后看了几眼,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然后她
的脸,有些微红。
然后白玉尘踏入温泉里,把自己泡在里面。
不多时,他的身上便开始溢出鲜血,很快便染红了半座温泉。
大应太后这才意识到他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她张了张口,“你怎么……”
白玉尘摇头道:“死不了。”
只是看着犹如在血池里的白玉尘,大应太后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说话,并没有那么可信。
……
……
在北戎的海边,出海捕鱼的渔民,每日都有。
毕竟为了活命,他们一日也不能停下。
在岸边,有一个少年,正在客客气气的和一个年迈的渔民讲价。
“您这渔船太小了,想来也破不开冰面,最多只能卖一串钱。”
鼻子通红的老渔民说道:“在很远的地方才有浮冰,那个地方可没什么鱼,你也去不了那个地方,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要买这条船的目的,只是当做他是杀价的手段。
少年摇摇头,“不管如何,您这条船太破,我只能出一串钱。”
老渔民摇头道:“不行,至少要一串半钱,要不然你拿不走我的船。”
“您本来已经出不了海,这船本来就是闲置,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把这条船带走,而且一串钱不少了。”
少年很坚持,他拿出那一串钱,就在老渔民的眼前晃悠。
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能打动人心了。
老渔民咬了咬牙,低声骂了一句,“我就没见过像是你这样这么会讲价的小娃,算了球,你拿去吧!”
他一把拿过那串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是一边走,一边还在骂骂咧咧。
少年转过头去,走向那条自己才买下的船。
他在岸边买了很多吃食,然后便登上了船,开始驾船出海,很快便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消失在了茫茫的海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或许永远也回不来了,这也说不定。
因为有些事情,本来就不确定。
……
……
东海一战,落下帷幕。
东海之主孟秋池,跌落海底,生死不知。
那个垂钓的老头子,收起鱼竿,站了起来。
四海之主,南海最老,东海最弱。
他们其实是占便宜的。
有几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皆是口称老师。
老头子负手而立,缓缓说道:“东海已破,准备登岸吧。”
“只是登岸一事,不易太快,务必要和其余三族同步才是,要不然事情便麻烦的很。”
在他身后,最为高大的那个男人,开口问道:“老师,此时登岸,肯定是众矢之的,说不定会有些损失,何不再缓一缓。”
老头子斥道:“糊涂,此事早已经谋划千万年,到了如今,还瞻前顾后,有什么意思?”
他身后的那人不再开口,只是另外一道女声响起,“师兄也是担忧老师的身体,想来并非胆小。”
老头子冷笑道:“我还能活多少年?只要能在有生之年,看着这大陆重新归于我们之手,便什么都值得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身后再没有人开口。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老人看着海面,感慨道:“就是不知道小孟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老夫还真是不愿意看见他死在这里。”
他对孟秋池有着特别的感情,这一点,其实身后的弟子们都知道,却没有人说破。
第五百一十六章 海上风云
从柢山回到郢都的顾泯,第一时间便去了崇文楼。
召开了他即位以来,最为重要的一场议事。
六部尚书,一位宰辅,一位太傅,全部都在。
还有些名声不错的读书人,在这个时候,都出现在这里,所有人,在崇文楼里,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
一座王朝初立,有许多的事情,需要许多人去解决。
尤其是如今的王朝,不是半座天下,而是整个天下。
所以事情更多,更为麻烦。
坐在高位的年轻皇帝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的在等着这些问题的答案。
身为南楚皇帝,自然也有说话的权利,不过在这些事情上,他其实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先开口。
如今众人,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是有着很明确的规划的,宰辅许然合上手里的册子,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百万遗民的安置办法,其实大致已经差不多了,重点还是在一视同仁几个字上,诸位只要不把他们都当作是其余国民,而是当成我南楚百姓,事情其实不难,百姓们不是那些门阀大族,只要日子过得去,过得有尊严,有归属感,他们便几乎不会反叛。”
听到这里,赵白圭看了看顾泯那边。
然后他便听着许然继续说道:“如今其实最大的问题是陛下想要将那些世家门阀全部都清除出去,建立一套绝对公平的选官制度,这是当下最大的问题,诸位有什么好的见解,不乏都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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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最大的议题,便是如今这两个问题,其实说起来,就该是一个问题,世家大族不去,那么选官一说,就绝对做不到绝对公平,可若是想要一股脑就将那些世家大族快速铲除,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至少在立国之初,不该如此行事。
果不其然,在许然提出这个问题之后,短暂之间,差不多六部尚书,都已经表态。
这六位,都不建议如今大刀阔斧的做这些事情。
其中吏部尚书开口道:“陛下,如今天下初定,陛下纵使想着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之局面,也不应在如今便急着出手,南楚的敌人,可以用铁骑去一个个击溃,但这些门阀大族,陛下难道就这么尽数杀了?”
杀人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却不是这个时候应该有的,毕竟这一杀,便要引起巨大的动荡。
这一点,顾泯也明白。
但如今的顾泯,其实在纠结的就是这个事情,从他自己的意愿出发,当然是不想要看到之后天下,会有这么多世家大族依然存在的,但是用雷霆手段镇压,所产生的后果,自己能够承受得住吗?
顾泯神色复杂。
他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天下初定,不易妄动刀兵。”
这算是他的态度,也是他给出的答案。
他这位皇帝的意志已经明确,在场的众人,全部都松了口气。
皇帝陛下不再如此坚持,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众人脸色好看不少,然后准备开始商谈另外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崇文楼门口。
白粥。
这个当初崔溥最看重的后辈出现在了这里,在她身侧,还有一直都没怎么露面的太宰大人顾白。
众人惊愕。
也有些茫然。
顾泯站起身来。
白粥看着顾泯,有些急迫地说道:“出事了。”
她的声音依然不大,但是言语里的情绪,的确是有些着急。
……
……
半个时辰后,整个崇文楼,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朝臣,这个时候都缄默不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向那个年轻皇帝。
气府很凝重。
这也的确是因为白粥之前说出的那件事,让他们很是震撼。
东海之畔,千年未现的东海蛮夷,如今已经渡过东海,来到东海之畔了。
千年以来,或是得益于千年前的那位帝王对于四海蛮夷的重创,也或许是因为历代四海之主的镇压,四海一向太平。
所以很多人,都忘记了在陆地之外,四片海域之外,还有一直虎视眈眈,觊觎大陆的蛮夷。
他们想要回来的心,根本就没有亡过。
当初顾泯在北海深处的那处战场上和那些北戎的年轻天才交手,就已经想过这种事情,但想着白玉尘的强大,其实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如今,居然第一个登岸的是东海蛮夷。
细想一想,倒也理所当然,四海之主里,东海之主孟秋池最弱,如今东海告急,并非不可接受。
只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也太会挑时日了。
如今的大陆,正是一片乱象刚刚结束,可就在这个时候,东海蛮夷便来了。
“孟楼主呢?”
东海蛮夷已经来到东海之畔,孟秋池作为东海之主,或许已经……阵亡。
白粥摇头,“不知生死。”
顾泯眉头再次皱起,然后和顾白对视了一眼,后者转身出楼,离开郢都。
顾白之所以今日忽然出现在这里,并不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顾泯,那些事情,白粥已然能够说清楚。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顾泯,他马上就要去东海。
他和孟秋池的高低之分,之前许多年里,一直都说不清楚,一个是三公之一的太宰大人,另外一个,则是四海之主里的东海之主。
两人都是被崔太傅寄予厚望的。
但高低之分,一直没有分出。
如今东海告急,显然孟秋池已经落败,他赶赴东海,也算是一种最后的较量。
而且如今,东海的确也需要一个强大的金阙强者坐镇。
顾泯可用的人没那么多。
白粥看向顾泯,又说了一句话,“南海的雾野大师,前些日子,圆寂了。”
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有些时间,只是还没传到郢都。
南海距离郢都最近。
若是此刻南海之外的蛮夷也要发兵,郢都便十分危急了。
顾泯没急着说话,除去这两片海域之后,梁拾遗在他即位的那日便说过要去西海之外的蛮夷之地杀出个百年太平,而北海那边,白玉尘已经出海了。
或许,这并不只是一方蛮夷……
顾泯看了一眼白粥,后者微微点头。
这证实了顾泯的想法。
四海蛮夷,几乎都在同时出兵!
这是千年未有之危局。
可为何要发生在此刻。
即便是再让南楚缓上十年,也要比如今这局面好太多。
其实这也说明,那些蛮夷,其实一直在观测大陆局势,知道如今是最好时机,故而才在此刻。
许然说道:“陛下,当今局势,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现如今这里的全部都是文臣,对于天下大势,也有着明确的判断。
有人建言道:“如今若是四海之外的蛮夷尽数攻伐我大楚,我大楚是四面受敌,与其在海岸边和他们死战,咱们不如收缩防线,徐徐图之?”
这句话一说出口,一向温和的许然便勃然大怒,这位脾气尚可的宰辅大人怒斥道:“陛下之前所言,天下百姓便都是大楚百姓,为何在你嘴里,便可以如此轻易舍弃?”
许然的话,也是顾泯的态度,不过身为皇帝,也不会直接开口斥责臣子。
顾泯沉声道:“传旨意,让冠军侯贺无疾,领着十万御北军,赶赴东海,之后再行调兵。”
“不要用工部的传信鸟,让一位刑部结发境的供奉亲自去!”
事情有轻重缓急,但目前来看,东海之事,已经是燃眉之急,刻不容缓。
东海有贺无疾和顾白两人,顾泯暂时心安不少,贺无疾的修为不弱于孟秋池,又是统兵大将,有他在,想来东海之战,应当不至于急速溃败。
郢都位于南方,离着最远的,就是北海。
北海原本是顾泯最放心的地方。
但如今想来,已经最是不放心。
白玉尘强大,可北海蛮夷,怎么看起来,都已经是谋划许久。
但如今局势虽然不明朗, 但仍旧不可轻视。
至少在四海,都需要一个强者和大军。
东海去了顾白和贺无疾。
其余三海,也都需要派人。
“朕会写信,让古道真人去西海看看,许然记得调兵。”
许然点头,这些事情,他们明白。
“曹北玄领着的二十万人,就在大应,让他北上,去往北海之畔,朕会让师姐随后便去。”
之前受了重伤,顾泯都已经好了,阿桑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才回到南边,又要让师姐北上,倒是有些不忍。
没人说话,如今这局势,忽然便如此严峻,他们当中有些人,其实这会儿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需要好好想办法。
“陛下,老臣有一言……”
有白发苍苍的户部尚书,想要开口,他是之前南楚的老臣,历经三朝,在南楚有着很高的威望。
“朕知道老大人要说什么,重兵去四方,内陆动 乱?朕如今并不在乎这个,同四海蛮夷打入大陆相比,这些都是小事情,不值一提。”
顾泯挥手打断这位老大人开口。
“南海朕要亲自去。”
顾泯已经起身,老和尚已经圆寂,南海如今局面,最为险峻。
他亲自前往南海,才安心。
第五百一十七章 守势
雾野老僧圆寂那日,除去有个少年哭哭啼啼的登上忘尘寺之外,那些出海的渔民,起身都是看到那尊慈悲大佛的。
实际上那尊大佛,并非是简单的一个什么异象,而是老和尚留下最后保护南海的手段。
南海这边的浓雾尽数散去,却不是消失在天地之间,而是被老和尚移到了南海深处。
那片浓雾,出现在南海的深处。
如今雾前,便有许多人。
看不到尽头的战船排列在海面上,每一条战船上,都有不少的兵卒,他们手持利器,眼里透着无比坚定的信念。
那些战船上,都有着强弱不一的修行者气息,数量不在少数。
这便是南海之外的蛮夷,但他们坚持说自己是南海神族。
在最前面的小舟上,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四海之外的蛮夷,虽然都是同族,但历经千万年,许多原本有的东西,早已经被改变,就好像北海,这千百年来,是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共同掌控北戎,而在西海,则是四大王,决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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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要简单一些,虽说是个诸侯割据的局面,但是他们那些人,都是师出同门,而他们的老师,也还活着。
至于在南海这边,其实也简单,这么多年,一直是南大王在统御南海蛮夷。
他是南海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是修为最强者,而在他的身侧,便是他的王后。
他们是南海外的那些蛮夷里,最为尊贵的两个人。
站在雾前,那个美艳的王妃感慨道:“老和尚终于死了。”
老和尚是四海之主里年纪最长的那人,在白玉尘没有走到如此地步之前,他其实是四海最强之人。
身居南海,镇压海外,老和尚这些年做的一直很好,作为王妃的她,曾经来过南海,却差点被老和尚斩杀。
那一次的经历,让王妃心悸不已,直到如今,依然没有忘怀。
南大王的长相并不出众,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丢入人群之中,恐怕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即便他是穿着一身绣着蓝色长龙的龙袍,也很难让人觉得他不凡。
听着自己爱妃开口,南大王盯着那些浓雾,笑意寡淡,“孤倒是不想他就这么死了,如今四海神族联合,要重归大陆,即便老和尚活着,也无法改变什么,可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想来是见不到这局面了。”
王妃指了指那片浓雾,“老和尚纵然就这么死了,可还留下了这么些东西,大王可有办法?”
南大王淡然点头,“雕虫小技而已,孤施展一番,定然破去。”
王妃轻声笑道:“如此就看大王施展了。”
南大王微微点头。
他看向那片浓雾,片刻之后,一身龙袍,气机激荡而起,他双手在胸前缓缓拉开,掌心之处,有蓝色光亮缓缓生出。
强大的气机,蕴含在其中。
同时还有的,是万般的杀力。
杀机浓重。
这让同是金阙强者的王妃,在顷刻之间,都感觉到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到了如今,她才恍然发觉,自己之前,自认和这南大王的境界相差无几,但是此刻看来,其实她差得很远。
下一刻,诡异蓝光绽放。
涌入浓雾。
一道道狂暴的气机,轰然而起。
海面上的浓雾在顷刻之间,开始四散而去。
其实如果有人的眼睛真有那么灵敏,其实就可以看到,在极为细微之处,并非是这些浓雾四散而去,而是一道又一道的强大杀念,在这里,彻底搅碎那些浓雾。
老和尚最后所留下的手段,不可能不精妙,但是在这些杀念之下,依然无法抗衡,在顷刻间,便要烟消云散。
可是在浓雾散去之后,南大王猛然一惊。
因为此刻海面上,正立着一个抱着琵琶的老和尚。
老和尚双眼空洞,已是目盲。
而且身形枯瘦,看着血肉,也无生机。
但在他身上,却是依附着万千佛光,这让老和尚,看着犹如一尊真正的佛。
南大王沉声道:“你不是圆寂了?”
说话间,他已经扯出一道蓝色长矛。
如果对方真的是老和尚,他便要时刻做好厮杀的准备,因为对方的境界,绝对不会弱于他。
一场大战,甚至有可能生死不知。
老和尚淡然开口,“老僧几百年前便死了,还能如何再死?”
几百年前,他便已经死在了井底,成了鬼修,这几百年里,虽然修行,但的确也逃不出一个已死的说法。
南大王皱眉道:“孤没有兴趣陪你在这里猜哑谜。”
老和尚枯瘦的手指放在琵琶上,下一刻,琴弦拨动。
一道道琴声突然生出。
南大王不想废话,老和尚更是不想废话。
顷刻之间,天地之间,已经满是杀意。
南大王皱眉,单手握住手中长矛,然后被他狠狠丢出!
一杆闪耀着蓝色光华的长矛,刺破空间,呼啸而去。
老和尚不为所动,只是拨动琴弦,一道道杀意,就此传出。
在那杆长矛掠出的同时,南大王忽然大笑,“老和尚,死都死了,以为就是这道残念便能够吓退孤?”
在顷刻之间,南大王其实就已经明白了,眼前的老和尚,的确是已经死了,因为那些琴声,看似杀意无穷,让人心悸,可越是如此,便是越欲盖弥彰。
老和尚是什么人?
以鬼修之身钻研佛法,一辈子都在普度众生,可谓是真正的佛,他这样的人,在许多年前,面对比自己弱小的白玉尘,他是如何做的?
即便有能力将其斩杀,也是每次只是逼退对方而已。
像是这样的老和尚,即便要杀人,也不会有这么多杀意。
所以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
眼前的老和尚,只是一道残念。
果不其然。
就在南大王想透这其中关节的时候,他的那杆长矛,也刺穿了老和尚的身躯,老和尚顿时变成了一道道的残影,消散天地。
南大王心神微动,就要召回那杆长矛。
可下一刻,两道身影,从海面杀来。
两个僧人,一左一右,夹击南大王。
正是雾
野僧人的两个弟子,六明和尚和六尘和尚。
两个和尚,如今也说得上是一个得道高僧。
更是尽数得到了雾野老僧的传承。
两道佛光,磅礴而起,瞬间扩散,覆盖天地!
六尘和尚双手结印,一头金光闪闪的狮子,怒吼着冲出,撞向南大王身躯。
这是佛门的狮子印!
非大毅力者,不可练成。
六尘和尚虽然在大陆上声名不显,但在雾野老僧来看,他的诸多弟子里,也只有这位最有慧根。
南大王皱眉,一手按住那只金色狮子的头颅,另外一只手,则是伸手狠狠捶下,在顷刻之间,便将这金色狮子打碎。
只是还不能让他松口气,很快六明和尚的手段也来了,他双手结印,一掌轰出,一个巨大的“卐”字符号,闪烁着金光,铺天盖地一般压向南大王。
南大王龙袍被风吹动,脚下海水,已经朝着四周散去,看着自己好似便站在了一个凹槽之中。
只是即便如此,这位统御一方蛮夷的南大王也只是冷然一笑,“师父不在了,两个弟子,本事却还要差上不少。”
他浑身杀念尽出,在顷刻自己,便掠杀而去,和那“卐”字相撞,只是顷刻,便将其撞得支离破碎。
南大王的强大修为,显露无疑。
他一步踏出,在六尘和尚还未生出反应的时候,一拳轰向这个年轻僧人的头颅。
磅礴杀力,如山般压下。
这才是金阙大修行者的强大之处,并非是一般的修行者,可以比拟的。
六尘和尚指间莲花生出,朵朵莲花,纯洁不已,其中也流转着璀璨光华。
这是象征着六尘和尚的佛法精妙。
莲花生出,撞向南大王的拳头,但在瞬间,也是支离破碎。
南大王屈膝一撞,然后一拳轰向六尘和尚胸膛,在刹那之间,便将这位僧人打飞出去,跌落海中。
而一掌已经印在南大王身后的六明和尚,催动浑身气机,疯狂涌出。
可惜,南大王缓慢转身,淡漠开口,“老和尚教徒弟的本事,就只有这点?”
六明和尚,只言片语都说不出来。
他吐出一口鲜血,但血珠却没有一颗能够落到对方脸上,反倒是诡异的悬停半空,也是一顿,血珠朝着六明和尚落去。
又在六明和尚的脸上,留下数道窟窿。
“南海有小僧在,便容不得施主过去。”
六明和尚一字一句开口,在说话同时,他的小腹处,其实早已经生出一朵莲花。
狠狠撞向南大王。
莲花迸发出来的强大威势,这一次让南大王都有些吃不消,他的身形摇晃,整个人的胸膛处,都出现了一道骇人的伤口。
南大王不去理会,反倒是冷笑道:“等你们死了,我看还有谁能拦着孤,不让孤去往大陆。”
六明和尚生机急速流逝,在刹那之间,只怕就要断命。
下一刻。
一道剑光,在海面上生出。
撞向全无防备的南大王!
这位南海蛮夷的君主,在顷刻而已,便无奈退后数百丈!
第五百一十八章 难
一袭白袍,出现在海面上。
海风吹动,吹动海面,涟漪四散而去,在南大王的脚下停下。
南大王身后海面,平静无波,而在他身前,已经是惊涛骇浪。
这位南海蛮夷的君主,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摆,已经被剑气搅碎,残破不堪。
在南海之外修行多年,南大王的境界,冠盖整个南海蛮夷,从来不曾想过,竟然在旁人的一剑之下,他便要退去数百丈。
在惊讶之余,他也在猜测对面那人的身份,若是用剑,大陆那边,最强两人,那就是梁拾遗和坐镇西海百年的女子剑仙。
只是两人,如今深陷西海危局,想来不可能抽身来此,那既然不是这两人,那片大陆,还有哪位剑道宗师,能有如此杀力?
“是剑府老府主?”
南大王喃喃开口,只是抬头看向对面那个年轻人,又摇了摇头。
怎么都对不上。
南大王眯了眯眼,等着他再抬头之时,对面那道身影,也是半点废话没有,掠过海面,剑气浓郁到了竟然在顷刻之间,便将身前海水,分开两半。
锋芒剑气,在刹那之间,便让南大王脸色微变。
此刻他甚至可以确定,即便是剑府的那位剑仙姚错,只怕也没有这般剑道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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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面这不知身份的年轻人,看着如此年轻,为何杀力如此之强?
来不及多想。
年轻人的第二剑随即而来。
这个从郢都城急速赶来的年轻人,也不废话,在前掠途中,已经伸手,烛游化作长剑,出现在他掌心。
迅速来到南大王身前数丈左右的顾泯,眯起眼睛,气府里的剑气翻涌,瞬间涌出,他举起剑,看起来是轻描淡写的斩下一剑。
可随着手臂向下摆动,剑气早已经激荡而出,海面本来就有的巨大鸿沟,更是继续扩大。
朝着两边荡漾而去。
一剑终于斩下!
南大王咬了咬牙,重新握住那杆长矛的南大王,举在胸前,磅礴气机也激荡而出。
血气如渊的他,当真是站在修行界的金字塔尖的人物。
只是能站在这个地方的修行者,又是太多。
总有个强弱之分。
烛游落到长矛上。
刹那之间,一道磅礴剑气,在这里四散炸开,原本之前在两人交手之前便已经后撤的那位王妃,此刻又急速后掠。
海面之上,以两人为圆心,恐怖的气机和剑气交织,层层荡漾而出,海面先是平静,而后在刹那之间,便有一层层的波浪炸开。
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开始形成一片末日之景。
咔嚓一声。
南大王手中长矛,已经生出裂痕。
他的虎口,更是在刹那之间迸裂开来,鲜血洒落海面。
而在这个时候,南大王才是真正看清楚了眼前的年轻人,最为主要的是他,看到了身前年轻人的身上的帝袍。
如今的大陆上,只有一个皇帝。
可是那个纵
使天才到了极点的年轻皇帝,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便走到了这个地步,到了如今,竟然比他都要更加强大了。
刹那分神,然后刹那之间,便又接了一剑,南大王再度退去百丈距离。
这才对面的年轻皇帝没有追杀,只是负手而立,看向那位南海蛮夷的君王,微微眯眼。
从郢都星夜兼程赶到这里,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都不少,但是顾泯很明白,如果自己不再快一些,事情就要麻烦许多。
只是这会儿,能够救下六明和六尘和尚,便已经是不容易,顾泯没想过要击杀那位南大王。
毕竟这样的代价太大。
顾泯能这么快,主要是为了拖一拖。
南大王沉声道:“你是顾泯?”
虽然几乎确定,但还是要问清楚。
顾泯没说话,只是等到六明和六尘两位来到自己身侧之后,才给六明和尚递过一颗丹药。
之前两人夹击南大王,六明和尚受得伤最重,要不是顾泯出手,几乎便要死在这里。
咽下丹药,六明和尚才点头致意。
顾泯笑眯眯的看着那边的南大王,开口问道:“你们是非要犯朕国境,欺朕子民?”
这便是承认身份了。
南大王收回长矛,哈哈大笑,“千万年前,这片土地,又是谁的?你如今说这是你的国土和子民,但也是你们从孤等先祖手中夺过去的,孤无非是拿回来孤原本的东西而已。”
两人说话,本来就是驴唇不对马嘴,想要说服对方,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南大王平静道:“后生可畏,孤原本以为,除去那两位剑仙之外,剩下的剑仙里,也就只有剑府那位老府主能够有这般剑道修为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也如此强横。”
顾泯还是淡然道:“来之前,倒是和老府主打过一场。”
南大王皱眉问道:“结果如何?”
“朕还活着。”
简单的四个字,让南大王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这几个字,蕴含着什么意思,他不是不明白。
一直被他们南海认为是大陆剑道第三的姚错死了。
死在了眼前的这个年轻皇帝的剑下。
联想到他之前展现出来的强大修为,南大王有理由相信这些并非是假的。
“如何,有没有想法和朕在这里分出生死?”顾泯笑着开口,“想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他提着烛游,浓郁剑气,在剑身上一直朝着外面溢出,惊得附近的海水,一直不肯平静。
南大王皱眉道:“陛下亲临南海,即便能阻孤南海神族的大军,可其余三处,陛下只怕是也没法子。”
称呼的改变,是对于顾泯的尊重。
这无关身份,只关乎境界和实力。
顾泯这般的杀力,足以让南大王报以最慎重的态度。
也是最尊重。
那边王妃也是眼见这里片刻之间打不起来,飘然而至,美艳女子打量着这个容貌可以说是世间无双的年轻男子,一双眸子里,光华流转,片刻之后才捂嘴笑道:“早
在许久之前,妾身便听说过皇帝陛下容貌气度世间少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恨不得和皇帝陛下能够畅聊数日。”
这位王妃的赤裸裸示好,让顾泯有些意外,但他随即笑眯眯的开口说道:“杀那位没那么容易,杀你,倒是不难。”
话音未落,一道浓郁剑气,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而起的,竟然从天而降,径直要落向那王妃头顶。
南大王冷哼一声,一挥袖,拦下这一剑,搅碎剑气的同时,他的衣袖也是碎裂不堪。
而那位王妃,则是脸色煞白。
再看向顾泯的时候,女子眼里,已经充满恨意。
世上女子,不都是这般。
但这般女子,也不在少数。
南大王摇摇头,笑道:“陛下如此人物,何必在意一妇人,即便陛下亲至,那孤便在海面上再盘旋几日,不过陛下也知道,此战迟早必有,孤到时候,也愿意和陛下再度交手。”
顾泯笑了笑,“你们若不退去,朕之后定然要去南海深处看看。”
南大王不说话,转身回掠。
顾泯这才收起烛游,和六尘以及六明两人回到海岛上。
雾野寺便在海岛上。
来到海边,六尘和尚躬身行礼,感激道:“多谢陛下相救,若不是陛下及时赶来,贫僧师兄弟,只怕便要死在海上了。”
顾泯摇头道:“这是什么话,按理来说,抵御四海外的蛮夷,那是朕的职责,两位大师是在相帮,朕理应出手。”
六明和尚神色虚弱,轻声道:“家师西去,南海之主未立,贫僧这般做弟子的,自然是要替师父做些什么,即便死在海上,也不过是去和家师重聚罢了。只是如今南海蛮夷来势汹汹,看起来也并非一海如此,天下初定,陛下应对起来,想来也是极为费力,若是有用得着雾野寺的,还请开口便是,雾野寺中,也还有些拿得出手的修行者。”
顾泯点头,“之后南海防务,的确还要多依仗雾野寺,朕的大军,并不适合海战,想来最后,还是要沿着海岸布防。”
若是顾泯有一支精锐的水军,那么他当然会想着将这支水军放在雾野寺所在的海岛上,可惜他没有,所以他还是选择在海岸线上。
六尘和尚点头道:“如今这里的僧人也并无多少了,想来家师在很早之前,便已经预想到会有这么个事情了。”
顾泯点头道:“雾野大师高瞻远瞩,自然并非一般人可比。”
六明和尚抬头道:“之前那南大王所说四海皆有兵戈,陛下是如何应对的?”
顾泯苦笑道:“现如今,也只能先硬撑着,若是有可能,朕倒是想要去北海和西海这些地方看看,白宗主和梁前辈,如今如何了,也没个定数。”
四海出问题的根本,不在于四海之主的境界,而在于四海之外的谋划实在是太多太深。
千年时间,他们早已经开始谋划了。
如今的南海之地,大军未到,他这位南楚皇帝一旦离开,最先被破的,就会是在南海。
如今局面,只能走走看看了。
六尘和尚眺望远方海面,愁苦道:“希望不管如何,这亿万苍生,都不要受到波及。”
第五百一十九章 杀
六明和六尘两人虽然都捡回来一条命,但是两人都是重伤,在短时间内,已经无法依靠,倒是雾野寺的其他僧人,还可以用一用,不过在这场南海之战里,他们这些僧人,还是不够。
这里有一个十分巨大的漏洞,需要顾泯去填补。
柢山那边的剑修,估计此刻也有人赶往南海了,顾泯在之前还写过几封信,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朝暮剑派那边,顾泯是不准备再通知了。
但他也明白,除非整个大陆的修行者都愿意出手,不然一切都是杯水车薪。
顾泯的这场南海之行,本来还没等他到这边的时候,便想过了最坏的结果,但最后的结果,的确还算是不错,震慑住那位南大王之后,他除去守在这南海海岸,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他急匆匆从郢都离开,好在身后还有许然赵白圭这样的臣子,很快大军便赶赴南海,领兵的将军,是尚元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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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昔日南楚边军的统帅,如今独领三十万大军,赶赴南海。
不愧是经历过沙场战事的能战之将,尚元龙来到南海之后,在短暂的半日里便将营寨扎好。
只是帅帐,还是设在了雾野寺里。
这是在南海岸的雾野寺。
而等到做完这些,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站在海岸边,吹着海风,顾泯看向尚元龙,自顾自的笑道:“其实朕对于四海之战,很没有底气,若是说兵卒之勇,朕不觉得他们谋划千年,便一定胜得过我们,只是在修行者这里算来,他们也明白,大战打到后面,全然便是靠的修行者,他们又谋划千年,那肯定在这千年之中,他们已经累积出了不少的修行强者。”
尚元龙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事,让这位原本便是沉稳的大将军,更是沉稳了。
尚元龙感叹道:“陛下所担心的,的确是我们最大的痛处,如今天下初定,经历战事的兵卒,悍勇非比寻常,对上那些海外蛮夷,不会落于下风,只是咱们南楚原本就只是偏安一隅的小国,如今夺得天下本来就是十分勉强,说来说去,都是因缘际会,如今面对四海之外的蛮夷修行者,即便是在顶尖修行者的数量上不落下风,但是其余呢?”
天下大势,从古至今,都不是那些普通人决定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落在修行者身上的。
“天下倾覆,当真是一件麻烦事情。”顾泯看向北方,轻声道:“朕隐约觉得,这一次的破局之处,都该是在北方。”
北海原本有白玉尘在。
可如今,便很玄妙了。
尚元龙看了看身侧的年轻皇帝,一时之间,其实并不知道说些什么,眼前的顾泯,成长速度已经够快,但是他所面对的危机,却要比成长速度更快。
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成为了可以比肩四海之主的修行强者,原本一切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东西了,可谁想到,即便如此,到了这会儿,年轻的皇帝陛下,所要面对的,是四海之外的蛮夷联手侵入大陆。
这恐怕只有他成长到了当初那位宁启皇帝的高度之后,才能够应对。
可那样的千古一帝,这千年之间,可只是出现了一个而
已。
顾泯自嘲道:“其实原本朕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若是境界足够,能够去看看星星到底是什么,去看看彼岸如何,可到了今日,不知不觉之间,肩头上的东西,不仅是柢山,还有整个天下了。”
尚元龙笑道:“陛下能者多劳,若不是陛下,这天下要是梁照来坐,只怕是整个神州都要陆沉了。”
顾泯无奈道:“你这拍马屁的功夫,生硬得很。”
尚元龙笑而不语。
顾泯拍了拍尚元龙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之前朕猜,你们肯定都想过出海一战的事情的,不过这次不是我们打他们,而是他们打我们,也没关系,等我们顺手灭了这帮狗日的,把整个世间,都变成大楚疆域。”
尚元龙笑道:“那感情好,不过陛下不管何时何刻,都要保重龙体,其实我们这帮武人,死了也就死了,不可惜,陛下这般天纵奇才,倒是真可惜。”
顾泯惆怅道:“尚大将军,你要是打仗的本事和这拍马屁的功夫一样,肯定就让人头疼了。”
说完这句话,年轻皇帝忽然眉头一皱。
然后远眺海面。
瞬间,身影便已然消失。
再次出现的时候,顾泯已经到了南海之上,有个金阙境强者,藏匿气息,想着朝这边而来,可是这会儿蓦然抬头,眼前便有一道白色身影。
一袭帝袍的年轻皇帝笑眯眯问道:“要去哪儿?”
那个金阙强者脸色大变,慌乱之中,就要悍然出手。
顾泯冷笑一声,不用出剑,一只大手,重新伸出,浓郁剑气,在刹那之间便尽数涌出。
如今他的境界,面对一个普通的金阙境,几乎可以做到瞬杀。
尤其是当他这样的强大修行者,如果不想多费劲,倾力出手的话,几乎是在刹那之间,便有结果。
再片刻。
在南海上的一条战船上,一个身着帝袍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船头。
南大王走出船舱,正好看到那个年轻人将手中的头颅随手扔出。
那王妃脸色难看。
南大王更是如此。
顾泯微笑道:“若是还想着派遣什么人来打探,还是得多找些人,毕竟朕有两只手,提一颗头颅,有些浪费了。”
……
……
西海一战,算是惊世骇俗,两位剑仙先是各自出手,剑气冲天,搅乱云海,惊动一个又一个强者。
那四位大王,来了两位。
一圈又一圈的围杀之下,即便是神灵,只怕都要陨落,可梁拾遗一直都不是凡人,最后的他,硬生生是杀出了一条血路,眼看着他远掠而去,众人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之后,就要赶赴另外一处战场。
围杀梁拾遗之事,虽然是临时起意,但是他们足够重视,拿出来的东西,也不算少,两位大王围杀,外加那么多的金阙强者在一旁。
可有些人,好像本来就是命不该绝,梁拾遗最后离去,他们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他
们知道另外一处战场,还有另外的女子剑仙,想来梁拾遗遁走之后,他们也能留下这位强者。
可他们还没有赶到那边战场的时候,一道剑光已经出现在海面上。
两道伟岸身影,纷纷停手,朝着两边退去,化解那道剑光。
而后便是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遥遥传来,“谁他娘的敢动我媳妇?!”
之后在两道伟岸的身影视线中,更有两道磅礴剑光瞬间生出。
两人摇头,不愿意去强行接下这一剑。
女子剑仙神色稍微好转一些。
其实在这边,早已经是面对同样的两位大王的女子剑仙,早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梁拾遗一剑凿开一个大洞,在刹那之间,便带着女子剑仙离去,两人远遁千里,才停在一处海岛上。
刚一停下,之前还看着生龙活虎的梁拾遗,立马就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位剑道魁首跌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骂道:“老子下辈子,肯定不练剑了,不过老子这辈子,肯定要先把这些混蛋都宰了。”
女子剑仙也是脸色煞白,虚弱不已。
两人两处战场。
梁拾遗面对的是那四大王中的两位,外加数位金阙强者压阵,那些金阙强者虽然没有出手,但是各自气势散发出来,对梁拾遗,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他在那处战场上,出剑的时候,都频频受到掣肘。
能够逃出来,实属不易。
至于女子剑仙这边,只有两位金阙强者,但却是四大王中的其中两位,这两位联手,威势颇大,女子剑仙应对的时候,也不容易。
她虽然无比强大,但在这个时候,依然是落于下风。
好在最后梁拾遗出现,才让她脱离战场。
“我拼着身死,应当可以取他们两人的性命。”
女子剑仙缓缓开口,“他们的境界,也的确强大。”
梁拾遗喘着粗气,“我又没说不行,只是你还没杀人,赶来的那群人,就先把你杀了。”
女子剑仙点头,自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厉害。
这次两人在西海的遭遇,大大出乎两人所料,换句话说,西海其实早已经谋划,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他们针对的不是我们,应当是大陆。”
梁拾遗回过神来,想起之前的事情,小声说道:“千年前的事情,又要重复上演,不过这次,还要更加凶险,你我如今,还是回去最好。”
梁拾遗境界高,胆气足,要不是觉察到了些什么东西,定然不会说出要回去的话。
女子剑仙点头,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如今已经不是自己逞英雄的时候,天下大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修行者,也有自己应该有的责任了。
梁拾遗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壶酒,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到嘴里,这才抹嘴笑道:“等老子回来,一定要把他们一个个杀了!”
女子剑仙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第五百二十章 要死哪里有这么容易
南海的战事,很快便开始了。
那是一个浓雾散去的清晨。
海面上,薄薄的雾气,被海风吹散,然后便露出了在海面上的众多战船。
每一条战船都无比巨大,每一条战船上,也都有无数道气息生出,强弱不一。
四海之外的蛮族,准备了千年,蛰伏了千年,如今一朝涌出,自然是抱着极大的决心的。
强大的修行者,精锐的兵甲,都是他们的底气。
这是一场突然的大战,但不知道怎么的,双方却又早就明白,早有布置。
海岸上,站在最前面的南楚兵卒,人人披甲,透着寒气。
在大军上空,御剑悬停的剑修,足足有数十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别的修行者,列阵以待。
他们身上,也披着甲胄,也冒着寒气。
面对四海之外的蛮夷,和之前应对大应和大祁不同,大多数修行者,不会愿意看着他们来到大陆。
所以这一次,很多修行者,不用顾泯去请,便自发赶往了四海。
归剑阁的那些剑修最先出发,不过他们去的是东海,并非是南海。
临近南海的宗门们,也派出了各自的修行者。
千年前,大宁王朝一统世间,大宁皇帝一道圣旨,整个世间的所有修行者,便都只能听令行事。
千年后,南楚再度一统世间,南楚皇帝顾泯暂时没有这个威望,但他不用说什么,便有修行者前来。
在这大陆上,所有的争端,都是内斗,所以有些修行者,都可以袖手旁观,但是在这件事上,却无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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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元龙没有去看那些修行者,只是盯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些兵卒身上的甲胄。
之前说那些甲胄冒着寒气,并非是一个夸张的说法,而是实实在在的,那些甲胄,就在冒着寒气。
那些甲胄和兵器,全部都是寒铁打造的。
也是这些日子送往南海的。
足足有十万件。
这世上,哪里有人会有这么多寒铁?
白玉尘有。
可在北海里的那些寒铁矿,对于白玉尘来说,也没什么作用,所以在之前,他告诉顾泯,以后可以随便开采。
顾泯从北海回到柢山的时候,便带了许多,还送了好些给别人。
等到他回到柢山之后,便立即派人前往北海继续开采寒铁,另外还让彪子在山上开始打造甲胄和兵器。
那个时候,他说要拥有一支人数在数万人,用寒铁打造的甲胄装备的大军,一点都不是胡说。
那个时候,他原本以为南楚还要打许久的仗,可最后却这么快结束战争,因此甲胄便一时间并未铸造完全。
可就在顾泯离开郢都赶赴南海的第三天,彪子的信便送到了,说是甲胄已经打造出了二十万件,尽数交付郢都。
郢都那边,又是火速分配,往南海送了十万件。
于是在大战之前,顾泯便看到了那些寒铁打造的甲胄。
然后他想了想,让那些修行者穿上甲胄,也让那些兵卒穿上甲胄。
顾泯真正意义上拥有了一支钢铁之师。
面对世上别的普通军伍,几乎可以说就是碾压。
至于那些修行者,穿上甲胄,也能减少伤亡和大大增添他们的实力。
有了这些,顾泯对于南海之战,有着很大的信心。
尚元龙扭头看了看,那边雾野寺前的崖前,年轻的皇帝身着一身雪白帝袍,看着海面。
六尘和尚脸色苍白,就站在顾泯身后。
这位雾野僧最有慧果的弟子,有些自责的说道:“大战将起,贫僧却是帮不了什么忙了。”
顾泯淡然道:“大师何必自责,世上一切,都并非尽善尽美,有如今这局面,也是冥冥中注定,只是即便上天要如何,咱们该抗争的,也要抗争。”
六尘和尚点点头,感慨道:“家师时常说陛下有慧根,与我佛有缘,果真
不错,陛下言语之间,也到处是禅理。”
顾泯咧了咧嘴,没说话。
寺庙里,有人骂骂咧咧走出来,“去你大爷的,我一个道士,你让我住和尚窝,没道理啊!”
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六尘和尚有些无奈的看了那边一眼。
三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小道士充满歉意的一笑,然后有些不满的拉扯了一番自己师叔的衣袖。
只是那个穿着邋遢的道人,没有理会这个小家伙,只是挖了挖鼻孔,大摇大摆的走到顾泯身侧,满不在意的说道:“顶不顶得住啊?”
顾泯转头微笑道:“要不前辈你帮我顶一顶?”
邋遢道人讥笑道:“这座天下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替你顶?”
顾泯不以为意,随口问道:“那前辈之后准备怎么出手?”
被苏宿写信求来的三人,一个是那边万剑谷的剑种徐承寒,另外两人,自然就是游历世间,至今都还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是个头的一对师叔和师侄。
驴道人和小道士。
说起来苏宿对于顾泯的确是真爱,他跟随古道真人前往西海,至于其余的师兄弟,则是前往东海。
在前往南海途中,他邂逅了驴道人,这才生平第一次求人,让这个道人,前往南海帮助顾泯。
驴道人懒洋洋的说道:“之后你要是被人打死了,我就看看能不能抢回来你的尸体,要是不能,就只能这样了。”
顾泯哈哈大笑,“倒也不用前辈如此操心,即便是死在这里,也就落在海里去喂食鱼虾罢了。”
驴道人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倒是小道士,一脸认真的说道:“要是你死了,我一定给你打一具最好的棺材。”
顾泯有些无奈,但很快他就转身,看向那边海面。
数道强横气息,此起彼伏。
惊动云海。
在之前一战,加上之后被顾泯随意斩杀了个金阙强者之后,今日大战,那位南大王是无比的小心翼翼,至少也有三四位金阙强者要联手迎上顾泯。
这自然也是因为之前一战,南大王明白了那个年轻的皇帝陛下,不好对付。
顾泯深吸一口气,一身气势,渐渐攀升到顶峰。
驴道人突然说道:“我至少可以打三个。”
南海之外,一地之中,到底会有多少金阙?
这没有人知晓。
但在南海这边,能够出手的,也就两位金阙。
顾泯和驴道人。
雾野寺里的僧人,六尘和六明和尚两人,如今重伤,再难出手,所以南海一线的修行强者,都需要驴道人和顾泯两人来拦下。
注定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惜驴道人就在这里了。
其实不仅是因为苏宿所求,还有些其余微末小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希望老子不会死在这个狗屁地方。”
驴道人揉了揉脖子,自顾自的开口说道:“也是命苦啊。”
然后这位一直懒散的道人,一身气势攀升到了顶峰,原本看着挺无耻的一个人,如今这一眼看去,便猛然觉得,还真有些高人风范。
驴道人冷笑一声,竟是比顾泯更快的离开这里,掠向海面。
然后年轻皇帝淡然一笑,身影骤然消散,前往海面。
与此同时,在半空的一众修行者,都朝着海上而去。
真正的大战,开始了。
南大王站在船头,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一手握住一杆长矛,眯了眯眼,用一种几乎冷酷的声音吼道:“随孤杀敌!”
身后数人,轰然应是。
然后南大王在战船上用力一踩,整个人飞身而起,掠向天空。
身后数人,亦是如此。
在这属于金阙的战争里,金阙之下,根本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资格,因此此刻的这些人,自然都是金阙。
细细一数,这竟然有四人跟着南大王掠向空中。
也就是说,顾泯今日,要以一人对上五人。
而这其中,还有像是南大王这样的金阙巅峰强者。
凶多吉少,已经不足以形容如今的局面了。
或许顾泯今天,是九死一生。
在一侧的柢山剑修们看到这阵仗,纷纷出声,“小师叔?!”
顾泯不在意的摇头道:“不必。”
顾泯继续朝着前面掠去,掌中烛游,剑气萦绕。
发出一声冷哼,顾泯斩向南大王。
然而早就举起长矛的南大王,却不愿意和这位年轻皇帝交手,止住身形之后,自然有两位金阙,联手拦在顾泯身前。
两人手中,各自法器,发出璀璨之光,一道道的光华,速度极快,轰杀而去。
天空中,到处都是燃烧的痕迹,仿佛这个空间都被燃烧起来,一团团诡异的紫色的火团从空中坠落海面。
顾泯对上其中一人,一剑斩退,而后又是一剑,逼退另外一人。
在刹那之间,便已经穿过两人,来到了南大王之前。
和众人鏖战,即便能够苦撑,也没有什么作用,还不如拼着斩杀了南大王,这才是大战转折的基础。
“护住大王!”
数位修行者瞬间掠向顾泯,不让顾泯得逞。
一道道的光华,不断和剑气交织。
天空里满是剑气。
经历过一次又一次苦战的年轻皇帝,如今境界,早已经并非当日。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一道蓝色屏障生出,接着便是一条白龙从剑尖从涌出,撞向一个不察的金阙强者。
南大王手中长矛,熠熠生辉,在这里扫出,雷霆万钧,直接将空间都斩开。
剑光闪动,顾泯的剑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凌厉。
顾泯一剑刺向南大王,万千剑气都在这一剑之上,威势之大,即便是南大王,也觉得有些棘手。
眼前年轻人的剑,好似和世间所有剑修的剑,都不一样。
好在在顷刻之间,那些金阙强者,已经纷纷出手,临近顾泯,是数道气机在这里绚烂的生出,而后又绚烂的破灭。
世间的事情,哪里有简单的?
那顾泯的剑,又为何会简单?
就在所有的光华都要落到顾泯身上的时候,一条血龙从顾泯身上飘了出来,带着杀伐之气,搅碎那些光华,然后更是掠向其中一人。
龙首狰狞,整条血龙都散发着剑气,还有无尽的杀气。
白寅诀最前面的半部书,其实说来说去,便只说了一个杀字。
是的,世间的剑道,说来说去,在白寅看来,都无非是一个杀字。
能够杀人,能够最快的杀人,那才应该是剑道本身。
所以半部白寅诀,但烛游变成血红色的时候,顾泯的杀力便是最强。
后来拥有了另外半部白寅诀,顾泯的剑变成了琉璃一般,如今重现血色,足以说明如今的顾泯,到底有多认真。
那条血龙,盘旋天地,所有人都能看到。
无数修行者为之一振。
顾泯却没有什么表情,而是趁着众人失神的当口,临近南大王身前,伸出手,满是凌厉剑气的那只手,片刻之间便撕开了南大王的护体罡气。
一只手按住南大王的脑袋,顾泯五指如钩,死死抓住南大王,然后用力一扔。
南大王高大的身躯,竟然在撞碎了真正的空间,陷入了一处不知名的黑洞里。
顾泯不停歇,也是涌入其中。
这才是像是他们这样的金阙巅峰强者,搏命时候,才有的样子。
身后数道人影,紧紧跟着。
但到了那黑洞之前,一道剑光又瞬间生出。
连带着还有一道霸道无比的声响,“朕要杀他,你们拦得住吗?”
第五百二十一章 绝世剑光
强大的修行者们在厮杀,不断有人落入海面,沉入海底,这是残酷的战争,没有胜负之分,只有生死之别。
南楚的修行者数量不多,比起来南海蛮夷们,少了很多很多,因此一直都处于劣势。
但那些南海蛮夷的兵卒,却不是这样。
当他们出现在海岸上,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想着千万年来,再一次踏入了陆地,在极度兴奋的时候,那些冰冷的铁器,也穿透了他们的身躯。
回过神来的西海蛮夷们,想着反抗,他们经历过最为严格的训练,有着坚韧的意志,更有着强大的信念,但是谁也没想到,当他们用尽全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却没能斩开眼前的那些兵卒身上的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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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一道痕迹都没能留下。
而那些普通的兵卒,手中的兵器,却能毫不费力刺穿他们的愧疚,带走他们的生命。
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发生,然后便让他们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敌手。
的确,在整个大陆的历史,至少是在这万年以来,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些珍贵的寒铁,太过稀少,而藏于北海底下,从古至今,都一直是修行者们最为珍贵的物品,从来没有人会想过用这些坚硬的寒铁来打造普通士兵的甲胄。
即便有人会这么想,但他也不会成功,因为他不会拥有这么多的寒铁。
所以这才是第一次,在世俗里的战场上,出现这样的东西。
可这样的东西,绝对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穿着寒铁甲胄的兵卒们,怎么好杀?
所以踌躇满志的南海蛮夷们,登上海岸,却遭遇了残酷的现实,他们像是等着被屠杀的牛羊一般,在这里等着被杀死。
一个又一个南海蛮夷军卒,倒在了海岸上。
染红了南海。
小道士站在那边的崖上,看着这一幕,惊呼道:“他们……太厉害了?!”
六尘和尚在一侧,听着这话,这位重伤的金阙强者感慨道:“的确很厉害,只是没什么用。”
小道士不明白,转头问道:“为什么?”
六尘和尚指了指天空上的那些修行者,平静道:“只要有他们在,那么普通人的生死,就从来不是那么重要,哪怕这里的普通士卒都死完,也比不上一百个结发境的修行者。”
南海蛮夷的军卒至少有几十万人,但是在一百个结发境眼里,那就是几十万头猪而已。
他们可以肆意的穿行在大军之中,精疲力尽了,便可离开。
都修整之后,再度冲阵。
十数次,乃至几十次过后,几十万大军也都可以直接杀光了。
所以,从古至今,跟着大军的,一直都会有强大的修行者作为随军修行者。
还有许多例子,也可以证明,修行者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大应太后为什么可以主政大应那么多年?
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吗?
不,还有她强大的境界。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乱局。
还不是因为大祁先帝的突然离开。
他在的时候,天下安定,都是因为他有着强大的境界,能够让一座王朝都安定下来。
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一整个天下。
这个世间的局势,从来不会因为普通人而改变。
一直都是会因为强者而改变。
小道士似懂非懂的说道:“那为什么他们要来呢,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六尘和尚微笑道:“那是因为,贪欲。”
“欲望,是这个世上最为麻烦的东西,也是最为让人痛苦的东西。”
六尘和尚若有所思,“但也是一切祸乱的根本。”
……
……
天空开始下雨,伴随着雷声。
似乎这是在为离开人间的修行者们送行。
那处黑洞里,时常都有璀璨的光芒发出,那些凌厉的剑气洒落出来,强大到了一定地步的人们,都觉得很是可怕。
前后涌入其中的四个金阙强者,终于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不过出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
一具身上千疮百孔的尸体,那上面有着无数的剑痕,每一剑,都落在了他的要害处。
所以他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那个金阙强者的尸体在下落的过程中,被剑气撕碎,最后化作了飞灰。
就这样消散在天地之间。
柢山的剑修们瞪大眼睛,然后有一阵激动的声音响起,“那是小师叔,是小师叔!”
其余的修行者,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无比振奋,他们原本以为,已经被围住的顾泯,今天是凶多吉少,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那位年轻皇帝,竟然还能杀人。
而且杀的是一个强大的金阙强者。
可这还没完,那个黑洞里,忽然有一条白龙掠出,冲向那一堆修行强者。
在刹那之间,便有不少修行者被这一剑击杀。
无数的躯体,从天而降。
仿佛吹落的梨花。
又是谁也没想到,那个年轻的皇帝,在鏖战之时,甚至还能腾出手来帮助别的修行者杀人。
“小师叔威武!”
在如此紧张的局势里,竟然响起了欢快的声音。
虽说现在还不知道那黑洞里的局势,但是所有人都被感染了。
那些疲倦的身躯里,又充满了力气。
而后,又有两道身影从黑洞里倒飞出来。
最后黑洞一点点破开。
露出两人身影。
身着帝袍,浑身染血的年轻皇帝,提着一柄同样满是血迹的长剑,看着另外那边,身上有一道骇人伤口的南大王。
南大王的伤看着更重,但顾泯的伤才最重。
南大王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原来你有这么强。”
顾泯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南大王又看了看海岸那边,有些无奈的说道:“但为什么,你的士兵也有那么强?”
顾泯还是不说话。
“纵使今日能够守住,明日呢?”
南大王伸手抹过身躯上的伤口,鲜血止住,但顾泯的身躯,却无法止住鲜血,那些鲜血,正滴落到南海里。
南大王说道:“孤要是此刻非要和你分出生死,陛下你会死吗?”
顾泯终于说话,“朕或许不会,但你一定会。”
南大王没说话,转身便走,与此同时,号角声响起,那是收兵的意思。
朝着南海深处而去的南大王好似明白了一个道理,眼前的年轻人,不好杀。
或许在今日之后,他要想的,不该是怎么杀顾泯,而是怎么留他在南海。
他在南海,那么其他的地方,想来就要容易一些。
战船重新撤回海面上,站在海岸上的军卒们没有追击,尚元龙也让人吹响了号角声。
那些交手的修行者,也停手后撤。
晚霞洒在海面上,让已经有些殷红的海面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顾泯转身,眼里涌出鲜血。
他的身躯,再度遭受重创。
回到雾野寺的崖上,六尘和尚投来关心的目光。
顾泯摇头自嘲道:“了不起重伤,要死哪里有这么容易?”
第五百二十二章 彀中
南海的局势复杂,但其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无非就是顾泯和南大王,杀了南大王,南海蛮夷群龙无首,一众金阙强者也会慌乱,南海的危局,差不多也就解开了。
而顾泯身为整个大陆的皇帝,他一死,自然对整个世间的局势,都影响颇大。
所以之前顾泯才想拼着重伤,也要斩杀那位南大王,可最后在那黑洞里的一战,他虽然有好几次都曾接近要斩杀对方,但最后,还是没能功成。
南大王绝非泛泛之辈,而在他身侧,还有许多金阙强者护卫。
所以即便是下了如此大的决心,他也没能斩杀南大王,这一战的结果,是他和南大王两个人,都身受重伤。
今日之战可以就这么落下帷幕,但正如南大王所说的那般,过了今日之后,明日呢,怎么办?
今日南海蛮夷这边虽然死了几个金阙境,但顾泯这边,两位金阙,可都是有着轻重不一的伤势。
站在崖上,在落日里,顾泯等到了驴道人疲倦的身影。
驴道人的父亲曾是当年宁启帝亲自带进去帝陵的护陵异兽之一,但他却因为厌倦在里面的日子,选择了自杀。
驴道人身上有一半异兽的血脉,加上又修行了这么多年,其实修行境界早已经到了金阙巅峰,只是境界不能代表杀力,所以他今日,其实也是险象环生。
虽说伤势并不比顾泯的重,但的确不轻。
顾泯丢出一壶酒,也给自己灌了口酒,这才说道:“明日若是还有大战,前辈就不必出战了。”
驴道人眯着眼,“激将法?”
顾泯苦笑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激将法,只是觉着前辈如今这样子,即便出战,也八成回不来,于战事也并无什么裨益了。”
驴道人喝了口酒,这才哦了一声,“那依着你小子的意思,那就是要过河拆桥了?”
顾泯无奈道:“难道前辈当真就想死在这里?”
驴道人反而问道:“那依着你的想法,你就想死在这里?”
顾泯喝了一大口酒,摇头道:“要是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驴道人翻了个白眼,“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依着你如今这个样子,难道还能做些什么,在这里,除去等死之外,还能做什么?”
这番话,让顾泯无言以对。
他如今重伤,即便是用上世间最好的灵药,只怕都无法在一日之间便将伤势全部都治好,治不好伤,明天他要面对南海蛮夷的那么多金阙强者,想来结局已经注定。
那就是个死字。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很多酒,然后开口说道:“我不死在这里,又能死在哪里?”
这世上的人,生下来之后,扮演的第一个角色,不是自己,而是儿子或者女儿。
等到大一些,又有很多角色要等着他们去扮演。
这些角色里,有重要的和不重要的。
对于顾泯而言,如今他需要扮演的角色里,最为重要的便是做南楚的皇帝。
作为南楚的皇帝,这天下的共主,他难道还能死在别处吗?
“朕也想和先祖一样,能将这座天下,都扛在肩上。”
顾泯忽然开口,轻声说道:“千古一帝,哪里有这么好当?”
驴道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看着那边天空,发现天黑了。
……
……
天黑了,星星就出来了,驴道人走了。
顾泯坐在崖上,吹着风,然后他开始内视气府里那株莲花,那是当年在帝陵里找到的莲子,扎根入他气府之中之后,这些年一直都在帮他,之前和江潮的千里追杀,要不是有这莲花,他早已死了。
即便到了如今,这株莲花,都还在散发生机,替他修补伤势,有着这株莲花,他就相当于拥有了一颗用之不绝的灵丹,只要不是当场死去,大概再重的伤势都能治好。
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在旁人看来,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宝贝。
但是顾泯如今,神识已经侵入了气府,包裹了那株莲花,而后微微用力,将它从剑池里拔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株莲花,出现在他身前。
以前境界不够,加上不明白这株莲花到底有什么异常,所以顾泯不敢也不能动它,但现在他已经登临金阙,强大无比,早已不是当初那般畏首畏尾。
“你来历不明,又救我许多性命,本不该这样对你,只是如今局势太难,我不得不这般做了。”
他看着那株生机勃勃的莲花,微微动念,有剑气切开莲花,磅礴生机瞬间在莲花的断口处涌出。
这才是顾泯要的。
其实和杀鸡取卵的道理是一样的。
那是蠢人才会做的事情。
顾泯不是蠢人,只是个急人。
磅礴的生机涌入顾泯体内,在修复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鲜血,缓缓的止住,然后伤口开始结痂。
不多时,外面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全部都治好了。
然后便是体内的问题。
和南大王以及诸位金阙一战,顾泯的体内受到的创伤,比体外的伤势要多得多。
也要重得多。
于是夜色越来越深沉,那株莲花越来越虚弱,最后更是彻底生机断绝,也没能完全治好顾泯的内伤。
已经干枯的莲花,静静的躺在顾泯掌心。
顾泯看了一眼,还是收了起来。
夺去了这株莲花的全部生机,最后也没能将他的伤势全部都修复,由此可见他之前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
南大王已经重伤,想来也不会有他这样的灵药。
明日南大王绝对比今日要虚弱的多。
那自己能杀他的可能,就要大出一分。
虽说明日自己要面对的金阙强者,要更多一些。
顾泯想了想,依着自己这个样子,明日亲自去凿阵,舍了命去杀南大王,想来对方怎么都跑不了。
南大王一死,南海的危局,自然便没有那么危险了。
说不定还有逆转的可能。
顾泯想到这里,又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坛酒。
那不是普通的一坛酒。
酒坛上有两个字,名为一气。
相传当初酒圣杜康,走遍天下花费毕生的精力,才酿造了九坛酒,当初顾泯从北边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让他喝了坛酒,然后他就突破了,后来,还有一坛酒,摆在桌上。
九坛酒,功效各不相同。
当
初顾泯喝的那坛酒,应该是呢喃。
那么这坛一气,又是如何呢?
顾泯拿起酒坛,打开封泥,酒香四溢。
“果真是好酒。”
顾泯坐在崖上,喝了半坛酒。
然后吐出了一口剑气。
一直绵延而去,穿过夜色,在清晨的时候,落到了那些战船的城头上。
南大王走出船舱,脸色苍白的他,盯着那道绵延不断的剑气,脸色更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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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金阙强者一跃而起,想要斩断那道剑气,只是当他和这道剑气相遇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金阙境强者忽然倒飞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跌落在船头之后,更是脸色难看,明显是受了重伤。
王妃看着这一幕,也是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南大王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显然有些激动。
他知道这道剑气是谁的,但没有想到,那人居然还能递出这么一剑。
脸色难看的他,毫不犹豫的下命令,“战船退去五百里。”
原本准备在清晨,他便要统御身后的修行者,再开大战,但在看到这道剑气之后,他却改变了想法。
他生出了不可力敌的想法。
于是想要退去。
只是那道剑气,居然越发的锋芒大作,剑气狂躁起来。
南大王怒道:“安敢辱孤!”
他抓起长矛,纵身而起,身后众人,也是如此。
一众修行强者,应战这道剑气。
崖上,顾泯收好半坛酒,看着天地之间,自己的那一线剑,露出了微笑。
原来这一气,说的是这个。
感觉到身体里,剑气源源不断的生出,原本重伤的顾泯大笑着朝着海面的朝阳而去。
这里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雾野寺的人们。
六尘和六明和尚两人很快来到这边,看着顾泯背影,以及感觉到了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锋芒剑气,两个金阙强者对视一眼,骇然道:“破境?!”
徐承寒来到这边,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神情古怪。
接下来是驴道人和小道士,小道士睡眼朦胧,揉着眼睛,睡意尚未消去的小家伙嘟囔道:“怎么了?”
驴道人却是跳了起来,盯着那天地之间的一线剑,他在片刻之后,便破口大骂,“娘的,你狗日的浪费老子感情啊!”
而这些言语,那个独自朝着海面而去的年轻男人,却都没听到,这个如今已经陷入了一个玄妙境界的年轻男人,只是低声开口,“果然不亏是酒圣。”
他说到这里,又是张口一吐,满口剑气!
昔年有一位诗仙,被人说成酒后一张口,吐出的便是半座天下。
现如今的顾泯,喝下半坛一气,似乎便要一人独拒南海。
南海之上,以南大王为首的金阙强者们,都在南大王身后一字排开,大概有十人左右。
而脸色苍白的南大王,悬在最前面。
顾泯面对如此多的金阙,没有半点慌张,缓慢抬手。
烛游落入掌心。
琉璃剑身,剑气激荡。
一身雪白帝袍的年轻皇帝,站在众人之前,神情平淡,不曾开口。
一剑挥出。
满天剑气,连绵不绝。
海水倒灌而起,一柄参天巨剑,自海面生起,斩向诸多金阙。
无数的剑意,充斥在天地之中。
撕拉一声,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南大王的衣衫被剑气撕开了,然后便是他身后的数位金阙,统统被剑气撕开衣衫。
南大王手中长矛蓝光生出,和无数剑气开始相撞,放出一阵阵响声,片刻之后,这些凌厉剑气,越过长矛,又一次落到了南大王的身上。
这位南海蛮夷的君主,在顷刻之间,身上便多出了无数道伤口。
鲜血淋漓。
本就是重伤的南大王,如今怎么能拦下顾泯这一剑?
即便如今被这么多剑气斩在身上,但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昨日已经重伤的顾泯,如今还能够斩出这么一剑?
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并没有什么大伤在身。
数道犹如实质的剑气,纷纷掠向数位金阙,南大王身后的金阙,纷纷和一道剑气开始缠斗。
今天的顾泯,不知道为什么,比昨日居然要强那么多。
本就杀力比肩金阙巅峰的顾泯,在此刻,似乎短暂的跃过了那个门槛,来到了另外的高度。
金阙之上,到底是个什么风景?
……
……
南海海面上,还有人在看着那个年轻人在肆意的出着剑。
赤发有些意外的说道:“陛下是什么时候留下这样的手段的?”
他很聪明,知道重伤的顾泯,不可能会有这么凌厉的剑气,也不会递出这么强大的剑,这一切,若是有可能,就只能是他身侧这位陛下去做的事情。
只是什么时候做的,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生出,这些都是赤发不明白的事情。
“他有整个天下的气运,又是修行的是天地之间的那个人道,早就应当举世无敌了,这本来就是他想不想得通的事情。”
顾泯身上曾经有那么一株莲花,那株莲花会在他伤重的时候,给予他生机,替他治伤。
这是顾泯知道的。
但其实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当他夺得天下,又吸纳了整个世间的气运之后,身上便有无数的众生愿力加持,他修行的速度,便早就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住了。
而当他的道变成了人道,他成为了人道帝君之后,这样的效果,会比之前更好。
那些东西蕴含在他身上,像是宝藏,但他自己却不知道。
“那坛酒,就是打开宝藏的钥匙。”
宁启帝站在船头,看着那些剑气,轻声说道:“这是朕最后一次帮他了。”
赤发扭过头来,隐约觉得这句话里,有着许多不明的东西。
宁启帝不再说话。
四海之危局,南海他可以替他解决,是因为老和尚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让他觉得很高兴的话,这才是缘由。
千年以来,世人畏他惧他,有人愿意真心追随他,有人恨他,但不管是什么,都不曾有人明白,宁启帝在想什么。
他没有同道中人。
最近好不容易要有了一个。
可惜那个人却死了。
原来这世上的事情,真有这么无趣的。
但南海之外,其余地方,他便不会出手了。
“赤发,你觉得四海外的事情,他能解决吗?”
最后局势如何,宁启帝不知道,但他心中也有期盼。
赤发斟酌着开口道:“那陛下想不想他解决?”
他不明白宁启帝的心思,尤其是在顾泯这件事上,好似从来顾泯都是特别的一个人,宁启帝对他的态度,甚至于有些胜过当初的太子。
要知道,这样的皇帝陛下,当初可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后人,如何上心过。
可是那个年轻人,总是不同的。
“陛下是真把他看成了自己的后人了,所以才会如此上心,但仔细一想,顾泯还真是胜过陛下的所有后人,千年之中,无人可比。”
这是赤发的真心话。
宁启帝一笑置之。
……
……
海上有剑。
一道毁天灭地的绝世剑光蓦然生出,涌向人间!
落到了一道蓝色的光晕上。
那是一杆长矛。
长矛的主人,正是那个南大王。
战船上的人们在惊呼,他们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的那位大王,是世上最强之人,可是这个时候一看,居然不是。
不仅不是,还差得远。
绝世剑光,和长矛再度相撞。
咔嚓一声,长矛就此断成两截!
绝世剑光带着的恐怖气息,将长矛斩断,照亮了南大王惊恐的面容,这位南海蛮夷的君主,一脸惊骇的看着这道剑光。
一大口鲜血吐出,瞬间便将半边天幕染红。
他的身前,开始出现伤口。
在这道剑光下,他好似没有任何可以相抗的能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剑光将自己斩杀。
“大王?!”
数名金阙强者高呼,他们都是强者,在这顷刻之间,也知道了如今南大王所处的险境,众人纷纷掠向这边。
要搭救南大王。
那道剑光却十分蛮横的落入南大王的身躯里。
无数人惊愕,无数人失神。
无数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战船上的士卒,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这一幕。
如果他们能够活下来,那么现在所见,会是他们这一生中最难忘的景象。
也会是一辈子的恐惧。
在那道绝世剑光下,南大王没能活下来,这位在南海外蛰伏多年的君主,在如今受到其他三海蛮夷相邀,要重归陆地,可却在海上碰上了那个年轻的南楚皇帝。
原本以为,攻破南海,也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谁知道,仅仅第二日,便等来了这么个结果。
那个不知道为何便更进一步的年轻皇帝,一人一剑,让他们都胆寒不已。
南大王原本握住两截断矛,可在片刻之后,也松开了手。
他从上空坠落南海,没有惊起多少波澜。
他死了。
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那一剑下。
但故事并没结束。
剑光也没有。
之后的剑光,对上了很多人,也斩杀了很多人。
天上到处都是剑光,到处都是洒落的剑气,战船上的船帆,也被剑气斩开,变得一条一条的。
那位王妃,始终站在船头,仰头看天。
她浑身颤抖,不知所以。
战船上的修行者,纷纷掠起,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强大的金阙境强者,但他们却不愿意就这样等死。
于是他们纷纷出战,但遇到那剑光,便成片地倒下。
从天空落下,落入海里。
很多年前,便有一个很伟大的男人,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所有一切的阴谋诡计,在拳头面前,都是胡扯,只要拳头够大,是棋盘就砸碎它,是大网就撕破它,是阴谋家,就打死他。”
这句话,在很多年里,一直被很多人奉为圭臬。
如今再一次证实了。
天下的归属,从来不需要太多人去争夺,只要是最强的那一拨人站出来,就够了。
天上下起了雨。
是一具具尸体。
王妃的心越来越冷。
她渐渐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她都要看不清眼前的光景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落在了她身前。
那个穿着雪白帝袍的年轻人,就这么站在她面前,那袭帝袍上,竟然没有沾染一点鲜血,只是他的脸上,有些苍白而已。
王妃回过神来,恐惧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顾泯微笑道:“王妃何必这般。”
王妃啊了一声,然后便跪下,“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王妃身后,还有许多的士卒惊恐的看着顾泯。
顾泯没理会他们,只是问道:“你自己的夫君被朕杀了,都不觉得愤怒?”
王妃头埋在甲板上,“不敢,本就是我们犯边,陛下诛杀何人都是理所应当!”
顾泯笑了笑,“那你这么个金阙强者,也不尝试着来杀一杀朕,说不定朕这个时候,真的很好杀。”
“不敢,陛下天威,不敢侵犯。”
王妃的声音里,都充满着颤抖和害怕。
顾泯说道:“可即便如此,朕也不想饶了你们。”
王妃的心里一紧。
“求陛下饶命!”
她已经见过那么如同末日的场景,对顾泯,生不出任何的反抗之心。
她只是不愿意成为又一具尸体,除此之外,算是别无所求。
“陛下一定用得着我的,我是金阙境……”
顾泯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战船,然后哦了一声。
在战船下,海面已经变得血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死在了这里。
顾泯喃喃道:“佛门之地,倒是杀生了,多少有些对不起老和尚。”
不管怎么说,反正在今日之后,南海的危局算是解了。
在后世的史书里,有史官浓墨重彩的写下过这一战,写到最后,以一句南海蛮夷,犯边两日,帝一力退之。
第五百二十三章 最了不起的那个人
顾泯转身折返,从海面上缓行而归。
喝下那半坛长气之后,年轻皇帝得到了许多东西,也明白了许多东西,如今他体内的伤势已经全好,只是气府里,只剩下那条一直游曳在剑池里的鱼龙,没了莲花,它显得有些孤独。
如今的顾泯,实打实的已经走到了金阙巅峰,可以和这世上了不起的那些修行者,相提并论。
这种修行速度太快,原本应该会让他生出些担忧,或许是因为那些气运的原因,顾泯却又不觉得有什么担忧,他感觉自己的境界很是厚实,像是被人打了一辈子的地基一样。
这是不正常的。
或许来说,理应是不寻常的。
这种不寻常,往往意味着某些事情会发生在最深层的含义。
在海上的顾泯,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南海危局破开,太过偶然,但其他三海,却不一定会如此,顾泯几乎可以判定,南海的那位南大王,会是这四海之外,最容易对付的一个人。
其余三海,才是他真正的考验。
不过等到他回到岸边的时候,早就等在这里的尚元龙,还是一脸惊讶。
他看到了安然无恙,甚至比昨日都还要好的顾泯回来了。
“陛下……”
尚元龙有些吃惊,继而想着眼前的陛下是不是受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势,然后便有些担忧,但是还没开口,顾泯便主动问道:“没看到之前那道剑气?”
尚元龙点点头,小声道:“看到了,那道剑气威势十足,不过臣的境界不够,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朕在海上杀了很多人。”
“只是杀这么多人,想来有些对不起老和尚。”
年轻的皇帝陛下好似有些疲倦,但还是扬起眉头说道:“还剩下一些人,你去把他们都杀了。”
尚元龙一怔,但很快想明白,这就是要让自己出兵的意思。
“陛下到底杀了多少人?”
尚元龙忍住心中惊骇,开口问道:“还请陛下据实相告,那样臣心里才有些数。”
顾泯揉了揉眉头,说道:“大概是所有修行者都杀了,普通的士卒,朕不好意思下手。”
听到这话,尚元龙更是惊骇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顾泯,心想这才一夜,听说陛下您在崖上喝了些酒,可是喝酒便喝酒,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强大了?
顾泯扭过头看着他,一脸无辜的说道:“难道朕就不配成为那种传说中一夜顿悟的修行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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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行界里的历史里,当然有过类似的记载,某某修行者在观花看雪之类的时候,忽然顿悟,然后便破开境界,成为了更强的修行者,这样的顿悟,顶得上旁人几十年,甚至于百年的苦修。
这些活生生的例子,每次出现,肯定都会被郑重的记录下来,因为这样的人,很有可能便成为修行界里了不起的大人物。
顾泯是如今世上最有天赋的修行者,他的修行速度,已经是古今罕见,如果真有顿悟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显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什么配不配,都是闲话。
尚元龙由衷的开心道:“陛下果然是天底下第一的天才!”
顾泯的境界越高,战力越强,对于南楚来说,终究是好事。
顾泯却没有再理会这个家伙,而是去了崖上。
这次在这里的,不是六尘和尚,而是六明和尚,他盘坐在这里,似乎没有感知到顾泯的到来。
顾泯站在他身侧,然后坐下,无比地自然,就像是坐过很多次一样,但实际上,他才来这里两日。
两个人看
着山外,也就是海面。
六明和尚忽然笑道:“陛下是有话要和贫僧说吗?”
顾泯摇头道:“理应是大师有话要和朕说。”
随着这句话说出,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就要被人提起。
许多年前,天下还很安宁,南北两座王朝,各自对峙,战事不开,百姓都安居乐业,大祁皇帝境界高妙,是大祁最大的保障。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消息传了出来,说是一本手札,被一个猎户找到,然后消息便传遍天下,最后在一处山林里,被众人得知那是记载关于帝陵的东西。
那个时候,在山林里,便有六明和尚。
他读出来手札上的内容,消息传出之后,没有人不相信,因为六明和尚是从来不说假话的。
所以当后来他又拿到一本手札,并表示要告诉世人这上面的内容时候,没有人会不相信他。
况且那件事,对所有人都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的名声一向很好,因为那是他用时间去积累的东西。
要骗一个人,当然要说一个完美无瑕的谎言才最可靠,可是即便这样,也不一定能骗到一个人。
如果那人特别聪明且敏感,那么在骗这个人之前,你就要和有着不错的交情。
但若是要骗全天下的人呢?
那就需要向整个天下证明,你是个不骗人的人。
所以六明和尚用了很多年,做了很多事情,成为了一个所有人都相信他不会骗人的人。
但实际上这个人即便他再怎么让人信赖,再怎么编织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可当被骗的人走近一看,并未看到他说的东西,谎言都是会拆穿的。
所以,那个谎言也要是真的。
那就不是个谎言。
所以关于帝陵的事情,都是真的。
顾泯平静道:“有人想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是为了两件事,头一件事是让大祁皇帝死去,让这个世间乱起来,第二件事便是为了打开帝陵。换句话说,打开了帝陵,大祁皇帝就肯定会死在里面。”
在帝陵还未打开之前,大祁皇帝在咸商城里便被人盯上了,但顾泯还是判断,最后的杀招,是落在帝陵里的。
他想起了那个活了很多年的太史令。
他活了很多年,做了很多事情,明面上打开帝陵是他的计划,但如今来看,他也在别人彀中。
有人在下一局棋,很大。
在这局棋里,竟然有好些当世顶尖的大人物,都是棋子。
千年前的那位太史令。
千年后的当世第一强者。
全部都被算计进去了。
在今日之前,顾泯只会觉得那个原本环绕在自己身上的阴谋,会随着太史令的死去而消亡,在那之后,自己的人生,都会是全新的篇章。
但在今日,他喝下那半坛一气之后,却明白了,自己还是在某人的彀中。
六明和尚沉默了会儿,然后赞叹道:“陛下果然聪慧,猜出了些东西。”
他没有掩饰什么,而是很坦然开口,“不错,贫僧当初捡到的所谓手札,其实是有人交给贫僧,让贫僧转告天下的。”
可接下来六明和尚的话,却让顾泯有些失望,“让贫僧做这些的,是太史令。”
他做出这些事情,当然是太史令的安排。
也只能是太史令。
“贫僧很小的时候,太史令便将贫僧送到了南海,而后便告诫贫僧,这一辈子,都不要说假话,他偶尔与贫僧
相见,也都并不要求什么,只是传道解惑,讲述千年之前光景,直到后来,就连贫僧在海底捡到的手札也是真的,当然,这都是太史令的手笔。”
太史令筹划了千年,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做到了天衣无缝。
“太史令在四海,都有手笔,想来当初孟楼主去咸商城和大祁皇帝一战,也有他的手笔。”
当初孟秋池赶赴咸商城和那位大祁皇帝一战,原因是什么,到了如今,整个世间都还没人知晓。
随着大祁皇帝亡故,孟秋池对此从来不提,世人就更难知道其中的内幕了。
但这一切,显然都有太史令的手笔。
这位一心复仇的史官,做了很多很多,他把大祁皇帝算计到了自己的棋盘上,最后却没想到,被大祁皇帝那颗棋子发现了真相,而后和他战了一场。
顾泯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们曾经都在太史令的彀中,但太史令一直都在一个人的彀中。”
顾泯自嘲一笑,“如今朕应该是他彀中最重要的棋子。”
太史令只是想着要倾覆大宁王朝,将整个大宁皇族的后人都杀干净,所以他做了很多事情,但在他身后的人,想的很多,那人想要天下大乱,于是便借着帝陵和太史令让大祁皇帝死了,大祁皇帝一死,北边的大应王朝势必就要南下,毕竟那是最容易一统天下的时机,但那边却没有立即南下。
那是最好的机会,大应却毫无动作。
“大应太后,是那人的棋子。”
世上能有谁能够无视这样的机会,又有能力压着整个大应让他们不敢多做些什么?
只有大应太后。
她能够让大应停下南下的脚步,但这样对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处,除非是有人刻意让她这么做的。
再加上后来她来送的大应气运。
顾泯可以判定,她身后站着一个人。
天下乱了,南楚想要趁乱而起,需要的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于是崔溥便告诉他,有一支御北军在北境。
想到这里,顾泯皱眉道:“崔先生也是?”
顾泯脑子里有些乱,但若是崔溥都已经是某人的棋子,那么整个天下,只怕早就在那人掌中,他又何必搞出这么些事情来呢?
可若是崔溥不是,而是有人知道他会怎么做,就像是知道大应太后会怎么做一样,在暗中只做了一些导向的功夫。
那么说起来,那个藏在幕后的人,算力世间无双。
或许是古来第一人。
他没有让人为他做些什么。
而是设了一个局,或许说是挖出了一条沟壑,让那些水,自然而然的便在沟壑里流淌。
他算的是人心。
是每个人的人心。
而最可怕的是,这无数人的人心,只要有一颗算错,故事的走向都不会和他想象的那般一样发展。
顾泯脸色苍白,他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未知的恐惧。
六明和尚也隐隐明白了什么,“那陛下知道那人是谁吗?”
他在太史令死后,也想过这些事情,想着许多事情,这个天下糜烂的局势,都应该是太史令弄出来的,但毕竟人已经死了,他也没有将这个秘密再告诉旁人。
主要是也没旁人来问他。
直到今日。
顾泯看向海面,答非所问的轻声道:“太史令怎么能杀得了他呢?”
……
……
海面上,站在船上的宁启帝,忽然笑了笑,“想到了吗?还不算太笨。”
第五百二十四章 王座之上
能够算计到活了千年的太史令的,自然是活得更久的宁启帝。
太史令这一生想要做的事情,都是宁启帝想要他做的。
顾泯有些无趣的摇摇头,觉得可笑。
他当然不是觉得太史令可笑,而是觉得自己也很可笑。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自己也和他一样。
自己成为南楚皇帝,然后争夺天下,都是那人想要他做的事情,而自己也的确去做了。
自己是一枚棋子,觉得按着自己的心意过了小半辈子,但却不是。
想到这里,顾泯自嘲的笑了笑。
六明和尚开口说道:“陛下,像是贫僧这样的愚蠢之人,自然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棋盘,但是陛下这般聪慧,想来是不会这般的。”
他这个时候能够想清楚其中微末,但就说明他有可能会想清楚后面的事情。
顾泯摇头道:“其实不用去想,事情没那么复杂,只要拳头够大,什么都可以解决。”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有人算计自己,便把算计自己的杀了就是。
只要拳头够大,一切无忧。
想到这里,顾泯自嘲一笑,但转眼间,便看到了天上的刀光。
一柄雪白的冰刀,落到了自己手中。
那是很小巧的一柄冰刀。
看着这冰刀,顾泯便知道来自北海。
之后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消息,顾泯脸色变了变。
然后他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南海。
……
……
有个少年,名叫秋天。
原本他对自己的名字还挺满意的,直到后来他驾船出海,来到北海里,感受着那铺天盖地的寒气,便觉着自己要是叫冬天,应该会更好。
或许能够抵御几分寒意。
虽说有白玉尘的气息,但是他如今,也是冷的可怕,浑身上下,仿佛都要冻僵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朝着南边一直游去,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了白玉尘告诉他的那座冰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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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看到了那座万丈冰城。
于是他费力的朝着那边走去,在无尽的风雪里,他瘦小的身躯,几乎就要倒下,但是凭借着信念,最后他还是倒下了……
不过是倒在了冰城之前。
玉藻宗的弟子们发现了他,主要还是在他身上发现了白玉尘的气息。
要不然即便他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一样要被认为是擅闯北海,被人斩杀。
带到城里之后,他很快便醒了过来。
而后便拿出了瓶子。
于是玉藻宗便传了消息到郢都,收到消息的柳邑,又紧急将消息传到南海。
没要多久,顾泯便来了。
再次站在这座万丈冰城前,顾泯有些感慨,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就这么走进了万丈冰城之中。
玉藻宗的女弟子们,都认识顾泯,如今顾泯已经是天下共主,加上他和柳邑的关系,她们不会不知道。
所以她们对这位年轻皇帝,都很尊敬。
顾泯来到秋天面前,淡然道:“说说你知道的。”
秋天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是谁,但是看到他身上绣着的金龙,便觉得他肯定是个不凡的人物,加上旁人对他的礼待,便小心翼翼的说起了他知道的那些事情。
顾泯很耐心的听着,时不时提出了几个问题。
秋天有些能回答,有些不能。
最后问完之后,顾泯又问道:“你要回去,还是就留在这里修行。”
“我要回去修行!”
顾泯点点头,说是等些时候,便转身走了出去。
谢厴等在门外。
她开门见山问道:“柳邑会和你一起去吗?”
顾泯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她太慢,如今还没越过北境,你们去到大陆之后,帮我拦着她。”
北海这边,因为天衍宗主的动作不快,战事还未怎么开始,南楚在北海的布置,倒是也有了,不过这玉藻宗在海中,始终不便,所以顾泯要她们去到陆地上。
“宗主是柳邑的爹爹,她不会看着宗主在危难之中的。”
谢厴担忧的说道:“我拦不住她。”
柳邑从来都不是一个性子柔弱的女子,面对这样的女子,谢厴没有半点办法。
顾泯摇头道:“你告诉她,我会将白宗主带回来,让她在郢都等我。”
说完这句话,顾泯不准备再说什么。
“你们这些男子,都是这么自信吗?”
谢厴有些不解,但听得出来有些恼怒的意思。
“若是你也回不来,又怎么办?”
顾泯挑了挑眉,摇头道:“为什么我会回不来?”
他如今已经是金阙巅峰,是真正的强者。想走的话,真没那么容易死。
但想了想,他还是说道:“我在南海杀了很多人,很多金阙。”
谢厴有些吃惊,但还是说道:“你要小心些。”
“你一定要回来,要不然……柳邑会伤心的。”
谢厴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但是却只能说这么句话。
顾泯明白了些什么,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或许世上最让人伤心的事情便是想要关心某个人,却发现自己连关心别人的身份都没有吧?
是啊,自己凭什么关心别人?
谢厴在想这些的时候。
顾泯已经站在冰舟上,朝着北边而去。
少年秋天,站在他身后
,终于是感受不到寒冷。
但他看着这白茫茫一片,还是下意识的搓了搓手。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前的那个年轻人是谁,但一想到自己就能回到那边,再见到自己的娘亲,然后开始修行,再也不用受到人的欺负,便有些激动。
但很快他便听到身前的年轻人问道:“成了修行者,不再受到人的欺负,但是熟知的一切都会被毁去,你还不后悔今日的选择吗?”
看到这个少年开始,他便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秋天咬了咬牙,“别的事情,与我何干,只要我和娘亲能够过得好,我和娘亲能够不被人欺负,能够有尊严的活下去,一切都值得!”
顾泯没说话,他还在想着之前的事情。
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有人安排好的,当然了,这样的事情,即便不是人操 弄,也会有别的,那个东西,人们统称为命运。
有人曾说过,天底下所有人一出生,他们的命运便注定了,在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操 弄所有人的人生。
那便是命运。
命运是一条线,线的这头系着自己,另外一头便是系着天。
这是旁人的命运。
但顾泯发现,自己的命运那条线的另外一段也系着一个人。
是宁启帝。
那位自己的先祖,就在远处,一直操控着自己。
或许不是他操控自己,只是他已经给自己规划出了一条道路,他自己却因为许多事情,而朝着那里走了去。
但不管如何,他都是在摆布自己。
这般想来,他已经见过他了。
不算帝陵里那次,就是在破道观里,那个请自己喝酒的人,就是他。
李乡想要示警的,也是他。
自己这位老祖宗,还活着。
千年了,他还活着。
他可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是千古一帝,是真正的绝世强者,千年前便这般强大,那千年后,又会变成何等样子?
强大到极点的一个人,为什么又要做这些事情?
他不应该是这个世间拳头最大的人吗?
既然拳头最大,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够解决的?
顾泯想不明白那位老祖宗的想法,但只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做,知道他在做一个很大的事情,也就够了。
至于最后,他们两人会不会见面。
顾泯觉得肯定会的。
至于会不会打。
顾泯不知道。
真要打起来,自己能打得过他吗?
自己是举世罕见的天才,是金阙巅峰,是世上修行者里最了不起的那些人之一。
对方呢。
对,他是千年里,最了不起的那个人。
第五百二十五章 蛙和鱼
北海冰寒,但对顾泯来说,并不值一提。
只是走到一半,顾泯忽然想起之前曾在海底见过的那处深渊,当时他境界低微,临近深渊,便觉得刺骨寒冷,当时他便觉得那黑色的深渊就是北海如此寒冷的根本,而之后,他更是险些被深渊里的那只巨手给拦下了。
那只满是鲜血的大手,想要将他拖入深渊之中。
那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充满了凶险。
如今再度回到北海,顾泯已经无比强大,来到了这世间的顶点,其实心中还是想着要再去看看的。
尤其是到了这里,看着远处的冰山,那种来自于心底的呼唤,越来越强烈。
冥冥中,仿佛有些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他。
顾泯短暂的思忖之后,看了一眼一直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的秋天,轻声道:“在这里等我。”
秋天仰起头,还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眼前的年轻人便化作了一道剑光,落入了海底。
他来到了海底。
如今的他,并不需要烛游照明,便能够很清楚的看清楚海底的一切,远处是已经开采过的寒铁矿,即便是南楚的军伍已经有了几十万大军已经穿上了寒铁甲胄,耗费所用的寒铁,比起来这海底的,依然是九牛一毛。
在这里,寒铁似乎就是世上最普通的东西,完全不珍贵。
北海所拥有的寒铁,多到了极致,就像是海岸上的沙子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海底缓慢前行,顾泯又看到了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海水。
朝着前面走去,顾泯重新站在那道黑色深渊前。
海水覆盖在深渊上,不曾灌入其中,黑色的深渊透露着诡异,刺骨的寒意,在里面透露出来。
还有一些气息,仿佛是从远古年间而来的,有一种古老和沧桑的意味。
那是上古的苍茫。
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顾泯的境界还不高,很多东西还感受不到,但如今不同,他的境界比起来之前,已经要高许多了,在修行路上前行,看到的风景要更多,感受得自然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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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巨手是什么?
是某个被困在这深渊里的上古巨兽,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顾泯的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这个世上有很多秘密,不仅是关于彼岸的,还有关于这个世界本身的。
千丈山的那座道观、李扶摇所构建的一方世界、还有这深渊里的存在。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顾泯疑惑。
李扶摇能够构建出世界,这是他的境界体现,但为什么那世界会和这个世界连接在一起?
千丈山的那道观里,到底有些什么,为什么自己出来之前,便什么都记不清了。
还有那位自己的老祖宗,千年以来,他又在做些什么。
顾泯隐约觉得,即便这深渊里的东西和其余的地方没有联系,但也在揭露一些世界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微微蹙眉,一步踏出,就要再次进入这深渊里。
他不怕再次遇到那只大手,他想要知道这只大手背后的秘密。
寒冷。
踏入黑色的深渊,感受到的只有寒冷。
无尽的寒冷。
而且还有一种寂灭的意味。
这仿佛是一处死地,了无
生机。
烛游化作青珠,散发出柔和的光亮,随着顾泯一点点落到这黑色深渊下面。
周围很安静。
顾泯有些失神。
因为在这个时候,第二次进入这黑色深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在深渊的绝壁上,竟然刻着一些诡异的字符。
第一次太过慌张,他并未怎么仔细看过这些地方,可如今看到,还是有些震撼。
“这是上古的文字?!”
在黑色的绝壁上,有人用朱红的颜料,在上面写下属于上古的文字。
虽说顾泯看不懂那些文字,想来世上也并没有任何人能看懂那些文字,可顾泯还是感受到了上面传递的信息。
遥远的苍茫气息,让人仿佛置身于上古所在的疆场之中。
有人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拿起兽角吹响,那些高大的身影,纷纷涌上半空,去对上从天幕中走出来的敌寇。
大战惨烈。
鲜血不停。
有枯瘦男人仰天高呼,“血不流干,誓不后退!”
“这是一场惨烈的大战?!”顾泯不敢相信,这上面的符文,应该就是在描绘当初的那场大战。
在北海深处的那个孤岛上,便有一处战场,剑修白寅曾在那里血战,斩杀了诸多敌寇,参战的所有人,都是金阙之上的强者,那场大战,已经说得上是震古烁今了。
可如今,这场大战,似乎发生的时间,还要久远不少。
但那是发生在这个世界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顾泯的脑海里生出,这让他对这个世界多了几分怀疑。
……
……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顾泯很是不解。
随着他不断下降,那些字符的痕迹越来越浅淡,甚至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再到后来,留下字符的那人气息也越来越淡,直到彻底消失。
“没了吗?”
顾泯有些感慨。
下一瞬。
一道巨大的刺耳声音响起。
一只血色大手,出现了!
之前顾泯在观察这些字符的时候,便在留意这只血色大手,但却一直没有能感知到,但他的剑气散开,在自己身体数丈之外,还是留下了一道屏障。
所以当那只血色大手出现的第一时间,顾泯便察觉到了。
一道璀璨剑光,在刹那间生出。
顾泯一出手,便是最强手段,没有任何试探,就是想要轰杀这只大手。
毕竟在之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飞光境,便能够在这只大手上留下伤口。
如今已是金阙巅峰,斩开这只大手,不是异想天开。
一道粗壮铁链,从下往上,笔直如剑,朝着顾泯袭来。
磅礴血气,在铁链之上!
顾泯一剑斩在上面,铁链和剑相交之处,在刹那之间,便冒出一连串的火光,片刻之后,只听得咔嚓一声,铁链竟然就此断开,然后滚落深渊。
那只满是鲜血的大手,也被顾泯斩断。
从手腕处被人切开。
却没有鲜血从那个地方冒出来,而是露出灰白的骨头,里面有
一条条白色的巨虫,吐着绿色的黏液。
看着让人觉得十分恶心。
顾泯皱眉,又是一剑斩下,璀璨剑光斩开那些白色的巨虫,一大片绿色的黏液粘在那手腕上。
然后便是一阵让人觉得牙酸的声音响起,手腕处便重新生出一只大手,看着和之前的,并没有任何区别。
同样的满是鲜血。
只是被斩开一次之后,这只满是鲜血的大手,便缩回到了深渊深处,再不出现。
与之同时,那条铁链也是销声匿迹。
顾泯身形微滞,然后继续朝着下方落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脚落在了地面上。
那不是地面。
应该还没有落入深渊最深处,而是绝壁处,有一块支出去的平台。
像是一座悬在半空的巨城。
只不过是残缺的巨城。
顾泯站在这上面,朝着下面看去,在这座城下面,深渊不再是黑色,而是一片片蓝色的海水。
看着极为清澈透亮。
那些蓝色的海水将这座巨城映照的极为明亮。
顾泯抬眼看去,有些失神。
“这不是一座城,是一座残破的宫殿。”
是的,在这无尽的深渊之中,有一座残破的宫殿。
在这里,顾泯甚至觉得感受不到寒意了。
一切平常。
他缓缓朝着前面走去,脚下到处都是碎石和残破的木料,碎石上隐约还能看到上面雕刻的花纹,而那些木料,更像是崭新一般。
这座宫殿绝对不是近期才建造的,理应存在了千万年,可即便如此,还崭新如初。
等到走近一些,顾泯才注意到,在地面还有一道残破的石壁,说是残破,但还算是相对完整。
上面却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可到了这里,他却没有失望,因为就在石壁前,还有一方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个人。
灰白的头发将他的面容遮掩,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残破,顾泯甚至连一点生机都感受不到,可他还是被震撼住了。
光是看那人一眼,顾泯便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东西。
眼前这人,或许也该是一位帝王?
但是什么时代的帝王,不得而知。
顾泯有些无端的猜想,若是眼前坐在王座上的那人还活着,该是何等的一个人?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经历了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不得而知。
只是看着这一幕,顾泯莫名生出很多想法。
城好似是倒塌了,宫殿也没了,就只有一方王座,王座上那人,是否曾经也曾统御万民,四海臣服。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这黑色深渊到底又藏着什么秘密?
顾泯没人可问,只有自己的猜想。
他叹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眼前的王座上的那个男人,似乎动了动。
一道苍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离开这里,就当从来都没来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里的秘密。”
第五百二十六章 辛秘
王座之上的那个人突然说话了。
那个全无生机的“人”开口说话了。
顾泯蓦然抬头,看向那人。
但一切又十分平常,仿佛之前响起的声音,就像是自己的幻听一样,从来没有出现过,也再也不会出现。
但是顾泯却在琢磨那句话,这里有秘密,那到底是什么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
顾泯小声开口,想要知道答案。
这深渊里的一切,都充满着未知,让他无比好奇。
这一切,都是他想要知道的。
但没有人回应,即便是那王座上的人,也没有任何动作。
死一般的寂静。
可顾泯还是不愿意离开,他并未感受到什么危险,没有杀机,也没有杀意,仿佛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处地方。
但是这绝不是寻常的地方。
“这深渊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你又是谁,在这里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泯继续开口,但仍旧得不到回应。
他没有转身就走,反倒是朝着前面又跨过了一步,更靠近了那王座。
他想要知道真相。
“你还没有触及到这个秘密的资格。”
良久之后,那道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充满了古老和沧桑,但顾泯能够很清楚的知道,那道声音就是在他身前的王座上发出的。
那个人,还没有死!
“这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这是顾泯第三次的开口询问。
这次,那个人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将挡在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脸。
或许是长久没有见过阳光,那张脸显得十分的苍白,没有任何血色。
那张脸不同于顾泯和白玉尘这些人的俊美,也不似梁照那般普通,有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好。
但顾泯却始终无法将它记在脑海里。
看一眼便忘记,然后再看到,再次在脑海里形成印象。
一次次的重复,让他的脑袋,十分混乱。
那个人缓缓的开口,“你连我的容貌都记不住,怎么又觉得你会记得我告诉你的秘密?”
顾泯看着眼前的男人,并未感受到敌意,但却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亲切感。
那人好似也发现了,然后挑了挑眉。
就是这个动作,顾泯的手臂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伤口,一滴鲜血从手臂上离开,漂浮空中。
而手臂上的伤口,随之愈合。
顾泯大惊,他如今已经是金阙巅峰的强者,竟然在面对这人动作的时候,一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那就是说,眼前的人,比他强大太多。
金阙之上吗?
那人却没有丝毫在意顾泯的想法,只是看着顾泯的那滴鲜血,那颗鲜血里,有着细微的白色碎片。
那是大宁皇族的血脉依据。
那人感慨道:“居然过了这么多年,这一支血脉,还未彻底消散印记。”
顾泯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大宁皇族的血脉
流传千年,但很清楚,对方肯定不是说的这件事。
“不过还是太弱了。”
那人摇摇头。
然后将那滴鲜血重新归还给顾泯。
鲜血飘过来,落入顾泯的胸膛里。
顾泯身躯一震,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那人看着顾泯,淡然道:“退去吧,好好珍惜自己的时光,你的运气如果够好,或许这一生,都看不到结果。”
顾泯问道:“什么结果?结果是什么?”
那人摇摇头,只是说道:“和井下的蛙说起这天地有多大,终究是无用的,蛙出不来井口,便会以为自己看到的,便是真正的天空,哪怕有人告诉它再多,它不曾跳出来看看,又有什么意义?”
那人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仿佛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容。
在他眼里,不仅顾泯是那只蛙,恐怕世间万物,都是蛙。
“其实做一只蛙有什么不好的?如果运气足够好,没有看到结果,那它的一生,都会足够的幸福。”
顾泯问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幸福?”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但却不能确定。
“知道了又如何,一只蛙能做什么?一群蛙又能如何?”
那人的声音十分寡淡,仍旧没有情绪。
顾泯说道:“至少能够明白地死去,那也让人能够接受。”
“知道结果,却无法改变,每日煎熬,然后到最后的麻木,对你来说,是好事吗?”
那人缓缓开口,“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无所知。”
顾泯说道:“至少可以努力一番,知道了结果,如果不满意,就要去推翻那个结果,就像是命运一样,如果没能成功,至少也曾努力过。”
他盯着那人的眼睛,但还是记不清楚他的容貌。
那人淡然问道:“命运?”
顾泯重重点头,“若是不满命运,那就反抗它!”
这是他之前知道自己好像是被宁启帝操纵之后,做出的决定,不管宁启帝多么强大,他都要反抗。
因为自己的命运,只能自己去决定。
“无谓的热血。”
那人却是不以为然,“改变自己的命运已是不易,改变整个世间的命运,谁又能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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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隐约明白了什么,他问道:“你说的结果,是关于这个世界的?”
那人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本来不想与你说这些无趣的话,但我却是相信缘分的。”
“很多年了,我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人了,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和你多说一些,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但你却要替我做三件事。”
或是想起什么,或许是还有什么执念,让那人开口,提起了要求。
顾泯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人笑了,“你不怕做不到我要你做的事情?”
顾泯摇头道:“尽力而已。”
这样的人物,要他做的事情,自然是极为难的,顾泯不一定能做到,但对方既然对他开口,就说明他是有可能做成的,既然这般,他尽力就是。
“如此,问吧。”
那人倒也洒脱。
顾泯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开口,“这深渊底下,有什么?”
“有一条路。”
那人说道:“有一条存在了很久的路,通向一个崭新的世界,但这不是什么好事,有前人将这段路断开,算是阻断两个世界。”
这个答案很是清楚,但还是有些东西没说清楚,比如那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世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条路。
这里面涉及到的,估计又是另外的辛秘。
“有一个女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她或许还活着,也或许没有,若是你能碰到她,替我告诉她,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如此。”
这便是那人想要顾泯做的第一件事。
只是那女子到底是谁,在什么地方,他也没说清楚。
那人笑道:“当你看到他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顾泯点点头,然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些文字描述的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问的那绝壁上的文字,那场大战,对战的双方,是谁和谁?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好似是在回忆那场大战,很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那些人便是那个世界的来客,我们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但我们却败了,败得很惨。很多人死了,很多人被带走了,你可以想象为池塘里的鱼,肥的被抓走了,剩下的是些小鱼苗,等着下一次来带走。”
这个世界,在那个时候,就好似一方池塘。
顾泯有些恐惧,这个答案,让他的心灵,久久不能平静。
“那只是曾经。”
那人似乎知道顾泯的情绪,轻声道:“所以我说了,做一只蛙没什么坏处。”
顾泯皱眉道:“后来你们阻断了两个世界的联系,不让那些大鱼,再被带走?”
这应该算是第三个问题。
那人摇头道:“通道的确被阻断了,但是再也没有大鱼了,想要不成为池塘,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人难得的感慨道:“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他说大家始终弱小,却可以浑浑噩噩的过上一生。我当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却没有阻止,后来他们走了,我看着剩下的永远都长不大,我知道,我们应该错了。”
“可惜已经太迟了。”
顾泯问道:“你是谁?”
这好像是第四个问题。
那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去见到他,告诉他我的事情,就行了。”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那人想了想,然后又看向顾泯,轻声道:“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永生不死,永远也看不到结果。”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之后,我好似又生出了希望,虽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可不可笑,但可笑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了,哪怕这次又是可笑,那又怎么样?你有一天跳出井口,看看天地,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够改变你自己的命运,但如果你能把自己的命运都改变的话,那么你为什么不能改变别的呢?”
“希望的种子我们曾经种下去过,但是都枯萎的,因此我再也不相信希望,可他们一直相信,我为什么不能再相信一次?”
“我希望你不要永远都做蛙和鱼。”
第五百二十七章 来人间一趟,不要白来
不管是蛙还是鱼,都是弱小的代名词。
生活在井下的蛙,甚至连完整的世界都不曾看到过,自然可悲。
而池塘里的鱼,即便再肥再大,也终究是池塘里的鱼,是别人的口中餐。
王座上的那人,曾经对人间已经失去一切希望,只是日复一日的留在这里镇压这条路,虽说千万年来,并没有出过任何纰漏,但是在他心里,也明白这样是没有任何用的。
可遇到顾泯之后,他那颗沉寂的心,燃起了一缕希望。
虽然只有一缕,但是也足以让他在这日月里,重新燃起希望。
顾泯苦笑不已,他问了三个问题,原本以为可以知道很多很多,但却没想到,在这三个问题之后,他其实得到的,还有无尽多的谜团。
如果这三个问题,是打开那道未知世界大门的钥匙,那当他推开大门之后,便看到了更多东西,同时便生出了更多的疑惑。
白寅告诉过他,在万年前,这个世间到处都是天才,只是他们陨落在了一场大战中,那段历史,也随着这大战消失在时间长河里。
而依着王座上那人的说法,只怕在更久远的时代里,他们这个地方,或许就是某些强者圈养的地方。
他们圈养的不是别的,而是那些修行强者。
其实本质上,这和养猪养牛没有区别,等着牲畜长大,然后将其带走,只有小的,留着来年再带走。
想到这里,顾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虽然依着王座上的那人所言,经过他们的努力,这里已经不再是猪羊。
但依着那人如此这般绝望,便说明那圈养他们的强者,无比地强大,让他们都很难生出对抗的心思。
所以他才一直说,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并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知道之后,会很绝望。
顾泯轻声道:“我很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我不会感到绝望的。”
到了如今,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脆弱的少年,他的心志,已经十分坚定,即便知道了真相,他也不认为自己会绝望。
“我在这里太久了,有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我告诉你也没什么用,但你变得强大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很多真相。”
那人的声音没有之前那般漠然,变得有了些温度,但还是充满了无尽的无奈。
“你会不会一直热爱你的世界?”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言语太过颓丧,那人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会的。”
从柢山到南楚,再到如今的天下,他自然都是热爱的。
他在这个世界成长,自然有着热爱。
或许也还是因为他还年轻,对一切,都充满着热血和朝气。
“既然如此……”
王座上那人缓慢说道:“我便让你再看看……”
他蓦然抬手,一道道幽蓝光芒,从他的五指中生出,然后变成一条条蓝色长线,迅速的朝着顾泯掠来。
涌入他的眉心。
蓦然一顿。
顾泯浑身颤栗。
一股苍茫的气息,涌入他的脑海里。
……
……
山川。
河流。
一望无际的平原。
还有奔腾流淌的河水。
一切的一切,都出现在顾泯眼前。
顾泯朝着远处看去,天幕之上,有着各种强大的气息散发出来,每一道都血气如渊,让人震撼。
那是超越金阙的境界,那是强大的象征。
远处山上,一头大鹏展翅高飞,它的身躯极大,一经展开,遮天蔽日。
顾泯喃喃道:“这是大鹏鸟?”
“不错。”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顾泯转过头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正是在王座上的那人。
如今的他,一袭黑袍在身,立于顾泯身侧。
不再苍老,不再颓唐,看着意气风发,强大的气息在身体里涌出,血气如渊,只是站在顾泯身侧,顾泯便觉着压迫感十足。
仿
佛对方只要愿意,伸手便能镇杀自己,而身为金阙巅峰的自己,没有任何抗衡的能力。
短暂的失神之后,顾泯回过神来,听着轰隆隆的声音,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在一条奔腾的大河旁。
那是一条满是泥沙的大河,河水里混合着被席卷带走的泥沙,但声势很大,如同一条咆哮的黄龙。
顾泯从来没有看过这样一条河。
他很清楚,自己所处的世界,没有这样的河。
“你姑且可以把这里想成数万年之前的世间。”
那人淡然开口,“这条大河,名为玄天。”
顾泯悚然一惊。
玄天河?!
在现存最古老的典籍里,曾经对此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说是人族,便起源于玄天河畔,只是后来无数修行者都不曾找到过那条玄天河,自然也无法辨别真伪。
但人们还是相信这个传说的。
就像是那些已经销声匿迹的异兽一般,虽然大多都没见过,但人们还是愿意相信它们是切实存在的。
“我们便是起源于这里吗?”
顾泯不敢置信的开口,但带着希冀,想要得到答案。
传说毕竟是传说,要当真看到答案,才能让人信服。
“神话里女祖以泥为人,这个世上便有了第一批人,但如果我们是被创造出来的,那么女祖又是何人?女祖又是如何起源的?”
那人摇摇头,自嘲道:“这个问题我们也在思考,只是没有答案。我曾想过,人族会不会是由别的种族突变而来,但想来想去,如果设想是真的,那么突变为人族的种族,又是如何起源的?这是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我想了很多年,都想不明白。”
世上有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眼前这个,便是其中之一。
顾泯也沉默了,如果要去刨根问底,只怕永远都看不到问题的尽头。
那人指了指天幕,那些时不时掠过的异兽,还有一道道强大的身影,平静道:“他们强大吗?”
顾泯点点头。
这里的人或者说是异兽,随便一个,放在如今世间,都可以横推一切,没有任何人能够与之抗衡。
他们不仅是金阙之上,应该境界比金阙之上,还要强大许多。
可是这样的人和异兽,竟然在这里,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他们便是井上的蛙,池塘里的大鱼。”
那人神情复杂的说道:“你再想想,那圈养我们的人,又会是何等强大?”
那人说着话,便顺着河岸缓慢朝着前面走去,顾泯赶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不离。
这个地方太陌生,也太危险。
但他的心神,也无比震撼。
随着他们一起向前,远处一座巨大的城池,便渐渐映入眼帘,那是一座用石头搭建起来的城池,但是无比广袤,几乎是郢都的几十倍,城墙更是高大,至少有百丈。
站在那巨城下,顾泯渺小的像是一个蝼蚁。
“这是……”
那人没理会他,只是一边朝着那座巨城而去,一边说道:“每隔一段时间,大概是千年,便会有人从那个地方而来,带走我们之中最强的修行者。”
那人指了指天幕。
顾泯这才注意到,原来在那边天幕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黑洞。
“最开始,我们将其称之为天罚。”
那人自嘲道:“人族最开始,是愚昧的,以为修行是逆天而行,太过强大,便会遭遇天罚,还傻傻地把那些人称为神使。”
这是上古的辛秘,那人没有任何保留的,直白都告诉顾泯。
“那些所谓的神使是别的世界的修行强者?”
这本是个没有什么意义的问句。
那人点点头。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将他们带走?难道是害怕我们变得强大了,威胁到他们?”
顾泯的心神稍微稳定下来,开始分析事情。
那人摇头道:“真相如何,我不知道。”
那个世界的事情,那人真的不知道太多,他只知道那个世界的人,太过于强大,自己这一方,毫无还手之力。
“但即便是蝼蚁,也总会有反抗的一天。”
常年目睹自己的妻女被欺凌,再软弱的男人,也有奋起反抗的时候。
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动辄便可移山填海的强大修行者们。
于是在漫长的筹谋之后,等到那些神使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爆发了,联合起了所有的强者,开启了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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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人指了指天空。
那处黑洞里涌出了好些身影,然后那巨城里,涌出了更多的身影。
无数的光华,开始在这里绽放,无数宝术道法,在这里显现。
那是当年的场景,也是他们对于命运的反抗。
顾泯默默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大战持续了很久,他们终于杀死了那些来自于天上的神使,但付出的代价,也相当惨烈。
死了很多人。
那座巨城也残破不堪。
“人是不害怕失败的,害怕的只是无意义的反抗。”
那些神使死去之后,很快便有更强大的神使会来到这里。
于是便是一直的大战。
许多异兽,便是在那个时候灭亡的。
顾泯喃喃道:“他们那边的强者太多,怎么能杀得完?”
那人点头道:“的确,他们的强者太多,我们是杀不完的,不仅杀不完,甚至于等到他们最强大的人物来到这边,那么我们就会毫无反抗之力。或许还要彻底毁灭我们的世界。”
那人蓦然转头,问道:“但这样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们却不担心,你知道为什么?”
顾泯说道:“他们既然圈养我们,那自然便是有所图谋,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因为自家猪圈里的猪开始反抗,便把所有猪杀完?
那自然是瞎来。
毕竟猪还是有用的。
那人点头道:“但这样的日子,过着总是会让人觉得提心吊胆。”
顾泯点头,他深表赞同。
有一柄刀,始终悬在自己的脖子上,好似随时都会取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事情,自然会让人感到心慌。
“后来的事情……就是有人隔断了那个世界来到这里的路,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再来到这边,但代价也极大。”
那人感慨道:“你是知道的。”
顾泯点头道:“后来修行便只能到金阙之上,再没有之前那般强大。”
这里面还有很多东西,但那人很显然不想细说,可顾泯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顾泯说道:“但万年前,他们还是来了。”
那便是白寅所说的那场大战。
顾泯想起那无边的血海,那一场大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比起上古的这场大战,要不及很多。
那人说道:“那边世界有太多强大的人,他们有我们想不到的手段。”
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保险的,尤其是当自己处于绝对弱小的一方的时候。
你的一切努力,或许在那些人眼里,都会是笑话。
“所以彼岸……”
顾泯没有说话,便被那人挥手打断。
“故事很多,但全部都是由旁人讲给你听的话,便没意思了。”
那人第一次露出微笑的神情,温声问道:“就你现在知道的这些,会不会让你生出绝望的心?”
顾泯摇摇头。
他不觉着绝望。
他虽然还是井底的蛙,但绝对很想看到整个天空。
那人看着顾泯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好像是想在他的眼睛里看出藏在深处的恐惧和绝望。
但没有。
只有无尽的希望。
那人又笑了,“原来真是个年轻人。”
顾泯沉默不语。
很多问题,又落在了彼岸。
但顾泯大概知道了些东西。
那人忽然摆摆手,“就这样吧。”
然后他一伸手,便推了顾泯一把。
顾泯眼前一黑,仿佛坠落到了无尽深渊之中。
一切都是那么虚幻。
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
第五百二十八章 翁婿
睁开眼时,已到海面。
仿佛一切,都是一场大梦。
除去记不清王座上那人的面容之外,顾泯把其余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名叫秋天的少年有些讶异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泯挑了挑眉,只是问道:“我去了多久?”
秋天愣了愣,然后试探道:“差不多有半炷香?”
他对时间没有那么敏感,但也知道,眼前的年轻人,离开的时间不长,反正是很快便回到这边的。
顾泯只是点头,不再说话。
仿佛之前经历,只是大梦一场。
只是他如今,更加迫切的想要去到彼岸。
“等到解决这些事情,我便前往彼岸。”
他喃喃自语。
秋天这个时候,又满是希冀的问道:“那个,回去之后,你们不会食言吧?”
他说的是白玉尘的承诺,他走这么一趟,的确是差点把命都搭上了,原本是坚信白玉尘不会骗他,但到了这会儿,他却有些发怵了。
人啊,好像都是这样,在什么都没有可失去的时候,便什么都不怕,可一旦拥有了些东西,便患得患失。
毕竟那是他唯一有的。
顾泯摇头道:“不会,如果他不愿意教你,我可以教你用剑。”
“为什么是用剑?”
“因为我只会用剑。”
顾泯很自然。
“也行吧,我不挑的。”
秋天有些勉为其难的样子,这让顾泯觉得有些好笑。
“你觉得我教你练剑,是你吃亏了?”
顾泯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世上的修行者,估摸着有九成,现在都愿意做我的弟子。”
秋天揉了揉鼻头,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少年,这会儿终于说了一句心里话,“大哥你吹牛比剑术更厉害吧?”
顾泯看了他一眼,终于不再说话。
这会儿,这位年轻皇帝真有杀他的心。
……
……
从北海来到北戎,在他这个金阙巅峰的修行强者的刻意提速下,两人只用了不到几日。
很快便到了冬境城外。
从城外缓行,很快便到了山间。
那座木屋还在,秋天便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这几日,两人算是成了半个朋友,之前秋天偶尔开口,顾泯也知道了他是和自己娘亲相依为命长起来的。
那木屋里,肯定便是他的娘亲。
就在秋天想要冲过去的时候,顾泯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怎么……”
秋天有些疑惑。
顾泯摇了摇头。
“别去。”
依着他的境界,即便没有看到木屋里有些什么,但已经能够感受到了,一具妇人的尸体。
秋天的娘亲,已经死了。
秋天看向顾泯,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一双大眼,瞬间湿润。
对于自己娘亲的感情,只有秋天自己最清楚。
顾泯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然后他松开了秋天的胳膊。
眼前的少年,毕竟要面对他应该面对的东西。
秋天在短暂的思考之后,跑往那边的木屋,推开门的时候,少年双手颤抖。
木屋里,有一具尸体。
是才死去不久的娘亲。
她闭着眼睛,脸上有些狰狞,脖子上有一道乌青的痕迹。
她是被人勒死的。
那个原本埋下不少钱的地方,已经重新被人挖开,里面的钱被带走了。
显而易见,有人为了钱,杀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秋天嘴唇颤抖,眼泪已经掉落到地上。
他原本想着,要是自己即便回不来,那些东西,也能够让自己的娘亲活一辈子,可没想到,这些东西,却是害了自己的娘亲。
“娘亲……”
秋天嘴唇颤抖,轻轻的跪下,然后趴在自己娘亲的身上。
从他记事开始,自己就是一直和眼前的娘亲相依为命,他从没想过没有娘亲的日子会是怎么样。
在他心里,自己不管去什么地方,不管在何处,都一定是会有娘亲在身侧的。
可如今,娘亲却不在了。
秋天泪流满面,无声的泪流,他这个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已经伤心到了极致。
顾泯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少年,摇了摇头。
生离死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个趴着的少年忽然爬起来,看向顾泯,抬头问道:“您肯定知道是谁杀了我娘亲?”
顾泯点点头。
他这般的修行强者,自然能够知道是谁留下的气息。
而且他还知道,那道气息,就在山间的某座木屋里。
“我不要修行了,您能给我一把刀,帮我报仇吗?”
秋天的眼睛里,满是血色。
修行曾是他的梦想,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所谓的修行,比不上自己的娘亲。
“修行之后自然能报仇,何必如此?”
顾泯看向他,眼里有几分同情。
“可我一刻都等不了。”
秋天攥紧拳头,如今的他,像是一头野兽,择人而噬!
顾泯叹了口气。
指了指山间某处。
然后看了一眼远处,一块生铁落在他手里,很快便变成一把刀。
秋天接过去,提起刀就往山上走。
顾泯跟在他身后,缓慢而行。
冬境城外,群山之间,有无数的木屋,这些人的身世大多相当,没有谁比谁更好。
但就是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不仅不会互帮互助,反倒是很害怕旁人比他自己过得好,自己在尘埃里,也想要所有人都在尘埃里。
这是一种很病态的心里。
但却是事实。
在山上的木屋里,有一对男女。
男人生得五大三粗,如今正在肆意地啃着手中的鸡鸭,另外一侧,还有个拿着新买的胭脂,正在脸上涂抹的女子。
女子姿色一般,但生得极为丰腴。
“当家的,既然拿了钱,也杀了人,怎么还不走,要是那杂种回来了,知晓了事情,咱们不就是个死字吗?”
女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担忧的开口
。
那壮汉含糊不清的说道:“人是晚上杀的,钱也是晚上拿的,没有人看见,咱们买的东西,也是跑了好几十里地去买的,没人知道,反倒是这会儿跑了,等那杂种回来,肯定会想到是咱们动得手,到时候他一个修行者,咱们能躲到哪里去?”
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大多都不是傻子,他们的脑子,甚至要比一般人,更为灵活许多。
像是秋天之前离开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
“但有了这么多钱,咱们还住着这样的地方,那还要钱做什么?”
女人有些埋怨道:“整天还要提心吊胆的。”
那壮汉冷笑道:“你懂个屁,有这么多钱,你带到什么地方去花?有命花吗?像是现在这样,能够隔三差五的吃上肉,已经是不错了,要是不小心,信不信你明天脑袋就搬家了!”
女子抿了抿嘴,她有些不高兴,缘由是自己即便是买了心心念念的胭脂,却也只能在屋里的时候才能涂抹,根本不能在外面去让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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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当家的,你是怎么知道那贱女人有这么多钱的?”
女人还是有些不解。
壮汉低声道:“她儿子当了修行者,能不给她钱?况且她儿子走后,当天就不接客了,这能是她?这些钱,咱们看起来是不少,但对那些修行者来说,就是个屁!”
女子低声笑了笑,然后又说了些闲话,站起来扭动了腰肢。
原本还觉着不错的壮汉,如今再去看这女子,其实眼中便早就透露着厌烦了,要不是总得小心翼翼的,他早就去城里找那些漂亮女人了。
放下啃得差不多的鸡鸭,壮汉就要去拿起一旁的铁铲,要将这些骨头都埋进去。
可下一刻,咔嚓一声,木屋的门就裂开了。
一个眼睛里满是血丝的少年,提刀站在这两人身前。
少年的眼睛里,满是仇恨。
而那两人眼里,满是惊惧。
……
……
顾泯站在山间,看着浑身是血的少年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少年身上多了一个小罐子,他点燃了那个居住了很多年的木屋,然后看了很久。
直到木屋变成了灰烬之后,他才转过头,朝着某处走去。
顾泯问道:“要去什么地方?”
秋天木然的转过头来,看着顾泯,摇了摇头,“不知道。”
一个人的希望,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但当那希望破灭的时候,便是世上最让人难受的东西。
秋天当初是有希望的,因为那些希望,他在北海上的时候,也觉得浑身都是动力,才能够熬到那万丈雪城前。
可如今没有了。
他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顾泯看着他。
“跟着我走吧。”
少年一脸茫然。
顾泯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轻声说道:“我觉得你练剑还不错,跟着我走,我教你练剑。”
顾泯深深地知道,如果现在自己不管他,那么很有可能他就会死在某个地方,尸体或许会被山林里的野狗给吃去,没有谁记得他曾经来过。
顾泯轻声道:“既然来了一趟这个人间,自然要到处看看,然后留下些痕迹才好。不要白来。”
——
肯定有第三章。
第五百二十九章 朕之心愿,尔等何违?
风雪大作。
越是有风雪的地方,顾泯便越往那方而去。
一路南下的顾泯,带着一个仿佛丢了魂魄的少年,终于在一座雪山上,见到了白玉尘和大应太后。
其实要找到这位北海之主,一点都不难。
他终日生活在最冷的北海,自然也会在这里。
白玉尘站在风雪中,虽说如今的他还是脸色苍白,但四海之主的气度仍旧还在。
毕竟是世上最强者之一。
即便如今,也是不改。
白玉尘也不觉得意外,他知道,顾泯终究会找到他。
“他怎么了?”
白玉尘看了秋天一样,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失了神的少年,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了。
这个少年的全部希望是他娘亲,如今他的娘亲不在了,那自然便没了希望。
想起那个妇人,白玉尘说道:“就此结束了苦难的一生,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顾泯说道:“苦难这种事情,谁又知道何时能够降临?”
白玉尘转过头来看了顾泯一眼。
这被说成是世上最俊美的两人,对视一眼,各不相让。
之前顾泯是晚辈,境界低微,在面对白玉尘的时候,气势或有不足,但是如今,他已经是天下共主,是人道帝君,气势一块,并不弱于白玉尘。
现在的顾泯,不管是境界和杀力,都已经不弱于白玉尘。
他已经足够强大。
“你走得很快。”
白玉尘也忍不住感慨,眼前的年轻人,从微末走到如今,也才短短几十年的光阴,几十年的光阴,对于世上大部分的修行者来说,不过是一个闭关的时间而已。
甚至有些动辄破境便需要百年的修行者,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顾泯说道:“我知道了很多事情,越发的觉得时间很珍贵。”
白玉尘知道顾泯经历了很多,生死也好,还是什么别的担子也好,这些东西,都是最能催发一个人成长的。
一个人修行数百年,远不如经历生死的几十年。
在最极端的处境里,虽说会险象环生,但也是最快的成长办法。
顾泯便是在这些里成长起来的。
极快也极难。
“庚辛剑主再加皇族血脉,你的天赋是世间第一,但很多人却会忽略别的东西,不过我看得见。”
白玉尘问道:“柳邑怎么样?”
顾泯笑了笑,“我准备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便回去娶她。”
言下之意,自然是来搭救你这个老丈人,让你去见证。
白玉尘看了顾泯一眼。
“四海之外都在生事。”
这是之前在信中,他便已经说明的事情,但是如今再开口,其实是想听听顾泯的想法,看看顾泯是准备怎么应对的。
顾泯点头道:“原本我把事情想得复杂了,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杀完那些足够强大的修行者。”
说完之后,他还补充了一句南海的那位南大王便是这样被他杀的。
白玉尘有些赞许的说道:“四海生乱,杀了那些生乱的,自然便能解决。”
接着他话锋一转,“天衍宗主却不好杀。”
之前和天衍宗主一战,白玉尘这般人物,都险些身死。
顾泯笑道:“再难也试试。”
南海的危局已经解决,北海的天衍宗主是四海外最强大的战力,只要杀他了,北海这边,也能解决。
到时候西海和东海,也好对付。
“之前梁前辈说要找些金阙强者一起出海杀人,这会儿想来,还真是个好办法。”
说到底,战争只是金阙强者的战争。
白玉尘说道:“当初你没这么强。”
只有强大的人,才会如此作为。
顾泯笑了笑。
然后这位年轻皇帝问道:“如今你还能杀人吗?”
说话的时候,他也看了看远处的大应太后,自从猜测到那位先祖还活着之后,他便有很多话想要问问这位大应太后。
白玉尘淡然道:“杀些金阙强者,倒是不难。”
他如今的伤势好了一些,对上天衍宗主虽然说不见得有什么胜算,但对上别的金阙境,倒是没什么问题。
毕竟白玉尘,也是强大到了金阙巅峰的强大修行者,杀些金阙强者,不难。
顾泯问道:“那我们三人,能把这些事情办了吗?”
顾泯对上天衍宗主,白玉尘和大应太后两人应付其他的金阙强者。
白玉尘挑了挑眉,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要和眼前这年轻人并肩杀人。
翁婿联手?
白玉尘觉得有点意思,便点头,算是同意了。
顾泯又与这位白宗主说了些闲话,然后便朝着大应太后走去。
如今顾泯,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年轻人。
对视一眼,大应太后便已经猜到许多。
顾泯也不绕弯子,直白开口问道:“那位大宁王朝的开国皇帝,还活着。”
说是相问,但明明却是陈述的语气。
宁启帝还活着,是顾泯判断出来的。
大应太后眼神复杂,在眼睛深处,闪过一抹惧色。
她都已经这般强大了,但是提及这个名字,她还是会下意识的感到害怕,毕竟这个人,太过强大了。
而且仿佛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你即便不按着他说的去做,但最后也会发现,你自己做的事情,都是他想要你做的。
这些事情,也是大应太后之后才想清楚的。
越是如此,越是害怕。
都这般强大的人物了,还这般能算计。
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害怕吧。
大应太后缓缓点头,“大应南下,也是陛下授意的,至于大应国运,虽说他并未明说,但我想,也是他的想法。”
这句话一说出来,便在告诉顾泯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
他现在拥有的这座天下,不是自己取的,而是宁启帝给他的。
顾泯自嘲一笑,“果然是把我当作棋子了吗?”
大应太后轻声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之前我以为他想要重新拿回这座天下,重建王朝,但后来一想,他这样的人物,怎么还会留恋天下呢?”
“后来他又在种种迹象中表明,这座天下是他给你夺的,一想,你是他唯一的后人,这天下他夺来给你,也算是说得过去,可是他都是这般人了,难道还会在意亲情?”
大应太后很疑惑。
因为从始至终,她都不明白,宁启帝到底在做些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猜不透一个人的动机,尤其是猜不透宁启帝的动机。
顾泯说道:“太史令谋划千年,原本以为自己能够覆灭大宁王朝和所有大宁皇族的血脉,应该是到了死前才明白,他要覆灭的大宁王朝是那个皇帝自己要覆灭的,他的一生,都是被操控的棋子,如今太史令死了,我就是那颗棋子。”
大应太后有些感慨,虽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有人愿意用千年的时光去做这些事情,便说明他所求的,一定是他们都没想到的事情。
“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不想再被他操控了。”
顾泯看向大应太后,“还有什么没说的,都告诉我。”
大应太后知道的事情相当有限,是因为宁启帝想要让她知道的,也就那么一点点。
所以很快,她便说完了一切。
顾泯皱了皱眉头,他很难在这有限的消息里,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沉默半响之后,顾泯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总觉得,只要我和他见面,事情便会有一个结果。”
大应太后摇头道:“即便你如今已经是金阙巅峰,杀力无穷,但对上他,我也想不到你到底会有什么胜算。”
除去宁启帝活得这些年生,要知道,即便是在千年之前,这位皇帝也是举世无敌。
真正的举世无敌之人。
千年前就只有宁启帝一人。
而千年后,晚云真人,才算得上是另外一个。
面对这样的强敌,大应太后不知道顾泯有什么胜算。
从柳邑那里出发,大应太后也有些担心。
顾泯摇头道:“如果这么害怕他,那定然是绝不可能胜过他的。”
……
……
天衍山顶峰。
一身黑衣的天衍宗主看着那株草问道:“他来了?”
那株草摇曳起来,一缕缕光华溢出,最后在天衍宗主身前,出现一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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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雪山上的顾泯和白玉尘几人。
看着画面里的那个年轻人,天衍宗主说道:“这么年轻的天下共主,真是罕见。”
之前的最后一次天地之争,天衍一脉的萧启将天衍戟带去那处战场,然后不仅全军覆灭,而且还将天衍戟丢失,而得到天衍戟的,便是顾泯。
之前已经有过耳闻,知道那个年轻人特别,但是当看到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
“倒是有一身好皮囊。”
那株草也称赞了一声。
顾泯的容貌,的确罕见。
修行者虽然在修行之后,自身气质会大幅度拔高,但也很难有顾泯这般的姿态。
天衍宗主看着画面的顾泯,微笑道:“他既然来了,那我便拿回天衍戟,再杀了他就是。”
“听说白玉尘要将自己的闺女嫁给这个年轻人。”
天衍宗主微笑道:“白玉尘的眼光倒是极好,我要是有个闺女,也难挑出比这个年轻人更好的夫婿。”
“只是这次,这对翁婿,或许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当真是有些可惜。”
天衍宗主摇了摇头,他充满自信。
的确,他是这世上最强的几人之一,理应有这些自信。
那株草默不作声。
对于这些事情,她不感兴趣。
画面渐渐消散。
那株草也不再摇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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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不想谈
风雪不停。
雪山上,两位俊美男子,在磅礴大雪之中,正在弈棋。
其实不论是顾泯还是白玉尘,都并非那种名动天下的国手,东海之主孟秋池,倒是精于此道,向来有着天下第一人的说法,白玉尘虽有涉猎,但棋力并不高强,顾泯在柢山上之时,常常与书虫对弈,只是后来随着柢山弟子越发的多了起来,那位书虫前辈也就不愿意示人了。
他一人藏在书楼里,再不与人交谈,就连顾泯之后去寻他,也没有得到回应。
除去那个对手之外,顾泯这些年,也是全数心思都在修行和这个世间的大小事务上,多年不下棋,棋力早已经不如当初了。
如此看来,两人倒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见得能够强过谁。
不过像是白玉尘和顾泯这般的修行大人物,既然要弈棋,自然不可能只是简单对局。
满天风雪,才是棋盘。
白玉尘握住一缕风雪,凝结成一颗棋子,挥手而去,落于半空悬停,顾泯神色不变,挥手以一道剑意为棋子,也同样落入半空中。
随着两人纷纷落子,半空之上,一道道雪线纵横交错,这才形成了一副棋盘。
“之前我收到消息,孟先生在东海之战中溃败,下落不明。”
顾泯虽然如今已经到北戎,但是往来信件,仍旧能够找到他,那些飞剑传讯,会将最新的消息,传递给他这位南楚皇帝,好让他判断是否要立即返回大陆。
如今的消息,也还算稳定,东海那边,孟秋池大败,下落不明,但好在南楚的大军及时赶到,加上观海楼的那些读书人奋力抵抗,这才不过只让东海蛮夷侵入陆地二百余里。
如今冠军侯贺无疾在东海,外加上还有几位自发赶赴而来的金阙境,其实东海局势,还能维持下去。
西海那边,两位剑仙已经退回海岸,古道真人赶赴之后,三位剑仙镇守西海,虽然面对那般多的西海蛮夷强者,显得有些苦苦支撑,但不管怎么说,西海局势,算是稳定了。
对了,信上还说,南海那边六明和六尘和尚,已经赶赴东海,有这两位金阙在,也让顾泯安心。
北海尚未出兵,阿桑写信来询问,要不要她深入北海,看看情况。
不过最后顾泯还是将其否了。
白玉尘淡然道:“孟秋池有心病,这么些年,都想不透自己到底是个修行者还是个读书人,之前运气好,能够走到这一步,但往后,想不通,就没得走,如今这般,倒也怪不了旁人。”
东海之主一直是四海之主里境界最低的那个,不过孟秋池那般年轻,大家也都觉得,他过些时日,也就强大起来了,如今白玉尘这般开口,顾泯才知道,其中内幕,并不简单。
“天衍修行多年,天赋异禀,说他是四海之外最强之人,倒也不为过,只是东海外,似乎还有个强者。”
白玉尘落下一子,两枚白子瞬间便有一条白线连接,在棋盘上,竟然是顷刻之间,便已经绞杀了顾泯的黑子。
这并非是下棋,而是在修为境界上的比斗。
顾泯落下一枚剑意棋子,稳住颓势,这才继续说道:“四海之外谋划千年,就是为了重返大陆,真是不怎么好对付。”
白玉尘又落下一枚白子,淡然道:“世上的事情,哪里有这么好办的,你拿天下,若无人相助,能拿下来?”
白玉尘超然世外,有些事情,的确是看得清楚。
顾泯还没给白玉尘说过这些。
但对方却已经凭借很多事情,已经将其看透了。
顾泯说道:“老和尚死在南海了。”
白玉尘难得的沉默了,他和老和尚算是相杀许多年,但其实他的内心,对于这位老和尚,还是颇为敬佩。
“彼岸……”
顾泯看向白玉尘,想要知道这位,知道多少。
白玉尘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知道的不多,你应该都知道。”
对于彼岸,白玉尘其实真的知道不多,老和尚让他之后去见他,可他转头去了北戎,还未回去的时候,便已经得知老和身死。
“北海底下的那道深渊,你不知道?”
顾泯就是想知道白玉尘知不知道那下面的秘密。
白玉尘看着他,“王座之上的尸体,你见过了?”
顾泯皱眉道:“尸体?”
难道白玉尘当初去到了那深渊之下,不曾知道,那个人是活着的?
白玉尘皱眉道:“难道不是尸体?”
……
……
北海海底,那处黑色深渊之前。
宁启帝和赤发,立于一侧。
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气息,赤发微微蹙眉,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但觉察到了危险。
宁启帝浑然不在意,只是吩咐道:“就在此地等朕,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必下来。”
他说的是不必,不是不能。
帝王心思,有些时候,便体现在这其中的微末上。
一个字眼,透出不少信息。
赤发汉跟随宁启帝已经很多年,自然能够觉察到宁启帝如今,有些别的感觉,赤发皱眉道:“臣不放心陛下。”
宁启帝盯着那道黑色深渊,淡然道:“朕不想死,便无人能够拿走朕的性命,且放心。”
说完这句话,他一步踏出,落入这道黑色深渊里。
他下降的速度极快,也没有去看那些绝壁上的字符,要不了多久,便已经坠落到了之前顾泯来过的地方。
底下是蔚蓝海水,看着无比顺眼。
眼前是王座之上,枯坐万年的男人。
“好久不见。”
宁启帝缓慢开口,声音温和,就像是在问候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没有任何敌意,的,但仔细感受,也没有任何的情谊。
王座之上的那人缓缓睁眼,然后沉默了很久。
仿佛有些记忆,藏在脑海深处,要一直回想,才能回想起来。
终于,他缓缓吐出两字,“你回来了。”
有些感慨,有些震惊。
仿佛回来这件事,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从井上回到井底,还是一只蛙。”
宁启帝自嘲道:“只是曾经,看到过天空之外的景象。”
那人又一次沉默了。
他将这个地方称作井底和池塘,能够走出这里的人,不多,去而复返的人,眼前这人,是唯一一个。
不等那人开口,宁启帝说道:“你见过他了。”
那人知道,宁启帝说的是顾泯。
“那是个眼里充满希望的年轻人,他很有潜力,和当年的你,差不多。”
在那么漫长的时光里,总是有些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能让自己记住的,其实也不多。
顾泯是一个,宁启帝是另外一个。
其实
很多事情,就像是如今这般,充满偶然。
“当初你离开这里,看到了什么?”
王座上那人,第一次有些急迫的开口,在他心里,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再重要,但宁启帝,实际上是其中一颗希望的种子,他当年也对他抱有希望,后来他认为,这颗希望的种子已经没了生机。
但如今,却发现,这颗种子却是发芽了。
宁启帝平静道:“所有人都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他们想要改变结果,都是痴心妄想,我看了很久,决意做些什么。”
宁启帝的想法,老和尚知道,并且赞同,但是除去这个老和尚之外,那边的所有人,都对他的想法,并不赞同。
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个疯子。
王座上的那人,虽然不太清楚事情到底是些什么,但隐约能明白一些,“他们经历的多,见得多,恐惧自然就多。”
宁启帝摇头道:“那不是恐惧,是老迈。”
老便昏,便聩。
是昏聩。
王座上那人皱眉道:“但他们强。”
是的,修行路上的修行者们,走在后面的,是年轻人,是有激情的,他们想要有着美好,但他们弱小。
而那些走了很远的老人,虽说昏聩,虽说在宁启帝这样的人来看,都不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可他们老,所以他们强大。
强大的人,如果不想讲道理。
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要是有可能,我想把他们杀光。”
这是平静的宣示,也代表着宁启帝的决心。
王座上那人叹气道:“怪不得,他们都觉得你是疯子。”
年轻的没有年迈的强大,这是因为时间的积累,但是年轻的,却不一定没有年迈的想得多。
宁启帝的想法,不容于世。
“但你能够从那边回来,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那人第一次表示了自己的赞叹,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几乎是不会发生的。
“我受了很重的伤。”
宁启帝第一次说出了这个秘密,其实不管是在帝陵复生之后,还是之后操控世间局势,旁人都觉得他深不可测,强大无比,不可匹敌,但实际上,他受了伤。
而且很难根治。
“在情理之中。”
那人说道:“能够回来已经是登天之难,你这样的人,要是不死,的确会成长到一个很高的地步,只是未必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宁启帝说道:“我想到了办法。”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空间的气息,都颤抖起来,海面也有些翻腾,这足以说明,眼前这个人,有多惊讶。
他见识过了世间沧桑,一颗心早已经平静,谁能想到,听到这样的话,他居然也会激动起来。
“确实可行。”
宁启帝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千丈山的那个道士,在等着我死去,但我要是不愿意,自然不会死。”
宁启帝嘴角有一抹讥讽。
在他告知彼岸那边自己要做些什么之后,所有的人,其实除去害怕之外,想了很多办法,也调度了很多档案,最后已经查出了他重伤在身,理应活不了多久。
所有人都想他死。
“他们的确老了。”
那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千丈山那座名为彼岸的道观,他也知道,其实除去老和尚之外,那处地方,理应是唯一和彼岸能够交联的地方。
老和尚如今死了。
“稍后我会去一趟千丈山。”
那人已经明白宁启帝要做的事情了。
他要,切断和彼岸的所有联系。
从此彼岸那边,将会对这边,一无所知。
未知,是营造恐惧,最好的办法。
那人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如今对宁启帝要做的事情,第一次来了兴致,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宁启帝张了张嘴,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在这里,只能有三个人能够全然明白自己的想法。
老和尚听过之后,说了一句若是再年轻一些,要和宁启帝同行。
这个镇守人间数万年的存在,听过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我恨不得将一身修为,尽数予你。”
那人说道:“这是我这数万年来,听过最有意思的话。”
宁启帝也笑了。
同道者少。
但有这么一个,也是足够。
宁启帝说道:“事情虽难,但我时日无多,也无法做成了。”
那人叹息一声。
宁启帝的想法,的确是一个很大胆的想法,而且也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可正如宁启帝自己说的那般,他如今的确不适合了。
“你不是已经找到了能够治伤的办法?”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原来是舍不得。”
宁启帝笑道:“的确是舍不得。”
舍不得。
到底舍不得什么?
两人都没说透。
在彼岸道观里,宁启帝说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但实际上不是给他们机会,而是舍不得。
“是因为他太好看?”
那人难得开了个玩笑,但是他和宁启帝都没笑。
像是他们这般要做大事的人,不会为这些事情发笑。
“你看了人间数万年,都未曾看到什么让自己觉得满意的,所以一直枯坐,但不也是在看到他之后,便觉着有些不同?”
宁启帝笑道:“世间一切,都是这般,在绝望中那么多年,但总归是没有彻底绝望,没有彻底绝望,便总是能在某个时候,看到希望,希望这种东西,以前我也觉得可笑,但后来,便相信了。”
那人说道:“那要我如何帮你?”
宁启帝来找他,当然不会是平白无故,的确,是宁启帝要让他帮忙。
这世上,宁启帝只有这么一个人,是他会去求的。
“帮我看着。”
就这么四个字。
那人没说话。
很久之后。
“嗯。”
……
……
重归深渊之前,赤发就在原地。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以后不必跟着朕了。”
赤发一怔,在帝陵里守陵的三位,那头大黑驴早就在很多年前死去,朱厌因为仇恨,也死在了顾泯的剑下。
他从未有过什么反叛的心思,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对离去和自由
,早已经不放在心上。
可如今,宁启帝却突然告诉他,以后不必跟着了。
赤发说道:“臣不明白。”
是的,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明白,为什么如今宁启帝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宁启帝说道:“你如今一只脚已经迈出金阙,想要去彼岸看看,那就去,朕不拦着。即便不去,你游历世间,也还能活好些年。”
赤发没说话。
宁启帝笑道:“我们君臣一场,到了如今,总算是好聚好散,也算是唯一了。”
千年之前也好,千年之后也好,在宁启帝身边的人,大多数下场都凄惨,千古一帝,也是千古最无情之人。
赤发是个例外。
“臣虽不知陛下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却愿意追随陛下一生。”
这也是如今赤发的想法,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
宁启帝说道:“不知我道,何来同道而行?”
赤发苦笑道:“陛下嫌弃臣愚钝,不曾告诉臣这些事情,可臣也还是想看着陛下去做那些伟业。”
宁启帝摇摇头。
这位千古帝王,轻声道:“到了如今,一切事情都那么顺畅,甚至超过了朕的预期,朕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无比美好,你我之间,也美好一些,不好吗?”
赤发沉默了。
然后他缓缓跪下,朝着宁启帝行了大礼。
宁启帝笑了笑,消散离开。
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又到了那名为彼岸的道观前。
千丈山,风和日丽。
彼岸道观,一如既往平静。
看着这座道观,宁启帝走了进去。
重新出现在那庭院之中。
那个道人,仍旧背对着他。
“你们都想朕死?”
宁启帝讥笑开口,“可朕却不想如你们之愿。”
那道人淡漠道:“你所行之事,无人能够接受。”
宁启帝说道:“记住朕之前的话。”
说完这句话,他退出道观。
不等答复。
悬停于彼岸道观之前,宁启帝仰头而观天幕,一抹阳光,落在他的额头处。
宁启帝微微一笑。
浑身气势,开始不停攀升。
在以前,一直都是被人看作是个读书人的宁启皇帝,在此刻,体内气机复苏,血气如渊,一道道磅礴的气机,在身体里缓慢苏醒。
笔趣阁
强大之处,展露无遗。
天幕之上,雷声大作。
万里之外的雷云,尽数开始汇集到千丈山上空,仅仅片刻,这上面积压的雷云,只怕便有千丈之深。
这是天地之威,压迫感十足。
宁启帝一身白衣,缓慢化作一袭雪白帝袍。
帝冠出现在他的头顶。
自从离开帝陵之后,便没有这般打扮过的宁启帝,重新变成那个千年之前,举世无敌的强者。
当初他在世上无敌手,四海慑服,万般一切,都在掌中。
他当初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延续统治千年。
一座王朝,任何人,都无法推翻他的统治。
那会是一个完全被他统治的时代。
但他选择了另外的道路。
雷云积压,缓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在旋涡里,无数雷光生出,一缕缕紫色的电弧,在云海里闪现。
恐怖至极!
宁启帝平静道:“滚!”
言语吐出。
身上气势瞬间炸开,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在宁启帝身上生出,涌向天幕。
雷云被迫开始被拆离。
那些雷云,开始渐渐消失在天幕上。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足足有数十丈粗壮的天雷,落入人间!
宁启帝面无表情,一道道耀眼光华在他衣袖中涌出,然后在半空中堆积在一起,纠缠不已。
一条狰狞白龙,仰天而啸!
直面雷光。
这是天劫。
当他这样的强大人物,展现出了这个世间不允许的境界之后,天地自然要生出感应。
但对于宁启帝来说,并不在意。
他从不惧天。
与此同时,北海深渊里。
王座上那人缓缓抬头。
然后多年不曾起身的男人,缓慢的站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一身黑袍,重新出现在身上,他站到崖边,看向底下的海水。
蔚蓝海水,开始翻腾。
海底有绚烂光华,开始复苏。
那人伸手下压。
天地无声!
海水瞬间复归平静。
那人盯着海面,平静道:“都安分一些。”
……
……
千丈山。
那条白龙,遇上天雷。
竟然不躲不闪,张开一张大口,竟然将那雷光尽数吞下。
宁启帝仿佛早就想到会有这般结果。
并不意外。
他一步踏出。
临近彼岸道观。
天地之中,破碎之声响起!
在他身前的空间,竟然是在片刻之间,便有些扭曲,而后生出一阵阵的波澜。
涟漪阵阵。
彼岸两字,出现裂痕。
那可是有了数万年历史的东西,一直完好,看似普通,实际上无比的坚硬,换做顾泯,只怕是递出一万剑,也无法损伤。
但在这个时候,竟然有破碎的危机。
“尔敢?!”
一道巨大的身影,突兀生出。
那个身着灰衣的道人,出现在道观之前。
他转过身来,满脸怒容的看着宁启帝,“何敢如此?!”
宁启帝不理会他,只是又往前走了一步。
铺天盖地的威压,涌向那灰衣道人。
灰衣道人脸色苍白,但更多的还是愤怒,他在这些年里,从未见过敢如此行事的人。
但在愤怒之下,其实还有无奈。
他真身并不在此。
但他仍旧咬牙,一挥衣袖,道袍激荡,恐怖的气息,充满寂灭,蔓延出来。
“此事仍有余地,何必如此决绝?”
他漠然的声音,在这里响起。
宁启帝平静道:“朕不想谈。”
第五百三十一章 风声海深
不算北海海底深渊里的王座上的那人。
整个世间,在这百年之间,最强者,大概有两人。
半座天下的主人,坐镇南陵,无人胆敢忽视的大祁皇帝。
整日在柢山修行,一心想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的常遗真人。
在常遗真人离开人间之后,北海之主白玉尘短暂的可说得上是第一人,但在如今,其实他和梁拾遗,乃至于如今的顾泯,天衍宗主,差距都并不大。
这些只是世人眼中的最强者。
但一直以来的最强者,其实还是宁启帝。
这位千年前的绝世强者,千年前和千年后,一直都是最强之人。
第一人,自然也要有第一人的气魄。
哪怕如今的宁启帝是重伤之躯。
但他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气魄。
那条巨大白龙,已经吞下雷电,哪怕此刻它浑身上下都在冒着雷光,但也在天地巡游,显得无比霸道!
是的,也应该霸道。
这毕竟是宁启帝啊!
灰衣道人大怒,眼看天幕,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把拂尘,然后他朝着天幕一挥,万般玄光,朝着天幕掠去。
每道玄光都带着寂灭的气息,那是纯粹的杀意,是天地之间,最为强大的力量。
像是他这样的修行者,自身便有天地,已经不用借助天地的力量。
换句话说,就是他自己,便已经比天地强大太多。
宁启帝大袖一挥,一抹白色,出现在灰衣道人的眼前,这仿佛便是天地之间,最为洁白的东西。
与此同时,巡游天地的白龙呼啸而下,狰狞龙头张开大嘴,将之前吞没的雷光,尽数吐出。
不过此刻,已然变成雪白之色。
威势更胜过之前!
灰衣道人再次怒斥,“顾宁,当真要如此大逆不道?!”
声震四野,好似每个字,都落在宁启帝的心间。
刹那之间,宁启帝的脑中,便有无数的波浪兴起!
大宁皇族在史书上记载,都并非顾姓。
甚至往前推到宁国之时,皇族也并非顾姓。
但大宁皇族的始祖,的确是顾姓。
这其中有了许多波折,三言两语之间,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大宁皇族都知晓的,那就是顾姓,才是他们原本之姓,因此在大宁王朝覆灭之后,仅存的后人来到南楚建立国家,恢复了顾姓。
至于那个宁字。
宁启帝以国号为名,这是因为他认为在这世间,再无别的名,能够配得上自己。
因此在之前前往彼岸的时候,宁启帝便自称顾宁,这也是灰衣道人查到的内容。
仅是片刻之后,宁启帝心中便宁静下来。
那道雷光,随即轰碎那个灰衣道人的身躯。
剩余雷光,轰入千丈山顶,洞穿这座高山!
散落雷光,让不少树木,都在这里被烧焦!
但在刹那之后,那灰衣道人,又是重新凝结出了身躯,不过肉眼都不可见的是这一次,他的身影要比之前黯淡一些。
于是那条白龙又撞了下来。
连续两次,灰衣道人的身躯都破碎开来,但又会随即再度出现。
宁启帝冷笑道:“还能重铸多少次?”
“若是真身来此,你我打得天地破碎,总归是有个胜负,可一道投
影,在朕面前,又能如何?”
这是极其嚣张霸道的话语,但是宁启帝的确有嚣张和霸道的资本、
谁叫他是宁启皇帝?
话说到了这里,那个灰衣道人也不是软柿子,哪怕他的真身并不在这里,但常言到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况且他的身份,也是贵不可言。
于是在片刻之后,他便伸出了手。
修行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再不需要什么法器,自己的身体,便是最好的法器,也是最强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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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普通的手,仿佛积蓄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不管是天上还是天下,都无法逃出这只手笼罩的范围。
可惜宁启帝并没有逃。
他不会逃。
他的衣袖激荡而动,有强大气息在身躯里升腾而起,在短暂间,他便迎上了那只手。
他也伸出一只手。
两只手,在这里轰然相撞。
顷刻之间,天地忽然停滞。
不管是那些还未完全消亡的雷光,还是那些已经烧焦的树木,在这个时候,都蓦然一停,仿佛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事物,都被暂时停滞。
一声巨大声响,如同雷鸣一般,剧烈响起。
两只手附近的空间,纷纷破碎,如同一面镜子,就此打碎,露出一片片黑色的空间。
那是真正的空间被击碎的场景,在这些破碎的空间之后,便是被修行者称为黑洞的东西。
那是一种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空间,当强大的修行者将空间击碎的时候,便能进入其中。
但天地之间有伟力,自然能将其修复。
但如今在两人交手之时,这些黑洞,却很难复原。
这足以说明,强大的修行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无视天地。
灰衣道人身上的磅礴气息,一道道流出,在这场对敌之中,他不愿意处于下风。
光是那些气息,便能够知晓他的强大之处,况且此时并非是他的真身,倘若他的真身降临,又不知道是何等光景。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天上散去的雷云,在这一刻,好似重新凝结,而且更加紧密,以至于一时间,夜色便徒然降临。
繁星出现在天幕之中。
那些相互连接的星星,绽放出了无尽的星辉。
刹那之间,一片星光,洒落人间。
无数流星,突然朝着人间而来,因为速度太快,以至于星星的周围都生起火光,遥遥看去,好似是一场天火,落于人间。
这场天火,要焚烧这人间的一切污秽。
当然,最为主要的,便是焚烧那个身着白色帝袍的男人。
他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污秽,只要他身死,这里自然,只能剩下光明。
灰衣道人自信地看着宁启帝,他这手段,无比玄妙,漫说是宁启帝,即便是和他境界相当的人物,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看透其中的玄妙。
如果看不透,那就只能硬接。
可是当真能够硬接下来吗?
灰衣道人对此,很有信心。
直到下一刻。
一道白光,在宁启帝掌心绽放,仿佛在无边黑夜里,突然出现的一抹光亮,将要照耀人间!
世间万物,都有运转之规律,哪怕是这些流星,也是如此。
旁人或许看不清楚这其中的玄妙之处,但是宁启帝怎么又看不透。
“无非是多活了些年,要不然你在半刻钟之前便该死了。”
宁启帝充满自信和嘲弄的声音再度响起。
自信是自己的,而嘲弄便是他给那灰衣道人的。
那道白光猛然绽放,破灭星辰!
灰衣道人脸色大变,一声厉喝从口中响起,他将更多气息蔓延而去,试图阻止那道白光,但却是枉然。
一条白龙,再度出现,巡游天地,击碎无数流星,那些流星在它的龙爪之下,仿佛就像是一颗颗石球,轻易便碎裂开来。
灰衣道人到了这会儿,都还没有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和他交手的人,并非一般的修行强者,而是这人间千年,唯一一个可称千古一帝的人物。
千古帝王,哪里这么好杀?
那些流星被白龙捏碎,而后它冲向天幕,击破夜色,将光明重新带回人间。
宁启帝一挥袖,灰衣道人的身形,有些摇晃。
他的身份无比尊贵,活了那么多年,境界那么高深,即便如今这里不是真身,但除去宁启帝之外的任何人,在他眼里,也都是蝼蚁。
可以随意碾杀。
但在宁启帝眼前,似乎他自己和蝼蚁,也没有太大区别。
宁启帝一步跨出,来到对方的身前。
一只手,按住灰衣道人头顶。
宁启帝漠然地看向他。
眼神就像是看蝼蚁一般。
这样的侮辱,让灰衣道人愤怒到了极点。
可是在那只手下,他有些屈辱的不能动作。
片刻之后。
灰衣道人的身影,再度破碎。
然后再度出现。
这一次,是肉眼可见的黯淡。
宁启帝悬停在彼岸道观之前,看向远处烧焦的树木,仿佛只有这些东西,才能提醒人们,之前发生的事情,并非幻像。
连续几次破碎身形,已经让灰衣道人明白,如今的自己,很难和眼前的这个人抗衡。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
他缓慢开口。
“事情不是不可商量。”
灰衣道人有些服软了。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宁启帝太过强大,让他有些无奈。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还是之前那句话,“朕不想谈。”
这是宁启帝意志。
也是他的行事方法。
灰衣道人怒道:“你要做的事情,万世难平,没有人会允许你动手!”
宁启帝平静开口,“朕要做的事情,本就不用任何人允许。”
随着这句话出口,那彼岸两字,有一半,都变成了齑粉。
而宁启帝此刻,脸色也苍白了些。
灰衣道人的身影更是变得有些虚无。
但他看向宁启帝,还想进行最后的劝说。
“没有人不努力,大家都在为了这些事情而做出自己的努力,为什么你一定要打破所有人的希望?”
灰衣道人有些痛心疾首的开口。
宁启帝没说话。
只是下一刻,彼岸两字,消失不见。
他早说过了,不想谈。
那便是到了任何时候,不管如何人说任何话,提出任何条件,他都不会谈。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世上哪两人
彼岸两个字彻底消失,那座道观,如今也有十分剧烈的变化。
在庭院里,那些木牌,纷纷倒下。
灰衣道人的身躯又黯淡了一些,他怒斥,“顾宁,无数代人,数万年之心血,你要一手毁去吗?!”
宁启帝漠然的看着他,“与朕何干?”
天底下的事情,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两句话,与你何干和与我何干。
而天底下最让人感到痛苦的,却是无能为力。
尤其是像灰衣道人这样的人物,他无比强大,如果真身来此,他甚至认为自己会在顷刻之间便轰杀宁启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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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这道投影,的确没什么能做的。
其实这道投影,都有金阙之上的实力,不过在面对宁启帝的时候,他这个境界,仿佛便显得不值一提了。
灰衣道人张了张口,想要进行最后的劝说,此处彼岸道观毁去,那么彼岸和此地的联系便算是断了,以后的修行者可以离开这里前往彼岸,但是彼岸那边,就再也不会知晓,这边的境况。
断了联系倒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断了联系之后,宁启帝还在这里,他要做些什么,便再没人能够感知了。
宁启帝看向那边正在不断虚化的道观,平静开口道:“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不管是谁来,朕都不会改变心意。”
他的脸色很苍白,但心志很坚定。
灰衣道人错愕道:“那你当初所言,全然不作数了吗?”
宁启帝淡然道:“为何不作数?”
灰衣道人脸色复杂,然后便明白了。
他深深地看着宁启帝,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调整身上的气势,要和这个绝世帝王做最后一搏。
那把消失的拂尘,重新出现在他手中。
灰衣道人看了一眼天幕,此刻星光已散,天光如旧,但千丈山,已经是满目疮痍。
再看那彼岸道观,此刻已经残破不堪,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倒塌。
灰衣道人衣袖里,忽然出现了满袖星光,然后他一挥拂尘,无数的星光,从拂尘上洒出。
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一道道大道气息在刹那之间,便融入了星光之中,让这里的威势暴涨,顷刻之间,宁启帝身前空间,尽数破碎。
在这个地方,灰衣道人不可能能比宁启帝更强,但是宁启帝俨然身上有伤,若是能够再度激发对方的伤势,或许他能够在这之中,找到一抹胜算。
这不是两人的对决,甚至不是简单的生死之战,两人之间的胜负,关乎着很多事情。
这是无数代人的努力,是否要在此地付诸东流的可能。
有人曾推演天地,将世间一切,都放入彀中,却不曾想过,那个曾经不起眼的一枚棋子,在如今,却已经到了能够左右大局的地步。
宁启帝从不认为自己是棋子,因为从他前往彼岸之后,他便很明确的知晓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除去修行的时间短一些之外,其余的,都不弱于那些修行了千万年里的绝世强者。
有些人生来便是天才,而天才从来不局限于修行天赋上。
宁启帝看着这片空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一步便踏入其中。
无数磅礴的气机,在这之中,疯狂涌出。
千丈山整座山都震动起来。
一大片已经烧焦的树木,在顷刻之间,竟然敢都开始重新冒出绿芽,仿佛是死而复生
。
那是无上道法。
宁启帝始终没有动用任何法器,只是沉默的在那片破碎的空间前行,一边走一边嘲弄道:“即便能让万物复苏,又能如何?”
灰衣道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因为他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一切,但都没能拦下眼前的宁启帝,如果对方真当走到他身前了,那么一切便注定了。
灰衣道人有些绝望的仰头看了一眼天幕。
“徒之奈何?!”
然后他的身上,绽放出最后的强大的气机,要在这里最后一搏。
可就在这个时候。
天上某处,有涟漪突然生出。
一道涟漪,在某一点生出,然后蔓延到了整个天幕,仿佛这个时候,天幕便成了一片湖。
湖面落下了几朵花。
让人生不起任何反抗之意的强大威压,开始缓慢的生出。
那道威压太强,光是一生出,便让人生出难以隐藏的惧意。
宁启帝停下了脚步,仰头看了看天。
一抹潮红,在他脸上生出。
像是墨汁滴落宣纸,而后渲染开来,看着倒是有些好看,但在这个时候,宁启帝的身躯,已经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知道,有人要从彼岸强行来到此地了。
由此可见,他要做的事情,影响到底有多大。
宁启帝轻描淡写的抹去嘴角的鲜血,而后平淡道:“如果能来,那你就来吧。在此地,朕未必不能杀你。”
声音不大,但的确是告诉那个正试图强行前往此地的强者让他做好准备。
……
……
一片混沌之中。
像是一块夜幕,但却也有许多光亮。
这是一处古怪的存在,不知道是在世间某个地方,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在世间。
而是在世间之外。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这片空间之中。
那道身影微微抬手,一缕缕光华在手中溢出,铺就出一条大道,直通远处。
只是他还没踏上这条大道,在刹那之间,这条大道便被挤压,然后破碎。
那些光华,碎裂开来,被空间里的别物消解。
那道身影也因此摇晃了片刻。
逆流而上,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像是他这样的境界,想要从彼岸回到此岸,更是不容易。
他再次伸手,再度构建出一条大道。
只是这一次,同样的命运,那条大道,瞬间破碎。
那道身影皱了皱眉头。
然后便听到了宁启帝之前的那番话。
他没什么反应,修行到他这个地步,有些事情,早已不放在心上。
他当下面临的困境,不是说到了此岸会不会死在宁启帝的手上,而是自己到底能不能跨过这片空间,去到此岸。
“竟如此难行。”
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代表着那人的疑惑,也有些不解。
但更多的,还是别的。
他忽然转头,看向某处。
在那片混沌中,还有着一条路,虽说早已经被人阻断,但还是有着残留的痕迹。
他眼中光华闪过,一道道神光在眼中冒出,判断出了那条路的大致走向。
于是便不再犹豫,他朝着那条路而去,只是走得缓慢,仅仅是数步之后,他的衣袍,便有了些损破。
这意味着,这条路也并不是简单易行的道路。
他朝着前方走去,然后看到了一片蔚蓝海水。
然后他走了进去。
……
……
北海底下,深渊深处。
王座上那人早已经站在这边,看了许久的海水。
之前这片蔚蓝海水有些翻腾,但已经被他镇压,所以平静了很久,但到了这会儿,海水却是重新翻腾起来。
哪怕他再度伸手,也压不下这些海水。
那人明白了。
有人来了。
时隔很多年,有人重新走上了那条路。
但他知道,那绝对不会是另外世界的修行强者,而应该是来自彼岸的强者。
想到这里,那人的脸色有些生硬。
那条路当初阻断,便早已经告诉过世人是为什么,如今有人重新,而且还是彼岸的那帮人。
这意味着什么?
那人低头看着那片海水,沉默了很久之后,眼见海水越来越沸腾,他的眼里,寒意也是越来越多。
“可否借道?”
那道身影也感知到了王座上那人的存在,并没有立即出手的打算,而是开口相问。
来到这边,打架要万般小心。
因为像是他们这样的强者,一个不容易,便会对这个世上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那人没说话。
那道身影已经快要在海水里显现出来。
镇压此处数万年,不曾有任何一人通过这个通道来到这里,可如今,想要打破的,并非是别的世界的修行者,而是彼岸的修行者。
这让那人脸色难看的同时,心里也很愤怒。
“借道!”
那道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虽说是借,但他如今的身形,几乎便已经要出现在海面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动了。
他从崖上跳了下去。
磅礴的气机随即生出,然后撞向那道身影。
海面生起滔天巨浪,那人站在浪头上,用力一踏!
海面瞬间平静。
那道身影,遭遇重击,倒飞出去,在一处空间里,撞碎无数的光亮,吐出一大口鲜血。
最后堪堪停下之时,脸色已经是颓唐不已。
他脸色大变,不曾知晓,居然在这个地方,还有这样强大的人物?
可是这等事情,为何不曾有人告知?
他的脑海里,充满了疑惑。
下一刻,那人竟然穿过海水,又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看了那道身影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强大的气息,涌向那人。
那人再次被击飞,撞碎无数光亮,直到消失在王座上那人的目光里。
而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他,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无比安静,但是眉目之间,满是厌恶。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天下之战(一)
这个世间的修行者,称呼那个地方彼岸,而那个地方的修行者,便称呼这里为此岸。
彼岸的修行者,要比此岸的修行者强大太多太多。
那个被击退的修行强者,更是彼岸修行者里的佼佼者,要不然他也不会穿过这么凶险的空间,想要来到此岸。
宁启帝所要做的事情,太过荒唐,让他们这些人,坐立难安。
所以才会冒险从那边过来。
他境界颇高,只要能够降临到这边,他便有信心直接抹杀宁启帝,继续维持这个地方的原貌,但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他通过那段已经阻断的道路,要踏足这里的时候,事情变化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被击退了。
竟然毫无反抗之力,便被人这般随意打飞。
这种事情,放在以往,他从来没想过。
可事实就是如此,让他不得不相信。
在这个地方,的确有一位在修行路上走了很远很远的修行强者,坐镇此地。
“怪不得那位都有些闪烁其词……”
捂着心口的那道身影喃喃自语,想起了自己在启程之前,那位曾对他说过的话,事到如今,他其实明白了,自己来到这里,实际上除去是他们想要诛杀宁启帝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查探此人的生死。
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当作了一枚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自己的生死,完全落在了那出手的强者手里。
只是这位强者,到底是为何在这边?
有他在,只怕是那位也不敢说有必胜的可能吧?
那道身影在思考许多事情,但没有想到,下一刻,他身前的空间忽然开始扭曲,一片片碎裂,远处的光亮,在顷刻之间,也碎裂开来。
王座上那人,漠然出现在他身前。
他不仅离开了此岸,似乎还想将他打杀在这里。
那道身影身上的气机散开,露出真容,是一个容貌平凡的男子,看不出太多出彩之处。
实际上也是出彩之处,尽数被王座上那人给夺去了。
在王座上那人面前,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臣民,根本不敢太过于对视。
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那人开口致歉。
“天玄山李玉堂,见过前辈。”
修行路上,达者为师,即便对方不如他的年岁,到了如今,也要该如此开口。
这是对对方的尊重。
王座上那人吐出几个字,“活还是死。”
李玉堂一怔,一时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晚辈在那边,肩负颇多,前辈如何……”
话还没说完,那人又是一挥手。
无数气机瞬间涌出,将他击飞,再度撞碎无数的光亮。
到了这会儿,李玉堂已经是奄奄一息。
王座上那人身影消散,无视此地对修行者的禁锢,来到李玉堂身前,淡然
道:“既然不想死,便答。”
李玉堂脸色难看,一张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只剩下惊恐和敬畏。
对方的境界,还要超乎他的认知。
如今对方出口,他只能缓缓点头。
“如今彼岸,谁做主?”
听着这个问题,李玉堂仰起头,有些震惊。
……
……
彼岸道观碎裂已成定局。
那灰衣道人原本感受到那道威压,还有些侥幸之心,但那道威压瞬间消失,让他在刹那失神之后,才想通了一点。
“他还没有死……”
灰衣道人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灰衣道人坐镇此地,其实也有找寻北海底下那人的任务,但直到如今,却始终没有线索。
他曾以为,早在万年前,这位便已经死了才对。
可是如今,他才明白了。
那个彼岸过来的强者,宁启帝对上也讨不了好,唯有他,能够刹那之间,便将其驱逐、抹杀。
看着宁启帝,灰衣道人皱眉道:“他肯出手,你早就见过他?!”
依着那人的身份,别说是宁启帝,就算是彼岸,也没有几人能够有资格见他,更别说是请他出手。
宁启帝不说话。
灰衣道人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即便你能见过他,可你要做的事情,如此大逆不道,如何能够请动他出手?!”
宁启帝朝着他走去,再次把手放在他脑袋上。
磅礴的气机从他掌心里弥漫而出,看着这位灰衣道人,宁启帝淡然道:“同道,自然相助。”
说完这句话,灰衣道人的身躯渐渐消散,最后只留下他恐惧的面容。
到了最后他消散在天地间,而且再没有重新凝结。
与此同时,那座道观,也到了最后的破碎阶段。
一片崖都塌了。
在这里,再没有彼岸道观。
这也意味着,除非是那边的强大人物亲自来到这里,要不然彼岸再不会清楚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即便是那边的强者跨越那些空间来到这里,也要看看北海底下的那王座上的男人,愿不愿意让他进来。
一切尘埃落定。
宁启帝面无表情的开始吐血。
不仅是破碎道观还是破碎灰衣道人的投影,对宁启帝来说,都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般容易,更何况他身上有伤,并非鼎盛之时。
一袭黑袍,出现在边已经断裂的崖上。
是北海底下王座之上的那人。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离开北海底下的深渊里,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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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启帝看向他,由衷的说了一句,“多谢。”
他很少这样说话,能够让他这么说话的,也不多。
眼前这个,算是一个。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然道:“我问了许多事情,发现他们的确是错的。”
宁启帝挑了挑眉,之前在北海底下两人有过交谈,但有些事情,他认为不重要,便没说。
但那人开口去问事情,自然便会知道全貌。
知道一切的人,想法或许会不一样,但应该和那些同样很老的人一样。
因为他本身也很老。
但是却不一样。
那人说道:“他们竟然走了这么久的错路,再不改变,结果就肯定还会是那个结果。”
“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有你的魄力。”
那人微笑道:“像是你这样的人,需要更广阔的天地,有了天地,你会更强大,更有可能改变。”
宁启帝不说话。
彼岸那边的修行者,已经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他如果出现在彼岸,或许会被立即围杀。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那人看向宁启帝,眼里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见过了宁启帝之后,他开始燃起希望。
对他来说,宁启帝比顾泯更有希望。
宁启帝没说话,只要愿意,他的伤也可以治好,前往彼岸之后,有了这位开口,那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胆敢再袭杀他,或许他也会在很久之后,站在很高的地方,俯瞰人间。
他会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要如今,他点头。
宁启帝却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何必回头?”
他拒绝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人没有苦难,只是缓缓坐下,看了看远处,这会儿,已经临近黄昏。
宁启帝走过去,和他坐在了一起,沉默了一会儿,宁启帝说道:“酒圣杜康的酒给了那孩子,要不然还可对饮。”
世间唯有那九坛酒,才能配得上两人。
可惜最后两坛,顾泯当场喝过一坛,最后那坛一气,也是被他带走,后来他喝完半坛,九坛酒,最后只剩下半坛了。
那人笑了笑,“要喝酒。”
然后他拿出了一坛酒。
“这酒不是什么酒圣酒仙酿造的,只是我几万年前,在街边随手买的,后来一个人,便再没有喝酒的念头,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喝?”
别说是一坛酒,就算是一坛马尿,在放了几万年之后,都理应不凡。
这样的酒,不输酒圣所酿的酒水。
打开封泥,酒香四溢。
之后,这两人喝了一场酒,从黄昏时刻,一直到夜幕降临。
夜色深沉,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今夜的夜色,依然是繁星点点,但好似还是有些不同。
好像黯淡了不少。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天下之战(二)
顾泯和白玉尘在雪山上待了很多天。
之所以待这么多天,除去是白玉尘需要修养之外,还有就是如今西海和东海的局势,都被控制的不错。
所以他才有耐心等着白玉尘恢复伤势,毕竟他的身体越好,那接下来的局势,才更好。
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大的风险,毕竟天衍宗主不会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是北戎的王,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所有事情,理应都在他的探查之下,即便顾泯和白玉尘的境界足够强大,也不可能完全瞒过他。
白玉尘想明白一件事。
之前也告诉顾泯了。
他说,天衍宗主知道他回来,也非常欢迎顾泯过来,因为他想要在这里,将他杀死,然后将天衍戟带走。
天衍宗主比顾泯更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无论是国战还是别的什么战争,只要杀掉对方最强的人,而保证自己不死,那么这场战争,便会有定论,自己一方,肯定到最后就能胜利。
而且天衍宗主也是这么做的,天地之争持续了很多年,地灵一脉几乎将天衍一脉,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最后如何?
天衍宗主一人出手,便镇杀了地灵一脉的强者,而后天下大定。
如果是这样,那么白玉尘之前重伤,秋天渡海,都实际上在他的计划之内。
顾泯说道:“这样说起来,他的伤势定然是有办法在短时间里好转的。”
不管一个人有怎么样的阴谋,但只要那个人没有相应的实力,那么他的阴谋其实就没多大的意义。
天衍宗主即便很强大,也不是对他们能够成碾压之势的,所以他的状态,才是这个局里的重中之重。
“我以前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看到的那样,但后来想了想,很多秘密,我们不知晓也是应当,但我绝对不会因此而害怕。”
有些人见过了太多自己感到无力的东西,便会觉得很痛苦,而渐渐对所有的一切失去希望,那这样的人,在很多时候,自己便会变成很颓然的人,很平凡的人。
而少部分人不会这样,他们会更努力的前行,想要有朝一日变得更加强大,那这些人,便往往才是出彩的那部分人。
顾泯自然是后面的那部分人。
白玉尘看了看他,然后说道:“有些人死掉,也不值得人伤心。”
顾泯苦笑,这句话的真意,他当然能够听出来。
白玉尘忽然问道:“若是我死在这里,柳邑不会被你欺负吧?”
这样的话,很难被他说出来,尤其是还是这样的语调。
他这个时候,很像是一个普通的老父亲,在操心自己离开之后,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未来会如何。
顾泯摇头,坚定的说道:“不会的。”
白玉尘说道:“你以后去了彼岸,也该快速强大起来,柳邑的天赋和心性,去彼岸没有问题,但彼岸理应凶险。”
顾泯有些意外,因为这个时候,白玉尘怎么都好像是在交代后事。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要是不回去,柳邑会伤心的。”
他知道白玉尘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他不愿意这位北海之主在这里生出死志,因为这样往往会出事。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这个北海之主,因此只能说起柳邑。
白玉尘说道:“若是有可能,自然不死,这些年对她都不算好……”
说到这里,白玉尘顿了顿,然后便闭上了嘴巴,好似这样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都有些难以启齿。
他毕竟是北海之主,是世上有数的大人物,不是那种喜欢拉家常的邻家老汉。
顾泯
忽然问道:“天底下的父亲,是不是看着自己的闺女出嫁都会有捏死那个男人的想法?”
白玉尘看了顾泯一眼,然后轻飘飘的说道:“捏不死而已。”
之前他没有这种想法,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顾泯笑了笑,“结束了这些事情之后,我便回去娶她,不过寻常人家娶亲,都是有父母等着被拜的,我和柳邑,只能拜你,你要是死了,我倒是有些省心。”
白玉尘摇头道:“别说这些话,一般憧憬未来,都是很容易死的。”
顾泯没回话,只是想起了好些小时候的时候,他那悲惨的童年,最美好的光景,只在父皇离开人间之前,他那个时候还很小,但还好自己的记忆力真的不错,还是能够记住。
如今他已经长大,不过父皇母后,就都不在了。
后来上山之后,日子也要顺心许多。
白玉尘问道:“我听说你在少年时候,便能杀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他也是亡国太子,也是皇家出身,但是十二三岁的时候,便让他杀人,他或许做不到。
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些年,随着顾泯一步步走到高处,总归也是让人都知晓了。
坊间对于帝王轶事,总是乐此不疲。
没有什么比谈论一个皇帝更有意思了。
顾泯点了点头,到了这会儿,什么都没什么好隐瞒的。
白玉尘感慨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人说梁照的心志会比你更坚定。”
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在白玉尘看来,如此年幼便能递出那一刀的顾泯,自然在心志上就要比梁照更坚定。
可事实上却是,这些年梁照都一直有心志坚定冠绝同代的说法。
白玉尘没要答案,而是自己说道:“梁照从来都不如你,任何方面。”
这是来自于他最高的肯定。
顾泯一时之间,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还是那句话,世上有多少人能得到白玉尘的肯定?
顾泯笑了笑,他明白了,这是白玉尘认定了自己,觉得自己做他的女婿,是不错的。
好吧,在大战之前,这肯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顾泯说道:“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这是一个年轻人,对他心爱的姑娘的父亲说的话。
当然,做这些,是不让自己喜欢的姑娘伤心。
看着顾泯,白玉尘有些失神,他纵横人间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没人说要护着他。
也没人有这个能力。
如今却这般。
他有些感慨,但没说话。
然后雪山上便起了一阵风。
这为他们的谈话画上了一个完美的结局,但同样也是为之后的事情,拉开大幕。
风雪忽然呜咽起来。
身着黑袍的天衍宗主赤脚出现在雪地里。
周围十数道强大的气息,若隐若现。
来了。
这是个预料之中的结果。
但并没有立即动手。
天衍宗主在远处看着顾泯,半响之后,才缓缓说道:“当真不凡。”
顾泯这般年岁,便如此强大,这是不凡。
然后天衍宗主自顾自走来,在白玉尘身前坐下。
在风雪里煮茶。
茶香缓缓弥漫而出。
天地之间并无杀机,一片平静,仿佛从来都没有什么大战,只有故人叙旧。
白玉尘看着风雪凝结而成的茶杯,缓缓推开,来到顾泯身前,“如我所想不错,你的确是在等他来,既然如此,你的敌手,也不是我,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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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尘的伤势没那么快好,如今和天衍宗主打,胜算不大。
天衍宗主看向顾泯,看向这个容貌和境界天赋都十分出众的人物。
“要是没有我,你或许能成为一统四海和四海之外的人物。”
天衍宗主有些感慨,因为他看到了一轮朝阳,还没有高悬天幕,便已经映照四方,无与伦比,自己已经是天才,但是就以天才来论,在顾泯面前,他觉得自己还差得远。
“果然是一脉相承。”
他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
结果顾泯只是看了天衍宗主一眼,而后笑道:“朕不觉得,难道有了你,朕就不能一统四海之外?”
锋芒毕露的一句话。
年轻的朝阳,其实本该这样。
天衍宗主没有动怒,只是问道:“我的东西,可否给我?”
他说的是天衍戟,当初萧启带着前往那处战场,而后便被顾泯夺去,如今一直在顾泯身上。
他有了天衍戟,才是最强的那人。
顾泯摇头道:“朕拿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再拿出去的道理。”
天衍宗主笑而不语,他只是伸手,然后顾泯便皱起了眉头。
天地之间,风雪骤停。
白玉尘脸色如常,可大应太后,在此刻已经微微有些色变。
光是这一刻,便能够看出在场的这些人的境界高下之分。
白玉尘顾泯和天衍宗主在一线之上,而大应太后,却要差一些。
顾泯皱眉的原因不是因为天衍宗主出手,而是在这一刹那,他藏于身上储物空间里的天衍戟,在发出感应。
神兵有灵。
顾泯很快便恢复如常,即便那天衍戟是天衍宗主的,但他此刻,也不愿意归化。
这不仅因为天衍宗主有了此物,会境界大增,依着他的战力,这会是很麻烦的事情。
还有许多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在这里,已经开始交手了。
天衍宗主神情平静,相隔万里,加上顾泯的境界,他想要拿回天衍戟,自然不容易,可是如今顾泯就在眼前,天衍戟也在眼前,天衍宗主要拿回天衍戟,还真没那么难。
但两人也要交手。
在微末的空间里,立刻便有东西破碎,而后一道道凌厉的剑意,在这里生出,绞杀一道雄浑的气机。
天衍宗主脸色如常,只是这样看着顾泯,而后有大片的空间在这里破碎,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这是骇然的景象。
顾泯脸色忽然有些苍白。
然后一杆在燃烧的大戟,从那个黑洞里慢慢出现,最后立在了风雪中。
两人之间的交手,没有分出胜负。
那杆大戟要出现,是因为它是属于天衍宗主的东西,而天衍宗主又在这里,和别的没有什么关系。
天衍宗主笑道:“你看,是我的东西,终究会回到我的手里。”
顾泯没说话。
“那天下呢?”
不知道是谁这么开口。
天衍宗主说道:“我想要的,好像也都能拿到。”
顾泯皱眉道:“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反正朕没听过这般没道理的话。”
话音落下,一口飞剑,悬停风雪中。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天下之战(三)
不管怎么说,那杆燃烧的大戟,终究还是出现在天衍宗主眼前,有了天衍戟,这位强者,会有最强姿态。
他本就是能和白玉尘一较高下的人物。
而白玉尘,理应是如今的大陆第一人。
白玉尘看着那杆大戟,想着顾泯不是用刀,要是用刀,自己的冰魄刀也倒是可以借出去。
但转念一想,看向那柄飞剑的白玉尘,又有些哑然失笑。
顾泯是不是如今的剑道最强之人,这不好说,毕竟在他前面,还有两位剑仙在,那两位剑仙,便是前后两位西海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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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顾泯的佩剑,定然会是世上最为锋利的剑。
柢山至宝烛游珠。
或许可以说是柢山至宝,烛游剑。
这可变万物的法器,原本会是世上最为特殊,最为神器的法器,可自从它变成了历代柢山掌教的佩剑之后,仿佛就只成了剑。
对旁人来说,这是暴殄天物,这东西放在旁人手中,会有更多作用。
但对于历代柢山掌教来说,是剑也就够了。
剑修不需要太多东西,能有一柄剑,也就够了。
况且历代柢山掌教,都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剑仙,当然之中也有一段中断的历史,大概就是在晚云真人之后到常遗真人之前。
至于常遗真人,虽不用剑,但也挺……
顾泯在年少时候便能掌握这柢山至宝,但也很少将它用来做些别的。
他虽然奇遇不断,但是依然是一个纯粹的剑修。
一个纯粹的剑修,并不畏死。
天衍宗主缓缓抬头,淡然道:“我本就是个不喜欢动用阴谋诡计的人,所以这场大战,会很公平。”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顾泯,但实际上却是想对白玉尘说。
当初在冬境城见面,他本就不想和白玉尘交手,因为没有天衍戟在手,并非最强的自己,那样即便有个结果,他也很不满意。
可来的偏偏是白玉尘,即便再如何不想和他交手,但还是打了一场。
白玉尘如今复原无法,再不可有第二次机会。
好在之前试探,已经知道顾泯的境界和杀力,已然不弱。
这一战,会很痛快。
天衍宗主说道:“即便你今日死了,我也会善待大陆百姓,因为我们本就曾是同胞。”
不管北戎的这些族人离开大陆多少年,在这里又待了多少年,但他们和大陆的那些人族,始终是同样的血脉。
打断骨头都连着经脉。
“在这之前,有人劝我等回到大陆,就把你们全部都杀光。”
天衍宗主眼中有一抹讥讽,“我已经将他杀了。”
顾泯说道:“朕要是杀了你,此地百姓,也会一视同仁。”
这已经透露出了顾泯在解决这四海之外的麻烦之后,便要将这四处脱离大陆许多年的族群全部都纳入版图中。
这可是千年前的那位宁启皇帝都不曾做到过的事情,顾泯要是做到了,就会在历史上,真正的超过那位大宁王朝的开国皇帝。
也有可能会成为这万年里,最为了不起的君王!
天衍宗主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白玉尘,问道:“你觉得我能胜过你的这个女婿吗?”
天衍宗主绝对
是这北戎千年来的第一天才,而且和别的天才不一样,他还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天衍一脉一直不如地灵一脉,因此一直都很是低调,默默修行,直到成了天衍一脉的宗主之后,都并不张扬。
要不然那些人也不会知道,原来天衍戟,早就已经认了他为主。
直到某一天,他的终于走到了所有人都没有走到的地方,终于可以俯瞰这个北戎的时候,他才站了出来。
这一切,都颇为不易,但是结果是好的。
白玉尘淡然道:“你可以再等几年,再来问问。”
天衍宗主微笑道:“依着他的成长速度,再等几年,即便我自认是个天才,也终究会倒在他的脚下。”
他这番认知很是客观。
的确,再给顾泯一些年,只怕世上便再没有任何敌手,能让他分神了,他也会成为第二个宁启帝,举世无敌,统御天下!
天衍宗主看了看远处,然后微笑道:“别死了,等会儿说不定你我还能一战。”
等到时候,重伤对重伤,倒也可以一战。
白玉尘没理会他。
天衍宗主走过去握住那杆大戟,然后整个雪山的飞雪都停滞,整座雪山生起一股热浪,有些飞雪,就在这里开始消融。
白玉尘皱了皱眉,他并不是因为感受到了天地之间,始终游离的那威压,也不是因为这些热浪,让他难受。
只是他想起,如果是放在以往,他可以淡然的唤出风雪,以此抗之。但是如今,他即便能如此,也不是敌手。
顾泯没那么多在意的,他甚至都还没有握住那柄烛游。
天地之间再热,能够让烛游熔断吗?
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
那他什么时候握剑,又有什么区别?
一场大战,在顷刻之间,一触即发。
天衍宗主看了顾泯一眼,身形消散,留下了一抹烟火。
顾泯看了白玉尘一眼,然后也笑了笑。
这处战场留给他们两人。
顾泯和天衍宗主之间的厮杀,另有地方。
白玉尘点点头,然后缓缓站起来。
他之前一直都是坐下的。
大应太后挑了挑眉。
坐着的白玉尘,和站起来的白玉尘,的确不是一个人。
白玉尘伸了伸手,一柄冰刀缓慢凝结,出现在他的手中。
正是冰魄。
白玉尘说道:“等会儿快些动手,总归不能让那小子死了。”
大应太后苦笑道:“即便我愿意,可真有这么容易?”
白玉尘没说话,因为这个时候,他们两人身前已经出现了十几道身影。
都是金阙强者,其中几道,甚至透出的气息,已经到了金阙巅峰。
其实这些年,藏拙的人不仅是天衍宗主一人,天衍一脉,其实也有好几位大修行者,藏得很深。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便安定了一切。
靠的自然是实力,而不是别的什么。
所有人都在看着白玉尘,多数人眼中有些炙热,只有少部分人,眼中透出的是复杂。
北海之主,当真是这么好杀的?
即便要杀,只怕他们也会死伤惨重。
但又不得不杀。
白玉尘提了提刀。
之前融化的风雪,忽然大了些。
……
……
顾泯和天衍宗主第一次交手的地方,是在冬境城。
这座曾经被白玉尘和他打破的城池,如今迎来了第二次灾难。
两道身影出现在冬境城前。
一阵连绵的雷声响起,像是春天的春雷,让人忍不住翻身。
然后便是一道烈焰绽放,冬境城之上,气温瞬间升高,在顷刻之间,城里那些青石板上的积水,都被蒸发,而后有裂痕随即生出。
一杆燃烧着烈焰的大戟,在这里出现,手持大戟天衍宗主,用力一挥。
破灭的意味,就此出现。
顾泯站在街道上,看着这一幕,无比复杂。
之前他已经想过这位天衍宗主到底有多强大,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会儿才明白,原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天衍宗主。
他如今展露出来的境界,实在是太可怕了,让顾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让顾泯有些失神。
北戎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天衍宗主境界深不可测,但是不管如何,到了如今,整个冬境城的人们,才近距离的观察到了天衍宗主真正的强大。
换做一般的强者,说不定在这个时候就崩溃了,可是对于顾泯来说,这只是他看到的挑战。
天衍宗主绝对没有宁启帝强大。
这一点,他无比确定。
自己在之后,很可能要和那位先祖大战一场,那再这之前,天底下没有比天衍宗主更为适合的对手了。
所以顾泯要和对方一战,这无可厚非。
站在街道上,顾泯看了看一旁院子里探出头来的孩子,笑着问道:“有水喝吗?”
那孩子怯生生的,很快便缩回头去,但很快有声音传了出来。
“水都干了!”
顾泯点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
然后他递出了一剑。
大片蔚蓝出现,给这座城带来了一片凉爽。
这是柢山剑诀里的潮生剑诀, 正好可以对付烈焰。
不过顾泯对这剑诀,修行的并不精深,仅仅片刻之后,自己的那一片蔚蓝,便被烈焰破开。
大片的烈焰,洒落人间。
空气之中,充满了热浪。
看着极为骇人。
对于在冬境城的百姓们说,这一幕,便仿佛末日。
其实这是极为奇怪的景象,因为在挡住这些烈焰的是顾泯。
但那些百姓看到了站在天空里的天衍宗主之后,便没有了任何的愤怒和埋怨。
这是人心。
毫不客气的说,天衍宗主已经得到了人心。
这是一件还算是可怕的事情。
顾泯感受到民众的想法,于是皱了皱眉。
而后他收回潮生剑诀,改用青龙剑诀。
一条白龙,穿行在火海之中,这一幕,让天衍宗主皱了皱眉头,但其实在远处的天空里,还有两个人在看着这一幕。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天下之战(四)
依着如今顾泯和天衍宗主的境界,即便有人藏在天空里,也该被他们发现。
更何况两个人动起手来,威势足以撕裂天地。
在这片空间里,几乎没有人能不被他们发现。
当然,这两个人是例外。
一袭白袍的宁启帝和一袭黑袍的王座上那人,便在此处观战。
他们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比交战的两人境界更高,也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发现。
那人看着那条白龙,没有说话,只是眼里有一抹淡淡的欣赏。
这样的情绪,当然瞒不过宁启帝,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他还很弱小。”
“但会很快强大起来。”
走到金阙巅峰,成为这个世上一等一的强者,换做旁人,只能仰望,但对于宁启帝和那人来说,这的确很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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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放到彼岸里,需要极大的魄力,所幸你有这份魄力,但你又怎么知晓,这并没有做错?”
那人在感叹。
他虽是宁启帝的同道者,但是依然有很多担忧,他担忧这件事的失败,因为这很有可能搭上两颗希望的种子。
这其中一颗,是顾泯,另外一颗,自然是宁启帝。
宁启帝说道:“我也不放心,所以我一直在看他。”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直白道:“想来你最开始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
宁启帝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坦白说道:“是的,最开始,他应该和我的那个傻儿子一样死在我手里,只是我的傻儿子太傻,我便想看看,他要用性命去护住的那个少年,到底有什么魅力。”
当时在帝陵里,大祁皇帝和太史令两人大战,那个时候宁启帝复苏,想要斩杀谁都不难,只是后来他看到自己的傻儿子将那个少年推了出去,然后宁启帝便存了些看看的心思。
其实那些时日,是顾泯最为凶险的时日。
宁启帝在彼岸遭受的重伤,根本无法复原,而这位皇帝陛下,找到了另外的办法。
可以彻底治愈他的伤势。
是的,那个办法是顾泯。
他是一味药。
他身上有宁启帝的血脉,宁启帝找到无数天材地宝,加上顾泯,便能让他重新复原。
如果他要动手,顾泯活不到如今。
可看着这个年轻人,他慢慢地改变了想法。
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他发现了在他身上有很多闪亮的地方,有许多他曾经有的,曾经没有的东西。
他看见了一个在同等年纪里,比他更优秀的人。
于是他想继续看下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如今。
“四海也好,天下也好,都是我给他的考验,他如果能够扛过这些考验,那我会去见他,如果扛不过,我便杀了他。”
是的,一旦顾泯无法通过宁启帝的考验,那么这位千古一帝,就会直接斩杀这位无比优秀的年轻人。
天下大势,在陆地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北边的大应太后,是他的人,在南边,那场皇子夺嫡,也是他在操控,整个天下,都是他设下的局,这一切,都是为了考验那个年轻人。
这是他第一次向人袒露心扉,听到的人,也只有一个。
那人感慨道:“只是需要境界更高而已,你为何还要让他去做这个天下
共主?”
做皇帝,肯定都是影响修行的,自古都是这般。
宁启帝说道:“彼岸不是一个好去处,让他去沼泽里,自然要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内心,我想来想去,没有什么比做天下共主,更能让他明白世间险恶了。”
帝王无情,要应对许多,相应的,帝王的心智会比旁人厉害得多。
宁启帝便是明证。
他不想要顾泯成为梁拾遗那样的人,也不愿意顾泯成为女子剑仙那样的人,光有境界,或许能够解决一些问题,但面对那件事,一定会差些。
他要培养的人,一定要什么都是顶尖。
“但境界天赋是最重要的。”
宁启帝补充道:“但如果他最后没能达到我的要求,我会有些遗憾。”
只是有些遗憾,但没有后悔。
宁启帝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曾后悔。
顾泯不知道自己最后的考验是什么,但摆在眼前的天衍宗主如果不能击杀,四海之乱不能平息,那么他肯定便失败了。
而失败便面临着死亡。
虽然他并不知晓。
宁启帝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是我对这世界,最后的期待。”
听着这话,就连那人都沉默了。
这是多么沉重的话语。
最后的期待。
……
……
顾泯要是知道那边两个人的对话,只怕如今的心境会受到影响,但如今他不知晓,所以他格外认真。
天衍宗主的境界足够高深,一举一动之间,似乎都能牵动天地,一招一式之间,都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而顾泯却不在意。
因为天地虽热,他却不热。
那杆燃烧的大戟虽然恐怖,但他却不怕。
一切只要不怕,便没什么事情。
顾泯握住烛游。
天上便有了一场雨。
一场雨,会解决冬境城里的处境,但谁都没想到,那场在天空里的烈焰,没有熄灭,大多数雨水,在半空便被蒸发。
而侥幸来到地面的雨水也是无比滚烫,就像是才烧开的开水一样。
冬境城冒出白雾,将天幕映照的像是仙境一样。
一道剑光,斩开了这道貌似仙境的地方。
白雾遇到剑光,自然而然的分开,不敢有半点阻挡,那些烈焰,在面对这道剑光的时候,也是如此。
那道剑光在天空中缓行,仿佛不管是谁都能够躲过去,但偏偏天衍宗主没能躲过去,他被这道剑光切开了。
身形断开,但又在顷刻之间合了起来。
面无表情的天衍宗主甚至还转头看了看那道远去的剑光。
然后点了点头。
这是他此生看见过最强的剑。
甚至和白玉尘的刀,不分上下。
但他绝不会死在这样的剑下。
于是他挥动大戟,大戟上的烈焰,将扫过的空间,纷纷燃烧起来,扭曲的空间,发出了镜子碎裂的声音。
一大片黑洞出现,透着死寂的气息。
顾泯没退,反倒是迎了上去。
两人开始交手。
轰!
一道道巨响传出。
那是真正的强者在这里交手。
也是这场大战,真正开始凶险的地方。
两个人都清楚,到了这会儿,要是有人分心走神,出现什么纰漏,那么他肯会死的。
这不是什么无趣的话语。
而是事实。
顾泯的剑很强大,尤其是当顾泯用尽了全力,要倾力出剑的时候,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够拦下他的剑。
天衍宗主和他交手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发现上面已经有了几道剑痕。
虽说还未斩开他的衣袍,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在一定的时间之后,顾泯就能斩开他的衣袍,那么再过一些时候,是不是就能斩开他的身躯。
天衍宗主知道,只要让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活着,在某个时间,这样的设想,就会成为事实。
但他还在出手,还有更大的可能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前,先斩杀那个年轻的皇帝。
天衍宗主的身躯忽然变得极其高大,他手中的天衍戟气息也更加恐怖,顷刻之间,大戟朝着顾泯压去。
好似一片天地,压在顾泯头上。
而年轻的剑仙,只是攥紧了手中的剑。
……
……
天衍山顶峰,那株草幻化而成的年轻女子,看向远处,然后眉头皱起。
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个女子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想要离开这里。
她惊惧之余,还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自己才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人物,从来没想到,竟然这世上还有人能够比她更强大。
伤势未复的她,刹那之间便远遁万里。
出现在了海面上。
但下一刻,有一袭黑袍和一袭白袍便出现在这里。
两人看着她,都没什么情绪。
女子皱眉,想要再度遁走。
她的身影,突然淡化,可下一刻,想要遁入虚空的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虚空中抓了出来。
王座上那人淡然道:“许多年不曾离开北海,这次出来看看,才发现还有你这样的漏网之鱼。”
这么多年,王座上那人一直都在海底,不曾离开,这一次离开,他只去了两个地方,先是千丈山。
而后便是这北戎。
他的强大,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所以一旦出现在北戎,那株草就肯定会被他发现。
女子怒道:“你我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
她重伤未愈,战力不比当初,但让她如此害怕的,不是自己的状态,而是自己即便无伤,也好像无法战胜那个人。
他太强大了。
如今的她,甚至也不见得能战胜宁启帝。
她没想过,这个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人物。
“你们应该都在彼岸才对!”
女子有些歇斯底里,她很不愿意死在这里。
宁启帝看着她,“说些我们想知道的,或许你能够不死。”
那人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可即便如此,也给了那女子十分巨大的压力。
她此刻很绝望。
因为再一次,性命被别人掌握在了手里。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天下之战(五)
那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但没有一点温馨,只有无穷的恐惧。
女子看向那两人,那两人也在看着她。
在短暂的时间之中,他们便几乎确定,眼前的女子是从彼岸那边来的,那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的?
为什么当初王座上那人并没有察觉?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就连之前的李玉堂,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外,也被人察觉,可这女子来到这里,却从来没有被人知晓,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通道,存在在这个世间,而外人并不知晓。
这是他们担忧的事情。
宁启帝盯着那女子的眼睛,直白说道:“之后我们问的,你若不据实回答,那马上便打杀你,不会有丝毫意外。”
这位千年前的人间之主,盯着女子眼睛,沉声道:“你是如何来到此地的,前因后果,皆要说清楚!”
那真身是一株草的女子,看向两人,眼神犹豫,但在顷刻之间便赶紧点头,因为在短暂之间,他便感受到了杀气。
很足。
“我曾被人追杀,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此地,那追杀我之人,境界高妙,至少已然是半圣。”
女子之后开始详细说起之前那场追杀,自己是如何惹怒一个半圣,然后又是如何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一一说清楚,并没有半点隐瞒。
“我以野草为本,修成真身,原本以为在大道上,还能前行颇多,谁知道被旁人觊觎,所幸未死,但也伤及了本源。”
她并非是人,而是一株野草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修行之法,修行多年,便有所成就,只是这般野草也好,灵兽也罢,修为境界越高,原本是凡种,后来也都不是凡种了。
成了不错的东西,有些修为更高的修行者便会动了些心思,像是有一部分修行者,甚至还以猎杀这等修行者为生。
“我被追杀,全然还是自己招惹灾祸,倒也怪不得那人。”
女子如今面对这般境地,虽说知晓两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那人,但也没有往那人身上泼脏水。
如此看来,她倒是还算坦然。
说到这里,她睁开眼睛看着那人,问道:“前辈修为,返璞归真,但一举一动之间,早已经了无痕迹,敢问前辈是否已经越过半圣境界?”
之前王座上那人只是微微显露出了一抹杀机,但一闪即逝,便已经被她捕捉到了,那种杀机,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境界。
眼见没人说话,女子心里有些凉。
那个地方卧虎藏龙她知道,可唯独没想到,在这里,也有这么强横的人物。
但后来一想,她便知晓,原来两人更想知道的,是她如何来到这边的。
便捡着重要的给说了几句。
虽然是简要说的,但实际上也藏不住。
这个世界之外的道路曾经被人阻断,但实际上,还有一条新的道路,已经被人开辟,而她之前说是被人追杀到了此处,但是宁启帝和那人一想,便知道,其实追杀是假,她被撵着来这边,本来就是个试验品,看看那条道路能够容纳境界多高的强者来此。
只是她自己还不自知。
一个半圣,要杀她,再简单不过了。
宁启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嘲道:“我早说过了,他们这样下去,终究会失败。”
那人也说道:“留给他们
的时间,不多了。”
……
……
冬境城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天空中燃烧着的烈焰已经熄灭,那些灼烧的热意,也随之消失。
就连那些黑洞,也开始复原。
顾泯和天衍宗主的第一场战斗,十分凶险,两人在之前没有交过手,按着循序渐进的说法,总归一开始不应该太认真。
可事实上却是两人最开始的厮杀,都是实打实的各自出了八分力气。
打得天翻地转,差点就要把这么一座冬境城给拆了。
但最后两人心有灵犀的停手,各自回复气府里的气机,等着之后第二场大战。
看着对方身影消散,提剑的顾泯这才收回烛游,这会儿虎口处一直被压着的伤口,才缓缓流出鲜血来。
滴落在地上。
顾泯咧了咧嘴。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出。
是个妙龄女子,站在里屋门口,看着这边这个年轻皇帝。
“你这么厉害,也会怕疼?”
女子缓缓走过来,将胸前的手帕拿出来,给顾泯缠绕虎口,她很是认真,低头的时候,顾泯还能看到她笔尖滑落的汗珠。
当然了,依着这个角度,继续往下看,能看到的东西还是不少。
可惜顾泯很快便移开目光。
“你是谁?”
顾泯随口问道。
在北戎这边,他没有故友,这女子显得这么熟悉,想来也不该是本地土著才是。
这是这女子,在顾泯这里,实在是没有记忆。
女子没理会顾泯,只是包好上伤口之后,这才看向顾泯,不过眼神里,还是之前那般。
这是在提醒顾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顾泯淡然道:“又不是石头,当然疼,至于怕当然不怕,不过疼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女子点点头,“有些道理。”
顾泯笑着问道:“那这会儿能不能说你的身份了?”
女子看着顾泯,从怀里掏出来一件东西。
顾泯看到这东西之后,眼睛眨了眨。
那是一支玉笔。
笔杆上刻有两字,名曰:乾宁。
那是南楚先帝的年号,距此已经很多年了。
拥有这个国号的那位先祖,便是南楚历史上唯一一个破开金阙去往彼岸的君王。
那位先帝,还和雾野老僧有过深交。
这支玉笔,顾泯在史册里看到过,是那位先帝的贴身之物。
如今在这女子手中,自然而然,便说明她和那位先帝,之间肯定会有些关系。
或许这也是那位先帝当初在这里落下的一子。
只是那位先帝当初境界如此高妙,有些事情本来很简单,为何要这么麻烦。
毕竟那个时候的顾野,理应在世间都没有敌手。
“陛下曾有旨意,我等世代在此地等着陛下,若是有朝一日,有陛下血脉来此,便将此物交予他。”
女子递上玉笔,神情依然没有太过恭敬。
仿佛虽然有这么个事情,但她并不是太过在意。
顾泯
接过笔,而后问道:“还有些什么事情,难道不准备说说?”
那女子摇头道:“交给陛下此物之后,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别的什么,关我什么事情?”
顾泯哑然。
女子忽然抬头,妩媚一笑,“关于此地的事情,奴家倒是知道不少,不过陛下想要知道,还需要答应奴家一件事。”
顾泯问道:“什么事情?”
“陛下若是愿意娶奴家,自然知无不言。”女子笑着开口,仿佛不知道矜持为何物。
“告辞!”
顾泯转身便走,化作一道剑光,消散不见。
……
……
离开冬境城,顾泯一路南下,和天衍宗主的一战,两人都心有灵犀,会在某时某刻就突然开始。
只是一路上,顾泯所想的事情,还不是这些,而是关于四海之外和天下的事情。
原本他以为,藏在暗处的人,也就只有他那位千年前的先祖,但如今这支玉笔的突然出现,他又明白了些事情,看起来在天下大事上,顾野至少也有布置。
即便没有布置,也会有些提点。
但这一切,都是在玉笔里。
这里面乾坤,他暂时不想去管。
因为这个时候,拦在自己眼前的,始终还是那么个事情。
就是和天衍宗主的一战。
想着这件事,天空便忽然燃烧起来。
一抬头,一道烈焰,从天而降,一片烈焰,仿佛在这里,便突然遮蔽了天空,层层杀机,骤然生起。
顾泯一抬手,烛游落入掌心。
他挥出一剑。
浓郁剑气在顷刻间便斩开一条通道,但也是在顷刻间,便要合拢。
顾泯身形掠过,化作一道流光从这通道处离开。
不管那些烈焰是不是能够让他的身躯遭到损伤,但顾泯从来没有置身于此的打算。
就在顾泯出现在那道烈焰之后的时候,一杆燃烧的大戟,不期而遇。
这是顾泯之前便有所打算的。
所以他一点都不慌张,举剑相迎。
强大的剑光在这里突然生出,让天衍宗主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很快,这位强大的修行者,便笑了起来。
他原本觉着这个年轻人,境界高,但别的方面肯定会有所欠缺,但这个时候才明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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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个人,也颇有心计。
可正是如此,才让他高兴。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天色渐晚。
这眼前的夜色,却只黯淡了片刻,便换做了火云,仿佛是极美的晚霞。
只是顷刻间,一道剑光,便将这片火云再度斩开,如同琉璃的剑身,出现在这里,仿佛是天上神仙的兵器。
轰的一声巨响。
烛游和那杆大戟再度相撞。
剑气散开。
天衍宗主的面容,在此刻被火光映照的十分明亮。
仔细去看的话,其实还能看到天衍宗主唇间的血。
那血极淡。
但却又真实存在。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不好看
燃烧的夜色和那些不肯散去的剑气纠缠到了一起,看着十分诡异。
提着天衍戟的天衍宗主,果真是这世上最强的那几人之一,顾泯和他交手到如今,也没有在任何时候占据上风。
而天衍宗主也明白,自己想要杀了那个年轻的南楚皇帝,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各自前掠,带起一阵狂风。
顾泯身形激荡,如风一般,像是一片柳叶,看似随风摇摆,但又是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最前面,剑修的速度极快,尤其是到了金阙境界,更是如此。
一道绚烂的剑光生出,烛游剑递到了天衍宗主的面门前。
那些先去的剑气,撕开了空间,带着极大的威势。
天衍宗主神情漠然,只是挥动手里的天衍大戟,气府里的气机狂暴涌出,在短暂时间里便响起数道雷声。
那并不是普通的雷声,而是一道道气机在空中炸开的声音。
片刻后,烛游和天衍戟相交。
天衍戟的来历外人并不清楚,但能作为天衍一脉甚至于整个北戎的神兵,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至于烛游更是如此,柢山历代掌教的佩剑,毫不客气的说,会是整个修行界里,最为坚韧和锋利的剑。
因此这两件东西相撞,没有出现什么东西断裂的情况,只是两道巨力,分别从两人气府中涌出,而后片刻又倒灌到两人手上。
原本虎口已经撕裂,如今在这个时候,顾泯的虎口再短被撕开一道口子,鲜血跟着掉落下去,在夜空中,这些鲜血却好似在放光,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天衍宗主知道,那是因为气机在游走身体里的各处脉络,因此鲜血里,也会残留一些。
因此会格外明亮。
想到这里,他开口对顾泯说道:“你的确很优秀,但是还是太过年轻。”
年轻当然有很多好处,诸如有朝气和别的什么,但年轻也会有很多坏处,诸如修行的时间不够长,经历的事情不够多。
顾泯提着剑,面无表情地说道:“年轻不是什么缺点。”
他看着天衍宗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面天衍宗主胸前的衣袍才缓缓裂开了,还有一抹剑气,残留在那里,没有立即消散。
之前对撞,并非是单纯对撞,两人都有些手段藏在那里面。
天衍宗主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而后那些剑气便消散了,抬起头来,他微笑道:“你开始流血,便意味着你距离死亡不会太远了,有些事情很微妙,比如时间和时机,如果你早出生一百年,一切都没那么坏,或许故事便要变成你一人亲至四海,镇压一切。”
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来,天衍宗主对顾泯无比忌惮。
顾泯笑了笑,“我还没死,故事还没结束,也就意味着,如今不需要什么新的故事。”
说出这句话,顾泯再度朝着半空中飘了出去,缓缓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而天衍宗主也没有任何的阻拦,他只是在沉默看着,看了许久许久,直到一道强大的气息,从顾泯的剑上涌了出来,散向天地间。
一路走来,顾泯的剑也是越来越强,他也经历过无数的苦战和死战,和大应最后的交手中是凶险的,在南
海里也是凶险的。
那里的凶险,是对那个时候的顾泯来说,但如今的顾泯要是去经历那个时候的局势,便会没那么难。
他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今天的自己,总会比昨天的自己更强一分。
这是十分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要知道,许多修行者,困在某个境界里数十年和数百年都是有可能的。
数百年的止步不前,并非是夸张。
顾泯出剑了。
他又斩出了一剑。
此刻天空中还有燃烧的烈焰,但还是斩出了一剑。
一道耀眼的剑光随即生出,在刹那之间,近乎狂暴的将之前那些夜空里的烈焰,尽数都碾压和斩碎。
一道剑光,肃清天地!
天衍宗主看到了那道剑光,也露出了赞叹的目光。
眼前的年轻人,很年轻,这是缺点,但在某些时候,又是优点,因为有些剑,是年迈的他们,递不出来的。
如此强大的一剑,里面有着青春和朝气,那是比剑本身更值得称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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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修行界里有了一个著名的论调,那便是修行界其实过了千万年,一直都没变过。
因为是主角的修行者,永远都是老人。
不管他们年轻的时候,多么张扬,多么充满朝气,可到了可以成为这个世界最受人瞩目的那些人的时候,便都成了老人。
老人和老人之间是没有区别的。
所以这个世界,一直都没变过。
修行者对讲道理的事情不怎么操心,但是也有很多人表示赞同。
天衍宗主不知道这个论调,但他看到这一剑之后,便生出了一个想法,于是他动了。
天衍戟上,燃烧的烈焰越来越强烈,他大戟再挥。
一道磅礴气机,在这个时候蓦然生出,迎上那道剑光以及剑光之中的剑意和剑气。
天地之间的烈焰,越发狂躁,将整个夜空都染成红色,但是在顷刻之后,又被剑光斩碎。
夜色里,出现无数道剑痕,带着白光,斩开空间,露出里面的黑色。
无数道响声,是让人牙酸的刺啦声,在这里不断响起,让安静的夜空,不再安静。
这是两人不知道第几次交手,但威势的确会是最大的一次。
顾泯要让天衍宗主看到年轻的力量,于是便有了这一剑。
这一剑不是他之前在柢山学的任何剑诀里所载的剑招,也不是梁拾遗传授的剑,而是在刹那之间,他自己心有所感而生出的剑。
这一剑,彰显青春的力量,其实便可以说是青春。
疾风知劲草,老松和新草到底谁更强,还要比了才知道。
一阵风吹动顾泯的发丝,然后便有一场更大的风在两人之间生起。
片刻之间,那场风便朝着四面八方吹去,与之相碰的,无论是山石还树木,尽数粉碎。
山溪断流,高山倒塌,平原上的野草,尽数齐根而断,而还没等它们落到地上,便被这阵风绞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那不是风,而是剑,而是戟。
方圆数
百里,在顷刻间,便成为光秃秃的一片,寸草不生!
两人瞬间到了一片平原中央。
这样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许多人。
其实早就在冬境城那场大战的时候,便惊动了很多人,只是如今更多了。
黑夜里,无数道身影想要靠近那片平原。
只是在数百里外,有人被风吹动,并不在意,而是继续前行,然后他的手便断了,喉咙便被割破了。
整个人都被斩碎,鲜血撒了一地,而身躯便成了粉末,消失在天地之间,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人间一般。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瞬间停下了脚步,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些风。
风还好停在了他们前面。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过了很久,才有人开口问道:“谁在和宗主战?”
在北戎不可能有第二个修行者有天衍宗主那么强的战力,所以谁和他战,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有人想起之前冬境城的那场大战,当时风雪大作,有见识的人都能想起北海深处的那位北海之主。
但如今不太像。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剑意。”
北戎没什么以剑闻名的强者。
大陆那边,西海两位剑仙,便代表着剑道的顶峰。
除去这两位之外,谁是剑道第三人?
他们不太清楚。
但这样的认知绝对是错误的。
因为在南海之战结束以后,顾泯的剑道,再也不是什么第三人了。
论战力,他和四海之主比肩,论剑道,也是如此。
他和梁拾遗还有女子剑仙,现如今或许还有剑道造诣上的还不如他们,但是在战力上,已经不弱了。
这一点,其实最明白的,除去白玉尘之外,是天衍宗主。
他此刻站在平原上,安静看着顾泯,然后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强呢?”
他有些困惑和不解。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其实胸前的衣袍,那个原本就被撕开的口子里面,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出现,鲜血正在流出。
那伤势不致命。
但意义不同。
这意味着,眼前的年轻人,真的有能力在这里杀死他。
哪怕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依然让天衍宗主很是在意。
在这一剑之前,顾泯给他的感觉,远没有如此恐怖,他也没有这么谨慎和担忧,但在这一剑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顾泯微笑着说道:“我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强呢?”
天衍宗主点点头,“也是,你要是没这么强,怎么可能站到我面前?”
顾泯一笑置之。
“你既然这么强,那我就要更小心一些了,你也会死得更快了。”
天衍宗主抚摸着戟杆,看着这边的顾泯。
杀机开始再次蔓延开来。
顾泯挥手荡开一些杀机,说道:“不要这么自信,也许等会儿死的是你。”
第五百三十九章 到了最后
剑光在夜空里不断出现,势必会持续一整夜,甚至更长的时间。
至于那些燃烧在天空的烈焰,则更会是这场大战一直以来的主旋律。
直到大战结束,要不然那些燃烧的烈焰,都不会消散。
顾泯攥紧手中烛游,一条极为细微的血线,从手臂那头,缓缓流淌,到了手腕处,而后更是流到了剑柄处,最后蔓延至整个琉璃剑身,然后滴落大地。
鲜血浸入大地,竟然片刻之中,在原地就冒出一抹青色。
是一棵野草。
之前两人在这里大战,已经让方圆数百里寸草不生,可野草这东西,最是坚韧,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便是说的野草。
天衍宗主瞥了一眼那景象,有些意外,这在普通百姓眼里,只会当什么神迹,但对于天衍宗主这等强者来看,意味就不一样。
一滴血便能让野草冒芽,这说明顾泯体内的生机,达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地步,往往有这么恐怖的生机,与之同时还有的,便是强大的血气作为依托。
这也在侧面的体现了顾泯的恐怖。
可既然是不死不休,天衍宗主便不会有任何退缩之心,况且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败。
没有闲话,两人再次交手。
一刹那,数道恐怖的剑光突兀生出,如同一条九天之上的长河,涌入人间。
无数道碎裂声响起,无数空间再度被斩开,露出黑色的空间。
这些才重新复原的空间,在刹那之间,又被斩开。
天衍宗主脸色凝重,举起大戟抵挡。
然后瞬间,便被一道剑气击中,落入那些黑色的空间之中。
这一次,顾泯极为主动。
当两人都进入黑色空间之后,这天地之间残留的气息和剑气,就都减弱不少,片刻之后,那些尚在很远处的修行者,再也按耐不住,涌向这边。
这是一场绝世之战,对他们来说,是对自己修为的极大裨益,因此没有几个人能够忍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况且即便对自己的修行没有裨益,这一场绝世之战,他们也无法错过。
知道内情的人,知道这是一场天下的归属之战,而不知道内情的人,也会觉得这是最为顶尖的修行强者的大战。
黑色空间里,漆黑一片,但刹那之后,一道火光出现,虽说并未照亮这个世界,但是却能照亮他们两人的脸庞。
天衍宗主面无表情,白皙的脸庞,已经有了一道细微的伤口,在那道伤口里,甚至能够看到里面的剑气,正在消融他的血肉。
这边顾泯的境遇也不见得好过,他的身上,多出了许多伤口,而那些伤口,都还在燃烧。
这都是两人境界和战力的体现,也是两人如今的较量。
“你如何能杀我?”
天衍宗主吐出冰冷的话语,手中的大戟却是越来越炙热,顾泯如今这身躯,感受着这些烈焰,也会觉得有些难受。
一道道烈焰,涌向顾泯。
金阙顶峰的强者,一旦倾力死战,想要全身而退,都不容易。
顾泯身前生出一片蔚蓝,潮生剑诀再度被他施展出来,一片海浪,拦在身前,但片刻之后,便有刺啦的声音响起,白烟缓缓升起,让这片黑色的空间里,多了一抹别的风景。
顾泯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一尊完美的石雕。
顾泯的剑经历过各种检验,死在他剑下的金阙强者,不再少数。
其中甚至还有剑府姚错这样成名多年的老剑仙。
而天衍宗主,则是这些年来,北戎的最强天才,天衍大戟在手,只怕世上,很难有他杀不了的人。
……
……
黑色的空间里,剑光和烈焰不断交织。
而在雪山上,凛冽的刀光,则是大战的主旋律。
白玉尘重伤未愈,但北海之主的强大威势仍旧还在,即便是面临着这么多的金阙强者围杀,他也展现出来了强大的自信,而在自信之下,便是满天风雪,和无处不在的刀光。
天地之间,只此一柄的冰魄在手,风雪呼啸之中,一身白袍,头上满是白发白玉尘提刀而立,仿佛就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在这么多的北海之主中,大家普遍认为白玉尘是历代北海之主中,最适合北海的。
是的,一头白发,喜穿白袍,性子寡淡的白玉尘,似乎就是那片海最为适合的主人,他无比适合在那片冰天雪地里,当年的大应王朝亡国太子,如今早已经成为那片冰海的主人。
如今也是在雪山,面对强敌,白玉尘脸色不变,他只是在沉默地挥刀。
天地之间充斥着无数的风雪,而在风雪之中,有一位风雪之主正在索命。
大应太后一掌击退一个金阙强者,战力不俗的她脸色如今有些苍白,毕竟人太多,她即便是世上最出彩的女子之一,但也毕竟不是无敌的。
她此刻的身体里,至少有四种不同的气机正在其中交融,虽然被她强行压制,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光华在大应太后身后出现,涌向她的身躯。
这一道光华要是击中这位当初的大应太后,只怕顷刻之间便能让这位女子失去战力,她一旦失去战力,那么之后的局势,白玉尘便会越发艰难。
可惜的是,在刹那之后,白玉尘的刀光先那人一步,涌入了他的身躯。
光华随即而断。
一抹鲜血,洒落雪山。
白玉尘手中冰魄刀身并无鲜血残留。
抬手之间便斩杀了一个金阙强者的白玉尘好似闲庭信步的走在风雪中,仿佛今日的围杀之局,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
狂躁的风雪,阻拦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道刀光好似突兀,但又无比合情合理出现在一位早已经隐藏身躯在风雪里的金阙强者。
在那金阙强者的眼睛里,看到了满天杀意和肆意刀光。
能够在这么多人围杀中,仍旧这么肆意,天底下的修行者,只怕只有白玉尘一人了,这和境界无关,唯一有关的便是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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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金阙强者脸上生出了恐惧的表情,没有谁能够在那道杀意面前面不改色,如果有的话,只能是白玉尘自己。
片刻后,那道刀光,在刹那之间,斩开了他的身躯,鲜血洒落在风雪中,但很快又被风雪掩埋。
又一位金阙强者死去。
白玉尘停下脚步,他的身躯,摇晃了片刻。
脸色也更加苍白。
强如他,想要在这么多人和这么多强大的气机之中,随意斩杀对方,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觉得眼前的白玉尘,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可以随便打杀。
所有人的内心,都有一抹骇然。
“白宗主果然不凡。”
一个瘦弱的男子忽然出现在风雪的另外一头,拍了起手。
他的言语里是真正的赞叹,真诚不已。
白玉尘没说话,只是摇晃的身躯瞬间穿过风雪,来到那个瘦弱的男子身前。
“副宗主?!”
天地之间,立刻响起数道疾呼声。
原来此人,并非是无名之辈,而是天衍一脉的副宗主太言。
其实太言作为天衍一脉的副宗主,在天衍宗主闭关神殿的那些年,许多事情都是他亲自操持的,他是真正的天才,不管是境界和城府都极为深远,要不然也不会能在那些年天衍宗主几乎不插手天衍一脉事物的时候,能够带着羸弱的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抗衡至今。
甚至于在某些天衍一脉的修行者心中,太言这位副宗主还要比天衍宗主更值得在尊重。
但是世上之事,还是在于一个强字。
今日天衍一脉的大多数高手亲至,由他带队,便是铁了心要斩杀这位北海之主的。
顷刻间,两人交手。
冰魄刀斩出,风雪退散,刹那之间,那道刀光便扑向太言。
太言眼中有光华溢出。
但刹那之间,便被斩碎,而他也被斩出数十丈之外,刀光渐渐消散,太言嘴角溢出鲜血。
这让他从容不再。
原本以为面对重伤的白玉尘,他怎么也能够平分秋色,但谁想到,在白玉尘满怀杀意的一刀之下,他甚至都没能做出抵抗便败了。
还好不是死了。
太言自嘲一笑,“原本觉得和白宗主已然没有太大差距,但如今一看,还是自作多情了。”
听着这话的人们,心思各异,那些站在风雪里的金阙强者,都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太言这些年为天衍一脉做了许多,有许多修行者,是愿意看到他成为天衍一脉的宗主的。
白玉尘和天衍宗主是一线的强者。
面对重伤的白玉尘他尚且不能胜过,当他碰上天衍宗主,自然也会不敌。
从此,他便要断了自己还想做天衍宗主的想法。
或许自己今日甚至不能走出这座雪山,也未曾可知。
“但不管如何,今日都想在这里留下白宗主。”
太言开口,十分严肃。
白玉尘脸色不变,只是淡淡道:“看你本事。”
雪山上风雪很大,但再大的风雪,都吹不到那处黑色的空间里。
因为很多原因,顾泯和天衍宗主之间的胜负并没有在这里分出,两人强大的气机,击碎了这片空间,重新回到世间。
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如今来到这里的修行者们,终于看清楚两人的容貌,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年轻人的容貌。
一袭雪白帝袍,容貌无比好看的年轻皇帝若是在那些女子眼里,肯定会是完美的道侣对象。
但此地,如今多得是男子。
“是……南楚皇帝顾泯?!”
随着四海之外的蛮夷想要回到大陆,那边的消息,早已经传了进来,许多事情,早已经在他们这里流传开来。
除去四海之主,和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修行者之外,顾泯的名字是出现最多的。
这位大陆那边的年轻天才,早就在这里有了些名声。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位在他们印象里还是年轻天才的南楚皇帝,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他们的宗主一战的地步了。
看着天上的剑光和烈焰,所有人都很震惊。
天边已经渐渐泛起白光,这一夜要过去了。
但是两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两人都不再开口,只是在无声厮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夜色突然被人撕开,天光重新出现在人间。
但没有人注意,剑光太盛,烈焰太多,早已经让他们忘记天光这回事。
顾泯的帝袍已经破碎,更多的鲜血已经沾染上去,而天衍宗主的身躯,也有诸多伤口。
他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如渊的血气,现在的天衍宗主,更像是一头经历过厮杀,虽未倒下,但也不再可怕的野兽。
鲜血随着衣袍滑到脚上,然后滴落到地面,天衍宗主喘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看初升的朝阳,神情复杂。
顾泯也看了一眼,摇头道:“不好看。”
——
休息了几天,不是被外星人抓了。
第五百四十章 不丢人
天底下最好看的朝霞,当然是郢都的朝霞。
天底下最好看的景色,当然是郢都的晚霞。
烛游再度绽放剑光,一剑斩出,剑气倾泻,如同九天之上的长河,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海在瞬间被斩出万道沟壑,而在云海之下,天衍宗主身躯上的袍子已经被剑气撕开。
在众人眼中,此刻的天衍宗主所处的局势对他来说,极为不利。
这位天衍一脉的宗主,在年轻皇帝的剑下,似乎丧失了最后的反抗能力。
有的人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他们无法接受天衍宗主就此败亡。
其中境界还算不低的修行者,已经看出了问题。
刹那之间,万千剑光,洞穿了天衍宗主的身躯。
但仅在这一瞬间,顾泯便已经发现了问题,他才转身,天衍宗主果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燃烧的大戟几乎在下一刻,便要刺穿他的胸膛。
那些烈焰仿佛不能给人带来热意,反倒是让人觉得十分寒冷,那是死亡的气息。
天衍宗主的脸便在烈焰之后。
这杆燃烧的大戟,仿佛蕴藏着天衍宗主的所有力量,那些恐怖的烈焰,终于将顾泯团团围住。
这是开战以来,顾泯陷入的最大危机。
看起来十分突兀,但实际上在战局里,天衍宗主为了布下这个局,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
在他们这个境界里,战力相当的对决起来,有的会耗费许多时间,但同时每一刻都是凶险的,一旦有一点出了差池,等着他们的,自然便是败亡。
而如今这一次,便是这次战局里,现如今唯一的一次能够改变局势走向的机会。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自家宗主的那一杆大戟,狠狠当空劈下,暴戾的气机和杀意,在顷刻之间,都已经笼罩天地。
这一戟若是能够落到顾泯身上,那么这一战,就一定会结束。
没有人能够硬抗住这一戟。
即便是北海之主白玉尘,也无法扛下这一戟。
而顾泯此刻被困在那滔天的烈焰中,无法脱身,自然也无法躲过这一戟。
天地之间,满是杀意。
空间被撕裂,到处都是燃烧的痕迹。
天衍宗主的身躯在众人眼中,开始变得无比的伟岸,强大的人,总是会让人仰望,如今的天衍宗主,便是如此。
被困在烈焰之中的顾泯神情平静,但浑身上下的肌肤都已经变得通红,有水汽从肌肤里蒸发,他的身体状况,正在急剧的下滑,片刻之后,已经有些皮肤开始掉落。
这不是普通的烈焰,天衍宗主也不是普通的修行者。
就在这个时候,透过烈焰,顾泯看到了那杆大戟。
那散发着无比炙热气息的大戟,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顾泯呆呆的看着那一杆大戟,一动不动,仿佛已经陷入了深深沉思中。
但很快,顾泯便挑了挑眉。
手中的烛游,迸发剑光。
有一剑递出。
朝阳里,有一道剑光,起于烈焰之中,一声剑鸣响彻天地,天空中的流云,瞬间碎裂,好似碎掉的瓷器一样。
一片一片的。
阳光照在那些碎掉的流云上,映射出了一片片七彩的光。
整个天地,光芒大作。
烈焰在这道剑光下,被彻
底斩开。
随之而来的大戟撞上那道剑光。
“铛!”
又是一道响彻天地的声音。
然后天地间便布满了剑光,但烈焰更为浓郁,在片刻之间,便将那些剑光掩盖过去,仿佛要一举取胜。
而那些剑光。
似乎都要消失不见。
天衍宗主看了一眼身前,很快脸色的神情便凝重起来,再过片刻,他的眉头挑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他手中的天衍戟,戟杆处,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是北戎的至宝,坚韧程度自不必说,可到了如今,居然出现了裂痕。
天衍宗主的心,沉入了谷底。
……
……
“看起来,那个孩子的确有很多出彩的地方,你的眼光还不错。”
在一片虚空里,有三人同立。
那个本体为一株草的女子,安静陪着两个男人,看着那边的局势。
王座之上那人感慨道:“看到你们两人,我才真觉得我们以后是很有希望的。”
从对这个世界了无希望,到现在重新燃起希望,其实他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在这段时间里,见到了很重要的两个人。
宁启帝不去看那处战场,听到有人夸赞顾泯的时候,他的眼里有过那么一抹欣慰,但很快还是说道:“还差得很远。”
他的要求很高,并不是顾泯赢过天衍宗主就可以的。
他见过太多,成就也很高,他想要的顾泯,并不是像他一样就可以。
王座上那人点点头,这一点他和宁启帝的认知是一样的。
又往顾泯那边看了好几眼,然后他和宁启帝对视一眼。
“我会看住那些人,为你争取时间。”
这是告别的话语,这一次两人联手,摧毁了彼岸道观,让彼岸那边,再也无法窥视这边的情形,算是很圆满。
但这些事情,始终还没结束。
在以后,肯定还会有修行者,会想着从彼岸而来,探知这边的消息。
到时候,肯定还得是他才能镇压。
宁启帝看了一眼那女子,淡然道:“让她和你去北海海底。”
女子脸色一暗,她最不愿意的便是以后常伴在那人之侧,对方太强,这会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但如今,性命都已经掌握在旁人手中,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若是有什么异常,便直接杀了。”
宁启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那女子却听得心惊胆战。
王座上那人又看了一眼宁启帝,有些话,欲言又止。
宁启帝摇头道:“前路凶险些好。”
大磨难很有可能会摧毁一个人,可若是在这些磨难中挺过来了,他自然也会更加强大。
王座上那人点点头,只是一伸手,一道绚烂光华瞬间便将那女子重新化成一株草,收好之后,他也要离去。
“虽说见过不止一次,可还不知您的姓名。”
宁启帝开口,这或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便想问问对方的姓名。
王座上那人活得时间足够长久,至少已经有了万年,沧海桑田过去,还的确是没几个人知晓他的名讳。
“氏。”
上古年间的姓氏和如
今不同,都是以单字作为名字的。
他便称作氏。
氏深深看着宁启帝,然后化作一抹光华,消散不见。
重归北海海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后很多年,他都不会再离开那里。
当然,他的生命也会在某一天走到尽头。
可那应该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他或许会随着这个世界一起死亡。
也或许会在这个世界灭亡之前先灭亡。
……
……
那些烈焰覆盖天空之后,并不持久,很快便被剑光斩开,天地之间的杀机弥漫开来,那些四散的气机,在刹那之间,便夺去了好些修行者的生命。
这片天空在短暂时间里被分成了两种不同的景象,但又在瞬间交汇。
最后什么都消失了。
又在顷刻之后,绚烂的剑光升了起来,天衍宗主恢复着天衍大戟,和顾泯缠斗在了一起。
到了如今,两人身上的伤势,都已经十分重。
撑到如今,都是靠各自的毅力。
天衍宗主那一次改变战局的机会没能把握住,反倒是吃亏不少,之后交手,更是逐渐落在下风。
这场天下之战,已经到最后。
这是顾泯和天衍宗主两人都清楚的事情。
但绝不是说天衍宗主便没了机会。
两道流光再度相撞。
烈焰再度生出。
不过这一次,凛冽的剑光,在刹那之间便扑杀而至。
天衍宗主厉喝一声,仿佛天地在此刻都为之震动。
数百年的修为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激发出来,天地之间,到处都是强大的气息蔓延,观战的众人不得不再次退去,因为留在这里,几乎便会丢了自己的性命。
xiaoshuting.la
这两位强者的对决,破坏力太过强大!
一声剧烈的响声传来。四野震动。
不知道多少次,天衍戟和烛游又一次相撞。
不过这一次,和之前那几次不同。
这一次在剧烈的响声之中,还有一道细微的咔嚓声。
那是兵刃断开的声音。
天衍戟是神器,而烛游剑也是神器。
孰强孰弱,其实很难有分晓。
但如今有了。
天衍戟上面的裂痕不断蔓延,一直到最后……碎开!
这杆燃烧的大戟,在这个时刻,断成了两截。
天衍戟断了,那么在天衍戟之后的天衍宗主呢?
他的身躯会不会比天衍戟更加坚硬?
似乎很快便会有分晓。
天衍宗主看着那片剑光,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他在那片剑光里看到了无尽的杀意,以及那无尽杀意之后,他自己所产生的恐惧。
恐惧不能杀人。
但那道剑光可以。
噗的一声轻响。
那道剑光来到了他的身前,然后穿过了他的身躯。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朝着身后倒去。
他两只手死死握住天衍戟。
手臂上青筋毕露。
但不管如何,他还是输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几位剑仙
天衍宗主被剑光穿透身躯。
被带着来到地面,然后那道剑光在众人的目光中,直截了当的击穿大地,一直深入地下。
他被这道剑光击穿了身躯,而且打入了地底。
死一般的寂静。
剑光不散,却无声。
天地之间,只有那个悬停在半空的年轻皇帝,大口的喘气声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胸膛有着极大起伏的顾泯,死死攥紧那柄烛游。
之前那一剑,耗费甚巨。
如果天衍宗主这个时候能够从地底冲出来,或许顾泯很难递出第二剑。
幸运的是,许久过去了,那个地面被剑光击出的大洞里始终没有天衍宗主的身影和气息。
过了些时候。
有海水开始从那个大洞里溢了出来。
北戎之地,本来就是一片海岛,被击穿之后,也就自然是海水会蔓延出来。
“败了?!”
直到如今,才总算有人开口,只是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天衍宗主竟然败亡了。
他之前的无敌之姿,还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但才这么一会儿,他便败了。
很是不能相信。
片刻之后,数道身影突然掠起,数道光华,朝着顾泯轰杀而去。
在多数人还在震惊的时候,有几位强者已经想到了如今的顾泯肯定是处于一个最为虚弱的境地,因此便想着出手袭杀。
天衍宗主败亡,那么顾泯也要留在这里才行。
几人中,只有一位年迈的金阙强者,其余数人,也只是结发境界而已。
毕竟北戎找得出来的金阙境,本来就不多,除去天衍宗主之外,绝大多数都去围杀白玉尘和大应太后了。
但是依着目前的状况来看,这数人也似乎能够功成了。
毕竟如今顾泯,看起来也是个重伤在身。
但下一刻,所有人又都震惊了。
年轻的皇帝看向那些袭来的光华,甚至都没有出剑,只是手掌一翻,无数剑光从那掌心涌了出来。
刹那间,绞杀数人。
那位年迈的金阙强者法器横在胸前,挡住了第一波剑光,但是很快,他的整个法器便碎裂开来,而后还是被剑光击中,跌落在地,很快便没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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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也是发生在刹那之间。
做完这一切的年轻皇帝,抬眼看了一眼在场众人,没有说话,但眼中寒光,已经让无数人
感觉到心头一颤。
所有人都生出了绝望的念头。
北戎败了。
而且败得如此的直接。
四海之外谋划千年,培育千年的力量,就是为了在如今重新回到陆地,可是事实总是残酷,他们不仅没有能回到大陆,甚至于还没有出海,便败亡了。
千年谋划,一朝丧失。
……
……
顾泯穿过那个通道,来到海面上。
一袭黑袍的天衍宗主坐在海面上,神情颓唐。
他胸前的伤口里,还有不少剑气在里面游动,他生机未灭,只是没了什么再战之力。
看到顾泯的身影,这位叱咤北戎的天衍宗主淡然道:“我怎么都没想到,我竟然会败在你的手上。”
这么多年,这么多谋划,他自认即便是白玉尘,也很难胜过他,可即便白玉尘能胜过他,他也算是能够接受,但是眼前的年轻人不是白玉尘,而且比白玉尘要年轻很多。
他竟然也败了。
顾泯笑道:“我也不知道有一天,我会出现在这里。”
做的许多事情,都不一定是自己愿意做的,也不一定是自己想到的。
天衍宗主自嘲一笑,说道:“动手吧。”
他如今已无还手之力,只是等死而已。
顾泯问道:“无限江山,没有什么眷念的?”
天衍宗主感慨道:“倒是不想死。”
“那就不死。”
顾泯洒然道:“今日之后,你不会再是我的敌手,即便活着,也没什么关系。”
胜过的敌手,便一直会胜过,这是顾泯的骄傲,也是事实。
天衍宗主有些意外,但没说话。
顾泯说道:“已经到了这个境界,不去彼岸看看?”
听到这句话,天衍宗主才明白了顾泯的意思,他可以活着,但是却不能在这里活着,因为顾泯始终是要离开这里的,在他离开之前,天衍宗主能够活着,但他走了,顾泯自然要担忧这些事情。
天衍宗主站起身,“既然如此,那便去彼岸看看。”
他不拖泥带水,已经做了决定。
顾泯笑了笑,“希望到时候,你还活着。”
他已经听说了,彼岸多凶险。
天衍宗主没回答这句话,只是说道:“记得你说过的话。”
说得是善待北戎百姓的事情。
顾泯点头
,他自然明白。
“去天衍山顶峰看看,那里有北戎最大的秘密。”
天衍宗主淡然开口,既然对方不杀他,他也会投桃报李。
只是到时候这个年轻人会不会贸然一人前往,就看他的造化了。
顾泯点点头。
天衍宗主点头,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转身离去。
他没有试图再联系那个女子,败在顾泯手上,他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个结果,还是接受了。
因此也就不想再做什么了。
走了便走了。
顾泯在海面上停留片刻,而后一闪而逝。
还有事情要做。
……
……
雪山上,风雪停歇。
许多鲜血,都没能让风雪掩盖。
好些具尸体,就这么横在雪山上。
大应太后脸色苍白到了极致,已经跌坐在地面,再也站不起来。
顾泯走过一大片雪地,来到依旧站立的白玉尘身侧,有些感慨道:“我以为你死了。”
白玉尘浑身都是血,这将他的白袍彻底染成了血色。
可见他的伤势有多重。
“我也是。”
白玉尘只说了三个字。
顾泯笑了笑,然后说道:“我没杀他,让他去彼岸了。”
白玉尘皱了皱眉,淡然道:“我原本以为,你们之间,好像没什么惺惺相惜的道理。”
顾泯认真道:“这是为了报恩,不管怎么的,你们在北戎的时候,他没来亲自杀你。”
当初白玉尘和天衍宗主第一战之后,天衍宗主的伤势复原,如果真想杀白玉尘,其实问题不大。
“他的确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白玉尘很难这么评价一个人。
顾泯说道:“而且我隐隐感觉,未来我们在彼岸会见面,而且我会需要他。”
白玉尘没说话。
顾泯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别憋着,在女婿面前吐血,不丢人。”
白玉尘果然就吐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这位北海之主看了顾泯一眼,也是说道:“你也是。”
顾泯脸色难看,但顷刻间,也是吐出一大口鲜血。
和天衍宗主一战,哪里有这么容易。
然后这对翁婿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笑意。
第五百四十二章 这位剑仙
西海海面,早已经殷红一片,西海战场,惨烈异常。
和南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差不多,海岸上是无数普通军卒的战斗,而在半空,便是无数修行者的战场。
当然了,所有人的墓场都在海底。
从大陆各地赶往此处的修行者,已经有很多人把性命都交到了这里,大多数是剑修,除去归剑阁的剑修之外,其余剑宗,也有不少,甚至于就连剑庭和剑府,都有剑修来到这边。
仔细算下来,其实来到西海的剑修,占去了整个修行者的七成。
因此整个西海海面上,整日都被剑光照耀,并不停歇。
不过那些该断去的剑还是断去了,他们葬入西海,被鱼虾啃食尸体,就像是百年之间的那个传闻。
是的,在这百年间,一直有传言,那些挑战女子剑仙的剑修,都是死在了她的剑下,他们的尸体,全部都在海底。
但实际上,他们的尸体当然在海底,但却不是死在女子剑仙的剑下。
她没杀过那么多人。
可如今却死了这么多剑修,其中甚至还有两位剑仙。
好在南海的战局率先结束,大批原本赶赴南海的军卒和修行者,赶往西海,这才让局势好了起来。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早就去了东海。
东海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冠军侯贺无疾在那里,但不一定能够撑得了多久。
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的年轻皇帝,亲自前往北海之外,和那位北海之主,一起出海杀敌去了。
是的,至今北海都没有战报传来,想来都是因为那个年轻皇帝。
想到这件事,很多人就对那位年轻皇帝,又多了好些敬意。
他还很年轻,便担负起了这么多,真是很适合做这个皇帝。
很多南楚的军卒,有着无比的自豪。
那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煞是好看。
那座西海海岛上,三位剑仙,在沙滩上看着晚霞,心情都很不错。
西海蛮夷中有四位大王。
灵、明、圣、神。
那是四位至强者,四人联手,更是威力无穷,即便是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两人,其实都很难抵挡,好在后来又来了个古道真人。
这位剑仙,一直以来都是声名不显,除去归剑阁阁主这个名头之外,恐怕许多人都不太了解他,可就是这么一个安静的剑仙,和梁拾遗还有女子剑仙一起守住了西海。
毫不客气的说,西海没有这三位,早就破了。
梁拾遗抓了一把沙子在手中,然后看着它滑落出去,这才挑眉笑道:“真人的剑看着钝,其实比起来蓝临真人的剑,也都要锋利许多。”
古道真人坐在一截树桩上,听着梁拾遗这番话,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拿出他的佩剑,那的确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钝剑,没人会想到,堂堂归剑阁阁主的佩剑,居然会是这样的破铜烂铁。
但梁拾遗那句话,很有深意。
百年间,修行界公认,南陵剑道最强者便是蓝临真人,而在蓝临真人之后
,不是那位掌律留觅道而是归剑阁的古道真人。
可梁拾遗这番话,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剑庭比归剑阁更加强大,蓝临真人的剑,也要比我的更锋利。”
古道真人微笑着开口,他摇了摇头,对梁拾遗的赞誉并不接受。
梁拾遗皱眉道:“即便他的剑更锋利,但却还是不如真人你。”
这里就又有深意了。
古道真人笑了笑,还是摇头。
这反倒是让梁拾遗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古道真人看了看那些不断进退的海潮,开口说道:“恐怕我撑不过下次了。”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就是在说一些很平常的事情,诸如我吃完了、我也觉得好看、我要先走了……
梁拾遗沉默了。
大战到如今,他们三人每次都要面对数倍于他们的敌手,之前驰援的剑仙,已经死了一些,如今剩下他们三人,也撑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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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拾遗和女子剑仙的剑道境界更高,自然还能撑,可古道真人的剑,没那么锋利。
他已经到极点了。
再有下次,古道真人便是踏向死亡了。
女子剑仙忽然说道:“真人一路走好。”
这些日子,这位女子剑仙很少说话,即便是梁拾遗主动攀谈,她回应的其实也很少,但如今却是主动开口。
看得出来她对古道真人的尊重。
这是打心底的尊重,不是因为对方的剑道境界,而是因为他这个人。
古道真人笑道:“人间太美好,其实终究舍不得。”
女子剑仙说道:“有一事不明。”
不等女子剑仙说完,古道真人便已经笑了起来,“夜里的晚风,山间的蛙声,其实才是我舍不得的,至于归剑阁有苏宿,剑道更是不会因为我去而断,自然不会舍不得。”
像是古道真人这样的剑道前辈,对于剑道是真的喜爱,也不局限于剑道之上,碰上有资质尚可的剑道后辈,也不曾想过因为对方并非归剑阁而加害,甚至于还想着伸手帮一把,要不是有这么个想法,只怕当初顾泯写信到归剑阁,他是不会回信的。
女子剑仙又说道:“真人可有遗言,我可代为转告。”
古道真人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他笑着说道:“本来有很多话想要对那两个年轻人说一说,但想来想去,那些话里太多自己的想法,若是说了,两个小家伙怎么也得用心听听,听了之后说不定就要不知不觉间为我做些事情,这便不好了,如今的两个小家伙都挺好,按着他们的意愿来活,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女子剑仙点点头,眼里又多了几分敬佩,这样的剑道前辈,才真的难得。
要是修行界里,全部都是这样的修行者,只怕是哪里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
古道真人看向梁拾遗,开口说道:“梁剑仙和蓝临真人的交情不错,其实不该看不透蓝临真人的。”
梁拾遗下意识要反驳,但片刻,才有些后知后觉明白,他叹道:“原来是去了东海。”
之前的天下之争,大祁和大应,南楚和大祁,他都可以不插手,但是如今的局势,他肯定会出手,之所以没有出现
在西海,无非是觉得东海更加凶险罢了。
古道真人说道:“如今来看,蓝临真人的剑,并不比我的钝。”
是的,不管如何,南陵这百年间,最强的剑仙,都是蓝临真人,他和古道真人有很多相似之处,一样的不喜欢算计和权力,一样的安静……
也一样是个真人。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梁拾遗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时候,天边已经多出了好些身影。
又到了出剑的时候。
这也宣告了古道真人的落幕。
古道真人握紧手中的钝剑,有些遗憾说道:“原本觉着,会死在某个蛙声响彻山间的夜晚。”
……
……
东海的观海楼,的确是个看海的好地方。
在看台上,原本是孟秋池待得最多的地方,可如今,孟秋池生死不知,那些个读书人,大部分战死,剩下小部分,已经到了对面的深山里。
出现在这里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不过这个时候,他在这个极佳的观海之处,却没有看海,而是在看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蓝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容貌说不上不凡,但看起来极为宽厚,颇有正派之风,而他的神情也很是温和。
他提着一柄不曾出鞘的剑,正在看海。
剑气丝丝缕缕从他的身上溢出来。
他是个大剑仙。
过去百年,整个南陵的修行者都知道这一点,并且毫无疑问。
哪怕如今世间有许多事情在变化,南陵第一剑仙的名头只怕已经不在,但所有修行者看着他,只怕也会很尊重。
因为他是蓝临真人。
一个真人。
老头子饶有兴致打量着这个真人,然后问道:“你比起小孟先生来如何?”
蓝临真人摇头道:“自然不如孟楼主。”
贵为四海之主之一的孟秋池,哪怕是其中最弱的一个,但也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老头子疑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
蓝临真人一本正经说道:“孟楼主弈棋天下第一,学问只怕也是世间前三,可未必杀人便是世上顶尖。”
老头子若有所思说道:“的确,说起杀人,没有修行者能比得上剑仙。”
蓝临真人点头道:“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杀了你。”
“况且封山之后,我好似又有些精进,杀人一事,更精通了些。”
蓝临真人看着老头子,言语渐渐没了温度,“我很久没出剑了,这一次,我为天下人而出剑,应当剑会更快。”
大部修行者修行是为了求长生,那是修行者自己的追求,可修行者的责任是什么?
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
蓝临真人一直都知道,修行者的责任,其实是守护。
世人尊敬和畏惧以及供养修行者,那么修行者,就该守护世人。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第五百四十三章 旧时代
蓝临真人的大拇指按在剑柄上,有凌厉剑气,就此散发出来。
作为百年间的南陵剑道第一人,蓝临真人的剑道无比玄妙,但他出手次数不多,很多人不知道他真正有多强。
和剑庭的那位老剑仙不同,蓝临真人没有那么多杀人的心思。
但真当这位剑仙要杀人的时候,那便是雷霆之怒,并不是一场小雨就可以打消的。
老头子眯了眯眼,他到这会儿,才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要比孟秋池更难对付。
他的境界似乎和孟秋池在伯仲之间,但是杀力不同。
剑修的杀力是要比一般修行者更强的。
更何况是一位剑仙。
铺天盖地的剑气忽然生出,在这里成就席卷之势,几乎刹那之间,便要将这座观海楼摧毁。
蓝临真人在缓缓拔剑。
长剑出鞘寸余,他那只手推动剑柄的手,便已经开始微微颤抖,青筋毕露。
但天地之间,剑气大作,呜咽之声,微微生出。
老头子早就被万千的剑气包裹,他是那些剑气想要绞杀的对象,自然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但老头子,始终云淡风轻。
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在平静看风景。
“即便比小孟先生强一些,也没什么用。”
老头子淡然看向蓝临真人,嘴里说着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语。
蓝临真人不理会他,只是在推动剑鞘。
长剑再出鞘寸余。
身侧的石柱,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这是当年孟秋池亲自建造的观海楼,所用材质,并非普通石块,即便是及不上寒铁坚硬,但也差不了多少,可如今在这些剑气的侵蚀下,竟然也有了裂痕,由此可见蓝临真人的剑有多锋利。
古道真人在最后一战之前曾说,自己的剑不如蓝临真人锋利,当时梁拾遗只是觉得那是自谦,他认为古道真人不仅是品性还是剑道,都已经和蓝临真人没了太多差别,但如果让他来这里看一看,他就会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蓝临真人在剑道上前行了很远,甚至于比起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也差不了多少。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他是剑庭的掌教,是南陵这百年间,剑道最高的剑仙。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平庸之辈。
既然有那么出彩,如今为什么不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如果今天蓝临真人的对手不是这个老头子,他很有可能便可以一剑斩杀对方,可对方也是极为强悍的人物。
他是东海之外那些蛮夷的精神领袖,那边几乎所有的金阙强者,全部都是他的弟子。
所以如今这般强大的蓝临真人,就连拔剑,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可他仍旧在拔剑。
如今长剑出鞘已经大半。
啪的一声。
一小块石头,从石柱上掉落。
紧接着,有无数的小石块,从石柱上掉落,仿佛在这里,也下了一场小雨。
声音不停。
可当这些声音停下,所有石柱都变成一堆石块之后,这个地方,居然还没有塌。
屋顶没有落下来。
它就这样悬在半空中,像是无根之木,空中楼阁。
实际上是那些看不见的剑气,才能让这屋顶始终悬在半空中。
蓝临真人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打
湿,蓝色的袍子变得有些暗,他的脸色却有些白。
苍白如纸。
老头子皱了皱眉,他脸上的皱纹,仿佛花费千万年才堆起的沟壑。
而在那些沟壑里,除去有时间的沧桑之外,还有很多东西。
一道道光华仿佛在那些褶皱里绽放出来,开始驱逐那些充斥的剑气。
这里一时间,变得极为凶险。
蓝临真人吐出一口鲜血,但神情不变。
老头子说道:“你本不是我的敌手,为何非要来送死?”
说起这话的时候,老头子其实想起的是那位小孟先生,当初他也是这般,非要和他搏命。
蓝临真人没说话,只是推出了最后的剑。
长剑完全出鞘。
剑鸣声响彻天地!
远处的海水,在刹那之间平息,海潮安静下来,海面好似也变得平静了许多。
仔细去看的话,应该能够看到些不同的东西。
撕拉一声。
老头子的衣摆破开了。
很突然。
他有些愕然的低头看向衣摆处,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衣摆会破开。
衣摆破开的地方极为整齐,毫无疑问,当然是用剑斩开的,也理应是蓝临真人的这一剑斩开的。
可是他不明白的,为什么自己的衣摆会被剑斩开。
难道就是因为蓝临真人在出剑的缘故?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但很快,他便承认了事实,很有些感慨的说道:“没想到,你还能递出这么一剑。”
下一刻,一道血痕便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有一剑,落到了他的脸上,那些沟壑之中。
但那一剑斩不开那些沟壑,因为沟壑代表着的是时间,时间代表的东西有很多。
很多很多。
……
……
一道道剑光,撕开了空气中谁也看不到的屏障,落到了老头子的身上,然后轰然之间,这座观海楼被斩开,无数强大的剑气,在这里倾泻而去,像是一场狂风!
蓝临真人的袍子飘了起来,提着剑的剑仙,如今已经是鲜血淋漓,这位南陵曾经的剑道第一人,递出了他此生最强的一剑。
能否杀人,不好说。
但总归不会连痕迹都不留下。
之前顾泯曾对秋天说,来人间一趟,总要留下些什么。
而这一剑,便是蓝临真人要在人间留下的东西。
这一剑的玄妙程度,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世上最玄妙的那些剑之中的一剑。
蓝临真人站在无数的剑光之间,明亮得不像话。
他被剑光照亮了。
老头子则是在刹那之间,便被无数剑光给淹没了,仿佛下一刻,就要传来他的死讯一般。
但实际上,身处于那万千剑光里的老头子,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剑光,然后举起了手。
更为磅礴的光华,开始从衣袖里涌出。
天地无声。
只有耀眼光华!
然后他的小腹处,出现了数道伤口。
但鲜血没有流出。
老头子早就明白,在这一剑下,若是自己不躲,那绝对不可能随便便躲过这一剑。
接下这一剑的代价很大,但
好处也不少。
他可以通过这一剑,看到所谓剑仙的剑,到底是什么样的。
东海之外,并无这般剑仙。
蓝临真人在出剑,而老头子则是在观剑。
这一剑斩塌了观海楼。
斩开了远处的海面。
也斩开了一片山林。
但却没能斩开那个老头子的身躯。
不知道过了多久。
数道人影掠向此处,看到了一堆废墟。
废墟之中,老头子小腹上已经有好几道骇人的伤口,但没有一滴鲜血流出,更为特别的是,那个老头子依然平静。
哔嘀阁
他仰着头,看了看那个宽厚的中年男人,问道:“值得吗?”
倾尽全力递出一剑,即便是世间罕见,即便是蓝临真人的剑道顶峰,但也没能杀人。
没能杀人的剑,算得上是好剑吗?
蓝临真人笑道:“当然值得。”
老头子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理解。
蓝临真人却没有解释,他来过此地,为了人间出剑,不管结局如何,他都觉得值得。
况且他并不觉得他这一剑出得没意义。
虽说代价很大,但也如此。
老头子摇摇头,不再说话,他一挥手,满天剑光尽数散去,一切都要恢复如常。
这仿佛是让之前那一剑,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老头子讥讽道:“没有人会记得你今日出这一剑,你这一剑出得并无意义。”
“你们这些剑仙,又有什么作用?”
蓝临真人不说话,等待着最后的死亡。
如今他的经脉断裂,生机消散,早已经活不下去了。
他这一生,就此落幕。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快要消散的剑光,忽然又硬生生止住了。
“好剑。”
一声称赞,突兀生出。
满天剑光,再度大作。
蓝临真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有些意外。
天地之间的剑光,涌向那个老头子。
老头子终于脸色大变。
一众身影纷纷掠起,但片刻之后,却都跌落人间。
仿佛几颗彗星一般,砸穿大地!
老头子也是在刹那之间,便被那些剑光击退数百丈,滑向远处山前。
再也不复之前淡然,反倒是脸色难看至极。
直到此刻,远处才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色帝袍的年轻人。
他负手看着那个老头子,冷笑道:“剑仙无用?”
老头子尖声道:“你是谁?!”
年轻人没说话,只是朝着老头子走去,满天剑光随之一动,涌向这边。
轰的一声!
剑光击中青山,瞬间击穿!
那个之前还无比淡然,不可一世的老头子,在刹那之间,已经变得落魄不已。
无比凄惨。
他从山中冲出,卷起数道光华。
厉喝着杀向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只是抬起手掌,万千剑气,从天而降。
要在顷刻之间,镇杀眼前的老头子。
这不是托大,只是自信。
毕竟出剑的年轻人不是别人,而是顾泯。
第五百四十四章 剑道魁首
顾泯从北海归来,最是放心不下的,便是东海这边的局势,因此他并未去西海,而是到了这里。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蓝临真人已经递出了那一剑。
他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能力去拯救如今的蓝临真人。
但杀人不难。
不管是一个还是多少个。
老头子的身躯被无数道剑光穿透,在刹那之间,便已经遭受重创。
他虽然是这世上顶级的修行强者,但是在顾泯面前,却还是差了一线。
而这一线,便是生死之隔。
“不可能?!”
老头子爆发出一声怒喝,他绝不相信,自己会在这里败亡。
但事实其实一直都在告诉他,他不相信的,其实都是事实。
可越是如此,才越让人愤怒。
人在绝望之时,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就如同此刻的老头子一样。
他浑身上下,无数道光华在这里绽放,在刹那之间便撑开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屏障。
然后他瘦小的身躯,带着这完美的屏障,疯狂的撞向那边的年轻人。
只是刹那之后,一道更为粗壮的剑气生出。
瞬间便击穿他的身躯。
这位在东海之外有着崇高身份,并且境界如此高妙的老头子,就这么被剑气撕碎,而且是刹那之间。
他甚至都没能够和顾泯鏖战一番,就像天衍宗主一样。
真是有些可悲。
但老头子没有时间觉得可悲,因为他很快,便死了。
没了生机,化作了一道光华,消散天地。
顾泯看也不看他,只是朝着蓝临真人走去。
北海一战之后,顾泯迈出了一个新的台阶,他如今的境界,比起当初要离开世间的常遗真人,也要高出几分。
整个世上,只怕也就只有那位始终藏在幕后的宁启帝,能够和顾泯一战了。
在短暂的时间里便走了如此之远,在旁人看来,的确是匪夷所思,就连顾泯,也会觉得有些如梦似幻,但是他更加清楚,自己走到今天这步,付出了多少。
那绝不是三两场厮杀便能够行的。
蓝临真人神形不稳,已经是最后时光。
顾泯渡过一抹剑气,他要和这位剑庭掌教道别。
蓝临真人看向顾泯,想起了很多年前剑庭的那场百年剑会,当时这个年轻人,横空出世,夺去了本该是梁照的光辉。
但这个时候来看,实际上当初顾泯如此耀眼,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庚辛剑主,而并非梁照。
也就是在那场剑会上,蓝临真人第一次记住了这个来自柢山的年轻剑修。
那会儿他还是个少年。
不过是个很不错的少年。
“前辈在想什么?”
眼见蓝临真人没有说话,顾泯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里有些哀伤,蓝临真人这样的剑道前辈,虽然是剑庭的掌教,但却从来都没有任何加害剑道后辈的心思,反倒是真心实意的帮过顾泯。
光是这份广阔的心胸便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如今他已经
要告别这个世界,顾泯自然会感到难过。
蓝临真人察觉到顾泯的情绪,说道:“万事万物总会有消亡的一天,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他看着顾泯,笑道:“之前想起了几十年前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倒是个美好的开始,不过我不曾想到过了这些年,你竟然便能走到如此远的地方,如果当初便知道如今的事情,当时不管怎么的,也要在常遗老真人手下把你抢来剑庭。”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当初的常遗真人虽说声名不显,只怕境界也是极高,就算强如蓝临真人,只怕也不是敌手。
“老真人这一生不曾争名夺利,一心都在修行上,光是这份心思,便远胜我等了。”
蓝临真人有些感慨,这几十年之中,发生了太多事情,就连他被牵扯进来,可常遗真人几乎超然于世外,不曾被牵扯其中。
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的。
顾泯说道:“前辈也是真人。”
这也情真意切。
蓝临真人笑了笑,有些欣慰,看到看好的后辈走到了如今,自然欣慰。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多谢你。”
谢谢的是什么?
顾泯和蓝临真人都明白。
顾泯摇摇头,一本正经说道:“如果当初不是他运气好,他已经死了。”
说得是运气,意思倒也是很清楚明确,那就是梁照当初从他手下留下一条命,也不是因为他故意不杀对方。
蓝临真人问道:“你觉着他还有机会成为你的敌手吗?”
这两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一直都被说成是一生之敌,两人之间,相斗了许多年。
两人相似程度,更是不少。
顾泯点了点头。
如果说世上还有谁被他超过之后,还有可能追上他,甚至于赶超他,那就只有梁照了。
这一点,顾泯自己都不否认。
蓝临真人说道:“他其实代表着大部分真正平凡的人,只是太过偏激。”
作为梁照的师尊,蓝临真人自然明白一些。
“我不想他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他本该还有很璀璨的人生。”
蓝临真人看向顾泯,然后认真说道:“希望你不要怪我。”
顾泯明白了。
蓝临真人定然是有些手段,让梁照又重新可以修行了。
他原本可以不用告诉顾泯,把这个秘密带到地下去,可他既然开口了,便显得坦然了。
“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的话,想来他的未来会更璀璨。”
顾泯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好似告诉蓝临真人,自己知道了。
而且他并不畏惧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未来某天,或许梁照会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如果对方还要对他出剑,顾泯认为自己会胜过他的。
他有这样的自信。
蓝临真人说道:“你如今已经可以去彼岸了,天下已经定下,你还要在这里逗留多久?”
对于彼岸,蓝临真人知道的不多,但他知晓,顾泯这样的人物是属于更高的舞台的。
他这样的人,似乎在所有的地方,都会光芒万丈,这一点,蓝临真人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而且是坚信不疑。
顾泯沉思片刻,说道:“还有些事情,况且天下,都尚未平复下来。”
蓝临真人说道:“你不该在这些事情上分心的,梁照便是太过于在意这些,影响颇大。”
蓝临真人和大多数的修行者一样,所思所想,都是修行为先。
“前辈想的修行是长生,是无比强大,不过我的想法是要让所有人都生活舒服和惬意。”
这是顾泯坐上了皇位之后,要做的事情。
他如今是天下人的皇帝,那么自然要让他的子民们幸福安康。
这四个字,其实不太容易。
至于修行,顾泯并没有太多想法,长生也根本不是他考虑的事情。
以前他的境界还不够高的时候,旁人要是听到他的言语,只怕会觉得这些都是年轻人见识不够的胡乱说话,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境界,顾泯还是如此去想,这便不是什么小孩子的言语了。
这叫做不忘初心。
蓝临真人动了动嘴唇,但最后并没有说些什么。
他的神形开始有些飘忽,这说明那些剑气已经不能维持他的状态了,他将要离去了。
顾泯看着他,认真问道:“您还有什么话要留下来吗?”
蓝临真人只是微笑摇头。
该说的,全部都说完了。
他转过身去,看向天地,然后开始消散。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剑府的姚错老剑仙死去了,他的辈分比蓝临真人还要大出半辈,但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的确是被拿来和蓝临真人比较的。
南北两地,各自剑道魁首。
可如今,都已经先后消散。
再加上古道真人。
虽然女子剑仙才是过去百年的剑道魁首,但是在陆地上,剑修们最在意的还是这几位剑仙。
这三位剑仙,其实代表着的,便是过去百年的剑道。
也是一个时代。
可惜,随着蓝临真人如今离去,这个时代,彻底过去了。
历史本就是这样,新的东西出现,也注定着老旧的东西被代替。
顾泯莫名有些伤心。
过去的那几十年,他在这片天地里,常常需要仰望那些伟岸的身影。
那是他的青春和年少的日子。
而从现在开始,他成了别人需要仰望的伟岸身影。
他成为了真正的重要人物。
这样的感觉,突然让顾泯有些很不适应的感觉。
不过也就这样了。
不能更改的,便接受就好。
顾泯身形一闪,出现在海边,他看着海面,想了很多很多事情,然后他身形消散,去向别处。
如今四海之乱,已经解决三处。
最后便是西海了。
只要解决了西海的问题。
那么他将成为这千年之中,或许是这有史以来的万年之中,疆域最大的一位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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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启帝一直都被人说成是千古一帝。
顾泯或许能被说成万古一帝。
不管怎么说,他这般年轻,已经足以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分量极重的名字。
所谓璀璨的人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但顾泯清楚,还不够。
第五百四十五章 新的时代
西海的局势转变得很突兀,仅仅一日之间,便彻底扭转整个局势。
这一切,都因为有个年轻人,仗剑来了西海。
或许很多年后,都会有人记得那一日发生的事情。
在鏖战之后,梁拾遗和女子剑仙都是精疲力尽,两位剑仙重新回到海岛上,只是还没歇多久,有一道身影便来到了海岛上。
那人看向这两人,特别是看向梁拾遗,笑眯眯开口问道:“还能出剑吗?”
梁拾遗吐出一口唾沫,然后翻着白眼骂道:“他娘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老子打完之后才来?”
是的,之前那场鏖战,古道真人战死,梁拾遗和女子剑仙都耗费了不少元气,才堪堪将来犯之敌击退,当然了,并不是彻底胜利,这便是说,肯定会有下一场的鏖战。
不过随着其余三海的问题都已经解决,西海这边的压力自然会越来越小。
“等我歇口气,再说这些屁话。”
梁拾遗喘着粗气,只是心里不再没有底气。
顾泯微笑道:“太久了,我等不了,就现在,再杀一场,彻底解决这些麻烦?”
从东海到西海,顾泯只用了一日。
加上之前和那个老头子的一战,顾泯的状态自然不是最好的,但不管如何,如今这局势,他都想迅速解决。
梁拾遗骂道:“你他娘的这么着急,怎么,谁他娘的耽误你成亲还是怎么的?”
顾泯一本正经说道:“还真是,我赶着回去成亲!”
梁拾遗有些无语,但更想的,还是掏出剑来把这个混小子给刺死在这里。
倒是女子剑仙睁开了眼睛,开口问道:“这么多女子对你有意,是都娶了?”
顾泯有些尴尬的说道:“都娶了,只怕整个南楚皇宫都装不下。”
听着这话的梁拾遗,忽然又觉得不是太讨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了,他甚至想着给他竖个大拇指。
能够在女子剑仙面前说这些的人,主要是还能不被对方提剑砍,这种人都是梁拾遗佩服的。
毕竟都不是一般人。
女子剑仙说道:“天黑之前能不能回来?”
她看向海面,晚霞横空,昨天开战的时候便是日暮整整打了一天一夜,到了如今,又是晚霞遍布天上了。
况且在西海这里待太久了,她早就有些厌倦了,如今的她,想要离开这里,朝着彼岸而去。
顾泯点头道:“杀几个人,没多难,要不了多少时间,天黑之前肯定能够回来。”
梁拾遗啧啧道:“怎么才多久不见,你吹牛皮的水平就这么高了?”
顾泯咧嘴笑道:“要不到时候梁前辈你不用出剑,在一旁给我压阵就行。”
梁拾遗白眼道:“放屁,老子什么时候给人压过阵?!”
就在两人还在这里拌嘴的时候,女子剑仙已经御剑而起,去往海面那边。
她的性子一直如此,要做的事情,便去做,绝对不是拖泥带水的那种性子。
换句话说,也就只有女子剑仙,才会如此。
梁拾遗赶紧起身,顾泯却一把拉住了他,有些神秘兮兮问道:“事情成了吗?”
梁拾遗一拍胸脯,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自然,我什么人?梁拾遗,剑道魁首哎?!”
好像所有男人,吹牛的时候,神态都和梁拾遗如今这般,如出一
辙。
“我不信。”
顾泯斩钉截铁。
梁拾遗皱起眉头,不过还没等他说话,顾泯就又说道:“梁前辈,没有的事情,就算说出个花来,也是没有。”
梁拾遗脸色有些难看,但最后还是没有再说那些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皮臊得慌的话。
顾泯揉了揉脑袋,叹气道:“可惜了,梁前辈还没讨到媳妇,剑道魁首也没了。”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来,梁拾遗讥笑道:“你这小子,觉得真能胜过我?”
顾泯也不反驳,只是看向海面,“前辈等会儿就知道了。”
……
……
如同顾泯所说的那般,天黑之前,解决一切。
果不其然,等着天黑的时候,三人已经返回,在海岛上生了一堆火。
火光映照着三人的脸,各自都有些心事。
梁拾遗尤其如此,他心事重重,看样子,仿佛是自己媳妇和邻村的宋老二跑了一般。
女子剑仙则是有些惊讶,但大体来说,这位女子剑仙,还算是镇定。
不过在这期间,她也多看了顾泯许多眼,仿佛是在问,为什么他能走得这么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拾遗说道:“他娘的。”
这本来是骂人的话,但是这个时候,梁拾遗的情绪一点都不激动。
女子剑仙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但他也没有说话。
之前出海一战,顾泯一人独战两位大王,而且战而胜之,并且将两人都斩杀了,而后三人杀了许久,算是彻底解决了西海的事情。
西海的事情快要落下帷幕,这就是说明,整个四海,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算是平静了。
顾泯的天下,几乎没有了任何阻碍。
女子剑仙和梁拾遗对之后的事情不感兴趣,他们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他们眼前的顾泯,剑道境界,竟然已经超过了他们。
是的,无论是杀力还是别的什么,顾泯都比他们两人更强。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百年之间,女子剑仙做过一任剑道魁首,而后便是梁拾遗,而如今梁拾遗正值壮年,剑道修为也是在不断提高,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这里已经落后顾泯了。
剑道魁首四个字,如同顾泯所说,已经落到他的头上了。
梁拾遗有些烦躁。
他原本觉得,自己离开彼岸之后,这个头衔会顺理成章的交给顾泯,但没想到,自己还没有离开的时候,这个头衔,便已经落到了顾泯头上。
他没有要别人给予,而是自己伸手去拿的。
哪怕他已经富有四海,执掌天下,但这顶桂冠,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梁拾遗有种东西被人抢了去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然不会很好。
原因的根本是他也是个很骄傲的人。
不过他却不能做些什么。
和顾泯打一架,不说跌份与否,他甚至有可能,是根本拿不回来那几个字的。
“来壶酒。”
梁拾遗终于开口,言语里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释然。
顾泯递出一壶酒。
梁拾遗喝了一口,咂了咂嘴,“你小子不错,不愧是我半个弟子。”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说,自然而然也就只能这么说。
顾泯一笑置之。
女子剑仙说道:“我要去彼岸了。”
之前一直在西海逗留,是因为还有修行者的那份责任,但如今不同了,一切事情都解决了,她自然也就会想着离开了。
梁拾遗马上说道:“我陪你去。”
去了彼岸,这边的事情,自然就会完全不在意了。
顾泯问道:“前辈能不能等着我大婚之后?”
父皇母后早就死去多年,师父常遗真人也去了彼岸,这边只有阿桑这么一位长辈,顾泯觉得有些冷清。
梁拾遗和古道真人,其实早就被顾泯视作长辈,也想过要在大婚的时候,给这两位各自敬酒。
不过古道真人,已经离开世间。
梁拾遗摇头洒然道:“这些破事,我一向不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喝不喝酒,在什么地方喝酒,对于梁拾遗来说,没有区别。
女子剑仙却说道:“也好。”
她很认真说道:“我还不曾见过旁人大婚,想来你大婚,也会很有意思。”
这位人间帝王的大婚,自然会是无比的盛况空前。
而且是在这么多事情之后,顾泯的大婚,定然会是最重要的大事。
梁拾遗有些生气,于是又喝了一口酒。
不过这样的场景,反倒是让女子剑仙笑了起来。
她真是有些高兴。
顾泯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很聪明的站起身来,然后便走了。
他要回郢都了。
于是火堆前,只剩下了两个人。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两人。
他们其实已经这样相处很久了,可是在这个时候,梁拾遗还是觉得有些特别。
他喝了口酒,暖了暖身子。
女子剑仙看着火堆,梁拾遗看着他。
“其实他成不成剑道魁首,又有什么关系?”
女子剑仙开口了。
梁拾遗有些惆怅的说道:“可是这个家伙现在用剑比我更厉害了。”
是的,梁拾遗可以允许别人各方面都比他厉害,可唯独是用剑,他不愿意。
况且是在女子剑仙面前。
世上大概所有男子,都会不愿意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被别的什么人给比下去,这种事情,就算他是梁拾遗,一样不能例外。
女子剑仙说道:“他又不是你,有什么关系?”
梁拾遗沉默不语。
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女子剑仙说道:“有些人不同,并不是他了不起才不同,而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成为的那个人,才是不同。”
梁拾遗还是没说话。
空气里有些安静。
又是很久。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女子剑仙突然这样开口。
梁拾遗抬起头,眼里满是光芒。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火光有些摇曳,海面上的波澜不算壮阔,潮声还可以,一切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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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很美。
风也温柔。
第五百四十六章 真疼
顾泯离开西海,返回郢都。
关于四海的局势,其实在离开北海的时候,老大人赵白圭早就写过信来问顾泯的想法。
那个时候,北海危局解决,便是宣告四海之乱其实在那个时候,便肯定会解决,这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谁都没想到,这四海之乱会解决得那么快。
赵白圭根本还没着手布局四海之外,好在顾泯之前便回信,他对于四海之外之后要如何处理,其实离开北海之后,便有想法。
最开始想的,是将那些本地的蛮夷全数迁往大陆,而后在四海之外,由大陆的百姓填补,如此一来,有个几十年,差不多就能将那些蛮夷重新融入大陆,再不可分割。
毕竟他们之前也是大陆那边的百姓,不过是被驱逐的而已。
不过要施行这个方案,势必会激起大陆上的百姓的反感,毕竟之前他们还有过一场大战,顾泯是仁君,能够以仁义为本,但不见得就能不考虑这些百姓的感受。
所以这个想法,顾泯觉得暂时不可以施行。
因此在信里,他已经说清楚了,对于四海之外,可以用本地土著来治理本地的方法,但需要严加看管,而且随着时间的推进,渐渐地将两边的联系打通,最后达成之前的效果。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顾泯便回了信,具体的,还得许然和赵白圭两人拿主意。
本来如今天下的事情,也就这件事最棘手,而大陆这边,反倒是因为四海之乱,还将整个大陆的凝聚力都提升不少。
倒是不必担忧什么了。
如今大应和大祁几乎都已经接受了,南楚会成为这块土地上的新王朝。
板上钉钉的事情,无法更改。
内政上的东西,很多都已经有条不紊的施行下去了。
而顾泯这个时候,会着急回到郢都,是因为在之前,他又接到一封信。
是许然写的。
在信中,这位南楚的宰辅大人说,太傅赵白圭,时日无多,请陛下回来再见一面。
这让顾泯心里有些难受。
这些日子,他送别了太多人。
如今老大人也要离去了。
旧时代在离去,最直观的体现,便是这些老人相继离去。
……
……
郢都。
秋高气爽。
街道上的每个人,好似脸上都洋溢着高兴和快乐。
崇文楼那边,火炉其实这些日子已经搬出来了,但是太傅赵白圭却让人撤了。
看着日渐衰老的老太傅,所有人都想起了当初死在这火炉前的上任太傅崔先生。
这些日子看着赵白圭在崇文楼里对南楚上下发号施令,许多人都感慨赵白圭不愧于国之重臣,但如今看到老大人苍老的样子,这才想起,原来老太傅和之前的崔老夫子其实是一个时代的人。
他们的年纪相当,相差不远。
赵白圭也是金阙强者,然而在最危急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出现在南楚边境,也没有出现在四海之畔。
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老太太傅不仅更适合在郢都坐镇大局,更是因为他年迈体衰,禁不起折腾了。
从长条木凳上站起来,竟然有些眩晕,老太傅赵白圭揉了揉额头,然后缓慢的转身,朝着崇文楼外走去。
在另外一侧伏案批折子的宰辅许然,看着老大人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便走了出去。
哪怕如今南楚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这个宰辅去做,但是他还是想陪着那位快要离开的老太傅走一走。
一前一后两人走出崇文楼,许然很快便追上这位南楚重臣。
这也是因为赵白圭走得很慢的缘故。
秋日的阳光其实不热,甚至还微微带着些凉意。
是寒意。
秋过了便是冬。
看了一眼秋日,赵白圭喃喃自语,“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倒是有些气魄,不过秋日怎么都胜不过春朝了。”
生命是一个不断前行的旅程,走过了便是走过了,即便是可以回头,也只能留下满眼的感慨,而不可能再回到.asxs.了。
重来一次,是多少人的梦想?
许然听着这些话,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说道:“是老了。”
赵白圭忽然转头,笑骂道:“老?老夫到如今都还是太傅,你这后生便敢这么说话了?”
许然不以为意,只是笑道:“老太傅要是觉得下官说得不对,那边再活上百年,到时候和下官一起携手黄泉也好。”
赵白圭嫌弃道:“就你这身子骨能够活百年?”
许然不修行,如今已经不惑之年,只怕最多也就只有一个甲子可活,这还得用不少天材地宝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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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多少,老前辈只要能够活到下官死去的时候,下官就佩服。”
赵白圭若有所思的说道:“这样说起来,老夫要是现在将你杀了,岂不是一起归西?”
许然苦涩道:“老太傅这般就不好了,南楚好不容易一统山河,要建立古来未有之王朝,下官这个宰辅大人也是头一份,这会儿就死了,不值当!”
赵白圭哈哈大笑,他喜欢许然的地方其实就在这里,这个人不装,显得很是实诚。
而越是这样,他才越是高兴。
赵白圭笑过之后,才淡然开口,“摊子越来越大,伙计便越来越多,东家又是个注定要当甩手掌柜的人,之后就得你这个二掌柜好好用心了,有些事情,多看多做,有些事情不必事事亲躬,多活些日子,把这个摊子多弄些年,等到最后几年,好好培养个接班人,然后王朝千秋万代不是没可能。”
一座王朝,千秋万代,何其难?
但只要努力,上下一心,都有可能。
许然问道:“依着老大人您看,陛下什么时候便会离开这里?”
其实现在困扰着这些南楚大臣的事情,可不止一件,顾泯什么时候走,也是大事。
他没有留下子嗣,走了之后,皇位谁来继承?
对他们而言,顾泯要走,拦不住,但至少想要这位皇帝陛下留下个皇子,到时候有他们这帮大臣帮衬,才有千秋万代的可能。
“所以啊,这次不管这些微末之事,陛下回到郢都,便一定要举行大婚。”
赵白圭有些感慨道:“就是不知道老夫是不是还能看到了。”
他已经很老了,现在是强行撑着而已。
皇后的人选,已经不是秘密了,北海之主白玉尘的闺女柳邑,会成为大楚的第一位皇后。
若是等她怀有子嗣,顾泯离去,大楚王朝也不会那么容易便崩塌。
至于生下来的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没关系。
“陛下和那位准娘娘都是天纵之才,生下来的子嗣,只怕也是一个天才。”
若是修行界的修行者,肯定会很感兴趣,但是对于赵白圭这样的人来说,其实无所谓的。
许然笑了笑,没有接话。
现在他们,对未来,有着很多期望。
赵白圭和许然说了很多话,两个人走了小半个郢都,最后在一处开阔的地方,一起并肩看了晚霞。
如同顾泯所说,郢都的晚霞,的确是天下最为好看的东西。
赵白圭代表着的是南楚的以前,许然则是代表着未来。
“崔溥那个老家伙,只怕是早就在地下骂娘了!”
赵白圭没来由的笑了起来,想起了那位崔太傅。
“崔老夫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有声音响起,但接话的人却不是许然,而是另外一人。
赶赴郢都的顾泯。
赵白圭转过身来,看到是顾泯之后,也没有行礼,而是感慨说道:“是啊,那老家伙很是懂礼节,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如此说话的。”
顾泯笑了笑,然后问道:“老大人是不是再活一甲子?”
这是他美好的期望。
但结果不是这般。
赵白圭惆怅道:“倒是想再活一甲子,不过却活不了。”
顾泯有些感伤,然后吐出一口浊气。
从西海赶往郢都,他全力而为。
如今气府里的剑气,都还有些激荡。
对眼前老人,顾泯是无比尊重的,不仅因为他在很多年前便是南楚的臣子,更因为他一直为了南楚做了那么多事情。
不更改国号,顾泯也是因为不想让那些南楚的百姓和臣子伤心。
这一点,他想得很清楚。
“陛下果然不愧是先帝的后代,到了如今,已经如此这般了,想来即便前往彼岸,也不会泯然众人。”
能够前往彼岸的都是金阙之上的强者,这么多人都去那个地方,想来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肯定是会脱颖而出,在彼岸都会很了不起的。
当然了,更多人,到了那边,或许就泯然众人了。
顾泯哑然失笑,“我叫顾泯,又不是非要泯然众人。”
说起这话,顾泯倒是想起了,当初在离开郢都的时候,他曾说过,大厦将倾泯然众人的这些话。
不过是当初了。
赵白圭说道:“陛下当初何时大婚?”
顾泯挑了挑眉,很快说道:“马上便叫礼部准备章程,挑选日子。”
赵白圭摇了摇头,“陛下其实不必为老臣所想,一个帝王对臣子可以亲切,但却不可纵容,这样于国无益,况且不管陛下何时大婚,老臣都看不到了。”
顾泯有些伤心问道:“老大人这几日光景都没有了吗?”
赵白圭点头感慨道:“油尽灯枯,不是续油便可以的事情了。”
顾泯不说话。
赵白圭继续说道:“当初先帝金阙之上便离开南楚前往彼岸,如今陛下也是这般境界了,但是老臣还是希望,陛下在离开之前,先把大楚的这些隐患全部都解决之后,再说远行之事,不是非要大楚王朝的国祚在这里有千万年,只是百姓们喜欢的是平和的日子,陛下又是个好皇帝,再加上这一帮读书人,在治国上,他们能够给这个世间的百姓很多好日子,所以还希望陛下多多想想。”
王朝运行,之后其实如果顾泯走了,一切事情都在白粥身上。
她会是个很不错的人。
顾泯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赵白圭点头,算是满意。
然后他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东西,那是一封折子,很厚,只怕有万字不止。
“这是老臣留给陛下最后的东西了,从此之后,也不敢再叨扰陛下了。”
赵白圭微微一笑。
顾泯皱眉道:“老大人何出此言?”
赵白圭一笑置之。
顾泯收好折子,只是静静看着老大人。
赵白圭张了张口,“陛下,你如今认为修行的意义是什么呢?”
顾泯轻声道:“是守护。”
守护自己在意的人,守护在意的东西。
赵白圭点点头。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而且看起来气息越来越虚弱,顾泯知道,老大人要走了。
他其实有话还想说的,但是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不再去打扰这位老大人。
最后赵白圭伸出枯瘦的手抓住顾泯的手,赵白圭轻声道:“崔老头死前,说是恨太晚遇到陛下,老臣对他说,遇见过已是大幸,其实老臣何曾不是这样觉得,要是能早些遇到陛下,便好了。”
君臣相伴,名臣雄主,这的确是极好的事情。
尤其是读书人,更是会如此去想。
“老大人……”
赵白圭摇摇头,用尽全身力量说道:“陛下不必伤心,我们这些老东西死了,把地方留出来,该是许然这样的后辈施展了,只是陛下这般年轻,老臣也是有些羡慕的……”
老人眼睛渐渐都无力睁开,更不用说继续说话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有许多情绪,最多的是欣慰。
来此人间一趟,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其实当真是不用伤心的。
此一生无憾。
赵白圭的这一生,还可以。
在远处,许然看着赵白圭的身躯渐渐的化作光华消散,这位和他共事很久的宰辅大人,默默拱手弯腰。
送老先生一程。
不仅因为赵白圭是太傅,还因为他是个真的忧国忧民的读书人。
这样的读书人,很少。
但赵白圭一直都是一个。
顾泯看着天边的晚霞,年轻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他只是平静,然后笑了笑。
“郢都城的日落,的确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风景。”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人生几多遇见
顾泯和许然前后走进崇文楼,老太傅离开人世的事情,和之前崔老夫子一般,其实没准备大肆操办,就只是通知下去便好了,像是他们这样的读书人,也并非是那种喜欢名利的。
许然眼睛有些红。
前后两位太傅,实际上对他来说,赵白圭对他要比崔溥对他,要好得多。
那是当真认真培养的。
崇文楼的官员们看到久久不见的顾泯,纷纷起身跪下相迎,一国之君,不管有着什么别的身份,不管脾气有多好,但是在君臣这里的关系上,所有做臣子的,都不敢马虎。
让众人起身之后,顾泯坐在原本许然的位子上,随手翻动了几本折子,感慨道:“这些日子,天下各处都是事情,倒是让你们不得空闲了。”
他已经知晓,如今这座崇文楼里,六部重臣,每个人只怕每天除去一日三餐之外,也就是两个时辰的睡觉时间,其余时间,都在批阅折子。
而作为宰辅的许然,自然而然,肩膀上的担子最重。
许然抽了抽鼻子,洒然道:“臣反正都是孑然一身,回到府中也是冷冷清清,在此地多忙些时候,也算是有各位同僚相伴,也算不错。”
顾泯打了个哈哈,抬头看向在场的众人,笑道:“那诸位倒是得看看谁家里有合适的女子,早些介绍给咱们的许宰辅,要不然一个人冷冷清清,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场间众人都轰然大笑。
“我记着梁尚书家里还有个待字闺中的闺女,前些日子郢都好些人上门提亲,可一个都没被梁尚书看上,依着下官来看,让陛下做媒,就嫁给宰辅大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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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户部侍郎蒋远林笑着开口,这位户部侍郎正是蒋雄山的侄子,在蒋家里,也算是少见没有投军而走了一条别的路,在南楚第一次亡国之前,他便是户部的官吏,如今新朝再立,他便已经坐到了侍郎的位子。
出身将门,他虽说也是饱读诗书,不过性子也要放得开些,要不然怎么敢在顾泯面前就这么玩笑。
梁淇年纪要比许然大上十来岁,如今两鬓也已经斑白,倒不是个腐儒,听着下属开口,也是半开玩笑道:“那感情好,就是怕小女配不上宰辅大人。”
顾泯笑了起来,“那没关系,找个时间,两人见见再说,至于成不成,另说便是。”
“说起来还真该把郢都城里这些还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找出来,然后和你们这些老光棍们见一见,说不定真能成一些,蒋远林……朕说得便是你,蒋老将军前些日子不也头疼你的事情?”
蒋远林脸色难看,但很快便笑嘻嘻道:“说起来这种事情没啥意思,要是真把这么多姑娘都找出来,指不定全部都朝着陛下看去了,正好,陛下登基以来,还没选秀
,我看这事儿……”
蒋远林说得兴起,却没注意到,其余官员都已经闭嘴,之前欢笑的声音,这会儿都消散不见。
梁淇皱了皱眉头,赶紧使了个眼神,让蒋远林旁边的官员扯了扯他的衣袖,蒋远林这才有些不舍的闭上嘴巴。
顾泯坐在案后,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蒋远林好像是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那个坐在案后的年轻皇帝长得好看,看起来也不是个脾气差的主,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到了这会儿,他就当真不会借着这个由头来让众人知晓,到底这个天下,谁说了算。
只是沉默许久,那年轻皇帝才幽幽说了句,“身体不好。”
短暂沉默后,蒋远林没忍住,噗呲一声便笑了出来。
有了他打头,很快便再有一片笑声响起。
顾泯没去理会,但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原本无比枯燥的崇文楼,这个时候,气氛倒是彻底活跃起来。
回过神来,顾泯看向许然,然后把赵白圭最后写过的折子递给他,顾泯过目不忘,已经将上面的内容看过一遍了。
只是那些治国的措施,说到底还得是许然这样的人去施行。
许然接过来之后,轻声说道:“老大人真知灼见,但精力毕竟有限,有些地方,只怕陛下还要好好斟酌。”
他这句话说得委婉,不过顾泯听得明白。
赵白圭有许多主张,是他这一生的最后的成果,但不一定都适合如今的大楚,许然作为晚辈,理应不去说赵白圭的好坏,何况对方已经故去,但是他作为大楚的宰辅,有些事情,自然必须要说。
顾泯点点头,说道:“其实有话便说,至少在朕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许然微微一笑,但还是没说话。
顾泯皱眉道:“难道当了皇帝之后,距离就肯定要远一些才行?”
许然摇头,“臣相信陛下会一如既往,可是臣不敢保证,自己会一如既往,若是以后变了,陛下要是念着情分不动臣,臣也会觉得愧疚。”
君臣之间有情分不错,但不应该太过浓郁。
顾泯是聪明人,对此也明白。
自古以来,有多少君臣最开始如胶似漆,但到了后面,却不得不势同水火的?
不在少数。
“能够有始有终,便是好事了,只是这样的事情,何其难也。”
许然有些感慨,这些事情,本来不愿意说的。
顾泯没接话,这个年轻皇帝只是突然感觉到了一抹杀气,然后眉头一皱,消散在崇文楼里。
……
……
等到顾泯来到街道上,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女子。
她腰间悬着刀,眼睛里有些寒光。
还没等顾泯反应过来,对方早就提刀,对着顾泯便递出一刀。
滚滚刀光,闪耀长街。
顾泯好似后知后觉,最后才在刀光来到身前的时候,慌忙躲开。
一刀不成,那女子立马收刀而立,一张脸上,大眼睛里马上就要泛起泪光。
顾泯赶紧把怀里的东西塞到那女子嘴里。
后者下意识一咬,一股清香便四散开来。
她看向顾泯手中,是半截茶糕。
这东西里面有茶叶的清香,不过制作过程倒是不简单,一般人根本不会做。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柳邑抢过顾泯手中的半截茶糕,有些狐疑的看向这个年轻人。
顾泯笑道:“猜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柳邑,自己为了知道这个事情,付出了多少。
说起来,他的那位老岳丈,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吃完那块茶糕,柳邑的脸色好了不少,但还是有些生气问道:“既然都回来了,怎么不来见我?”
她可是得到消息了,顾泯至少已经回来两天了,可还没来见她。
她最开始还能在皇宫里等啊等,可等到了这会儿,还真是等不下去了。
是啊,世上有哪个女子,能够允许自己喜欢的男子,在一城之中,却不来见自己?
要是对方没有个合适的理由,估摸着这事儿就完不了。
顾泯伸手替她把眼睛里的眼泪擦干净,这才柔声道:“你也不想想,我要是一回来就来见你,要是以后大楚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史官们都要写妖后误国了。”
古往今来,倒是真有不少皇帝都是倒在美色下的。
柳邑有些惊讶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顾泯装傻充愣,“没什么啊。”
很快,顾泯的脸色便有些古怪,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柳邑,问道:“你真的以为我会疼吗?”
原来柳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伸手掐住顾泯的胳膊,她本来也就舍不得用力,再加上顾泯这会儿境界,哪里还能感受得到痛意?
“你装一下不行吗?”
柳邑别过去脸,实在是太生气了,眼前的男人,自己打不过,也说不过。
顾泯又是后知后觉的笑道:“真的好疼啊。”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不如何
柢山,山腰小院。
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柢山的剑修们,伤势全数都已经痊愈,因此这里,也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伤员,这本来就是修建来安置伤员的,如今没了伤员,自然而然也就变得冷清了。
不过今日没那么冷清。
空气中盘旋着花椒的香味,除去这个之外,还有许多香料混合的味道,当然了,牛油味道是必不可少的。
蜀地的火锅,重麻重辣。
光是辣椒便用到很多种,大葱花椒生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各种香料,诸如桂皮八角香叶草果之类,也是一样不能少。
但光是用这些,是无法做出一锅好的火锅底料的。
要煮出一锅地道的火锅来,牛油是必不可少的。
甚至牛油的好坏,还能够决定这火锅的上限和下限。
忙碌了几个时辰的周师傅,最终决定去山下的镇上买一块牛油。
周州这些日子,在柢山上有了新的称号,他除去现在是被公认的天赋第一之外,还有一个火锅痴汉的说法,山上没有一个新上山的弟子,没有遭受过他的荼毒。
不管怎么说,旧蜀地的人还是很少,而并非旧蜀地的人们,又是很少有像是周州这般能够吃辣的,新上山的弟子们,境界不高,自然而然的对这东西又无法像是那些师兄师姐们那般泰然自若。
久而久之,第一次上山吃一顿周州的火锅,便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事情。
当新弟子们当天晚上还沉浸在山上师兄师姐们的热情中的时候,有过类似经历的老弟子们,便能够预想到第二天清晨的惨叫了。
那是柢山的风景,很特别。
不过虽说许多柢山弟子对火锅并不敢兴趣,但这不妨碍周州这个火锅痴汉在这方面水平的提升。
毫不客气的说,周州以后去开上一家火锅店,都不会饿死。
今天小院里,除去周州之外,还有两个个才入门的师弟师妹,当然了,作为引路人的大师兄宋宁,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这位大师兄注定不会在晚上动筷子,但有他在,其余的师弟师妹这才不敢不吃不是?
小院的空地上,两个才上山的弟子,正在默默看着对方。
一男一女两人。
少年叫做郁朝,出身名门,是南楚境内的一个书香门第,往前倒个七八代,全部都是南楚朝堂上的朝臣,他从小读书,也算是颇为聪慧,如果不出意料,他的一生也和父辈没什么区别,可是这小家伙准备换个活法,于是便带了把银票从家里离开,跑到柢山上来准备修行练剑。
当然了,这也是说他的确有着修行练剑的资质,要不然还真不能上山。
眼前少女,长得清秀可人,叫做简暮,就是住在郁府对面的李府里的小女儿,她爹可了不得,作为这一次学宫里来到南楚的读书人之一,她爹早已经在南楚朝堂站稳脚跟,现如今的礼部侍郎简染,便是她爹。
其实当初郁朝带着简暮离开郢都,其实也是很偶然,他才跑出门就正好碰到这个小姑娘,看着他要出城,简暮死乞白赖的就要和他一起,要不然就要告诉郁朝家里人,没办法,小家伙也就只有把这拖油瓶带上,至今即便到了山上,郁朝还是在想,要是没这姑娘,他肯定早早地就已经上山了。
不过缘分有时候就这么巧妙,比如现在,两人都通过了测试,马上就要成为山上的弟子了。
想到这件事,看了一眼远处还在忙碌的周州,简暮有些苦恼的说道:“我没想练剑的,谁知道练剑之后,腿会不会很粗,腰像水桶一样?”
郁朝翻了个白眼,嫌弃说道:“你看看就你那点见识,真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选上你的,你见过那些书里的女剑仙,哪个不是好看得要死,要是腰粗腿粗的,能行?”
听到这话,简暮眼里放光,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虽然郁朝是第一天上山,但是他这话真不是胡说的,上了山,练剑成为了修行者,还真是要比一般人好看不少的。
那是一种气质,并非普通人可以比较。
“对了,之前大师兄没说,但肯定要算我是你师兄,你当师妹。”
郁朝没工夫去看简暮那一脸傻笑,而是一脸老成的开口。
“凭什么?”
没想到,一向看着柔弱的简暮却不买账,她仰着头,笑眯眯说道:“我可听大师兄说了,年纪大一些的,就是师姐,你只能做师弟了!”
两个人在郢都的时候便是玩伴,自然都知道对方的生辰。
郁朝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拧着脖子说道:“我可是正月里生的,怎么不比你这个腊月里生的大?”
简暮哦了一声,笑眯眯说道:“是哦,我是头一年腊月生的,你是第二年正月。”
郁朝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你就让当这个师兄不行吗?”
简暮也凑过头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不行。”
然后便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郁朝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板凳上,很快,有个年轻人就来坐在了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
“大师兄……”
宋宁看着郁朝,又看了一眼那边的简暮,这才说道:“喜欢她?”
声音里其实没有疑问,而是陈述。
郁朝没说话。
宋宁又感慨道:“感觉做师兄才有脸喜欢她?当了师弟始终要差点什么,这感觉我懂。”
郁朝没说话,只是想,你他娘的是大师兄,懂什么懂?
似乎是看出了郁朝心中所想,宋宁没好气说道:“我在柢山是大师兄,在别的地方,也是大师兄?傻师弟,谁还没喜欢过女子啊。”
不过一想,喜欢的女子,已经十来年前的事情了,估摸着当初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少女,如今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
其实在柢山修行有成之后,许多山上的弟子都会选择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回到家乡,去见见以前不怎么敢见的人,去说一些以前不敢说的话。
就连一直以来都以冷淡性子著称的葛有鱼也曾回过渔村,唯独只有宋宁不曾回去过。
最开始是因为柢山上事情太多,他走不开,也无法走开,后来渐渐地也就没那个想法了。
就连那个曾经喜欢的女子,都不准备去看了。
就这样,也挺好。
“当师弟的喜欢师姐,其实不可笑。”
宋宁说完这句话,周州的火锅已经准备妥当,几人也就上桌。
一张方桌,东西南北,正好四个人。
宋宁坐在主位,周州便随意坐在了他对面,才上山的这对师弟师妹,也就各自坐在了两边。
不多时,火锅开始翻腾,香味四散。
宋宁说了几句话,也是说一说柢山上的规矩,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太多要说的,长篇大论什么的,在柢山并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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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宋宁指了指周州,语重心长说道:“除去今晚,以后你们周师兄再让你们吃火锅,听我的,有多远跑多远。”
周州当即反驳,“大师兄你说的什么胡话?”
宋宁微笑不语,不反驳,但也没有动筷子。
周州夹着毛肚,趁着这工夫对两个师弟师妹说道:“柢山上什么都不缺,反正练剑就好好练,要剑便去铸剑堂那边,让彪子哥给你们铸一柄……对了,这几年,好像彪子哥不亲自铸剑了,嗨,到时候我去帮你们说说就是了,小事一桩,不必感谢。”
说完这句话,根本不等两个人反应,周州就又热情说道:“吃菜吃菜!”
这下子,面对这么热情的周师兄,两人就算是不想动筷子,也只能动筷子了。
宋宁摇了摇头,得,这两小家伙,还是太年轻啊!
正在宋宁感叹的时候,他身边的忽然便多出一道人影,端起他的碗拿起筷子就把周州烫的那块毛肚给抢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动……筷子。”
一个年轻人,开始大快朵颐。
这一幕,让才上山的郁朝和简暮都愣住了。
但更让他愣住的是之后,柢山大师兄猛然起身,连带着对面的周师兄也起身,两人都对着年轻男人行礼。
“见过小师叔!”
两人都吃了一惊。
虽然才上山,但是他们都知晓,柢山小师叔,也是柢山掌教,更是唯一一个不收弟子的长辈,是所有二代
弟子的小师叔,当然了,他还有另外的身份,那就是之前的南楚皇帝,如今的人间君主。
两人想到这里,赶紧起身,躬身行礼。
从郢都赶到这里的年轻人,当然就是顾泯。
他吃完毛肚,一把将宋宁拉回来做好,然后和周州还有其余两人招手,笑道:“多日不见,都生分了。”
周州坐下之后,嘿嘿一笑,这一会儿,他就明白了,其实小师叔就还是那个小师叔,没有什么区别的。
“哎,小师叔,不瞒你说,我在山上吃火锅,就从来没有痛快过,说来说去,还得是和你一起。”
周州笑声畅快,他是真的很久没有像是现在这样高兴了。
顾泯打趣道:“听说你在山上都有了个火锅痴汉的称号,就算是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啊。”
周州揉了揉脑袋,然后骂道:“哪个龟儿子乱说的,老子要给他一锤子!”
顾泯竖起大拇指,“这旧蜀地方言也说得不错,苏宿那混小子来过了?”
的确,苏宿前些日子便上过柢山,正是因为他在柢山住过一阵子,才能让这优美的语言传开来。
“苏师叔待了没多久,后来说要回去当掌教,就急匆匆走了。”
周州嘟囔道:“这掌教有什么好当的?”
顾泯没理会,只是想着古道真人已经故去,如今归剑阁,的确也就这位天生剑胚适合当掌教。
况且顾泯的境界,早就是结发巅峰,如今只怕半只脚都已经迈入金阙了。
有资格了。
不过苏宿当掌教这种事情,他却开心不起来,毕竟古道真人都已经离去了。
回过神来,顾泯看向这边的两个小家伙,瞥了郁朝一眼,“郁朝?你还真能练剑?”
郁朝一怔,一来是不知道该叫对面的年轻人小师叔还是陛下。
宋宁提醒道:“在柢山,自然叫小师叔。”
于是郁朝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小师叔。
顾泯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简暮,皱眉道:“离开郢都的时候简侍郎就在抱怨他宝贝闺女被你小子给卷走了,咋了,她才这般年纪,你就想当禽兽了?”
离开郢都的时候,简染还真和他哭诉过这件事,郢都城好歹也是大楚国都,消息灵通,那位简侍郎自然知道,自己的宝贝闺女是被郁朝给拐到柢山了,但他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真能成为柢山弟子,只是拜托顾泯知会一下柢山弟子,找寻一下,找到之后,送回郢都。
当时顾泯就问简侍郎,要是这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或者都能上柢山练剑,能不能留在柢山。
简侍郎倒也开明,没有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
有了这么个答案,其实顾泯即便这会儿看到这两个小家伙,也没有将他们带回郢都的想法。
“偷跑出来,也不怕家里人担心?既然是已经上山了,便择日回郢都。”
顾泯这番话,模棱两可。
简暮吓坏了。
郁朝张口,“小师叔,我们不回去,我们要在柢山练剑……”
“想什么呢?我是让你们回家探亲,顺便把事情说一说,家里人要是拦住不让来,就说朕说的,让你们留在柢山。”
顾泯也懒得再逗这两个小家伙,而是转过头,在宋宁耳边说了两句话,然后很快,柢山大师兄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宋宁起身,很快便走了。
周州一头雾水。
然后他也不去想,几人便再度畅快吃起火锅来。
简暮和郁朝虽然也还觉得这火锅很辣,但这会儿高兴,也能吃下不少。
不过他们完全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到底将会是什么。
一场火锅,吃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儿早就已经是月明星稀。
周州满意拍了拍肚子,这是这些日子来,他吃得最为痛快的一次了。
顾泯抹了抹嘴,看向简暮和郁朝,笑道:“好好练剑,以后也是两个剑仙,就像是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一样。”
他哪里能看不出来,这两个小家伙的想法。
然后他起身,招呼着周州一起遛弯。
好些日子不见,周州的剑道基础极为扎实,不出意外的话,估摸着做个剑仙是没问题的。
至于之后,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不管怎么看,也还好。
两人走在山道上,顾泯主动开口说道:“郁朝是个好苗子,没事就多看看他,至于简暮,也不差,不过两个小家伙都还小,心志不一定成熟,有时候太过腻歪,你们多管管,免得过几年,啥都没成,在郢都我的名声算是彻底就臭了。”
周州忍住笑意,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小师叔这次回柢山,为了什么事情?”
顾泯皱眉道:“我没事就不能回柢山,老子到现在还是柢山掌教呢!还没传到你手里,你就开始不让我回来了?”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老子还没死呢!
周州笑道:“哪能啊,小师叔误解我了。”
顾泯懒得废话,而是问了问柢山如今的状况。
柢山在南陵,如今其实已经是第一剑宗了,甚至于在整个世间,都可以说得上是第一剑宗了。
这样的柢山,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剑修,这一点是肯定的。
顾泯感慨道:“几十年,柢山中兴竟然便已经完成。”
当然了,这种完成,如今来看,还是只系于一人之手的感觉。
都在顾泯身上。
周州面不改色的说道:“这一切都是小师叔的功劳。”
这个马屁拍得没什么技术。
顾泯也只是笑了笑。
然后他惆怅说道:“不过摊子铺得太开,事情总归是有些麻烦的。”
说完这句话,他们两人已经到了竹楼前。
夜深人静,这里却立着几道身影。
宋宁一脸痛苦的站在这里。
他脸色难看,实际上内心更为难熬。
除去第一批柢山弟子之外,后来的所有柢山弟子,其实都是经过他的筛查才能上柢山练剑的,这样一来,便是所有师弟师妹,其实他都记得很清楚,叫什么名字,籍贯在哪里,都知晓。
可越是这样,他这会儿便越痛心。
“小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周州看到这些师兄师弟,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顾泯云淡风轻说道:“一份基业,只要不止一个人,便总会有不同心的时候,因此事情有什么问题,倒也能够预料,也不必太伤心,宋宁作为大师兄,其实没什么地方做错的,你们当中有些人,其实我也能理解。”
其实自从柢山开始复兴之后,这上山的弟子里,便不是百分百都纯粹了,许多其他宗门派来的探子,早就在这里扎下根了,传递柢山的情报,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后来顾泯有所察觉,于是便找人在这里暗中查了一遍。
只是进度缓慢。
直到第一次南楚和大祁在鏖战的时候,才找到了些蛛丝马迹,而后第二次,便是四海之乱,这里竟然还有人去向四海外的那些蛮夷通风报信。
后来彻查,顾泯知道了名单,这次上山,便是为了清扫柢山。
之前吃火锅的时候,他让宋宁去查,宋宁查到了,而且发现的确如同顾泯所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他才痛心。
那些人他都是当作弟弟妹妹来看待的。
顾泯扫视过去,这些人的名字他都知道,但并不准备叫出来,只是问道:“我向来没有滥杀的习惯,万剑山和明月楼的刺探,今日便下山,回到宗门中,告诉他们,这件事,总是会有个说法的。”
人群中,有几人的脸色微变。
他们都是死士,自然知道被发现之后,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对视一眼,便准备咬碎牙齿里的毒药。
“其实不必这样,你们死了,就算是没有证据,我该去的地方还是会去,至于你们,离开了柢山,虽说也可能被追杀,但总归还有可能活着,为什么不试一试?”
顾泯看向人群里的几人,神情平淡。
那几人走出来,对着顾泯行礼,然后转身下山。
毕竟谁都不想就这么
死去。
至于在山下是什么结局,都还是可以去再争取争取的。
然后顾泯看向那些剩下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据我所知,你们当中还有些人都是南楚人。”
有几人低下头去。
有些哭泣声响起。
这些人向着外面传递到柢山的情报,其实说来说去,也还算是各有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顾泯来说,都不是原因。
有许多南楚人,为了国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还是有这么多的南楚人,为了一些利益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当然让人痛心。
甚至有些人可以不顾一切的向海外传递消息。
这是顾泯想得到,但无法接受的。
他看了看远处,有些倦了,他缓缓转身,轻声道:“都杀了。”
“为什么?”
一道声音响起。
那是一个来自南楚的柢山剑修,他开口问道:“他们不是南楚人氏,你都可以放过,但是我们你为什么不能放过?”
这不仅是他的想法,还是很多人的想法。
说到底,都是因为不想死,才会生出这么多想法来。
顾泯没回答他们的问题。
但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甚至于要吵醒这片夜色。
顾泯这才说道:“因为你们都是南楚人。”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服众,嘈杂声更大了一些。
顾泯不准备再说话。
他朝着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原来他们不可怜,一切都像是罪有应得,因为到了这会儿,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叫他一声小师叔。
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又谈什么改变呢?
……
……
作为帝王,他需要冷血,作为掌教,他更需要冷血,因为在山上的弟子,都是他的师侄,如果不冷血,便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可一座柢山,掌教可以仁厚温和,但不可以软弱和没有主见。
走出这片夜色,顾泯站到了崖边。
过了很久,宋宁来了。
这位柢山的大师兄,脸色不好,眼里更是有些泪花。
让他亲自去处决,这是很难的事情。
“对不起,小师叔。”
宋宁这么说道。
顾泯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处心积虑,又怎么不能骗过你,而且有好些人是上山之后,才被腐蚀的,这更不关你的事情。”
宋宁摇头道:“这都是我的错,要是我看紧一些,再看清楚一些,山上不会有这些事情,他们也不会死。”
说到底,他是不愿意那些人死去。
宋宁其实这些年,也相当于一直在做柢山掌教,对这些人,都是相护之意。
顾泯说道:“以后你来做这个掌教,山上的人会过得很好。”
掌教之位要传给谁,其实选择本来就不多,天赋最高的周州,是最不愿意做这个掌教的,葛有鱼天赋也好,但是沉默寡言,他做掌教,不好。
而除去这两位之外,也就是宋宁了。
他很适合。
宋宁苦笑道:“小师叔都还这么年轻,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顾泯笑道:“等不了多久。”
说完这句话,他补充道:“反正我不在这个世间的时候,你就是柢山掌教,信物到时候我会给你。”
说完这句话,宋宁还想推脱,顾泯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说道:“这会儿还有需要安慰的人儿。”
说罢,他便去找周州。
这个火锅痴汉,如今独自坐在溪边,有些伤心。
顾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做了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是谁,都是这般。”
周州神情低落。
他当然也明白。
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暂时不能接受,或者是说不想。
顾泯说道:“以后多用心,这样的事情就能少一些,对了,我选了你师兄做掌教。”
周州哦了一声,然后失落道:“小师叔果然是要走了吗?”
顾泯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
……
……
郁朝和简暮在院子里吹了半晚上的夜风。
两个人心里都有些想法。
“小师叔生得真好看。”
简暮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她之前听说过顾泯长得很好看,但终究不如亲自看到。
“好看就好看,又咋了?”郁朝有些郁闷,但更多的是担忧。
简暮笑道:“要是能嫁给小师叔就好了呀!”
这一句话是暴击,让郁朝整个人都郁闷了,他就知道,那位小师叔一出现,肯定就没什么好事情。
郁朝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结巴的说道:“那是小师叔……你不能……反正不能喜欢……的。”
小师叔为什么不能喜欢呢?
这是没道理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总算是想起之前在家里听到的事情,想了想,他开口说道:“小师叔要大婚了,他要娶妻,那是咱们大楚的皇后。”
简暮若有所思说道:“那样真是太遗憾了。”
她好似有些伤心说道:“那样小师叔就不能娶我了。”
郁朝安慰道:“其实没了小师叔,世上还有很多人可以喜欢的……”
“比如?”
简暮开口,看向郁朝。
郁朝沉默了。
他总不好说,那个人比如是我。
于是他只能不说话。
于是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简暮说道:“好吧,不喜欢小师叔还能喜欢别人,可以的。”
郁朝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后悔,要是自己刚才说还有人可以喜欢,说自己的名字,会不会更好?
或许这会儿,对方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了。
那肯定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可惜了。
郁朝张了张口,“简暮……”
“嗯?”
对方搭话之后,郁朝就更不好开口了。
他又挠了挠头。
简暮忽然说道:“就让你当师兄了。”
郁朝啊了一声,然后下意识说道:“不是这个……”
“你不想当,那就算了啊!”
简暮好似很是善解人意。
郁朝嘿嘿笑道:“怎么能行,我肯定要当师兄的啊!”
简暮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郁朝当然要当师兄,因为只有师兄,才能保护师妹的呀。
而且到时候他可以名正言顺做很多事情啊。
比如说有天简暮要去采花,郁朝可以说,不许采。
至于简暮问为什么要听他的。
郁朝就能说,因为我是师兄,你一定要听我的啊。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局限于采花这种事情。
还有许多别的事情。
很多很多啦。
比如,只是比如。
最坏的时候。
要是有一天,简暮说她喜欢上一个人了啊。
郁朝就要说,不许喜欢。
不过当简暮再问他为什么的时候,郁朝不是说因为我是师兄所以要听我的。
他要说,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要也不许喜欢别人。
啊,这是该死的霸道啊!
但霸道一点没事啊。
因为他是郁朝啊。
你看看,其实他们的名字多配啊。
他们本就该是天生一对啊。
郁朝,简暮。
第五百四十九章 想好如何死
处理完那些事情,顾泯并未急着离开柢山,而是待在这座山上,好好看了看。
他是柢山掌教,却在成为掌教之后,并未在柢山上待多久。
大多数时候,是师姐阿桑坐镇在山上,而具体事情则是由宋宁来处理,处理得还不错,因此顾泯才会想着在自己走之后,将掌教之位传给他。
虽说宋宁如今境界不足,但柢山后山有叶笙歌在,他其实还能放心。
不过这样的话,便很想很多年前他做掌教的时候,老掌教常遗真人待在后山的光景了。
都一样。
去后山见过了叶笙歌,这位前辈还是不愿意和旁人接触,和顾泯说了没几句话,自己便被赶出来了。
离开后山之后,顾泯又在山上转了转,顺便指点了几个柢山弟子,然后等他回到竹楼里的时候,小师姐洛雪,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看到小师姐,顾泯有些意外,这才想起,好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位小师姐了。
之前离开柢山的时候,听说他的这位小师姐开始钻研阵法,倒是有了很大的收获,为此柢山弟子们还不得不到处收集阵法图谱,不过如今以阵法为根本的宗门早就已经一家不存,那些阵法大师更是死得精光,一个不留,洛雪想要在阵法这里继续钻研下去,肯定是得不到名家指点,大概是全靠自己琢磨。
不过对此,顾泯倒是还觉得挺好,小师姐修行资质一般,如果能在别的方面有所建树也算是好的。
毕竟柢山上下,就她和阿桑的辈分最高,况且她也有那么些弟子。
“小师弟!”
眼见顾泯呆呆地站了这么久也没开口,洛雪挑了挑眉,道:“这么久没见,礼节什么的,就都忘了?”
哪怕如今顾泯是天下共主,是柢山掌教,是剑道魁首,但都是她们的小师弟。
顾泯老老实实弯腰行礼,真心实意喊道:“见过小师姐。”
“小什么小,我不小了。”
洛雪挺了挺胸脯,的确……是不怎么小了……
说实在的,顾泯如今都已经半百之年,洛雪的确也不小了。
只是山上两位师姐,顾泯一向如此称呼区分,也知道洛雪只是随口一说,因此并没有在意。
顾泯主动问道:“小师姐这些日子研究阵法,可有什么进展?”
以此来结束尴尬。
洛雪瞥了顾泯一眼,有些埋怨说道:“你这个小师弟也是,整日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也不见帮我找些阵法图谱来,再不济也找两个阵法大师来和我一起研究研究,这倒好,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琢磨。”
看起来,洛雪是当真很喜欢阵法,她眼里的光芒并不是假的,和之前浑浑噩噩的样子不同,如今的洛雪,是当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并且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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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小师姐,身上便比之前多了好几分魅力。
“这好办。”顾泯看着洛雪笑道:“反正过几天我就要去找一些人的麻烦,到时候翻箱倒柜怎么都能给小师姐带回来些阵法图谱。”
柢山虽然是千年之前的第一剑宗,但并不在意阵法,又加上后来没落,其实有不少东西早就流
传出去,不知道落到了谁的手里,自然阵法图谱也不算多。
不过柢山如此,不代表所有地方都是如此。
“又要下山?”洛雪不满道:“你这个柢山掌教,就不能在柢山踏实待上几天?真不知道你一个柢山掌教,不在柢山,到处跑什么?”
顾泯无奈苦笑。
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柢山掌教那么简单了,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这次忙里偷闲回柢山一趟,已经不容易,这会儿他的御书房里,说不定需要他亲自批红的折子,都已经有一人多高了。
不过面对这位小师姐,顾泯倒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不过这次洛雪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没说什么了,很不像当年。
片刻之后,她张了张口问道:“听山上那些小崽子说,你要大婚,娶柳邑?”
来了来了,最为重要的东西来了。
在这段时间,顾泯一直在想这些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顾泯点点头,然后问道:“小师姐你会来的,对吗?”
洛雪的眼睛黯淡了一些,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她有些伤心说道:“小师弟要大婚,做师姐的没什么礼物能给你,真是有些失败。”
她想了想,然后说道:“等以后,我为郢都打造一座大阵,所有人都攻不破的那种。”
除此之外,她没说什么别的。
顾泯觉得有些意外。
他不是觉得小师姐说得太多,而是觉得她说得太少。
在他的印象里,小师姐本不是这样的人。
“师姐你没有别的要说?”
顾泯张了张口,带着微笑。
洛雪嘟囔道:“有什么好说的,你都这么选了,难道我还得哭着求你不要选她来选我?”
顾泯哑然无声。
洛雪又说道:“选了我,师姐又怎么办,那个女先生又怎么办?嗷,解语那丫头倒是不用担心这些了……”
她还是很伤心,但却没有当初的那般不知进退,把一切都表现出来。
换句话说,现如今的洛雪,是真的成熟了。
她明白,自己的喜欢,那只是自己的事情,不该也不能用这份喜欢去逼迫小师弟,她开始明白师姐阿桑一直以来做的那些事情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顾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洛雪揉了揉他的脑袋,就想很多年前一样,“别傻了,大家都长大了。”
顾泯也只能无奈一笑。
洛雪笑道:“算了,不打扰你了,不过小师弟你说的东西,要给我带来,至于大婚,我肯定要去的。”
然后她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不过一边走,一边在嘟囔,“你要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性子……”
当初在郢都城外的山林里见面,还穿着一身太监服的顾泯,说话做事可还是极为圆滑的,至少看不出来他会是现在这样啊。
可惜了。
洛雪摇摇头,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顾泯站在原地,揉了揉脸颊
,缓缓坐了下去。
“都变了。”
小师姐洛雪变了,这个时代也变了,这让顾泯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其实也挺好。
“什么变了,小师叔。”
不知道怎么的,有一道声音响起,等到顾泯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州又晃荡到这边来了。
这个天赋最高,也是最欢脱的剑修笑嘻嘻的看向顾泯,看着挺贱的。
“小师叔,苏师叔来信了。”
周州递上一封信。
这是他在山门那边拿到的,看到是苏宿写的,他也就顺理成章的跑到这边来了,毕竟不管是苏师叔还是小师叔,都是他最喜欢的长辈。
顾泯接过来,就在他按在信封上的时候,感受到了一抹刺疼,这才注意到上面残留着一抹剑气。
“这混小子……”
顾泯无奈摇头,他自然明白,这是苏宿和他开的一个小玩笑。
像是苏宿这般,还能保持童真的,的确也不多了。
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封请柬。
顾泯明了。
之前便知道苏宿这小子回归剑阁是要去继位做归剑阁的阁主,这会儿送来的自然是他即位大典的请柬。
归剑阁和柢山不一样,当初的柢山没落到了那般,所以顾泯做掌教的时候,也是就简单的交接了一下,但归剑阁以前是南陵第二剑宗,如今……也是第二剑宗,自然不一样。
摊开请柬,上面是苏宿的亲笔。
简单一句话。
小顾你他娘的都是皇帝了,要是不来给我捧场,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周州啧啧笑道:“苏师叔还是那般……简单直接!”
这一点也是他最喜欢苏宿的地方,简单直接,像极了剑修!
当然了,苏宿本来就是个剑修。
顾泯拍了拍衣袍,笑道:“看起来要去归剑阁走一趟了。”
苏宿有事,他自然不能不帮,更何况是这样的事情。
“我我我!”
周州跳起来,急迫道:“我要和小师叔你一起去!”
按着惯例,去参加这样的大典,自然是要带着几个弟子去的,周州是这二代弟子里最为出彩的一个,带他倒也是情理之中,可顾泯却没说话。
盯着周州,顾泯说道:“看你也就差一步就能飞光了吧?正好这里还有半个月,出发之前,你要是飞光了,就带你去。”
周州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他和苏宿本质上是一类人,对修行和练剑,没有那么刻苦,全靠天赋,也是走走停停。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他至今都把苏宿视作偶像。
顾泯毫不留情的说道:“苏宿那混小子是天生剑胚,你怎么比?好高骛远,不踏实,以后你也能做剑仙?”
周州是第一次看到顾泯动怒,当即便没了脾气,低着头就要回去好好闭关,但片刻之后,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小心翼翼开口说道:“小师叔,那个之前山上来了两个道士,说是你的朋友,你要不要见见……”
第五百五十章 我把明月楼移平了
“朋友?”
只是短暂的惊讶了片刻,顾泯便想到了那两人的身份。
驴道人和小道士。
之前在东海,驴道人曾经出手帮过他,如今即便是来柢山长住也没什么关系。
顾泯摆摆手,示意知晓了。
他得去见见。
周州走了出去,要回去闭关。
要争取在这些日子里,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飞光境。
顾泯起身,来到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光景,秋日不错,这是个很不错的日子,他笑了笑。
然后他走出竹楼,见到了大师姐阿桑。
回山之后,他没特意去见她,阿桑也没有特意来见他。
这一次相见,算是偶然。
因为山上的弟子都知道,每天大师伯都会在竹楼外站一会儿,如今这时间,就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是,竹楼里有顾泯。
所以当顾泯走出来的时候,两人就遇见了。
顾泯对阿桑行礼,轻声道:“大师姐。”
阿桑微微点头,问道:“见过洛雪了?”
顾泯点头,有些感慨道:“小师姐和之前不同了,让我挺意外的,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阿桑点点头,她在山上的日子要比顾泯更多,看到的东西不少,自然知道自己的那个师妹,如今早就和当初不同了。
她早就长大了。
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小姑娘了。
“只是我还是很想念当初那个丫头。”
阿桑走了过来,微笑道:“就像当初的小师弟一样。”
顾泯笑了笑,想要说几句话来感慨一番,但阿桑却是问道:“你突然变的勤快,自然是想着要走了。”
顾泯在柢山上做的事情不多,但在阿桑眼中也是足够多了。
小师弟是个什么境界,他很清楚,也清楚他离开是必然,阿桑不准备阻止,只是想知道顾泯离开的时间。
顾泯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好像快些就是三两年,慢些的话,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离开的念头当然是有的,但什么时候才能成真,还需要他把这边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才能离开,这样的话,耗费的时间会很多。
至少要安顿好两方面。
柢山在修行界里的地位,以及大楚王朝是否稳固。
反正事情不简单。
阿桑说道:“所以至少也要留下个子嗣。”
离开这里,前往彼岸,没有多少人能够折返,所以顾泯一走,便相当于要把大楚的皇位交给旁人。
他身上流着大宁皇族的血液,可惜的是,除去他之外,也没有第二人有着同样的血脉了。
所以得留下个孩子。
顾泯沉默不语,这并非是他愿意做的,但又不得不做。
不过他并没有太过于抵触的情绪。
阿桑说道:“过些年我会去找你,如果你死在了那边,我会帮你报仇。”
说起境界,其实阿桑比起顾泯也弱不了多少,但是顾泯一旦离开,她便要帮自己这小师弟看着柢山和大楚,所以注定短时间不能离去。
“多谢师姐。”
顾泯笑了笑,“也不会让师姐太麻烦的。”
他当然要处理许多事情,要不然这很麻烦。
说到这里,阿桑点了点头,忽然说
道:“师父离开之前曾告诉过我身世的线索。”
顾泯一惊。
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知道关于阿桑的身世都是源自于常遗真人说的那些话。
阿桑应该是被人遗弃的。
但她天生重瞳,其实便昭示了不凡。
这种一直都是帝王之相。
可不管是大祁还是大应,还是之前的南方六国,其实皇室之中,都没有女婴流出,所以他们都以为是某家人因为生下的孩子有这么个异象,怕招致灾祸,这才将阿桑遗弃。
可如今阿桑却说起了别的事情。
那是常遗真人离开之前告诉她的。
她的身世之谜,应该不在这里,而是隐隐约约指向彼岸。
那是常遗真人的猜想,但很可能是事实。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阿桑为何要被丢到这里,便肯定不简单了。
顾泯狐疑的看向阿桑,打趣道:“师姐你……难道真是彼岸那边的某个公主?”
阿桑不理会他,只是说道:“你到时候帮我找找。”
顾泯点点头,这一点他肯定是要答应自己这位师姐的。
顾泯看向阿桑,神色复杂,这其中的事情,他自然是明白的。
阿桑说道:“大婚的时候记得叫我。”
然后她转身,离去。
就这么简单。
……
……
顾泯去了柢山别处,见到了驴道人和小道士。
小道士这些年长大不少,如今已经是个年轻人了,不过眉目之间,依然是带着青涩之意。
看到顾泯,他很高兴。
驴道人还是那般邋遢,看到顾泯他也只是揉了揉鼻头,并没有多重视。
“前辈有事?”
开门见山,一点都不废话。
驴道人这样的人,若不是有事,肯定不会主动找上门来的,他和顾泯的关系一般,倒是和苏宿关系不错。
驴道人瞥了一眼小道士,然后再看一眼顾泯。
沉默片刻,他用心声说了些事情。
顾泯点头。
驴道人拍了拍顾泯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虽然是大宁皇族,但还算是个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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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了笑。
驴道人和他招手告别,身形刹那之间便消散开来。
然后顾泯才看向这边的小道士。
小道士静静地站着,看着不太伤心。
顾泯想了想,说道:“过几日苏宿即位归剑阁阁主,一起去?”
小道士点点头,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顾泯一怔,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之前驴道人以心声告诉顾泯的事情,想来小道士不可能听得到,但是看起来,小道士好像是明白一样。
小道士说道:“人生不都这样,无不散之筵席?”
顾泯点点头,“的确如此。”
小道士想了想,有些缅怀说道:“驴师叔当初好像本来就不愿意做道士的,师父是看我孤苦伶仃,所以才硬拉着驴师叔当道士,其实都是为了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不能一直耽误驴师叔吧?”
顾泯还是点头,“有道理。”
小道士又说道:“说不定驴师叔早就嫌我烦了,这会儿走,大家都能接受,不也能接受?”
顾泯还没说话,远处光华一聚,驴道人去而复返,出现之后,他只是呸了一声,说了句屁话,就又消散。
顾泯哑然失笑。
不过这次,小道士的眼眶红了。
有些憋不住了。
之前那些言语,不都是假的?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看开一点。”
……
……
柢山本来事情不少,但大小事情都是宋宁在处理,顾泯回来之后,事情他拿过来,是为了让宋宁多些时间修行。
但实际上顾泯来办这些事情,也就相当于没事情。
那些想要让他去看看的宗门,顾泯一概回绝,至于讨赏的,顾泯一概不理。
在前后几场大战里,只要是帮过大楚的,郢都城那边都有统计,该赏的都赏了,至于没统计到的,来要,真当大楚有那么好东西给你?
离开竹楼,顾泯在山上走走停停,然后看了看天日,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是个适合杀人的好日子。
于是他离开了柢山,朝着某处而去。
……
……
群山之间,山高林密。
这个地方却是赏月的好地方。
尤其是在群山之间,林中的那一片楼阁,在这里看月景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没有之一。
入夜之后,月光洒落大地,也洒在那些楼阁上,是特别好看的景色,只可惜这样的景色,没有太多人可以看到。
这个地方没有多少人知晓,也没多少人可以来到这边。
但名字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地方叫明月楼。
名震世间。
今夜月光很不错,有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从楼阁里走了出来,然后来到了最顶上。
他浑身上下都很白,如同月光一般。
他站在楼顶,身侧便是一个大窟窿。
这个大窟窿,是当年常遗真人要离开人间之前,来到这里造就的,当初他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子找回场子。
当初明月楼就被打出了一个大窟窿,当时他就想,有朝一日踏平柢山,要用柢山的那座大殿的材料来填补。
可过去了这些年,柢山好好还在,这窟窿也补不上了。
因为如今的柢山掌教,已经不是他能招惹的对象了。
第一明月看着那个窟窿,神情微妙,当初在郢都城,顾泯登基的时候他去过,然后亲自看到了自己的弟子,江潮被引动剑光斩杀。
于是他沉默了很多年。
明月楼这么多年还不曾有过这么凄惨的经历。
第一明月笑了笑,有些苦涩。
然后他便握住了一柄刀。
一柄如同明月般皎洁的刀。
等到他转过身去的时候,远处已经出现了一个白袍年轻人。
他来了。
第一明月知道,他肯定要来。
来人是顾泯。
顾泯回山之后,对于明月楼派来的刺探并未下杀手,不是因为明月楼做的事情是小事,而是他知道,杀那两个刺探没什么用。
解决不了问题。
什么才能解决问题。
当然是杀人。
顾泯悬在半空,在远处看着第一明月,问道:“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第五百五十一章 人间多事
第一明月看着眼前的那个年轻人,沉默了很久,他也算得上是一代宗师,在用刀方面,可称前三,至于其他方面,更是自认第一,在修行界刨去这些不谈,他也是一个很强大的修行强者,即便许多人害怕他,但也有许多人尊重他。
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肯定不会尊重他,而且还要杀他。
这种事情,放在以前,第一明月只会觉得好笑,哪怕顾泯是个天才,哪怕他们有仇,他都不相信顾泯有能力杀他,可如今不同,顾泯在四海之外做的那些事情,已经传遍了。
他成为了如今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杀力无穷。
甚至于比白玉尘都要可怕。
这样可怕的人,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到他的面前,问他准备怎么死。
这定然不是单纯的开玩笑。
如果不是开玩笑,那自然只是郑重地宣告。
第一明月冷淡的声音响起,“你要以什么理由来杀我?”
明月楼和顾泯明面上有什么恩怨,大概就是在郢都那次,江潮对顾泯出手,但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在郢都城的那次出手,也会很容易被人当作是两个年轻人私下里的切磋,虽然最后动静太大,但也不能涉及太广。
顾泯说道:“你派到柢山的人被我挖出来了,四海之乱的时候,明月楼的修行者没有出现,这些够不够?”
第一明月冷漠道:“不够。”
那些刺探会说他们是受到第一明月的指使,而第一明月也可以说自己没有,这是没有证据的事情。
至于四海之乱,明月楼也不是说非要去参战。
明月楼太大,虽说是个见不得光的宗门,但他们怎么说也是和忘尘寺这样的宗门并列的大宗门,顾泯即便是如今的大楚皇帝,要杀第一明月,也没那么简单。
因为一但给人一个暴君的姿态,那么整个修行界,说不定都会联合起来抵抗他。
就像是当初的大祁皇帝在南陵那般,也并非所有宗门的修行者都愿意听从他的调遣,甚至还有很多人想着暗杀他。
第一明月或许境界不如顾泯,但只要他站在道义上,顾泯要动手,就要考虑很多方的压力。
顾泯说道:“你想的很不错,不过有些事情我已经知晓,想来明月楼也不会都是硬骨头,总会有人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情的。”
第一明月皱了皱眉,他也明白,世上所有的事情,无非都是一个人的事情。
只要人们都相信,一切都好说。
只要人们都愿意开口,那一切都容易。
顾泯看着第一明月,轻声道:“如果我今天覆灭了明月楼,所有人都知道了,难道还会有人会因为这么一座不存在的宗门来对我说些什么吗?”
缓了缓,顾泯又说道:“即便有人要反对我,那杀了就是。”
至于接下来的话,他没说那么透。
第一明月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当真能够将所有人都杀死?”
说来说去,顾泯只是一个人而已。
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一直无条件的站在他身边,一旦他做出什么让人觉得不好的事情,很有可能便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第一明月只是觉得顾泯在虚张声势。
顾泯也不太喜欢废话,因此很快,他便出剑了。
满天的剑光,弥漫开来,便夺去了月亮的光辉。
说来说去,还是要杀。
他如今杀力强横,又是面对第一明月倾力出手,因此在刹那之间,便已经将第一明月逼退。
第一明月浑身上下有月光绽放,更是倾尽全力的想要抵挡顾泯的剑。
在一刹那,他便明白自己在顾泯面前,只能是一个守字。
顾泯带给他的感觉,比起来当年的常遗真人,还要压迫感十足。
这是强大的体现。
强大的剑光,在夜色里追击第一明月,显得十分随意且又张扬。
第一明月则是显得十分狼狈且无助。
忽然间,夜色之中,数道身影从地面拔地而起!
涌向半空。
气息强弱不一,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明月楼的强大力量。
也是明月楼的底蕴所在。
他们能够成为这一等一的宗门,自然而然不可能只有那么一个两个金阙强者。
数道强横气息,一道涌起,倒是有些声势。
不过顾泯这样的场面见得太多,早已经习以为常。
在东海也好,之后在西海也好,围杀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
况且那些修行强者,其实是要强过这些的。
随手拍飞一个临近的强者,顾泯朝着第一明月涌了过去。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剑,无比的锋利,让人不敢直视。
的确,如今的顾泯,就是天底下最为锋利的剑。
没有任何问题的锋利。
……
……
月光藏在剑光后,第一明月也藏在所有强者的身后。
他是明月楼的最强楼主,境界最高,但也最是惜命。
这让人很是感觉可惜。
因为他这么样的强者,居然在恐惧和退让,而不是挺身而出。
顾泯看到这一幕,也是摇了摇头。
但他身形不停,用剑光撕开了一片气机之后,他来到了第一明月身前,然后他便看到了第一明月的刀。
朝着顾泯的头颅斩来。
那上面带着无限杀机,更有无数狂躁的刀气。
第一明月用刀,一直以来都说不上是天下第一,但也绝对不会太弱,在他这倾尽全力的一刀下,让顾泯看到了一丝白玉尘的景象。
但也就是一丝而已。
片刻间,第一明月的衣摆就裂开了,然后是胸前的衣衫,之后就是整个衣袍。
一道道剑伤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在刹那之间,便已经是遍体鳞伤。
第一明月神情冷硬,虽说遭受了如此重伤,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之意。
“你想怎么死?”
顾泯又问了一句。
然后第一明月就吐出一口鲜血。
这位明月楼的楼主,似乎在刹那之间便败了,而且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这样的事情,让人很难接受。
顾泯落到那明月楼的楼顶上,看向这些还围着他的修行者,平静宣告,“明月楼自今日而亡。”
说完这句话,他脚下的楼就塌了。
很多年前,常遗真人在这里留下了一个窟窿,就已经让明月楼受辱了那么多年,如今他的弟子顾泯来到这里,则是做得更多,他直接将这座楼都给毁了。
站在那些烟尘前,顾泯看向越来越多的明月楼修行者,问道:“你们想要怎么死?”
之前他问的只是第一明月一个人,可如今他问的是很多人。
……
……
柢山,夜幕深沉,山腰处,郁朝好不容易爬到了石洞里,正在大口喘着粗气,石洞里便传来了声音,“来这里做什么?”
周州有些疲倦的身影从石洞里走了出来,看着这个才上山的小师弟,他随便坐下,靠在石壁上,懒洋洋的问道:“是想着要剑,我没有给你打招呼?”
郁朝摇摇头。
他才开始修行,爬上这么高的地方,其实已经很是费心费力了。
他歇了一会儿,才犹豫道:“周师兄,我听山上的师兄师姐们说,只有你会煮火锅?”
周州一听到这个,感觉什么疲倦都没了,他眼睛放光,问道:“怎么,你也喜欢这东西?”
能在山上找到也喜欢吃火锅的弟子,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周州很快便摇了摇头,“不过小师叔让我赶紧闭关破境,现在是吃不了咯!”
“别呀!”
郁朝不喜欢火锅,就是上山那天晚上吃的火锅,第二天他都遭罪了,这次大晚上爬山上来,是因为简暮喜欢。
简暮喜欢吃,又想吃,他自然要满足她才行。
“周师兄现在没时间,不如教我怎么做?”
郁朝也不好打扰这位师兄破境,想着退而求其次。
“你这是什么话?你自己弄出来的能好吃吗?”
周州在火锅这方面,可是宗师级别的,不容许山上的人玷污火锅这个东西。
郁朝犹豫着说道:“那要不……咱们就去吃一顿……周师兄你破境,说不定吃着吃着火锅就破境了……”
“你说的这什么……貌似有些道理。”
周州睁开眼睛,这几天他一直在破境的门槛上徘徊,但始终就是迈不过去,正是有些崩溃的时候,听着郁朝说这些,他反而是觉得有些道理。
既然有道理,那肯定得尝试。
于是周州站起来,提起郁朝就朝着
山腰处的小院而去。
“对了,你小子喜欢那个小姑娘?”
“啊?!”
“还打什么马虎眼?那天早上你在茅厕哀嚎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能吃辣才有鬼了。”
“周师兄,你怎么看我上茅厕?”
“我又不是只看你一个,所有人我都看。”
“啊?!”
“你激动什么,师妹师姐们我就不看。”
郁朝听到这番话,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喜欢的姑娘没被人偷看,那才是大事。
周州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嫌弃道:“看你这个样子,以后注定就是当耙耳朵了。”
“周师兄,什么是耙耳朵?”
郁朝充分发挥了不懂就要问的精神。
周州微笑道:“这也是我从归剑阁苏师叔哪里学来的,大概意思就是你以后就要被你媳妇欺负的不行,有得你哭的。”
“嘿嘿,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当个耙耳朵挺好的啊!”
郁朝不在意这个,只要以后媳妇是简暮,那就可以啊。
周州吐出一口唾沫,骂道:“没出息。”
到了山腰小院,周师傅要去准备火锅底料,郁朝便屁颠屁颠的去叫简暮。
周州懒得理他,拿出一个被他藏在冰块里的牛肚开始剥,毛肚就是牛的胃,需要一层一层剥开。
在剥毛肚的时候,周州忽然想到些什么,于是便皱起了眉头。
但是手不停。
谁都没有注意到,周州的身上开始有剑气溢出,而且越来越浓郁。
他在破境。
是的。
只是古往今来,有哪个剑修是在剥毛肚的时候破境的?
这就是唯一一个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州睁开了眼睛,身上的气息已经发生了变化,就在刚才的短暂时间里,他便已经破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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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了一个飞光境的剑修。
周州啧啧道:“破境我就说,一点都不难吧?”
当然了,周州这会儿当然觉得不难,难得时候他已经忘记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折磨自己的时候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要能够迈过去就行了。
这样的人,其实往往都会很快乐。
因为他们对于快乐的要求很低,也不会想着要太多别的东西。
不过这样的人太少了。
……
……
一场火锅,这一次吃得很畅快。
周州破境之后,自然畅快。
至于简暮,喜欢吃火锅,自然也是很高兴的,而郁朝,虽然不喜欢吃火锅,但是看着简暮吃火锅,他也很畅快。
然后他不自觉便吃了不少。
当然了,明天他可能会后悔今天的举动的。
但今天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这个不必说。
就在三人都很开心的时候,一道疲惫的身影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他们的小师叔,柢山的掌教,大楚的皇帝,出现在了这里。
周州朝着顾泯招手,“小师叔,我破境了!”
顾泯瞥了他一眼,点头赞许道:“不错。”
然后他疲惫的在桌前坐下,看着不知道多劳累。
周州狐疑道:“小师叔你干啥了?”
顾泯淡淡道:“杀了些人。”
郁朝停下吃东西的举动,简暮开口问道:“小师叔杀的谁?”
“第一明月。”
顾泯也没藏着掖着,看起来很是直白。
简暮和郁朝不知道第一明月是谁,但是周州知道。
“小师叔你把明月楼的楼主给杀了?”
他捂着嘴,实在是因为太过惊讶了。
第一明月那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明月楼的楼主,是鼎鼎有名的大修行者。
“准确的说,并不是杀了他。”顾泯停顿了一下,说道:“是他和明月楼的所有修行者。”
“我把明月楼移平了。”
一阵沉默。
除去火锅汤沸腾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就连周州,都忘了吃东西。
第五百五十二章 掌教我的
以一己之力移平明月楼?
只怕换个人来说这样的话,都要被认为那是喝了不知道多少万斤酒水,才敢如此开口,可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们的小师叔,柢山掌教顾泯。
他自己找了碗筷,如今正在对付着锅里的鸭肠和毛肚,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们这三个小辈的感受。
郁朝放下筷子,试探着开口,“小师叔是说,以后世上就再没有明月楼这个地方了?”
绕是他这样才上山不久的家伙,都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顾泯夹起一根鸭肠,头也不抬,“的确如此,从……今天开始,就没有明月楼了。”
他这趟出山,谁都没告诉,但回来的时候,已经宣告事情做完。
那场大战,着实不简单,对付第一明月他没多费什么心神,但是第一明月之后的那月狼一族,却给了他不少麻烦。
那上古异兽,自号月神,自然也有些玄妙,之前江潮那么个境界,让月狼复苏,就有了金阙初境的力量,第一明月这样的金阙巅峰强者,如此施展秘法,顾泯其实一不小心便要迎来一个很是强大难缠的对手。
但好在一切都解决了。
郁朝真心实意的说道:“小师叔你也太厉害了!”
简暮也是放下筷子说道:“以后我也要成为小师叔这样厉害的人。”
郁朝听着这句话,脸色不太好看。
其中缘由,不可深思。
周州比起他们这两人,要知道得多,看着一块毛肚,他有些担忧道:“小师叔这般行事,会不会让整个修行界都开始担忧?”
修行界里的修行者能够承认顾泯是天下共主,但不愿意顾泯去当那等无比强硬的帝王,他们不想自己的处境,和千年前大宁皇帝所在的时代一样。
那不是一个修行者喜欢呆在的时代。
顾泯没放下筷子,只是从碗里挑出一颗花椒,平静道:“自然不能这么强硬,但也得告诉他们,以后绝了某种想法。”
顾泯看向周州,微笑道:“这样做的坏处当然有,不过也是一种手段。”
周州哦了一声,既然小师叔并不怎么在意,他这个做晚辈的,其实也不会怎么在意,毕竟一切听小师叔的就好了。
在想通这么一点之后,他的心思就重新回到火锅上来了。
后来他更是说,自己在做火锅的时候心有所感破境,岂不是说让他以后都多吃一些火锅,境界就会提升得更快?
顾泯听着这个论调,无语道:“这种事情,你过几天去和你苏师叔探讨,他肯定有兴趣。”
说完这句话,顾泯放下筷子,就算今晚这顿火锅吃到这里了。
他笑眯眯看向郁朝和简暮,问道:“一起去?”
归剑阁的掌教即位大典,不是一般场合,别的宗门自然会精挑细选到场之人,但不管是大楚还是柢山,都不会觉得有太复杂,顾泯只要到了,至于旁人,其实无所谓。
不过像是这样才上山的弟子就能一起出山,只怕也有特别之处。
郁朝点头,简暮也是跟着点头。
顾泯揉了揉这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随口道:“到时候就跟着你们周师兄就好。”
说完之后,他起身离开。
……
……
世上没有太多事情会一直被隐藏下去。
何况是
明月楼被移平这样的事情。
明月楼再也不存在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出去,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和世间。
明月楼虽然是一个杀手组织,一直都见不得光,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更加警惕那些会发生的危险,这么多年以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自然而然也不会有太多人能够彻底铲除他们。
但如今,他们还是便成了历史里的尘埃。
因为他们招惹到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许多年以前,那位柢山掌教,大楚皇帝还只是个小国的亡国 之君和没落柢山的弟子的时候,还没那么起眼。
天底下最为耀眼的年轻天才是江潮和梁照,尤其是江潮,那个时候他被称作第三境第一人。
可一场咸商之行,一切都变了。
江潮第三境第一人的名头被人抢走,从此在他身前,永远都有两个名字。
顾泯和梁照。
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存在一辈子,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一直发生,江潮便和顾泯结下了仇怨。
那是当时整个修行界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后来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变得越发的不可解开,在大祁北境,江潮便追杀过大半年已经重伤的顾泯。
后来常遗真人去过明月楼,两家宗门便算是彻底结下梁子。
因此后来顾泯登基,江潮再度出现,也不算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如今明月楼忽然被灭,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许多宗门,的确如同第一明月之前说得那般,顾泯这样灭了明月楼,那么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许多宗门,自然是生出担忧的。
但很快,更多消息被揭露出来。
明月楼为什么会被灭的缘由也随之被世人知道。
原来,明月楼为了打压柢山和覆灭大楚王朝,一直在和海外的那些蛮夷来往,甚至在局势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都向对方传递过情报。
这些事情有确凿的证据,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
如果明月楼和柢山只是因为个人恩怨,顾泯便动手灭了明月楼,那么自然会有很多人惴惴不安,但如果是这个理由,没有人会有什么感受。
但转念一想,那位年轻皇帝竟然一人之力便能覆灭一整座一等一的宗门,如今这境界,只怕早就和千年前的那位宁启皇帝持平了。
恐怕也是有可能越过金阙了。
这一想,许多人心里都有些异样的想法,但是有更多的人则是看到了另外一点,既然已经金阙之上,那自然不会是在这里停留多久了。
没了顾泯,大楚王朝即便还是有好些金阙坐镇,但大抵不会有顾泯给他们的压力,说来说去,他们怕的,就只是顾泯。
在整个修行界都在为这个事情担忧的时候,苏宿正脸色难看的看着天边的晚霞。
古道真人之前离开世间,但在前往西海之前,他其实便留下了遗命,归剑阁下任掌教,是苏宿。
因此苏宿在回到归剑阁之外,上上下下便都有所准备,要举行即位大典。
日子定下了,请柬也发出去了,可如今却出了些事情。
这件事让苏宿有些难办。
吴清水走过来,站到苏宿身侧,提议道:“要不然将大典的日子延后一些?”
古道真人还在的时候,山上一片祥和,
一切都显得那么友好,但谁也想不到,古道真人离开之后,便变了。
就连吴清水这样的长老,即便还是这么支持苏宿,可也有些无奈。
“拖延能拖延多少日子?师叔你也看到了,他们是不会让我做这个阁主的,即便再延后,也解决不了事情,倒不如就在当天把事情解决了。”
苏宿眉目之间有些痛苦之意,但更多的还是坚定。
吴清水叹道:“如此不仅事情不能解决,想来也要让归剑阁当着天下人出丑,这并非上策啊。”
苏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不能执行师叔的遗命,不能让归剑阁一切如初,才是最大的错。”
……
……
时间不停,山上的事情倒也不多,一切妥当之后,顾泯便带着好些弟子下山,前往归剑阁。
葛有鱼和周州作为二代弟子里,最为出彩的两人,自然随行,除去这两位之外,郁朝和简暮作为才上山的弟子代表,也要随行。
除去这四人之外,还有其余挑选出来的六人,一共十个二代弟子,都要随行。
至于大楚那边,许然早就写信来询问了。
顾泯给出答案,说是让他们谁都不用去,自己一人即可。
与此同时,天底下各处宗门派出的人,都已经离开各自宗门,开始朝着归剑阁而去。
忘尘寺有莲座飘荡而出,雾野寺更是六尘和尚带着弟子亲自前往。
北方剑府无人,大概是怕见到如今的顾泯,那些剑修会心中有隙。
毕竟不管怎么说,老掌教姚错剑仙便是死在顾泯手里的。
再见到这位大楚皇帝,他们能做什么?
能说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玉藻宗也有弟子前往,虽然白玉尘并未亲至,但是能够让一直不理会陆地事宜的玉藻宗破例,便很能说明问题了。
顶点小说
换句话说,这也是归剑阁的特别之处。
当秋天快要过去,初冬还未来到的时节,归剑阁便是最引人瞩目的地方。
那个没了掌教,如今在南陵风头早就被柢山和归剑阁压过去的剑庭,反倒是很不起眼。
留觅道,悄然成为剑庭掌教,占据大位。
以往的剑庭掌教即位,那肯定会是南陵的盛事,但这一次,没有太多外人,只有一些和蓝临真人乃及剑庭关系不错的修行者,原本的掌律只在弟子们的注视下,平静坐上了掌教的位子。
然后弟子们跪下,纷纷口呼掌教。
留觅道看着这一幕,虽说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可在这个时候,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如今的剑庭,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剑庭了。
留觅道想起很多年前的剑庭,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但很快便消散。
因为在他眼前,有道身影出现了。
他从远处而来,穿着一身黑衣。
许多人都转过头去,无数弟子很快便认出了那个年轻人。
许多人神情复杂,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轻人会出现在这里。
那些复杂的眼神里有很多种意思,惋惜、失望、愤怒、以及茫然。
能让这么多剑庭弟子对同样一个人生出这么多不同情绪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人叫梁照。
曾经的大祁皇帝。
第五百五十三章 跪下
除去大祁皇帝这个身份之外,梁照还有好些身份。
比如假的庚辛剑主。
这应该会是世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也因为这样的事情,梁照已经成为了整个修行界的笑柄,剑庭也是整个修行界的笑柄。
尤其是当梁照从高位跌落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有一种想法,那就是理所应当。
他是那么一个卑劣的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不惜编造出自己是庚辛剑主的事情,这已经不是让自己蒙羞,更是让剑庭蒙羞。
尤其是之前以他的这个身份为荣的人们,此刻的感受更为复杂。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短暂的安静之后,一声怒斥响起。
人群中短暂的嘈杂起来,又很快消失。
“你让剑庭蒙得羞还不够吗?呸,不要脸的东西!”
一个剑庭弟子吐出一口吐沫,看向梁照的眼睛里充满着鄙夷,以及愤怒。
此人名为曾明远,当初在剑庭中,算是梁照最为坚定的拥趸,在各种场合都表达过他会永远站在梁照身侧,永远支持他。
却没想到,如今梁照成了落水狗,第一个站出来痛打落水狗的,就是此人。
果然是人心隔着肚皮,不可看透。
梁照没理会他,当初他如何如何万般示好的时候,他没理会他,如今他再如何,他一样不会理会他。
眼见梁照没有反应,曾明远脸色有些难看,在他看来,如今你梁照再也不是当初那般高高在上的天骄了,如何还能这般漠视自己?
你梁照为何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想到这里,曾明远怒火中烧,破口大骂,“你这个瘟神灾星,要不是你,我剑庭何至于此?如今走投无路,难道因为我们便会对你不计前嫌,还把你当师兄看待吗?!”
“曾师兄得饶人处且饶人!”
人群中,在短暂的安静之下,有人开口,看样子是要为梁照说话。
有一人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向曾明远,脸色不善。
“陈师弟,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为这个灾星说话?”
曾明远脸色难看,但面对那个年轻人,说话并没有太重,实在是因为对方虽说入门不久,但天赋比起来自己要强不少,即便是他作为师兄,也不好太过训斥。
之后开口的那个人叫做陈光远,年纪不大,但很是沉稳,最开始被人说成有梁照之风,也有小梁照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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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梁照自己的名声越来越难听,后来也就再没有什么人说过这样的话了。
陈光远平静道:“梁师兄并非庚辛剑主,此事不假,但诸位师兄师弟有没有想过,不是庚辛剑主的梁师兄这么些年和身为庚辛剑主的顾泯不分高低,甚至被人说成一生之敌,这难道不值得称赞。”
之前梁照被认为是庚辛剑主的时候,他面对顾泯,不能胜过对方,那当然会被人诟病,但现在他被指认不是庚辛剑主,那么过去的那么久的时间里,他都对顾泯能够紧追不舍,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梁照本身天赋不及顾泯,要达到如此成就,自然是需要付出比常人努力无数倍的努力才行。
这样的梁照,身上自然还有闪光的地方。
陈光远看向在场的诸多弟子,“不管如何,我们曾经视梁师兄为偶像,如今难道真的要不顾同门情谊,如此收场吗?”
随着陈光远的两句话,其实场间的愤怒已经消解不了,对啊,其实陈光远说得没错,曾经视作偶像的人,即便跌落到了尘埃里,难道自己也要再去踩一脚吗?
那不是将自己曾经的信仰狠狠砸碎吗?
陈光远看向梁照,轻声道:“梁师兄,如今剑庭已经不再适合你留下,还请师兄离去才是。”
是啊,不管怎么说,说破了天,梁照也不能留在剑庭了。
且不说梁照留在剑庭会不会让顾泯对剑庭再生出什么心思,毕竟那位年轻皇帝已经在明月楼做的事情,已经告知了整个世间,如今他已经在这世上,再无人可以违抗他的心意。
再说梁照即便不受顾泯之危,在剑庭,只怕也会被人指
指点点,终其一生,也不会快乐。
他说完之后,便一直在看着梁照。
梁照没说话。
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话,不管是之前曾明远的落井下石,还是之后陈光远的为他辩驳,他都没说话。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
他毫不在意这些人怎么看怎么说。
因为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留觅道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眯着眼看向梁照。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师侄在和顾泯的最后一战里,已经修为尽散,如今根本就是个废人。
其实就算梁照还是当初的那个天才剑修,他也不太在意,因为不入金阙,终究要差上一些,更何况他如今是修为全无。
沉默,
“梁照,你这不肖子弟,为何还敢回来?”
终于,有长老开口,他们不是代表着自己,而是代表着如今的剑庭掌教留觅道开口询问。
如今的梁照,为何回来?
这也是留觅道关心的。
听到这话,梁照终于抬头,然后开口,“我回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批准。”
他沉默了这么久,最后居然开口的时候没有任何服软,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让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梁照如何能够到了如今,还能如此。
一时间,场间再度嘈杂起来。
梁照没有废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当看到这样东西之后,留觅道险些直接从椅子里站起来。
其余几个长老,都愣住了。
因为梁照此刻拿出来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柄青铜小剑。
“怎么可能?!”
有人喃喃自语。
那柄剑散发着寒光,同时传出沧桑的意味,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它已经有了很久的历史,而除去历史之外,这东西还是象征。
象征着剑庭的掌教之位。
那柄青铜小剑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掌教信物。
不管是留觅道还是别的长老,亦或是这些在场的弟子们,都明白。
因为在进入剑庭的第一天,便会有长老告诉他们该知道的,在那么多该知道的东西里,这柄青铜小剑是最该被人知道的。
那是象征着剑庭掌教的信物。
蓝临真人离开世间之后,众人推举留觅道即位掌教,但是他们却没有发现那柄青铜小剑,有的人认为,那是蓝临真人带在身上,一起消亡了。
所以留觅道便没有在意这么多,可他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原来这东西居然在梁照身上。
他皱起眉头,原来师兄你还是把他当作你的得意弟子吗?
“此物定然是假的,掌教真人如此英明睿智,如何能将这掌教信物交予你?定然是你这灾星仿照的假信物,想要染指掌教之位!”
第一个跳出来的还是曾明远,他如今算是彻底和梁照站在了对立面,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去支持留觅道,阻断对方回归的道路。
可惜梁照还是没理他。
他是二代弟子,境界不够看不出来,但是那些长老和留觅道的境界高,足以看出这东西绝非假造。
他就是真的。
但世上的东西,如果是真的便真的是真的,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沉默了许久,几位长老都摇头,其中一人开口道:“梁照,不要再枉费心机了,掌教之位不是你的,你速速离去,还能好聚好散,若是一直不走,只怕性命都要丢在此处了。”
那长老也没说这青铜剑是不是真的,但这番话,已经表明了他们的心愿。
他们根本不愿意梁照回来做这个掌教。
因为他们不想再丢脸。
丢得脸,的确是足够多了。
梁照不说话,只是渡过一抹剑气进入青铜剑里,然后那柄青铜剑便散发出熟悉的气息。
那是掌教蓝临真人的气息。
有一份遗诏出现。
上面说得不多,大概是说梁照虽然有错,但并非不可饶恕,然后又说他沉着冷静,足以挑起大梁,反正说到后来,就是说要让梁照来继任掌教之位。
这气息不假,绝不可能伪造。
现在即便是二代弟子,只怕也明白了,眼前的年轻男人,还是掌教蓝临真人钦定的掌教。
“不可能!”
曾明远站出来,“一定是你挟持掌教让他留下的这样一份东西,说不定掌教便是你害的!”
其实真相并不重要,只要大部分人愿意相信这个事情,那么这个事情便是真相。
至于是不是真的真相,当然没太多人关心。
陈光远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很多二代弟子都皱了皱眉头,也是同样没有说话。
有些人即便想掌教真人都如此了,他们对梁照的想法也会有改观,但是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也不可能站出来替梁照说话。
这是很不明智的事情。
梁照没有理会那些弟子,只是看向那几个长老和留觅道。
他知道,获得二代弟子们的支持,或是他们反对,都没有什么作用,说话管用的,是这些长老和留觅道。
可惜,他们都沉默不言。
没有说这遗诏是不是真的,当然,也没有说梁照是不是最为正统的继承人。
梁照笑了笑,有些感慨道:“和我想的,倒是没有什么差别。”
留觅道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里有些怜惜,“既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为什么还要来?”
他在以前,也算是很看好梁照。
但如今不同了。
他是剑庭掌教,这个位子一旦坐上去,就不想再下来了。
梁照说道:“很多年前,我去做大祁皇帝的时候,也有许多人不愿意,恐怕他们当初也会问,为什么要去。”
“现在的答案,其实和那个时候的答案差不多,我为什么要来,是因为这是我的,我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不需要任何人来说任何话。”
大祁是大祁皇帝留给他的东西,所以他要去咸商城拿回来,这剑庭是蓝临真人最后交给他的,因此他也要拿回来。
道理本来就不复杂,就是这么个事情。
别人的东西,他或许去争没有什么道理,但是自己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手里拿走。
看着梁照,留觅道说道:“你知道,你现在是不适合留在这里的。”
梁照摇头道:“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说,更不需要你来觉得。”
留觅道说道:“我们竟然有一天,也会动起手来。”
他有些感慨,但没什么伤心。
当然,他也明白,当梁照出现在这里,说这么多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师侄,肯定是有些把握的。
梁照平淡道:“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一个打字。”
说完这句话,他唤出了自己的佩剑云笈。
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体里蔓延出来。
那些强大的剑气和剑意,很快便席卷开来。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二代弟子和长老们才明白了,原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悄然成为了一个金阙境。
已经是个剑仙了。
世上所有人都惊叹于顾泯的天赋,知道那个年轻皇帝走得极快,但若是他们看向梁照,便会更惊讶。
实际上这个年轻人,也走得足够快。
他踏入金阙的时间虽然比顾泯晚了一些,但也不是差得太多。
说来说去,他本就不凡。
曾明远脸色苍白,到了这会儿,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万万都没想到,眼前的梁照,竟然早已经跨过那道门槛,来到金阙境了。
不是庚辛剑主的他,为什么能够走得这么快?
第五百五十四章 入局处
这恐怕是在场所有二代弟子的想法。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所有人都以为梁照已经从高处掉落到尘埃里了,但是他偏偏又在这里告诉所有人,他梁照,依然是那个梁照,从来不曾摔落下来。
他不敌顾泯,那是因为顾泯足够强大,但不意味着,每个人都能够俯视他?
他本就是在云端的天才。
空气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留觅道感慨道:“怪不得师兄还是会选你,你的确太过优秀,但是你对剑庭造成的伤害,让我不能接受,因此只有战一场了。”
他招手,一柄剑便落到了自己手上。
梁照也是握住佩剑,轻声道:“说这么多没用,打一场便好。”
留觅道没说话,而是冲向天幕,那才是战场。
梁照看了看手中剑,轻声道:“我说过,我们之间,还没有结束。”
然后他化作剑光,涌向天幕,只在这里留下大一片愕然的弟子。
无数弟子齐齐抬头,虽然注定看不到那场大战,但所有人都不想错过自己想要看到的每一幕。
抬头之时,其实很多弟子的想法在这里便已经悄然转变,很多之前愤怒的弟子,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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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教真人那般高远,想来都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难道他不知道梁照已经给剑庭抹黑了吗?
可即便如此,掌教真人做了什么?他没有将梁照斩杀或是别的,而是还将掌教之位传给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
这说明掌教真人,看到了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梁照的境界?
天赋心性?
没有太多人能想明白,但他们就是相信掌教蓝临真人。
蓝临真人传位梁照,不是意味着原谅了他?
既然掌教都原谅了?那他们呢?
他们真的不能原谅吗?
听着云海里传来了剑鸣声,所有人的心间都好似有雷在炸开。
不管他们这会儿在想什么,但实际上,他们都需要等到最后的答案。
那答案就是,梁照和留觅道之间,到底谁能胜过对方。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有半日那么久。
天色有些黯淡。
天边的晚霞似乎没有往日的那么红。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么好。
有一道身影从天上落了下来。
那是一道黑色的身影,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在那张面孔上,只有平静,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那人是梁照。
他提着还在滴血的剑,站在了观剑台上。
没有什么好说的,答案已经很明确。
二代弟子们都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梁照转头看向那几个长老,问道:“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沉默。
又是沉默。
那几个长老没敢说话。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是的,之前的一切,都其实很荒诞,但现在却是很真实,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梁照赢了。
阴谋诡计再好,都比不过一个拳头。
一个可以打破一切的拳头。
现在的梁照,在众人面前,就是那个拳头。
梁照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了那个位子上。
天地之间,是死一般的安静。
……
……
在更高的地方,那些云彩流动的地方,留觅道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云彩上,这位曾经的剑庭掌律提着一柄断剑,沉默的看着天际。
他的眼睛里,有着很是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有些疲倦说道:“那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话,这位剑仙,身体开始出现道道剑痕,没有要多久,便彻底散开,化作了一抹光华。
他死了。
这么一生也就结束了。
……
……
先有明月楼被移平,后有剑庭的事情。
前后两件事,成为了如今修行界最大的事情。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很快便传了出去,传到了顾泯的耳朵里。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顾泯正在一座叫做东都城的地方一家涮羊肉馆子里吃羊肉。
羊肉很膻,店家的水平很低,全靠那浓重的调味料来掩盖味道。
这家馆子开在小巷里,之所以能够一直开下去,是因为足够便宜。
顾泯吃了一筷子,便不想再动筷子,看着铜锅里的羊肉,他有些出神。
直到周州开口。
“小师叔,之前不是说梁照已经被废了吗?”
这件事在柢山,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周州知道。
顾泯点头道:“后来我去见蓝临真人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告诉我,梁照还没有废。”
其实是蓝临真人出手的缘故,但是这一句话,他没说。
因为他想要这些后辈们的记忆里,蓝临真人是一个很不错的剑道长辈。
“那要不要再杀他一次?”
周州问出的问题足够大胆,好在这桌上并没有太多人,郁朝和简暮都不是普通人,而且早就习惯了周州说话。
顾泯想了想,“我离开之后,他要是还在,的确是一个隐患,但是他如果会在我走后做些什么,其实也就没什么值得对付的了,他的眼光只有不在我身上的时候,才是一个值得的对手。”
这话说得不深切,所以周州也能听懂。
甚至郁朝和简暮都明白。
简暮笑着说道:“小师叔谁都不怕,谁都怕小师叔。”
顾泯笑了笑,看了看这个小姑娘,感慨道:“不知道我能不能有一个像你这般可爱的闺女。”
简暮脸有些红,郁朝则是笑的很灿烂。
小师叔夸人了,而且不是他,是简暮。
那更高兴了。
周州觉得他们的对话没有意思,又觉得这羊肉难吃,便觉得更没有意思了,于是便有些无趣。
恰巧这个时候,外面嘈杂起来。
这家羊肉馆子在小巷深处,最是僻静,能让这里都听见声音,由此可见,那个地方的嘈杂声肯定很大。
声音大,便意味着事情很大。
周州正是无趣,于是便去看了看。
可过了半刻钟,他还没有回来。
于是顾泯便起身了。
周州这样的飞光境剑修都没能把事情摆平,那事情当然会棘手。
郁朝和简暮两人跟着顾泯走向街道。
这会儿嘈杂声已经没了。
周州脸色铁青的站在一侧,手中的剑,已经被击飞。
而在长街那头,站着几个人。
还有一对母女,跪坐在长街中央。
周围有许多围观的百姓。
在长街那头站着的几个人身边,还有一个穿着官袍的中年人,正在笑着和那几个人说些什么。
顾泯隐约听到要把那母女直接让他们带走的话。
顾泯看了一眼,便知道那些人是万剑山的剑修。
看起来,也是要去归剑阁的。
其中有一个结发境,和两个繁星境。
这样的境界,怪不得周州打不过。
顾泯不觉得意外。
他从人群里走出来,问道:“是什么事情?”
周州指了指那对母女,对顾泯说了些什么。
那对母女不是普通人,都是修行者,但尤其不同的是她们已经死去的丈夫和父亲,那人曾得罪过万剑山,后来被万剑山的剑修所杀,今日机缘巧合又碰到了这对母女,自然还要大开杀戒。
那对母女有些修为,抵挡一阵,自然便有了些声音。
而后周州出剑帮忙,却没能胜过对方,最后本地的官吏赶来,也不曾听他说话,就只是站在那边万剑山的剑修身侧,陪笑说着话。
顾泯点了点头。
万剑山还没去走过,但不意味着顾泯对这个地方便没有任何想做的。
只是时间不允许,他现在要去参加苏宿的即位大典。
“我劝各位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万剑山的事情,不甘诸位的事情!”
看到顾泯走了出来,那边万剑山的剑修皱了皱眉头,然后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这还是因为周州这般年轻便有飞光境,他们觉得对方肯定出自什么大的剑宗,如今万剑山的处境没有那么好过,才不想节外生枝。
要是放在以前,只怕是早就动手了。
即便周州出自剑庭又如何?
把这人一杀,知道内幕的人也杀了,那么不就是谁都不知道了?
反正那一直是万剑山的行事风格。
顾泯没有理会那几个剑修,只是看向他们身侧,那个穿着官袍的男子,平静道:“跪下。”
那个官员一怔,随即脸色不善道:“你说什么?!”
对方虽然是修行者,他却不觉得害怕。
因为他的皇帝陛下,是天底下最不能招惹的修行者。
“朕让你跪下。”
顾泯又开口了。
不过这次,加了个朕。
那官员张了张口,“你……”
还没等他说完,便发现站在远处的那个年轻人,不知道怎么的,已经和刚才的容貌不一样,如今的他,十分好看,就和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位皇帝陛下一般……
万剑山的几个剑修已经脸色大变。
有人想走,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有剑气环绕在他们身侧,让他们不敢动,一但动了,便很可能是死。
毕竟眼前的那人,可不是一般人物。
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
更可能是天下第一人!
看到这一幕,那官员再也不犹豫,立马便跪下,高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他跪下,周围的民众,随即也跪下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即位风波
长街上安静得不像话。
只有细微的呼吸声,能够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当然,像是顾泯这样真正的大人物,是能听到除去呼吸声之外的东西。
那个东都城本地的官员,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把头埋在地上,不让任何人看到他脸上复杂的情绪,当然,这些情绪里,恐惧是最主要的。
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有那么差,竟然能在这里碰见那位据说在郢都城里的官员,都不曾怎么见过的大楚皇帝。
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顾泯沿着长街走过来,每个百姓都低着头,人群中倒是有胆大的孩子会抬头偷看这个年轻而又强大的大楚皇帝,或许在孩童的心里,对于恐惧和敬畏,还没有那么深切的理解。
顾泯来到那个东都城的官员前蹲下,缓慢问道:“来这里做官,苦不苦?”
苦不苦?
谁也没想到,就连这个官员自己都没想到,顾泯居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他一时之间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能成为东郡城的父母官,并不是走得后门,而是实打实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当上的这父母官。
他来到东郡城之后,倒也算是能吏,将东郡城也算是治理得井井有条,但他并非清官,也没有什么风骨。
所以之前才会如此。
之前面对那万剑山的剑修谄媚,也是因为不想白找麻烦。
“回陛下的话,不苦。”
许久之后,他说话了,声音有些颤抖,可以听得出来他的恐惧。
“梁言,那这个父母官你做的开心吗?”
当顾泯叫出他名字的时候,跪在地上的梁言彻底震惊了,他没想到,居然这位大楚皇帝陛下,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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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南楚还是南方小国的时候还好,整个国家上下没有太多的官员,可如今大楚王朝已经雄踞天下,整个世上所有地方都遍布着大楚的官员,这些官员的数量又何止千万,想来即便是吏部最为资深的官员,都无法记住所有的官员。
可顾泯记得。
他只看过一遍,便都记住了,除去他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之外,还有的便是他的确在这方面上心了。
梁言浑身忍不住颤抖,他带着哭声道:“臣有愧大楚,更有愧陛下,臣,罪该万死啊!”
细查之下,他当然会有很多问题,比如贪墨和枉法,这没有多少官员能禁得住查。
但他知道顾泯说的不是这个。
顾泯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做大楚的官,没必要去畏惧谁的,大楚的百姓,不仅是要能吃饱和穿暖,更重要的是要有尊严的活着。”
说完这句话,顾泯便站起身来。
他的那句话,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听到了,他们现在还不明白有什么样的分量,但是总归有一天,会明白的。
万剑山的几位剑修看到顾泯的目光投向他们,那种恐惧感便越发强烈了。
他们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但怎么都要说些什么才是。
“陛下容禀,此乃修行界里的琐碎之事,惊扰到了陛下,实在不该,万剑山向陛下赔罪。”
不管万剑山如今和顾泯的恩怨有多少,也不管他们心里有多不情愿,但如今,也只能如此开口。
因为不管怎么说,站在他们身前的那个年轻人,都是天下共主,即便是他们的山主在这里,也不能放肆。
因为放肆,很可能会招致灾祸。
好在如今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只要不做出过激的事情,顾泯便没有理由杀他们,不然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影响会很是恶劣。
更何况这是在顾泯已经夷平了明月楼之后。
“她们是南楚人氏,这件事便不是什么修行界的事情,而是南楚之事。”
顾泯看向这几个剑修,声音淡然,但不容置疑。
“梁言,将他们带到大牢,把事情审理清楚,然后写个折子送到郢都。”
万剑山的几个剑修脸色难看,其中一人再也按耐不住,怒道:“什么大牢,都是幌子……”
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身边的另外剑修已经想要拉住他,但还是晚了,一道剑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出,在刹那之间洞穿了他的身躯。
生机消散。
他就这样倒下,在众目睽睽之中。
顾泯看向其余还活着的剑修,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剩下几人脸色难看,但都保持了沉默。
冲撞大楚皇帝,这个罪名放在大楚王朝,也是可以直接推出去斩了的,但问题是,他们是万剑山的剑修,而不是什么大楚子民。
不过这一点在顾泯来看,没有什么问题。
如今大楚一统天下,世上哪个人不是大楚子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很快,反应过来的梁言将这几个人带走了。
所有人都明白,在万剑山和郢都没有个交涉清楚之前,他们是不可能离开东都城的大牢了。
因为他们一旦逃走,大楚很有可能会以此为借口发难万剑山。
而万剑山为了不被波及,肯定也会追杀他们。
这么一来,看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天下将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
……
“小师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街上人群散去之后,周州这才开口。
他不明白,小师叔是已经生出对付万剑山的想法,要以此作为破局点,还是机缘巧合,并非特意为之。
“万剑山的罪证,我没有,只能找一个了。”顾泯想了想,轻声道:“这个宗门,一直都如此嚣张跋扈,其实要找些理由收拾他们,也简单得很,不过明月楼才灭,若是这么快又灭万剑山,天下人都要怕我了。”
顾泯笑道:“让天下人害怕,不是一件好事。”
周州还是不明白,问道:“为什么?”
让人害怕,可以让人敬畏你,可让天下人害怕,就不是一件好事情了,天下人都畏惧你,那么他们绝对不会想着远离你,只会想着除掉你。
就像当初的宁启皇帝,晚云真人一样……
天下人都害怕,天下人都不愿意他们活着。
“况且,想要万剑山覆灭的人里,有比我更急迫的。”
……
……
在顾泯一行人离开东都城的当晚,有个瘦削的年轻男人便走进了东都城的大牢里。
陪同的正是梁言。
跟着那个瘦削男人的身后,想着之前上头给出的消息,梁言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之前他会对万剑山的那些修行者笑脸相迎,不惜舍下脸面,是因为他知道,大楚王朝虽然已经定鼎中原,但不可能照顾到方方面面,很多地方,面对那些山上的修行者,也还显得有些无力。
就拿东都城如今来说,他们这里,至今都还没有修行者驻守。
但白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了他们那位皇帝陛下的意志。
他要的是,整个大楚以后只能有一种声音。
那就是他的声音。
可整个世间都是大楚。
因此那些想要发出声音的地方,自然而然都要先“失声”。
进入大牢之后,梁言开口道:“大人,不管如何,还是得让他们活着,要不然之后便会有些麻烦。”
虽说得到消息,这位年轻的修行者行事不管如何,都不能反对,但梁言还是不愿意那些万剑山的剑修死在这里,死人是最没有价值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那个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来到牢房里。
梁言便退了出去。
年轻人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正在闭目打坐的几个万剑山剑修,都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个年轻人。
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他们看过很多次那张脸,或许说看过很多次以这张脸为参照画出的画像很多次。
这个人是万剑山最大的敌人。
是整个万剑山剑修都会无条件斩杀的人。
可当在这里看到他的时候,他们的眼中渐渐生出了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
因为对方已经很强大了。
他如今都是一个结发境的剑修了,距离金阙,也就是一个境界而已。
这样的剑修,杀力更不是他们能够比肩的。
再加上他出现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大楚的牢狱里。
这意味着什么?
那当然是他已经和大楚联手了。
当这么一个对万剑山充满仇恨的剑修身后站着一个庞然大物,那样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只怕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情。
“徐承寒,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的人是徐承寒。
除去他,没有别人能让那些万剑山的剑修害怕。
他们是生死大敌,理论上只要遇上,便是不死不休的解决。
除去这个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杀人。”
徐承寒吐出这么两个字,然后便有剑出鞘。
……
……
一炷香之后,梁言重新走了进来。
可当他看到大牢里的场景,便被震惊了。
那几个万剑山的剑修都还活着,但他们的手脚都断了,以一个很是可怕的角度扭曲着,看着就像是什么怪物一般。
梁言看向他们,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着这句话,所有人的眼里,都在放光。
第五百五十六章 朕只认苏宿
离开东都城之后,柢山的一行人稍微加快了脚步,在第三天晨光出现的时候,便能看到了归剑阁所在的山峰。
从柢山到归剑阁,像是顾泯这样的剑仙,不过是一日之间便可,但是他们却走了许久。
但不管如何,明日的阁主即位大典,他们是赶上了。
行至山脚,他们这一行人,遇上了另外宗门的修行者。
有些巧合,遇上的也是剑修,而且还是顾泯的老熟人,朝暮剑派的一众弟子。
值得一提的是雾清真人也在其中,之前四海之乱,她也曾出现在海畔,也算出力,以至于后来郢都以大楚的名义,向朝暮剑派送了许多东西,更是将一座临近朝暮剑派的大矿送给了她们。
那原本是大祁王朝官方掌控的,虽然隔得朝暮剑派很近,但她们从来没有生出过染指之心。
看到顾泯,朝暮剑派的一众女子剑修神色复杂,之前便上山,知道顾泯和解语之间的事情的那些人们,大多眼中都有些愤怒,才上山的那些弟子,则是对顾泯充满了好奇。
毕竟大楚皇帝的名字,听得多,可见过,只怕也只有这么一两次而已。
顾泯没说话,只是让对方先行。
谁知道不多时,便有消息说是雾清真人要和他聊聊。
顾泯没有拒绝,很快便见到了雾清真人。
这位雾清真人比起当年,要憔悴不少。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雾清真人看着顾泯,看了许久,然后说道:“解语那丫头资质不是最好,也不是最聪明的,甚至还有些傻,但没想到,眼光的确不错,陛下如今正好是她最想见到的样子。”
天下共主,统御世上万千,只怕没有哪个女子会觉得顾泯不好。
提及解语,顾泯脸色如常,却叹了口气。
那个姑娘是他见过最傻的姑娘了,偏偏又傻的让人心疼。
雾清真人道:“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只有沉默。
雾清真人知道这样的话题不好,因此很快便说道:“苏宿要做归剑阁的阁主,仿佛并没有那么容易。”
顾泯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归剑阁的消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除去是因为他并未特意关心之外,还有一个别的原因,那就是柢山和郢都始终没有给他传来关于这边的消息。
雾清真人叹道:“我也是昨日才知晓,这归剑阁里,有人不想苏宿当这个阁主。”
顾泯想了想,摇头道:“古道真人传位给他是真的,他又是剑胚,二代弟子里最为优秀的一人,谁能够阻止他?”
况且依着顾泯的认知,归剑阁上下,理应都是十分支持苏宿的才对,怎么到了这会儿,消息便有些不同了?
“人心这种事情,谁能保证看透?”雾清真人平淡道:“况且这世间的东西,只要和权力两个字沾边,便都不容易。”
世俗里,一家之主是权力,一国之君是权力,修行界里一派之长,自然也是权力。
顾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他也算是明白了。
“总得来说,这次即位大典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到时候只怕会闹出些笑话。”
雾清真人看向顾泯,轻声道:“古道真人是我敬重的人,希望这里不要发生大事。”
修行者们很少有敬重的人,当然,怨恨的人也不会多。
可雾清真人便有。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顾泯知道这问的是彼岸,摇了摇头,“还没定下来。”
金阙之上,对他来说,已经是往前走一步的事情,但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却不简单。
“晚云真人……若是还活着,见到他的时候,请替我师父表达思念。”
雾清真人的师父,一直都深爱着晚云真人,即便是在生命最后的那几年。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晚云祖师活着的可能自然还有,见到之后,顺便带句话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雾清真人还要专程来说这样的话。
雾清真人也没有解释,这位朝暮剑派的掌教只是在山道上缓缓前行,没过多久,便已经消失不见。
……
……
来到山顶,也就是归剑阁的大殿前,顾泯才真的发现了不同之处,虽说归剑阁上下已经布置,但是谁都看得出来,那些山上的弟子心事重重,明显有些事情,积压在他们
头上,让他们有些惆怅。
迎接的弟子看到顾泯,不敢怠慢,连忙将他们迎了过去。
然后领着他们去准备好的客舍居住。
宗门大小,注定了客舍的大小和位置。
但不管是从大楚那边来算,还是从柢山这边来看,顾泯都会居住在最好的地方。
这是理应有的尊重。
来到客舍前,顾泯看向那个弟子,开口说道:“苏掌教可否有时间,请他来此一叙。”
他的称呼没有问题,而且语气也很温和,不管是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再加上他的身份摆在这里,那个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该拒绝。
可他面露难色,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难处?”
到了归剑阁,顾泯的脾气比在其他地方,还是要好太多。
毕竟这是苏宿的地方。
那个弟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苏师兄暂时无法见客,望陛下见谅。”
说完这句话,他便行礼退下,很快便消失不见。
看着那个弟子的背影,顾泯想着他的称呼,只是师兄,不是掌教。
顾泯揉了揉脸颊,发现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麻烦一些。
他上山之后,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尤其是苏宿和吴清水。
按道理来说,苏宿这个脾气,即便不会亲自来迎接他,至少也会要让吴清水来,可两人都没在,便已经让顾泯知道事情有些麻烦了。
好在即位大典就在明天,一切事情,到了那个时候,都会有个说法。
因此他不算太担心。
夜色很快降临,月光洒落在归剑阁,顾泯睡了过去。
就在归剑阁后山,有一处寒潭,而在寒潭后的山洞,很多年了,都没有人来此。
这其实是一处大狱。
归剑阁里,犯过大错的弟子都会被关在这里,直到死去都无法离开,而在古道真人做阁主的这些年里,这里面的弟子,大多数都被放出去了,古道真人仁慈,有些罪孽他不认可,再加上这些年归剑阁如此平静,并无人犯错,久而久之,这里面早就空了。
不过如今,还有好些人在这里面。
他们是前些日子被关进去的。
其中最重要的人,当然是苏宿。
而和他一起被关进来的,还有支持他的那些师叔伯们。
看着洒落的月光,苏宿很是生气,他把手搭在用特殊材料打造的牢笼上,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要是让小顾那个家伙知道我他娘的竟然在山上被人囚禁了,还不得笑话我一辈子?”
吴清水神情平淡,手里正在翻动春宫图,堂而皇之的看着,没有半点羞耻之意。
苏宿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个师叔,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师叔,咱们现在都这样了,你还他娘的看这个?!”
吴清水抬起头来,看着苏宿,嘿嘿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况且顾小子既然已经来了归剑阁,明日看不到你,自然是不会依的。”
吴清水的意思很明确,顾泯这样的人物,才是真正有可能改变局势的人,他不承认的事情,谁能逼迫他?
到时候看不到苏宿,定然会发生些事情。
别说他如今是天下共主,光是他的境界杀力,便足以让许多人生出畏惧。
至少苏宿是要被放出去的。
苏宿皱眉道:“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在大典前夕敢将他困在这里,便说明事情不简单。
吴清水苦笑道:“那不然呢,你还能做些什么?”
苏宿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还是不太高兴,“不管怎么说,让小顾看到我这样,真的很丢脸啊!”
……
……
天光很快出现,会场一切都准备妥当,那些大小宗门的代表着,也都出现,顾泯也来到场间。
所有人都看向场间,有些知道内幕的,有些不知道内幕的,如今都觉察到了气氛有些古怪。
因为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那位即将即位的归剑阁阁主。
而场间,也一直没人。
就这样过了半刻钟,这里开始有些嘈杂。
这个时候,才有一个容貌普通的中年剑修走了出来,来到场间,他先说了些场面话,大概意思就是欢迎他们到来。
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此人是归剑阁的长老,上任阁主古道真人的师弟,应山石。
也是一位结发境的剑修。
当然,因为不怎么行走世间的缘故,这位归剑阁的长老,其实名头并不响亮。
“感谢诸位今日赏光,归剑阁一家之事,得各位赏光,也是无比荣幸,古道师兄为世人死于边疆,我等虽然伤心,但也无比自豪,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派不可无主,因此今日,才在此地举行即位大典……”
“在下其实才疏,并非合适之人,怎奈长辈看重,师兄弟推举,不得不掌此宗门……”
应山石这一番话,说到这里,其实便十分明了,意思是,今日即位的,不是苏宿,而是他。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场间便轰然炸开,许多修行者都皱起了眉头,有更多的修行者则是转头看向了顾泯。
他们都想知道,原本的归剑阁阁主之位是要给苏宿的,而苏宿正好又是这位大楚皇帝的好友。
想来他不会不发声。
但出人意料的是,顾泯并未第一时间开口,开口的反倒是一位名望尚可的散修。
“这位应道友且慢,请柬上说得清楚,今日是苏阁主即位,为何到了今日,便成了你应道友即位,这其中有什么事情,只怕也得让苏阁主出来说说清楚,我等也不至于在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这个散修一席话,很快便引起不少人的附和。
而且从他的称呼中,其实也能看得出来,他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一个应道友,一个苏阁主。
应山石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任何慌张,他淡然的开口道:“苏宿师侄年纪尚浅,阅历不够,实在难以担任这阁主之位,而且我归剑阁家事,道友还是不要干涉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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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尚浅?应道友这话好没道理,和苏阁主一般年纪的大楚皇帝陛下,如今已是天下共主,千古帝王,难道世人也要以年纪尚浅来否定陛下吗?”
又有一人站起来,是帮苏宿说话的,而且带上顾泯,让人很难反驳。
所有人都知道,苏宿和顾泯都是同代的修行者,年纪相当,顾泯都是天下共主了,那苏宿自然也有资格做一做阁主。
应山石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很快便说道:“陛下虽然年轻,但境界高妙,早就是金阙巅峰,如今世间再难找出敌手,我师侄苏宿怎么可比?”
“说起境界,我记得苏阁主也是结发境,和应道友相当,而且还更为年轻,如何能以境界说事?”
会场不断有人开口,这些人或许是真心想要知道真相,也或许是想着以这个方式来让顾泯留下好感。
毕竟如今的大楚皇帝,就坐在他们身后。
应山石脸色越发难看,但还是沉声道:“这是归剑阁家事,还请各位不要插手,否则我归剑阁只能让各位下山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那些二代弟子都皱了皱眉,这位师叔要做阁主,其实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
更别说是什么众望所归。
“我不管,总得要苏阁主出来说清楚,要不然今日之事,没个道理!”
有人高声大喝,场间一下子便彻底嘈杂起来。
“对,我们只认苏阁主!”
“苏阁主在海畔诛杀蛮夷的时候,你在何方,若是苏阁主都没资格,谁又有资格?”
“对,苏宿我等楷模,舍己为人,义薄云天,怎会不适合做这个阁主?”
“让苏阁主出来说话!”
一时间,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声音,就这么传了出来。
周州也是愤愤道:“肯定是他们想要抢苏师叔的阁主之位,小师叔,这种事情咱们不能不管!”
周州和苏宿的关系极好,尤其是他在苏宿身上学到许多做火锅的方法之后,两人虽说并非是一个宗门,却好得像是穿一条裤衩的亲父子一样。
毕竟苏宿这个旧蜀地出来的家伙,很难在外面碰到同样喜欢吃火锅的人。
而且那样的人,还是个剑修,就更难得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这些声音也是越来越大,那些宗门的负责人,似乎也没有约束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肃杀的剑意,横空出世,镇压而来。
整个场间,都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这道剑意太霸道,太过凌厉,让人不敢相抗。
一道魁梧身躯,出现在众人视线。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当然,更是一个剑仙!
他面无表情,出现之后,只是看着众人,冷声道:“我归剑阁的事情,诸位看着就好。”
第五百五十七章 唯杀而已
看着这个老人,所有人都开始猜测他的身份。
那些年轻的修行者,自然而然是不会知道这个老人是谁的,反倒是那些宗门的负责人,认出了那人。
“长渊真人。”雾清真人喃喃开口,认出了这位老人。
归剑阁上一任的阁主是古道真人,而上上任掌教便是古道真人的师叔长钰真人,而这位长渊真人,便是长钰真人的师弟,自然也是古道真人的师叔。
其实关于这位长渊真人的故事,很多年前,修行界里还一直在流传,他本是一位天赋极高的剑修,在修行路上走得极快,深得当时归剑阁的阁主喜欢,只是他性子太过暴躁,动不动便要杀人,而且他也是那一代里最小的一位弟子,太过年轻,这在那位掌教看来,不是个好的继承人,因此后来便传位给了长钰真人。
长钰真人当上归剑阁阁主之后,对自己这个小师弟也是多加教导,希望他能够抛开那些好杀之心,能够修身养性,却没成功。
长钰真人一生并没弟子,在修行之时出现了岔子,在重伤垂危的时候,便传位给了师侄古道真人。
当初因为这阁主之争,古道真人和长渊真人还爆发过冲突,波及到了整个归剑阁。
之后长渊真人远走,古道真人才算是坐稳了这个阁主之位。
过了这么多年,许多人早就忘记了当年的事情,能够记起的人也不愿意再提起,可谁能想到,就在古道真人死去,苏宿要继任归剑阁阁主的时候,长渊真人回来了。
依着他的辈分和境界,很快便将归剑阁掌控。
苏宿和吴清水在内的一众人反抗过,但是无果,因为长渊真人太过强大。
好在他们之前便发出了请柬,即位大典已经改变不了,才留下了一抹转机。
可他毕竟是古道真人的师叔,苏宿的师叔祖,如今再来抢阁主之位,怎么都说不过去,因此应山石就被推了出来。
应山石一直都有野心。
而长渊真人很明显的,便是在利用这个人。
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不管如何说,能够当上阁主,应山石便很愿意。
因此才有了今日之事。
长渊真人扫视在场众人,面无表情说道:“阁主之位已定,诸位请回。”
他显然是想要一锤定音。
但肯定不会有人愿意的。
在场的众人,会有不买账的。
很多人的目光,再一次放到了顾泯身上。
“我反对!”
又是很出人意料,这次开口的,不是顾泯,而是知禅。
这位忘尘寺如今的高僧,当初也是闪耀世间的少年,因为顾泯和梁照太过耀眼,其实很多人会忘记知禅和尚其实和他们也是同代修行者。
这位俊美的僧人,看向长渊真人,双手合十,轻声道:“不管如何,长渊真人总得让苏道友出来说明事情,而不该一言而决,苏道友于天下有功,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天下人都不会答应的。”
他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要求也不过分,想来不管是谁,都没有可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但长渊真人只是冷冷看着他。
仿佛对忘尘寺,他也不放在眼里。
“我觉得知禅道友此话有道理,不管如何,总要让苏道友出来解释一番。”
这次说话的是人,戴着一个草帽,很多人认出他,这人也是和顾泯他们同代的修行者,当初的南陵天才,谢顶。
当然,他很多年前,便已经是一派之长了。
虽说这些年他名声不显,但并非是被人遗忘了,而是刻苦修行,境界极为不俗。
有这两人说话,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长渊真人还是漠然道:“这是归剑阁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两位来指指点点。”
谢顶挑了挑眉,知禅却已经开口说道:“这并非我们的意思,而是天下人的意愿,既然长渊真人觉得我二人人微言轻,我们便只好请陛下来评评理了。”
他说着话,所有人便都看向顾泯。
顾泯是大楚皇帝,是天下共主,不管怎么看,都有评理的资格。
天下都是他的,何况一个归剑阁。
所以在知禅说话之后,许多人便都跟着附和,“请陛下出面评理!”
四海之乱中,顾泯在四海外鏖战,已经积累起来了极大的名望,后来又在明月楼杀人,更是让人明白,他的强大,早就不能被忽视了。
他是真正的大人物。
如果要给大人物分一分等级。
那么他会是最重要的大人物。
所有人都看着他。
顾泯看向了长渊真人。
这两人,至少相差数百岁。
仿佛是两个时代的人。
长渊真人脸色微变,但总体上,还是不愿意服软。
顾泯开口道:“长渊真人请让苏道友出面解释原委。”
顾泯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帝王之声,凌驾世间,无比从容,却又无比霸道。
知禅听着这话,笑了起来,顾泯说请,但实际上是要。
他要苏宿出来,要你把阁主之位让出来。
这就是他的要求。
很霸道。
有些不讲道理。
可没什么关系,因为他可以霸道和不讲道理。
但实际上,这个事情,是对方先不讲道理。
长渊真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生硬说道:“老夫要是不愿意呢?”
在这世上,如今敢用这个语气和顾泯说话的人,只怕不会超过两人。
白玉尘算一位,另外一位,其实不是什么绝顶强者,而是苏宿。
只有这个家伙,才能没心没肺的说出这些话来。
当然了,
也只有顾泯才不会在意。
他和苏宿指间的情谊,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的范畴,他们是真正的兄弟。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想该怎么说话。
人们也很想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之后会怎么开口,是温和的再次请求,还是威胁的开口。
这个时候,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止是要不要苏宿出来,更是关乎着大楚皇帝的威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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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挑衅这位天下共主?
谁又能挑衅了这位天下共主,而不受到雷霆之怒。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
何况是这样的帝王。
顾泯平静道:“这是朕的旨意。”
旨意?
什么是旨意?
知禅有些意外,但瞬间又了然。
旨意就是,你要听。
不管旨意是什么,你听就好了。
如果不听。
那就是死。
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够违抗如今大楚皇帝的圣旨?
只怕说来说去,也没有几个。
周州就坐在顾泯身侧,听着小师叔这番话,觉得好霸道,而郁朝更是感觉热血沸腾,简暮一双眼睛里,都是倾慕。
他们的小师叔,真的超级厉害!
而且还好是他们的小师叔,而不是别人的啊!
……
……
“倒是好狂妄的口气,你觉得这里是你的郢都吗?!”
短暂的寂静之后,有人打破了平静,让这里不至于鸦雀无声。
长渊真人当年便是个火爆脾气,如今年纪渐长,虽说收敛了许多,但是一个人,要改变,又能怎么改变呢?
听到这话,他瞬间便怒了。
顾泯没有动怒,他只是看着长渊真人,他本来就坐在高处,此刻看着他,就像是一个帝王看着自己臣子一般。
那个眼神里,只有漠然。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神情。
“这里不是郢都,但却是大楚的疆域之内。”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顾泯站了起来,淡然道:“请柬上说阁主是苏宿,如果他不想当,便出来说一说,若是你们想要抢他的阁主之位,那朕便杀了你们。”
说完这句话,顾泯很平静说了最后一句话。
“朕这一生,没有什么朋友,但就是这寥寥无几的朋友里,苏宿是最重要的一个。”
他这是宣告。
在告诉整个世间。
不管是谁,都不能对不起他的朋友苏宿。
他只认苏宿。
别的,一概不行。
第五百五十八章 错了
场间的气氛已经凝重到了一个极点,所有人都觉得呼吸有些不畅,那并非是什么外界的压力,而是心理因素。
一身雪白的大楚皇帝,看向须发皆白的长渊真人,没有因为这是归剑阁,长渊真人是修行界的前辈,便有半点退让。
反倒是如此强势。
这倒是让人很意外。
因为这是在归剑阁,这位天下共主最好的朋友所在的宗门。
但之前这位天下共主也说得明白,任何人都不能对苏宿做些什么。
拿他的东西,更不行。
长久安静后,长渊真人讥笑道:“倒真是一脉相承,不曾变过。”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从大楚那边论,顾泯的先祖是宁启皇帝,从柢山那边论,顾泯的长辈是晚云真人。
这两人,在世间都没有太好的名声。
顾泯没说话,他只是安静看着长渊真人。
远处忽有清风起,吹动山间的花草。
一柄飞剑,静静出现,悬停人间。
那柄剑身好似琉璃的飞剑,便是烛游。
当所有人看到这柄飞剑的时候,便明白了顾泯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现在不让苏宿出来,那么他便自己去找,当然了,在这过程中,总是要死人的。
你长渊真人纵然是修行界的前辈,但也不耽误去死这种事情。
长渊真人脸色难看,可还没等他说话,在场的归剑阁弟子,有人出声,“师叔祖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
那是一个满脸怒容的年轻人,不顾身侧同门的阻拦,站出来怒道:“这些日子,苏师兄踪迹全无,是否已经被师叔祖所害,总是要讲清楚的!”
场间一片哗然。
原本已有的猜测之心,到了这会儿,已经分外浓郁。
应山石怒斥道:“怎能如此胡言乱语?!”
那弟子仰起头,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总归不管如何,我们今日都要见到苏师兄!”
长渊真人再度开口,这一次还是十分强硬。
“山上之事,岂是你等弟子能够知晓的!”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那边的顾泯,重复了之前的话语,“还是那句话,这是归剑阁的家事,诸位最好不要插手。”
即便之前顾泯如此表态,但在这位老真人面前,依然不管用。
顾泯叹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的确是不准备在这里出剑的。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归剑阁,苏宿是他的好朋友,而已经去世的古道真人,则是他十分敬重的前辈。
“朕当年学剑的时候,苦于没有剑道上的名师,因此常常写信到归剑阁,古道真人胸怀广大,不吝赐教,和朕有半师之谊。苏宿与朕相交莫逆,更是同学梁剑仙之剑道,从此而看,朕与苏宿本有同门之实,说来说去,朕都不该是所谓外人,归剑阁今日之事,朕管定了!”
顾泯这番话,涉及两件事情,其中古道真人当初和顾泯通信的事情,其实整个归剑阁上下都知晓,柢山没有剑道宗师,顾泯早些年练剑,自然而然全靠古道真人解惑,这样说起来,他自然也算是古道真人的半个弟子。
既然有这么件事,那么归剑阁的事情,顾泯说起来自然也管得。
至于和苏宿同学梁拾遗的剑道,这件事这些年已经传开,也是修行界的一段佳话。
这么多年来,各个宗门的壁垒越发坚固,各自法诀都轻易不能示人,像是梁拾遗这般可以敞开大门,留下剑道给后辈的前辈,实在是太少了。
“对,顾师叔和苏师叔有同门之实,可算我归剑阁半个弟子,此事,顾师叔可管!”
这一次开口的是三代弟子,他们对苏宿这位天生剑胚本就崇敬,之前是被各自师长压住,但到了如今,却是谁也拉不住了。
一时间,数道声音同时响起,都是声讨长渊真人的。
应山石厉声道:“不知尊
卑,尔等是想受山规吗?!”
他虽说看着如此,但实际上已经是色厉内茬,外强中干。
知禅也是开口说道:“长渊真人为修行界前辈,备受众人尊重,想来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才是。”
他这句话,就是想要堵住长渊真人的后路。
顾泯看了知禅一眼,他没想到,这位知禅和尚今日竟然会站出来说话,看起来是在示好自己。
的确,忘尘寺之前和大祁王朝走得太近,如今大楚已得天下,怎么来看,忘尘寺都要修复一下双方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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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真人脸带怒意,冷冰冰怒道:“够了!”
他心中有万般怒火,但此刻却无法发泄出来。
于是他看向了顾泯。
既然这一切都是顾泯惹起的,那么就要在这里解决。
长渊真人冷冰冰道:“既然你自认是我归剑阁半个弟子,那便来吧!”
他的声音很冷,肃杀的剑意却在刹那之间便收了回来。
因为他很明白,对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要万分小心。
顾泯皱起了眉。
他知道,还是要打。
还是要出剑。
除去这个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想到这一点,顾泯不再犹豫什么,既然要出剑,那便赶紧出剑,解决这一切好了。
烛游悬停在他身侧。
他起身,没有带剑,朝着场间走去。
每走一步,便有一道剑光生出,游离在天地之间。
浓重的剑意,在这里散发开来。
长渊真人为了应对顾泯,将自己浑身上下的剑气尽数都收敛起来,不浪费一点,同样是剑仙,可顾泯却选择了任由这些剑气发散出去,从这里看来,其实两人之间,高下已经分出来了。
顾泯敢这么行事,是因为不在意。
不在意什么?
当然是不在意长渊真人。
这位老剑仙早就成名,更是修行的时间多了这么多,还是没能让顾泯上心?
那么这位人间帝王,到底强大了什么地步?
很多人只是知道传言,却不曾亲眼看到过,因此这会儿也是极为期盼看到顾泯出剑。
但说起出剑,他们这才注意到,顾泯前行的时候,并未提剑。
这样的人物,提剑和不提剑都是当世最强大的人物之一,可是提剑和不提剑,真的会没有区别吗?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的时候,战斗已经悄然开始了。
长渊真人已经出剑,满天的云海都聚集而来,笼罩了整个归剑阁,一道道剑光在半空生出,然后没有任何规律,落到了某个地方。
四野之中,都有剑气升腾,剑光铺盖天地,一片光亮,甚至代表了天光。
众人的眼睛都被剑意刺痛,那些境界不够的修行者,更是双目在刹那之间便开始流血,也就只有同为金阙或是有强大法器傍身的修行者,才能那般淡然。
知禅的眼前出现一朵莲花,遮挡住这些铺天盖地的剑光。
但在片刻之后,这朵莲花上,也留下了数道剑痕。
知禅神情凝重,他如今也是结发境的强者,但是扪心自问,自己还能抵挡住顾泯的随手一剑吗?
同样都是年轻一代的天才,可如今的差别,实在是太大。
这样的差距,甚至让知禅都生不起任何别的想法。
他只能看着,直到结束。
在那些金阙强者的眼里,这场剑仙之间的战斗,无比玄妙,这代表着当世的巅峰剑道之战,当然,要真说是最强,还得是顾泯和梁拾遗一战。
在漫天剑光之中,顾泯的身躯尽数融入其中,无数道剑光在他身侧穿过,然后去往别的地方。
他的身躯上,没有落下一道剑光,就像是一块极其光滑的石头上,再锋利的剑,
也没有着力点,只能滑开。
长渊真人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困惑。
他金阙多年,在外游历又是苦苦修行,在剑道上走得极远,自问这世上没有几人的剑道能够比他更高。
如今即便自己不如顾泯,想来也不该是这般景象。
在这一刻,他才觉察到了眼前年轻人的可怕。
顾泯却没想这么多,当初在郢都城洗礼身躯之后,他的身躯便已经愈发特别,这些年随着境界越来越高,他越来越强大,身躯便越发不凡,再加上他是庚辛剑主的身份,可以说,世上没有哪个剑修,能够轻易伤到他。
他不仅是天下共主,更是所有剑修的君王。
在漫天剑光中,顾泯伸手,随手拦下一道剑光,那道光华无比凌厉,被他困在手掌中,却无法刺破他的肌肤,随着顾泯缓缓捏紧拳头,也只能就此消散。
毫无反抗的能力。
看着那些剑光,顾泯平淡道:“你的剑道是错的。”
原本还算平静的长渊真人,听到这句话,顿时便生出了滔天怒火。
“错的?!”
“你凭什么说是错的?!”
随着长渊真人动怒,漫天剑光里,杀意越来越浓,也是越来越直接。
这些杀意直接惊动天地,让这里仿佛是炼狱一般。
所有金阙强者,在此刻,都皱了皱眉头。
顾泯很平静。
他说长渊真人是错的,并不是什么战术,而是对方就是错的,他的剑道里,只有杀,与其说是剑道,倒不如说其实就是杀道。
剑道光有杀,是不行的。
光说杀,天底下有剑道能够比得过白寅的白寅诀吗?
这位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万古剑修,用半部白寅诀,便奠定了他在剑道上关于杀的地位。
光凭半部白寅诀,便能走到金阙之上。
这样的剑道,可以说是旷古烁今了。
但是白寅的剑道如果就只是杀而已,而没有下半部白寅诀,为他奠定大道,那么他不会走得很远。
他没有底气说出什么他是万古第一剑修的话来。
杀,不该是剑道的全部。
长渊真人之所以暴怒,其实正是因为之前他的那位师兄,长钰真人也是这么说的。
当年长钰真人在传位给古道真人之前,曾经来见过他,两人有过一番彻夜长谈,当时说到最后,长钰真人便指出来,长渊真人的剑道是错的。
剑道不该只有杀字。
而当时的长渊真人则是反问,“剑道不为杀人,又如何昭示其意义?”
他的观点,和修行界里那个著名的论调,是一样的。
只要拳头够大,一切事情都不是事情。
而出剑如果不能杀人,剑道的意义又是什么?
长钰真人当时很是遗憾的看着长渊真人,感慨道:“如果剑道只有杀,那么为什么要说是剑道,而不直接称为杀道?”
剑在修行者之中是有特殊含义的,众多流派中,唯独只有剑宗能够在修行界里有着极大的分量。
而用刀也好,用枪也好,即便能够涌现出几个了不起的人物,但绝不可能会形成一个人数不少的流派。
长渊真人坚信自己的剑道并没有错,反倒是觉得这一切都是长钰真人找的由头,就是不愿意将阁主之位传给他,因此愤而离去,到了如今,已经有几百年光景了。
可在几百年之后,又有人说他的剑道是错的,他如何能不怒?
在万般愤怒之下,他之后递出的剑,剑剑凌厉。
顾泯看着那些剑,感慨道:“如果剑道只有杀的话,谁又能比过我呢?”
随着他感慨,天地之间,忽然出现了一道道血色的剑光。
那是白寅诀。
天底下杀力最强的剑诀!
第五百五十九章 朋友
白寅诀是天底下杀力最强的剑诀,在顾泯手上,此刻便是天下杀力最强的剑道。
随着这些血红的剑光生起,长渊真人的剑光,瞬间被击碎不少,许多剑光化作剑气残留,却也被顾泯毫不留情的斩开。
消散而去。
顾泯没有提剑烛游,到了他这个境界,一举一动,皆是出剑,再不需要借助什么外物。
在漫天的血色剑光下,归剑阁仿佛陷入了无边的炼狱中,好似一片血海里,而在血海中央,便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
他如此耀眼,也如此平静。
长渊真人怒喝一声,倾尽全力一剑斩出,想要斩开这些幻像,也想要斩碎许多东西。
但最后依然是什么都没斩开。
那个年轻人还站在那里,而自己出剑,剑气已经被人消融。
他在这场剑仙和剑仙之间的较量中,没有任何胜算。
“为什么?!”长渊真人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他无法接受如今这结局。
他曾自认为自己的剑道在杀这个字上已经做到了极致,世上即便还有人比他更强,但绝不可能是在杀上弱于旁人。
站在无边血海里,顾泯看向他,淡然道:“说起杀这个字,世上又有何人能及得上我?”
“不可能?!”长渊真人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但是片刻之后,他便有些失魂落魄,虽然很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但事情的确就是这般,顾泯比他年轻好几百岁,却在这里以他最擅长的领域里打败了他。
这种溃败是痛苦的,让他开始质疑自己。
顾泯看着这位归剑阁的老祖宗,摇头道:“即便我比你更能明白杀是什么回事,但是我也要告诉你,这剑道是错的。”
说着话,顾泯开始招手,无边血海开始消退,一道道璀璨的光芒生出,然后在顷刻之间,出现了一道道如同琉璃一般的光束。
整个世间,开始变得和之前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无边血海像是炼狱,那么这个时候,琉璃打造的世界,便如同仙境。
顾泯想起那位前辈李扶摇的一剑造就的世界,有些感慨道:“金阙不是剑道的终点,金阙之上也不是,你以杀为道,能够走到金阙便不容易,但在杀之上,这条剑道,长路遥遥,几乎没有终点。”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泯自己都在叹气,剑道一途,的确终点是他都看不到的,强如白寅和他所见过的李扶摇,都自认并没有停留在终点。
那剑道一途,或者说修行者,只是茫茫修行路上一直前行的人们。
长渊真人喃喃道:“真有这么长?”
他这一生,都太过自信和自负,才会变成如今这般。
他这个问题,顾泯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忽然听见了一道剑鸣声。
响彻整个归剑阁。
那些金阙强者,忽然都看向远处,看向那道剑鸣声响起的地方。
众人的眼神复杂,充满了感慨。
他们知道,这是有人破境了。
那到底是谁破境了?
在归剑阁,有剑修破境成为了剑仙,那自然应该是苏宿。
这让人们响起之前得到的消息,剑庭掌教大典当日,梁照出现,夺去了留觅道的掌教之位,也斩杀了那位剑仙。
能杀剑仙的,自然就只能是剑仙。
因此那位假的庚辛剑主成为金阙剑仙的事情,已经是事实了。
而如今在归剑阁,同样是即位大典,苏宿破境成为另外一位剑仙。
很多年前,南陵最为出彩的三个剑修,如今都已然金阙,可是这才过去多少年?
仔细算来,其实也才几十年。
几十年间,便已经出现了三个剑仙。
这样的事情,在别的时代,是没有的。
更何况这三位剑仙之中,还有
一位天下共主。
很多人都在感叹,到底是因为自己老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顾泯笑了笑,看着走入那片琉璃世界里的年轻人。
苏宿揉了揉脑袋,看向顾泯,有些失望说道:“小顾,你不能忍一忍吗?”
他说的是顾泯出手的事情,他只要忍一忍,等到自己破境,成为剑仙,那么许多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现在顾泯已经出手,归剑阁今日已经出现风波,虽说并没有发展到最为极端的地步,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些麻烦。
顾泯笑道:“已经给你留了面子了,要不然哪里有这么麻烦?”
这倒是实话。
说完这话,顾泯便收了那些剑光,回到了场间,接下来的事情,不该他说些什么和做些什么了。
苏宿看向那边脸色颓唐的长渊真人,问道:“师叔祖如今还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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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有多不耻他,但辈分摆在这里,苏宿自然而然,都要保持尊敬。
长渊真人抬起眼,看向这个无比惊艳的后辈。
其实说起来苏宿的师父,当年也是和他关系不错的后辈。
长渊真人说道:“阁主之位可以给你,但你不可和大楚王朝走得太近。”
长渊真人这次出来争抢归剑阁阁主之位,除去自己这么多年的怨气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因为他对归剑阁和柢山乃至大楚的关系很不放心。
他不愿意归剑阁被卷入这些事情之中。
在古道真人手里,归剑阁安然平静的立于南陵,虽然没有成为最好的那座剑宗,但足以千秋万代,一直存在。
对于一座宗门来说,什么最重要,自然是传承。
“他今日能灭明月楼,未来便能灭归剑阁,人间帝王,多是狡诈之辈,哪里有我们这些修行者纯粹?”
长渊真人看向苏宿,仿佛要看透他心中所想,“恐怕即便是你自己,也对他有些怨恨之意。”
同为同代剑修,苏宿一直都在顾泯身后,在外人来看,两人的友情,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坚固,牢不可摧。
苏宿皱了皱眉,然后有些生气,“师叔祖你真的老了。”
“是个老糊涂。”
如果换个人,苏宿只怕要骂的更为难听,但对方是师叔祖,他只是这么“轻轻”骂了骂。
长渊真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当真相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苏宿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看着天空,然后很坚定的说道:“我相信。”
长渊真人失望道:“既然如此,这阁主之位,还是不能给你。”
如今顾泯在归剑阁,不管如何,他都带不走归剑阁的阁主之位,但却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只要他带着苏宿一起去死,归剑阁的阁主之位也只能留给旁人了。
苏宿有些失望道:“师叔祖这般老朽,你以为长钰师叔祖看不出来你过些年肯定要回来祸乱归剑阁,可为何当初长钰师叔祖还要让你活着离开呢?”
这句话里有个当年的辛秘。
长渊真人不知道,苏宿之前也不知道。
可在后山,他知道了。
长渊真人皱起眉头,“为什么?”
苏宿道:“当初长钰师叔祖的确想杀你,不过师叔求了情。”
这里的师叔,自然是古道真人。
古道真人一直都是个仁人。
他或许是整个修行界里最为完美的修行者。
宽厚的不像是话。
长渊真人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不管如何,你和顾泯走得太近,就是断归剑阁的千万年大计。”
听着这话,苏宿没有生气,只是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年前和小顾的第一次相遇,而后的一次次相逢,两人的交情一点点深厚下去,两人之间,一直都没有猜测过对方。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你错了,师叔祖。”
说话的时候,苏宿已经提起了剑,他低头看了看,连这柄剑,其实也是苏宿送给他的。
这样的交情,怎么会让他怀疑。
即便自己的好友如今已经人间帝王,可那又如何?
错了,又是错了。
长渊真人听了太多的错了。
他很是生气。
但更生气的,是如今的苏宿,提着剑。
……
……
观礼的修行者们,又要去看另外一场剑仙的战斗,知禅却来到了顾泯这边。
“见过陛下。”
知禅微微躬身,显得极为谦卑。
顾泯看向他,有些意外。
“道友今日开口,着实让人意外。”
聪明如同知禅,如何不知道其意。
“忘尘寺不能忘尘,早就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天下都是陛下的,众人想着表态,也不见得有什么错。”
知禅感慨道:“不过小僧却并不如陛下所想的那般,如今小僧,依然觉得梁照是小僧好友。”
假的庚辛剑主梁照,事情败露,大祁亡国之后,即便是剑庭里诸多的弟子,都已经不耻与他,但知禅作为忘尘寺里都备受器重的那个人,却还是没变,却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为何?”
顾泯来了兴趣。
“因为梁照足够纯粹。”
知禅轻声道:“即便他所行之事在外人看来,是卑鄙无耻的,但是他依然是个纯粹的人,陛下和这样的人为敌,只怕也恨不起来对方才是。”
顾泯没想到知禅能够看出自己的心思,但还是问道:“他冒认庚辛剑主,也能说成纯粹?”
知禅说道:“如今世人都知道他曾经冒认了自己是庚辛剑主,那么若是有人去问他,后不后悔,陛下猜他会如何回答。”
“不会。”
“那若是问他再来一次,会不会依然如此选择,他又会如何?”
“依然如此。”
“陛下圣明。”
知禅说道:“虚伪的人,是做事情在意旁人的看法,因此改变做法,但心底却还是在想,梁照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想要的,便要去拿,至于是不是走得错误道路,他不在意,即便知道是错误的,却也要走下去,既然如此,如何不能说是纯粹?”
从根本上来说,梁照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或是一个纯粹的坏人,但他是个纯粹的人。
他想要的,便要拿,他要做的事情便要做,不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来改变心意。
“小僧以为,他能够走到如今,还能在大破之后大立,就因为他其实是个纯粹的人。”
这样的人做敌手可怕,但也可敬。
“小僧斗胆预料,陛下和梁照,在未来的某天,还会相遇,还会有一场大战。”
知禅微笑着看向顾泯,仿佛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
顾泯不置可否。
但想了想,他还是说道:“不管如何,我希望战场不会是这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泯极其真诚,一点都不假。
知禅沉默了一会儿,也说道:“陛下胸怀,当真广阔。”
顾泯忽然兴起问道:“你觉得梁照不会轻易倒下去,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既然梁照在他眼里有这么高的评价,那么到了后来压着梁照的顾泯,又是如何?
知禅有些失神。
他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犹豫的开口说道:“陛下是个特别的人。”
“哪里特别?”
“说不清楚。”
第五百六十章 不会丢下你
说不清楚顾泯是个怎么特别的人。
这倒是让顾泯觉得有些意思。
“朕大婚的时候,你代表忘尘寺来。”
这是顾泯和知禅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表达了很多。
但主要表达的是那么点东西,相信忘尘寺的其他人会接受的,因为不接受便代表着放弃很多。
忘尘寺都听明白了,他躬身,表示谢意。
这两人交谈结束的时候,那边的大战正好也结束了,才破境入金阙的苏宿,最终还是胜过了长渊真人。
虽然这个过程极为艰难,而且还要得益过长渊真人在之前曾经和顾泯一战,而顾泯在他的身上,也是留下了伤痕。
长渊真人战败,被归剑阁的弟子带走,想来这辈子,他都无法出来兴风作浪了,他唯一的结果,大概就是老死山上。
再说他本来就很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应山石则是被苏宿直接给废了修为,逐出了归剑阁。
即位大典正式开始,仪式很隆重,但也没有持续多久,在天边泛起晚霞的时候,便结束了。
然后修行者们纷纷告辞,有不少宗门都给归剑阁留下了请柬,这位新任阁主,想来以后相当一段时间,都要把精力放在拜访这些宗门上了。
也不知道苏宿能不能习惯。
人群散去之后,周州从人群里穿过,见到了苏宿,这两人还是很亲切,于是在他们友好的交谈之后,今夜便定下了要吃火锅。
听到这个消息,简暮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而郁朝则是叹了口气。
别的柢山弟子,脸色也不好看,好在顾泯宽容,让他们今夜不必出席,当然了,简暮想吃,肯定要来,而郁朝总不能不陪着她吧?
想到这里,郁朝就更惆怅了。
还是努努力,以后争取喜欢吃火锅吧。
他这么想着。
……
……
夜幕降临,归剑阁山上的凉亭下,火锅的香气又飘荡出来。
落座的人只有六个。
归剑阁这边,新任阁主苏宿和他的道侣春月。
而柢山这边,四人就是简暮和郁朝两人,周州以及顾泯。
苏宿和春月自然坐在主位,而顾泯便坐在对面。
周州和郁朝坐在了一起,简暮独自坐在另外一侧。
看着这两人,顾泯打趣道:“如今阁主也做了,什么时候成婚?”
说起这事,春月脸上飞过一抹红晕。
苏宿嘿嘿笑道:“你他娘的小顾没成婚之前,我还能成婚?”
顾泯笑而不语,只是端起酒,喝了一口。
这位大楚皇帝这些日子,很少有这么闲适的日子了。
半个时辰之后,桌上几人纷纷离去,就只是剩下顾泯和苏宿两人。
这是旁人留给他们独处的光景。
苏宿一屁股坐在顾泯身侧的长凳上,眼里满是醉意的问道:“梁照那小子,要不然今晚咱们就去把他宰了?”
这话是玩笑话,但是顾泯只要点头,估摸着苏宿会立刻站起来,和他一起真去把梁照给杀了。
顾泯说道:“没必要,如果他不生事,我也不想做些什么,不过我走之后,你得帮我看好他,怎么的,总要赢他一次才行吧?”
说起这个,苏宿就是一肚子气。
他这一辈子,和梁照交手那么几次,没有一次是赢过对方的。
一个天生剑胚,竟然还不如一个假的庚辛剑主,想起他就来气。
“修行路上,天赋只是其中一种重要的东西。”看出了苏宿的心思,顾泯感慨道:“他天赋不如你,但是却在别的地方做到了极致,是相当不容易的,不过修行路上如此漫长,没到最后,胜负分不出来,说不定下一次,便是彻底扭转局势,你从此会一路赢下去。”
这当然是安慰苏宿的,其实依着顾泯来看,或许这一辈子,苏宿都不会超过梁照了。
甚至于梁照只要天赋再高一些,就连自己,都很难说赢过对方。
不过这一切,顾泯如今都不担心。
揉了揉脸颊,顾泯郑重从怀里掏出请柬,递给苏宿。
“你的大婚不知道什么时候,可我的大婚快了。”
苏宿看着那鎏金的大字,皱眉道:“怎么这么着急?”
顾泯感叹道:“不着急怎么能行,老丈人也等着离开,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宿看向顾泯,又想起了之前长渊真人说的话,苏宿到了这会儿都不相信已经成为天下共主的顾泯会改变心性,但还是忍不住想起这些。
或许这就是长渊真人在他心中种下的一颗怀疑的种子,这颗种子在平常不会有什么变动,只会在某一天因为某些事情,便开始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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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后,总会有些问题。
苏宿笑了笑,伸手搭在顾泯的肩膀上,大笑道:“喝酒!”
于是就在这晚上,两人喝了许多酒水,两人都没用修为来祛除醉意,全看谁的酒量更大而已。
到了最后,醉醺醺的苏宿勾着顾泯的脖子,笑眯眯说道:“小顾,有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啊。”
顾泯笑道:“屁话。”
苏宿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会是一辈子朋友吗?”
顾泯道:“自然。”
苏宿点点头,他们的确会是一辈子朋友,是那种其中一个朋友身陷死地,另外一个人,不管如何,都会跨越千万里,去帮忙的那种。
不计生死,不避祸福。
苏宿靠在顾泯肩膀上,已经满醉意的脸上充满了惆怅,“小顾,要走可以,他娘的,别他娘的死在异乡了!”
彼岸是好地方,是很多修行者向往的地方,但终究是异乡。
顾泯点点头,“我先为你开路,以后在彼岸,谁他娘的敢
欺负了,我用剑捅他一万个透明窟窿。”
“哈哈哈……好,说到做到……”
“对了,老子现在都是金阙强者了,以后谁他娘的再说老子配不上做你兄弟,我骂死他!”
“哈哈,谁他娘以前说过,都该打!”
“哎哎哎,小顾,你他娘的是一国之君,是天下共主,动不动就说打人,是不是差点意思?”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没人能打得过我!”
“呦呦呦,你又装起来了!”
“屁话!”
“啊,顾泯是我苏宿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永远都是啊!”
“此生必不负苏宿!”
这两个人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在远处,有两个女子,正在看着这边。
其中一个是春月,另外一个则是从郢都而来的柳邑。
两个人看着这两个男人,脸上都有些笑意。
柳邑问道:“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春月有些为难,但还是微笑道:“我见过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次数不多,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开心。”
春月了解苏宿,知道他真正的开心是什么样子的。
柳邑看着那边的顾泯,轻声感慨道:“他看着站得很高,但真正开心的时候,不会太久,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开心。”
苏宿是顾泯最好的朋友。
就好像顾泯说的那样,此生必不负苏宿。
春月沉默了一会儿,理智告诉她不要去谈论那位大楚皇帝,但她还是没忍住的说道:“陛下也是很好的人,希望他能一直都如此好。”
柳邑点头道:“这些年过来,人都会变得,但有些人变得很离谱,可他却没变。”
是的,顾泯没变。
他还是当初那个在郢都城里的少年。
苦难打不倒他。
也不能让他改变。
“对了,嫁给这样的陛下,你会怎么想?”
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离不开这样的话来,即便是修行者,也不例外。
柳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很好的,我最想的,就是嫁给他。”
春月笑了笑,没说话了。
……
……
在夜色里,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那个和另外一个男人喝得酩酊大醉的年轻男人,那个人看着这两人,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也还是这般年轻,自己也有一个这般的朋友。
那个朋友是当初柢山的掌教。
后来他死了。
再后来,他已经不再年轻。
也没有了朋友。
他在某条路上独行了那么久。
那个藏在夜色里的人笑道:“年轻,真好。”
第五百六十一章 很好啊
夜色散去,星光远走,天光再现,远处的朝阳红得像是女子的胭脂。
苏宿在凉亭下睁开眼睛,原本应该坐在自己身侧的顾泯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春月。
她脸色有些发白,隐约在脸上能够看到痛苦之意。
苏宿迷迷糊糊问道:“咋了?”
春月一把将苏宿从她肩头推开,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试试被靠一晚上?”
苏宿嘿嘿一笑,没有反驳,也没有安稳什么,只是径直朝着后面倒下,躺在坚硬的石板上,苏宿这才喃喃道:“小顾那个混小子,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情?!”
春月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道:“你又知道了?之前喝酒不是喝得挺畅快的?”
苏宿双手枕在脑后,小声道:“天底下有几个人比我更懂这个小子?”
虽说之前醉醺醺的,有些神志不清,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能够觉察到顾泯他的情绪不对。
好似有种最后一次喝酒的意思。
“这小子如今都到这个地步了,谁他娘的还能找他麻烦?”苏宿有些困惑,“他娘的,四海都给平了,还有谁对付不了?”
他直伸伸的坐起来,然后摇头道:“不行,老子要去问问!”
可当他站起身,他又在原地站了很久,始终没有朝着前面走一步。
春月问道:“怎么不去了?”
苏宿转过头来,脸上有些惆怅,“小顾没说,肯定有他的想法,我去问,也没结果的。”
作为他的朋友,苏宿太懂他了。
春月试探着说道:“可不管怎么说,你们是朋友,越是这样,不越是要帮他吗?”
“你不懂。”
苏宿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
“能让我帮忙的,小顾能不说?”
苏宿担忧道:“他是遇到了我也没办法帮的事情了。”
苏宿如今已经是个金阙强者了,能让他都没办法帮忙的是事情,那得有多麻烦?
想到这里,他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之前被关在后山的时候,苏宿一点都不担忧,因为他知道,只要顾泯知道了,他肯定是会来搭救自己的。
而对方即便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他也会全心全意去做些事情。
而最怕的。
就是他无能为力。
颓废的坐回到凉亭下,苏宿扯着自己的衣角,默默叹了口气。
他看起来有那么无助。
而春月也是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位年轻剑仙的如此情绪。
……
……
返回郢都途中,顾泯便收到了东都城那边的折子,这折子原本是发往郢都的,宰辅许然看了一眼,便让人加急送到了顾泯手中。
这次回郢都,选择驾车而行的顾泯,坐在车厢里看完折子,随手合上,揉了揉眉头。
有些疲倦的顾泯钻进车厢里,柳邑正在安
静的看着他。
她特意从郢都来归剑阁,其实很能说明些问题。
“苏宿那个家伙。”顾泯顿了顿,才叹道:“估摸着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憋着。”
那是他自己最好的朋友,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看,都该是自己十分了解才是。
柳邑说道:“不管怎么,朋友还是得做?”
顾泯点头笑道:“不做朋友?那怎么行。”
说着话,他伸手牵过柳邑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实在是这会儿还没到该说的时候,但这会儿想说了,你听不听?”
柳邑温柔笑道:“你说。”
顾泯点点头,笑道:“头一件事,就是这些年,我不管做什么事情,仿佛一直都有一根线在牵着我,那些我以为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事情无非是旁人想我做的,我的命该如何,被一个人聚于掌中,一直到我成为大楚的皇帝,一直到如今。”
柳邑惊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简短的一句话,其实说了很多内容,柳邑听懂了,却不敢相信,有谁会这么做,有谁能够这么做?
她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
顾泯淡然道:“世上人太多,想法也多,猜不透的人,更多。”
不等柳邑说话,顾泯继续说下去,“不过到了如今,我已经决定和他做个了结了,不管胜负还是什么别的。”
柳邑有些担忧的看向顾泯,现在世上大多数人看着顾泯,只觉得他光彩得很,但是只有柳邑这样的人,才会只觉得心疼。
站得越高,才越冷啊。
顾泯笑了笑,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柳邑更觉得寒冷的话。
“那个在背后一直操控我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柳邑下意识问道:“谁?”
只是话说出来之后,她便有些后悔。
她应该斟酌一些,再来说这些的。
毕竟这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
“千年之前,一统世间的那位。”
柳邑沉默了,她即便是再不关心这些事情,也应该知道那位在千年之间,传奇色彩最为浓郁的那位千古帝王。
在顾泯之前,唯一一个统一世间的帝王,也是千年间世上最无敌的修行强者。
许多人听到他的名字,便要在心里生起一阵崇敬之意。
可以说如今世上大多数的修行者,听到要和这位传奇人物为敌,只怕当即便要胆寒。
顾泯看着柳邑,没说话。
这件事,他没有给任何人说过,柳邑是他唯一一个告诉的。
虽说担心过告诉柳邑这件事,她要被吓到,但是不说的话,顾泯自己也会觉得有些不忍。
即便自己死去,也该让柳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又不是有三头六臂,我也不是缺胳膊少腿,有什么好怕的?”
顾泯这会儿反倒是还要来安慰柳邑。
柳邑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有些茫然的问道:
“你们身体里的血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
顾泯苦笑道:“你见过有几个皇帝会在意这个?”
翻开史书,一页一页的翻过去,那上面的帝王,什么兄弟相残,父子相残,不胜枚举。
帝王之家,亲情两个字,本来就是极其可笑的东西。
一页页的触目惊心,当初顾泯在通读这些史册的时候,也是一阵心惊肉跳,更何况他自己也曾亲身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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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母后虽然待他极好,但是自己那位皇兄呢?
想到这里,顾泯又不由得笑了笑。
然后顾泯谈起了折子上的事情,语调平缓,万剑山和明月楼一样,是为数不多和他结仇怨的,不过明月楼的仇怨源自于江潮开始,而万剑山的,源于他们自己。
他们本就不愿意再有剑宗压在他们头上,即便是之前的剑庭,他们也不满,不过这次,他们做的事情太过了,让顾泯无法忍受,况且在之后,他要离去,留下万剑山,那就是隐患。
所以要收拾万剑山,顾泯没有任何顾虑。
况且这次,事情的大头是徐承寒去做,而大楚和柢山,只是辅助。
提起那位剑种,顾泯有些感慨,“以身种剑,如此逆天打造一位剑道天才,成得不容易,他自己更是吃了如此多苦,若是给他时间,说不定以后也会比肩我们。”
顾泯这样的人,能够以这么明确的口吻去评价徐承寒,足以说明他的不凡之处。
徐承寒虽说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剑道天才,但是他的那条路,磨难一点都不少,甚至于想要在种剑之后活下来,已经是很难的事情,更别说经历的痛苦了。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不成才?
磨难够了,剩下的便是坦途。
“可惜他出现得太迟,我们这一代的故事,已经进行了大半,如果有幸,希望能在彼岸继续。”
这一代的剑修里,如果算上剑府的大师兄,那么整整便是五个天赋都相差不远的剑修。
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过去今日之后,或许以后也不会出现。
柳邑没说话,她也是这一代里很出彩的修行者,但是不仅是她,还有好几个,诸如谢顶知禅之类的,几乎全部光芒,都是被这些剑修夺去的。
可以说顾泯所在的这几十年里,年轻一代的修行界里,便是剑修的时代。
“不过还是你最为璀璨。”
这是柳邑的心里话,可一点都没有掺水。
顾泯笑了笑,不置可否。
沉默了一会儿。
顾泯问道:“所以明知前路凶险,或许会命不久矣,你仍旧愿意嫁给我吗?”
大婚的事情,是大楚如今的首重之事,但即便到了那一天,如果柳邑说不愿意,顾泯也会松手。
让一个女子守寡,本就是天底下的男人,最不该做的事情。
但这样的事情,还得看女子自己的选择。
柳邑看着顾泯,轻轻说道:“我不管怎么,都不会丢下你的,所以你,也不要丢下我。”
第五百六十二章 十年一日(上)
回到郢都的时候,万剑山的事情,其实基本上便处理清楚了,等了几日,有消息传来,万剑山已经彻底变成了历史尘埃里的又一粒尘埃。
为了做成这件事,大楚自然做了不少事情,不过在外人来看,万剑山还是亡于徐承寒的复仇。
当然了,人们对只有结发境界的徐承寒如何能够将一座万剑山覆灭,还是抱有疑问的,但这个疑问,不会有人问出来。
因为这个世上希望万剑山消失的不再少数,就像是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除去大楚的修行者,还有不少其余宗门的修行者,都参与进来。
万剑山覆灭,其实都源于自己。
多年累积起来的怨气,别说是一座万剑山,即便是十座,又如何?
这个结果,本就在顾泯的预料之内。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人间也迎来了一场大雪。
由秋入冬。
郢都城被大雪覆盖,站在高处去俯瞰这场大雪的话,便会看到极美的景色,虽然顾泯一直认为,郢都城的日落才是最好看的,但也承认大雪里的郢都也是极好。
他站在高楼上,身旁站着另外一个女子,白粥。
这个女先生,老太傅崔溥最看好的后辈,更是如今不知道多少读书人都敬重的女子,穿了一身雪白的袄子,仿佛要和这天地融为一体。
顾泯同样是一身白,但他那是衣摆处绣着一条金色游鱼的白袍。
白粥看着那些被大雪覆盖的郢都,开口说道:“一想到未来几十年,我都会在这里,我便有些开心。”
顾泯说道:“能够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去看这景象,才开心。”
皇城里有朱墙青瓦,却没有这么广阔的视线。
白粥有些遗憾的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娶我。”
在之前处理整个天下遗民的时候,白粥有办法,但拿出来的时候,便想要顾泯娶她,她可以不做皇后,做个普通的嫔妃也没关系,但需要有一个名分。
顾泯摇头说道:“不是因为怕对不起柳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一定要站在这里才行,若是困在深宫大院里,那就不是你了。”
白粥犹豫片刻,只是还不等她说话,顾泯就又说道:“我肯定你如今的想法是错的。我也肯定你若是一直都站在这高楼上,会成为古往今来,最为了不起的女子。”
白粥笑了笑,问道:“评价这么高?”
顾泯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说道:“不也是怕你始终不改变想法吗?”
这句话是不是玩笑,相信这两个人自己肯定明白。
白粥笑了笑,“既然如此,我还能强求什么?”
事情说到这里,便算是说明白说清楚了。
“顾泯,说句真心话,我很喜欢你。”白粥说道:“像是你这样的人,天底下喜欢你的,其实应该是有很多的。”
顾泯笑着不说话。
白粥继续说道:“喜欢人没错,喜欢上了错的人也没错。”
顾泯说道:“有道理。”
白粥自嘲道:“我只是运气不好,我喜欢你,可惜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顾泯说道:“世上的事情,当然不都是十全十美的。”
白粥点点头,同意顾泯的说法。
“我有时候在想,人真的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人吗?”顾泯感慨道:“书上的李扶摇前辈,便在两个女子之间,一直无法做出抉择,其实在无法做出抉择的时候,这个问题就有答案了。”
白粥没看过那本书,但也选择静静听着。
“李扶摇前辈可以同时喜欢两个女子,于是他便在这两段感情里纠结了很多年,三个人,都不见得能够舒心。”
“可那是他,不是我。”
顾泯说道:“对不起,我无法这般。”
白粥摇头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是你的选择,怎么选择,都没错。”
说完这句话,白粥转身下楼,然后
顾泯就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散在风雪之中。
收回目光,顾泯迎来了他今日要见的第二个人。
白玉尘。
这位北海之主,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郢都,他在等自己闺女大婚,然后他便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
“在大婚之前,见别的女子,我要是女子,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白玉尘的声音很淡然,听不出有愤怒的意味,但是顾泯知道,这肯定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女子,肯定会这么做。
顾泯无奈一笑,“我又没做什么,把事情说清楚,这也有错?”
白玉尘冷哼一声,然后问道:“那个人,真的还活着?”
虽说顾泯只对柳邑说过这件事,但是白玉尘毕竟和大应太后一起待了这么久,理应知晓些什么。
顾泯无奈点头,“活着。”
这是这些日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事情。
白玉尘问道:“我们联手,会不会胜算大一些?”
原来他来这里,是说这些的。
这样的话,对于白玉尘来说,真的很难说出口,虽说顾泯是他的准女婿,但是他还是很难说出这样的话。
但不出意外,顾泯还是拒绝了。
“千年之前,他便那么强了,又过了千年,能够到哪一步,真不好说,我们两人,能活下一个最好,要是两个都死了,不好。”
顾泯说道:“况且事情到了这步,我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如果他只是单纯的要杀了我,何必等到今日,所以事情肯定会有变化,不过你就不一样了,他对你,应该没有什么想法,要杀,也就杀了。”
这话很伤人,尤其是对于白玉尘这种修行者来说,很伤人。
但白玉尘没有什么想法。
他这样的人,本来情绪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一句话便动气。
沉默了一会儿,他拍了拍顾泯的肩膀,然后说道:“争取活下来。”
然后他就走了。
不给顾泯说什么话的机会。
顾泯有些无奈,对自己这个老丈人,他没有任何办法。
白玉尘走了之后,这场大雪,就又剩下他一个人在看了。
美景是需要有人同赏的。
想到这件事,徐承寒便来了。
他的名字里有个寒字,但他却不喜欢冬天,更不喜欢大雪。
因为在大雪里,最是容易冻死人。
“谢谢。”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有些生硬,但更多的,是真诚的谢意。
对付万剑山,没有大楚帮忙,准确来说是没有顾泯帮忙,他还需要很多年才能完成这桩事情。
虽说顾泯也想万剑山覆灭,但是毕竟顾泯帮了他,他还是说了句谢谢。
顾泯想说句什么,但还是没说话。
徐承寒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因此他沉默之后,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顾泯忽然问道:“你原本出自万剑山,但现在万剑山没了,不如来柢山?”
来柢山干什么,当然是来柢山练剑,来成为柢山的剑修。
徐承寒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好。”
他要去柢山,最为主要的是小道士也在柢山,他答应过驴道人,要护着小道士。
顾泯很满意,有徐承寒在柢山,那么未来很多年里,即便他不再,柢山应该都不会太差。
当然了,徐承寒想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也要很多年。
毕竟小道士修行,很不上心。
顾泯说道:“你那一剑,以后到底要递向谁,我其实很好奇。”
徐承寒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
……
一驾普通的再不能
得再普通的马车,缓缓朝着郢都城的城门口而来,把守城门的甲士照例拦下,就要查看车厢里的情况,但走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杨公公?!”
原来驾车的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宫里的杨公公。
这位大太监,在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便在宫里当差,而今新朝建立,这位公公回到郢都之后,更是权柄颇大,至少在宫里,已然是前三甲的人物,能让他亲自驾车,可见马车里的身份,有多尊贵。
杨公公微微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块金牌,轻声道:“这是陛下亲自要的人。”
甲士照例查看之后,递回金牌,招呼身后人放行,然后便不再说话,而自己也侧身让了过去。
马车缓缓驶入郢都城里。
马蹄踩在大雪里,没有声响。
但车厢里有人说话。
“这位大人,咱们到哪里了?”
这是一道宽厚的男子声音。
杨公公一怔,随即便道:“启禀陛……是到郢都了。”
杨公公有些感慨,这一路上,他至少是已经有数次这般了,不是他老了改不了,而是车厢里的那对夫妇,那妇人还好,已然没有当初那位皇后娘娘的绝代风华,可是那男人,却和当初的陛下,有着八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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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每次杨公公回话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
“郢都,那可是咱们南楚的国都呢!”
说着话,两人都掀开帘子,看向郢都城内。
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厚,看着便让人感觉舒心,看着这南楚的国都,明明从来都没有来过的他,竟是觉得有些熟悉。
好似他在这里待过很久一样。
他身边的妇人,也是有这般感觉。
看了几眼,两人都又放下帘子。
过了半刻钟左右。
有妇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但很快便问道:“这位大人,到底是谁要见我们,这会儿都到郢都了,还不能说吗?”
杨公公微笑道:“马上就知道了。”
他不能说太多。
马车继续缓行,很快便穿过了一条长街,但距离皇城还很远。
不过杨公公已经停下马车了。
因为此刻在长街上,已经有人来了。
一袭白袍的年轻皇帝,正在街边看着他。
杨公公跳下马车,轻声喊了句陛下。
顾泯点点头。
让后杨公公才转头说道:“两位可以出来了。”
马车里出现些声响,一对夫妇探出头来。
顾泯也走了过来。
容貌不如当初的妇人看到了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公子,想起了好些年前的事情。
“公子,是你?”
顾泯点点头。
然后顾泯看向那边那个容貌没怎么变化的男人。
眼眶有些红。
男人看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也觉得很熟悉。
很是亲切。
顾泯走过来,站在两人面前,笑着说道:“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看着我大婚。”
男人沉默了很久,好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只是点点头。
倒是妇人,忽然问道:“公子你到底是谁?”
顾泯认真说道:“我是大楚皇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骄傲,无比骄傲。
他从来没有这么骄傲过。
一瞬间,他就泪流满面了。
那个男人听着这话,有些惊讶,但是看着这一幕,他竟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拍了拍顾泯的肩膀,称赞道:“很好啊。”
第五百六十三章 十年一日 (中)
一场大雪,越来越大,甚至于渐渐演变成了这几十年里最大的一场风雪,哪怕是整日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白玉尘,也有些意外。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如今这场大雪太大,便过了。
随着这场大雪的出现,各个地方的官员发往郢都的折子也到了。
如此大的风雪,自然会伴随着许多东西,饥饿和寒冷,自然而然的便出现了。
从史册上看,这样的时候,最是考验一座王朝的时候,若是处理的好,自然能给下面的百姓很多信心,让他们对这样的朝堂相信,如果处理不好,自然便会有许多更麻烦的事情会生出。
那些王朝的覆灭,大多数时候都是伴随着天灾的。
郢都城的早朝如常,顾泯坐在那张并不舒服的龙椅上,看着在场的那些大臣,好在虽说有雪灾,但是大楚王朝的官员们没慌,很快便拿出了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顾泯只是看了几眼,便做出了批示。
只是这样的事情,整个大楚都知道轻重,那么之后陛下大婚的事情,又会怎么办呢?
在这个时候大婚,好似不妥。
即便陛下更像是一个修行者,可不管怎么说,整个世间的百姓,都会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是天下人议论的事情。
皇帝不好当。
许然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始终都温和着看向众人的皇帝陛下,心里也在默默叹气。
散朝之后,朝臣们要返回各自衙门去做事,而顾泯回到了御书房里,当然,跟着他一起的,还有钦天监如今的监正大人苟望。
接过杨公公递来的热茶,顾泯喝了一口,看了一眼窗外雪景,这才问道:“怎么样了?”
苟望有些无奈道:“陛下宁可不要十年寿命,也要促成此事,但臣必须告诉陛下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顾泯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苟望摇摇头,“转世成人,能有样貌和之前差不多已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还想将当初的记忆找回,几无可能。”
顾泯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有些期待说道:“父皇母后回到郢都之时,仍然觉得有些熟悉感,这又如何说?”
苟望点头道:“凡人转世,天地浩瀚伟力会将他的魂魄彻底击碎重组,这也是为什么后世之人不管如何都记不起前世之事的缘故,但仍有一些人,会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彻底将前世忘记,这在咱们这些人说来,便是遁去的那个一了。”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唯一遁去。
“只是即便如此,也是极限了,天道如此之强大,凡人之力,如何能以天地抗争?”
苟望说道:“即便陛下如今这么强大,以十年寿数来行此之事,也几乎不行。”
“几乎?”
顾泯敏锐的察觉到了苟望话里的意思。
苟望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他本不想说的。
但既然如此,也不得不说。
“陛下血脉不凡,这种血脉,甚至可敌过天道力量,因此天道即便重组了先帝的魂魄,
这血脉痕迹,也总是留下一些了。”
苟望看了眼顾泯,直白道:“太后定然没有什么机会了,但先帝说是恢复记忆,还有七分可能,不过即便恢复,也只能短暂维持。”
顾泯站起来,问道:“多久?”
苟望咬了咬牙,“陛下再付出十年光阴,便可见先帝一日。”
只有半日。
顾泯犹豫片刻,就要继续开口,但苟望抢先说道:“陛下,即便陛下愿意再付出一些寿数,也无法延长了。”
十年光阴,换一日光景,是否值得?
顾泯没有犹豫。
点了点头。
只要父皇能看到他大婚,那一切都算是值得。
苟望似乎看透了顾泯的想法,摇头说道:“陛下大婚之日,不是个好日子,臣推算过了,最近一年,也就这三日之间,才是合适,其余日子,太过凶险,若是强行复苏,记忆散去之后,先帝便只剩下一副皮囊了。”
顾泯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先帝只能在这三日之间和陛下你相见,不然便要冒极大的凶险。”
苟望作为钦天监的监正,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去推算,其中玄机,他不说,顾泯也无法明白,毕竟顾泯不可能方方面面,什么都明白。
“三日之间。”顾泯喃喃道:“三日之间,如何大婚?”
顾泯走出案后,开始在御书房里踱步,他想要再见父皇母后一面,这几乎都快成了顾泯的心魔,如今总算有了可能,却是限制颇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但总归有机会,便是好的。
顾泯最后点了点头,便算是一切都尘埃落地。
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轻声道:“请柳邑来见朕。”
……
……
到处都是大雪,看一场雪,不需要挑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顾泯还是选择把和柳邑见面的地方放在了白鹿台上。
这是一方小的看台,是当年自己父皇最喜欢的赏景之地。
不算铺张。
柳邑穿着一身青衫,远远看去,便像是一朵山茶花。
顾泯微笑着在这里等着她。
等到走到自己身边,便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
看着柳邑,顾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这笑容里有爱意,也有很多别的东西,柳邑都能看得出来,于是她也笑了笑。
“你没见过自己的娘亲,或许见过,不过是忘记了。”
顾泯的开场白让柳邑陷入回忆中,可不管她怎么回忆,的确是想不起她的那个娘亲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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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顾泯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所以她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听着。
“我见过父皇和母后,那些再细微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大概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应该记住的,但如果一直都这么美好的日子,当然没有必要记住这些普通的美好,可要是在这之后,便都是苦难,那些不多的美好,就成了很难忘的东西,能够一
直记到现在便在情理之中了。”
顾泯看着柳邑,微笑说道:“那些苦难我虽然还记得,但却不在意。”
年少的困顿,那些每天都要当作最后一天来过的日子,对于成年人来说都会是煎熬,更何况只是一个孩子。
柳邑点头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当然要朝着前走,要看着前方。”
顾泯说道:“我没被苦难打倒,但我仍旧有心魔。”
在很多年前,梁照和他相争的时候,他便发现了自己藏在最心底的问题,他虽说从苦难中熬过来了,但是仍旧心里还有心魔。
那心魔虽然已经被他极端压制,但仍旧会影响他。
之前经历了许多,之后也会经历很多,但如今这个节点,却是最重要的地方。
柳邑问道:“是什么?”
顾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最开始我翻看那本书的时候,也是只觉得那是一个故事,可后来我才知道李扶摇前辈不是故事中的人,他是真正存在的剑仙,而我的故事,有一天也会不会被人写进书里,那旁人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我最重要的节点。”
他说了很多,弯弯绕绕,柳邑听不太明白,但也还是耐心的听着。
顾泯问道:“你知道我的心魔是什么吗?”
柳邑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顾泯知道是这个答案,也没在意,而是说道:“自然是遗憾。”
遗憾是什么。
遗憾有很多。
而且每个人都会有遗憾。
或许是遗憾小时候没能再乖一点,让父母省心,也或许是念书的时候没有努力一些,让之后的日子更好过一些。
等到长大了,可能是在面对喜欢的姑娘的时候,没能勇敢一些,就这样让她变成了别人的妻子。
这些都是遗憾。
顾泯的遗憾是父皇和母后去世的太早,没能多陪着自己一会儿,这是他的遗憾,也是执念,等到了后来一个人单枪匹马,一路向前,偶尔累了倦了的时候,顾泯便会想起自己的父皇母后,可也只能想想。
这样的次数多了之后,这遗憾便成了执念,然后成了心魔。
“我做梦都想再见父皇母后一面,告诉他们我现在过得很好。”
顾泯说着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满是泪花。
当年去见母后,如今要见父皇,都是如此。
“如果没有这次生死难测,或许我能一辈子不提这事情,但是现在我不行。”
顾泯抹了一把脸。
别说带着心魔去和自己那位老祖宗一战能不能有胜算,就是必死,若是不见这一面,也是遗憾。
“遗憾太多,能少留一些便少留一些。”
顾泯看向柳邑,然后轻轻搂过她的肩膀,轻声道:“我很高兴,我一点都不伤心,今天会是我这些日子里,最开心的一天,我不骗你。”
柳邑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顾泯的手。
第五百六十四章 十年一日 (下)
顾泯离开了白鹿台,柳邑留在了大雪中。
但很快,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身侧。
一身雪白的白玉尘,站在风雪里,显得很是自在。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到了这会儿,柳邑才会问出这个问题,想让她的父亲解答。
白玉尘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他如果不是这么执着的人,我也不会把你嫁给他。”
白玉尘行事一直以来都很难以常理来观之,这位北海之主,性情一直都并非世人所想的那般简单,面对自己的闺女,他能几十年不曾相认,光是这一点,便不是别人能够比拟的。
柳邑问道:“或许我也应该和他一样执着?”
白玉尘摇了摇头,“每个人都不同,何必去学谁。”
柳邑脸色有些黯然。
“爹爹……”
她张了张口,却只是喊出这么两个字,因为在这两个字之后,白玉尘已经转过头来看着她。
“我已经说过了,他不愿意。”
原来之前白玉尘说要开口相帮,柳邑并没有相求。
“为什么?”
柳邑说道:“这又是因为什么?”
白玉尘没说话。
他有些问题是不会想着回答的,因为很没有必要。
他摇了摇头,然后便走了。
柳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伤心,于是便哭了一场。
……
……
那对夫妇被安排在了皇城的一座宫殿里,但并非太过显眼,而是有些偏僻的深宫里,但即便如此,每日都有些上了年纪的太监和女官来到这边,有的人看了一眼那男人的容貌,便会泣不成声,最开始这让那对夫妇很是诧异,但渐渐地也就不奇怪了。
妇人对世上很多事情,都想的很美好,只是觉得当初招待大楚皇帝吃的那一餐饭,他一直念着情意,便想着要让他们这么普通的百姓来看着他大婚,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皇帝大婚的时间却始终都没有个定数,他们便开始有些思念家里的孩子。
前些年他们只有一个儿子,这两年生活好了之后,又生了个闺女,他们离开的时候,便交给了邻居照看。
虽说不担忧这件事,但思念一旦蔓延开来,是很难止住的。
吃过早饭,夫妇两人搬着板凳在宫殿门口看这场不知道还要下多久的大雪,男人感慨道:“好像这皇宫里,从来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妇人笑道:“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在这里住过?”
男人淡淡一笑,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仍旧觉得无比熟悉。
不多时,大雪中有人出现。
钦天监监正苟望来了。
他对那公公说了些什么,后者便点了点头。
而后苟望便来到了男人和妇人身前。
看着这位和画像上的先帝相似程度有八分的男人,苟望叹了口气,为了这一日光景,他们那位皇帝陛下,可是付出了十年的光阴。
虽然这十年光阴对于顾泯这种春秋鼎盛的修行者来说,不值一提,但总归是涉及寿数,不可马虎大意。
苟望做了个自我介绍。
男人便站起身行礼,喊了一声苟大人。
苟望点点头,然后在风雪里说了些话。
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小太监端着一袭雪白帝袍。
……
……
顾泯洗了把脸,看着摆在身前的两件衣袍,想了想,最后还是选了一件雪白色的帝袍。
然后任由女官将自己的发髻整理好。
如今他这个样子,说起来还真是担得起一个举世无双的说法。
做完这些之后,顾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随口问道:“朕还行吗?”
负责伺候的女官轻声答复,“陛下风姿,无可比拟。”
顾泯笑容灿烂。
然后他站了起来,朝着宫外走去。
一边走,顾泯一边想起很多事情,都是些旧事,和父皇的,和母后的,想到高兴处,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晃眼,便已经来到了郢都城的长街上。
远远地,顾泯便看到了站在长街上的两人。
苟望走过来,看着顾泯说道:“子时。”
顾泯点头,招了招手。
苟望转身离去,于是顾泯便看到了早已经见过的人。
那个男人穿着同样是雪白的一身帝袍,就这么站在长街旁。
但顾泯一眼看去,便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几日前他看到的那个男人了,他应该是那位大楚仁宗皇帝,顾泯的父皇。
顾泯忽然迈不动步子了,他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自己父皇。
大楚先帝看着顾泯,也是看了很久,然后走了过来,他走得慢,脸上的笑容很淡,但即便是在寒冬大雪中,他也让人如沐春风。
当初他做皇帝的时候,整个朝堂和南楚百姓对他的感观极好,要不然他离开人间之后,也不会有仁宗这么个谥号。
“长高了些,不过还是那般好看,就像你母后一样。”
大楚先帝拍了拍顾泯的肩膀,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顾泯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之前准备的时候,他还有千言万语,可真到了这会儿,偏偏又是感觉千言万语都没办法说出来。
“走走。”
大楚先帝也不着急,他们还有一日光景。
顾泯重重点头。
于是这对父子,开始缓慢的走在没有多少行走的大雪街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楚先帝忽然开口说道:“吃鱼脍?”
顾泯说道:“好。”
两人沿着一条长街,走了不远的距离,来到了一家鱼脍店前,掌柜的看着这两位穿着帝袍的男人,当即便吓傻了。
在郢都城,这座大楚国都,能看到这一幕,很是罕见。
顾泯说了些什么,安抚了那掌柜的,然后两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等到鱼脍端上来,两人便一言不发的开始吃鱼脍。
走得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吃了鱼脍,顾泯的情绪平复了很多。
“父皇……”顾泯张了张口,然后笑道:“我很想你。”
千言万语,都在这四个字里了。
大楚先帝看着这场大雪,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还是个很小的孩子,那个时候
,那个孩子还只有一只小手,那只小手,只能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可即便如此,长得好看得像是瓷娃娃一般的小家伙,却还是最喜欢牵着他的手。
“做皇帝不容易。”
大楚先帝温和道:“天下事,处理起来,关乎千家万户,作为帝王,面面俱到不可能,但却要照顾大部分人。”
顾泯点头道:“知道了。”
治国他已经算是很有经验了,做一个好皇帝,对他来说不难。
大楚先帝瞥了顾泯一眼,啧啧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都是废话,没什么意义?”
顾泯煞有其事的点头道:“父皇治国,只是一个南楚,可如今是整个天下,父皇难道还真经历过?”
顾泯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楚先帝在很认真的看他,把他的所有神态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了顾泯脸上的骄傲自豪,就像是那种做了件自己觉得很了不起的事情的孩子,正在等着大人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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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同的,是顾泯的确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小时候可没想到,你长大了还能敢编排长辈。怎么,现在做了天下共主,是天下人的皇帝陛下了,就能这么和父皇说话了?”
大楚先帝说道:“早知道你是这个性子,小的时候,该多揍几顿的。”
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小的时候,这位大楚先帝,却从来没有打过这个孩子。
开过玩笑,大楚先帝认真称赞道:“很好啊,父皇很高兴,想来你母后要是知道,也会很高兴的,果然不愧是我们的孩子,应该这样了不起的。”
顾泯摇头道:“父皇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自己?”
大楚先帝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这让顾泯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父皇也会这么眨眨眼,然后还会拿出自己喜欢吃的糕点。
当然了,那都是母后亲自做的。
不过如今,理应没有了。
可一晃眼,大楚先帝便拿出了一块糕点,笑眯眯道:“过了一世,你母后的手艺差了些,不过也还是不错的吧?”
顾泯接过糕点,眼眶湿润。
大楚先帝拍了拍手,感慨道:“我醒来之后,其实觉得大幸的事情,不是和你还能再见一面,而是这一世又和你母后在一起,这就是缘分,当然了,生了个儿子,也叫阿泯,更是缘分。”
顾泯沉默不语。
只是咬下一口糕点,细嚼慢咽。
这种缘分的确说不清,顾泯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顾泯见过那么多的事情,对世上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再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意外。
顾泯说道:“父皇母后,天生一对,再续前缘,理所应当。”
这是拍马屁,但说得很顺畅,连大楚先帝觉着听起来也很舒服。
说起儿子,大楚先帝看向顾泯,认真道:“这些年,苦了你。”
醒来之后,对于这些年南楚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老大和你是一母同胞,坐上皇位之后,却也成了这样,同样是一个爹娘的儿子,为什么会成这样?”
大楚先帝有些疑惑,但更多的还是愧疚。
愧疚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没能为孩子遮去风雨。
第五百六十五章 你真好看
顾泯并不是独子,大楚先帝和那位皇后娘娘虽说最是喜欢顾泯,但并未因此便冷落其他皇子,更没有做出那般废长立幼的事情来。
“老大是觉得我再活些年,你再大一些,这南楚的皇位就肯定就落到你的头上,老大想的太片面了,既不知父也不知弟。”
大楚先帝想起那位如今在史书上已经没有半点好话的儿子小的时候,那也是和顾泯这孩子一样,都是他喜欢的孩子,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知道的越多,想要的越多,渐渐的,父子之间的感情便要淡化不少,身在帝王之家,这样的事情,十分常见,说起来就连大楚先帝自己,在史书上看到这些的时候,也会常常想起自己的孩子。
身在帝王之家,不说父慈子孝,就是能够表面和气一生都难。
顾泯吃着那块糕点,没有去想这些事情,如今的他,早就已经不去回忆那段没有父皇母后只有痛苦和黑暗的过往。
大楚先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前行。
两个人在大雪中踩出一串脚印,深浅不一,但却像是一条线一样,缓慢的蔓延到了远方。
大雪一时之间,也不能覆盖。
大楚先帝转过头来,看着这些即将被覆盖的脚印,感慨道:“人力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在天地面前,好似就像是我们眼中的蚂蚁,做出什么,发生什么,如何了不起的历史,在天地面前,就好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海水。”
说到这里,大楚先帝突然说道:“听说你不仅一统山河,甚至于还将四海之外都纳入了大楚的版图,这是前无古人的壮举,了不起。”
他说话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温和。
此刻的他,就是一个看着自己孩子出息了很高兴的父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情绪。
是的,这位大楚先帝,在很多年里,一直都是个很纯粹的人,他虽然是帝王,但却没有那么多帝王心术,没有那么多心思,有的只是一颗愿意为天下百姓去做事情的心。
南楚历史这么多年,可就这么一个仁宗。
顾泯张了张口,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他们的那位老祖宗的,当然,顾泯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但却比自己父亲知道的要多很多。
他讲这么些,不是奢望大楚先帝能做些什么,只是到了这会儿,他很需要一些鼓励,孩子不管长到多大,始终在自己父母面前,都还是小孩。
父母还在时,孩子和死亡之间,始终还有一道墙,而父母一旦离开,那么孩子便直面死亡了。
大楚先帝一直默默听着,但不曾说话,两个人一直在雪地里缓行,不知道过了多远,两人已经出城,来到了城外的一座小道观前。
顾泯抬头一看,发现上面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字。
天高。
大楚先帝招呼着顾泯进入道观,穿过庭院的时候,顾泯这才发现,这座道观里面简陋得可怕,那座大殿上的横梁看着有不少已经被虫蛀得厉害。
想来要不了几年,这座道观就要被积雪或是大雨给冲垮。
大殿里的雕像从这里看过去,也是掉漆掉得厉害。
这样的地方平日里根本不会有香客过来,即便有,估摸着也是离着这道观很近的百姓,才会想着偶尔过来烧香。
至于如今这大雪天气,只怕更不可能会有百姓过来了。
大殿前的屋檐下,有个小道童在一个火光微弱的驴子前打盹,得亏有这炉子,不然他还真不一定睡得着。
顾泯和大楚先帝走到这里,大楚先帝安安静静看着这小道童看了很久,然后出声感慨道:“他倒是很像你小时候。”
说完这句话,小道童就醒了。
他揉了揉还睁不开的眼睛,有些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来烧香的?”
小道童狐疑的开口,然后打起精神说道:“自带了吗?要是没,道观里的香烛三十文……”
或许是觉得这个价钱肯定会没人愿意,小道童又改了说法,“要是诚心,给十文也行。”
大楚先帝温和的问道:“十文够吗,能买几个馒头?”
小道童下意识随口道:“能吃两三天了。”
但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又狐疑的看向大楚先帝,心想眼前这个明显是家里银子不少,咋的,早些年还干过这香烛生意?
不过他可没傻到就在这里就要开口去问,只是乐呵呵笑道:“居士是个懂行的,实在不行,给个八文钱算了。”
“对了,居士是专程过来烧香?咱们天高观可灵了,你看看这个大殿,一看便有些年头了。”
小道童挠了挠脑袋,这大殿看起来有些年生了,这话到底还是不错的。
毕竟都快塌了。
大楚先帝点点头,笑道:“不管是哪里来的,专程也好,顺道也好,既然是来了,肯定是要烧香的。”
于是他看向顾泯。
顾泯点了点头,表示对大楚先帝的念头很支持。
“你光点头做什么,给钱啊!”
听着这话顾泯才后知后觉,从怀里掏出钱来,不多不少,六十文。
小道童一掂量,还行,反正一看这两个人就是不差钱的,他也就懒得再推脱了,这六十文可顶得上他和师父半个月饭钱了。
拿了两炷香,看起来也是放了许久,上面很多地方都能看清楚里面的竹签了,就这样,还是小道童精挑细选过的。
看着这两个一身白的家伙拿着这香更显得他们这道观寒酸,小道童在心里不知道把卖香的那个牛二骂了多少遍。
上完了香,两人在大殿里绕了一圈,也没打算要走。
小道童苦着脸提醒道:“两位居士,小观可不提供斋饭。”
他倒是想在斋饭上再挣点钱,但是可惜的是,他们自己这些日子都没能吃得上饭食了,天天都是些玉米糊糊糊弄嘴巴。
想起这事儿,小道童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这修道修道,都是那些修行者的事情,他们这些在红尘里打滚的道士,就靠给人画画符箓这样维持生计。
再怎么说起来,这些道道也得吃饱饭不是?
大楚先帝没在意,只是温和说道:“麻烦小道长去请你家师长出来吧,就说多年老友相见。”
说话的时候,他朝着顾泯使眼神,顾泯也点头笑道:“麻烦小道长了。”
大楚先帝叹了口气,“给钱啊。”
到了这会儿,他真是有些服气了,自己这小儿子,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些事情上,活脱脱像个傻子?
这样的傻子,还能做天下共主?
顾泯一头黑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来。
小道童摇头道:“这怎么能行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已经伸手把那银子拿过去了。
之后他笑容灿烂,“我这就去请师父。”
大楚先帝问道:“还没请教小道长大名。”
小道童摆摆手,“我姓杨,名字不好听,就不说了。”
说着话,小道童在怀里摸着那碎银,一路上已经笑开了花。
看着小道士的背影,大楚先帝感慨道:“真是个不错的小家伙。”
听着这话,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感慨,自己这老爹,估摸着太久没出来晃悠了,眼神不太好了。
不多时,小道童去而复返,面带苦意,“师父在后院种菜,说是真要是老朋友,就直接到后院菜圃去,要不是,就请居士离开。”
他有些为难,看向顾泯和大楚先帝的时候,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这可是一对大金主。
但很快他便打消了疑虑。
“恐怕你家师父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吧?没跳起来骂娘?”
大楚先帝打趣道:“我可太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小道童眼睛放光,“居士真是师父的好友,刚才师父的确是在跳起来骂娘,这一跳起来,还踩到了粪桶里。”
顾泯哑然失笑,大楚先帝则是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两人也没有过多废话,很快便朝着道观的后面走去。
在道观的后面,果然有一片不小的菜圃,一个年纪和大楚先帝看着差不多的道士弓着腰,正在捉虫。
他身上的道袍上有许多补丁,看着便很是节俭,但顾泯敏锐的注意到,眼前这个道人虽说穿行在田间,但身上却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是被泥土沾染的。
这是个修行者。
顾泯在短暂的时间里便有了答案。
大楚先帝在田坎上缓行,看着这一路最多的还是茄子。
如今大雪纷飞,但这菜圃里,却没有什么积雪。
其实在这里便可不同。
大楚先帝感慨道:“你这手艺是没落下啊!”
听着声音,那个弓着腰的道人抬起头来,只是才看到大楚先帝,他就又跳了起来,然后就又踩到了粪桶里。
不过他却不管这些,把腿从粪桶里抽出来之后,往前跑了两步,看着大楚先帝,他骂道:“你他娘的不是死了吗?!”
从见到这个人开始,顾泯就有些熟悉,可等到对方骂出这句话之后,他才想起了,这他娘的不就是另外一个苏宿吗?
大楚先帝道:“是死了啊。”
那道人吐出一口唾沫,“我可去你娘的,白让老子伤心这么久。”
大楚先帝笑着说了些事情的始末,然后才感慨道:“居然还会伤心,你这家伙的道还没修到家啊。”
听着这话,道人没有反驳,反倒是很安静的说道:“芸芸有情众生,想要修那无情道,当然难,所以你死之后,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希望得见大道了,于是便改着修了这自然道,你说他娘的怪不怪,前些年一直想着好好修行,拼死拼活这么多年,也才是个结发,这他娘的换了个方向,就金阙了。”
大楚先帝赞道:“的确是之前的路走偏了。”
道人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屁股就坐在田坎上,嘟囔道:“你这个儿子本事够大,人死了都能给你拉起来,不过既然只有一日光景,不去好好和自己儿子相处,来见我做什么?”
大楚先帝也在田坎上坐了下来,还招手让顾泯也过来。
“老朋友见见也没什么,毕竟今天之后,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大楚先帝说话的时候很淡然,但是不管是谁,都能听出言语中的遗憾。
道人沉默了一会儿。
大楚先帝笑道:“好了,把东西拿出来吧。”
道人一怔,随即从怀里掏了掏,但什么都没拿出来。
“你他娘的不傻吗?这种东西可能我随身携带,当然是藏下的。”
看着大楚先帝的期待眼神,道人像是看傻子一眼看了他一眼。
大楚先帝不以为意,这才转头看向顾泯笑道:“南楚流传这些年,到底也还是留下一件国之重器的,我一直将那东西留给他保管,如今你要战一场,便给你,虽说不一定能让你取胜,但也有好处。”
顾泯有些惊讶道:“国器?”
南楚在南方偏安一隅许多年,这么个小国,以前连个修行者都不见得能找到,如今居然是说还有一件很了不起的国器。
“别这样想,咱们祖上不是还出过一个金阙之上的强者吗?”
大楚先帝笑眯眯看着顾泯,说得话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斩钉截铁,但是还是很有可信度。
顾泯将信将疑。
那道人叹了口气,缓缓起身,瞬间离去,但在刹那之间,又回到这里,手里这次多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是一块略微有些泛白的灰瓦片。
他将这东西递给大楚先帝,后者挑了挑眉,然后笑着递给了顾泯。
顾泯打量了片刻,还真是没看出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反倒是大楚先帝感慨道:“这是南楚全国之力尽数都在这上面,你不要小看了。”
顾泯点点头,小心翼翼收好。
然后他便被大楚先帝赶着离开,说是他要和自己的老朋友单独聊天。
顾泯离开之后。
这里便只剩下两个相交很多年的老朋友。
大楚先帝在田间扯了一根野草放在嘴里,脸上笑容温和。
道人笑道:“你这脑子,还是这么灵光,怪不得当初她愿意嫁给你。”
顾泯知道这个道人是父皇的朋友,但他不知道的却是这个道人其实当初是大楚先帝的情敌,两个人都喜欢他的母后,不过最后还是大楚先帝得了手,不过两人也不曾反目成仇,反倒是还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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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好朋友。
道人感慨道:“你这小儿子,生得真像她,一样好看,让人看了一眼,便忘不了。”
大楚先帝笑呵呵道:“你知道你当初差在哪里吗?你别的不差,可就是没我生得好看啊!”
道人骂道:“你好看个鬼!”
大楚先帝笑而不语。
道人又说道:“之前你不过是好运,以后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大楚先帝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对方实情。
然后他便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脸色由青色变成紫色,然后咬着牙,青筋暴露。
颇为吓人。
而大楚先帝只是哈哈大笑。
……
……
离开道观之后,顾泯和大楚先帝又去了郢都临近的那些城镇看了看,有了顾泯这个金阙境的修行强者,自然也没花多少时间,只是大楚先帝在那些地方做了不少事情,诸如听了一场戏什么的,最后还买了些东西,当然,钱都是顾泯来出。
等到两人走在前往郢都的路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今夜大雪,却还有明月。
时间剩不下什么了。
顾泯的心情沉重起来。
大楚先帝笑道:“今夜有大雪,又有明月,明明怎么看都是个好日子,你伤心什么?”
他怎么能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伤心什么,只是有些事情,不好去说而已。
顾泯挤出一个笑容,“难得和父皇相聚,却没有太多时间,自然伤心。”
他在自己父亲面前,倒是不怎么藏着掖着。
大楚先帝拍拍顾泯的肩膀,笑道:“你比爹有能耐,做得了皇帝,也当得了修行者,想保护的人,想来都能保护,但你若只是个修行者,可以不想太多,做了皇帝,就得多多想了,现在整个大楚是整个天下,你是所有人的君主,那么不管怎么说整个天下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你对他们有守护之责。”
顾泯点点头,这一点他心底了然。
大楚先帝也点了点头,然后总算是说起了之前很久顾泯说起的事情。
“咱们的那位老祖宗,到底想做些什么?”
“他一点点推着我往这里走,让我站在了最高处,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是夺舍?”顾泯苦笑道:“可何必如此,他的资质难道会比我差?”
在这千年之间,千年之前用几十年光景便金阙的人是大宁开国皇帝,而在千年之后,也无非是出现了这么几个。
说起来资质,他应该完全不比顾泯差。
而且依着他这么骄傲的性子,想来不一定会去夺舍顾泯。
做旁人,是他的愿望吗?
大楚先帝想了想,轻声道:“史书上评价他为千古一帝,其手腕心性,这历代君王,无一人可及。”
大楚先帝说得不是宁启帝的修行境界,而是说的这些事情。
顾泯点头道:“的确如此,做帝王,千年之间,无有可匹敌者。”
他也看过那些史书,而且更为直接的是他进入过帝陵,在那里面的石壁上,看到过宁国的兴起与强盛。
如果说宁国那部分还很宁启帝没什么关系的话,那么从大宁王朝开始,整个大宁的历史,便算是围着他一个人展开的了。
“和这位老祖宗为敌,你要是赢了就了不起,输了,自然也没什么大碍。”
大楚先帝感慨道:“不过这样的人,谋划了千年,最后都落在里身上,定然是有许多想要求的事情啊,你难了。”
顾泯也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就是太没有把握,所以才想着见自己的父皇一面,把所有的心魔都给祛除,到时候以最强姿态一战,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让他倒下。
两人言语中,很快便回到了郢都,如今距离子时,已经不足半个时辰了。
“最后这点时间,怎么,不让我见见你媳妇儿?”
大楚先帝微笑道:“你小的时候,我和你母后便一直在想,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娶的媳妇会怎么样?”
顾泯笑了笑,没说话。
但到两人临近皇城宫门的时候,柳邑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大楚先帝遥遥看去,便称赞道:“挺好看,虽说比你娘亲还是要差点。”
他声音不大,不担心柳邑听去。
顾泯有些无奈,果然在自己父皇心里,天底下最好看的人,还得是自己媳妇儿。
然后大楚先帝走过去,和柳邑说了些话,一耽误,便已经一刻钟过去了。
最后来到宫门前。
大楚先帝看着那朱墙青瓦,轻声道:“最后这段路,我一个人走。”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没有选择相伴,是尊重自己父亲的意愿。
于是他只是守在这宫门前,看着自己父皇走了进去。
柳邑过来牵着自己的手。
顾泯笑道:“看,今天的景色多美。”
……
……
大楚先帝在宫道里缓慢走着,就像很多年前,他做皇帝的时候那样。
走着走着,大楚先帝身上便有些光华正在散去。
不过很快,意外就发生了,那些光华散开之后,很快又复归到了身体里。
造成这一切的,还是因为宫道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白衣,看着像是一个读书人。
大楚先帝看着他,忽然便认出了他。
虽然没见过,但血脉之中的熟悉感,不会作假。
“您到底要做什么呢?”
大楚先帝看着宁启帝,问出了他最想问的事情。
宁启帝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你的儿子很不错。”
大楚先帝担忧的看向他。
宁启帝感慨道:“今夜的景色很不错,过些日子还有个不错的日子,天底下有父亲不想看着自己儿子成婚的吗?”
大楚先帝摇头道:“没有。”
宁启帝说道:“那就再看着。”
第五百六十六章 因
时间是这个世上最公平的东西,它不会因为某个人停下,也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加速奔跑,每天十二个时辰,它永远都这般,不急不缓,然后前行。
那场大雪即便再怎么留恋这个世界,可等到那些已经在泥土里沉默了一个冬天的草籽冒出头来的时候,也不得不离开了。
等到皇城里御花园里的那朵花盛放之后,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同时也宣告着这座王朝在统一世间之后的第一个难熬的寒冬下,并没有被击倒,而是挺了过来。
在那场大雪里,大楚王朝一视同仁的拯救天下各地的百姓之下,大多数的大祁和大应遗民,都感受到了大楚的善意,至于他们所想的那般凄苦生活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之后,他们甚至意外的感受到了那种对于自己的尊重。
失去了故国,却没有一点身为丧家犬的感受,这注定会让他们心里生不出太多怨恨,甚至很多人,已经开始试着融入这个新的王朝里。
虽然缓慢,但依然向前。
在整个郢都城里都看不到一片雪花的时候,这个世界的中心,终于要迎来了所有人的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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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继大楚皇帝之前登基之后的又一场盛会。
如果说当初还是南楚皇帝的顾泯登基,能有那么多修行者来到郢都是因为大多数因为他柢山掌教的身份的话,那么这一次这位已经是天下共主的年轻皇帝大婚,所有修行宗门都会面临一个选择。
去或不去。
去不一定能收获大楚王朝的友谊。
不去不一定能够收获大楚王朝的敌意。
这之中的东西,他们都能明白。
所以这个选择其实很容易做。
郢都城里,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然后煞有其事的在门上贴了一个喜字。
不是他们成婚,也不是哪家嫁女儿,哪家娶媳妇儿。
是他们的皇帝陛下要成婚,那是皇家的事情,也是朝廷的事情,更是整个郢都乃至整个大楚的事情。
他们南楚,最为引以为豪的便是这点,他们和皇帝陛下的距离,似乎从来都没有那么远。
“陛下大婚,想来不久之后便会有子嗣,我大楚千秋万代,今天便是开始啊!”
“是啊,陛下如此年轻英武,只怕还要在位数百年,咱们也有至少数百年的太平可享。”
“那可不一定,世上的事情,或许在顷刻间便有变化,数百年太久,实在是说不清楚。”
“我就不信,世上还有谁能够让陛下都无法应对,咱们大楚千秋万代,已经成了定局!”
……
……
整座郢都城,都充满着欢快的情绪和笑声,那些没办法前往皇城里去一观皇帝大婚的郢都百姓们,纷纷聚集在各大酒楼,开心的说着闲话。
早在数年前还是一片死寂的郢都,谁能想到,到了如今,竟然不仅恢复了几十年前的盛况,甚至还超过了很多。
“今天是大喜事,不知道有多少天地之间的大人物要来到这里,可咱们竟然都没有机会看到。”
有人这么叹息,没有人反驳,他们自然都知晓,这是事实。
“这肯定是在史册上都会是浓墨重彩的一件事,咱们却没办法亲眼得见,实在是可惜。”
……
……
柢山的剑修们已经进入皇城,今日由他们来扮演护卫的角色,但是谁都明白,今日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他们是靠不住的,但问题是,今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周州靠在一根朱红色的柱子上,开口嘟囔道:“小师叔这成婚排面实在不错,天底下还能有人比得上吗?”
在他身侧站着的,是郁朝和简暮。
这两个小家伙听着周州说话,没有去搭话,只是看向前方。
前方那边,柢山大师兄宋宁正站在柢山剑修之间,看着前方的大殿,神情没有太过松弛,他和周州不一样,他想的事情有很多,他很担心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周师兄来了!”
在一片沉默中,郁朝忽然开口,他看着天幕上闪过的几道白痕,有些激动的摇了摇手。
周州抬眼看去,发现那是几柄飞剑。
今日大楚皇帝大婚,一切修行者都可御空而来,直接落到皇城里,这是写在请柬里的事情,毕竟修行者有修行者的行事风格,让他们全部步行而入,只怕也失了太多高妙之意。
第一个来的宗门,是归剑阁。
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归剑阁新任阁主苏宿,可是和如今的大楚皇帝有着过命的交情。
他们第一个来,也是正常。
归剑阁没来几人,除去苏宿和春月之外,长老只有吴清水一人,而三代弟子来了两个,二代弟子,只来了一个。
苏宿落到地上,看了一眼周州,眼里有些欢喜之意,不过却没有和之前那般欢脱,如今身份已经不同,这位归剑阁的阁主,极力表现的很稳重。
只是微微点头之后,苏宿在一个柢山剑修的引领之下,来到了安排给归剑阁的位置。
那是最好的观景位子。
最好的,自然是要留给最好的朋友。
苏宿才坐下,便看到有个年轻道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就坐到了苏宿旁边。
苏宿啧啧道:“你小子不是成了柢山的人?”
年轻道士摇头,“才没有,是在山上学剑,我还是要回去振兴师父的基业的!”
苏宿嗤笑道:“那个破道观?依着我说,还不如就在郢都修建个更好的,在这里,不比在那深山老林里有意思?”
年轻道士也不在意,只是看似憨憨道:“百姓们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也不能完本嘛。”
苏宿还想说些什么,便看到远方天空积起了一片佛光,洒落到皇城的时候,便构成了一副绝佳的美景。
几朵巨大的莲座出现在天幕上,是忘尘寺的人来了。
这个世上最古老的宗门之一,在经历的世间动荡之后,影响力其实有所下降,虽说现在还是佛宗第一,但在世上,已经有许多信徒都已经转而去朝拜雾野寺了。
或许再过些年,世上的两座佛门大宗,就会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而雾野寺早就得到了大楚王朝的友谊,忘尘寺若是还不做些什么的话,难保不会被出什么事情。
无独有偶,紧跟着出现的便是雾野寺的修行者,不过同忘尘寺相比,雾野寺只来了两人。
六尘和六明和尚。
不过有这两人,也算是足够。
紧接着天空里出现了许多颜色的光华。
都是天地间的大人物。
“朝暮剑派的雾清真人带着弟子来了。”
“那是山松上人?听说这位前辈已经闭关百年,不理会尘世之事,如今竟然也来了?”
“弱水真人?没想到这位前辈竟然还活着。”
“那是剑府的剑修?想不到他们居然敢来,要知道那位老府主可就是死在咱们陛下剑下的。既然剑府的剑修都要来,那剑庭呢?”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两道不可一世的剑意同时出现在天地间,明明这两道剑意都那般高远和强大,更是不可一世,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它们出现的时候,却没有互相排斥,反倒是像是在互补一般。
在那么多的修行者纷纷出现之后,终于有真正的大人物出现了。
那是两位剑仙。
女子是这百年间的第一位剑道魁首,也是西海之主,而男子便正好夺去了她的剑道魁首和西海之主位子,当然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剑道魁首是他们的皇帝陛下了。
“听说这两位剑仙已经结为道侣了,以后他们的子嗣,会不会又是一个庚辛剑主?”
“即便是庚辛剑主,我觉得也没有咱们陛下那般好看,你看梁剑仙,生得本来就不好看。”
“小点声,当心等会儿一剑刺死你。”
随着这前后两位西海之主来到这里,人们开始想起那代表着修行者最高境界的四海之主,南海的老和
尚已经圆寂,新的南海之主没有,也不会有了,在大楚统一世间之后,四海之中,也不需要有强大的修行者镇守了。
东海的那位观海楼楼主,早在东海蛮夷进入大陆的时候便没了音讯,很多人认为他其实已经死了。
虽然谁都没有确切的说法。
至于北海的北海之主,那可是当今皇帝陛下的老丈人,今日是肯定会到的。
人们才想着这件事,一袭凤袍的大应太后出现了。
这位当初整个大应的实际掌权者出现在这里,着实让许多不知道其中情况的修行者们感到疑惑,但柢山的剑修们,却没有任何情绪表露。
那些修行强者一个个的接踵而至,没有任何人生事,这场盛会,一切的一切,都按着最美好的方向在发展。
而今天,恰好也是个天高云淡的好日子。
……
……
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里有一张极美的脸,容貌本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柳邑再加上妆容之后,更是美艳动人,仿佛一个人,便可以夺去世上所有的颜色。
但如今铜镜里的那张脸,却是有些惆怅。
当然,更多的其实是紧张。
柳邑的手在微微颤抖,带动着整个身体,让她头上的凤冠都在微微摆动。
年事已高的女官早就见过许多风浪,这样的事情,也不是见过第一次,她轻声劝慰道:“皇后娘娘莫要太过心慌,女子出嫁,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娘娘这是坐镇中宫,而后要母仪天下的,那是莫大的荣光,但也不可失了仪态。”
柳邑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有些没力气。”
女官轻声笑道:“奴婢当初也曾服侍先太后出嫁,那会儿太后可比娘娘还要怕些,但最后不也是过来了吗?”
说起这事,女官眼眶有些湿润,那位太后,可是她见过最是温婉端庄和善良的人了。
只可惜已经是多年不见了。
“本宫不在,你便如此编排本宫?”
突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门口出现两人。
是之前从小镇上带回来那对夫妇,男人一身雪白帝袍,而妇人则是凤冠霞帔。
虽说容貌早就和之前不同,声音也不同,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可当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那个女官还是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方。
“娘娘?!”
女官跪下,声音颤抖,眼眶有些发红,眼泪已经淹没了这个地方。
“秀娥,好久不见。”
妇人将她搀扶起来,温柔道:“你老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谓,女官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淌。
原来真的是娘娘。
同大楚先帝一般,记起来前世记忆的妇人如今自然便是大楚先太后。
是顾泯心心念念的母后。
拍了拍女官的手,大楚太后走向柳邑身后,顺手拿起木梳,为她梳头。
柳邑不知道怎么的,整个人在这个时候,就忽然变得平静下来。
“其实秀娥说得没错啊,我当初出嫁的时候,就和你一样紧张,甚至比你还紧张啊,这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世上的女子,出嫁的那天都是最美的那天,也是最重要的那天的,当然要紧张一些。”
听着这话,柳邑越发平静。
大楚太后柔声笑道:“可我们都是嫁的一个很好的丈夫,要是这样的话,就真不用太紧张。”
柳邑点点头,轻声道:“好。”
她虽然如今的容貌看着要比这个大楚太后出众太多太多,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地方,她是比不上这个女人的。
或许是那种从内心散发温柔,就不是她能够比较的。
她或许是世上最贴近女子这个词的女人。
容貌不比当初,但眼里尽数都是温柔的大楚太后看着铜镜里的柳邑那张脸,柔声道:“你真好看。”
第五百六十七章 资格
所有该来的和不该来的,都来了。
一向看着那么宽阔的皇城,如今感觉却是有些拥挤。
修行者们养气功夫极好,来之前便知道今日这位大楚皇帝大婚并不会在短时间里结束,因此早有预料,脸上也不会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
修行者们选取道侣,不会搞出什么大的阵仗,但既然是世俗王朝那么便是有许多规程要走。
一项一项过来,都不容易。
不过这个时候连顾泯的面都没见到,有些修行者还是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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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仅限于此了。
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够去职责那位大楚皇帝呢?
此刻的大楚皇帝顾泯,就坐在御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景色,他早就换上了一身无比隆重的冕服,那和他登基那天一模一样。
杨公公躬身开口道:“陛下,娘娘那边已经启程了,咱们要不要也动身。”
之前柳邑有些紧张的事情,其实已经禀报给他了,但是他却没有去劝慰柳邑,因为根据礼法,他如今是不能见柳邑的,只能到了之后,在文武百官和天下修行者面前敕封她为皇后的时候才行。
“还有些事情你不准备说说吗?”
坐在案前的顾泯,突然开口,让杨公公一惊。
“老奴不知道陛下指的是什么。”
杨公公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但也没有太过害怕,因为这位大楚皇帝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这么些日子,他还没见过他发怒,至于什么处罚和惩治宫人的事情,至今都还没发生过。
“朕是说先帝的事情!”
身在皇城里,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瞒过这位皇帝陛下的?
早在柳邑那边出了岔子的事情之后,他便感知到自己父皇还在。
而且父皇身侧的母后,竟然也都出现了。
这让他喜出望外,可冷静下来之后,他就知道这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今天是他大婚,有人却让他做成了他做不成的事情。
能做成这样的事情,天底下有几人?
其实就只有一个人罢了。
顾泯喃喃道:“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在他说话的时候,其实杨公公就已经跪下了,这个侍奉过大楚先帝的老人,把头埋在地上,“老奴死罪,先帝和太后说不要告诉陛下,说是今日陛下成婚是大事,他们在旁处看着便是,若是刻意相见,反倒不美。”
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公公,顾泯沉默了很久。
“走吧。”
顾泯站起身,脸上没什么情绪,走出了御书房。
的确,今日是他的大婚,什么事情都可以暂且不去想。
走出御书房,来到辇架里,穿过宫道,很快便经过了那些宫殿,来到了那座大殿之前。
那片广场上,已经堆满了人。
大楚的文武百官以许然为首,整齐排列,那些修行者则是以白玉尘和梁拾遗这样的真正大人物为首。
顾泯从辇架里走下来,然后从缓步走过,沿着石阶缓行,最后站到了大殿前。
他面朝着这些修行者和自己的大臣,也面朝着自己的天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跪下,高呼万岁,那些修行者们也微微躬身,对这位大楚皇帝表示尊敬之意。
他虽然还年轻,但如今已然是站在了世间最高处,不管是谁,都要对他有几分敬意。
皇帝站在最高处,天下谁人能与他并肩?
短暂的安静之后,宫门那边,有仪仗队出现,然后皇城里开始奏乐。
那些乐声缓缓响起,带给人极度愉悦的感受。
柳邑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位大楚王朝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后,的确极美,不管是修行多少年的修行者,都忍不住要赞叹一番。
当然了,世上所有人都知道大楚皇帝是一个极为好看的人,几乎没有人比拟,能够找到这么一个可以般配的女子,到底还是不容易的。
白玉尘站在一侧,安静看着自己闺女从自己身侧走过。
大应太后感慨道:“柳邑这丫头生得真好看。”
大应太后也是个极美的女子,再加上她在世间的地位,只怕也是没有多少人能够比较,但她还是在柳邑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样子。
她当初入宫的事情,可不是一进宫便成了皇后的。
白玉尘没说话,只是看着柳邑的背影,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笑了笑。
笑容很清淡,但对于白玉尘来说,已经是很特别的情绪了。
“毕竟是我的闺女。”
白玉尘好似有些自豪,但就是那些情绪也淡淡的,就像是傍晚的风,让人觉察不出来。
大应太后摇了摇头,到底还是看到了白玉尘的真情流露。
柳邑独自一人朝着顾泯走去,在玉石阶上走到一半,她才停下。
按着礼法,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停下了。
很快便有官员拿着敕封的圣旨出来,昭示天下。
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皇城,
,
周州在人群里感慨道:“小师叔真的成婚了,以后咱们要多出一个长辈了
,小师叔这般年轻,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郁朝站在周州身侧,反驳道:“皇后娘娘生得这么好看,小师叔肯定也是怕她跑了。”
周州一头黑线。
“天底下谁能抢走小师叔的媳妇儿?”
周州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很自豪。
那可是自己小师叔啊。
简暮只是羡慕的看着那边,别的一句话都没说。
等到册封的流程走完,柳邑缓慢走到玉石阶的尽头,来到顾泯面前。
顾泯牵起她的手,感受到她有些颤抖,轻声问道:“生死之间那样的阵仗都见过,怎么今天这般?”
柳邑看着面前的顾泯,小声道:“我怎么感觉像是在做一场梦,等会儿我会不会醒来?”
顾泯笑了笑,然后问道:“见到母后了?”
柳邑点点头,“是很好的人,很温柔,仿佛全天下的女子在她面前都不够温柔一般。”
顾泯有些意外,“你竟然也是这么觉得的?”
……
……
大楚先帝和大楚太后站在一个可以看到顾泯和柳邑,而顾泯却看不到他们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大楚先帝很是感慨,而大楚太后却已经流下了眼泪。
“阿泯到底还是长大了。”
大楚太后言语之中有颇多感慨之意。
当初那个小家伙,如今是真的已经长大了。
“也好,那么我就放心了。”
大楚太后,眼里满是欣慰。
“你也很满意吗?”
一道声音突兀生起。
宁启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侧。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一身普通白衣,而是穿上了一袭雪白帝袍,当然,他的帝袍和大楚先帝还有顾泯的帝袍有所不同。
那是当初大宁王朝的帝袍。
“您要做什么?”
大楚先帝还是很担忧,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想自己这位老祖宗要做些什么。
可没有一点头绪。
宁启帝说道:“他是你们最优秀的儿子,也是朕最优秀的后人。”
说话的时候,大楚先帝和大楚太后身上都有光华弥漫而出,进入宁启帝身体里,而随着这些光华的出现,大楚先帝和大楚太后的眼里也出现了迷茫的情绪。
宁启帝没去管他们,而是缓步朝着那边走去,这样一来,就把那些光华拉得很长。
遥遥看去,就像是一道彩虹。
第五百六十八章 其一
顾泯的十年光阴,只能维持大楚先帝一日,一日过后,他本就该失去前世的记忆,然后再也想不起这些前尘往事。
可在最后的时候,宁启帝出手了,他不仅将大楚先帝的记忆保存到现在,还将大楚太后的记忆也找回来了。
大楚太后身体里并没有他们这样的皇族血脉,即便是精通此道的苟望也觉得毫无办法,可这些在宁启帝面前,似乎都不是事情。
他是一个奇特的存在,谁也不知道这位大宁王朝的开创者到底能够做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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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看不明白他。
也有很多人不敢去看他。
朝着那边场间走去的时候,宁启帝想起这些事情,情绪没什么变化,只是一闪而过之后,便开始想他在这世间行走的这些年。
那年帝陵重开,太史令、大祁先帝、顾泯和李乡进入那座真正的大殿里,宁启帝苏醒过来,告诉了太史令真相,让这位谋划千年的阴谋者震惊和死去,然后宁启帝夺去了李乡的血肉。
于是开始了行走世间和这场布局。
两座王朝,无数强者,整个天下,都在局中。
那是一盘大棋,宁启帝枯坐在棋盘前,身前只有一盘棋,对面无人。
光以弈棋来说,在如今,整个天下恐怕就只有东海之主孟秋池能够有资格做到他对面,可那棋盘上的不止是一局棋的胜负,而是整个天下,既然如此,孟秋池也就没了资格。
可以说这千年之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有资格坐在宁启帝对面,即便是自视甚高的太史令,也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说起修行境界和眼界,城府和手段,宁启帝是当之无愧的千年第一人。
不过一局棋下了很多年,也总算是到了最后了,棋盘上那枚棋子,仍旧没有资格成长到能够坐在他对面,但他需要这么一个人,于是便将那个人放到了他对面。
棋到了最后一步,宁启帝如今来收官了。
在这陌生又熟悉的皇城里走着,即便是宁启帝也想起了许多有关联的事情。
他脚步微微放缓,似乎正在缅怀一般。
……
……
顾泯牵着柳邑的手,看着他的天下和臣民,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时间忽然停滞了一般。
那些在天上的云彩忽然散去了,整个天空开始变得晴空万里,万里无云,于是那太阳便显得异常刺眼,普通人这个时候根本都没办法抬头去看,就连那些修行者,也会觉得眼睛里有些刺痛的感觉。
天地伟力,果真并不好相抗。
可下一幕,更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那太阳旁的天幕里,出现了一轮明月。
那轮明月异常皎洁,即便是出现在耀眼的太阳身旁,也丝毫不逊色。
“日月同空?!”
沉默被打破,有人惊骇出声。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发现出声的人并不是什么修行者,而是一个穿着官袍的官员,那个人脸色苍白,年纪不大,但此刻脸上却满是困惑。
他不是旁人,是苟望。
是大楚钦天监的监正。
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一般人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所以便有了他们这些观天之人,经过历代观天
之人的努力,无数人的总结,他们总算是对天地异象都有了一个模糊而清楚的认知。
光是放在钦天监的那本观星之书,便有数尺那么厚,上面记载着这个世间出现过的所有天地异象以及时间。
而其中,最为重要,也最为特别的……更是最为罕见的,便是日月同空的景象。
白昼有日,夜晚余月。
这是千万年来,亘古不变的事情。
不,不是。
日月同时出现在一片天空的记载,一共有三次。
那三次,每一次都对这个世间影响深远。
关于第一次,那记载更有些传说的色彩,说是日月同空那日,也是人族诞生的时候。
而第二次,则是人族开始修行的时候。
前面两次,都代表着希望,但到了第三次,便是彻底的灾难。
那是万年之前的第三次。
那次出现了日月同空,于是历史便从那里断开,万年之后的人们,就再也不知道万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如今,过了整整万年,日月同空又出现了。
就在大楚皇帝大婚当日。
所有知晓这段历史的修行者们,看着天上的日月,都震撼无语。
难道是大楚皇帝太过优秀,让天地都忍不住赞叹,意味着他要将大楚王朝打造成一座万古唯一的鼎盛王朝?
还是天地示警,认为他并不该做这个天下共主,要降下灾祸来毁灭大楚王朝?
但是不管如何,纷乱的思绪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巨大的震惊中。
顾泯仰头看了看那景象,只是微微皱眉,然后把柳邑拉到了自己身后。
他对于这异象到底象征什么,和能够带来什么,其实一点都不关心,那些所谓传说和象征,都是弱者给未知和恐惧披上的外衣。
他并非是弱者,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突然之间,异变再次发生。
一条长数十丈乃至百丈的白龙出现在天幕上。
看到这一幕,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顾泯。
因为在过往的那些时间里,很多人都知道,顾泯将青龙剑诀改进之后,时常与人对敌,便会唤出一条白龙。
如今这条白龙,只怕也是顾泯的手段。
可他们都错了。
因为到了此刻,即便是顾泯,也在仰头看着天空。
那条白龙翻腾在天空里,无比的自在,像极了君王在巡视自己的疆域一般。
顾泯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的目光从在场的所有修行者中扫过,最后落到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日光和月光在这里交汇,而交汇的地方,便站着一个人。
一个让所有人都会觉得陌生又熟悉的人。
说陌生,是因为除去顾泯之外,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他,而说熟悉,则是因为所有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你还是来了。”
顾泯看着他,所有人也都看着他。
看着那人身上穿着的白色帝袍,听着顾泯说的话
。
然后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跳顿了一顿,一股难以形容却又真实存在,无比强横也无比压迫的气息突兀生出。
包括梁拾遗和白玉尘在内的这些人,在这道无比强大,又无比压迫的威压下,都有些不自在。
白玉尘皱了皱眉,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可没等那场风雪席卷开来,便已经消失,就像是根本没有这回事一样。
梁拾遗讥笑一声,就要撑开自己的剑意,可这位剑道宗师,强横无比的剑仙,也是在刹那之间便发现,自己的剑意根本散发不出去。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一等一的强大人物,可在一道威压下,便再也无法做些什么,这难道不让人觉得可怕?
女子剑仙什么都没做,她看向那边静立的男人,想了想,然后说道:“他就是?”
大应太后距离女子剑仙并没有多远,听着这话,很快便点头道:“他就是。”
同样的三个字,不同的意思。
女子剑仙伸手按住剑柄,有些跃跃欲试。
她眼中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仔细来看应该是战意。
在面对着强敌,或怯或战。
女子剑仙当然是后者,但却拔不出剑。
那个男人站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过了一会儿,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一种种复杂的情绪开始人们心中生出,有敬畏、有缅怀、有兴奋、更有疑惑。
这位传说已经死去几百年乃至千年的强者,为何又活下来了?
活了一千年的宁启皇帝,出现在他唯一的后人面前。
但那位年轻的皇帝,没有任何开心的表现。
的确,历史上出现这样的事情出现过很多次,诸如一个叫做宋国的国家,哥哥做皇帝的时候被人掳到了北方,弟弟后来成为了皇帝,便一辈子都不想再把他找回来,当时有个将军很想带回那个皇帝,也被毒杀了。
还有一个叫做明国的地方,哥哥也是被掳,弟弟做了皇帝,后来那个哥哥回来之后,便抢走了弟弟的皇位。
那个事件还有个称呼,叫做夺门之变。
在皇位面前,一切的亲情好似都显得无比的脆弱。
如今消失千年的宁启帝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自己的后人面前,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这天下共主的身份?
所有人都在猜。
“今天是最好的日子。”
宁启帝说话了,在很久之后,他终于说话了。
这是回答顾泯之前的话。
顾泯挑了挑眉,他当然不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是他大婚,自己的父皇母后要远处看着自己,若是自己死在今天,那会是个好日子吗?
顾泯摘下那繁琐的帝冠,脱去面上的冕服,然后便露出了一身雪白。
这一次,便是两个一身雪白的帝王对立。
世上的事情不一定都是非黑即白。
“今天还有很多时间,事情倒是不多。”
顾泯笑了笑,问道:“能聊聊吗?”
“想来你肯定还有很多问题。”
宁启帝微笑道:“可你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呢?”
第五百六十九章 都是故事
顾泯是天下共主,富有四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有资格。
可他如今面前站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那千古一帝,是这千年间最传奇的人物。
他问顾泯有什么资格。
因为在他的棋盘上,顾泯就是那颗被他随意操控的棋子,即便到了如今,他也是那枚棋子,所以能有什么资格呢?
这个问题只有顾泯和自己能够懂。
当然也只能顾泯给出答案。
顾泯往前走了一步,在那些威压里,一道道剑气涌了出来,之前在这些威压里,尝试拔剑的梁拾遗和女子剑仙都没能成功,可顾泯的剑气却涌了出来,这便是他给出的答案。
“比蝼蚁强一些,但还是蝼蚁,如果这就是你的资格,那真的很可笑。”
宁启帝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出现之后,没有以一个宽厚的长辈形象示人,也没有以一个极端冷血的形象示人,仿佛他对眼前的顾泯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喜怒,没有爱恨。
顾泯问道:“如果我没有资格的话,你还会来见我吗?”
自从宁启帝出现在这里,顾泯便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身上一定会有什么对方看重的东西,要不然何必如此?
顾泯是个聪明人,知道苦心孤诣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的宁启帝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宁启帝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顾泯一眼。
那一瞬间,顾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像是被宁启帝看透了一般,那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但没办法,他在刹那之间,完全没办法隔绝宁启帝的探查。
然后两人忽然都化作了光华,消散不见。
等到顾泯再度能够看到周围景色的时候,已经发现他们两人来到了北海的海面上。
这里千年万年,还是一样的冰天雪地。
站在两块浮冰上,宁启帝说道:“想要知道答案,便看你有没有本事。”
说话间,他忽然拂袖,一道绚烂光华掠过,袭向顾泯。
这样的人物,境界早就超脱金阙,一举一动之间,饱含天地之理,但是这一拂袖,却又显得那么普通,普通得好似一个金阙巅峰的强者一般。
顾泯脸色微变,身侧数道剑气涌去,那些平日里凌厉到了极致的剑气,在这个时候,却只能用来自保。
刹那之间,顾泯倒退出去数百步。
堪堪站住之后,胸膛也是起伏不定。
宁启帝负手而立,平静道:“问。”
能够接下他一招,便有一个询问的机会。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思量什么问题是最值得问出来的。
因为顾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撑过第二次出手。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问的不详细,但是宁启帝自然明白里面的问题。
“你是朕最后的血脉,恰好朕那个儿子到了最后也要搭救你,朕便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在帝陵里,李乡最后将
顾泯推了出去,如果他不这样做,当初在宁启帝复苏的那一日,只怕也就是他和李乡的死期了。
是的,在最初的想法里,顾泯也是会死在帝陵里的。
他和李乡,都是棋子,但他们原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宁启帝苏醒之时,血肉枯竭,需要他们相同的血肉来充实自己的身体。
那个时候的宁启帝才没有那么多想法,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够说杀就杀,哪里会念着和顾泯的那么一点血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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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顾泯的那一线生机,说来说去,还是李乡为他找到的。
不等顾泯说话,天地之间的风雪,便突然涌了过来!
片刻后,顾泯从风雪里走出来,只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身躯也有些摇晃。
“你现在想做的是什么?”
顾泯觉得自己或许撑不过第三次,因此便问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讥笑道:“这么没胆气?”
“你太强了。”
顾泯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宁启帝实在是太强了,两次出手,他整个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出了问题。
“你这样太无趣,朕说过,今天是很好的日子,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宁启帝看了顾泯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讲起了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很多年前,朕已经跨过金阙了,来到了这个境界里,于是朕便去了彼岸……”
宁启帝讲述的这个故事,不存在于任何的史书上面,除去他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外人知道。
那是他统一世间的第五个年头,他足以说得上是天才,在那个时候便已经跨过了金阙的门槛,成为了一位金阙之上的强者,成为这样的修行者,自然而然,便是要去彼岸的。
宁启帝当时对于世俗的权柄并不在意,他是在一味追求最强,于是没有犹豫,他便前往了彼岸。
“很多年后,朕便回来了。”
宁启帝淡然道:“而这个地方,才过去三年。”
两个地方似乎有些时间上的差异,两个地方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
顾泯有些惊骇,眼前的宁启帝,是第一个去过彼岸还能回来的修行强者。
光是这一点,便已经无人可比了。
“朕见识到了彼岸的事情,发现了它的凶险以及愚蠢,于是朕不打算再去那个鬼地方。”
宁启帝平静道:“但作为一个修行者,怎能在大道上停歇。”
这个世间有着大道压制,破开金阙之后,再想前行,便是难如登天了,若是一味的修行,只怕是痴人说梦。
宁启帝从来都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于是在长久地思考之后,他发现了另外的修行之路。
“天下众生之愿力,也就是所谓的国运,也是一条修行之路。”
只要天下众生虔诚的相信自己,那么那些看不见的愿力就会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体里,为他提供力量。
有了这个力量,宁启帝自然而然便能跨过下一道门槛。
“可我大宁王朝统一世间之时,兵锋所指杀戮一片,哪里有你这般轻飘飘的事情,朕不仅得不到天下民众的愿力,他们甚至还会恨朕,会在冥冥之中诅咒朕。”
宁启帝笑道:“若是早知道,当初便少杀些人了。”
在史书上记载,大宁王朝统一世间的那些年里,一共杀了差不多百万人,那么多怨气,怎么能够消散得了。
“那个时候的朕便丢下了一枚棋子。”
太史令。
这位大楚王朝的太史令,原本是个极为不错的读书人,可他被宁启帝看重,便成了棋子,他先是被定罪诬陷擅闯宫闱,而后便被行了宫刑。
“朕自然知道他的性子,遭受奇耻大辱之后,他定然对朕和大宁恨到了骨子里。”
的确,太史令果然是对宁启皇帝恨之入骨,走出大狱之后,他便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长达了千年的努力。
“他不知道朕当年就在暗处看着他做出的所有事情。”
宁启帝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却没有相帮,因为一切刻意的东西,都会让人生出疑惑,让这个局变得有缺陷,唯独只有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完美的。
而这样想要掌控这个局势,便显得很难,只能清楚的看透人心。
太史令的人心被看透了。
他之后千年,一切做出的事情,都是在宁启帝的默许下做成的,覆灭大宁王朝,将整个大宁皇族赶尽杀绝,乃至将宁启帝挫骨扬灰。
可以说太史令前面做的都很好,唯独是到了最后并没有成功。
他的故事到了帝陵,便算是结束了。
“而这一千年,朕也没有闲着,朕第二次去了彼岸,然后又回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这其中的难度,只怕没有什么人知道。
两次进入彼岸并且离开,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修行者敢去想过。
宁启帝说道:“可惜他们还是那个样子,朕很失望。”
“朕回来之后,其实一切都差不多了,大祁皇帝死在帝陵,大应要发兵,天底下会乱起来,而你会在朕的推动下,一步步成为这个天下的共主,世间气运,尽数都要落于你的身体里。”
顾泯沉默了。
听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作用,自己就好像是一个罐子,被人拿来装东西,当东西装满了之后,那个人便要将那些东西拿走,不过罐子还可以丢弃,而他自己,便只能死去。
“你有了这些气运,就能再往前走一步?”
顾泯看着宁启帝,也有些好奇。
“朕的想法,自然是没有错的,就在你的脚下,那里便有朕当初铸造的十二个金人之一,那金人有你和朕的血,可以作为媒介,朕如果愿意可以拿走你的所有气运。”
宁启帝笑道:“朕这个局,如何?”
他破天荒的有些高兴,让顾泯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但想了想,也只是点头道:“恐怕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了。”
宁启帝说道:“是的,虽说只是朕随手为之,但也无人可及了,你要是今天不能让朕满意,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第五百七十章 古老的道理总是正确的
故事总归会有一个结局,哪怕结局并不是那么美好。
但顾泯很难接受,属于自己的故事,笔却握在宁启帝手上。
“为什么?”
顾泯冷静下来,开口的时候,自然便又遭受了一次重击。
他想知道的是这个局巧妙无比,显然也不是随意能够布置出来的,或许很多人一辈子都很难达到万一,可宁启帝既然已经布置完全,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人能够反抗,可到了最后,他为什么又改变了想法?
是的,顾泯知道,宁启帝改变了想法,他现在并不想夺去自己身上的气运,或许说,是自己在之前的表现和即将要发生的之后表现,给予了宁启帝改变心意的可能。
而这些,才是宁启帝愿意在这里和自己说些话的原因。
“这个故事既然是朕来写的,想要的什么结局,便是什么结局。”
说话的时候,天空忽然开始下雪,本就是冰天雪地的北海,如今再增添些寒意,但顾泯感觉不到,他只是感觉到了极度的愤怒。
愤怒让他的血液加速流动,让他气府里的气机一直在翻腾。
他的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锋利的剑气。
很多年前,自己的那位皇兄,便在晚霞里对他说,他要将顾泯烧死,然后结束他的一生,这是自己的皇兄给自己的故事写下的结局,但顾泯不太愿意,于是掏出刀来杀了他。
那个时候,他原本以为离开了郢都,自己的命运就开始由自己掌控了,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很多年过去了,原来他这很多年,都一直是在别人给他书写故事,而如今到了最后,他又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写下结果。
这自然会让顾泯极度愤怒。
“愤怒是无用的。”
宁启帝眼神深邃,“你曾可笑的认为,若是对命运不满,便可以反抗它。但在朕看来,那的确是无谓的事情。”
若是操控着自己的命运的那个人无比强大,你拿什么反抗?
宁启帝说得是最为残酷的事实,即便是顾泯自己,也没办法反驳。
但他在平静下来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嗯?”
宁启帝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其实还是好奇。
“对命运不满,可以反抗。至于能否成功,那是另外的事情。”
顾泯看着宁启帝,平静道:“就算是今日我会死在这里,也绝不让今日之后的我还在你的故事里。”
宁启帝啧啧道:“若是朕现在不杀你,让你继续活着,你又有什么办法去反抗?”
是的,宁启帝能够操控顾泯,那么这个故事里,他便可以随时落笔。
顾泯要破局,其实只有一个办法。
杀了宁启帝。
他活不下来,那么一切都会结束。
可是这样一个人物,仅仅不想便能让梁拾遗和白玉尘这样的人物出不了手,而且前后前往彼岸两次,难道今天会死在顾泯手里?
只怕没那么容易。
“想杀朕?”
宁启帝捕捉到了空气里存在的杀意。
顾泯也毫不掩饰,“是的。”
宁启帝问道:“在弱小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将自己的情绪都藏匿起来,免得被人直接杀掉吗?”
顾泯说道:“当然,但如今这样还有用吗?我这看似愚蠢的勇气似乎没有什么用,但对我来说,理应会有些帮助。”
说到这里,宁启帝第一次露出了欣赏的神情。
像他这样的人,能够理解他的人不多,能够赞同他的也不多,当然,他能够看得上的人,也不多。
顾泯站在风雪里,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谢谢。”
长久地沉默之后,顾泯说话了,这一次他没说什么别的,只是说了句谢谢。
宁启帝有些意外,然后又复归平静。
“或许是朕是想让你死得更凄惨一些。”
他轻声开口,说得话没头没尾。
顾泯却明白。
他其实不这么认为。
宁启帝将大楚先帝和大楚太后的记忆留存到今日,让他们看到了顾泯大婚,不管他是什么想法,但总归是对于顾泯来说,那是好事。
虽然他认为的好事,对于顾泯来说,很有可能是坏事。
挑在今日,一切的事情都可能让顾泯不再冷静,从而让他更容易死去,也可能会激发他自己,说不定会有别的结果产生。
“朕是不想你死。”
在冰天雪地里,宁启帝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在刹那之后,顾泯眼前的景象便骤然变幻,他们已经回到了皇城里。
不,不是皇城!
或许说这并不是郢都的皇城。
而是那座照天城的皇城。
这应该是一个特殊的空间,但绝对不会是在现实中。
这是个春光明媚的艳阳天,远处有花香和鸟叫,在更远处还有些声音传来,即便是在这座皇城里,也能时不时看到低着头赶路的小太监和守卫皇城的禁军。
“朕一统世间,让整座王朝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便是大宁覆灭,也是朕亲手为之,甚至在千年后,朕要是愿意,依然能够重建大宁,如此的朕,千年之间,可有人能够比拟?”
宁启帝走在皇城里,一举一动之间,仿佛便梦回了千年之前,让人看着,除去惊叹和折服之外,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是的。”顾泯很认真的赞同,想要击败一个敌手,首先就得肯定他和认同他,这样才能知道真实的对方是什么样的,从而找到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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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既然朕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近乎完美,为何在你身上又增添了变数?”
这是宁启帝的问题,需要顾泯去回答。
顾泯想了想,如果说自己为什么能被高看,那肯定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宁启帝身上没有的,可什么才是自己有而他没有的呢?
说起修行天赋,对方是这千年之间的绝对天才,即便自己庚辛剑主的身份,也不见得能比对方更强。
那除去这个之外,自己还有的东西是什么?
“是什么特殊的品性,还是因为我很年轻?”
顾泯无法确定。
宁启帝说道:“是因为朕需要一个继承人。”
这句话的意思很直接,大概就是说,我需要有这么一个人,而你最适合,所以就是你。
完全没有考虑顾泯愿意与否,当然,他也没有这个权利。
当然了,宁启帝选定的继承人,并不是你在这群人里是最合适的便好了,他自己心里会有一个标准,如果顾泯达不到,那么即便没有再适合的人,那也得死。
那就是为什么之前他会说,如果不能让他满意,今天就是顾泯这个故事的结局一样。
“朕去过两次彼岸,给予了他们很多机会,但他们太蠢,也太腐朽,让朕很失望,所以朕便再也不想去那个地方。”
“但不可否认,他们虽然蠢也很可恨,但一直在做的事情,也能让人感到钦佩。”
顾泯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对于彼岸的认知,顾泯已经算是知道得多的了,可是在宁启帝面前,他所知道的那些,也是沧海一粟。
“抗争。”
有些话,总归是要告诉有些人的。
宁启帝说道:“你见过北海底下那人了,知道了些什么?”
顾泯没有犹豫,告诉了宁启帝自己知道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知道的,对面这位肯定也知道。
“这个世界是一方鱼塘,当鱼变得肥美的时候,便会遭到捕杀,这是很恰当的比喻,这些人是青蛙,也是很恰当的比喻。”
井底的青蛙,池塘里的鱼。
“在诸多前辈的努力下,我们摆脱了鱼的身份,但却还是青蛙。”
这数万年来,再也没有人捕杀他们,但是他们的眼界的确还是很小。
因为看不到太多东西。
“彼岸是个很古怪的地方,充斥着你能想到的一切,所有的所有,但是要说彼岸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只有一个词才能形容它。”
“战场。”
宁启帝有些感慨。
“那里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去,都是因为抗争而死去。”
顾泯问道:“他们所抗争的,便是当初在这里肆意捕杀我们的人?”
宁启帝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然后点头。
“那他们为什么要捕杀我们?”
凡事都有个因果。
“小孩子抓一群蚂蚁,将它们放在水中的石头上,是为了什么?”
“是玩乐。”
“可这种事情,也会是仅仅因为玩乐?”
“自然不会。”
宁启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朕希望你如果有机会,自己去追寻答案。”
很显然,他是知道的,但却不想说。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继续追问。
但至少他现在明白了,彼岸之所以凶险,是因为这里过去的所有修行者,都在那边抗争着入侵,每天都有人流血和死去。
“那您到底又在做什么?”
宁启帝前后去过两次彼岸,因为觉得那边的修行者很蠢,所以便回来了吗?
宁启帝说道:“我们不能永远都守着。”
或许是这句话太过重要,他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不能永远都守在彼岸,那样我们终究会失败。”
——
这几章是整个前面故事的总结和后面故事的开启,所以很难写,容我慢慢来。
第五百七十一章 宁楚
“有什么想问的吗?”
宁启帝忽然温柔起来,看着顾泯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就像是一个长辈期望的看着有些出息的晚辈。
顾泯在不知不觉转变对宁启帝的看法。
“看朕的时候,眼神不要太柔和,以免等会儿死去之前,会后悔现在的举动。”
宁启帝洒然开口,但是声音里充斥着一抹快意。
顾泯问道:“您在彼岸,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像是宁启帝这样能够来去彼岸两次的人,难道在那个地方,也就是个普通的修行者吗?
断然不可能。
“叛逃者。”宁启帝微笑道:“无耻地叛逃者。”
顾泯沉默了。
他没想到,这个答案竟然这么简单和浅显。
“所有进入彼岸的修行者,都没有离开的资格,他们只能向前,而不能后退,若是后退,便会被说成是叛逃者。”宁启帝感慨道:“前路凶险,生机渺茫。”
“您也是害怕死亡吗?”顾泯看向宁启帝,眼里有光闪烁,充满了好奇。
死亡。
几乎所有修行者,所有人族都畏惧死亡。
因为死亡意味着消亡和分解,而越是强大的人,便越是不愿意死去,毕竟他们已经站得足够高,不管是永生的诱惑还是别的什么,都有足够的理由让他们拒绝死去。
“朕何畏死?”
宁启帝笑了笑。
这个世上还有人不怕死,当然是有的,这样的人心里往往有崇高的信仰,为了信仰自然能去死。
“朕只是不愿意死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顾泯反问道:“难道为了抵御外敌而死去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既然彼岸的那些人都是为了抗击外敌而死去的,那么对于顾泯来说,自然都是值得敬重的,也应该是理所应当的。
宁启帝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他也在思考这件事,“朕不会否定他们的功绩,但那的确是有些无谓的死去。”
“有的人生下来便不是读书的料,但却为了许多,一辈子都埋头在书卷里,可这样的人即便一辈子都在读书,难道会有朝一日成为圣人吗?”
宁启帝看向顾泯,“朕之所以说那边的人愚蠢,是因为他们不够狠,一个个高坐云端,竟然可笑的抱着什么众生平等的说法……”
“朕只是在逼迫他们做出改变,好让这个千万年都没有变过的地方,有些生机。”
顾泯能够听得出来,如今的宁启帝很生气,他的语调在不断的起伏,就像是一片片高低不同的丘陵一般。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或许您是对的,但又或许是错的。”
宁启帝看向他,“但你再没有那么强大之前,很难得到真正的超脱,即便朕不看着你一步步前行,也会有旁人。”
到了这会儿,顾泯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在那些真正强大的人们眼里,天地都只是一局棋,人人都是上面的棋子,不喜便可以抹杀,便可以舍弃,他如何能够例外?
即便他想要反抗,也要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才行。
“朕为你争取了时间。”
宁启帝看着顾泯,这位千古一帝眼里有了些赞赏,“与其说是朕,倒不如说是你自己,你以往的表现,让朕为你在彼岸争取到了生机。”
他说得很坦荡,没有太多隐瞒,而且顾泯能够听得出来,那些话并不是什么假话,而是十分真心实意的真话。
“谢谢您。”
顾泯认真答谢。
到了这个时候,他明白了一些东西,虽说心里有些隔阂,但更多的,却已经释然。
这位千年前的老祖宗,虽说在最开始对顾泯,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一度想要将他的血肉吃下肚去,但是总归没有立即抹杀他。
其实在那个时候开始,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顾泯能够活这么久,都是因为他自己足够努力。
其实在那个时候,顾泯何尝不是已经更改了自己的命运?
只是真正的超脱,却没那么容易得到。
换句话说,越是强大的人,便越不想天穹之上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大祁皇帝为什么在知道自己落入
了太史令的彀中之后,即便是知道那么凶险,也要为了自在将那太史令拖入深渊。
虽然,真正的眼睛从来都不是太史令,而是宁启帝。
但追求自在,恐怕是那样伟大的人物,也会一直孜孜以求的东西。
宁启帝忽然停下来,看向顾泯,神情又柔和了一些,随即说道:“你去过千丈山的彼岸观。”
顾泯点点头,“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个时候他境界还很低,进入那里之后,好似见到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个地方被朕毁去了。”
宁启帝说出一件让顾泯震惊不已的事情。
那座不知道多久便存在的道观,竟然被眼前的这个千古一帝毁去了。
“为什么?”
“因为朕要做一件大事。”
宁启帝感慨道:“朕如今站在两条路前,还未往前,决定朕要走哪条路,还得看你。”
顾泯皱起眉头。
顾泯今日能够活下来,宁启帝便会走上那条他后来想出的新路来,如果顾泯不能活下来,那么宁启帝便会走在另外一条路上,真正和彼岸背道而驰。
他对那道观里的道人说过,他给彼岸最后,只留下了最后一丝机会。
那一丝机会,就是顾泯。
宁启帝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仿佛就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说道:“朕是不想你死的。”
说到了这里,眼前这位千古一帝,已经不再神秘,更是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切实走下高处,就这么站在了顾泯身侧。
这个时候的宁启帝,不像是那般千古唯一的人物,反倒是真正有了长辈的意味。
毕竟说起来,眼前这个宁启皇帝,的确还是顾泯的先祖,而顾泯,也的确是他如今唯一的后人。
两个人身体里流淌的血脉一样,而且同样天才。
帝王之家,没有太多亲情,君王看重的,也并非是后人与自己的血脉到底有多紧密,而是后人到底有多优秀。
但毫无疑问,顾泯一定是那个优秀的人。
真正的帝王传承,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血脉的延续,无非是一个优秀的人,对于另外一个优秀的人的欣赏。
倘若在如今,整个世间有比顾泯更好更合适的那个人,无论血脉,想来宁启帝也会这样相待。
顾泯感慨道:“像是您这样的人,向来都这样,好似说了些什么秘密,但是却又牵带出更多的秘密,让人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自己全部想要得到的。”
北海底下的那个人是这样,这位宁启皇帝也是这样。
“还有什么要说的,能不能都说了?”顾泯盯着宁启帝,渐渐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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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启帝瞥了顾泯一眼,淡然道:“朕毁去彼岸观,是让彼岸再也无法探查这里,但这个地方命运,仍旧和彼岸紧紧相连,而你去了彼岸,也不需要多想些什么,遵从本心便可。”
顾泯皱了皱眉,前往彼岸一直是他想要做的,却没想到,现在那边变得要比他想的复杂十分多。
宁启帝微笑道:“还有一件事,朕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朕见过白寅。”
白寅?!
顾泯神情凛然,那位白寅对他来说,其实很重要,不仅自己的剑道最开始是沿着他的路而行,还有他的身份,以及做出的那些事情,都让顾泯觉得好奇,那白寅活在万年之前,若是告诉自己所有,想来顾泯再也不会有什么疑虑。
说来说去,光是那句万古第一剑修,便足以让人生出许多想法。
“若是能见到他,提起朕和你的关系,至少能让他帮忙出剑一次。”
宁启帝盯着顾泯,“自身强大自然是头等大事,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有助力便用一用,以免自己倒在路上。”
这番话,便是完全以长辈的姿态对晚辈的嘱咐了。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在脑海里整理自己知道的这些东西,首先一点,眼前的这位宁启皇帝,自己的老祖宗即便最开始是想杀自己的,但在如今,也没了这个心思,他有些事情做了一半,要让自己去做另外一半。
其次关于彼岸,那并非是简单的追逐长生的一个地方,而相当于一处战场,十分凶险,而敌手,便是之前将这方天地当作池塘的那
批人。
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宁启帝并未揭露。
除去这两点之外,还有的便是那边彼岸的某些站在高处的人制定的某些东西,宁启帝并不满意,所以他才进出彼岸两次,最后选择离开那边,在这片世间重新开辟出一条路来。
而且如今看起来,似乎距离成功,也差不了多少。
至少证明是他以一人之力,让这条路有了前行的可能。
但自己未知的,还有很多。
“我很重要吗?”
顾泯忽然问道。
听着这个问题,宁启帝笑了,然后说道:“只有活着的人才重要。”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又走到顾泯对面,平静道:“即便朕对你寄托了无限的希望,但今天也不会有任何留手,你若是死在朕手上,之前说得一切,也都没了意义。”
“我要是死了……”顾泯缓缓道:“我要是死了,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
宁启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大概整个彼岸的修行者,都要把朕当作疯子。”
顾泯说道:“您本早就应该成为疯子。”
是的,就在当初,从帝陵复苏之后,他便可以成为疯子,但却没这么做。
“想来朕在心底也不想做疯子。”
宁启帝感慨道:“这样的事情,朕没有想通,竟然是被你点醒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到了这会儿,他是真的很欣赏眼前的年轻人了。
当他冷静下来,真正去想那些事情的时候,竟然能够看到绝大部分人看不到的根本。
这种天赋,本就是大多数人不具备的,甚至于比他拥有这么强大的天赋还要罕见。
“可你还是有可能死。”
宁启帝说道:“朕不会有留手的想法。”
顾泯说道:“可您心里有了这些念头,我活下来的可能就多了一分。”
宁启帝没说话,只是看着顾泯的欣赏,又多了一分,原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实际上在顾泯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
这让宁启帝很意外,因为这本不该发生。
而且他也很明白,自己越是对顾泯多出一分欣赏,那么之后真正动起手来,对方就更容易活下来。
宁启帝笑了笑。
他不担忧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产生怀疑,说起心性,他远远要比梁照坚定一万倍。
可以说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比他的心性更加坚定。
顾泯伸手放入怀里,不多时便拿出一片灰瓦。
那片灰瓦看着很普通,就像是寻常人家屋顶上的灰瓦一样,但依着大楚先帝所说,这却是国器。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灰瓦,想来那位道人是在道观的屋檐下捡来的,但父皇却说是国器,我知道这是父皇怕我害怕,给予我的信心,您挑在我大婚的日子里来找我,也是想要我有牵挂,牵挂不是毒药,反倒是激励人的东西,您也不想我死,所以我为什么要死?”
顾泯收回那块灰瓦,然后说道:“说到底,这天下是您帮我取到的,但如今不是千年前……”
“天下,如今是朕的。”
是的,哪怕你有千年谋划,哪怕你算无遗策,哪怕你如此强大,但如今这天下的主人,就是我。
我的命,也是我的。
宁启帝赞叹道:“朕曾想过许多次今天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一次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会这般有趣。”
说着话,他强大的气息流露出来,一直攀升,但最后却停留在了金阙顶峰。
顾泯如今也是金阙顶峰。
如果宁启帝拿出金阙之上的境界,顾泯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但如果他要这么做,那么他之前做那些事情的意义又在哪里?
所以他们两人,只会在相对公平的条件下进行这场战斗,这是顾泯一早就想到的事情。
“您之前说了很多话,姑且算是交代了遗言,可朕的遗言,还没交代。”
顾泯笑了笑,“想来您不会在意这么多的。”
宁启帝没说话。
顾泯也没说话,他只是化作一道剑光,就这么凭空消散。
第五百七十二章 硬扛天地
郢都,皇城大殿前。
凤冠霞帔的柳邑站在最高处,眼里充满了担忧,而在场间,各大宗门的修行者,则是看着还在天空巡游的那条白龙。
更多的柢山弟子们,也是充满了担忧。
苏宿坐在人群里,正在咬着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鸡腿,他大口大口的咬着,春月有些看不下去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现在你不做点什么?”
苏宿有些恼火的含糊道:“我能做点……什么?!”
两个姓顾的家伙,谁都惹不起,想要做些什么,只怕也不能做些什么,更无法做些什么。
咽下口中的肉,苏宿抹了把嘴,“小顾这家伙的事情我不管,但要是谁还要欺负他媳妇儿,我就算是……”
话还没说完,苏宿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个时候,他发现柳邑不见了。
……
……
大殿前那边聚集了无数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个地方,这边甬道处,已经失去记忆的那对夫妇,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以。
片刻之后,两人清醒过来,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到了对方身上穿着的帝袍和凤袍。
妇人有些担忧道:“这是怎么回事,这衣裳可不能乱穿!”
男人叹了口气,“我好像做了个梦。”
说起这个,妇人也想起了些什么,她也想起了些已经快要消失的记忆,看着男人说道:“我好像也是。”
说着这话,她就继续呆立在原地,穿错了衣裳的事情,也没怎么去想了。
直到顾泯从远处走来,来到他们身前。
看着这个一袭雪白帝袍的年轻人,妇人没有太过惊慌,反倒是眼里流露出一抹温柔。
男人也是十分感慨。
“让你们受惊了。”顾泯带着歉意说道:“稍候我会让人送你们回家的。”
远处,杨公公已经在那边等候了,等着送这两个人回家。
说完这句话,顾泯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妇人没急着开口,倒是那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皱眉道:“好像有个人,有句话要对你说。”
顾泯微笑道:“请说。”
男人皱起眉头,努力去回忆脑海里残留下来的那些记忆,很久之后,才轻声说道:“他说那块瓦片其实不是什么国器,但想来不管如何,你都会以最大努力活下来的,就像是当初……一样。”
男人看向顾泯,有些疑惑的问道:“您都是这天下的皇帝了,还会有什么难关过不去吗?”
顾泯摇头道:“没有。”
然后顾泯又看向那个妇人。
妇人眼神温柔,虽然容貌早就不似当年,但顾泯还是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依稀的影子。
她摇摇头,然后温柔的说道:“要加油啊!”
顾泯点点头,然后不再他停留,转身便要走,但就在他转身的同时,那边的妇人忽然张口喊道:“阿泯!”
顾泯没转身,只留下一道雪白背影。
而后等到顾泯见到柳邑的时候,这位如今的大楚皇后连妆容都哭花了。
她坐在凉亭下,看起来委屈极了。
顾泯走过来坐下,打趣道:“我以前可没听说你这么喜欢哭鼻子,要是早知道,我就不娶你了。”
听着这话,柳邑抬起头,怒道:“你敢?”
顾泯无所谓道:“朕是天下共主,大楚皇帝,有什么是朕不敢的?”
柳邑眉头挑起,看着就像是两片柳叶,“我还没想到,你有这么了不起。”
顾泯叹道:“当皇帝,本来就了
不起。”
柳邑冷声道:“真有这么了不起,那你敢不敢不要死?”
顾泯没说话。
其实当皇帝哪里有这么了不起。
柳邑伸手拉过他的衣袖,又哭出了声,“你知不知道,当初你被萧启一戟打穿的时候,我有多伤心?”
顾泯皱眉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老是说什么。”
那个时候在北海的那处战场,顾泯和萧启还有一众的北戎天才大战,险些身死,当时或许要不是柳邑,他还真就死了,那是顾泯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甚至于或许可以说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
柳邑哀求道:“你不要死好不好?”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
他原本是有很多话想要说的,那些交代,关于天下和关于天下之外的事情,但如今,还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要让他现在对柳邑说,我可能真的活不下来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这样未必也太残酷了。
但这一场大战,他的确很没有把握,哪怕他知道宁启帝是不想他死的,但对方也肯定不会在那场大战中放水。
所以一时之间,顾泯什么都没说。
他低下头,看了看在往前爬的一条毛毛虫。
很多人不喜欢毛毛虫。
因为很多人觉得这毛茸茸的虫子长得不好看,但是大多数人都喜欢蝴蝶。
毛毛虫和蝴蝶的区别,只是时间。
还有一个茧。
“我可能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条虫子。”
顾泯顿了顿,继续说道:“可他不愿意我是条虫子。”
柳邑止住眼泪问道:“你从来都不是虫子。”
顾泯摇了摇头。
然后他站起身来,看着柳邑说道:“我会回来的。”
柳邑死死拉住他的衣衫,不愿意放手,她不知道,这一次放手之后,会不会能够再次见到眼前的男人。
她这辈子只喜欢这一个男人。
顾泯有些无奈,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茶糕,递给柳邑。
柳邑犹豫了许久,然后接过了茶糕。
也松开了手。
顾泯朝着凉亭外走去,然后站在春光里。
……
……
宁启帝回到皇城里,来到众人的目光里。
这位千年前的大宁皇帝,修行界里最神秘也可以说是最强大的修行者以一身雪白帝袍加身,缓慢朝着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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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在他前面的那些修行者,都如同海潮退去,没有谁敢拦在他的面前,没有谁敢阻拦他前行的步伐。
甚至没有人敢说话。
白玉尘站在人群里,身侧三尺已经寒冷异常。
这位北海之主,一身气势强大无比,那柄从不轻易示人的冰魄刀,如今已经出现在了掌心。
宁启帝瞥了这位北海之主一眼,淡漠道:“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说罢,他一拂袖,一道磅礴气机蓦然涌出,强大气机直扑白玉尘,后者刹那之间便一刀递出,刀身上冰雪覆盖,威势极大。
但还是在刹那之间,便被那道强大气机撞着朝天空飞去,再也不见。
如果说之前众人还对宁启帝的境界战力有所质疑的话,那么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对于宁启帝剩下的只有深深地敬畏。
北海之主白玉尘,那可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修行者之一,可就这么简单的就被宁启帝击飞,不见踪影,这得是什么样的境界,才能有这般强大到逆天的战力?
一片
鸦雀无声。
“你们还不走?”
这句话是对梁拾遗和女子剑仙说的,两人的境界也早就到了金阙之巅,算是可以跨过这道门槛了。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对视一眼,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梁拾遗挑眉道:“你叫我走我就走?”
宁启帝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要不就是死。”
不走就是死。
这没什么道理,只是宁启帝给他们的选择,这个选择很不讲理,但想来世上的人,也没几个人胆敢反驳。
梁拾遗喟然叹道:“老子可是剑仙,怕死?”
宁启帝笑了笑。
女子剑仙没说话,只是转身朝着天幕飞去。
她很明白,对方完全没有说这些话的理由,直接像是打发白玉尘一样打发两人也可以,之所以说这话,或许是顾忌自己是女子的缘由?
但不管是什么,既然开口了,那说走,便走就是。
梁拾遗摇摇头,“等老子再修行几年,回来一剑劈了你。”
他说这话,没有半点色厉内茬的感觉,在场众人也能想得通,眼前那位大宁皇帝至少修行千年,梁拾遗和他比起来,吃亏太多。
宁启帝微笑道:“话这么多,一般活不了太久。”
梁拾遗不再理会,化作一道剑光,去追逐那女子剑仙。
“都退下。”
威压的声音传来,很多人心神恍惚,所有人此刻都看着那道背影,有一刹那,几乎便把他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主人。
他虽然不是如今天下的主人,可这道声音传来之后,他们都生出一个认知,要是这个时候不走,是真的要死的。
在这个念头的加持下,众人或快或慢的转身,朝着皇城外走去。
大楚百官那边,宰辅许然招了招手,让一众百官尽数离去,而修行者们的速度更快,很快便只是剩下了柢山和归剑阁的剑修们。
苏宿拍了拍手,朝着柢山那边吼道:“走了!”
柢山剑修们都面露难色,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抛弃他们的小师叔,他们比其他修行者要更在意自己的小师叔。
阿桑拉着洛雪手臂,朝着皇城外走去。
她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小师弟死在这里,但是自己小师弟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
那么,走了就是。
“大师伯!”
宋宁张口,只是没有下文,便看着阿桑摇头。
他咬了咬牙,“走!”
……
……
一群修行者朝着皇城外而去,宁启帝便来到了大殿前。
这座大殿,和千年前那座照天城的皇城大殿要小不少。
宁启帝没有看到熟悉的样子,也没有生出什么情绪。
但是此刻的他,谁又敢说他不是皇帝呢?
一千年了。
宁启帝摇了摇头。
忽然,天上一道耀眼白光划过。
整座皇城,剑鸣声四起!
无数还未离开皇城的修行者们纷纷抬头,看向天幕。
那道白光极快,在刹那之间便越过众人头顶,看方向,便是落向那边大殿!
剑意充斥天地,杀伐之气,浓郁到了极点!
“那是……”
众人惊骇开口。
在人群里,苏宿高兴大喊,“小顾,好样的,砍死他啊!”
——
今天保底四章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天地剑光
一颗雪白彗星,直直撞向那位千年前的绝世帝王。
这是顾泯向命运的抗争,发起的最有力量的冲击!
在世间流传的道理,唯有一条不管多少年,都一样是有道理的,那就是拳头最大的人,永远都是对的。
谁觉得不对,那就打死谁!
宁启帝转过身,看着那颗雪白彗星,然后看着他撞向自己身躯。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身躯撞得离开地面,朝着大殿飞去。
大殿的门,在刹那之间被撞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进入大殿!
一片白玉铺就的地面,在刹那之间,快快碎裂,然后成为齑粉。
在那皇位之前,顾泯止住身形,宁启帝则是泰然的坐了上去。
他还是那般从容,就像是这千年之间的每天一样,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宁启帝这位绝世强大的修行者有什么心情上面的波动。
真正平静的人,无外乎两种,要么是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让他没有上心的必要,要么就是所有事情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毫无疑问,宁启帝肯定是属于后者的。
顾泯不理会这么多。
以强大气机凝结地面粉尘,聚集而成一柄锋利异常的尘剑,一拍剑柄,尘剑掠过,斩开空间,带起极大的威势撞向宁启帝。
宁启帝的鬓发被剑气搅动,可那以往锋利无比的剑气,在这个时候,竟然没有半点能够让他的发丝断裂。
看着那柄剑来到眼前,他没有起身,更加没有什么慌张,只有一拳!
千年之前,他开始修行的时候,什么都想学,他天资又那么强大,所以不管学什么,都有着极为出彩的地方,等到了一统世间,将那世间各大宗门的道法典籍都看了一遍之后,他便成了全知全能的修行怪才。
只是对他而言,千百条路,无非都是为了走到终点,他从来没有特别喜欢哪样的修行法门,等到了最后,他举世无敌之后,便什么都不再用,不管是法器还是刀剑,都不再动用。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只有一拳!
一拳砸向那柄尘剑,在刹那之间,仿佛天地都停滞片刻,强大到了极致的气机和那磅礴到了极点的剑气相撞。
天地之间,先是极致的沉默,然后便有了极致的响声。
仿佛天地之间,有人重重在一个极大的大鼓上狠狠敲了一下!
尘剑在顷刻便被砸碎,那些尘土直直落下,变得无比微小,但却没有任何一粒尘土四散,仿佛所有的尘土都有万钧力量,除去笔直地落下之外,别无选择!
事实上,在这些尘土落下的时候,地面也的确出现了一个深坑。
宁启帝摇摇头,没有说话,第二拳,已经来了。
顾泯裹挟碎木而成的第二剑,还尚未成形,便被宁启帝一拳砸在剑尖上,只是瞬间,这柄剑再度碎裂。
顾泯被强大的气机击中胸膛,直接撞碎了大殿的墙壁。
还没等顾泯在外面站稳身形,一怔阵响声传出,刹那之间,那座皇城大殿,彻底倒塌,只剩下烟尘四起,一片废墟。
那个地方,算是大楚王朝最为重要的
地方,竟然在这个时候,刹那之间便倒塌下去,只怕不管是换做哪位皇帝,都要觉得极为丢脸。
可顾泯这会儿顾不得担心这个。
因为在很快之后,宁启帝便涌了出来,一拳再度砸在顾泯胸膛上。
顾泯又只能朝着身后继续飞去。
半刻钟后,这位大楚皇帝几乎将皇城里大大小小的所有建筑都撞了一遍,今天之后,可能工部的官员来勘验重建的时候,便要愁眉苦脸,至于户部更是如此。
因为不知道得拿多少银子出来。
不过一味被动挨打的局面,并没有让顾泯受太重的伤,毕竟他的身体无比坚韧,更是走出了一条天地之外的人道,这一点或许才是他和宁启帝最为不同的地方。
宁启帝再怎么强大,也是在天地之间的,而顾泯却是不然。
又过半刻钟,半座皇城都成了一片废墟,顾泯被一拳击中,撞出皇城,落到了一座小院里。
小院里正有几个孩子在捉迷藏,忽然看到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撞破了自家的院子,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便哇哇大哭起来。
顾泯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家里便有一对夫妇紧张得跑了出来,那男子一身读书人打扮,而女子则是手里还拿着一根擀面杖。
等到看清顾泯面容,男人立马跪下,然后哭丧着脸问道:“陛下今日不是大婚吗?”
顾泯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那边门口挂着的灯笼,打了个哈哈。
妇人埋怨道:“陛下要打架,怎么也得选个宽敞的地方吧?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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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心想,那皇城这么宽,可也不是没够用嘛。
他歉意一笑,掠向天空,只是才到一半,便又被宁启帝一脚踩落。
再次重重摔下,将小院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洞。
这次妇人才捂嘴道:“陛下要保重龙体……”
顾泯叹了口气。
“会有工部的人来帮你们修院子。”
说完这句话,顾泯仰头喊了一句,“烛游!”
最开始并未提剑,所以到了这会儿,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顾泯本是想走那种养气之后,递出惊世骇俗的一剑,但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要是这会儿自己还不动剑,等到自己想要动剑的时候,八成就是动不了剑了。
那到了那个局面,有没有剑,还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死了。
顾泯跃上一座高楼,一身雪白帝袍尚未破去,体魄也没有重伤,只是之前几拳,多多少少有些让顾泯灰头土脸。
宁启帝落在另外一座高楼上,平淡开口,“朕还以为你当真有这么蠢。”
一道琉璃剑光从天而降,落到宁启帝头上,后者一挥袖,驱散剑光,不过剑光虽说刹那消散,但片刻之后,烛游剑尖已经落到了他的掌心上。
这柄柢山至宝,如今可算是世上最锋利的剑,抵住宁启帝掌心,但再也未能前进分毫,反倒是剑身渐渐弯曲,而后竟然到了一个极为夸张的程度。
剑尖几乎要和剑柄贴合。
可即便是这样,烛游一样没有折断。
这柢山至宝的坚韧程度,已经经受住了考验。
顾泯朝着宁启帝掠去,但才起身,烛游便被宁启帝击退,顾泯接住烛游,被巨力带着又落回高楼上。
烛游微微颤鸣,有些畏惧,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和不甘。
能够和这样强大的人物交手,是烛游历代主人都无法做到的。
强如晚云真人,提起烛游的时候,横推天下,也没有遇到过太过强大的敌手。
顾泯握住烛游,剑气流泻,如同长河一般的剑意涌出,让烛游再次嗡嗡作响。
剑尖处的剑气大作,涌向天地。
顾泯脸色如常,然后递出一剑,那些剑意和剑气都没有流出,好似一个刚刚习剑的剑修,在这里平静的递出一剑,那么普通那么平凡。
宁启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负手而立的他,也不在负手。
开战到了现在,不算是最开始顾泯撞向他的那次,这才是他第一次觉得要慎重对待的第一次。
天地之间,用剑者数不胜数,为何顾泯能够越过一众前辈,站在最高处。
难道只是因为他有那么多的奇遇而已?
他是真正的天才,而不只是庚辛剑主的这么一个身份而已。
这一剑,让万物都安静下来。
颇有一种,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的气魄!
天地之间,剑鸣声大作!
顾泯大笑道:“看剑!”
这一刹那,顾泯无比洒脱,也无比自信。
宁启帝脸色不变,卷起大袖,无数道光华在这里汇聚,天地之间雷鸣之声连绵不绝,万里无云的景象再度变化,雷云堆积而起,积压而来。
仿佛天地,在此刻都被笼罩!
整座郢都,都暗了下来。
顾泯仰着头,最后递出那一剑!
磅礴剑光突兀而生。
整个郢都的人,都能够看到那一道剑光,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生起,然后斩开天幕上的黑云,斥退雷云。
一条雪白长线,蔓延而去,一条如同琉璃一般的剑气长河,在天幕之中流淌,天光落在上面,熠熠生辉。
一片雷云,在刹那之间,被斩开变成两半。
那些四散而出,但并未离开郢都的修行者看着这一幕,感受着空气里的剑气,都激动不已。
尤其是苏宿,随手拿起身边小贩贩卖的果子,咬了一口,咧了咧嘴,不满道:“这玩意儿还没熟,你都敢卖?”
小贩早就被这些景象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哪里还会搭话。
随手丢了生涩的果子,苏宿赞叹道:“果然是小顾啊!”
话音未落。
那被斩开的雷云聚集到了一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里面雷电奔腾,片刻之后,更是有一道十分粗壮的雷电落下人间!
看到这道雷电,众人脸色难看,骇然无比。
但紧接着,还有一道剑光从大地升起,迎上那道雷电。
一人之力,硬扛天地!
第五百七十四章 那剑
北海海底,王座之上。
那个被称为氏的男人看着眼前,一片涟漪荡开,正是郢都城里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
顾泯和宁启帝的那场大战,尽数收入眼中。
在他身侧,那个女子也在看着这场大战,依着她的境界来看,两人这场大战其实和孩童玩闹一般,但她依然皱着眉头,尤其是看到顾泯以剑光去对抗那道雷电的时候,女子甚至惊叫道:“怎么可能?!”
氏赞赏道:“这才是希望的种子,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做这么多?”
女子还是不可置信的说道:“这不可能!”
她是一株草化作的人形,在彼岸那边,有一个明确的称呼,那就是妖,这天地之间的妖物,不管是一株草一朵花,还是一条狗一只狼,化形之后,或许可以什么都不怕,但是对于天地,无比敬畏。而这种天雷,便是天地的威势体现,以至于在彼岸那边,有些宗门为了对付他们,修行的便是雷法,这种携带天地之威的道法,是它们这些妖物最不愿意面对的修行者。
天地正气,可镇妖邪。
这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虽说它们这样的妖物害怕天地之威,这并不是说一般的修行者便可无视了,说句实在话,只要是沾染天地两个字的,便不好招惹,但她没有想到,引动天雷的宁启帝虽然将境界已经压制在金阙巅峰,但他实实在在却用的是金阙之上的手段,有这天地之威加持,一般人,定然是顷刻之间便会死在这天雷之下,即便是顾泯这样的金阙巅峰强者,也定然重伤。
更何况是顾泯这般挑衅天地的举动。
朝着天地出剑,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她不知道,实际上顾泯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氏笑道:“天地之间,万物都在天地中,人也是如此,可人有灵,即便再弱小,却也如此,他在天地之中走出了一条人道,这便是他的不凡之处,他注定不同,或许千秋大劫里,他便是那个变数。”
“人道?”女子喃喃自语,她从未想过那个年轻人有什么不凡之处,在这之前,她只是隐约发现宁启帝和自己身侧的这个男人有着绝对不凡的属性,但是没有想到,这个世间最不凡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年轻人。
“你在彼岸这么多年,可曾有一次绝对自己距离天近过?”
站在高山之巅,自然要比平原上离着天更近,但即便如此,再怎么往上爬,天还是那么远。
“有的人一辈子都在追寻那虚无的天道。”氏缓缓道:“长生法,他们说是与天地相同。”
“与天地同寿。”
“即便是我,也这么想。”
氏看着眼前的画面,感慨道:“或许我们自始至终都不该朝着天空做那些无谓的努力,而是应该朝着前走。”
他有些感慨。
女子脸上思考的神色越来越浓郁,她从来没把这里当作个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从宁启帝和这个男人见到她之后,她才后知后觉,或许整个彼岸,都没有这里更奇妙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想不通。
氏伸手指了指前方,微笑道:“但愿那个孩子能够活下来。”
……
……
那看似恐怖的天雷,在一瞬间便将那道剑光吞没,然后轰向郢都,刹那之间便轰出一个深数百丈的大洞。
就在所有人都在感慨天地伟力的时候,一道雪白剑光再度在郢都城里生出,竟然在片刻之后便蚕食了不少雷光,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剑光竟然渐渐开始反压天地,涌向天空。
直面雷云!
宁启帝看着这一幕,没有惊异,仿佛早就能够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雷光中,顾泯一头黑发如瀑,手中烛游迸发出强大而凌厉的剑光。
顷刻而已,形势便有很复杂的转变。
顾泯在雷光中,扛着天地之威,冷声道:“开!”
剑光再度大作,终于抵达雷云之下,然后一剑挥出。
斩开。
雷云被肉眼可见的分成两半,然后露出光明!
郢都城里压抑的气氛,散去不少。
原本以为这一剑之后,顾泯也该精疲力尽,但谁都没想到,下一刻,一道更为浓郁的剑气迸发而出,涌向宁启帝。
宁启帝脚尖一点,身形拔高,与此同时,他脚下的那座高楼,被剑光毫不留情的彻底摧毁。
没有那种一切为二,更是更为暴戾直接轰碎!
宁启帝身形一散,原本自己所在的半空,瞬间被剑气撕碎。
但当他的身形再次在别处凝结的时候,一柄剑出现在了他胸前,剑尖吐着寒光,宁启帝有些恍惚,好似是在思考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位置的。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那剑尖。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伸手的同时,那剑身上的剑气就绞烂了他的手掌,露出那如同白玉一般的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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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的大修行者,身躯经过无数次淬炼,早就比金玉更加坚硬,但在这一剑之下,也是出现了丝丝裂痕。
宁启帝松手,那只手掌上的血肉,以一个骇然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片刻之后,便已经复原如初。
然后又握紧拳头。
宁启帝来到顾泯身侧,一拳砸出!
顾泯身形一顿,气府遭受重创,在刹那之间,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宁启帝一拳之后,收回拳头,并没有继续追杀,反倒是笑道:“那一剑不错,不过还差一些。”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剑,沉默了一会儿,“本来就没那么简单。”
这一剑虽然没有能够重创宁启帝,但是至少也给予了顾泯信心,他是完全有可能胜过宁启帝的,哪怕可能只有那么一点,但其实足够了。
紧接着,不等宁启帝动作,顾泯的第二剑又来了。
雪白剑光出现,仍旧是那般耀眼。
宁启帝身形一顿,朝着天
空掠去,顾泯握住烛游,紧追不舍。
一前一后。
杀机重重。
云海之中,有剑光不断出现,而每次出现,便会将一片片云彩切割开来,只是身在如此浓郁的剑气中,宁启帝没有任何的伤势出现。
这场大战,从之前顾泯的一直被动挨打,到了如今,渐渐有了些势均力敌的样子。
说起来宁启帝虽然有千年修行,算是十分有经验,但有些事情,并不是时间长远便可以的。
伸手抹过一道剑光,却没有注意到另外一道剑光已经斩开了自己的衣摆,宁启帝低头瞥了一眼,皱了皱眉。
然后他大袖一卷,一道道磅礴的气机从中涌出,郢都城皇城上那条白龙游动而来,张口迸发出阵阵惊天龙吟!
宁启帝这位千年之前的绝世帝王虽然此刻将境界压制到这里,但那些手段层出不穷,还是要比顾泯更强。
顾泯举剑,斩开数道磅礴气机,身形瞬间掠过,在半空中和宁启帝再度相撞。
烛游锋利,却还是未能将剑尖刺入对方心口,而宁启帝看着顾泯,眼里也没有什么情绪。
他摇了摇头,“还不够。”
然后一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出的气机,便直接击中顾泯心口,在刹那之间,将他直接打出郢都!
顾泯如同一道流星,坠落大地。
宁启帝不停歇,身形一动,追杀而去。
似乎真是如他所说,在这场大战中,自己不会留力,只会倾尽全力的一战。
地面上,顾泯在被砸出的坑洞里站起来,仰起头,看向掠来的宁启帝,举起剑的同时,对方已经撞向他。
轰的一声!
一道道强大的气机从两人之中散出,波及整座郢都!
郢都城所有的建筑,在这道气机之前,都显得无比脆弱,离得近的,纷纷断开,离得远的一些,也在上面留下了些痕迹。
整个郢都,仿佛地动了一般。
宁启帝化拳为掌,一掌打在顾泯脑门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掌之下,顾泯的头骨将会在这里裂开,然后结束这场战斗。
可惜事情并没有如同宁启帝想的那般顺利。
那一掌落到顾泯脑门上,只有轻微的碎裂声,宁启帝有些惊异的看向这个年轻人,他的身躯,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这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可下一刻,宁启帝这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道剑气,冲霄而起,涌向天幕!
磅礴剑气,让他都选择后撤数步。
烛游脱手而去,掠向天幕,剑柄处带起一道绚烂剑光,如同凤凰的尾翼一般!
天地之中,冥冥之间,有一道浩瀚剑意生起。
天地之间,大放光明!
——
首先给大伙道个歉,昨天说保底四章,结果写着写着睡着了,我也不是不要脸之人,昨天没能成的今天来
第五百七十五章 此剑
天地忽然暗了下去。
但刹那之间,便又大放光明。
原本是天光微现,无比正常的白天,如今却是一片蓝光,覆盖天幕,修行者们抬头看去,只觉得剑光刺眼,锋利无比。
只有那些强大的修行者,才能透过那些剑光,看到那些光到底是什么。
“那是属于剑修的星海!”
如今已经是归剑阁阁主更是一位剑仙的苏宿淡然开口。
那片蔚蓝的星海,是属于剑修的星海。
每一个剑修,从开始练剑开始,便会在那片遥远的星海里点亮一颗剑星,而此刻那片星海里那些正在坠落的星星,便是在告诉世人,它们的主人已经故去了。
剑星和剑修在冥冥之中被一根看不到的线连接在一起,剑修境界若是足够强大,那么属于自己的那颗剑星,自然而然也会变得极为璀璨明年,如果剑修故去,那剑星也会随即坠落。
就像是当初老府主姚错死于顾泯剑下的时候,有的剑修便明确的看到了一颗极为璀璨的剑星坠落。
那片星海只有剑修才能看到,但如今却出现在了郢都城的天幕上。
无数剑星,或明或暗,悬挂星海,各有风采。
但不管是哪颗剑星,不管如何明亮,却都不能让人一眼便注意到,只有那颗白色的剑星,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夺去人们的目光。
“那是……庚辛剑星。”
万千星辰之中,唯独这一颗,是白色的。
也唯独这一颗是最明亮的。
剑星和剑主的修为挂钩,那颗庚辛剑星最为璀璨,这也说明了他如今是天下剑道第一人的事情,并不假。
顾泯庚辛剑主的身份,早就举世皆知,但是没有多少人能够看到他的剑星。
除去剑修之外,更是不可能。
但如今,大家都看到了。
看着这一幕,有些见证过当初郢都城一战顾泯引动星海剑光斩杀月狼场景的修行者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初顾泯还不是金阙境,便能够引动天地剑光斩杀月狼那个金阙初境,如今他已经成了金阙巅峰的绝世剑仙,要是再度引动天地剑光,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只怕整个世间,也只有宁启帝有资格能让这位天下共主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换句话说,若不是宁启帝强大到了这个地步,何至于要顾泯引动天地剑光这样的手段去应对?
看着这一幕,许多人期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
……
宁启帝看着天上那些蓄势勃发的剑光,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当初的事情他听过。
顾泯是天下共主,是所有人的皇帝陛下,而庚辛剑主的身份,便也相当于是剑修中的帝王,能够驱动那些剑星落下剑光,诛杀敌手,也就不足为奇。
不过和宁启帝之前引动天雷不同,顾泯虽然也借助外力,但却不是借动的天地之力,而是剑星之力,换句话说,本质上还是借的人力。
宁启帝面无惧色,笑道:“来试试。”
顾泯不说话,但星海里的剑星纷纷绽放光芒,一颗又一颗的星星在这个地方瞬间闪亮,然后千万道剑光齐齐汇聚,在刹那之间,便已经迸发而出,在半空之时,这些剑光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无比的剑光,无比浓郁的剑气撕开前面的一切阻碍,在片刻之后,落入郢都!
落到宁启帝头上。
只是顷刻之间,宁启帝便被这道剑光吞没。
这道粗壮如同千年老树的剑光,在刹那之间便将郢都城轰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坑洞。
而宁启帝的身影,再也不见。
“结束了?”
有修行者喃喃开口。
刚才那道剑光落下,恐怖的声势让他们都无比畏惧,所有人都在想,要是自己置身其中,大概也就是真的死了吧。
可那毕竟是宁启帝?
如果说就这么落幕,他们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总归不会觉得太过离谱。
因为那道剑光,太强太强。
但下一刻,顾泯便看向远处,身形瞬间消散,掠向远方。
……
……
距离郢都百里之外的山林里,顾泯发现了宁启帝的身形,因此便有毫不犹豫的一次相撞。
磅礴气机荡开,毁去一片山林,无数树木倒下,变成碎木。
在满天的树叶里,两人对立。
顾泯提着烛游,鲜血从手臂上流出,顺着剑柄流到剑身上,最后滴落大地。
而此刻的宁启帝,也没有之前那般从容,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道骇然的伤口,里面有无数剑气绽放,让他一时之间并不能将其愈合。
他若是展现金阙之上的东西,自然能够将这些东西祛除,但既然说了是以金阙巅峰而战,那么宁启帝便不会做些什么。
“你的那一剑,足以斩杀在这个世间的任何人,可今日之后,你的敌手每一个都要比他们强大百倍。”
宁启帝淡然道:“引动剑光,可若是到了彼岸就引动不了怎么办?”
说着话,他飘然而至,来到顾泯身前,一只手伸出,掌心便落到了顾泯的胸口。
按道理说,顾泯应该和之前一样,在这里被震飞出去,不管是像一颗坠落的石子,还是断了线的风筝。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但却没有。
现在没有。
顾泯的身躯摇晃了一番,他手中的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宁启帝身前,锋利的剑尖抵住宁启帝的胸口,然后顾泯用尽全力一推。
噗呲一声。
那是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
宁启帝身躯第一次被刺破,那些鲜血流了出来,顺畅的就像是滴落的水滴一般。
他低着头看了两眼。
顾泯握剑的手很用力,仿佛一旦没有尽全力握住,那么这柄剑就会被从宁启帝的身体里弹出来。
顾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
宁启帝向后退去。
一步之后便脱离了烛游,数步之后他便不再后退。
那个伤口上面有着缠绕的剑气,很是麻烦。
宁启帝没什么在意的,他想了想,然后挥了挥手,脸上的骇然伤疤不见了,胸前的伤口也消失了。
这位千古一帝,看向顾泯,轻声道:“你哪里能够赢得了朕?”
顾泯捂住手臂上的伤口,摇头道:“既然都是金阙,我就不会输。”
同境之中,顾泯和不少人都有过交手,但却没有一次落败,即便是早期面对梁照,那也是平分秋色,不曾败亡。
宁启帝淡然道:“希望真是如此。”
话音未落,两人便各自前掠,又一次的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直接将整个大地,都撞出了一道裂痕。
两道白色的身影,落入了裂痕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大地开始震动,大片大片的裂痕开始出现,这原本是平原的地方,如今有些地方凸起,有些地方陷落下去。
忽然,一处裂痕之中,有一股洪流涌出,那浑浊的河水里,带着数之不尽的剑光,也带着一条白色的长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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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在水中。
片刻之后,一片湖泊出现。
两道身影站在湖畔,看着对方。
也只是瞬间,湖泊中间忽然炸开,有数道水柱出现,直冲天际!
又是瞬间,水柱瞬间消散,满天都是水花,仿佛天地之间,下了一场大雨。
有些水落回到地上,有些并没有。
没有的那些水,变成了一柄又一柄的水剑,铺天盖地,如同万箭齐发一般涌向宁启帝。
声势骇然!
顾泯握住烛游,递出一剑。
就在万千水剑之后。
宁启帝招手,白色帝袍展开,在顷刻间便放大了千万倍,就像是一个极大的罩子,将那些水剑全部都笼罩其中。
他看不到顾泯,因为被白色的帝袍挡下了。
但他却看到了一道极为炫目的光彩。
那还是剑光。
是的,这场大战开打到现在,宁启帝已经看到过无数次剑光了,但这一次,他还是看到了不同的剑光。
那是一道绚烂而又决绝的剑光。
仿佛顾泯毕生的所有剑道,都在这一剑上。
这一剑,承载了太多。
宁启帝有刹那失神,他无法理解,到了这会儿,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还会这么冒失?
难道只是因为年轻?
的确年轻会有无限可能,但怎么来说,年轻也不该如此冒进。
下一刻,一道剑光撕开雪白帝袍,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宁启帝的脸。
看着那柄剑,宁启帝眼里有些欣慰。
第五百七十六章 剑心通明
那柄剑在一片光芒中剑气暴涨,带着一往无前的姿态,撕开雪白帝袍,第二次穿透宁启帝的胸膛。
顾泯握住剑柄,大口喘着粗气,很认真说道:“你要是还不输,我真没有下一剑了。”
宁启帝微笑看向他,“这剑不错,但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他的整个身躯轰然散开,化作了一粒粒光,涌向别处,重新组合。
原来顾泯之前倾尽全力递出的那一剑,刺中的,并不是宁启帝真正的身躯。
看着毫发无损的宁启帝,顾泯有些泄气。
宁启帝往前走来,每一步都踏出一片涟漪,等到临近顾泯的时候,已经是天地之间,满是涌起的海水了。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海上。
顾泯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东海还是西海,亦或是南海。
“杀人是精巧事情,不是想当然的事情,你年轻,有很多借口和理由,但是再多的借口和理由,都抵不过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命,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
顾泯沉默了。
这句话完全没错,不管如何,他都应该知道,自己的命只有一条,若是冒进,若是太过自负,都是会丢掉的。
什么都可以从头来过,但是性命丢了便是丢了,怎么再来过?
宁启帝笑道:“不过人还没死,一切都有机会,何必困扰?”
顾泯握紧了手中的剑,轻声道:“也是这个道理。”
……
……
春风过危城。
好好的一座郢都,如今已经被打得残破不堪,即便是苏宿这样的外人,也觉得实在是可惜。
他咬着一个野果子,朝着城外走去。
却碰到了一袭黑袍。
多日不见,梁照的脸色要比之前难看不少,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沧桑。
今日是大楚皇帝登基,天底下有名望的修行者都来了,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动的,但是唯独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成为了剑庭掌教的梁照,并未出现在这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也不敢来的时候,他却来了。
不说大楚和大祁的矛盾,光是梁照和顾泯两人之间,也会有完全都不可调和的矛盾。
苏宿看到梁照,却不怎么意外,好像他早就想到了,这个家伙会出现在这里。
“他很了不起。”
这是梁照对顾泯的评价,像是这么多年的总结,也像是只说的这件事。
总之不管是说的什么,都让苏宿听出了敬佩的意思。
像是梁照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苏宿认识里的梁照,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我在很久之前,便知道那位还活着了。”
梁照抬头看向那些已经倒塌的建筑,平静道:“我到现在,都提不起和他一战的想法。”
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比别人弱,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是说了。
苏宿讥笑道:“你从来都不如他,自始至终都是。”
梁照笑道:“你不也是不如我吗?”
苏宿一时语塞,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好像也发现这就是事实。
他和梁照交手这么多次,没有一次是胜过对方的。
“他娘的,要不来试试?”
面对梁照,苏宿虽然不敌,但是绝对不会缺乏拔剑的勇气。
梁照没有理会他,只是朝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感慨道:“即便都在金阙的框架里,可谁又能胜过他呢?”
这个问题,苏宿想回答,但是还没等到他说话,已经有声音响起。
“小僧觉得,他有可能。”
知禅不知道什么时候飘然而至,就在远处等着两人。
梁照朝着他点了点头,他在这世上,也就眼前的和尚算是他的朋友了。
两个人不知道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友谊,但这份友谊反倒是感觉很坚固的样子。
知禅看了一眼苏宿,笑道:“这么些年了,他一直都在创造奇迹,说起来,是没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到的。”
苏宿听着这话,脸色要好看不少,对于这两人,他的观感一般。
知禅说道:“若是人间遭逢大难,还有一人能够力挽狂澜,小僧认为,那人便是他。”
梁照没说话,只是在一处废墟里拖出一把椅子,然后坐下。
上面有些灰尘,他毫不在意。
“我是希望他活下来的,在这里我输了,但不见得我在彼岸会一直输。”
苏宿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在这里的失败会彻底击垮梁照,让他再也无法再继续前行,却没想到此人的心性竟然如此强大,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也没有任何的颓丧之意。
怪不得他能够一直和小顾纠缠。
知禅眼有笑意,看向苏宿说道:“苏道友倒是需要勤勉一些,修行路上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走,在这里停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苏宿面无表情。
他不想理会这个和尚。
但他这个时候很担心顾泯。
当然,同样担心顾泯的,还有柳邑。
在他们离开皇城的时候,柳邑同样也离开了皇城,
不过等到他们离开郢都之后,她并没有跟着出去。
因为她碰到了白粥。
这位名满天下的女先生,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这身装扮,由衷道:“你真好看。”
之前那位大楚太后也这么说过,但是两个人的区别还是不一样的,大楚太后是从婆婆看儿媳妇的方向来说的,而白粥则是另外一个方向,一个喜欢她男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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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邑眯了眯眼。
白粥说道:“你相信他今天会回来吗?”
柳邑忧伤道:“明天行不行。”
白粥有些意外,然后看了看她,“你都不算是最适合他的人。”
“那你适合?”
两个女人见面,尤其是两个喜欢着同一个男人的女子见面,难道气氛会很和谐吗?
想来并不会的。
白粥道:“你什么都做不了。”
柳邑回道:“你也是。”
白粥轻声道:“我真想做些什么。”
柳邑回道:“我也是。”
……
……
顾泯的剑在很长时间里都没能再碰到宁启帝的身体,而宁启帝的拳头却时常落到他的身上。
要不是他的身躯足够坚韧,只怕顾泯早就死去了。
但总是这个样子,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顾泯想了想,于是开始逃跑。
宁启帝不在意,他只是在后面追着,看似闲庭信步,也并不着急。
世间很小,尤其是对于这样的两个金阙强者来说,就更是如此。
小半日之后,两个人来到一片草原上。
这里很古怪,也很美好,因为这里漫山遍野都开着白色的花。
宁启帝微笑道:“你知道大宁为何尚白吗?”
顾泯说道:“南楚尚白是因为此色最为纯粹皎洁,好让历代君主都要做一个干净仁德的君王。”
那是写在史册里的东西,顾泯记得一清二楚。
宁启帝摇头道:“南楚尚白是因为大宁尚白。”
南楚是因为要追随大宁,那大宁又是为什么尚白呢?
这个问题,只怕没有多少人知道,即便是宁启帝,也或许不知道。
因为早在宁国建立之初,宁国皇帝便已经是一身雪白了。
这是很久远的事情,大概只有真正的老祖宗才明白。
顾泯没兴趣去探讨这些,他觉得这个地方不错,于是便递出了一剑。
宁启帝看着那一剑,有些开心。
第五百七十七章 好像输了
关心这场大战的人有很多。
北海底下的那个男人,皇城里的两个女子,以及在郢都城里的三个年轻天才。
当然,除去这些人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但没有谁比顾泯自己更关心自己。
他很不想死去,但也很难取胜。
对方很强,但如今既然已经受了伤。怎么都能寻觅到取胜的可能的。
他们一直战斗,去了很多地方,四海去了个遍,四海之外,也走过。
最后两人相撞,然后两人都倒飞出去,各自去了别的地方,顾泯需要些时间来回复剑气,而宁启帝想来也明白,在金阙境界里,顾泯没那么好杀,于是他消失不见,或许是在想别的办法。
顾泯来到了郢都城外的那座道观里。
那座名为天高的道观里,道人穿着缝补过的老旧道袍坐在田坎上,顾泯出现之后,就坐在他的身侧。
道人看了他一眼,淡然道:“那块瓦的确是我随便捡的。”
顾泯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有着最为真诚的笑意,“当时我就知道,咱们南楚连修行者都没几个,怎么会有这么了不起的东西。”
道人一本正经反驳道:“这话倒也不对,说起来没修行者,那我算什么?”
顾泯致歉道:“还是忘了前辈。”
道人摆摆手,对此并不在意。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个很俗气的问题,“那家伙不好打吧?”
顾泯摸了摸胸膛,那里已经有了一道伤口,不过一直被他压制了而已,“自然不好打,这种人物,本就该是无敌的。”
如果说世上真有人不管在什么境界都是同境无敌的话,那一定是宁启帝。
道人问道:“那你呢?他觉得好打吗?”
顾泯想了想,然后摇头道:“反正不好杀。”
道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但还是笑了起来,“我觉着你父皇才是天底下那个最自负的人,原本当初他只是个普通的皇子,却偏偏觉得世上谁都不如他。”
顾泯无奈道:“我可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道人说道:“我其实这辈子,从来没输过他什么,可唯独有一件事,我输了两次。”
顾泯安静等着下文,但道人就是不开口,这让他不得不问道:“是什么?”
道人笑而不语,只是顾泯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些不寻常的情绪。
既然得不到答案,顾泯也不愿意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宁启帝的气息已经在远处飘来,再停留下去,这座道观就要毁去了。
道人顺手从一旁的藤蔓上扯下一根黄瓜,递给顾泯。
春天不该有黄瓜,但他既然是一个金阙强者,能改变一些温度,让这些该在夏天出现的菜蔬出现在春天,又是什么难事。
顾泯看着那上面还有些细微芒刺的黄瓜,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给他。
道人笑道:“只是觉得你太紧张,也有些上火,吃根黄瓜,会好很多的。”
……
……
回到郢都的路上,顾泯吃着黄瓜,感受着这份甘甜,也想着很多事情。
最后一战,他还是想要将战场放在郢都。
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也是他待了很多年的地方。
快要临近郢都的时候,顾泯看到了宁启帝,他站在道路中央,很是淡然,就像是站在自己田家的老农一样。
或许还能用更为贴切的比喻,但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从始至终都把这天下当作自己的,不管身处何处,他都那般自然,这就是不凡之处。
顾泯咽下最后一口黄瓜,然后笑道:“我明白了。”
宁启帝看向他,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黄瓜可以降火,实际上是让我平静一些,我把这件事看得太重,反倒是失了真意。”
宁启帝特地在大婚的这一天找来,又给他说了许多事情,这一切的事情都堆在了顾泯的脑袋上,让他把这场大战看得十分重要,那些情绪都在脑子里,反倒是会让他出剑更慢。
就像是一个做豆腐做得最好的大师,突然有一天告诉他皇帝陛下要吃他做的豆腐,他自然要最为慎重的对待,但在做豆腐的时候想着这件事,大概不会让做的豆腐更好,反倒是会随时将豆腐捏碎。
“那些都是陷阱。”
是的,那些所谓的要选在今天,不是为了要让顾泯有更强烈活下去的欲望,而是为了影响顾泯的心境,那自然不是特意要顾泯在今天输,从而让他死去。
而是一种考验。
宁启帝对他的考验,从来都没停止。
这一场战斗的胜负当然是最后的考验,但在最后之前,却包含着诸多别的考验。
而那些考验,都需要顾泯交出完美的答卷,才能让他在最后的大战里胜出。
宁启帝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的是,那并不是你自己想通的,答案朕不太满意。”
“那是你希望看到的我。”顾泯说道:“或者说那是你给我安排的命运。”
沉默了一会儿,顾泯感慨道:“但你终究还是在这里,算错了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高兴。
仿佛赢下了对方一般。
宁启帝说道:“但结果还是那个结果,你又在开心什么?”
“不一样。”
顾泯盯着宁启帝,“如果一切都如你所算,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宁启帝摇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朕所算的,就是你的不确定性?”
前往郢都的路有很多条,宁启帝将顾泯放在其中一条上,想要他前往郢都,但他或许想的,便是顾泯会走在另外一条路上,同样前往郢都。
“但具体是哪条,你不知道。”
顾泯抬起头,“不用管你怎么说,我便这般想,我心通透,也就够了。”
宁启帝没说话,仿佛再也不愿意用言语再来误导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看着他,这对一个站在千年之前的那个源头的男人,看着千年之后这个末尾处的男人,大笑道:“既然如此,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杀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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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郢都城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声率先响起!
在无数修行者看向天幕的同时,郢都城里,所有剑修的佩剑,皆是开始颤鸣,境界不足的那些剑修,下意识去按住剑柄,但在顷刻间,长剑瞬间出鞘,涌向天幕!
苏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佩剑,爽快笑道:“去吧。”
那柄仙剑出自剑庭,也是顾泯相赠。
如今离鞘而去,带起剑气,席卷天地。
还有几位金阙,也放任自己佩剑离去,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自己佩剑表达的意思。
要一战。
这些剑,要为顾泯一战。
那位庚辛剑主,要统御万剑。
无数长剑在半空汇聚,排成一线,在刹那之间,便掠过天幕,涌向那条雪白长龙,仅是片刻,那条雪白长龙便被无数锋芒剑气斩下龙角。
龙鳞翻飞!
那些雪白龙鳞,片片落下!
白龙被剑气撕碎,万剑涌向别处!
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剑尖前。
伸出手掌,那数以万计的长剑,在刹那之间便悬停半空,再也无法前行。
但下一刻,天地之间,剑气再度大作!
宁启帝身形不再悬停半空,而是被长剑抵着掌心,朝着远处城墙坠落。
滚滚剑气如同九天长河将高大的郢都城墙撞出一个大窟窿!
这场扣人心弦的大战,起于郢都城皇城,如今看起来也要在这里落幕!
只是胜负,如今还是不知道是如何。
下一刻,顾泯身影出现,这位大楚皇帝,在长剑剑柄处站定,提剑掠过剑身,撞向宁启帝身躯!
两代帝王,各自时代的最强者,同样血脉里的两位最有天赋的男人,在这里再度相撞。
无比强大的气机瞬间炸开!
半座郢都城,无数的建筑,瞬间再度轰然倒塌!
好在之前大楚的官员已经疏散了这座帝都里的百姓,要不然就是这一下,整座郢都的百姓,便要死去一半!
这等强大的气机波及,一些境界不够,但又想在郢都观看这场大战的修行者,在刹那之间便是重伤。
苏宿拂袖,将一些气机驱散,但也很难彻底将其斩碎。
宁启帝苍白脸颊上涌向出一抹不寻常的红晕。
顾泯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由此可见,之前这一剑,双方实打实的较量,都是真的能在各自身上留下伤痕的。
长剑散开。
无数长剑,悬停于顾泯身后半空。
而和这边无比壮阔的景象比起来,宁启帝那边独自一人悬停半空,反倒是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朕一直觉得,旁人的,再好也是旁人的,你即便借来,又有什么用?”
这次,顾泯没有回应。
他心念一动,万剑掠走。
整座郢都城都能看到!
他在万剑之中,撞向那个曾经在心里仰望的千古一帝。
与此同时,他甚至还在前行过程中,转头看了一眼某处。
眼神温柔。
他的一生,所谓命运已经被人操控。
但每一步,都是自己去跨出的。
这难道,不是一种自在吗?
想到这里,顾泯那颗心中,再没有任何尘埃。
剑心通明说来简单。
可直到如今,踏入金阙如此久了,顾泯这才做到。
第五百七十八章 还是赢了
无数剑在这里掠过,尤其壮观,若是换做一般敌手,也就说杀便杀了,可是对面既然是宁启帝,如何有这么简单。
在一阵耀眼的剑光之后,万剑纷飞,坚韧一些的掉落回了各自原本的主人手里,若是材质不够好的,便直接折断成了两半。
看着手中的断剑,大部分剑修脸色难看,就像是家里死了人一般。
“今日在郢都城的剑修,皆可在柢山拿一柄寒铁所铸长剑!”
一道声音遥遥传来,顾泯早就对此有了准备。
听着这话,剑修们都露出了高兴的表情,毕竟谁都知道,柢山上有无数寒铁,自然也有无数的寒铁剑。
这寒铁多到了什么地步?
反正他们知道,当初顾泯甚至还组建了一支以寒铁作为甲胄的大军。
光是这份财大气粗的手笔,就足以说明柢山上寒铁,只怕真是数不胜数。
说完那句话的顾泯没有停下,他的身形再一次来到宁启帝身前,手中烛游剑气已经到了一个极度强大的地步。
粗壮如同婴儿手臂的剑气直接撞向宁启帝脸庞,宁启帝脸色苍白,显然已经不如当初,但还是伸手拂袖,将那道强大剑气彻底击碎。只是那些碎裂的剑气,并未就此消散,而是轰然炸开,强大剑气炸开,所造成的威势并不小,宁启帝微微蹙眉,大袖卷起,挡在身前,但还是被这强大的剑气给震的身形摇晃。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道已经炸开的剑气重新聚集,这一次,烛游剑尖在那些强大的剑气之后,抵住了宁启帝的胸膛。
这是很久之后,顾泯又一次距离击败宁启帝那么近。
宁启帝低下头,看着那已经抵住自己胸膛的剑尖,在这个时候,终于从眼睛里流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之前的战斗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在他的掌控之内,可如今这一次,没有。
在顾泯的剑没有抵住自己胸膛的时候,他没想过会在这里被对方递出一剑,所以说,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战斗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了。
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想过,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想要的顾泯,当然不是在这里看着他便知道他以后便会做什么,便要做什么,那些不确定性,其实才是真正的他想要的。
他不要一个能够看透的年轻后辈。
一切未变,便不能成事。
宁启帝有些高兴,然后想起了些事情,全然不顾那剑尖已经抵入了胸膛,血肉已经裂开。
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国皇子的时候,便经常在想,人这一生,到底做些什么事情才是有意义的,当时他身侧不乏有那么些名人高士,每个人的答案自然也就不同。有人说以后一统天下,建功立
业便是意义所在,有人说修行到了极点,与天地同寿,那就是了不起。
还有许多人说,若是每日都开心的过下去,也是有意义的。
一万个人有一万个说法,若是他当初能听下去那些话,那么他还会是今天的宁启帝吗?
后来他走过许多路,做过很多事情,一统世间,成了千古一帝。
当然,这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终点。
之后去到彼岸,所见所闻,才让他渐渐明白了什么事情才有意义。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阵疼痛感打乱了他的思绪,让他抽离思绪,回到现实里。
顾泯的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身躯。
宁启帝面无表情,身形却突然消散,然后再不远处凝结,这一次虽然让顾泯意外,但那身躯上的伤口却不假。
“你刚才在想什么?”
顾泯明显的感觉到宁启帝之前的气机有短暂的停滞,是因为他在想别的事情,在这么紧要的大战里想别的事情,换做顾泯自己,只怕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当然,即便是宁启帝,也不可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
他如今被利剑穿心,便是代价。
如今的他,看起来比之前要弱小得多。
但顾泯很明白,即便如此,这场大战也远远没有到了要结束的地步。
“朕什么也没想。”
宁启帝看了顾泯一眼,好奇问道:“朕只是想知道,你还有多少本事没有用出来。”
顾泯紧紧握住手中烛游,忽然问道:“到了这会儿,你觉得我的胜算有几分了?”
宁启帝摇头道:“一分也无。”
顾泯说道:“我不信。”
宁启帝笑而不语。
大概意思顾泯其实明白,既然自己不相信,又何必去问?
深吸一口气之后,顾泯也不管宁启帝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在,之前那么惨烈的境况他都撑过来了,如今他自然也不会继续停滞不前。
提剑前掠,甚至在半空中,都斩出一个黑色的空间。
一寸寸剑气在这里累积,最后快要临近宁启帝身前的时候,那些剑气已经浓郁到了极致。
这一次,宁启帝不躲不闪。
两人之前那些玄妙手段已经施展得足够多了,这一次,要来些不一样的。
于是在顷刻间,顾泯的剑便落到了宁启帝手臂上,席卷着那些凌厉剑气,如同一颗无比巨大的石头,要落在一片无比平静的湖中。
这一颗巨大的石头到底能够在湖面惊起多少波澜,其实就连顾泯
,也不知晓。
但很快,现实告诉了人们答案。
宁启帝的身躯立在原地,仿佛扎根了一般。
即便这一剑蕴含了无数玄妙的东西,可当落到宁启帝身躯上的时候,却还是就像是一丝晚风,一抹朝阳,甚至是一滴昨夜的夜雨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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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雷霆万钧,石破天惊,有的只是轻描淡写和不值一提。
顾泯也有些愣住了。
但片刻之后,他便笑了起来。
作为庚辛剑主,他能够明确的感受到,那些剑气,全部都涌入了宁启帝身体里去,而并没有消散。
那颗石头滚入了湖水里,湖面看起来平静无比,但谁都不知道那湖面之下,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这一剑不错。”
宁启帝赞叹了一句,然后张口,吐出剑气。
两人当面,无数剑气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因为隔得太近,顾泯根本没能躲过去那些剑气。
因此在刹那之间,顾泯的脸上就出现了许多伤口,其中有些伤口异常的深,甚至露出了骨头。
不过这骨头和宁启帝也差不多,都是近乎白玉一样。
剑气锋利无比,但奇怪的是顾泯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幻。
顾泯嘴角溢出血丝,问道:“没办法了吗?”
这句话说的很莫名其妙,但是宁启帝却是听懂了。
世上的事情,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说来说去,不过如此。
那剑气是顾泯的,不是宁启帝的。
这是很关键的东西。
宁启帝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他看着顾泯,眼里没有了之前那般平淡,顾泯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衰老。
或许一直以无敌的姿态面对世人的宁启帝,直到现在才是他那无敌的皮囊里真正的情况。
他老了。
按着境界来说,宁启帝自然还能活很多年,但在这很多年之前,他做了很多事情,光是两次离开彼岸,便让他的身体遭受到了重创,不然何至于要用许多天材地宝来吊住自己的性命。
又何至于去杀李乡,要他的血肉。
虎毒尚且不食子,像是宁启帝这样的人,虽然早就看淡了血脉之外的东西,但不是必要,也不会亲自杀了自己的儿子。
他的身体能够治好,但最后他却变了心思。
或许是因为托着那具重伤的躯体,真的让他没有了年少时候的那般活力。
“朕好像输了。”
宁启帝叹出一口气,没有太过伤心,有的只是缅怀和欣慰。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一只猫
在宁启帝说好像输了的时候,顾泯没说话,他在看着宁启帝,没有什么情绪,但片刻之后,异变生出。
他脸上的伤口之前已经复原,但在刹那之间,血肉尽数消融,而后便露出白骨。
一颗玉白色的头骨就这样在雪白的衣衫上。
那眼眶凹陷处,是两道雪白中带着点血色的光。
顾泯生机微弱,他的血肉,已经被宁启帝吐出的那口剑气,尽数斩开了。
他抬起手,手骨露出,在那里也看不到任何的血肉。
他浑身上下的血肉,都已经被那一口剑气全部的搅碎斩灭,只剩下那些更为坚硬的骨头,就算是那些骨头上,也会有些裂痕。
这个时候,顾泯才想起之前宁启帝说的那句话。
“朕好像输了。”
“原来不是这个输了。”
顾泯感慨了一句,有些明白了其中的真意。
宁启帝感慨道:“朕早该想到,光是说打架的本事,朕怎么可能会输,即便你这么年轻,这么不凡,但又如何能够胜过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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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缅怀和欣慰什么?”
顾泯没了血肉,自然也没了嘴,但声音还是发了出来,就像是游荡在天地之间的声音一般,太过荒凉。
似乎到了这会儿,他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缅怀的是旧日之事,而欣慰则是觉得,原来这些事情,还是离了朕不行。”
宁启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再也没有了那些颓丧和老气,而是重新复归了那般君临天下的霸道。
他之前说输了,说得是他一直觉得最后顾泯能够战胜自己,替代自己去做那些事情,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顾泯输了,这在他看来,其实自然是自己输了。
顾泯已经没了血肉,旁人也不会知道他的表情和心境。
宁启帝看着他说道:“好好离去吧,接下来的路,朕来走。”
这个千年前便已经名动世间的皇帝陛下,千年布局,而后走了很长的路,最后来到了顾泯的身前,原本以为那就是自己的终点,但最后谁能够想到,他还是赢了。
山虎虽老,余威尚在。
他未必不能振
作精神,再去做一番事业。
顾泯沉默了。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着那骨骼分明的五指,然后他攥紧了拳头,一拳打在了宁启帝的脸上。
没有血肉,但指骨也足够坚硬。
这一拳,还是在宁启帝脸上留下了痕迹。
但远远不能伤到他。
宁启帝问道:“还在挣扎吗?”
顾泯没说话,另外一只手,已经握住了烛游。
他眼眶里的那些光,越发明亮。
随着一声厉喝,烛游剑气大作,如同琉璃一般的剑身上,剑气急速地暴涨,在刹那之间,便已经暴涨到数丈。
那些剑气,代表着顾泯的愤怒。
还有不甘。
一剑递出,磅礴剑气逼得宁启帝在刹那之间,便已经后退数步。
仿佛刚才才胜券在握的宁启帝,在片刻之间,所有的东西都要丢失掉。
宁启帝面容上表情依然平静,在后退之时,他曾伸手打在顾泯的骨头上,一下将顾泯的腿骨直接打飞,一下更是卸下他数根肋骨。
本来就是只剩下骨架的顾泯原本应该是在这里直接散架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什么都没变。
一副骇人景象,若是有人看到,只怕要惊掉下巴。
只有骨头的顾泯一剑斩出,宁启帝身上顿时有鲜血溢出,刹那之间,便染红他的帝袍。
有些鲜血,甚至落到了顾泯的白骨上。
那些染血的白骨,在顷刻间,便仿佛遇到烈火一般燃烧起来,不过那火,却是白光。
这更是无比让人惊骇的景象。
宁启帝血染帝袍,没让他感到奇怪,看到如今的顾泯,这才笑了起来,“看起来,你没我想的那么差。”
这是两人见面以来,直到现在,宁启帝第一次在顾泯面前自称的是我,而不是朕。
浑身都在燃烧的顾泯开口,“不管是血脉期待还是别的什么寄望,一切的一切,无非都是些无用的东西,想要活下来,从来都不能去依靠旁人,只能自己尽最大的努力……”
“我不想死,谁也无法带走我!”
顾泯仰头怒喝,仿佛之前无数的郁郁之气,在这顷刻之间,全部都发泄出来了。
就在他仰天长啸的时候,那些滚滚剑气,惊扰四方,一层又一层的涌出去,一直蔓延到整个郢都城之后,在城门处嘎然而止。
而后片刻,那些剑气以一个肉眼不会看到的速度,瞬间聚拢。
砰的一声。
仿佛是一个水泡破开了。
又仿佛是世间最大的两座山在这里相撞。
顾泯的血肉和毛发,在缓慢生长出来,这个过程中,宁启帝身上有一道道血雾涌向顾泯,而且宁启帝也肉眼可见的衰老。
他的黑发不再,开始变得灰白。
面容上也满是皱纹。
他如同一个垂暮老人。
这一次,他真的老了。
他经受重伤,在当年便已经是强弩之末,千年之后之所以能够行走人间,也是因为李乡的血肉,当然,为了彻底治愈自己的伤势,他找寻了无数天材地宝,只是缺了最后的药引顾泯。
之前顾泯的血肉已经被他夺去,他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年轻人,只要顾泯当时一旦意志涣散,这个年轻人就会彻底死去,而宁启帝会迎来新生。
谁知道在最后关头,顾泯竟然爆发出了这么强大的意志,甚至一举将宁启帝原本夺去的李乡血肉,也都拿了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意外。
重新焕发生机的顾泯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做的便是将手中的剑,刺向宁启帝的胸口。
只有死亡,才是最终的结局。
但这个故事的结局,顾泯觉得,是宁启帝该死。
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刺入心口,宁启帝脸上还是没太多情绪,仿佛在这样的人看来,世上本没有值得惊讶或愤怒的事情。
顾泯一双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最坚定的时候。
“原来……朕还是赢了。”
宁启帝看了看天边的晚霞。
那的确是天底下最美的景色。
可。
晚霞虽美,却近黄昏。
第五百八十章 夜
宁启帝渐渐散开,但就在散开的时候,那些血肉细化的血雾还是源源不断的涌入顾泯身躯里,仿佛一点都逃不掉。
宁启帝在别处重新出现,容貌渐老,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在他身上散发出来,那是寂灭和死亡的味道。
这位千年以来最强大的修行者,如今就像是风前烛、雨里灯。
但即便如此,宁启帝的绝代风华,仍旧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膛里的伤口,那个地方,再也无法愈合,像是无尽的深渊,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
宁启帝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走走。”
他输了,彻底的输了,生机在不断的流逝,但却不意味着他会立即便死去,像是他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在这之后,还有许多手段让自己存活下来,也不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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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毕竟是这千年以来,世上最强的那个人。
若不是一直压制着境界,他甚至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顾泯点了点头。
说一千道一万,宁启帝在这场大战中,始终都不曾用出过超过金阙的力量,和他之前承诺的一样,光是这个,便足以让顾泯能够坐下来平心静气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于是在短暂之后,两个穿着一袭雪白帝袍的两代帝王,便出现在了郢都城的街头,不过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这两人。
“当年的照天城,要比如今的郢都城大得多。”宁启帝一脚踢起一颗路旁的石子,正好落到一个在自家院门前逗弄自家小猫的胖小子,那胖小子被石子砸中,很是气氛,可当他怒气冲冲转头看来,又没有看到那个“肇事凶手”就只能独自一屁股坐回去,生着闷气,好在那只狸花猫又蹭过来舔了舔 他的手。
宁启帝和顾泯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顾泯有些意外,没想到一直严肃的宁启帝,竟然也有这般稚气的时候。
“谁都是从孩子长起来的,虽说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但心底总归不是一点感觉都没了。”仿佛是看出了顾泯的想法,宁启帝
主动开口说道:“孩子气这种东西,二十出头的时候,便生怕谁说自己还是半大小子,但依着我来看,一生都有,才难。”
顾泯笑了笑,“那您如今也还有,岂不是很了不起?”
宁启帝瞥了他一眼,无声而笑,片刻之后,他止住笑意,随口说道:“胜过我,你是千年之间第一人,我很高兴。”
顾泯说道:“有些侥幸。”
这倒不是客气话,这场大战展现出来的东西,远比外人看到的要多得多,顾泯能在这场大战中胜过宁启帝,运气倒是占了很大部分。
宁启帝没有说破,而是说道:“我毁去彼岸观,让那边的人再无法知道这边的情况,他们已经气急败坏,但只要他们有一日不能来到这里,那么一切事情,就会按着我的想法去发展,你去彼岸之后,顺其自然便可,还有,别问。”
本来说到一半,顾泯便想问问了,可是宁启帝这最后一句话,便是打消了他所有的念头。
有些秘密,看起来真的是得自己去探索和发现。
顾泯还想问些彼岸那边的事情,宁启帝却已经开始摇头了,“彼岸那边的事情,我说的够多了,总之一句话,那边的世界,要比这边壮阔得太多,除去这个之外,别的便不说了。”
顾泯点点头,“那前往彼岸的路在何方?”
他如今已经是金阙巅峰,在这场大战的最后,他便摸到了金阙之上的门槛,毫不客气的说,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步,他就可以真正跻身金阙之上,成为举世无敌的人物,不过在这之后,他自然而然的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
“你会知道的。”
来到一棵树下站定,宁启帝抬头看了一眼树梢,接住一片飘下的嫩叶,这种黄葛树,一年之中,只有在春天才发嫩芽的时候,那叶子才能吃,街上的孩童,平日里最喜欢将其含在嘴里,感受那淡淡的酸味。
宁启帝嘴里含了一片,然后又递给顾泯一片,才笑道:“以后的你,便是真正的你了,不过现在有件事,你得答应我,要不然我这会儿也能杀你。”
顾泯将那片嫩叶放在嘴里,问道:“什么。”
“你既然已经成了这人间共主,那么这个世界便得你来守护,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坚信自己能够做到,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放弃。”
宁启帝看向顾泯,这一次眼里多出了几分期盼。
这一次,他并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千古帝王,而只是一个想要自己后辈去闪耀发光的老人。
他曾经有过很多儿子,那些都曾被说成是他的血脉传承,但实际上这样的人物,真正的传承,从来都不单单是血脉而已。
就像是人间这么多年,有那么多的帝王,可没有哪个能够说得上是真正的人间守护者。
想要担任这样的角色,不是境界足够高便可以的,可就是境界这两个字,也已经把绝大部分帝王阻拦在外了。
宁启帝真正的传承者,是顾泯。
“这是我们的故乡,是我们生长的地方,我们自然会守护。”
顾泯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这简单的一个说法,却有不同的意思。
宁启帝很满意,当初老和尚离开之前,曾说他要是年轻一些,就要和宁启帝做同道者。
而如今,这个后辈虽然还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但也认同了他。
这也算是同道者了。
宁启帝笑了,然后转身,招了招手。
顾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看着,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但还是很平静。
就像是一个阳光不错的午后,他静静听着风吹过的声音一样。
他的身影缓缓出现,然后朝着那个胖小子走过去,最后抱起了那只猫。
一只眼神清澈的小狸花猫。
它看着他。
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顾泯。
至于那个胖小子,只是呆呆地看着顾泯,什么都不敢说。
——
腿伤了,修养了几天。
第五百八十一章 芙蓉帐
宁启帝离开郢都城,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遇到了赤发。
这位千年前的臣子,陪伴他走过了太多时日,原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但却还是再次相见了。
宁启帝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的落日。
“朕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宁启帝平淡走过,擦肩而过之后,赤发自然转身,然后便在他身后跟随,就像是很多年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
赤发跟着宁启帝,笑道:“这辈子跟着陛下的日子太久,早就习惯了,这些日子没了陛下,倒是一点都不自在。”
宁启帝没说话。
他这一千年里,有太多人主动离开自己,那些留下来的,无非也是强行而已。
像是如今这般,主动还有人回来的,赤发倒是第一个。
“朕活不了多久了。”
宁启帝淡然开口,顾泯那一剑,夺去了李乡的血肉精华,他本来就不旺盛的生机,到了这会儿,更是所剩不多,这是他以无上秘法吊住生机的结果,若不是如此,怕是早就死了。
“但愿能陪着陛下走完这最后一程。”
赤发真心实意的说道:“臣这一生,大概只有在从帝陵之后离开开始才算是有意义的。”
宁启帝没说话,这就是默认,他瞥了远处一眼,身形骤然消散。
“朕赢了。”
北海海底,宁启帝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这片海底,他站在那王座之前,平淡开口。
那位长居在此的男人只是微微睁眼,看了宁启帝一眼,然后说道:“不错。”
那声音里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是却如同春风一般温暖,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
“接下来的事情,便麻烦前辈了。”
宁启帝看着那人说道:“朕时日无多了。”
那位名为氏的男人缓慢睁开眼睛,认真看着宁启帝,然后说道:“我有秘法,可延寿数。”
他活过万年,是这个世上活得最为久远的人物,不仅道法十分强大,也是精通各种秘法,他能让宁启帝再活些年,不是什么难事。
出人意料的是,宁启帝摇了摇头。
“事情既然已经做完,还留恋什么?”
氏皱眉道:“若是那孩子事情不成,你又如何想?”
宁启帝说道:“我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接下来的事情,我管不着了。况且我怎么都不觉得他会让人失望。”
他既然落败,那么一切信任都自然给了顾泯,如今这般,后事他不担忧。
氏没说话。
宁启帝摊开手,有一个小金人在掌心悬浮,熠熠生辉。
感受着里面浓郁的力量,宁启帝面色不变,只是淡然的用力握住,仅是刹那,便将小金人彻底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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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天地之间各处都有震动不一的响动。
那是其余的小金人,一同碎开。
做完这些之后,宁启帝的脸庞越发苍白,看着就像是久病不愈的病人一般。
“麻烦前辈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宁启帝无比费力,以至于每一个字都说得极重。
氏没说话,只是缓慢起身。
随着他身形动作,他的身上仿佛有万粒灰尘簌簌掉落,然后整个海底,都有一股浩瀚的气息生起。
原本还安静不已的一片海水,在刹那之间便有一个巨大的旋涡生出,片刻之后便有裂缝产生,仿佛是谁朝着这里出了一剑一般。
随着海风吹过,氏不见了。
穿过一片玄妙的空间,氏离开这里,来到了那条数万年前开凿的古道上,那是一片玄妙的空间,早就没有人来往,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之前宁启帝动手要摧毁彼岸道观的时候,才有天玄山的修行者从那边横渡而来。
不过结局还是依旧。
如今氏主动走过这片古道,朝着远处而去。
在远处,一片光亮闪烁,只怕世上的修行者都不会知道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也就只有氏这样的修行者的才明白,那个世上大多数修行者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叫做彼岸。
看着遥远,实际上更遥远。
从这里到那片光亮之前,即便是氏这样的修行者,也用了半个时辰。
要知道,他这样的修行者,即便是万里,也不过是一息而至,而像是这般花上半个时辰,足以说明这距离的遥远。
来到光亮之前,这才发现,原来这片光亮只是一片白雾,站在雾前,氏吹了吹。
雾气缓缓散开,露出里面的世界。
有数道身影,几乎是刹那之间转过头来,看着这边的这位不速之客。
人人眼中,都有些惊骇。
之前天玄山李玉堂越过这里前往那个地方,最后重伤归来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
所以这条古道,这才增添了人手,可不管是谁,都没有想过,那个地方真的会有人来到这边。
别说这其中的凶险,即便不凶险,就那个地方,即便有什么老怪物,难道就真能不管不顾都要杀向这边吗?
氏看着众人,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按在那本不可见的屏障之上,一股磅礴到了极致的气机,从他掌心涌出。
数人大骇,示警之声响起,数人更是掠向这屏障之前,下意识便要伸手。
“不可!”
一声爆喝,有一道伟岸身形出现,他大喝一声,脸色凝重的摇头道:“不可轻举妄动。”
这一下,他们这才想起,当初李玉堂从这里越过屏障,所付出的代价,这屏障既然已经存在万年,又如何是一人之力就可以轻易将其打开的。
众人心中稍安。
可下一刻,数道气机便分别击中了他们,那道气机从屏障外而来,速度极快,让他们连闪躲的可能都没有。
众人纷纷被击飞,然后重伤。
氏没有越过屏障,但仍旧重伤了他们。
那个半跪在地面的伟岸男子怒道:“前辈既然已经如此强大,为何不来此处!”
能够不过屏障,就能伤人的修行者,即便是在彼岸,只怕也找不出一两个来。
氏面无表情,他虽然没有越过屏障,但只要愿意,眼前这些人,便都活不下来。
他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等人的。
不过能和他对话的,这世上能有几人。
即便在彼岸,又有几人?
……
……
结束了一场大战,却没急着回去的年轻皇帝在郢都城外的一条小溪旁停下,脱下身上那身雪白帝袍,就随意泡在水里,鲜血慢慢溢出,很快便染红了小溪,就在这个时候,几声惊呼响起,原来是下游的小溪边,有几个妇人也在洗衣。
鲜血染红了小溪,自然也就让她们也是十分惊讶,毕竟洗衣服不是第一次,可洗着洗着鲜血弥漫,可是第一次。
顾泯歉意一笑,才准备去捡起衣衫,便听着下游那边脚步不停,很快人便都走了。
既然这样,顾泯也懒得再做什么了,他蹲在小溪边,自顾自的搓洗着那件雪白帝袍。
小半个时辰之后,顾泯重新站起,不过却没有穿上这件衣衫,而是将另外一件雪白衣衫穿上,在衣摆的地方,绣着一条小鱼。
做完这一切,顾泯也没急着走,而是坐在小溪边,因为很快,他就看到另外一个一袭黑衣,同样年轻的男人。
当初的大祁皇帝,如今的剑庭掌教。
梁照。
顾泯歪着头,笑道:“怎么,等不及了?”
他虽然胜过了宁启帝,但是如今重伤,短暂之间若是遇到梁照,只怕也是很凶险。
梁照说道:“我此时出剑,有七分把握杀你。”
顾泯感慨道:“那还行,既然只是七分,你肯定不会出手。”
梁照挑了挑眉,问道:“你何以如此笃定?”
他们两人一直被说成一生之敌,在外人看来,只怕是梁照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顾泯其实在第一眼看到梁照的眼神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他不会出手的事实。
那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执念。
如今的梁照,反倒是更为可怕。
顾泯叹道:“我一直有些怕你。”
梁照问道:“怕我什么?”
“仿佛这世上,不管什么样的磨难,都无法击垮你。”
顾泯笑了笑,然后说道:“不过现在,我也是这样。”
恐惧不
是什么大问题,所有的恐惧,若是能够解决,那都不是问题。
“我来这里,是有话和你说。”梁照看着顾泯,认真道:“别死了,你我之间,到底还有胜负没有分出来,在彼岸还要继续。”
顾泯点点头,倒也没想太多。
目送梁照离开之后,天色暗去,夜色深沉,今夜却也没月,正准备起身,却又在一侧的官道上,看着一对母子借着月光赶路。
妇人年纪不大,背着包袱,明显是有些害怕,但在自己儿子面前,偏偏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孩童紧紧抓住自己娘亲的手,神情也紧张。
走夜路,尤其是听过了那些山精野怪的故事之后的孩子,再去走夜路,就更是害怕了。
看到这一幕,顾泯起身过去,来到官道一旁,他拿着一个火把,静静立在官道一侧。
那对母子很快便看到这个站立在路旁的年轻男人,妇人明显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放缓脚步。
在这野外,遇到的人不一定都是坏人,但不见得都是好人。
直到走过几步,眼见那男人还站在原地不动,又察觉到自家孩子那已经表现出来的害怕,妇人这才转头,有些怯生生的问道:“公子要去哪儿,能同行吗?”
顾泯点点头,“好。”
说实话,他等得就是这句话,之所以自己没有先开口,其实也是因为害怕那对母子多想。
孩子明显松了口气,在他这样的孩子来看,自然是天然的就把顾泯当作了好人。
一行三人,再度前行。
打着火把的顾泯问道:“大晚上的,怎么还在赶路,而且还是独身一人,想来不是住在郢都城里吧?”
这会儿郢都城里已经关城门了,要是这对母子想要进城,还得在城外歇息一晚上。
妇人点点头,说道:“回公子的话,家住在城外的双溪村,前些日子出门访亲,今日回程……”
说到后面,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便微不可闻了。
顾泯即便是没有听完,大概也是知晓了,囊中羞涩,没舍得坐马车,自然到了天黑也没能回到家中。
人家疾苦,个个不同,顾泯也无法说些什么。
一路走了些时候,孩子也算是胆大起来,问了不少问题,大概在他看来,顾泯这种衣着光鲜的人,肯定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和事情。
顾泯挑了些有趣的经历说了说,果然是听得那个孩子瞪大双眼,很是惊奇。
他那双眼睛里,到底还是对未来和以后充满了向往。
顾泯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笑道:“这世界很大,要是有可能,便多去走走看看,不管怎么说,反正是没坏处的。”
孩子点头,但那妇人眼里却满是忧愁。
像是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够温饱便已经不容易,就拿这个孩子来说,他或许能在村里的学堂念上几年书,若是有可能,说不定能考上个秀才什么的,一旦考上了秀才,自然家里的情况就会不一样了,但要是考不上,估摸着也就是回来种田,又是一辈子在田间忙活。
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不是他一个人如此,而是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不过哪个母亲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
只是难。
一晃眼,三人便已经来到田坎之上,远处有些星星点点的光,理应是村里那些大户人家晚上点起的油灯。
普通人家可是点不起这个东西的。
妇人有些歉意,“麻烦公子了,都到村口了。”
顾泯笑着将火把递给妇人,然后站在原地,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夜黑风高,也不知道那妇人家里是什么情况,自然便不好做些什么。
妇人也是个聪慧的人,很快便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片刻之后,她咬牙道:“公子要不去家里坐坐?”
孩子也是期盼的看向顾泯。
顾泯摇了摇头。
然后妇人也明了,不再坚持,就这样带着孩子离去,顾泯站在田坎上,看着远处,许久之后,才笑着转身。
等到顾泯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然是已经到了郢都城里。
有个女子,等他许久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见招拆招
半座郢都城都残破不堪,许多百姓都担心他们的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因此在如今的夜晚,并无那些平日里街角会出现的小贩夜宵。
有些安静。
不过许多宅子前,都挂起一盏灯笼,有灯火点点。
南楚传承下来的习俗不多,灯笼在那些习俗里,占有很高的地位,为未归家之人祈福,人们便会挂起灯笼,等着那人归来,如今全城都挂起灯笼,自然是期盼安然无恙的归来。
在点点灯火里,柳邑在远处静静站立,像是等了一个人许久,但始终没有什么怨言,就这么站着,就是等着。
如今的她,早就是大楚的皇后,是该母仪天下的女子
但顾泯知道,她或许从来都不会想起这件事,她的眼里只有自己,也只是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
柳邑其实是个很纯粹的人。
以前顾泯不觉得,后来才明白,其实这样的女子,很难得。
顾泯站在原地,然后笑道:“我说了,我去去就回来。”
柳邑没说话,只是看着顾泯,那双眼睛看着看着,就已经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那双大眼睛已经满是水雾。
女子最让人怜惜的时候,其实不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而是在这之前,似乎要哭,却又没有哭出来的时候。
何况是柳邑这样的美人,谁看到了不会觉得心疼?
顾泯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去替她擦去眼泪,但放在她眼角的时候,又颤抖得厉害,倒不是害怕了什么,只是的确自己如今身体状态,本来就不太好,又有些情绪波动。
柳邑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轻声道:“我好怕。”
怕什么,自然是怕你死了,怕你回不来。
顾泯则是摇头道:“别怕。”
说完这句话,他便牵起这个女子的手,缓慢的走在已经残破的郢都城里,长街小巷,在夜色里,并没多少人,有些地方已经被毁去,一般人几乎很难前行,但这难不住这位年轻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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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相对完整的一片闹市里,路过一座院子的时候,那家的主人正好推门而出,端着一盆水。
在门前看到这对男女之后,那个中年男人一把将手中的水盆丢开,很快便跪了下来。
“草民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那个中年男人很激动,更多的则是兴奋。
顾泯招手,说了句平身,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街上闻风而来的郢都城百姓,就将顾泯都围住了,要不是顾泯说了不用跪,只怕这会儿便该是一堆人跪拜他的局面了。
郢都的百姓们远要比其他的百姓民风开放得多,眼见顾泯那般和颜悦色,提心吊胆担心了一天的百姓们,悬着的心放下去之后,很快便有欢声笑语传来。
“陛下,我家的宅子都被毁了,工部的大人来勘验的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家修个新猪圈。”
“陛下,我家的宅子可不小的,那前院的半拉地方,虽然不在房契上,但的确是我家的宅子啊!”
“陛下……”
“陛下,皇后娘娘,啥时候准备要个皇子呀,咱们大楚的血脉可不能断啊!”
一片夜色里,原本寂静的郢都被人打破,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顾泯也笑着搭话,不过他一如既往的拉着柳邑的手。
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和年轻的皇后娘娘,就在郢都城里和那些平日里根本无法见到他们的
百姓们说着话,这场景,这么多朝代王朝,这么多皇帝,只怕没有哪一个皇帝真正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顾泯,哪里是个普通的皇帝?
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百姓们都乏了,这才渐渐散去,最后所有人都走了,就只剩下顾泯和柳邑两个人走在长街上。
顾泯说道:“这样的他们,又怎么不想守护呢?”
柳邑点点头,之前那些百姓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她没有感受到敬畏,只有喜爱和尊重。
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都没有感受到的,让她觉得很舒服。
很熟悉。
有时候,归属感就是这么产生的,天底下的关系,或许就是这样,就会有开始。
“我以后和你一起守护。”
柳邑开口,“即便你离开之后,我也会守在这里。”
顾泯点头,“好。”
这是柳邑的承诺,对于顾泯来说,其实心里是有些不自然的,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能够理解自己的女子,终究是好的。
顾泯忽然说道:“一定要活下来,活很久很久才行。”
修行路上,亲友慢慢离去的痛苦,实在是很不好受。
修行者毕竟不能绝情断性。
柳邑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像是我们才见面的时候那样。”
顾泯笑了笑,不再说话。
……
……
离开了郢都长街,回到郢都皇城,这里也是残破不堪。
这里早就被两人大战毁去了。
但还是有些宫殿保存的完好,而且早就被收拾出来,可以作为顾泯的寝宫。
朝着寝宫走去的时候,柳邑的脸突然红了。
看着远处那座挂着红灯笼的宫殿,年轻的皇后娘娘,想到了些什么。
她虽然从小便没了娘亲,在玉藻宗里的那些师姐师妹都没有经验,可这些日子,早就有宫里的女官给她说过了这些事情,更甚至有些书已经给她看了。
那些书里,文字少,图画多。
栩栩如生,生动不已。
当时的事情,她没有告诉过别人,因为觉得有些难为情,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难为情的事情了吧?
她瞥了顾泯一眼,后者面色如常,只是朝着前面走着。
“你怎么样了?”柳邑有些犹豫,缓慢开口,“伤势重不重?”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游离,心跳加速,十分紧张。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如今的柳邑,很不自然。
顾泯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和普通男人比起来,应该不会差。”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柳邑的脸又滚烫起来。
从前没有胭脂的时候,女子的脸只为心上人而红。
来到大殿前。
顾泯停下脚步。
柳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紧张,她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
顾泯笑道:“真是放不开,就去睡觉。”
说的睡觉,当然不是在这里睡觉。
柳邑挑了挑眉,“我天不怕地不怕。”
“也不怕我?”顾泯贴着柳邑脸颊,口里吐出的热气就在柳邑的耳畔,那股温热,就让柳邑的耳朵瞬间红了。
又红又烫。
柳邑往后仰去,顾泯刚想乘胜追击,背后便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
大殿屋顶上,几颗脑袋都露了出来。
苏宿领着好几个人,坐到了房顶上。
仔细一看,这几人除去苏宿之外,有柢山如今的大师兄宋宁以及最天才的周州和葛有鱼,还有才上山的简暮和郁朝。
这些人,便是柢山的未来了。
他们都在这里看自己的小师叔。
当然了,这事情要是没有苏宿牵头,估摸着这些人都不敢来这里看顾泯笑话。
柳邑扭头朝着大殿里走去,顾泯坐了下来,笑眯眯看着几个人,没有说话。
“小顾真没伤到什么部位,今晚还能那啥?”
苏宿一脸坏笑。
顾泯啧啧笑道:“反正比你好。”
苏宿挑眉道:“什么比我好?”
“用剑比你好,酒量也比你好!”
苏宿嘁了一声,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周州喊道:“小师叔,今夜过后,咱们是不是要多个小师弟或者小师妹了?”
这个家伙当年在柢山后山连老掌教常遗真人都敢挑衅,在自家小师叔面前,胆子不小,自然也放得开。
顾泯脸色一沉,正准备吓唬吓唬这家伙,没想到紧接着郁朝就开口了,“小师叔,到时候取名字要上心,别乱来啊……”
顾泯才装出来的样子,瞬间就没了,他无奈道:“大晚上的,都不睡觉,在这里看星星?”
苏宿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是修行者,我们不睡觉。”
顾泯终于怒了,他站起身来,破口大骂,“滚犊子!”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
……
顾泯走进大殿。
柳邑坐在床边。
两对大红蜡烛就在两边,映照在她的脸上,让她多添了几分风采。
按着旧制,她其实本该是在这里等着顾泯的,她的头上也该有红盖头,但如今有没有这些,又怎么样呢?
顾泯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柳邑低着头。
她有属于小女儿的害羞。
很美好。
顾泯说道:“你真好看。”
之前梳妆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有记忆的大楚太后也说过这句话。
柳邑不说话。
灯火在摇曳,那是因为柳邑的气息不稳,修行者的气息波动太大,无意间就影响了这周围的空气。
这也代表着如今柳邑的心情。
顾泯温柔开口,“夜深了。”
柳邑低低地嗯了一声。
然后顾泯就倒了下去。
挂起芙蓉帐。
片刻之后,有呢喃声响起,悠悠从帐中传出。
满屋都是春色。
已是初春,万物复苏,百花皆开。
第五百八十三章 身后之事
明月再怎么舍不得离去,可看够了一夜春色,也总该够了不是?
于是在天光姗姗来迟之后,天地便恢复了清明。
掀开帘子,顾泯坐起身来,赤裸的上身如同一块白玉,线条明显,但不显得壮硕,和宁启帝一战,好在不过谁都知道,在这副看着略微有些单薄的身子里,藏着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揉了揉腰,顾泯转头瞥了一眼帐内光景,好似一大块白玉横陈在床榻上,一头青丝,更是将这块白玉点缀的别有风情。
顾泯伸手去拿在床榻边的衣衫,只是才伸手,手臂就被一只小手拉住,柳邑歪着头看向他,眼里是一片清澈。
顾泯嗯了一声,弯下腰的时候,便觉得有些酸痛。
说起来也奇怪,像是他这样的大修行者,身躯不知道已经被淬炼成了什么样子,寻常金阙甚至都不能伤之,可就短暂一夜,他竟然是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这他娘的根本就有违常理!
这会儿看到柳邑那张略微有些红润的脸,顾泯面露难色。
这会儿他算是明白前朝那位号称诗王的大诗人说写那句“从此君王不早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有些饿了。”
顾泯自顾自说话,但却没有继续去拿那件衣衫。
等到柳邑在床上转了个身,顾泯原本才平复下去的心情,如今又有些躁动起来,平日里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才明白,那衣衫下藏着的,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果然,天底下的事情,所有想象,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货真价实。
到了这会儿,柳邑才缓缓开口,“冷。”
声音轻柔,像极了春风那般温暖。
顾泯一招手,把帘子又重新合上。
有人吐气如兰,“陛下……”
就那么两个字,仿佛便说了千言万语,让世间的所有英雄好汉都直不起腰来。
突然,那位年轻的皇帝皱起眉头,“别碰。”
不过即便是世上现在所有人都畏惧这位年轻皇帝,都对他的号令无有不遵,可眼前女子,也是不会听的。
只有一阵细微的笑声传出,不大,也就这帐内能听到。
“原来书上的东西,都是真的……”
有女子的声音传出,其中有些微微的颤抖以及浓重的鼻息声。
“别动。”
顾泯低沉的声音响起,但很快便有些嬉闹声传出来,女子娇嗔道:“偏不。”
论修行境界,柳邑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再追逐到顾泯了,但是在这处战场,顾泯注定是无法全然占据上风的。
“朕的话敢不听?”
顾泯冷哼一声。
“陛下你可真威风!”
女子明显带着调戏的语气。
顾泯扬起手。
只是久久不曾落下。
“你怎么一点也不懂规矩,宫里的女官没教你?”
顾泯略微有些恼怒,但声音不大,显得很是温柔。
“教了啊,可我为什么要用?”
顾泯无言。
换做那些史书上的寻常妃嫔,伺候皇帝
陛下,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哪里有女子是如同柳邑这般大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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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明儿朕就再纳妃,让你知道朕不是非你不可。”
顾泯恶狠狠的抛下豪言壮语,但顷刻之间便被女子一句话破防。
“我倒是不伤心,就是陛下身体受得了吗?”
有些女子,在人前和在床榻之间,天差地别。
像是如今的柳邑,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顾泯也不知道,除去柳邑之外,其余女子会不会是这般。
顾泯哀嚎一声,透露着无奈。
直到这会儿,顾泯才深切明白了,什么叫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
……
一个时辰之后,帘子再度掀开。
顾泯披起衣衫,揉了揉额头,叹气道:“遭不住。”
天底下估摸着大大小小的各种战事,顾泯都可以不去认输,并且坚信自己能够取胜,但唯独这一战,有些没有把握。
柳邑啧啧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在外人面前威风八面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就这般作派?”
顾泯挑眉,立马转身,伸手去取那帘子。
看着顾泯这动作,柳邑眼中闪过一抹慌张,终于不再大放狂言,而是穿上衣衫坐了起来。
满头青丝,就随意的用布条捆起来。
如今这般不施粉黛的样子,也足以让天底下所有的女子自惭形秽。
所谓母仪天下,也不过如此了。
靠在顾泯身上,柳邑轻声道:“也不知道是个混小子还是小丫头。”
顾泯愕然一笑,这才说道:“你当真觉得有这么容易?”
寻常人家要孩子,也不见得是一次两次就能成的,更何况他们是这般强大的修行者,想要子嗣,不会那么容易。
柳邑笑道:“说真的,你是喜欢小丫头还是混小子?”
顾泯想了想,然后很认真说道:“我倒是喜欢闺女,不过一想到有朝一日要想你爹一样看着自己闺女嫁给别的男子,就有些不是滋味。”
年轻时候,什么都不懂,是因为什么都没经历过。
真当到了后头,什么都经历过了,就知道了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也有了以前没有的滋味。
柳邑说道:“我倒是愿意是个混小子,那样过些年,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了啊!”
顾泯对此一笑置之,并不多说。
两人说了些有的没的,这才唤了宫女进来,按着旧例,今天是皇帝大婚之后的第一天,皇后要和皇帝陛下一起出现在朝会上接受百官的朝拜,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如今大楚天下,已经有了皇后,后宫之位已经定下。
女官们将伺候两人更衣,重新穿上一身全新的帝袍之后,顾泯自顾自一人走出寝宫,看向如今的皇城。
昨日一战,和宁启帝在生死之间,自然是什么都管不了,因此半座皇城都塌了,随后虽然大楚工部官员早就派人将那些碎石运出去,但如今的皇城,看着还是满目疮痍。
不过已经到了如今这般,顾泯除去感慨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没什么别的说法了。
离开寝宫,带着柳邑上朝,那座原本上朝的大殿已经毁去,如今只能重新
找个地方暂时朝会。
百官们依然不乱,有条不紊,实际上在他们昨晚得知皇帝陛下安然无恙的归来之后,心中便是大定,宁启帝太强大,这位千古一帝,不管是威势还是别的什么,绝对都是千年之中的头一份,也正是因为这般,当顾泯击败他之后,所有人对于这位年轻皇帝的敬畏和信心就要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正在开创一个伟大的时代,而在这个时代里,最为伟大的那个人是顾泯,而他们若是做得好,便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朝会说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因此早早便散去,除去工部的官员会带着工匠待会儿入宫之外,其余官员,都要在郢都处理昨日的事情。
“先别急着修皇城,将百姓们的居所修缮完毕之后,再来修皇城。”
顾泯朝着许然喊了一句,还未走出大殿的朝臣们这又转身,齐齐高呼,“陛下圣明!”
顾泯一摆手,便离开了这里。
在皇城里行走,他不许人跟着。
本来他就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大修行者,在战胜宁启帝之后,更是板上钉钉的天下第一,自然也就不需要人跟着。
走过甬道,来到一座大殿背后,在无人处,顾泯才揉了揉腰,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光,想着这白日能够多些时候就好了,等到天黑,只怕不是个寻常光景。
“老子就说你小子吃不消,哎,你昨夜怎么就不肯和我这个过来人多说几句?”
一道声音响起,苏宿的身形突然出现。
他如今已经是金阙剑仙,在没有布置大阵的皇城,自然是来去自如,当然了,这都是在顾泯眼皮子底下的,他要是不愿意,估摸着苏宿才入皇城,就要被打出去。
顾泯挑眉道:“过来人?”
苏宿脸色不改,正视顾泯,“可不是过来人?说不定老子儿子都有了。”
顾泯啧了一声,“我不信。”
看起来还有些轻蔑。
苏宿呸了一声,然后反驳道:“老子看你才不行。”
顾泯懒得和他在这事儿上胡扯。
苏宿也是个知道进退的,还是随意的伸手去勾住这个年轻皇帝的肩膀,笑眯眯说道:“说真的,要是以后有闺女了,能不能嫁给我儿子?”
顾泯气急,“你他娘的占便宜?”
苏宿笑道:“也说不准,万一老子是个闺女呢?”
顾泯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以后可不好嫁人了。”
苏宿也不恼,“那正好让我闺女也当个皇后什么的。”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认真说道:“其实我们之间,不用这般的。”
显然他是明白了苏宿的心意。
苏宿没急着说话,他看了看远处,才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这辈子,哪里有什么朋友,就你小顾这个朋友,能过命,我是怕咱们真反目了。”
顾泯看着苏宿,一字一句的骂道:“去你娘的!”
虽然是在骂人,但苏宿这会儿笑的异常开心。
真他娘奇怪。
——
神特么的想看细节,那可是雷区,我写这么点也小心翼翼的,一个不好,书就没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海底大洞
其实在散朝之后,便有女官去了柳邑的寝宫,两个女官,一人带着个药箱,另外一人,则是带着笔墨。
皇家的事情,比普通百姓家里,当然要麻烦许多,昨夜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夜承欢,自然就要仔仔细细的全部记载下来。
而且一些药物,在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服用了,不是安胎药,而是一些利于女子身体的药,当然了,除去这些之外,过些日子还要请太医来请脉,到时候如果真的发现柳邑有了身孕,那么整个后宫便要上下一心,谨慎对待,直到小皇子或是小公主生下来。
当然了,若是在别的王朝中,皇帝陛下有不少妃子,那么还要担心别的宫中妃子下黑手,不过在如今的大楚,这些事情不需要考虑。
送走两个女官之后,柳邑转身走到屏风后,笑道:“你怎么来了?”
有个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不是旁人,正是谢厴。
在玉藻宗的时候,两个人就是很好的朋友,柳邑大婚白玉尘亲至,却没有带着任何玉藻宗的弟子,当时柳邑还有些失望,但没想到,这才第二日,谢厴就来了。
“宗主不让我们出来,不过想着怎么也是你大婚,我怎么都要来看看的。”谢厴笑着开口,看着柳邑说道:“不过还是没看到你昨天的样子,真是有些可惜。”
这也就是白玉尘被宁启帝逼着离去,若是还在这世间,只怕是谢厴是不敢无视白玉尘的决定的。
玉藻宗上下,对于白玉尘这位宗主,是由衷敬畏的。
柳邑问道:“爹爹离去之前,没说过以后玉藻宗谁来掌权?”
按着道理,柳邑是白玉尘的亲闺女,不管怎么看,都会是玉藻宗的下一任宗主才是,不过她既然已经成了大楚王朝的皇后,那么有些事情,便无法去做了。
除去她之外,谢厴自然也是很好的选择,她虽然在世间的声名不显,但其实修行天赋极高,即便不是绝顶,也是一流。
“这种事情,宗主有言,不过没有指定谁做宗主,只是说以后玉藻宗就此解散。”
谢厴有些感怀,她直到如今,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倒是柳邑很了解她的爹爹,知道这样的事情他真的做得出来,只是她也直到如今也不知道,白玉尘这样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换句话说,他的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这只怕只有白玉尘自己能够知晓。
柳邑牵起谢厴的手,“那你准备去哪里?要不然就在这皇城里和我做个伴?”
谢厴不言语。
深宫大院,许许多多女子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大的牢笼,但也有许多女子梦寐以求,谢厴不觉得这里是牢笼,只觉得是一方自己这条鱼永远都无法进入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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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在北海待惯了,别的地方还真不习惯,来看看你,过几日我就回北海。”
谢厴面露笑意,看向柳邑小腹,轻声问道:“那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个小家伙?”
柳邑伸手摸了摸,也是露出一抹笑意,摇头道:“还不知道。”
谢厴轻轻伸手,放在柳邑小腹上,这才低声道:“柳邑,我好羡慕你。”
柳邑后知后觉,“嗯?”
“柳邑,你知不知道,女子这辈子,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恰好也喜欢自己的男子,有多不容易?”
谢厴仰起头,仿佛是想让什么东西不从她眼中滑落一样。
再次后知后觉的柳邑,这次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原来,眼前的谢厴,也是喜欢顾泯的……
一时间,柳邑的眼中,情绪复杂。
她之前根本就没有朝着这边想过,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谢厴对顾泯,也有情愫。
谢厴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不是把眼泪擦去,她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眼里,满是哀愁。
是啊,碰上喜欢的男子也喜欢自己不容易,可碰上一个喜欢的男子便容易了?
这个男子注定不管如何都不会喜欢自己,那不知道有多可悲。
算了,反正自己已经可悲那么久了,不差多出这么一次。
……
……
苏宿终究是一阁之主,又是位剑仙,即便和顾泯的关系有那般好,但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郢都,因此在第三日,便启程返回归剑阁。
柢山的弟子们多待了一日,这是因为宋宁还有些事情要给顾泯说清楚。
走在皇城里,看着周围的建筑,见惯了柢山那边山高云低景象的宋宁,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顾泯看出他的不舒服,倒也没有点破,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走之后,柢山你来做掌教?”
很是直白了。
这种话要是换做一般的掌教来告诉自己的晚辈,只怕十有八九是要被认为是试探的。
宋宁当然不这么觉得,但即便是他,也不会轻易搭话。
他想了想,又挠了挠脑袋,这才说道:“会不会太早太快了。”
然后这位柢山这一代的大师兄说道:“说起来,做掌教适合的又不止是我一个人,不管是周州还是葛有鱼,资质都比我更好。”
顾泯微笑道:“周州那性子,就算你把掌教之位丢给他,他都能给你丢回来。至于葛有鱼,就更不用说了,他那般性子,我还得担心他以后会不会误入歧途。”
宋宁忽然脸色凝重起来,“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小师叔。”
顾泯仿佛未问先知,在片刻之间便自顾自说道:“你是想说,为什么知道他是这般,当初都还要让他上山。”
不等宋宁说话,顾泯又继续说道:“让他上山,是因为他适合练剑,而且性子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我给了他一柄剑,希望他用来做些好事,但即便之后他拿这柄剑是杀人放火,我也不后悔当初给他这柄剑。”
对于这些事情,顾泯可以说是看得很透彻。
当然了,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为人处世的根本。
也是他如今要告诉宋宁的。
“你如今境界不够,贸然让你当掌教的确不一定是个好办法,要不就先让师姐看着,等以后给你。”
顾泯笑着问道:“你若是做了掌
教,下一任掌教,你要传给谁?”
宋宁也不笨,很快便琢磨出了这番话蕴含着的东西,挑眉道:“小师叔是说在山上师弟们里选?”
顾泯不说话,他倒是有个人选,目前来看,的确很适合,但不知道以后如何。
宋宁眼睛一亮,“郁朝!”
顾泯还是不说话,没说这个人选是对还是错。
他把那个白玉老虎拿出来,丢给宋宁,然后又唤出烛游珠,放在掌心。
历代掌教,都可持有这柢山至宝,烛游珠。
宋宁有些为难道:“小师叔要去彼岸,这般凶险,为何不带上烛游?”
顾泯笑了笑,“你见过历代掌教,有哪一个是把烛游占为己有,带着离去的?”
的确,在柢山历史上,已经不止出现了一个剑仙,烛游也有那么多主人,可不管是谁,即便是惊才绝艳如同晚云真人,也不曾将烛游带走。
这是柢山至宝,并不属于某个人,暂时提起,不过是保管而已。
顾泯轻轻拂过烛游珠,青色的珠子一阵颤鸣,仿佛也知道是到了诀别之日,犹有不舍之意。
这样的事情,在它生出灵识之后,已经经历不止一次了。
顾泯微笑道:“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再见。”
烛游珠嗡嗡作响,大概是在说,之前有很多人都是这样说的,但我一个也没见过。
离开此地,前往彼岸,又从彼岸能够安然无恙回来的,这么多年以来,就只有宁启帝一人。
可就是如此,他也背负了一个叛逃者的罪名。
在彼岸那边,不知道多声名狼藉。
其余的人,或许是没有能力归来,又或许是能够归来,但却不愿意回来。
反正说来说去,只有宁启帝一人例外。
顾泯不说话,收回烛游,轻声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柢山。”
的确,在离去之前,他要是不回一趟柢山,他的确无法放下许多事情。
宋宁握住那个白玉老虎,也想一并还给顾泯,但顾泯只是摇了摇头。
之后再说了些些闲话,顾泯才笑眯眯道:“话说起来就没了个完,走吧,我也还有些事情要做。”
宋宁嗯了一声,但很疑惑。
如今在这个地方待不了多久了,顾泯自然要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而现如今,他要处理的事情,便是要去东海看看,看看那位观海楼的楼主,那位如今已经可以和太宰顾白并称为学问最大的两个读书人之一的读书人是否还活着。
之前的东海之战,有传言这位东海之主生死不知。
或许他还活着。
观海楼的读书人一直在搜寻他,之前更是给顾泯来了信,说是在东海海底发现了东西,请顾泯出手探查。
或许孟秋池还没有死。
不管死没死,总归是要知道答案这才死心。
况且孟秋池在当初的四海之战,是出了大力气的,于情于理,顾泯都要去看看。
第五百八十五章 出海
万里海波平,千秋浪翻涌。
随着船夫一声大喊,收锚起行,楼船离开岸边,朝着大海深处出发,这并非是一般出海捕捞的渔船,而是一条客船,自从那位大楚皇帝将四海之外的蛮夷之地彻底收复之后,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大楚的官员和军队出海归海,历经大半年之后,终于在今年春天,开放大陆前往海外的航道。
这是千万年之后,大陆百姓第一次可以接触四海外蛮夷的机会,因此在短暂的平静之后,第一条客船便从东海出发,前往了海外,而从海外而来的第一条客船,也是东海这边的,当初那一条海船上满载一船的东海蛮夷,来到大陆之后,不知道有多少,甚至在踏上海岸上的那一刻,痛哭流涕。
不管怎么说,不管以前多么仇视这片大陆,可他们的身体里,毕竟是流着相同的鲜血,他们在千万年前,是一水同源的同胞。
不过这往来客船倒也不是一直都安稳平静的,就拿前些日子来说,便有一条大船行驶在东海深处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触礁而沉没,总之在一时间,便有些人心惶惶。
当初观海楼的读书人第一时间前去探寻,但是到了之后,也没有个什么所以然。
在外人看来,没有了孟秋池,这座观海楼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垂暮老人,一点朝气都看不到,尽数都是暮气,不管什么时候去看,都好像是日薄西山的光景。
笔趣阁
的确,没了往日的那位东海之主坐镇,加上之前在四海大战中受了重创,崇文楼如今在大楚的地位越发的重要,观海楼很难再说能够和其并立了。
……
……
海岸边的沙滩和礁石间,有不少赶海的渔民,大多都是黝黑的肤色,戴着草帽,捡着那些因为涨潮之后,而没能及时离开的海鱼,当然了,小一些的,自然随手也就扔回大海了。
一对姐弟,姐姐看着样子也就十岁出头,还没多高,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枯瘦的手臂以及忧愁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宣告,她其实过得并不好,至于她那只枯瘦的手里牵着的小家伙,反倒是生着一双大大地眼睛,转动得频繁,里面满是开心的神采。
这对姐弟在一片礁石之间,看到了一条足足有十来斤大的海鱼,只是游在礁石之间,不好抓。
其实早在这对姐弟之前,早就有别的渔民看到了,不过也是没办法,要不然哪里还轮得到这对姐弟。
黑乎乎的小姑娘转头瞪了弟弟一眼,“别乱跑!”
对周围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小家伙被姐姐这眼神一吓,当即便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小姑娘这才趴下,用并不算多长的手去够那条在浅滩里的鱼。
但努力了许久,偶尔能摸到那条大鱼的尾巴,却难以抓住,就更不用说将那条鱼从礁石之间拖出来了。
小姑娘皱了皱眉,掏出了腰间的小刀,想着等到那条鱼游到她的手能够抓得到的时候,就一刀插进去。
但或许是那条鱼察觉到了小姑娘的恶意,反倒是朝着礁石深处游去,便再也没有游出来。
礁石太过坚硬,眼瞅着没了办法,小姑娘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没有生气,只是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她把小刀收回来,正在想办法,久久之后,回过神来,这才在腰间的
小布袋里掏出个不大的饼子,朝着身后递去,“饿了?吃吧。”
当姐姐的,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这一次,那个小家伙久久没有伸手去接,小姑娘皱眉,转过头一看,结果小家伙正在不远处的沙滩上和一个白衣年轻人在沙滩里刨着那些沙里的贝壳。
小姑娘已经收好的刀,再次拿了出来,不过这次是藏在袖口里。
白衣年轻人抬起头,看向这边这个枯瘦小姑娘。
然后他站起身,朝着这边走过来,自顾自在礁石前看了看里面的那条鱼,又看了一眼小姑娘袖口里的刀。
“这条鱼不小啊!”
白衣年轻人自顾自的感慨,然后低下头,似乎就要去伸手捉这条鱼。
“那是我先发现的!”
小姑娘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看着白衣年轻人投过来的视线,她并未退缩,而是和对方对视着。
“那你捉啊。”
年轻人好像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只是笑眯眯开口,“你要是能抓住,那就是你的。”
小姑娘脸色不好看,但她要是能把这条鱼抓住,早就动手了。
可让她拱手让人,也有些不甘。
那么大一条鱼,足以让她小半个月都不用担心吃食了。
白衣年轻人看着礁石间,淡然道:“别说是捉不到,就算是捉到了,你能如何,这么大一条鱼,你能带回去吗?没人抢?”
的确,不管在什么地方,弱肉强食这四个字都绝对适用。
只是在法制健全,执法者有着绝对权威的时候,自然一切都井然有序,而在一些别的地方,却还是四字铁律最为管用。
小姑娘眉头皱起,但还是倔强的说道:“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反正那条鱼是我的!”
年轻人一笑置之。
但还是没有就此离去的打算。
眼见如此,小姑娘袖口里的那把小刀,被她握得更紧了。
年轻人看了一眼远处,然后才走过来,站在一块大的礁石前,只是随意踢了一脚,那块礁石就这么碎裂开来,这样一来,那里面的大鱼,就抓得到了。
然后年轻人看了小姑娘一眼,笑眯眯说道:“姑娘家这么凶,以后可不好嫁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再也不理会这个小姑娘,而是自己转身朝着远处走去,只留下原地站着的小姑娘以及屁颠屁颠跑过来的小家伙。
小姑娘一把抓住自己弟弟的手,呆立在原地,脸上有些疑惑。
……
……
年轻人走过沙滩,几个读书人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领头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枯槁,像极了那些乡野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一见到年轻人,几人便纷纷行礼,“见过陛下。”
顾泯招了招手,示意不必如此。
他看向那个年迈的老先生,笑道:“当初要不是观海楼先替这天下撑了一把,只怕现在没有这般大好天下,听说孙先生喜欢字帖,朕这次前来,也给先生带了份礼物。”
老先生名为孙如意,是观海楼里除去孟秋池之外的另外一位金阙,当初大战,他死撑不退,遭受重伤,顾泯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位老先生时日无多了。
接过字帖,孙如意没有立即打开来看,轻咳了一声,这才感慨道:“原本写信到郢都,是想让陛下派遣一两位金阙来相助,却不曾想到陛下竟然亲自来了,陛下万金之躯,让陛下风尘仆仆赶赴千里,老朽实在是有罪。”
顾泯摇头道:“当日之战,观海楼出力颇多,孟楼主更是因此下落不明,如今有了消息,朕自然要来看看才是。”
其实顾泯这次亲自前来,除去对此事重视之外,便是真心实意想要还观海楼的人情,他如今已经是世间第一人,倘若他都无法解决,那么也无他人了。
孙如意笑道:“既然有陛下出面,那么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也都没话说了。”
观海楼建立的时间不长,底蕴不深,原本便是一直靠着孟秋池一个人撑着的,如今大楚统一四海,四海之主也不需要了,观海楼其实有两条路走,要么就是彻底去钻研学问,要么便踏踏实实再继续发展,争取有朝一日成为大宗门。
但不管那一种,都需要和大楚王朝交好才是。
不过说起来,如今世上的修行宗门,只怕没有哪个敢对大楚王朝说一个不字的。
顾泯道:“朕尽力而为,若是结果不如诸位所想,大楚也会想办法庇护观海楼的。”
这已经是承诺了,这让同行的几个读书人,脸色都好看不少。
他们自然不甘心,从此便泯然众人。
孙如意清了清嗓子,还没说话,顾泯便先说了事情.
自然是那个小姑娘。
“朕那师姐至今都还没个得意的弟子,说不定这个小姑娘会入她的眼,麻烦诸位先生帮朕问问,若是能成,再送到柢山便可。”
顾泯之前便看过了,那个小姑娘是个修行的苗子。
这点事情不大,自然很快便有人应承下来。
来到观海楼里,顾泯在观景台上看着海面,感慨道:“如此江山,怎能不让人留恋?”
孙如意陪同在一侧,开始说起观海楼这些日子的所得,当然这一切,都要从那条沉入海底的海船说起。
“据生还者说,当初海船到了东海深处,便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就此沉没下去,但是事后观海楼的修行者前往探查,却没有发现什么礁石,反倒是在海底,发现了一副巨大的鱼骨。”
顾泯挑眉道:“是鲸鱼?”
孙如意摇头道:“不是,还要大许多,似乎是古籍里记载的鲲。”
“鲲?”
顾泯皱了皱眉。
孙如意拿出一件东西,说道:“这页纸,便是在鱼骨上发现的,是楼主常常读的《天演》,此后我们更是在海底发现了一个大洞,只是……”
——
写这一章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猫腻在大道朝天里写过的一句话,风平一世,浪静千秋。我一直很喜欢猫腻,以至于文风也一直被说成是模仿他还是什么的,以前我还挺苦恼,后来想想,我的确受着他的影响,我们特别喜欢某个作者的书,再写书的时候,笔下是多多少少会有点对方的影子吧。
第五百八十六章 怪鱼
孙如意脸色微变,然后说道:“只是我们的人进入大洞之后,很快便失去了联系,为他们点燃的命灯,也是在很快便熄灭了,派入其中的修行者里,有两位,还是结发境。”
对于如今的观海楼来说,两位结发境的修行者,已经对于观海楼来说,十分重要了。
在东海海底死了两位,也是莫大的损失。
顾泯挑了挑眉,他也是知道所谓的命灯是什么东西,那不算是什么高深的秘法,许多修行宗门都有类似的法门,可以将修行者和宗门里的某样事物联系起来,要是修行者身亡,会在那件法器上有体现,这种法器,大多数时候都是命灯。
所以才有人死如灯灭的说法。
顾泯没急着说话,而是在梳理得到的消息,一副比鲸鱼还要大的鱼骨,在世间的历史记载里,上古的确有些凶兽生活在水里,比鲸鱼体型更大的,至少便有三四种,这些巨鱼里,最为特别的自然便是鲲,这是一种幼年时期是鱼,而当成年了便要变成一只巨鸟的异兽。
在水中的时候,鲲便是水中王者,而当到了天空,它甚至可以和凤凰争雄,不过连同鲲在内的异兽,已经在上古灭绝,至少万年没有发现过踪迹了。
而在鱼骨上发现的纸张,也很能说明些事情,或许孟秋池此刻便在那海底的大洞里。
生死未知。
“朕要亲自去看看。”
顾泯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他瞥了一眼孙如意,后者脸上有些情绪,很容易被读出来,顾泯很能理解他的想法,观海楼不可无孟秋池,但是他却不知道那海底大洞里到底有多少危机,如果可能,他是万万不想让顾泯亲身涉险的,毕竟这么一位大楚皇帝,要是死在东海,一定会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顾泯微笑道:“连老祖宗都没能杀得了朕,这世上还有朕不能去的地方?”
这次前往海底,他不需要陪同,根据观海楼修行者的描述,他自然知晓方位,也不需要有人同行进入海底大洞,毕竟里面到底如何凶险,还是没人知晓,他能挺得住,不代表其他人也挺得住。
况且这趟出行,顾泯还有些别的想法。
不过孙如意却是拒绝了,这位观海楼如今的掌舵人,摇头道:“陛下是万金之体,让陛下独自一人去探查,已经是观海楼的大罪了,可在去到海底之前,请务必让观海楼的人同行。”
孙如意难得的倔强,在面对这位年轻帝王的时候,说出这些话,其实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他和顾泯一来没有情意,二来境界相差太大。
甚至于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这位老先生早就已经知道,或许自己要承担雷霆之怒了。
可令人意外,顾泯只是看他几眼,然后点了点头。
原来大家都怕的大楚皇帝,也是个不难说话的人。
……
……
一条海船,从东海海岸处起航,前往海外,海上的客人,大体来说,只有两种,一种是要去
海外长长见识的大陆百姓,另外一种便是游历过大陆,返回海外的东海土著。
这条海船足足可承载千人,并非普通材质铸造,而是法器,也是因为之前东海深处有海船倾覆,才让许多人生出了畏惧之心,于是在一众人的努力下,便有了这条海船,是法器打造,由一位繁星境的强者亲自掌舵,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风浪,这条船在海上,都可以说是能够如履平地。
不过相对于那些普通的海船,船费自然要多出不少。
海船足够巨大,因此船头甲板那边广阔不已,出海以后,便有许多人聚集在那个地方,其中有男女道侣、富商之类的各类人群。
在海船最好的客舍,只要一推开窗,其实不仅有满目海景,还能将船头景象尽数收入眼底。
年轻的大楚皇帝,坐在窗旁,自己和自己手谈。
而在不远处,一个女子,时不时的便会往这边看一眼,但每次投过来目光,保准都是紧张得不得了,仿佛眼前这个俊美的大楚皇帝,就是那种择人而噬的凶兽,一个不好,自己就要葬身在这里。
女子名为柳锦府,正好和那位大楚皇后一个姓,不过同姓不同命,这位观海楼的年轻修行者,曾是出了名的神童,在东海名声不小,一直被说成是下一个有可能学问能成白粥那样的女先生,这次之所以观海楼让她跟着,的确是已经没了可选的人了,陪大楚皇帝出行,自然不好选择男子,人之常理便都是如此,男子没有女子心思细腻,若是一句话说不好,惹怒了大楚皇帝,那么他们观海楼,今后光景,自然也难。
可在观海楼的女子之中,说起容貌性格以及学问,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柳锦府了。
好在顾泯本就是世间无敌,自然也没想过要什么扈从,修为高不高,倒也不在意,不过对观海楼的这么安排,他却也是没有毫不在意。
落下一子,眼看着黑子已经被白子蚕食殆尽,顾泯抬起头来,揉了揉额头,瞥了一眼这边这个容貌上等,可性子不算太大方的女子,随口问道:“孟楼主是世上第一棋手,你可曾见过他下棋?”
柳锦府摇摇头,“启禀陛下,楼主与人对弈,从不示人,我没见过。”
其实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孟秋池棋力世间第一已经是举世公认,没有强手对弈,他早就不曾与人对弈了。
许多年来,孟秋池都是自己和自己厮杀,要么就是钻研古棋谱,但棋力却是没有落下。
顾泯点点头,说了句可惜了。
许多年前,在柢山的时候,和书虫对话,他便说过孟秋池的棋力高低,这么些年前行,虽然和孟秋池也算是见过面了,但两人还是真没有好好说过话,至于下棋,顾泯也就不自取其辱了。
柳锦府看着那位长得就和传闻里一样好看的大楚皇帝,一句话说完之后,竟然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要是观海楼的那些人知道她是这样,只怕也要后悔让她陪着顾泯出海。
也知道这样不好,沉默半天,她硬生生还是挤出来一句话来,“陛下的棋
力,比起楼主来……差多少?”
绕是她想问顾泯的棋力,也实在是抹不下脸去问顾泯和孟秋池的棋力谁高谁低。
顾泯哑然失笑,这是个什么问题?
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不知道一百个朕,能不能赢孟楼主一次。”
这个答案,当真是极为实诚了,不过这就是让柳锦府有些慌张了,“陛下恕罪。”
顾泯挑眉,“为何这般,你并非朝堂上的那些朝臣,何必一口一个陛下。”
柳锦府小声道:“出门之前,孙先生交代,要不逾矩。”
顾泯有些无奈,感慨道:“你们都是逼着朕离开啊。”
这句话没头没脑,柳锦府不明白,因此也就不说话。
片刻之后,顾泯说道:“柳锦府,朕听过你的名字,什么时候来郢都,做学问,多走走看看是好事,守在一处,终究无益处。”
柳锦府有些为难的说道:“去年开春倒是就想去郢都看看,不过孙先生说我年纪尚浅,世间诱惑太多,我还得再看看才行。”
顾泯笑道:“想去就去,下次再想出门,有人阻拦,就是说朕的圣旨。”
他看出了这小姑娘有灵气,以后说不定真能是第二个白粥。
柳锦府正想开口,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她看了顾泯一眼,然后只好去起身开门。
门口是一对夫妇,男人看到开门的柳锦府,眼里当即便有些光彩,不过随即消失,他直白说明来意,说是要换房,因为他的夫人,晚上要看夜龙景,怕船头那边没好位置,这客舍窗口正是极好的观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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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更是表明,不管是要多少玉晶,他都拿得出来,并且还愿意送出两件法器,算是聊表歉意,总之一切都看着那般诚心。
柳锦府虽然并没有出门几次,但至少明白一件事,房里的那位是这天下地位最高的那人,自然谁都不用相让。
于是在短暂沉默之后,柳锦府便出言婉拒。
男人脸色微变,“在下扶云山刘沧海,道友不妨再想想。”
扶云山是这几年修行界里的后起之秀,因为山中有两位金阙强者坐镇,渐渐在南陵已经站稳脚跟,而且看起来势头不错,说不定以后能够跻身一流宗门。
放眼如今的修行界,还真是除去几个一流宗门之外,还真没有人能够把扶云山不放在眼里。
那一直没说话的女子也开口道:“道友出门一趟,其实别的不说,能够活着回去便是幸事,其余的,想太多,不是好事。”
女子美艳,但这会儿说话,言语里透着寒意。
她这一点也是吃着柳锦府的修为境界不高,无法和他们抗衡。
别说柳锦府现在是和顾泯一起,就说他观海楼弟子身份,也不会畏惧。
“我家公子不愿意,两位切莫再说了,不然之后事情,恐怕两位也无法承担。”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不是鲲
柳锦府即便并非是那种得势不饶人的性子,如今也不可能退缩忍让。
男人面容一沉,冷声道:“如此就是说,不愿意给扶云山一个薄面了?”
男人还能如此说话,但对于女子来说,却是要更加咄咄逼人,“识相的,便将房间让出来,要不然之后,可是没那么容易!”
这对出身于扶云山的夫妇,其实很像是多年前一直横行世间的万剑山,那般嚣张和跋扈。
柳锦府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她眯起眼,一字一句说道:“我再说一遍,我家公子,两位惹不起!”
说话的时候,柳锦府已经将观海楼的信物取了出来,以此证明她是观海楼的弟子,她虽然对两人实在是没有任何好感,却还是没起杀心。
由此可见,柳锦府这个人,的确还不错。
“观海楼?”
男人的脸色微变,观海楼的名头他还是知道的,四海之主里的孟秋池便是观海楼之主,观海楼当日,也算是世上头一等的修行宗门。
可如今……
女子冷笑道:“道友这般手段,难道就骗得了我们,冒充观海楼的读书人,不怕被事后问责?”
到底都不是第一天行走世间了,又是夫妻,那个男人在刹那之间便已经明白了这女子的意思,略微沉默,便开口道:“道友既然这般,便莫要怪我们动手了。”
柳锦府气急,没想到自己竟然亮出观海楼身份还是没用,刚要准备动手,顾泯的声音便从里面响了起来,“两位既然前来拜访,一直站在门口做什么?”
听得这话,两人一时间以为那位所谓的公子已经有心缓和关系,冷笑一声,便都走了进去。
进入房中,那妇人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白衣年轻人,顿时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行走世间这么久了,她们哪里看到过像是这般好看的男子。
“两位既然想要这房间,又有正当理由,让给两位,也不是不可以。”顾泯眼见两人已经进来,淡然开口,“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白要的道理,两位想要这房间,怎么也得拿东西来换。”
妇人咯咯笑道:“道友生得如此俊美,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即便是想要奴家,只怕也是未尝不可。”
一旁的男人皱了皱眉,倒也没开口。
顾泯反倒是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婆娘常给你戴帽子?”
男人暴怒,怒视顾泯,“想死吗?”
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年轻人,并非是什么境界高深之辈,甚至真要打起来,其实还不如他们两人。
“别他娘以为生得好看,就可以不用死!”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说。
就比如说现在这般,那妇人早在许久之前,便早就和不止一个男人双修过,这种事情男人知道,也能忍,可就是不能让人当面说出来。
妇人倒是捂嘴轻笑,“公子这张嘴啊,可真不错。”
同是出身扶云山,但是妇人的背景要比这男人高得多,当初他们结成道侣,本就是男子高攀,到了如今,道侣关系,早就是名存实亡,之所以一直不曾和离,无
非是因为两家人都在相互利用罢了。
男人脸色越发难看,但也明白了妇人意思,缄默其口,不再出声。
顾泯不以为意,只是笑着问道:“据说扶云山有两脉,翠灵峰是灵石道人做主,而银云峰则是天宝道人掌权,两脉共同撑起扶云山,却又好似谁都不服谁?两位是出自哪一脉?”
扶云山虽然在近些年声名鹊起,但是这山中怪事,也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两位金阙强者坐镇,却始终没有一人能够坐上山主之位,说白了,谁都知道,这两人是谁都不服谁。
妇人脸色微变,但还是很快笑道:“不承想公子知道的如此之多,难道和山中某位师长有些交情?”
顾泯摇头道:“神交已久,只是不曾见过。”
听着这话,她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如果顾泯和扶云山某人有些交情,那事情反倒是不好办。
若是敌对一脉还好,可若是自己一脉的某人和顾泯有交情,妇人还真不好这般随意对待,毕竟他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在扶云山占据主动,让老祖天宝道人掌权。
眼看着妇人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顾泯也不自讨无趣,只是瞥了一眼柳锦府,当即便要起身,他们两人没带行李,也就说不上收拾东西了。
柳锦府在顾泯身侧低声问道:“陛下,当真要让?”
她有些生气,是觉得那两人太过飞扬跋扈,也有些意外这位大楚皇帝的脾气如此之好。
顾泯笑而不语。
就在他起身之后,妇人还未说话,门外又闯进来了两个道人,皆是一身灰色道袍,神情冷淡,看着这边两人,冷笑道:“严师妹,几日不见,倒是生得越发水灵了。”
这后面进来的两人,自然而然便是另外一脉,灵石道人的徒子徒孙了。
说完这句话,其中一个道人看向顾泯,直白道:“这房间,扶云山要了。”
前后两方,都要这房间,顾泯没生气,只是貌似有些为难的说道:“可这位道友,已经定下了。”
男人脸色微变,听出了其中的拱火之意,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领头的道人冷笑道:“严师妹,你是说,这房间已经被你们银云峰给拿下了?论起年纪,入门时间,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兄,难道不该让给师兄?”
姓严的妇人脸色不变,冷笑道:“师兄又如何,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总之这房间是我们先看中的,不让!”
那道人倒也不恼,而是转而看向顾泯,“他们出多少玉晶,我们出双倍。”
“三倍!”
那妇人立马开口,她可不愿意在这里落了下风,说实话,事情到了如今,房间的归属权,在一定程度上,其实是表达着两脉争斗的胜负。
道人笑道:“道友随便开价,我若是皱一下眉头,便不叫沈石。”
这已经是自报家门了。
当然,威胁之意,也藏在话语之间。
顾泯倒是不在意,只是自顾自说道:“之前我说,要让出房间,得付出代价,两位不曾上心,不知道您二位,怎么想?”
两个道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但说无妨。”
顾泯说道:“房间可以让,不过两位得回去问问各家老祖,是不是愿意把人头拿出来换。”
人头?!
此言一出,五个人都惊骇的看向顾泯。
当然是五个人,因为就连柳锦府都是如此。
“道友莫不是疯了?”有人开口,冷笑道:“威胁扶云山的后果,道友可曾知晓?”
妇人也是一愣,然后噗呲一笑,“原来真是只有一具臭皮囊,脑子里全是粪汤的家伙!”
顾泯自嘲一笑,“朕也没想到,到了如今,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敢威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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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个朕字,便足以让这几个人,脸色大变,他们先是不敢相信,然后后知后觉明白,如今的大楚皇帝,天下共主,可不就是好看得很的年轻人吗?
而后他们又在祈祷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好看,却当真不该是那个大楚皇帝,可刹那之间,一道玄妙气息将众人都定在当场,众人才后知后觉,后背满是冷汗。
得了,这会儿身份假不了。
好在他们还没怎么动手,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身白袍的年轻皇帝缓慢开口,声音平淡,“别的不说,只说今天的事情,倘若不是朕,只怕旁人早就受了你们的欺辱,你们的理由朕不想听,各自回去,让你们的老祖宗来郢都见朕,好好给朕个说法。”
这一字一句,几乎都是落在他们心上的。
可即便谁都不愿意,却没有谁敢说话。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年轻皇帝下文的时候,海船突然一阵摇晃,要知道这可是法器打造,坚韧无比,又有强大修行者掌舵,按理说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如今怎么了?
顾泯身形一散,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船头。
大船摇晃,船上没有修为的普通百姓,早已经站不稳,只能抓住身侧能够抓住的东西,一阵阵惊叫声就此响起!
掌舵的那位修行强者,面如土色,海面并未太大动静,可他脚下这条大船,就是止不住的摇摆不停,这也是一桩咄咄怪事。
而他这么一个繁星境的强者,却始终不能将其稳住。
更奇怪。
顾泯站在船头,神情凝重。
片刻之后,随着海船摇晃的越来越厉害,众人终于看到,在海面之下,有一条巨大的怪鱼,缓缓出现。
没人看到鱼头鱼尾。
只是一截鱼身,便已经有数十丈之长,好似一直绵延到东海尽头。
那是一条从未有人看到过的怪鱼,如此巨大,如此可怕。
许多人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
如此巨大的一条鱼,让很多人都想到了上古典籍里的异兽鲲。
顾泯也想起了一句话。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第五百八十八章 奇异
回过神来,顾泯来到船头,看向海面,那条怪鱼依旧不见头尾,但可以看出,如今这条海船就在它的鱼身上。
只要这条鱼稍微动静一大,这条海船,几乎马上就是倾覆的结果。
那位掌舵的繁星境修行者站起身来,一身气机翻腾,就要踏海离去。
在这般生死之间,他已经做出抉择,要弃船保命,他认定自己无法和这怪鱼抗衡,也无法拯救一船百姓,但总不能陪着他们一起死去,因此此刻离去,便是他做出的选择。
这是人之常情,倒是谁也不好说些什么。
“下海说不定死得更快。”
顾泯看了那个修行者一眼,出言制止。
修行者瞥了一眼顾泯,苦笑道:“留在船上,等会儿海船倾覆,我们这一众人,都会成为那条怪鱼的口粮!”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公子若是能走,也赶紧走吧,修行不易,何必在这里赌上身家性命?”
此人不坏,就是一个十分寻常的修行者而已。
顾泯面色不改,只是淡然道:“在船外是个什么光景我不清楚,但若是留在船上,我保证在我死之前,你死不了。”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摇晃的大船,竟然在刹那之间,变得平稳起来,慌乱的喊叫声在短暂时间里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那些重新站起来的船客,仍旧是满眼惊惧,这船上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百姓,不说会不会水,就算是精通水性,跳船离开,难道还奢望自己能够横渡这东海深处?
因此众人除去害怕和无助之外,也就只能期望那海中怪鱼,只是路过,也只会路过。
大船重新平稳之后,其实船上便有几道气息生出,掠向远处,都是境界不一的修行强者,他们有修为在身,可不愿意就在这船上等死,因此短暂时间之后,便已经决定离开。
顾泯站在船头,看了几眼,大概数出了二十道人影。
这条海船上,大概也就那么三十个修行者,这一下便去了大半,剩下十人。
剩余十人修行者,有男有女,都出现在船头,年纪更是不一,有年长者,已经是满头白发,有年少者,面容青涩。
掌舵那位修行者,明显和那老人相识,皱眉问道:“丁先生,为何不走?”
那个老人名为丁修,是东南一座小宗门的太上长老,年轻时候曾有个嘉乾居士的称号,最好打抱不平,这一辈子,不知道为多少人出过刀。
如今年迈,血气衰竭,本来早就不行走世间,也是大楚统一四海,他这才想着出海看看。
丁修摸了摸胡子,然后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喝酒,微笑道:“年轻时候就好打抱不平,到了这把年纪,总不好再变吧?倒是你杨元婴,年纪轻轻,前途辽阔,为何还不走?”
如果说杨元婴之前没走是因为害怕船外怪鱼,但如今,有二十人离去,都安然无恙,怎么看都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杨元婴先是看了那边的顾泯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苦笑。
“杨叔叔不走也好,留下来也不见得有什么事情嘛。”
这是丁修身侧的年轻女子开口,她是丁修的孙女,名字里也有个英字。
此刻那条海中怪鱼是还什么都不做,可不保证之后也不会做。
杨元婴此刻甚至都不敢去掌舵,只能让这条海船就在海上飘着。
丁英天真烂漫,根本不会想到若是那海中怪鱼只要生出要吃人的心思,他们这一船人的下场如何,只是老爷子没走,她自然也不会走,本来这次出海,家里人就说清楚了,要她寸步不离,陪着老爷子。
船上忽然安静下来,顾泯在船头看着那条海中怪鱼,就这样从白天到了晚上,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月光洒落海面,映照得波光粼粼。
这个夜晚,没有人安然睡去。
柳锦府来到船头,轻声问道:“陛下真有办法救下这一船人?”
这位观海楼的女先生,眼里满是期待,其实早在之前发现有这条怪鱼的时候,她就没有什么害怕的心思,因为顾泯在船上。
顾泯说道:“感受不到它的气息,要么就是一条寻常的怪鱼,要么就是境界太高。”
不言而喻。
人们费尽心力,一点点修行,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而这些天生地养的异兽,似乎不需要什么努力,只是凭借时间,便能成为极为强大的东西。
柳锦府的眼睛暗淡下去,如果顾泯都没办法,那么这世上又还有谁能够改变结局呢?
沉默了一会儿,柳锦府欲言又止。
顾泯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摆手道:“这船上都是朕的子民,朕不会丢下他们,况且这条怪鱼会不会和孟楼主有关联,也不好说。”
顾泯转头笑道:“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回去吧。”
反正不管如何,顾泯都是要在这条怪鱼身上发现些什么的。
柳锦府担忧道:“那陛下也要保重。”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向远处,原来有个女子,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之前丁修的孙女,丁英。
她走过来,开门见山问道:“杨叔叔说,你有法子保下这一船人,不是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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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态并不倨傲,只有好奇。
可顾泯没理会她,转身就走。
这让小姑娘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在船头不知道跺了几次脚。
柳锦府则是微微一笑。
……
……
回到房间,顾泯没说话,倒在床榻上,没等柳锦府回来,就已经熟睡过去,因此踏入房间的柳锦府也没敢再说话。
直到清晨,顾泯才伸了个懒腰,起来之后,柳锦府有些担忧说道:“陛下赶紧去看看吧,据说那怪鱼有动作。”
顾泯嗯了一声。
起身前往船头。
一夜过去,再拎不清轻重的人也该明白了如今的处境,因此今日,船头那边没有任何百姓,只有留下的几个修行者。
大船平稳了一夜,几人却还是心惊胆战,因为那条怪鱼,始终不曾离去。
而清晨的时候,他们这才发现,如今自己眼前那条怪鱼,已经几乎可以看到背鳍了,换句话说,按着如今的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那条怪鱼的鱼头了。
到时候是何等光景?
那条怪鱼会不会一翻身,就将这条海船直接吞进肚里去,就像是吃一条大一点的海鱼一
样。
来到船头的顾泯意外发现,那些个修行者,看向他的眼里,有些好奇,更有甚者,还在打量顾泯。
杨元婴也开门见山,“道友勿怪,昨日道友所说,在下已经告诉诸位。”
他和这些人,都有交情,尤其是和丁修这样的人。
丁修也帮腔道:“如今留下诸位,都是为了船上百姓,老夫观道友气度不凡,气息沉稳,想来也是修行有成的人物,若有驱使,老夫不敢推脱。”
顾泯笑了笑,“我昨夜想了想,这物太大,又在海中,很难对付,只怕再来十位金阙强者,也很难稳定局势,于是想了一夜,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护着这一船百姓周全。”
“道友请说。”
丁修神色坚定,“若是能用到老朽,尽请言明。”
他能够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年轻人说这些话,不是因为之前杨元婴的那句话,而是他怎么都看不透顾泯的境界,要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便是繁星境巅峰的强者,虽说这会儿血气枯竭,只能维持繁星境而已,但一双眼睛,看人极准。
他能够察觉,眼前年轻人,很是不凡。
顾泯瞥了一眼老人身侧的丁英,后者怒视顾泯,主要还是昨日的事情,她还没消气。
的确也是,顾泯昨日行事,没有礼数。
“杨元婴。”
顾泯没有回答丁修的话,只是看向那边的杨元婴,开口道:“将海船朝着东海海岸驶去,不要回头。”
杨元婴一怔,他没想到,自己等来这么一句话。
“这……”
现在大船平稳,若是贸然驶离,难道不会招来祸患?
“这是朕的旨意。”
这才是真正的开门见山。
“啊!”
丁英尖叫一声,很是震惊。
丁修已经跪下,他竟然是第一个相信顾泯身份的人。
其余修行者,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这出海一趟,船上便能碰到当今大楚的皇帝陛下?
眼前人是生得好看,但在这之前,谁能往那方面去想?
眼见杨元婴还停在原地,顾泯也不想再等了,诚然如同众人所想,现在他们处境尚可,但说不定之后看到那怪鱼鱼头光景。
一挥手,自然有一股巨力,直接推动大船朝着东边而去。
其实这之前海船恢复平稳,也不是那大鱼在海底不再动作,也是顾泯的手段而已。
大船急速朝着东边掠去,眼看着在刹那间便要离开鱼背,那条怪鱼,还是有了动作。
随着一阵浪花声响起,海面上忽然惊起数道水柱,涌向天空,景象骇然。
众人眼前,之前从未有人看到的怪鱼鱼头,露出水面。
那是一颗生着无数锋利牙齿,巨大无比,也无比可怕的鱼头,鱼头覆满了鳞甲,它此刻张开大口,一股腥臭味,瞬间弥漫海面。
更让人咂舌的,还是在它的鱼头下,竟然还有两只爪子。
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都不知晓。
反正不是古籍中记载的鲲。
第五百八十九章 别过来
一条狰狞怪鱼,就这么出现在人们眼前。
上古异兽虽然大多数早就已经灭绝,但是古籍中都不缺乏记载,但眼前这条怪鱼,却是不管是哪本古籍中,都没有过记载。
顾泯的记忆力极好,他读过许多书,很清楚的记得,自己从未看到过这条怪鱼的记载。
而在东海的这么多年里,也没有任何一人见过这条怪鱼。
它好像就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海面翻腾,仿佛一片灭世之景,而这怪鱼,便是来自地狱的凶兽。
别说是那些普通百姓,就算是船上的那些修行者,此刻也是个个脸色煞白,在如此巨兽之前,他们显得那般渺小,而且在这条怪鱼张口巨口之后,那滔天的血气翻腾,已经惊动云海,都朝着四面散开!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就像是有好些金阙强者,在这里一同将自己的威势彻底释放出来一样!
那种威势,如同一片浓稠的黑云,像是夏日的大雨之前,那般压抑。
丁修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但是在看到这条怪鱼之后,他也忍不住颤抖,他被那股气势吓得不轻。
丁英搀扶着自己爷爷,但看向远处怪鱼,也充满了担忧,这么一头凶兽,只怕并非人力可以抗衡的。
海浪层层叠加,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海船这边涌来,若是不做抵抗,只怕在顷刻之间,这条海船,便要倾覆。
丁修缓慢提起一身气势,这位当年的繁星强者,如今要在这里点燃自己,做此生最后一战。
虽然大概率是不敌,但总归是要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努力!
站在船头的顾泯一直在看着海面和海面上的那颗怪鱼鱼头,神情淡然,直到海浪朝着海船涌来之后,这位年轻皇帝才挑了挑眉。
天地间,忽有剑光!
惊起天地,斩灭波澜!
肉眼可见,一道剑光不知道起于什么地方,但落点却有一线,就在海面上的一线!
这一线,贴着海面而行,将那些翻涌的海水迅速斩灭,最后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天地一线之间,海面瞬间平静下去,就如同一面镜子,波澜不起。
远处响起恐怖的呼啸声,那应该是那条怪鱼的叫声,但却是莫名的音符,不存在于人们的认知里,或许那是那一族特定的语言。
但那音波传来,整条海船上的人,在顷刻间,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耳朵已经开始流血,原来那听着并没有太大声音的声音,竟然还有如此威力。
不过在片刻之后,一道剑鸣声,响彻天地,清脆可闻,这道剑鸣声,将那恐怖的叫声掩盖,也让众人都恢复清明。
“陛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充满了感激,在这道剑鸣声下,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从来未有的安全感,仿佛这世上只要有那个年轻皇帝在,便无人可以伤害他们。
顾泯踏着海面而行。
他渺小的身影在前方那个硕大的鱼头前,如同沧海一粟,漫说那条怪鱼没有注意到他,即便看向他,只怕也很难在海面上看到他的身影。
但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怪鱼终于有了第二次动作,那长达不知道多少丈的鱼身翻过,硕大的鱼头这次便朝向了顾泯,那如同两个巨大灯笼一般的鱼眼里充满了漠然的情绪,便可以证明,这条怪鱼,绝对不一般。
它能在海面上,发现这个渺小到了极致的人类。
然后平静的海面下,有伟力生起,顾泯脸色微变,但仍旧让海面平静,此刻的东海,就如同一锅已经煮沸的水,但顾泯硬生生让海面平静,把所有波澜和翻腾都留在了海面下。
这种情形是顾泯勉强维持的,因为在远处,那条海船还未能彻底远去,如果一旦大战,势必波及。
这样的事情,顾泯绝不能让其发生。
于是他站在海面上,让天地皆静。
很快,他衣衫里便涌出了许多汗珠,打湿了他的衣衫。
那条怪鱼朝着顾泯游动过来,巨大的身躯摆动,想要破开这让它不喜欢的平静。
但下一刻,一道剑光,落到了它的鱼头上。
那是顾泯第二次出剑。
第一次出剑,让海面平静,这第二次出剑,那道看似普通的剑光,里面却蕴含着无尽的杀力,恐怖异常,那怪鱼来不及反应,便被斩中,而后头上的鳞片破碎掉落,绿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怪鱼痛苦的发出叫声,比之前更凌厉,以至于在顷刻之间,便卷起一阵狂风,刹那之间,吹起海水,卷起滔天波浪!
整个海面,如今宛如一派灭世之景。
这条怪鱼的境界不好说,但在这海中,只怕是一般的金阙强者,都很难在它手下全身而退。
可顾泯从未想过要退走,这条怪鱼身上有着太多顾泯想要知道的东西,即便它不是最终的答案,至少也会是很重要的线索。
又是连续数道剑光在海上生出,一道道剑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开了一片又一片的海浪,露出海浪后的怪鱼。
不过顾泯看到的是一颗硕大的鱼头。
锋利的牙齿上闪烁着寒光,那般无情又恐怖。
腥臭的气味足以让人无法呼吸,换做一般的修行者,在顷刻间,便会失神。
可顾泯冷静的可怕,他伸出手,握住那从滔天巨浪里杀出一条路来的烛游,这柄柢山至宝,要在他离开之后留在柢山,但彼岸必定更加凶险,没了这剑,顾泯又何谈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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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呼啸,席卷着海浪到处肆掠,烛游剑却平静下来,它被顾泯握住之后,便没了任何的情绪。
然后一剑挥出。
提剑的顾泯和不提剑的顾泯,当然都极度强大,但是两者之间,依然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就比如现在。
狂暴的剑光,照耀天地,但最后却还是归于一线,涌向某处。
砰然一声巨响!
剑光撕开一片海浪,再次落在怪鱼上,在刹那之间,便斩断了它的牙齿,然后强大的剑气更是肆掠,在怪鱼身上斩出一道伤口!
一团血雾,被海风吹动,看着就像是一场绿色的风,但还等弥漫开来,下一刻,便被剑光生生将其压下,掉落海中,染绿一片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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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终于明白了眼前男人的恐怖,一扭头,整个身躯便没入海水之中,就要远遁而去。
可顾泯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条海船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一般人当然看不到,但顾泯却能看到,那边光景,算是风平浪静。
顾泯看了看眼前,也落入了海水之中。
……
……
东海远比北海要让人感觉舒适的多,这里没有冰天雪地,自然也不让人觉得寒冷,到了海里,反倒是觉得有些温暖。
就像是春天一样。
顾泯看着前方的怪鱼,不紧不慢的朝着对方而去,一路上,早就没有任何生物再继续停留,顾泯除去能看到一些被破坏的珊瑚和鱼骨之外,很难看到什么别的。
那条怪鱼看着巨大,在海里,速度竟然也是十分惊人,足足有金阙强者前行那般快,但顾泯是谁,他是这世上最快的男人,在海里,依然如此。
他一路前行,时不时能闻到血腥味,那是从那条怪鱼的伤口里流出的鲜血,那些鲜血很块便引来一些海里的捕食者,但那些鱼感受到顾泯的恐怖,也只敢在远处忍住心中的悸动,不敢靠近。
直到顾泯和那怪鱼离去很远之后,它们才靠上来,贪婪的争抢着这些绿色的血水。
不过片刻之后,那些吸食到血水的鱼儿们,在瞬间便翻了白肚,沉入海底。
那血水有毒。
……
……
东海海底有些什么,会不会和北海海底一样,都有一个隐藏的绝世强者。
也或者有些别的。
那条怪鱼潜入一条海沟中,顾泯没有犹豫,便跟了下去,事情发展到这里,他确定这条怪鱼绝对和孟秋池的事情有联系。
海沟的事情,观海楼的修行者说过。
进入海沟,一路向下,这里很像是北海海底的那个深渊,但却没有太奇怪的气息,等到顾泯来到海沟底下,看到了眼前的白色鱼骨。
的确是很巨大的鱼骨,大小却不如那条怪鱼。
那条怪鱼不再逃离,只是在鱼骨旁不停游动,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哀鸣。
那叫声里充满了无限的哀怨,当然,除去哀怨之外,还有十足的伤心之意。
想来这条不知道已经死去多久的鱼,和眼前的怪鱼,肯定有着某种联系。
顾泯瞥了它一眼,打量着周围。
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条怪鱼,和那已经死去的那条怪鱼,都不会是这个世界原本的生物,而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何时出现在这里,谁能说清楚?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顾泯不清楚。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大洞。
那个洞,不大,看起来怎么也无法让这条怪鱼从那里面游出来。
想了想,顾泯开口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
这章前几百字是几天前写的,然后就忙了好几天,这才能写完这一章,今天还有。
第五百九十章 听
长久沉默,那条怪鱼硕大的鱼头,就这么死死看着顾泯,大概意思应该是,你猜我会说话吗?
顾泯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默默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是我肤浅了。
一人一鱼,对视颇久。
顾泯说道:“你总得告诉我些什么。”
走到那具鱼骨前,顾泯拨开一些沙,看到了另外一张纸,那张纸和自己怀里那一张,都是出自同一本书,都是孟秋池随身携带之物。
鱼骨、怪鱼、大洞、孟秋池。
这几样东西,定然是有联系的。
顾泯扬起纸张,算是在询问,对面的怪鱼虽然不会说话,但也不会是普通的大鱼,它理应已经生出了灵智,对于自己的话,应该是能够听懂的。
大鱼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惊人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怪鱼的身体开始变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他仅仅在半刻钟之后,便成了普通海鱼的大小。
只有顾泯的手臂长短。
原本看着那么狰狞的大鱼,在变小之后,便一点都不觉得狰狞,反倒是有些可爱。
这样的变化,让顾泯都有些惊奇,他很快明白,既然这条怪鱼能够变小,那么便说明,它能从这个大洞里过来。
既然如此。
那么一切事情,就都指向了那个大洞。
看着这个大洞,年轻的皇帝,朝着那边走了过去,那条鱼却拦在了他的身前,想要阻拦他。
它的眼睛里有些情绪,顾泯看不清楚。
但意思很明显,不让顾泯从这里过去。
顾泯伸手,平静的说道:“拦着朕,就只有死。”
孟秋池和这个大洞有关,他必须要去看看。
那条怪鱼感受到了顾泯的杀意,但眼神中又传递出讯息,这一次顾泯读懂了,它是在说,不要进去,会死的。
“有人进去过吗?”
顾泯随口问道:“一个读书人,这纸张就是他的。”
顾泯在打听孟秋池的下落。
这条怪鱼游曳在顾泯身前,好似明白了些什么,但又好似什么都不明白。
但它仍旧不想让顾泯过去。
顾泯对它没有好感,若是没有自己在那条船上,恐怕现在整条船上的人们都已经死去,那都是自己的子民,更何况,在这之前,便已经有百姓丧生。
燃文
想着这件事,顾泯又一次动了杀意。
怪鱼察觉到他的杀意,再不敢阻拦,游到了别的地方。
让出了道路。
顾泯来到这个海底的大洞前。
这个大洞不小,大概有好几个顾泯那么高,也有好几个顾泯那么宽,但即便如此,那条怪鱼要是不变小,也不可能从这里游过去。
但既然它是从这洞里出来的,又怎么会说这里面很是凶险?
顾泯搞不清楚。
但一
切想不清楚的事情,都需要去看看才行。
来到这个大洞前,顾泯又在洞口发现一张纸,如果之前鱼骨旁埋着的是观海楼的修行者疏忽而没有发现的,那么这洞口的纸张,便不可能是他们没有发现的,换句话说,那就是这些纸张,是最近才出现在这里的。
再换句话说,这些纸张是从洞口里面而来的。
那么孟秋池呢?是否便是在这大洞里。
可大洞里到底有些什么?
顾泯皱起眉头,感受着大洞传来的感受。
没有什么凶险的感觉,只有些微寒的冷意。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还未远去的怪鱼,顾泯冷声道:“若是你再袭击那些海船,朕出来之后,一定会杀了你。”
这句话杀意十足,让那条怪鱼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说完这句话,顾泯提着烛游,走进了大洞里。
……
……
踏入黑乎乎的海底大洞。
顾泯一时之间,竟然不能视物。
要知道他可是已经一只脚迈过金阙,另外一只脚随时可以继续迈过金阙的绝世强者,即便是在黑暗里,他都可以清楚看到数千丈以外的东西,可在这黑洞里,他竟然眼前一片漆黑。
好在顾泯没有慌张,擦的一声,他身前点燃了一团剑火。
那团剑火是白色的,更为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琉璃一般的,发散着柔和的白色光芒,光芒不强,显得极为柔和,能够照亮顾泯身前一丈左右的地方。
顾泯放眼看去,只发现这里和那些山间的山洞没什么区别,有青苔,也有野草,但最为诡异的是,这里有海水。
海水灌满了这个大洞,可既然这样,又为什么会有些本该生在陆地的青苔和野草呢?
顾泯皱了皱眉,然后眼前便出现了一团幽蓝色的光芒,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水母正在洞口的上方漂浮着。
它的身体近乎透明,但是中心却是有一团蓝色的光芒。
这是海底最常见的生物,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是它出现的地方,太过奇特。
这个海洞里,理应不该有这些东西。
顾泯皱了皱眉,越过水母,就要朝着深处走去,可在刹那间,那水母竟然是对顾泯发动了攻击。
一道蓝色的光芒,从它身体里迸射出来,十分凌厉,轰向顾泯的后背。
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光刹那生出,斩开那道蓝色光芒,顺带着也将那只水母从中斩开。
水母的身躯瞬间消融,最后只有一颗蓝色的晶体落了下来。
顾泯捡起来看了一眼,放在掌心,调动剑气斩去,竟然没有在那上面留下半点痕迹,这坚硬程度,已经超过了北海海底的寒铁,如果用来铸剑的话,大概会比寒铁剑更为锋利坚韧。
只是他这种金阙巅峰的强者,都无法将其斩开,那寻常的火焰又能将其做些什么?
顾泯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还是把这颗
蓝色晶体收了起来。
继续前行,顾泯又碰到了几个水母,每一个都是这般,在他越过水母之后,后者便会袭击他。
几剑下去,顾泯已经有了好几颗蓝色的晶体,都被他收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在眼前的石壁上,看见了一行字。
那是一句圣人书籍里的话,笔迹苍劲有力,潇洒不羁,足以说明落笔那人的才情,顾泯看着那句话,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孟秋池的笔迹。
因为和他留在纸上的批注是一样的。
到了这里,便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孟秋池还没死,至少在很久之前,他从海面落到海底,并没有就此死去,而且还来到了这里,当然了,他会不会死在这里深处,也不好说。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朝着前面走去,数步之后,他发现了一张纸。
捡起一看,果然和他手里的几张,都是同一本书里的。
收好这些东西,顾泯继续朝着海洞深处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连顾泯都觉得有些疲倦了,他看到路旁有个石凳,于是他坐了下来,可低头的时候,却发现地面上有一张纸。
还是那本书上的某一页,但这一次,顾泯的脸色却有些凝重,因为上面也有一行字。
上面写的是:我很痛苦。
字迹很随意,但隐约能在里面看到那人的字,劲道十足。
让顾泯脸色凝重的缘由,不是那几个字,而是字迹。
这不是孟秋池的字。
但这张纸却是他的书上的某一页。
这代表着什么?
或许是某个观海楼的修行者,在某个海风不错的午后,趁着自家楼主去看海,然后他悄悄溜进自家楼主的书房,在这上面写下了这几个字。
他或许是个很年轻也很迷茫的读书人。
也或许就是纯粹的恶作剧。
这当然是最好的事情。
可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他又何必到这里来。
坐了一会儿,顾泯站起来继续走去,虽说这依然充斥着海水,但顾泯几乎已经感受不到,他就像是走在一个普通的山洞里那般。
而在之后,他也再也没有遇到那些水母,只是遇见了几只老鼠。
不过老鼠没有攻击他,他也没有出剑。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前面忽然有了些亮光。
那是从山洞顶端落下的光亮,看着就像是有人在这里开了个天窗。
顾泯停下了。
不是因为他累了,也不是因为他在这光亮里看到了一个坐着的读书人,更不是因为那个读书人是孟秋池,而是孟秋池让他停下。
他坐在光亮里,身前洒落了一地的纸张,看着顾泯,虚弱的说道:“别过来。”
第五百九十一章 年轻的力量
孟秋池坐在光亮之中,脸色苍白,就连头发,也白了不少,而他的气息,更是微弱。
这位东海之主,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如今,却好似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
顾泯停下脚步,剑气已经弥漫过去,他要探查在这周围有些什么,毕竟孟秋池不会随便开口。
果不其然,在短暂的时间之后,自己的剑气好似是碰到了什么,在顷刻之间,便已然碎裂,化作青烟。
顾泯凝神看去,才发现了在自己之前,有一片无法用肉眼看见的气机丝线,那些气机纵横交错,最后在前面形成了一个牢笼,将孟秋池困在了里面。
顾泯丢出一颗自己之前在洞里斩杀水母所得的蓝色晶石,那能够扛住自己剑气的晶石,在触碰到那些丝线的时候,迸发出了一阵光芒,而后引动一片杀机,竟然在刹那之间,便已经将其斩开。
而后成为了齑粉。
顾泯看着那已经不存在的晶石,喃喃道:“好恐怖的杀机。”
他的身躯虽然也无比坚韧,但若是自己身处其中,只怕也扛不了多久。
孟秋池艰难的转过头来,看向顾泯,缓缓说道:“普天之下,想来没有任何人能够安然无恙走过来。”
顾泯沉默,表示认同,他已经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那人,自己都没有把握,别人就更没有什么可能了。
这是谁布下的,孟秋池又是怎么被困在这里面的?
顾泯仰头看向那束光照耀进来的地方,却无法看到太多,只觉得那是纯粹的白。
“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泯需要尽快知道他不知道的一切,以此来决断自己该做的事情。
孟秋池看了顾泯一眼。
“这个世界有许多秘密,不是吗?”
出人意料的,他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回答顾泯的问题,而是说了这个,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在北海底下,那个叫做氏的家伙,活了数万年,却不想着离开,偏偏要在这里如同枯骨一般,北边的那座道观,立下之后,又有什么用?”
孟秋池脸上露出一抹讥笑,看着很是不屑。
这样的孟秋池,很诡异。
至少和传言中的那位东海之主,差别很大。
顾泯和孟秋池只有过几次见面,并不曾如何交谈过,他记得第一次见面,对方还出手帮过他,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些淡淡的海风,夹着些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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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孟秋池,给他的感觉,大概就是一个温和的读书人,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
但如今,他变得很奇怪。
在顷刻之间,顾泯忽然唤出烛游,滔天剑气瞬间弥漫,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挥出一剑。
那是他最强的一剑,在这世上,不管是谁,想来遇到这一剑,除去躲避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事实上呢?
这一剑落到了那些丝线上,迸发出了绝大的威势,但很快就已经消融,除去引动了些杀机,便再无波澜。
这是顾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孟秋池看着他,疲倦的说道:“别尝试了。”
顾泯说道:“前辈不想脱困?”
孟秋池苦笑道:“若是想就能成,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前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之前他问孟秋池,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到了如今,这位东海之主,都没有提及这些事情。
孟秋池摇了摇头,还是不打算告诉顾泯,只是说道:“没有法子便走吧,告诉他们,也不必来寻了,就当我死在了那日的东海之战里。”
孟秋池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意,但如今,却要让顾泯觉得熟悉的多。
顾泯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那处光亮,然后说道:“既然再也不能见到前辈,可否对弈一局?”
孟秋池有些诧异的看了顾泯一眼,然后笑道:“你虽然如今修为已经世间无敌,可在棋道上,并非我之对手。”
孟秋池是天底下最会下棋的人,这世上别说能够接近他棋力的人,只怕就是有资格在他身后不远的人,也没有。
顾泯叹了口气。
孟秋池身上有着许多谜团,但他却什么都不想说。
这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都到这个地步了,前辈还有什么顾忌,难道想要将这个秘密带着离开人世?”
顾泯淡然开口,“即便前辈不想说,可朕依然想知道。”
作为这个世界的主人,顾泯这位大楚皇帝,需要知道那些秘密。
孟秋池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似乎根本不打算再说话,他不管怎么说,曾经也是四海之主之一,怎么会被一两句话,便挑动心神。
但片刻之后,他已经明白,自己不说出那些事情,这个年轻人,是不会离开的。
想了想,孟秋池开始说话,他说起了当初在东海发生的事情。
他被东海蛮夷重伤,跌落东海,原本觉得自己就会死在这里面,却不曾想到,自己却被一股引力吸引,被吸入这个大洞,来到了这里。
故事很简短,孟秋池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我来的时候,这里没有囚笼,后来虽然有了,但我想来,也不是为了囚禁我。”
他很清楚,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强者在这个地方,那境界自然高到了天际,要杀他何必用囚笼。
但这仍旧是谜团。
这是关于这个世界的谜团,就像是北海底下的那个人一样。
顾泯说道:“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孟秋池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他本来就是洒然的性子,虽然比不上白玉尘那般超然世外,但也绝对不会对世间有太多心思。
顾泯转头,朝着来路回去。
他好像也是个直接的人。
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孟秋池原本强行打起的精神,此刻尽数消解,他有些颓然的坐下,腰也立不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有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家伙和你关系不错?”
原来在孟秋池身后,一直都有一个人。
是个瘦弱的少年。
是个穿着道袍的少年,他因为身形太过瘦弱,所以能被孟秋池的身形遮挡,让顾泯也看不到。
少年面容清
秀,但身上却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
他的手放在孟秋池的背后,并没有紧紧挨着,两人之间,有一条血线连接,看起来是在施展某种秘法。
孟秋池淡然道:“萍水相逢,倒也说不上是朋友。”
那个少年道士叹了口气,“可惜了,他比你到底是要强得多。”
孟秋池笑道:“你既然无法长久的控制我的心神,自然就只能如此了。”
少年道士恼怒道:“谁他娘的知道,你竟然这么麻烦。”
孟秋池丝毫不生气,只是淡然道:“多读了些书,自然就明白多了些,况且你也并非无敌,不小心一些,难道不怕出岔子?”
少年道士冷笑道:“那这么说来,贫道还得感谢你不成?”
孟秋池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也不清楚,如果顾泯发现这个少年道士,两人交手,谁会是胜者。
少年道士眼见孟秋池不说话,自顾自的说道:“等贫道从这里离开,就先杀了那个藏在海底的狗日的,再他娘的把你们这个世界都给灭了。”
孟秋池平静说道:“我如果有办法,肯定要先杀了你。”
听着这话,少年道士先是一愣,然后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是清脆,笑声也不难听,当然更没有那些话本小说里所谓的反派那般恶心。
“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蝼蚁,贫道以往,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一个。”
少年道士笑了一会儿,然后很是嫌弃的说道:“可谁能想到,贫道最后竟然变成了蝼蚁?”
孟秋池不为所动,只是问道:“你既然这般厉害,为何当初还要躲他?”
谈及这个,他像是被人踩住尾巴一般尖叫起来,“谁他娘的知道,你们这狗屁地方,竟然还有一个活了几万年不舍得走的憨货!”
这句话,说的便是北海底下的氏了。
那个人绝对是这个世界里,活得最长的人。
当然也是最强的人。
他的强大,甚至让彼岸那边的修行者,都无比忌惮。
孟秋池感慨道:“说到底,你只是一个修行了很多年,有些厉害,却又没那么厉害的家伙,也不见得真有那么可怕。”
少年道士冷笑道:“贫道是没那么厉害,可贫道要不了多久,也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孟秋池忽然说道:“要是他把你在这里的事情告诉氏,你会不会觉得很操蛋?”
这也是他的痛处。
这也是他害怕的地方。
这个世界,他最害怕的,就是那个家伙。
真要遇上了,他真没把握。
少年道士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远处一束光,又亮了起来。
那个年轻皇帝,去而复返。
这一次,他看到了这里的两人。
苍老的孟秋池,以及少年道士。
孟秋池看着顾泯,有些遗憾的问道:“你没听懂?”
顾泯站在原地,也看着孟秋池,点头道:“我听懂了,不过没听。”
第五百九十二章 剑罡
孟秋池说道:“我真是有些小看你了。”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歉意,也有些感慨。
对于这位如今的天下共主,大楚皇帝,孟秋池的确没有好好了解过,一直以为顾泯无非就是和梁照这般的年轻天才,虽然天才,虽然走得极快,但恰巧是因为走得太快,在孟秋池看来,顾泯是境界足够,但是别的底蕴还是什么阅历之内的,都还要差一些。
可如今一看,却是自己看走眼了。
顾泯说的听懂了,是说他听懂了孟秋池之前说的那些话,想让他去北海海底找氏,但顾泯又说他没听,是因为他选择了拒绝。
他没去找氏。
这座天下,四海之内和四海之外,所有百姓都是他的子民,所有土地都是他的疆域,他是这天下共主,若是什么事情都要寻求旁人的帮助,那又要他这位大楚皇帝做什么呢?
这是他在胜过宁启帝之后明白的道理,当然这肯定也是宁启帝希望的。
顾泯看着少年道士问道:“你是谁?”
少年道士冷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有说话,他的手依然和孟秋池有联系,那些血线正在吸收孟秋池的生机,要不了多久,孟秋池肯定会在这里死去。
而这样的事情,好似顾泯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毕竟那个牢笼太过可怕,即便是顾泯的剑气,也无法将其斩开。
孟秋池忽然开口,他缓缓的开口,说起了他知道的事情。
这才是真正的秘密。
是关于这个少年道士的。
少年道士没有阻止,只是在冷冷看着顾泯,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
但他也是极度愤怒,他曾经以为被他完全控制的孟秋池,可是这个被他看作蝼蚁的人,竟然在只言片语之间,便已经传递出去了消息,最让人感到愤怒的是,他竟然毫无察觉。
这才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活了多少年,眼前的孟秋池又活了多少年,眼前的年轻又活了多少年?这些人连他的零头都没有,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成了这么些事情。
沉默了片刻,顾泯说道:“那些丝线,其实不是牢笼,不是为了困住谁,而是你掩藏踪迹的手段。”
顾泯得出结论,一针见血。
“那又如何?”
少年道士冷笑着开口,“知道又如何,难道你还能把贫道如何?难道你还能破开这些丝线?”
是的,顾泯之前全力出剑,也不曾将这些丝线斩开,那其中蕴含着极为恐怖的杀机,让顾泯这样的金阙强者,都很难做些什么,所以除非顾泯去将这件事告诉氏,想来不会有别的办法。
当然,他害怕的,只有氏。
“你的话太多了。”
顾泯看向他,“如果你能杀我,会有这么多话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刹那间,年轻道士的眼睛里就布满了杀意,一股强大的威势油然而生,很是恐怖。
此刻的顾泯,就像是在大海汪洋里的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里,似乎时刻都会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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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似乎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如今已经是天下共主,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轻人。
“如果朕无法对你做些什么,你何至于这么害怕?”
又是一句话砸向少年道士。
少年道士挑眉,然后气极反笑,“你说贫道害怕你?”
这仿佛是他这么些年里听过的最好笑的事情。
顾泯指了指那些丝线。
“你是觉得朕无法进来?”
这是问题的所在,如果顾泯不去告知氏,他便只能直面这个少年道士,可这一切的前提在于,他要先进入那丝线之中,才有接下来的事情。
可顾泯怎么进去。
那可是他都斩不开的禁锢。
可顾泯没有给少年道士说话的机会,便已经朝着前面迈步而去。
他似乎是要用身体硬生生扛过去?
孟秋池叹着气,摇头道:“三思。”
不管如何,他都不愿意这个年轻人死在这里,毕竟这般天才的年轻人,本该去到更高远的地方,本该成为更厉害的修行者。
在那条修行大道上,有许多修行者,没有走到尽头,便倒在了路途中间,没有走完的路,许多人都想有人代替他们走完。
孟秋池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更不愿意顾泯死在这里。
顾泯却置若罔闻,只是片刻,便已经到了那些丝线之前。
恐怖杀机,就在身前。
少年道士看着顾泯,并不相信他敢再往前走一步。
可下一刻,顾泯一步踏入丝线之中。
一片安静。
可什么都没发生。
孟秋池怔住了,少年道士更是站了起来。
这是之前顾泯用剑都斩不开的牢笼,可是这个时候,顾泯走了进来,却什么都没发生。
这的确很让人意外。
“你怎么知道的?”少年道士很惊异,因为理应谁都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才对。
顾泯指了指眼前的孟秋池。
“既然他能进来,朕为什么不行?”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也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比如前面有一条路,你在走,我为什么不能走?
“我一直以为,我能进来,是因为他动用了什么秘法,却没想到,竟然不是这样。”
孟秋池自嘲道:“那想来,当初自己要是再努努力,或许结果不是这样。”
当初孟秋池被一股吸力从海底被吸入这个大洞里,重伤的孟秋池就这么被他控制,开始为他输送生机。
在这个过程中,他都甚至没有怎么反抗。
顾泯感慨道:“如果他很强大的话,为什么前辈你到这个时候,都还活着?”
吸取别人生机,是为了什么?
当初宁启帝便吸收过李乡的生机,在那场大战的最后,也是差点将顾泯的生机血肉全部吸纳,可是那都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而已。
哪里用得着这么长的时间。
既然要用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不是因为他伤重到了极点吗?
少年道士脸色难看,他当初差点被氏诛杀,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布下这些丝线,也就用完了他所有的气机。
那些丝线并无阻拦旁人的能力,只能掩藏气息。
至于坚韧程度,来源于那些丝线里隐藏的阵法。
道理也很简单,他当时便没了能力。
那个时候他重伤濒死,只怕是一个普通人发现他,也能将他一棒打死。
这等重伤,这么多年来,也只恢复很少。
而这一点力量,他用在了孟秋池身上。
一位金阙强者,能够跌落到海中,正好在海洞前,那是多么的罕见?他等了数千年,才有这样一个结果。
有了孟秋池的生机作为源泉,他的伤势会比之前复原的更快,要不了多久,最多百年,他就会恢复五成,到时候他离开这里,再去寻些天材地宝,很快便能恢复。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的时候,顾泯却出现了。
这个年轻人,凭借缜密的心思,竟然一眼便看出了事情的根本,如今他就站在自己对面,事情已经到了很糟糕的地步。
少年道士喟然一叹,“像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只怕那些天君子嗣,也不过如此了。”
顾泯默默记下了天君两个字,这是他不知道的讯息,对于未知,最应该的便是收集好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顾泯说道:“你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少年道士的身形并不高大,只能到顾泯的肩膀处,但即便到了这会儿,他还是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就算你什么都明白,却依然不能做些什么。”
“为什么?”
少年道士道:“他的命,在贫道手里。”
孟秋池,是他最大的依仗,他手里握着孟秋池的命,而很显然,顾泯这次来,便是为了救这位东海之主的。
孟秋池没说话,他只是疲倦的看着顾泯,想知道他会怎么决断。
顾泯提着剑。
“孟楼主当初站在东海独挡这么多蛮夷,如今又怎么会惧死?”
顾泯看着孟秋池,后者微笑开口道:“但愿千秋平,吾何畏死?”
顾泯也笑了。
少年道士笑了起来,“他可以选择死,但你却不能让他死。”
顾泯没说话。
少年道士这番话,很有道理,即便孟秋池可以甘愿去死,但是顾泯又怎么忍心就让他去死?
好像事情一下子进入了死胡同。
少年道士赌顾泯不会不管孟秋池。
顾泯没说话,但很快,便有一道剑光闪过。
落在了少年道士的手臂上。
他没注意,应该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敢暴起动手,所以他没躲开,也因为他舍不得躲开。
孟秋池的生机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不愿意躲开,所以那一剑就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顿时那只手就被剑斩开了一个口子,有鲜血流了出来。
那条血线,就此断开。
顾泯卷起一道剑气,将孟秋池卷了过来。
孟秋池朝着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顾泯说道:“做事情,若是太过犹豫,反而不好。”
孟秋池感慨道:“你真适合做皇帝。”
顾泯没答话,只是看向了少年道士。
然后他问道:“如今呢,你还能做些什么?”
少年道士看向这个年轻人,眼里满是怒火和寒意,他太愤怒了,在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前,他似乎一切都被看透了。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耻辱。
他不是不能容忍有人比他强,只是眼前的人,太年轻了。
顾泯说道:“或许很多年前,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但是如今,你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困于方寸之间,不是什么好事。”
第五百九十三章 照亮星辰
“这小家伙是连我都一块骂了。”
一片寂静的北海海底,响起了一道声音。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不过说起来,也没什么错。”
氏的眼前,正是发生在东海海底的事情,他对于世间的掌控,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东海底下的事情,早在那条怪鱼出现的时候,他便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了海洞,不过正当他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顾泯便去了。
于是他便没动,想要看看那个年轻人会怎么做,这算是他的考验,即便宁启帝已经证明过了顾泯绝对是最适合的那个人,但多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直到现在,顾泯做的一切事情,都很完美,氏设身处地一想,自己恐怕也没办法做得比顾泯更好。
女子站在他身侧,看着这一幕,心事重重,“这个地方到底藏了些什么?”
虽然那个少年道士重伤未愈,但她看得出来,那个道士也是个十分恐怖的人物,在他瘦小的身躯里,蕴含着多大的力量。
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竟然不仅有氏和宁启帝这样的人物,竟然在东海海底,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氏淡然道:“不过是个挑梁小丑,当年我不是有紧要的事情要处理,他哪里能活到现在?”
那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了。
那个时候那个少年道士来到这个世界,看着这一界生灵,要做的是灭世。
氏笑了笑,“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也敢想。”
“你既然在,他如何能来到这里?”
女子不解,开口询问。
氏却说道:“你不也来了?”
原来那个少年道士和这女子来到这里的时间是一致的,而那个时候,氏在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不过等到他知道这些事情,转身便要去处理那个少年道士。
少年道士不敌,藏于海底,便有了这么多年的平静。
氏说道:“我本以为他会死在海底,却没曾想他竟然还活了过来。”
但活不活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这个世界有他在,很多事情都可以视作不是事情。
氏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沉默起来,过了很久之后,他才说道:“但这样的事情,以后要是再发生,我又有什么办法?”
……
……
少年道士盯着顾泯。
顾泯看着那团光亮。
许久之后,他开口问道:“这光亮通向什么地方?”
少年道士有些失神,但瞬间回过神来,恶狠狠说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怕贫道?”
连续被眼前的年轻人如此轻视,让他很生气。
但顾泯还是那句话,“你如果能杀朕,早就动手了。”
少年道士沉默了。
他不是不能动手,只是因为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要杀顾泯,而是舍不得自己才从孟秋池身上吸取的生机,那是他复原的根本,他要是动手,想来无论胜负,都会将这些消耗一空。
而且还会被氏发现,到时候,他的生路便算是彻底断绝了。
所以他不愿意动手。
可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忽然又有一道剑光生出,忽然落下,冲着少年道士的心口而来。
少年道士暴怒,拦下这道剑光之后,他愤怒的看着顾泯,但眼神中,还透露着一丝畏惧。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泯第二剑,徒然而生,比之前更为凌厉,也更为迅捷,这一次,少年道士化成一道流光,朝着那团光亮里便冲了出去!
顾泯没有急着去追,只是看了一眼孟秋池。
“怎么这么突然?”
孟秋池好奇询问,今天他见到的顾泯,一切表现都让他有些琢磨不透,可以说是太过成熟和聪慧。
顾泯说道:“有人告诉我,他曾经想做的事情,所以我便要杀他。”
说完这句话,顾泯拉着孟秋池,也涌入了那片光亮之中。
……
……
那些话自然是氏说的,也只有他能在这么远,都能以心声告诉顾泯他知道的事情。
顾泯知道之后,没有犹豫,便已经出剑。
少年道士很多年前,便想着要灭世,既然如此,他便不能让他继续活着。
虽说很多年前那些百姓都还不是他的子民,但现在已经是了,所以这些潜在的危险,当然要根除。
顾泯带着孟秋池穿过那片光亮,只是刹那,眼前便成了一片蔚蓝星空,原来这个光亮,竟然通向的是天空之上,天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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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经是夜晚,远处的星空,有些美丽。
顾泯想了想,然后去了东海。
在月光下的东海海面,仿佛镀上了一片银色,看起来很是好看,观海楼的那个观景台上,是个绝佳的观景地方。
顾泯出现的时候,这里已经等了不少修行者。
“楼主!”
“先生!”
海上响起很多道声音,此起彼伏。
那是观海楼的修行者们,这些时日孟秋池的了无音讯,让他们很是担忧,要不然也不会有一点线索便请来了顾泯。
孙如意等人看到孟秋池之后,先是有些伤感,因为上一次见面,孟秋池还是个意气风发的读书人,但这个时候,孟秋池已经是渐有老态。
许多人都有些伤心,甚至有些哭泣声,就此响起。
柳锦府却是很快转过头来,对着顾泯跪下,“多谢陛下!”
孟秋池对于观海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顾泯能将他救回来,对观海楼弟子来说,自然是大恩。
既然是大恩,自然一拜。
其余观海楼的读书人也就此跪倒,顾泯却摆了摆手,他转过头看向孟秋池,没有说话。
孟秋池淡然道:“从今以后,观海楼永不负大楚。”
这是顾泯要的答案。
得到了之后,他便走了。
他化作一道剑光,直冲天际。
柳锦府抬起头来,神色复杂。
……
……
少年道士落入一处深山,随手掐灭顾泯留在他身上的剑气,然后开始挖洞。
他这辈子的确很擅长挖洞,藏在洞里,他安稳的渡过了很多年,这当然会让他有些安全感。
一边挖洞,这个少年道士一边想着,要是有可能,他迟早是要将这个世界毁灭的。
这个世界太古怪,有太多不寻常的人。
他挖洞的速度很快,大概是很熟练的缘故,很快,他便藏在了山中。
然后他开始布置阵法,和之前在东海海底的,如出一辙。
等到做完这些过后,时间才过去半刻钟而已。
这已经是极快的速度,想来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他做这些事情的速度更快。
就在他要重新坐下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头顶,开始摇晃起来。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光亮。
然后有些沙土开始往下落,再然后,少年道士好像是被谁踩住尾巴一样,怨毒的看着上空尖叫道:“非要不死不休?!”
外面。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直接落到这座山上,刹那间,一条笔直的裂痕出现,顿时一座山便由此被破开,露出了山中的少年道士。
少年道士破空而起,看向顾泯,恶狠狠的问道:“非要死在这里才行?”
顾泯笑道:“大概不会。”
一路上从东海而来此地,顾泯花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费力,主要还是北海底下的那位,告诉了他方位。
少年道士道袍飘荡,眼里情绪变化,不久之后,他又说道:“何必如此?”
他还是不愿意动手,不愿意让自己承担更多的风险。
顾泯摇了摇头,“就是要如此。”
话音未落,他再次出剑。
天上生出一道璀璨剑光,在这片夜色里照亮天地!
顾泯递剑了。
他这一生递过很多剑。
这一剑是目前最强
的一剑,却不会是他这一生最强的一剑。
剑光无比璀璨,像是一颗十分明亮的彗星,划破天际,恐怖的剑意包裹在上面,惊动天地。
恐怖的剑意从天空而来,变成了一道道狂风。
原本便已经被斩开两半的山,如今在顷刻间又开始崩碎,无数树木被斩开,切口极为平整。
“他娘的,贫道不出手,你真当贫道好欺负?!”
少年道士终于狂躁起来,或许也明白了些什么,不再躲闪,而是一卷大袖,无数大道气息从袖口涌出。
这一刹那,仿佛天地都寂静,万物尽数都要毁灭一般。
别的不说,这少年道士毕竟不是凡人,他的强大别说一般金阙强者无法比拟,即便是金阙之上,只怕也会没有招架之力。
动了真怒的少年道士不再留手,再度挥袖,狂暴而又无比恐怖和充满了寂灭气息的气机涌向顾泯,在顷刻间,便将他包裹在其中。
就在这个时候,那道剑意已经从夜空中落下,正好便落在了那些气机中,无比锋利的意味,传了出来。
剑道往深切的方面去说,便是道,而若是直截了当的说浅显的东西,其实便是两个字。
斩断。
只要能斩断一切,那便是绝世好剑道。
两者相撞,没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反而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强大的气息,横扫出去,将周围一切,都轰碎成了粉末。
两道恐怖气息的余威,在刹那之间,便摧毁了一座山峰。
巨大的声响在天地之间响起,不绝于耳。
少年道士脸色难看,他刚才那一挥袖,消耗不杀,原本以为足够斩杀顾泯,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平分秋色而已。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年轻,但一身境界,的确古怪。
顾泯退后数步,笑道:“还不出力,等会儿没机会了。”
话音尚未落下。
天地之间,风云变幻,夜色之中,有光芒很是璀璨。
顾泯的帝袍开始飘荡,一道道磅礴的剑气从他的帝袍里涌出,在自己身前,渐渐成形。
有一剑递出!
天幕之下,星空之中,有数道风声响起,然后在整个夜空中,肉眼可见的一道璀璨剑芒,起于顾泯身前,剑芒开始壮大,最开始只有数丈,但顷刻间便暴涨到数十丈,再然后便是百丈,乃至千丈!
这一剑才起势,夜空便明亮起来。
这千丈剑芒,便如同在夜空中的一条雪白长线。
这道剑芒,便如同一道参天巨剑,立于天地之间,好似在顷刻间,便可以将这天地,直接斩开,变成两半!
漫天都是杀机。
蔚然壮观!
少年道士的脸色再度变化,这一剑在他以往来看,也就是仅此而已,可如今的他,面对这一剑,还不敢说有些什么把握。
这一剑当空劈下。
滔天的剑意散发开来,无处不在,充斥天地,十分骇人!
这一剑起势之时,已经让天地失色,足以说明顾泯在和宁启帝一战之后,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众所周知,境界越到后面便越难提升,可如今顾泯呢,仿佛往前走,只要他想,就一定可以!
剑光炸开,巨大的声响,再度出现。
少年道士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卷起大袖相迎!
一道道气机涌出,但又瞬间破碎,在这一剑之下,似乎任何东西,都逃不过破碎两字。
这是帝王之剑,仿佛世间一切,都要臣服在这帝王之剑下。
巨大剑罡,压迫而下,斩灭天地!
少年道士举起大袖,拦下这道巨大剑罡。
但顷刻之间,他的身体,已经陷入土中大半。
巨大剑罡和他的那件道袍相撞,衣袖那边,微末之处,处处是杀机。
“噗……”
一口鲜血从少年道士的嘴里吐了出来,这位“外人”本就是重伤,到了此刻,更是如此。
剑罡在他头顶断裂,刹那间便有一条沟壑绵延而出,一直到远方视线尽头处。
第五百九十四章 笔写到了这里
这浩荡一剑,拉开了整个大战的序幕,但是不管对于顾泯来说,还是对于少年道士来说,如果大战能这么快便结束,那么他们也就不是他们了。
少年道士的大袖翻飞,虽然也有了些破损,但还是扛下了这一剑,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却没想到,第二剑来的那么快。
顾泯提剑,往前掠走,剑气萦绕在剑身之上,迸发出另外一道璀璨白光!
这场大战的结果是什么,暂时无人知晓,但大概率是要死人的,可这两个人里,到底是谁要死呢?
是少年道士,还是顾泯?
第二剑的声势和第一剑比起来,要差的太多,可就是这么平白无奇的一剑,却能默然撕开好些气机,剑尖甚至在刹那之间,便已经抵住少年道士的心口。
两人对视一眼,情绪各自不同,少年道士那张清秀的脸上有错愕和意外,以及藏在眼底的畏惧,而顾泯这边,眼里情绪,只有杀意。
两人年纪相差悬殊,甚至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修行者,可就是这般,少年道士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可怕之处。
少年道士朝着后方飘去,一边飘着一边问道:“若是贫道下定决心要和你同归于尽,你是否会后悔你现在做的事情?”
他再怎么重伤,但若是下定决心,还是可以在短暂时间里迸发出金阙巅峰的实力,甚至越过金阙这道屏障,也不是不可以。
顾泯淡然道:“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他丝毫不惧怕对面的少年道士。
少年道士摇了摇头,顾泯太过执拗,已经让他愤怒到了极点,如今的他,已经想着要不惜代价倾力出手,好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后辈知晓,什么人是他不该去招惹的。
他挥手而动,一条条金线从指间迸发而出,他凌空而写,很快半空便出现了数道金色的字符。
那些理应是某种符箓。
寻常道士画符,要么黄纸要么青纸,因此符箓才有黄符和青符一说,可是眼前的少年道士,却不需要载体,而是直接在天地之间,便画出数张符箓。
每一张符箓,都透露着强大的气息。
等到片刻之后,少年道士的身前,已经悬有符箓八十一张,排列开来,显得蔚然壮观。
少年道士原本苍白的脸上,如今多出两道不寻常的红晕。
显然这画出这些符箓,对于这个少年道士来说,也不是什么寻常事情。
顾泯眯了眯眼,虽说没见过这般道法,倒也没有太过惊慌。
他提着剑,又要再次出剑。
夜空再次被点亮。
璀璨的剑光,在这一刻便是夜色里的太阳,无比耀眼。
少年道士一挥手,身前八十一张符箓,层层堆砌,一直延伸了数丈,而后随着第一张符箓上的那些字符燃烧起来,之后的符箓才跟着燃烧起来。
那是青色的火焰。
顾泯没见过。
这个世间也没人见过。
只有这少年道士知晓,这青色的火代表着什么,这是一种来自神秘之地的幽火,在传说里,这是地府冥王掌控的轮回之火,可以焚尽世间一切生灵。
有很多
修行者,很多修行宗门有各种各样修行幽火的办法,少年道士自然也知道。
传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传说之外有些事情却是真的,那就是这幽火的确是一种温度很高的火焰,足以让绝大部分修行者感到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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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画下的这些幽火符能够引出这般烈焰,想来足以将顾泯在这里焚烧至死,即便他如今施展出来,这些幽火根本不能称之为恐怖,但他想来,也足够了。
滔天的青色火焰朝着顾泯扑去,如果说之前顾泯的剑光可以将夜空短暂照亮的话,那么此刻,他这些火焰,就能彻底映照出一片光亮。
好像是一方青色的天幕。
剑光遇上这些青色火焰,在顷刻之间,便被这些青色火焰燃烧,没有消散,而是被彻底消融吞噬。
这幽火足以燃烧天地之间的所有东西,的确不是假话。
何况是顾泯这般境界不足的修行者。
被火焰包裹,顾泯感受到了热意,他的额头上开始掉落汗珠,他的衣袍已经有些地方开始变得焦黄。
顾泯皱起眉头,很快明白,这些幽火,其实不是在灼烧自己的身体,而是冲着他的神魂而来的。
这的确和普通的火焰不同。
顾泯神情凝重,脑海里在迅速的想着对策。
他先是祭出了潮生剑诀,想要以一片蔚蓝来阻拦这些火焰,却没想到,当那一片海浪出现在自己身前的时候,刹那间便被那些幽火吞噬了。
不是蒸发,而是直接被吞噬。
这远出顾泯的预料。
天地之间,水火不容,原本是人们相信的至理。
水遇到火,要么将其扑灭,要么被火焰灼烧蒸发,可像是这般,直接被吞噬的,还是头一遭。
谁都没有遇到过。
但顾泯只是在刹那之间,便再做出了选择。
既然这火能够吞噬一切,能够燃烧一切,那么要灭它,自然也不能简单想着用水。
用剑,也是可以的。
只要剑足够锋利。
顾泯举起剑,这次用的是白寅诀。
论起杀,还有什么剑诀能比白寅诀更强吗?
血色的剑气涌了出来,就在顾泯身后,就在这天地的另外一方,一片血红,任谁看了也要害怕。
少年道士更是尖叫起来,“你认识白寅?!”
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除去恐惧之外,便是不可置信!
仿佛白寅这个名字,有着巨大的魔力,有让人有着无边的恐惧。
少年道士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眼前的年轻人已经给了他太多意外,但是所有的意外,都不及现在,他居然和记忆里那个恐怖的杀胚有了联系。
虽说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在那些熟悉的地方,更是很久没有听过白寅的事迹,可当他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在苍穹之上,那些天君强则强也,但比起白寅,他们不知道有多亲善慈悲。
白寅那个名字,本身便代表着许多东西。
少年道士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地方,眼
前的这个年轻人,如此年轻,境界如此低微,竟然就能和那位有着联系。
一时间,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顾泯没回答他,只是那些血色的剑气,已经涌了出去,朝着那些幽火而去。
白寅诀加持下的剑气,充满了杀意,一本白寅诀,光是上半部,便足以成为这世间最强的杀力剑诀,在顾泯金阙巅峰,甚至是超过金阙的境界加持下,剑气变得异常的凌厉,遇上那些幽火的时候,竟然没有被吞噬,而是开始有了平分秋色的局面。
少年道士脸色看着这一幕,再度确认眼前的年轻人和白寅的关系。
他所用剑诀,绝对便是白寅传授的,那熟悉的气息,他不陌生,而且若不是白寅的剑诀,在这个小地方,他如何能够将幽火逼退?
想到这一点,少年道士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杀人之心,或许世上还有人不畏惧白寅,但作为曾经见过白寅出剑的他来说,那个人肯定不是自己。
他不敢在这里杀了顾泯,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白寅知晓,要是知晓了,他又如何能够逃脱?
白寅要杀的人,杀不了?
真是个笑话。
少年道士心神不稳,转身便走,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天幕涌去,竟然不敢在这里再待片刻。
那些幽火没了他的控制,如何又能继续坚持下来,只是片刻,便已经被那些剑气斩开。
顾泯抬头看着那道流光,化作剑光追了出去。
少年道士来到星空里,然后朝着星空深处而去,顾泯在后面追着,时不时的出剑,璀璨剑光,也在照亮星辰。(注)
他此刻的光芒,真的是比星辰还要明亮。
这是旁人很难达成的东西。
御剑而行,顾泯的速度比下坠的彗星不知道要快多少倍,少年道士感觉得到顾泯在身后紧追不舍,一狠心,便燃烧了那为数不多的精血。
一刹那,他的境界迅速暴涨,只是片刻,便越过了金阙,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而强行提升境界的他,却没有丝毫停留和战斗的想法,而是迅速前掠,消失在顾泯的视线中。
顾泯停下身形,看着远去的流光,想着或许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过了许久,还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北海没有人出手。
那位海底的大人物,并未出手镇杀这个曾经想要灭亡这个世界的少年道士。
顾泯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微微停顿,他朝着北海而去,在月光下,他落入海面,来到深渊之下。
又一次来到了这个他曾来过的地方。
也再一次见到了那个曾经见过的人。
氏坐在王座上,睁开眼睛,看着顾泯。
这位活了几万年的修行者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说道:“一路顺风。”
——
前几年小侄儿出生,我哥让我给他取个名字,我出了几个名字,最后他选的是照辰两个字,本意便是照亮星辰,我常常在想,究竟要达成什么样的成就,才能说能够比星辰更璀璨,才能照亮对方。
第五百九十五章 走之前该做些什么
一条海船,从冰天雪地的北海深处返航。
自从四海一统之后,四海之外和四海之内的联系就要比之前紧密多了,不过东西南三海的海船航行没那么困难,而北海却是不然,出入北海,在往常也就只有强大的修行者有这个勇气,毕竟在北海深处,天寒地冻,即便是一般的修行者,也无法扛住这些严寒的侵袭。
除此之外,北海遍布冰山,在这里航行,时不时便会撞击到海面下的冰山,随时都有触礁沉没的可能,因此普通人想要从北海出海,并不容易。
在北海航行的海船,全部都要是法器,而且不仅需要十分坚固,还需要海船能够隔绝寒意,在这些之外,也至少要配备数位结发修行者随船。
想从北海出海的百姓,所花费的船费,也是不少。
当然了,在如此高昂的代价下,出入北海的海船,也不多。
这一条海船,便是这个月的唯一一条。
海船返航,速度不快,一片冰天雪地,对于船上百姓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景象。
最好的房间里,年轻皇帝站在窗边,看着这些景象,平淡开口问道:“有无异样?”
在他身后,恭敬站着一个人,此人便是大楚王朝在原本的北戎蛮夷之地设立的北海郡衙门里的首席供奉,名叫李由,也是一个结发境的修行强者。
李由生得不算高大,面容清秀,原本是一个山野修士,后来被大楚招安,一番探查之下,发现他不仅境界不错,而且脑子还极为灵光,因此便被郢都排到了北海外。
毕竟这些地方,都不像是大楚其他的疆域那般平静。
李由点头道:“启禀陛下,初时有过几场不大不小的骚乱,但都被郡守带人压下去了,如今北海外,还算太平。”
顾泯眯着眼,问道:“几次骚乱里,没有修行者的身影?”
李由心底咯噔一下,摇头之后,便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这几次都没有修行者参与其中,无非便是试探我大楚的底线,下一次,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顾泯一针见血,指出藏在暗处的东西。
李由脑门上瞬间布满汗珠,衣衫也被汗水打湿。
顾泯转过头来,笑道:“其实不用这样害怕,朕之后会让柢山派些剑修过来,镇压骚乱,哪里有不流血的?杀些人不是目的,但如今,却也只能如此了。”
李由点点头,“谨遵陛下旨意,臣之后定然处处小心。”
顾泯不说话,挥了挥手。
李由这趟和顾泯相逢,也是意外,他要回郢都述职,正好遇到了离开北海海底的顾泯,既然在船上相见,两个人自然不可能不碰面。
四海之外的那些蛮夷,没有一个会让人省心,尤其是在这几年,至少会有不少骚乱发生,不过他这位大楚皇帝,基本上是没时间去管了。
他知道,自己距离离开,已经很近了。
而世上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的离去。
他是笼罩在众人头顶上的黑云,当自己离去的时候,这世间再见光明,而光明之下,一些鬼是忍不住的,肯定要做些什么。
而这些布置,自己早在离开郢都之前,便布置好了。
到时候世间会流一场血,但大楚的政权会更稳固一些,到了之后,天底下的百姓日子会好过很多。
至少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所有百姓都不用担心再被修行者欺辱,也不用担心生活在一个混乱的世道里。
而这正是顾泯想要的。
……
……
顾泯在余晖中回到了郢都。
这位大楚皇帝,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皇城外的崇文楼里,身为宰辅的许然正在崇文楼里翻书。
天下初定,大事小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他再也没有那么忙,因此下朝之后,自然有功夫看书。
顾泯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身侧,看着他的那些已经发白的鬓发,感慨道:“看吧,当初非要来做这个宰辅,如今怎么也得少活几年了。”
许然后知后觉,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向顾泯,先是一怔,而后没下跪,只是说道:“早知道只是少活几年,便可以做一做青史上的那般明相,臣只怕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便跟着陛下走了。”
顾泯笑了起来,拍了拍许然的肩膀,“你这家伙,还真是有意思。”
许然也笑了起来,他能够死心塌地的为大楚做事,何尝不是因为大楚的皇帝是因为顾泯呢?
顾泯叹道:“可惜了,你我君臣,不能再做数十年了。”
许然不能修行,最多也就是百年之期,而顾泯如今才开始,说起来距离死亡那天,还很遥远,但是随着顾泯将要离去,两人之间,自然是做不成君臣了。
许然忽然说道:“前些天太医院传信,娘娘有喜了。”
说话的时候,许然有些伤感,没有子嗣或许顾泯还能停下离去的步伐,但如今柳邑已经有了子嗣,他离去便更是定数了。
而且不会再怎么停留。
只是得看顾泯会不会等到柳邑诞下子嗣的那天。
“朕也想看看他,但却没有时间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泯很不开心,但也只能如此。
在北海底下,氏给他揭露了更多东西,他无法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许然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想来陛下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顾泯没回答他,只是说道:“去柢山最后一见吧。”
说完这句话,他朝着楼上走去,而楼下,周州的身影出现,来到许然身前,微笑道:“宰辅大人,请。”
……
……
楼上还有人。
是个女子。
白粥。
这位以后注定要成为三公之一的女子翻动着手里的书
,另外一只手提着笔,在写着些什么,看到顾泯来了之后,她放下笔,问道:“道别来的这么快吗?”
她这么聪明,早就想到,顾泯从东海回来之后,会来见她,而这次相见,便会是最后一次相见。
分别便是如此。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尤其是当她知道柳邑已经有了身孕之后。
顾泯笑道:“有些事情,等不了。”
白粥看着顾泯,像是要把他的样子死死记下。
顾泯感慨道:“你这辈子,还会嫁人吗?”
白粥挑眉道:“为什么不,这世上难道就找不出来一个比你还好的人了吗?”
顾泯没说话,白粥也就没说话了。
她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这世上哪里还能找出一个比顾泯更好的人?
白粥自嘲一笑,“是啊,世上的女子都是这般,错过了一个人,便奢望再去找一个人替代,但是谁都知道,不管是谁,都替代不了谁。”
顾泯很认真说道:“况且朕这么优秀,很难有人及得上朕。”
这句话不假,甚至还很谦虚。
这些年过来,所有人都知道顾泯是个天才,而且是天才中的天才,他做过的一切,走过的一切,都无法让另外一个人来走,即便以后再出现一个天才又如何?
那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
白粥柔声道:“我不是柳邑的时候,希望你不是这样的顾泯,可我是柳邑的时候,又只能希望你是这样的顾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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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在感慨。
顾泯走过来,白粥坐着,他站着。
想了想,顾泯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后者没有躲开,只是感受着顾泯手掌的温度,似乎有些陶醉,这一刻,她觉得时间是那么漫长,等到顾泯把手从她头顶拿开的时候,她又感觉这一刻是那么的短。
很矛盾的说法,就像是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你的孩子,能认我做干娘吗?”
白粥微笑开口,“不要让我去问柳邑,我会很喜欢你的孩子,就像是喜欢你一样。”
顾泯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等到白粥还想再说话的时候,顾泯已经变成了剑光,消失在了她眼前。
他去了朝暮剑派。
在月光洒落的同时,来到了那方寒潭前,哪里有一方小小的坟茔,在这里面,埋葬着一个小小的姑娘。
坐在坟茔前,顾泯想起那个姑娘第一次见他。
那是很多年前,那个姑娘在剑庭的山道上碰到顾泯,那个时候,她低声说着,朝暮剑派解语,见过师兄。
好似一朵春风中的梨花。
“解师妹,下辈子别喜欢我了。”
忽有风起,吹动潭水,好似在说:
“不要。”
第五百九十六章 那就吃顿火锅吧(上)
在晨光中,顾泯来到柢山。
然后他去了当初修行的时候,一直待着的竹楼。
大师姐阿桑,心有所感,在竹楼外等着顾泯。
这对师姐弟,已经又有许久没见了。
顾泯唤出烛游,放在阿桑掌心,轻声道:“柢山就麻烦师姐了。”
阿桑看着掌心那颗青色的珠子,沉默不语,她的思绪一下子被勾到好些年前,那一年,小师妹被师父打发下山,来到了旧南楚外郢都的山林里,见到了那个逃出皇城的少年。
彼时那个少年,国破家亡,没有了一切。
后来小师妹遇难,师父让自己去将两人带回柢山,于是阿桑便下山了,她在山林里第一次见到小师弟,她第一眼便看出了他藏在眼底的害怕和落寞。
明明还是个少年,却不得不伪装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很圆滑,很早熟。
后来到了柢山,师父收他当徒弟,他认了她们做师姐。
那一天,其实后来阿桑不管怎么想,也都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她们多了一个小师弟,谁也不知道,未来要不了多久,柢山会在他的手上中兴,当时谁都想不到,这个年轻人会成为超越宁启帝的千古一帝。
何况他还那么年轻。
后来,她带着他去寻剑,去剑会,去更远的地方,去咸商城,她护着自己小师弟,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许旁人去对他做些什么。
一晃眼,如此便过了很多年。
如果顾泯的一生到这会儿便是一个故事。
那么阿桑在这故事里,虽然篇幅不多,但却也是极为重要的人。
可惜这样的故事,讲到这里,差不多就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世间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有的故事以圆满落幕,有的故事则是以遗憾收场。
如果顾泯离开之后,便死在彼岸,那么今天就是他在写所有故事的结局。
和阿桑的结果是什么?
阿桑的思绪被扯回到第一次见到顾泯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大师姐阿桑笑了笑。
然后她对顾泯笑道:“走走。”
顾泯也点了点头。
两人去了后山,来到了那木楼前,木楼前有石碑,境界低微的剑修,能够通过触摸石碑而看到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剑星。
当时顾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剑星,便是在这里。
“当时我看到了我的剑星是一颗白色的,觉得很奇怪,但后来师父问我的时候,我没告诉他。”
顾泯摇头道:“我不该瞒着师父的。”
阿桑接过话来,“你当时国破家亡,世上一切,天然需要防备,不告诉师父,也不是什么无法让人接受
的事情。”
顾泯笑道:“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对师父说没什么的时候,在剑庭,梁照告诉剑庭众人,他是庚辛剑主。”
梁照因为冒认庚辛剑主,得到了很多,在最初那些年,不管是名声还是修炼资源,一切想要的,都已经得到。
而顾泯则是藏在了人群中。
不过他很快便冒出了头。
身为庚辛剑主和大宁皇族的后人,他的浑身上下就写满了两个字,天才。
这样的人,即便想要藏在尘埃里,也会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让尘土都掩盖不住。
或许这就是说的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顾泯感慨道:“这些年师姐对我极好,我却始终没有为师姐做过什么事情。”
如今将要离开,再说这些,有意思吗?
自然是有的。
阿桑看着他,想了想。
但最后只是说着,“活着就好。”
是的,作为师姐,她为顾泯做了很多,付出了很多,但真到了顾泯要为她做些什么的时候,她只说了这个。
小师弟要去彼岸,没人拦着,活着就好。
顿了顿,阿桑有些伤感道:“只是以后小师弟再碰到什么危难,我帮不了你。”
不管是地方还是境界,阿桑似乎都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顾泯摇了摇头,“以后师姐有什么危难,小师弟来护着你。”
在这里,阿桑已经不可能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而等到以后到了彼岸,顾泯便会护着他。
阿桑笑了笑,没有说话。
远处洛雪已经出现了。
柢山两位师姐,洛雪的存在感一直都要弱得多。
顾泯看了看自己小师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候那般。
……
……
见过了两位师姐,顾泯去见了彪子,如今的他,早就是世上第一流的铸剑师,这除去源于他本身极高的天赋之外,还要感谢顾泯给他找来那么多寒铁,让他有了无限的材料去磨砺自己的技艺。
过去这么些年,他竟然已经有了孩子,是个同样生得憨厚的小孩子。
顾泯过来的时候,小家伙仰着头,用鼻孔看着顾泯,骄傲的问道:“你也是来找我爹铸剑的?”
顾泯想要伸手去揉他的脑袋,但后者很快便躲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小家伙的娘亲出现,她也是山上弟子,看到顾泯,当即行礼,“见过掌教小师叔。”
顾泯没说什么,只是去找到了彪子,拿出了他在东海底下发现的蓝色晶体,烛游归柢山,他这趟离去,总归是要一柄剑的。
彪子对这新
奇的材质很是感兴趣,转手将其丢在了火炉里,但是不管火炉里的温度多高,这颗蓝色的晶体,都没有消融的迹象。
顾泯有些头疼,他早就想到了,或许事情会是这样。
“如果以寒铁铸剑,把这些晶体镶嵌其中,会不会提升剑的坚韧程度?”
顾泯有些期待,但彪子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不能将其融化,和寒铁糅为一体,那至少也要碾成粉末,混入其中才行。”
彪子是铸剑大师,他说的话,绝对是值得相信的。
顾泯想了想,收起蓝色晶体朝着后山而去。
像是氏这样层级的人,肯定可以将晶体碾碎,但是这样的人物,难道会帮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除去他,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当然了,在世间别的地方不会有,但在柢山,还真有。
那个呆在后山的前辈叶笙歌,便能做些什么。
顾泯来到后山,说明来意,后者没有说什么话,更没有犹豫,直接便替顾泯将那些蓝色的晶体碾碎。
看着漂浮在自己眼前的蓝色粉末,叶笙歌平静道:“剑坚韧于否,不在剑,在人。”
顾泯也明白这个道理,但面对未知,他自然得准备些。
得知这个年轻人将要离开,叶笙歌看着他,欲言又止。
顾泯看懂了她的眼神,问道:“前辈有什么要交代的?”
叶笙歌摇摇头,“其实事情是他们的,关我什么事情,我没什么要说的,至于以前告诉过你的,也作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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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笙歌在这里待得久了,想法也有了些变化,这一点让顾泯很意外。
但他没说什么,很快便从后山离开。
他把那些蓝色粉末交给彪子,嘱咐道:“尽量快一些。”
彪子将那些蓝色粉末倒入火炉中,头也不抬的说道:“只需要一晚上。”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又抬起头来,问道:“你想要一柄什么样的剑?”
寻常他为人铸剑,自然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但此刻眼前的人是柢山掌教,是大楚皇帝,自然不同。
顾泯想了想,说了一句随便。
然后彪子又问道:“那要叫它什么?”
顾泯想了想,“就叫它烛游吧。”
顾泯是个念旧的人,烛游带不走,但新的剑也可以叫烛游。
这不冲突。
说完这些,他离开了铸剑堂。
这个时候,天也黑了。
夜空里有明月和繁星。
顾泯去往山腰的小院。
既然要走,为什么不吃一顿火锅呢?
第五百九十七章 那就吃顿火锅吧(下)
如果所有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有人告诉顾泯明天自己就会死了,让他做最后一件事,吃最后一顿饭,看最后一次景色,那么他会怎么选?
最好的景色是郢都的晚霞,最好吃的,顾泯却在鱼脍和火锅中不知道怎么选。
不过他可以把鱼脍放在火锅里烫着吃。
这既然是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顿火锅,那么便一点都不能糊弄,因此负责熬制底料的人,是苏宿。
这位古蜀地出身的归剑阁阁主,当知道顾泯要在柢山吃这顿火锅,而且要他来煮火锅的时候,骂了好几句娘,最后便去寻了最好的材料。
香料是古蜀地的香料,是苏宿亲自摘取的,牛油是最好的牛油,至于其他配料,辣椒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是苏宿一手把关的。
至于米酒什么的,也是世上最顶尖的货色。
把所有的东西都找起之后,他便在这小院里开始熬制底料。
除去底料,食材的新鲜程度,也是决定这火锅味道的关键,这一点,苏宿便交给了周州。
作为山上著名的火锅狂魔,周州自然不会让苏宿失望,他用的是最新鲜的牛肚,亲自杀鸭来扣的鸭肠,以及亲自在猪身上取下的黄喉。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
山腰的小院里,摆了一张巨大的圆桌。
这张圆桌能坐下的人不少,但是今夜又有多少人能够和顾泯坐在这一张圆桌上。
在院子外的柢山弟子们看着那一张圆桌,知道今夜有资格坐上去的,都会是这世上一等一的人物,他们自己虽然没有资格,但总得看看自己掌教要做些什么。
况且消息都已经传了出去,说是掌教小师叔今晚是告别宴,那么今天会有谁来到这里,便异常重要了。
所有人都在等,都在想。
火锅下放着的法器能够不断加热,让火锅始终沸腾起来,热腾腾的气雾已经翻腾而起,弥漫天地,整个柢山,所有人都对火锅有着或轻或重的阴影,但此刻却还是有些感慨。
觉得今夜的火锅,即便吃了自己下半身要烂,那又如何,他们一样可以一往无前。
今夜的火锅,可不是寻常的火锅。
苏宿忙完一切,解下围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这样,人们便都知道了第一个人是谁。
苏宿是归剑阁的阁主,如今的归剑阁说是柢山之外的第二剑宗,也没什么错误的地方,毕竟依着他们和大楚王朝以及和柢山的关系,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了。
况且苏宿和顾泯的关系就摆在这里,况且他还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天才和金阙剑仙,他成为这圆桌旁的客人之一,理所应当。
片刻之后,阿桑和洛雪走了过来,坐了下去。
这两位是柢山辈分最高的两人,别说这些柢山弟子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即便是顾泯自己,只怕也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要知道,掌教小师叔,毕竟只是两位师伯的小师弟……
片刻之后,另外一个女子出现,正是白粥。
作为未来的三公之一,崇文楼未来的领袖,她的出现,在情理之中,但还是有许多
柢山弟子有些质疑。
不过在此刻,谁都没有出声,因为不管如何,她都是掌教小师叔请来的人。
白粥坐下之后,这一次出现的是周州和宋宁两人。
这两人是二代弟子里威望最高,和天赋最高的人,出现在这里,想来也是顾泯在借此告诉柢山弟子们,他走之后,柢山的未来如何。
宋宁多年以来便一直在处理柢山事务,早就熟悉了该如何做掌教,而周州天赋极佳,在他这个年纪的修行者里,他若是说自己第二,便没有人可以做第一。
这两人到底谁做掌教,也是山上弟子们关心的事情,但想来,今天过后,一切事情好像是都会有个答案。
然后许然走了出来,坐在了椅子上,他是大楚王朝的宰辅,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大楚王朝,他出现也是应该。
海边雾野寺的六尘来了。
只是还有几道让人意外的身影。
朝暮剑派的雾清真人。
观海楼的东海之主孟秋池。
以及忘尘寺的知禅。
以及那个被柢山上下都视作仇敌的剑庭掌教梁照。
前面几人今夜来了都说得过去,雾野寺当初的住持老和尚就和顾泯的关系不错,如今六尘主事,受邀前来,自然没什么问题。
雾清真人是朝暮剑派的掌教,朝暮剑派和顾泯虽然有些不愉快的过往,但后来早就已经冰释前嫌,况且解语为顾泯死在边疆,这种事情,谁能说做到就做到了?
至于孟秋池,这位东海之主,深陷东海囹圄,也是顾泯亲自去将其救出来的,这份恩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关系到了这里,如今世上原本的四海之主,有三位都已经离开,孟秋池作为硕果仅存的那一个,他在修行界的地位,自不必多说。
意外的是知禅。
作为同代天才,这位忘尘寺的僧人,从来没听说过和顾泯的交情如何。
至于梁照,算得上是顾泯的大敌,如今也出现,更是让人难以接受。
尤其是柢山的弟子们,一想到这个人在之前一直都冒充顾泯庚辛剑主的身份,就无法释怀。
而且还有一件事,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那就是今日之后,顾泯很可能离开,在他离开之后,这世间剑道,又会是谁夺魁?
只怕多半得是梁照吧?
这是事实,让柢山弟子念及此事,便不开心。
不过这一切都是掌教小师叔的决定,没有人可以反对,也没有资格反对。
郁朝和简暮就在围观的人群里,简暮闻着香气,十分遗憾的说道:“这恐怕会是世上最好吃的一顿火锅,但却没有我的份!”
她是这山上,为数不多喜欢火锅的柢山剑修,虽说今日的重点不在火锅上,但她只在意火锅。
郁朝站在她身侧,有些为难,山上的事情,还没轮得到他做主,即便有些人脉,但这会儿,郁朝面对那眼前清一色的大人物,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就在此刻,他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就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时候,作为柢山掌教的顾
泯,从长廊里走了出来。
今天的顾泯依然一身白袍,和往常的差别不大。
他来到了圆桌前,没有坐下。
而是看向了院外的那些柢山弟子。
“我有事要说。”
所有柢山弟子神色一禀。
所有人都知道,掌教小师叔肯定会有话要说,但没谁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就要说话了。
所有人都认真听着,很怕错过掌教小师叔最后的这番话。
“好些年前,我的师父常遗真人,也就是柢山上一任掌教,把掌教之位传给了我。”
顾泯顿了顿,好像是在回忆当初的场景,“那个时候,我并非是一个金阙强者。”
“千年前,我柢山是世间第一剑宗,可我上山的时候,除去师父之外,便只有两位师姐,彼时柢山,已经没落得了厉害,当时师父将掌教之位传给我,要我中兴柢山,这般行为,似乎更像是甩锅,若是换了你们,敢接下吗?”
顾泯脸上带着笑意,“那会儿的柢山百废待兴,师父尚且敢把掌教之位传给我这么一个年轻人,如今柢山已经如此,我如何不敢把柢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今天柢山便会出现一个新的掌教,而这个掌教,绝对会在二代弟子们中选出来,二代弟子里,说来说去,能有资格的也就三人,大师兄宋宁、周州和葛有鱼两个天才。
若论天赋,自然该是周州的。
可掌教小师叔到底会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所有弟子屏气凝神,等着掌教小师叔的抉择。
顾泯的目光落到宋宁脸上,宋宁犹豫片刻,没有躲闪,反而坚定的和顾泯对视。
顾泯笑了笑。
“很多年前,我做了掌教,却不想去理会那些烦乱的事务,两位师姐更是一心修行,对此更不上心,倒是宋宁不怕辛苦,这些年做事做得很好。”
宋宁当时以二代弟子大师兄的身份,处理了许多需要掌教处理的事情,这些年里,一直都是修行界里的一桩不寻常事情。
然后说道:“我走之后,宋宁便是柢山第四百七十五任掌教。”
尘埃落定。
顾泯很平静的宣告了这个结果。
小院外有些嘈杂,弟子们有的惊喜,有的平静接受,也有些人看向周州,想要知道这位师兄又是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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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周州只是看着眼前的火锅,眼里有些期待。
对于柢山掌教这个位子,他本就不上心,若是小师叔要让他做,他能勉强去当当,小师叔不让他做,那自然是最好。
葛有鱼藏在人群里,听着这个答案,黝黑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宋宁起身,对着顾泯郑重行礼,“宋宁必不负掌教小师叔期许。”
顾泯没说话。
院外的柢山弟子们纷纷行礼。
“柢山弟子,见过宋掌教!”
柢山的权力,在这一刻发生了交接,很是自然,没有什么波澜,有这么多当世的大人物见证,也算是特别。
第五百九十八章 舍不得也要舍得
确定了柢山的下一任掌教人选,顾泯好似就没话说了,他坐了下来,平静道:“吃。”
今夜他请这些人来,是为了吃一顿火锅,别的事情,只是陪衬。
他夹起一块毛肚,放入火锅里,不多时,便已经熟透,再次捞起来,蘸满了香油,顾泯便放入了嘴里,感受着这份美味。
周州想吃点东西,但却看着周围的人,全部都没有动作。
六尘突然问道:“还有件事,想要请教陛下。”
他是雾野寺的僧人,是那位雾野大师的得意弟子,他要问的事情,也很紧要。
顾泯不等他继续问下去,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份使命,已经断了,之后无需操心,潜心参禅便是。”
顾泯头也不抬,吃着碗里的鸭肠。
六尘一怔,但随即点头,双手合十,低声呼了一句哦弥陀佛,然后便站起来,就此离去。
他是带着问题来的,既然已有答案,便不会再继续逗留。
顾泯没拦着,这本就是一场告别宴,谁告别谁,都没关系。
周州终于动了筷子。
他夹住一块黄喉,只是刚要下嘴,顾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周州,以后修行切莫懈怠,柢山未来百年,得靠你。”
宋宁做这个掌教,并不是因为他最强,只是因为他最适合。
适合这种事情,说来简单,也不简单。
不过以后守护柢山,还得靠周州,就像是很多年前的晚云真人一样。
周州放下筷子,很认真的站起来,行礼,然后也说了一句话,“小师叔放心。”
顾泯一笑置之。
然后他转过头和雾清真人说了几句话,大概还是离不开解语的名字,当然,最后也提及了晚云真人,雾清真人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道:“多谢陛下。”
在这千年之间,最为出彩耀眼的人,只有三个。
千年前的宁启皇帝,数百年前的晚云真人,如今的顾泯。
他们都流着相同的血液。
雾清真人走了,她是御剑走的,剑光闪动,在天际拉出一条白痕,点缀了一番夜空,顾泯抬头看了看,然后便低下头。
“孟楼主,有件事,其实挺想问的。”
孟秋池想也没想,便摇了头。
“故人都已经逝去,这些故事,便都不重要了。”
说完这句话,他也站起来,走了。
当初孟秋池为何会进入咸商城大战那位大祁皇帝,再当年,他如何又会离开咸商城去往东海。
这是世人都不知晓的事情。
顾泯原本想要在走之前得到答案,但孟秋池既然还是不愿意说,那也就算了。
谁能强人之难?
谁都不能。
于是顾泯只能看着他离去。
孟秋池离去,这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
顾
泯转头看向知禅,问道:“你现在知道你是谁了吗?”
知禅的身世很是复杂,他到底是谁的问题,他自然也想了许久。
如今顾泯发问,知禅点头道:“早已知晓了。”
顾泯感慨道:“那前路便通了。”
知禅看着顾泯,看了很久,转身走了。
然后阿桑和洛雪都起身了,洛雪走出小院前,转头看向顾泯,喊道:“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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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看着她,微笑着开口,“会再见的,小师姐。”
……
……
梁照忽然说道:“你走之后,天底下难道还有人压得下我?”
四海之主去了三个,孟秋池虽然天才,但终究是会被梁照超越的,至于别的同龄天才,哪里还会是他的对手?
当然了,像是柢山后山的叶笙歌,海底的氏都不是他能比拟的。
顾泯说道:“以后你不是周州的对手,现在或许你已经不是苏宿的对手。”
说到这里,一直没上心顾泯话语的苏宿忽然开口道:“小顾,你这不是想让我当众出丑吗?”
“说不定是你扬名立万的一天。”
原来今晚,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顾泯要在这里,帮助苏宿了去他心底的心魔。
当初他们几乎同时在世间崭露头角,苏宿一直被梁照死死压制,苏宿更是每战必败,这久而久之,他心里自然不太好受。
“去吧,别输给他。”
顾泯喝了口酒,眯眼笑道:“要不然这件事,我得记很多年了。到时候碰见谁都得说说,尤其是喝了酒,这玩意儿更是下酒菜。”
苏宿脸色微变,破口大骂,“你他娘这招也太阴了吧!”
顾泯笑而不语。
苏宿骂骂咧咧站起来,嚷嚷着要他娘的找个地方出剑。
梁照不为所动。
他的眼光,早不在苏宿身上。
顾泯却是说道:“你往前走,所有人都往前走,你只看前方,却不曾想身侧已经有人。”
听着这话,梁照一言不发,站起来便朝着外面走去。
顾泯鼓励道:“加油,揍他娘的!”
周州也附和道:“加油苏师叔!”
苏宿翻了个白眼。
……
……
所有人都走了,这里只剩下周州一个人对付火锅。
顾泯看了一眼小院外,人群里,简暮的口水都差点掉了出来。
于是他招了招手。
一众柢山弟子面面相觑,很快有人明白了掌教的心意,转身便走,去看那场梁照和苏宿的剑争。
两位金阙剑仙比剑,又是两个足够年轻的绝世天才,这一场剑争看下来,肯定会有些裨益。
掌教小师叔不愧是掌教小师叔,这都要走了,竟然还这么关心他们的剑道修行。
啊,真是感动!
眼看着那些弟子离去,顾泯挑了挑眉。
这是搞什么?
你们都走了,等会儿我离开的时候,谁来说恭送掌教?
顾泯挑起眉头,在心里遗憾的叹了口气。
不过还是有留下的,比如简暮和郁朝。
两个小家伙朝着这边走来,简暮早就两眼放光。
顾泯笑眯眯说道:“不去看比剑?”
简暮看了一眼顾泯,小声道:“想吃火锅。”
顾泯大笑起来,这么有趣的小姑娘,真是很难见到啊。
简暮和郁朝小心翼翼的坐下,简暮下筷如飞,很快便吃得满头大汗,倒是郁朝看着自己掌教小师叔,有些忐忑不安。
顾泯开口道:“之前我说,你周师兄是柢山百年后的答案,那你呢?郁大剑仙?”
郁朝本来就有些忐忑不安,这会儿听到顾泯这般说话,更是吓了一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顾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好好跟你周师兄学剑。”
说完这句话,顾泯起身朝着小院外走去。
周州立马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恭送掌教小师叔!”
身后两人,郁朝和简暮,异口同声道:“恭送掌教小师叔!”
顾泯没转身,只是嘿嘿一笑,这几个小家伙,挺上道!
……
……
柢山上的那场比剑,雷声大,雨点更大。
两位当世最为年轻也是最为天才的剑仙各自都施展出了自己的看家剑诀,一道道剑光划过夜空,璀璨无比,一道道剑气撕碎夜色,霸道无比!
观战的柢山剑修们都激动起来,虽然大多数人境界低微,看不出这其中的蕴含的剑道真意,但却也算是涨了些见识。
顾泯在山道上走着,偶尔看到这么一道剑光,便要停下来想想,因此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很久,等到他来到山顶的时候,这场大战已经结束了。
苏宿气喘吁吁的出现,衣袍上有些地方已经被剑气斩开了。
顾泯啧啧道:“还不错,没丢脸啊!”
今日一战,苏宿虽说还是没能取胜,但是到了这会儿,他竟是真的已经战平了梁照。
总算是改写了对梁照屡战屡败的局面。
顾泯丢过去一壶酒,笑眯眯的说道:“本来你这个剑胚天赋就比他强,何来一直被他压着打?”
苏宿接过去酒壶,咕隆咕隆喝下一大口,一抹嘴,这才说道:“哪里有这么简单。”
顾泯笑而不语。
苏宿随手丢了酒壶,问道:“今晚就走?”
顾泯笑道:“明晚。”
苏宿皱眉道:“那你今晚搞这么大阵仗?”
顾泯无奈看向苏宿,“你难道忘了,我还有个媳妇儿?!”
第五百九十九章 星星
离去之前,当然要和所有亲近的人都告别。
顾泯所有该见的人见了,不该见的人也见了,但还是有一人没见。
想起这件事,顾泯揉了揉脖子,然后掬来一捧水,砸在脸上,让自己清爽一些。
苏宿皱眉道:“要去见媳妇,又不是要命的事情,怎得这般样子?”
顾泯苦笑道:“媳妇儿是这么好见的?”
苏宿后知后觉,但很快便明白这其中的东西,幸灾乐祸道:“我他娘的还以为你小顾天不怕地不怕。”
顾泯微笑道:“滚你娘的蛋!”
……
……
郢都的晚霞很好看,但朝霞其实也很美。
在清晨的阳光里,顾泯走进了皇城。
他换上了那袭帝袍,沿途看着他的女官们都停下行礼,没有人敢对这位大楚皇帝不尊敬。
顾泯没理会,去了挽风阁。
按着大楚王朝的旧制,皇后娘娘有资格更改寝宫名字,就像是当初自己母后成为南楚皇后之后,便将居处改为了清云斋。
而柳邑,取得是挽风阁三个字。
屏退宫女,顾泯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背朝着这座宫阙。
如果说现如今的大楚皇帝还会对谁有些心虚,大概就是这座宫阙的主人了。
坐在门槛上,顾泯没来由的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父皇被朝臣们逼着纳妃,散朝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来到母后寝宫,也是屏退了宫女,却是迟迟没有敢走进去,而只是在这里坐下,一直等到了黄昏。
夕阳西下,自己母后从寝宫里走出来,看着自己父皇的背影,什么都没说,最后只是让父皇进去喝一碗莲子羹。
父皇母后两人,其实早就心意相通,别说是帝王家,就算是寻常的人家,想要寻到这样的两人,也不容易。
正是因为他们最开始给予的爱,才能让顾泯在以后那些黑暗的日子里,仍旧没有堕落,仍旧没有变成那样不想变成的人。
想到这里,顾泯轻轻叹气,有些想爹娘了。
甭管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总会在那么片刻间就会想起自己爹娘的,即便是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也不例外。
“在想什么?”
温柔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不知不觉间,柳邑已经出现在了这里,这位大楚皇后坐在门槛上,温柔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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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邑一双大眼睛看着顾泯,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只是有些埋怨,“听说你在柢山吃了一顿火锅,见了不少人,怎么不带上我?”
顾泯想了想,说道:“今天是留给你的。”
柳邑却是摇了摇头,“昨日带着我一起,我又能多陪你一日了。”
她的语气很轻,听着便觉得很舒服,像是春天的风,那般温暖。
“是我的错。”
顾泯带着歉意说道:“也该带着你去东海的。”
顾泯这番话,听在柳邑耳朵里,但是她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女子要知进退,才能让男子不觉得厌烦。
顾泯看向她的小腹,想了很久,最后说道:“不知道他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混小子。”
柳邑有了身孕
的事情,他已经知晓,这无疑是个整个大楚王朝吃的一颗定心丸,顾泯离开这里之后,大楚王朝在短时间里,自然不会发生太大的事情,毕竟整座王朝在内,有崇文楼和学宫的鼎力支持,这两方在,便是天下读书人都在,再加上孟秋池在东海也确立了和大楚的良好关系。
再加上这上下的王朝重臣。
至于修行界里,柢山会坚定站在大楚王朝身后,归剑阁、朝暮剑派、雾野寺也会是大楚王朝最为坚定的盟友。
有那么多金阙强者在,这座王朝,想来在百年之内,绝不可能发生什么大事。
只是若无继承者,大楚王朝以后总归是有问题的。
其实不管是柳邑以皇后身份监国还是什么别的,都不及顾泯会有一个子嗣。
至于子嗣是男是女,不重要。
是个姑娘,以后以女子之身来做女帝,不无不可。
柳邑摸了摸小腹,轻声道:“现在的大楚需要个混小子。”
顾泯无奈道:“可我还是喜欢闺女。”
柳邑笑而不语。
顾泯伸出手抚摸着柳邑小腹,语重心长道:“不管男女,都需好好教导,不可让他骄纵,若是日后品性不好,这皇位也不能交给他。”
柳邑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说来说去,那毕竟是他的子嗣,是流着他血液的继承者。
顾泯摇头道:“若是顽劣,做我的孩子,倒无大碍,却无法做这天下的主人,真正的皇者,从来都不是血脉的高贵于否,而在于自身。”
顾泯不愿意给大楚留下一个昏君。
“你到时候若是舍不得,师姐会帮你的。”
这次回柢山,顾泯说了不少东西,对阿桑便说过这样的事情。
世上若是还有谁能够坚定的支持他的意志,也就只有这位柢山大师姐了。
即便全世界都不忍心,阿桑也不会。
柳邑不说话,她还是很难接受。
顾泯说道:“别让天下百姓承担自己的过错。”
这是他最后的嘱咐,也算是旨意。
柳邑最终点了点头,然后靠在了顾泯的肩膀上。
“我听说你把烛游留在了柢山,那边这么凶险,你又怎么能这样做?”
柳邑最担忧的,还是顾泯。
顾泯心念一动,一柄通体湛蓝,剑身有些透明,宛如冰晶的长剑悬停身前。
“烛游?!”
顾泯摇摇头。
这是他让彪子以那些蓝色冰晶为主,寒铁为辅铸造的新剑,当时彪子问他,要把这把剑铸成什么样子,顾泯说随便,只是顾泯后来说,叫它烛游。
于是彪子便参照烛游的形状,铸造了一柄一模一样的剑来。
两柄剑,从形状来看,一模一样。
顾泯笑道:“说起坚韧程度,它不差烛游,只是无法千变万化。”
说起烛游这个特性,其实顾泯在内的历代剑主,都对此有些无奈,历代烛游的主人都是剑修,他们一直把烛游当成一柄剑,从未用它做过别的什么。
不知道柢山的先祖为什么会要将烛游珠变成这般。
反倒是烛游放在他们手里,有些大材小用。
烛游珠不是纯粹的剑器,这彪子新铸的剑,更为纯粹。
收回烛游。
顾泯牵着柳邑站起来,两人在皇城缓行。
这幅场景,被来去的宫女看到,注定会让她们记很久很久。
大楚王朝历史上,最为出彩的皇帝陛下原来不仅有那般君临天下的时候,还有如今这般温馨的场景。
看遍皇城,便去看了郢都。
顾泯脱下一袭帝袍,换成那母后转世给他做的白袍,柳邑也是如此。
两人容貌气态,宛如神仙眷侣,走在郢都街头,许多看见这一幕的大楚百姓,都默默称赞。
他们心底暗暗想着,这两人怎么看都该是那些山上的修行者了,不过再怎么好看,那也及不上咱们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哎!
现如今的大楚王朝,即便路见修行者,百姓们也不见得会如何慌张,这幅场景,才是顾泯真正想看到的。
两人选了一家鱼脍店,吃了两盘鱼脍。
吃到最后,顾泯扭头看到了一只探头的流浪野猫,他盘子里还剩下一,随手就夹着丢给那只野猫,后者闻了闻,很快便叼着离去。
顾泯笑而不语,只是起身。
不过没忘了给钱。
……
……
时间总是太匆匆,尤其是越不想它走那么快的时候,它便越是那么快。
一晃眼,天光渐弱,远处晚霞渐起。
落日的余晖,笼罩整个郢都。
顾泯和柳邑回到了皇城的御书房前。
站在这里,看向天空。
很多年前,怀着忐忑走进皇城的时候,他也看过一次晚霞,那一天的晚霞,顾泯觉得最美。
但这一天,也很美。
牵着柳邑的手,顾泯有些感慨,“如此江山,怎能不让人留恋?”
柳邑笑道:“那便早些回来。”
顾泯点了点头。
柳邑没再说话。
两个人便站在这里,看了许久的晚霞,直到天暗了下去,星星出现,一片星空,无比好看。
今夜的月也很皎洁。
顾泯松开柳邑的手,有些歉意的说道:“我要走了。”
柳邑复而握住他的手,眼中还是忍不住的流出泪水。
她看着顾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怎么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有些事情,不是说明白,那就真明白的。
顾泯看着她,轻轻替她擦干眼泪,然后低着头,吻上了她的唇。
时间仿佛定格了。
天地一切,仿佛在这一刻,都静止了。
柳邑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天地也再也没有声音。
她睁着眼睛。
眼前的年轻人,化作了一粒粒光,缓缓消散。
在这片夜色里,他格外明亮。
——
下一章算是最这一卷的结束了,写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啊。
第六百章 初
很多年前,顾泯解开心结之后,有人问他为什么要修行,当时他说的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去看看那些星星所在的地方。
星星。
对于修行者来说,再熟悉不过。
从境界来说,繁星境的修行者,才有了看到真正星空的能力。
繁星境之下的修行者,虽说也能看到星空,但是他们所见的星星,却只是冰山一角,只有来到繁星境,仰头再去看向夜空的时候,才能真正的看到那片浩瀚的星空。
那片星空里,有无数的星星,高悬在夜空里,星光洒落在那片地方,宛如一片上古仙境,是以被许多修行者认为是这世上最美的景象。
剑修也有一片星海,上面有无数的剑星,每一颗都代表着一个剑修,但那片星空,更像是镌刻在剑修眼中的,除去剑修,外人看不见,即便是剑修自己,也从来不知道,那片星海到底在什么地方。
即便是顾泯那样的庚辛剑主,也绝不可能发现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在何处,或许会有人知道,但那一定是天地间真正的大人物。
那样的人物,在这个世间不会有,彼岸有没有,顾泯不知道。
而此刻的顾泯,前往的是那片真正的星空。
他早就想要去看看,直到现在,总算如愿。
他有非去不可的缘由,因为到了现在,他已经知晓,通往彼岸的道路,就在那些星辰之间。
他朝着上空掠去,底下的郢都城变得越来越小,他低头看去,看到模糊的轮廓里,有点点灯火。
那是郢都百姓们家家户户挂起的红灯笼。
他们在以这样的方式,送别他们的皇帝陛下。
顾泯默默看着,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有的修行宗门说,成了修行者,要隔绝七情六欲,清心寡欲方能在修行大道上走到终点,但修行者不管是多强大的人,也只是人。
是人,便有七情六欲。
顾泯一路走来,历尽艰辛,即便走到了极高的地方,却也不认为自己要断绝情感。
平时埋藏在心里的情感,到了如今这般离别的时候,又如何能够不动容。
这里是自己的故乡。
而自己这一走,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回来。
也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但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依然是不会后悔的。
因为离开的意义,绝对不是抛弃。
而是守护。
……
……
一道剑光,一直朝着天穹而去,一直朝着那些星星而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过去了一刹那,也或许过了一天。
眼前那些始终看着不过拳头大小的星星,渐渐大了起来。
这个时候顾泯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来时路,已经再看不到什么熟悉的东西。
就连那些流云,也都消失不见。
这应该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片刻之后。
有星光洒落。
眼前有了些蓝色的光芒。
然后他好像到了某个尽头。
自己身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屏障。
只有一缕星光落下。
在这里形成一个门户。
顾泯悬停在门户前。
他默默想着来时的路,这么长的距离,只怕是金阙境,在用完气机之后,也无法到达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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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的是这样的。
繁星境的修行者能看到真正的星空,而只有金阙境之上的修行者,才能来到这里。
看着这片星光构成的门户,顾泯没有犹豫,只是抬手,一抹剑气从指间生出,掠向这道门户,刹那间便撕开一个口子。
大片的星光洒落。
顾泯身形一动,进入其中。
……
……
入眼的景象,惊世骇俗。
进入门户之后,顾泯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而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被封死了。
他没急着去打量那些东西,而是转头,再度尝试出剑斩开门户,想看看自己是否能够归去。
但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剑气在身后的门户上闪过,却一道痕迹都没有,甚至连波动都没有感受到。
那道门户,仿佛成了一片深渊,不管是什么,都要被其吞噬。
虽说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顾泯还是有些意外。
由此看来,回到这里,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便更突出了宁启帝的不凡,过去这么多年,这么多前辈离开世间前往彼岸,也就只有他能够重新回来,而且是两次。
压下心里的想法,顾泯转过身,这才开始看向前方。
这片空间,满是柔和的星光。
眼前是一颗颗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巨石。
巨石是蓝色的,上面有些深浅不一的坑洞,但材质绝对不是普通的石头。
无数颗蓝色巨石,悬停在眼前的空间里,错乱无序,但隐约间又透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不,那不是巨石。
“这是星星……”
眼前的这一切,让顾泯很快回过神来。
是的,人们所看到的星星,就是这些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石头,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星星。
以往那些文人墨客也好,还是普通百姓也好,都对星星抱有极大的期待,甚至还有无数的传说,但若是他们亲眼来看看,看到他们想象中的星星,只怕会有些失望。
顾泯停留片刻,靠近一颗蓝色的巨石,然后出剑。
剑光闪过,巨石完好无损。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并不惊讶。
于是他越过这颗巨石,继续朝着前方掠去。
更深处,有更多的星星!
“这是……”
半刻钟后,顾泯突然在一颗星星前停下。
这颗星星依然巨大。
但上面却有几道不同的痕迹。
好似是剑痕。
那些别的坑洞顾泯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但是身为一个剑修,只怕对剑痕会无比敏感。
所以很快他便确定,这就是剑痕。
有剑修,曾经在这剑星上留下过痕迹。
这得是多强大才有可能?
顾泯有些震撼。
像是那般强大的修行者,绝对不会这般无趣的特意在这星星上留下痕迹,或许是随意为之,也或许把这里当成了一处战场,然后剑光落下,便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顾泯不清楚,但保持着敬意。
这样的人物是肯定有的,以后或许也会遇到。
他继续朝着前方而去。
掠过了一颗又一颗的星星。
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但是顾泯却一点都没感觉到疲倦,只是这么朝着前面掠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颗星星。
这颗星星要比之前见过的那些星星,更为明亮,也
更为巨大。
几乎是其他星星的一倍。
这一次,顾泯停下。
很快他便看到了这颗星星上竟然有几个字!
有人肆意的用剑在这星星上刻下了三个字。
“没意思……”
一句很随便也很慵懒的话。
顾泯仿佛看到了一幅场景。
很多年前,有个男人路过这里,看到了这些星辰,看了几眼之后,他有些无趣,于是便伸手,以剑刻下了这三个字。
没意思。
那三个字里透露出来的气息,便是如此。
“是谁?”
顾泯对未来充满了未知,但很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是无敌,但是到了彼岸,一切或许都要重新开始。
那里会有太多强大的修行者。
可那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吗?
广阔的世界,给人挑战,也让人成长。
顾泯看了几眼那三个字,想要移开视线,却忽然又发觉了什么,他开始死死看着那三个字,仿佛这三个字,有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是的。
顾泯发现了宝贝。
他发现了蕴含在这三个字里的剑意。
这三个字不知道被刻下了多少年了,或许千年,或许万年。
可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居然还残留着剑意。
顾泯闭上眼睛,出了一剑。
以剑相和!
“咦。”
眼前的星星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转过头看了顾泯一眼,吐出了这么个字。
顾泯看不清他的容貌,也看不清他的装束,只是那刹那,那人便已经消失不见。
顾泯猛地睁开眼睛。
人不见了。
那本来就没人。
顾泯惊出一身冷汗。
但脑海里却多了些对于剑道的理解。
这三个字给他的帮助不小。
他郑重朝着这三个字行礼。
即便不曾见面,即便或许刻字之人也是无心为之,但既然有教授的意思,那么便可以师礼对之。
有了这份馈赠。
顾泯感觉自己的彼岸之行,开始是挺好的。
感觉很不错。
然后他继续朝着前面而去。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尽头。
这里再没有什么星星。
前面是一方雷池。
无数紫色的雷电,在前面出现,构建了这方雷池。
那些紫色的雷电,将这里变成了极其恐怖的地方,顾泯默默想着,这只怕任意一道雷电,便足以将一位金阙境的强者抹杀。
也就是说,不管是多么了不起的金阙强者,即便能够来到那门户前,然后将其斩开,穿过这片星海,但最后到了这里,也依然没有任何的可能穿过。
“那是……白骨。”
顾泯在那方雷池里看到了些碎骨。
毫无疑问,那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修行强者们的躯体,他们苦苦修行,好不容易跨过了金阙,成为了史书上了不起的人,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跨过这个地方,而是死在了这里。
这太残酷了。
也太让人感到难受了。
顾泯明白了,这是最后的考验。
考验自己是否有前往彼岸的能力。
顾泯唤出烛游,握住之后,掠了进去。
第六百零一章 没有星星的夜里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人间下了一场雨。
不是大雨,只是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但还是很快便将整个郢都的地面都打湿了。
宰辅许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点了一盏灯,来到窗前,这位大楚王朝的宰辅大人,站在窗前看着这场小雨,然后坐下,拿出一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了一口,许然轻声开口,“陛下,你走之后,臣又还能到哪里去再寻一个您这样的陛下呢?”
千万年来,做臣子的,其实想的从来都不是怎么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刚踏入仕途的时候,想来所有人,都会想着一件事,那便是期盼那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明君,那么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有可能坐上高位,那么定然可以和那位皇帝陛下一起谱写出一篇盛世的华章。
在青史上,留下那么璀璨的一笔。
许然早些年作为大祁皇子的幕僚,为其谋划,何尝不是想要有这么一天,后来虽然风云变幻,一切不同,他也渐渐断了自己的念头,可后来否极泰来,他不仅碰到了这么一个了不起的皇帝陛下,自己也成了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名臣之后,他才更是珍惜。
可惜了,天底下所有事情,都没有完美的。
陛下了不起,正是因为这样的了不起,才会让大楚一统世间,才会开创盛世,可是就是这种了不起,也让他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停留多久。
这方天地太小。
而陛下太伟大。
也罢。
许然再满上一杯酒,双手捧起,站起身对着窗外,平静道:“臣和陛下能做一场君臣,平生最大幸事。愿陛下前路坦荡,再开创万世大业!”
……
……
苏宿回了归剑阁。
本来就没睡的这位归剑阁阁主,看着天上渐渐合拢的乌云,遮挡星辰,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年轻阁主破口大骂,“我可去你娘的!”
在他身后,春月坐起身子,埋怨道:“你有气,朝着这雨发个什么?”
苏宿心烦意乱的嘟囔道:“那老子朝谁发?”
春月穿上鞋,走过来,才发现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背影,有些出人意料的落寞。
她是如何聪明的女子,仅仅片刻,便明白了眼前人此刻的在想什么,她缓缓在他身旁坐下,轻轻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真有这么难过,那之前怎么不对他说?”
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但很快便被打断,“跟他说,那老子的这张脸,往哪里放?”
苏宿呸了一声,“别看小顾现在了不起,老子认识他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破小子。”
女子莞尔一笑,世人谁不知道,那位大楚皇帝最好的朋友是这个归剑阁的阁主,而这个归剑阁的阁主,最好的朋友,也是那位大楚皇帝。
这两人,是修行界里的一段佳话。
苏宿惆怅道:“老子原本觉得,这小子至少还有些年再说走的事情,可这会儿说走就走了,他倒是舍得!以后老子要喝酒,找谁喝去?”
之前在柢山吃火锅的时候,他表现的那般云淡风轻,可到了这个时候,才表露心迹。
是啊,男人从来都不是喜欢在自己在
意的人面前示弱的生物,尤其是苏宿这样已经踏足金阙的剑仙人物。
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会那么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春月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有些话,说了也和没说一样。
苏宿也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以后不喝酒了。”
春月本来以为这只是这个男人的随口一说,可谁都没想到,从这天开始,归剑阁阁主苏宿往后的那些年里,当真是再也没有喝过酒。
是啊,没有了喝酒的人,酒又有什么滋味呢?
……
……
梁照仰头看着星空,然后便被雨水打湿了衣衫。
这位剑庭如今的掌教,笑了笑,平静道:“彼岸再会。”
——
踏入雷池,顾泯在一瞬间便感受到了雷池的恐怖,这里有着千万道雷电,每一道都可以瞬间抹杀一位金阙强者。
烛游幸亏是加入了那些蓝色晶体,变得无比坚韧,在这些雷光下,竟然也没有断裂,甚至于连裂痕都没有。
提着剑的顾泯斩断一道又一道雷电,朝着前方坚定的走去。
雷电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并不知道,在前面会有些什么,但他总不该一直停留在原地。
一道道剑光最初在这些雷光中,显得那般渺小,但随着顾泯的驾轻就熟,剑光一点点强大起来,甚至于在之后,竟然还有了分庭抗礼的威势。
他也不是没被那些雷光击中过,但他的身躯极为坚韧,被击中之后,竟然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皮肤会短暂的焦黑,但在片刻之后,便复原如初。
这方雷池,顾泯目前应付得并不难。
但那些其中的碎骨时不时得在提醒他,需要认真对待。
有太多天才的人物,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以为可以超脱,但最后还是死在了这里。
说不定他脚下的碎骨,其中便有常遗真人的。
顾泯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那位师父,平日里看起来十分不靠谱,但顾泯知道,他的境界颇高,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差不多是这批人中最强的。
相比较白玉尘、梁拾遗夫妇、常遗真人离开的时候,境界最高。
顾泯不知道的是,他是这万年里,第二个过这方雷池时容易的修行者。
而第一个,自然是他的那位先祖。
来去两次彼岸的宁启帝。
或许是因为顾泯这般轻描淡写,惹怒了雷池,也或许是因为他身体里的血液,让雷池想起了那个太过嚣张的人,在顾泯要踏出雷池的时候,那些雷光忽然骤然消失了。
然后刹那出现。
璀璨无比!
这一道雷光,比之前的雷光,要强大数倍,仿佛是想着要在刹那之间摧毁顾泯!
顾泯皱起眉头,他没经历过,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只是下意识的,他便对着雷光递出了一剑。
那同样是无比璀璨的一剑!
一条白龙,呼啸着朝着上方掠去!
狰狞的龙首栩栩如生,
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条白龙并非是真正的白龙,而是无数剑气汇聚的成果。
那是一剑。
是顾泯抗争的一剑!
激荡无比。
大片的雷光在这里炸开,无数的剑气被雷光击碎,但那些残存的剑气,却还是依附在了那条白龙上,朝着雷光的根源处而去。
这一剑极快。
这一剑也极强!
但那雷光更是霸道,裹挟着天地之威,就这么朝着顾泯压了下来,破碎了无数剑气之后,落到了顾泯的头顶。
砰地一声!
雷光击中了顾泯的身躯。
那足以轰杀金阙强者的雷光,在顷刻间,便击中了顾泯的身躯。
这雷光本就是考验,但由于某些不可知的缘由,今日之雷光,变得异常强大而活跃,隐隐间已经有了超越金阙的力量。
如果换成了寻常的超脱强者,只怕在这道雷光下,就只能等死了。
可顾泯面无表情,在那一瞬间,气府里的剑气涌了出来,力扛雷光!
他扛下了这道雷光。
可转瞬间,便引动了更强的雷光。
更为狂暴的雷光从天而降,无比骇然!
顾泯挑了挑眉,没有任何认输的念头,而是抬起头,握紧烛游,再度出剑!
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放弃。
有些事情,不必放弃。
有些事情,不能放弃。
有些事情,不能放弃。
于是在磅礴的雷光中,顾泯不断出剑,他的剑光斩向雷光,也被雷光击中,但不管是什么,他都没有倒下。
就这样过去了很久很久,仿佛有千年万年之后,他总算是从雷池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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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到他看一眼那个新的世界,一股疲倦感袭来,刚才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剑气,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上,整个人倒了下去。
隐约间,只有些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边。
“你听见了吗?好像有些雷声,是不是有人要来?”
“是哪一口,你听真切了吗?”
“不知道,好像是东南方向那一口?!”
“那得禀报上去,让粟师兄决断才是。”
“等等,好像没声音了。”
“有人出来了吗?”
长久沉默。
声音渐渐小去。
“没有,那人好似死在雷池里了。”
最后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是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一样,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波动的可能。
是啊,是人都会死,而这里恰好也死了很多人。
死得多了,还能有什么想法?
“可惜了。”
有人叹息了一声。
——
二百二十万字,前面的故事写完了,新的故事开始了,等会儿我的weixin公众hao:平生未知寒 会有一篇总结,大家有兴趣的,都可以来看看。
第六百零二章 你能不能做我的主人
一片漆黑。
真正意义上的一片漆黑。
这会儿应该是晚上,但这片夜空里,没有一颗星星,也没有月亮,四野全部都是漆黑一片,这仿佛是一个黑色的世界。
但有些虫鸣声,在夜空里,显得无比清脆。
一片还算湖水清澈的湖畔旁,一只鹿出现,它缓慢的朝着湖畔走去,看不见东西,只能凭借嗅觉寻觅水源,没要多久,它便来到了熟悉的地方,然后准备低头喝水。
可才伸出舌头,它才发现,自己舔到的水,有些不一样。
有些腥。
那不是水。
是血。
白鹿有些慌张,转身便要朝着远处的丛林跑去,但在刹那之间,有只手拉住了它的腿。
一只说不上多有力的手,拉住了它的腿。
鹿很慌张,如果这会儿有些光亮,别人肯定能够看到它眼里那些情绪,它有些绝望,平日里它已经足够小心,白日里它根本不敢出来,而是一直藏在树洞里,只有晚上,它才会到这片湖泊来喝水,而且每次逗留,绝不会超过一刻钟。
可即便这样,自己今天也是要迎来自己的死亡了吗?
想到这里,鹿有些悲哀的想要开口。
但还没来得及,那只手便松开了它的腿。
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自由,它哪里还需要犹豫,用尽全身力气,便朝着远处跑去,只是隐约之间,它的目光中,忽然出现了一抹光亮。
它没敢回头,已经消失在了丛林里。
“呼!”
湖畔边,有声音缓缓响起,“没有星星?”
说完这句话,那人皱了皱眉,“如何修行?”
一抹耀眼的白光,出现在湖畔,照亮了方圆一丈左右,也照亮了那个湖畔的年轻男人。
那是个生着一张极好看脸的年轻男人,不过此刻,脸白的吓人,有些像是来自地狱的厉鬼,但是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看的鬼?
世上没有这么好看的鬼,但是这个世界,总归会多出一个这么好看的顾泯。
是的,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从雷池中走出,然后昏倒的顾泯。
只是等到他醒来之后,最让他震撼的事情,不是夜空里没有星星,而是这片天地里的灵气稀薄的可怕,别说是修行到金阙,只怕是成为一个云游境的修行者,都极为困难。
同时他也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如果这里便是传说中的彼岸。
那在这里生活的强者,又是怎么继续修行的,难道那些强者在这里已经研究出了一种新的修行法门,可以不依靠天地之间的那些灵气。
顾泯有些头疼,在雷池里的那一战,他用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剑,才从雷池里走了出来,但他很快便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从里面走出来都要这么困难的话,那么那些不如自己的修行者,只怕很难越过雷池。
既然如此,真正来到彼岸的修行者,只怕会比想象
中的还要少。
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
四下一片黑暗。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空,给人一种无比冷寂和孤独的感觉,看了一眼湖面,顾泯转身朝着那头鹿之前逃跑的方向走去。
没有星星和月亮。
也没有太多灵气。
但总归是有生物的。
这个地方,虽然奇怪,但还是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便是找到一个人。
随便找到一个人,他便能够获知到许多自己应该知道的东西。
顾泯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件事,那团耀眼白光始终悬在他的身前,就像是一盏白色的灯笼,为他照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泯来到了丛林里。
这里有一棵枯死的大树,大树有个树洞,里面有一头瑟瑟发抖的白鹿。
顾泯在这里停下,看着里面,神情古怪。
他没张口,但充满了疑惑。
眼前这玩意儿,是夫诸?
这等异兽,在那边,早就灭绝,也就只有梁拾遗有一头,顾泯自然见过,但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也看见一头。
而且这头鹿,看起来颇为胆小。
顾泯感受着白鹿害怕的情绪,明白它其实和普通的鹿没有什么区别,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毕竟这个地方的灵气如此稀薄,即便是天生异兽,也缺乏成长的环境。
但是这样的异兽,自然有灵性。
或许可以交流?
顾泯看向那头白鹿,眼中的情绪想来是能够传递出去的。
谁知道对视一眼,白鹿便直接从树洞里蹦了出来,然后四条腿都跪下了。
它的姿势十分不雅,但看着却是很可怜。
如果不是整日都在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它何至于如此害怕?
也许是这头白鹿让他想起了梁拾遗的白鹿,也或是想起了那头贱兮兮的大黑驴,顾泯没有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摇了摇头,顾泯越过白鹿朝着前方走去,光芒渐渐远去,很快便只留下一片黑暗。
白鹿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再也看不到什么,这才重新跳入树洞里。
……
……
顾泯朝着山上走去。
依着他的想法,只要登上了最高的山,自然便能看得远,说不定他能在夜色里看到远处的光亮,从而就可以发现一户人家。
因为太过陌生,出于小心的原因,顾泯没有选择御剑而起,因为那样太过招摇。
这里的灵气的确稀薄,但是也不是说,就没有什么隐藏的强者。
倘若这里真是彼岸,那么会不会出现那种强大到他没有反抗之力的修行者呢?
若是那样的修行者脾气不好,非要杀他呢?
那自己的彼岸之行,是不是到这会儿就彻底结束了?
抱着这个想法,顾泯来到了山顶。
他又仰头看去,在遥远的夜空中看到了那些微弱的星光,至于月亮,也在其中。
仿佛在另外一片天空里。
原来不是没有星星和月亮,而是隔得太远,才让它们无法照耀到这个世界。
换句话说,像是顾泯这般强者也仅能勉强看到,那么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是永远没有可能看到这些星星和月亮的。
这也是为什么夜幕降临,这里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顾泯想起自己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巨石,心想这个地方要离那里多远,才会如此?
至少比他来的那个世界要远太多太多了。
收回目光,顾泯朝着山下看去,站在山顶,如果这附近有光亮,他是可以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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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缓慢的在这片漆黑的夜色里缓慢移动,不想放过任何角落。
然后他在目光的尽头,看到了一束微弱的光。
很微弱。
并非光的问题,而是距离的问题。
顾泯估算了距离,发现至少有数千里。
不过这距离,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如果御剑的话,他会在极短的时间便来到那个地方,但有两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一是这个世界的灵气如此稀薄,等到消耗了气府里的剑气,想要吸纳恢复,会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二是御剑太招摇。
有了这个想法,他决定还是步行。
而且要一边步行一边恢复剑府里的剑气。
在雷池一战,消耗极多。
打定主意,他便转身准备下山。
可就在这个时候。
天空毫无征兆的明亮起来!
顾泯愣住了。
原因是这天空是突然明亮起来的,太阳忽然就出现在了天空中。
众所周知,从黑夜到白昼,那是有一个过程的。
天光会一点点出现在这个世间,渐渐照亮世间,带来光明。
但顾泯没有在这里发现这个过程。
只是突然一下,天空中便出现了太阳,整个大地都被照亮。
他现在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了。
但他却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皱了眉。
这太阳,的确耀眼,却没有任何温度。
他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仿佛那颗挂在天上的太阳,只是一颗硕大而冰冷的夜明珠。
没给人带来一丝暖意。
好像那颗太阳在另外一片天空中。
第六百零三章 遗墟
一座仙山,仙雾环绕山体,外人极难看清其中真容,但可见仙鹤齐飞,鹤唳声阵阵传出,无数珍奇异兽盘旋其中,共同构成了一幅仙家场景。
一道道流光生出,或是从那座仙山中掠出,也或是从仙山外进入仙山,那是山上的修行者,有的是下山游历的弟子,有的却是游历归来的修行者。
除去那些喜欢御空而入的修行者,也有修行者选择在山门前停下,以步行上山。
其实这些修行者并非境界不足,只是在山中的辈分和职位不高,没有御空的权利。
这座仙山的山门立于山脚,以整体青石雕刻而成,山门两根石柱请雕刻大家镌刻有大道真言,灵气盎然,颇有仙风。
而在山门顶处,则是飘逸的三个大字。
天玄山。
透着不凡之意。
据说这三个字乃是当年那位创派祖师爷亲手刻下,直到如今,在世间提及天玄山祖师爷,只怕没有多少人会不肃然起敬。
即便是如今掌权那几位,只怕也要给这位留下几分薄面。
山门前,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一身青衫,坐在案前,翻看着一本道家真经,偶有路过山门归山的弟子都会在此恭敬行礼。
“见过陈师叔。”
男人名叫陈尘。
可不管这些山上弟子如何开口,陈尘只是点头,并未抬头,仿佛他的所有心神,都在这真经之上。
众弟子也是见怪不怪,行礼之后,便各自离去,在他们上山记事以来,这位陈师叔便一直在山门处,从不曾离开,距今只怕也已经是千年光景了。
其实在这般竞争激烈的天玄山,这位陈师叔千年之间不能往山门里走一步,倒也情有可原,无非是一个境界停滞的缘由。
但是不进好说,可山上这千年,出了不少惊艳弟子,陈师叔若是境界一直停滞,只怕也不能守住这看山门的位置吧?
在天玄山,看大门也不容易的。
可陈师叔就是这么个怪胎,不进不退,也是千年。
这已经成了山上怪事,深究也无果。
等到弟子们离去,山道复归清净,这位陈师叔忽然放下手中真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一道绿色光影,朝着他这方急速掠来。
山门有大阵,若无天玄山玉牌的弟子尚且不可入内,这等外物,更是不可能。
他伸出手,拦下此物。
那道绿色光影落在掌心,是一枚玉简。
晶莹剔透,一看便不是凡物。
这正是天玄山用来传信的玉简,看上面留下的气息,陈尘很容易便能判断出,这枚玉简是三天前发出的。
依着这玉简的速度,三天前发出,如今才堪堪到天玄山,足以说明这其中的路程有多遥远。
陈尘认真的查看了一眼玉简,发现并非是别家仿制,于是唤出真火将其烧了一遍,这样是为了抹除上面有可能别的修行者留下的痕迹,从而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当然,天玄山弟子留下的讯息,是无法将其抹除的。
在做这些的时候,陈尘也顺道看了看其中蕴含的讯息。
只是,他好像是没有资格去看这道讯息的。
片刻之后,他一挥手,将玉简丢入了案下的炉子里,重新拿起那本真经。
这一次,他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笑意。
……
……
玉简很快来到了天玄山上,负责取物的弟子看了一眼,便拿起这东西送到了山神峰的桂云殿。
只是一刻钟,这玉简便送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手中。
年轻男子一身黑衫,身材修长,面容生得极好,举手投足间,便有一股出尘之意。
拿到玉简,神识片刻便落到了玉简上。
这是一枚驻扎在雷池外的天玄山门人传回的讯息,里面说的是过去这一年里,雷池那边的情况。
“又是荒芜的一年。”
大殿里,有个女子走了出来,她一身雪白长裙,面容也是极好,此人名为李成雪,不仅是天玄山这一代里的翘楚,更是眼前的这位桂云殿殿主粟千云的道侣。
两人是同代弟子,不过相比之下,粟千云太过优秀,不仅能毫不费力的力压同代,还在这个年纪便有了自己的玉殿,甚至还被天玄山器重,如今管辖的正是雷池那边。
虽是权柄还说不上大,但谁都知道,按着这样下去,有朝一日掌管宗门大权,也是时间问题。
粟千云淡然道:“庄稼前几年生得太好,便会荒芜几年,是天道使然,不必在意。”
李成雪叹了口气,“可再如此下去,我天玄山下一次若是无法派出人来,便要从咱们同代之中选人了。”
这句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明白,若是找不出人来,他们这一代,要派人,自然是要从粟千云开始的。
甭管如何天才,也不管如何不凡,到了这一天,
上了战场,便是九死一生的下场。
粟千云微笑道:“即便真有这一天,我也定然死在你前头,况且想死,哪里这么容易?”
李成雪不说话,但眼中依旧满是担忧。
粟千云岔开话题,“玉简中说,东南方向的那口雷池,曾传来雷声,但那人最后没能跨过雷池,倒是有些可惜。”
本来是随口一说,但李成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东南方向的那一口?”
粟千云看向李成雪。
李成雪有什么事情都没对这位夫君隐瞒过,事无巨细从不藏着,但是唯独一桩事情,她知道了之后,不曾提起过。
看着李成雪的样子,粟千云微笑道:“既有难处,就不必说了。”
李成雪咬咬牙,下了决心,轻声道:“前些日子爷爷曾下山过,离开的时候,便是从东南方向的那口雷池而去的。”
粟千云挑起眉,李成雪的爷爷李玉堂,在天玄山也是顶尖的人物,修为深不可测,平日里能使唤的动他的,除去天玄山掌教之外,恐怕也就只有那几位了。
前些日子他的确下山过一趟,但粟千云不知道他前去的是什么地方,只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身形不稳,明显是受了重伤。
像是他这般修为,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够对他做些什么?
可即便是他,一样如此。
粟千云明白,那三千口雷池,每一口便连接的有一个世界,平日里那边的修行者境界足够,便可穿过雷池来到这边,只是雷池相通,那边的修行者通过雷池也并非是固定的,甚至于还有些雷池的出口,至今都未被发现,每年都有相当一部分的“漏网之鱼”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李玉堂若是从这边进去雷池,必然是想着要去往一处世界的。
依着他的境界,理应是横推那边的一切修行者才是,可为何会受伤?
粟千云面无表情,他境界还不够,有许多事情,根本轮不到他知晓。
而像是李成雪这样头顶有人的弟子,知道的自然要多些。
粟千云搂过李成雪,温柔说道:“既然李祖师重伤,那你得多往藏云峰去,莫要让人说什么闲话。”
李成雪娇嗔一声,“这点事情,我还不知道轻重吗?”
粟千云淡淡一笑,终究是不再说话了。
李成雪忽然说道:“那件事定下了,据说是赵师祖亲自拍板的。”
粟千云脸色微变,但瞬间被他藏起来,他微笑道:“想来赵师祖心里有数。”
李成雪仰着头看向粟千云,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有谁吗?”
粟千云一笑置之。
李成雪啧啧笑道:“反正没你哦。”
粟千云淡然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李成雪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你啊,总是这般傲气,可又总是这么讨人喜欢啊!”
……
……
藏云峰。
晚云照天地。
重伤的李玉堂,如今已经恢复了大半,像是他这般的修行者,不仅在天玄山地位尊崇,即便是在整个人间,也是如此,这次他受邀出手,重伤而归,旁人自然有所表示,云端的几位,都拿出了些宝贝。
有这些天材地宝在,他如何能够好的不快?
李玉堂从大殿出来,山峰断崖前,一道伟岸身影,早就在这里等着他。
那道身影如同孤峰一般,立于崖前,背对李玉堂,李玉堂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天玄山掌教的大名,整个人间,谁能不知道,谁又不知晓?
“见过掌教。”
李玉堂躬身行礼。
“今年又是无果的一年。”
天玄山掌教的雄浑声音传了出来,不带情绪,只是漠然。
李玉堂头也不抬的说道:“桂云殿那般,是这般说的。不过依着那份情意在,只怕这次,咱们天玄山怎么也能讨个便宜?”
他下山一趟,险些搭上了性命,不管怎么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几位也是看在眼里,这一次怎么也得对天玄山有些补偿才是。
“那是万古协定,你以为就你做这些事情,就能让他们改变?”
这一次,天玄山掌教的声音里,有了些讥讽,大概是觉得李玉堂这把年纪了,竟然还如此天真,实在是让人觉得好笑。
李玉堂脸色难看,他原以为当初是那几位的法旨,这般顶天的事情让他去做了,怎么都会有些好处在的,却不曾想到,竟然会是如此。
他还是离着那几位太远了。
太远了,则看不清。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什么好处,天玄山少一人。”
天玄山掌教的声音飘来,“你想要保谁?”
既然雷池那边今年并无人被接引到天玄山,那么根据万古协定,这一次,天玄山一定得派遣出几位年轻弟子
了。
这名额是李玉堂拿命换来的,天玄山掌教自然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夺走。
李玉堂脸色难看。
按着万古协定,这次天玄山的年轻弟子里,以粟千云为首,李成雪在内,一共五人,都要出战。
如今少一人,他可以将其中一人剥离出来。
天玄山似乎不急着想要这个答案,反而是说道:“李玉堂,好好想想。”
说完这句话,天玄山掌教缓慢消散,天地难见。
李玉堂抬起头,神色复杂。
……
……
千里之外,云海之上,有个身着一身红袍,宛如晚霞的中年男人躺在一片云彩上,自顾自喝酒,然后笑骂道:“狗日的,真是活腻了啊!”
——
顾泯朝着昨夜看到的光亮的方向走去。
天地忽然光明,这是他无法想明白的事情,便姑且不去想,他一边走着,一边在吸纳那些天地之中不多的灵气。
恢复伤势的速度极慢,这让顾泯不由的想念起之前那气府里的莲花,那株莲花被他连根拔起一次用完之后,现如今那方剑池里,就剩下那条龙鱼还在其中游曳,眼看着它头顶的两个小角已经凸起,身体也变得细长,腹下已经生出脚来,已经很久没有去关注它的顾泯有些高兴,毕竟这条龙鱼可是有真龙血脉,说不定过些日子,当真能够变成一条真龙也说不定,至少现在看起来,很有可能。
只能步行,但顾泯也走得极快,只用了半日,他便来到了昨夜看到的那处光亮外的数里外。
在这里,他能够看清楚远处的光亮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座破败的村庄,很破败。
稀稀疏疏大概有数户人家,每家人都有一方小院,却是黄土堆砌的,看着没有任何美感,只有些干。
大楚王朝治下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比这个地方更差。
顾泯听到些声音。
那是村子里的人在说话,很幸运,那些语言自己听得懂。
是几个人在拉家常,大概是在说吃些什么,什么娘们的屁股更大的话,没什么意思,顾泯也就没有在意。
百盟书
然后他转过头,看到了一旁的大树上吊着的女子。
女子披头散发,身上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麻布衣衫,脸上很脏,不过即便洗干净,也不是什么出众的面容,没穿鞋,一双脚也说不上美,她的唇已经干裂了,并不是被晒的,因为这太阳没有一点温度,很显然,她已经被吊着不止一天了。
她的生机已经很弱,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死去,然后成为野狗或是什么东西的晚餐。
顾泯站在树下看着她。
女子原本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看到这个生得好看,而且明显穿着不同的年轻男人,她的眼里满是茫然,但很快便有了些情绪。
她张了张口,艰难吐出的两个字,“救命。”
顾泯不为所动,他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女子眼中渐渐充满了绝望,然后恢复茫然。
一道剑光划过。
那根麻绳断开,女子原本应该从半空摔落下来,依着她现在的样子,摔倒地上,估摸着就直接会被摔死。
但快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吹过了一阵风,竟然是将她轻轻放到了地面。
“水……”
顾泯伸手,半空中出现有清泉流出,落入女子口中。
女子大口喝着水,直到半刻钟之后,才堪堪停下。
这会儿她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
她这才满足的伸手抹了抹嘴。
过了好一会儿,她艰难的爬起来,慌张的对顾泯说,“快跑!”
顾泯不为所动。
他的剑识早就展开,方圆千里,都没有他对付不了的,如果有,那他肯定发现不了,可若是这个境界的修行者,他即便跑,又有什么用?
跑得掉吗?
“名字。”
顾泯看着女子。
女子有些失神,有些犹豫,但还是很快开口,“赵陌草。”
顾泯点头道:“名字不错。”
女子一时间,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好不说话。
“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被吊在这里。”
前面的问题是顾泯迫切想要知道的,后面个问题,不过是随口问的。
赵陌草狐疑问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顾泯不说话。
赵陌草激动起来,“那你就是天上来的仙师了?!”
顾泯还是不说话。
赵陌草激动起来,“你们这次来得这么早?你能不能做我的主人?”
顾泯有些无语,“姑娘,请自重。”
第六百零四章 不要说话
好些年前,第一次碰到小师姐洛雪的时候,她主动解开衣衫,吓了顾泯一跳,他便说了一句请自重,如今是好些年过去,听着这女子的话,顾泯又说了一次。
他有些头疼,哪里有人这么聊天的,一上来便要成为自己的奴仆?
赵陌草盯着顾泯,一双眼睛里满是期待,即便是顾泯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也没有太过失望,她知道,像是顾泯这样的仙师,在那边也是极为了不起的存在,即便要收奴仆,也不是这般随便的,要不然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早就被带着离开,哪里还会在这里煎熬。
顾泯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赵陌草回过神来,想起之前的事情,先说了和自己紧密相连的事情,“我家里有一株仙草,被旁人知晓了,他们逼问,我没告诉他们,他们便想吊着我来逼我就范,但后来他们或许是有些急事,就走了,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仙草我可以进献给仙师,只求仙师收我为奴。”
顾泯没说话,只是在等着第二个答案。
那才是紧要的事情。
赵陌草顿了顿,仿佛是在想为什么眼前的仙师不知道这个地方,但片刻之后,她已经自己给了自己答案,她自当这位仙师平日里都在那边的仙山上修行,从不问世事,或许在下山的时候,也没怎么听师长嘱咐,要不然也不会来到这里之后,仍旧是孤身一人。
说不定是和别的仙师走散了。
“这个地方叫做遗虚。”
眼见眼前的仙师还是没说话,赵陌草继续说道:“千万年前有座宗门在此地进行一项绝密的研究,但失败了,摧毁了这里一切的生机,包括那个宗门本身,后来波及太广,据说那些云端的大人物便联手将这里封印了,最初的那些年,这里不见天日,没有日月。”
赵陌草咽了口吐沫,这些传说都是遗虚里的人们人尽皆知的传说,因为他们最开始,也不是这里的人。
赵陌草口中的那边,大概就是真正的彼岸,那里的修行者们,当然足够强大,只是进入彼岸需要金阙之上,可进入彼岸的修行者也会在这里继续找寻道侣,而后诞下子嗣,在那些子嗣中,也会有不能修行的人,长久之后,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人,全部都是无用的,在那边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因此在云端的那几位大人物的商量之下,便签署了一份协定,将所有不能修行的人都送到这个地方,而且这并非是一次性的,而是长此以往的,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有不能修行的人,等到成年之后,都会被人送到这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但即便是不能修行,他们也会想着活下去,也会娶妻生子,而他们的孩子,却不一定都是不能修行的。
于是在很多年后,遗虚这边也有了修行者,不过由于灵气的缘由,他们的境界不会太高,而且那边的各大宗门,每隔一阵子便会派遣进来一些修行者探索那座已经被摧毁的宗门。
要知道在千万年前,那座宗门本就是极为璀璨的大宗门,有些真经和法器,至今都没被人发现。
这一举动除去磨砺那些年轻的修行者之外,还有就是找寻那个宗门覆灭的缘由,那研究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在这个期间,若是那些修行者发现一些可以修行,天赋还算不错的,便会收之为奴,带着离开这里。
这也算是他们唯一离开的机会。
其中天赋卓绝之辈,甚至还有可能被各大仙山收为弟子,接触那些玄妙的道法。
而不能离开的,便只能在这里等着死亡。
颓然的一生。
顾泯明白了。
自己还是来到了彼岸,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到那边那个修行者众多的世界,而是落到了这处遗墟里。
或许是因为那口雷池的缘故。
“带我去看看仙草。”
顾泯很快便做了决定,不管怎么样,得首先恢复伤势,让气府里的剑气充沛起来。
赵陌草眼睛一亮,“仙师你是答应收我为奴了?”
顾泯再度无语,在这里被人收为奴仆,的确是个不错的事情,至少可以离开这里,但怎么,就是有些怪怪的。
顾泯瞥了一眼,淡然道:“为奴就算了,可以先给我当几天婢女,等离开这里,你的去留,自己决定。”
他早就看出来了眼前的女子,修行天赋是有的,不过只是一般,及不上柳邑等人,留在这里,只怕一辈子也就是个一二境的小修行者,到了外面,要是灵气正常,估摸着可以到云游境。
估摸着到时候也是生活在最底层罢了。
……
……
离开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雨来,瓢泼大雨,乌云遮日,让地面变得泥泞不堪,顾泯和赵陌草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遮挡头顶。
赵陌草有些奇怪,眼前的年轻男子,明显是那些仙山上修行的仙师,却没有避雨的法子。
可她哪里知晓,顾泯只是觉得为了阻挡这些雨水而浪费不多的剑气,很不值当。
修行和做人是一样的,要在该舍得的时候舍得,该节省的时候节省。
没用剑气驱散雨水,但顾泯每一脚踏在泥泞里,也不曾带起一点泥泞,反倒是赵陌草,本来就不干净的衣衫上,已经满是泥点。
没用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之前顾泯看到的那座村子里,大雨磅礴,外面已无行人,赵陌草匆匆穿过几座院子,来到一座更加破败的院子前。
她回头看了一眼顾泯,有些不好意思。
想来仙师这般的人物,一辈子都没看过这样的景象吧?
顾泯面无表情。
推开破旧的木门,穿过院子,来到屋檐下,顾泯放下头顶的树叶,跟着赵陌草走了进去。
屋里也是破败,而且杂乱不堪,想来早在之前,便有人来过,自然是为了找她的那株仙草。
顾泯抬头看了看。
好嘛,房顶上有几个大窟窿。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那株仙草是我娘亲和爹爹在山上寻来的,本来是准备留给我用来修行的,我爹能修行,就是运气不太好,后来在山里被熊拍死了,后来我娘就病死了,也没人教我怎么用,我索性就把它藏起来了。”
赵陌草挽起衣袖,找来一把铁锹,就在墙壁上凿起来。
没要多久,她挖出一个大洞,从
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木盒子。
打开之后,便递给顾泯。
盒子里有一株药草,离土不知道多久了,但还是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的确是可以说得上是一株仙草。
顾泯伸手,只是刹那,便吸收了那些生机。
只一下,那株药草就肉眼可见的枯萎下去,不消片刻,成了一株枯草。
顾泯脸色好看了些。
“等有机会,我找一株更好的还你。”
虽然之前便谈好了价码,但顾泯还是不忍心白白拿走她的药草。
赵陌草明显有些伤心,但还是故作坚强的说道:“我已经是仙师的奴婢了,这东西就是仙师的,不用还!”
顾泯平静道:“叫公子。”
仙师这个称呼,他听起来有些别扭。
赵陌草哦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公子。
顾泯提了一根木凳走出去,坐在屋檐下,平静道:“还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都可以说说。”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这个时候,正是应该将那些不知道的全部都了解才是。
赵陌草老老实实站在顾泯对面,正要开口,顾泯又摆了摆手,说了句坐。
她这才去找了根小板凳,然后坐在顾泯对面。
一场大雨,不知道什么停歇,一场谈话,也是漫长。
看着那些如同黄豆一般大小的雨水,顾泯忽然问道:“那覆灭的宗门遗迹在何地?”
想要彻底恢复伤势,这株仙草不够,如果仅仅凭借那些稀薄的灵气,只怕是还需要很漫长的时间,顾泯等不了。
赵陌草瞪大眼睛,“公子下山的时候,连这个都没去听?!”
那往常外人进入归墟,只有那么一个目的地,这么多次下来,不可能不知道那宗门的遗迹所在地,各自的师长肯定也是要告知的。
谁知道顾泯竟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面对赵陌草那双充满了疑惑的大眼睛,顾泯很实诚说道:“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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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陌草哭笑不得。
顾泯换了个问题,“那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恶贯满盈的宗门?”
说起这个,赵陌草眼睛里就有了光,“就在几千里外的寅月城,那些人坏得很!”
顾泯问道:“怎么个坏法?”
赵陌草咬牙切齿道:“他们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在附近来抓壮丁去替他们修一座什么玉楼,据说是他们那个什么宗主要在三百岁之时,在那玉楼里举行什么仪式,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死在了那边。”
“这几天他们活动就很频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顾泯哦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抬了抬头,他在雨声中听到了阵阵马蹄声。
他看到远方雨幕中,有一队骑卒朝着这边而来,队伍中有一杆大旗,上书寅月两个字。
顾泯转过头来,看向赵陌草认真问道:“你的嘴开过光吗?”
第六百零五章 此间天骄
暴雨初歇,地面依旧泥泞不堪,一队骑兵,约莫二十来人,人人佩刀,骑在清一色的黑色大马上,围成一个颇大的圈子,缓慢的朝着那座寅月城而去。
“我就不该说话,我多那一嘴做什么啊!”
在那个圈子里,跟着顾泯一起走着的赵陌草很是自责,她的脚下满是淤泥,脸上也是,反观身前的顾泯,虽然那一袭白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麻衣,容貌也不是之前那般好看,但如果有人认真看着顾泯的眼睛,应当可以察觉他的不凡。
在这里面,除去他们两人之外,还有约莫四十人左右,全部都是那些骑兵从各地抓来的壮丁,为得自然是要去修建寅月城里的那座玉楼。
顾泯本就要去那座寅月城看看有没有什么天材地宝来治伤,自然在那些骑卒闯进来的时候,就没想要反抗。
至于赵陌草,自然也只能跟着。
当然了,不跟着能有什么办法?她现在是顾泯的奴婢,顾泯有着她全部的希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赵陌草有些不满的说道:“那您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打趴下,明明我看见您一点都不慌张,好像是故意被他们带走的。”
那些骑卒进院子里的时候,赵陌草吓傻了,但和她一样什么都没做的,是顾泯,回过神来的赵陌草转过头看顾泯的时候,就又失神了。
因为在那一刻,顾泯的衣衫和容貌,都变了。
既然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这么多事情,那肯定也能把这些看着就不算多厉害的骑卒打趴下。
顾泯淡然开口,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那些骑卒,小声道:“别说打趴下,杀了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我这个人,一向不太喜欢杀人,而且还是这么弱小的人,没什么意思。”
赵陌草抽了抽嘴角,不是不相信顾泯说的话,只是觉得这说法很古怪。
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等会儿到了寅月城,咱们真要去做苦力?”
顾泯挑眉,淡淡道:“不做苦力,你又能做什么?”
赵陌草一怔,有些恼火,她也是个女子,原本之前那些骑卒破门而入的时候她还很担忧,生怕那些人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谁知道对方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把她带走了。
难道长得普通的姑娘,就不配遇上淫贼吗?
被顾泯淡淡怼了一句的赵陌草再也没有说话的兴致,之后的时间里她默默跟着顾泯朝着前面走去,原本她才被吊在那棵树上那么久,又走这么长的路,肯定会体力不支的,但谁都没想到,她走了大半天,直到晚上休息的时候,也没有感到多疲倦。
入夜之后,这抓来的壮丁围坐在点燃的篝火前取暖。
和之前白天来临一样,这个入夜,也是突然一下,整个世界便没了光亮,但这些人早就习惯,并不慌张。
倒不是那些骑卒好心,只是他们害怕这些人还没到寅月城就死去了,到时候和上头不好交代。
赵陌草坐在顾泯身边,另外一边是个不怀好意的男人。
一双眼睛在赵陌草身上上下游动,这让她既高兴又愤怒。
可看了还不够,那人就要伸手,想着悄摸摸来摸一摸。
不等
赵陌草说话,顾泯便转头看向那个男人。
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但无比寒冷。
那个男人被吓住了,当即便朝着那边凑了凑,这就露出了一人左右的缝隙。
顾泯转过头来,赵陌草有些惊魂未定。
“困了就睡,我保证不会有人会对你做些什么。”
顾泯看着篝火,然后又仰头看了看天空,他还是不习惯这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地方。
赵陌草感到些暖意,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她就没有安稳的睡过一天了,可不知道怎么的,就在这么个充满着不确定和危险的环境里,因为顾泯的一句话,她竟然有这么安心的感觉。
想着这件事,她的眼皮渐渐重了起来,没多久,便靠在顾泯的肩膀睡了过去。
顾泯转头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晚很快过去,白昼又突然来临。
顾泯计算了一下,白昼和夜晚的时间是一样的,都是六个时辰。
赵陌草睁开眼睛,草草吃了些那些骑卒给的东西,便开始继续赶路。
他们距离那座寅月城尚有不少距离,靠这样慢慢的走,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终点,但好在这些骑卒也不心急,于是在五日之后,他们终于来到寅月城中。
为首的骑卒驱马在城门口停下,守卫主动笑道:“这次抓了多少猪?”
骑卒的手扬了扬,“也就这些,不知道上头满不满意,要是不满意,说不得还要挨一顿鞭子呢。”
要是以往,守卫估摸着就会报以同情的目光了,但这次,他摇头道:“你小子想挨这顿鞭子不容易,天上人来了,宗主正高兴呢。”
骑卒激动道:“真的?!”
“老子还骗你咋的?”
守卫挥挥手,让他们进去。
骑卒一抱拳,“得了,有空一起喝酒,我请!”
……
……
骑卒带着这些抓来的“猪”进入寅月城里,这是一座和郢都差不多的城池,建筑风格和郢都也算是大同小异,更像是咸商城那边的风格。
跟着那些骑卒朝着城里某个地方而去,赵陌草才安静下来的心又有些蠢蠢欲动,“刚才他们说我们是猪,公子你不生气?”
赵陌草和顾泯在这群人的最前面,距离城门很近,之前的对话,自然也就听到了。
顾泯反问道:“你生气?”
赵陌草摇摇头,在这么多年的苦难生活里,她早就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去在意,因为在意了也没用,能活着才是最好的事情。
但她想着,顾泯这么不凡的人,被这么说,肯定是要生气的。
“我不生气,我如果介意的话,他们已经死了。”
顾泯随口回了句,他其实很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自己那些来之不易的剑气。
赵陌草已经习惯自家公子的说话方式,故而没有再问,只是等他们来到了那座还在修建,而且必然将还将修建很久的玉楼前,赵陌草脸色就难看起来。
在他们眼前,有许多同样是被
抓来的猪,在艰难的工作着,有人搬着玉石,有人雕刻着玉石上的图案,大批的监工在不远处看着,只要看着有谁偷懒,便是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挥下。
仅仅片刻,这里便能听到数道鞭子抽打血肉的声音。
但被打的人没人敢呻吟,所有人都默默扛着,甚至要立即爬起来继续做工。
有些壮丁已经很老了,佝偻着身躯,却依然在干这些苦力活。
他们被赶到这片工地上,很快便有人给他们安排了要做的事情,其中一个监工看了一眼这新加入的几十人,冷笑道:“可千万别想着跑,跑掉了还好,被老子抓到了,不是死,是生不如死!”
赵陌草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后者依然是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便开始了各自的工作,赵陌草是个女人,便被安排了些不重的活计,顾泯倒是被安排去抬石头,他也没什么怨言。
也不知道那些大楚的百姓要是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好不容易离开那边,来到彼岸之后,没有成为那些了不起的人物,而是被拉到这里抬石头会怎么想。
夜晚降临,所有的壮丁都被赶进一座很大的棚子里,这里没有床榻,所有人都睡在干草上。
闻着阵阵臭味,赵陌草感觉有些害怕。
她蹲在顾泯身侧,看着这些人,虽然她自己就生活在苦难中,但却没想过还有更苦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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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响起的呼噜声响起。
“你没有骗我。”
顾泯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赵陌草没睡着,可听着这话,也是打了个激灵。
她知道这是顾泯对她说的。
她嘟囔道:“本来就没骗你嘛。”
顾泯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拉着赵陌草。
赵陌草小心翼翼跟着顾泯,轻手轻脚的。
两个人在黑暗里,往前走肯定会踩到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们,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走去,一个都没踩到。
来到门前,顾泯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一道剑气便斩开了那锁住大门的铁链。
然后两人便走了出去。
在黑夜里,还是有很多守卫。
只是顾泯就这么走着,依然没有任何守卫发现他。
赵陌草这才小声问道:“那公子,我要是之前骗了你,怎么办?”
“杀了。”
顾泯说的简洁明了。
赵陌草感觉身体一僵,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顾泯自顾自朝着城里某处而去,那里是黑夜里唯一的光亮。
那就是这什么宗主的住处了。
至于那宗主叫什么,顾泯没去记,反正也不重要。
走在路上,赵陌草像是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
顾泯倒是没什么意外的,只是来到那座很大的宅院前,便停下了脚步。
他挑了挑眉,感知到了什么。
赵陌草才刚想着张口,顾泯便摇头道:“不要说话。”
第六百零六章 会修行,也是人
踏入这座装饰华丽的院子,顾泯在夜色里穿行,完美的避过了那些看守的守卫。
过了小半个时辰,顾泯来到了一座把守森严的宝库前。
藏在一处墙壁后,顾泯看着不远处的高楼某处,依着他的境界,自然能够看出,那里有两位境界约莫在云游境的修行强者藏在暗处。
在这么个灵气足够稀薄的地方,是个云游境修行者,已经很是不得了的事情了。
可这样的强者,也只能在这里守卫,足以说明了很多事情。
赵陌草紧紧抓着顾泯的衣袖,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抓这么紧做什么?”
赵陌草无辜的看着顾泯,却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顾泯觉得有些好笑,却没有深究,更没有让她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指,开始在这墙壁上画圈。
凌厉剑气从这里散出,顷刻间便斩开一个大洞。
赵陌草瞪大眼睛,她对于顾泯的境界,一直有些云里雾里,说他不厉害吧,可不管碰到谁,也都满不在意的样子,说他厉害吧,好像又谁都没怎么招惹。
真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但这会儿看到实打实的这般景象,赵陌草终于确信,眼前的公子,就是来自天上,厉害得很。
一个大洞出现,顾泯没有犹豫,已经踏入其中。
赵陌草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两人来到里面,随着顾泯点起一团白光,才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一排又一排的架子陈列在这里,上满堆满了珍宝,有琳琅满目的法器,也有各式各样的符箓,但顾泯都不感兴趣,他只是看着那些药草。
那每一株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生机。
他一招手,将那些药草里的生机尽数夺去,用以治疗伤势。
但等到那些药草变成枯草之后,顾泯依旧有些无奈,“还不够。”
这寅月城的全部宝贝都在这里,可也很难恢复他的伤势,大概别的修行宗门也是差不多,即便顾泯去把别的宗门珍藏全部给拿了,估摸着也很难恢复伤势。
倒是他的气府里,如今剑气,已经算是充沛。
顾泯揉了揉脑袋,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自己的状态不是最好,顾泯也会很没有安全感。
“走吧。”
顾泯返身,就要离去。
可赵陌草看着这些东西,像是脚下生根了一样,拉都拉不动。
顾泯说道:“喜欢什么拿什么。”
赵陌草原本是准备伸手去拿些东西的,但转念一想,有命拿不一定有本事保住,赵陌草便打起了退堂鼓。
说到底,她只是个没有修行的凡人。
顾泯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理会她的颓然,而是走出了宝库。
然后他认真道:“不要说话。”
赵陌草狐疑的嗯了一声。
下一刻,他便被顾泯扯住衣领,离开了这里。
……
……
这座装饰华丽的庭院里还有一家更为华丽的屋子。
如今这屋子里,正有三个人。
两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
坐着的两个人看容貌都很年轻,一男一女,俱是不凡,男子笑着看向那个站着的中年男人,而女子则是在闭目养神。
站着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材质不凡的衣衫,身材高大,即便是此刻刻意的躬身,也很显得高大,他不是旁人,正是这寅月城里说话最管用的那位宗主。
而他此刻,正在卑躬屈膝的说着话,“严仙师,寅月城里还算是有些不错的家伙,要不要挑选几个,带回仙山也好服侍仙师不是?”
年轻男子挑眉,“能有什么好东西?麻烦,不……”
话说到一般,年轻男子忽然转头问道:“洛师姐,你觉得呢?”
两人来自同一个宗门,论辈分是师姐弟,但不是同一个师父,女子名为洛瑶,男子叫做严华。
洛瑶微微睁眼,“这种事情,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一切事情得从遗迹处回来再说。”
严华点头,在这点上,他自然不愿意顶撞这个师姐。
严华摆了摆手,让那位寅月宗主出去,等到对方出去之后,他这才说道:“天玄山那两口子已经来了,估摸着离着咱们不远,这次咱们浮梦山的最大敌手,就是那两口子了。”
在那边,有过一份榜单,是最神秘的罗浮宫对当世的年轻修行者的排名,据说在罗浮宫身后,还有云端那几位的身影,总之在那份榜单上,天玄山的粟千云排到了第六,他不仅是天玄山年轻一代的头一号人物,放在整个人间,也是很难有人能够比较。
当然了,严华的师姐,洛瑶也有第十五的位次。
洛瑶轻声道:“天玄山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引渡了,根据万古协定,他们只能派出年轻弟子进入战场,粟千云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在这里找到破境的契机,越过如今境界,开辟风亭,要不然如何九死无生。”
严华啧啧道:“也该这天玄山倒霉,他娘的,过去不是那般耀武扬威,如今不行了?”
洛瑶制止道:“天下宗门,皆有荣辱之时,不可妄言,别的不说,上次天玄山曾斩玄君的事情,人间震动,有这些年的荣光,也是理所应当。”
严华冷笑道:“说不得是在哪里捡的便宜,才有了这捡来的荣光!”
洛瑶冷眼看向严华,后者心神一颤,很快便低头认错道:“是师弟错了,师姐莫怪。”
洛瑶这才收回目光,淡然道:“生在天地间,总归要尊人的,你不尊人,等哪天死在那里的时候,众人讥笑你,你又作何感受?”
严华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洛瑶也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只是自言自语的感慨道:“我只是怕,有朝一日需要我们去死的时候,我们连资格都没有。”
严华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外面忽然嘈杂起来,有些声响传出。
早就觉得呆在这里有些压抑的严华开口道:“师姐,我出去看看。”
洛瑶没阻拦,只是继续闭目养神。
……
……
庭院里,如今灯火通明。
寅月宗主脸色难看至极,他站在那宝库的墙壁前,看着那个大洞,一字一句的问道:“谁干的?!”
周围站着的不少修行者,包括之前在远处那边看守的两位强者,皆是一言不发。
他们要是知道是谁干的,哪里会站在这里,不知所措。
他们自认已经将这宝库围得水泄不通,加上那两位云游境的强者在,这个世界的修行者,理应不可能有人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这里。
有人试探着开口,“宗主,会不会天上来的那些仙师……”
“蠢货!”
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被寅月宗主一巴掌打在了脸上,这位寅月宗主近乎咆哮的开口,“他娘的,他们是什么人物,会看得上这些东西?!”
那人被一巴掌打掉了好些牙齿,但却没有埋怨,甚至于听到这句话,也认同自己就是个蠢货,怎么可能会是那些仙师?
“怎么回事?”
严华出现在这里,看向那个大洞,讥讽道:“贼窝被盗了?”
寅月宗主虽然恶贯满盈,但是当场被人这么揭穿老底,脸上也不好看,但他还是忍住愤怒说道:“还请仙师出手。”
严华没说话,走过两步,来到那个洞口前,伸出两指,放在洞口,皱眉道:“剑修?”
然后片刻,他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的手指,已经被什么利器划开皮肤,开始滴血。
那些残留剑气,竟然这般凌厉?
什么时候,这人间有如此年轻,剑气如此凌厉的剑修了?
是哪位剑仙的亲传弟子?
严华仔细想着那罗浮宫的天骄榜上,前五十中用剑的剑修,但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一人能够对得上号。
他拍了拍了自己脑袋,脸色越发阴沉。
他不理会这件事,转身回了那间屋子,把这件事告诉了洛瑶。
洛瑶挑眉,“是个剑修?”
而后她起身,片刻后又返回。
重新坐下之后,洛瑶皱眉道:“此人不在天骄榜上,但好像要比天玄山那两位,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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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华试探道:“会不会是某位剑仙的亲传弟子,只是单纯进来走走?”
洛瑶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严华一眼,然后说道:“暂且不知道这么多,但是他不仅能在你我眼皮子底下悄然进入那宝库,而且留下一抹剑气便如此强横,便说明不好对付,但现在咱们来看,还是有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
“他把宝库里的药草全部都夺了生机,很显然,他受伤了。”
洛瑶平静道:“那是对我们来说,唯一的好消息。”
她心思缜密,看了一眼宝库里什么被动过,便能推测出这些来。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就在她头顶的房顶上,有个年轻人就坐在上面,身侧还有个年轻女子。
顾泯挑了挑眉,轻声道:“这个女人倒是聪明。”
赵陌草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显得有些委屈。
第六百零七章 攻心
严华和洛瑶要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到那座宗门遗迹里去,因此在天不亮的时候,他们便动身了,洛瑶谨慎异常,在身后布下无数法阵,不让人追踪他们的行踪。
也许她也想到了,那位藏在暗处的剑修,或许一直在跟着她。
不过这根本难不到顾泯,只需要一剑,便能将那些不算太高明的法阵彻底斩开。
离开寅月城,两人朝着东南方向而去,而他们的坐骑,则是两头长着翅膀的白马,一展翅,便掠向天际,看起来速度,竟然比金阙境的剑修御剑慢不了多少。
顾泯和赵陌草站在地面上,看着那快要消失在天际的飞马,赵陌草有些向往的说道:“我要是能飞就好了。”
她的言语中,透露着最真诚的想法。
“飞得太高,很有可能会摔死的。”
顾泯瞥了一眼,随口说道:“你想要修行,等有时间再教你。”
听着这个,赵陌草可就一点都不去想那两人的事情了,她可怜兮兮的说道:“干嘛要有时间,现在不行吗?”
原本以为她提出这个问题,很有可能要被拒绝的,但没想到的是顾泯竟然点头答应下来。
“真的?”
赵陌草一脸的不可置信。
顾泯没说话。
教人修行这种事情,早在之前境界还不高的时候,他便在帝陵里收过弟子,不过也是仅次的一个,如今早已经是这个境界,带一个不会修行的人开始修行,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说时间的问题,就更没什么了,虽说严华和洛瑶两人的速度极快,但是顾泯之前的剑气已经散了出去,一路上都会有痕迹,即便是再布下什么抹除踪迹的法阵,也是这般,顾泯不担心追不上他们。
况且顾泯也不急着跟着前去,说白了,去那什么宗门遗迹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怎么才能离开遗墟,去到真正的彼岸。
“要修行,先得吃苦。”
顾泯看了赵陌草一眼,意味深长。
赵陌草拍着胸脯说道:“我肯定能吃苦,放心吧公子!”
然而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赵陌草看着顾泯的眼睛,没来由的心虚。
她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懊恼自己为什么要生起修行的念头。
……
……
当黑夜一下子出现的时候,顾泯便很明智停下的前行的脚步,生了一堆火,坐在火堆前,两人对坐,隔着一堆火。
赵陌草的脸有些发烫,不知道是被火烤的,还是什么别的。
顾泯坐在她对面,淡然道:“我习剑数十年,方有如此成就……”
赵陌草不知道顾泯的境界,要是知道,绝对不会表现的那么淡然。
“除剑之外,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教些什么。”
顾泯有些感慨,很多年前,自己才上柢山的时候,也是学剑,可山上的师姐师父,也大概在感慨,要是教剑的话,实在是不知道教些什么。
赵陌草有些迷糊,问道:“公子你是剑修?你的剑呢?”
这是个好问题。
赵陌草和顾泯已经相识了一段时间了,也见
过眼前的公子出手,可却没见过顾泯的剑。
她不懂修行,自然也不知道那些凌厉的剑气是什么。
顾泯默不作声,他当然不会把烛游唤出来给她看,只是默默跳过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们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应该和我们那边大概差不了多少,就是对境界的称呼或许有些不同。”
赵陌草点点头,她以为的顾泯口中的那边,是外面的世界,当然不知道顾泯原来说的,其实不是那里。
“但不管如何,修行的开始,理应是一样的。”
顾泯催动剑气,指间出现了一抹光,那是极为璀璨的剑光,看着柔和,但其中的确包含着无比凌厉的剑气,一旦散发开来,足以将赵陌草的头颅切下来。
赵陌草看着那抹光,有刹那间的失神。
顾泯没急着说话,等她看够了之后,才缓缓说道:“修行之后,人便不是常人,但却不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遇上普通人,也不可随意打杀,凡事都有对错,事事都需遵循本心,若是做不到,我会亲自杀了你。”
顾泯认真看着赵陌草,平静道:“记住我的话。”
说完这句话,不等赵陌草回答,顾泯便转过头去,看向远方,神色如常,“原来还不算太笨。”
……
……
严华和洛瑶朝着东南方向而去,这次路途的尽头,乃是在那片群山之中的某处。
那座原本统御这里的宗门,在没有覆灭之前,乃是真正强大,甚至于远胜于天玄山和浮梦山这些宗门的存在,门中强者入云,其中有数位,只怕及不上云端那几位,也差不了太多,就是这样一个有着万年底蕴的强大宗门,才会有足够的能力去研究那一项绝密的研究,如果不是那研究过于可怕,又怎么会因为失败便会波及这么广?以至于让那里面的强者,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那件事一被提起,不知道便有多少知晓内情的老人会长吁短叹,那其中顶尖的强者,若是在战场上,不知道得斩杀多少强者。
正是因为那座宗门的伟大,才导致破碎覆灭之后,他们很难在某一个地方找到完整的遗迹,每一次进入其中,都只是一座宗门的冰山一角,可即便如此,也会让人获益无穷。
这些废墟,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迸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那道气息足以突破这个世界的屏障,让外界知晓。
他们也是由于这个缘由,才会进入这遗墟里探宝。
后来那些强大的修行者们推测,这些强大的气息,便是当初那宗门进行研究的残留之一,至于为什么会隔一段时间便出现一次,那除非是云端上那几位亲自探查,旁人只怕没这个本事搞清楚。
据说那些云端上的存在,也对此讳莫如深,是断然不可能亲自探查的。
这次他们用宗门秘宝天机盘探查到的位置便是这群山之中,只是不知道,这会是那宗门废墟的哪部分。
乘着飞马疾行,严华一路上都在布置隔绝气息的法阵,洛瑶却是突然摇头,“不对!”
“怎么了师姐?”
正在布置法阵的严华抬起头来,看着有些神经兮兮的洛瑶。
洛瑶没回答他,只是当即说道:“回去看看!”
很快,两人就回到了之前布下的法阵
前。
“怎么会这样?”
严华一脸不可置信,眼前的法阵还是完好如初,但很明显,在法阵中,有一条长长的白线,穿过了这法阵,而且没有惊动他们两人。
洛阳放出神识,很快便判断出来,“那是剑识,而且看气息,和之前在寅月城里那道,是同一人的。”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有一个剑修,境界或许远高于他们,而且正在暗处看着他们。
严华脸色难看,“难道真是某位剑仙的亲传弟子,甚至可能已经是一位剑君?”
他瞬间推翻自己的推论,“可根据万古协定,他们怎么敢违背?!”
万古协定几个字,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说出来了,那是一份协议,拟定的人物,都是那些真正的强者,内容包含许多法则,大小数千条,但不管是哪一条,只要违背,便会被视作是对于那些强者的挑衅,会受到最为严厉的惩处。
小到祸及师门,会让师门的发展受到严重的阻碍,大到杀身之祸。
那是整个人间的铁律!
在这万古协定之下,他绝不相信会有一位剑君那样的人物,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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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瑶也不敢相信。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或许只是有些特殊的道法,不至于有如此高的境界,但此人究竟是谁?”
洛瑶陷入了深深地沉思,这次获得名额的宗门,也就那么几个,而在那几个中,即便是有剑君那样的人物,但也不可能亲自出手才是。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天才剑修吗?”
洛瑶自言自语。
严华不说话。
剑修这些年式微,除去那些早就成名多年的剑仙和剑君之外,这些年,并未有什么天才剑修涌现,即便有几个不错的,在天骄榜上也排名极其靠后。
可这样的未知,让他们很不安。
洛瑶转头看向视线尽头的群山,沉默了很久。
“暂时停止前行,我要想想。”
洛瑶做出了决断。
严华却有些不同想法,“师姐,可是被天玄山的那两口子抢先了,我们就会很被动……”
这次他们的敌手,只有天玄山。
别的宗门,不在他们眼里。
洛瑶什么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严华知道了她的想法,然后便沉默了。
他需要时刻明白,这一次,是她做主。
天黑之后,照例点燃篝火,两匹飞马,安静的停在篝火旁,互相依偎。
洛瑶看着篝火,陷入沉思。
严华闭眼修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都看向了某个地方。
黑夜里,有两道人影,缓缓走近。
——
昨天码字的时候,键盘有几个键位失灵了,其中最主要的是引号键,没那玩意,我实在是写不了,所以停了一天,当晚在京东下单买了个本地仓的键盘,今天到了,当然又愉快的码字了。
第六百零八章 再见
同样是一男一女,也同样年轻,却并非是洛瑶预想中的天玄山两人,而是两张陌生的脸。
年轻男人一身麻衣,面容普通,但看神态,隐约有些不凡之意,女子则是极为普通,洛瑶能在她体内感受到一抹气机,大概就是才踏上修行。
至于那个年轻男人,洛瑶一时间看不透对方的境界。
但如果让她相信那个年轻人只是个普通人,她一定会觉得自己疯掉了。
严华站了起来,正准备说些什么,但没想到,两人越过火堆,就要朝着夜色里走去。
只是路过吗?
洛瑶挑了挑眉,用眼神制止了严华,开口道:“道友留步。”
可惜的是,这对男女并没有停下,而是自顾自朝着夜色里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洛瑶神情古怪,似乎从未想到这样的事情。
不过不等她深思,严华便提醒道:“师姐,有人来了。”
是的,在夜色里,又来了两人。
依然是一男一女。
这一次,她不觉得陌生,虽说她没有见过那两人,但从两人衣衫上的那朵梅花便知道,他们是来自万梅宗的人。
一男一女,男子是个剑修。
严华看了洛瑶一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剑修。
那个剑修也在打量洛瑶,片刻之后才笑道:“能在这里见到洛仙子,当真是我钟山雨的幸事。”
听到钟山雨三个字,严华的脸色微微变化,洛瑶却很淡然,“能在这里见到钟道友,也是洛瑶的幸事,听闻钟剑仙这些日子正在闭关,看起来往前一步,也是朝夕之间了。”
钟山雨得意道:“家父苦修多年,怎么也该往前走几步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洛瑶说道:“等到家父出关,肯定要去浮梦山走走,要是两家能够联姻,岂不是一桩好事?”
洛瑶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严华眼神不善,他自然明白,这个钟山雨说的联姻指的是什么,洛瑶在浮梦山那是所有年轻弟子心中的仙子,故而才有了个洛仙子的说法,今日被钟山雨这般用言语挑逗,严华自然认为这是挑衅整个浮梦山的年轻弟子。
眼前的钟山雨在天骄榜上在三十名开外,境界和洛瑶比较起来,更是差距明显,可偏偏为人极其孟浪,若不是背后有那位早些年便杀出威名的钟剑仙撑着,只怕早就被人找个地方给杀了。
只是洛瑶身为浮梦山中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自有师长庇护,浮梦山也定然不会随便将她许给谁,即便那人是一位剑仙的亲生儿子。
所以洛瑶并不担忧。
她朝着钟山雨随行的那女子问道:“道友一路上可见到什么异常?”
那女子摇摇头,不愿多说。
钟山雨笑道:“洛仙子便无需试探了,我们可不是和天玄山那两口子是一头的,遗迹在那群山之中,咱们既然相见,何不同行,到时候若有冲突,我钟山雨定然是要为洛仙子出剑的。”
洛瑶微笑道:“钟道友能拦下粟千云?”
钟山雨一怔,随即尴尬笑道:“这不是还有洛仙子在?咱们两人联手,即便是粟千云,又有何惧?”
洛瑶再次不说话,不过倒也默认了要和钟山雨同行的事情。
四个人围坐在火堆前,钟山雨是个话痨,明显想要亲近洛瑶,不过洛瑶并不怎么愿意理会他,她绝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剑修会是斩开她们布下的阵法的那
个剑修。
反倒是那个迎面走过的年轻男人,才让她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此想着,便不知不觉天便亮了。
一行四人起身,朝着群山而去。
没有人会觉着自己这一次会找到那宗门覆灭的根本缘由,像是洛瑶这样的人,只是想着带回些有用的东西,师长可以继续推演真相,而对于钟山雨这样的人,出门一趟,他不过当成了游历,如果能在这游历之中,俘获洛瑶的芳心,那的确是很不错的事情。
抱着这个想法,所以他一直在找寻洛瑶的踪迹,当她隐藏踪迹的阵法被顾泯破去之后,她的踪迹自然就暴露了,他也自然能够找到洛瑶。
……
……
“你问我为什么要走出来让她看一眼,是因为她看了我一眼之后,脑海里只会想着我,那样就无法想透事情的本质。”
顾泯和赵陌草走在茂密的丛林里,面对对方的问题,顾泯给出答案,但不管怎么看,都会有些太过自恋的意思。
赵陌草也这么觉得,但却不敢这么说。
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公子,我们自己能找到地方吗?”
顾泯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他身为庚辛剑主,剑识散开,别说这群山之间,就是更远的地方,也很难逃过他的探查,那处遗迹在什么地方,虽然他没有探查工具,但如今依靠剑识,已经发现不同之处。
找到遗迹之后,他不打算在里面多逗留,能找到几株仙草最好,最好有几粒丹药,等到伤势痊愈,他便要找寻离开的方法。
赵陌草有很多问题想问,但顾泯不愿意回答,因此她也只能憋着。
两人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方才来到了一片湖畔。
这是一片不算小的湖,湖水清澈,一眼看去,便能见到许多游鱼。
顾泯停下脚步。
赵陌草喘着粗气。
赵陌草看着顾泯,而顾泯看着的是湖水的尽头,那里是一片绝壁,绝壁上有好些藤蔓,看着是不错的景色。
但顾泯知道,那里有个大洞,洞口便藏在藤蔓之下。
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等。
很快,洛瑶四人来到了湖畔。
他们有着探查的法器,很快便发现了绝壁处的洞口。
四人坐在法器变作的船上,朝着石壁而去。
就在小船到了湖中央的时候,一道璀璨光芒从天而降!
极为磅礴的气机,吹动着湖水朝着两边分去,小船瞬间下降数尺。
一袭黑衫,在强大的气机之后出现,强大的气机在他双袖之中涌出,有着绝对的压迫感!
“粟千云!”
洛瑶脸色难看,催动气机相抗!
钟山雨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也以极快的速度出剑,只是一道耀眼剑光,还未如何,便被一道青色光华击碎,一抹雪白掠过,正是粟千云的道侣,李成雪。
这位在天玄山年轻一代里也极为不凡的女子,一掌落在钟山雨的胸口上,这位万梅宗的剑修,当即便倒飞出去,洒落一地鲜血。
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子眉头一皱,出现在船头,伸出手掌,对上李成雪。
小船周围,波浪滔天!
片刻后,李成雪朝着后面退去,立在湖面,讥笑道:“倒是比那个废物强不少。”
而那边,面对洛瑶和严华,只是片刻,粟千云便将严华打成重伤,而洛瑶也完全不是这位的敌手。
粟千云能在天骄榜上排到第六,果然不凡。
在极短时间内能够重创严华和钟山雨,除去这对夫妇出手的时机选得巧妙之外,还实在是和他们的境界实力分不开。
女子没去看李成雪,救起钟山雨之后,这才严阵以待,她这次出门,那位剑仙大人已经交代得足够清楚,什么都可以不带回去,但钟山雨绝不能出什么问题。
但这短暂时间,天平彻底倾斜,洛瑶这方,已经占据了绝对的劣势。
“退去吧,这次就算你们输了,你们的师长也不会责怪你们的,因为你们的对手是我。”
粟千云的声音响了起来,和钟山雨的语气一样,都有些骄傲,不过粟千云的骄傲来自于自己,而钟山雨的骄傲,却是来自于他的父亲。
那位剑仙大人。
洛瑶漠然道:“若不是偷袭,怎会如此?”
“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是时间略微长一些而已。”
粟千云淡然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但事实也的确如同他说的这般,即便是正面相抗,洛瑶他们落败,也是时间的问题。
钟山雨捂住胸口,脸色苍白,“粟千云,你这个卑鄙的家伙,等老子出去了,定要天玄山给个交代!”
粟千云漠然出声,“愚蠢。”
进入遗墟,那是万古协定里的内容,即便是粟千云在这里杀了钟山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出于某种原因,粟千云并不准备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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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杀力惊人的钟剑仙,即便是天玄山真正的大人物,对上了都有些发怵,这钟山雨又是那位钟剑仙唯一的子嗣,平日里宠溺得很。
这便更不能杀了。
就在这边的数人正在交涉的时候,在远处,顾泯也在看着这边的光景。
赵陌草看到之前他们交手,由衷感慨道:“他们真厉害。”
顾泯不为所动,只是想着那个叫做钟山雨的剑修,这个境界只怕也只是才入金阙,别说是自己,就连梁照和苏宿,对上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洛瑶的境界也不算太强。
唯一有些棘手的,还是那个叫做粟千云的。
也是金阙之上的境界。
顾泯在想,如果真要打起来,自己要出多少剑才能杀了他。
收回思绪,顾泯转头问道:“那里面凶险,你要和我一起进去?”
“当然了。”赵陌草先是下意识这么一说,但随即担忧道:“我进去了,会不会是公子的累赘。”
顾泯很实诚的点了点头,现在他有些伤势,在这几人面前自保没什么问题,但是很难确定在那遗迹里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赵陌草有些失望,“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公子回来。”
她很想和顾泯一起。
顾泯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剑意,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会很快知晓。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湖面,洛瑶提着严华,已经撞破那些藤蔓,进入了石洞里,钟山雨直接那个女子提着离去。
虽然钟山雨是绝对不想走的。
粟千云和李成雪这对道侣也跟着掠了进去。
顾泯嘱咐了一句。
“藏好,别乱跑。”
也来到湖畔,化作剑光朝着那石洞而去。
第六百零九章 在下刘二
洛瑶本已经处于劣势,就此退去那是最好的选择,但谁都没想到,这位洛仙子竟然并未就此退让,而是率先进入了石洞里。
如果里面只有一条死路,那么这位洛仙子的下场,不会太好。
毕竟在她身后,是天玄山的两位天骄。
石洞很普通,但越往里走,便越能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这和那天机盘上的气息是一样的,带着严华的洛瑶前掠速度不快,如果一直按着这样的速度下去,那么被追上的事情,很快便发生。
严华忍着剧痛,痛声道:“师姐,这是何苦?”
他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早就心生退意,自然是不肯往这里面去的,但自己此刻却不能动弹,也是不得不跟着洛瑶。
“浮梦山就此退去?我做不到,也无法面对师父。”
洛瑶脸色微白,之前她也有些伤势,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事前虽然知道和天玄山相争,大概率是争不过的,但也没想到,竟然败得这么干脆直接。
可不管是出于师门还是出于自己,她都不允许自己就此退去,不做最后的努力,哪怕最后的努力是死亡,她也无怨无悔。
严华脸色难看,他如今的这个状态,已经对大局无益。
“师姐,带着我,迟早要被追上,放下我,才有生机。”
严华咬牙说道:“我已然没有战力,想来天玄山那两口子不会赶尽杀绝,事情不会做绝!”
这样说,严华有两个目的,头一个自然如同他说的那般,他已经没了战力,而第二个,便是遗迹凶险异常,他很可能交代在里面,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在这里让洛瑶丢下自己。
洛瑶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许多东西,严华都读得出来。
“师姐,在这里总归还有一线生机,可到了里面,就真说不定了,我即便要死,不也是得死战战场上?”
严华这番话,几乎已经说透了。
洛瑶停下,将他放置在石洞一侧,平静道:“我若是能出来,自然带你回去,你若是死在这里,我却没办法做些什么。”
严华点头,他从心底不相信天玄山那两人会赶尽杀绝,毕竟钟山雨两人,可都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的。
洛瑶干脆洒脱,最后看了一眼严华之后,她便朝着更深处而去,消失踪迹。
严华服下一颗丹药,脸色稍微好看了些,靠着石壁,他有些失神,没想到这一趟出门,竟然这么就结束了。
没用多久,天玄山两人来到了这里。
一生黑衫的粟千云和一身白裙的李成雪。
严华没有去看他们,只是低着头。
这个姿态已经足够说明些事情了。
两人来到他身前,李成雪看了粟千云一眼,粟千云点了点头。
然后李成雪伸出雪白手掌,一掌拍在严华的脑袋上,直接将他的生机断绝。
自始至终,严华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
他就这样死了。
粟千云朝着里面走去,
有些感慨,“为什么总有些蠢货会觉得事情会以他们所想的来发展?”
声音在石洞里传得很远,不断回荡。
李成雪跟在他身后,也笑了笑。
对于他们这样的真正天骄来说,严华这等连天骄榜都没上的人,杀了也就杀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
……
又过了些时候。
顾泯也来到了这里。
他看到了那具尸体。
知道他是谁。
从尸体的残留气息来看,应该是那对夫妇出的手。
顾泯和严华不是什么好朋友,甚至于根本不认识,所以他也不会有什么感慨,他只是看着这具尸体,然后蹲下去,在他怀里掏了掏。
有些丹药。
拿出一颗,感受着里面蕴含的生机,顾泯放入嘴里,慢慢咽下。
嗯,人死了。
不要浪费。
做完这些,他站起来,朝着石洞深处走去。
……
……
石洞的尽头,是数条通往更深处的通道,每条通道都散发着熟悉的气息,洛瑶没有任何犹豫,冲着其中一条通道便走了进去。
跟着这条通道一路前行,没用多久,她便看到了前面的光亮,来到通道尽头,通道的尽头,则是一片连绵的建筑。
像是一座巨城。
洛瑶看着眼前的光景,有刹那的失神,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因为她听到了身后呼啸的风声。
不用转身,她早已出手,一把雕刻着无数符文的长弓出现在掌心,在朝着身后退去的同时,她手指放在弓弦上,拉满,然后自然有强大的气机汇聚,成箭。
松开手指,便射出。
强大的一剑,带起一阵风声,掠向她之前出现的通道,杀力惊人。
但下一刻,一袭黑衫荡开那一箭,朝着洛瑶而来,天玄山粟千云,果然不愧是天骄榜第六,境界高到了一个骇然的地步,不仅能够无视洛瑶的杀招,而且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掠过,在一瞬间便到了对方眼前。
洛瑶神情凝重,弯弓搭箭,眨眼间又是一箭。
这一次,距离更短,气机更强,杀心更重!
但那位桂云殿殿主只是脚尖一点,便掠向洛瑶,大袖一卷,无数杀机扑杀而至!
洛瑶躲闪不及,被击中身躯之后,跌落于地,撞碎大片建筑。
惊起一片烟尘。
而洛瑶便被藏在了烟尘之中。
粟千云落下之后,一拂袖,烟尘尽数散去,但眼前的地面上有一个深坑,却不见本该在深坑里的女子。
李成雪来到他身旁,微笑道:“让她跑了?”
粟千云淡然道:“跑不掉的,既然当初没想着走,死在这里面,不管是谁,都不能说天玄山什么了。”
李成雪有些疑惑道:“你杀心很重,为什么非要杀她?”
粟千云摇头道:“不是我非要杀她。”
话不说完,但是李成雪已经明白了。
她不再说话,只是开始打量起来眼前的景象。
前面有着连绵的建筑群,高高低低的建筑,构成了一幅古老而沧桑的画卷,那些建筑哪怕是经历了千万年,却崭新如同昨天才建造的一般。
粟千云微笑道:“那座宗门据说当年,可以和祀山平分秋色,要不是如此,又怎么能够因为一项研究失败,而惨遭覆灭?”
李成雪问道:“他们究竟在研究什么?”
粟千云摇头,“不知道。”
这个秘密,只怕只有在云端的那几位至强者,才会知晓。
粟千云朝着前面走去,这一尘不染的街道上,两侧到处都是白骨,有的白骨洁白如玉,足以看出生前的境界之玄妙。
就是这样的白骨,带出去炼器,也绝对是上好的材料,不过除去那些真正的邪道巨擘,只怕也没人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粟千云弯下腰,在一具白骨旁捡起一枚青铜戒指,这是一枚储物戒指,粟千云探入神识,发现里面储藏的法器不少,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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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位早已经故去的修行者,在生前也不是个怎么依靠法器的主。
一般这样的情况,要不就是这个人生前极为了不起的人物,要么就是纯粹走得另外一条修行大道,不依靠法器攻伐。
这一点,粟千云深有感触,因为他自己,便是一个不依靠法器的修行者。
极为纯粹。
他自己修行的道法,也足以让他在年轻一代里,罕见敌手。
“走吧。”
他招呼着李成雪朝着前面走去,他不着急去追洛瑶,反正她已经重伤,在这里,也就是瓮中之鳖,什么时候杀不是杀?
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在这里找到他破境的契机,开辟风亭。
那样等到真的上了战场,他才有可能从战场上走下来。
李成雪也很清楚,因此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自己夫君朝着前面走去。
……
……
洛瑶闯进一座建筑里,发现这里应该是那宗门的藏书阁,里面的藏书大多都已经化作了青烟,即便是有阵法保持,但过去了这么多年,阵法早已经失效,因此那些书籍,也都已经变成了尘埃。
倒是有几册竹简,或许是因为材质的原因,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还在。
洛瑶简易的布置了个法阵,然后靠在书架边,便拿出一颗丹药放在嘴里,开始疗伤。
不管之后的事情要怎么发展,可从目前来说,要让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就在她闭目准备消化药力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
洛瑶紧张起来,她立即站起来,浑身气机已经开始运转。
但她知道,如果来人是粟千云,她基本上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可下一刻,她看着来人,错愕道:“是你?!”
第六百一十章 不是故人
来人不是粟千云,而是洛瑶之前便见过的那个年轻男子。
也就是顾泯。
推门而入的顾泯也有些诧异,他只是朝着粟千云相反的方向而来,看到这里有座藏书阁,便径直过来,想要了解一番这宗宗门的历史,但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个人。
顾泯想了想,然后点头道:“是我。”
说完这句话,他便自顾自朝着书架走去,确认这里没有布下什么阵法之后,拿起了一册竹简。
全然不在意洛瑶的存在。
这一下,让洛瑶也有些摸不清头脑,她怎么都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顾泯,更没想到,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年轻男子,竟然就这么随意的在这里翻看着那些竹简。
一时间,她没开口,她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顾泯打开一册竹简,但很快便皱起眉头,不是因为时日太久,导致这里面的文字都已经消散,而是因为这里面的文字,他不认识。
那是一种古文字,在顾泯来看,是些很奇怪的符号,他除去能够认识那些象形字,列如日月之类的,其余的便什么都看不懂。
看了几眼,甚至有些头晕眼花。
他又翻开另外一册竹简,不出意料,里面的文字也是相同的,同样是顾泯看不懂的符号。
连续打开另外的竹简,结果都是一样,顾泯有些头疼。
他本想好好了解一番这个地方,却怎么都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
“道友……”
就在这个时候,洛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她虽然重伤,但毕竟是浮梦山的骄傲,总不至于到了这会儿,真有这般害怕。
顾泯抓着竹简,转过头问道:“你能看懂?”
洛瑶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会这么说话,她看了一眼竹简,然后点了点头。
这上面的文字是很久之前各大宗门合起来创立的文字,为得是保密,但随着年月过去,如今早就弃用了。
不过她自小便喜欢浮梦山的藏书阁看书,其中也有不少竹简是这般文字,因此也算是认识。
顾泯眨了眨眼睛,“你告诉我上面写的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洛瑶蹙眉,眼前人有些古怪,但她却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点杀机,稍微沉默之后,她便应了下来。
那几册竹简,都是讲述这座宗门的发展史的,其中着重说了几位了不起的修行强者,都是出自这座宗门。
其中一位,甚至是云端数人之一。
读到某处,洛瑶突然停下来。
顾泯问道:“怎么了?”
洛瑶摇摇头,然后继续读道:“历经千年,我们的猜想被证实,做这件事是有可能成功的,一旦功成,我们便将一改万年颓势,只是代价颇大,宗门里有许多反对者,可我已然决定要做下去,即便是牺牲整个宗门,也在所不惜……”
读到这里,便没了后文。
竹简记载的内容,到此为止。
洛瑶久久不说话,顾泯有些感慨,“看起来他们在做的事情,很了不起。”
洛瑶合上竹简,问道:“你是谁?”
两次遇见这人,都看似偶然,实际上也不算偶然。
顾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在打量这屋里的其他地方,然后随口说道:“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人,已经死了,不是我杀的。”
这就是他说的秘密。
洛瑶一怔,但随即了然,天玄山那两人连自己
都想杀,更何况是严华了。
他身受重伤,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便更不用说逃走了。
说起来,倒也是自己害了他。
想到这里,洛瑶有些自责。
顾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来从严华那里拿来的丹药,放了一颗在嘴里。
之前那一颗,他已经把药力消化了,效果不错。
“你?!”
看着这一幕,洛瑶哪里不知晓,这就是严华身上的丹药。
“不要浪费,怎么,你有更好的?”
顾泯看着洛瑶,眼里有些期盼。
洛瑶身子一僵,她如今已经伤势破重,如果面前的男子想要杀人越货,她没什么反抗的能力。
顾泯好似看透了她的想法,又扔了一颗丹药在嘴里嚼着,就像是吃糖豆一样,“我和你无冤无仇,抢人东西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不过你要是愿意借我几颗,也可以。”
洛瑶松了口气,再度问道:“敢问道友师承和名讳。”
顾泯没回答她,只是问道:“你知道丹药房之类的在什么地方吗?或者是什么药圃之类的。”
进入这宗门废墟,顾泯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治伤的药草或是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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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瑶也没急着说话,反倒是等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到底是谁?”
顾泯挑眉道:“这很重要?”
洛瑶正要张嘴,顾泯就摆手打断她,“算了,我自己去找。”
说完这句话,顾泯转身,便要离开这里。
“道友请留步。”
刚说出这几个字,洛瑶便有些后悔,因为她想起来,在不久之前自己就这么说过,但对方根本没有理会自己,而这一次,显然不会例外。
但顾泯停下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洛瑶。
洛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天玄山那两人,若是看见道友,是不会放过道友的。”
洛瑶决定开门见山,“若是道友能够帮我逃出生天,在下愿意送出一颗归玉丹。”
她总感觉眼前的年轻男人,并非是个普通人。
“归玉丹?”
顾泯挑眉,这名字听着不错,只是功效如何,他不知晓。
“道友连归玉丹都没听说过?”
这次轮到洛瑶奇怪了,眼前的年轻人不应该连归玉丹都没听过,那可是他们浮梦山最珍惜的丹药之一,风亭境以下的修行者,即便是遭受了无法逆转的大伤,也可以凭借这颗丹药来吊住一口气,至少能让人交代完剩下的事情。
至于普通的重伤,吃了归玉丹,怎么也能恢复个七八成。
这是下山之前,山上的师长留给洛瑶保命的东西,她现在也清楚,即便自己服下这颗丹药,也不是天玄山那两人的敌手。
何必浪费?
顾泯问道:“你觉得我对上他们,有胜算?”
洛瑶平静道:“你若是个剑修,那就有。”
听着这话,顾泯沉默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不笨。”
洛瑶淡然道:“你能轻易斩开我的阵法,却又不让我知晓,便不是凡人了,我在寅月城里见过里的剑气,那般剑气,只怕当世没几个剑修能成,道友只怕距离开辟风亭并不遥远,或许已经是半个剑君了。”
在短暂的平静之后,她已经想明白了,眼前这个男子,就
是一直跟着她的那个剑修,虽然她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直跟着自己。
顾泯默不作声,他根本不知道洛瑶说的风亭和剑君是什么说法,但隐约明白,这应该是某个境界的称呼。
他默不作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眯眼笑道:“那两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带着你,可不太好走。”
粟千云和李成雪的确是境界高妙的年轻强者,两人联手,只怕是碰到风亭境的强者,也能脱身。
洛瑶有些失望。
她怎么能期望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为她搏命?
顾泯说道:“把归玉丹给我,要是真打不过的时候,我肯定会丢下你逃命,不过我肯定会把你的遗言带出去。”
洛瑶咬了咬牙,从空间法器里拿出了归玉丹。
那是一颗洁白如玉的丹药,散发着蓬勃生机,顾泯很相信,自己在吃下这颗丹药之后,伤势至少也要恢复八成。
在确认丹药没有问题之后,他将其丢到嘴里,嚼了几下,便咽下去了。
洛瑶有些无语。
“还有没?”
顾泯随口问道。
洛瑶摇摇头,这等宝药,他有一颗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有多的。
只是这会儿她对眼前的年轻男子,多了几分鄙夷,真是贪心。
顾泯看透了她的想法,但没说话,他的意思是让她别舍不得,自己吃一颗,怎么也多几分活下去的期望。
吃完丹药,顾泯坐下,开始消化药力,然后随口问道:“给我说说这个宗门的事情。”
洛瑶有些狐疑,但也跟着坐下,开始说起这座已经覆灭的宗门的故事。
她知道的不少。
不过顾泯的目的却不是这个,他一边问着这宗门的事情,却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也问到了别的事情。
他毕竟是做过一座王朝的皇帝,又是生在皇室里,说起勾心斗角,实际上没有太多人能和他比较,尤其是洛瑶这种一直潜心修行的人。
因此没要多久,顾泯便获知了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他知道了金阙之上的境界叫做重意境,而在重意境里走到尽头,便可在体内开辟风亭,便到了风亭境,那些所谓的剑君,不过是剑修修行到这个境界的称呼。
而风亭之后的境界,则是千秋。
那已经是彼岸在云端之下的最强战力。
千秋之后的境界,便只有少数几人来到那个尽头才会知晓。
不过在这边境界虽少,但每往前走一步,都极其艰难,因此即便是同境之中,也会有那种一招之间便可分出胜负的。
顾泯揉了揉脸颊,心想的确有些麻烦。
不过为了不让洛瑶太过怀疑,有些事情他并没有问,诸如为什么要去战场,那战场又是和谁作战这种事情,他便没有开口。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说了许多。
顾泯挑了挑眉,问道:“那个叫粟千秋的,是什么天骄榜第六?”
洛瑶叹气道:“你们这些剑修,为什么都这么不关心外面的事情。”
顾泯没说话,此刻他已经被洛瑶认为是某位剑仙的亲传弟子,一直在山上修行,从来不曾在世间行走过,也对这人间的诸多事情不太清楚。
这正是顾泯想要的。
“对了,我叫洛瑶,你叫什么名字。”
洛瑶苍白的脸上,有了些期待。
顾泯想了想,认真道:“刘二。”
第六百一十一章 野花
“道友这名字……有些别致。”
洛瑶有些尴尬开口,没想到眼前这位,长得普通,名字也这般普通。
顾泯却是有刹那间失神,大概是想起很多年前,有个姑娘也同样是这么说的。
洛瑶有些狐疑的点头,但随即纠正道:“他不叫粟千秋,叫粟千云!”
顾泯无所谓的摆头,“都差不多。”
将那颗归玉丹的药力消化完全之后,顾泯的伤势已经好了至少八成,这让他有些高兴,他看了一眼洛瑶,后者也吃了几颗不错的丹药,虽说药效比不上归玉丹,但总归脸色有了些好转。
顾泯朝着洛瑶招手,“走了。”
洛瑶睁开眼睛,看向这边的顾泯,挑眉道:“他们在这里定然是布下了阵法,咱们贸然离去,肯定是要被发现的。”
顾泯摇头道:“我没说要走。”
他说的走,是要去这些建筑里探寻一番,并不是要离开。
洛瑶有些意外,没想到眼前人,竟然如此大胆。
顾泯嘟囔道:“那什么粟千秋,怕他做什么。”
他在不久之前,还是一座天下的最强者,整座王朝的皇帝陛下,整个天下的主人,不知道多意气风发,到了这里,虽说有些谨慎,但也不至于畏首畏尾。
况且他早已经看过粟千云和李成雪两人的境界,虽然很强,但和宁启帝比起来,差了一些,他连宁启帝都能胜过,又怎么可能畏惧这两个人。
洛瑶拗不过顾泯,也知道对方自己独自离去,那自己碰到那对夫妇,肯定就是死路一条,因此没办法,只能起身,不过他如今伤重,行动缓慢。
两人离开藏书阁,朝着街道旁的那些建筑走去,那座很久之前便已经覆灭的宗门,这里只是遗迹的一部分,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俨然就是一个小宗门。
顾泯走在街道上,剑识一点点的蔓延出去,开始探查那些建筑里的东西。
很显然,经过了岁月无情的摧残,许多之前布下的阵法,都因为没有灵气的支撑而已经崩坏,那些道法秘籍之类的东西,也早就化作飞灰,就连顾泯发现了一座炼丹房,里面的药草,早就变成了枯草,一碰,便变成尘埃。
至于那些强者的尸骸,以及那些尸骸旁的空间法器,倒是还能用,不过也只是少数。
洛瑶发现眼前的年轻人,一路走来,即便是碰到那些白骨,也不会弯腰去捡起那些法器,便觉得有些意外,“你到底在找什么?这些法器都看不上眼?”
顾泯瞥了她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是剑修,有一柄剑就行了,别的东西用不着。”
洛瑶被呛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在心底想着,果然和传闻里那些剑修一个德行。
在人间行走的剑修极少,洛瑶碰到的更
少,但在传闻中,她可是知道的,那帮人极为纯粹,只信自己腰间的剑,别的什么都不考虑。
不管境界高低。
当然了,钟山雨的确是个例外。
想到这里,洛瑶开口谈及钟山雨,询问顾泯是否认识他的父亲,那位钟剑仙。
顾泯随口道:“钟剑仙不认识,只认识顾剑仙。”
洛瑶一怔,随即便想到了一个名字,然后脸色有些发白的问道:“你认识他?”
“谁?”
顾泯随口说道:“谁不认识他?”
洛瑶松了口气,有些惊魂未定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泯不说话,他随口说的顾剑仙说得是自己,但很明显,眼前的洛瑶却想成了另外的人。
姓顾的剑仙?
顾泯挑了挑眉,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洛瑶张了张嘴,顾泯却突然停下,转头看向在小巷深处的一处地方。
洛雪紧张起来,以为是粟千云找来了。
顾泯没理会她,只是朝着那边走去,他的剑识铺展开来,可以将大半座城都全部覆盖,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并未太过铺开,可就是这般,反倒是让他对附近的不同处,有些格外敏感。
顾泯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另外的庚辛剑主,或者是说那些从那边离开,来到这边的庚辛剑主是不是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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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有一点顾泯知道,那就是在这个地方,他再也看不到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了。
那颗白色的庚辛剑星,他自己都看不到了。
或许这边世界,没有庚辛剑主的说法?
顾泯不去想这些东西,只是自顾自朝着小巷深处走去,没用多久,他便来到了一座普通的小院前。
大门紧闭,只是黑漆早就掉落,里面的木板也已经腐朽。
看着就像是一堆暂时被凝结起来的沙尘一样。
不等顾泯开口,洛瑶就说道:“看这院子的样子,应该是那座宗门的某位客卿的住所,不过能住在这里,境界也未必高妙。”
地位和实力挂钩,这是在任何地方都说得通的事情,像是这么个小院,朴实无华,谁能想到里面的主人会是了不起的人物?
顾泯笑道:“没听过大隐隐于市的说法?”
他推开门,吱呀一声,发出了极为难听的声响。
小院中央有棵树,但过去这么多年,早就死去,只剩下一截枯木。
在树下,有把竹椅,满是沧桑的味道。
“之前你说是因为那座宗门因为某种研究失败,才导致整个宗门乃至于这个地方都被毁去,可外面的地方被波及到草木不生,为什么在宗门内,这些建筑都如此完好
?”
顾泯的认知里,这宗门的覆灭,理应是某种爆炸,威力强大,从这座宗门内部开始,一直蔓延出去,覆灭整个世界,但进来之后,才发现这些地方都保存的极为完好,就好像是那场灾难只是夺去了这宗门里的所有人的生命,而别的东西,根本没有涉及。
这些东西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时间的伟力。
洛瑶说道:“是阵法,这宗门布置得有强大的阵法。”
顾泯却摇了摇头,“整个世界都被毁灭,什么阵法能够撑得下来?况且阵法这保护这些建筑,而不保护这里面的修行者?”
洛瑶无言以对。
这个地方修行者已经进来不止一次了,但好像没人在这方面深思过。
顾泯推门而入,正厅里椅子上,有一具白骨,手里还抓着一卷书。
“你看,他们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任何的畏惧,还在看书,这说明了什么,你知道吗?”
洛瑶问道:“说明了什么?”
顾泯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之前他还觉得对方还不错,怎么这会儿便变成这么蠢了?
洛瑶脸上一红,全然没了之前面对严华的那般平静和睿智。
大概平日里,她面对的同龄人都是不如她的,她才能那般,而面对顾泯,不知道怎么的,她从气势上便觉得不如对方。
难道是自己受了重伤的缘故?
她哪里知晓,那是因为自己眼前的年轻人,曾是一座王朝的皇帝陛下,也是一座天下的第一人,这种气势一旦养成,别说是同龄人,即便是那些境界更高的修行者,只怕都要发怵。
“说明他们直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要死了,或者说,那场让他们死去的灾祸来得太快,他们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洛瑶平复心神,终究还是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顾泯点头。
不过那场灾祸破坏力大他可以理解,却是理解不了,为何有这么快。
毕竟这座宗门以前也是强者辈出。
顾泯平静道:“这里面有更多的秘密,你要是有可能便去查一下,当然,要是有了结果,也可以和我分享一下。”
洛瑶下意识点头,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心想能不能离开还是两说。
顾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也不在意,因为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别处。
他能够被指引着走到这里,是因为他的剑识在这里碰到了别的东西。
如今来到这屋子里,自然而然的,便能够更细致的查找,没过一会儿,他就在墙壁里发现了一道暗门。
那是一个地下暗室。
顾泯朝着洛瑶挥手,“走。”
洛瑶嗯了一声。
第六百一十二章 有些讨厌你
踏入暗室,洛瑶已经取出法器照亮,也就不用顾泯浪费剑气了。
沿着石阶往下,一直走大概一个时辰,方才看到前面的平地,顾泯说道:“至少也是地底数百丈深了。”
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开辟一个暗室,肯定不是一般的地方。
洛瑶也明白,她的眼睛亮起来,说不定这个地方,有她想要的东西。
顾泯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发现,前面是一方坟墓。
世上的坟墓多种多样,样式不同,但作用相同,反正是用来葬下死人的,只要是这个作用,那就是坟墓。
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空间,地面是用普通的石板铺就的,在最前方的墙壁前,有一个不高的台子,台上便有些东西。
前面停着棺材。
那材质并非木头,而是通体透明,好似琉璃一般,却有些别的色彩,仔细一看,大概有七种颜色,很淡,可真实存在。
但即便透明,顾泯也很难看到里面的景象,因为那里面有些白雾,遮挡视线。
“七宝琉璃!”
洛瑶已经惊呼起来,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棺椁居然是七宝琉璃制造的。
她心神微颤,之前进入小院之前她说这小院太普通,想来里面那位宗门客卿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看到这七宝琉璃做成的棺材之后,她就明白是自己错了,自己不仅错了,而且还错的极为离谱。
“什么是七宝琉璃?”
顾泯平静的声音响起。
洛瑶压下震惊的情绪,当然这情绪不仅是对于这棺椁的,还有对顾泯的,收敛心神,她缓缓说道:“这是世上最好的材质之一,不管是用来铸剑还是用来打造法器,光是坚硬程度,便能和那些准仙器比较,若是再加入些别的东西,说不定连仙器都能制造出来。”
顾泯琢磨着仙器两个字,在那边,法器也好,还是剑也好,都没有非常严格的划分,那些强者,也不太在意法器的好坏,不过换了个地方,顾泯也能理解其中的不同。
“这么大一块七宝琉璃,不管是哪座宗门都很难拿出来。”
洛瑶盯着那方棺椁说道:“那位身前绝对是一位千秋境巅峰,甚至于是越过千秋境的大人物!”
要不是如此,怎么可能用这七宝琉璃作为棺椁。
顾泯感慨道:“的确是不凡。”
说完这句话,他便朝着那边走过去,洛瑶跟在他身后,也是如此。
两人来到棺椁前。
近距离去看这棺椁,这七宝琉璃显得更为晶莹剔透,隐约之间透出的气息,也充满了不凡。
能用这样的东西做棺木的,的确如同洛瑶所说,肯定不凡。
只是里面有些白雾萦绕,让顾泯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景象。
洛瑶沉默了一会儿,试探道:“要不要打开棺椁看看?”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有死者为大的说法,何况这位已经是这么不凡的人物,若是贸然打开他的棺木,很有可能是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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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七宝琉璃太过珍贵,说实在话,若是换了一个人,只怕早就在想怎么把这东西带走了。
顾泯把手放在棺木上,剑识散去,只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将剑识侵入棺椁之中,有道屏障,不知道是那位死前布下的,还是七宝琉璃本身的不凡之处。
“打开之后,可能我们都会交代在这里。”
顾泯收回手掌,又说道:“这样的强者,难道不会留些后手吗?”
洛瑶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强者,陪葬的物品,或许是一件仙器。”
仙器是法器的最高品阶,在剑修来看,也可以说成仙剑是最好的剑。
顾泯没说话,他对仙器什么的,并不感兴趣。
但很显然,洛瑶很感兴趣。
顾泯看着她,很认真说道:“即便里面有什么东西,你也无法带走,因为那都是我的。”
现在她已经重伤,怎么可能争得过顾泯?
洛瑶一脸怒容,“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顾泯随意回道:“如果道理有用,那剑拿来做什么?”
洛瑶一时语塞,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在顾泯面前,不管是什么,都处于下风。
眼见她还要说话,顾泯恐吓道:“再说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谁知道她根本不怕,而是说道:“做个交易。”
“不行。”
顾泯干脆的拒绝。
洛瑶气极,没想到对方一点余地都不给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烦躁。
可就在这个时候,咔嚓一声。
在安静的这里,这道声音显得异常的清楚,不管是顾泯还是洛瑶,第一时间都转头看向了那边。
洛瑶紧张起来,自己打开棺椁和棺椁自己打开,那完全是两回事。
哪怕她之前再怎么想着看看棺椁里有些什么,这会儿也会想着溜走。
顾泯却拉住了她。
洛瑶一脸错愕。
顾泯感知到了那棺椁里的气息,没有杀意,反倒是很温和。
顾泯走上前去,轻轻推开棺木。
里面白雾尽数散去。
有具男尸,紧闭双目,容貌坚毅,一张脸仿佛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不知道死去了多久,但仍旧如生前一般,仿佛再过千万年,也不会腐烂。
即便已经死去了,但这具尸体仍旧透着一股莫名的气势,有些压迫感,足以让人知晓,他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他穿着极为普通的白色布衣,双手放在胸前,静静握住的,只有那束白色的花。
除此之外,这里没有别的什么,就连什么法阵都没有,那些白雾,或许只是之前下葬的时候一同放入的,打开之后,自然消散。
顾泯盯着那具男尸,神情有些哀伤。
那株花是再普通不过的野花,却这样被他紧紧的握住,这样的大人物,最后认为最重要的,居然是一束普通的野花。
这是为什么?
那定然是某种象征。
顾泯问道:“你还要拿他的陪葬物吗?”
洛瑶沉默不语。
陪葬物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那七宝琉璃,却是不凡。
顾泯将棺木重新合拢,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洛瑶看了顾泯身后的棺木一眼,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咬了咬牙,跟着顾泯朝着外面走去。
舍弃七宝琉璃当然是很难做出的决定。
……
……
那棺木里的男人只是个小插曲,对于顾泯来说是这样,但对于洛瑶这样的人来说,并不是这样。
走出小院之后,顾泯再次认真说道:“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不会受到打扰,即便是受到打扰,也不该是你引起的。”
不知道怎么的,即便走了出来,那个男人的容貌,也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一时间很难忘记。
洛瑶知道这是对方在警告她,哪怕对面也是个年轻人,即便境界不错,也不该比她强出多少,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些胆怯。
这种情绪,是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
她没说话,因为这样至少能够保持着自己最后的骄傲。
不过这样的态度也会很容易被认为是默认。
顾泯没想太多,他只是下意识的不想那具男尸受到旁人的打扰,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但现在出现了,那就出现了吧。
两人朝着这座城的中心而去,洛瑶明白,也许再也无法在别的地方找到类似于七宝琉璃的不凡之物了。
“我会带着你出去的。”
或许是因为某种补偿,顾泯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洛瑶没说话,她现在的心情有些不好。
下一刻,她的脸色难看起来。
她见到了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一身黑衫的粟千云和一身白裙的李成雪出现在街道尽头。
两人才从某座建筑里走出来,便看到了这边街道上的两人。
时也运也。
粟千云本没有刻意去找洛瑶,但也知道她肯定还在这里面,并未离开。
可如今遇到了。
既然遇到了,那就杀了吧。
与此同时,顾泯也抬起头,看向那边那位所谓的天骄榜第六。
叫什么来着,粟千秋?
第六百一十三章 真的很烦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粟千云的名声一直很响亮,因为他的故事,也的确十分传奇,他的父母只是两个境界低微的修行者,并非是什么大宗门的弟子,也多亏他们能够修行,要不然也是会被送到遗墟里来的。
而作为他们的儿子,粟千云从出生之初,便不会有人对他有什么期待,可他的一生,还的确是与众不同,他出生之后,凭借出彩的修行天赋,先是挤进一座宗门修行,没要多久,便已经是同代里的第一人,然后便被天玄山的修行者看中,带回天玄山之后,面对那么多天才弟子,没有人认为他还会展露头角,最多觉得他会在同代里混个不错的评语,但他硬是凭着自己的修行天赋和坚毅,一步步成为了天玄山年轻一代的最强者。
甚至还让天玄山破例在他那个境界,便赐下一座桂云殿。
他是天玄山史上最年轻的殿主,后来甚至被李玉堂看重,将自己的孙女李成雪下嫁给他,成为他的道侣。
即便是他的人生到此为止,他的故事也足够璀璨。
当然,他要想自己的人生不到此结束,便只能努力在这里找到破境的契机,让他开辟风亭,然后在战场上活下去,继续前行。
可那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不过仍旧是有希望的。
粟千云看向站在街道一角的洛瑶,淡然道:“洛仙子,与你同来的那位,已被我杀了。”
他竟然在第一时间,无视了顾泯。
顾泯却没空理他,他这个时候,正看着自己掌心的那株野花。
有些不可思议。
这株野花不是之前那棺木里男人的陪葬品吗?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而且自己毫无察觉。
看着这株野花,顾泯神情复杂,那具男尸明显已经死去多年,难道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将这野花交给自己,是想让自己帮他交给某个人?
可到底是如何,不得有个说法才是?
怎么如此突兀。
甚至都没有告诉顾泯,要将这株野花交给谁。
野花从顾泯掌心处融入他的身体里,仅是片刻,便来到了气府里。
好些年前,顾泯的气府里还有一棵剑树,一方剑池,剑池里则有莲花和那条龙鱼,而如今,剑树和莲花都已经成为往事。
这朵野花飘荡而入,高悬在气府中央,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然后便安静下来。
好似当年那株莲花一般。
就在顾泯失神的时候,洛瑶先是看了他一眼,眼见顾泯精神涣散,蹙眉之后,这才说道:“天玄山和浮梦山,本无仇怨,非要不死不休?”
进入遗墟,那是万古协定下,诸多宗门都无法抗衡的事情,但在这里面,也不见得谁和谁会真正的搏命厮杀,毕竟他们都是这一代里的天骄,即便要死,也该是死在战场上,而不该是在这里。
粟千云没说话,有些事情,不用说透,只要是聪明人,自然也该明
白。
在万古协定下,所有人都有同样的责任,但即便如此,在万古协定之下,各大仙山各大宗门的争斗,也不会平息。
“是谁想杀我?是你们天玄山的,还是别的宗门请你出手?”
洛瑶不愧是在外面有个洛仙子的称号,即便是到了这般境地,她也没有太过慌张,仙子风范,倒是不假。
粟千云平静道:“何必再问?”
他向来行事小心,别说这个时候还没能到洛瑶的死亡注定,即便是到了,他也不会贸然开口,因为不多不少,这里还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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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会儿,他才开始看向那边那个气息不强的年轻男子。
“浮梦山派了三个人,果不其然,所谓公平公正,也是糊弄鬼的。”
李成雪声音寒冷,这次入遗墟,明面上只有他们三家宗门,六位弟子,但谁能想到,浮梦山最后还是来了三人。
虽然早知道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李成雪还是有些愤怒。
不过这些愤怒,不过是因为这份厚待没有给到天玄山而已。
洛瑶缄默不言,她只是有些担忧的看向那边那个来路不清的年轻人,她之前也有过这方面的怀疑,认为顾泯是某位剑仙的亲传弟子,他进入遗墟的资格,也是因为他身后的那位剑仙大人向云端那几位求来的,这并非不可能,剑仙杀力惊人,一直以来都是战场上杀人最多的那一批,有赫赫战功,除去受人敬仰之外,自然还有些别的好处。
现在李成雪误以为顾泯是浮梦山的弟子,洛瑶也没有揭露,虽然挑明顾泯剑仙弟子的身份会更让天玄山忌惮,但顾泯没开口,她如何能够这么做?
至少在这一点上,洛瑶还是做的很不错。
不过顾泯可不会夸奖她。
他朝着洛瑶挥手,笑道:“没什么看的,走了。”
之前粟千云无视他,那他此刻便要无视这位粟千秋。
洛瑶看着他,眼中的意思很明确,就这?
顾泯也回了个眼神,意思更明确,是啊。
洛瑶想了想,朝着顾泯走去,很快便来到他身后。
两个人的这作派,粟千云没什么反应,但李成雪却是怒了。
她在天玄山是天之骄女,同代弟子们谁看到她不是笑脸相迎,自己的夫君又是那般出彩,即便是那些修行有成的大人物,不至于对她不理不睬,可眼前那个面容普通的年轻人,不仅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这会儿更是说走就要走,她如何能够忍受?
想到这里,她已经忍不住了,她的双袖里,磅礴的气机涌出,带着她的愤怒,朝着顾泯和洛瑶而来,威力不小。
粟千云看着这一幕,没有出手的打算,洛瑶早就重伤,对李成雪造不成什么威胁,而那个年轻人,纵然有些古怪,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但下一刻,他便蹙起眉头。
那些磅礴气机如同海浪一般朝着顾泯和洛
瑶拍去,带着极大的威势,想来这世上的同代年轻人,除去寥寥几人之外,没有人能轻易接下这些狂暴的气机。
可那个面容普通的年轻男子,只是看着这些气机,然后眨了眨眼睛。
一道璀璨剑光,突兀生出,洛瑶顿时便怔住了,因为她看到那抹剑光是在自己眼前生起的,更让她感到震惊的是,这道剑光在刹那间便斩开了那些气机,就如同斩开一块豆腐一样,无比轻松。
是的,世上最钝的剑,也能轻易的斩开一块豆腐。
何况顾泯的剑,一直都是最为凌厉的那一种。
这是洛瑶第一次看到顾泯出剑,哪怕她还没有看到顾泯的剑。
在这之前,她只是通过自己的法阵被顾泯斩开来判断顾泯是个了不起的剑修,说白了,之前给出归玉丹,也是有赌的成分。
可如今呢?
眼前这个人,好像……真是个极为了不起的人物。
至少比自己了不起。
一道剑光,斩开那如同潮水一般的气机,顺带着逼退那位天玄山的天之骄女,顾泯扬了扬手,心想这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还不如那位剑府大师兄来得厉害。
在顾泯离开之前,那位剑府大师兄已经破境,但终究是比苏宿和梁照晚了太多,只怕是在今后的岁月里,他不会留下太多痕迹了。
李成雪倒退数步,一只手撑住她的肩膀,粟千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就在对方身后,止住自己道侣的后退脚步后,粟千云第一次认真看向顾泯。
他试图好好打量对方,但顾泯很厌恶这样的感觉,一道剑气,阻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粟千云碰壁,但没有如同李成雪那般,而是说道:“浮梦山没有你这样的剑修,你是谁?”
浮梦山底蕴深厚,可以出各种了不起的人物,但唯独不会出剑修,因为他们的修行历史上,没有一位剑修。
粟千云也不认为顾泯是万梅派的,这样的人物,应当早就在他的知晓范围内。
顾泯懒得理会他。
这个人给他的第一感觉很不好。
但要是就此出剑杀他,也倒也没什么道理。
但很显然粟千云不想就这么结束。
他拦在顾泯前面的道路,今天既然对洛瑶起了杀心,那么在这里把她杀死,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他表现的很清楚,顾泯也感受到了他的意思。
于是他停下脚步。
洛瑶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小一些。
粟千云说道:“不管你是哪位剑仙的亲传弟子,今日都会死。”
顾泯说道:“你最好不要有杀我的心思。”
粟千云问道:“为什么?”
“因为。”
顾泯挑了挑眉,有些畅快的说道:“这会给我杀了你的理由。”
第六百一十四章 血月法
很多年前,知道梁照冒认了庚辛剑主的事情之后,顾泯便对梁照有了些厌恶的心思,那是因为梁照拿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可眼前的粟千云,两人应当能算得上并无任何仇怨,可不知道为什么,顾泯偏偏就是讨厌他。
或许有些事情,是真的说不清楚。
粟千云不知道顾泯的想法,他只是将李成雪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直面顾泯。
顾泯想了想,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把洛瑶挡在了身后。
“吃了你一颗归玉丹,总归不能白吃。”
洛瑶若有所思,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她感觉心头一暖,从出生以来,她便被视作天才,每日都是修行,即便是自己的师长,也十分严厉,自己哪里被人这么照顾过。
在人间的修行者,都在争渡,哪里有时间停下来看看四周。
说完这句话,顾泯就这么安静的站在了街道上,看着远处的粟千云,一抹剑气从他的指间,缓慢的溢了出来。
剑仙杀力惊人,往往是战场上最重要的修行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除去那些成名已久的剑仙之外,这新一代的剑修,很少有出彩的。
仿佛剑修在经历断层。
正是因为这样,年轻一代的天才们,对于剑修,普遍没有太多想法。
粟千云从来不知道剑修的可怕。
他心意微动,整个人瞬间便移动到了顾泯身前,大概数丈左右,他卷起双袖,卷起磅礴的气机,迸发出一阵绚烂的光华,朝着顾泯涌来。
他果然不愧是天骄榜第六,境界足够深厚,做事也足够小心,这简单的前行,并未用出全力,而且给自己留下了无数条退路,想来只要顾泯不是一剑便将他斩杀,他便有无数个方法后撤而去。
只是面对粟千云的这手试探,顾泯的应对方法依然很普通,他挑了挑眉,然后出剑。
一道剑气,横在身前,在半空悬停片刻,横推而去,仿佛要斩开天地!
浩荡剑气,简单直接的将身前一切,尽数斩开,包括粟千云的那些气机。
只是刹那,两人的气机和剑气便撞到了一起。
短暂停滞之后,剑气朝着前面推去,而那道气机,则是被斩开。
粟千云双手挥动,一道道绚烂的光彩从他的掌心溢出,涌向天空,和那些剑气绞杀在一起,细微去看,无数剑气崩碎,亦有无数光彩变得暗淡,最后熄灭。
短暂交手,剑气消散,粟千云没有继续前掠,而是立在原地,再度挑眉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到了这会儿,他明白,眼前的剑修,不好对付。
只是就是这般,才激起粟千云的心气,作为天玄山年轻一代的最出彩
者,他平日里能在同代弟子里遇到敌手?
怕是不容易。
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那就尽数施展道法如何?
粟千云一挥手,身后有金光升腾,一片金光中,一座巍峨法相缓慢出现,巨大金色法相立于身后,金面獠牙,生有三头六臂。
巨大的压迫感,立即袭来。
一股远古的沧桑气息,弥漫散开!
顾泯皱了皱眉,他修行这么多年,与那么多人对过剑,可也是一次没见过这般景象。
洛瑶知道他有些疑惑,低声开口,“是三头族!”
在远古之时,天地之间百族林立,除去那些异兽和人族之外,还有许多类人族,顾名思义,这些种族身上总会有些和人族相似的特征,或是体型相当,或是能口吐人言,或是根本就和人族无异,不过天生便有神通,但他们也总会有很多地方和人族不同,这样的种族,便是类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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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类人族和异兽一般强大,曾是这片土地的主宰,但后来因为人族兴盛,双方爆发了大战,人族取得了胜利,类人族便已经绝迹,但后世的修行者钻研各种道法以及各种类人族的不凡之处,能将其召唤出来,替人征战。
这类道法的称呼有许多,但效果差不多,而且修行起来十分困难,即便是真正的天才,也会进展缓慢。
至于天赋不够的,便更不要说修行这些道法了。
粟千云自然是天才。
他微微眯眼,杀意渐生。
身后法相,踏步前行,每一步,都能在街道上留下深坑。
三头六臂的狰狞法相在数步之后,便将拳头挥动,压向顾泯。
这一刻,顾泯的天空,都变成了金色的光影。
洛瑶和顾泯,同样是被笼罩在这大片金光之中,洛瑶有心退去,却没余力,可等她看到了顾泯平静的身影之后,甚至连退去的心思,都尽数省去了。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问道:“你的剑呢?”
一个剑修是该有剑的。
尤其是顾泯这样的剑修,没剑能行?
顾泯没回她,只是依旧不曾出剑。
那柄烛游自然在,可是对方此刻明显还有那么多底牌没有显露,自己就贸贸然出剑了?这个面子,顾泯可不想丢。
随着那六个硕大拳头落下,一阵阵罡风生起,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尽数吹拂,压迫感在这一刻,已经到了最高点。
顾泯的一头黑发,早就被风吹动。
顾泯伸出一只手,双指并拢,向前一拉,一条雪白长线,从指间出现,笔直无比,犹如一柄出鞘利剑。
六个拳头都压在这一条雪白长线上,长线先是朝着身后弯曲,出现了一个极为离谱的弧度,直到那条雪白长线要压在顾泯胸前,才有了转机。
雪白长线瞬间绷直,却没有将那巨大法相压得朝着身后退去,而是直接破开那拳头,然后蔓延到手臂,顷刻间,便直接将那巨大的金色法相一分为二。
拦腰斩断。
眼见金色巨大法相轰然倒塌,顾泯脚下,也有破碎之声响起,无数裂痕骤然生出,如同蜘网一般,绵延开来。
顾泯肩膀处的衣衫,也有麻线瞬间绷断。
看似是简短的交手,但那是在顷刻间,两人境界的交锋,其中又蕴含了多少凶险,这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一场风波,尚未风平浪静,粟千云身形微微摇晃,但接着便有新的动作。
不过还没等他双手施展出新的道法,顾泯的身形便已经到了他身前,顷刻间,便是满天剑气。
袭杀而来!
顾泯一身麻衣,无风自动。
他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天玄山天骄。
粟千云蹙眉,双手各自画出一个大圆,一面屏障瞬间出现,那满天剑气撞向这道屏障,发出巨大的声响,硬生生推着粟千云向后滑去。
两条沟壑,不深不浅。
这一幕,甚至让洛瑶都看傻眼了。
她从未想过,天骄榜第六的粟千云会被顾泯压着打。
这世间能够镇压粟千云的年轻人,绝对不会多过三个。
天骄榜前三的那几位,在另外一层境界,而在以粟千云在内的另外三人,则是相差无几。
即便有差距,也绝不可能会有如此场景。
“你到底是谁?!”粟千云咬牙,虽说现在还没成就败像,但也让他极为恼火。
顾泯没理会他。
只是大踏步向前,来到那屏障前,挥手一击,便听得一声如同镜子碎裂的声响,将其屏障完全击碎。
顾泯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境界和他一样,都在金阙之上,依着这边的说法,那就是重意境界,而且论其气机浓郁程度,对方还要胜过他。
但东西多,并不是判断胜负的依据。
粟千云所学驳杂,道法繁多,可却没有多少道法是真正学到了最高处,而顾泯的剑道,一直前行,早就到了一个异常高的地步了。
粟千云退去数丈,扬手阻止李成雪出手的想法。
他再抬头,眼中杀意更加浓郁。
顾泯平静不已,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很烦。
第六百一十五章 意气风发
粟千云在绝大部分人看来,绝对是个不错的人,同代弟子们敬仰他,那些女子仰慕他,更多的修行强者看好他。
他是天骄榜第六,是无数人看好的未来之星。
顾泯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有些厌恶他,或许是因为他的内心,在他光鲜的表面下,衬托的无比肮脏。
这些只是感觉,却让顾泯出剑的时候,更自在一些。
粟千云所学道法的确驳杂,在屏障被破开之后,他之后连续数次出手,双手结印,数种道法依次在掌心绽放,一片五彩光华,绚烂无比!
天地中,一道道惊雷炸开,粟千云横渡长空,身后响起连绵不绝的雷声,整座城仿佛在此刻都动摇起来。
洛瑶仰起头,脸上满是惊讶,她也是天骄榜上的人物,但是在这粟千云倾力出手的时候,才明白,原来前十的那些人,和前十之后的那些人,果然有着如此巨大的差别。
别说她现在已经重伤,即便是她伤势无碍,正在巅峰时刻,面对如此全力出手的粟千云,只怕也没有一战之力。
之前她还妄想着能和严华两人联手,在这位天玄山天骄面前取得好处,如今来看,无非就是异想天开罢了!
在全力施展的粟千云面前,洛瑶没有任何可能取胜,她这位洛仙子,差的太远了!
顾泯身前,已经被一道道五彩光华给覆盖,似乎他根本走不出来,就要被轰杀在里面。
可粟千云并不善罢甘休,他身形极快,带着一阵雷声,呼啸而去,掌心光华迸发,犹如一道五彩虹光,轰杀而去。
洛瑶已经不忍心去看顾泯那边了,她不认为顾泯有机会活下来,而他却是为了自己而留下的,想到这里,洛瑶不由得伤心起来。
顾泯或许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年轻剑修,但在如今这粟千云手下,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铮!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剑鸣声突兀响起!
一道剑光,冲破那些五彩光华,无比迅速的涌了出来!
那是一道耀眼的雪白剑光,除去剑鸣声之外,隐约还有阵阵龙吟之声。
那凌厉的剑光,如同来自地狱,带着无与伦比的恐怖杀意,像是要斩开这片天地一般。
洛瑶心神一颤,即便那道剑光不是对自己而来的,但也是让她感觉到了无上的恐怖。
怪不得在战场上,剑修的杀力举世无双。
即便是同境的敌手,在这样的剑光下,难道还能生起一战的想法?
顾泯的身影从五彩光华中杀出,手中紧紧握着一柄淡蓝色的长剑。
那是离开之前,彪子为他以烛游为原型而铸造的剑。
也是烛游。
顾泯一剑落下,对上粟千云的掌中杀机。
无比恐怖的剑光,在和那道五彩光华大战,一直都有剑气崩碎开来,当然也有五彩光华,不断的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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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千云的黑袍飘荡,无数气机充斥其中,一层层的荡漾开来,周围建筑本来便是许多年前的东西,被如此惊动,早就有些地方开始坍塌。
那些被粟千云击飞的剑气
,落到那些建筑上,刹那之间便将其如同豆腐一般斩开,两人这才交手多久,便有这样的威势,要是真等到了他们彻底杀红眼,只怕这座城都要彻底崩坏。
粟千云的道法光华和顾泯的剑光,不断在这里交织,然后四散而去,击中附近周围建筑。
烛游剑身剑气萦绕,剑尖处更有寒光。
粟千云虽然释放无数道法,让自己维持不败,但始终感觉在某处,有那么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一放松,便要那双眼睛的主人,彻底斩杀。
他身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在人间行走,别说是如今这般,就是和年轻一代的其他修行者对战,哪里落入过苦战?
这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满意。
在掌中的光华再一次绽放之后,他主动后撤,在数步之后,双手结印,开始施展另外的一种道法。
顾泯想的没错,他所学驳杂,的确不是每样道法都学到了精通的层次,但是像是他这样的人,也总会有那么一两种道法,学的近乎完美。
那便是他压箱底的道法,用以取胜的根本!
当他开始结印的时候,身后一轮轮血月开始升起,开始照耀天地,让世间一片血红!
无比妖异的气息,充斥天地。
洛瑶失声道:“血月法?!”
这是一门早年间血月宗的至高道法,威势极大,当初那位血月祖师在战场上,凭借这门道法,斩杀诸多强者,一战而闻名天下,惊动世间,成为了天地间一等一的大人物,在那个时代,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在血月宗覆灭之后,这门道法便已经失传,却是没有想到,原来天玄山早就得到了传承,并且一直秘而不宣。
由此来看,天玄山的实力,当真是不可小觑。
洛瑶其实不知道的是,这门血月法修行条件极为苛刻,而且当初天玄山得到这门道法,却并不完全,有许多细节都尚未参透,这么多年来,天玄山的强者前仆后继的研究这门道法,有不知道多少修行者为此走火入魔,最后成功练成的,也就只有寥寥数人。
在这数人的禅悟下,补全了这门道法,之后才彻底开放,让天玄山弟子修行,不过门槛极高,在粟千云之前,也只有真正的天才才修行成功,而到了这一代,更是除去粟千云之外,再无别人能够将其修行成功。
数轮血月映照天地,强大气息笼罩四野,整座城仿佛都在其中。
顾泯一抬头,只有一片血红。
粟千云腾空而起,悬在半空,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蔑视。
“不管你师承何处,今日都得死!”
他双手挥动,强大的气息从身后的血月里涌出,如同数道血河,从天幕中生出,直击顾泯!
恐怖杀意,更是席卷其中。
那些杀念还没有袭来,整座城便摇晃起来。
顾泯脚下生根,洛瑶和李成雪这都是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也体现了粟千云的道法强大。
他不愧是马上就要开辟风亭的强大修行者。
顾泯冷冷看着那些涌来的杀念,这一刻,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眼前这个人,真是让他从心底讨厌。
烛游离开顾泯的手掌,悬停于顾泯眼前,顾泯伸手拂过剑身,原本幽蓝的剑身,开始缓缓变成血红之色。
杀意渐生。
烛游的剑气暴涨!
无数狂暴的剑气,在这一刻,尽数的涌出!
铺天盖地的一般迎向那天幕中的血河!
这多亏了之前的那颗归玉丹,让顾泯的伤势恢复了七八分,要不是这样,只怕是顾泯早就落败,眼前的粟千云比梁照更强,在顾泯遇到的所有敌手中,他仅次于宁启帝。
不过顾泯很清楚,即便是和自己那位先祖的最后一次交手,对方也是留手的,如果宁启帝倾力出手,在最后那一战里,自己也不是敌手。
至于在巅峰时期的宁启帝,现在的顾泯,也不是敌手。
顾泯冷喝一声!
血色剑气,并未如同粟千云想象的那般,最后会汇聚到一点,来迎上那最强的一道血河,而是全面散开,化作无数柄血剑,涌上天幕。
他竟然是想着硬碰硬?
这个人是傻了吗?
敢做这样选择的人,要么就是彻底糊涂了,要么就是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粟千云漠然道:“也好,就让我来将其彻底斩杀!”
他调动气机,将所有气机都涌出,让那些血河威势更大!
整个天幕,都是一片血色!
而运转白寅诀的顾泯,更是跟着那无数的血剑之后,掠向粟千云!
前掠之时,顾泯随手以一些剑气在掌心捏就了一朵剑花,形状和之前在那棺木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其实他一直在想,究竟要怎么样的执念,才会让一个如此强大的修行者,对一朵普通的野花,如此念念不忘。
只是注定不会有什么答案。
至少在遇到那个对的人之前,顾泯肯定不会有什么认知。
稍微失神,等到顾泯回过神来之后,那些血剑裹挟剑气,早就撞上了那些血河,在一番厮杀之后,血河开始破碎,剑气这一次却开始一鼓作气,并未溃败!
在白寅诀的恐怖杀力面前,这什么血月法,其实根本不够看。
顾泯也就是没去打听白寅在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名声,如果当他提起这个名字,只怕是所有修行者,都要竖起大拇指。
白寅那句万古未有之剑修,的确不是胡诌的。
顾泯在出剑斩开那些血月之前,甚至于还感受到了那些血月里有些熟悉的气息,有些像是白寅诀的剑气,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想不了那么多。
提剑而起,他重新握住烛游,下一刻,便是要一鼓作气斩杀粟千云。
粟千云感受到了自己的溃败,身后的血月,更是已经被顾泯一剑斩开。
然后衰败,直到消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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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六章 斩杀天骄
粟千云败退,被击落在城中。
退后数步,却不曾倒下。
洛瑶震惊了,眼前的顾泯,太过强大,展现出来的风采,足以排到当世年轻中的前三!
就连粟千云都败了,可是顾泯的名字,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听过,难道真是某位隐世的剑仙倾力培养出来的亲传弟子,如今行走世间,便要世人震动!
顾泯不知道此刻洛瑶在想什么,即便是知道了,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感触,他只是大踏步向前,要去斩杀粟千云。
对方向他展露了数此杀意,他可没打算就此饶过对方。
粟千云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忌惮,自从开战以来,他施展了不下十种道法,其中那尊金色法相也好,还是之后的血月法也好,都足以镇杀世间大部分的年轻天才,可遇到顾泯,却好似是遇到了一柄世上最为锋利的剑一般,竟然两种道法,都被其破去。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顾泯是这一代的至强三人之一,粟千云还能接受,可是对方在这之前,在世间何曾有过一点名声?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突然冒出,在这里击败自己?
粟千云自然不会甘心?
李成雪掠向他,担忧问道:“如何?”
她已经心生退意。
对方太强,让她生不起什么心思。
粟千云脸色难看,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风度,但他仍旧冷声道:“我还未败。”
血月法是他压箱底的道法不假,但是他手中,尚且还有一门道法,并未施展。
李成雪已经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劝阻道:“那法太过消耗自身,你本来就距离风亭只有一步之遥,一旦施展,只怕要退后好几步。”
粟千云眉头紧锁,但很快便给出自己的答案,“即便如此,我也在所不惜,风亭可在之后再开辟,但今日之战,我若是败了,会有心魔,我不甘心!”
他已经感知到,之前和顾泯交手,许多情况的胜负都在毫厘之间,他似乎每一招都能取胜,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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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真有巨大的差距,他不是不能将顾泯当成当世前三的那几位,可是顾泯展现出来的,总是比他强上一点,这才让他不能接受。
毫厘之间,最是伤人。
他重新挺立腰杆,气势重新展开!
黑袍重新飘荡起来。
顾泯停下脚步,烛游剑尖抹过一抹光华。
他没立即杀去,而是转头问洛瑶,“看到我的剑了?”
洛瑶傻傻点头。
她已经彻底被震撼住了,现如今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
粟千云重新结印,更为浩瀚的气势从他身体上涌了出来,那些强大的气机,一阵阵从他头顶涌出,冲向天幕!
他缓慢抬头,眼中再无任何情绪,只是冷漠。
“我必杀你!”
他郑重的落下话语。
顾泯忍不住吐槽道:“说他娘的这么多次了,成过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若是之前的粟千云,只怕会极为愤怒,但是现在的粟千云,却显得那么淡然,毫不理会。
他身体的气势在一点点攀升,要不了多久,便已经到了重意境界的临界点。
然后他仰天怒喝,声震云霄!
一尊远古生灵,从他的身躯里走出,带着远古的沧桑感,也带着强大的杀气,像是从上古战场中走出的英灵一般。
“这……”
洛瑶彻底傻眼了,粟千云现在展现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也太过震撼了,之前能够将类人族的法相撑开,便已经是了不得的举动了,而后又有血月法,更是了不起,可若是就这般,倒也就算了,谁知道,到了最后,他竟然还能唤出英灵!
历代在战场上战死的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但能留下英灵的,不过是沧海一粟,这些英灵大部分都会被大宗门以秘法牵引离开,存于山门,之后若是有契合的修行者,两者便能够结合在一起,并肩杀敌。
强如天玄山,能够存有的上古英灵也不会超过十尊,但谁知道,在这里,便能出现其中一尊!
洛瑶彻底震撼了,她终于明白了,像是粟千云这样的修行者,如果已经起了杀心,在第一时间,便可以轻易将自己斩杀。
毫不费力。
她有些沮丧,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而这种无力感,来自于两个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只是当她精神恍惚的看向顾泯的时候,又一次提起了精神,那边那位面容普通的剑修,看着这一尊上古英灵,没有任何惧色,眼中只有些好奇和战意。
仿佛在他心里,只要自己手中剑还在,那么天地便都可以去,没有任何的事情能够阻拦自己的。
这才是剑修,一往无前的剑修。
怪不得他们才是这个世间,最为杀力恐怖的一群人,洛瑶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自己的师长提及那些剑修,便会有些感慨。
剑修强的不只是自己的手中剑,还有的是那颗藏在身体里的剑心。
洛瑶在心里默默为顾泯加油打气。
就在这个时候,顾泯已经迎上了那尊上古英灵,烛游的锋利剑芒落在那英灵手中的长矛上,当即便激起无数光华。
一剑之下,并未分出胜负。
那尊英灵之前的境界或许强大,但是在认粟千云为主之后,他的境界就只能和粟千云持平,不可能比对方还高。
粟千云已经重伤,召唤出这尊英灵之后,更是虚弱,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加入了战场,在一侧游走,掌中杀机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给顾泯致命一击。
两人联手,顾泯丝毫不惧,在四海之战里,他更危险的境地都经历过,哪里会怕如今这局面。
他剑招大开大合,各种剑诀被他信手拈来,潮生剑诀化作屏障拦住粟千云的侵袭,青龙剑诀作为杀伐的主要剑诀,朝着那尊英灵杀去。
在顷刻之间,他甚
至还用出梁拾遗传下的剑招,以此对敌。
粟千云学了不少道法,境界高妙,顾泯没那么花里胡哨,他只会用剑,但剑招和剑诀,依然不少。
在离开之前,他曾又到那竹楼里去看过柢山众多别的剑诀,最后更是又挑选了数种出彩的剑诀研习参悟。
他自然没想过用那些剑诀对敌,但是那是助他完善剑道的一大利器。
那尊英灵理应在当年是为极为了不起的人物,虽然身死,但残存的战斗意识极为出众,在顾泯的剑招下,应付的算是还不错。
顾泯脸色微变,青龙剑诀他早就已经融会贯通,甚至衍生出了别的东西,但却不能攻破那尊英灵。
这和粟千云没有关系,全然是他战斗意识的残留。
粟千云攻破潮生剑诀的屏障,下一刻,他终于击中顾泯的胸膛,这是开战以来的第一次。
可就是这一下,让顾泯身体摇晃,整个人气府里凝结的剑气,有在一刹那散开,之前攻杀的态势也停滞。
那尊英灵不愧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强大人物,就是一瞬间,便已经察觉到了顾泯的问题,那杆长矛,朝着顾泯刺来。
顾泯无法躲避,被这一矛刺中胸膛,贯穿身体。
噗!
一大口鲜血吐出,顾泯脸色变幻,从变得红润到瞬间脸色苍白!
他遭受了重创!
洛瑶刚要开口,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不敢打扰顾泯。
但她也清楚,如今的顾泯,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地步。
如果再一分神,或许就要彻底败亡!
她十分担忧。
那尊英灵一矛刺入顾泯身躯之后,就要抽矛而退,可被顾泯一把抓住长矛矛杆,顾泯掌中满是剑气,轰杀而去!
长久以来的如此对敌,肯定是要败亡的。
顾泯很清楚。
所以即便是这会儿重伤,顾泯都要先解决一个。
咔嚓一声!
长矛就此断开。
顾泯身躯前掠,来到那尊英灵前,五指成剑,刺向对方胸口!
血腥般的剑气从指间溢出,那是白寅诀!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李成雪再也按耐不住,她破空而来,一袭白裙,带起无数杀机!
一掌轰向顾泯的后背!
“滚!”
顾泯根本不转身,手中烛游脱手,直接掠向李成雪,李成雪连忙双手护在胸前,但依然被烛游刺中手臂,巨大的杀力,斩开了她的血肉,让她的手臂,露出白骨!
她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摔落。
与此同时,顾泯五指刺入那英灵心口,磅礴剑气,刹那涌出!
粟千云有短暂失神,但也赶紧杀了过来!
——
让我们再更一章?
第六百一十七章 换榜
那尊上古英灵,彻底被剑气肢解,消散人间!
粟千云前行的脚步也因此变得异常沉重。
他吐出一大口鲜血,那英灵和他心神相连,英灵破碎,他自然是也要遭受重创的。
顾泯已经杀得兴起,这场大战,他打得酣畅淋漓,所受重伤,对他而言,仿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此时此刻,唯一想要的事情,便是斩杀了这个他从心底讨厌的粟千云。
转过身来,顾泯不废话,一脚踏在粟千云小腹,让这位天玄山的天骄吐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他便倒飞出去,气府里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气机,在顾泯这一脚下,彻底消散。
粟千云心口一阵剧痛,挣扎片刻,却也不能爬起身来。
顾泯握住烛游,缓慢踱步来到他身侧,低头看向他,漠然问道:“还有什么手段?”
从交战开始到现在,两人都经历过极度凶险的境地,可是顾泯最后成为了站着的那个人,而此刻的粟千云,只能变成任由旁人屠宰的羔羊。
粟千云满脸怒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一但张口,一口鲜血便一定会从喉咙处涌出。
他即便是落败,也不愿意在顾泯面前示弱。
顾泯先是杵剑而立,片刻之后,手中剑缓慢被他提起,对准粟千云的心口。
仿佛下一刻,这一柄剑,便要结束这位天玄山年轻一代第一人的性命。
“安敢害我夫君?!”
李成雪爆喝,她站起身之后,站在街道上,脸色难看至极。
顾泯转过头,看向这个比起来粟千云要弱太多的女子,嗯了一声。
那情绪里,有着无尽的嘲讽和挑衅。
“你若是敢杀我夫君,我天玄山上下,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李成雪发出威胁,她不认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当真敢顶着巨大的压力,斩杀粟千云。
天玄山那么一座庞然大物,即便顾泯是什么剑仙的弟子,也要卖他们几分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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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放过我夫君,他日天玄山定然有重礼相送,我可以发血誓!”
李成雪这一番话,对人的心神冲击十分之大,她先是对顾泯发出威胁,但紧接着就是另外的承诺,一般的修行者在这样的话语之下,心神会受到冲击,自然会做出些妥协的让步,即便是粟千云当初是想着要斩杀他,但在面对一整座天玄山的时候,又有多少修行者能够站立到最后?
可能有,但李成雪不相信眼前的年轻男子,是其中之一。
毕竟这只是一个年轻人。
顾泯低着头,仿佛是在思考,片刻之后,顾泯好像是想明白了些事情,他看向李成雪,久久没说话。
洛瑶看向顾泯,也不愿意此刻眼前的年轻人把粟千云斩杀。
天玄山肯定能在万古协定下做些什么,万古协定是约束,但只要那些云端的强者不愿意出手的时候,那这协定就是一纸空文。
她试探开口,“让他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这算是在劝阻了,也是给顾泯一个台阶,她不愿意让顾泯惹上天玄山,他身后没有浮梦山,如果斩杀了粟千云,那就是和天玄山结下梁子,之后在世间,也很难行事。
李成雪脸色稍微好了些,她也知道,洛瑶开口了,这事情,便算是大致敲定了。
洛瑶毕竟是浮梦山这样的大宗门弟子,取舍之间,能够做
出最好的抉择。
顾泯视线扫过李成雪,然后动了动嘴唇,李成雪看到这一幕,心中大定,原本打算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她都尽量满足,但没想到,对方之后的一番话,彻底让她六神无主,愤怒到了极点。
顾泯看着李成雪,平静道:“你何以觉得我不会连你一起斩杀?”
石破天惊!
这一句话说出来,洛瑶也瞪大了眼睛。
斩杀粟千云,便已经和天玄山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他是年轻一代里的领军人物,颇为受到器重,可李成雪虽然境界不如粟千云,但身份更是尊贵,她的爷爷是李玉堂,是天玄山真正的大人物之一,这样的背景下,谁敢妄动李成雪?
别说天玄山,光是惹怒了李玉堂,这个世间,又有几位修行者,能够承受那位天玄山李祖师的怒火?!
可眼前的年轻剑修,张口便是要将李成雪一起杀掉。
李成雪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开口,她一时间呆住了。
顾泯却没有什么感触,他的剑尖抵住粟千云的心口,对他说了他此生能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记住了,没本事便不要那么张狂,因为……会死的。”
然后顾泯按住剑柄,烛游穿透对方心口!
噗呲一下。
那是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
粟千云神情震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死在了这里。
他的眼睛里,满是惊骇,但仔细看去,却无半点悔恨,他或许到了死的时候,都不会去想到后悔招惹顾泯。
他的生机迅速开始流逝!
“不!”
李成雪凄厉开口,尖锐的声音刺破天穹!
她怎么都没想到,对面的那个年轻人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杀了自己的夫君,那可是天骄榜第六的强大人物。
啊!
随着这声尖锐的声音传出,整座古城动摇,无数建筑开始倒塌,就连那些石壁上都开始掉下碎石。
这个地方要塌了。
顾泯看了李成雪一眼,然后来到洛瑶身侧,揽起她的腰肢,朝着出口掠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杀李成雪了。
虽然留下她或许是个极大的祸害,但顾泯也管不到这么多了。
抱着洛瑶,进入石洞,朝着外面掠去,顾泯神情平静,丝毫没有惊慌,哪怕此刻的局面,也无比危险。
后方不断传来崩塌的声音,但顾泯视而不见,一直朝着前面而去,终于,他冲出了石洞。
来到了湖面上空。
噗!
再度吐出一大口鲜血,顾泯身形不稳,险些滚落湖中。
洛瑶伸手,转而扶住顾泯,安全的落在湖畔。
“此地不宜久留。”
听着里面不断的崩塌声,洛瑶神情凝重,虽然不知道里面最后会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绝对不会留在这里。
顾泯虚弱的点头,“还有没有什么归玉丹,给我来一颗?”
洛瑶一脸无奈,那玩意要是真像是糖豆一样,她早就吃上一把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藏着掖着,拿出几颗丹药,放进了顾泯的嘴里。
顾泯虚弱朝着远处招了招手。
赵陌草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洛瑶有些狐疑的看了顾泯一眼。
……
……
那片绝壁彻底倒塌,碎石滚落湖中,让这片湖泊惊起不少波浪,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渐渐平息。
直到很久之后,一道身影从湖底冲出。
之前一袭白裙如同天仙的李成雪如今浑身湿透,浑身上下肮脏不已,她抱着粟千云的尸体从湖底冲出,环顾四周,她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说道:“我必杀你!”
然后她转头看向粟千云早已经没了生机的尸体,一颗热泪从眼眶里滚落。
这人可是她最在意的夫君,可从今日之后,只是过去了。
她把头埋入粟千云胸口,泪如雨下。
……
……
夜幕降临。
群山之间,一处新开辟的石洞里,赤裸着上身的顾泯,胸口处有一个骇然的伤口,那一矛曾经穿胸而过。
此刻虽然血肉渐生,但伤口仍旧恐怖。
赵陌草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她没想到,公子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便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她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如何才好。
顾泯摆摆手,示意并无大碍。
洛瑶看了一眼顾泯的伤口,而后才缓慢开口道:“你胆子如此大,天玄山你不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存在,那粟千云对于天玄山来说,便是脸面,你竟敢如此。”
顾泯反问道:“你不是浮梦山的脸面?可他们为何也敢杀你?”
洛瑶挑眉,想要反驳两句,被顾泯挥手打断,“我不管他是什么人物,我也不管他有多了不起,既然想杀我,那就要做好被我杀的准备。”
洛瑶有些无奈,“你的背景到底如何?当真有不止一位剑仙在身后?”
像是天玄山那样的地方,一位剑仙是肯定无法与其抗衡的,毕竟一个李玉堂,便在千秋境里都是佼佼者。
更何况天玄山的底蕴,并不浅薄。
顾泯默不作声。
洛瑶叹道:“你也太胆大了。”
顾泯笑了笑,用木棍挑了挑面前的火堆,淡然道:“他们有人,我有剑,只要剑不断,我便不会死。”
洛瑶哑口无言。
她又一次重新认知了所谓的剑修。
“回山之后我会禀告师长,尽力替你遮掩的。”
洛瑶停顿了片刻,这才轻声道:“另外,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会永远记住的,如果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吩咐。”
她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简,那是用来联系她的物件。
她想要递给顾泯,可被顾泯直接拒绝,他摇头道:“一颗归玉丹换一条命,谁也不欠谁的,不必如此。”
洛瑶有些尴尬,她这枚玉简,绝对是宝贝,那几乎便是宣告了拥有了浮梦山的友谊,但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自己拿出来之后,还能被人拒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顾泯靠在石壁上,默默调理伤势,他原本想看看那朵野花在自己的气府里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像是那朵莲花一样帮助自己治伤,但看了之后,才发现,那朵野花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静的悬停在上空。
仿佛根本与它无关一样。
顾泯叹了口气。
他开始有些怀念当初那朵莲花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世间共看,他却不看
长夜漫长,尤其是身上有伤,伤痛一直刺激自己的情况下,顾泯觉得这个长夜,十分难熬。
燃烧着的火焰,没有给他多少温暖,赵陌草已经沉沉睡去,就在顾泯脚边。已经十分疲倦的洛瑶没敢闭眼,如果李成雪还活着的话,唯一能和她对上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好在之前她已经被顾泯重伤,同样是重伤之下,洛瑶可一点都不怵李成雪。
毕竟她洛仙子的称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她透过火光,看向那边紧闭双眼的顾泯,顾泯的容貌不算出众,可身上有一股奇妙的感觉,很能吸引人,那种奇妙的感觉,已经不是容貌所能阻挡的了。
况且这样一个剑修,给人的魅力,实在是难以阻挡,如果对方没有暴起斩杀粟千云,那……
洛瑶思绪复杂,一时间便已经想到了远处,等到她收回思绪的时候,顾泯已经睁开了眼睛。
这位才斩杀了粟千云的年轻剑修,正在安静的看着她。
他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但眼含星辰,无限广阔。
真正的天才,眼前从来不会只是眼前。
洛瑶想转过头。
“事情想太多,总会很麻烦,我最开始练剑的时候,就是这样,后来才明白,一旦眼里只有剑,那事情会简单很多。”
顾泯主动开口,打消洛瑶的顾虑。
洛瑶感慨道:“大概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在修行大道上走得很远,才能毫无顾忌斩杀粟千云,不过换句话来说,粟千云死在战场上,的确是最有益处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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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位思考,如果是最后洛瑶做决定的时候,大概会选择放过粟千云,让他死在战场上。
顾泯看了洛瑶一眼,面无表情。
“这样的人,死在哪里,都没什么问题。”
顾泯补充道:“当然,还是得早些去死,要不然祸害人间,很麻烦。”
洛瑶对这番说辞有些无奈,倒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什么用了。
她有些不甘心的继续问道:“你敢杀他,当真不怕天玄山?”
顾泯洒然道:“无非一死。”
洛瑶这一次,是怎么都不愿意说话了。
只是良久之后,她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这件事,注定会惊动人间的。”
……
……
天玄山。
山门前,今日上山下山的修行者少,陈尘得以空闲下来,他拿出一份罗浮宫刻录传遍人间的大小事,随意的看了一眼最近这人间里发生的大小事务,并无发现太多不同之物,便将其丢在一旁,拿出另外一本真经,翻阅起来。
那本真经晦涩难懂,即便是天玄山最为天才的弟子,只怕也很难在短时间
里便看完,可这位守山人,只是用了一个时辰,便将其全部记在了脑子里,放下真经,陈尘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正是午后,万里无云,最是睡觉的好时候。
不过就当他准备往椅子上一靠,闭眼之前,一道伟岸如山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道上。
天玄山掌教,突兀出现。
陈尘起身,对着山道行礼,“弟子见过掌教。”
天玄山掌教站在山道上,背对陈尘,没有说话,但只是刹那间,陈尘便感觉到山道消亡,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海浪呼啸,自己脚下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而天玄山掌教便站在远处的海浪上,漠然开口,“世无明灯,你独行?”
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海浪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陈尘的脑海,那是最为玄妙的精神攻击,要是一个不好,他应对不好,只怕就要出事。
陈尘轻声道:“世无明灯,我便是明灯,无前人照我,我便照世人。”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陈尘忽然便好似融入了海浪之中,任由海浪拍过身体,全无抵抗之意。
突然间,山道复归,一切风平浪静。
天玄山掌教重新出现在山道上,以背而对陈尘。
“我天玄山还能出你这样一个圣人,真是了不得。”
天玄山掌教的声音充满了漠然,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陈尘脸色微白,淡然道:“也无祖师说,天玄山只能出些豪强,不能修本心。”
“豪强?不是强盗?”
天玄山掌教的声音有了些波澜,但不是怒意,而是别的。
陈尘微笑道:“强盗窝里出个读书人,也挺好,只看掌教能不能容。”
“我若是不容,你早死在那年的雨夜里了。”
天玄山掌教提及这件陈年旧事,陈尘沉默片刻,摇头道:“那夜之事,弟子不愿意再提,掌教也不必以此相邀。”
天玄山掌教问道:“不想做掌教?”
“在山门处做不得掌教?”
陈尘淡然笑道:“有可能时,掌教不想让也只能让,无可能时,掌教推我去坐,也坐不稳。”
天玄山掌教的声音里有些欣赏,“你这样的人,生错了时代。”
陈尘正要开口回答,却猛然听得山顶处的钟声响起。
清幽无比的钟声,缓慢飘出,让整个天玄山都听得清清楚楚。
钟声响起,必有大事。
天玄山掌教微微仰头,化作光华,消散在山道上。
片刻之后,藏云峰前,李玉堂脸色铁青,看着前方断崖,眼中有着无尽杀意。
直到天玄山掌教的身影出现,李玉堂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见过掌教。”
按下愤怒,他声音平静。
“是何事?”
天玄山掌教询问事物。
“粟千云,死在遗墟里了。”
李玉堂才得到禀报,是那边长生殿的殿主告知的,长生殿里有着天玄山所有人的命灯,今日那位殿主照例巡查长生殿,便发现了属于粟千云的那盏命灯,已然熄灭了。
这说明什么?
那显而易见,便是那位天玄山年轻一代里的第一人,已然死去了。
天玄山掌教也有些意外,进入遗墟里的修行者中,并无谁能够和粟千云比肩,为何他还是死在了那里面。
“成雪呢?”
“成雪暂时无恙,可否用引渡符将其带回?”
毕竟李成雪还是他李玉堂的孙女,在这个时候,他自然也想不了太多,只想自己的孙女安然归来。
天玄山掌教嘲讽道:“在万古协定下,粟千云死了,咱们不可追究,你还要在那几位的眼皮子底下带回李成雪,你真当天玄山的脸皮就这么不值钱?”
李玉堂一时语塞。
“粟千云死了,便能敲钟?”
天玄山掌教看向匆匆赶来的那位修行者,那人便是负责看守山顶天玄钟的。
如遇大事,他可撞响此钟告知一山上下。
粟千云虽然是天玄山年轻一代里极为不凡之人,但远远达不到身死便能让天玄钟响起的地步。
那位修行者躬身行礼之后,摇头道:“启禀掌教,天玄钟响,不是因为此事。”
无数修行者赶往藏云峰,在见到这位天玄山掌教之后,都是恭敬行礼,而后站立在一侧远处。
惊动整个天玄山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天玄山不等那个人回禀,便知晓了答案。
眼前的天幕之上,不知道千万里远,又好似就在山顶空中,一片金灿灿的流云缓缓出现,而后消散,露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来。
“那是……罗浮宫?!”
有人惊骇出声。
然后天玄山弟子们纷纷议论起来,罗浮宫地位超然,拥有所有宗门都比不上的底蕴,但却从来不在世间发号施令,罗浮宫的存在,仿佛除去每日刻录人间大小事之外,便是制定天骄榜了。
千年万年,罗浮宫制定的天骄榜,从无问题,排名之事,更是准确。
这一点,已经是世间公认了。
而如今,罗浮宫又一次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是为了什么?
天玄山掌教漠然以观。
随着一卷金灿灿的卷轴出现,一声声惊呼响彻天地。
“这是……换榜?!”
第六百一十九章 剑悬天幕,天骄初登
罗浮宫制定天骄榜,收录人间天骄。
在天骄榜上,收录的名字,全部都是这个世上最为惊才绝艳的天骄,换句话说,如果在这份榜单上没有你的名字,你又怎么配称为天骄?
以往天骄榜换榜,有着固定的时间,除去每次大战之后,会有一次雷打不动的换榜之外,也就是每年冬至那一日,一定会换榜。
因为罗浮宫换榜,世间皆可见,所以世上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冬至就着天骄吃饺子,深冬难寒。
因为天骄榜换榜的时间如此稳定,也让世上的修行者,很难在别的时候去想着天骄榜的事情。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今日,罗浮宫如此突兀,便又要换榜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世间又有天骄横空出世,跻身天骄榜中?”
“说不准,可若是如此,只怕那位天骄的名次也不会低啊!要不然如何能让罗浮宫破例在此刻换榜?”
“我看不是,说不定是榜上某位天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往前走了一大截,说不定正是天骄榜榜首换人了!”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片轰动,天骄榜榜首,那可并非是一个普通的位次,历代天骄榜首,几乎都是一旦登榜,便一直霸占榜首,直到境界超越天骄榜的收录范围,自动离榜,而即便是离开天骄榜之后,这样的人物,也注定会成为一代天骄。
说起来,天骄榜榜首很少有更换的,但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后来居上的天骄,不在少数。
天骄榜上是天骄,也出天骄。
每一代天骄,或是战死于战场,或是成为了各大山门的领袖,总之他们一直都是这个世间最期待,最光明的人。
“或许是咱们粟师兄在遗墟里又有突破,说不定已经开辟风亭,在天骄榜里挤进了前三!”
忽有声音响起,提及粟千云,不过他也极为保守,并不敢直接说粟千云开辟风亭之后,便能夺魁,要知道,那位天骄榜榜首,即便是风亭境,只怕也没多少人能够在他手底下讨得了好处去,再说同代中人,便更是不可能了。
“是极是极,粟师兄本来就距离那风亭只有一步之遥,这些年来早有破境之举,如今看来是彻底破境了,进入前三,不在话下,有了粟师兄,咱们天玄山,还有何人胆敢小视?”
一些弟子自信满满,对那位下山之后,尚未归来的粟千云,信心十足。
毕竟天玄山这么大,不就只有一个粟千云?
一众弟子翘首而盼,看向那张尚未展开的天骄榜!
……
……
浮梦山,仙云缭绕,宛如一座仙宫。
随着一声鹤鸣,所有的年轻修行者,齐聚广场,抬头而观天幕,罗浮宫在今日换榜,整个世间都看得到,那些修行有成的大人物,见过太多东西,或许对此并没有太上心,可是年轻一代的修行者里,谁对天骄榜不上心?
有人期盼着自己能够成为天骄榜上的新人,哪怕位列最后
,那也是极为了不起的成就,有人期盼自己在天骄榜上的名次能够有着往前再往前而去。
只是他们在激动之余,也想着和天玄山弟子们同样的事情,那就是为何今日罗浮宫会换榜。
“不知道洛师姐会不会有所得,能在榜上往前走一走,哪怕是进入前十,那也是极好。”
“难啊,前十那个个都是妖孽,洛师姐虽然不凡,但是想要挤进前十,我看不容易。”
“洛师姐年纪尚浅,即便这些日子不能进入前十,但下榜之前,定然是前十的天骄!”
有倾慕者,如此开口,言语之中,多是偏爱之意,不过却无人反驳,这位洛师姐,于他们实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无数年轻弟子翘首而盼,等着新的榜单揭晓,自然很难再去关注别的事情。
就在众人身后,两道身影立于崖边,相对而立。
“严华死了,是粟千云出的手,还是钟山雨?”
有声音响起,像是在天边的流云,充满了缥缈之意。
“钟山雨虽有能力,却无此心,况且有瑶儿在,断无可能,应当是粟千云下的杀手。”
“此人城府深沉,但修道天赋的确不差,看起来在遗墟里有所得,恐怕如今,已经踏入风亭了,就连瑶儿,只怕都有些凶险。我观她那盏长明灯,也成将熄之势,如风前烛,雨里灯。”
“之前我再观时,已然稳定,瑶儿受了重伤,暂时却无性命之忧,想来是在粟千云破境之时,寻了生机。”
“既是如此,也是最好。”
崖边那道身影不再说话,只是仰头看向天幕那张尚未展开的天骄榜,感慨道:“我浮梦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这样一位前十的天骄了。”
洛瑶是这些年里浮梦山的最天才之人,可也没有踏入前十,在她之前,其余浮梦山的天才,还不如她。
浮梦山太想要一位如此天骄出现了。
……
……
天骄榜换榜一事,是除去大战开启之前,世上最为紧要的事情,除去那些仙山弟子之外,世间各地,无数人都在关注着这一盛事。
看换榜,也不用挑地方,只要仰起头,便能够看到天幕上那座金碧辉煌的罗浮宫,也能看到那卷金灿灿的榜单。
金光洒落人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是过了很久。
那张金色的榜单,开始缓缓展开。
然后所有人的心,都开始被牵动了。
不知道多少道目光,落在天幕上,那些目光中有的炙热,有的期待,有的则是充满欣赏。
无数种情绪,在这里交织。
无数人,在这里看着。
随着榜单展开,一道道金光铺满天幕,那张榜单上金光一片,虽然除此之外并无任何东西,但世人都知道换榜流程,并没有任何的惊讶之处。
片刻后,一行金色大字出现在
天幕上。
“一百位,流云仙山万常在。”
天骄榜只收录世间最出彩的一百位年轻人,看到这行字,许多人赶紧翻动起来手中的上一次的天骄榜榜单。
而在西南边陲的群山之中,流云仙山里已经迸发出了一阵阵惊呼,众多弟子转身,朝着在广场中央的那个年轻弟子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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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贺万师兄(师弟)首登天骄榜!”
万常在复而还礼,他想要极力表现出平静来,但眉眼之中,是掩盖不住的高兴。
天骄榜,能登上,那便是荣光!
哪怕是在最末。
在远处,流云仙山的师长门内,看向这边,眼中也满是赞赏之意。
能上榜,便是荣光!
“九十九位,万古宗李青。”
天幕上的金色大字消散而又重新出现,这一次勾勒出的,是李青的名字,人们翻动手中的榜单,发现此人是之前天骄榜第八十六位,看起来这两年修行停滞,竟然是已经掉了如此多的名次,只能位列这倒数第二了。
许多人心中明白,这论其天赋,天骄榜上的大部分人都差不太多,在天骄榜上的名次,和机缘和某一阶段的心境,都有很大关系。
李青掉队,身后自然会有很多人超越他而去。
天幕上的金光不断闪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出现,有许多名字的名次并未变化,伴随着这些金色大字出现的往往还有来自世间某地的叹息和欢呼。
现在已经没有人去想这天骄榜为何会在今日换榜,而是去关注了榜单本身了。
“七十七位,徐月逢。”
当这行大字出现,世间多处都响起惊呼,这在名字前面没有宗门,便是说明此人乃是散修,要知道这没有宗门,没有那么多修行资源和修行宝地,散修的境界提升极为困难,可此人却是硬生生成为了天骄榜上的人物,而且名次并非在谷底。
此人是第一次登上的天骄榜。
有敏锐的宗门负责人,已经责令门下弟子去寻找此人了,要极力将其招揽到宗门里。
一位散修,能够登上天骄榜,这说明了他的修行天赋,不说举世无双,那自然也得是世间佼佼者,引进这样的天才,说不定便能让宗门从此崛起,而后成为世间一流的宗门,也不是不可能。
“一定要找到此人,在别人找到他之前,将其带回!”
……
……
南阳城外的一处酒铺子里,无数人都在看着天上的那行金色大字,不时的惊叹,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酒铺子里的偏僻角落,有个年轻男子,正在喝酒。
他没有去看天幕出现的那些大字。
因为没意思。
是啊,像是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名字感兴趣。
他只对月下的美人感兴趣。
所以在成年之后,他便改了自己的名字。
徐月逢,那是会向瑶台月下逢。
第六百二十章 举世共观之
随着榜单往前推进,人们的心神更加集中,因为越是在前面,便越是会有那些真正的天才名字出现。
“四十六位,上阳山李迎春。”
“这位整整往上攀爬了十六位,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有人震撼出声,不知内情,于是只能惊呼。
“据说上阳山那位酒仙大人这两年出关了,狠狠操练了李迎春,可以说他这几年,在上阳山过得是水深火热的日子,不过这也有所收获,这不,如今往前爬了这么远。”
有人开口解惑,围在他身侧的人们纷纷发出原来如此之类的言语,有人甚至感慨道:“那位酒仙大人当初也是天骄榜前二十的人物,有他看着,说不定李迎春还能往前走几步,不过想要及得上当年的酒仙大人,只怕是不容易了。”
“那是自然啊,上阳山若是再能出一个前二十的天骄,只怕是整个宗门也要拔高一截了,仙山都要高出数十丈。”
世上最不差的便是看客,他们或许自己的境界一般,但谈及这些天才,却总能说得头头是道。
“三十六位,天玄山卫征。”
随着这几个金色大字出现,天玄山的弟子们沸腾起来,纷纷看向不远处脸色黝黑的那个年轻男子,粟千云是这一代年轻人的最强者不假,但天玄山底蕴深厚,也总会有些弟子能够冒头,眼前这位,便是其中的典型。
第一次上榜时,他还在八十名开外,到了上次上榜,却已经到了五十名左右,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能再往前走之后,谁知道这次换榜,他竟然又往前走了这么远。
“卫师弟果然不凡,我早就看出,卫师弟遇大事有静气,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有天玄山弟子哈哈大笑,身侧更是有不少弟子附和。
不过很快便有人开口嘲讽道:“陈师弟之前不是才说卫师弟不善言辞,不尊师长,难成大事吗?怎么到了现在,便如此改口了?”
有人当众拆台,这里的气氛忽然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位陈师弟脸色难看,想要放下几句狠话,一狠心,他转过头,对着卫征赔礼道歉,“之前是师兄有眼无珠,在这里给师弟赔罪了!”
他能在这众人之前,坦然说出这番话,也让不少弟子对其改观。
卫征在远处举起手示意,也是大度。
这里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天幕上的文字也在变幻。
之前李成雪排名第二十一位的位次并未变化,众人见怪不怪,只是有些女弟子对此有些嫉妒,嫉妒什么,自然是嫉妒她有个好的道侣。
……
……
“十五位,浮梦山洛瑶。”
天幕上的金色大字再次出现,然后换来世间一片欢呼。
“洛仙子虽说未能往前一步,但也并未后退,也算是一桩大喜事了!”
“是极是极,洛仙子年纪尚浅,想来下次换榜,定然有所进步!”
“当此大事,诸位道友,当浮一大白!”
欢笑声在各处响起,洛瑶的名声果然是响亮,她此次虽然未能往前走上一步,但只要还在榜上,便是好事。
浮梦山的弟子们相对而说要平静许多,但很多人也面露喜色。
上次换榜,洛瑶从第三十名一跃而成为第十五位的天骄,许多人在惊异的同时,都会担忧洛瑶走得太快,会不会在之后便一落千丈。
可此时此刻,榜单再次揭晓,洛瑶不进不退,已经是一件好事了。
至少站住脚跟,下一次,她或许就能再往前走去了。
崖边那道身影也笑道:“瑶儿的确没事。”
若是这个时候洛瑶濒临死亡,天骄榜是断然不会将其收录的,罗浮宫不知道有什么手段,能够探查天地,仿佛一切,都在它的眼中,不是没有人质疑过罗浮宫,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罗浮宫每一次近乎于完美的排名早就打碎了所有人的质疑。
要说罗浮宫的失误,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是没有,只是极为罕见,上一次判断失误,是将那位顾姓杀胚排到了天骄榜第十位,那个时候是那位杀胚第一次上榜,便能高居第十,已然是很了不起了,但谁能想到,就在天骄榜换榜的第二天,那杀胚便仗剑杀了天骄榜榜首,逼得天骄榜在短短的两天里,又换了一次榜。
这一次,自然是只能将那位杀胚排到榜首,一直到他下榜。
那是最近一次天骄榜的失误,其余的,岁月太长,也早就没人记得了。
不过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让天骄榜就此换榜的那个杀胚,如今虽然几乎不怎么在世间露面,可谁敢挑衅他?
一众仙山掌教,提及此人名字,难道不曾头皮发麻?
据说昆仑那位老掌教,因为那杀胚索要天寒石未果,硬生生被那杀胚用剑斩去了所有头发,而且剑气留在头皮之上,让他再也不能生出头发。
原本鹤发童颜的老掌教,从此以后不得不戴着一顶厚实帽子,哪里还有什么仙风道骨可言。
甚至到了如今,只要在这位老掌教面前提及那位杀胚,他还能反射性的掉下几根胡子。
当然了,现在杀胚已经成为了大剑仙,除去那几位掌教私底下敢这么骂他是杀胚,旁人即便是提起,也只敢说一句姓顾的剑仙,生怕在某个时候,他突然冒出来,举着剑问你想不想死。
“第六位,天都观岁赢。”
……
……
“我去!”
“真他娘的刺激啊!”
“我就说这次换榜肯定有大事发生,你们老哥几个还不相信我,你看看,这不出事了吗!”
“过瘾啊,过瘾!”
“果然是有变化,真不亏老子这酸痛的脖子!”
过往那些年里,除去在大战之后的天骄榜,有天骄陨落在战场上,其余时候,天骄榜即便有变化,前十那几位,几乎是雷打不动,别说有新人插足,就是老人,屁股都不带动一下的。
可今天不同,前面第七到第十没有变化,可到了第六,原本那位第五的岁赢,已经掉了下来。
那么原本第六的那位天玄山年轻一代的最强者粟千云,岂不是朝着前面又走了几步?
“粟师兄果然是往前走去了!”
“粟师兄果然是开辟风亭了,如今位居前三,也是理所当然!”
“已经这么久了,我天玄山终于出了一个前三的人物了!”
“果然还是得看粟师兄,当初他上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今日!”
“哈哈,今日之后,我苟明远唯粟师兄马首是瞻!”
一阵阵赞美声在天玄山上生出,一个个天玄山弟子激动的面红耳赤,那些容貌不凡的女弟子甚至想着,今日之后,定然要去问问粟师兄有无再结道侣的想法,即便是做个小,也再好不过!
整个天玄山一片欢腾,仿佛今日就是这座仙山建立万年的庆典一样!
“第五位,紫云洞梁溟。”
天幕上金光再散,然后汇聚,将这位原本第四位的天骄赶到了第五位。
天玄山众人,都笑了起来,如今来看,粟千云再不济也能是个第四了!
这也是天玄山有史以来的最高排名了,在这之前,天玄山也只有一位前辈排到了第五,那位天骄后来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为天玄山挣出了赫赫威名!
而今日,则又是一个创造历史的时刻了。
这怎么能够不让人激动起来?
即便是第四,等到粟千云回山,定然也是个整座山的年轻弟子夹道欢迎的景象。
他们不会注意到,也没有办法注意到那边的李玉堂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天玄山掌教依然十分漠然,他这样的大人物,早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面容上出现什么反应了。
但这两人都知道,粟千云,不会出现在这份榜单上了。
……
……
“第四位,紫金寺玄空。”
随着这行大字出现,天玄山的欢呼声在一瞬间,便达到了顶峰!
可以说得上是声震云霄。
这位原本雷打不动的前三甲人物,如今掉落到了第四,那自家师兄,定然是位于前三了!
那不仅创造了历史,在天玄山的历史上都能写下一笔极为璀璨的故事,而且定然粟千云会在如今,举世皆知!
天玄山粟千云的名字,再无可能有人不知晓!
“粟师兄,大兴我天玄山!”
气氛已经到了最顶端,如果还能拔高的话,只怕是等粟千云成为榜首才行了!
……
……
“这狗日的,运气这么好,往前走了这么多步?”
不同于天玄山的上下欢腾,在别的地方,有许多人从来就不喜欢粟千云,如今看到榜单上的名字越来越少,自然而然的便认为粟千云是往前攀爬而去了。
他们对此,自然极为愤慨。
但如今,除去愤慨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大概是什么都做不了。
“迟早这狗日的要被雷劈死!”
有人如此不甘的诅咒道。
……
……
第四名的金色大字缓缓消散,但却没有如同之前一般,紧接着便组成新的大字,而是一片金光洒落,在哪里缓慢游荡。
“这是……”
有人皱眉。
然后众人看着那些金光缓慢组成了一柄剑。
横在天上。
没有名次,也没有任何别的,就只有一柄剑。
“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
“一柄剑,难道是剑妖?”
“不,那应该是剑修!”
天骄榜到如今,已经有了漫长的岁月,但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到了第三位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文字出现,只有一柄剑,横在天幕上,静静悬停。
有人猜出了答案。
那是剑修。
是一个外人不知道名讳,也不知道师承的剑修。
可这样贸贸然出现的剑修,怎么就可以排到第三的位子?
这说明什么?
一个亘古未有的天才出现了?
“查,给我查出来,此人是谁!”
有强大仙山的掌教出声,声音坚决,要让下面人查出这个横空出世的剑修到底是谁!
可这让人十分为难,这什么消息都没有,只有一柄剑,怎么查?
“会不会是从雷池过来的强者?”
“屁话,那些人全部都在名录里,是什么境界,谁不知道?会突然如此,你怕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那人一时语塞,“那……”
“一定要找到此人,有了此人,说不定未来能够取代祀山的地位!”
“啊!”
有人震惊,如此高的评价,要知道那祀山的地位,可并非那么轻易就能被人撼动的,这么一个人,即便再天骄,难道就能一人撼动一座绝顶仙山?
“万年未有之契机,或许就在此人身上,莫要再重蹈那杀胚的覆辙!”
当初那位杀胚展露头角之前,就是有太多人对他不友善,等到他剑斩天骄榜榜首之后,很多人想要再去友善,却又没了机会。
再看如今,他已然成为了大剑仙,在世上,没有多少人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了,因为别的强者或许还会顾忌什么人族大计,什么在战场上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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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那个杀胚面前,一言不合,是真的要杀人的。
当你用大义去声讨他的时候,他又会告诉你,杀些人算什么,那些人能在战场上斩杀的敌手,一共多少颗人头,都算在他头上,有他在,要那些家伙作甚?
不少人盼望着他死在战场上,但最后却是悲哀的发现,每次大战,他在战场上都能斩杀不少敌手,而最后总能安然无恙的走下战场。
然后继续祸害世间。
这实在是让人无奈。
……
……
那柄金色的剑出现了大概一刻钟,那是所有名字里最为长久的,然后缓缓消散之后,才有了之后的第二位。
“第二位,祀山苏遮云。”
这个名次和上次没什么变化,世间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激动的体现,倒是天玄山,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猛然欢腾。
他们的粟师兄,竟然成为榜首了!
啊!
粟千云这一次开辟风亭,难道强到了如此地步?
直接将祀山多年以来对天骄榜的霸占给取而代之了?
“粟师兄,难道真是万古无一?”
天玄山的弟子们甚至都哭出声来,这是他们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如今,竟然成为真的了?
无数人在这一刻,相拥而泣。
在人群里的卫征,沉默不语。
本来他在天骄榜上的名次提升,已经让他在天玄山上多了几分认可,可随着粟千云如今成为了天骄榜榜首,他一下子就变得那么可有可无了。
是啊,谁能和天骄榜榜首争锋呢?
卫征自嘲一笑。
天玄山欢呼雀跃。
好像是那些溪流里的鱼儿,都变得极为欢快。
这才是真正的最高兴之日。
无数人翘首以盼,看着天幕,等着之后那最为荣耀的时刻。
天幕上的金光渐渐消散,然后重新汇聚,形成新的大字。
“第一位,祀山御风。”
刹那寂静。
整个天玄山,在这一刻,变得安静不已。
天骄榜榜首,不是粟千云?!
竟然不是粟千云!
还是御风。
这是怎么回事?
想来,如今每个天玄山弟子,都想着这个问题。
粟师兄不在榜首,可之前那些名字里,也没有他的。
这说明什么?
他们的粟师兄,在遗墟里,破境之后,竟然境界强大到了超过了天骄榜收录的地步。
这可能吗?
这不可能。
那就只有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
那就是他们的粟师兄,死在遗墟里了。
他们想起之前看到的那柄金色长剑,想着那个排名第三的神秘剑修。
粟师兄是死在他的剑下吗?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粟师兄,是他们心中的骄傲,是天玄山的骄傲!
但他真的死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关于那个杀胚
那些金色的大字缓慢散去,流云渐渐合拢,金碧辉煌的罗浮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天幕复归平静。
可人们的心,平静不下来。
无数人依然仰头看着天幕,神情复杂。
“天玄山那个狗东西,被斩了。”
良久之后,有人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这份天骄榜,他从第一个名字看到了最后一个名字,没有发现粟千云的身影,那位原本排名第六的天玄山粟千云,如今身影不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修行走火入魔,一身修为急速跌落,根本再无资格被收录进天骄榜上,当然,他的境界若是提升太快,超越天骄榜的收录范围,也在此列。只是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除此之外,最大的可能就是粟千云被人斩了。
而杀他的那人,只可能是那排名第三的那个剑修。
“去查,要知道天玄山那边的消息,粟千云是不是死了,要有个结果。”
有人发号施令,浩荡的声音充斥在山中。
同样的事情,在很多地方都有发生,天玄山那边,这些日子里,会多出很多道身影,无数人都会出现在那边,只为得到具体的答案。
当然,更多人想要知道的,绝不是粟千云的生死,而是那位才登榜的剑修,到底是何人?
很多人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杀胚的影子。
以斩杀天骄榜的天骄而登榜,这样的轨迹,实在是太像当初那个杀胚了。
“这样的人,很难是咱们这边的修行者,雷池那边,确定没有遗漏的?”
有大人物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样的人物,看透天地,高居顶峰,认知和格局要比一般的修行强者强大太多,考虑事情的想法,也要全面太多。
“并无遗漏,即便是想要遮盖天机,也无法躲过这么多双眼睛。”
一片流云里,有人如此开口,这是来自某座仙山的掌教,应约而至,在天骄榜换榜结束之后,几位大佬便已经在某处聚集,各自分享自己知道的事情。
“若是云端那几个人联手呢?我们能有所察觉?”
有人提出疑问,他的声音如同惊雷,震动云海。
“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他们数人要联手遮蔽天机?”
这道声音里充满了质疑。
云端数人,乃是最强战力,这些人联起手来做的事情,定然是轰动整个世间的大事,若是他们真想着要这样做事情,那么那个剑修的来头和天赋,就不止是说是罕见而已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的确如此,如果真是那几个人联手来做事情,那得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反正不管如何,也要查出那剑修的身份,他是那边而来也好,还是某个剑仙暗中培养也罢,我们都要知道结果!”
这次会谈以这么一句话作为结果,数位仙山掌教都各自离去。
……
……
天玄山上,无数弟子都转头看向那边长生殿的殿主。
长生殿里有着所有弟子的命灯,粟千云的生死,旁人说了不算,命灯若是已经熄灭,那便是死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才经历
过狂欢到死寂的天玄山没人说话,只是那一双双眼睛落到长生殿的殿主身上,即便那长生殿主修为高妙,但此刻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在更远处的天玄山掌教。
天玄山掌教面无表情,只是淡漠道:“有什么遮掩的?”
他声音没有感情,却在说出来的一瞬间便击中无数天玄山弟子的心口。
原来,粟师兄真的死了!
他们都是同代的弟子,对粟千云充满了敬佩,从来没想过,在天骄榜上高居第六的粟千云,竟然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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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掌教主持公道!”
有人高声呼喊。
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最后汇聚成了一句话,“请掌教主持公道!”
长生殿主挥手压下众人声浪,一拂袖,长生殿大开,他平静道:“天玄山弟子粟千云,身死道消。”
长生殿大开,那是让这些年轻弟子自己去看,去看看那里面粟千云的命灯是不是熄灭了。
很快便有修行者飘然而去,然后飘然而回。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伤感之意。
“殿主既然早就知道粟师兄已经身死道消,为何不告知诸弟子,让我们在这里犹如小丑,丢天玄山的脸。”
也是好在今日天玄山没有外客,要不然还真的是将整座山的脸面都丢尽了。
这个时候,当然会忍不住的埋怨起来。
长生殿主没有说话,他也不需要说话。
“天玄山的荣光从来不在某一人身上。”
天玄山掌教的声音响起,犹如大道之音落在每个人的心上,“粟千云固然不错,可以往你们看着他,便只知道看着,才让我天玄山这么多年,也就出了粟千云一人而已,今日我不开口点破此事,便是要让你们明白,旁人有荣光,那是旁人的,尔等下山游历,逢人便提及我山中师兄如何了得,又有何益,不修自身,又有何用?”
那一个个字,再次落入这些弟子的心头。
在众人印象中,他们的掌教一直都是个不苟言笑不愿意多说什么的人,如今这一番话,已经是近年来他说得最多的话语了。
长生殿主道:“诸弟子,今日起,理应刻苦修行,早日为我天玄山填补粟千云离开之空白!”
弟子们不再愤怒,人人下跪,齐声道:“谨遵掌教法旨。”
三言两语便解开眼前问题的天玄山掌教和李玉堂漫步后山,在一处凉亭前停下,亭上有牌匾,上有风波两字。
无风不起波……浪。
李玉堂沉默许久,终究是没按耐得住,咬牙道:“掌教,今日之事,不能如此便算了。”
天玄山掌教背对李玉堂,平静道:“天骄榜上出了柄剑,什么意思?”
李玉堂一怔,这意思不是一眼明了吗?
那就说那个靠着斩杀粟千云的小子是个剑修。
“当真这么简单?”
天玄山掌教漠然道:“罗浮宫观测天地,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这么一个年轻人,却连姓名都不告知世人,你真当是因为那个年轻人有什么遮挡天机的能耐?”
李玉堂悚然一惊,直到现在他后知后觉,原来这里面牵扯着许多东西。
“世上的事情,哪里是你这双眼睛就能看透的,当初那云端找上你,你不等我知晓,便应下此事,大概是觉得为他们卖一次命,立下这功勋之后,从此之后,你成了天玄山不可或缺之人,我也不能轻动你。”
天玄山掌教点破旧事,李玉堂瞬间汗如雨下。
“你教后辈的本事也不够,你那孙女这次没死在外面,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了。”
天玄山掌教淡漠道:“别再做什么蠢事了,若是还执迷不悟,即便头上有剑,又能吓我几次?”
这是在警告李玉堂,在对待那个剑修的事情上,不可轻举妄动,即便是要动,至少是要知会他这位掌教,要不然出了事情,他便要出手了。
“谨遵掌教法旨。”
李玉堂躬身行礼。
他到了这个时候,也完全不敢做些什么了。
……
……
某片云彩之下,有一片孤崖,崖上有两个年轻人。
一个一头白发,一个一头青发,都分外耀眼。
两个年轻人生得有几分相似,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并无相同之处。
“玄空还未与人交手,便从第三掉到了第四,看起来那位剑修的杀力,的确有些过分强了,杀力一个粟千云,不夺去他原本的位次,竟然还能往前走上几步。”
说话的那年轻人一头青发,声音寡淡。
“粟千云在遗墟里被杀,我查了这次遗墟之行的名单,总共不过六人,浮梦山死了一人,万梅派两人尚在,粟千云也死了。”
说话的是白发的年轻人,他淡然道:“那人在遗墟里斩了粟千云,难道是遗墟里的土著?”
青发男子摇头,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在遗墟里有人能够成长到这个地步的。
“要不去问问师祖,让他推演一番,我也很想和那人交手。”
青发男子跃跃欲试,眼中有些战意。
紫金寺的玄空,他早就交过手,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身前的白发男子又一直打不过,这世上的年轻人,也就只有这个才横空出世的剑修了。
他很想找到这个人,然后和这个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省点力气放在战场上吧。”
白发男子的声音传来,顺带着看了看天幕。
在这里好勇斗狠有什么用,还不如在战场上多杀几个人,这样才是正道。
青发男子不再开口。
……
……
天骄榜换榜,整个世间瞩目。
就算是在遗墟里,也能看到。
洛瑶在洞口看着换榜的整个过程。
等看到那柄剑的时候,她转头看向顾泯,瞪大了眼睛。
顾泯虚弱的看着天幕,吐了口浊气,“怎么老子连个名字都没有?”
都不是傻子,都知道那柄剑代表的便是顾泯。
洛瑶神情古怪,狐疑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第六百二十二章 分别
之前她问顾泯叫什么名字,顾泯很认真的告诉她自己叫刘二,当时她就有些狐疑,怎么顾泯能够叫这个名字,但也没有深思,可如今天骄榜换榜,他的名字竟然是连罗浮宫都不知道,洛瑶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家伙,从来就没有对他说实话。
看着眼前女子眼中的怒火,顾泯靠在石壁上,有些无辜的说道:“我这会儿要是不告诉你,你就要吃了我?”
听着这话,赵陌草来了精神,挡在顾泯面前,手里拿着一根没有烧完的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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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算是经历了生死,连名字都不肯说吗?”
洛瑶压下怒意,平静的看着顾泯。
经历了生死之后,竟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这事情说起来,还是真有些离谱。
顾泯挥手让赵陌草过来,这个姑娘即便是真想为他而死,也改变不了什么。
“本来名字这种事情,就是无关紧要的。”
顾泯缓慢的站起来,然后将一袭白衣穿上。
那袭白衣穿在身上,本来就不凡的气态,就变得更加不凡了。
只是他此刻的容貌太过平凡,总是要差点意思。
可下一刻,顾泯一挥手,面容瞬间改变。
一张无比好看,甚至可以说罕见的面容出现在了洛瑶眼中。
洛瑶惊呆了。
早在之前,在赵陌草的家中,顾泯便换了容貌,一直到现在,可以说除去赵陌草之外,其余人没有看到过他的容貌究竟如何。
洛瑶也是第一次。
这张脸,即便是那些仙山上的真正天骄,也很难与之比肩。
修行者在踏入修行之后,气态会变,即便是普通的容貌,只要气态出尘,依然会给人留下不俗的印象。
不过容貌这东西,却无法更改,出生的时候,便已经注定。
“你真好看。”
洛瑶毫不掩饰的称赞道。
加上顾泯如今天骄榜第三的位次,用绝代风华来形容他,也一点不为过。
顾泯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我叫顾泯,就说一次。”
洛瑶记下这个名字。
她隐约明白,这个名字,绝对不是假的。
不过很快,她后知后觉道:“你真的姓顾?”
顾泯挑眉道:“怎么,有问题?”
这些天,之前提及姓顾的剑仙的时候,洛瑶便有些震惊,如今说自己姓顾的时候,她的反应更是激动。
顾泯也很好奇,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你当真不知道?”
顾泯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现在有很多时间去听你讲个故事。”
顾泯笑了笑,靠着石壁重新坐下。
洛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牵扯到很多如今在人间都是站在顶峰的大人物,不过好在这个故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说一说,也没问题,但我希望你不是在骗我。”
说完这番话,她就这么看着顾泯,仿佛是想要在他眼睛里看到些什么。
顾泯眼神清澈,没有太多东西。
“这个故事,从天骄榜换榜开始……”
天骄榜上的天骄,其实从来都没有限制过年龄,只限境界。
“那位姓顾的剑仙,初登天骄榜时,便已经排到了第十,其实和你一般,在登上天骄榜前,从来没有人知道,世间竟然还有这样一号人物,所以在登榜那一刻,所有人都十分震惊,无数大人物都在调查,只是事情还没有结果之前,世间便发生了一件震动天地的大事。”
天骄榜换榜的时间如此固定,却不得不在换榜之后的第二天再次换榜,这样的壮举,千万年来,有过几次?
“发生了什么?”
顾泯此时此刻,充当了最好的听众。
“在天骄榜换榜的第二天,那位顾剑仙便仗剑杀了天骄榜榜首。”
洛瑶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浑身颤抖,竟然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天骄榜榜首,那可是当世天骄第一人,可就这么被人斩了。
“大概是因为什么,最初有人猜测,是那位顾剑仙排到第十,让他很不满意,也有人说,是因为他本来就嗜杀成性,可后来才证实了,是因为在换榜之后,两人便相遇了,那位天骄榜榜首言语倨傲,挑衅了顾剑仙,顾剑仙便出了剑,一出剑,便没了胜负,只有生死。可谁能想到,他竟然能够将榜首就这么斩了?”
能够占据天骄榜榜首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天才,他们有着世上最好的修行环境,有门中强者不断的喂招,有最好的天材地宝。
这样的人,占据了一切。
但却还是死在了旁人的剑下。
“所以第二日换榜的时候,便震动了天下,顾剑仙第二次登榜,便已经是榜首了,倒是和你差不多。”
洛瑶看着顾泯,像是他这样第一次登榜便是前三的人物,那也十分罕见。
顾泯问道:“之后呢?”
洛瑶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斩杀榜首,举世皆知,而后的日子,当然没有那么好过,况且在当日众多大人物便查出他的来历,他并非是我们这个地方的修行者,而是跨过雷池而来,那些雷池连接着无数世界,那些世界的最强者,都可跨过雷池来到这里修行,现在有许多仙山的掌教,也不都是咱们这个地方的修行者,我甚至听过一个说法,就是我们的先祖,原本也是从那些世界跨界而来,在这里搭建了世界,为得便是阻拦强敌入侵。”
顾泯点点头,他已经基本搞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那边一直把这里称作彼岸,把自己那边称作此岸,但其实这样的说法不太对,如果真要这样说,那就是彼岸只有一个,就是这里,而此岸却有好些,那边的那些世界,全都是如此。
这样一来,有些事情便已经说得清楚了,诸如在千丈山里,那和他们那个世界叠合在一起,也就是困着御北军的那个世界,也就是其中之一了。
三千世界,无数修行者,汇聚彼岸,不是因为这里有望长生,而是这里是战斗的最前线,他们一直在抗争入侵者。
一旦战争开始,所有修行者都可能会踏入战场。
所以才说彼岸凶险无比。
“不过斩杀榜首,顾剑仙又无仙山庇护,那
些年他东躲西藏,被追杀了很多年。”
洛瑶轻声道:“在万古协定下,像是顾剑仙这样的天才,可以被同境杀,却不可能被强者暗杀,尤其是他已经成为了天骄榜榜首,所有人都在看着,更有人想要招揽顾剑仙。”
像是这样的天才,肯定等到成长起来之后,会是战场上左右战局的存在,因此万古协定明确规定,那些强者不可袭杀这等天才。
若是谁敢违背,那便是挑衅云端数人。
但即便如此,那些仙山底蕴深厚,派出无数个同境修行者,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顾剑仙这个人,最好不要招惹。”
洛瑶感叹道:“很多年后,顾剑仙成长起来,然后便开始反杀那座仙山的同境修行者,杀得那座仙山的同境强者,一个不剩。”
顾泯越听越觉得熟悉,这么个行事风格,好像和脑海里某位,已经开始重叠起来了。
“再后来,顾剑仙破境千秋,成为了剑仙,世上敌手更少了,便杀到了那座仙山上,斩了那位掌教。”
洛瑶说道:“事情闹的很大,据说顾剑仙也受到了云端的压力,要不然早就将那座仙山倾覆了。”
“随着斩杀了那掌教之后,顾剑仙和那座仙山的恩怨就此了结。”
顾泯听到这里,点头道:“真是个不错的故事。”
原本以为洛瑶会点头应和,却哪里知道,她却是摇头道:“这才是故事的开头。”
如果故事到了这里结束,大概人们只会说,那位顾剑仙的行事即便是有些过激,但也总归是占着一个理字,也不会有人会叫他杀胚了。
“其实早在顾剑仙说出那句‘战场上他们能斩下多少人头,我双倍还之’这之前,他便上过一次战场了。”
“顾剑仙云游世间,总会遇到些人,他脾气太不好,有些事情本不用动剑,却往往出了剑,可一出剑,必定分出生死,可谁能杀得了他?”
昆仑的老掌教,当年因为被索要天寒石而不给,被他一剑斩去了所有头发,至今都还没生出来新的头发。
蓝田那位掌教,随口说了一句剑道还得看蓝田剑修,便被他仗剑上门,折断了好些剑。
这些都还是没死人的冲突,都算是好事。
其余强者因为略微过分了些,便被他一个个都杀了。
“其中有一位速度极快,整个世间没有几个人能追上,但顾剑仙硬生生追杀了他半年,将他斩了。”
洛瑶小脸微白,“从此之后,顾剑仙的另外一个名号便传了出来。”
顾泯问道:“是什么?”
洛瑶摇头不语。
世上哪里有多少人敢在背后提起这个称号。
有几位强者只是在和友人喝酒的时候说起这个事情,被他听了去,也丢了性命。
顾泯挑了挑眉,“是杀胚。”
洛瑶脸色煞白,“你……”
顾泯笑而不语,他是怎么知道,他当然知道,因为这位,在他们那边,人们就这么叫他。
不过当初,他的脾气虽然差,但也没这么差吧?
第六百二十三章 归山
顾姓剑仙,又是被称作杀胚,更重要的是他是从雷池过来的。
顾泯已经猜出来了好些东西。
“那位顾剑仙,有没有什么特别穿着?”
顾泯随口发问,好像并非是刻意打听。
“顾剑仙一袭红衣,犹如晚霞。”
这或许是那位杀胚,唯一让人觉得舒服的一点了。
这就是了。
这些点全部合在一起,顾泯不用多想,便已经判定,那位在这边都凶名在外的剑仙,肯定就是他们柢山的祖师,晚云真人了。
那也是一位大宁皇族。
真要说有谁能够在这边纵横天下,让整座人间都头疼的话,也就是这位了。
顾泯感慨道:“若是有机会,真想见见这位顾剑仙。”
“你……”
洛瑶眼见对方非但没有从那个故事里感受到半分害怕,甚至于还有闲心开玩笑,就真是有些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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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这才来到洞口说道:“你也没了归玉丹,咱们的伤势在这里都好不了,赶紧离开吧。”
洛瑶有些犹豫,“李成雪?”
顾泯仗剑杀了她的夫君,这种仇怨,哪里还解得开?
之前的天骄榜上还有她的名字,他们便知道,她并没有死在那座城里。
“正是如此,等到她回到天玄山,告知山上长辈,你我回去的路途,不凶险?”
洛瑶深深看了顾泯一眼,没说自己一旦离开遗墟,天玄山便再不敢轻举妄动,自家师长随时会来接应,她从怀里再掏出几颗丹药交给顾泯。
顾泯点点头,也不客气,拿过来之后便放在嘴里嚼起来。
三人离开山洞,依然是步行离开群山之中,一路朝着东方而去。
途经一片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生长的野草足足有一人那么高,走在其中,甚至都很难让外人看到,三人走在这片草原里,慢慢悠悠,自然无趣,也就肯定得搭话。
只可惜的是顾泯并没有兴致开口,洛瑶便只能和赵陌草聊天,赵陌草原本很少敢和这个像是仙子一样的女子聊天,但如今对方主动开口,她咋也不能不说话。
于是三言两语之间,两人便算是熟络起来,然后洛瑶问起顾泯的事情,赵陌草见顾泯没说话,也就都一五一十都说了。
“那你就是他的奴婢了,看起来你以后要成为一个剑修了。”
赵陌草怯生生的点点头。
洛瑶有些惋惜道:“可惜了这么个小姑娘,做剑修可太苦了。”
剑修杀力独步战场,但练剑苦难,也比其他修行者要多得多。
顾泯瞥了两个女子一眼,忽然说道:“我也不愿她练剑,看在我救过你的面子上,把她带到浮梦山去如何?”
本来顾泯便没想着和赵陌草一直就这么呆在一起,离开了遗墟,他本来就是要和对方分开的,如今正好有洛瑶在,如果能让赵陌草进入浮梦山,那自然最好。
赵陌草眼里有些不舍,但也没开口,她知道公子这样安排,也有他的想法。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洛瑶眼神狡黠。
“我可是救过你一条命。”
“一颗归玉丹。”
顾泯有些无奈,这话是自己说过的,这会儿倒也不好意思不认账。
“只要不过分,也可以。”
顾泯说道:“说吧。”
洛瑶摇摇头,“先欠着,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顾泯打趣道:“就不怕我死在天玄山那些修行强者的手里了?”
杀了粟千云,那可就是背起一大份因果的,要是天玄山要搞事情,他只能被动应战。
顾泯挑了挑眉,也行吧,债多了不压身,虱子多了不怕咬。
顾泯点头答应下来,然后看着洛瑶说道:“尽量别让她受委屈,其实她最后能有个什么境界不重要,快活过一生才好。”
赵陌草的修行天赋也就那样,远远不是什么出类拔萃之流,想要一辈子在修行大道上前行,也未必能走多远,与其如此,不如一边修行,一边乐在其中。
洛瑶郑重道:“放心,有我在一日,她便受不了委屈。”
说完这句话,她笑道:“要不要我发个血誓?”
顾泯没搭理她。
只是缓缓朝着前面走着,洛瑶也在思量些什么事情,有片刻的安宁,但很快之后,赵陌草有些弱弱的说道:“我已经是公子的奴婢了,就不能再让洛仙子你做主人了。”
当初那句你能不能当我的主人,赵陌草可是很认真的。
洛瑶微笑道:“那是自然,以后你就是我的干妹妹。”
总算是把这件事敲定,顾泯心情略好,如今来到彼岸,大多数事情差不多也都知晓了,这个地方也要离开了,其中的旁枝末节,之后再继续琢磨,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有件事其实有些头疼,按着惯例,他应该是踏出雷池之后便遇到某座仙山的接引使者将他带到某座仙山,短暂修行,一直在下一次大战之前,他都可以在那座仙山修行,大战之后,若是活着,便可以挑选仙山宗门,进入其中,充当正式的弟子,拜师不拜师都可,反正以后就是那仙山的修行者了,也算融入这个世界了。
当然了,也可以哪座仙山都不选,那就成了散修,修行自然更难,要是找不到灵气十足的修行宝地,估摸着境界也就停滞了。
能像晚云真人那般逍遥人间,没事儿就杀人,还杀到了没人再敢当着他面提起杀胚两字的修行者,可不多。
顾泯揉了揉脑袋,想着要不要到时候顺便寻个仙山潜修几年,反正依着自己这个境界,随便显露两手,大宗门进不去,小宗门还不行?
洛瑶好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试探问道:“要不要在浮梦山修行?”
在天骄榜换榜之前,如果说浮梦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顾泯的话,在天骄榜换榜之后,即便是顾泯和天玄山结下了仇怨,浮梦山也绝对不会畏惧,会替顾泯硬生生扛下来。
乖乖,要知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年轻天才,那可是天骄榜第三,可是除去祀山那两个妖孽的人世间第一人!
再退一步说,如果顾泯说愿意入天玄山,说不定天玄山都能忘记仇怨,容纳顾泯。
天骄榜的意义,天骄榜前三甲的意义。
没那么简单。
顾泯摇头道:“到时候天玄山兴师问罪,麻烦。”
李成雪既然活着,那自己不管是什么面容,以后被查出是斩杀粟千云的真相的事情,一点都不难
。
到时候事情当真挺麻烦的。
树大招风,留在浮梦山,免不了麻烦。
洛瑶想了想,没有坚持。
两人一路前行,还没走出草原,天便黑了。
于是生火,重新围坐在火堆前。
洛瑶看着火光说道:“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剑仙,能够教出你这样的剑修,想来要不是那些个声名赫赫的大剑仙,就得是那些隐居不出,反正肯定是在战场上有过赫赫战功的大剑仙。”
这是在拿话点顾泯,顾泯哪里能不知道。
不过他也不在意,想起了常遗真人的他,微笑道:“我上山练剑的时候,师父倒是很器重我,不过他自己都不是个剑修。”
顾泯有些想念常遗真人,自己这位师父过来也有些年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还活着。
洛瑶皱眉道:“你师父不是剑修?”
顾泯点头道:“不是,从未提过剑。”
“那你真是个天才。”
洛瑶这次是彻底服气了,没跟随大剑仙学剑,最后自己却是成了这样了不起的剑修。
顾泯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自然。”
洛瑶啧啧道:“美的你,有本事下次换榜你就去当个第一,不过祀山那两个妖孽,可不是好惹的。”
顾泯琢磨着之前在天骄榜上看到的那两个名字。
一座仙山,出了两位天骄,正好在第一和第二,由此可见,那座仙山想来也是这世上最强的宗门之一。
有机会,倒也可以交手一番。
……
……
之后的数日,三人东行,走过无数地方,最后来到了大海之畔。
一片蔚蓝,同样是一望无边际。
洛瑶拿出一张青符,随手撕碎,符箓飘荡而起,朝着大海深处而去,过了约莫半刻钟,大海深处有海啸声传出,一阵一阵。
而后肉眼可见,大海之上,有一片青光生出,缓缓形成一道门户。
遗墟被隔绝出人间,除去云端那几位降下的法旨青符,旁人是绝不可能打开这道门户的。
顾泯跟着洛瑶一路前行,也是因为他并无青符。
如今门户大开。
顾泯笑道:“我先走。”
洛瑶想了想,然后点头。
通过门户,会传到人间某处,地点并不固定,如果同行,那便肯定会在一起,而浮梦山会有法器探查洛瑶踪迹。
到时候顾泯的踪迹就暴露了。
“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顾泯笑道:“但愿还能多活些日子。”
洛瑶说道:“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上浮梦山作客。”
顾泯一笑置之。
他看了一眼赵陌草,道别道:“修行一道,没那么容易,尽力而已。”
赵陌草点头,眼中满是不舍。
顾泯不再说话,化作剑光,没入门户之中,消失不见。
片刻后,洛瑶拉着赵陌草,掠入门户。
门户起了些涟漪,然后缓慢消散,再也不见。
第六百二十四章 再做一次小师叔
“李师姐,找到洛师妹了,在南明山!”
“快些去,丹药都带齐了吗?说不定洛师妹如今伤势不轻。”
“放心吧,没有差错!”
数道虹光,从浮梦山山巅而去,速度极快,划破天际,浮梦山无数弟子抬头,看向天幕,期待着他们的洛师姐归来。
就在洛瑶才落到南明山的一刻钟之后,有四道人影便从天而降。
两男两女。
俱是一袭青衫。
领头的女子身材高大,面容有些男子面容,没有女子柔美,但也没有男子那般刚毅,看到洛瑶之后,女子长舒一口气,来到洛瑶身边,发现她气息微弱,直接便拿出一颗丹药,喂入洛瑶口中,担忧道:“天骄榜换榜之时,便觉得师妹应当是受伤了,怎么,当真是天玄山那两口子下的狠手?”
洛瑶点头,有些事情根本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坦荡承认。
青衫女子微微皱眉,“虽说在万古协定下,他们这般行事倒也没错,可不过就是争夺几分机缘,哪里用得着这般?等回了山,定要禀报掌教,讨个公道!”
那女子身后的其余三人,也是如此,点头附和。
青衫女子瞥了洛瑶一眼,开门见山问道:“在遗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粟千云会死在其中?”
笔趣阁
这些事情,现在是整个浮梦山都想要知道的。
洛瑶虚弱道:“说来话长,回去之后,师妹自当禀报掌教,李师姐别问了。”
青衫女子眉头微不可查的蹙起,但又很快的消失不见,她面带笑意说道:“理应如此。”
“这就是师妹在遗墟里收的奴仆?怎会想着要这么一个奴仆?”
青衫女子一眼便看出,赵陌草的修行天赋一般,根本说不上有什么不错的地方。
洛瑶一本正经的反驳道:“是我干妹妹,我会向掌教说明事情原委。”
赵陌草感到有些温暖,她紧紧抓住洛瑶的手。
青衫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倒也没多说话,挥手便有一条仙舟出现,几人登上仙舟,朝着浮梦山而去。
仙舟速度极快,从来没有如此经历的赵陌草脸色煞白,紧紧握住洛瑶的手,不敢松开。
洛瑶耐心解释道:“这叫仙舟,就和马车差不多,不过比马车快多了,而且是在天上。不要怕,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赵陌草点点头,脸上有一抹倔强。
一旁几人看到洛瑶这个样子,都有些奇怪,洛瑶在浮梦山,在年轻一代里,那是板上钉钉的第一人,平日里虽然温和,但哪里会这般对待一个才踏上修行的丫头?
难道这个丫头有什么不凡之处,他们尚未知晓?
就这样,带着些疑惑,一行人回到了浮梦山。
四人各自去复命,而洛瑶则是安顿好赵陌草之后,这才前往主峰,去面见掌教。
站在洞府门口,看着自己这个干姐姐离去,看着周围如同仙境一般的环境,赵陌草有刹那失神,原来就这么简单,自己就离开了那个一辈子都很难让人生出希望的地方啊!
……
……
洛瑶前往主峰,在一片仙雾缭绕的崖前,有两人在等着她。
两道身影,藏在雾中,很难得见。
“粟千云城府极深,此次不顾浮云山而出手,定然得了某人许诺,那人或许便在山中,你之后行事,要再小心一些。”
还未等洛瑶停下,便有声音传出,顺带着一颗归玉丹便入了洛瑶的口中。
这等宝药,的确不是一般的东西。
加上有那样的大人物出手将其催化,竟然片刻之后,洛瑶的伤势便尽数好了。
“谢过师父。”
洛瑶恭敬行礼,神色如常。
“之前给你的归玉丹,你没吃,给了那个剑修?”
伤势既然已经全然好了,那到了问正事的时候了。
那位在仙雾里的浮梦山掌教,直入主题。
“的确如此,在宗门遗迹里,天玄山那对夫妇联手,弟子和严师弟不是敌手,好在碰到那位剑修,才得以生还,归玉丹乃是报酬。”
洛瑶这句话里没有半点假话,说得很坦荡。
“那剑修是哪座仙山的修行者?是如何进入遗墟的?师承何人?”
浮梦山掌教问到了最为关键的地方。
现在举世所有的大人物都在探查那个剑修的身份,浮梦山作为其中的参与者,理应是应该知道最多讯息的人。
“不曾知晓。”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洛瑶的心神一颤,她坦开心扉,任由那位浮梦山掌教探查。
片刻后,那种感觉消散开去。
仙雾散开,两道身影出现在了洛瑶的身前。
那是两个穿着宽大道袍的女子,其中一位便是浮梦山的掌教,至于另外一位,则是掌教的师妹,也是如今浮梦山的第二号人物。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露出容貌,并无什么出彩之处,和世间别的那些女子没什么差别。
只是她们身体里的强大气息,自然生出了些别的气态。
“瑶儿,整个人间,所有人都在寻找那个剑修,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另外一道身影说道:“若又是一位顾剑仙,此人若是能为我浮梦山弟子,我浮梦山也好庇护他,不然他如何能承受天玄山这座庞然大物。”
洛瑶无奈道:“弟子之前也曾邀请过他,不过却是被拒绝了,如今他离开遗墟之后,具体在何方,我也不知晓。”
浮梦山掌教淡然道:“既然如此,也强求不得,此人神秘,犹胜当初顾剑仙,连罗浮宫也未能知晓他的姓名,但他既然可出手救你,可曾有些情分?”
洛瑶点头道:“算是交下了朋友。”
浮梦山掌教点了点头,随即再问了些话,便让洛瑶自己离去,等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浮梦山掌教才说道:“你看这孩子,说了几分真话。”
另外那女子微微一笑,“没有八分也有七分了,至少她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有些言语之外的事情,没有对你我说明罢了。”
都是当世大人物,即便是洛瑶再怎么去想再怎么去欺瞒,也不可能完全欺瞒得了她们。
洛瑶其实也知道,所以一开始,她便没有打算欺瞒,说的一切事情,都是真实的,只是有些她知道,并不主动提及。
“这孩子不管如何,总归是浮梦山的人,知道轻重,至于她是什么想法,现在姑且不论,若是那个剑修真能成为另外一个顾剑仙,到时候于我浮梦山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另外那个女子调侃道:“对,舍不得弟子套不到剑仙?”
浮梦山掌教笑了起来,只是笑意很淡,像是天边的云彩。
……
……
在洛瑶回到浮梦山之前,李成雪也回到了天玄山,不过她回山的时候,没有受到什么人的欢迎,整个天玄山安静异常,和往日的景象格格不入。
稍作休息,这位天骄榜上的天骄便去找了李玉堂。
推开殿门,李玉堂便正好睁开了眼睛,爷孙两人对视一眼,李成雪便红了眼眶。
不等她开口,李玉堂便说道:“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爷爷。”
李成雪嗯了一声,开始讲述起来那些事情,关于顾泯,她更是一字不落。
“千云手段尽出,最后在他剑下,好似并没有太多反抗的能力?”
李玉堂脸色微变,粟千云不管如何,都已经是天骄榜第六的人物,可这样的人,在那个未知的剑修面前,竟然没有太多反抗的力量。
怪不得斩杀一个第六,他便能排到第三。
李玉堂皱眉道:“你们本无仇怨,一切事情,都是因浮梦山而起?”
李成雪说道:“千云要杀洛瑶,只是碰巧那个剑修拦在了前面,于是千云就想把他一起杀掉。”
有人有杀人,那被要被杀的人不想死,所以杀了想杀他的人。
这个逻辑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是大家都是那么出众的年轻修行者,如果不是必要的理由,又怎么会生死厮杀?
李玉堂想了很多事情,最后有些头疼道:“怎么和那个杀胚这么相似?”
从初登天骄榜的方式一直到一言不合要杀人的想法,这些东西都和
那位顾剑仙的行事作风很相似,李玉堂随口抱怨了一声,但很快便闭上了嘴巴。
他脱口而出,好像是说了杀胚这两个字。
这样的词汇,以前有很多人说过,有的人当着那个杀胚的面这么说,然后就死了,有的人在背后说,被那个杀胚听了去,于是也死了。
后来敢说的人也就不多了。
那个昆仑的老掌教,估摸着只会在梦里说这些。
李玉堂看向李成雪,十分严肃的说道:“我刚才说的话,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即便你是我的孙女,我也会杀了你!”
李玉堂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很无情,丝毫没有顾忌他和李成雪的关系。
这让李成雪被吓得不轻,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默默点头。
但看着自己爷爷那双眼睛,她又发了血誓。
李玉堂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很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把杀胚这两个字说出口来。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李成雪只是个年轻人,对于那个传说,她知晓一些,但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可今天看到自己爷爷这个样子,她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个顾剑仙,是很多人的噩梦。
过了很久,李成雪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爷爷,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李玉堂皱眉道:“杀了我天玄山的人,我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听着这话,李成雪来了些精神。
自己爷爷果然还是那个爷爷。
但接下来,李玉堂的一番话,却让她有些失望。
“带回了千云的尸体,给我吧。此事还得禀报掌教才行。”
李玉堂要走了粟千云的尸体,只留下李成雪一人在空荡的大殿里呆呆出神。
……
……
“这道残留剑气很血腥,仿佛是为了杀人而生,其中有些地方有些类似那杀胚,但和那个杀胚的剑气有很大的差别。”
相比之下,天玄山掌教对于顾剑仙,没有李玉堂那么害怕。
看着台上粟千云的尸体,这位天玄山掌教感叹道:“很多年不曾见到过这般充满杀意的剑气了,在重意境里,想来也不会有几个人能够挡得住。”
现在顾泯已经是天骄榜第三。
在他身前的只有两人。
李玉堂看着那已经被拆开,露出骨骼的尸体,那些剑气残留,便是在骨骼之中的。
“千云用出了法相,召唤了英灵,但最后却还是死了。”
李玉堂说道:“那人就是顾剑仙的弟子?”
天玄山掌教摇头,“若是他的弟子,登榜的时候便会是榜首,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个杀胚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李玉堂每次一听到杀胚这两个字,便觉得胆战心惊,可眼前这位又是掌教,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那既然不是顾……剑仙的弟子,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李玉堂小心翼翼的问着,他现在也摸不清楚,眼前的掌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天玄山掌教说道:“难道不是那个杀胚的弟子,就不能是其余某个人的弟子?”
听着这话,李玉堂想着如果不是顾剑仙的弟子,那么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为什么能出现在遗墟?这不是一件大事?”
天玄山掌教已经完全对李玉堂失望了。
“先派人去查,查清楚他的底细,如果确定和云端那几位没有关系,也和那个杀胚没有关系,便找人去杀了他。”
天玄山掌教没有如同顾泯想的那样,去探寻顾泯加入天玄山的事情,因为整座山上的修行者,都对顾泯有着很浓的敌意,如果自己还想着将他收入山门,那会让整个天玄山的精气神都受到极大的影响。
有些事情,不在于强弱,也不在于对错。
只是在于如何做,利益才最大化。
天玄山掌教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在台上的粟千云尸体,平淡道:“你那宝贝孙女看好了,惹出事端,我便只能让她去陪他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远上寒山石径斜
不管是天玄山还是浮梦山,亦或是其他的仙山,他们不管抱有什么样的想法,但都明白一点,要想对那个年轻剑修做些什么之前,首先便要确定他和某些大人物有没有联系。
那其中的大人物里,最不好招惹的,便是那个叫做顾剑仙的人。
他很多年前便已经千秋,这么多年过去,他每次都能从战场上安然无恙的走下来,境界自然也越来越高,真正的大人物都知道,他的境界已经无限临近云端,加上他剑修的杀力,只怕光是论其战力,也能比肩云端里某位战力不高的强者了。
如果这样的强者是那个年轻剑修的靠山,那么人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湖面很平静,只有暗潮涌动。
顾泯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从遗墟离开之后,落到了一处偏僻的山林里,然后他便在一面石壁上挖了个洞,开始治伤。
这里的天地灵气比起来遗墟要强出无数倍,比起顾泯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也要强出很多。
顾泯很开心,于是他闭眼开始修行疗伤,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整年。
睁开眼睛的时候,这里在下雪。
外面是白皑皑的一片。
感受着那些寒风,顾泯想起了郢都,他的脸上有些笑意,这里是个真实的世界,至少那些月光和日光,都是真的。
不像遗墟里,那些日光都无比的冰冷。
坐在石洞里,看着石洞外白茫茫的一片,顾泯开始想事情。
在他之前,一共有多少人离开?
从他师父常遗真人算起,依次有那位天衍宗主,然后是白玉尘大应太后和梁拾遗夫妇,最后便是自己。
他们都是其中的天骄,想来应该不会死在那片雷池里。
但也不一定。
顾泯揉了揉眉毛。
他有些想念那些熟悉的人,但也明白,如今的自己,估摸着会很危险。
朝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顾泯的容貌变得普通起来,和之前见粟千云的那一张脸又不一样。
顾泯知道自己残留在粟千云身上的剑气,肯定会被人发现,而后真正的大人物只要是能探查到自己的剑气,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都肯定是会被认出来的,这一点,没有任何例外。
所以他改变容貌,对于天玄山那边来说,应该没有任何意义。
但还是这样做了,是因为谁都不愿意喝酒的时候,会被人一直看着。
……
……
这是一个全部都是修行者的世界,因为一旦没有修行的可能,不管那人是什么样的身份,都会被送到遗墟里。
实际上在万古协定之下,还是有很多人没有被送走,他们或是某些宗门领袖的子嗣,或是某些强者的子嗣,都可以留下,但却不能太招摇,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在某座仙山里,不得外出。
燃文
反正这样活着,绝对没有自在一说。
顾泯在一座叫做寻天城的城池里的一家普通酒楼里喝酒,选得是一个靠窗的位置,他看着外面,到处都是行人,那些行人,到处都是修行者。
只是境界都不高。
有修行天赋的修行者可以留下,但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是天才,所以境界不会太高,自然也只能活在最底层,做着那边普通百姓做的事情。
顾泯喝着真正的好酒。
这些酒,是顾泯喝过第二好喝的酒,第一好喝的,自然是酒圣的那几坛酒。
因为是专门为修行者准备的酒,所以这酒也有安稳心神的作用,顾泯喝了几口,没有醉意,反倒是越发清醒。
他听着旁桌那些酒客的声音,听着很多他不知道的消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然后他看到有修行者走进酒楼里,在贩卖一种叫做大小事的竹简,在短暂的时间之后,顾泯知道了这东西是发布天骄榜的罗浮宫制定的,上面记载了近期发生的大小事。
顾泯招呼那个修行者过来,问道:“有几期的?”
那个年轻男子翻看了一番,这才说道:“只有最近三期的,道友是想要多久之前的?”
顾泯说道:“越久越好。”
年轻男子了然道:“道友想来是才闭关而出,我倒是有些存货,就是……”
顾泯说道:“开价即可。”
“爽快,二十个祀云钱。”
顾泯没讲价,拿出二十个如同云朵一般的青铜币放在桌上。
没钱当然不能喝酒。
顾泯当然也不可能有这样的钱,这钱是洛瑶分别之前送给他的,她知道顾泯一直修行,身上估摸着是没这些东西的,因此便给了他足足十万个祀云钱。
这是一笔相当多的钱,但是对于浮梦山这样的宗门来说,又不算多。
年轻男子没有犹豫,收了钱之后便将那些纂刻有人间大小事的竹简都给了顾泯,顾泯粗略一看,这里大概有这过去五十年里发生的所有大小事。
顾泯对此很满意,这意味着他可以了解到过去五十年里,这个人间有些什么事情发生。
一边喝酒,顾泯开始一边用神识去扫视这些竹简,开始迅速的了解他不知道的事情。
那些事情,有些记载的很详细,有些只是一笔带过,这五十年里,没有任何顾泯想要知道的事情,关于白玉尘这一批故人的消息,更是一点一滴都没有。
只是在二十年前,有个很小的故事,有人看到了晚云真人在千叶湖钓鱼,当然,这边的人更喜欢称呼他为顾剑仙,在他身侧,还有一个老头子。
顾泯挑眉,对那个老头子有点兴趣。
直觉告诉他,那个老头子或许是他熟悉的人。
大致把这五十年的事情都看了一遍,最大的事情莫过于一年前的天骄榜换榜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猜那个年轻剑修是谁。
顾泯喝完最后一口酒,留下一枚钱,然后离开了酒楼。
他在大雪里朝着城外走去,一直走到了那片千叶湖。
看到了那些竹简里记载的大青石,晚云真人当初就是在这里钓鱼的。
顾泯站在那个地方,沉默了很久,他除去想要见到白玉尘这些人之外,他还很想见到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想找到自己很容易,那自己想要找到晚云真人,很难。
顾泯坐在青石上,看了会儿湖水。
那些游鱼在水里游着,极为欢快。
顾泯有些出神。
……
……
“快些走,今日寒山招弟子,听说那位已经闭关很多年的风亭大剑君,也要收弟
子了。”
“怎么可能,整个道州也不见得有他看得上眼的人,这个时候收弟子,不是玩笑,那是什么?”
“说不定是年纪渐长,血气衰弱,要在离开之前找一个关门弟子继承衣钵。”
修行者是会死的,只是境界越高的人,自然老死会很慢,寒山的那位风亭剑君也到了生命的最后几年,所以想着寒山收弟子的时候,也收个弟子。
因此很多修行者,都想着去碰碰运气。
顾泯回过神来,看着那几人远去的背影,想了想,便跟着走了过去。
……
……
不管在什么时候,变得强大才能获取主动权。
顾泯决定找个地方修行几年,看看能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听着这些话,他决定去寒山看看。
寒山在深山之中,可以说是极为偏僻。
这座仙山本来就没多少强者,最强者是那个才踏入风亭,如今却快要死去的剑君。
因此前来想要拜入山门的修行者,大多数的修行天赋也就是一般,没有什么天才。
朝着寒山而去,一路上修行者越来越多,最后顾泯看到了约莫百余人,但境界都不高,最高的,不过是个繁星境。
当然,这边的叫法不同。
顾泯走过群山,跟着一众修行者来到来到寒山脚下。
有两条山道上山。
看起来都很普通。
有山上的修行者在山脚讲述考核的标准。
能沿着山道走上山顶的,便可成为寒山弟子。
“山道有两条,左边这条,走到山顶便是普通弟子,右边这条走到山顶便是我莫祖师的关门弟子,就连我以后见到你,都要叫一声小师叔。”
那个修行者说完这些,便不再多说。
任由那些前来考核的修行者登山。
有大半修行者选择走右边的那条山道,但大多数人,在前行几步之后,便滚了下来。
那山道上遍布剑气,一般修行者,断然没可能走到山顶。
走得最远的,也不过三十来步,便无法前行。
在一炷香之后,右边这条山道,便已经空荡无人了。
左边山道上,堆满了人。
顾泯站在山脚处皱了皱眉头。
然后他踏上了右边了那条山道。
山道上遍布剑意,有些剑意越过重意境,的确是有风亭境界,只是布下剑意的那人已经老迈,这些剑意对顾泯没什么影响。
只是他对这些剑意有些兴趣,于是便走了慢了些。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在短暂的时间里,便走了大半。
这让山脚那个寒山的修行者瞪大了眼睛。
顾泯一边琢磨那些剑意,一边朝着山上走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往前走的时候,发现前面平坦了。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顶。
有个老人在前面很激动的看着自己。
顾泯平静的看着他。
他想着那个修行者之前说的话。
自己又要做小师叔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白云深处又换榜
老人名叫莫清风,乃是这寒山的剑君,是寒山辈分最高,境界最强之人,而还有一点有些奇怪,他还是寒山上唯一的一个剑修。
他年轻的时候,其实也是声震一州的天才,拜入寒山之后,也曾以一己之力将这座小宗门硬生生拔高好几分,年轻的时候,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路前行,终有一天能够一窥剑道之顶峰,这种自信,在踏入风亭境之后,达到了顶峰,可惜后来应召踏上战场,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之后,那股子傲气其实就没了。
之后蹉跎多年,在风亭停滞不前,如今年老体衰,更是血气不在,时日无多,看着便要离开人间,却又有些不甘心,因此才想将一身剑道传下,可山门招弟子数次,也无一人能走到山顶,他本来也不期望这次有什么例外的,直到他在巨大的失望中,看到了那个年轻男子。
他的背挺得很直,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的眼睛里满是剑意,无比凌厉。
在短暂的高兴之后,莫清风眼里的情绪渐渐消失,变成冷漠,他又陷入了巨大的失望之中。
顾泯看出了他的变化,想到了些事情,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老人只是比他高出半个境界,竟然能看出他掩饰下的剑意。
他看出顾泯是个不错的剑修,是个修行有成的剑修。
这样的剑修,自然不可能做他的弟子,何况他还这么年轻,所以莫清风很失望,是希望出现然后复而绝望的失望。
“我想在寒山修行。”
顾泯看着莫清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莫清风苍老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漠然道:“寒山不能给你什么,你也不该在这里修行。”
顾泯点头道:“我不需要什么,只需要一个地方。”
莫清风活了很久,知道很多事情,也明白很多道理,他果断摇头道:“不要在这里找麻烦,寒山只想安安稳稳的。”
顾泯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自顾自说道:“在二十年前的大小事里,记载着一个故事,那位顾剑仙曾在千叶湖钓鱼,他的身侧,站着一个老人。”
听着这话,老人的脸上的皱纹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股凌厉的剑意,在他身上生出,席卷山顶。
铮的一声。
一块青石炸开,一柄长剑从里面掠了出来,刹那之间,那一剑便握在了莫清风的手里。
悠远的剑意生出,老人这才缓缓开口,“你为何而来?”
顾泯没说话,只是身上同样生出一道剑意,无比凌厉,却没有杀意,而且老人感知到之后,神情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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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道剑意和自己身上的剑意,虽有不同,但能够感受得出来,是源自同一种修行之法。
说仔细一些,那应该是同一本剑经。
当初顾泯上柢山的时候,挑选研习的剑经,便是晚云真人撰写的那一本,那本剑经有许多不凡之处,譬如修行之后,便能
在气府里生出一棵剑树。
那是晚云真人的剑道真意所在,顾泯原本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研习的人,谁知道到了这里,他一眼看到这个老人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然后想起了那大小事里记载的那个小故事,千叶湖在附近,这寒山也在附近,寒山上的这个老剑修,怎么就不可能是故事里的那个老人?
老人喃喃道:“怎么可能……”
顾泯散去剑意,一切都复归于平静。
老人至今都精神恍惚。
他看向顾泯,眼中的疑惑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你是顾剑仙的弟子?”
他这会儿明白了,眼前的年轻人,既然不凡,自然应该是顾剑仙的弟子。
顾泯摇摇头,只是说道:“我也姓顾。”
这一下,老人便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弟子,又和顾剑仙同姓……
那是顾剑仙的亲子?!
老人一刹那,眼中几乎就有了泪花闪烁,竟然比他自己有弟子还要激动。
他算是晚云真人的半个弟子,只是资质不够,即便是研习剑经,这么多年也就止步如此,可他是比任何人都希望晚云真人有个真正传承的,毕竟他那一身剑道,每次上了战场都有可能下不来,一旦无法走出战场,那一身剑道便失传了。
他虽然只学了些皮毛,但其实收徒的目的,也是有这方面的想法。
顾泯看着莫清风这个样子,有些头疼,干脆便把事情都给他说了一遍,既然晚云真人能传下剑道,顾泯也不担心这个老人有什么问题。
能让被称为杀胚的晚云真人另眼相看,况且他天赋又没多好,那必然是别的地方有些过人之处。
“那天骄榜第三,便是你?”
莫清风一思索,便有了答案。
顾泯有些无奈的说道:“本来不想杀粟千云的,只是他偏偏要找死,便只能杀了。”
莫清风扯了扯嘴角,心想就凭着你这句话,那他娘的不是顾剑仙的后代,那还怪了。
“谁他娘的知道,杀了那家伙,上了什么天骄榜也就算了,居然连名字都没有一个,早知道我把那女的一起杀了不就得了?”
顾泯这些天一直没碰到个能让他说几句话的人,知道了这个老人和晚云真人的关系,算是可以畅所欲言了。
莫清风揉了揉眉毛,眼前这个年轻人,说这些话的语气,还真和那位顾剑仙无比相似。
莫清风甚至还想着,这是不是就是顾剑仙的身外化身行走人间。
反正他已经走到了那一步,能有什么手段,他都不觉得奇怪。
“除去二十年前那一次,前辈还能见到晚云真人吗?”
莫清风摇头苦笑道:“当初顾剑仙点拨老夫一番,传下剑经,老夫却也没能研习透彻,倒是辜负了顾剑仙的一片苦心,之后倒不是没想过找到顾剑
仙再好好讨教一番,可只是二十年前的一次偶遇,也只是钓鱼,顾剑仙对老夫剑道,却没半句话。”
晚云真人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哪里讲什么道理。
顾泯有些无奈,不过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在他的想象之中,倒也不见得有多失望。
“我看大小事里说,下次大战已然不远,我想在寒山修行,下次大战,可否由我代表寒山上战场?”
莫清风摇头道:“战场凶险,你虽然在年轻一代里,已经难有敌手,可也不该早早便踏上战场。”
在万古协定中,每次大战,各大仙山都会派出强者参战,像是寒山这样的小宗门,不会有太多人有资格走上战场,上次大战,也只有莫清风一个人。
这次大战,他还能撑一次,等到下次,便只能看寒山有没有后起之秀了。
若是最后一个人都凑不出来,寒山会被无情的抹去。
这是个强弱分明的世界,强者受到尊重,弱者若是不一直变强,便不会得到尊重。
“晚云真人呢?第一次踏足战场,他是什么境界?”
晚云真人当初登上天骄榜榜首的时候,也是个重意境,踏入战场的他,也立下了许多战功。
这不是个问句,老人也没回答,他有些敬佩的看着顾泯,心想果然不愧是顾剑仙的后人,心志竟然如此坚定。
他点了点头,同意了顾泯的想法。
顾泯说道:“以后对外,就说我是你的弟子,你死了之后,我会看着这座山的。”
“要是天玄山找来,我不会给寒山添麻烦的。”
顾泯想着,要是天玄山的人真要对他不死不休,那就真要看看谁的剑更锋利了。
……
……
寒山有了一位小师叔。
在寒山多了好些三代弟子的时候,那位莫祖师终于如愿以偿,收下了一个年轻人做弟子,这样一来,寒山便平白无故的多出一个小师叔。
这个消息在山上炸开,然后许多弟子都想看看那位莫祖师收的弟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可惜他们都没能见到顾泯。
因为顾泯在入寒山的第一天开始,除去被莫清风带着去见了许多人之外,便一直在闭关。
不过那一天,也不普通。
莫清风把顾泯带到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面前,很认真的对那个男人说道:“我要是死了,他来做掌教。”
那个中年男人是莫清风的师侄,也是除去他之外,这座山上修行最深的人,如果没有顾泯,等到莫清风死了之后,他就会是寒山掌教。
“弟子不服!”
那个中年男人直白开口。
莫清风没说话,顾泯却看了他一眼,万千剑气只是在眼中闪动,中年男人顷刻间便脸色煞白,这一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之后,他平静道:“见过师弟。”
第六百二十七章 停车饮酒山腰处
寒山上多了很多人,但后山的洞府里,只多了一个人。
“以后咱们就在这里研习剑道。”
莫清风摸着自己的胡子,自顾自说着话,“有你在,说不定我这棵老树,还真能发些新芽。”
顾泯挑眉道:“谁说的要和你一起研习剑道?”
他没想到,莫清风给他安排的地方,不是一个全新的洞府,而是和他住在一起。
和一个老头子在一起修行,顾泯有些不高兴。
“我作为顾剑仙的半个弟子,你作为他的后人,怎么来说,咱们之间的关系都还算不错吧?你是个天才,难道不帮我指点一番剑道上的疑难?怎么说咱们也是同出一脉的。”
认可了顾泯的身份,莫清风也懒得再端着,什么老夫老朽之类的自称,都不要了,他把顾泯当作了同辈来相交。
顾泯的境界在重意境,还未到巅峰,但是重意巅峰的粟千云也都不是他的敌手,莫清风虽然是个老剑君,但是那年迈之后,血气衰竭,如今的境界战力,也就是重意巅峰的水准,说起来两人同辈相交,还是没多大的问题。
说起战力,莫清风只怕也赢不了顾泯。
生死相搏的话,顾泯会在更短的时间里找到他的弱点,然后杀死他。
“晚云真人的剑经我已经没有继续修行了,我走了别的路。”
顾泯知道莫清风的风亭里有一棵剑树,随着他的年迈体衰,如今剑树已经凋零,但顾泯自己那棵剑树,却是之前便已经碎裂消失,这也意味着顾泯走上了一条另外的剑道。
“剑道互通,反正到了最后,用出来都是为了杀人,大家探讨一番,也肯定会有些裨益。”
莫清风这会儿彻底成了一个剑修,对剑道的探讨,仿佛是融入生命的事情,当然了,顾泯很清楚,他只是要死了,没有谁愿意死去,所以他才想着在顾泯身上得到些什么,来延长自己的生命。
顾泯坐下,在正式探讨之前说道:“我先说好,我不会和你待在一起的,我要在那边开辟一个新的洞府。”
莫清风没有阻止,他在期盼接下来的事情。
顾泯无奈,但还是进入了正题。
……
……
莫清风修行多年,能够一路走到风亭境,其实和他自己的资质和努力程度没有太多关系,主要还是晚云真人的那本剑经实在是太过玄妙,而且在这个极其适合修行的地方,哪怕莫清风有许多地方都没参悟透彻,但也丝毫不影响他一路硬生生凭借这本剑经走到了风亭境。
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看不懂那本剑经的最精妙之处,所以在这里,便停下了。
后来他又见过一次晚云真人,提出疑惑,但最后却没得到答案。
顾泯这会儿明白了为什么晚云真人没有给出答案,于是沉默了。
“那本剑经,是晚云真人毕生的心血,能读懂的便读,读不懂的,旁人说了也不懂。”
顾泯在这一刻,有些前所未有的佩服自己从未见过面的那位晚云祖师,他的这本剑经,最开始修行的时候,顾泯一直在研习,可后来看透之后,便彻底放在了一边,等到他走出了一条新的大道,便更是不曾再去看过一眼,那本剑经,仿佛只是他修行路上的其中风景,走过了便走过了。
可如今到了这么个境界,再去看这本剑经,竟然又受益匪浅。
当初写下这本剑经的晚云真人才是个什么境界?只怕是和现在顾泯自己的境界相当。
可他对于剑道的理解,甚至早就超过了风亭境剑修的水准。
其实晚云真人若是脾气好一些,能够收些弟子,或许能成为剑道祖师级
别的人物。
想着那些东西,剑气丝丝缕缕从自己的身体里溢出,然后飘荡出去,浓郁剑气,缓缓升华,片刻之后,充斥整座洞府。
莫清风骂骂咧咧站起身,“他娘的,说好是研习剑道,还没说几句,自己居然他娘的顿悟了,这还让人怎么活?!”
莫清风一路朝着外面走去,一面在忍不住赞叹,这样的天才,才该是顾剑仙的后人,也只有这样的天才,才配当顾剑仙的后人!
……
……
顾泯陷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里。
这是无数修行者可遇而不可求的顿悟,那些传言中的天才,往往会因为一次顿悟,而破境或是什么,但顾泯在短暂的感受玄妙之后,便睁开了眼睛。
不是他睁开了眼睛,而是他的意识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浓雾,让顾泯看不清楚前面有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才发现,那并不是浓雾,而是一缕又一缕的剑气。
这里的剑气多到了极致,仿佛整个天地,都是由剑气构建的。
置身于这样的地方,顾泯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极为的舒服,那些剑气的滋养,让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洗涤。
他的身体本就是近乎道韵,此刻好似又有提升。
他如同一条鱼,快活的畅游在剑气的海洋里。
就这样的状态保持了许久,最后他才越过那些剑气,来到更前面。
在那前面。
有着更为广阔的天地。
风景更好。
……
……
归剑阁。
山上弟子这些日子都不愿意见到阁主苏宿,这位平日里懒散的剑仙阁主,这些日子忽然对山上弟子们的功课极为上心,碰到一个弟子,便要好好指导他的剑道。
可他身为阁主,却又不知道留手,好些弟子和他过招之后,便好几个月都站不起来。
以至于谈虎色变,远远看到这位阁主大人,大家便都赶紧散去。
今夜满天繁星,苏宿闲来无事,坐在窗前,把小闺女抱在怀里,看着怀中闺女胖嘟嘟的小脸,他忍不住捏了一把,但一瞬间,那小丫头便咧开嘴要哭,苏宿赶紧伸出一根手指,让这小家伙含住,眼见小家伙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手指,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抱着小闺女,苏宿忍不住叹息道:“说好的要结个娃娃亲,这下好了,两家人都他娘的生得闺女,结个屁啊!”
春月坐在床上,听着苏宿埋怨,带着笑意说道:“那就只能做姐妹了。”
苏宿叹了口气,头疼不已。
那位大楚皇后在顾泯离开之前便怀有身孕,而自己媳妇也是在之后也怀上了孩子,原本想着这样一来,两个小家伙的年纪就差不了多少,谁知道前些日子郢都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那位皇后娘娘诞下龙种,不是个皇子,而是个小公主。
从知道消息开始,苏宿就一直在祈祷自家媳妇儿肚子里的家伙是个男娃。
直到日子一天天临近,他也就越来越紧张,一紧张便想打人,之前那些个山上弟子,便是受害者。
可到了临盆的那一天,苏宿还是失望了。
准确来说,是失望透顶。
不是不喜欢自己小闺女,只是觉得,是个小混小子,那样最好。
抱着小闺女,苏宿抬头看向天幕。
透过一片迷雾,他看到了那属于剑修的那片星海,那里面有一颗白色的剑星,这些日子已经越发黯淡了。
这并非说是顾泯不在了,而是顾泯离开之后,这颗属于他的剑星,便会越来越黯淡,直到彻底熄灭,等到之后,新的庚辛剑主出现,这里便会有一颗新的白色剑星。
一旦这颗白色剑星彻底熄灭,那便说明顾泯留在这个世界的印记,便全部都消散了。
苏宿这些日子看着那颗剑星的时候,都不太开心。
尤其是它在一点点黯淡。
不过今夜他再这么去看的时候,忽然发现那颗白色的剑星正在一点点的变得璀璨。
没过多久,这颗剑星便已经璀璨到了极致,光是它一颗剑星的光亮,便已经夺去了其余剑星的光芒。
这颗剑星,变得璀璨无比!
苏宿瞪大了眼睛。
那些光芒还在不停的攀升,一点一点,直到顶点。
然后整个黑夜忽然都明亮起来。
春月大惊,“怎么了?”
苏宿哈哈大笑,“那小子,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是能给人意想不到!”
他知道,如今的状况,绝对和顾泯息息相关。
“干!了不起!”
……
……
顾泯感觉到了,自己虽然还没有破境,但是自己的境界,往前走了一大步,他看到了自己前面有一座风亭。
金碧辉煌,十分耀眼。
那便是重意境界的修行者,一直都想要开辟的风亭。
一旦将体内的气府变化成风亭,那就意味着自己往前走了一步,那虽然是一步,但这一步,便如同跨过了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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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没能往前走一步,但是能看到那座风亭,也不容易。
他觉得心中有些气,想要握住一柄剑,尽情的将这些气抒发出来。
只是手中无剑。
他只能仰头长啸。
无数剑气从他口中吐出,惊扰天地。
他不知道,就在他吐出剑气的时候,在寒山,一道道剑气,已经从洞府里涌了出去,铺天盖地的剑气很快便笼罩了整座寒山。
所有寒山的修行者都感受到了这股无处不在的剑气,都忍不住朝着后山看去。
“是祖师破境了?!”
弟子们惊骇出声,山上只有那么两个剑修,除去莫清风之外,他们根本想不到别人。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莫清风在很多年前便在风亭境内停滞不前,而后年老体衰,甚至都有倒退的可能,不能破境,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难道真是莫祖师,厚积薄发,在这把年纪,参悟了生死,更往前走了一步?
所有弟子都很激动,因为莫清风越强大,寒山面对那些事情,才更有底气!
可他们的那位莫祖师,此刻就坐在洞府门口,看着洞府里那个年轻人身上不断溢出的剑气,叹息道:“真他娘的是一脉相承,这剑气用剑阵都压不住啊!”
在顾泯身侧,已经有了好些柄断裂的长剑。
那是莫清风之前做出的最后努力,但却还是无果。
这家伙,莫清风已经不指望他能收敛了,或许这就是顾剑仙后人,都该有的吧?
那真是遗传?
莫清风说不清楚。
只是很快,他忽然抬头看向天幕。
一片流云聚拢,金光浮现。
那座金碧辉煌的罗浮宫重新出现。
莫清风不可思议的喊道:“又……换榜?!”
第六百二十八章 晚云胜过三千霜
“苍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啊,怎么又换榜了!”
“这他娘的才过去一年,冬至已经过了,怎么又他娘的换榜了?!”
世间各处,震惊声此起彼伏,一道道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充满了震惊!
天骄榜上次换榜不是什么久远的时间,就在一年多以前,当初整个世间瞩目,共看换榜,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天玄山因为粟千云的离开而感到难过和耻辱,浮梦山因为洛瑶还在而感到兴奋,别的地方,因为自家弟子第一次上榜而开心。
可这才过去多久,那才换的天骄榜,如今却又要换榜了?
之前天骄榜换榜,除去大战之后,便是冬至,可若是到了冬至,天骄们的座次没有变化,那也是不会换榜的。
就说之前冬至,也就没有换榜,毕竟上次换榜才多久?
可谁能想到,都在大家以为天骄榜没个三五年不会有什么变化的时候,就又他娘的换榜了。
这谁受得了?!
随着那卷金灿灿的卷轴缓缓出现,所有人都默认了换榜的事实。
然后人们期待起来,这不寻常的换榜,这一次又会出现什么变数。
无数人屏气凝神,等着天骄榜展开。
这一刻,在人们看来,是缓慢的,是漫长的。
但在很多人眼里,却很是短暂。
金灿灿的卷轴展开,一缕缕金光出现,然后缓缓形成了几个大字。
“ 一百位,流云仙山万常在。”
天幕上的大字出现,和一年多前没有任何的差别,第一百位,还是那位才上榜的天骄。
而后金色大字消散,然后重新组合,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再度出现在人们眼前。
这才短短一年,对于修行者们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实在是不值一提,想要在这一年之中有什么长足的进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就差一步便能跨过一个新的境界。
这样的事情的确是每天都在发生,但是天骄榜上只有一百人,这样的概率,实在是太小太小。
人们想着很多事情,看着那些不断出现的名字,对照着自己手中的上次榜单。
没有区别。
“七十七位,徐月逢。”
没有区别。
一如既往。
……
……
“四十六位,上阳山李迎春。”
没有区别。
……
……
“三十六位,天玄山卫征。”
“十五位,浮梦山洛瑶。”
“第六位,天都观岁赢。”
“第四位,紫金寺玄空。”
这些熟悉的名字,还是在熟悉的位置上,没有任何区别。
这次换榜,从最后一位一直到第四位,竟然一直都没有任何变化,任何人都是原本的位次。
那就是说,这次换榜,重头戏是在前三位?
“是了,不管如何排,那位剑修,都会改变名次,就是不知道,他是要从第三变成第二还是第一。”
有人给出猜测,但很快便有人反驳。
“祀山那两个妖孽,我才不信谁能胜过他们,说不定是那个剑修不自量力去祀山找他们两个的麻烦,然后被山中另外的年轻强者斩杀,我看啊,这次前三要被祀山包圆了。”
这句话一出,很多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的确是说的有道理,别的地方绝不可能出现前三都出自一座仙山的事情,可在祀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可是祀山!
“我倒是相信,那个剑修能创造奇迹。”
人群外,有个青衫中年人走了出来,看着这些还在看着天幕的修行者说道:“我赌那个剑修会是榜首!”
“你赌?你拿什么赌?”
有修行者皱眉开口,他是绝对的祀山信徒,他绝不相信,会有人能够比那两个妖孽更为强大。
“赌这柄寒离剑!”(注)
青衫中年人一招手,一方剑匣出现在众人眼前,青衫客一推剑匣,一抹寒光闪过,周围的
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好几分。
“是寒离剑,你是寒离剑君?!”
有修行者惊愕开口,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竟然是寒离剑君,这可是如今为数不多在世间行走的大剑修了。
上次大战,这位剑君可是亲手用手中剑斩下过好些敌人的头颅。
寒离剑君看向那边那人,微笑道:“赌不赌?”
那人不再说话,面对一位剑君,他没有信心,即便是赢了又怎么样,难道还能真拿了他的剑?
在远处高楼上,有个魁梧的中年男人开口道:“我和你赌,就拿这万象钟!”
随着话音落下,一座青铜大钟落入长街,震动大地。
万象钟,这又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修行强者。
万象道君!
寒离剑君点头微笑,“好。”
他将剑匣拍飞,悬停于长街中。
两人不知道有什么恩怨,但是此刻却是在这里胶着起来。
知道些内情的修行者脸色微变,他们即便有心缓和这里的气氛,但由于自身的境界不足,根本没有太多说话的可能。
眼前的两位,可都是真正的强者。
“你们剑修一脉,这些年出了些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当真以为还是以前那般横行的年月了?”
万象道君的声音很大,声如洪钟。
整个长街的修行者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也是事实,在天骄榜上那位天骄出现之前,剑修一脉当真是很多年没有出过了不起的人物了。
“两次上榜便想着登顶,岂不可笑?”
寒离剑君淡然笑道:“不是没有过先例,当初顾剑仙第一次登榜不过第十,第二次登榜便已经是榜首,为何这种事情,不可再来一次?”
听到顾剑仙三个字,在场的人们都沉默起来,不是他们不想辩驳,可实在是那三个字的威力太大了。
但谁又敢叫出声来。
万象道君的声音冷漠异常,“这么多年,又过出几个顾杀胚?”
顾杀胚三个字其实更能直观体现他的恐怖。
顾杀胚三个字一出,整条长街都寂静了,有的修行者,甚至转身朝着外面走去,生怕距离万象道君太近,然后便会遭受无妄之灾。
寒离剑君声音微冷,“顾剑仙岂是容你诋毁的!”
万象道君仿佛是因为之前已经说过顾杀胚三个字,这会儿更是肆无忌惮,“这么一个杀人魔头,滥杀之辈,何德何能能称为剑仙?这样的人,本君来看,迟早是要遭受天谴的!”
“顾剑仙在战场上斩了多少强敌,你难道不知晓,他为人族立下多少战功,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人物,你如何敢这样诋毁?!”
寒离剑君已动杀心。
万象道君冷笑道:“你尊你的顾剑仙,我叫我的顾杀胚,有什么差错?”
说到这里,围观的修行者再也不愿意待下去,陆陆续续有人转身,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热闹,但谁能想到,到了这会儿,便是谁都看不起的热闹了。
虽说顾剑仙早就不在世间出现,但他的赫赫凶名,大家还是忘不了。
纵有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哪里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
下一刻。
就在所有人都想着离去的这一刻。
天边忽然生起一道璀璨的光芒。
怎么白天会有光?
哦,那哪里是什么光,分明是一道剑芒。
剑芒?!
所有人大惊失色。
万象道君脸色大变,瞬间招回万象钟,可那件巨大法器,才飘飘来到半空中,那道剑芒便已经到了。
一剑而过。
万象钟瞬间破碎!
这样一位道君的法器,不知道有多坚韧,可在这一刻,便碎了。
甚至没有形成任何抵御,便被那一剑斩开,成了废物。
那一剑毫不停滞,穿过万象钟,来到万象道君身前,没有停滞,穿心而过。
一篷血花炸开。
万象道君从高楼上跌落。
生机尽数散去,死得不能再死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无比震撼。
之前还这么大放厥词的万象道君,这会儿就这么死了?
寒离剑君最先反应归来,他恭敬开口,“见过顾剑仙!”
而后所有人,后知后觉,也都开口,声音高低不齐,但是所有人,都没敢不说话。
那位杀胚,就在某处看着他们。
之前这个万象道君就是因为不尊,然后便被那位剑仙知晓了,再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谁能招惹了顾剑仙而全身而退?
没有!
运气最好的昆仑老掌教也是被斩去了头发!
这次真正见识过顾剑仙的恐怖之处的他们,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胡言乱语一句顾剑仙的坏话了。
要知道,那可是一位风亭境多年的强者,就这么一下子,就死了。
真是可惜了。
不!
什么可惜?
招惹顾剑仙,就是他娘的该死!
谁叫他说顾剑仙的坏话!
恐怕这会儿,这个念头便是所有人的想法。
……
……
离着那座城不远处的山腰处,有驾马车,车厢前,有个一身红衣的男人正在喝酒,他拿着一个白玉酒壶,这玩意是当初他抢的一个千秋境的强者法器,本来是一个攻伐的至宝,不过被他抢来之后,便只能装酒了。
除去这个之外,别无他用。
瞥了一眼那座城里发生的事情,这个男人随口说道:“没事骂我做什么,这不是找死吗?”
“是极是极,这人口出狂言,实在是太过分,若不是祖师出手,弟子都忍不住要将他打一顿!”
一道声音在车厢后面响起,一个老头子穿着一身灰色道袍,走了出来,手里正拿着两只烤熟的野鸡。
说是野鸡,但实际上这玩意一个有两个脑袋,正是古籍里记载中的异兽。
看着这两只鸡,老人有些感慨,还是这个地方好,异兽多得像是什么一样,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不像是在柢山的时候,只能吃鱼。
是的,眼前的老人,不是旁人,正是顾泯的师父,当初的柢山掌教,常遗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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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能被他称为祖师的人物,除去晚云真人之外,还能是谁?
晚云真人看了一眼天幕上缓缓生出的金色大字,问道:“小常遗,你说那家伙是你徒弟吗?”
常遗真人咬下一块鸡肉,含糊不清的说道:“可能……我也不知道,那小子虽然天才,但怎么都不能和祖师您比啊!”
他可是已经听说过了,眼前这位晚云祖师到了这边的彪悍事迹,当初知晓之后,常遗真人便打定主意,绝对不让自己柢山弟子的身份让人知晓,所以那几年他是很低调的。
可谁能想到,自己低调没用,他还是运气不好的遇到了自己这位祖师。
而后便只能跟着,那时候常遗真人每天都心惊胆战,多怕这为树敌无数的祖师某天被人给寻仇了,而那寻仇的又是他打不过的。
不过这些天,他算是明白了,眼前的祖师在世间凶名赫赫,还真是打得过的不好意思出手,至于打不过的,就是想把他大卸八块,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那小家伙学的是我的剑经,身体里又流着和我一样的血脉,了不起是应当的。”
晚云真人扯过一个鸡腿,看着已经被吃了大半的鸡,皱了皱眉,然后说道:“不过我剑修一脉这么些年没出真正的天才了,出了一个,不管是谁,也都不错的。”
常遗真人点头附和道:“反正只要那小子过来了,祖师你肯定都能知晓不是,那些仙山,哪个敢不卖祖师您的面子?”
晚云真人点点头,不说话。
如果顾泯真是从雷池里过来的,那自然会被人知晓,到时候他一问,自然就知道了,可他哪里知道,顾泯是来了,不过却是没从雷池里过来。
吐出口中的鸡骨头,晚云真人笑眯眯说道:“小常遗,多吃点,吃完了跟我去杀人。”
听着这话,常遗真人突然便毛骨悚然。
可这个世间,谁敢当着面骂晚云真人?
谁又敢当着面拒绝晚云真人呢?
常遗真人心想,我还不如当初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他娘的,为什么我要去买酒呢!
第六百二十九章 雪山白
在举世都在看着天幕的时候,晚云真人出剑斩杀了那位万象道君的事情,也传了出去,这件事给人的震撼,其实是完全不亚于此刻在天幕上的那张天骄榜的。
毕竟天骄榜上的那些天骄,加在一起都抵不上一个晚云真人。
短暂的插曲结束,人们继续翘首以盼的等着天骄榜的最后三个名字。
浮梦山上,洛瑶和赵陌草在洞府前看着天幕,无比激动。
赵陌草瞪大眼睛,看着天幕,但却是开口问道:“洛姐姐,公子这次就要成为榜首了吗?”
洛瑶站在洞府前,心神全部都在天幕上,听着赵陌草开口,才思索道:“不见得,祀山那两位,是公认的妖孽,他虽说是个天才,但才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便到了榜首?顾剑仙这么多年,不也才出了一个?”
她虽然是亲眼看见过顾泯斩杀粟千云,但也不认为他能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便越过那两个怪胎,成为天骄榜帮手,要真是这样,只怕这整个世间的年轻天才,都要汗颜。
但她还是有些期待,期待着他能够创造些奇迹。
随着那些金光出现,缓慢汇聚成一个个金色的大字,洛瑶的心也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
“第三位,祀山苏遮云。”
数个大字,印在天际。
一阵阵倒抽寒气的声音响起。
那个剑修,果然是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难道是那位剑修当真上过祀山,去和那两位年轻的天才战过一场,而且还是战而胜之?
所有人看着那一行金色大字,陷入了沉思。
直到那些金色的大字散去,而后是重新开始汇聚。
这一次,会是什么?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就连天玄山的修行者,在这一刻都忘记了一切,只想知道之后的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
这一刻,显得那么漫长。
金色大字重新汇聚。
“第二位,祀山御风。”
砰地一声!
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被人丢进了本来就浪涌不停的湖水里。
整座湖,在这一刻,彻底翻腾!
“我可去他娘的,又是一个顾剑仙?!”
“啊啊啊啊,剑修一脉,又有绝世天才出现了!”
“这他娘的虽然没有顾剑仙生猛,但这一次才过一年,也成了榜首,怎么也能和顾剑仙相提并论吧?”
“你们之前说这剑道气运都给顾剑仙夺去了,现在咋回事,是顾剑仙把这些气运吐出来了?”
“这罗浮宫到底是怎么排的,之前把他排到第三,那会儿还是个重意境?如今到了榜首,便是破境成了风亭境?”
“这才是惊雷啊!”
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没出现,但是人们已经彻底忍不住了,纷纷开口,激动异常。
“说不定就是顾剑仙的亲传弟子,顾剑仙这么些年都不曾收过弟子,你以为是他不想吗?肯定是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他这般天才,收弟子,自然也要是更天才才行,这不明摆着的嘛。”
“是啊,今天之前,我都差点记不起来顾剑仙当初为啥在世间有这么大的名头,直到刚刚,听说万象道君当街辱骂顾剑仙。”
“嗯,还有人敢当街辱骂顾剑仙?”
“是的,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
“顾剑仙这是在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们,他只要还活着,便没有任何人可以说他的坏话。”
“哎,说起来顾剑仙其实脾气也还不错,至少从来不滥杀无辜。”
“呃……你这些话如果被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总是有原因的。”
或许是等待的时间太长,也或许是太过激动,世上的修行者们在没看到那第一名的时候,便谈起了同样在天骄榜上有着无比辉煌过往的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的杀胚称号虽然响亮,但在很多地方,他都还有着自己最为忠实和狂热的信徒。
他只要一声令下,会有很多人愿意为他而死。
这一点毫无疑问。
等到金光消散,那些金光终于不负众望的开始在天幕上汇聚成了一柄剑。
一柄闪耀着金光的璀璨之剑。
“娘的,竟然还没有名字!”
“就是那个剑修,他成了榜首?!”
……
……
“洛姐姐,公子成为榜首了!”
赵陌草看到那柄剑之后,第一时间便跳了起来,她拉住洛瑶的手,不停的摇动,兴奋到了极点。
洛瑶一只手被赵陌草不断摇动,她却是在这个时候,已经出了神。
自己认识的那个剑修,竟然是这样天才的人?
洛瑶想着顾泯的容貌,想着他身上的气态,又轻声说道:“本来就该是这样啊。”
一袭白衣,容貌无双,再加上这天赋和境界,顾泯绝对是这个世上最完美的人物之一,甚至于那些没事便喜欢编纂话本小说的落魄文人,只怕也不敢将自己笔下的主角写成这样。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顾泯,那个初时一见不觉得有什么的人,如今才过多久,便举世皆知了?
或许再过些年,你便要站在云端之上,看着这众生,而眼中却只有天地。
洛瑶想着想着,整个人竟然都有些不由自主了。
只是你这么了不起,脾气还真是不差呢。
……
……
孤崖之上,两人对坐,一人青发一人白发,两人都看到这天幕光景了。
一头青发的苏遮云脸色微变,在身前的棋盘上放下一枚黑子,挑眉道:“如今罗浮宫排名也越来越随意了,就这样把他排到了第一?”
一头白发的御风随手落下一枚白子,淡然道:“罗浮宫行事,自然有自己的分寸,他虽然未曾和我们交过手,若是之前斩杀粟千云是重意境,如今跨过这个境界,又趁着往前走了几步,排在第一,也算是情有可原。”
苏遮云眯起眼,他和御风心意相通,只是这么一句话,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罗浮宫可以因为各种原因把那个剑修排到第一,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就是最强的那个人了。
想要让天骄榜换榜,其实也好办,找到那个剑修,然后打败他,便好了。
苏遮云放下一枚黑子,就要起身下山。
御风看着他,平静道:“大战将起,这个时候去争强斗狠,没什么意思。”
苏遮云跳起来,坐到了一旁的古松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御风,“有时候我觉得你这家伙一点生气都没有,把你放在年轻人里,真是罗浮宫的失策。”
御风将手中的白子重新放回罐子里,然后看了一眼棋盘,淡然说道:“能活着本来就是幸事,但能活多久,这不清楚,有这么个事情在,又怎么能够开心得起来?”
苏遮云说道:“那依着你现在这样,能做些什么?”
御风站起身,以背影去面对苏遮云,“我能做什么,至少我现在能去见见那个剑修。”
苏遮云挑眉道:“你让我不要争强斗狠,结果你要亲自出手?”
御风疑惑道:“喝茶下棋,聊天论道,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为什么非要是打架?”
苏遮云有些无语,他们两人一母同胞,都是天生道体,道体本来就罕见,千万人里不见得有一个,可他们生下来的时候,两人都是道体,这本就是万古罕见,因此从小便被带上祀山,最开始两人修行一样的道法,每天同样的时间修行,可不管如何,苏遮云都赢不了御风,不管如何,都要比对方慢上一步。
对此苏遮云倒是没有什么心魔,只是在之后他换了修行的道法,想着或许去走另外的一条路,便能走在对方前面去,可结果依旧。
而从小到大,他也从来都没有想明白过御风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的心,像是一个无尽深渊,不管是苏遮云怎么探查,都看不到深渊底下的是什么。
师父说这叫天生无尘,御风这样的人,注定会在大道之上走到终点,几乎没有太多例外。
他仿佛是上天的宠儿,生下来便是完美的。
苏遮云跳下古松,问道:“你能找到他?就连罗浮宫都不知道他的踪迹,甚至是连姓名都还不知道。”
御风看着眼前的云海,平静道:“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但我想,我肯定能和他坐一会儿。”
苏遮云翻了个白眼,“你这是什么说法?”
御风笑道:“我的心声告诉我,找到他不难。”
苏遮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御风不再说话,他朝着前面走了一步,就这么跳入了云海里,消失不见。
认识御风的人,都会说他是一个完美的人。
而认识顾泯的人,则是会感叹于顾泯的完美。
如今一个完美的人,要去见另外一个完美的人,会不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谁又知道?
……
……
马车下山,驾车的马夫自然只能是常遗真人,这位柢山的老掌教,看着面容苍老,但实际上比起车厢里的晚云真人,要足足小了数百岁。
修行者的境界越深,便会活得越长,可到了一个境界一直停滞不前,血气自然便会渐渐枯败,有的修行者会选择用境界来维持血气,但很多的修行者则是舍不得。
就像是常遗真人,在金阙境其实也是待得时间太久了,而且也舍不得用境界来维持血气,所以便是老人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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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晚云真人,一向是风流倜傥,哪里会在意这么点境界。
“祖师,果然是那个剑修夺魁了,力压祀山那两个年轻人,果然咱们剑修,挺立起来了!”
常遗真人驾着马车,手里拿着一只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晚云真人掀开帘子,脸色有些难看,“小常遗,你最好别说这些话,如果你不是柢山弟子,我真想一剑把你结果了。”
常遗真人无奈道:“祖师,不是弟子不努力,实在是当时的情况特殊,弟子做柢山掌教的时候,那山上的草被弟子都还高,人都没一个,弟子如何去学剑?”
柢山是剑宗,但是常遗真人却不是个剑修,这种事情,晚云真人每次提起便十分来气,恨不得把常遗真人给用剑一片片斩碎。
“你他娘的少放屁,柢山哪里来的草?!”
晚云真人脸色阴沉似水。
常遗真人尴尬一笑,他刚才信口胡诌,哪里还记得这一茬。
不过圆滑如他常遗真人,怎么可能没有办法补救?
他嘿嘿笑道:“弟子自己没能学剑,便常常悔恨,所以立志之后收的弟子要传下我柢山剑道,要不然哪里会有顾泯那小子,不是弟子胡诌,那小子当真是庚辛剑主,绝对是力压同代剑修!”
晚云真人脸色依然不好,“所以你早早就把那烂摊子给丢给那小子了?”
常遗真人干笑道:“哪能啊,那都是弟子对他的磨练,俗话说得好,这玉不琢不成器嘛。”
“还有脸说,你他娘的,让自家弟子去归剑阁学剑,不丢人?”
常遗真人有些头疼,他早知道这位祖师要把这些话拿来说,当初就不把那些事情都告诉他了。
“这不是没办法吗?要不然弟子也教不了。”
常遗真人看着眼前的马屁股,有些生气,狠狠便蹬了一脚。
马儿吃痛,却没有什么反应。
“柢山在你们这帮废材手里,竟然没落到这个地步,真是痛煞我也,我要是知道会是这般,不回去宰了那帮狗日的,我都不姓顾!”
常遗真人默默想着,要不是你当年那般暴躁,动不动就有砍人,结仇无数,柢山也不至于没落的这么快。
不过现在好了,在那小子手里,柢山差不了。
晚云真人说了好些,也知道常遗真人那个厚脸皮不会觉得有些什么,便索性不说了,他只是看向天幕,自顾自说道:“这小子还不来,我这身剑道留给谁?”
气氛一下子哀伤起来。
常遗真人也知道,像是晚云真人这样的强者,每次踏上战场都是被重点光照的对象,每次从战场上走下来,说得容易,实际上哪次不是血里来血里去?
上次晚云真人踏上战场,便被好几位强者联手围杀,那一场大战,可谓是惊天动地,到了最后也还是他剑高一等,这才从战场上离开。
要不然世间哪里还有顾剑仙三个字。
就连晚云真人自己,都能想到,这次再上战场,大概就真的很难离开了。
“小常遗。”
晚云真人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后不后悔来到这里?”
在原本的世界里,常遗真人的境界或许不能再提升,也求不得长生,可他能安然的过这一生,可到了这里,却是每次上战场,都可能走不下来。
凶险到了极致。
原本还不见如何认真的常遗真人,一张老脸上,满是庄重。
“柢山弟子,一往无前尔。”
晚云真人很满意,笑眯眯道:“那下次你跟在我身边。”
这句话一说出来,常遗真人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得,搭这话做啥?
第六百三十章 一群惹事的
整个世间都在震动的时候,顾泯在后山的洞府里睁开了眼睛。
这个没有破境,只是一步跨到了重意境巅峰的剑修,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天骄榜榜首了。
只是来不及去探查自己如今的境界,顾泯的心神便沉入气府里,在这座气府里,有一方剑池,剑池里一直有一条龙鱼。
那是一条有着真龙血脉的异兽,是当年顾泯在照天城的皇城里找到的,如今算是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这条龙鱼一直在他的剑池里,当然也不是一层不变,至少到了现在,那条鱼额头凸起的不凡已经真的生出了两个角。
好似鹿角,实际是龙角。
这条龙鱼的身体也变得修长不已,近乎于蛇。
当然了,从它生出的爪子来看,并非是蛇了。
它已经初有蛟龙之貌了。
或许过些年,顾泯真能有一条真龙作为坐骑。
之前翻看这边的大小事,顾泯发现,这边的世界比起来他们那边,异兽之类的数不胜数,但是那些过于珍惜,诸如朱雀和凤凰之类的上古神兽,却还是不见踪迹。
更别说真龙了。
如今气府里的这条龙鱼真有一天能够成为真龙的话,那顾泯估计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拥有真龙的修行者了。
收回心神。
顾泯看向洞口。
莫清风站在那边,盯着顾泯,十分认真的问道:“你说你不是顾剑仙的子嗣,不是假的?”
顾泯扯了扯嘴角,这老头子发什么疯,怎么这会儿又说起这种屁话了?
莫清风看懂了顾泯的眼神,有些委屈的说道:“谁能想到,你这一顿悟,就成榜首了。”
顾泯一怔,自己刚刚的确是看了几眼晚云真人撰写的剑经便有所感悟,但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感悟的时候,就成榜首了?
“我又没破境,怎么会成榜首?”
据顾泯所知,天骄榜前面两位,肯定是风亭境的修行者,自己怎么可能排到榜首。
莫清风也摸不着头脑,“谁他娘的知道呢,明明是想请你给我说说剑道疑难,谁知道你这一看就成了榜首。”
事到如今,顾泯也懒得去想,“小问题,理所应当的。”
莫清风脸色微恼,这就被他装到了?
他有些烦,干脆便走出洞府,去别处散心。
事到如今,他也觉得不和顾泯呆在一个洞府里是极其正确的选择了。
跟这样的天才呆在一起,莫清风觉得自己要不了多久,肯定就要被气死。
还是让他自己去别处修行才是。
实在不行,老子就把洞府让出来。
……
……
莫清风说干就干,第二天不用顾泯说些什么,这位寒山老祖师便自己在一面石壁上开辟了一座洞府,当时剑气纵横,剑意铺天盖地,整座寒山的修行弟子都来看过,只当是祖师嫌弃自己的洞府
不够宽敞,再重新开辟一座洞府而已。
不过谁都想不到,这座洞府是莫清风为他明面上的弟子顾泯开的。
不算浩荡的工程很快便落成,顾泯亲自验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赞许。
这眼神,让莫清风脸色更难看了。
顾泯施施然进入洞府里修行,一闭眼,便又是三月过去了。
草长莺飞,正是春天。
……
……
正是春天,但不处处是春天。
在人间北边的雪山里,有着一座宗门,名为雪山宗。
这座宗门不算是什么大的宗门,只是终年寒冷,让许多想要拜入这座山门的修行者都有些犹豫。
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没有什么弟子拜入其中。
直到几年前,来了一男一女。
男子一头白发,女子则是气态不俗。
两人境界都还不错,自称是散修,如今要拜入这座山门,希望他们能够将其收入其中,简单的考核之后,自然而然便进入了宗门。
不过两人不显山不露水,看境界也就是一般,天赋也不见得有多好,更因为不愿意拜入门中修行者为师,便遭受冷落,没过多久,便被打发去守藏书阁了。
说是藏书阁,其实也就是一座偏僻的石洞,而里面的藏书其实也不多。
平日里更没有人会到这边来看书。
里面的修行功法其实不多,那些精妙的道法都在那些修行强者的心中,若不是拜他们为师,便不可能得到。
说起来真是山头林立,分外麻烦。
早就没穿凤袍的女子今日穿了一身红袍,坐在石洞前,看着外面的天空,感慨道:“真不知道你怎么老是喜欢这种鬼地方。”
白发男子在另外一侧,淡然道:“待得久了,便习惯了,换个地方也还是这样。”
红袍女子哀叹一声,然后问道:“都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你还是不愿意对我做些什么吗?”
“做些什么?是打你一顿还是什么别的?”
“这个玩笑可不太好笑。”
红袍女子说道:“你那宝贝闺女还在那边,你女婿说不定也还没过来,谁都不认识你,你就娶我又能怎样?”
白发男子摇头道:“不好。”
红袍女子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里的确没有别的情绪,于是更是恼怒,最后叹了口气。
是啊,即便是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又能够怎么样?
即便是世上一切都是如同她想的那样美好,她也无法让眼前这个男人娶她。
白玉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受人胁迫。
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
这两人,自然便是那位当初的北海之主白玉尘,以及那位大应太后。
两人携手走过雷池,却不是如今这些宗门把持的雷
池之一,所以他们即便是来到了这里,也没有被宗门引渡。
好在白玉尘对这些事情从来不上心,在知晓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他只做了两件事,头一件便是和顾泯一样,找了许多大小事来看,对这个世界了解了好些。
第二件事情便是找到雪山宗。
在这里停留下来。
“之前那什么天骄榜,怎么没有收录你?”
大应太后眼见白玉尘又开始发呆,便只好找来些话题说。
白玉尘看着大应太后,这件事他也在疑惑,那天骄榜的上榜条件不是说不限制年龄吗?怎么他还是没有上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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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境界,他也是重意境,不说去到前十,但至少在五十名往后的那些年轻人不是他的敌手。
“或许我们这些从那边而来的修行者,是不被计算在内的。”
这是白玉尘的推论,但实际上已经对了七八成。
罗浮宫判定世间天骄,考量的东西很多,天赋、年龄、境界,以及道心,都自有办法探查,像是白玉尘这样的人物,虽然境界和天赋都足够,但毕竟还是有别的东西不在天骄榜的考虑范围内的。
说到底是不限制年龄,但是你数百岁成就重意境界,和那些几十岁乃至于一百岁便成就重意境界,天差万别。
就是当年晚云真人,也的确是因为展露出来的东西太过惊人,罗浮宫将其排到了第十,可谁能想到,他转手便杀了榜首,这让罗浮宫也不得不将他排到榜首。
白玉尘看着外面说道:“如果我生来便在这里,用不了百年,自然也能重意。”
这里的天地灵气,实在是要比他们那个地方多太多了。
这一点就是白玉尘自己也要承认。
大应太后不置可否。
眼前的男人很少说这些东西,可一旦说起来的时候,她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好好的听着。
白玉尘说道:“榜首那柄剑,我猜是顾泯。”
大应太后疑惑道:“何以见得?”
“直觉。”
白玉尘感慨道:“说到底,他还是我的女婿。”
大应太后默不作声。
白玉尘又说道:“有件事,很久之前便想问,不过一直没问。”
大应太后问道:“是什么?”
好些年前,白玉尘第一次见到大应太后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后来又见到的时候,便说了几句话,但不管是说了几句话还是后来成为朋友,其实白玉尘从来都没问过大应太后的名字。
她到底叫什么,白玉尘至今都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大应太后一怔,随即摇头道:“不告诉你。”
白玉尘沉默了一会儿,正要说话。
忽然看到石洞外那些建筑燃烧起来。
很突兀。
在一片雪山之中,更显得古怪。
第六百三十一章 为整个世界而死
火焰是绿色的,在一片白色里,显得格外古怪。
白玉尘看着燃烧的建筑,看着那些不断飞出的人影,沉默了很久。
雪山宗是一座不大的宗门,因为很多个缘由,宗门在雪山之中,和外界很少联系,由此连招弟子都很难。
更不用说会和别的宗门结下什么仇怨了。
但如今这一片绿色的火焰生出,便是在告诉白玉尘,雪山宗的确不是世外桃源,这座宗门有仇家,而且仇家也会在随时出现。
大应太后感受着那些不断涌来的气息,在那片火海里翻腾,挑眉问道:“走?”
白玉尘从来都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这一点,大应太后很清楚。
白玉尘摇摇头,“看看。”
他的视线落在火海里,无比坚定。
……
……
雪山宗的宗门里,此刻已经乱作一团,大批的修行者涌出,但却不一定是涌向那些敌人,而是朝着宗门外而去。
夫妻这对同林鸟,都可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从来便对宗门没有什么归属感的修行者了。
之前护宗大阵破碎的那一刻,其实便注定了结局。
一道道血气如渊的身影在火海里出手,将那些敢出手的修行者一一打杀,很快便有大片的血腥气弥漫而出。
“孽畜何敢!”
一道厉喝声响起。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某座破碎的建筑里跃出,带起无比强大的气息,便掠向火海里的修行强者。
砰的一声巨响。
两两相撞。
老人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师叔!”
几声笑声充满了讥讽,“就你们这般,何德何能能够占据一条雪山灵脉?!”
短短一句话,便已经说明了来意。
是为了雪山宗占据的雪山灵脉。
这东西深入地底,对一般修行者并无什么裨益,可若是有人是修行的契合道法,便可事半功倍。
雪山宗的修行道法大多如此,便是为了这条灵脉而创立的道法。
不过雪山宗自己知晓自己宗门不大,所以从来都不张扬,却还是没想到,事情还是走漏了风声,被旁人知晓了。
那个堪堪爬起来的老人,是雪山宗的太上长老,也是修为最高的一人,不过在一击之下,已然重伤,再也没有一战之力。
“我雪山宗与世无争,即便道友看上了这条灵脉,只要发话,我雪山宗送出来便可,何必在这里生死厮杀?”
老人也是个人精,知道自己这方不敌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便不再去说别的什么道理,果断认怂!
在这个世道,哪里都是打打杀杀,不还有那么些人情世故吗?
不过这一次,他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因为那边根本就没想息事宁人。
“不劳烦你们,我们自己来取就是。”
如此嚣张的言语,让雪山宗还活着的修行者们怒极。
但却不敢轻易开口。
老人脸上古井无波,淡然道:“灵脉送给诸位道友,我雪山宗的珍宝也可让诸位道友任选,就请放过这些孩子一命吧。”
“师叔!”
“师叔何必如此?我们和他们拼死一战就是!”
“对,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雪山宗也有热血男儿!”
几位血气犹在的修行者愤怒开口,不愿意就此认输。
老人呵斥一声,“胡闹!”
只是不等他继续说下去,那边的修行者便哈哈大笑,“什么珍宝灵脉,还要你们拿?老子把你们杀了,不什么都有了?”
在一片哄笑声中,一个年轻人从人群里走出,他面如冠玉,手持一把玉扇,有些风流的意味。
“别在废话了,赶紧杀了夺取灵脉,天骄榜上的争夺愈演愈烈,再不刻苦,便要掉队了。”
年轻公子言语之中虽然没有具体说明什么,但从其中透露出来的自傲之意,也就是告诉在场众人了,他是天骄榜上的百人之一。
老人面如死灰。
他的境界不高,若是遇上天骄榜后面的那些修行者,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可遇到天骄榜前列的那些天骄,他甚至都无法做些什么。
再说了,这个年轻人身侧还有好几个人。
这些都是强大的修行者。
老人已经认命,对身侧的两位师侄说道:“我雪山宗创立多年,想不到就要覆灭在你我手中,好在老夫还在,还能为你们拖些时间,你两人,赶紧逃命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感动,眼前的师叔,竟然到了如今,都还在想着他们,这是多么深厚的情意啊!
“师叔,我们不走,我们誓死和雪山宗共存亡!”
他们放出了掷地有声的承诺!
老人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感动的点头。
“好,就让我们和雪山宗共存亡!”
老人的双手搭在两位师侄的肩膀上,仿佛下一刻,这三人便要冲出去。
但谁能想到,片刻之后,老人双手用力,便直接将两个人都推了出去,而后他头也不回的转头掠去。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血气如渊,仿佛一提气便能跑出千万里。
感受到自己身体状态的复苏,即便是现在这个处境下,老家伙也忍不住高兴起来,这是久违的感觉,太久没有过了。
“真像条狗!”
年轻公子冷笑着开口,然后他整个人便来到了老人的身后,手中的玉扇点出,只是顷刻之间,老人便被他击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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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尸体,跌落下去,葬身火海!
年轻公子狞笑一声,转身便要走。
可下一刻,他的身子僵住了。
一道寒冷的刀意笼罩而来。
他没看见人,也没有看见刀。
但却感受到了那种寒冷的意味和死亡的感受。
他很想张开口,呼喊那些同行而来的修行强者帮忙,但张开口之后,只感觉寒风呼呼的朝着自己的嘴里灌。
他愣住了。
好疼!
自己喉咙湿润了。
有鲜血从刀伤弥漫出来。
好锋利的刀。
好厉害的强者。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他死了。
这本来便是注定的结果。
在漫天的风雪里,一袭白衣白发的白玉尘走了出来。
他空着手,但却藏身在风雪中。
这边的修
行强者,全部都呆住了。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么个地方,居然还会有这么样的一个强者,就藏在风雪里,就藏在雪山宗里。
“前辈……”
那个修行者的话还没说完,便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了,他低头看了看,原来自己已经被斩开了。
他到死的时候,想的不是为什么自己会死,而是这世上有这么了不起的到修吗?
还剩下五个人,然后便是数道刀意生起。
过了半刻钟,所有人都死了。
那些绿色的火焰也随即熄灭,这里只有些雪山宗的修行者还活着。
他们看着那个守着藏书阁的白发男人,失神不已。
白玉尘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朝着山下走去,大应太后走在他身侧,有些骄傲。
离了雪山宗很远,白玉尘才开口说道:“我原本以为这里总归是不一样的,到了这会儿才发现,其实还是一样。”
所有的世界,所有世界里的人,大概都会是这个样子。
不管这里的强者有多强,不管这里有什么不同,但人性是无法改变的。
大应太后说道:“刚才那个老家伙,的确有些恶心。”
白玉尘点点头,他也这么认为。
“那咱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大应太后有些事情知道但不问,她问的都是些不知道的事情。
白玉尘看了看天幕,平静道:“不知道,不过我们大概要开始逃命了。”
在他的视线尽头,已经出现了好几道雄浑的气息,正在全力朝着这边而来。
想来就是那个年轻公子的宗门长辈,得知他的死讯之后,便急着来报仇。
若是还在那边,白玉尘当然什么都不害怕,甚至于都不会想着躲,但是在这里,他已经不是那个北海之主,不是那个天下所有人都需要尊敬的人了。
大应太后说道:“你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白玉尘摇头。
他当然不喜欢。
白玉尘说道:“我只是想到,若是柳邑她娘亲还在,看着这一幕,肯定会想我出刀的。”
这句话,让大应太后顿了片刻。
她感觉有无数根钢针,此刻就刺在自己的心口。
自己根本拔不出来!
……
……
顾泯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还没被天玄山追杀,自己那位老丈人,已经抢先达成了这个成就。
要是顾泯知道这件事,肯定就要对自己老丈人竖个大拇指。
只是不知道。
顾泯盘坐在洞府里,正在想着白寅诀里的几处要紧的地方,莫清风便风风火火的掠了进来。
顾泯看向他。
“查到了!”
莫清风丢出一枚竹简。
是最新的一期大小事。
莫清风喘了口气说道:“有对剑修夫妇,杀了两个天骄榜上的天骄,透出的消息来看,和你说的对得上。”
顾泯挑眉。
剑修夫妇。
那就是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了。
不过这两位,没事杀人做什么?
——
祝愿各位童鞋高考顺利。
第六百三十二章 我生得比较好看
看着手里的竹简,顾泯有些头疼。
莫清风继续说道:“除去这对剑修夫妇之外,前些日子雪山宗发生了一桩事。”
顾泯看向莫清风。
“上清观的观主子嗣,也是一位天骄榜榜上的年轻强者,因为修行的道法需要一条寒脉,因此看中了雪山宗的地底寒脉,因此派人去抢,但谁都没想到,那本来并无强者的雪山宗,竟然有个神秘强者,一刀便斩了那个天骄,而后飘然而去,不过如今已经被上清观的强者到处追杀了。”
顾泯默不作声。
莫清风说道:“后来消息传了出来,那出手的是一男一女,男子一头白发,女子一身红袍。”
顾泯苦笑道:“该不会是我那位老丈人?”
白发用刀,再加上身侧有大应太后,如果那一男一女是白玉尘和大应太后,那现在自己这老丈人的日子,估摸着还真不太好过。
顾泯看着手中的竹简说道:“我还说要花费好些日子才能找到他们的踪迹,谁能想到,这就忍不住了?”
莫清风没说话,只是想着,好像他娘的顾剑仙家乡那边的修行者,脾气一个个都随着顾剑仙?难道不是顾剑仙嗜杀,而是他们家乡那边,风俗如此?
好家伙,要是有机会,他绝对不会选择去顾剑仙的家乡去看看。
有命去,没命回不是?
只是像是莫清风这样的彼岸修行者后人,虽然也知道自己的先祖也注定会是某个世界而来,但如今,家乡在什么地方,真是不知道了。
还是像是顾泯和顾剑仙这般的修行者好,至少知晓,自己家乡,到底在何处。
顾泯放下竹简,有些狐疑的看了莫清风一眼,笑着问道:“在想我们家乡那边的修行者,都这么脾气暴躁?”
莫清风笑笑,不说话。
顾泯哭笑不得,“这绝对就是误会了,我们家乡那边,风土人情都不错,可没你想的这么糟糕,有空去看看?”
莫清风尴尬一笑,“这就不了吧?毕竟过去一趟,可是要搭上小命的。”
说到这里,顾泯才想起宁启帝,他来去两次,早就被这边的修行者给冠上了叛逃者的称号,即便当年宁启帝是和白寅那般的天才,如今也声名狼藉了。
一旦来到这边,便没有退路可走了。
接受征召,走上战场,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大战,然后在战火中获得洗礼,最后如果能够活下来,便作为庇护者,若是不能活下来,那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自嘲一笑。
宁启帝有着叛逃者的可耻称号,顾泯和晚云真人都是他的后人,如果被人知道这层关系,即便是晚云真人,也会有些麻烦。
更何况是顾泯了。
但顾泯相信,晚云真人或许根本不在乎这个。
顾泯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原本准备去找白玉尘和梁拾遗夫妇,即便不能做些什么,但只要能见到他们,聊一聊天也是极好的事情,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可离开之后,他开始怀念起来自己的家乡,这种感觉其实很多人都有,顾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从那边离开的修行者,大部分人都死了,是为了整个世界而死,这种事情比之前为了天下争夺,要让人感到舒服得多,即便死在战场上,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真让他改变想法的,不是因为找到他们不容易,也不是顾泯克制了自己的情感,而是那份大小字。
在大小事的最后,罗浮宫写了几个字。
“大战将起。”
这也就是说,下一次走上战场,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后。
顾泯想着柳邑,想着那个孩子。
孩子应该生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是个闺女还是个儿子。
嗯,离开
之前应该把名字定下的,不过相信柳邑取名字的水平也不错,
我真是有些想你们。
顾泯闭上眼,默默想着。
……
……
关于为什么要杀天骄的事情,白玉尘杀人的理由很充分,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两人杀人的理由也很充分。
“再选一次,老子肯定要把他的皮先剥下来,然后再把他的牙齿全部敲落,最后把那些血肉一片片削下来烫火锅吃。”
“你不是不喜欢吃火锅吗?”
“姓顾那小子和姓苏那小子都喜欢吃,我为什么不可以吃?”
“这说法没有道理。”
几道貌似争论和陈述的声音在林中响起,一棵古树下,梁拾遗躺在一块大青石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但脸上的表情很是愤怒。
女子剑仙坐在小溪边,赤脚放在溪水里,那双脚上有些伤口,鲜血从伤口里沁出,缓慢朝着小溪下流而去。
仔细一看,其实女子剑仙的脸色有些苍白,好似是受了伤。
他们之前杀了两个天骄榜上的天骄,没多麻烦,只是后来那两人的宗门派人追杀,其中有一位风亭境的强者,带着数位重意境的修行强者,强如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在这些人面前,也无法全身而退。
“早知道这个地方是这个鬼样子,我辛辛苦苦跑过来做什么?”
梁拾遗吐出嘴里的野草,坐起身来,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女子剑仙。
若是在那边,有人敢这么动他的女人,早就被他用剑斩了七百多段,绝不可能还活着,只是在这里,那个前些日子伤了女子剑仙的人,如今还活得挺好,甚至于梁拾遗都没什么办法。
女子剑仙扬起脚,把袜子穿上,也穿了鞋,她站起来,淡然说道:“没有人会一直强者,我们也不会一直弱小,这个地方本质上和那个地方也是一样的,要不然晚云真人为何敢这般?”
他们都是聪明人,在听说了那位顾剑仙的事迹之后,很快便推断出来了那个传说中的顾剑仙,便是晚云真人。
提及晚云真人,女子剑仙眼中也有钦佩,同样是从那边而来,也同样是从重意境界开始,晚云真人好似从来都没对谁低过头,凭着一柄剑,一路杀到了如今。
杀得世人不得不服。
不得不尊。
梁拾遗说道:“过些年,人们也不敢再招惹我。”
女子剑仙摇头道:“不会的。”
梁拾遗沉默了,没有说话,他的天赋当然不可能和晚云真人相提并论,整个人间千年以来,论其剑道,只有顾泯能够和晚云真人比肩,千年间,人间有三个极度璀璨的修行者。
好巧不巧,这三个人都流着同样的血,是同一个姓。
梁拾遗虽然之前境界极高,但天赋却不是最强的,甚至于天骄榜上有不少人,都比他的天赋更高。
他无法做到晚云真人那般一出现便能斩杀天骄榜榜首,自然也很难成为晚云真人那样的剑仙。
女子剑仙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平静的朝着林子深处走去,“不要灰心,我们无法成为最高峰,但可成为自己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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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少安慰人,这次安慰人也很生硬。
但有这句话,其实很重要。
梁拾遗揉了揉脑袋,有些开心。
“天赋不能决定一切,要是真的不能成为最强的人,我希望我死的能有些意思。”
女子剑仙说道:“为整个世界而死,还不够有意思?”
“当然有。”
梁拾遗叹气道:“就是因为太有意思,所以这会儿才不能没意义的死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手中握
住了剑。
前面有数道气息出现。
女子剑仙也握住了佩剑。
他们是两位剑仙,即便现在依着这边的说法,他们很难被称为剑仙,但气态是不会变的。
这其实是踏过雷池过来彼岸的修行者的一大优势,他们曾经站在过世间的最顶峰,因此即便到了新的地方,也还会处之泰然,不会鲁莽和害怕。
树林里剑气勃发,剑意弥漫。
数道身影掠来,不发一言。
这本来就是生死厮杀的事情,说话其实很没有意思。
梁拾遗手中长剑剑光浮现,带着一道道剑意呼啸而去,他的身体在剑光之后,朝着某道身影而去,他的速度极快,他自己本身便像是剑一般。
看着如同流星一般划过的梁拾遗,几人对视一眼,之前几次交手,他们已经知晓,眼前的这两人杀力惊人,重意境的剑修,他们很难一对一的将其斩杀,之前已经有两个重意境的修行者,被这两人斩杀了,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位风亭境的强者在,他们也绝对不会是例外。
不过这一次,两人都受了伤,想来已经不会有之前那么可怕。
他们需要杀了这两个人,然后回去交差。
只是直到现在他们也不敢相信,为什么眼前这两人胆子这么大,敢斩杀他们宗门里的那两位天骄。
一座宗门能出两个天骄,即便名次并不靠前,但不管是谁都能想得到,那宗门肯定不是好惹的。
但是谁又能想到,还是有人胆敢就这么杀了他们。
而且又无世仇,为何如此?
他们不明白。
但好在现在也不用多想了。
这两人杀了就是。
一大片剑光,在这里出现,斩下一棵棵古树。
烟尘四起,杀意弥漫。
……
……
一驾马车在林中穿梭,而后停下,车厢里晚云真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咋了,小常遗,你又饿了?”
常遗真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认真的感知了一番,确定远处的剑光是熟悉的那些,才开口说道:“是两个剑修,祖师,是我说过的梁拾遗和林深。”
常遗真人来到这边见到晚云真人之后,把那边的事情当成故事都说给晚云真人听过,其中有些名字,晚云真人记不清了,但有些名字,他还是记得很清楚。
比如在西海里那个把他当作偶像的女子剑修。
晚云真人探出头来,看了看远处,皱眉道:“这是在做什么?”
常遗真人哭笑不得,“祖师,这都没看出来?是这两个家伙在被人追杀。”
晚云真人心想我是让你说这种屁话吗?
“看样子,是青瓦山的青石经。”
晚云真人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来了对方的所用道法。
“小常遗,改道去青瓦山杀人。”
晚云真人一拂袖,放下帘子。
常遗真人有些犹豫的问道:“祖师,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青瓦山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杀几个人还不行?”
晚云真人说得理所应当,好似本该如此。
常遗真人哀叹一声,这哪跟哪儿啊!前面那两人即便真是梁拾遗和林深,即便被人杀了,又和您有什么关系。
这怎么就成了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难道只是因为大家是老乡?
这理由未必也太牵强了些吧。
晚云真人再度探出头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就是想杀人了,你哪来这么多屁话?”
第六百三十三章 天寒石
在彼岸修行是什么感觉,当然是很舒服的感觉。
这里的天地灵气要比那边多太多,而且这还是寒山这样的小宗门,他们没有灵脉也没有聚灵珠,若是那种真正的仙山,比如天玄山浮梦山,那些地方肯定不止一条灵脉和一座聚灵阵,在那些仙山最适合修行的地方修行,境界提升会更快。
同样的修行天赋,这边彼岸的修行者就能很快走到重意境,而在原本那边,就要慢太多。
顾泯想着,如果梁照苏宿和自己在这里成长,大概天骄榜的前三人,就会是他们。
当然还得是自己第一,梁照第二,苏宿第三。
顾泯这些天一直在想,那些雷池既然连接着那么多的世界,为什么别的世界没有出现几个如同他这般的天才?
毕竟世界太多,人也很多,在这么多人里,出几个不错的天才,理应是有的,就好像是他这样。
但想了很久,也没有结果,顾泯便不再去想这些。
毕竟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按着自己想的这样发展,自己不是全知全能的,那自然也就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看了一眼外面的风景,听了几声蝉鸣,顾泯站了起来,来到洞口,然后看向远处。
没过多久,他便去见了莫清风。
他的状态不太好,虽说顾泯给他讲过了晚云剑经的事情,但他没懂,这在意料之中,他的境界很难再提升,衰败却来得很快。
他的皱纹比之前多了不少。
顾泯看着他,想起了郢都城里的老太傅和另外一个太傅。
然后顾泯想起了许然。
他摇了摇头,觉得好像真有些烦。
莫清风看着顾泯,没好气的说道:“又要问些什么?”
这些日子顾泯除去修行之外,便是来问问题,很多事情是那些大小事上没有的,当然也是莫清风这个风亭初境的修行者不知道的。
他的境界不高,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多。
顾泯说道:“我想问问上战场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莫清风肯定知道,因为当初他上过一次战场,虽然遭受重创,但他好在是走下来了。
“那可是绞肉机,不知道有多少天才踏上征程便回不来了,然后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才投奔了外面,我还是劝你不要去,否则真的很麻烦。”
莫清风缅怀了一番之前的故事,然后才开口问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当然是要知道我应该知道的。”
顾泯看着他,就像是看一个……
“你不要这么看我。”
莫清风开口阻止顾泯。
“为什么?”
顾泯笑了起来。
莫清风说道:“顾剑仙以前常常这么看我,我虽然很不舒服,但我还是忍了,可你比我小那么多,难道对我不能有几分敬重?”
当年晚云真人看他的确常常如同看白痴一样,那是因为他实在是天赋太差,这样的人,本来是不配学他的剑的,可有个很离谱的理由,还是让晚云真人传了他剑道,当然了,那个过程中,是相当艰难的。
晚云真人也好,还是莫清风也好,两人都十分煎熬。
晚云真人没有想过自己会对这么笨的人传剑,而莫清风则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剑经这么晦涩难懂。
他当然很不喜欢晚云真人这么看他,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因为晚云真人要是不舒服,不传剑事小,杀人事大。
“要想踏上战场,首先要去崖城。”
莫清风看着顾泯说道:“崖城怎么去,不用担忧,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会有人来带着你们去到那座悬在天幕下的巨城的。”
崖城,是一座悬于天幕下的巨城,在一个神秘的地方,一般的修行者很难去到那个地方,只有在大战将起的时候,那些修行者才会被带到崖城里,至于平时的时候,崖城肯定是有修行者在的,不过却不多,但都是强者。
“到了崖城,会有人对你说战场上的事情,那个时候你或许能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
莫清风顿了顿,“或许也能见到顾剑仙。”
千秋境的强者,平日里很难在世间看到,大多都是在隐居仙山,刻苦修行,因为大战远远要比人们想象的惨烈太多,他们作为其中的中流砥柱,承受的压力,是最为巨大的。
至于晚云真人,虽说要活跃一些,但也十分有限。
“说起来,就在那日换榜的时候,顾剑仙又出剑斩了一个风亭境,只是骂声还没起来,又被要开大战的消息给掩盖过去了。”
每逢大战前后,顾剑仙三个字就会短暂的变得充满光芒。
一切不好的传言,都会暂时受到压制。
人们最愿意做的事情,便是在战前去谈顾剑仙以往的战功,而战后去谈顾剑仙新添的战功。
顾泯点点头,之后要是能见到晚云真人,当然是好事。
莫清风沉默了一会儿,“战场上凶险,可大多都是应该面对的,可有些事情,你要是做了,便会被己方强者出手格杀。”
这一条,是针对年轻天才的。
顾泯问道:“是什么东西?”
在彼岸的历史中,发生了很多很多大事,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不会再被人提及,但有些事情一直在发生,从来没有结束。
“我们的敌人,一直都在想着灭亡我们的世界。”
莫清风十分严肃的说道:“但他们对天才,依然充满了欣赏。”
走上战场的修行者,有太多的天才,那些天才都是万中无一的人物,走上战场之后,开始和那些敌人进行大战,可在大战之中,那边的敌人不止是杀人,还有招募。
“很多天才,去了那边。”
这是比叛逃者更为可耻的行为。
是一经发现,肯定会被己方的强者斩杀的事情。
莫清风说道:“你的天赋这么高,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招募你,到时候你若是有这个念头,很可能会被当场斩杀。”
顾泯问道:“即便如此,想必也不能完全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莫清风点头道:“最近发生的丑闻,便是百年前的那一位天骄榜榜首在战场上叛逃,去了那边。这几次大战,他甚至都已经代表那边已经参战了。”
每次看到那个天骄,这边的修行强者都想将其斩杀,可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
“这是每次大战对我们的巨大打击!”
除去整体境界不如那边之外,这才是他们遭受的最大的精神打击。
看着一个原本属于自己这边的天骄,每次在战场上对这边的强者悍然出手,带走那么多强者,这种情绪,是很容易击溃一部人的。
“他甚至以虐杀这边的天才为乐,虽然在大多数时候,你遇到的敌人不会是太强的那些人,但总有例外。”
莫清风叹了口气,说起这些,他很生气,但又如何?他如今年老体衰,甚至都无法再走上战场,换句话说,即便
是能够走上战场,又有什么用?
他难道有机会能赢得了那个人吗?
“这种事情,晚云真人不出手吗?”
顾泯有些疑惑,依着晚云真人的脾气,别说什么境界差距,只要是他想出手,只怕还是能够将那人斩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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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清风苦笑道:“顾剑仙一登上战场,绝对是会被人重点看住,哪里还有可能去袭杀一个天才?”
顾泯点点头,他早该想到是这样。
当然他们除去晚云真人之外也还会有些强者,但总体来说是不够的,每次大战,他们几乎都没大胜过。
更像是双方都在思考每次大战的代价,然后总会在一个临界点,双方都选择罢手。
看起来那边有可能投入全部的力量将这边彻底覆灭,但这边却没有任何的可能胜过对方,从而取得所有的胜利。
顾泯苦笑道:“有些麻烦。”
莫清风说道:“是很麻烦。”
“你现在后悔其实还来得及,我还能走一次,替你争取些时间。”
重意境的修行强者,是战场上最弱的存在,换句话说,进入战场有一道门槛,而门槛便是重意境界。
在那里面死去的强者,不管怎么看,都是不错的强者了。
要知道很多小宗门,宗门里最强的强者,也不过如此。
顾泯摇头道:“真正的强者,从来都是要经受生死的历练的,这是我和那些所谓天骄真正的区别。”
天骄榜上的天骄境界高是高,但很少有战斗能力和他相提并论的,在那边的时候,顾泯早些年和梁照不断的交手,等到强大了之后,不管是剑府的那位老府主,还是四海之外的那些强者,天衍宗主,南海大王,以及最后的宁启帝。
他在一次次大战中成长,绝不是这些依靠什么仙山聚灵修行起来的天骄可以比拟的。
那些强者,在阻止他前行,也在让他成长,从而让他成为真正的强者。
“还有一件事,你的剑肯定不太行。”
莫清风很认真的说道:“那边来的人,手上的法器基本上都不太行,上战场之前,要是没有一件趁手的法器,很吃亏。”
顾泯唤出烛游,这柄通体幽蓝的长剑,和柢山至宝烛游珠化成的长剑一模一样,是离开之前彪子混合顾泯找到的那些蓝晶重新铸造的。
莫清风伸手敲了敲,摇头道:“比一般的剑强点,但还是不行。”
好的修行者,就应该有好的法器。
好的剑修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是那些仙山的弟子,当然不用担忧,因为他们有着宗门作为依托,自然会有极好的材料去打造更好的法器。
但在寒山,这样就很难了。
莫清风上次登上战场,就是没有好剑,导致最后剑断了,自己也差点死了。
顾泯说道:“看起来想要一柄好剑,需要不少钱。”
他看着莫清风,莫清风摆手道:“我可没有钱。”
顾泯说道:“我好像有些。”
顾泯拿出十万个祀云钱,准确来说只有九万九千八十个,因为有两个被他拿去买了大小事。
莫清风看着自己眼前堆成小山的祀云钱,有些震惊的问道:“你从哪儿搞的?”
“别人送的。”
莫清风板着脸,“怎么没人送给我。”
顾泯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可能是我要生得好看许多。”
第六百三十四章 都带不走
又是一个让人觉得十分无语的回答。
莫清风骂了句娘,起身就要走,但走到洞口,这才想起这是自己的洞府,便停下来。
顾泯笑着说道:“走吧,咱们去买点东西,铸柄好剑?”
顾泯不知道那十万个祀云钱的价值,但实际上这十万个祀云钱真的是不少钱,即便是风亭境的剑修,想要铸造一柄趁手的剑,也足够了。
洛瑶可是出了血本的,即便是她这样的天才,想要从宗门的份例中得到这么多祀云钱,也至少要好几年。
当然了,如果为宗门立下功勋,很有可能一次就够了。
何况是顾泯这样的重意境剑修。
莫清风抓到了顾泯言语里的漏洞,问道:“你是说买东西,铸剑?”
顾泯没说是买柄好剑,而是买材料。
顾泯低头看了看烛游,点头道:“加点什么东西进去,能让它更坚韧就好了。”
莫清风搞不懂顾泯的想法,但还是很快应下这件事,让顾泯好好消息,第二天要带顾泯去黑市看看。
顾泯点头说道:“好。”
……
……
第二天一大早,莫清风便带着顾泯离开了寒山,前往远在东边的天云城。
那座城里,正好会有一场拍卖。
当然了,莫清风根本不会想着他们能够买到那拍卖会上的东西,但是总归是要带着顾泯去看看的。
长长见识也好。
两人御剑而行,没要多久便到了天云城外。
然后都落了下去。
两人步行前往。
天光微亮,这会儿还有些冷,天云城尚未完全苏醒,但已经有炊烟升起,修行者们已经可以不用吃喝,但是却依旧要吃喝。
喝的不是普通的酒,吃得更不是普通的食物。
那动辄便是琼浆玉液,动辄便是珍惜异兽。
最一般的食物都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更别说是那些珍惜的异兽,吃了之后,境界不足的甚至还能提升境界。
当然了,境界越是高深的,提升境界的可能便越渺茫。
顾泯走在长街上,看着街道旁的包子铺,忽然说道:“有火锅吗?”
莫清风一怔,啥玩意?
这里的人并非一成不变,说不定很多年前便有过古蜀地的修行者到了这边,他虽然境界极高,但是却依旧喜欢火锅,因为那是融入自己身体里东西,所以来到这里之后,他便开始煮火锅吃,有一天,他的朋友看见了,便问道:“这是什么?”
那个修行者便认真的讲起来火锅这件事,一番讲解当然不算完,最后那朋友自然也要吃上一次,恰好那朋友也觉得好吃,于是便问了做法,离开之后,有一天他也宴请自己的朋友,恰好自己这朋友对吃的颇有研究,吃过火锅之后觉得极好,于是便在世上开了一家火锅馆子。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喜欢吃火锅的人越来越多,然后整个世间便都有了火锅馆子。
这上面的故事,当然不是有人告诉顾泯的,是顾泯自己在脑海里脑补出来的,但不管故事怎么样,但事实就是,这天云城里真有一家火锅店。
顾泯去了二楼,选了靠窗的位子。
伙计笑着问道:“
吃什么锅底?”
顾泯头也不抬的说道:“红汤。”
这一听就是老饕,伙计也不敢怠慢,很快便将铜锅端了上来,然后顾泯要了许多菜,点到毛肚的时候,伙计笑眯眯问道:“要青牛还是白牛?”
顾泯一怔,看向莫清风,毛肚当然是毛肚,但是牛却不是一般牛,那都是珍惜的异兽。
莫清风没有给出意见,顾泯说道:“一样一盘。”
伙计点头应下,然后便去忙活了。
要不了多久,一盘盘菜肴都端了上来,摆在顾泯面前,香气四溢。
顾泯想起之前离开的时候吃的那次火锅,摇了摇头。
那会儿觉得已经是世上最好吃的一次火锅了,但是现在来一看,其实差太多。
莫清风没吃过火锅,只是看着锅里翻腾的花椒辣椒,闻着牛油的香气,也觉得有些胃口。
顾泯夹起一块毛肚,随口问道:“晚云真人喜欢这个吗?”
莫清风摇头道:“没见顾剑仙吃过。”
顾泯点点头,本来就是随口一问,他也不奢望到底会有什么了不起的答案。
之后的半个时辰,顾泯开始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顿火锅,不过这次,没有任何故人,莫清风只是吃了几筷子,便受不了那个味道而作罢。
倒是顾泯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一顿火锅吃完,只觉得身体无比轻盈,好似吃得不是火锅,而是一颗颗仙丹。
只是最后结账的时候,足足花了一百个祀云钱。
这让莫清风有些心疼。
他这些年省吃俭用,不也才攒了不足一万?
吃完火锅,来到长街上,溜溜食!
两个人穿过长街,来到桥上,从桥上往下面看去,穿城而过的河流里有些小青鱼,都不大,看着很好看。
顾泯又转头看了一眼远处,说道:“其实世上很多地方,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莫清风想着那些故事里的普通百姓要买东西需要花钱,现在他们成为了了不起的修行者,但买东西也要花钱,便点了点头。
的确是没什么区别。
顾泯说道:“所以守护这里的人和守护家乡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是个有些微妙的问题,莫清风没有给出答案。
顾泯好在也不多问,只是继续前行,一边前行,莫清风便一边要说些天云城的事情。
“很多年前,这里出过一个修行强者,那会儿才是风亭境,所以人们称他天云道君,这位天云道君也颇为传奇,修行有成,上过战场,斩杀过不少的强者,在他之前这里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因此便想着用他的名字来给这座城取名,但这些年,这座城接连出了好些强者,之前一直在闹换名字,但一直没有个结果。”
莫清风笑眯眯的说道:“拍卖会所在的地方,也叫天云阁,也在闹着改名。”
天云阁是天玄山的产业,这一点才是顾泯在意的。
天玄山作为有数的仙山之一,每一年得到的资源都不在少数,有些内部消化,有些用不到的东西,自然而然便要拿出来换成别的东西。
因此便有了各地的天云阁。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你
不会说那位天云道君,如今是天玄山的修行者?”
莫清风一拍大腿,乐呵呵道:“正是这样。”
天云道君如今已经十分强大,在天玄山中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天玄山第一家拍卖行便在天云城,后来即便多了起来,也没改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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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一直在闹着改名,是因为如今天云道君在天玄山中,似乎有些麻烦。
顾泯没心情去听这些弯弯绕绕,本来莫清风也知道的不会很多。
“本来平日里都没什么好东西,毕竟这个地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可是我听说,这次拍卖,有一块天寒石。”
关于天寒石,人们知道它是极为坚韧的炼器材料,不少修行者都很喜欢,尤其是剑修,要是自己的佩剑能有些天寒石作为原料,那会大大提升佩剑的坚韧程度。
而关于天寒石,还有一个谁都知道的传说。
那就是当初昆仑仙山有一块天寒石,被晚云真人看中,上门索取,那位昆仑老掌教不愿意拿出来,然后被晚云真人给把头发斩了。
“这东西价值不菲?”
顾泯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身上的祀云钱,够不够买下这些东西。
莫清风说道:“看大小,当初昆仑那块足足有一人多高,珍贵异常,所以那位老掌教才不愿意忍痛割爱,如果这次拍卖的天寒石,只有一掌左右,那十万个祀云钱足够了。”
“当初晚顾剑仙上门要天寒石,昆仑掌教原本是想着低价卖给顾剑仙的,谁知道顾剑仙身上一个祀云钱都没有……”
莫清风笑道:“后来昆仑又提出帮顾剑仙铸剑,谁知道顾剑仙也不愿意,顾剑仙最后硬生生浪费了一大半的天寒石,这才铸成了佩剑。”
顾泯说道:“晚云真人肯定有些后悔。”
“后悔?”
莫清风不知道顾泯说得后悔是什么意思。
顾泯却是想着,晚云真人肯定后悔的是没把烛游珠带走,有烛游在手,只怕用不了这么麻烦。
……
……
天云阁坐落在一条长街中央,占地极大,如今门前来来往往,已经有不少前来参加拍卖的修行者。
顾泯和莫清风走进去之后,立刻便有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热情的迎上来,他端着一块木牌,热情的说道:“欢迎贵客来到天云阁,拍卖马上开始,只是在拍卖之前,进场的道友需要有一万祀云钱作为本金。”
“当然了,要是两位也有什么不错的东西,现在可以拿出来,等会儿天云阁也可以代为拍卖,每件东西只收道友一成。”
管事热情,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顾泯给他看了看祀云钱,拿到木牌,便走了进去。
在人群后方找了个地方坐下。
那是个极大的大厅,在最前面有个高台,此刻还没人,但想来等会儿肯定会在上面拍卖各种东西。
当然,还是价高者得。
在他身前,有好几个木牌,上面都标注得有明确的数字。
拍卖这种事情,其实不少,但是顾泯一次都没参与过。
这是顾泯生平第一次参加拍卖,他有些激动。
——
这也是我写书好几年来第一次写拍卖,我不激动。
第六百三十五章 真善美
莫清风和顾泯在人群的最后面,只是当顾泯去看向别处的时候,一阵阵无形的涟漪便缓缓生出,犹如一团白雾将人包裹起来,很难看得真切,想来这就是天云阁的手段,有什么隔绝探查的法阵。
而且极为精细。
只是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这些法阵便形同虚设,不过谁又能想到在这座天云城,会有真正的大人物?
莫清风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差不多一万个祀云钱,递给顾泯。
顾泯挑眉道:“这么大方?”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是莫清风几乎全部的积蓄。
莫清风有些肉疼的说道:“是有些舍不得,不过想到你就要上战场了,的确该有柄好剑,得把那块天寒石拿下来。”
顾泯想了想,没有拒绝,接过之后,随口说道:“要是我还活着,以后还你。”
莫清风洒然道:“就算你能活着,我也活不了太久了,反正是留给后人的,你愿意为我看着寒山,给你便给你了。”
顾泯点点头,不再多说。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高台上一侧有两个人走了出来,主事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气息沉稳,也是个重意境巅峰的修行者,不过这把年纪了,成就重意境界,如果不能再往前走一步,大概下场也就和莫清风差不多了。
和他一起的女子容貌出众,身材高挑,看向下方,面带微笑,一双眼睛仿佛勾魂夺魄,只怕是一般的修行者,在这一眼下,便要心神失守。
女子端着木盘,就站在一侧,想来之后便是要将那些个拍卖的东西放在这木盘里让众人看到。
莫清风一大把年纪了,心神不知道有多坚韧,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些而心神失守,而顾泯做过人间帝王,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更是不会有什么反应。
随着那主事的老人开始说话,这拍卖便算是开始了。
顾泯和莫清风没有怎么上心,根本没去听这老人说了些什么,只是过了好一会儿,第一件拍卖品端上来之后,两人才看了一眼。
那是一根仙萝藤。
算是一般的药草,价格也不会太高。
果然,只有寥寥的几个修行者叫价,便以不到一千个祀云钱成交。
接着又有好几样东西被拿出来,只是竞争都不激烈,最后都被人买走,顾泯注意到,其中一个地方,买了很多东西,只要出价,便不会旁落。
不过一共花费了三千多祀云钱。
拍卖到了后面,大概已经卖出十几样东西之后,那女子将手中木盘上盖着的红布掀开,一道血色光芒闪耀场间。
这是一块血色的石台,但其中却有五彩光华闪耀。
一眼看去,便知道不凡。
“血彩石?!”
有人惊呼出声,很快便引起了场间的骚动,安静的场间嘈杂起来。
等到场间再度安静下来的时候,那老人才温声道:“不错,正是血彩石,这等珍宝,便不用老夫多说了,起价三千祀云钱,诸位出价吧!”
那块不过只有巴掌大小的血彩石,起拍价便已经超过了之前的那些个珍宝,由此可见,这才是真正的珍宝。
莫清风看向顾泯,轻声道:“血彩石和天寒石搭配起来铸剑,效果极好,坚韧程度也和只用天寒石不可同日而语。”
顾泯皱眉道:“只是不知道会被拍到什么价格去。
”
这等宝物,定然不可能会比天寒石便宜太多,顾泯手里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十一万祀云钱,想要将这东西收入囊中,便要有无法取得天寒石的打算。
顾泯说道:“先看看。”
这血彩石果然不愧是珍宝,短短的几轮加价便已经将这血彩石喊到了一万祀云钱,想来最后的成交价格,绝对是不会低于五万祀云钱。
顾泯掂量着自己的钱袋子,摇了摇头。
莫清风问道:“怎么了?”
顾泯随口说道:“只是有些后悔,当时杀粟千云的时候,没在他身上搜刮一番,他作为天玄山的天骄,理应身上的好东西不少,祀云钱也不会少,早知道有今日,便该一并拿了。”
莫清风好生无语,原以为他在想些什么,原来是在想着这桩事。
顾泯遗憾道:“当初还不知晓这东西这么管用,还是不知人间疾苦啊。”
这话说来其实有些不对,最开始执掌柢山的时候,顾泯不也是面对过一穷二白的柢山?只是后来有老丈人慷慨解囊,有了那些寒铁之后,顾泯就再也没有担心过钱的问题,甚至于到了后头,他还成了一等一的大财主。
只是到了这会儿,又到了一穷二白的时候。
由不得不感慨。
莫清风压低声音笑道:“说不定当初顾剑仙也有这般感慨。”
顾泯无奈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那块血彩石已经被叫出了两万的高价,只是众人都知道,而后肯定会继续加价,绝不可能就在这里停下。
可就在东北角那人举起一次加价的牌子之后,有一道声音跟着传了出来。
“诸位道友,在下乃是天玄山弟子李开疆,正欲打造一柄飞剑,请各位道友高抬贵手。”
声音温和,但言语里蕴含着的威胁意思,只怕是个人便能听出来。
此言一出,的确就连台上的那位主事老人都有些不悦,但却什么都没说。
世上能和天玄山争的人自然不少,但想来在这座天云城,是很难有了。
因此短暂的沉默之后,好似是再无人加价。
老人手中的木锤在台上敲击了两下,眼看着便要有了结果。
顾泯举起了木牌。
莫清风有些意外的看向顾泯。
顾泯没加多少,就只加了一百个祀云钱。
看着举起的牌子,那个老人一怔,很显然他也没有想到,竟然还真有人敢和天玄山争。
东北角那边明显传来一声冷笑,不过却没有继续加价。
其余人也没有再加价。
顾泯成功用两万零一百个祀云钱收下这块血彩石。
有人端着木盘送到这里,顾泯也付了钱。
将血彩石放在掌心打量,顾泯感叹,这材质的确并非寒铁能比较的,即便是之前在东海海底发现的蓝晶,也不可相提并论。
收好血彩石,顾泯还没说话,莫清风准备起身,但看着顾泯没有动作,便意外的问道:“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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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眯眯问道:“去哪儿?”
“你把别人手拿把攥的东西给收了,不找你麻烦?”
顾泯点头道:“那是肯定的。”
天玄山那个弟子,
靠着天玄山的名头把价格硬生生就压下来了,眼瞅着就要收入囊中,但最后却被顾泯给抢先了,这谁不生气?
至少那叫做李开疆的修行者,肯定很生气。
莫清风问道:“要和天玄山结仇?”
顾泯反问道:“我和天玄山的仇还不够吗?”
莫清风哑口无言,他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这家伙宣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可不是什么别的,而是一剑杀了那位天玄山的天骄粟千云。
他和天玄山的仇怨,早就无法解开了。
“我是花了真金白银拿到的东西,我又不理亏,至于他要来抢,就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顾泯说完这番话便不准备多说,开始闭目养神。
拍卖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最后便到了那天寒石的争夺,李开疆或许一直是想着要把血彩石和天寒石一起收入囊中,也或许是因为血彩石没了,要用天寒石来弥补,因此再次故技重施。
场面的气氛很凝重,有不少人都是冲着这块天寒石来的,但最后却被压到了一个极低的价格,谁都不愿意就此罢手,就连那个主事老人都脸色难看。
天云阁的确是天玄山的产业,但是如何运行自有一套章程,即便是天玄山的弟子,也很难插手,更没有资格让天云阁做些什么,但今日李开疆两次如此,已经让天云阁这次损失不少了。
他们当然不悦,可也不好说些什么。
随着木锤在高台上敲动。
顾泯举起了牌子。
这是同样的剧情,在短时间里,上演了两次。
不过这次李开疆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举起牌子和顾泯竞争,一直加价到九万祀云钱,才算是结束。
顾泯松了口气,自己身上也就这么点东西了,要是再加价,大概自己也没办法了。
莫清风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顾泯能用十一万祀云钱,将这两件宝物都拿到手。
那边管事再次把这东西送到顾泯手中,顾泯也洒脱将钱付清。
看着掌心里一红一蓝两块石头,顾泯说道:“这次行了。”
莫清风点头,“的确,这次上了战场,想来除非是千秋境的强者倾力出手,不然也定然折不断你的剑了。”
顾泯只有重意境,上了战场,是很难碰到千秋境的强者,这一点显而易见。
顾泯看向莫清风,后者瞬间明白,“我认识铸剑师,你要将这两块石头加入原本的佩剑中,不是什么难事。”
顾泯点头,这件事自然是尽快的要去办。
“好了,走吧。”
顾泯起身,和莫清风走出天云阁。
……
……
离开了天云阁,重新来到长街上。
两人没有停留,朝着城外而去,只是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的时候,前面便出现了好几道身影。
正是李开疆和另外几个修行者。
顾泯原本以为至少要出城之后,才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却没有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顾泯揉了揉额头,莫清风沉默不言。
“道友,恐怕血彩石和天寒石你们带不走了。”
李开疆冷笑一声,“我天玄山要的东西,你们都敢抢?”
第六百三十六章 祀山御风
顾泯看着眼前的数人,剑识早已经弥漫出去,数人境界都有数,皆是金阙,想来在天玄山,这些人也绝对说不上是最出色的那一批弟子。
别说是顾泯,就连莫清风出手,也能将其彻底斩杀。
只是有天玄山三个字在,谁敢轻易出手,斩杀他们?
顾泯说道:“东西不是抢的,我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道友说要便要?”
李开疆一怔,紧接着大笑起来,“道友难道不知道我是天玄山的弟子?”
他用神识探查对面,并没有发现前面两人有什么不凡之处,因此便越发的嚣张起来,根本没有半点畏惧。
想来对面也不过是些小宗门的修行者,这个时候拿出来那血彩石和天寒石还好,要是不拿出来,那只能让他们去死了。
顾泯微微蹙眉,问道:“知道,又如何?”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连李开疆身侧的几个弟子都冷笑起来,知道我天玄山的名号,还敢如此行事,岂不是找死?
李开疆冷笑一声,一柄飞剑破空而至,在身侧盘旋,他不愿意再和顾泯废话。
眼前人,杀了便杀了。
顾泯看着那口飞剑,忽然挑眉道:“你是个剑修?”
李开疆狞笑道:“怎么,这就怕了?”
顾泯状若无辜的说道:“我只是听说,你们那位天骄,也是被剑修杀的。”
这句话一出,一旁的莫清风脸色瞬间古怪起来,这他娘的,他还没看出来,眼前这个家伙,有这么讨厌,都说打人不打脸,可你这不仅打脸,而且还就是那个本尊出手打脸,怎么听着有这么古怪?
果不其然,听着这话,原本还算能够克制的李开疆,脸色难看到了极致,身侧数人,眼中也有怒火。
粟千云这位天骄榜第六被一个横空出世的剑修斩杀的事情,已经在世间传开,人们在惊异于那个剑修横空出世的同时,也有好些关于那个剑修的传奇故事传出,天玄山作为这个故事里最重要的背景板,如今早就丢尽了脸面。
天玄山成了那个剑修踩着的第一个台阶。
李开疆怒喝一声,“去死!”
飞剑掠空而来,带起阵阵剑意,另外几人虽然不是剑修,但也一同出手,掠向莫清风。
剑光微寒,人心更冷。
顾泯眯起眼。
然后有数道剑光从他的身体里涌出,准确的击中了好几个修行者,一大片鲜血洒落,那些修行者当场死去。
最后一剑落在李开疆身上,将其重创。
李开疆跌落到巷子里,吐出一大口鲜血,眼中满是惊惧。
“我是天玄山的弟子,你怎么敢杀我?!”
他惊惧出声,看着就像是一个小丑。
顾泯指了指一侧的那些尸体,问道:“他们难道不是天玄山的弟子?”
听着这话,李开疆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咬牙问道:“你到底是谁?!”
顾泯指间涌起一抹剑气。
“好像粟千云死前也这么问过,不过我没告诉他。”
剑光涌去,如同浪涌,照亮了李开疆的眼眸。
顾泯能够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短暂时间,连杀数人。
顾泯没提剑。
莫清风叹了口气,“真是姓顾的就没个好脾气!”
顾泯朝着那些尸体走过去。
莫清风问道:“做什么?”
顾泯头也不回的说道:“别浪费。”
听着这话,莫清风脸色古怪。
心想你还好这一口?
……
……
顾泯当然不好这一口,他对男人没有兴趣。
虽然他生得那么好看,但他不是个女人。
他要的,是那些修行者身上的法宝和祀云钱,一番搜刮,足足有十万个,这想来李开疆不知道为了这些祀云钱积攒了多久,不过现在一切,都成了顾泯的了。
顾泯将那些法器和材料都交给莫清风,笑眯眯说道:“找个黑市,都卖出去。”
钱是好东西,顾泯这会儿是彻底明白了。
莫清风哭笑不得,他现在可以断定了,眼前的顾泯,就是顾剑仙的后人。
这毕竟太像了!
瞧瞧这无耻的劲头。
还能有谁这么浑然天成?
只有另外一个姓顾的剑仙才行了。
……
……
青瓦山脚,一架马车缓缓而停。
“阿嚏!”
车厢里的晚云真人打了个喷嚏,算得上是声震四野。
常遗真人关怀道:“祖师如何了,是感了风寒?弟子就是说昨夜不该急着赶路的。”
晚云真人骂道:“放屁,老子还能得风寒?”
常遗真人叹了口气,心想怎么祖师这个脾气,怎么不改改,对外人暴躁也就是了,为啥对自家弟子,也是这般?
“祖师,到青瓦山了。”
常遗真人虽说还是有些头疼,但是面对晚云真人,依然尊敬。
晚云真人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瞥了一眼山顶那边。
然后才走出来。
常遗真人递过酒葫芦。
晚云真人喝了口酒,然后酒水直接喷出,酒水化成一柄水剑,掠向山顶!
一抹剑气,突兀出现,气势汹汹。
青瓦山的一山修行者,不管是如今正在做什么,都感受到了那抹恐怖剑气出现,纷纷抬头,看向天幕。
有人甚至在刹那之间,便将护山大阵打开,以此阻挡那抹剑气。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道剑气来势汹汹,杀气腾腾,绝不是什么青瓦山有交情的剑仙前来拜访,估摸着该是一位不知道怎么和青瓦山结下了仇怨的剑仙?
只是一位剑仙,即便剑道再高,也敢一人一剑,启衅青瓦山?
护山大阵打开,一道道青光弥漫而出,将整座山都给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是历代祖师打造的护山大阵,别说是一个剑仙,只怕是他三五个剑仙联手出剑,这护山大阵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即便如此,也有数道人影齐聚山巅,在大殿前齐聚,看向那道剑气所在的方向。
青瓦山掌教沈清幽,副掌教谭伦,都是千秋境的大人物,是从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狠厉角色。
两人身侧,各大峰主,长老客卿,一字排开,严阵以待,但脸上不见什么凝重表情。
看着那道剑气急速接近,即便是隔着护山大阵也觉察到了那股不同气息的沈清幽冷声道:“在我闭关时,山上可有大事发生。”
沈清幽也是感知到这道剑气才匆忙出关的,作为一山之主,即便是面临大敌,也没想过这会儿带着山上强者将那位不知身份的剑仙斩杀的想法,杀人永远都不是最好的办法,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现在他只是想着要知晓原因,青瓦山到底是如何和那位剑仙结仇的,才让那位剑仙连招呼都不打,就要悍然出手,不死不休。
“前些日子,我山中两位天骄被人斩杀,前些日子已经派出修行者去追杀那两人,那是一对夫妇,皆是剑修。”
剑修?!
沈清幽冷声道:“动手之前,不曾查清楚这两人身后有谁?”
出声那人是青瓦山的律法长老,听着掌教问话,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查过,发现并无任何剑宗和他们有关联,各大仙山也不是其宗门,若是还有些问题,可能就是那些喜欢云游世间的剑仙随手收下的弟子。”
沈清幽脸色好看了些,但转而问道:“缘由。”
那两人不可能没有缘故的斩杀他山中弟子,不过是谁对谁错,都应该是有缘由的。
“是其中一人,对那夫妇中的女子出言不逊……”
律法长老的声音小了下去。
出言不逊当然是委婉的说法,说实在的,或许说出的话,已经是很不堪入耳了,要不然怎么会被对方出剑斩杀?
沈清幽的脸色铁青,那两人平日的品性他也知道,并不算是什么好人,要不是境界和天赋足够,早就被他敲打一番了,可正是如此,两人仗着自己的境界和天赋,已经做出了不少丢青瓦山脸的事情了。
可如今被杀,他又怎么能够不闻不问。
“那对夫妇死了?”
沈清幽的声音已经冷到了极致。
“没有,只是重伤,又一次逃了。”
律法长老几乎都不愿意再说话了。
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副掌教看了律法长老一眼,接过话来说道:“不管如何,我青瓦山的面子不能丢,那位剑仙既然如此,我们将其驱赶便也是了,当不至于结下解不开的仇怨。”
沈清幽面色稍微好了一些,轻声道:“看看来人如何吧,若是真要不死不休,我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青瓦山虽然不及天玄山浮梦山那等仙山,但山上依旧是有不止一位千秋境强者坐镇的,并非是三两个剑仙就可以出剑挑衅的。
那道剑气,此刻已经来到护山大阵前。
众人看得真切,是一道水剑。
来到护山大阵前,那一剑没有停滞,轰然撞去。
浩荡剑气,撞入护山大阵。
仅仅片刻,护山大阵连带着整座青瓦山,都摇晃起来。
众人脸色皆变。
这道剑气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怎么一撞之后,威势如此之大?
在众人惊惧的眼神之中,那道剑气在顷刻之间,便斩开护山大阵,众人只听得一阵碎裂之声,山中几处维持大阵的阵眼,当场碎裂,看守之人,也是重伤。
这一剑之后,青瓦山至少损失了百万祀云钱,要用来修缮之后大阵!
那道剑气犹有余力,游荡而至大殿前,却不继续,只是在众人眼前,缓缓消散。
沈清幽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身后众人,此刻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谁能想到这道剑气,竟然恐怖如斯?
果然,能够没点本事和背景,谁敢斩杀天骄?
只是众人等着那剑气主人现身,可是足足过了半刻钟,天地俱静,但却没有一人出现。
人呢?!
……
……
山脚处,晚云真人小口喝酒,神情平淡。
常遗真人坐在一侧,还是在吃东西。
片刻之后,山道那边,有一人小跑而来,不是旁人,正是青瓦山的掌教沈清幽。
沈清幽一路小跑,来到这边之后,很快便看到了马车旁的两人。
当看到那一袭红袍的时候,他的心咯噔一下,整个心都凉了半截。
自己在山上祈祷了半天,认为不管是哪位剑仙来都行,可最好就不要是那个人。
可这会儿一看,还就是那个杀胚。
等到看到那张脸,沈清幽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张画像,世间的修行者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或许自己能记不清自己的爹娘长相,也不能记不得那个杀胚的长相不是?
世上谁不能招惹?
也就这人了。
沈清幽脸色苍白,但瞬间便挤出一抹笑意,在远处站定,对着这边晚云真人行礼道:“青瓦山沈清幽,见过顾剑仙。”
常遗真人看向沈清幽,后者朝着这位陌生老人报以微笑,对方虽然也才是个重意境界,但能跟在晚云真人身侧,那就不能小觑。
晚云真人懒洋洋的说道:“刚才手抖了,随手出了一剑,你不在意吧?”
常遗真人扯了扯嘴角,心想这是随手一剑?
不过仔细想想,吐了口酒水,好像也挺随意。
沈清幽此刻的想法和常遗真人没太多区别,虽说腹诽不已,但脸上还是微笑道:“是青瓦山礼数不周,没有在千里之外相迎,顾剑仙这一剑,青瓦山挨得不冤枉。”
晚云真人转过头来,看了沈清幽一眼,“你这养气功夫倒是比你师父强不少,那老家伙一辈子没做什么好事,不过选徒弟的眼光还行。”
沈清幽脸色不改,笑着说道:“请顾剑仙入山一叙。”
晚云真人挑眉道:“怎么,想要在山上伏杀我?”
沈清幽脸色微变,陪笑道:“顾剑仙言重了,大战将起,青瓦山即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剑仙做些什么。”
晚云真人笑眯眯说道:“那意思是没有大战,你们就要对我出手了?”
沈清幽脸色一变,心想他娘的怎么在这里出了纰漏,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位,一句话说不好,便是要出剑,这给了由头,青瓦山整座山的修行者,能拦住他?
沈清幽觉得有些悬。
好在晚云真人并没有以此发难,站起来便朝着山上走去。
常遗真人跟在身后。
沈清幽苦笑一声,跟在最后。
得了。
这次是把这个杀胚迎上山了,之后的局面就更凶险了。
要是一个不好,说不定整座山就要出大事。
只是晚云真人都到了山脚,你不请他上山,这不更是授人以柄,等着被他出剑吗?
骑虎难下,莫过如此。
……
……
一行三人来到山巅,青瓦山的弟子都被赶到各自洞府,有山上严令,不得离开。
其余有头有脸的人物,尽数都到大殿前,等着晚云真人。
认定了晚云真人是来替梁拾遗夫妇出头的众人,如今面色凝重,他们早就知道,晚云真人最不讲道理,一旦有什么事情是招惹上了他,那就多多少少得挨上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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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如今这般,还是晚云真人占理。
他出起剑来,更是随心所欲。
一众人都觉得大难临头。
有几人却是不以为意,想着这山上众人联手,难道杀不了你这个千秋境?
等到那袭红袍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那股威压自然而然压制众人的时候,所有人这才明白,自己之前所想。
真是想多了。
恐怕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接不了眼前男人的一剑。
晚云真人将酒葫芦丢给常遗真人,后者接住之后,四处打量周围景象,不由得赞叹,这些地方,的确是比柢山好看太多。
来到大殿前,沈清幽眼见晚云真人不说话,他沉默许久,才硬着头皮说道:“之前清幽在闭关,这才出关得知事情始末,不知道那对夫妇是剑仙弟子,此事是青瓦山有错,只是我青瓦山也损失了两位天骄,顾剑仙……”
晚云真人挑眉道:“死了就死了,那是自己本事不够,翻来覆去说什么?”
沈清幽额头冷汗掉落,“事情的确是那两个畜生生出,死有余辜,只是此事,是否就此揭过,青瓦山愿意赔偿剑仙的两位弟子,还望顾剑仙息怒。”
沈清幽的姿态很低,但大殿前的众人,却没有一人觉得不该如此。
毕竟之前,一道剑气破开他们护山大阵的时候,他们就都明白了,这事儿不是道理对错,是拳头大小。
晚云真人笑眯眯说道:“这事儿到这儿就结了,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沈清幽神情错愕。
不是为了这件事,那是为了什么?
就连常遗真人也脸色古怪,自家祖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敢请顾剑仙示下。”
沈清幽开口相问。
晚云真人说道:“我记着,有个叫王令的是你们山上的?”
这话一说出来,人群里某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不用说了,他就是那个王令。
沈清幽问道:“不知道是何故招惹顾剑仙了?”
晚云真人没说话。
只是一道剑光,突兀而生,没人看得到,没人拦得下,没人敢去拦,落到了那位风亭境强者的身上。
刹那之间,生机断绝。
王令就这么被一剑斩杀。
晚云真人转身,说道:“小常遗,走了。”
潇洒不已。
身后众人,有人怒目而视,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如释重负,却没有一人开口,没有一人前行。
更无人敢出手。
沈清幽注视晚云真人离去。
很久之后,他才冷声问道:“有人能告诉我原因吗?”
晚云真人是个杀胚的事情人尽皆知,但总归不会无缘无故。
片刻之后,人群里才有人开口,“去年喝酒的时候,王长老酒后曾骂过顾剑仙是那个……”
最后两字,没有说出来。
“那又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沈清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过这个问题,注定没有人会回答他。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为什么王令酒后的狂言,会传到晚云真人的耳朵里。
又为什么,他隔了一年,想起这件事,才想着来杀人。
山上一片死寂。
沈清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
……
下山途中,常遗真人终于忍不住了,几次要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小常遗,你真觉得我这么喜欢杀人?”
晚云真人的声音淡淡响起。
常遗真人跟在身后,小声回道:“只是不知祖师杀人原因,心里总是疑惑。”
“都是聪明人,要是我真这么喜欢滥杀无辜,早就有人出手杀我了,难道谁愿意天天看着我嚣张?”
晚云真人喝了口酒,看着天边的晚霞,微笑道:“咱们这些人,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可我们总得把自己当人看的。”
晚云真人吐出一口浊气,“我在的时候,他们还能收敛些,可我死了之后呢?”
日子还能过吗?
……
……
沈清幽去了后山。
一处布满青藤的洞府前,他缓缓跪下。
“那个杀胚走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洞府里传出来,带着些倦意。
沈清幽缓缓点头。
“王令三年前奸杀过一个越过雷池而来的女子,这事情应当是被他知晓了。”
“那是他死有余辜,事情做了,却没做干净,被这个杀胚知道了,便只能死了。”
老人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很是冷漠。
“可我们就这么不闻不问?今日若是师父您出手,加上我们助力,未必不能杀他!”
老人冷笑道:“漫说我们联手能不能杀他,可即便能杀他,天下人能同意吗?他的凶名在外,这件事又有由头,传出去之后,那些人会不言不语?事情闹大了,你这位掌教还当得下去?况且大战将起,让他死在战场上便是了,费力杀人,不是上策。”
沈清幽脸上满是愤怒,“可徒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下去,强如那个杀胚,不也在忍吗?他要是不忍,这些年死得人会只有这么点?”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讥讽,“真不明白,都已经接纳他了,为什么他偏偏还是要和那堆人混在一起,真是可笑啊。”
……
……
走到山下的晚云真人心有所感,在进入车厢之前,朝着青瓦山,吐了一口唾沫。
然后他喝了口酒,笑眯眯说道:“小常遗,跟我去杀人啊。”
——
天云城,那条偏僻的小巷里。
数位天玄山的强者来到这里。
领头的中年男人面容普通,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是一位风亭境的强者。
他俯下身去查看李开疆几人的伤口,很快便得出结论。
“是个剑修。”
身后几人,脸色微变。
剑修。
这是天玄山这些日子最不愿意提起的词汇。
“想来是李开疆没得到血彩石和天寒石,于是便动了杀人越货的心思,只是对面也是个剑修,境界而且更高,一剑便杀了李开疆。”
这简单的推论,并没有什么错误。
毕竟要买血彩石和天寒石的,也只能是剑修。
“可曾看清楚两人长相。”
中年男人看向天云阁的那位管事。
管事拿出画像,是顾泯和莫清风,不过两人早有准备,在之前便已经改变过面容。
中年男人摇摇头,不急着说话。
片刻之后,有人站起身来,脸色难看。
“说。”
中年男人要知道答案。
那人这才缓慢开口,“这剑意和粟千云身上的剑意,是同一人所有。”
这才是石破天惊的答案。
同一人。
那就是天骄榜的那位榜首了。
“如此说来,又是他。”
中年男人脸色凝重,如此来看,他无法明确,到底是对方刻意要和天玄山过不去,还是偶然为之。
“通知掌教吧,你们去查一查他的踪迹。”
中年男人走出小巷,看了一眼远处,一只飞鸟离开枝头,飞向远方。
天玄山,好似有了些麻烦。
不过没什么大碍。
……
……
天云城,黑市。
顾泯看着手里多出的好些祀云钱,喜笑颜开。
莫清风有些生气,“明明你这张脸也不好看,怎么那个娘们还是卖你的面子?明明只要三百个祀云钱,就偏偏要给你五百个?”
莫清风是怎么都想不到,要是顾泯以真面目示人,对方看着他的容貌,能够多给些钱也说得过去,可明明顾泯这面容这般普通。
莫清风咬牙说道:“要是一个两个就算了,怎么他娘的好几个都这样?”
顾泯收好那些祀云钱,认真的对莫清风说道:“老兄弟,剑道你不懂,女人你也不懂。”
莫清风一头黑线。
屁的女人老子不懂。
我他娘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
顾泯拍了拍莫清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些东西,是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我即便遮挡了面容,她们也能看到我藏在内心的真善美,这是魅力,没办法的。”
真善美?!
莫清风险些背过气去,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
好久没写长章节了,这章七千字。
第六百三十七章 仙舟在云上
有了血彩石和天寒石,顾泯的烛游便由莫清风带着去寻了铸剑师重新打造,倒也迅速,在大笔的祀云钱砸进去的前提下,仅仅半月,烛游便被莫清风带回。
顾泯看着眼前的烛游,此刻烛游形状和之前并无区别,只是剑身原本幽蓝,后来在加入血彩石和天寒石之后,成就了一种五彩琉璃般的样子,倒是更像是之前那颗烛游珠了。
顾泯伸手以手指放在剑身上,缓缓掠过,一抹鲜血残留于剑锋上,而后缓缓被剑身吸收。
“好剑。”
现如今说起坚韧程度,只怕当初的烛游剑,也及不上这柄剑了。
只是烛游已经生出剑灵,远非这柄剑可比的。
不过剑灵一事,不在这数日数月之中,顾泯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莫清风也笑道:“如今这柄剑的材质,已经很难再提升了,想要往上提提品阶,大概就看剑主自己了,不过依着我来看,只要你不死,等到你成为剑仙的那天,这柄剑定然得是世上一等一的利器了。”
世间修行者,所修道门驳杂,如同粟千云这般,一身道法便是如此,而除他之外,也有许多修行者,身上也有不止一门道法傍身,只有剑修,只有一剑,天地皆可去。
最为纯粹。
他们唯一需要的,也就是腰间一剑了。
荣辱如何,全在这一剑之中。
顾泯将烛游收回气府,以剑池剑气温养,这是他最新发现的养剑之法,之前那柄烛游没得到这份待遇,如今这烛游,倒是运气好。
眼见顾泯收好了剑,莫清风也不离去,而是拿出一方玉盒,推到顾泯身前。
只是再看他的脸上,也是肉疼万分。
顾泯打趣道:“怎么?把媳妇儿放在里面送出来了?”
莫清风没好气的说道:“要真是媳妇儿,说送就送了,我肉疼什么?”
顾泯了然道:“对了,差点忘记了,你是老光棍,没媳妇儿。”
莫清风一脸黑线,板着脸说道:“你这一嘴骚话到底是跟谁学的?”
顾泯笑而不语。
这也是觉得莫清风是那个对的人,他才会有这么些话语想要说,如果对方不是那个人在,顾泯还是相当严肃的。
莫清风懒得废话,掀开玉盒,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味儿扑面而来。
玉盒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颗金色的丹药。
“那些大仙山的弟子走上战场之前,各自仙山定然是把那些压箱底的宝贝都给那些家伙准备好的,所以你到了战场上,看着那些尸体,可以去摸一摸。”
莫清风看了顾泯一眼。
顾泯点头道:“我知道,别浪费。”
大仙山资源丰厚,给门下弟子当然都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天才弟子,所以他们的保命手段也颇多,想死也更难。
不过像是寒山这样的小门小户,有弟子要上战场,只怕整座山凑一凑,都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这颗丹药是我花了好些年走遍了好些地方,才找到那些珍惜药草炼制而成的,原本是留给自己的,想着在在战场上续命一次也好,还是最后我延续一把寿数也好,不过如今,用不到了。”
莫清风严肃道:“即便重伤,这丹药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修复你大半伤势,算是不错了,一般的仙山弟子,也不见得会有这种宝贝。”
顾泯看着那颗丹药,沉默了会儿,“你留着吧。”
莫清风皱眉道:“咋的,看不上?!”
顾泯笑着说道:“不是看不上,不过那是你续命的玩意,我即便是喜欢,也不能拿啊。”
莫清风一摆手。
“小了。”
顾泯皱眉道:“什么小了?”
“格局小了!”
莫清风冷笑道:“这丹药在你手里,即便不能救你一条性命,至少也能让你多杀一人,我本就如此了,苟延残喘多活几年又如何?不如留在你手里,比用在我身上好!”
顾泯一怔,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有些老不正经的家伙,原来还有这份心思。
顾泯默默合上玉盒,然后收好这颗丹药。
莫清风一怔,问道:“不想说些什么?”
顾泯笑呵呵道:“请你喝酒。”
莫清风又是有些迷糊。
然后顾泯便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坛酒,两个酒碗,倒了两碗酒。
重新将酒坛子封好,将酒收好。
莫清风讥讽道:“什么了不起的仙家酒酿?要这般小心翼翼。”
顾泯递给对方一碗,这才说道:“在我们家乡那边,有个叫酒圣的人,一辈子走遍天下,酿了九坛酒,如今可就剩下这么些了,可能喝了比不上你们这边的酒水效果,但说起来,滋味绝对远胜你们这边的酒水。”
顾泯闻着酒水的香气,他早就知道,这是那位老祖宗送给他的酒,之前在那座破庙里喝了不少,在海边破境入金阙的时候,又喝了不少,如今就剩下这些了。
他自己都舍不得喝。
莫清风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眼睛瞬间瞪成了个圆珠子。
他小心翼翼舔了舔嘴唇,称赞道:“果然是好酒,想不到你们那地方,还能出这样的玩意儿。”
顾泯笑眯眯道:“别小看我们,能人多着呢。”
莫清风再小小喝了一口,点头道:“也是,顾剑仙也是你们那边过来的,现如今不也是在这边压得那么多人抬不起头来嘛。”
顾泯没说话,也只是小酌一口。
酒入喉,他都忍不住的长舒一口气。
舒坦。
顾泯说道:“好像那些个大修行者,都挺喜欢喝酒的。”
莫清风放下酒碗,感慨道:“这年头,没口酒撑着,难。”
那些大修行者看着风光,万人瞩目,可这一身荣光,也还是拿命来换的,今天能畅快喝酒不喝,等明日死在战场上,想喝酒也喝不成了。
那些人的万道目光是支撑自己的勇气,也是涌向自己的万柄利剑,都要撑住喽。
顾泯笑道:“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的人,挺会说的。”
莫清风自嘲一笑,“就算是口若莲花又如何,说破天也没手中的剑来的有意义,说破天,等到真有事出现的时候,无能为力的时
候,才是真的可怜虫。”
顾泯一笑置之。
往前走,变成更强者,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也能保护整个世界。
一碗酒,其实不多,何况两个人都舍不得,喝得很慢,但是喝着喝着,不知道怎么的,也就都醉了。
顾泯眼神迷离,微微叹道:“我走之前,媳妇儿已经怀孕了,本来该等着孩子出生看一眼的,但都说太着急,每一天都很重要,容不得我停下。”
顾泯自嘲一笑,“这会儿好了,孩子是闺女还是儿子都还不知道。”
说是有朝一日或许能够重聚,但这一日真有吗?
说不定一辈子都不能再见,直到自己死去的时候,或是自己的子女死去的时候。
莫清风有些可怜的看了顾泯一眼,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劝慰道:“别想太多,事情过了,就过了。”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莫清风喟然一叹。
顾泯打趣道:“是当初看到晚云真人的时候,没让他多传你些剑道?”
莫清风摇头道:“倒也不是,只是恨自己太愚钝,这一辈子学剑也就是个勉强,以至于上了战场,一个敌人都没能杀,还被人折断了剑,灰溜溜就这么离开了,别说为这天地出一份力,就是为自己报仇,也没机会了。”
说到这里,莫清风端起酒碗,把最后那一口酒倒入口中,然后重重放下酒碗,“我辈修行者,最恨一辈子碌碌无为!”
顾泯默不作声。
他从来就是天才,当初离开郢都,在那什么都没有的柢山,他依然可以很快在剑修中声名鹊起,没要多少,便已经是年轻一代里的剑修第一,后来一路前行,甚至没要多久便已经是举世无敌了。
来到这边彼岸,他第一次出剑便斩杀了天骄榜第六的粟千云,而后一次顿悟,便已经到了榜首。
像是他这样的人,的确很难去理解那些天赋普通的修行者的想法。
莫清风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最后说得泪眼朦胧,老泪纵横,顾泯叹了口气,看着他最后倒下睡去,这才站起身,朝着山外走去。
他御剑而行,划破天际。
在重意境内,顾泯自信,即便是这边,也再无人是他敌手。
彼岸这么看着也不算太麻烦,但是谁都知道,彼岸最大的问题,不是那些修行强者,而是那些跨过天幕来自外面的敌人。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侵入这片天地,从而再对与彼岸连接起来的三千世界做些什么。
这是为什么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也愿意在这里浴血的原因。
死战不退。
顾泯想起了当初那个时候看到的景象。
有尸山血海,有大战滔天,强如白寅,这样的人物,依然战斗在最前面,无数次浴血,也没有让他后退和害怕。
这样的强者,顾泯钦佩。
但顾泯也隐约明白了宁启帝对彼岸不屑的有些事情。
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强者,只要被这些仙山发现,在简短的告知这个世界的秘密之后,便要将其在第一次大战的时候送入战场。
不可反对,也不可能逃避。
其实是否公平?
是否理应给那些修行者一些成长的空间和时间?
他们在原本的世界里已经被证明了是了不起的人物,在这天地灵气更为充沛的世界里,给他们一些成长的时间,会不会更好?
贸贸然上战场,能离开战场的人,自然十不存一。
而且想来那些仙山也不会给这些修行者太多东西傍身。
宁启帝当年也或许有过这般经历,他是幸存者,也是思变者。
但好似努力了很久,也没什么答案。
顾泯又一次对那位千年前的老祖宗,有了别的看法。
真是有些事情,不经历过,便永远不懂。
顾泯想着很多事情,一晃眼便离了寒山千里,到了千叶湖。
顾泯抬眼看去,那边青石边,站着一个白发男子。
顾泯猛然一惊。
自己之前不曾发现那个白发男子,到了此刻看到他,却也好似没有看到一般。
好似那个白发男子不曾存在在这世间,自己看到的,只是幻像。
这种感觉太过微妙,让顾泯有些不太舒服。
他将剑识散发出去,只是前行数丈,便骤然消散,散入天地。
眼前男子,很危险。
顾泯神情凝重,在想要不要就此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白发男子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顾泯与其四目相对。
顷刻间,两道磅礴气机在两人中间炸开,那白发男子身后的一片千叶湖,湖水炸开,浩浩荡荡。
顾泯身上白袍,无风而动。
有些发丝,瞬间掉落。
飘荡风中。
两人这在电光火石之间的出手,顾泯输了一筹。
白发男子散去漫天气机,让天地复归平静,温声道:“祀山御风,见过道友。”
天骄榜原本的榜首,如今的次席,祀山御风。
这也是多年以来的天骄榜榜首,如果不是顾泯横空出世,他肯定还能做很多年的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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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请教道友大名。”
御风的声音如同春风一般温和,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不舒服,他仿佛站在春风里,就这么看着顾泯。
顾泯沉默了会儿。
“道友不想说,那便不用说,只是御风这次下祀山便是来特意来见道友一面,一眼观之,不算失望,若是道友愿意,可否小叙片刻?”
御风站在青石边,身后千叶湖已经如同一面银镜,再无波涛。
同是天骄榜上的天骄,顾泯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人,若是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不会是对手。
生死厮杀,大概结果便是对面重伤,自己身死。
若是一般切磋,自己也定然会输。
御风安静站在湖畔,等着顾泯决断。
沉默了一会儿,顾泯朝着前面走去,面容悄然发生变化。
“顾泯。”
在这样的人面前,顾泯觉得自己任何的伪装都并无裨益,反倒是还可能在自己身体里种下心魔,这对以后的修行,很是不好。
看着顾泯的真容,御风笑道:“道友果然不凡,横空出世便能登临榜首,罗浮宫没错。”
顾泯也来到湖畔,和对面这个男人只是间隔数步。
顾泯坦然道:“若是动起手来,并非道友对手。”
御风点头道:“倒也不至于,我高道友一个境界,若是同境,你我动手,胜负也在五五之间。”
这个世上的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御风的名字,但只有极少部分人见过他,和他打过交道,但就是这少部分人没有人见到御风的时候,会说他不好。
御风绝对是个算是完美的修行者。
在年轻一代,尤其如此。
“这次下山,来见道友,实属冒昧。”
御风微笑道:“只是眼见世间又出道友此等人物,不来一见,总归在上战场之前,心里有些遗憾。”
顾泯问道:“道友要上战场?”
像是御风这样真正的天才,理应不该太早踏上战场的。
假以时日,他定然是极为了不起的人物。
“无数前辈战死在前,我等又如何敢偷生在后。”
御风一头白发被风吹动,更显得他的出尘之意。
“不过即便我死在战场上,天骄榜榜首是道友这般人物,便是极好。”
言语之间,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在他之后,天骄榜上的修行者,都无资格窃据榜首。
顾泯说道:“我也要上战场。”
御风一怔,但随即笑道:“大幸。”
顾泯点了点头。
从御风说第一句话到现在,他的每句话,都透露出一股温和之意,而且顾泯也能感受到,那并非是伪装,而是真心实意有感而发,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人物,登临天骄榜榜首,理所应当,不必多言。
顾泯致歉道:“窃据榜首,实在有愧。”
顾泯最不怕的就是犹如天玄山那般的修行者,但真是碰上这样的人物,他也极为愿意与之相交。
御风笑道:“罗浮宫制定天骄榜,网罗天骄,境界天赋和潜力各自有之,道友境界差我一筹,但想来潜力比我要高些,做这榜首,也是理所应当。”
顾泯一笑置之。
御风忽然问道:“我观道友身上有些人主之气,理应不是此间修行者才是?”
顾泯点头道:“横渡雷池而来,在家乡那边,的确是一座王朝之主。”
御风点头道:“如此便是了,若不是横渡雷池而来,如何能横空出世。”
“道友是横渡雷池而来,便是外乡人,上了战场,说不得要受些气,这边规矩如此,御风在这里,先替这天地给道友致歉。”
御风说着话,竟然当真是认真的朝着顾泯行礼。
这一下子,倒是让顾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不同。
御风又问道:“是横渡雷池而来,同样姓顾,又都是剑修,不知道友和顾剑仙,是否有旧?”
即便世人不知道顾泯名字,只怕也早就这么想着了。
顾泯想了想,如实相告,“不瞒道友,顾剑仙正是在下先祖。”
御风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果不其然,顾剑仙果然不凡。”
只是之后,御风又郑重告诫道:“道友此事,便不要告诉旁人了,顾剑仙在世间风光则风光,只是世上亦是有许多人想取顾剑仙性命,这层关系,倘若让世人知晓,只怕麻烦。”
……
……
在千叶湖偶遇那位原本的天骄榜榜首御风,原本会觉得会有一场苦战。
但之后事情的发展,顾泯没有想到。
两人算是相谈甚欢。
那位御风,太过温和,让人生不出任何的敌意。
主要是他自己,也不曾以敌意对旁人。
“这些日子,天玄山一直在查在天云城的那桩杀案,是道友出剑,道友之前斩杀粟千云,又是为何?”
顾泯没有隐瞒,说起当初的事情。
御风叹道:“粟千云的确做的太过了些,死在道友剑下,也是应当,天云城的事情,道友也的确占理,不过这些修行者死在战场上要远远好过死在别的地方。”
顾泯不说话。
御风说道:“不是指责道友,只是道友初来乍到,有些事情定然是不清楚的,强如顾剑仙,每杀一人,都事出有因,但在这片天地下,他仍旧要被冠以杀胚的说法,道友境界远不如顾剑仙,若是做得过了,前路会很难。”
顾泯点头,但依旧说道:“不管如何,我出剑之时,依然会遵循本心。”
御风不说话。
这很剑修。
也很像顾剑仙之后人。
两人绕着千叶湖走了一圈,而后开始说起修行上的事情,御风坦然,有好些东西,都是顾泯不曾知晓的,获益不少。
顾泯也自然不藏着掖着,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尽数告知。
两人第一次见面,除去最开始的生涩之外,后来竟然如同两个老友一般,各自惺惺相惜。
到了最后,御风再次感叹,“这次下山,的确不虚此行,就此别过,希望你我能在战场上,并肩杀敌。”
顾泯认真行礼,告别对方。
后者回礼,看着顾泯化作剑光消散。
等到顾泯离去之后,御风走在湖畔,手指一道道金光闪过,一点点抹去顾泯的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数道人影来到这边。
都是天玄山的修行者。
他们一路追查,得到蛛丝马迹,这才追到这里,不过到了这里,却是线索都断了。
看到湖畔的那个白发男子。
领头的修行者皱眉,“敢问……”
“别问。”
御风转过身,看向那些修行者,平静道:“祀山御风。”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不曾杀过人
回到寒山,依旧修行,和御风的那次见面,顾泯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只当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即便是莫清风,也不知晓。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便又再次入冬。
洞府外大雪纷飞,莫清风抱着酒葫芦,面容苍老了好些,看着实在是憔悴,满头白发也已经枯败,看着生机微弱。
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如同一盏油灯,灯油消耗殆尽,那根油绳也剩不下多少。
想来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顾泯看着他,有些伤心。
他是自己在这里所结交的第二个朋友,也是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但眼看着就要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莫清风喝了口酒,转过头看了顾泯一眼,缓缓说道:“人哪里有不死的?”
顾泯说道:“迟一些也好。”
莫清风笑了笑,没有说话。
生死大事,不是他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的。
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倒也好了。
顾泯也无法再说些什么,只是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都告诉我?”
莫清风想了想,然后说道:“还真有一件,你若是见到顾剑仙,就替我说一句,说莫清风给他丢脸了。”
他这生有太多事情遗憾,这一桩也是其中之一。
顾泯说道:“想来他不会怪你。”
莫清风自嘲道:“倒也是,顾剑仙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在意这些事情?”
顾泯不说话。
只是当他再次准备开口的时候,洞府外一片金光洒落。
天幕之上,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再次出现。
罗浮宫出现了。
在一片云彩之上,不过这次并非是散落金光,换榜天骄。
而是一道道金光在天幕上掠过,而后出现了一份名单。
大战将起,如今已经到了那些仙山派遣各自门下弟子进入崖城备战的时候了。
顾泯站在洞府前。
看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出现。
这份名单是以境界高低来排的,重意境的修行者最低。
那些修行者,大多都是横渡雷池而来,是才进入这里的修行者,有的来得早些,或许有了二三十年,有的晚一些,如同顾泯这般,也才三两年。
但都要走上战场。
顾泯仔细看去,没有看到白玉尘梁拾遗这样的熟悉名字。
就连师父常遗真人的名字也没有。
实际上这只有在各大仙山的修行者才会在榜单上,那些散修,即便是要去崖城,也不会在这份名单之上。
很快,顾泯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浮梦山洛瑶。
这位浮梦山的天骄,竟然也选择走上战场。
这一点让人倒是很意外,毕竟她这样的天骄,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便走上战场的,想来她肯定是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后来顾泯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寒山柳泯。
这是之前在寒山留下的假名,用的是柳邑的姓氏。
顾泯还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自己在何方,尤其是天玄山。
再往后,祀山的两个人,御风和苏遮云,都在名单上。
这两位本来便是要上战场的。
除此之外,许多天骄榜上的名字,如今都没有出现。
这些都是各自仙山的未来,没有人愿意将自己最好的弟子送上去送死。
风亭境过后,千秋境的强者,都是各大仙山的强者,每出现一个,便会引来一阵惊呼,一群人便会投去敬佩的目光。
顾泯仔细一数,千秋境的强者,这次征召便多达四十多位。
这几乎是除去云端那些强者之下的最强修行者,光是各大仙山就能派出四十多位,还没有说那些散修,加在一起只怕能破五十之数。
这么多的强者,都要走上战场。
由此可见,这每一次大战,的确都关乎着整个世界的存亡。
直到很久之后,那些名字才消散在天地之间。
莫清风看着顾泯,轻声道:“一路顺风,愿你能够回来。”
顾泯笑而不语。
自然是要回来的。
……
……
一条仙舟,出现在远处,浮梦山的修行者们看得
很清楚。
这是来接浮梦山的修行者去崖城的。
在大殿前,好些修行者已经聚集到了这里。
他们都是要走上战场的浮梦山弟子。
他们的境界高低不一,大多在风亭境,重意境的修行者倒也有些,但大多都是中年模样,年轻的天才弟子,浮梦山是舍不得送上战场的。
无数弟子站在远处,神色肃穆,看向那些将要离去的同门,他们当中有不少都是自己的好友,但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的机会。
战争是要死人的。
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但不管他们愿意与否,也要一往无前。
两位千秋境的强者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着那条缓缓而来的仙舟,面无表情。
他们这个境界在世上已经是绝对的强者,但是走上战场,也有很大可能会死在那里。
但即便这样,又如何呢?
后山崖畔。
洛瑶对着浮梦山掌教拜别,“弟子拜别师父,此一去,弟子决不给浮梦山丢脸。”
浮梦山掌教怜爱的看着洛瑶,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浮梦山有引渡之人,本不用你去的。”
洛瑶抬起头,坚毅开口,“弟子深知战场凶险,但也知道,只有经历生死,才能成长。”
别的什么修行宝地,什么天材地宝,是能让修行变得容易,但是只有在战场上磨砺,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长。
这是洛瑶选择走上战场的根本。
浮梦山掌教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吧,莫要丢了浮梦山的脸。”
洛瑶再次跪下,拜别道:“弟子谨记。”
……
……
那架马车,继续晃晃悠悠在世间前行。
常遗真人看着头顶的仙舟,神情古怪的问道:“祖师咱们是不是去崖城?”
晚云真人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还是懒洋洋的,“着什么急,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况且真正的大人物,不得最后才出场?”
常遗真人深以为然,“祖师说得对啊。”
“不过弟子还真想去看看崖城的风貌,据说这座城可是天下第一城,不是普通人能够去得了的。”
晚云真人冷笑道:“不仅是天下第一城,还是天下第一死城,怎么,你想死在那里面?”
常遗真人悻悻然,“哪能啊?还没等到顾泯那小子,弟子还真不敢死。”
晚云真人讥笑一声,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晚云真人疲倦的声音响起来,“小常遗,有什么地方想去看看的没?得去看看了,别跟着我了。”
这是在赶人了。
常遗真人一怔,没有感觉到解脱的快乐,反倒是说道:“就只是想去看看崖城。”
晚云真人忽然怒道:“那个鬼地方有什么想看的!”
常遗真人若是在平时,这个时候早就不敢说话了,可今天他却是笑着说道:“弟子就是想去看看啊。”
晚云真人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不客气的给了常遗真人一巴掌,“去什么去,有什么好去的,老老实实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做了才是。”
常遗真人摇头道:“不太好。”
晚云真人挑了挑眉。
常遗真人仰头看着仙舟,笑眯眯的说道:“不管在哪里,都不能让人看不起我们柢山的剑修啊!”
晚云真人骂道:“你他娘又不是剑修!”
常遗真人轻声道:“可要是让那小子知道,他师父是个能眼睁睁看着祖师走上战场,自己去做个缩头乌龟的家伙,那得多丢人?”
常遗真人说道:“弟子这辈子,可以让所有人都看不起,可就是不能让这小子看不起了。”
谁他娘的叫老子是他师父呢?
晚云真人笑了起来。
很是快活。
这些日子他虽然和常遗真人一直在一起,但打心底里,却没有真正看得上这个小家伙,总是觉得他太圆滑,和柢山剑修相差甚远。
剑修嘛,就该是那种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何况是我柢山的剑修?
“小常遗,还真是没丢我柢山的脸。”
晚云真人幸灾乐祸的说道:“不过不丢脸,你这小子可就要丢命了。”
常遗真人笑眯眯道:“和祖师一道死,死得其所。”
晚云真人拍了一把常遗真人的脑袋,轻声道:“能活着便活着吧,急着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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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御风和苏遮云登上仙舟,很快便引来了不少目光,天骄榜上的祀山两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最耀眼的那两人。
一头青发的苏遮云无视那些人,只是看着御风问道:“见面了?是个啥意思?”
御风微笑道:“不虚此行,大道不孤。”
苏遮云咦了一声,眼前兄长,看着温和,实际上也温和,但是能让他看上眼的人,这整个世间还真是不多,怎么才见了一面,这就对那个剑修如此推崇备至?
“那家伙莫不是生了三头六臂?”
御风说道:“一人一剑。”
苏遮云说道:“那就奇怪了,就这么一个人,也能让你这般?”
御风笑而不语。
苏遮云眼见兄长不说话,也不再问,只是打定心思,之后定然要去看看,那个人到底如何,能让御风这般评价。
“看就看,不要打架,若是在战场上碰到,可以出手帮他一把。”
御风看向苏遮云,微笑道:“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出手帮你。”
苏遮云吐出一口浊气,有些生气。
御风知道他的脾气,也就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仙舟一侧的流云,想着那座城。
他这一生,没有太多在意的了。
……
……
来接这些修行者的仙舟有很多条,不见得熟人都能碰到熟人。
顾泯登上的那条仙舟,都是一些小宗门的修行者,大部分境界都在重意境界,只有少数几道气息在风亭境。
至于千秋境,更是不可能有了。
登上仙舟,他便拿到一块木牌,正面镌刻有寒山柳泯四字,背面则是镌刻着一座巨城。
想来便是崖城了。
发放木牌的修行者面无表情的说道:“诸位道友收好此物,此物是进入崖城的必须之物,在崖城里,会有专人查验各位身份,以防有外人混入其中,若是没有此物,诸位身份难以得到证实,很有可能造成误会,说不定还会被误杀,诸位谨记。”
他说的客气,但意思很清楚,要是没有手中的这木牌,要是被人查到,可以直接将其斩杀。
这足以说明,崖城的严密程度。
顾泯收好此物,平静看着仙舟上的其余修行者。
有修行者在远处讲述崖城里的注意事项,声音不大,用某种扩音法器将声音放大,让整条仙舟都能听到。
顾泯听得认真。
毕竟这些事情都关乎着之后的事情。
一个不好,很容易出问题。
“说几句题外话,诸位若是能在战场上斩杀敌人,手中木牌也能为各位记录战功,战功越多,各位身后的宗门也相应得到好处,天地资源下次分配的时候,自然也就更多,所以诸位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宗门,亦或是……为了我们的世界,都请倾力杀敌!”
这最后的顺序说得很微妙但很直白。
顾泯挑了挑眉。
“诸位谨记,不可自相残杀,一旦被发现,会被立即格杀,也不可被那边引诱而叛逃,这是大罪,不仅自身会被斩杀,也会祸及宗门,诸位的朋友和亲人,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这句话很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顾泯这种孑然一身的人,倒是不太在意,不过他定然也不可能叛逃到外面去。
“好了,诸位看好,咱们就要进入崖城外万里玄道了。”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仙舟的速度快了许多,前面本来是一片云海,在船头有人祭出数张青色符箓之后,一道流光门户,猛然大开!
一条仙舟,没入其中。
众人被一阵强光照着眼眸,不得不闭眼,等到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已经到了一条通道之中。
大道气息,弥漫其中。
许多修行者,当即便盘坐开始修行。
大道气息,这可是最顶尖的仙山也找不出几处有这些气息的修行宝地。
不可浪费。
但顾泯没有,他只是看着这周围景象,看着那些弥漫的大道气息。
那些都是天地至理。
对修行的确有益处。
船头那边,几位修行者对这场景也早就是见怪不怪,对于这些小宗门的修行者来说,这是极好的修行机会,是平日不可得到的,而且就要上战场,自然要尽可能的提升自己,修行自然是该做出的选择,只是当他们视线扫过,发现还是站着的顾泯的时候,也不由得咦了一声。
第六百三十九章 小巷深深
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那些载有大仙山弟子的仙舟上,想来不会有人觉得意外,不过他们也都找到理由,即便是在小宗门中,也有不凡者。
收回视线,三人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有些不忍道:“都是些孩子。”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做这样的事情了,走马观花一般,他们送走的修行者,实在是不少。
另外两人苦涩道:“说要谁上便是谁上,即便不舍,也没用,若是有朝一日要让咱们哥几个去死,谁也不能往后缩。”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那个中年男人还是有些不忍,转过头去,不再去看那些仙舟上的修行者,这些小宗门的修行者,和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都一般,注定会死在最前头。
运气好些,还能有个把个走回来,运气若是差些,只怕一旦踏上战场,还什么都不清楚,便已经死了。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寻常。
“兄长莫要多想了,侄儿已经战死,兄长为这个世界,已经算是出力了。”
有人轻声开口,满是惋惜。
最开始说话的中年男人默不作声,只是眼眶有些红了。
说起来,他的那个儿子,年纪也就和这些孩子差不多的。
……
……
随着仙舟继续前行,前方景象渐渐明了。
一片晚霞,染红了半片天幕。
顾泯抬头看去,只看见在晚霞之中,有一座悬崖。
这好似是一座极高极高的山峰,而崖上,便有一座巨城。
一座立于崖上,也可以说是悬在半空的巨城。
一股苍茫和古老的气息,在不断的冲击着在场所有修行者的心神,那不仅有着历史的古老沧桑感,还有一种浩瀚的气息。
站在仙舟上,即便离着崖城还有很远,但依旧能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感。
“崖城,是一座英雄之城!”
那中年男人郑重开口,“有无数前辈,用鲜血浇灌了这座城,无数前辈从这里开始,不避刀斧,不惧生死,为我们这个世界洒下了自己的热血,这座城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而你们,从踏入崖城开始,便也成了这历史的一部分,莫要辜负先辈,莫要给他们丢脸!”
中年男人说到这里,仙舟已经临近巨城城门前,他举起一只手,大声喝道:“乙字第三号仙舟,载有八百一十二位修行者,其中重意境八百零六人,风亭境六人!”
说着话,仙舟上那些修行者手中刻着有自己名字的木牌都迸发出光亮来。
一束束光亮,直冲云霄。
城门那边,有声音响起,“查验无误,入城!”
随着这句话说出,巨大的城门才缓缓打开,仙舟缓缓入城,顾泯注意到这城门上有着数道驳杂的气息,每一道的血气如渊,想来那留下气息的强者,已经到了极高的层次,或许在这个世间,也是佼佼者。
仙舟入城,顷刻间城门便再度关闭,重重的一声,仿佛便隔绝了两个世界。
城内和城外。
仿佛并不属于同一片世界。
仙舟入城之后,缓慢消散于天地间,一众修行者各自落下,但所有人,此时此刻掌心都多出了一袋子祀云钱,境界高低不同,这钱的数量也不同。
有重意境界的修行者数了数,这钱袋子里的祀云钱,足足有一千枚。
这对许多修行者来说,完全便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城中有炼器坊,有拍卖行,也有铁匠铺子,大多数都是不收钱的,诸位法器若是需要修理和淬炼的,可以去看看,不过若是涉及一些珍贵材料,便要自己掏钱了,这祀云钱是送给各位的,在城中住宿,要花钱。”
“这次备战,时间长短不好说,但希望各位枕戈待旦,闻战则起。一但战鼓声响起,诸位不管在做什么,都要在第一时间前往出征台,三通鼓不到,立斩!”
出征台在这座雄城的最北方,如果说这座雄城是这个世界的最前方,那么出征台,便是最前方的那条线上。
“敢问此城到底叫什么?”
人群中,有人趁着那几人还未离去,赶紧张开询问,之前入城的时候,城门口那本该刻有名字的地方,一片空白。
外面的人都叫这座城为崖城,但他们想要知道真正的名
字。
中年男人的脚下一顿,没有转身,只是淡然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化作了一道光消散。
剩下这群人,都站在原地。
顾泯朝着一条长街走去,没有半点停留,既然该说的都说清楚了,那还站着做什么。
不多时,顾泯来到一座无人的高楼上,俯瞰整座城的风貌,这才发现,这座巨城之前看着大,这会儿来到城里,才是更觉得大。
这座巨城,犹如一片看不到边际的草原,真说大小,只怕是在那些占地不大的道州,这一座城便有半州之地。
那么建造起来这么一座巨城,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又得耗费多少时间?
顾泯自嘲一笑,这座城既然对整个人间都那般重要,来考虑这些,的确是有些斤斤计较了。
只是即便看了一眼整城风貌,顾泯一时间也有些木然。
城太大,自己太小,犹如在沧海中的一粟。
前路在何方,如何前行,顾泯全都不太清楚。
一时间倒是有些迷茫。
不过在短暂思索之后,顾泯便拿出酒壶,一边喝酒,一边朝着一条长街往前走去,其实用不着迷茫嘛,往前走走,总是能看到些人看到些东西的。
……
……
更远处的高楼上,并肩而立两位高大男子。
此刻正看着那个面容普通走向远处的年轻人。
其中一人笑道:“天骄榜榜首,罗浮宫那些人,还真敢惹事。”
另外一个高大男子,笑眯眯开口道:“这小子背后的那人摆了整个云端上的那几个人一道,也可以说是摆了整个人间一道,罗浮宫不搞些小动作,也就不是罗浮宫了。”
最开始说话那人皱眉道:“过犹不及,你看,没谁做些什么,他也来了这里。”
“没这么简单。”
那人回话,声音冷淡。
另外一人也是聪明人,略微思索也就得到了答案,淡然一笑。
“不过也没这么简单,有人巴不得他马上死,有人却又不敢让他马上死,说来说去,那个家伙,当初境界和你我一样,怎么都有这么大的手笔,敢惹这么多事情出来?”
那个男人感慨,明显是知道好些真相。
“我们这代人啊,出了两个英雄,然后便只有一群狗熊。”
那人自嘲一笑,抬头看向天幕,就在这座巨城上空,有无数的黑洞,而在黑洞洞口,则是有无数道玄妙气息,将其封住。
看似坚不可摧。
不过仅仅是看似而已。
“得了,那小子看也看过了,的确不错,这一代人里,只有御风能够和他一战,不过依着那个小子的性情,说不定一辈子都不可能对他下死手,别想了。”
那个男人说完这句话,便不打算说话,他转过身,身躯开始变得虚幻。
这边这个男人伸手抓了一把,眯着眼睛说道:“怎么都得他从战场上走下来再说,要不然啊,咱们可有得忙了。”
他说完这句话,也化作一道青烟,消散不见。
……
……
走了小半日,顾泯才到了一条有着各种店铺的窄巷子前,那条巷子太窄,只能有两人并肩,若是再多人,就不好走了。
不过即便这样,与人错身,依旧麻烦。
顾泯环顾四周,周围虽然有些宅院和别的建筑,但实际和荒郊野外没啥区别,都是人烟稀少。
这座城太大,建筑密密麻麻,但修行者太少。
错过了这条巷子,说不得又要得多久才能碰到修行者了。
顾泯眼瞅着最里面有条小酒铺子,打定主意去打壶酒喝。
走进巷子,顾泯没来由就觉得有些心神宁静,小巷两侧,各自有些铺子,贩卖东西都不相同,顾泯原本只是想着走到那深处的酒铺子里去打酒,但这会儿一侧的一处旧书铺子,便停下脚步。
书摊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瘦弱老人,虽然满头白发,但看起来精气神十足,此刻正坐在一张小书桌后翻看一本旧书,感觉到有人来到门口,老摊主也只是视线在顾泯身上一扫而过,并不停留。
等到顾泯走进这间不大的书铺子之后,他这
才温和开口,“都是些旧书,道友随便看。”
顾泯随便拿起一本名为酉阳杂谈的志怪书籍,笑着问道:“老先生,随便看,不用买?”
老摊主听着这话,才放下书,笑眯眯说道:“要是真喜欢,买了就是,要是囊中羞涩,舍不得那点祀云钱,那就不关事,能在这儿看完就看完,反正书还在,能卖给旁人。”
顾泯注意到这些书籍大多都已经起了毛边,略微泛黄,都并非新书,想来以往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在这里拿书看过了。
顾泯放下那本杂谈,拿起一本记载那些大修行者趣事的书籍,随手翻了翻,问道:“这本多少?”
老摊主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个祀云钱,不讲价!”
顾泯赶紧把这书放回书架,打趣道:“怪不得都只看书,没人买书。”
老摊主笑呵呵的摸了摸山羊胡,打量了顾泯几眼,也不生气,只是问道:“小道友是才入城备战的,哪座仙山的?”
顾泯说了寒山两字,果不其然,老摊子沉默了好久,最后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门小户,老先生没听过也是正常,”
顾泯早知道是这样,也不多想。
老摊主看了顾泯一眼,有些怜惜的问道:“怎么样,小道友娶妻了吗?”
顾泯点头。
还说了句儿子都有了。
老摊主煞有其事的点头道:“如此就好了,总归是有个后了。”
顾泯哭笑不得,“老先生是觉得我真无法活着回来了?”
老摊主看着顾泯很久,才认真道:“是的。”
这世上什么话最打击人,自然是真话了。
顾泯有些无语,但也觉得这老先生有些意思,没急着往前走,只是拿出酒壶,扬了扬,“书不白看,请老先生喝酒。”
谁想到老摊主摇了摇头,指了指深处的那家酒铺子,笑眯眯说道:“要请喝酒,就得那里面的酒水才行。”
顾泯一怔,但还是很快应下。
他起身朝着那里面的酒铺子而去,老摊主站在原地,笑而不语。
不一会儿,提着两大坛酒的顾泯就一路小跑回来。
老摊主瞥了一眼,疑惑道:“桂云香?”
顾泯把两坛酒放在老摊主眼前,自顾自说道:“不知道,反正说要的是最好的酒。”
“进城才发给你一千祀云钱,你都花了?”
桂云香可不便宜,一坛子酒那得五百祀云钱,不是那些大仙山弟子,谁敢这么喝?
顾泯丢出那个空荡荡的钱袋子,满不在意的说道:“既然都说要请老先生喝酒了,咋能不喝最好的?”
老摊主打量了顾泯几眼,倒也不知道该说眼前这小家伙是傻还是实诚了。
总归不管是傻还是实诚,这座死城里,还真是好些年没有过这样的小家伙了。
老摊主揭开封泥,一股桂花香飘荡而出,顾泯猛吸一口,赞叹道:“好酒!”
不等老摊主说话,他在一侧找了两个酒碗,用衣角一擦,就倒了两碗,咕咚咕咚的就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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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这也不是什么傻子和实诚人,是个实打实的酒鬼罢了。
老摊主接过另外一碗酒,小口入喉,飘飘欲仙。
顾泯瞥了老摊主一眼,心想只要喝了酒,什么话不好说?虽说花了一千祀云钱,但是还好。
反正钱啊,没了可以再摸嘛。
果不其然,在顾泯这份实诚劲下,喝了半坛子酒的老摊主就和顾泯亲近许多,对顾泯说了好些旁人都不可能知晓的事情。
顾泯这才知晓,原来这座城里,除去每次大战之前涌入的修行者之外,还会有一批上过战场,也活着走下战场的修行强者在城中修行,毕竟这座城也算是一处修行宝地了,在这城中修行,要快许多。
这些强者要么是某些仙山的太上长老,要么就是游历世间不曾有过宗门的绝世强者,反正你若是在城中遇到一个看似普通的修行者,一个不好,就可能是某位在战场上曾经大杀四方的了不起人物。
这种人,往往脾气很好,但一旦动真格,顷刻间便要人性命。
顾泯借着酒意,开口问道:“老先生呢?也曾在战场上,杀人无数?”
老摊主一怔,手肘撑在书桌上,醉眼朦胧,“老夫这辈子,不曾杀过一人。”
第六百四十章 糖葫芦酸
一千祀云钱全部都请了老摊主喝酒,在老摊主眼里,顾泯这个小宗门里的小修行者,早该是一穷二白了。
想了想之后,也就大发善心,让顾泯留在书摊里,在大战之前,可以与他作伴。
顾泯当然求之不得,在这么个老江湖身侧,多掏些秘密,是极好。
酒醒之后,老摊主看着那边那个正在翻看一本泛黄书籍的年轻人,没好气说道:“少看些书,老夫亏死了。”
一间书铺子,里面这些书,全部买下得多少钱,顾泯粗略一算,怎么也得二三十万祀云钱,不是没人拿得出来这些钱,只是用这么一大笔钱来买这些旧书,大概就是谁都不愿意。
顾泯合上手中书,没头没脑的问道:“老先生,不曾有过后院?”
老摊主知道这小子想问什么,气呼呼说道:“用不着,嫌弃这地方磕碜,就赶紧走!”
顾泯嘿嘿一笑,盘坐起来,“不磕碜,不磕碜。”
论起来脸皮厚,顾泯这一辈子,就只佩服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好朋友苏宿。
耳濡目染,他也学了苏宿好些作派。
眼见那小子说了句话之后就当真是盘坐修行,老摊主一怔,随即叹道:“这不耽误我卖书吗?”
“得了吧,老陆你这破书摊十年八年都不见得能有个人进来,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人,还嫌东嫌西?要不然你让那小子来我这铺子里帮忙,我肯定不嫌弃,还给工钱!”
对面的铺子是一家古董铺子,里面琳琅满目,大到花瓶宝剑,小到印章棋子,应有尽有。
其实古董这些东西,对于修行者们来说,没什么意义,唯一有意义的,得是看这曾是哪位修行者用过的。
修行者名气越大,便越值钱,若是那个修行者已经身死,便更是珍贵。
不过真真假假,会不会打眼,全靠自己。
铺子老板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看着便很有福气。
这古董铺子老板姓谢,名为宝山。
陆连山瞥了一眼谢宝山,毫不留情的骂道:“滚你的。”
谢宝山也不生气,摸了摸他的那一脸络腮胡,笑着问道:“老陆是不是要死了,看到个小子,就想收了当徒弟,继承你这铺子?行倒是行,不过这小子能不能活着走下战场,还是两说。”
这番话一说出来,其他铺子里也响起好些笑声。
这条窄巷子,七八个铺子,最早的陆连山已经在这里开了几百年的书铺子了,最迟的铺子,也有百年光阴,都是老相识,谁不了解谁。
因此平日里一些玩笑话,没人当真,没人上心。
陆连山一挥手,拿过一本旧书,独自翻看。
顾泯不知道,在他之前,这巷子,少说有十来年,没有一个外人了。
他这次闭目修行,时间不长,晚上的时候,也就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暗去,陆连山点了一盏油灯,借着昏黄灯光,正在看书。
仿佛除去喝酒之外,老人一直一直都在喝酒,从来都不曾例外。
顾泯抬头望去,这条巷子几家铺子,都点起油灯,大多都是一盏两盏,一来是因为各自店铺的店面不大,二来则是油灯点多了,钱也就花得多了。
看着顾泯睁眼,老摊主放下手中书,再度温和开口,“虽说是有了住所,但好不容易来一趟,说不定也是最后一趟……总归要去城里那些个地方看看才行的。”
顾泯想了想,点头道:“请老先生指点。”
这座城足足有半座道州那么大,想来里面肯定有些不错的风景名胜,说不定还是这世间独一份,说要去看看,自然要去看看。
不过在什么地方,往哪里走,有什么看头,都得这老先生指点。
老摊主点点头,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一直往南去,有一处天上河,河水从天而降,落入城中,又流入人间,喝一口河水,在河边修行几日,对你修行有裨益,不过如今,想来人不再少数,要是没有位置,就喝一口河水便可。”
天上河是这座城里第一景观,实际上也是传说占了多数,据说那条河流的源头便是头顶云端,那几位最强者的居所。
那河水沾染了那几位的大道气息,玄妙无比。
老摊主嘿嘿笑道:“真不是白话,当初的确有好些了不起的人物,都曾在那河边悟道,真是个好地方,不得不去。”
顾泯默默记下。
等着老摊主接着开口,谁知道这老先生说完这个之后,便默不作声了。
看着顾泯询问的目光,他随口道:“这一座城,除去这地方,旁的就没啥意思了,看不看的,没啥意思。”
顾泯刚要答应下来,就听着斜对面的那家胭脂铺的老板娘笑道:“老陆,少年人可不像你这样的老头子,无欲无求的。”
那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抓了一把柜台的瓜子,提了一把竹椅,出来之后坐在门口,笑眯眯的开口说道:“看了天上河,你往南走,那里有千里竹海,挖几根竹笋尝尝也好。”
随着胭脂铺妇人说话,另外的几家铺子的老板也端着板凳,各自带着吃食来到巷子里坐下,七嘴八舌的说起这城里可去的地方。
“武圣庙要去看看,咱们这死了多少人,多少了不起的大人物,能叫武圣的,不就那么一个吗?”
“一个死人有啥看头,再说那庙里供奉的,又不是他的真身,没看头,不希得去!”
“那飞仙壁总得去看看了吧?好些人可都在这地方看出些门道来了。”
“嗯,勉强说说,这地方的确可以去看看。”
“依着我看,还不如去那边天幕前坐一坐,好生看看之后的战场,怎么说也还有机会走下来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安静了。
好几个人都看向这边的顾泯。
在他们的想法里,这个小家伙走上战场之后,八成是没办法再走下来的,这事儿几乎是注定了。
虽说早就知道,这一场大战之后,有不少孩子都注定会死在战场上,但他们还是有些感慨和不忍。
顾泯揉了揉脑袋,看着这些明明才认识不到一日功夫,但却好似很熟
悉,也有些暖意。
在这么个本来气氛不该如此的地方,顾泯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其实顾泯对于这个世界的好感,归根结底来自于寒山,而后是祀山御风,之后便是这里。
“对了,小家伙叫啥名字,姐姐还不知道呢!”
胭脂铺妇人笑着开口,“虽说要死,但说不定咱们记住你名字了,你在地下就还活着。”
这是这边流行的一个古老说法,说是修行者死去,如果世上还有人记着他的名字,那么他在地底也不会消散。
真正的死亡,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寒山柳泯。”
果不其然,又是安静。
寒山这么个地方,到底是很难有人听说过。
顾泯惆怅,但还是转头说道:“老先生,出门的事情不着急,我想先呆几天。”
老摊主一怔,随即点头,“随你。”
喝了顾泯一坛酒,老摊主要留这小子到上战场之前,这事儿既然已经说出去了,那就是说死了,他不赶人。
顾泯呵呵一笑,忽然觉得很安心。
第二天一整天,顾泯都坐在书铺子里看书,这一天,没有一个修行者走进这条巷子。
第三天,也是。
第四天,还是。
第五天的时候,终于有两个修行者来到这里,看境界其实和顾泯差不多,都是重意境界,两人是一对夫妇,结伴而行。
先是去了胭脂铺,女子想要买些胭脂,但是很快便被那妇人的报价吓得不轻,面色窘迫的走出胭脂铺,又走进这书铺子。
翻看了许久,男子总算是看到了一本心仪书籍,爱不释手。
“敢问这价钱几许?”
男子温声开口,但很快便被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老摊主这不讲价的派头没变,还是那天价。
男子一时间拿着书,不知道该放回去,还是就放在手中,进退两难。
顾泯笑着解围道:“其实不买也没关系,要看便在这里看完,只是不能带走。”
老摊主瞥了顾泯一眼,没说话。
大概规矩就是这样,他也懒得重复。
男子对着顾泯善意一笑,然后便对那女子说了些什么,女子点头,独自离去,男子也就在书铺子里寻了个地方坐下,开始看书。
很快便满头大汗。
顾泯又说道:“这书一行一行看没问题,要是想着快速将其记在脑子里,有点麻烦。”
他最开始也有这般想法,但是很快便放弃了,因为一旦强行去记,头就如同钢针刺一样,疼痛万分,根本没办法再去记下去。
男子脸色很快苍白,顾泯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渡过一抹剑气,才让他平静下来。
这动静一出,其实整条小巷,七八家铺子,所有人都挑了挑眉。
隔得最近的老摊主,神情古怪。
在对面的那位谢宝山,更是差点把手里的茶壶都给丢了。
不过也就是短短的一瞬间,所有人就都恢复平静。
那男子回过神来,对顾泯致谢,“太阳山刘在云,多谢道友。”
顾泯点头笑道:“好好看书。”
然后他便转身,去翻看另外的书籍。
其实只要好好在意一番,就知道顾泯其实在短暂的一天之内,已经看了两本书了。
这个速度,不仅是不慢,而是极快。
老摊主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还看走眼了?
他抬头的时候,对面的谢宝山,眼里满是笑意。
实际上顾泯之前进入小巷的时候,他们这群人,根本就没认真看过眼前的年轻人,要不是刚才那一下,他们估摸着直到顾泯离去,都不会想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不凡。
这要是传出去,妥妥的就是一场不大不小的笑话了。
等到日暮西山,天色暗去,刘在云这才站起身来,那本书,他看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将书放回书架,顾泯说道:“明天继续。”
刘在云点头,对着顾泯和老摊主点头致意,然后很快离去。
顾泯等他离开之后,取下那本书,发现是一本讲述各大仙山的修行之法的书籍,说得浅显,不过是将那些仙山的大致道法讲述一遍,当然不会有什么施展之法和破解之法。
顾泯对此倒是有些兴趣,干脆点了一盏油灯,就此挑灯夜读。
一个祀云钱就拍在桌子上,算是油钱。
“小子,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个穷光蛋!”
老摊主后知后觉,不愿意再把顾泯当作没钱的小家伙。
顾泯嘿嘿一笑,也不多说,拿过那本书,就开始翻动。
很快他便看到了天玄山的地方,之前粟千云施展的道法,在这里都有记载,顾泯挑眉看向那召唤英灵之法,吐出口浊气。
而后他加快速度,没到半夜就把这册书看完了。
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
擦去那些冷汗。
顾泯算是发现了,在这里看书,对自己的心神的磨砺有相当大的好处,所以他越发坚定要把这书铺子的所有书看完之后,再说离开的事情了。
……
……
之后一连四五天,刘在云都来这边看书,终于是在第四天日暮时分,将这本书看完了,顾泯递过去一个酒碗,问道:“喝酒吗?”
一坛桂云香,才买的,五百祀云钱。
刘在云一怔,本想拒绝,但闻着酒香,便说了句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对坐,甚至是连那张桌子都没有。
不过那边的老摊主,酒还是有的。
老人不愿意掺和这些年轻人的事情,独自小酌。
“道友是这城中长留之人?”
刘在云喝了口酒,才开口询问,之前他看到顾泯每日都在这里,而且在书铺子里异常自若,好像是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一样。
顾泯摇头道:“也是初来乍到,把手里的一千祀云钱花了买酒,请老先生喝了场酒,老先生看我没地方去,收留我了。”
听着这话,老摊主险些一口酒喷出来,他是看着这小子没地方去,才留他住在这里,可这会儿看来,真是他娘的瞎了眼。
桂云香,这说买就又买了一坛。
这是缺钱的人?
而且看那小子一身隐而不发的剑气,只怕是如今这重意境里,没一个人是他的敌手。
老摊主前些日子甚至得知,这天骄榜榜首,现在改头换面了,可不是什么祀山御风了,而是一个剑修了!
剑修。
想着这里,老家伙就有些气。
刘在云一怔,称赞道:“道友是洒脱之人。”
顾泯小口喝酒,“都是运气好,要不然这会儿只能睡大街了。”
这句话实在,实际上即便是手里有着一千祀云钱的那些修行者,大多也没有入住客栈,而是就在一些偏僻角落默默修行,一来是因为客栈的房费实在是太贵,二来便是这些祀云钱,他们想要留着花在别处。
“之前看道友那位道侣,想来是心仪那边的某件胭脂,怎么不买,嫌弃太贵?”
顾泯想起一事,乐呵呵说道:“钱固然重要,可身边人也重要,要是这也舍不得那里也舍不得,八成钱省下来了,心也凉了。”
刘在云窘迫道:“实在是太贵了。”
顾泯端着酒碗,拉起刘在云,笑眯眯说道:“是哪一件?我去帮你砍价,绝对物超所值。”
被顾泯这么搭住手腕,刘在云也不好再拒绝,两人走进那家胭脂铺,还没开口,那妇人便笑着开口,“得了,看着这小子的面子,东西送你了,不过有句话姐姐得说,那小子说得对,钱该花就得花,一味的省着,要出问题,不过姐姐这个过来人,再附送你一句,买不起胭脂,总有买得起的东西,有没有想过买一下?”
妇人递出胭脂,一番话语点醒刘在云,后者后知后觉,一番感谢之后,小跑离去,这些天,他不仅没给自己妻子购买胭脂,更是每日都待在这里,已经着实冷落了她,这会儿还得赶紧回去才是。
“道友,今日之恩,刘在云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跑到巷子口,那刘在云还不忘感谢顾泯。
顾泯喝了口酒。
就要说话。
妇人一屁股坐在竹椅上,胸前波涛汹涌,好似天下最美的风景。
顾泯刹那失神,很快回神。
“胭脂送出去了,可你小子哪里有啥面子?”
妇人磕着瓜子,笑眯眯说道:“别想说用钱来买,之前还好说,可这会儿东西都送出去了,你这小子用钱就不行了,答应姐姐一件事。”
顾泯问道:“什么事情。”
妇人嗑着瓜子,默不作声。
顾泯打趣道:“可别是有什么负心郎要杀,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妇人吐出瓜子皮,叹气道:“是有个负心郎,不过你这个小剑修还真没办法去杀了,姐姐也不好叫你去送死。”
顾泯点头,“那是自然。”
妇人瞥了顾泯一眼,这才说道:“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机会再上战场了,你这次上战场,能杀几个?”
顾泯苦笑道:“姐姐之前不还是说我注定会死在战场上?”
“老娘看走眼了不行?这样吧,咱们这里八个人,你杀八个人,我让他们每人送你一样东西。”
这句话声音不小,当然是说给自己那些邻居听的。
没人反驳。
顾泯说道:“我还不敢保证。”
妇人只是看着他。
顾泯没法,只能答应下来。
妇人喜笑颜开,伸手揉了揉眼前年轻人的脑袋,嘱咐道:“杀人尽力而为,但活着才最好,知不知道?”
小书亭
顾泯点头。
这事儿他明白。
……
……
说要一家送一件东西,那的确不假,那边酒铺子里送出一坛药酒,算是疗伤灵药,老摊主这边,则是一本剑经,算是让顾泯在修行路上可以旁征博引。
那边古董铺子老板送出来的是一条白玉腰带,据说它的上任主人,戴着这条腰带,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名声之高,丝毫不弱于如今的晚云真人。
至于胭脂铺妇人,送出来的东西就要精巧的多,是一个小纸人,上面留下了顾泯的一滴精血,在某些情况下,这小纸人就可以替顾泯挡一次灾祸。
算是给顾泯多了条命。
这的确是至宝中的至宝了。
其余人多多少少也送出些东西,都算珍贵。
虽说之前便觉得这条巷子里的人都挺好的,但顾泯没想到,这会儿自己竟然能能收到这么些东西。
一时间,还到底是有些感动。
收好那些送出的东西,顾泯平复心情,继续在书铺子看书。
后来隔了几日,刘在云来过一次,兴高采烈的,说是顾泯和那胭脂铺妇人说的话没错,只是看他脸色苍白,手时不时是扶住腰。
顾泯也是劝他注意身体。
再过了小半个月,顾泯已经将书铺子里的书看得差不多了,约莫已经看了三分之二,而他的心神,也变得异常的坚韧了。
这日清晨,朝阳初升,一片朝霞洒落。
顾泯搬了一把竹椅,坐在巷子里。
其余铺子里,也有人走出来享受这些阳光。
哪怕是已经看过千万个这样的日子,但他们依旧开心,好似第一次看到的那般。
忽然巷子外起了几道脚步声。
顾泯歪过头看去,发现有几人,朝着这边巷子而来。
一行三四人,打扮都不凡。
顾泯提起竹椅,往铺子里走去。
此刻巷子外,还有两个人路过。
穿着红袍的那个男人瞥了一眼巷子里,挑了挑眉。
第六百四十一章 讲和
其实就在那个红袍男人看向小巷深处的时候,以老摊主为首的七八家铺子老板,全部都屏气凝神,心有所感。
只是来到巷子口,红袍男人最后一步始终没有跨出去,反而折返身形,朝着远处走去。
巷子里长舒一口气。
好似那人没有踏进巷子里,是一桩很大的幸事。
顾泯也若有所思的抬头,只是自己看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眼前只能依稀看到一袭红袍,但也是很快消散。
顾泯揉了揉眼睛,倒也没多想,转过身来便招呼其余的来人。
老摊主摇摇头,放下手中书籍,一张脸上,多了几分忧愁。
那三四人走入小巷之后,其实并未多做逗留,在那古董铺子里,年轻女子看中一把木扇,问价的时候,谢宝山说这是当初那位文采无双的书圣遗物,开价便是五千祀云钱,这要是一般修行者,早就给吓跑了。
反倒是和那年轻女子一道的男子冷笑道:“若真是张太虚的扇子,别说五千,就说是五十万,也一点不贵。”
那位号称书圣的张太虚,战死于七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之中,在此之前,他的一生无比传奇,生下来之时,便被判断无法修行,眼瞅着长大之后,定然就是要被送入遗墟了,可在成年之前,他又偏偏可以修行了,虽说逃过去遗墟的命运,但没人觉得他以后会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果不其然,在之后的百年间,他虽然修行,但是进展缓慢,眼瞅着便直接要被卡死在第二境,谁曾想到,后来的张太虚厚积薄发,竟然是在此后两百年里,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境界提升到了重意境界,而后百年一步,在千秋境内,更是其中佼佼者。
他文采不凡,诗词歌赋都无比精通,又有了这么个境界傍身,很快他便成为整个世间女子心中的那个人,尤其是他的书法,更是举世无双,有人甚至能在他的真迹里看到他的修行大道,参悟之后,获益颇多。
不过虽然他在战场上杀过不少人,但也是在七百年前的那场大战里被人斩杀。
一代书圣,便就此陨落。
谢宝山神情不变,没有被揭穿的尴尬,而是称赞道:“道友好眼光,我就直说了,这把木扇虽然不是张太虚之物,倒也和张太虚有些关系,这乃是他书童的用品,不信你看,在扇骨这里,不是还刻着张太虚对那书童的寄语?”
那年轻男人一怔,随即打开木扇,果不其然在扇骨上能看到“山高水长,姑且走之。”八个大字。
字迹飘逸,有大家风范。
一直没说话的老人点头笑道:“是张太虚真迹无疑了。”
谢宝山笑道:“还是这位老哥识货,我这个人卖东西,一分钱一分货,从不作假,这点城里谁不知道?”
年轻男子没有犹豫,果断掏钱买下这把木扇。
谢宝山接过之后,笑呵呵说道:“道友不妨再看看,这铺子里还有些其他宝贝,说不定就有几件有眼缘的。”
那男子本来便出身不凡,原本对这小铺子并没有报多大希望,可这头一件,便碰到了所谓的书圣遗物,这倒是让他的兴趣大增,而后 进入铺子里,没要多久,便挑选了四件小玩意。
有一个年头久远的青铜镇纸,两枚玉佩。
玉佩据说是当年一对很出名道侣的信物。
就这三样东西,加上之前的木扇,一下子谢宝山便要了三万祀云钱。
这说起来,都不便宜。
男子也不是个讲价的主,付钱之后,还在那边酒铺子里买了几坛桂云香,也算是谢宝山为巷子里的邻居创收了。
等到这一行三人满意离去,顾泯才走到对面铺子里,抓了一把谢宝山的瓜子儿,笑眯眯问道:“那木扇真是什么书圣书童的东西?”
谢宝山和别人喜欢不着四六的胡咧咧,可看到这个年轻人,却是不喜欢弯弯绕,从那小子手中拿过一把瓜子,笑眯眯说道:“假的,赝品,后面几样东西也都假的。”
顾泯哑然失笑,“那你不怕他们找麻烦?”
谢宝山边嗑瓜子便笑呵呵说道:“买这东西,可都是这规矩,出门便不认了,你来找我麻烦,说是假的,我还说这玩意是你掉包了呢?这谁能说得清楚,所以买这玩意,都是靠一双眼睛,别的,都靠不住。”
谢宝山拍拍手,笑眯眯说道:“这些都是金玉良言,你小子可有得学,好好琢磨吧。”
顾泯点点头。
本身谢宝山愿意说这些,便是很不错的一件
事,这要是换做别人,就是这点道理,也不愿意说出来的。
顾泯转身要走在,谢宝山抓住他的衣袖,说道:“别急着走啊。”
顾泯停下,一脸茫然。
谢宝山从柜子里拿出两颗鹅卵石,笑眯眯说道:“看看,有什么门道?”
顾泯打眼一看,就看见那盒子里装着的两颗鹅卵石,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是这能被谢宝山这样郑重的装在盒子里,只怕也不是凡物,只是甭管顾泯是用心去看,还是用剑识去感知,都无法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沉默良久,顾泯摇头道:“看不出来。”
谢宝山也不着急,只是继续问道:“要是让你花一万祀云钱买这两颗石头,你买吗?”
顾泯摇头,“我看不出来,即便是什么宝贝,我也不出手,要是看走眼了,那怎么办?”
谢宝山继续问道:“若是五千呢?”
顾泯想了想,认真道:“一千祀云钱,我就要了。”
本以为这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了,但谁能想到,谢宝山直接哈哈大笑道:“这本来就是颗普通的鹅卵石,真愿意玩一千祀云钱来买,你小子得后悔死。”
顾泯满脸惆怅,“您这不逗我玩嘛?”
谢宝山拿起两颗鹅卵石,放在柜台上,继续说道:“我的话这就信了?跟你明说了吧,进了这种铺子,店铺老板的那张嘴是绝对信不得的,甭管他说什么,也甭管他怎么吹牛,反正就一句话,你要是把他的话当真,那你这一趟,没什么说的,就保管得把底 裤都给亏掉!”
顾泯点头道:“受教了。”
谢宝山笑眯眯说道:“那现在,让你花一千祀云钱来买这两颗石头,愿意吗?”
“你不是说……”
顾泯挑眉道:“前辈这些话,又有哪句话是真的?”
谢宝山笑而不语。
“五百!”
顾泯讨价还价。
谢宝山笑眯眯开口,“可以,不过只能选一颗。”
顾泯掏出五百祀云钱,放在柜台上。
伸手去选了一颗鹅卵石,看也不看的就收起来,“只要我不去管它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我这次买东西,就谁都不能说我吃亏了。”
谢宝山一怔,还没想到眼前这小子还有这种说法,一时间也愣住了。
不过看着顾泯的背影,谢宝山又很快复归平静,眯着眼看着对面,伸手拿起那颗柜台上剩下的石头,他也没怎么用力,便将其捏碎,成了粉末。
拍了拍手,谢宝山感慨道:“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
……
顾泯走出古董铺子,见对面书摊没有客人来,便去巷子深处的酒铺子里买酒。
在这里的众人里,也就酒铺子里的那个卖酒女子年轻。
不仅年轻,而且看着还很安静,就像是一朵桂花一样。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顾泯渐渐明白,这巷子里的众人大概也都有些故事,说不定有些人曾经还在战场上当真大杀过四方,不过每个人的故事是自己的,顾泯不去问,虽然也想知道,但也知道分寸。
顾泯要了两壶酒,一壶酒给自己,另外一壶酒给老摊主。
年轻女子将酒放在桌上,转身便返回柜台那边,看着小巷,神游天外。
她生得不算美丽,只有几分清秀的感觉,但即便如此,给人的感觉也别有一份味道,不是酒味。
倒是像一条小溪,缓缓而流。
顾泯来这里好几次了,每次都没搭话,今天突然想说几句,便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巷子里别人,顾泯都要用前辈之类的称呼,毕竟自己在他们面前都是后生,可眼前这个女子太过年轻,顾泯实在是不想喊一声前辈。
女子仿佛有些迟钝,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顾泯,她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喝酒有什么意思,又喝不醉。”
对于修行者来说,的确不管酒有多好,都是很难喝醉的。
顾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他说,酒是好东西,能让那些读书人写出更锦绣的文章,能让那些剑修出剑更快几分,也能让那些本不敢做出选择的人而做出选择,他就是酒喝太多了,所以
才做了那么个错的选择。”
听着这话,顾泯算是明白了,感情眼前这个女子,肯定有过一段如今都忘不了的感情,也会有一个永远都放不下的人。
顾泯喝了口酒,也有些想柳邑了。
女子瞥了一眼顾泯,说道:“你喝酒的时候挺像他的,就是没他好看。”
这句话,好伤人。
换成一般人,早就被伤了,可是顾泯只是呵呵一笑。
他要是把自己的真正的那张脸露出来,谁还能比他好看?
喝了几口酒,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的女子开始絮絮叨叨开口,不过这一句一句都是在拿顾泯和某人比较。
又是什么文采不及对方,又是什么境界不及对方,又是什么没对方高。
反正说来说去,原来还相当自信的顾泯,这会儿都有些惆怅了。
趁着最后一口酒喝完,他赶紧提着另外一壶酒,溜了溜了。
这一幕被小巷里的其他人看在眼里,都满是笑意。
小跑回到这边,一壶酒递给老摊主,却是发现老摊主有些失神的看着小巷外面,顾泯顺着对方视线看去,发现那小巷外面,有一对父女,缓慢前行。
顾泯转过头来,在老摊主的眼中看到一种叫做失望和高兴的情绪。
这两种情绪,在他眼睛里,交替出现。
“臭小子。”
顾泯有些出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怀里就被老摊主丢了一袋子祀云钱。
顾泯疑惑的看着老摊主。
“把这些钱,想办法给那两人,别让他知道是我给的。”
老摊主深吸一口气,有些期盼的看着顾泯说道:“帮我一把。”
顾泯嗯了一声,倒也不再多说,起身便走出小巷。
这么多天了,老摊主第一次让自己帮忙,那自然是肯定要帮的。
只是走出小巷的时候,那对父女已经走远了,顾泯看着背影,赶紧加快了脚步,不知不觉,便穿过了好几条街。
这边的景象,要比小巷那边人多得多。
一条长街,街道两旁,到处都是卖东西的,长街上不少修行者,不时驻足,购买看上眼的东西。
顾泯跟在那父女身后,很快便停下了脚步。
是因为前方那个生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看到了更前面有卖糖葫芦的,便不肯再走了。
小姑娘看着那些鲜红的糖葫芦,仰着小脑袋,口水顺着嘴角就不争气的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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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材修长的中年男人,生就一副好面容,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袍子,虽说看着寒酸,但依然有些出尘之意。
眼看着自家闺女不肯走了,中年男人先是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用衣袖将自家闺女嘴角的口水擦干。
小姑娘看着自家爹爹的脸,指着糖葫芦,奶声奶气的说道:“要吃。”
中年男人苦涩一笑,脸有些红,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他摸了摸身上,摸到一块玉佩,站起来就要对那买糖葫芦的小贩说能不能换一串。
但很快小姑娘便又拉着中年男人的衣袖,同样是奶声奶气的,不过这次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同。
“不吃了,酸。”
听着这话,中年男人原本便有些窘迫的脸上,又多了好些其他情绪,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爹爹抱抱。”
中年男人点点头,抱起小姑娘,将她放在自己头顶,骑在自己头上,就朝着前面走去。
可谁能想到,走出去好几步之后,中年男人竟然是再也忍不住,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小姑娘用自己的小手不断的在替自己爹爹擦去眼泪,一边擦还一边开口安慰道:“爹爹别哭,糖葫芦不好吃,我最不愿意吃糖葫芦了。”
小姑娘歪着头看着那离着自己越来越远的糖葫芦,嘴里还是在念叨:“糖葫芦不好吃,酸死人了。”
可实际上,她哪里吃过糖葫芦啊。
酸不酸的,也是书上写的。
看着小姑娘和她爹爹越走越远,顾泯来到买糖葫芦的修行者旁。
“来一串?”
那人试探开口。
顾泯说道:“我都要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鬼婴
那中年男人和小姑娘最后来到一座小院子前。
男人将小姑娘从肩头上放下来,小姑娘不哭不吵,知道被娘亲看到了,又是要被骂的。
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男人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
有个同样是身着布裙的女人,早就在等着这一大一小了。
“娘亲。”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娘亲,然后就老老实实的跑过去洗手。
娘亲说了,要洗手才能吃饭。
这是规矩。
男人跟着小姑娘一起走过去,很快一家三口便已经坐在了小木桌前,桌上只有两个菜,都是素菜。
三人很沉默的吃着饭,吃完之后,小姑娘捡起洒落在桌上的米粒,一粒粒的放在嘴里,然后才蹦蹦跳跳的去到院子里,逗弄那些蚂蚁。
男人去院子里,借着最后的光亮,看一本书。
一座小院,简陋破旧,但顾泯却看到了一份久违的平静。
顾泯竟然有些舍不得去打扰。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去院子外敲了敲门。
中年男人抬头看了看,起身走到这边。
打开木门,看到的是顾泯手里拿着的糖葫芦,中年男人一怔,随即埋怨道:“怎么你们做这生意也有上门的?”
他之前没怎么敢看那边卖糖葫芦的那个小贩是什么模样,这会儿看着顾泯拿着糖葫芦,只当他是卖糖葫芦的。
顾泯笑道:“我不是卖糖葫芦的。”
中年男人一怔,这才拱手问道:“敢问道友上门为何?”
顾泯拿出一袋子钱,笑道:“先生有位朋友,说让我把这东西给你。”
中年男人看着那个钱袋子,很快便脸色微变,正要张口拒绝。
“先生肯定知道那人是谁了,钱不收也不勉强,只是先生的小闺女下次再看到糖葫芦,先生又作何想?”
顾泯说得直白没有拐弯抹角,面对这样的人,其实这才是最好的办法,若是一直绕来绕去,反而不好。
男人喟然一叹,然后伸手接过钱袋子,轻声道:“道友请进。”
顾泯点头,没有拒绝。
他扛着那个扎满糖葫芦的草杆子走进院子里,小姑娘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原本才吃饱的肚子,又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她盯着糖葫芦的眼睛不愿意移开,但却没有往前走哪怕一步。
眼见爹娘都没说话,小姑娘自顾自念叨,“是酸的,是酸的!”
顾泯取下一串糖葫芦,自己咬了一口,煞有其事的说道:“果然是酸的!”
原本还能忍得住的小姑娘哪能受这份刺激,一双大眼睛,看着顾泯吃糖葫芦,刹那间便红了。
布满了水雾。
顾泯也不再逗她,取下一串糖葫芦,递
给她。
小姑娘还在犹豫。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得了爹爹的允许,小姑娘忙不迭接过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才笑眯眯说道:“才不是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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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看着这小姑娘模样,很是感慨,自己要是有个小闺女,该多好?
女人去煮茶,很快便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不过茶叶没多少。
男人窘迫的开口道:“别嫌弃。”
顾泯笑道:“再好的茶都喝过,不过喝茶不在于茶得好坏,只在于和谁喝。”
男人笑了笑,放开了些。
喝过茶之后,男人问道:“老爷子如今身子骨还算不错?”
顾泯自然知道这是问的那位书铺子的老摊主,点头道:“整天看书,倒也没别的。”
男人点头道:“老爷子的习惯没改,挺好的。”
顾泯听出来了,这男人估摸着和那老摊主就是一对父子,只是不知道什么缘由,才导致这两人好像有了些隔阂,只是即便如此,两人就算是不见面,也算是在互相关心对方。
之后那男人问了好些老摊主的事情,顾泯其实有好些都不知道,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快的神情。
当知晓顾泯是前来崖城备战,如今在老摊主那书铺子里看书,中年男人才有些意外的看了顾泯一眼,缓缓说道:“老爷子书铺子里的书,第一遍要看快,第二遍要慢,第三遍要不看。”
这是过来人的感悟了。
顾泯挑眉,忍住没去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因为那本来就是看自己悟性的。
要是能问出来,答案也没有意义了。
两人一直谈到夜幕降临,顾泯这才起身。
男人提着灯笼送到门口,欲言又止。
顾泯笑道:“有什么话是两父子不能说的?”
男人点头,“倒也是,如此便请道友转告老爷子一句话,就说我和我已经讲和了,希望老爷子也早日和自己讲和。”
说完这句话,他把手中的灯笼递给顾泯,笑着告别道:“天黑,道友拿着吧。”
顾泯接过灯笼,笑着离开。
本来只有几条街的距离,走也走不了多久,可一路走,顾泯一路在琢磨之前和那男人的对话,一遍遍琢磨,最后还真是琢磨出了东西来。
那个男人学问深,估摸着不管放在什么地方,也得是个很了不起的读书人,如果在大楚,顾泯说不定会直接让他做太傅。
他的言谈之中,有许多蕴含着修行的天地之理,其实再这么看来,那就说明这个男人的修行境界也不低了。
只是顾泯自己境界不够,有些东西,总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哎。”
叹了口气,顾泯也有些无奈。
这些日子,他就像是个骤然富贵的乞丐,得了不少好东西,可那些好东西都是那些人硬生生要塞给他的,他虽然收了,可也有很多东西没能吃透。
这些玩意儿这会儿来看,就是负担。
……
……
回到小巷的时候,老摊主正等着顾泯。
等到顾泯走进书铺子,看着他手里的灯笼,老摊主当即便板着脸说道:“你把我卖了?”
顾泯无辜道:“谁叫您儿子那么聪明,我能骗得过他?”
本来就是有些捧的话语,但世上的父亲,哪个不愿意听这样的话,老摊主冷哼一声,算是揭过这一茬。
顾泯之前没敢在那边去问两人为什么不见面,可这会儿见了老摊主,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就开口问道:“老先生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摊主冷哼一声,不愿意说。
顾泯也就作罢。
片刻之后,老摊主喝了一口酒,不屑道:“你肯定觉得这小子学问了不得,但你不也看到了,他都穷成那个鬼样子了,饭都差点吃不起,隔三差五还要老夫悄悄救济。”
顾泯笑道:“本来老先生给钱,那位先生接钱,都是知晓的,怎么说是悄悄救济?”
老摊主不说话,只是喝酒。
倒是顾泯很快就笑着给老摊主讲起了自己之前看到的东西,今日的事情,反正老摊主也不知道,听到那小子带着小闺女出门逛街,看见路边卖糖葫芦的,小闺女就开口说想要一串,那家伙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
老摊主冷笑道:“他的身上就真的只有两袖清风嘛。”
顾泯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到因为没钱买糖葫芦,那位可是眼泪都流出来了,可要他对自家闺女说出没钱两个字,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老摊主黑着脸说道:“这他娘做的什么爹?”
他咬牙切齿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呀,那小闺女很懂事的就说不要了,说糖葫芦酸。”
老摊主这才感慨道:“多好的小闺女啊,也就那混小子走了狗屎运才有这么个好闺女,老夫怎么就没这么个闺女呢?”
顾泯说道:“那是老先生的孙女,也差不多的。”
顾泯觉得故事到这里就没了,可老人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本来觉得那小子没什么出息了,可能哭一哭,也还算个男人。”
仿佛老摊主的想法,和常人不同。
顾泯觉得说到这里,真的差不多了。
老摊主却冷笑着开口,“就没什么话是要带给我的?”
顾泯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您!”
最后,顾泯便把那句话,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一遍。
老摊主面无表情的冷笑道:“讲和,他倒是和自己能讲和,我即便想讲和,又能和谁讲?”
第六百四十三章 算账
那中年男人和小姑娘最后来到一座小院子前。
男人将小姑娘从肩头上放下来,小姑娘不哭不吵,知道被娘亲看到了,又是要被骂的。
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男人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
有个同样是身着布裙的女人,早就在等着这一大一小了。
“娘亲。”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娘亲,然后就老老实实的跑过去洗手。
娘亲说了,要洗手才能吃饭。
这是规矩。
男人跟着小姑娘一起走过去,很快一家三口便已经坐在了小木桌前,桌上只有两个菜,都是素菜。
三人很沉默的吃着饭,吃完之后,小姑娘捡起洒落在桌上的米粒,一粒粒的放在嘴里,然后才蹦蹦跳跳的去到院子里,逗弄那些蚂蚁。
男人去院子里,借着最后的光亮,看一本书。
一座小院,简陋破旧,但顾泯却看到了一份久违的平静。
顾泯竟然有些舍不得去打扰。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去院子外敲了敲门。
中年男人抬头看了看,起身走到这边。
打开木门,看到的是顾泯手里拿着的糖葫芦,中年男人一怔,随即埋怨道:“怎么你们做这生意也有上门的?”
他之前没怎么敢看那边卖糖葫芦的那个小贩是什么模样,这会儿看着顾泯拿着糖葫芦,只当他是卖糖葫芦的。
顾泯笑道:“我不是卖糖葫芦的。”
中年男人一怔,这才拱手问道:“敢问道友上门为何?”
顾泯拿出一袋子钱,笑道:“先生有位朋友,说让我把这东西给你。”
中年男人看着那个钱袋子,很快便脸色微变,正要张口拒绝。
“先生肯定知道那人是谁了,钱不收也不勉强,只是先生的小闺女下次再看到糖葫芦,先生又作何想?”
顾泯说得直白没有拐弯抹角,面对这样的人,其实这才是最好的办法,若是一直绕来绕去,反而不好。
男人喟然一叹,然后伸手接过钱袋子,轻声道:“道友请进。”
顾泯点头,没有拒绝。
他扛着那个扎满糖葫芦的草杆子走进院子里,小姑娘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原本才吃饱的肚子,又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她盯着糖葫芦的眼睛不愿意移开,但却没有往前走哪怕一步。
眼见爹娘都没说话,小姑娘自顾自念叨,“是酸的,是酸的!”
顾泯取下一串糖葫芦,自己咬了一口,煞有其事的说道:“果然是酸的!”
原本还能忍得住的小姑娘哪能受这份刺激,一双大眼睛,看着顾泯吃糖葫芦,刹那间便红了。
布满了水雾。
顾泯也不再逗她,取下一串糖葫芦,递
给她。
小姑娘还在犹豫。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得了爹爹的允许,小姑娘忙不迭接过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才笑眯眯说道:“才不是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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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看着这小姑娘模样,很是感慨,自己要是有个小闺女,该多好?
女人去煮茶,很快便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不过茶叶没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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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道:“再好的茶都喝过,不过喝茶不在于茶得好坏,只在于和谁喝。”
男人笑了笑,放开了些。
喝过茶之后,男人问道:“老爷子如今身子骨还算不错?”
顾泯自然知道这是问的那位书铺子的老摊主,点头道:“整天看书,倒也没别的。”
男人点头道:“老爷子的习惯没改,挺好的。”
顾泯听出来了,这男人估摸着和那老摊主就是一对父子,只是不知道什么缘由,才导致这两人好像有了些隔阂,只是即便如此,两人就算是不见面,也算是在互相关心对方。
之后那男人问了好些老摊主的事情,顾泯其实有好些都不知道,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快的神情。
当知晓顾泯是前来崖城备战,如今在老摊主那书铺子里看书,中年男人才有些意外的看了顾泯一眼,缓缓说道:“老爷子书铺子里的书,第一遍要看快,第二遍要慢,第三遍要不看。”
这是过来人的感悟了。
顾泯挑眉,忍住没去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因为那本来就是看自己悟性的。
要是能问出来,答案也没有意义了。
两人一直谈到夜幕降临,顾泯这才起身。
男人提着灯笼送到门口,欲言又止。
顾泯笑道:“有什么话是两父子不能说的?”
男人点头,“倒也是,如此便请道友转告老爷子一句话,就说我和我已经讲和了,希望老爷子也早日和自己讲和。”
说完这句话,他把手中的灯笼递给顾泯,笑着告别道:“天黑,道友拿着吧。”
顾泯接过灯笼,笑着离开。
本来只有几条街的距离,走也走不了多久,可一路走,顾泯一路在琢磨之前和那男人的对话,一遍遍琢磨,最后还真是琢磨出了东西来。
那个男人学问深,估摸着不管放在什么地方,也得是个很了不起的读书人,如果在大楚,顾泯说不定会直接让他做太傅。
他的言谈之中,有许多蕴含着修行的天地之理,其实再这么看来,那就说明这个男人的修行境界也不低了。
只是顾泯自己境界不够,有些东西,总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哎。”
叹了口气,顾泯也有些无奈。
这些日子,他就像是个骤然富贵的乞丐,得了不少好东西,可那些好东西都是那些人硬生生要塞给他的,他虽然收了,可也有很多东西没能吃透。
这些玩意儿这会儿来看,就是负担。
……
……
回到小巷的时候,老摊主正等着顾泯。
等到顾泯走进书铺子,看着他手里的灯笼,老摊主当即便板着脸说道:“你把我卖了?”
顾泯无辜道:“谁叫您儿子那么聪明,我能骗得过他?”
本来就是有些捧的话语,但世上的父亲,哪个不愿意听这样的话,老摊主冷哼一声,算是揭过这一茬。
顾泯之前没敢在那边去问两人为什么不见面,可这会儿见了老摊主,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就开口问道:“老先生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摊主冷哼一声,不愿意说。
顾泯也就作罢。
片刻之后,老摊主喝了一口酒,不屑道:“你肯定觉得这小子学问了不得,但你不也看到了,他都穷成那个鬼样子了,饭都差点吃不起,隔三差五还要老夫悄悄救济。”
顾泯笑道:“本来老先生给钱,那位先生接钱,都是知晓的,怎么说是悄悄救济?”
老摊主不说话,只是喝酒。
倒是顾泯很快就笑着给老摊主讲起了自己之前看到的东西,今日的事情,反正老摊主也不知道,听到那小子带着小闺女出门逛街,看见路边卖糖葫芦的,小闺女就开口说想要一串,那家伙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
老摊主冷笑道:“他的身上就真的只有两袖清风嘛。”
顾泯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到因为没钱买糖葫芦,那位可是眼泪都流出来了,可要他对自家闺女说出没钱两个字,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老摊主黑着脸说道:“这他娘做的什么爹?”
他咬牙切齿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呀,那小闺女很懂事的就说不要了,说糖葫芦酸。”
老摊主这才感慨道:“多好的小闺女啊,也就那混小子走了狗屎运才有这么个好闺女,老夫怎么就没这么个闺女呢?”
顾泯说道:“那是老先生的孙女,也差不多的。”
顾泯觉得故事到这里就没了,可老人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本来觉得那小子没什么出息了,可能哭一哭,也还算个男人。”
仿佛老摊主的想法,和常人不同。
顾泯觉得说到这里,真的差不多了。
老摊主却冷笑着开口,“就没什么话是要带给我的?”
顾泯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您!”
最后,顾泯便把那句话,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一遍。
老摊主面无表情的冷笑道:“讲和,他倒是和自己能讲和,我即便想讲和,又能和谁讲?”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天上河
顾泯离开书铺子的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老摊主没有送行,其余人也只是挥手,并未将他送出巷子的打算。
胭脂铺妇人在远处喊道:“小子,要是看完了那些东西,还有时间,千万记得回来,姐姐再送一两件东西都行!”
顾泯笑着答应,“一定!”
而后他转身离去,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那边古董铺子的谢宝山才站起身来,提着一把竹椅来到巷子里,另外几人,也是如此。
一下子,一条巷子里,七八道身影。
谢宝山一挥手,一道涟漪出现在巷口,隔绝外界。
“那杀胚之前为什么在巷口驻足?”
胭脂铺妇人第一个开口,声音有些高。
之前晚云真人在小巷外停留,他们都知道,而且他们都做好了这个杀胚杀进来的准备,可是谁都没想到,他只是略微驻足,便转身离去。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应该在那个杀胚身上出现。
那个杀胚的凶名,在世上谁不知晓?
别说是在这座城里,即便是在那云端,看见那几个至强者,说不定他要出剑,就肯定是要出剑,谁都拦不住。
他从来如此,哪里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总归是讲点道理的,咱们都被逼到这个地方来了,又没有离开过,他即便要动手,只怕是也没理由。”
有个汉子开口,他是小巷里面那家肉铺子的屠夫。
“他要是想杀人,肯定就出剑了,他要是不在意,不想杀人,他来都不会来这边,来了又走,才最是奇怪。”
酒铺子的女子说道:“兴许只是路过。”
对于这句话,众人选择性的略过,就当是没有听到。
谢宝山说道:“说不定刚才走的小子,和他到底还是有些关系,能不能是他才收的弟子?”
“他收的弟子,送到这里来送死?谢宝山,你当他脑子里真只有杀人两个字了?”
胭脂铺妇人毫不犹豫的打击道:“他要是收个弟子,说不定早就送到某座仙山去了,逼人家发下血誓,至少护他五十年太平。”
谢宝山皱了皱眉头,不搭话。
他觉得胭脂铺妇人说得有道理。
一直不说话的老摊主终于开口,“其实说来说去,不就是个猜吗?没啥意思,大家该干啥干啥,有事情躲不过,没事情最好。”
这句话看着是句废话,但又何尝不是对如今这个局势的最好解释?
那个杀胚要出剑,谁都按不住,反正他打定的事情,就要做,有人不让他做,那就杀了那人,杀不了那人,那就让人杀了他。
反正就是这么简单。
谈了些废话,也没谈得出来什么东西,众人散去,没了顾泯,小巷里又复归了平静,一如当年,安静异常。
仿佛之前顾泯在的日子,只是一场梦,而如今,梦已经醒了。
……
……
顾泯走得远了,才发现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起的事情,他原本以为这座城里即便再大,也都会是一座城池的布局,谁曾想到,这走了小半日之后,竟然在远处看到一片连绵山脉,原来这所谓的半座道州,是真的半座道州,不是局限于一座城。
眼瞅着天要黑了,顾泯转入一片竹林,在一条小道里缓行。
只是走了几步
,原本就暗沉沉的天空,如今是彻底黑了下来,一大片黑云聚集,不等顾泯多想,一场大雨便突兀而来。
黄豆般大小的雨珠落到脑袋上,砸的人生疼。
顾泯赶紧拿出一把油纸伞,是之前离开的时候,酒铺女子送出来的。
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器,遮风挡雨是没什么问题。
撑伞继续前行,面前的路就难走了,泥泞不堪,一脚下去,满是泥浆。
顾泯一深一浅的朝着前面走去。
很快便听着好像竹林里有些什么声音,但把剑识散出去之后,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他微微挑起眉头。
这座城里本就古怪,但不见得就容易死在这里了。
等到越往前走去,顾泯耳边的声音便越发大了起来,即便是大雨磅礴,也能听清楚一些了。
“……好饿……好久没吃……”
“再忍……一会儿就好。”
“好香……是个……”
“……剑修……”
耳畔的声音越发的混乱,但顾泯还是听到了剑修两个字。
等到他停下脚步的时候,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了一座破庙。
风雨之中,这座破庙看着孤苦无依,很是可怜。
顾泯看着那座破庙,没急着走上去。
这破庙,阴气颇重。
顾泯不愿意进去,怕沾染起什么不好的东西。
不多时,破庙庙门大开,一道身影飘然而出,立于屋檐下,是个模样清秀的女子,穿着薄纱,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顾泯神情凝重。
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子不像是人。
只是说起鬼修,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当初在山中,和小师姐洛雪在一起的时候,倒是碰见过一个,但境界极为低微,后来知道南海的老和尚是鬼修,但对方一身正气。
他在南海建立雾野寺,将那些善良的鬼修度化,而那些祸害世间的鬼修,实际上早就被诸如剑府这样的宗门斩杀不少,等到顾泯一统天下之后,还甚至亲自出手斩杀过几位鬼修中的强者,早在那个时候,大楚的鬼修便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可顾泯没想到,到了这边,竟然又在这里看到了鬼。
那女子身上的浓重死气,顾泯很难把她当成别的。
虽说对方在引诱自己入庙,但顾泯还是很快转身,并没准备出手。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破庙中掠出,带着浓重死气,袭向顾泯。
顾泯挑眉,一道剑光瞬间出现。
斩破雨幕。
在顾泯身前到那破庙之前的雨幕,被一剑斩开,仿佛天地在这个时候,都有片刻停顿。
凌厉剑光似乎将这暗沉沉的天气,都斩出一抹光亮。
那道掠出的鬼影,遇到这道剑光,惨叫一声,身上燃起青烟。
瞬间折返。
顾泯冷笑一声,“想走?”
他不是那种软柿子,被人捏了一把,那就捏着鼻子认了,这可不是顾泯的作风。
唤出烛游。
顾泯一挥袖。
飞剑掠出,急速钉中那道鬼影。
又是一声惨叫。
那道鬼影跌
落在破庙门口,动弹不得。
之前在门口引诱顾泯的女子,这会儿也是脸色大变,想要伸手去搭救之前被顾泯钉住的鬼影,可一触碰到对方身躯,也是直冒青烟。
惨叫声跟着响起。
等到那女子想要再走,数道剑气早就将其围住,让她无法离开。
顾泯撑伞走过来,伞下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想杀我?”
“道友饶命,是我等唐突了,贸然出手,还请道友恕罪!”
那道依旧被烛游钉在地面的鬼影露出真面目,是个脸色惨白的年轻男子,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慌。
恐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出手,在顷刻间便招惹了这等杀力强悍的剑修。
他们两人都是重意境巅峰,原本想着联手,也是轻松制服顾泯,谁能想到,最后结果竟然是这样。
顷刻间,还只是一招,两人便都落败。
两人战力本来不算低,可就只是碰到了顾泯这个怪胎。
顾泯来到屋檐下,依旧撑伞,“放过你们?想来除去我之外,你们不知道在这里害了多少性命,他们本该去战场上为这片天地而战,最后却死在了这里?”
女鬼疯狂摇头,“道友误会了,我夫妇两人也曾是要前往战场的修行者啊!只是被奸人所害,才成了这般模样,想要道友血气,也是为了活命,平日里我们绝对没有做过任何恶事啊!”
顾泯冷笑道:“这还不是恶事?”
人间千万般,各有各的苦。
顾泯能理解,不赞同。
他杀念一起,顷刻间,剑下的那男鬼瞬间被其斩杀,然后那几道剑气也瞬间绞杀那个女子,只是一瞬,天地清净。
顾泯收伞。
收回烛游,推门而入。
破庙之中。
一幅景象,恐怖异常。
成山的白骨,堆积在破庙里,头骨更是随处可见。
这算是无边的地狱。
只怕是再冷漠的修行者,来到这里,看到这一幕,也要动容。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人曾经来到这里,然后被这对夫妇杀死了。
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这对夫妇,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顾泯叹了口气。
自己一来不是佛宗弟子,无法念经为他们超度,二来不是道门弟子,也无法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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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出一口浊气。
顾泯转身就要走。
只是突然之间,他猛然听到几声哭啼声。
他这才转身,朝着破庙里面走去,然后在一座破烂的佛像前,看到了一个婴儿。
那女婴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是个鬼婴。
顾泯皱眉不已。
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那对夫妇的闺女。
早在最开始,顾泯就知道,鬼修也是能够诞下子嗣的,只是子嗣会和他们一样,都是鬼,而不是人。
这样的婴儿,出生便是个错误。
可真要顾泯出剑斩了她吗?
顾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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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 因果
恶人的子孙不一定是恶人,好人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好人。
看着这个鬼婴,顾泯又如何能下手?
可是即便自己此刻转身离去,没了父母,这个孩子活下去的可能,也是渺茫。
若是自己带着她,又能怎么办?
用自己的血气为他续命,还是为她杀人?
顾泯陷入了沉思。
只是看着那婴儿肥嘟嘟的脸,顾泯还是弯腰去抱起这个小婴儿,不管怎么说,他都无法放弃她。
或许能找到一些修行办法,能让这婴儿不用再和她的父母那般,吸食血气。
毕竟在自己家乡那边,南海深处的老和尚便是一个鬼修,也不曾吃人,甚至还成了很了不起的修行者。
顾泯相信总有解决的办法。
奇怪的是,当顾泯抱起这个女婴的时候,原本还在啼哭的女婴,在这个时候,忽然便止住了哭声。
很是奇怪。
她一双大眼睛,在顾泯脸上打量,根本不知晓便是她的仇人。
是的,她的父母,尽数都已经丧生在顾泯剑下。
顾泯看着她,叹了口气。
不说别的,顾泯能够想到,等到以后,这个小姑娘长大之后,若是知道真相,注定会纠结的。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顾泯来到屋檐下,等着大雨停歇。
女婴在他怀里,好奇打量之后,然后沉沉睡去。
顾泯没在意,只是看着雨停之后,这才离开破庙,继续朝着远处而去,同样还是泥泞不堪的小路,这次顾泯走得更艰难。
但始终是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道清风缓缓而起,两道身影突兀出现,就在破庙屋檐下,之前顾泯站立的地方。
其中一人一摆手,之前的景象便跃然于自己眼前,之前顾泯出剑,如何斩杀那对夫妇,都在眼前。
“这剑道的凌厉样子,倒是真像那个杀胚。”
其中一人笑着感慨道:“数千年过去了,要搅动风云的三人,竟然都是一个姓,你说有没有意思?”
他看向身侧男人的脸,这才发现,那个男人生了一张极美的脸,头上甚至还有一对龙角,而额头上,则有一只白目。
那只眼睛里,只有白光。
生有龙角的男人说道:“生死之间,他选了生,之前杀人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犹豫,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光是这一点,便不比身前两人差,你请我来看他,我已经看出来了,他身上有淡淡龙气,与我族渊源颇深,若不是涉及太多,我倒是愿意保他一保。”
那个身材相对要矮小许多的男人挑眉道:“渊源到了什么地方,竟然能让龙君你如此开口?”
龙君冷笑一声,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这涉及太多,可不是说谁想知道就真的能够知道的。
男人说道:“如此说来,我们还得看看?”
龙君出言讥讽道:“不看看?那个杀胚还没死,你动手,不就是个死字。”
男人感觉有些难堪,冷笑道:“在这座城里,难道
是他想杀人就能杀人的?”
龙君神情淡然,“这话你去给那条巷子里的几人说?或者是去当着他的面说,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位云巅祖师,到底能扛得住他几剑,不过话说清楚,到时候不管几剑,我是不会帮你收尸的。”
同样是千秋境的巅峰人物,在一座人间,都是山巅的人物,除去云端那数人,他们早就是咳嗽一声,整个人间都要想想的人物,可在那个完全不讲道理的杀胚面前,依然没啥意思。
“得了,我是不敢出手一巴掌把他拍死,他娘的,敢拍死他的人,却又不动手,真他娘的怪!”
男人有些郁闷,一脚踢了颗石子到破庙里,很快便听着一阵阵声响响起,没要多久,一座破庙,就这么轰然倒塌。
龙君眼看远山,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很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意味深长说道:“我总是觉得,你们这些人,一直都在小看这三个姓顾的,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
……
三个姓顾的,数千年前来到这里的那位姓顾的,天赋惊人,几次走上战场,全身而退,而且成长的极快,当时甚至还有过和另外那位剑修白寅大战而未分胜负的壮举,如今白寅早就超脱,成了真正的人杰。
而后要不是那个姓顾的想着离开彼岸,强行从雷池逆返,或许如今这天地,他早已经成为掌权者之一。
即便是他已经成为某些人嘴里可耻的叛逃者,但谁都不敢否认他的不凡。
在他之后,这边算是安静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在两千多年前,另外一个姓顾的来到这里。
来到这里的第一次出剑,便剑斩天骄榜榜首,夺去了世人的所有目光,原本众人还不知道这横空出世的家伙底细,随着时间的推移,调查的深入,才知晓了这个剑修也他娘的姓顾,而且正正好好,就是那个家伙的后人。
当即不知道有多少人便想斩杀了这个家伙,可是因为某种原因,还是让他成长起来,到了如今,便是想杀,也很难杀了。
至于如今这个才踏入这边的这个,其实很多人压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往前推数千年,大概也就如此了。
整个世界的大小事情,都和这两个姓顾的有关。
那今后呢?
会如何?
……
……
才安宁不长时间的那条巷子,忽然间是真的草木皆兵了。
因为就在刚刚,有个人来了。
一袭红袍的男人,慢悠悠的踏入这条巷子。
这一下子,整条小巷,一众人,全部都瞪大眼睛,这个杀胚之前他路过而不进,他们还在想是不是这杀胚的脾气渐好,可这会儿,他娘的就去而复返,真的来了。
七八人,全部在各自店铺里站起身来,不是不想坐下,可这满巷子的剑气,他们的屁股,还真坐不下。
晚云真人笑眯眯的在书铺子里拖出来一把竹椅,然后就在小巷里坐下。
环顾一周,晚云真人看着谢宝山说道:“你这一身肥肉,不好看,我觉着还得是当年瘦瘦的你还行,当年只是境界差,但人不丑,这会儿可好,境界还是不行,人更丑了。”
谢宝山满头大汗,只是微笑,打死都不敢说话。
然后晚云真人瞥了一眼胭脂铺妇人,看了一眼对方胸脯,有些遗憾道:“看起来你再过几千年,也不见得有什么变化了。”
胭脂铺妇人轻声道:“顾剑仙说笑了。”
晚云真人视线落在酒铺子女子那边,皱眉道:“整天想个死人,没意思,再想千年万年,有什么意思?”
最后他的言语一一落在这些巷子里的人们心中,众人心里不比看着他出剑轻松。
“寒暄也寒暄了,就说件正事。”
晚云真人问道:“之前那个小子,是个剑修?”
这句话一说出来,巷子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老摊主叹了口气,缓缓道:“是个剑修,看起来天赋不错,想来就是那个天骄榜上那个横空出世的剑修了。”
晚云真人又问道:“性子如何?”
这次说话的是胭脂铺的妇人,“挺好的,实诚,也不笨,更不迂腐。”
其实巷子里的几个人,都挺喜欢顾泯的,这和他的身份无关,就只是有些单纯的喜欢。
晚云真人看向谢宝山,眼中有些笑意,“生得好看吗?”
谢宝山摇摇头,但随即说道:“没有显露真容,可即便是真容,哪能及得上顾剑仙您?”
晚云真人嗯了一声。
倒是有些满意。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当年我不杀你们,不是谁谁谁拦住了我,我要杀的人,谁也拦不住。”
晚云真人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挺高兴的,觉得我这次上了战场,就要死在那里了。”
胭脂铺妇人陪笑道:“哪能啊,顾剑仙您这一身本事,谁能杀您?”
“老实说,我也觉得我可能要死在那战场上了,所以有些事情,想要在上战场之前把他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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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时候,晚云真人用手挡了挡那些洒落的阳光,但众人只觉得如坠冰窟,通体冰寒。
之前几次大战之前,他们虽然都在祈祷晚云真人死在战场上,但也没见到这位剑仙来这边看看,这次他偏偏来了。
怎么个意思?
老摊主叹气道:“顾剑仙要杀人,便让他杀就是了。”
众人看了老摊主一眼,心想你什么时候这么洒脱了?
其余数人连忙开口,都是讨饶之意。
他娘的,谁愿意死啊!
晚云真人没起身,就是这么坐在巷子中央,慢悠悠的说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给咱们之间的恩怨算清楚,只是怎么算,我倒是有两个方案,不知道你们喜欢哪个?”
胭脂铺妇人问道:“敢问顾剑仙是哪两个方案?”
晚云真人笑道:“头一个方案,就是我把你们都杀了,人死账了,就什么都清了。”
几人脸色难看,这他娘的叫什么个方案?
不就是来杀人了吗?
“看起来各位都还不想死。”
晚云真人叹了口气,“可我真觉得第一个方案挺好的。”
第六百四十六章 姓顾
不,我们不觉得!
这是在场众人的共同心声。
晚云真人自然也知晓,他却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拿开手,等那些阳光洒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懒洋洋的眯着眼,神态舒适。
他倒是舒适了,只是这一众人,看着他这个样子,心急火燎的,却又没人敢随意开口,也是过了好久以后,胭脂铺妇人才硬着头皮问道:“顾剑仙,第二个方案是什么?”
晚云真人睁开眼睛,缓缓道:“我这辈子不知道被多少人骂过,可惜那些个骂我的人,都没什么骨气,我要是告诉他们,我这身剑道可以传给他,他们还不得马上笑着来叫我师父?”
这话说的平静,但里面还是蕴含了许多别的意味,例如骄傲和自负。
那种感觉,其实很讨人厌。
只是众人,都无法反驳,甭管是不是因为现在的形势,他们肯定是要承认这样一点的,眼前这个男人的剑道,想要的人,海了去。
没人会拒绝这份好东西。
晚云真人说道:“如我最开始所说,我这次很难离开那座战场了。”
像是他这样骄傲的人,一向骄傲,如果当真有一天要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传言就是真的了。
巷子里几人神态各异,他们当然是巴不得晚云真人尽早死去,但一想到他这次死在战场上,肯定还有这边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便也觉得有些心寒。
就好像是当初晚云真人要杀他们,那些本和他们有些交情的人,也都缄口不言那般。
“我这一身剑道,总不能失传了。”
说到这里,几人都明白了。
老摊主说道:“顾剑仙是看上那个小子了,要将一身剑道传给他。”
众人默默点头,事情到了这里,就已经很明白了。
况且之前晚云真人还问过几句顾泯的情况。
“世上没有几人配学我剑道,祀山那个白发小子合适,可他不学剑,这小子既然本就学剑,便是最好了。”
想来也是,顾泯在天骄榜上横空出世,如今已经是榜首,又是个剑修,说起剑道,在年轻一辈里自然再无敌手,一切契合,自然是最适合学晚云真人剑道的那人。
只是这种事情又不能让外人知道,毕竟学了他晚云真人的剑道,或许便会被视作晚云真人的传人,这样一来,甭管他以后会怎么走,总归是要被很多人看着,凭空多出许多磨难的。
巷子几人都知道,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晚云真人便笑道:“诸位先发血誓吧,今日之事,成不和不成,都不要说出去了。”
几人对视一眼,没有犹豫,各自都发了血誓。
开玩笑,你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晚云真人倒是笑眯眯的在和自己说话,可这血誓一旦不发,那就等着吃剑吧。
因此没什么好说的,谁都知道其中的利害轻重。
眼见众人的血誓都已经发了,他才继续说道:“他学我剑的事情,别告诉旁人。”
这句嘱咐,显得有些多余。
众人却都沉默。
“他要上战场,能回来之后,才算是我的弟子,若是不能回来,算我运气差了些,错过两个人。”
两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说的两个人是谁,但他们都不笨,明白了好些晚云真人根本就不曾说出来的东西。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齐声说道:“今日是我们欠顾剑仙一份情,来日必当厚报!”
说到这里,大概就是真把恩怨都尽数都消了。
晚云真人没说话,只是想着,要不是小常遗那破徒弟还没过来,自己何至于将自己这身剑道,传给这小子。
哎,还是运气不好。
晚云真人抹了把脸,第一次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遗憾归遗憾。
他还是伸出手,在面前的石砖上,刻下了一个字。
顾。
看着这个字。
晚云真人笑了笑。
就这样吧。
……
……
龙须河。
据说是那条天上河在落到人间之前,在这座城里的唯一支流,虽说只是支流,但浩浩荡荡,河边也有数十丈宽,足以说得上是崖城里的第一大河。
顾泯临近渡口,得知这龙须河会有大船前往那边的天上河,便不再犹豫,在渡口处的市集里短暂之后,耗费整整五十个祀云钱,买到了一张船票。
卖票的修行者眼睛有意无意的瞥向顾泯怀里抱着的女婴。
鬼婴的浓重死气,掩盖不了。
世上的鬼修千千万万,说起来也不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婴儿,也自然不会有人得知顾泯怀抱的是一个鬼婴便要对他喊打喊杀的,只是看着顾泯那一身气息并不像是鬼修,却抱着个鬼婴,自然会让人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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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只当不知晓,甚至随口问道:“这么个孩子,不会还得收张船票吧?”
卖票的修行者摆手,最后自嘲一笑,天下之大,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些,又怎么样?
关自己屁事,操心没意义。
只是朝着远处看了一眼,修行者才喊道:“船来了!”
这一嗓子声音不小,不少修行者都被声音惊动,朝着远处的河面上看去,发现一条大船缓缓靠近渡口码头。
前往天上河,若是不坐船,走陆路,大概要慢上七八日左右,当然了,那种自己有坐骑的修行者,便不好说。
毕竟那些珍惜异兽,其中有些速度就要比大船的速度快出很多很多。
一众人的目光都被大船吸引过来,站在渡口处的顾泯怀抱女婴,散发出死气,自然而然也就被多看了好多眼。
顾泯神情不变,对此并不理会。
倒是人群里有讥讽声响起,大概是说顾泯有些什么特殊癖好,有人大概是好意,也让顾泯丢下怀中女婴,让其自生自灭。
甚至有人提出要用祀云钱来购买那女婴,用于修行。
顾泯面无表情,也不生气,也不回话,若是有人靠近太多,想要伸手抢夺,便溢出一抹剑气,只是退敌,并不杀人。
这一手,倒是让在场的修行者都有些意外。
原来眼前这小子,还是个剑修?
只是不知道是哪种剑修?
其实剑修作为战场上杀力最强,也分两种,头一种便是各大仙山的弟子,这类的剑修,身后不用说,那肯定没有个剑仙也有个剑君。
招惹上这类的剑修,后患无穷。
不过若不是这种剑修,只是那种一般剑修,散修出身,天赋不高,背景不够,那就杀力再强,也只是一锤子买卖,没多大关系。
但终究在没搞清楚这个年轻人的身份背景的时候,众人也不敢随意出手。
毕竟这世上太大,修行者太多,脾气古怪的也多,有本身出身不凡,偏偏愿意和那些山野散修打成一堆的,也有。
所以出门在外,其实境界高低不是首要的,眼力高低才是。
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都极为考验功力。
所以那些常常游历天下的修行者,或许境界不高,但一双眼睛,看人极准。
这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大船靠岸,众人缓缓上船。
顾泯抱着女婴,站在船头。
怀中女婴,其实乖巧的很,除去最开始那会儿见顾泯时候哭,后来都不曾哭过,她的父母都是鬼修,她生下来便是鬼,无需进食,也自然不会有凡人婴儿那般复杂的事情,除去要用血气喂养之外,几乎可以说是再无什么麻烦的。
顾泯没寻到鬼修修行的法门,但即便是有,这个孩子还小,只怕短暂几年间,根本没有办法,顾泯自然也不会为了她,去残害旁人,因此这些日子,都是用自己血气喂养。
好在她还这么小,每日进食的那点血气,对顾泯来说,是九牛一毛。
只是顾泯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之后要前往战场,这怀中女婴怎么办?
交给书铺子那边的老摊主,可他愿意吗?
顾泯有些惆怅,低头看了女婴一眼,后者正瞪大眼睛,一脸人畜无害。
顾泯笑了笑,心想柳邑要是生下个闺女,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有些恍惚出神的顾泯看向远处,大河两岸,有山林无数。
这些景象,实在是很难让人想起来自己身在一座城中。
若是不曾远行的人们,只怕就会觉得,这就是整个天下了。
“见过道友。”
就在顾泯怔怔出神的时候,船头那边,已经有人走了过来。
是个和尚。
不过看穿着,并非什么大仙山的弟子。
也是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弟子,想来即便出行,也不会乘坐渡船前往天上河。
那和尚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灰布僧袍,头戴一个很普通的斗笠,身形和顾泯相当,只是顾泯一时间便想起了戴着草帽的谢顶,又有些出神。
年轻和尚眼见如此,依旧不曾恼火,只是安静看着顾泯,静静等待。
顾泯回过神来,歉意的看了他一眼。
年轻和尚指了指不远处,轻声道:“那位施主向小僧求一枚祀云钱,小僧出门时未带,但见那施主可怜,特来向道友借上一枚。”
顾泯挑眉,倒是没想到这个年轻和尚一上来便是开口借钱,毕竟萍水相逢,何来如此?
只是当顾泯看向那边甲板上,有个落魄男子,坐在那边,正在乞讨。
那男子没了双腿,看着的确可怜。
“那位施主说自己之前是在战场上丢去的双腿。”
年轻和尚说道:“既然如此,小僧便愿意给这一枚钱。”
顾泯挑眉道:“道友相信?”
“为何不信?”
年轻僧人的眼睛里很清澈,仿佛任何污秽都容不下。
顾泯一时间,竟然有些惭愧。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祀云钱,递给年轻和尚。
年轻和尚双手接过去,对着顾泯作揖。
然后他转身回到那边,将两个祀云钱都给了那个乞讨的男子。
只是等他转身而行,走了几步之后,那边的乞讨男子,又被人一脚踢翻面前的瓷碗,里面不多的祀云钱撒了一地,而后更是有修行者趁乱去捡起那些祀云钱。
年轻和尚去而复返,开始和那些个修行者讲道理。
后来那边便嘈杂起来,顾泯也隐约能听到几声秃驴。
再过片刻,顾泯都准备去那边看看的时候,只见那年轻和尚摘下斗笠,便开始打人。
原来这和尚才是真的深藏不露,一拳一个修行者,只是短暂的一刻钟,那些先前不讲道理的修行者,全部被那个和尚打翻在地。
顾泯哑然失笑。
事到如今,还不如讲道理呢。
虽然讲道理,也不见得能讲得过那个和尚。
之后年轻和尚把那些个祀云钱重新放入那个男子的碗里,这才戴起斗笠,转身而行。
行走之处,人人避之不及。
因此不到半个时辰,这边船头,都空了。
顾泯倒是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缓慢走来的年轻和尚。
不等顾泯开口,年轻和尚自报家门,“紫金寺玄空,见过道友。”
顾泯一怔,这不就是天骄榜第四的那个和尚?
顾泯还礼,当然还是以寒山柳泯几个字来说。
眼见顾泯并无有太多异常,玄空也是点了点头。
之前他在船上找了许多人去借那一枚祀云钱,却没有一人愿意,只有顾泯。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愿意自报家门。
顾泯说道:“原本以为道友这样的人物,出门也该是前呼后拥,却不曾想如此可亲。”
玄空微笑道:“小僧向来喜欢独行,寺中长辈倒也知晓小僧性情,故而不曾约束。”
顾泯点头,转而问道:“道友之前在那边据理力争,没人买账,为何不曾报出名号?”
玄空笑道:“其实也没有讲道理,只是小僧要他们放下那位施主的祀云钱,他们不愿意听小僧的,小僧没办法,只能说若是不能,小僧要锤爆他们的脑袋,他们不相信,小僧无奈出手。”
顾泯听得哭笑不得。
这样说起来,还真是无奈出手了。
毕竟他眼前的这位,已经说了这样的话嘛。
玄空最开始看着像是个很好说好的和尚,但实际上这位一点都不好说话,就拿刚才的事情来说,他哪里讲过什么道理?
不过玄空倒是和顾泯相谈甚欢,很快便约定同游天上河。
之后问及顾泯怀中女婴的事情,顾泯没有隐瞒,倒是直白说透,玄空点头称赞道:“便该如此,杀人救人,不冲突。”
两人聊了不少,之后涉及一些修行上的问题,顾泯看出问题,倒也说了几句。
惹得玄空不停的感慨,说是小山门
卧虎藏龙,也不可小觑。
倒是玄空之前出手,被人认出身份,后来便来了好些人想要和他结交,不过那个时候的玄空,又变成了不讲道理的和尚,动辄便扬言要锤爆别人的脑袋。
若是只是嘴上说说就算了,可他是真有这个本事。
因此那些知晓他名号的人,也不敢再靠近了。
倒是旁人因此对玄空愿意亲近的顾泯,多了几分在意。
当然了,本来顾泯抱着女婴,便足够惹人注目了。
不过有玄空在,也没人敢来找顾泯的麻烦。
当然了,顾泯也不怕别人找麻烦。
即便是风亭境的修行者,境界足够高的两说,要是一般境界的,顾泯也敢说能够全身而退。
他便是有这种自信。
这种自信的来源自然是一次次生死大战积攒而来的。
……
……
大船在小半个月后靠近码头,在这里,便要换船再前往那大河中央的孤岛了。
那个地方才能看到真正的天上河。
大河河面宽阔,一眼看去,顾泯甚至觉得自己是站在海边。
远处的孤岛看不见,不知道有多远。
在渡口处再买船票,竟然足足要一百个祀云钱。
玄空看了眼顾泯,欲言又止。
之前那一张船票,也是寺中长辈给买的,他身上真是空荡荡的,一分钱都没有。
顾泯掏出两百个祀云钱,买了两张。
玄空喜笑颜开,“算是小僧借的,有机会一定还给道友。”
顾泯走上渡船,自嘲道:“能不能走下战场都不一定,要这些钱来做啥?”
玄空摇头道:“道友不可这么想,若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谁又相信你?”
顾泯忽然问道:“说起来你既然已经是这般天骄,为何也要上战场?”
玄空作为天骄榜第四,前途无量,想来身后宗门定然是舍不得他走上战场的,他能来到城里,自然是自己愿意。
“祀山的两个家伙,都愿意走上战场,小僧何来一躲?况且小僧有大愿。”
顾泯挑眉道:“什么?”
玄空这些日子和顾泯已经有了不少交情,又看在顾泯为他买船票的面子上,也就不卖关子,直白道:“自然是想以后这以后的祀云钱的祀字和祀山无关。”
到了这会儿,顾泯才知晓,原来这祀云钱的名字由来,也和那座仙山有着莫大的关联。
不过玄空想要依靠一人之力,改变这个状况,还是如同登天一般。
太难。
顾泯笑道:“那就祝你如愿。”
“你呢?”
玄空挑眉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这个人间,尤其是来到这座城里,要走上战场的这些人,都会有各自的愿望,只是大部人的愿望,就只是活着。
有地方活着。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没什么想法,就是想去看看,杀几个人,被人砍上几刀,境界说不定就自然而然变得更好了,以后再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可以连道理都不去讲,直接一剑砍出去。”
玄空神色古怪,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顾泯其实对很多事情都不满意,不过不去说。
玄空不再废话,开始在船头盘坐修行。
顾泯抱着女婴,神情淡然。
这个小家伙,还是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
……
其实女婴身上的死气已经比之前少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泯的血气的原因。
当然也可能是玄空每日对她讲经的缘故。
这位紫金寺的年轻和尚,早在好些日子之前,便开始对这女婴讲经,说是要渡她一程。
只是顾泯不觉得有效果。
不过也没阻止。
玄空睁开眼睛,又伸手过来。
顾泯将女婴递给他。
玄空感慨道:“有时候想起我们这些和尚一辈子都不见得有个孩子,我便有些痛心。”
顾泯随口说道:“是因为没有孩子痛心,还是因为没孩子他娘痛心?”
玄空一本正经的思考许久,才说道:“都痛心。”
顾泯打趣道:“你以后说不定是个花和尚。”
玄空一笑置之。
其实只有当真和玄空交情深了,才发现这个久负盛名的和尚有多好玩。
顾泯觉得有些开心,大概是在御风之后,他又认识了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当年,他认识苏宿的时候那般。
想起苏宿,顾泯笑道:“我有个朋友,要是看见你,肯定和你有许多话要说。”
玄空问道:“谁?”
“那人叫苏宿,以后遇到了便知晓。”
玄空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开始认真对女婴讲经。
大船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河中孤岛。
顾泯拍了拍玄空。
两人一同下船。
顾泯抱回女婴。
他们不是最早来的,这座孤岛上已经有了不少修行者。
顾泯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不少妖族的修行者。
这边的异兽,除去一些被各大仙山收为坐骑和护山灵兽的,还有相当的一部分修成了人形,成为了各大宗门弟子。
他们修行之后,便和普通人无异,只是一些珍贵异兽,为了彰显血脉高贵,会特意将一些代表身份的性状显露出来。
最多的便是头顶生角的了。
顾泯倒也见怪不怪了,自己家乡那边,虽然妖修很少,但顾泯也是见过那位黑驴道人的。
两人朝着孤岛中心走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便进入了一片山谷。
过了山谷,便有惊人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条大河,浩浩荡荡,大约宽百丈,在天际流淌,然后在众人眼前,从天而降,坠落人间!
那便是天上河了!
顾泯抬头看去,未见尽头,在视线更远处,也不见起始的地方。
在河水坠落人间的地方,盘坐了好些修行者。
在轰隆的水声下,其实很难有人能静下心神修行。
第六百四十七章 武圣庙
但大部人,依然苦苦支撑。
顾泯和玄空越是靠近那边天上河,便越是难以下脚,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修行者,已经将这些地方全部占满。
有的修行者刚要起身,另外便有修行者抢着占据那个位子。
有些时候,甚至会有大打出手的事情发生。
为了一个修行的位子,许多人争得头破血流。
玄空瞥了一眼顾泯,笑着问道:“要不要去坐一坐,要是想,我可以去讲道理。”
顾泯哑然失笑,玄空说的讲道理,大概也就是去问对方,愿不愿意让出位子,要是不愿意,小僧就锤爆你的脑袋。
顾泯感慨道:“出门之前,前辈说过了,若是在河边无法修行,便喝一口河水就行。”
玄空笑道:“那你家里的长辈,定然不凡。”
顾泯笑而不语。
两人好不容易靠近河边,顾泯弯腰去水囊去打一囊水,玄空也是双手掬一把水,可即便是这样,玄空也和两人发生了冲突。
那两人本来便心神不稳,眼见玄空这个和尚在他们身边挤着,当即大怒,说了好些恶心人的话。
然后顾泯便看到玄空转过头来,看向这两人,认真问道:“小僧能不能锤爆你们的脑袋?”
这一下子让那两人更是愤怒,只是还没动手,玄空便自报家门,紫金寺玄空五个字,太过响亮,两人不疑有他,赶紧致歉,不敢再在这里呆着,一下子,这不就多出两个空位。
玄空坐下,有些感慨道:“这会儿想不修行,也不行了。”
顾泯也是没办法,坐下之后,听着嘈杂水声,他才闭眼,倒是没觉得水声太吵,反倒是听着这些声音,便神游天外,心神游荡。
往日事情,一件件都浮现眼前。
从许多年前的郢都开始,一直到如今。
最后回过神来,竟然已经是夜幕降临。
一轮明月,高挂在天幕上,只是一看周围景象,倒是和白天没什么区别,玄空看着顾泯,称赞道:“你这一神游,只怕获益不少。”
其实在天上河这边修行,也就是看第一次神游的时间长短,时间越长,便是说明天资越高,其实大部人神游时间都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就强如玄空,也是在日暮时分便已经回神,谁知道他身侧的顾泯,竟然能一直到晚上,明月高悬的时候。
顾泯喃喃道:“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往日种种,都一一浮现,走马观花,到底还是如同大梦一场。
玄空笑道:“人生不便是一场梦吗?”
死的时候,便是梦醒。
这是禅宗里那许多高僧大能的共识,实际上那些个佛法,说起来参,可好些年前,那些个高僧大能不就是把那些个佛经都给吃透了。
可即便是这样,把那一个个字都说透的佛经拿出来给你讲,其实每个人看到的,也不一样。
眼见玄空忽然出神,顾泯也没出神,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女婴,后者一直安静得不太像话。
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走吧。”
玄空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据说这岛上还有一处不错的景观,咱们去看看?”
顾泯点头,也没问是什么地方。
反正任由玄空带着他前行便是了。
离开了天上河那边之后,眼瞅着人便要少许多了,尤其是当他们登上一座貌不惊人的小山之后,便更是如此了。
这是难得的清净。
玄空在山道上随意走着,大概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朝着那边林子里而去,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座石洞,出现在眼前。
石洞前,有一片寒潭。
随着玄空来到这边,石洞里走出一个穿着僧衣的白眉老僧。
可等顾泯仔细一看,这哪里是白眉老僧,分别是一只白毛猿猴,看着慈眉善目的,已经有人相。
玄空对着老猴子认真行礼,“紫金寺玄空,见过师叔。”
顾泯一怔,没想到这老猴子居然还和紫金寺有关系,甚至于辈分还不错,不过何至于让玄空叫他师叔?
老猴子坐在潭水前,眼睛里冒出两道金色光束,片刻之后,才复归平静。
“这一代出了你,倒是紫金寺的福气。”
老猴子笑眯眯说道:“既是你来要我的猴儿酒,倒也不算浪费,只是为何还带着个外人?”
玄空轻声道:“是弟子在外结识的善人。”
“善人?”
老猴子挑眉,然后蓦然转头,一双眼睛,两道金光溢出,摄人心魄。
顾泯直视对方,只是心神安宁,不曾震荡。
老猴子这一次没有很快散去金光,反倒是看了很久,那些金光才缓缓散去。
片刻之后,他神色复杂的看向玄空,以心声询问,“你当真知道他的底细?”
玄空坦然道:“不知,但知晓是善人便好。”
老猴子叹了口气。
但最后也只是挥手。
一坛酒从潭水里掠出,被他拍向玄空。
玄空接过,道了声谢。
老猴子缓缓道:“要上战场,别想着杀多少人,能活着离开便是最好,有用之身,不该早早早死去。”
这是过来人的经验,玄空自然知晓,又再次道谢。
然后他挥手让玄空离去。
“这位施主,可否和老僧闲聊片刻?”
老猴子这是对顾泯发出邀请。
顾泯欣然应下。
玄空则是飘然离去。
老猴子缓慢说道:“道友身上,因果太多,晦暗不明,就连老僧也看不明白。”
下书吧
顾泯不知晓,这只老猴子乃是猿猴中的异类,出生之时便有灵智,如同常人,而后有一日紫金寺高僧来到此处,将其度化,收入门中,但不曾将其带回紫金寺,而是留在此处修行,他便成了紫金寺的和尚,但却从来没去过紫金寺。
多年修行,老猴子除去佛法精深,对于望气,更是行家。
每个人头顶都有一抹丝线,牵扯因果,因果越重,则修行越不洒脱,更难亲近大道,那些修行强者,到了一定境界便要自斩,将身上因果刨除,但像是顾泯这般,因果晦暗的,老猴子还是第一次见。
他甚至觉得,即便是自己花一辈子,自斩千百次,都很难将那些因果全部斩开。
按理说,一个人的因果本该有定量,即便是天天惹事,也不见得会像
是顾泯那般才是。
顾泯沉默不言。
老猴子说道:“若是道友愿意听老僧一句,便请道友以后修行尽量不沾染旁的东西,独善其身。要不然大道难寻。”
……
……
出来寻玄空的时候,这个家伙正在一块大青石上坐着,看到顾泯,便笑道:“本来便想请你喝酒的,我知道你们这些剑修,最喜欢喝酒,不过没好酒,便一直忍着了,好在师叔这边,正好有上好的猴儿酒。”
猴儿酒是老猴子自己所酿,百年一坛,只有要去战场上的紫金寺弟子,才能到这边来求一坛,而且还得看老猴子看不看得上眼,要是看不上,那别说喝酒,喝水都没门。
顾泯意外道:“你们做和尚,还能喝酒?”
玄空笑道:“你这不就片面了,紫金寺有祖训,门下弟子,若是碰到一个心爱的女子,自可下山。”
顾泯叹道:“那肯定是你们那位老祖师少年的时候,错过了喜欢的姑娘。”
一语成谶。
玄空说道:“这次酒没白请你喝,你果然是有缘人。”
玄空也不废话,揭开封泥,掏出两个酒碗,一人一碗。
不等碰碗,玄空自顾自举起来,一大口喝完。
这是老猴子采集山中果子酿造的酒水,可以说得上是世上一等一的好酒。
顾泯喝了一口,忍不住的想要称赞。
这是除去酒圣杜康的那几坛酒之外,他喝过的最好的酒。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很快便将一大坛酒水全部都喝完。
最好两人躺在大青石上,享受这难得的安静。
玄空喃喃开口说道:“你就是那个横空出世的剑修吧?”
其实玄空早在看到顾泯在天上河边修行的时候,就已经猜出来了。
顾泯笑道:“第一次登榜便把你挤下去了,对不起啊。”
玄空哈哈大笑,“你把我挤出前三没什么问题,只是你第二次登榜,就成了榜首,还真有些让人觉得意外。”
顾泯淡然道:“理所应当的。”
玄空豁然坐起身来,没想到眼前这位,没承认身份的时候,还算可爱,这一承认身份了,就变得这般了?
顾泯跟着坐起来,揉了揉脑袋,说道:“你倒是个不错的人。”
玄空啧啧道:“我自然不错了。”
然后两人大眼对小眼,最后两人都笑起来。
玄空说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顾泯笑道:“荣幸之至。”
玄空忽然古怪的说道:“既然身份是假的,那名字也是假的了?”
顾泯这次坦然告诉对方身份。
顾泯。
这两字。
尤其是头一个字,让玄空忍不住的皱眉。
“哪个顾?该不会是顾剑仙的顾吧?”
顾泯想了想,然后还是笑着说道:“就是那个顾。”
“哎呦。”
玄空痛苦不已。
“要是让寺里的那些老和尚知晓了,我这二十年,可别想下山的事情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飞头蛮
顾泯哑然失笑,“这个顾字,影响这么大?”
玄空叹道:“谁又想人间再多一个顾剑仙?”
顾泯这次笑不出来了,其实早在之前,他便想过晚云真人在世间谈及便色变的缘由其实不一定真是因为他嗜杀,或许还有许多别的原因,是自己不曾知晓的。
玄空今天这个样子,更让顾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玄空说道:“你这路子和那位走的那么相同,一旦顾剑仙这次死在战场上,你的路会很难了。”
顾泯挑眉道:“我本来没做什么,只是因为姓顾,便要被针对?”
玄空沉默了片刻,脸色难看道:“虽然这很没有道理,但是他们就讲这个道理,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顾泯洒然一笑。
既然如此,不必多想。
总归他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不去姓顾的。
玄空小心翼翼问道:“是顾剑仙收下的弟子,还是那边而来的后人?”
像是玄空这般的天才弟子,其实知道的辛秘已经不少,紫金寺里的老和尚,为了这种事情,整天唉声叹气,他要想不知道,都很难。
顾泯说道:“后者。”
既然是把对方当成朋友了,那这些话,可以说。
玄空这次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没想到,我这才交个朋友,马上就要为你收尸了。”
“我命大。”
“那你命硬吗?”
“我除了命硬,我别的地方也很硬。”
“?”
“我的剑挺不错的。”
两人短暂交流,玄空默默叹气。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顾泯笑起来,拍了拍这个朋友的肩膀,“我不是说了吗,要是我真的死了,我给你介绍个新朋友,叫苏宿,你把他当成我就行了。”
……
……
那条小巷里,晚云真人写完一个顾字,便算是留下了一份剑道,而后他洒然离去,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很久之后,胭脂铺妇人才开口,“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了。”
对啊,他们都是见识过那晚云真人一言不合便出剑杀人的,从来没想过招惹了晚云真人,还能善始善终,即便当时被保下,而后他们也明白,晚云真人肯定是要找个理由再来杀他们的。
当时不出手,是因为他还不够强,但不代表着他一直都不强。
真当到了晚云真人变强的时候,谁又能逃得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摊主沉默了许久,在抽屉里拿出一袋旱烟抽了起来,只是才抽了几口,便有些嫌弃的丢开,“他总归是只有一个人,剑再快,也有钝的那一天,何况这么多人虎视眈眈,早就想他死了,之前一直谈不拢,估摸着这次是谈拢了,所有人都点头了,他还怎么活?”
谢宝山叹息道:“况且他注定是死在战场上,即便以后天下人要说,也无从说起。”
是啊,一个修行者死在战场上,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管是谁,都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酒铺子女子说道:“他该堂堂正正的死在战场上,就像是我男人一样!”
她说出这句话,其余几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接话,胭脂铺妇人看向那边的那个顾字,沉默了会儿,小声道:“不知道怎么的,这会儿我又不恨他了,本来我们在这巷子里无法离去,都是因为他,可这会儿,偏偏觉得之前恩怨都不值一提了。”
“说起来,当初的事情,不也是我们先出手?”
谢宝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骂道:“当初我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那混蛋!”
老摊主沉默无言,他的年岁最大,也是最为沉稳的那人。
“现在说什么,都没什么用,他既然留下了传承,咱们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吧,只是在这之前,那孩子得先活下来才行。”
老摊主长舒一口气,说道:“那孩子是天骄榜帮手,说起来想要死,也不见得那么难。”
“他身后没有仙山,又斩了天玄山的那个粟千云,只有仇敌,越过了祀山,说不定也有麻烦,他在战场上遇到的困难,不比顾剑仙少。”
胭脂铺妇人皱眉道:“一个孩子,值得这么费尽心力去对付?”
她言语之中已经渐渐生出怒气,但听出来又能怎么样?
谢宝山说道:“说到底以后我们能帮一把,但如今,我们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一等一的实诚话,让人无法反驳。
那个屠夫将刀重重的砍在案板上,吐了口口水,什么都没说。
胭脂铺妇人伸手抹过嘴唇上的胭脂,露出嘴唇本来的颜色,其实要更加红润。
酒铺子女子说道:“是命数。”
……
……
常遗真人既然来了崖城,便没有想着再离开,之前晚云真人说要去办事,这位柢山老掌教便独自逛了逛那边的古董巷子。
小半日时光,他总共买了三件宝贝。
头一件是一件素白长袍,据说是以灵鹿的毛纺织而成,那卖家要他三百个祀云钱,但最后讲价下来,常遗真人硬生生用五十个祀云钱成交。
第二讲则是一方印章,上刻天下两字,据说也是一位书法大家的作品,这次要价三千,但最后常遗真人还是硬生生讲价到了五百。
至于最后一件,则是一件红袍,据说是有大修行者采集晚霞纺织而成,常遗真人一眼便看中了,对方要价三万祀云钱,常遗真人没讲价。
等买好了这三件宝贝之后,常遗真人走出巷子,正好便遇到了晚云真人。
“祖师请看,这是弟子送给祖师的礼物。”
常遗真人将那件红袍递上去,这正好便是他为晚云真人买的。
晚云真人瞥了一眼,便知道这东西还是不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小常遗也会想着给我买东西?”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晚云真人还是接过红袍,穿在了身上,相比较起来,这件红袍要比之前那件,更好看。
常遗真人笑道:“祖师要上战场杀敌,穿件新衣裳,是好兆头。”
晚云真人笑道:“也对,人死入棺材的时候,不也得穿件新衣裳?”
常遗真人皱眉道:“祖师何必如此
,事情未定,不要想这些事情,况且祖师剑道通玄,即便来他三五个敌手,也不见得可怕。”
晚云真人自嘲道:“要是只有三五个敌手,事情倒也好办了。”
常遗真人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见常遗真人不说话,晚云真人笑道:“给我讲讲那个姓顾的小子吧。”
这些日子,他虽然知道在他之后,柢山又来了个姓顾的小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但其余的事情,其实没有太多知晓的。
主要他也不是个喜欢听琐碎事情的人。
不过如今,倒是不同。
常遗真人说道:“祖师那后人,也就是弟子那弟子,真是不错的,一切都好,弟子记得他才上山的那天,天空便飘来了一朵祥云……”
常遗真人说起顾泯,算是花了十二分的力气去夸赞自己这个弟子了,让晚云真人都听得时不时点头。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才摇头,示意常遗真人不用再说了。
“有些话我藏着没告诉你,这会儿可以说了,咱们头上,也就是柢山几百年前,和大宁王朝是关系匪浅,那位开国皇帝,便是我的先祖。”
晚云真人是大宁皇族,这件事在那边整个人间都知晓。
“他没死,像他这样的人,哪里能说死就死?我也是来了这边才知道的,他来到了这边之后,太过出彩,是真正的天才。”
笔趣阁
常遗真人点头道:“一脉相承嘛,和祖师和弟子那徒儿一样,都是流着相同的鲜血,自然而然便该如此。”
常遗真人不放过任何拍马屁的机会。
晚云真人却没时间去想这些东西,而是说道:“不过他在这边,可算是掀起了滔天风浪,比我现在,还要讨人厌。”
常遗真人点头道:“一脉相承嘛。”
晚云真人白了常遗真人一眼,继续说道:“他在战场上几次都不死,而后修行一日千里,最后却因为某种原因,被云端那几个傻……逼给记恨了。”
常遗真人一怔,这个词汇,他还是第一次听晚云真人说出来,让晚云真人说出这个,这足以说明他的愤怒了。
“他未能超脱,便动身返回家乡了,就是这样,他的名声彻底就烂了。”
晚云真人笑着说道:“老子当初被人追杀,你以为只是我杀了几个小家伙?也是因为这身份被人知晓,所以才会如此。”
当初两个姓顾的,让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感到无比心惊。
“到了如今,也还是会有人不愿意我活着。”
晚云真人惆怅道:“在那边,姓顾是件好事,到了这里,姓顾却是真的很麻烦。”
常遗真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天上,小声问道:“那天上的……那几个啥,还会对那小子做些啥?”
晚云真人点头道:“如果他是个庸才,那上了战场,第一次便死了,自然谁都不多想,可他要是个天才,就注定要被人看着,我要是活着还好,我死了,他就很难熬了。”
“所以,你要活下来,找到他。”
“告诉他不要暴露身份?”常遗真人会意。
晚云真人一巴掌打在常遗真人脑袋上,“得告诉他,姓顾不丢人,有机会替老子把天上那几个傻……逼给宰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事驳杂,须缓为
离开了天上河那边,顾泯还是和玄空结伴同行,问及缘由,玄空洒然道:“反正注定是要被禁足了,和你待一天也是待,待十天也是待,干嘛不多待些日子?”
这个理由太好,顾泯没反驳。
只是这次,他搞到一张地图,发现小巷众人所说的武圣庙,飞仙壁和那边天幕在一条线上,不必绕路,因此顾泯便决定朝着这个方向走去,看过了这最后三处地方,便返回小巷。
问及玄空,后者也是点头,并没有其他的打算。
离开天上河,还是坐船前往武圣庙。
这一次的船费,自然而然还是顾泯掏钱。
足足一百个祀云钱!
大概走了半月,两人身前,这才出现了武圣庙的轮廓。
在一座高山山顶。
一座看着不怎么出彩,但偏偏有着一股古怪气息的庙宇立于山顶,整座山看着,仿佛一个长袍男人,立于人间。
大船靠岸。
众人下船,玄空坐在河边,脱下鞋子将鞋底淤泥在河岸的石头上抹去。
眼见顾泯无动于衷,玄空轻声开口,“要上武圣山,得先沐浴焚香,要不然会被视作大不敬。”
顾泯眺望那座高山,之前倒是听过武圣庙的事情,不过都只是只言片语,完全不能说是熟悉,只是知道在整个彼岸人间都称他为武圣,而不敢直呼其名的大修行者,当年曾经一个人,将一座天下挽狂澜而既倒!
光是这么一句话,便足以说明此人的不凡了。
要知道人间这么多修行者,也没有一人能达到如此成就。
所以在他战死之后,才会被立庙,而供后人瞻仰。
这也是独一份。
顾泯和玄空先去找了个地方洗澡,焚香。
而后换了一身衣衫,才重新朝着那座武圣山走去。
玄空走了几步,突然说道:“你肯定不知道那位武圣大人当年壮举了,我给你说说。”
武圣的事迹,在这边算得上是家喻户晓,只是顾泯是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顾泯点头之后,玄空朝着武圣山作揖,而后才开口说起当年故事。
很多年前,这个人间和如今这般,其实差很多,天幕外的敌手攻势凶猛,几乎每隔三十年,便有一场大战,每次走上战场的修行者,大部人也都会死在上面。
这大战次数太多,死的人便越多。
到了那场几乎是要决定整个人间生死存亡的大战的时候,已经很难找出参战的修行者了。
顾泯问道:“所以那位武圣横空出世了?”
玄空摇摇头,苦笑道:“你是不是话本小说看多了?”
那到了存亡的最为危险的时刻,那位武圣的确出世了,不过彼时的他也只是个普通的修行者,而大战是靠着那些隐居不出的绝世强者撑着的。
好不容易撑过了一场大战,双方都有些元气大伤,因此便有了个约定,说是三十年后那场大战,只以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参战。
其实这是绝户计。
要知道,当年轻一代的最天才那些修行者死去,即便是这场大战能撑下去,那定然是会出现断层的,而后大战,等到这些巅峰强者老去死去,还能如何?
就只能等着覆灭了。
只是那个时候不得不同意,毕竟除去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外
,那些成名强者,也真的是所剩不多了。
三十年后,再开始大战,武圣便真正的能够参战了,他跟随着一众年轻天才走入战场,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浴血而战,最后在己方天才几乎死光的情况下,他怒斩对方十六位天骄,一战成名,硬生生靠着一己之力,将战局稳固下来。
这件事惊动了不少人,武圣一下子成为了人们心中的英雄,但事情并非就这么结束了。
此后的数次大战,他成长迅速,更是没有夭折,短短百年,便已经成为了战场上的绝对主宰者。
“那些年,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好日子。”
玄空感慨道:“都是武圣大人给的。”
武圣为人间走上战场无数次,自己也成为了极为强大的人物,一直到了数千年前的那场大战。
“那一战,是直到如今,也最惨烈的大战!”
那一战对方强者皆出,天幕上的修行者如同蝗虫过境,遮盖天幕。
论起来数量,这边的修行者完全不及对方,而论其强者境界,也是不如。
可那位武圣还是站了出来,一人一刀,杀穿天幕。
那一天的大雨甚至都是血色的。
武圣大人在战场鏖战,将一个个强者斩杀,最后更是将对方参战的最强者。
斩首!
玄空说到这里,已经激动起来,“整个修行者的历史上,只有这一次,是对方的最强参战者被斩首的!”
这也是亘古未有之事。
可惜他最后力竭而战死。
为什么会有武圣,因为如此。
说完这些的时候,两人并肩已经来到半山腰,眼前修行者不少,身后修行者更是不少。
顾泯说道:“既是如此,自然当得起武圣的称号。”
玄空说道:“那位武圣大人,曾有一句话传遍人间,振聋发聩!”
不等顾泯发问,他便自顾自的开口说道:“后来人,莫学我,到不可时,为何不学我?”
顾泯琢磨这句话,然后牢牢记下。
两人这也就到了武圣庙前。
一座不高不大的小庙,在外面看,感觉宏大不已,可到了眼前,便只有方丈大小。
顾泯抬头,发现两边的檐角上都挂着一柄小木刀。
武圣用刀,这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庙内,一座木雕,一位长袍男人,栩栩如生,尤其是眼神,更是传神。
拜祭者不用进庙,就在门外的大鼎旁拿三支香,点燃之后,插入大鼎里。
山顶清风拂过,烟气袅袅。
顾泯和玄空各自点了香,没急着走,在一旁的山崖上朝着地面看去。
颇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一旁的修行者,点香之后,便都纷纷离去。
玄空却是无动于衷。
人来人往,好似只有这两人稳坐泰山,不为所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泯忍不住问道:“怎么个意思?”
玄空摇头。
他出身紫金寺,知道的事情不少,这座武圣庙虽然是世上唯一一座用以祭祀武圣的庙宇,但里面没有供奉武圣真身。
至于真身在何方?
玄空其实知
晓。
当初那位武圣战死。
尸身是被带回来的。
抬头看向天幕,玄空说道:“我倒是想看看今天这天为不为我开,但我又怕吓着你。”
顾泯挑眉。
玄空想了半天,然后皱起眉头,苦着脸说道:“算了,要是再做这些出格的事情,以后就真的出不了山门了。”
顾泯不说话。
他散开剑识,弥漫朝着那边云雾。
然后一挥袖。
云雾散开,露出一条金色铁链,从这山顶,更是向上。
只是没入云海之后,谁也看不到了。
玄空撇过头,看了一眼远处,好些修行者都朝着这边走来,让他不禁埋怨道:“你这把这铁链子露出来了,可不是谁都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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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金链,知道的人,以往都是那些大仙山的弟子,像是顾泯这样自己发现,而且将其公之于众的,还是头一遭。
顾泯笑着问道:“上面有什么?”
玄空说道:“八成是那位武圣大人的真身。”
顾泯哦了一声,转身就要下山。
玄空连忙起身拉着他的手,挑眉问道:“你不好奇那位武圣大人的传承,他可是越过千秋境的大人物!”
虽然即便是顾泯也不一定能够走到最上面看到武圣大人的真身,但是顾泯这个样子,就很不寻常了。
顾泯笑眯眯说道:“我练剑,他用刀,有了传承也用不了。”
玄空一头雾水。
这个说法。
真绝。
“好些修行者,要是知道自己能够得到武圣的传承,估摸着早就想着改换门楣,以前练什么有什么用,以后就用刀了!”
玄空苦口婆心,“我觉得你很有机会,真不去试试?”
顾泯摇头,“我怕以后被先祖知晓,给我一剑宰了。”
玄空哑口无言。
那位顾剑仙?
这还真有可能。
顾泯下山,一边走一边看着那边有不少修行者跃上那条链子,然后跌落。
神色无常。
玄空跟在他身后。
“你怎么不去试试?”
顾泯看了玄空一眼,挑眉道:“按理来说,除去祀山那两位,没谁能争得过你。”
玄空没好气说道:“你还真以为这么简单?即便走到了尽头,看到了那口棺椁,能打开?要知道当初可是几位大人物亲自给武圣下葬的,就凭一个重意境界,能怎么办?”
顾泯反问道:“那你还怂恿我?”
“这不是看你有机会嘛。”
玄空叹气道:“不过算了,没想到你这脾气,真怪,下一处去啥地方?”
顾泯头也不抬的说道:“去飞仙壁,看看那边光景,然后去趟天幕边?”
玄空点头道:“估摸着差不多,飞仙壁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一些个女子穿得少跳舞,又被些无聊的人镌刻下来,真没什么必要。”
顾泯笑道:“那你在这里等我,就不去了。”
玄空摇头道:“既然镌刻下来了,我自当去看看。”
“看看?”
“当然是用批判的眼光去看!”
第六百五十章 起床气
飞仙壁,就位于那条线的前方,这次两人前往,没坐船,纯粹步行,玄空有些不理解,但顾泯就只用熬炼体魄几个字作答。
这让玄空惆怅得不行。
什么熬炼体魄,没钱了就说没钱了……
不过这还是真是有些冤枉顾泯了,他身上的祀云钱其实还真不少,之所以坚持步行,是因为他真觉得自己之前有所得,想要好好参悟。
至于说的熬炼体魄,当然也就是骗人的了。
不过即便是步行,两人也没用多久便来到了飞仙壁所在的山壁前,两人驻足,和一帮修行者一起好生欣赏了一番。
玄空看的认真,最后甚至还小声开始点评。
顾泯越发的怀疑这个和尚是不是真和尚。
看了小半日,玄空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用肩膀碰了碰顾泯,笑着问道:“你看出什么门道来没有?”
顾泯沉默半响,最后指着那飞仙壁上的某道身影,认真道:“她的胸最大!”
玄空一怔,然后是顷刻间便笑出声来。
引得一众修行者侧目。
“你没眼光,这人的胸才最大!”
玄空指着之前顾泯看不到的那一个,果真是波涛汹涌。
顾泯一脸恼怒,最后释然的说道:“果然还是你懂。”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离开飞仙壁,要前往天幕那边。
两人路过一座小镇的时候,已然是日暮时分,这次顾泯提议休息一日,玄空看了一眼小镇上空,最后没有反对,只是点头。
两人便在小镇上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房。
两人要了些酒水,一小碟花生,在客栈里喝了通酒,而后各自回房的时候,玄空突然神秘兮兮的说道:“别睡太久,等会儿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顾泯一怔,有些狐疑的看向玄空。
只是这个和尚再也不说什么话,只是转身回房。
顾泯也不多想,回房之后,先将怀中女婴喂了些血气,而后仔细打量了一番,这鬼婴的死气其实已经祛除的差不多了,和之前比较起来,已经是天壤之别。
如今只怕一般的修行者,都看不出眼前女婴是个鬼婴了。
按着这样发展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眼前女婴便能够脱离鬼婴的体质,成为一个旁人无异的普通婴儿。
那到时候也不用担心她要吃人才活下去了。
只是这转变的如此之快,除去顾泯的血气和玄空的讲经功不可没之外,其余的,顾泯还真看不出来啥。
不过已经到了这样,顾泯不会多想。
把女婴放在一侧,顾泯盘腿开始修行,这些日子走走看看,说起来还是颇有裨益,如今自己虽然还未到破境的时候,但是在重意境内,又往前走了一大步。
说起来这座城其实真是修行者的宝地,许多第一次入城的修行者,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提升。
只是天赋不同,修行者的提升也不同。
顾泯静心凝神,大概修行了半夜,门外有些响声。
玄空推门而入,挑眉道:“我带来去看戏。”
顾泯起身,说了句走
。
……
……
两人离开客栈,来到一座高楼上,天上明月,此刻被黑云遮挡,这座小镇,显得混沌不堪。
顾泯皱眉道:“鬼气森森。”
玄空点头道:“才看出来?”
进入小镇之前,玄空便看出来了这座小镇的异常,只是他不曾点破,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就是说得他了。
顾泯问道:“什么好戏?”
虽说这是一座有着厉鬼的小镇,但顾泯不知道,怎样才能叫做有一出好戏。
玄空笑而不语,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两人眼前,一条长街上,远处走来了一个女子,女子脸色煞白,是鬼魂无疑了。
只是顾泯还注意到,这女子的脖子上,有着一条骇人的血线。
玄空指着那个女子,轻声说道:“有些人死了,能变成鬼修,但有好些人死了,连变成鬼修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变成鬼魂,不能显露在阳光下,也无法修行,这种鬼魂,通常就沦为鬼修的补药了,只是还有一些人,死了之后,既没有变成鬼修,又不是普通的鬼修,反倒是成了厉鬼。”
“这样的厉鬼,大概是真有放不下的事情要做,因此被其缠住的修行者,麻烦就大了。”
厉鬼对仇人,向来都是不死不休。
“这个女子便是厉鬼中也很罕见的飞头蛮了,每逢夜色,必然出动,进入男子房间,如是男子不曾看透她的身份,与其云雨,时间一长,那男子修为便会跌落,最后被吸干,然后死去。”
顾泯问道:“要是看透了?”
玄空说道:“一旦被点破身份,飞头蛮头颅就要离开身体,还是和那男子不死不休。”
顾泯皱眉道:“这说起来不管怎么,都是要不死不休?”
玄空哑然失笑,“倒是这么个意思,不过,这也该是说男子罪有应得,毕竟飞头蛮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的。”
顾泯沉默不语。
……
……
那脖子上有一道红线的女子,转过一条长街,踏入一处宅院,宅院不大,如今夜色深沉,只有一间房子有着光亮。
女子来到门前,轻轻叩门。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
有个少年,脸色苍白,看着眼前女子,笑着说道:“严姐姐来了。”
女子点头,一边朝着屋内走去,一边担忧道:“下工之后,放心不下你爹,便来看看,怎么样,你爹如今好些了吗?”
少年脸色难看,沉默片刻,才挤出一丝笑容,“我爹好多了,多谢姐姐挂念。”
说是这样说,其实少年身后的床榻上,那个年轻男子,早就面色难看,血肉干瘪,好似一副骨架上覆盖了一层皮。
已然是活不了多久了。
男子艰难的睁开双眼,看向那边的少年,轻声道:“彻儿你出去吧,我还有话要和你严姐姐说。”
少年有些担忧的看向自己父亲。
女子说道:“有我在,没关系的。”
少年听了这话,才有些依依不舍的走出屋子,关上屋门。
关门之后,女
子轻声笑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做那事儿?”
男子如今这个样子,别说做什么,实际上就连坐起身来都十分艰难,他艰难的看着女子,轻声道:“我马上就要死了,也算是遂你的愿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女子皱眉,没想到眼前男子会说出这番话。
“彻儿还小,和你并无仇怨,对不起你的是我,你要折磨我,要杀我,我随你,可能不能放过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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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眼前女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直都不曾点破,只是因为心中愧疚?
女子尖叫一声,脑袋突然便离开身体飞了起来,在屋子里盘旋。
果然便是玄空说的那种飞头蛮。
离开身体之后,女子的脑袋显得面目狰狞,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男人,怒骂道:“你当初对不起我的,我杀了你也是应该,他是那贱人的儿子,我一块杀了,又如何!”
男子看着她,眼中多了好几分愧疚。
当初他和眼前这女子以及另外的一人结成道侣,也算是其乐融融,谁知道后来那女子善妒,趁着自己不备便将眼前女子害死了。
等到他想要动手的时候,却是发现那女子已经怀有身孕,想着一尸两命,他也不曾出手。
只是后来或许是天道使然,那女子在生下孩子的时候,也太过虚弱,最后撒手人寰,而后他一个人将自己儿子抚养长大,直到这女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其实那一天晚上,他就知道这是她回来报仇了,他之所以一直没有点破,也是觉得对不起她。
任由她折磨自己,吸取自己的精气。
到了如今,他已然活不了,可他却发现眼前女子已经对自己的儿子动了杀心。
这样如何能行?
所以才有之前那句话。
“当初不杀她为你报仇,也是因为孩子无辜,她已然遭受了天谴,人已经死了,我也任由你报仇,可孩子没错,你说起来还是他的二娘,如何下得了手!”
女子头颅冷笑道:“下不得手?我看见他便厌恶,想起那个贱人,我不杀他,我心何安?”
男子叹息道:“到了如今,还不依不饶?”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不用再陪你演戏了,今日我杀了你和那贱人儿子,算是两清!”
女子头颅怒喝一声,张口吐出一股浓重死气,只是还未侵扰到那男子身前,一张青色符箓便被那男子从枕头下拿出。
浩荡青气,扑面而至!
他也并非是没有准备,为了自己的过错,他愿意去死,但是却不愿意自己儿子跟着一起死。
这是他的底线。
女子头颅瞬间被灼烧,一张脸,有半张脸都变得骇然无比。
“去死!”
她厉喝一声,口中死气越发浓重,竟然渐渐有压过那青气的兆头。
她的恨意太深,很难对付。
男子其实很清楚。
但他其实之前便有能力让她烟消云散,只是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如今是最后的机会,他要是不能杀了眼前女子。
女子就要杀了他的儿子。
第六百五十一章 都是天才啊
人活一世,不就是无数的选择?
之前这男子选择护着自己没有出生的孩子而没有打杀那个女子,而如今虽说愧疚,但也要为自己儿子,将女子斩杀。
这都是他的选择,不说对错,只有自己的意愿。
青色符箓的青光大作,原本虚弱的男子一跃而起,虚弱的抬起手臂,剩下不多的气机,尽数涌入那张符箓之中。
青色光芒大作,这张符箓本来便是这个男子在一个道君手下求来的,浩然正气,专克鬼物!
女子狰狞面容上出现一抹诡异的微笑,仿佛是丝毫不害怕那张符箓一般。
男子皱眉,倒也觉得有些不好,但没有再过犹豫,双手在身前结成法印,便要施展这最后一招!
“你从来都没当我是你最不能辜负之人!”
女子凄然笑道:“和那女子比,我不比她好,和你的儿子比,我更不及他!”
男子脸色难看,正要说话,便看着那女子凄厉吼道:“可你,一直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从来都没变过!”
最惨痴情人。
就在女子这边发狂的时候,那男子却是没有犹豫,青色符箓已经朝着女子飘过去,强大的气机轰杀而去,猛然轰杀而去。
女子不察之下,只怕马上就要丧生在这一道青光之下。
女子头颅飘动,算是堪堪躲过这一道青光,但依然被重伤,跌落之后,七窍流血,眼看着便没有了再战之力。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大开,那个少年急匆匆跑进来,大声喊道:“爹爹不要杀了严姐姐!”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离去,而是藏在屋外,眼见如今一发不可收拾,便跑了出来。
即便是看着如今的严姐姐,头颅已经离开身体,但他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噗通一声便跪下,苦苦哀求,“当初是娘亲对不起严姐姐,爹爹为何如今又要杀了严姐姐?”
他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冲进来求情。
男子脸上神色复杂,但依然是开口说道:“不是为父非要杀她,只是她非要杀你,为父活不成了,不能留下后患。”
女子恶狠狠的看着男子,少年仍旧开口道:“不会的,不会的!”
那女子头颅再度吐出好些鲜血,这会儿脸色是越来难看。
她几乎便要烟消云散了。
男子皱眉,看向那边女子,皱眉道:“反正都是死了,我陪着你下黄泉去,免得你活着再对我儿子生出什么心思。”
说着话,他不等自己儿子有什么反应,那张青色符箓便已经飞入那女子头颅前,只是听得一声巨响,女子头颅,瞬间化作青烟,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少年看到此情此景,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而那男子也是在刹那之间,生机快速流逝,已经是弥留之际。
他躺在床榻上,眼睛余光看向这边的儿子,艰难开口说道:“彻儿,你要知晓,人活一辈子,其实谁都不能完全相信,尤其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上,那更是万万不可的事情。”
男人喟然叹道:“你太善良了,像是你这样善良,注定是要吃太多苦的!”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去。
很快便有些听不清楚。
“彻儿,为父不是没喜欢过她,只是为父或许……是真的是,不够喜欢她……”
男子的声音渐渐小了去。
少年看了一眼床榻那边,低声喊道:“父亲!”
……
……
屋顶。
玄空收回视线,看向远处如墨的夜色。
顾泯问道:“你怎么看?”
他们两人算是自始至终都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而且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玄空笑道:“不管这个故事怎么样,但那人说那句话还真挺有道理,不管是谁,都不能完全相信,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旁人的手里,更是万万不可。”
顾泯摇头道:“人这一辈子,总会要有一两个值得生死托付的朋友。”
玄空问道:“那你有吗?”
顾泯点头。
他自然有。
那个尚未过来的剑胚苏宿,还有为他看着一座王朝的柳邑。
以至于柢山上那位不善言辞的大师姐。
全部都是顾泯值得生死托付的人。
玄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仿佛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本来就不是什么问题。
他忽然问道:“你没有觉得那女子有些可怜?”
顾泯点头道:“是有些可怜,不过她最后想要杀那个孩子,便不太好,恩怨这种事情,我向来想的是不祸及当事人之外的旁人。”
玄空感叹道:“那你肯定很多仇人。”
顾泯笑而不语。
玄空说道:“我倒是觉得那女子有杀意却无杀心,对那少年,至少她如今是不会再想着杀他了,这说起来,人一时间做出错误的事情,要付出代价,但却不见得不能给她改过的机会。”
顾泯问道:“都已经形神俱灭了,你还有办法?”
玄空说道:“代价很大,不过今天算是碰到了,那也可以救一救。”
他拿出一座小鼎,只有掌心大小。
看着很不错。
玄空手掌放在小鼎上,只是一瞬间,一道金光闪过,小鼎金光大作,而后散开,洒落出去。
一道浩瀚金光,冲天而起!
在这道金光下,小镇上方的鬼气,顿时四散而开,原本还阴气森森的小镇,在顷刻之间,便好似玉宇澄清一般。
顾泯有些怪异的看向玄空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玄空自顾自说道:“也就是有这东西,加上这里盘踞的鬼物境界不高,要是那些境界足够的鬼修,别说我,就是为佛君来了也麻烦。”
对于风亭境,修行者们习惯以君为称呼,出自道门,便称道君,若是佛宗便是佛君,出身剑修,自有剑君两字。
眼见鬼气四散,玄空伸手一把抓过那道还在盘旋,尚未离去的女子怨魂,不由分说的砸入小鼎里,而后片刻,又将其生生拉扯出来。
一道金色人影,缓缓立于两人身前。
还是女子面容,只是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了半点狰狞之意,身上也没了鬼气。
看着就和普通的女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那女子最开始还有些恍惚,很快回过神来,对着玄空便跪下,“多谢大师再造之恩!”
她声泪俱下,只是也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玄空没有去扶她,坦然受了一礼,而后才说道:“机缘巧合,救你一命,但不见得是就无缘无故救你,跟我三年如何?”
女子一怔,抬头的时候,眼神变幻,几次动了动嘴唇,好似想要说话。
“别拒绝我,否则我马上便让你神魂俱灭!”
玄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仍旧平静,但一字一句里,满是寒意。
这让顾泯都是一怔。
女子再不犹豫,一直磕头,“但凭大师差遣!”
玄空嗯了一声,翻手将女子重新收回小鼎里,而后收好,跳下屋顶。
顾泯跟着来到长街上,有些疑惑。
“不是说我强迫她,一来是她若真想活命,就非得在这小鼎里温养三年,二来则是我也需看看她品性,若是有问题,我好打杀她,免得她以后再为祸世间。”
看出了顾泯疑惑的玄空,开口解释。
顾泯打趣道:“这岂不是说,以后不管是谁死了,在你这里,都有活命的机会?”
玄空摇头道:“这小鼎是神物,但作用有限,其一是只能对这等厉鬼有用,其二也得是厉鬼道行未深,天地之间自有规律,即便是我们,想要逆天改命,哪里有这么容易?”
顾泯点头,感慨道:“到了这里,才知道好些不同,奇妙道法,比我家乡那边,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玄空轻声道:“此处连着三千世界,本来便是你们的屏障,也是最后的屏障,若是此处被破,你们的家乡,也自然不保,既然如此重要,自然会有些不凡之处,不过从你们家乡那些世界走出来的修行者,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这里道法太多,反而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你们只练剑,只让自己变强,更为纯粹,在战场上,其实花里胡哨的东西没什么用,要不然怎么说剑修在战场上最为可怕?”
一力降十会。
剑修最为纯粹,即便剑道再有什么不凡之处,但一剑便是一剑,体现出来便是杀人而已。
绝对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剑修杀力,在战场上,最让人忌惮。
玄空看向顾泯,笑道:“请顾兄伸出手掌。”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客气。
顾泯有些迷糊,但还是依言伸出手掌。
摊开掌心。
玄空食指上开始散发金光,缓慢的在顾泯掌心画下一个顾泯看不懂的符号。
金光渐散。
“一路同行,多亏顾兄,无以为报,只有这等雕虫小技,或许能对顾兄有所帮助。”
玄空指着顾泯怀中的女婴说道:“这个鬼婴,如今死气已经散去,以后修行无碍,不过顾兄将要踏上战场,这女婴还是早作打算。”
顾泯说道:“在城里结识了几个朋友,应当可以托付。”
玄空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天幕那边我也不去了,就此和顾兄作别。”
虽说早就想到,玄空这般是作别姿态,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也如此突然。
顾泯苦笑道:“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
玄空摇头道:“不必抱有执念,或许之后能在战场上相遇,到时候你要是力所能及,可别不帮我一把,救下我的小命。”
顾泯点头,“到时候一定袖手旁观,静观大师大杀四方。”
玄空摇摇头,“我可去你的……”
说完这句话,玄空摇摇头,转身朝着小镇外走去,只是片刻,身形已然消散。
顾泯朝着他招手,大声喊道:“一定要再见,都别死在战场上!”
……
……
和玄空分别,顾泯独自一人前往天幕边。
据小巷众人说,这天幕边是距离战场最近的一处地方,换而言之,真要踏上战场,便是要穿过天幕,走上战场,很多人其实只是看过来路,却不曾得见归路的风景。
好在小镇距离那边也不远,顾泯加快脚步,在一天日暮时分,穿过一片茂密的林海,然后便到了一片断崖前。
朝着四周看去,像是这样的断崖,密密麻麻的一字排开,至少有数百座。
而且每片断崖都极大,加之很少有修行者往这边来,因此站在这里,便能感觉到天地很大,自己渺小。
大概真有那位词圣所说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感觉。
顾泯独自来到崖边。
明明还是在城里,但崖下,是流云万千,让自己仿佛置身于云海之上,而抬头看去,眼前一片天幕,份外相近。
眼前天幕,也有云,也有光,更有一轮西去的落日。
但都很近。
修行者的目力极好,有资格进入这座城的修行者,最差都是重意境界,自然更是如此,顾泯很轻易的便能看到在远处流云后的那些黑洞。
这些黑洞在天幕上,仿佛是一个又一个的黑色的斑点,让让看着,极为难受。
之前在小巷里,顾泯已经知晓,这些黑洞,其实便是每一次敌人攻破这边天幕留下的痕迹,可以说天幕上每多出一次黑洞,便意味着这边几乎便面临了一次覆灭的危险。
仔细数数,此刻天幕上大小黑洞至少有数十个,便是说明,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这世间已经经历过数十次覆灭的危险。
虽说每次在最后关头其实都化解了,但不得不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顾泯干脆就在断崖上坐下,双脚就这么悬在崖上。
一晃一晃的,倒是有些可爱。
“万古以来,我们一直在败,其实理应覆灭了。”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顾泯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年轻人,朝着这边走来。
顾泯首先看到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坚定,且很有神的眼睛。
顾泯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朝气,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蓬勃的战意,以及……杀机。
杀机不是对自己的。
杀机是对遥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敌人的。
顾泯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好奇,但还是没说话。
那个年轻人看了顾泯一眼,没有搭理他,自顾自也是走到崖前坐下,说道:“只是既然还在,又怎能不为之奋斗?”
就像是诸多先辈一样,即便每次踏上战场,都不能取胜,即便取胜,也无法扩大战果,改变真正的局势,但他们每次,都会义无反顾的走上去,为整个世界而战。
所有死在战场上的修行者都值得钦佩,都容不得人诋毁。
接下来那个年轻人无视顾泯,说了很多话,顾泯一句也没接,只是默默的听着,如饮老酒。
过了许久,那年轻人忽然不说话了。
顾泯便拿出剩下不多的桂云香丢给那个年轻人。
“听你一席话,请你喝酒。”
年轻人狐疑的看了顾泯一眼,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顾泯摇头,萍水相逢,谁又知道谁的底细?
年轻人认真的看了好几眼顾泯,发现对方的神情不像是作伪,也就爽快的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碰到了许多人,有想要杀了他的,也有想要招揽他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冲着他来的,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萍水相逢,无有所求。
喝了一口顾泯在小巷里买的桂云香,年轻人称赞了一声好酒,紧接着便说道:“看起来你出身不差。”
顾泯摇头。
“小门小户,说了你也没听过。”
年轻人更高兴了,喝了一大口酒,也没追问,只是说道:“这可以说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的酒了。”
“只有半坛,多了得自己花钱去城里买,要我告诉你地方吗?”
顾泯笑呵呵的,喝着自己从家乡那边带来的酒水,当然比不上这边的酒水,也没有什么功效,但喝着总是能让他平静下来。
“不必了,没钱。”
年轻人抹了一把嘴,最后留了一口酒,便不再说话。
他没打算对身边的顾泯刨根问底,而很显然,顾泯也是这个想法。
顾泯看着那轮大日西去,染红一片天幕,这晚霞,其实已经比郢都的晚霞好看很多了。
相信不管是谁,两两比较,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顾泯,仍旧会觉得郢都的晚霞,依旧是天下最好看的景色。
两个年轻人就这么沉默的坐着。
落日的余霞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后来甚至交织在了一起。
……
……
三两身影,都是女子,也都是年轻人,结伴而入那条一点都不宽敞的小巷。
按理来说,三个女子进入那条小巷,第一件事一定得是先去看看胭脂铺子里的景象,毕竟女子爱美,已经是共识。
但身形最为高大的那个女子,看到巷子深处的那家酒铺子,便双眼放光,一进小巷,便舍弃了两个同伴,快步来到那酒铺子前,进入铺子之后,问价酒水,倒也没被卖酒女子报出的价格吓到,反倒是大笑几声,说什么贵自然有贵的理由,而后拿出祀云钱,要了一大坛桂云香。
而后喝了几口,朝着巷子里的两人招呼道:“洛仙子,杨仙子,这里有好酒,赶紧来共饮!”
还在小巷里的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无奈。
修行界里,对于那些天资出众,身后仙山足够,容貌也不差的女修行者,大多会冠以仙子称号,而在这一代的年轻修行者里,甚至有人私下里将那些女修行者排出了一个榜单,其中位列榜首的便是洛瑶,除去她之外,其实还有三人,因为差距不大,也往往被拿来和洛瑶一起称为四大仙子。
其中便有紫云山的杨长灵,天玄山李成雪,还有一位,莫干山的徐清,是个例外,容貌其实不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嗜酒成性,因此直接被冠以酒仙子的称号。
这四人并列,洛瑶和杨长灵以及徐清私交不错,但和李成雪,完全形同陌路。
这次备战,三人都愿意踏上战场,唯独李成雪不曾走上战场,其实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洛瑶和杨长灵没有理会徐清,反而转身走入了谢宝山的古董铺子,谢宝山摊在椅子上,既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
和晚云真人达成和解之后,他们心中的一大块石头落地,反倒是让他们更加随性了。
洛瑶眼见谢宝山无动于衷,也不敢如何放肆,毕竟能在这座城待下去的,说不定十个有八个都是什么仙山的长老之流,一但招惹,或许连各自身后的宗门,都不见得能够摆平。
打量着一柄青铜古剑的洛瑶恍惚出神,很快便想起了那个容貌无双,剑道资质更是在年轻一代里举世无双的年轻人,这么一想着,才恍然发现,已经好几年不曾见过了。
实际上是在遗墟一别之后,才是再也没见过。
杨长灵眼见洛瑶的怔怔出神,也有些奇怪,这趟入城之后,她已经见过自己这好友好几次出神了,而且每次不是看着剑便是看着剑谱剑诀之类的东西,之前只当这位是对剑道有了些兴趣,可如今来看,好似不然。
似乎。
眼前女子,不是对剑道有想法,是被某个剑修勾去了心神。
杨长灵走过来拍了一把洛瑶,把后者吓得浑身一颤,然后她嗔怒的看了自己这个闺中好友一眼。
“我之前还不明白,这会儿才刚刚想通,你是思春了。”
杨长灵一本正经的看着洛瑶,“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位,横空出世便成了天骄榜榜首,你喜欢他呀,能理解!”
洛瑶小脸一红,赶紧反驳道:“谁喜欢他了?!”
杨长灵指着她的脸打趣道:“这脸都红成这样的了,承认了不行?又不丢脸,天底下有多少女子,估摸着喜欢他的还不少,不过要是让人知道你洛仙子心有所属了,估摸着还是有一堆人要捶足顿胸。”
洛瑶恶狠狠的看了杨长灵一眼,也是心虚,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而是转而开口问谢宝山那青铜古剑要价多少。
谢宝山眯着眼,伸出手指,给出了一个洛瑶都觉得奇贵的价。
一百万祀云钱!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即便是像洛瑶这样被一座仙山捧在手心里的弟子,想要拿到一百万祀云钱,也需要些时日。
洛瑶有些为难。
其实她倒不是没这么多祀云钱,哪怕是之前和顾泯分别的时候,送出去十万,但她这么些年的家当,也能咬牙买下。
只是这毕竟太多,这柄青铜古剑,是不是能值这么多,还是个问题。
谢宝山懒洋洋的说道:“当初苏子游提着这柄剑在战场上至少斩杀了两位千秋境的强者,光是有这份功绩,这柄剑可就值得上百万祀云钱,更何况是苏子游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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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瑶一怔,苏子游她知道,换句话说,是整个世间的修行者都知道,在晚云真人之前,这个世间最负盛名的剑仙,便是那位苏剑仙,只是可惜,在几百多年前的那场大战里,他战死在了战场上。
那个时候,剑修其实有短暂的黯淡,千秋境的剑仙自然还有,但是能走到苏子游那一步的,很少,要不是晚云真人之后接过大旗,估摸着剑修一脉,是真的要颓然许久。
一咬牙,洛瑶就要转头开口借钱。
一百万祀云钱,她这会儿身上当然没有。
只是特意去浮梦山在城里的联络点,也很麻烦。
只是看着这柄剑,她是真的很想买下来,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碰上那个人,把这柄剑送出去,但她还是很想买下来。
或许这就是深情吧。
“前辈,一张口就要一百万祀云钱?这他娘的做人也不能这么黑啊!”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在小巷口。
抱着个女婴。
谢宝山往外面看了一眼,翻了个白眼,“去你的,一回来就拆我的台,忘记了我送你这么多东西了?”
“那你把这剑送我得了呗。”
年轻人朝着小巷里走着,随口说道。
原本以为谢宝山要拒绝,谁知道他只是干笑两声,便爽快道:“你要,就拿去!”
洛瑶脸色一变,赶紧开口道:“前辈,我要买这柄剑!”
她可是想着要把这柄剑送给某个人的,怎么能让人捷足先登?
谢宝山一怔,随即狮子大开口,“行啊,姑娘要是还要,就一千万祀云钱!”
洛瑶瞪大眼睛。
谢宝山早知道她会这般,笑着说道:“当真来说吧,这柄剑是假的,不是什么苏子游的剑,姑娘看看别的,若是看中了,我半价卖给你。”
他是铁了心要把剑送给那个风尘仆仆归来的年轻人了。
洛瑶脸色有些难看。
这会儿功夫,年轻人已经走进铺子里了。
看着那个经历过生死的女子,顾泯笑着问道:“道友看起来也不是个剑修,买这剑做什么?”
他再度变幻了容貌,洛瑶没认出来。
两人虽然境界相当,但在这里,洛瑶也不敢贸然的去探查顾泯。
“有个朋友,想买来送给他。”洛瑶斟酌一番,给出了这么个答案。
“哦。”顾泯笑道:“那肯定是个关系很不错的朋友了。”
杨长灵接过话来,笑眯眯道:“可不是个关系好的朋友嘛,要不然也不能说要这么一掷千金,要不道友便将这剑让出来?”
洛瑶小脸微红,没有说话。
顾泯转过头朝着谢宝山笑道:“前辈,我就是这么一说,这剑我用不上,这位姑娘要买,不妨就卖给她。”
谢宝山乐呵呵道:“正好,省下一笔钱……”
不过这位话还没说完,顾泯转头对洛瑶说道:“不过道友要上心了,眼前的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喜欢宰客,说不定这剑非但不值一百万祀云钱,一万个都不值。”
这番话,又是再次拆台,不过谢宝山倒是不在意,他这般的人精,自然是早就看出来了,眼前这两个人,肯定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
至于那柄青铜古剑是卖出去,还是就留在自己这里,他其实都不在意。
只是看那个丫头傻的出奇,估摸着要被这个鬼精鬼精的小子摆一道。
看着这几个年轻人,谢宝山其实也有一瞬间想起自己的当初年少时光。
不过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最后洛瑶思索很久,决意放弃,但还是在古董铺子花了一万祀云钱买了一方能够温养佩剑的剑匣,这次就连顾泯,想要阻止都很难。
买好了剑匣,那边徐清抱着两坛酒也走了出来。
三人便要折返。
只是洛瑶才转身,顾泯便笑着开口,“姑娘东西要送给谁,难道不是第一时间送出去?”
洛瑶疑惑转身,一瞬间便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眼前年轻人,面容依旧不同,但气息已经熟悉。
洛瑶后知后觉,一下子脸就羞红了。
杨长灵也不是傻子,看出来有些问题,只是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顾泯,大概是觉着眼前这个人不怎么起眼,怎么能让洛瑶这么魂不守舍。
她拉着徐清走出小巷,留下洛瑶。
顾泯朝着胭脂铺那边喊了一声,“前辈,帮我个忙!”
胭脂铺妇人刚探出头来,怀里就被塞了个女婴,她一怔,随即气笑道:“老娘可没当奶娘的本事!”
顾泯冲着她招招手,转身过来见洛瑶。
两人时隔数年,再次相见。
洛瑶抱着剑匣,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人。
“给你。”
沉默很久,洛瑶递出剑匣,这东西本来就是买来送给顾泯的。
顾泯接过剑匣,转头问道:“前辈,亏了吗?”
谢宝山坐在铺子里没好气的说道:“这他娘的和那青铜古剑都他娘的是苏子游的东西,亏个卵!”
顾泯哈哈大笑。
收好剑匣。
然后他找了两把竹椅,坐在巷子里,笑着问道:“怎么,入城之后没去到处看看?”
其实大多久别重逢之后,都不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即便想说,不也是差了一个身份吗?
“大战将起,倒是没有你这样的闲心,一直在城中修行。”
洛瑶看着眼前的顾泯,眼中情绪复杂。
“你倒是风光,离开遗墟之后,就成了榜首,看起来当初我应该死活都把你拉到浮梦山才是。”
顾泯这样成为天骄榜首的天赋,别说是天玄山和他有仇,就是再来一座仙山,浮梦山也敢力保他。
毕竟这样的人物,以前可是有过例子的。
那可是成了千秋境的绝对强者,说是如今的剑修第一人,只怕都不为过。
这样的人一旦成长起来,就是浮梦山绝对的宝藏。
顾泯笑眯眯道:“我觉得也该去浮梦山,毕竟后来我又杀了几个天玄山的修行者。”
洛瑶一时语塞。
顾泯说起这些日子的经历,简要提及而已。
可即便这样,洛瑶也听得很认真。
相比较起来,洛瑶这些日子过得就要无趣很多,整日修行,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赵陌草呢,可还好?”
顾泯问及那个女子。
洛瑶点头,“已经开始修行了,她天赋虽然差些,但安稳过一生理应是没什么问题的。”
顾泯点头。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担忧的事情了。
之后洛瑶问及顾泯目前的打算。
“我在这里修行,在大战之前,就住在这里,你若是想来,随时可以来,看你自己,你要是想把我的身份说出去,也可以。”
顾泯靠在竹椅上,显得有些舒适。
洛瑶轻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顾泯不说话。
洛瑶坐了一会儿,是觉得没什么话好说了,就要站起来道别。
顾泯送她前往小巷口,站在巷子口说道:“今天收了你的礼物,容我来日还礼。”
洛瑶摇头道:“我可不是冲着你还礼送你东西的,只是想着在遗墟的时候,你帮我……”
说到后头,她的脸越来越红,后来甚至娇羞起来,说不出来什么了。
顾泯点头笑道:“我明白。”
其实是不是真明白,谁又知道?
洛瑶最后还是离去,顾泯转身回去,胭脂铺妇人大老远就开口喊着,“小子,你生得也不算好看,咋的,就真有姑娘喜欢你呗?”
顾泯哈哈大笑,“前辈你上了年纪,估计是看不出来了,现在的年轻姑娘,就吃我这种长相!”
“呸,现在的小姑娘,眼光就这么不堪?”
顾泯一本正经说道:“我内心的真善美,前辈看不出来,就对了。”
胭脂铺妇人抱着女婴,作势就要扔出来,“你这小子才出去多久,怎么就有闺女了,咋了,难道你小子也去做了一次老实人?”
顾泯哭笑不得。
什么老实人?
他笑着说道:“路上捡的,正想着说之后上战场,麻烦前辈看看。”
胭脂铺妇人怒道:“你真把老娘当成奶娘了?!”
顾泯提起竹椅,朝着胭脂铺妇人走去,可就两三步,他就疑惑的咦了一声。
他在地上看到了一个顾字。
主要不是看到了这个顾字。
而是感受到了这个字上残留的剑意。
熟悉而陌生。
熟悉的是那个字上有属于晚云剑经上的剑意,毫无疑问了,这就是晚云真人留下的字了。
至于那陌生的,便是晚云真人在这边又领悟的新的剑道。
自己离开之前,还没看到这个字。
怎么现在就有了?
这也就是说,晚云真人在自己离开之前,来过这里,可来过也就来过了,怎么要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剑道?
顾泯向胭脂铺妇人投去询问的眼光。
胭脂铺妇人转过身,自顾自嘟囔道:“这女娃是不是要喝奶了?”
顾泯只得再看向其他人,但众人都是转过头去,不和顾泯对视。
顾泯揉了揉脑袋。
干脆就丢了两把竹椅,把心神放在那个字上。
可只是心神落到那个顾字上片刻。
他瞬间便被一道恐怖的剑气击中,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卖酒铺子的那女子面前。
顾泯脸一红,咬牙不语。
女子淡然道:“憋不住就吐出来,不丢人。”
顾泯咧嘴而笑,一嘴鲜血,沾染白牙。
——
万字章节
第六百五十二章 杀人去呀
将口中鲜血全部咽下去,顾泯对酒铺子的卖酒女子报以询问的目光,可后者像是胭脂铺妇人一般,只是转过身去,不和顾泯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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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顾泯只好又去看别人,可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所有人,好像都知道这件事,但却没有一个人准备说些什么。
一个顾字,代表着的是那位剑仙的至高剑道,尽管他被许多人畏惧,被许多人认为是非要杀不可的异类,但人们却不会否认他的剑道。
顾泯作为后辈剑修,自然也不会否认自家先祖的剑道,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晚云真人会在这里留下剑道,难道是已经知道自己来到这里?
换句话说,就是自己身份,已经被他知晓了?
可知晓之后,为何不来相见?
顾泯有些惆怅。
但很快他便丢去那些想法,开始全神贯注的朝着那个顾字再次发起了冲击。
既然剑道已经留下,而且明显是想着要传给后人,那不管是传给谁的,顾泯也要试试自己能不能堪破这剑道。
况且比起来旁人,他学过晚云剑经,会有些优势才是。
只是之后数日,他一直在重复一件事,那便是宁心静神去看那个顾字,然后便被里面蕴含着的凌厉剑气击飞。
一次一次,不断上演。
这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顾泯是这一代里最为天才的剑修,他一路走来,早就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天才,按理说不管是什么传承,他即便不能快速的学会,也能在很快的时间里摸到苗头,绝不可能停滞不前。可眼前这个顾字却是另外一位剑道天才留下的,那位天才若是不愿意旁人简单便将自己的剑道学去,谁又能这么容易便学去?
想通了这点,顾泯也并没有太过灰心,只是之后,他每次被那道剑气击飞之后,便去书铺子里读一本书。
不是读。
是背。
老摊主的书铺子也不是个寻常地方,那些书籍也不寻常,想要背完一本书,需要极强的精神力量。
而加强自己的神识,正是对付那道剑气的手段。
不过即便如此,接下来的数日里,顾泯依旧是毫无进展,反倒是脸色变得苍白,浑身无力,手脚虚浮,看着就像是大病了一场。
期间洛瑶来看过他几次,发现他的状态越来越差,有些担忧的询问他是不是修行误入歧途了,毕竟修行者走火入魔的几率虽然不大,但每次走火入魔,都会对修行者的修行产生极大的阻碍,若是在紧要关头出现差错,更是有可能让修行者就此灰飞烟灭。
身死道消。
因此洛阳当日担忧离去,后来很快再次回来你,这一次便带来了好些仙草灵药,一股脑全部都给了顾泯。
顾泯收下之后,也没怎么在意,还是依旧如此。
等到洛瑶后来再来,便直接将那些仙草灵药熬成药膳看着顾泯喝下才离开,可即便这样,顾泯还是天天吐血。
日复一日。
后来甚至眼眶都凹陷下去了。
手臂上的血肉,也是枯萎,看着就像是一具干尸。
……
……
这天清晨,顾泯才背完一本书,就要起身的时候,老摊主喊住了他。
顾泯投去疑惑的目光。
老摊主搬出一坛酒,是桂云香,淡然道:“看这么多天,也没看出来什么眉目,不着急了,喝坛口酒,歇息片刻,再去不迟。”
顾泯想拒绝,只是才走出几步,脚步虚浮,也是知
道这么下去肯定不行,一屁股坐下来的时候,眼前老摊主,就已经将酒水倒好了。
顾泯仰头喝完一碗,脑袋晕乎乎的。
老摊主这才开口道:“老头子有些话,听听?”
顾泯点头笑道:“前辈请说。”
“顾剑仙的剑道如何?”
老摊主先抛出这么个问题,然后笑着喝了口酒。
顾泯轻声道:“算是冠盖天地,少有人及。”
老摊主继续问道:“那你呢,你的剑,比起来顾剑仙,差多少?”
顾泯摇头苦笑,“此生不见得能并肩,更妄论超过对方。”
老摊主又问道:“那顾剑仙这个人,你又了解多少?”
顾泯苦笑不语,晚云真人在这世上的名声,当真是糟糕透了,显然是没有人会觉得这位的脾气很好,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什么好人。
“顾剑仙可曾会为旁人做出什么改变?”
这个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所以顾泯摇了摇头。
即便不曾见过自己这个先祖,但他从诸多传说里,明白自己的这位先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老摊主这次便给出了答案,“那既然如此,你小子何以认为,你在这里背完这些书,便能破的开他的剑?”
一言蔽之。
醍醐灌顶!
顾泯豁然开朗。
之前他总是认为,晚云真人留下的那个顾字是他留给旁人的剑道,既然如此,那自己只要撑过那道剑气,那么肯定是能够进行到下一步的。
现如今老摊主一句话点醒他,晚云真人是何等的人物?
那定然是极为骄傲,极为自信的一个人,他要留下这道剑气,从来没想过要谁接的下,破的开。
这是属于他的骄傲,就是要让后来人,拜服于他的剑道。
所以不可能让人接住。
顾泯这些日子神识越强大,所受到的伤害越大,便是这个道理。
如果今天没有老摊主这番话,顾泯想要学到晚云真人的剑道,除去有一天成长到和他差不多的境界之外,别无可能。
老摊主放下酒碗,淡然道:“你们这些后辈,不曾和他打过交道,哪里又知道什么叫做极致的自信和自负,还有极致的强大和偏执。”
这是他对于晚云真人的评价,可以说是很客观了。
他是真正面对过那个红袍男人的,也在晚霞中看见过那一柄寒光闪耀的长剑的。
顾泯喝了口酒,开始仔细思索着怎么去应对那个顾字。
晚云真人的毕生剑道,无数人心中的宝藏。
不知不觉,他的眼睛里有了些光彩,而后一坛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顾泯倒头便睡过去。
老摊主话都没能说出来,眼前的顾泯,便已经鼾声四起。
这些日子,他的确是太累了。
老摊主倒也没打扰他,搬着一把竹椅,便去巷子里晒太阳。
那边胭脂铺妇人投来询问的目光,老摊主笑呵呵道:“一点就透,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可咱们都帮不了。”
谢宝山嗡声嗡气的说道:“我看把我们各自压箱底的道法都传他一些,也别学他的剑道了,学了也是后患无穷,说不定一辈子都居无定所,还得担心哪天睡下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天明。”
老摊主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小子是剑修,不学剑学什么?!”
谢宝山还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但
嘀咕了一声剑修就剑修之后,便没有了下文,很久之后,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是有声叹息。
出自卖酒铺子那边。
然后小巷里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年轻人醒来。
老摊主看了一眼那些个全部都是因为晚云真人才不得不在这里停留的家伙们,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谁能想到,咱们这些人,会如此啊。”
没人说话。
只是很久之后,小巷口,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听说这里有个人,让洛仙子牵肠挂肚,我倒是不知晓,是哪座仙山的道友?”
两道人影,出现在小巷众人眼前。
其中一人,是个剑修。
另外一人,也是个剑修,但更是个侍女。
说话的那个剑修,走进小巷,很快便自报家门,“在下万梅宗钟山雨,见过几位前辈。”
钟山雨的名字这几个人没听过,但对方既然来自万梅宗,小巷数人便自然而然明白,眼前这个趾高气扬的小家伙,是那个钟鼎的后人了。
剑仙钟鼎,也是如今这世间的剑仙之中,杀力排在前列的人物。
胭脂铺妇人眼中闪过一抹嫌弃之色,一屁股坐在竹椅上,嘎吱一声,仿佛在表示她的不满。
谢宝山微微眯眼,不言不语。
卖酒女子转身,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其余众人,大多如此。
老摊主提溜着竹椅,返回书铺子里。
钟山雨往里面走了几步,一番打量,发现这巷子里实在冷清,倒也没有大意,他这趟来到这里,是听说洛瑶前些日子常常往这里跑,好似里面有个不知道出身的修行者,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讨得了洛仙子的欢心,这让他如何能忍,这便马上急匆匆赶来,想要给那个小子一个教训。
让他离洛瑶远一些。
好让他知道,那等仙山上的仙子,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染指的!
不过这一路前行,却是无人理他。
这让钟山雨微微蹙眉。
他钟山雨的名字不能震慑众人,可自己老爹的名字,难道也不能?
他相信,即便是在这个地方,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会不卖自己老爹的面子的。
这让钟山雨脸色微变,隐约已经按耐不住了。
身侧的侍女,看向书铺子里,那里有一道躺在地面呼呼大睡的身影。
“公子,那边。”
侍女指明方向。
钟山雨冷笑一声,也看到了顾泯的声音,看着对方这般作派,之前担忧,荡然无存。
“就是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妄图染指洛仙子?!”
他声音很大,如同撞钟,层层荡开。
这一举动,惹得小巷众人都心中不悦。
只是众人都默契的保持沉默。
看着两人走入书铺子,老摊主苍老的面容上,忽然多了些笑意。
那个躺在地面的瘦弱年轻人,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看了一眼钟山雨。
“你叫钟山雨?”
不得钟山雨反应过来,身侧侍女已经感受到杀机,手中长剑,大拇指一推,就要出剑,但才是寸余,只是很快,一只手,便压在她的剑柄上,硬生生将她的长剑撞回剑鞘!
那个仿佛生着大病的年轻人,就这么立在她身前,浑身上下都是剑气。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可以说成起床气。
第六百五十三章 苏道人
侍女本就是剑仙钟鼎派遣来护着自己那独子安稳的,已经踏足风亭,虽说时日并不长久,但总得在外面,也得称呼她一声剑君。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位风亭剑君,居然在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面前,剑不能出鞘。
侍女脸色大变,一身剑气升腾,尤其是腰间长剑,更是剑气大作,犹如蝉鸣之声,长鸣不止。
她这柄剑名为秋蝉,也是万梅宗难得的名剑,是剑仙钟鼎亲手赐下,而她修行的剑诀,正好也是秋蝉剑诀,威力之大,不可言说。
只是如今,即便如此,她想要拔剑出鞘,仍旧困难。
年轻人的手好似轻飘飘的放在剑柄上,任由秋蝉之声如何长鸣,也不见能出鞘半寸。
年轻人一脸笑意,“这会儿不是秋天,更非盛夏,哪里有蝉?”
侍女身体僵硬,心中更是寒冷,除去她此刻很难拔剑出鞘,她也感觉得到冥冥之中有一道剑气正在“看”着自己,若是自己还有异动,很有可能,便会被一剑斩杀。
她相信这个世间肯定有很多人能杀她。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可能?
顾泯看向那个在遗墟里见过的钟山雨,没急着说话,仿佛在想些什么。
钟山雨看着这边,自然是第一时间认为顾泯已经被自家侍女制住,仰着头冷笑道:“识相一些,便离洛仙子远一些,要不然你即便没死在战场上,也很难活!”
赤裸裸的威胁。
他身为剑仙钟鼎的独子,即便是一些大仙山也要对他以礼相待,更不敢轻易对他做些什么,毕竟一位剑仙在身后,而且是那种不招天下人讨厌的剑仙,即便是那些个大仙山,也要慎重对待的。
而因为如此,当初天玄山的粟千云也不敢轻易动手杀他,也让钟山雨行走世间,多了好几分肆无忌惮。
这样的骄奢性子一旦养成,便更改不了。
顾泯瞥了一眼侍女,笑问道:“摊上这么个公子,你的日子一定过得提心吊胆吧?”
那侍女脸色不变,她已然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的境界不低,说明身后也有一座大靠山,钟山雨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只是她也不好对钟山雨说些什么,多年下来,她早就知道自己身后这个公子是个什么性子了。
“道友见好便收,毕竟我家公子乃是钟剑仙的独子。”
独子两字,侍女咬得极重。
出门在外,若是一身本事足够,不管碰到谁,自然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若是能力不够,也就只能将身后靠山搬出来了。
顾泯眼神渐冷,不见什么动作,只是身形瞬间便抹过侍女,来到了钟山雨身前,然后下一刻,钟山雨便倒飞出去,摔出巷口。
重重摔在地上。
生死不知。
侍女脸色难看,死死盯着顾泯,“敢问道友师承名讳!”
今日钟山雨在这里受了如此大的羞辱,肯定是要找人找回来场子的。
顾泯冷笑道:“我要是告诉你名字,你还能活着离开?”
侍女一怔,只感觉一道剑气直扑心口,她避无可避,被剑气击
中,同样倒飞出去,落在巷口那边。
站立之后,低头一看,只见胸前伤口,血肉淋漓。
仅仅是一剑之间,她便已经重伤!
眼前这人是剑修,又如此强大,她其实内心,已经有了些想法。
如今世间,年轻一代里,最出名的那位,可恰好是剑修!
侍女看了一眼钟山雨,后者已经昏死过去,只是生机仍在,没有性命之虞,想来也是,不过是言语冲突,便要取人性命的话,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侍女背起钟山雨,深深看了一眼小巷里面,转头便走,绝对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而顾泯也没有追杀,只是目送两人离去。
他要是真要动手杀人,只怕是在大战前,这座城里就会迸发出一件大事。
谢宝山在那边古董铺子里喊道:“小子,怎么不一剑宰了?怕了那啥钟鼎?”
胭脂铺妇人也搭话道:“尽管杀了就是,我保你没啥大事!”
然后巷子里也响起些声音,最后甚至于老摊主都笑呵呵说道:“其实杀了无妨,该杀的。”
顾泯挑了挑眉,没有理会这些前辈的撺掇。
而是又走向那边那个顾字旁去继续想如何参悟晚云真人的剑道。
实际上巷子里的几人说的话不完全是糊弄顾泯的,即便顾泯今天在这里杀了钟山雨,大战之前钟鼎来找麻烦,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情。
就一点。
如今顾泯是晚云真人的剑道传承者,在大战之前,谁要想着杀这位,晚云真人会眼睁睁看着?
你钟鼎是剑仙不假,杀力也强,可这还得看和谁比吧?
在晚云真人面前,什么剑仙不剑仙的?
有什么区别?
况且老摊主在内的几人,其实都想看看,那位顾剑仙出剑的景象,反正最后只要剑没有落到自己头上,那就是什么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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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顾泯搬了把竹椅坐到那个顾字边上,他是发现了,自己只要不聚精会神去看,那就不会有剑气勃发,将自己击飞。
晚云真人留下的这个顾字,其实已经留有余地了。
顾泯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先说好,我想清楚了,你这剑道,我不学了。”
这一开口,声音不小,石破天惊。
小巷众人,人人看向这边,神情复杂。
胭脂铺妇人再忍不住,一改之前,在胭脂铺那边大声嚷嚷,“你小子可得想清楚了,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人的剑道,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你不学可是吃大亏了!”
这些日子,胭脂铺妇人是真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觉得他机灵,瞧着便欢喜,要是顾泯愿意,她甚至想要收顾泯做干儿子。
这会儿听到顾泯这么开口,当即便慌了。
谢宝山也是帮腔道:“顾剑仙这个人虽然口碑不好,但他的剑道,是真的货真价实,可和我这里的古董不一样,小子你要想清楚了!”
除去这
两人之前,其余人也是有些担忧,害怕顾泯错过这份机缘。
顾泯转过头来,病态的脸上有了些无奈,看着在场众人,说道:“之前个个前辈都不肯说,怎么这会儿又这般了?”
胭脂铺妇人破口大骂,“小子,别觉得自己了不起,是天骄榜榜首又怎么样,得听人劝,顾剑仙那剑道,放眼天下,哪个剑修不愿意学?说不定即便是一位剑仙,让他散去剑道再来转头学这剑道,也不含糊!”
顾泯没搭话。
谢宝山也开口说道:“好好想想,多好的东西啊,好比是一座金山,摆在眼前,白要白不要。”
顾泯笑而不语。
老摊主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在说了。
有些事情,得当事人自己来决断,旁人啊,说的都不算。
顾泯看着那个顾字,笑着摇头,在柢山的时候,他学过晚云剑经,学完之后,气府里生出剑树,但在后来,他主动破碎剑树,不愿意跟着那条剑道继续前行,即便是白寅剑诀这样的杀力无双的剑诀,顾泯也是在一直尝试将它和自己的剑道融合,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他很明白,若是跟着前人的路走,会走得很远,但绝走不到尽头。
而当年的晚云剑经和如今的这个顾字,有什么区别?
顾泯若是学了这剑道,走上晚云真人的路,那还是自己吗?
那不是自己了。
那便又成为了当初的顾泯。
所以顾泯其实只能去看,却不能去学。
顾泯下了决心,要以晚云真人的剑道来佐证自己的剑道,以一条早已经证明过不凡的剑道,来将自己本来的剑道完善。
这是大手笔,而且是极为奢侈的。
旁人即便有这么一条剑道摆在眼前,也不敢如此做。
可顾泯偏偏又有,又敢干!
片刻之后,他的心神重新凝聚,只是这次没想去看那个顾字,而是放在了那块刻着顾字的地板上。
那里也有散落的剑气。
顾泯要一点点的去肢解拆分它,这样才能看到剑道真意,让自己在其中得到真正的好处。
以彼剑道,完善己路。
世上这般年轻人,有如此胆量的,有几人?
……
……
眼见顾泯又认真的开始打量那个顾字,小巷里几人,都松了一口气,那个小子总算是听劝了,尤其是胭脂铺妇人,更是喜笑颜开。
谢宝山重新躺回竹椅里,眯着眼开始嗑瓜子。
他们几人,和那位顾剑仙之间的恩怨彻底消散,说起来,也也是拜眼前的年轻人所赐,加上这年轻人又这么讨喜,于公于私,他们都愿意这年轻人有个极好的前程。
其实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这般,见到了不错的后生,不会去担忧对方要是超越了自己如何,而是打心里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和自己年轻的时候,真他娘的像!
都是一样的天资聪慧,一样的聪明无比!
一样的都是个天才啊!
第六百五十四章 斩杀千秋
一场暴雨,突兀而来,整座崖城,顷刻间便已经被打湿。
宛如黄豆大小般的雨滴,毫不留情的从天而降,摔碎在首先接触的坚硬事物上,一座高楼上,有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等自己宴请的客人。
一张红木圆桌上,摆满了珍稀菜肴。
大多都只用最为简单的烹饪方式熬煮,毕竟这些都是最高端的食材。
一只小羊羔,不过小臂大小,就是用清水蒸熟的,除此之外,绝不放任何的调料,而若是以为这就是普通的羊羔也就错了,这乃是异兽白泽,而且只选出生不足百日的小羊羔,只有这样的小羊羔才鲜美无比。
除去这道羊羔之外,还有许多的珍禽异兽,都摆在桌上,看着就像是寻常人家吃的鸡鸭一般,但实际上,即便是修行者,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有这般手笔,将如此多的异兽当成宴请的菜肴。
老人看着大雨下的崖城,没有太多想法。
其实人只要活得足够久了,那么天底下的任何美景在眼里便都不是美景,任何值得记住的,也都不值得记住了。
毕竟千万年如一日,活着便只是活着。
就像是老人这般,经历过好些次大战,每次上战场,有时候出手,有时候不出手,但总归最后都走了下来,然后便等着下次大战,一次一次,到了后来便麻木了,再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而在这座城里,和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数不胜数。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的思绪蔓延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又回到了这座楼里。
一个俊美男人,来到这里。
他头上生着一对龙角,额头中间生着一只白目,里面没有瞳孔,只有白光。
老人看着眼前的男人,苍老的声音从他的唇里吐了出来,“多年不见,龙君依然这般风华正茂,倒是让人艳羡。”
龙君看向老人,微微躬身,平静道:“见过老鹿君。”
眼前老人和他一样,都不是人,而是异兽化形。
其实异兽在这边,从来都不容易,除非是出生在一个强大的族群之中,有着一个两人了不起的家族长辈,要不然便只能在山林里提心吊胆活着,运气好被人族修行者带回仙山之中充当护山灵兽或是山中弟子,若是运气不好,被修行者看中皮毛血肉也好,还是被其余异兽直接捕杀也好,都不是什么好的下场。
龙君出生的时候,属于后者,不过运气倒是也算是不错,在山林之中即将要被其余异兽夺去性命的时候,老鹿君一族的族人曾对他出手相助,让他逃过一劫,而后还护送他找到强大族群,得以庇护,方才有了如今的龙君。
因为有了这份香火情,所以一直以来,对于这位老鹿君,龙君都抱着几分敬意。
老鹿君摆摆手,示意龙君坐下,等到龙君坐下之后,他这才跟着坐下,呵呵笑道:“本来还有个客人的,这会儿都不来,估摸着也就没想着来了,也好,就你我两人,有些平日里不能说的话,这会儿借着酒,也可以说一说。”
老鹿君亲自为龙君倒了一杯酒,酒水颜色血红,而且十分浓稠,犹如鲜血。
龙君自然能认出,这便是鹿族的鹿血酒,除非贵客,否则鹿族轻易不以此酒待客。
龙君没急着举杯,只是说道:“在下受过鹿族恩惠,老鹿君有什么事情,开口便是,无需如此。”
老鹿君笑呵呵说道:“不着急,喝酒吃肉,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不迟。”
龙君神情平静,即便听到这样的言语,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转头看着外面瓢泼大雨,沉思起来。
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转过头,重新看向老鹿君。
老鹿君看了他一眼,知道眼前这位虽然此时此刻还是在以后辈自居,但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逃亡于荒山的小家伙了,如今的龙君,除去云端的几人,不管是谁见他,也要给他三分敬意。
“如此便实话实说了,这次宴请龙君,是的确有事情想请龙君帮忙。”
龙君拿起酒杯,不发一言。
早知如此。
老鹿君轻声道:“那位杀……顾剑仙,好似有后人来了这边……”
老鹿君的声音很轻,原本想称呼杀胚的,但转念一想,还是没敢直呼其名。
龙君不等老鹿君说完,直白打断道:“如今大战未起,顾剑仙还不曾故去,老鹿君便开始谋划此事,不怕死?”
龙君放下酒杯,盯着老鹿君满是皱纹的老脸,问道:“况且顾剑仙和老鹿君一
族理应不曾有过什么过节,老鹿君为何要谋划此事?”
大战临近,整座城里都充满了硝烟的味道,许多人已经在和朋友告别,但有很多人,却是在阴影里谋划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就如同如今这老鹿君一般。
龙君相信,这并非老鹿君的本意,定然是有什么外力使然。
老鹿君脸上的皱纹如同大海海面一般舒展开来,然后又再度聚起,就像是海上的波涛。
“人在世上,总有太多牵挂,我垂垂老矣,即便不死在战场上,也还能活多久,我最放心不下的,只有那群小家伙。”
老鹿君苍老的脸上,没太多情绪,“还有一句话,大概是很多年前有人告诉我的,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最开始我不觉得有些什么,想着只要境界越来越高,便总能不理会这些东西,可走啊走,到了如今,却也还是不能超脱。”
龙君看着他,眼中有些怜悯,老鹿君很多年前,也是一代强者,在世间纵横,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谁能想到,到了如今,当年的强者,如今风烛残年,也变成那般腐朽的木头。
或许是因为鹿族这么多年也没出一个强者的缘故,也或者所有人老了之后,都会如此的缘故。
“是谁?”
龙君想要知道,到底是谁要那个年轻人的性命。
老鹿君摇头,事情成和不成,他都不能告知龙君。
“那年轻人和我族有些机缘,我去看过他,我不愿出手杀他。”
龙君直言拒绝。
随即,他劝告道:“老鹿君,此事尽量不要掺和,此事我办不到,但我可答应你,前辈百年之后,我会照拂鹿族。”
老鹿君又摇了摇头,“我本宴请的两人,龙君来了,这事情便有可为的余地,那人没来,事情便已经在做了。”
龙君皱眉道:“你们要在这城里杀人?!”
老鹿君喝了一口鹿血酒,舔去嘴唇上的殷红,“每天都有人死,这里也不例外,哪怕是天骄榜帮手呢?”
……
……
瓢泼大雨之中,有个矮小的男人,临近那条小巷。
那人比寻常男子要矮小一些,但很是壮硕,看着就像是一个多年务农的庄稼汉,但很明显,能够进入这座城的,都不会是什么庄稼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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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他的身份极为尊贵,乃是一座仙山的当代掌教,境界深厚,这一次出现在这里,虽说是受老鹿君所托,但更深处,却还有些别的东西,外人不知晓。
一位仙山掌教,亲自出手,要杀一个声名鹊起的年轻人,这无疑是极为郑重了。
前车之鉴,在这位的身后的众人,都已经报以万般的小心。
当年正是因为小看了晚云真人,才让他为祸世间多年,而如今,既知苗头,自然不敢大意。
矮小男人挥手,一道道雾肉眼难见的气机弥漫而起,开始笼罩整条小巷。
隔绝天机!
矮小男人向前踏了一步。
小巷里众人,纷纷抬头。
老摊主放下手中书籍,抬头看向小巷口,胭脂铺妇人脸色发白,卖酒女子皱起眉头,谢宝山从竹椅里站了起来。
瓢泼大雨中,只有在巷子里参悟剑道的顾泯,不知不觉。
老摊主感受着那股无形中强大的气息,脸色也开始变化。
气息强大也就算了,还带有杀意。
这是为何?
他从书摊里走了出来,看向远处,看到了那个巷子口的矮小男子。
整条小巷里杀意弥漫,像是进入深秋时节,人们肉眼看不见,但却是有落叶纷飞。
“此乃那杀胚后人,诸位和那杀胚都有深仇大恨,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矮小男子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落入小巷众人心中。
咯噔一声,老摊主在内的众人,心中皆是一颤。
原来这个小子,是顾剑仙后人?!
怪不得。
老摊主心中暗骂一句,但仍旧很快开口道:“一派胡言,此乃我们弟子,和那杀胚,没有任何关系!”
血誓已发,他们只能如此。
矮小男人冷笑一声。
“几个没胆的家伙!”
“我奉云端法旨,斩杀此
人,你们既然无胆,退去便是。”
说完这句话,矮小男人不再说话,就要大踏步朝着小巷走来。
老摊主皱眉,云端法旨四个字,是压在所有修行者头上的一柄刀,无人可扛,也无人敢扛。
但血誓已发,若是不出手,他们几人,不等云端那几位的杀意发出,也要遭受天谴,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再犹豫,纷纷走出各自的铺子。
不管如何,都要护住顾泯。
矮小男人一拂袖,成千万道的气机冲身前涌出,冲破雨幕,朝着众人而去,天地大雨,在此刻,突然停滞。
矮小男人的血气如渊,在这一刻,开始释放出来,强大的气息震慑了磅礴大雨,杀意如刀,震动天地!
涌向四面八方!
这绝对不是一位普通的千秋境,这个矮小男人身为一座仙山的掌教,定然是千秋境里的佼佼者。
要不然绝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威势!
他如今要在这条小巷里杀人,只怕无人能拦下。
其实小巷里这几人,境界高低不同,但这几个人加在一起,想要拦下这个矮小男人,只怕也会有些麻烦。
但老摊主想了想,仍旧是一步踏出,一身气势不断攀升,在顷刻间,整个人不断的强大起来。
矮小男人一挑眉,还没等他再说话,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我有个后人,我怎么不知道?”
矮小男人顿时浑身一僵。
小巷外面,有个红袍男人,手里拿着一块西瓜,咬了一口,随手丢在长街上,然后笑眯眯的看着眼前那个矮小男人,“找死就找死,非要找这么多理由做什么?”
矮小男人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天底下很多人都恨得牙痒痒而杀不了的男人。
他脸色凝重。
今日的事情,不是说万分保密,那个杀胚决然不会知晓?
可如今……
晚云真人只是看了那在小巷上的气机一眼,一道剑意便轻易将其斩开,毁了这遮挡天机的手段。
“跑吧,我给你半刻钟。”
听闻这句话,矮小男人二话不说,冲天而起,就消失在天际。
晚云真人懒得去看他,只是慢悠悠走进小巷,众人刚要行礼,晚云真人便已经摆手。
“那家伙刚说,这小子是我的后人?”
老摊主点头道:“的确是如此说的。”
晚云真人唔了一声,然后扯着嗓子喊道:“小常遗!”
声音震散雨幕,传了很远,但唯独顾泯,什么都没听到,他的心神,都在那个顾字上。
不多时,小巷口,常遗真人气喘吁吁的跑来。
“祖师你找我?”
常遗真人上气不接下气。
“看看那小子。”
晚云真人挥挥手,让常遗真人去看顾泯。
常遗真人嗯了一声,然后认真看了几眼顾泯,又转头看向晚云真人,“看完了。”
晚云真人问道:“没看出什么问题?”
常遗真人摇头。
晚云真人挑眉道:“不是你徒弟?”
常遗真人一怔,随即哈哈笑道:“祖师说笑了,我那徒儿,容貌好看至极,如何能是此人?再说了,即便弟子那徒儿容貌改变,弟子这个做师父的,也是能够一眼透过容貌认出他来,此人绝不是弟子的徒儿!”
晚云真人哦了一声,然后挥了挥手,一阵清风吹过,那个在瓢泼大雨之中参悟剑道的年轻人,露出真容。
一张无比俊美的脸,出现在众人眼中。
小巷里数人看去,尤其是胭脂铺妇人,在这一刻,都有些出神。
常遗真人一转头,然后就呆住了。
常遗真人尴尬一笑,“好些日子未见,这孩子长大了些,有些变化也是正常嘛……”
晚云真人冷笑一声,只是朝着顾泯走去。
立在顾泯身侧,晚云真人看了他两眼,然后笑了起来。
原来自己还是有些运气的。
挺好。
然后他转身,走出小巷。
晚云真人看了一眼天际,然后笑眯眯的说道:“小常遗,咱们杀人去呀。”
第六百五十五章 朝天一剑
矮小男人,离开小巷,没有任何犹豫的便朝着城门那边而去,虽说崖城有规矩,在大战之前,这座城,只进不出,但矮小男人觉着自己如何也是一座仙山的掌教,理应还是有些特权,不管怎么说,出城也不是问题。
至于城中,他倒是还有不少好友都在,千秋境,不下三人,可要去奢望这几位出死力为自己拦住那个杀胚,不现实。
即便是他们都愿意倾力出手,又当真拦得住?
矮小男子虽然对那个那个杀胚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也不敢小觑对方。
深吸一口气,矮小男子身形不断前移,为了不暴露身形,他并未在半空掠走,而是在地面前行,只是迈出一步,再出现也是数百步乃至于千步之外,是极为不凡的缩地成寸的玄妙道法。
有些境界不高的修行者,在矮小男子路过他们身侧的时候,只觉得有一缕清风吹过,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只能看到一道模糊身影远去。
一盏茶的功夫,矮小男人已经能够看到崖城那高大的城墙,以及沧桑的城门了。
他心中大定,只要出了城,天地那么大,那个杀胚想要找到自己,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况且马上大战便要起,那个杀胚能不能活着走下战场,还两说。
总之一句话,逃出这座城,那便万事大吉!
可是,逃得掉吗?
矮小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升起了这样的想法,他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个想法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可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眼前便是城门,可身后,一道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打架也不行,跑也不跑不快,那还活着干什么?”
矮小男人不转身,朝着城墙那边急速掠去。
晚云真人的身形在远处的天幕中出现,依旧一袭红衣,看着像是一朵在天幕上的晚云,常遗真人被他随手丢下,然后晚云真人笑眯眯的说道:“你觉着你快,还是我的剑快?”
说罢,他轻飘飘挥袖,一道剑气斩开天幕,拉出一条璀璨白光,朝着矮小男人迅速而去,剑气四溢,顺便搅碎了不少周遭的空气。
城墙这边的修行者蓦然大惊,前后不同的纷纷抬头看向天幕上的那一道璀璨剑光,目瞪口呆。
世上剑修千万,有多少人能有如此威势?
“那是……顾剑仙?!”
一语既出,四方震动!
晚云真人的名讳,在世间自然是响当当的,只是众人不过听说,不曾见过,虽说入城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听自家长辈说过,顾剑仙或许已经到了城中,若是遇见穿红衣的,尽量不招惹,但众人也只是当作师长们的嘱咐,并不认为真的能够见到那位剑仙。
可此时此地,此时此刻。
他来了。
而且看样子,是要在这里出剑杀人?
众人目光看向那道璀璨剑光的去处,正是有个矮小男人!
潮汐一般的剑光遮盖天地,无边的杀机覆盖天幕,那个立于天幕的红衣男人,收起笑意,眼中只有森然杀意。
“这就是顾剑仙吗……”有人轻呼,怔怔失神。
“果然是无上剑
仙啊!”有人感叹,声音颤抖!
在那道璀璨剑光离着自己还有一丈左右的时候,矮小男人蓦然转身,双手结印,一座大钟,轰然出现在自己头顶。
洒落万千光芒,庇护自身。
半边天空,金光闪闪。
“是古钟山的天明钟!”
看到那座大钟,已经有人认出那矮小男人的身份,能够将古钟山的镇山之宝随身携带,除去那位掌教苏道人之外,再无他人。
古钟山掌教苏道人,乃是千秋境的至强者,即便是放眼世间,也可以说没有多少对手,又有这等先天至宝护身,实力更强,想来有人想要杀他,也是无边的困难。
可要杀他的人,是顾剑仙啊!
“顾晚云,你既然想要不死不休,那本座便与你战一场,又如何?!”
事到如今,苏道人自己也知道,想要从眼前这个男人手下逃出升天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能战一场了。
他同时将求救的信息已经发出,即便只来一人,他想来今日都不会死在这里!
晚云真人看着这边天空的矮小男人,脸色不善。
“轰!”
那座大钟突然光芒大作,一道道磅礴的气机炸开,惊扰半片天空!
“太恐怖了,这就是仙山掌教们的实力吗?”观战的众人纷纷惊呼。
“别着急,顾剑仙能有那赫赫威名,绝对还会有招数应对!”
人群里有声音不时传出,苏道人已经结印,催动那座大钟朝着晚云真人压去,无上的威压,带着极大的压迫感,此刻众人的眼里只有那座大钟,仿佛就是这么一会儿,那座大钟便已经遮挡了天地!
这是先天至宝,是极为了不起的法器,据说当年那位道祖曾亲手敲击大钟,然后还赞叹的说了句不错!
后来大钟落到古钟山,才有了第一任掌教因此开创仙山,距今已经千万年,可以说是传承久远。
“顾晚云,你今日死在我手里,也算是善终了,总是好过在战场上死得尸骨无存!”
苏道人催动着大钟朝着晚云真人逼去,强大的威压,无数磅礴的气机,无时无刻的不在出现,在朝着晚云真人杀去!
杀伐之气,分外恐怖!
恐怖的威压,让城头那边几人,也都纷纷转头。
两人大战,按着规矩本来不允许,只是出剑一方是晚云真人,几人也都知道,这位下定主意要出手杀人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拦得住。
大钟已经到了晚云真人身前!
晚云真人脸色不变,只是一拂袖,无数的剑光便从袖中涌出,撞向那座大钟!
“轰!”
巨大的声音瞬间传出,震动天地。
无数在城中的修行者,在顷刻间便惊觉心神摇晃,站立不稳,境界不足的修行者,在顷刻间,双耳都溢出鲜血,脸色苍白。
是刹那之间便受了重伤!
大钟不倒退,被无数剑光击中,却也再也不能前行,两者,仿佛就这么僵持起来。
只是晚云真人,看了一眼之后,便身形掠过,落
到大钟之上,一脚踏出。
万千剑意,在虚空中绽放!
大钟之上,剑光灿烂,化成一道道剑气,竟然没有朝着苏道人而去,而是环绕大钟,好似是想着要在这里将这座大钟,当场斩开!
“嘶……”
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虽然都知道晚云真人出了名的霸道,但却没想到,他动起手来,也是如此,旁人动手都是冲着人,他却是在一开始,便想将这先天至宝给斩开!
这是何等的自信和何等魄力?!
苏道人看着这边,冷笑道:“你以为能破开我的古钟?”
晚云真人没看他,只是落到了古钟上,然后另外一只脚,重重踏下,顷刻间,那座悬停在半空的古钟,摇晃不已。
好似喝醉了一般!
晚云真人抬起眼,看了苏道人一眼,眼中剑意,瞬间便撕碎了半片天空,露出大片大片的黑洞。
只是一眼,苏道人的心中便止不住的一颤,心神差点便失守了!
要知道,同样都是千秋境的修行者,本来绝对不该出现这样的事情的!
可一来是眼前杀胚凶名太重,二来也是苏道人心急如焚。
他虽然放出豪言,要在这里斩杀晚云真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交手虽然不久,但高下之分,十分明显!
如果再耗下去,要不了多久,苏道人的钟或许不会被斩开,但他自己,却是定然会败。
而且有极大可能会死!
他看向远处,并未看到自己的援手。
而就在此刻,晚云真人已经一脚将那座大钟踢动,朝着地面坠落而去,速度太快,甚至于还燃烧了周遭的空气!
砰的一声巨响。
古钟落入地面,震动了周围的青石。
无数修行者,倒退而去。
有些胆大的,想要近距离看一看那位早就名动天下的顾剑仙,只是刚一抬头,无数剑意便四散开来,将他们逼退,别说站稳,就连睁眼也是极为困难!
浩瀚剑意,震动整座城!所有人都觉得震撼,心神摇曳!
晚云真人从古钟上落下,看向远处的苏道人,似乎不着急往前攻杀。
这一刻,远处众人才得以看清楚那位凶名赫赫的晚云真人真容。
晚云真人面容,不及顾泯出众,但依旧俊美,但往往很多人都不会在意晚云真人的面容,只会看到他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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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因为,晚云真人的剑,太锋利了。
晚云真人立于长街上,一身红衣猎猎作响,远处苏道人已经几次试图唤起古钟,可却没有了丝毫作用。
一道剑意,早已经将这人将那座古钟之间的联系斩断。
一座古钟威力颇大,但此刻已经成了死物!
苏道人忽然大笑,身形朝着晚云真人冲杀而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浩瀚的气息,在天边生出,涌向这边。
是苏道人的援手来了!
晚云真人不为所动。
对他而言,人太少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出征鼓
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天幕中,那人头顶悬有一尊大鼎,上面青光环绕,散发出强大的威压,他身形尚未来到这边,大鼎已经轰杀而来,和苏道人一前一后,配合的十分默契!
晚云真人以一道剑光逼退苏道人,一只手在虚空中拉扯,一柄肉眼难见的长剑,从虚空中拉扯而出,顷刻间,晚云真人一剑挥出,剑光暴涨,片刻便是百丈剑身,斩向那尊大鼎!
所有人眼中,此时此刻,都只有那一道横绝天地的剑光,仿佛天地在下一刻,也要被这一剑斩开,也要重新换了人间!
晚云真人举手投足之间,虽然没有浩瀚威压,可当每一次出手之后,所造成的壮观景象,却又是世间罕见,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已臻化境,返璞归真!
以前只是听过晚云真人凶名的修行者们,从此刻开始,对眼前的男人,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怪不得就连那些敌手,在听闻了晚云真人的名讳之后,也要吓得胆寒。
这样的人物,当如此!
那尊大鼎被斩中,迸发出惊天响声,上面篆刻的符文,在顷刻之间光芒大作,想要抵抗这一剑,可也只是片刻,光芒便消散开来,不少符文,直接被磨灭!
那道高大身影,震惊不已!
他手中的那尊大鼎虽然不是古钟那般是什么先天至宝,但也坚韧异常,之前登上战场,他也曾出过手,面对数位千秋境的强者联手攻伐,也不曾出现什么问题,可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就在那一剑之威下,竟然便已经有了不敌的迹象?
这位前来援助苏道人的强者,此刻头脑之中,嗡嗡作响。
他不曾和晚云真人交过手,之前听过凶名,也不是太在意,可是此时此刻,他才明白,那位横行世间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仙山的掌教都选择忍气吞声的男人,原来有这么强!
他甚至都有些埋怨起来了苏道人,为何惹上了这等杀胚!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一战便退?
那人咬牙,大声道:“苏道友,用古钟!”
苏道人被一道剑气逼退,重整旗鼓冲杀而去,听着这话,也是分外恼火,“我若是能用,何要道友多言!”
那人脸色一凝,没想到苏道人竟然已经被眼前的晚云真人斩断了和自己的法器联系。
心里不由得冒起一阵寒意。
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除去咬着牙上之外,再没有别的可能!
他身形掠动,带动无数磅礴气机,搅乱了一片天地!
无数道法,在他双手之间生出,璀璨无比,轰杀晚云真人!
每一道道法都无比强大,若是一个风亭境的修行者,一旦碰到,便只有死亡。
可晚云真人似乎浑然不在意,他轻飘飘躲过这些道法,身形并未朝着他而去,而是朝着东方而去。
片刻间,晚云真人消失了。
可天地还没安宁片刻,一道惨叫声响起,一道身影从云海跌落出来。
晚云真人的身形随即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那道身影落到半空,晚云真人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一伸手,无数剑意,涌了出来,刺穿那人身躯。
那也是苏道人的援手,之前便已经到了,只是藏在云海之中,想要伺机出手,斩杀晚云真人,可却不知道为何被晚云真人发现,而且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被晚云真人找出来,而后便被重创甚至是斩杀……
看着那些涌出的剑意,看着那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同道,苏道人和另外一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同样是千秋境,晚云真人竟然能够这么轻易的便将这位斩杀了,这绝对是震惊众人的事情。
晚云真人收回手,那具尸体,坠落下来,只是还未落到大地上,这具尸体便已经化成了飞灰,晚云真人随意的在天幕上行走,虽说看着缓慢,但只有那两人才知晓,他的身形根本锁定不了。
他如同鬼魅一般,在这片天地肆意游荡!
他这几次轻描淡写的出手,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地方,便轻易斩杀了一个千秋境!
此刻的晚云真人,如同一尊神祗,睥睨世间,不管是谁,在他手下,都无法活下来。
……
……
“那是一位千秋境啊,就这么被斩杀了?!”
“不是吧,大战将起,顾剑仙当真不管不顾,说杀人便要杀人,难道他的心中没有天地吗?!”
“一位千秋境,就这么死在了这里,可惜了啊!”
“怪不得顾剑仙的名声一直都不好,今日算是涨见识了!”
“可是……那是他们联手要杀顾剑仙啊!”
嘈杂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大多数人都在指责晚云真人,认为他不应该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斩杀一位千秋境,即便有些为晚云真人说话的声音,但也说不过旁人,无法说服众人。
有人甚至仰着头,祈求其余的强者来制止这场大战。
只是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晚云真人在天幕上走过,这一次,来到那尊大鼎前,击穿大鼎!
破碎之声响起,无数碎片激射而去,四散开去!
那人口吐鲜血,他和自己的法器心意相连,如今法器受创,自然而然,也是整个人都要受到重创。
他大喝一声,挥手斩断自己身前肉眼不可见的一条长线。
此刻他不得不挥泪自己斩断和那大鼎的联系,因为再这样下去,他势必还要遭受更大的创伤!
晚云真人挥袖,将大鼎彻底毁去,然后才继续横渡天地。
他神出鬼没,很快便出现在了那人身前。
那人脸色大变,立马开口道:“罢手,恳请顾剑仙罢手!”
他之所以答应来救援苏道人,是因为苏道人承诺给出不凡的物品,要不然他不会想要来面对这个杀胚,可如今他已经后悔了,甭管是苏道人给出什么,即便是将一座仙山都给出,他也不愿意留下,不愿意再出手了。
因为再这么战下去,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什么东西,都比不过活下来!
可是晚云真人却不愿意罢手,他看着那人,神情冷漠,“世上想杀我的人很多,但却没几个敢动手,因为他们知晓,动手便意味着死亡。”
这道声音没有刻意遮掩,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所有人都被镇住了,几乎没有人敢相信这一切,晚云真人在斩杀了一位千秋境强者之后,不仅不打算收手,甚至于还要在顷刻之间再镇杀一位千秋境!
“顾剑仙请住手!”
“顾剑仙息怒啊!”
“顾剑仙三思!”
一道道声音响起,一个个修行者想要救下那人的性命。
仿佛晚云真人在此刻若是出手斩杀那人,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晚云真人没有犹豫,他的指间溢出剑气,抹过那人的脖子。
非常迅速。
有的人的剑以快速著称,晚云真人的剑,只看实用。
那人的头颅掉落,身形燃烧起来,一道道磅礴的气机在这里炸开,他的生机断绝,然后便是死气四散。
他死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死了。
又一位千秋境的强者殒命。
一日之间,有两位千秋境的强者都死了。
这在没有大战的日子里,是世间最为让人震惊的事情之一。
城中不知道此刻响起了多少道叹息声。
无数强者,都目睹了这场大战。
他们看到了晚云真人眼中的杀意,看到了他出剑之时毫不犹豫。
当晚云真人这样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多说了,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明白。
两人死去,场间又只剩下苏道人一个人。
苏道人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他原本以为,晚云真人即便斩杀了两位千秋境的强者,那至少也会受些伤,但此刻却骇然的发现,他不仅没受伤,而且看起来杀意越发的浓郁了。
他至今都无法和自己的古钟取得联系,这让他十分痛苦,也十分害怕。
“罢手吧,我愿意赔偿。”
苏道人不敢再打,和之前那人一样,开口说起了罢手的言语。
晚云真人却不愿意理会他。
“那孩子若不是我的后人,我今日不在,他便枉死,那孩子若是我的后人,
就凭你,也敢动?”
声音寒冷,只是这句话,外人再也听不到,这只是在苏道人心头响起的言语。
苏道人脸色难看,“我也是受人之托。”
之前进入巷子的时候,他曾说是云端的法旨,但实际上也是他胡诌的,云端的那几位,连晚云真人都不动,怎么可能再去动那么个小家伙。
不过他之所以出手,也的确是有人请他出手。
事情很复杂,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
晚云真人漠然看着他,不管如何,眼前这人,是非死不可了。
苏道人咬着牙问道:“顾晚云,你当真是什么退路都不留?你如今横行霸道,可你想想,要是你在这次大战中殒命,那个小家伙,以后谁来庇护?”
一语中的。
顾泯的身份其实已经暴露,众多强者都知晓他便是晚云真人后人,现在晚云真人活着还能庇护,要是晚云真人死了呢?
晚云真人这会儿杀得尽兴,可不管怎么,也得想想之后,想想未来。
眼见晚云真人不说话,苏道人又怎么开口,谁料晚云真人哈哈大笑,“我顾氏一脉,何须庇护,有一剑足以!”
是啊,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一人一剑在这个世间杀出一条生路的时候,又有谁庇护过他?
若是有人庇护,那如同在温室里的花朵,注定是无法成长。
晚云真人之前不曾在离开之前和顾泯再说些话,便是如此,他不打算相认。
想让顾泯自己在这个世间活下去。
“但我既然还活着一天,便不许有人伤我顾氏后人!”
晚云真人眼睛睁开,两道杀意化作实质冲杀而出,凌厉无比!
苏道人被两道杀意瞬间击中,身躯本来便已经受伤,此时此刻,伤势更加严重,他浑身上下出现了无数的伤口,整个人如同一个已经摔碎的瓷器,只是此刻粘合在一起,不曾碎开。
无边的剑意翻腾,像是大海波涛,狂风暴雨,卷起惊涛。
还想开口劝晚云真人收手的人,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很大的炉子里面,要是晚云真人愿意,完全可以在顷刻之间便灭杀他们。
这样的强者,别说如今已经是滔天大怒,即便没有怒气,也没有几个人胆敢招惹。
更何况他早就是凶名在外,被人称作杀胚。
一座城,尽数沉默。
有些在远处看到异象赶来这边的修行者,在顷刻间也是被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引动天地。
苏道人面对如此手段,激起了他最后的血性。
他咬牙,调动全身上下的气机,竟然能让他的古钟有了反应。
那座古钟在地面先是微微摇晃,而后摇晃剧烈,最后拔地而起,重新来到天空中!
苏道人将气机疯狂灌入古钟之中,开始仰天大笑!
一座崖城,轰然作响,好似这边城墙,都要倒塌了一般,但过来人都不担忧,因为他们知晓,这城墙分外坚固,乃是真正的强者打造的,决然不可能会出现任何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绝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因为他们相信云端的几位,是真正的至强者。
苏道人催动大钟,做最后一搏!
晚云真人看着那朝着自己飞来的古钟,不躲不闪,只是一卷衣袖,整个人冲向那口大钟,这是要以身为剑,斩灭它吗?
众人震惊无语,心想晚云真人乃是剑仙,可他们的确没有见过他的剑,难道他早已经另辟蹊径,走了一条以身为剑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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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全部人都想错了,晚云真人没有另辟蹊径,只是就这般前行,至于为何不出剑,也是因为眼前的苏道人,还不能够让他出剑。
对,不是没有剑。
不是不能出剑,是眼前此人,不配让他出剑。
事情便是这么简单。
苏道人不知道晚云真人想法,只是全力催动古钟朝着晚云真人撞去。
他青筋暴露,已经用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第六百五十七章 战场
大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停歇了,街道上还有些积水。
靴子踩在那些积水上,也还会溅起水珠,龙君缓慢朝着那边战场走去,身后便是忧心忡忡的老鹿君。
“三位联手,怎么也能让那个杀胚在这里殒命,即便不能,最后加上老夫,也足够了。”
老龙君缓慢开口,然后再次认真请求道:“龙君当真不出手,龙君倘若愿意帮老夫这把,一切条件,都任由龙君来开。”
龙君脸色不变,仍旧平静,即便老鹿君开出这么优渥的条件,他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默默的走着。
“老鹿君倒是舍得,不过我只想要我这条小命,别的东西,倒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龙君缓慢说道:“三位千秋境,除去苏道人之外,可有什么拿的上台面来的人物?老鹿君你何其糊涂,你这想法,殊不知也是之前众多敌手的想法,所有人都以为能够在这里杀了他,可他真要是这么容易杀,早就死了,何至于几次在战场上都能走下来。”
战场凶险,远胜过今天。
那是真正的搏杀,不留一丝一毫的底牌。
老鹿君皱眉道:“难道他当真天下无敌不成?”
龙君沉默了一回儿,然后看着那边天幕说道:“若是天上那几位不下来,估计还真是。”
一句话,便足以说明他对于晚云真人的推崇。
老鹿君冷笑道:“龙君此言,只怕是夸大了,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龙君不再说话,然后他看到了一具燃烧的尸体。
老鹿君也看到了。
两人忽然沉默。
他们都是强者,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位千秋境的强者,殒命了。
老鹿君震惊的不敢再往前走。
龙君也是停下脚步,喃喃道:“果然是杀胚,直到今日,也是想杀人便杀人。”
……
……
小巷里,顾泯悠悠醒来,他之前钻研那个顾字过于用心,竟然已经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这对于他的境界和剑道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但也错过了和晚云真人的相见。
这会儿醒来,他猛然发现自己眼前,竟然有一片燃烧的晚霞,当即便吃了一惊。
等他抬头,发现周围数人,全部都抬头看着天幕,便觉着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谢宝山等人没有理他,因为都已经入神了。
只有那边的卖酒女子,走过来来到顾泯身侧,淡然道:“顾剑仙在城中杀人。”
顾泯吃惊,“杀人?!”
以他对于自己这位先祖的了解,自然知晓,他如果真要杀人,那么肯定动辄便是要斩杀一个至少风亭境的修行者,境界太低,都不好意思出剑。
而如今弄出这么大的声势,那风亭境是肯定打不住了。
既然风亭境打不住,那什么才能打得住?
是千秋境?
卖酒女子自顾自的说道:“三个千秋境的强者,如今已经死了两个了,剩下那个,估计命也保不住了。”
顾泯震撼问道:“为何如此?是那几位如何招惹顾剑仙了?”
卖酒女子这次没说话,只是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顾泯。
顾泯感觉到有些怪异,揉了揉脸,问道:“我脸上有花?”
他此刻
还不知晓,自己那位贼猛的先祖,如今出剑,为的,正是自己。
当然了,他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露出的是自己真正的容貌。
卖酒女子忽然叹道:“之前我说的,是我错了,你的确要比他好看很多。”
……
……
苏道人的古钟碎裂了。
是被晚云真人抬手便击碎的。
那一刹那的剑气,在顷刻之间,便碎裂了那件先天至宝,苏道人也随即大口吐出鲜血,跌落而下。
晚云真人神情漠然的掠过,一只大手,蕴含无数剑气,径直拍下。
只是片刻,剑气撞上苏道人,无边的杀意,蔓延而至!
“且慢!”
有人在远处高呼。
但还是慢了一步。
晚云真人的大手,已经落下,强大到没有边际的剑气,悉数落入了苏道人的身体里面。
将他的生机,一点点的斩灭。
苏道人惨叫一声,便就此殒命。
这位天明山的掌教,在这里,身死道消!
一道道惊呼响起。
没有人想到,晚云真人竟然在这里,当真斩杀了三位千秋境的强者,虽然这场大战并未持续太久,但死的三人,的的确确是千秋境的强者。
尤其是苏道人,他的名声在世间也是极为响亮,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知晓的,可是这样的人物,与世长存了一千多年,如今也是被人说杀就杀了,而且并非是死在战场上的,而是死在了晚云真人这个自己人手上的。
之前都只是觉得晚云真人脾气很差,但今日一见,众人几乎都要将其视作魔头了一般。
这样的人,除去在战场上能杀敌之外,于这个世间,还有什么裨益?
无数人悲愤的想着,甚至有人希望云端的强者,此刻能够出手,直接杀了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悬停天幕,犹如一片晚霞,映照天空。
突然间。
上方云海翻腾。
一道道金光突兀出现。
一朵朵金色的云,聚成一片云海。
云海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尊巨大的法相,至少百丈!
那是一个道人模样。
盘坐于天地之间,手持拂尘,法相庄严。
修行者纷纷拜倒。
只因为这法相,来自于云端。
世上无数的修行者,但最强者才可上云端。
他们是大战中真正的胜负手,是真正的擎天一柱!
值得无数人尊敬,无数人顶礼膜拜。
这个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看到这法相出现,众人都明白,这肯定是晚云真人在大战之前,在城中妄自杀人,云端数位,已经看不下去了。
有他们出手,今日之事,恐怕已经是定局!
再强,能强过天上人?
晚云真人再如何不讲道理,滥杀无辜,能在这些面前翻起风浪?
“顾晚云,你可知罪!”
道人声音,威严庄重,自天上而来,传透世间!
常遗真人在人群之外,听得这句话,也是被吓得脸色煞白,自家柢山祖师,这次好像是真的闯下了弥天大祸
!
可晚云真人只是沉默,竟然并不作答。
道人声音再度响起,“大战在即,即便是他们与你有仇,为何不让他们死在战场上,你肆意出剑,不管不顾,只当万古协定是一张废纸吗?!”
万古协定乃是这个世间所有修行者都要遵循的最高法则,里面林林总总,其中便有对天才和强者的保护协定。
例如在天骄榜上的天骄,即便要杀,也不可派出境界更强者来镇杀天骄。
而像是千秋境这样的强者,若非必要,更是一律不得出手斩杀。
显而易见,之前晚云真人接连出手,斩杀三人,已经触怒了云端上的强者。
“万古协定?当真不是废纸一张吗?”
晚云真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敬畏,反倒是充满了挑衅和不屑,这举动让无数修行者再度震惊。
晚云真人虽然强大,但如何能够这般言语?
这可是对云端的不尊。
“他娘的,天天坐在云上,顺心的事情从来不管,不顺心的事情便出来吓老子,还真和老子是一路人,也罢,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了不起!”
这句话更是疯狂,但还没等众人震惊,更疯狂的事情已经出现,晚云真人再次在虚空之中拉扯出一柄长剑。
这一次,人人可见。
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就这样被晚云真人握在了手中。
杀气和剑气,同时出现。
这是?
所有人都被晚云真人的举动给吓得不轻,那可是云端的强者,是真正的大人物,平日里谁敢不尊?可现如今,您这是直接要对那几位出剑?
“大胆!”
道人震怒,胡须在这一刻都飘了起来。
谁都没想过晚云真人会拔剑,就连他也是没想过。
可如今事情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果然是个杀胚啊!这杀心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有人再度感慨。
只是也不愿意多说。
一道金光,在顷刻间便从天上落下。
带着无比浩瀚的气息,镇压而来!
仿佛这道金光便代表着大道,便代表着正义,要在这里,镇压一切邪祟。
晚云真人冷笑一声,一身衣袍猎猎作响,在此时此刻,他不仅没有丝毫害怕,还甚至有些快意。
他手中的剑,也是在这里颤鸣起来。
那是快活的声音。
他一剑斩出!
比之前璀璨无数倍的剑光,在这里生出,然后带着他的意志,朝着那道金光而去,晚云真人面对那道金光没有任何的谨慎,仿佛还是无比的随性,就像是随手要斩杀一个挑梁小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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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举动,众人都看在眼里。
之前晚云真人拔剑,已经让人觉得无比的意外。
可如今,他不仅拔剑。
还出剑了。
是朝着云端出剑。
这已经不是震惊和意外能够形容的。
这绝对是世间万年以来的,第一大事。
没有之一。
所有看见过这一幕的修行者,都会永远记住。
永不会忘记!
第六百五十八章 黑血
今日之事,必然会被人永远记住。
在这座崖城里,先是那位杀胚出手斩杀三位千秋境,而后云端强者法相展现,要问罪于他,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会这样结束的时候,谁能想到,那位凶名在外的杀胚竟然是没有任何妥协害怕的意思,竟然拔出了剑,对准了那位强者。
这等狂妄的举动,即便人们都知晓他向来横行世间不讲道理,此刻也会觉得极为震撼。
“还是出剑了啊!”
龙君此刻站在巷弄中,看到那不可一世,冲天而起的剑光,也有如此感慨。
在他身后,老鹿君脸色煞白,眼睛直直看着天幕,喃喃道:“怎么会?”
其实真正的强者都知道,这些年晚云真人背负了什么,又在这等重压之下在做些什么,只是没有人会想过,他当真会有朝一日,撕下伪装的脸皮,要拔剑出鞘,真正酣畅淋漓的战一场。
毕竟那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主动朝着他们出剑,这便给了他们杀你的借口,你不是傻子,肯定知道,可你忍了这么久,今天怎么忍不了了?”
龙君低声开口,眼中有无限惋惜,世间的修行者,千千万万,但当真能够入他眼的,也就寥寥数人,对于晚云真人,旁人说他嗜杀,说他不讲道理随心所欲,可在龙君眼里,却不是这般。
他是真正的欣赏这位绝世的剑仙。
可惜了。
今日之后,或许世间,再也不会有他的名字了。
只是这般的死法,也注定会被人铭记万古!
……
……
晚云真人的红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的一头黑发更是随风而舞。
在他的周围,升起了无数道的剑光,从地面到天穹,仿佛和天幕都连接到了一起。
每一道都无比凌厉,那狂躁的剑意,此刻没有任何压抑,开始肆意的撕开一切阻拦在自己身前的阻碍,整座天地,此刻无比安静,似乎也开始颤动起来。
观战的人们,早就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强者出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场景,他们无比震惊,已经停下了思考,只能呆呆的看着。
晚云真人的杀意遍布天地,这是他对云端的强者而发,没有丝毫掩饰,所有人都感觉得到,这位剑仙,是真的很想杀了那位云端的绝世强者,仿佛他们之间的仇怨,早就到了不可挽回,也不用挽回的地步了。
杀意弥漫,整座城仿佛都坠入冰河之中,城中的人,全部都感到刺骨寒意,肃杀的气息,早就弥漫开来。
“去你娘的!”
一声怒喝,在晚云真人的口中吐出,他出手了,在那道璀璨剑光撞到那道金光之后,他裹挟着强大威势,身边的剑光都化成了冲天的剑芒,一道道的朝着天幕涌去,朝着那座巨大的法相而去。
整个天地,似乎都要在这里被打穿。
那座巨大的法相盘坐云端,金光被一道道剑光斩开,然后消散,等到全部金光都被斩开之后,那些剑芒直面巨大法相,朝着那边疯狂的涌了过去!
“放肆!”
法相再度开口,声音威严,震慑天地!
那道人的手中拂尘一挥,无数道金光从拂尘里涌出,撞向那些胆敢朝着他而来的剑芒,一时间,剑芒和金光在天幕上厮杀,迸发出无尽的光彩,震撼人心!
这一次厮杀,持续了半刻钟,也都不曾结束,这让所有人再度震惊。
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晚云真人即便再怎么强大,也在那几位面前,只是蝼蚁一般,伸手便可斩杀,但却从来没有想到,晚云真人竟然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他不仅没有在短时间里被那道人抹杀,反倒是抗衡了许久,看起来就像是势均力敌一般!
这到底是云端强者的战力太弱,还是晚云真人的战力太强?
可不管如何,都可以说明晚云真人自己的境界已经临近了云端。
果然是在千秋境里最了不起的几个人之一。
就在剑芒和金光厮杀的同时,那道人猛然睁开一双眸子,强大的金光从眼睛里射了出来,直面晚云真人。
“顾晚云,本座念你在战场上颇有功勋,今日之事,赶紧罢手,本座可既往不咎,若是一意孤行,莫怪本座当着世人斩了你!”
浩瀚的声音传遍天地,但有心人都能听出,云端的这位,好似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意不管不顾斩杀了晚云真人。
是了。
晚云真人即便今天大逆不道,但他也是在战场上有着无数功勋的修行者,在万古协定里,似乎也有条文,不可擅杀!
况且大战将起,今日已经死去三位千秋境,若是晚云真人再死,那对己方,绝对是重大的打击!
所以那上面,才会想着要留下晚云真人。
但晚云真人浑不在意,仰天大笑,“你也怕我手中剑会带走你的性命道果?”
所有人都皱起眉头,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自信以及如此大的仇怨,非要和云端不死不休?
那些年轻的修行者,一脸都是茫然,只有在城中长久居住,参加过数次大战的修行者们,才知晓其中的辛秘。
当年云端那几位,可是很想晚云真人去死的。
只是当时犹豫,没能杀,如今坚定信念,却不好杀。
最初怪之怪晚云真人姓顾,如今更怪他姓顾也就罢了,竟然还不知道藏拙,非要为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出什么头?
这样的人,自然招人厌恨。
道人拂尘挥动,无数丝线弥漫出来,化成一个个金色小人,向着晚云真人冲杀而来,既然晚云真人非要如此,他也不再留手。
手提金色长矛的金人一矛撕开一片剑光,来到晚云真人面前,掌中金色长矛点出,矛头处金光大作,将不少剑气都直接粉碎。
只是在这杆长矛快要临近晚云真人身躯的时候,一柄剑斩到了金色长矛上,发出剧烈的响声,金人握矛的双手瞬间震破,金色的鲜血滴落,看着很是震撼。
那金人干脆松开长矛,一拳朝着晚云真人轰来,他的拳头上金光流转,大道气息覆盖在上面,杀力极为强横!
晚云真人手中长剑抹过,带起绚烂剑光,在刹那间便抹过金人咽喉,一瞬间便斩碎他的身躯。
与此同时,晚云真人转头,一只手按在另外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背后的金人头上,掌中剑气勃发,硬生生将他斩成了齑粉!
而后更有无数金人,在顷刻间被晚云真人的剑光斩中,而后自然而然的化作齑粉。
等杀完这些金人,晚云真人已经纵身来到云端之上,就在那巨大的法相之前。
道人一双漠然的眸子看着晚云真人,没有任何情绪。
晚云真人的眼睛里,也满是剑意,无比凌厉。
许多年了。
许多年不曾出过这么一个人了。
云端强者高坐云端,主宰人间,一言降下便是法旨,无人胆敢不尊!
哪里还有这样的人,不仅不尊,反倒是敢提剑而上。
道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大战将起,你在此刻出剑,是觉得本座当真不敢对你做些什么?”
这次的声音不让外人知晓,只在晚云真人心中响起。
晚云真人冷笑道:“你不是早就布置好了,让我死在战场上?”
道人漠然道:“你惹恼了太多人,当有此劫,但仍有生机。”
晚云真人大笑起来,“什么叫当有此劫?不尊你们号令便是当有此劫?不做你们的狗便是当有此劫?难道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为一己私心,任由他们胡作非为,才能避过此劫?”
晚云真人神情激动,有许多辛秘,是大多数人不知晓的,只有像是他这样的强者,才明白,这看着公平的世界,充满了多少肮脏和黑暗。
“一切皆是为了这个世界存在,为了抵御外敌,你不该如此妄为!”
道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内容还是那般,让人听了便觉得不舒服。
“你们用这个理由骗了多少人我不管,但想杀我不成,便去对那孩子出手,不觉得可耻?”
晚云真人冷笑不已,今日能让撕破脸皮最后对着云端出剑的理由,很大部分还是因为顾泯。
道人沉默片刻,继续道:“云端不会对那孩子做些什么。”
晚云真人一怔。
这句话里还蕴含着更大的辛秘,对方没必要诓骗自己,但究竟为什么,他们会因此罢手?
“你虽然只差半步便能入云,但今日若是不住手,也只会死在这里,本座身后,不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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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的声音仍旧漠然,但已经没了杀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斩了晚云真人,影响很大,最主要的是,他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或许道果受到影响,耽误许多。
当然最主要的是如今大战将起,晚云真人这一身修为太高,他需要在战场上充当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
若是他就在此刻死去,那么那个位置只能换人。
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和晚云真人相提并论?
晚云真人握住手中剑,仰头看着那座巨大法相。
即便说了这么多,他心中战意未减,依然想要再递出一剑。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被困在局中,在战场上,已经有人联手布下死局,晚云真人踏入其中,几乎便再无生还的可能,可世间之事,复杂至极,他必须得走上战场,这一点无法改变。
可他一身境界,已经到了如今这一步,距离云端也只差半步,本来之前斩杀三位千秋境,便是晚云真人想要看看自己能否借助那三人突破,可后来才发现,那三人实在是太弱,别说突破,让自己一点感悟都没有生出。
所以之后,他看到这座法相,才会想着出剑。
大战一场,对自己有很大的帮助。
一座死局,唯有破境,才有生机。
“我还是真想看看,你能不能接我这一剑!”
晚云真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之前沉默了很久,所有观战者都以为大战就此要结束,但谁能想到,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晚云真人又开口了。
而且这次开口,他很是自信。
这也震惊了观战的那些人。
果然杀胚就是杀胚,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杀胚!
晚云真人仰起头,掌中剑剑芒四散,一道道剑光再度生出,掠杀而去,他要在这里对那位云端强者,真正递出一剑!
强大至极的剑气,卷着云海,威力无双!
晚云真人的红衣再度被吹动,眼中杀意不减。
道人叹了口气,手中拂尘再度挥动,看起来他也没有了任何耐心,就要在这里将晚云真人镇杀。
拂尘卷动大道气息,如同天地一般的威压直接四散出来,这是这道人第一次将自身的威压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观战的修行者们,被这道威压压住,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云端强者的厉害之处,那些人无一不觉得震撼,无一不在害怕。
在这强大的威压下,很多人都生不出一战的心思,更妄论出手了。
可在这些威压的正中心的晚云真人,提着剑,已经掠向那座巨大法相。
他毫不在意这些威压,只是在找寻出剑的最佳时机。
但即便如此,他的红衣也开始破碎,一道道的大道气息落在他的身上,虽说未能伤到他,但身上的衣衫,却已经破碎。
此刻他还只是到了那座巨大法相的小腹,若是来到头颅附近,不知道还要遭逢多少危险。
但不管如何,他始终是强大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让许多人只能仰望了。
就在晚云真人临近那座巨大法相之时,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了一道巨大的声响。
仿佛是从更古老的洪荒时代传来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和古老,仔细听来,那道声响,甚至于还有些苍茫的战意。
“那是鼓声?!”
有修行者当即开口,震撼到了极致,“大战开始了?!”
“咚咚咚!”
那鼓声仿佛是在每个人心头响起的,震撼人心。
他们才入城的时候,领他们入城的修行者告诉过他们,大战一旦开启,出征台那边便会响起三通鼓,三通鼓响起而不到,立斩!
无数人抬头看天,虽然他们也想知道这场大战最后的结果,但是却不敢再停留,许多人当即朝着出征台而去,化作流光,此起彼伏。
一道道流光,都尽数离去!
这战鼓是针对这些初次才入城的修行者的,至于那些真正的强者,自然可以迟些。
道人的声音响起,“罢手。”
万古协定里,写得清清楚楚,大战一旦爆发,所有强者都不得再自相残杀,违者天地共击之。
晚云真人一言不发,但已经收剑。
满天的剑光,渐渐隐去,无数剑气,都已经消散。
今日一战,到这里结束。
他走下云端,没有任何逗留,离开此处。
道人漠然发声,“大战已起,速往出征台!”
他这是对那些还留下来想要看这场大战的修行者而说的。
众人起身,转身而走。
小巷里的顾泯也收回目光,一场大战无疾而终,他有些心痒痒的。
其余数人,都看向他。
胭脂铺妇人开口说道:“还不走?不怕被斩?”
谢宝山笑眯眯开口道:“留下小命,回来喝酒。”
卖酒女子则是直接扔出一坛子桂云香,老摊主哈哈大笑,“争争气!”
第六百五十九章 诡异之地
一道道流光朝着那边的出征台而去,那些大仙山的弟子祭出各自的法器,御空而行,要快许多,那些小门小户,则是凭借自身的修行,速度虽然比不上,但依然能在三通鼓前赶到出征台。
其实三通鼓的时间极有讲究,其中间隔的时间,足够一位重意境的修行者在城中的任何一个角落赶来,所以不管是谁,在三通鼓结束前没有赶到这边,都会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
顾泯御剑而行,剑气激荡,快速朝着鼓声响起的方向而去,他这些日子在观看晚云真人的剑道上又有所得,虽然没能破开境界,成为一位风亭境的强者,但是在重意境,顾泯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马上便要踏足战场,那自然是境界越高,便越有自保的能力。
顾泯身侧时不时有被他超过的人影,那些修行者里,不乏有些大仙山的弟子,只是他们虽然感觉到了自己身侧有一道人影掠过,却不知道是谁,只是觉着或许是那些天骄榜上的天骄。
一路前行,无数人都朝着同一个地方而来。
“咚咚咚!”
就在顾泯赶往出征台的时候,二通鼓已经响起,时间已经过半,若是等到之后,三通鼓不到,那会面临着严厉的惩罚。
好在顾泯已经看到了前面远处的高台,那是一座十分广袤浩大的高台,广阔得没有边际,至少能容得下十数万人!
在正中央,便有一面战鼓,此刻有数人在用气机催动大锤敲击在战鼓之上!
越是临近这边,便越是能够感受到鼓声之中的战意,那苍茫的战意让人的心神紧绷,不会想起别的事情。
顾泯落到出征台上,身侧站了寥寥无几的几人,这个出征台实在是太大了,只怕这些进入城中备战的年轻弟子,根本无法将这座出征台站满。
随着越来越多的修行者赶到,这出征台上的人数多了起来,但仍旧看着很稀疏,像是天上零星的星宿。
第二通鼓停下,然后便是一大段时间的沉默,无数人屏气凝神,看着那面战鼓,一句话都不敢说。
直到很久之后,第三通鼓声响起。
这道战鼓响起,便没有之前那般简单,而是充满了怒意和杀意,早先便有言,三通鼓不到,便直接斩杀。
所以这道战鼓声,也是催命的鼓声。
有人在鼓声中落入出征台,脸上充满了庆幸,远处还有些身影,此刻也在提速往前,不敢再耽误,更远处,也有身影。
鼓声渐渐停歇。
众人肉眼可见,就在出征台的四周,有一道道光芒生起,将出征台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
这个举动已经很明显,那便是不允许那些鼓声停歇之后的修行者再进入其中。
“前辈恕罪,晚辈悟道晚了片刻,还望前辈宽宏大量!”
有修行者被阻挡在了外面,看着里面战鼓前站立的十数位强者,开口求饶。
但那些人没有理会他,一道刀光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径直落下,斩下他的头颅!
说杀便杀!
这一举动,着实惊动了太多人。
那人也是年轻一代里的强者之一,就晚了一步,竟然便死了!
不留情面!
“早先有言,三通鼓不到,立斩!”
站在战鼓下的强者开口,声音冷漠,并无任何情绪,他猛然一挥手,数道刀光生出,落在那些尚未来到出征台的修行者身上。
那些修行者里,其实还有天骄榜上的天骄,他是之前在天上河那边修行参悟,最后虽然听到了鼓声,却也没有着急而来,因此便耽搁了时间,本来想着自己的身份,怎么也能网开一面,却没能想到,直接便被这一刀斩了。
其余迟到的修行者,大概也是因为如此,都是有各种的缘由,但说到底,便是不相信迟到真会被杀。
所以有些轻慢。
不过如今,众人都已经用生命来印证了这事情的真假。
悔之晚矣。
看着那一具具无头尸体,站在出征台里的修行者,除去有些庆幸之外,还有许多后怕。
若是他们也轻慢,只怕此刻也都死了。
顾泯默默数着,知道一共有十五人因为未到而被斩杀,其中有大仙山的弟子,也有天骄榜的天骄,但依然是被斩杀了。
很显然,这些强者丝毫不担忧之后那些仙山会找麻烦,毕竟他们有万古协定撑腰!
斩杀了那些迟到者。
立于战鼓下的十数位强者,其中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出来,大声道:“大战已起,你们要忘记自己之前的身份,什么仙山弟子,天才修行者,都尽数忘记,今日开始,你们就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兵卒,要严格遵守上头的任何命令,谁要是敢违背,立斩!”
肃杀之意在出征台上飘过,这让许多人有些不适应,如同那人所说,在今天之前,他们的确还是天才弟子,高高在上,可如今却要把自己当做一个兵卒,要必须听从命令。
这是很难让他们接受的事情。
但他们又都明白,若是不接受,下场便会和之前那些没有到这边的修行者一样。
说杀便杀了。
眼见众人都没有出声,那人很满意的点头,然后他朝着身侧的那些修行者说道:“打开通道吧。”
那些修行者点头,开始施展道法,将去往战场的通道打通!
只是这是极为复杂的事情,即便这些人都是风亭境的强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千秋境,也在短时间里不能功成。
趁着这个时间,那人继续开口,“入了战场,你们到的地方不一样,不必多想,每个地方都有人在等着你们,听命行事即可,现在我开始点名,各自木牌若是放出璀璨光芒,便到前面来,排成一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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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修行者也会有重名的事情,所以名字相同的被点到,只用看看自己腰间的牌子是不是发光便可以了。
那人拿着名册点名,被点到名字的修行者朝着前面走去,没有任何犹豫。
“洛瑶!”
……
……
“玄空!”
……
……
顾泯听到了
熟悉的名字,都是自己的朋友。
不仅是他,还有许多人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也都有些震撼,因为他们已经是天骄榜的天骄,其实本来不必在今日便走上战场的,可他们还是来了,不害怕危险,值得人们的钦佩。
之后更有熟悉的名字被念到,尤其是当祀山御风的名字被念到的时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天骄榜第二,当初的帮手,如今却也来了。
这实在是让人无比的震惊!
这样的人物,如果不出意外,定然会成为以后这个世间的绝对强者,可若是陨落在了这战场上,便是无比可惜了。
因此不少人都不理解他的选择,虽说总是要上战场,但也不见得非要这么早便走上这条路!
大概百人的队伍排成长龙,然后整齐等待。
在战鼓后面,数位修行者联手打开的通道已经成形,那是一个琉璃一般的大洞,才刚刚打开,便有肃杀的气息传了出来。
“在你们之前,已经有人去了,可以说是他们为你们争取的时间,而你们,也要尽力为后来人争取时间!”
崖城这天地的最前方,是战斗的最前线。
但实际上真正开始大战,战场才是最前线。
高大男人开口道:“进去吧!”
他对着那百人开口,通道他已经打开,一切都算是准备就绪,接下来便是走上战场了,再没有任何别的路了。
百人沉默前行,心情沉重。
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进入战场便是九死一生,或许再也无法回来了。
所有人都心情沉重,但没有一个人哭泣,大好男儿性命丢在战场上,不丢人,反倒是无上光荣,所以他们没有必要去哭!
只是伤感的情绪,已经无声的蔓延出来。
等到这百人鱼贯而入,那高大男人开始再次点名,这一次,也是百人,依旧有许多熟悉的名字,但还是没有顾泯。
在出征台上的修行者,有多达万人,百人一队,只怕还要很久才轮得到顾泯。
一个个的身影离开,顾泯始终没有被点到名字,他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安静等着。
数个时辰之后,这出征台上的修行者已经离开了超过一半,剩下的还有几千人。
直到天色渐渐暗去,台上修行者,才所剩不多,最后一眼看去,只有寥寥的数百人了。
之后又是百人离去。
最后顾泯环顾四周,发现最后只剩下十几人。
他这次才挑起了眉头。
没有了百人。
“柳泯!”
顾泯的名字被点中,他走上前去,站在了最后。
他竟然是最后一个被点中的。
而且他们这一队,也只有十几人。
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那个高大的男人看了一眼眼前的十几人一眼,冷声道:“无须多想,一切安排都十分合理,听命便是!”
他看出了这十几人内心的想法。
故而出言。
“敢问前辈,为何我们只有十几人!”
有人还是按耐不住,开口询问。
他是想要知道答案,也有万般疑惑。
高大男人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漠然道:“走吧!”
他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里难安。
有人在队伍里走出来,大声质问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下一刻,高大男人便挥手斩下了他的头颅。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便出手斩下了这个人的脑袋!
“我之前说的话,你好像记不清了。”
在之前,他说过,不用问什么为什么,听命就是。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再也不敢多说多做,战战兢兢的朝着通道走去,顾泯跟在最后,没有任何犹豫。
事已至此,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高大男人看了一眼顾泯,神情漠然,但眼中藏得极深的地方,有一丝不屑!
十几人都走进通道之中,消失不见。
高大男人没有去看,反倒是看了一眼天幕。
如今天幕上金光大作,金色的云海之上,罗浮宫再度出现,不同于之前的换榜,这一次简单明了,直接便在天幕上挂出数道榜单出来。
有一道总榜,上面有着这一次走上战场的所有人的名字,每当他们斩杀一个敌人,或是攻下一处关隘,便会根据战功大小敌人的境界高低,折算出来军功,根据功勋的多少,便会有一个名次的排列。
往日里,排在第一的修行者,若是还活着,离开战场之后,便会受到所有仙山的祝贺,也会得到莫大的好处。
若是在战场上死去,也会天地同悲。
在那张榜单旁,还有其余的榜单,分别有一份天骄榜和几分各自境界的榜单以及最后的宗门榜。
天骄榜是指的年轻一代的修行者里,排列在战场上所立下的战功。
而之后的榜单就更为详细,各自境界里的战功排列,至于宗门也是看这些宗门里的弟子总共为宗门立下的功勋。
总而言之,这些个榜单,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便是要众人知道,立下功勋,会成为世上所有人崇敬的对象,若是没有立下功勋,则是会被人耻笑。
这是一种激励。
世上所有人都看着那张榜单,知道在那些名字后面画上战功之前,一定会先有很多名字变成灰色。
战死在战场上,从来都不是耻辱的事情,而是很普遍的事情。
和死在别处比起来,死在战场上,他们会得到更多尊重。
“哥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有女子哭着开口,祈祷自己的亲人能够回来。
而像是这样的场景,在所有地方都在发生。
……
……
寒山。
已经油尽灯枯的老人坐在洞府门口,指着天幕,艰难开口说
道:“别死了就行,最好也能杀几个人……”
当初他在战场上大战,最后却是黯然归来,一直都是他心中的痛。
那是永远的遗憾。
但他不想强迫顾泯什么,他只想这位顾剑仙的后人,能够安然归来。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想法。
……
……
晚云真人走过街角,身后跟着常遗真人,像是晚云真人这样强大的人物,要进入战场,也不会这么着急,因为真正的大人物,绝对不会在一开始便出手的。
“那个孩子生得很好看,也是个天才,最主要的是他的性子很对我的胃口,没有为了活下来而选择逃避。”
晚云真人已经知晓了很多事情,知道顾泯是从遗墟开始的,并没有在什么仙山那边修行,这也意味着这场大战,他完全可以不去战场的。
常遗真人难得认真了一回,“弟子那徒儿,便真是不像弟子,也不知道当真是柢山后人。”
晚云真人笑道:“不像你才是真的柢山后人。”
常遗真人笑了笑,轻声道:“祖师真不让弟子去?”
晚云真人点头,“我若是没有见他,你跟着我死了便死了,但既然见了他,你便在这里等着他,别说什么柢山弟子不弱于人,我们两个姓顾的都上去了,也足够了。”
常遗真人沉默不言。
晚云真人转过身揉了揉常遗真人的脑袋,说道:“不让你去,是让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要是那小子能回来,便对他说,若是我也能活着回来,那就算了。”
明明看样子常遗真人要比晚云真人更老,但在这里,却感觉晚云真人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般慈爱。
常遗真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对这位祖师,其实发自肺腑的尊重。
之前朝天一剑,那般气魄,更是了不起。
晚云真人揉了揉脑袋,摆了摆手,算是道别。
之前一战,他虽未大伤,但是神魂也有些激荡。
常遗真人止住脚步,朝着晚云真人行礼。
“弟子柢山常遗,拜别祖师!”
晚云真人没转头,只是爽朗笑道:“小常遗,你这名字不好听,也不知道你爹给你取名字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话音未落,晚云真人已经不见。
……
……
还是那座高楼,老鹿君和龙君并肩而立。
晚云真人出现在这里。
在斩杀苏道人之后,依着晚云真人的脾性,自然会在大战之前,找到这两人。
龙君认真行礼,“见过顾剑仙!”
老鹿君脸色发白,知道晚云真人是来寻仇的,他却不敢说些什么,就连讨饶都不敢,生怕晚云真人觉得他没有骨气。
晚云真人坐下,看了一眼老鹿君,轻描淡写的说道:“准备好棺材了?”
老鹿君听着这话,脸色更加难看了,险些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龙君想了想,开口道:“此事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他和晚云真人没有仇怨,之所以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全然是因为鹿族以前对他有些情意,他想要在这里报答。
晚云真人看了龙君一眼,没有急着说话。
龙君苦笑道:“老鹿君也是为了子孙后代,不然到了这把年纪,不会这般拎不清。”
“既然是为了子孙后代,倒也情有可原,既然那些子孙让你这般麻烦,那我就替你杀了如何?”
一番话,杀意十足。
晚云真人之前才斩杀了三个千秋境,而后又对云端强者出剑,谁都知道,他要杀人,是真的会出剑的。
哪怕现在大战已经开始,他也绝对可能去提剑杀人。
老鹿君哀求道:“但请顾剑仙恕罪,鹿族愿意补偿!”
晚云真人瞥了两人一眼,久久没有说话。
……
……
进入战场的所有修行者,都会被分到不同的地方。
但不管何地,都是那些强者深思熟虑之下的结果。
战场不是儿戏的地方,战争更不是过家家。
因此每个人都十分慎重,每个人都无比重视。
所以那些重意境的修行者,要到什么地方,都是提前有过打算的,百人一队,也是如此。
他们是战场上最低端的存在,没有人指望他们做出什么壮举,也不奢望他们能够改变战场的格局和走势,而最先被舍弃的,也肯定是他们。
所以他们想要活下来离开,异常的困难。
……
……
一片残破的大地上,焦黑的土地上有着各种破碎的法器。
到处都是坑洞。
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远处的天空是黑色的。
一行十几人,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走着。
领头的人是一位重意境巅峰的修行者,他走得很缓慢,也足够小心,他的木牌上有两个光点,一个代表着自己,另外一个,代表着要去的目的地。
光点在缓慢的移动,看这个速度,他们至少要在十日之后才能来到那处地方。
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战争的开始,也只有走到那个地方,才是真正走到了战场上。
十几人都走得很慢,除去因为一切未知的原因之外,还因为脚底下很黏。
那些黑色的土地有的地方很黑,有的地方却没那么黑,只是有些红。
湿润的地方,便很黏脚。
其实很快,他们就都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但没谁开口点破。
这土地为什么是黑色的。
是被鲜血侵染的。
浓郁的血腥味,一直在提醒他们,或许不久之后,那就是自己的归宿。
这让所有人的心里,都很紧张。
第六百六十章 传说(上)
黑色的大地一望无际,不知道尽头在何方。
天空有着黑色的云彩,笼罩在这片大地上,带给人极致的压抑,他们这个时候,仿佛又变成了不会修行的普通人,在夏季闷热的天气里,感觉极其的烦躁和压抑。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领头的那个修行者叫做庞云,是一座小宗门的弟子,是第一次走上战场,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但他还算沉稳,故而其余修行者,才推选他为领袖,至于顾泯,本来便不想露头,也就没有反对。
“之前进入通道的时候,那人说会把我们送到各自该去的地方,但如今却要自己去找?”
庞云高大的身躯显得很是魁梧,的确也给人带来不少安全感。
只是他此刻也皱起眉头,觉得有些无奈。
“或许这是他们给予的考验,我听说即便来参战,也是需要资格的!”
身后的一个瘦弱修行者开口,他是庞云的师弟,叫做万青。
庞云点点头,倒也知道或许真是如此,他朝着身后的十来人开口道:“诸位,有句话要说在前头,咱们既然上了战场,如今又是一队,那就是袍泽,遇到什么事情,一人遇难,众人都要竭尽全力救援,不可见死不救!”
这番话说的自然没毛病,众人都点了头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我们这顺序,也要重新排列,境界最高者,一头一尾,境界最低的,在中央。”
庞云作为领袖,自然是走在最前面,但是谁走最后,他一时间不好抉择,有好几个人境界相当,只是都不愿意走在最后。
本来就是在最后的顾泯举起手臂,“还是我吧,我是剑修。”
听到剑修两个字,十来人都顿了顿,然后明显放松了些,剑修的杀力最强,他们有耳闻,顾泯走在最后,防御可能出现的事情,也是极好。
庞云点头,“那就麻烦道友了。”
最后在庞云的安排下,队伍里境界最低的那个女修行者被安排到了中间,而顾泯身前则是庞云的师弟万青。
一行十数人,重新出发。
走在黑色的土地上,还是会感觉到十分压抑,没有经历过的修行者们都不太舒适,反倒是顾泯,有些淡然。
他其实看过。
看过这样的景象。
更惨烈的景象。
在北海的那座孤岛上,在白寅留下的那些东西里,他看到过更为惨烈的战场,闻过更血腥的味道,其实和这里差不多,都是战场。
顾泯可以感知到,这里在过去肯定战死过很多人,不是一万两万,至少也有数十万,乃至百万人。
百万人修行者,而且每一个,都是重意境乃至以上的强者。
这是什么概念,只怕不用多说,就都知道和明白。
“看,那里有字!”
队伍里的那个女修行者忽然开口,指着远处喊道:“那块石头上,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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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侧前方,有一块残破的黑色石头,半截埋在土里,露出来的半截,上面有三个大字,经历了岁月和时间,透着一股沧桑的味道。
“千门关。”
万青自言自语的说道:“这里原来是一座关隘,可如今已经毁去了?”
一群人停下,看着这三个字,都心有所感,庞云安抚众人,“不必担忧,大战已久,有些关隘是数千年乃至万年之前建造,在大战中毁去,也是正常。”
这样看来,他们被传送到了一座已经毁去的关隘旧址也是寻常,至少不是说他们所要去的目的地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等到继续上路的时候,他们在前面的地面上陆续发现了不少破碎的碎石和腐朽的木柱,也算是证明了之前的猜想。
众人走在一座不知道多少年前便已经毁去的关隘废墟上,心情无比沉重,那千门关三个字,怎么看都是出自这边的手笔,这也就是说,这座关隘以前是属于他们这一方的,但却在某一天告破了。
这让他们想起自己。
或许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顾泯看着那些黑色的碎石,有些烦闷,随便踢了一脚,一颗石子落向远方,正好砸中了一个……头骨。
咔嚓的一声。
就在黑色的土地里,埋着的半颗头骨,被顾泯一脚踢去的石子砸出了一个窟窿。
这是很多年前战死在这里的强者留下的,那人生前一定是个强者,要不然绝不可能会让自己的头骨存在这么久。
但不管生前有多强,经过岁月的打磨,也早就没了和时光抗衡的能力,要不然也不会被顾泯随便一踢便出现个窟窿。
顾泯想起家乡那边的修行者,大多数人都是为了追求长生,但实际上真等到他们来到了这里,不仅没机会长生,能够安心修行,都是奢望。
“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我们的前辈,还是那些入侵者的头颅。”
万青有些感慨,只不过说得也的确是实话。
顾泯没有搭话,只是继续沉默的朝着前方走去。
万青忽然问道:“你真的是剑修?”
顾泯抬起头看向万青疑惑的眼睛,笑了笑,“如假包换。”
万青嘟囔道:“我看不太像,那些个剑修,浑身剑意,可比你的气息要凌厉多了。”
顾泯说道:“我修的是藏剑。”
“藏剑?”
万青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
顾泯也不多解释,这个样子在万青眼里,大概就是确有其事,这是修行一脉的秘密,自然不好对外人说。
他张了张口,还想问些什么,顾泯却已经抢先开口说道:“你觉得我们在什么地方?”
万青一怔。
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他只是想着要跟着师兄去到那木牌上光点所在之处,倒是没想过如今身在何方。
“打个比方,如果我们和那些入侵者是两支军队,一攻一守,总归都有个界限,你觉得我们是在界限里面,还是在中间,又或者是在那些入侵者所在的地方?”
这是顾泯一直在想的地方,走过了那片破碎的关隘,顾泯便想了很多。
如果自己是在己方阵营之中,那么不管是什么存在,都会安全不少,可若是并不在阵营里,那么他们,或许还要面对凶险。
在未知的地方,遇到
未知的危险。
万青想了片刻,也想不通,干脆也就不去多想,反而说道:“反正都是参战的,什么时候死都差不多。”
顾泯无奈道:“你倒是豁达。”
万青笑了笑。
顾泯想说些什么,却很快听到了远处庞云的呼喊。
抬头看去,才发现他们已经临近一条河流,一行人正站在河岸旁,等着万青和顾泯。
原来他们两人交谈耽误了前行,渐渐已经和队伍脱离。
顾泯和万青赶到河岸旁,对着庞云和众人歉意一笑。
庞云嘱咐了几句,大概是让顾泯不要走神,这个古怪的地方很危险。
之后顾泯看向那条河流,才发现这里面流淌着的,是血红色的河水,毫无疑问,也是鲜血染红的!
在河水里,甚至时不时能够看到些白骨,当然了,法器自然也有,只是他们没有心情在这里收集那些泡在血水里的法器,哪怕品阶再高,再如何不凡。
河水是朝着前方流去的,那也就是说,他们此刻,是在上流。
“不知道有多少先辈死在这里,将这河流都彻底染红,这么多年都不见清澈。”
“是啊,大战本就残酷,真想马上离开。”
“若是这次能够活着回去,我一定好好修行,再也不辜负活过一场。”
众人还未经历大战,光是看到这个场景,便已经有了太多感触。
万青认真说道:“既然上了战场,我们便不能白来,至少要杀些敌手,希望能够大胜一场,让下次大战推迟到来。”
他虽然如此想,但谁都知道,想要取胜,那还是很难的事情,事实上每次大战,他们这一方几乎都是败,即便是胜,也是很微弱的惨胜!
况且像是他们这样的修行者,也是很难改变什么的。
真正的战争走向从来都是在那么几个人手上的。
“不管了,做好自己便是,做好交给我们的事情便好。”
庞云眼见众人都修整完毕,便要继续启程,光点的方向正好是河流的下游,本来此刻乘船能节省消耗,不过想来谁都不愿意在那河里,二来这里也没船。
只能再次步行。
一行人沿着河岸朝着下流而去,没过多久,便在前面发现一面巨墙。
好似当年的关隘废墟。
只是略微有些不同的则是,这面至少数丈高的巨墙,并非是黑色的,而能看出本来的模样,是青砖堆砌。
看着还有些绿意。
这是时光的痕迹,岁月的过往。
可就在众人临近巨墙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咕噜声。
“啊!”
那在队伍中央的女修行者瞪大眼睛,脸色煞白。
众人随即抬头,然后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就在巨墙最上面,竟然开始流淌黑血。
一股黑血,从上面,开始缓缓流淌下来。
看起来分外诡异。
让人不寒而栗!
第六百六十一章 传说(下)
就在河岸旁,那条河水的下流,一道耸立的巨墙,有黑血从墙上缓缓流淌下来。
浓郁的血腥味,压抑的感觉,让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这是什么……”
有人捂住嘴巴,震惊到了极点。
因为那些流淌下来的黑血,并不是就这么直接流淌的,而是根据黑血流淌的痕迹,形成了一个图案。
“这是一个图腾?!”
有人猜测道。
“或许是一个印记,听说那些千万年前的强者,各自有强大的家族,而每一个家族,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图腾印记。”
世间在变化,许多年前这世间的格局是无数家族并立的局面,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细分为一个个家族,各自矗立,只是后来大战连绵,许多天才战死,后代的修行天赋也受到影响,再也不能以家族的形势存在,这才变成了宗门林立,依靠师承重建秩序。
庞云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开口,“诸多古怪,诸位都要当心,莫要掉队。”
巨墙高数丈,宽也是数丈,绕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庞云便准备绕过巨墙,继续前行,毕竟留在这里,还是怎么都会感觉瘆得慌。
“啊!”就在庞云领头,绕过巨墙,在一侧走过的时候,在他身后的队伍里,有修行者忽然惨叫一声,庞云下意识转头,看到了骇人一幕。
一个同行的修行者,脚下突然出现了一滩黑血,而那个修行者在那滩黑血里竟然开始缓慢的陷下去。
“快救人!”
在大部人还在出神的当口,顾泯已经高喝,他是剑修,并无法器,自己身前的万青迅速祭出一条金色的长鞭,卷起那修行者的身躯,要将他从那黑血里解救出来!
只是万青即便手臂青筋暴涨,一身气机调动,却也不能拖动那修行者分毫,他依旧朝着地里陷下去。
而且有些黑血,还顺着那长鞭开始侵染过来。
一切都来的特别突兀,让人没有准备,如此景象,连同顾泯在内,都很是诧异。
“丢掉长鞭!”顾泯朝着万青大吼,眼看着那个同行的修行者,已经陷入黑血之中,再没有解救的可能,顾泯连忙让万青丢了手中法器。
万青皱眉,想要震散上面的黑血,但发现已经不可能,当即便丢开了手中长鞭,不再留恋,这件法器虽然不错,但是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却是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修行者看着那已经被黑血吞噬了的同伴,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已经慌张起来。
谁都不敢乱动,各自都拿出了法器,防范随时会出现的袭击。
“啊……”
还是那个女修行者,再度大叫,这是因为在那滩黑血里,如今已经有白骨漂浮了上来,毫无疑问,那就是之前的同伴尸骸。
只是短暂的瞬间,那个重意境的修行者,就这么死去了,在场的众人又担忧起来,他们的境界和他相当,如果有什么东西要侵染自己,只怕也没有相抗的能力。
“怎么办?”
许多人看向庞云,想知道他的决定,如今前行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而留在这里,更不是个办法。
至于退去,便更不在考虑范围内。
毕竟来到光点所在之处,说不定才是真正能够解救自己。
庞云看了一眼那个古怪的图腾,咬牙道:“走,不能在这里多留!”
说着话,他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一步步前行,而是御空而起,朝着远处掠去。
身后众人眼见他是如此,也纷纷如此,御空而起,有法器的,甚至已经拿出了法器乘骑。
所有人都想要快速的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毕竟实在是太过危险,也太过让人感觉害怕。
“啊!”
只是一瞬间,那些前掠的身影里,又有跌落的!
顾泯和万青赶到那边,发现一个同伴,被一杆带着黑血的长矛的刺穿胸膛,跌落下去,当即便没了生机。
那杆沾染黑血的长矛,不知道是从哪里飞出来的,但就那么悄无声息的便刺穿了他的身躯,带走了他的
生命。
“啊!”
“啊!”
“啊!”
又是几声惨叫,又有三个人被带着黑血的长矛刺穿身躯,当场毙命,而其余人则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加快速度朝着前方掠去,之前庞云所说的遇到事情要相互扶持,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把之前的话当作一回事儿,他们只知道逃命,哪里还会在乎别的东西?
况且这些被带着黑血的长矛刺穿胸膛,动辄便是当场毙命,哪里有什么救援的必要?
万青和顾泯在几具尸体面前停留了片刻,发现他们一旦死去,便要被黑血沾染,然后和之前那个只剩下白骨的同伴一样。
这十分恐怖。
都是重意境的强者,但谁都不知道,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蹦出来的长矛,将他们钉杀而死。
“走吧。”顾泯叹了口气,眼见前面再没有人毙命,他开口催促。
万青点头,朝着前方掠去。
就在顾泯也要有些动作的时候,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悚然,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都倒竖起来!
他感知到了,有极大的危险,朝着他靠近!
烛游早就被他提在了手中,几乎是在他感知到危险的同一时刻,他便举起了手中的剑,烛游一剑斩下,浓郁剑光一闪即逝,只听见砰的一声,一道火花出现在自己眼前,一股巨力将顾泯推着往后退了数步。
一杆带着黑血的长矛,因为被顾泯一剑荡开了些方位,没能穿透顾泯的身躯,而是擦着他的身子过去,钉在了地面。
黑血顺着矛尖流淌,很快便又流淌了一滩黑血。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烛游剑身,琉璃剑身上,有些黑血,但并未朝着顾泯手腕而来,而是还是无法在剑身上停留那般,缓慢的掉落到地上。
顾泯往前走了几步,一抬头,灰蒙蒙的天空里,已经看不到同伴的身影,之前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吓破了胆,哪里还会想着还有个同伴没走。
顾泯叹了口气,朝着前面走去,他并未御空,他大概明白了,之前那个地方地面会冒出黑血,而这段路,则是会有长矛杀人,这和御空不御空没有关系。
顾泯朝着前面迅速的走去,很快又看到了几具被长矛钉杀的尸体,他们都已经严阵以待,但最后还是弱了些,没有躲过那穿胸的长矛。
说起来,也不是人人都像是顾泯这样的天骄榜榜首。
大概半刻钟后,眼前出现了许多黑色的花,一大片,就这般生在前方的土地上。
黑色的花海,无时无刻不再透露着诡异两个字。
顾泯这一次,选择御剑而过,浑身剑气激荡,随时准备出手,那些花很古怪,他不愿意沾染。
“救……命。”
忽然间,顾泯听到了哭泣的声音,很微弱,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在花海之中,竟然有道人影。
是那个唯一的女子。
顾泯记得她的名字,是叫董宁,也是出自一个小宗门,天赋一般。
她如今陷身于花海之中,那些黑色的花正在将她覆盖,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其吃下。
顾泯剑气激荡,剑气先行,直接斩开那些花,露出董宁的身影,顾泯御剑而去,一把抓起她的肩膀,将她带起来,一同御剑。
那些黑色的花里没有黑血,因此董宁并没有沾染,她只是吓住了,才不住的颤抖。
被顾泯救起来之后,她张口,来不及说些什么,便惊呼道:“小心!”
顾泯反应的很快,一抹剑气从他指间溢出,斩向了一团撞向自己的未知东西,他的剑气凌厉,很轻易便斩开了那团东西,看着那东西坠落,顾泯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带着黑血的甲虫,斩开之后,绿色的鲜血在它身体里流出来,看着很是恶心。
“好厉害!”董宁忍不住感慨,之前她也碰到过这样的甲虫,但却不能做些什么,但此刻在顾泯面前,这等怪物,就直接被他一剑斩开了。
顾泯挑眉,忽然问道:“你刚才是被人推下来的?”
这绝对不是平白无故的猜测,是因为顾泯在她破损的衣物里,看到了她身上的掌印,应该是被人在近期留下的。
董宁点点头,之前有个修行者说是要和她同行,要保护她,只是在发现这甲虫是冲着人来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将她推了下来,要让她来吸引甲虫。
“啊,就是他!”
董宁看着下方花海里的一具尸体,此刻他的身上趴着一个甲虫,已经将他的胸膛咬破一个窟窿,要吃里面的血肉。
人心这个东西向来复杂,之前还好,到了生死关头,许多人下意识便会选择出最利于自己的抉择。
所以说,往往临大事而不变节者才是真英雄。
顾泯皱眉道:“这里太古怪了。”
按理来说,他们也该被传送到一座关隘或是城池才是,而不应该在这些地方,换句话说,如果这是考验,也过于严厉了。
十几个人,都是重意境,只怕在这考验里,能活下来一两个人就是了不起。
既然死亡的几率这么高,这考验难道不是在生生消耗有生力量吗?
顾泯忽然生出个念头,自己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有些人是不是在传送的位置上动了手脚?
顾泯眯起眼睛,他的仇家倒是不多,如果真要害他,只怕也没有太多人。
只是现在也没有证据,一切都得后面再去看。
“柳道友,要是等会儿太过凶险,你不用管我……”
董宁声音微弱,有些怯生生的开口,顾泯是没转身去看,要是看到,只怕也会生出怜惜感来。
“你转过去,和我背对背,若是有东西从我身后……算了,你到我前方来吧。”
顾泯原本准备让董宁在他身后与他背对背,但转念一想,只怕是即便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出现,她也没有任何的抵挡能力,也就算了,还不如自己护着她。
“放心吧,我死之前,你不会死。”
顾泯将董宁揽到身前,他的身材修长,董宁的身材本来就娇小,顾泯可以轻松将其护住。
御剑离开那片黑色的花海,顾泯神情不变,仍旧小心的环顾四周,前面则是一片沼泽地,里面也有些白骨,都是才死在这里的同伴。
他们这一行十几人,只怕现在剩下的只有寥寥几人了。
“看看那光点离我们还有多远。”
顾泯此刻无法分心,只能让董宁去看,董宁闻言,很快点头,然后拿出木牌,距离光点所在之处,他们已经走了一半。
之前步行至少需要十日,如今开始急速前行,便要不了一日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只是这前路那般凶险,也不知道有没有命走到最后。
“每一处不同的地方,便会有不同的袭杀,最开始在巨墙那边,有人死在了地面的黑血里,后来御空,有长矛,花海里有甲虫,如今这沼泽,也会有。”
这好像是一条通往死亡的路,处处凶险,想要活下去很难。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张沾染黑血的人皮忽然飘来,要落在两人头顶,顾泯脸色难看,剑气激荡而起,斩向那张来历不明的人皮!
顾泯的剑绝对是同代年轻人里的第一人,他这一身剑道,柢山那些剑诀就不提了,有来自于白寅的白寅诀,也有完整的晚云真人剑道感悟,绝对凌厉强大。
只是一剑之下,也只是在那张人皮上留下一个豁口,并未完全将其斩开,之后硬生生是花了好几剑,才彻底将其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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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斩开的人皮从两边掉落,滚入沼泽之中。
顾泯轻呼一口气。
“你好厉害……”董宁问道:“你真的是寒山的修行者吗?”
他们都是来自小宗门的修行者,但没有一个是能够硬抗这条路的那些杀机的,有些依靠运气能走远,被那些东西找上的,便只能死在这里。
只有顾泯,能够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泰然自若,甚至还能出剑斩杀那些东西。
顾泯轻声道:“这不重要,能活着才最重要。”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座小小的石屋。
石屋前,万青焦急的看着天空,看到顾泯之后,他大声喊道:“柳道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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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那个书友打赏的盟主,有些惊喜。
第六百六十二章 冤屈
顾泯落了下去,就在石屋前。
董宁也从剑身上走了下来。
万青看着两人,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顾泯摇头,董宁也摇头,没有将之前的事情说出来,在这个时候,不能影响团结。
进入石屋,里面还有两人,庞云和另外一个修行者。
看着顾泯,庞云仰头看着他,明显眼睛里有些疑问。
“我是最后一个,一路走来,我数过了,再没别人活着。”
也就是说,现在活着的也就五个人了,不到最开始的一半。
庞云点点头,眼中有着明显的疲态,“这个地方太诡异了,继续往前走,或许我们都会死。”
在他身侧的那个修行者很认可他的说法,“依着我看,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只是也不能后退,我们就在这里,或许会有人来救我们!”
庞云还是比较清醒,张口便否定了他的痴心妄想,“绝对不可能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应该是陷入了一个禁地之类的地方。”
顾泯摇头道:“或许是一处古战场,那些来袭杀的东西,都是某个亡灵的怨念。”
他经历过北海的那处战场,倒是有些心得。
庞云看了顾泯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好像我们只有往前走这一条路。”
已经经历过那些凶险,再退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仿佛只有继续前行,才是唯一的出路。
不等别人说话,万青便点头道:“我赞同,师兄说得对,我们只有到前面的光点处,才会真正得救。”
说出最后两个字之后,他有些无奈,已经走上战场,得救这种说法,好像并不贴切。
“先修整一番,这里应该不会发生什么问题,但最后我们是要继续前行的。”
顾泯坐下来,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他的意见和万青一致,不过要先修整,之前接连出剑,看起来容易,实际上消耗极大,现在气府里的剑气,可是不多了。
“我听柳道友的。”
董宁赶紧坐下,开始回复消耗的气机,她的命是顾泯救的,现在已经当他当作了依靠,庞云点点头,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那个修行者。
后者叹气道:“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这也就变相的算是同意了。
毕竟他一个人留下,其实很难活下去,即便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也无法保证之后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有这么多人还好,等到之后剩下他一个人了,怎么办。
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之后,众人都开始闭目打坐,恢复气机,一转眼,便已经过了半夜。
顾泯消耗最多,但他境界最高,恢复的最快,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董宁已经早就睁开眼睛了,顾泯转念一想,也是,她好似也没消耗多少,后来都是自己御剑带着的她。
眼见顾泯睁开眼睛,董宁对他报以微笑,然后递出一壶酒。
她不喝酒,这壶酒也是之前离开山门的时候,自己的师长给他的,说是在战场上要是求人,没什
么比酒更管用了
顾泯倒也不客气,接过来之后,便往嘴里倒去。
这酒水滋味一般,顾泯也不在意。
喝了几口之后,才随口问道:“你一个女子,是你自己愿意来的,还是被人逼迫的?”
顾泯知晓,那些踏上战场的,很多都是因为各自宗门都有名额,不得不选送弟子前来,不过既然是选送,那么天赋更高的,和那些师长关系更为亲密的,自然而然的便不会被选中,被选中的都是那些山门里的边缘人物。
要是一般人来问这样的问题,董宁只怕不会告诉他真话,不过顾泯既然救过她,她也没有隐瞒。
“我在山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天赋一般,境界更是一般,选中我,我就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董宁的眼睛里有些黯然,她倒不是不愿意为世人在战场上尽一份力,但是像是这样被挑选送上战场,还真的有些让人伤心。
“柳道友你这么厉害,按理说不该是被挑选送来的……”
顾泯点头,又喝了一口酒,说道:“我是自己要来的,想来看看这战场,看看我们在为什么而战。”
“你不怕……”
顾泯没等她说话便打断道:“不怕死?总会有人活着,我怎么就不能是活着的那个人?况且即便死了,也是为世人而死,不也值得?”
顾泯没告诉她,她们庇护的是这个世间,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宗门和朋友,而自己身后是一整个世界,有他的子民。
董宁点点头,看着顾泯,多了几分别的意思。
两人说了些闲话,一转眼便已经天明。
庞云睁开眼睛,然后是万青和另外一人。
眼见所有人都清醒,庞云开口说道:“之前过来,屡屡有人丧生,我曾要他们互相扶持,可他们都并未听我的。”
“我们只有这几人了,一定要相互扶持,所以我建议,两人一起行动,也有个照应。”
庞云说完这句话,万青便皱起眉头,“可我们有五人。”
庞云点头道:“董道友境界最为低微,需要人多多照顾,可以不算在内。”
他早就有了打算。
这也就意味着,有一队两人,另外一队便是三人。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修行者忽然皱眉道:“我和你一队。”
他有些担忧庞云会借此和自己师弟万青一队,那到时候自己便要多一个累赘,带着董宁,也要麻烦不少。
董宁眼神再度黯淡。
万青正要开口,顾泯已经开口道:“我是剑修,我速度快,我带着董道友就是了,两个人做出抉择也更快,三个人反而麻烦,你们三人一起吧。”
万青有些担忧,庞云已经点头,“如此也好,那柳道友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他只当是之前两人已经有了什么事情,既然顾泯已经开口,他不可能不许。
万青撞了撞顾泯肩膀,担忧道:“你这样很危险。”
他这个人快人快语,之
前觉得顾泯不错,后来又看到他救了董宁,更是觉得他不错了,好感自然就有了,如今看他这般,便不自觉的担忧起来。
顾泯摇头道:“之前都过来了,后面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庞云三人结伴而行,很快便离开石屋,继续朝着光点所在的地方而去,而顾泯则是没有着急,而是喝了好几口酒,差不多把一壶酒都喝完之后,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董宁,他这才笑眯眯道:“别担心了,喝了你的酒,就更是没理由让你死了。”
然后他唤出烛游,让董宁站上去,御剑而起。
朝着前方而去。
……
……
一座巨城,高耸入云。
立在一片黑色的大地之上,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反倒是城中如今算是生机勃勃,因为大战将起,新的战力注入,这里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局面,修行者们三五结队,在城中闲逛。
这些修行者,大多都是重意境的修行者,身后宗门或许不是顶尖,但也绝对不俗,这样的宗门弟子,其实一开始,是绝对不可能被派遣危险的任务的。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便是身后宗门越是强大的修行者,便会越迟接触危险的任务。
而那些宗门背景越是差的,往往会被派遣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而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也会是第一批走上战场的修行者。
在这座城中,有一座大殿,一直都有人坐镇其中,即便没有战事的时候,也会有强者坐镇,以防那边突然宣战。
如今就在这座大殿里,一个个巨大的椅子里都藏着强大的身影,一般人很难看到他们的真容。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门外掠来,来到那张长桌前,开始翻动那上面的名册。
“你这杀胚,这次怎得来这么早?”
椅子里有声音响起,有些调侃之意,当着晚云真人面叫他杀胚,还能这般语气,足以说明他和晚云真人的交情不错。
“老子找人!”
晚云真人翻看着那本名册,翻到最后都没有发现顾泯两个字,然后一怔,才想起这小子肯定是改名字了。
他挑了挑眉毛,拿起名册问道:“那个天骄榜榜首被送到哪里去了!”
“怎么?想收徒弟了,你看名字不就知晓了?”
有声音响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椅子里站起来,身上在簌簌的往下掉落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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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向不在乎这些,这次为何这般急躁?”
老人也来到长桌前,浑身上下都在响,像是一张不知道多少年的藤椅。
“老子要是知道名字,还用问你?”
晚云真人不耐烦的问道:“赶紧帮我找到那个人,看看那些狗日的把他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人呵呵一笑,微微凝神便知晓了外面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只是一怔,也有些感慨的说道:“原来又来了个你,怪不得这般上心,只是你们这些姓顾的,怎么都一个脾性?”
第六百六十三章 自救
老人接过晚云真人手中的名单,指间迸发出金色的光辉,抹过那些名字的时候,顺便为其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随着那些名字都被渡上金光,老人苍老的面容上,渐渐有了些赞叹之意。
“祀山那两个小家伙,倒是胆子不小,今年天骄榜上,当真还是来了不少人。”
老人有些感慨,作为前辈,他当然希望那些修行天赋足够出彩的年轻人不要那么早的踏足战场,战场凶险,即便有他们这样的强者照拂,说不定也会丢了性命,而且这样的天才,上了战场也肯定是被针对的对象,但从另外的角度来看,他又希望这些年轻人早日见识这战场的残酷,多多磨砺,以后才能成为真正的中流砥柱,扛起重任。
不过依着他身边这位晚云真人的说法,那就是没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哪里算得上什么真正天才。
这个说法,倒是和云端的几位差不多,这也是难得的晚云真人能和云端几位达成一致的事情了。
眼看着那些名字全部被点亮,老人的眉头突然蹙了起来。
晚云真人脸色不善,“没有?”
老人收回手指,那些金光散去,名册复归寻常。
“罗浮宫当初都不愿意向世人昭示他的名字,我这个糟老头子,即便在这里有些权力,又能做些什么?”
老人摇摇头,名册上的那些修行者的去处他都知道,但和晚云真人有着莫大联系那个年轻人,名字不在名册上。
晚云真人挑眉,“你是说,那些狗日的直接将那小子给杀了?”
老人无奈摇头,“你还没死,谁敢这么干?况且你也不是不清楚,那几人做事,什么都讲究个名正言顺,无罪而杀,一个年轻人好杀,可后果谁敢承担?”
晚云真人不说话,但眼中已有杀意。
老人眼见他这个样子,赶紧开口道:“如今大战已起,一切恩怨都要放下,你要是在这个时候犯浑,谁都帮不了你。”
和眼前这个后生也算是并肩战斗了好几次,老人自然知道他的脾性,还真有些害怕他会在这里犯浑,到时候搅动风云,会被很快镇压,这样便再没有活路了。
晚云真人问道:“他们定然是已经来到了战场,可在名册上没有记录,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人当即便要摇头,忽然间脑海里又闪过一个念头,顿时间脸色凝重起来,他有些犹豫的说道:“或许是去了那个地方?”
晚云真人看向他,眼神里满是询问,他虽然境界高妙,是千秋境里最强的几人之一,但对于许多辛秘,却是不知晓,不是他没有资格知晓,而是他根本就不想去了解。
老人看了晚云真人一眼,没有立即说话,其实还是在等其余那些椅子里的修行者表态,眼见没有人阻止,他才缓缓说道:“数千年前那场大战,那位武圣陨落,这件事,你应当知晓。”
那位死后也有庙宇供奉的强者,自然值得所有人尊敬,也值得所有人记住。
“他大战的最后所在,是一个人独守千门关!”
那场大战惨烈,在那座关隘上,他一个人和数位同境强者大战,鏖战数日,打得天崩地裂日月失色,在那处战场上,留下了浓郁的痕迹!
“他死之后,我们将他的尸体寻了回来,用秘法将其下葬,当时声势浩大,有云端数位强者出手为他下葬,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老人眼中出现了一抹恐惧,“那边的强者用秘法,将武圣的尸体练成了一尊傀儡。”
武圣生前的境界逆天,足以镇压半座世间,若是死去之后被那边的修行强者将其练成傀儡,再放任他走出战场,这世间便会迎来一场浩劫。
因此云端那几位强者才不得不联手用秘法净化他的尸体,最后将其葬下,只是当那些黑血从武圣身体里逼出来的时候,便将千门关废墟变成了一片诡异之地,风亭境的修行者踏入其中,只怕都不能全身而退。
“我一直在想,那些入侵者里,境界最高者,要强过我们多少。”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在经历千万年的大战之后,那些个真正的强者,渐渐明白,若是那些入侵者里的最强者亲自出手,只怕这里早就毁去,这里的修行者,早就战死,那边的道法也好,法器也罢,还是境界上限也好,都要比他们更高更强。
只是他们不出手,或许也有别的原因。
“若是传入了诡异之地,看不到踪迹也就说得通了。”
老人看着晚云真人,叹了口气,“看起来的确还是有人想要杀了他。”
晚云真人脸色难看。
复而恼怒。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数千年来,他不愿意离开这里,踏足那个世间,也是因为外面的勾心斗角,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难以接受,只是在前往这里的后生中,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剑修,对他的胃口。
片刻之后,晚云真人神情复归淡然。
老人有些意外。
他可是很清楚,要不是现在大战已起,说不定眼前这小子是跳起来出剑杀人的。
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晚云真人没说话,只是找了张空椅子坐下,一言不发的开始闭目养神。
老人意外归意外,但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外面的事情他管不着,战场上的事情,才是他关心的。
至于那个年轻人,既然那个姓顾的小子都不再说了,自己也不管了就是。
千万年来,哪里没几个冤死的天才,冤死了自然有人报仇,报不了仇的,也不用担心,因为这样子,他的故事就没后人知晓了嘛。
至于没被坑害死,再活着出来,那就是另外的故事喽。
反正一个顾晚云,就让这世间头疼了几千年。
再来一个姓顾的,凑足了三个。
挺好的。
……
……
御剑再度启程的顾泯,带着董宁,两人前行速度,变得缓慢,约莫就是一个繁星境修行者随便前行的速度。
董宁歪着头问道:“柳道友,此处不宜久留,为何不快些走?”
顾泯摇摇头,神情凝重,“这里处处充满着诡异,速度太快,说不定就要死得更快。”
董宁小脸发白,吓得说不出话来。
顾泯没说话,开始环顾四周。
出了石屋之后,眼前景象,又变得寻常,底下是黑色的土地,没有任何别的,但仍旧是时时刻刻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有些黑雾在远处飘荡,只是还未临近顾泯便被他的剑气驱散,倒是如今还没出现什么情况,只是越往前,那些黑雾越来越浓郁,犹如实质,很难驱散。
顾泯皱眉,当即便落了下去。
开始步行。
“小心一些。”顾泯嘱咐了一句,还是将剑气撑开一个罩子,将两人笼罩在里面。
前面是一处林子,顾泯远远的便能看到,在最前面的那些树干上,在不断的淌着黑血。
看着极度诡异。
顾泯隐隐有些感觉,大概这处林子里就藏着最大的杀机。
他伸手牵过董宁的手,有些歉意的说道:“事急从权,我并无其他意思。”
董宁到了这会儿,自然也明白,顾泯这样是为了她,点头之后,说了几句话,只是顾泯没有听清。
这个时候,他已经临近林子。
有一条小路,通向林子深处。
顾泯缓慢的走了进去。
他牵着董宁的手,剑识已经散发出去,但却没有散出去多远,只有数丈的距离,太远了他怕自己的剑识会惊动某些存在,到时候打草惊蛇,或许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现如今这般,把剑识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更能察觉到周围的异常,也好及时做出反应。
走了没多久,眼前的大树旁,开始出现骸骨,乍眼一看,几乎是每一棵树旁,都有一具白骨,不多不少。
这样给顾泯一种感觉,那就是眼前的这些大树不是大树,而是一块块墓碑,这里也不是什么林子,而是一处坟地。
董宁早已经吓得不得了,却又不敢闭上眼睛,只能不去看那些白骨,盯着身侧的顾泯。
忽然,顾泯又一次的停下脚步。
眼前的大树枝丫上,挂着一具尸体。
顾泯要是没有看错的话,正是石屋里那个修行者,他是和庞云还有万青同行的。
他整个身体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凶兽撕咬过一般。
一张脸上,满是恐惧。
好像是在死前,他经历过什么让他震惊到了极点的事情。
当然也恐惧到了极点。
董宁根本不敢去看,她只是任由顾泯牵着向前,如果不是顾泯牵着她,她早就倒在了路旁。
她虽然是个重意境的修行者,但心性远远说不上坚定,在这个时候,如果没有顾泯,她没有任何可能生还。
顾泯也是早就看出来了,要不然也不会提前便牵起她。
越是往前走,顾泯心头便越是有了不好的感觉,他的心脏跳得极快,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一样,顾泯皱着眉头,不太理解,他此刻十分平静,并未激动,可为何身体有着这样的反应?
好似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又是数步。
顾泯忽然看见了林中隐约可见,有一座宫殿?
在这里会有一座宫殿?
顾泯往前走去,很快便看清楚了,那的确是一座宫殿,并非是黑色的,而是红砖绿瓦,只是有大片黑血,沾染在上。
“咻!”
不等顾泯感慨,那宫殿之中,忽然迸发出一道绝世剑光,一柄金色长剑从宫殿里射了出来,悬停在上空,强大的剑气无比凌厉,顾泯感觉得到,那至少也是一位千秋境的剑仙才能如此施展!
“杀!”
随着一声怒喝,宫殿里的另外一边,也有一柄长剑掠出,顾泯能够看得清楚,那是一柄通体幽蓝的长剑,散发着强大的剑气。
两柄飞剑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涌过去,强大的剑气席卷开来,吹动一座林子的无数古树摇曳。
剑气冲天,直冲霄汉!
那些气机汹涌澎湃,如同海浪翻腾,惊涛拍岸,无比壮阔。
有两道伟岸身影,出现在了宫殿之上,唤回飞剑,重新握在手中,两人提剑,看着远处,目光深邃,然后对视一眼,大笑道:“兄长,我
等先走一步!”
两人话音未落,也不等人回复,便已经朝着远处急速掠去,只留下一道光华。
而后整座大殿开始在这里轰然倒塌,在轰隆声之中,顾泯看到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好几道身影。
一道道都是血气如渊,无比强大,强大的气机散发,震慑人心。
而这些身影一道道出现,却全是对着一道坐在竹椅上的身影。
那道身影也极为高大,只是坐着,看着便要好不少,数道人影对着他,严阵以待,足以说明他的强大。
或许他就是宫殿的主人。
顾泯皱起眉头。
他早已经发现,这些身影绝对不可能是真实的,因为若是真实存在的,在他们面前,自己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蝼蚁,闯入其中,不会不被人发现。
此时此刻,眼前这些身影,更像是很多年前的某种投影,能让顾泯看到当时的景象,但却只能看,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为什么能看到这景象?顾泯也不清楚。
他看了一眼董宁,后者已经完全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
是的,在短暂的对峙之后,那几道身影开始动手了,一道道绚烂的神光在这里迸发,一门门玄妙的道法被施展出来。
整个天空五颜六色,整片大地都在摇晃。
那些强者其中的某一个都是至强的存在,如今却是联手在这里对付一人,举手投足之间,便能让这片天地难以承受。
看着那些伟岸的身躯,顾泯瞪大了眼睛。
那绝对是可怖的场景,换做旁人来看,只怕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了,也就只有顾泯,能够镇守心神,死死看着,不愿意移开眼睛。
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大战,联手的强者打穿了天穹,无数大道气息从他们身体里流转出来,变成强大的气机轰杀那个中央的男人。
可那个男人只是提着一柄刀,一刀刀斩出强大的刀光,将那些手段斩碎。
那个男人被众人围攻,但一点都看不出慌张,反倒是有大气魄,仿佛在这里鏖战数人,也不过是寻常事。
那只有真正的强者,才会有这样的气魄!
有带着神光的长矛出现,强大的气势给人极大的压迫,顾泯能够认出,这长矛和之前袭杀自己的长矛,一模一样。
还有人放出巨大的甲虫,那仿佛是一种异兽,有着不为人知的强大能力,反正给人一种很是危险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人皮在天际悬停,上面在滴血,不过却非黑血。
黑色的花在天幕之上绽放。
全部都是顾泯之前经历过的东西,他们像是某个人的法器和手段。
他举手投足之间,便有强大的气机流转,将这里的天空震动,说是绝世强者,没有任何问题。
顾泯看到了一场迄今为止最酣畅淋漓的一场大战。
这个强者的境界,好似要比当初的白寅更要强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至少看到了数次天穹被击穿,才终于看到一道伟岸身影被击穿,被斩杀!
然后那个男人也被道法击中,整个人的身躯摇晃不已,但顾泯只是听到一阵阵大笑之声,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别的。
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到了最后,那个男人斩杀了好几个敌手,自己才被击飞,滚落到远处。
但他很快就爬了起来,继续鏖战。
虽然顾泯已经预感到了结局,但仍旧有些震撼。
那个男人,那种不服输的气势,感染了他。
“死吧!”
一声巨大的喊声响起,响彻天地。
绚烂的光华绽放,将那个男人包裹起来,如今已经只剩下两人,两个人的伤势不同,那个男人早就是重伤!
因此那绚烂的光华将其包裹之后,他未能在第一时间驱散,而是仿佛再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好似就要死在这里一般。
顾泯睁大眼睛,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怒吼传出,“我即便要死,也要让你们陪葬!”
在绚烂光华里,一只大手探出,捉住这个强者,将其直接拉扯而去,要与他同归于尽!
那个强者脸色大变,想尽办法却不能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入其中,他脸色难看,而后也不得不随着一起死亡。
“轰!”
一阵阵响声响起,宫殿里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强大的冲击波将那座宫殿直接变成了废墟,顾泯原本以为就此结束了,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天幕,竟然开始有黑血从天幕上流淌而下。
眼前一片,天空中满是黑血。
不等顾泯做些什么,那些黑血中,飞出一个个甲虫,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不同,这个甲虫要大许多。
顾泯一怔,很快便发现那不是幻像,如果自己不出手,肯定会沦为那些甲虫的血食。
他提起剑,剑光一道道斩出。
斩中了向他冲来的那些甲虫!
他的剑光无比凌厉,斩开了那些甲虫,它们的体内不再是绿色的鲜血,而是黑血。
只是数以万计的甲虫开始冲着顾泯涌来,远远看去,便如同一片黑色的云彩,这让顾泯也皱起眉头。
他一剑斩出,又是数百个甲虫坠落。
但比较起来天幕那些甲虫,还是太少了。
而且在那些黑血之中,还在不停的涌出甲虫。
“走!”
顾泯没有犹豫,留在这里,结局一定是力竭而亡!
她丢出烛游,带着董宁御剑而起,冲向天际!
他身后一道道剑气凝结,为他斩下一片又一片的甲虫,开辟一条通往前方的道路!
董宁脸色煞白,呼吸声都急促起来,但却不敢开口,生怕打扰了顾泯,影响了他的心神。
顾泯神情凝重,剑光闪动,在顷刻间便斩下了数千个甲虫,但眼前的甲虫越来越多,他前行的速度被大大受阻,很难快速的离开这里。
顾泯甚至还在想,在通过这里甲虫堆积的地方之后,那片黑血自己该如何通过。
事实上早就证明,一旦沾染那些黑血,就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顾泯如果不是必要,他根本不想去面对。
可如今已然没有别的办法。
他祭出柢山的青龙剑诀,一条白龙呼啸着从他身体里冲出,近乎蛮横的在前面撞出一条通道。
顾泯亦是跟着那条白龙,在顷刻之间便掠了出去。
此刻他们已经临近那片黑血之前,身后的甲虫更是追了过来。
顾泯不再犹豫,在自己和董宁身前加了一片剑气屏障之后,便递出一剑,冲了过去!
黑血遇到剑气,被逼开,露出一个洞口。
顾泯从洞口里冲出。
前面又是另外景象,可还没等顾泯高兴,他瞬间心便凉了一半。
眼前天幕上,有一头怪兽,好似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那头怪兽头生双角,背生双翼,看着像是一头老虎,浑身上下都长着的黑色的鳞片,也是浑身流淌黑血,看着极为可怖。
看到顾泯冲过黑血,那头怪兽张开血盆大口,黑血就一滴滴在它的利齿上滴落。
“吼!”
震动天地的吼叫声,让顾泯御剑都几乎不稳。
他稳定身形,一剑斩出,正对的便是这头怪兽的脑袋。
同时顾泯也没有任何逗留的心思,迅速从这头怪兽身侧掠过,要去往远方,别说能不能杀了这头怪兽,即便是能够杀了,那也没有动手的必要。
毕竟耗费了太多剑气,谁又知道前方到底会出现些什么?
那是一片未知,在没有剑气的时候,面对未知,不是明智的选择。
可一向以速度傲视同代修行者的剑修,尤其是顾泯这个剑修之中的佼佼者,很快便发现不对劲。
他的速度极快,但更快的是那头怪兽,它只是一转身,便几乎要追上顾泯了。
它的双翼挥动,周围的空间都被撕碎,而且速度极快,在顾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追上了他。
顾泯转身,对着怪兽斩出一剑。
汹涌剑光,这一次甚至是被那怪兽一口便吞了下去。
这让顾泯十分无语,他想到若是庞云和万青遇到这怪兽,定然是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这也太过于强大了,他这般强大的剑光,在它面前,就像是挠痒痒一般。
顾泯咬牙,看了董宁一眼,现在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自己拖住这个怪兽,然后让董宁先走,之后自己想办法脱身,也要更好些,只是谁都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凶险,放任董宁离去,或许是害了她。
董宁忽然说道:“柳道友,我替你拦下它,让它吃了我,你先走……”
她已经看出来了,顾泯之前的几次出剑都不能对那怪兽造成什么伤害,这就说明顾泯应付不了它,如果还带着自己,或许两人都会死在这里,既然如此,还不如只死自己一个人,换顾泯一个活命的机会。
这样的事情,董宁很愿意去做,毕竟眼前的男人,已经救过她很多次了,没有他,或许自己早就死了。
顾泯递出一剑,苦笑道:“说谁连累谁都说不好,或许你不跟着我,此刻早就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了,哪里会遇到这么些东西。”
董宁咬着牙说道:“柳……大哥,你先走吧!”
顾泯挑眉,但依然摇头,“我早说过了,喝了你的酒,那就要保你的性命,酒吐不出来了,即便是吐出来了,也不是那个味道了,所以不能还你,只有保命了。”
董宁还想说些什么,顾泯又安慰道:“你觉得我就这点手段?我真正的杀招还没使出来。”
这句话半真半假,说起来,顾泯的确有些压箱底的东西没有施展出来,只是顾泯也没有信心在施展之后,能够将这怪兽斩杀。
不过事到如今,也该施展了。
他心念一动,血色的剑气缓慢出现在剑身上,一柄烛游,在顷刻之间便成了血红。
白寅的绝世剑诀白寅诀,依旧是杀力无双的剑诀,即便顾泯想要走出属于自己的剑道,但是在施展这剑诀的时候也不会犹豫。
半部白寅诀,即便是放在这边,也是杀力无双的剑诀。
这一次顾泯再次递剑,血色剑气涌出,杀力无匹,磅礴无双!
斩中怪兽身躯,有不少鳞片掉落,但是顾泯抬眼一看,在那些鳞片下,那怪兽还有一层鳞片,根本就没有斩开它的身躯。
顾泯皱起眉头。
这白寅诀施展出来,的确要比自己之前更加强大,但是还真是不能一劳永逸。
那怪兽吃疼,变得更加狂躁,它大口一张,一道道黑色的光华从自己的口中吐出,顾泯连续斩出两剑,才堪堪接下。
顾泯脸色不变,而后以白寅诀里的血色剑气来施展青龙剑诀,一条血龙猛然出现,撞向那头怪兽。
龙吟声震天!
董宁哪里看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间怔怔出神,都忘记了思考。
顾泯展现出来的东西,已经超过她的期待太多,他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剑修,应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在那条血龙前,那怪兽明显有些失神。
两相相撞,它甚至还被撞飞出去。
顾泯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带着董宁朝着更远的地方掠去,他的速度到了极致,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顾泯周遭的空间都被撕碎,由此可见他此刻的速度,到底是有多快。
“看!”
董宁忽然出声,就在两人脚下,他们看到了两具尸体,正好是庞云和万青。
也就是说,一行十几人,如今能够活下来的,也就只有顾泯和董宁了。
其余人,全部毙命。
顾泯神情不变,如果此刻不小心应付,自己也逃不出这个下场。
有些时候,人注定是要遭逢什么劫难的,可在劫难中,只有自己有着不屈的斗志,才能活下来,若是认命,就只好了。
顾泯这辈子都在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好不容易有了个结果,如今都还未真正的走上战场,他更是不可能愿意就死在这里的。
他怒喝一声,祭出一抹精血,将自己的速度再提了些。
董宁看着手中的木牌,他们距离那个光点,也没有多远了。
她看到了生得希望。
而这个希望是眼前的男人,带给她的。
她感触很深。
眼前的景象,渐渐好起来,没有了黑雾,也没有了什么黑血,天地开始变得清明,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们的处境更好了。
董宁紧张无比。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忽然出现一滩黑血,然后一道伟岸的身影从黑血里走了出来,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道身影浑身上下都流淌着黑血。
十分可怖。
顾泯皱眉,果然这劫难还没结束。
他斩出一剑,依旧是白寅诀的剑气作为基础,但是那道血色剑光,落到那个血人身上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的作用。
剑光很快便消散了。
眼前的血人,完全没有被伤害到。
顾泯绝望了。
这个血人,竟然要比那怪兽更难对付,如今前面有这样的存在,后面还有紧追不舍的怪兽,顾泯几乎都要放弃了。
他很疲倦,这是他经历过的最凶险的一场大战。
可到了如今,他也不能放弃,若是放弃,那么之前做出的努力,全部都是前功尽弃了。
他咬着牙,再度出剑。
只是这次结果依旧。
身后的怪兽已经临近,顾泯的速度已经变缓。
那个血人已经伸出他的大手,朝着顾泯抓来,那种诡异的感觉,已经开始笼罩顾泯的身躯,不出意外的话,在下一刻,他们就要在这里死去。
顾泯苦笑一声,没有想到自己的死法竟然是这个,他虽然有些不甘,但此刻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自嘲道:“对不起啊,白喝你的酒了。”
董宁留下两行清泪,哭着说道:“能和柳大哥一起死,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顾泯没有回应,只是看着那只伸出的大手,他依旧还想递出一剑。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然发生了。
一朵野花,突然出现,静静漂浮在顾泯身前。
顾泯看到了这朵野花,也有些失神,这是之前在遗墟里的那座宗门里棺木里找到的,是某个强者的陪葬物,很是普通,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好似就是一朵普普通通的野花,当初顾泯也没想着带走,只是离开之后才发现那朵野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上。
后来他也没有在想过这件事,毕竟一朵野花即便不凡,只怕也要在特定的地方才会显露,但谁能想到,就在此时此刻,这朵野花突然从自己的身体里飞出来了,就悬停在了自己的身前。
那血人本来已经伸出大手,但此时此刻看到这朵野花,也停了下来,他的手,盖着这朵野花,不忍再往前再做些什么。
他翻动手掌,那朵花漂浮在了他掌心,血人的眼中,仿佛多了很多情绪,很是复杂,也很是古怪。
顾泯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都安静下来了,没有任何诡异的感觉,只有些平和安静。
那头怪兽朝着这边冲了过来,那血人被这朵野花吸引,但它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它朝着顾泯扑过来,顾泯此刻已经精疲力尽,几乎没有出剑的可能。
或许结局还是一样的,即便是不死在这血人这里,也要死在那头怪兽手上。
可就在下一刻,那血人忽然一拳轰在怪兽身上,只是一拳,轻松便将那怪兽给轰碎,剧烈的响声震动了天幕!
然后那血人也不去看,只是端详着那朵野花。
好似这朵野花和他之间有些莫名的联系。
但具体是什么联系,顾泯不清楚。
他只能猜想,眼前这个血人或许是那棺木里的男人故交,看到这朵野花,才会停手,除此之外,他很难想到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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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人忽然仰天怒喝一声,不再去看那朵野花,任由野花飘回顾泯这边,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地面落去,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顾泯重新收回那朵野花,有些劫后余生的高兴。
他伸出手,拍了拍脸。
董宁直到这会儿,才敢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他好像很喜欢那朵野花?”
顾泯点头,随口说道:“或许这里没这种东西,他也觉得新鲜。”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事实,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胡诌,但董宁却是十分乖巧的没有继续询问,只是长舒一口气,后怕道:“我以为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顾泯开玩笑道:“我之前说了喝了酒保你的命,不算食言。”
董宁看了顾泯一眼,倒也是没有去拆台,之前是怎么说的,想来顾泯这会儿还能记住的。
顾泯揉了揉脑袋,看了一眼木牌上的光点,据此已经只有千里之遥。
而且前面应该就是能够走出这个诡异的地方了。
顾泯也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一路走来,是相当的不容易。
“走吧,我们还没有真正脱离危险,不可掉以轻心。”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董宁其实可有可无,不管发生了什么,她几乎都不能提供帮助。
董宁重重点头,她此刻对顾泯无比信任。
……
……
半日功夫之后,顾泯董宁,终于离开了那片诡异之地。
踏出来之后,那种诡异的感觉,彻底消失,再也不能笼罩在他们头上,但他们仍旧能够感受到天地之间存在的肃杀气息。
那是数次大战之后,天地之间自然而然形成的东西,想要驱散也简单,只要再过很多年都没有死人,都没有大战,自然便能够解决,但可惜的是,这样的事情几乎不能达成。
这就像是最开始的柢山一样,剑气太盛以至于草木不生,而后只要柢山还有练剑的,柢山就不可能恢复正常,只能是一日一日的都是如此。
好在后来小师姐洛雪研究了些阵法,才让柢山的面貌焕然一新。
在这一点上,小师姐洛雪还是功莫大焉。
顾泯自嘲一笑,这才离开多久,就开始时不时想起这些事情了?
不再多想,两人缓缓朝着光点所在的方向而去,此时此刻,想来两人最想要的,就是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前面一座小小的关隘,是关隘,也是一座小小的城池,不高不大,无比平凡。
而木牌上的光点,也在告诉顾泯和董宁,眼前的关隘,便是他们要找的目的地。
只是之前他们一个小队十数人出发,可如今只有两人,这不管怎么看,都极其惨烈。
顾泯和董宁临近关隘前,城门那边,一个木然的修行者看了顾泯一眼,“出示木牌!”
那是代表着顾泯身份的木牌,全靠这木牌在战场上分别身份,若是没有木牌,说破天也不会被人承认。
顾泯和董宁拿出木牌,那修行者看了一眼,然后便皱起眉头,“你们晚了三天,你们一起的其余人呢?”
顾泯说道:“都死了。”
那修行者一怔,随即道:“你们晚了三天,同伴都死了,按律当斩!”
他说完这句话,一身气势瞬间提了起来,血气如渊,十分强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斩杀顾泯和董宁。
此刻城中也有不少修行者注意到了这边,把目光投向这里。
顾泯皱眉道:“不问便杀?”
他很愤怒,本来走出那诡异之地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来到这里,竟然在城门处,那人便要动手斩他。
那修行者冷漠道:“律法如此,谁也不能例外!”
顾泯此刻确信是被人算计了,自己一行人被传送到那个地方,算计他的那个人,肯定不相信他们能够离开,可即便离开了,又能如何,还是肯定会耽误,一旦耽误了,按着万古协定下的律法,也要被斩。
这是一个连环计,不管是谁,都无法完美解决。
尤其是顾泯这样的修行者。
只是他们小看了顾泯,顾泯是一个从来不向命运妥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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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崖上的果子
顾泯不动声响的将董宁拉到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城中,若是的的确确是自己的过失,让自己耽误了时间,说要杀头,顾泯二话不说,低头等人杀便是,可现如今,一切事情,曲折是非,都没人过问,但凭一句自己晚到便要将其斩杀,顾泯不会白白等死。
就在那个修行者双手光芒万丈,化作长刀朝着顾泯斩来的时候,顾泯动了。
他虽然之前连番大战,但在离开那片诡异之地的时候,也留了个心眼,恢复了不少气府里的剑气,这一刻果然是派上了用场!
烛游出现在自己手中,迎着那片刀光,他也斩出一剑,绚烂的剑光冲天而起,不可一世,竟然在一刹那间便破开了那个风亭境修行者的刀光,而这璀璨一剑,也让远处关注着这边的修行者震惊无语。
要知道被分配到这里的修行者,大部分都是不受待见的修行者,要么是宗门不够大,要不是就是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反正都不是什么强者,哪里有过像是顾泯这般的人,不仅有胆量违背万古协定的制裁,而且还在顷刻间,便战胜了这里的决策者。
顾泯一剑荡开那个修行者的刀光,并不愿意取他性命,只是问道:“我要见这里的负责人,我要求的,只有一个公正!”
顾泯大声怒喝,并不是愤怒到了极点,只是想要让城里真正的大人物听到他的声音,而那个被顾泯一剑便破开刀光的修行者脸色铁青,顷刻间便祭出自己的法器,那是一柄真正的长刀,握住之后,他一刀斩下,言语冷漠,“误了时间,不知悔改,还敢袭击我,必要斩你以正军心!”
他愤怒无比,因为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修行者会如此对他,而且还是一个重意境的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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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无比丢脸,毕竟此刻还有不少人看着这边。
他倾力出手,杀机四散,不准备留手。
他杀气滔天,在城门处弄出了极大的威势,愤怒出手,滔天的刀光如同惊涛,无比强横,朝着顾泯涌去。
顾泯一只手牵着董宁,另外一只手握住烛游,事到如今,他也不想留手,眼前这人一点道理都不讲,他也明白,肯定是有某个人告诉过他,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
顾泯睁大眼睛,在那些刀光里行走,暂时并未出剑,但依然没被任何一道刀光斩中,反倒是闲庭信步,应对的十分自若。
这让人震惊不已,尤其是观战的那些个修行者,都已经惊掉了下巴,从顾泯展现出来的这些来看,眼前这个人,绝对是天骄榜上的天骄,而且看起来,或许还是排名十分靠前的人物!
可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十分让人不解。
片刻之后,顾泯终于出剑,一道璀璨剑光在漫天的刀光中,轻松穿过,最后直接斩向那人的胸膛。
砰地一声。
那修行者倒飞出去,大口吐血,半边天空上,都是血雾。
只是一剑,那人已经重伤,不过却还活着,这是顾泯故意为之,虽说他此刻有怒火,但也保持了理智,若是斩杀了此人,即便之前的事情能说清楚,只怕到了后来,他也要被人以别的大罪来斩首!
这不是顾泯想做的事情。
“大胆!”
城中忽然响起声音,一道伟岸身影出现,一只大手便朝着顾泯探去,巨大的手掌裹挟着七彩的光华和无尽的杀机,没有任何留情,也是一出手便想要将顾泯斩杀!
他这般的态度,太过傲慢,让顾泯很是不喜。
“啪!”
巨大的声响不绝于耳,一道道玄光在那只大手的掌心里溢出,像是一道道流星在坠落,不过却没有任何美好的意象,而是带着绝对的杀机。
顾泯被大手笼罩,被无数杀机缠绕,那些杀机在伺机侵入他的身体,要他的性命,但顾泯浑身一震,剑气从身体各处散了出来,开始绞杀那些杀机,他是不愿意死在这里的。
他祭出柢山的青龙剑诀,一条雪白长龙,仰天长啸,冲着那只巨手而去,在顷刻间便将其击穿,一片光华瞬间便黯淡。
可顾泯没有停下,紧接着又是几剑斩出,彻底将身侧的危机破碎,但他没有停下,而是看着那道伟岸身影冲了过去。
他如同一道冲天的剑光,无比凌厉,撞向那边的强大修行者,后者一怔,好像是从来没想过顾泯敢冲向自己,有些慌忙的出手,但顷刻之间,那道剑芒已经撞向自己胸口,他身躯连连后退,撞碎了城中许多建筑,最后才倒在了一座院子里。
和之前那人一般,他不曾死去。
顾泯悬停城中,手中长剑剑芒大作,远远看去,宛如了一个战神!
“尔敢?!”
“大胆!”
“混账!”
只是短暂的一刻,城中便响起数道声音,好几个方向,都有璀璨道法施展,而后便朝着顾泯攻杀而来,这些都是城中的强者,眼见顾泯如此嚣张,纷纷出手,都想要将顾泯斩杀在这里。
董宁看着这一幕,小脸早已经苍白,她下意识开口,“小心!”
顾泯神情凛然,那些气息他都用剑识感知到了,都是风亭境的强者,但都没有绝对的强大,理应没有一人是城中真正能够管事的人。
想来自己在这里大战,早就应该惊动了城中真正的大人物才是,可他却不出手,是根本不打算管这事情,还是有别的原因?
顾泯冷笑道:“好一个万古协定,难道就是这般不问而杀,妄杀无辜?!”
他的声音很大,传遍这座不大的城池很简单,所有的修行者都能听到。
那些小宗门的修行者,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眼见顾泯两次出手都没有下杀手,也有些同情,但也知道,万古协定是铁律,不管是谁,一旦违背,都是要被治罪的,他们根本都无法为顾泯求情。
顾泯这一次确信会让城中真正说话管用的人知晓自己的处境,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再不犹豫,在身后祭出一片海浪之后,转身便走。
那几位风亭境联手,顾泯还真应付不了,即便能应付,也注定要被拖住,到时候再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出现,那自己便真是陷入绝境,无法逃出生天了。
没有人为他洗清冤屈,即便能坚持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休走!”
眼见顾泯要走,城中的存在纷纷祭出道法,顾泯用潮生剑诀构造的屏障,在顷刻之间便被击破,更有一杆青铜长矛在一片神光之中破空而至,直刺顾泯的后背!
阵阵杀机,惊动云海,搅动风云!
而且速度极快,所有人都相信,顾泯一定会丧生在这一矛之下。
许多人不忍去看,从之前顾泯展现的东西来看,这定然是个年轻天才,但如今却要死在自己人手上了。
许多人都感到了惋惜。
“这绝对是一代天骄,难道就要死在这里?”有人不满的嘟囔,也不理解为什么那些强者都不开口询问,光是想要出手斩杀这个年轻人,但他们的声音不大,也不敢太过张扬。
“对啊,这样的人不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手里,算个什么事儿?”有人附和着开口,但依然是低声。
没人愿意招惹那些真正说话管用的人物,要是他们记仇使坏,给自己安排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自己还有命活吗?
只是很快他们又都瞪大了眼睛,那杆青铜长矛强大是强大,可是在临近顾泯的时候,顾泯身上忽然涌出一阵血色剑气,强大无比,硬生生拦下了青铜长矛,最后他干脆伸手握住长矛,用力朝着身后扔出!
长矛破空而返,带起一阵阵爆炸声!
“老子记住了,此仇容我日后再算!”
顾泯御剑掠走,但仍旧放出狠话,并不是灰溜溜逃走的。
听着这话,许多人再度震惊,他们还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人,不仅在短暂的时间里连败两位风亭境的强者,而且在这么多人的联手下,还敢放出狂言,他是觉得自己能够活下去,成长到那个地步吗?
要知道这可是战场,若是无人打开回去的通道,是绝对回不去的,既然回不去,这里的疆域,也不算大,这些人若是铁了心要杀人,你又怎么跑?
“果然,他们没打算放过那个人!”
有人惊呼,但很快便被身侧的同伴捂住嘴巴,这一个不好,便很可能是大祸临头!
数道身影前后出城,追杀顾泯,的确是没打算留顾泯一命。
看着这个样子,所有人都震惊,也都明白了,那个人今天是肯定要死的,绝对没有可能再活下来!
毕竟这么多人,已经铁了心。
这是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那个人即便死去,也算是不亏了。
众人咂舌,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
……
顾泯牵着董宁,朝着远方而去,没有选择御剑是他知道,自己一路逃命,还需要对抗那些追杀而来的修行者,要不然他们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董宁哀求道:“丢下我吧,带着我你跑不掉的!”
顾泯摇头道:“你也晚到了,现在丢下你,你非死不可!”
他果断拒绝了董宁,即便是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他都不愿意丢下董宁,因为这一旦放弃她,她肯定是要死的。
这是绝对会发生的事情。
“可我们也很难活下去!”
董宁心急如焚,倒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害怕顾泯死在了这里。
顾泯看了一眼身后,那些风亭境的强者紧追不舍,看起来是很想将自己斩杀,顾泯看了一眼前方,“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条出路!”
董宁的脑子在飞速的转动,她不是傻子,自然很快便想到了什么。
是的,顾泯说道,就是重新回到那诡异之地!
也就只有这个地方,才有一线生机,如果前往别处,那多半就是真的会死,没有太大的转机,在那片诡异之地里有那个不可描述的血人,或许他不会出手对付自己,而会出手阻拦那些追击者,况且即便他不出手,或许这些人也不敢进入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充满了诡异,想来绝对不可能是一处秘密所在,应当是一处凶名远播的凶地才是!
“走!”顾
泯咬着牙,一剑斩出,血色剑气弥漫散开,阻拦那已经快要追上来的几人。
身后几人,脸色铁青,手中不停,想要在这里斩杀顾泯!
一道道灿烂的光华,在顾泯身后盛放,如同一轮烈日,照耀整个天空,也是不停歇的朝着顾泯而去!
顾泯怒喝一声,手中长剑剑芒暴涨,压箱底的手段都施展了出来,一道道绚烂的剑光,在竭力的阻拦这些光华。
他早就已经生出想法,等到过了今日,以后他定然要将这些今日追杀他的人杀尽!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有人招惹他,他定然是要还手的。
况且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一座天下的皇帝陛下,天下子民,全然都要听他的,如今到了这里,竟然变得这般,他如何能够接受?
只是如今形势让他不能做些什么,要不然之前那两人,他早就杀了。
代价太大。
顾泯忍不住骂娘。
那片诡异之地,在千里之外,之前不觉着遥远,此刻却仿佛是一处永远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顾泯咬着牙,硬生生扛下了数次来自后方的袭杀,这就是他了,要是换个人,只怕是早就被斩杀了。
“噗!”
顾泯主动吐出一口精血,再次加快了前行的速度,终于在远处看到了那片黑色。
“不好,那小子是想将跑到那片诡异之地里去!”
有修行者发现了问题,他们不是那些年轻人,知道这个地方,传言即便是风亭境的修行者,也很难从这里面走出来,千秋境的修行者一个不注意,也要遭受大难!
“他敢进去,自己便活不了,难道是想着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他也是太过于高估自己了!”有人冷笑出声,“诸位道友,你我再次联手,将他击毙在那片诡异之地前,也算是有个交代,要不然等他进入了那片地方,会很麻烦。”
“好!”
人们点头,各自都拿出了最强手段,一道道璀璨的光华在这里融合,而后渐渐交融,合成了一道粗壮的光柱,朝着顾泯撞了过去!
强大的光柱是数人联手的产物,强大无比,威势太大,让顾泯在很远的时候,便感觉到了危机感。
他只是扭头一看,便看到了那道汹涌的光柱,苦笑一声,顾泯眼见前方距离那片诡异之地已经不远,便用力将董宁往前一扔,董宁被巨力扯动,瞬间便朝着前方而去。
“不!”她眼中含泪,悲戚异常!
她没想到,到了如此危急的关头,顾泯都还在想着要护着她的性命!
顾泯蓦然转身,手中烛游剑芒大作,朝着那道光柱斩去!
血色的苍龙呼啸着而出,带着最为决绝的强大!
顾泯要硬抗那道光柱!
但只是片刻,那条血龙撞向光柱,只是坚持了片刻,龙头便开始破碎,而后是鳞片掉落,整条龙都被吞噬了。
顾泯也被光柱撞向胸口,朝着后方快速坠落。
他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快速的朝着那片才离开的诡异之地坠落而去。
最后跌入了一片黑雾之中,再也难以被人看到。
一众修行者赶到这边,立于诡异之地的边界,没有再动作。
“怎么办?”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开口,那是一个头发霜雪的中年男人,神情平淡,显得很稳重。
“既然已经应下了,我等难道不该确认他的生死?”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开口,他只有一条臂膀,知晓旧事的人都知道,他的另外一条手臂,在之前战场上被敌人斩断了。
“那可是传说中的诡异之地,踏入其中还能活?依我看,他已经必然会死在里面,我们何必去给他陪葬?”
有人不愿意进去,因为里面有大恐怖,说不定就会让自己葬身在里面,这是谁都不能接受的,况且那个小子现在就算是不死也是重伤,再进入了诡异之地,定然是要死的,他们再进去没有意义。
“你们能确定他一定会死在里面?我可听说,最开始他便是被传送到这里的!”这个说话的人知道的更多,知道最开始顾泯便是被人动了手脚,传入了这诡异之地,在那个时候,便已经有人想过他走不出来了,可他还是出现在关隘前。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有十数人,说不定他便是靠着那十数人的性命才九死一生走出来的,可现如今只有两人,他还是重伤,定然是要死在这里了。”
有人给出自己的猜测,说白了,反正就是不愿意进去。
“你们不愿意,那我便去看看,反正他现如今已经重伤,理应不能走远,我斩了他,提着他的人头出来便是。”
有人开口,身形一动,撑开一个屏障,进入那片黑雾之中。
“也好,让他去看看,想来此处已经是边缘地带,肯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有人附和道:“对,那小子已经是重伤,没有了战力,也翻不起风浪,我等在这里接应他就是了!”
这等冠冕堂皇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由此可见眼前此人,平日里不知道说过多少类似的话,见过多少类似的人。
“希望里面的道友无碍,这可真是诡异之地,无比诡异。”
还是有人良心未泯,还知道说些这样的话来。
有人冷笑不已,觉得这人是在惺惺作态。
他们虽然都是一座城里坐镇的高手,但平日里也有不和,好在如今是在为了同样的事情,因此此刻也没有爆发什么冲突。
可就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当口,忽然一声惨叫传了出来!
“啊!”
半截身子,被人从黑雾里抛出来,连着头颅,面目狰狞到了极致。
仿佛死前是看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让他直到死前都无比害怕。
短暂时间之后,黑雾散开,一个高大的血人正在里面看着他们,那双血色的眸子,充满了杀意!
这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了。
众人心头都被一股诡异笼罩,让他们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流动停滞,一身修为似乎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失去。
有人甚至身形不稳,差点跌落。
“不好,快走!”
有人大呼,惊醒了那些个恍惚出神的修行者,他们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大通冷汗。
再也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停留,都想着快速的逃离这个地方,毕竟这里实在是太恐怖了。
再也没有人去想顾泯的生死,现如今他们自己的生死都还不能保证,哪里还能想这些。
好在那个血人并没有冲出来,仿佛他并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他落到了地面上,黑色的大地上,顾泯一动不动的趴在地面,鲜血已经流出,却也再难染红大地。
他好像被那光柱打中,已经死了。
董宁从远处狂奔过来,泪流满面的看到这一幕,很快便蹲下去,将身上的气机尽数都朝着顾泯身体里涌过来。
顾泯还是一动不动。
那个血人看了几眼,没有走过来,只是朝着远处的黑雾走去,然后身影消散,不见了踪迹。
董宁喃喃自语,“柳大哥,你千万……不要死!”
她此刻已经顾不得别的了,就是希望这个救过她性命的柳大哥,千万不要死在这里。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顾泯突然咳嗽一声,吐出好些鲜血,但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
他艰难的翻了个身,大口喘着粗气。
到了这会儿,董宁才看到顾泯的胸口有着一个骇然的伤口,血肉模糊,里面的白骨都已经显露出来,看着实在是骇然。
他被那道光柱击中,身躯已经遭受了重创,现如今还能活着,全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要更加坚韧,才能扛住那足以将一个重意境修行者打得粉身碎骨的一击。
可如今虽然命保住了,但仍旧是有着极大的问题,现在想要再动手,已经不可能了。
“去那处石屋,他们应该不会再追来了。”
顾泯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拿着,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他把那朵野花拿出来,让董宁拿着,有了这多朵花,想来所有的东西,那些黑血都不会侵染他们。
毕竟是连那血人都能阻挡的东西。
说完这两句话,顾泯便昏死过去。
董宁一怔,但还是很快背起顾泯,缓慢的朝着之前他们经过的那座石屋而去。
……
……
顾泯在铜石关的所做所为,终究还是没能瞒得住,很快便四散开去,许多修行者听说了有个重意境的修行者在铜石关大战风亭境而不败,最后甚至于还就这么离开了,都觉得十分震惊,不敢相信。
“你看清楚了,是个剑修?”
有人认真询问,无比严肃。
“我二舅家的侄女的表叔说的,肯定是个剑修!”
其实也没多少人当真看过那场大战,只是以讹传讹,不过是剑修这件事,还是不假。
“据说天骄榜的那位榜首,就是个剑修,那可是把祀山御风都赶下来的彪悍人物,这又出个剑修,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是了,能够大战数位风亭境,最后还逃了的年轻人,哪里有这么多,肯定就是那人了,想不到这位是天骄榜榜首,竟然也来了战场上,不过他惹下了这等大祸,是要被强者出手斩杀的,这肯定无法避免了,可惜了,这么个人物,竟然就要死了。”
“到底是为什么有了这样的事情,起因是什么?”
有的人还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一想到那位天骄榜帮手就要这般被人杀了,还是会觉得十分可惜。
这样的事情,尽量少发生一些才是。
何况这人还是天骄榜榜首。
“不管如何,我都希望那些大人物要好好调查,把事情的原委调查出来,尤其是我听说那位榜首虽然出手,可是有机会斩杀几个风亭境的,
但却没有下死手,很显然他自己也还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这样的人不该死在战场上,也不该死在咱们自己人手里,该再好好修行,以后成为世间的真正的强者……”
那些理智的声音不少,只是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即便说出来了,也是无关大局,真正的大事,真正的决断,都是放在那些大人物身上的。
而那些大人物,怎么会听他们的话。
这是很无奈的事情,但却是最普遍的事情。
事情不断发酵,在大战尚未开启之前,便已经传遍了无数关隘,无数修行者都知晓了这件事。
在一座城池里,当洛瑶得知了这样的事情,一向平和的她有些怒意的拍案道:“这里面定然有问题!”
她的举动将周围的弟子都惊动了。
有人开口问道:“师姐,你在说什么?”
洛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摇摇头,走出屋子,来到门外,她看向天上的明月,眼里满是愁思,她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年轻人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打伤那些管事的修行者,已经违反了万古协定,何况他还有一个逾期不到的罪名。
这是抗拒,是真的可以不问而杀了。
但好在他的死讯还没传来,洛瑶拿出一件法器,这里面可以看到罗浮宫发布的榜单,其中柳泯两个字还没有变成灰色,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没有死。
但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死局,又该怎么破解?
洛瑶虽然很想帮顾泯,但是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自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你还是要活下去,不管是为了谁!”
……
……
消息传到晚云真人所在的城池里,那个老人很快便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顾泯被人传送到了那片诡异之地,原本是想着要将他害死在里面,可最后他却是从里面逃了出来,但却因此逾期了,根据万古协定,自然而然的又是大罪,若是一般的修行者,早就在关隘门口被人斩杀了,可那个小子硬生生打退了那些修行者,竟然跑了。
老人想到这里,看向晚云真人,笑呵呵说道:“你那后人,的确不是一般人,在这种局面下,也能脱身。”
晚云真人没有跟着老人的话继续开口,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也是此刻,换做别的时候,那些杂碎,早就被我杀了。”
老人知道这不是说笑,晚云真人当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即便是这个时候,真把他惹怒了,他自然也会这么做。
“现在呢,要不要老夫发道令旨,通告各处关隘,把那孩子的追杀解除?”
这件事要做倒是不难,只要走进那诡异之地,找到他们在里面的证据就可以了,依着他们的修行境界,进入诡异之地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有那些黑血和诡异,那孩子能从那里面走出来,还真是不凡。”
老人感慨道:“这样的孩子,要不是你的后人,我也有些心动了。”
晚云真人翻了个白眼,“想要徒弟,可惜了,那小家伙连我的剑道,也只是看,而不学,对你的东西,更不感兴趣。”
老人眼睛有些光芒,“这不就更不错了嘛?”
晚云真人不说话,他向来不是废话多的人。
老人继续说道:“如今那些个人没能杀得了他,看起来他又重新回到了诡异之地,不过我要是不发令旨,这孩子怎么能离开那里?”
晚云真人拒绝道:“这笔账到这会儿还没多了不起,再让他们跳一会儿,等老子从战场上下来,我会让他们后悔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老人咂舌,“你倒是心狠,自己的后人,说不照顾就不照顾了?”
晚云真人笑眯眯说道:“好些年前,我在战场上身陷囹圄的时候,你这老家伙也对要来救我的人说,不经历磨难,怎么成才?”
老人神色尴尬,打了个哈哈,不再言语。
那的确是他说过的话。
晚云真人眯着眼道:“是凶险,但不见得全然没办法,等以后再来说,反正只要老子不死,这些狗日的,就等着后悔去吧!”
……
……
果真如同顾泯所言,董宁拿着那朵花,一路走来,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因此也很快的回到了石屋里。
用力关上石门,董宁看着已经醒来的顾泯问道:“柳大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她的眼里满是焦急,尤其是看到顾泯的伤口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顾泯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开口道:“首先我不叫柳泯,我叫顾泯……”
顾泯撤去脸上的伪装,一张俊美的脸又出现在董宁眼前,维持着假的面容,需要耗费气机,但如今顾泯,是实在没这个能力了。
所以他坦白告知,顺便也说了自己是天骄榜榜首的事情,经历过生死,想来现在什么都不用隐瞒了,就可以直白告知了才是。
董宁有短暂的失神,还是流着泪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你只要活着就行……”
顾泯艰难的咳了几声,吐出几口鲜血,然后才坐起来,又吃了几颗丹药,在离开之前,胭脂铺妇人其实悄悄又给了些好东西,其中丹药就有不少。
吃下丹药之后,顾泯的脸色好看许多,这才开口说道:“我在遗墟里杀了天玄山的粟千云,和天玄山结下了仇怨,或许就是他们用了某种手段,将我们传送到这个地方,然后便是连环的计策,无论我能不能从这里离开,也一定会死,你们其实都可以说是受我拖累了。”
这是顾泯的猜想,但实际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他能知道的仇家,而且有能量做出这么多事情的,也只有天玄山。
董宁不知道这么多,即便知晓了,也不会生出什么埋怨来,至于别的人,早就死去了,有埋怨也没用了。
顾泯苦笑道:“好像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死局,不管怎么的,只要离开这里,我们就会被那些‘自己人’追杀。”
自己一人还好,还带着董宁,这让顾泯有些愧疚。
董宁出言安慰道:“我不在意,没有顾大哥,我早就死了好几次了,现在即便就死去,也是赚了呢!”
顾泯笑了笑,拿出一壶酒,往嘴里倒了不少。
直到这会儿,他才平复了心情,如今这处境,倒也不算是十分糟糕,无非是背上一个违背万古协定的罪名,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晚云真人,让这位先祖帮帮忙?
顾泯苦笑一声,想着自己这位先祖的脾气,要是知道自己被人这般陷害,只怕是要杀上天玄山才是。
可顾泯从来不愿意别人帮自己报仇,自己的仇,自己报!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是能够活着走出去,一定要查到在他身后算计他的人,而后将他们全部都杀了!
不过当下,最为紧要的事情,还得是疗伤。
顾泯记得莫清风曾给过他一颗丹药,说是即便重伤濒临死亡,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自己大半的伤势,如今这个局面,顾泯也不客气,拿出玉盒,将丹药放在掌心,丢入嘴里,如嚼糖豆。
要是莫清风知道顾泯在还没有走上战场的时候便将这颗珍贵的丹药吃掉的话,只怕是要气死。
丹药下肚,一股清凉的感觉很快便传遍身体里的每个角落,尤其是胸前伤口,血肉已经开始缓慢生长,不一会儿,就竟然是恢复如初。
顾泯长舒一口气,或许是药力太强,也或许是他身体实在是太逆天,竟然在这颗丹药下,他已经恢复了八成。
董宁眼见顾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便好转,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忍不住埋怨道:“顾大哥你有这样的宝物不早拿出来,害得我担心这么久。”
顾泯苦笑一声,“这可是我那老兄弟给我在战场上保命的,现在战场还没上就先用了,那老兄弟知道了,不知道有多伤心。”
董宁啊了一声,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泯揉了揉胸口,喝了几口酒,才开始仔细打量起来这座石屋起来,其实最开始在这里的时候,他便有些想法,这一片诡异之地,到处都是废墟,从来都没有什么建筑,就连顾泯看到的宫殿都是假的,可这座石屋却实实在在的矗立在这里,而且之前进入这石屋的时候,好像那些诡异和黑血,也不敢侵扰这里,这足以说明这石屋的不凡之处。
那晚顾泯在恢复气府里的剑气,并没有太多精力来看这些,如今吃了丹药,要好好消化药力,正好看看这周围情况。
顾泯眯着眼,这座石屋乍得一看,周围都只是普通的石头建造,但他忽然伸手,用力一拍,被他拍中的石头竟然是纹丝不动,没有一丝裂痕产生。
怎么说顾泯也是个重意境的强者,即便是随手一击,也不该如此。
“果然如此。”顾泯低声自语。
董宁也看出了不凡,只是安静的看着。
顾泯开始缓慢的放出自己的剑识,将石屋完完全全的看透彻。
一遍剑识,顾泯并未发现有什么,然后便是第二遍,第三遍,他的精神力量早就在小巷里的书摊里加强了不少,后来看晚云真人的剑道更是提升,可以毫不客气的说,顾泯的精神力,比大多数的风亭境,要强上许多!
直到十几遍之后,顾泯才发现了问题。
就在自己身下的那块石头,有些不同。
顾泯眯着眼,伸手想要将其扯出来。
但是一发力,竟然不为所动。
顾泯不生气,反倒是坚信了自己的选择,他调动气机,才终于缓缓的将其扯了起来,随着石块脱离,一些光芒渐渐出现。
十分耀眼,更是十分圣洁。
这下面,当真有秘宝!
董宁也有些激动,想要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顾泯神情淡然,即便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他都能淡然以对,毕竟是剑修,除去剑之外,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激动。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感到了此物的不凡,想要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很快,石块被完全移开,里面的东西,终于出现,就在两人眼前。
董宁张着嘴,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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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万字章节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大杀四方
“你认识这东西?”顾泯看着董宁,随口问道。
董宁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闭上嘴巴,回过神来,她有些悻悻然的摇头,“我看到这么多光,有些惊讶嘛,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大惊小怪……”
顾泯猝不及防的被一向看着柔弱的董宁怼了一次,倒也没生气,而是重新看向那藏在石块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盒子,造型古朴,没有过多的雕刻,就和普通的木盒子一样,不过好似是一块血玉打造的,只是一般寻常的血玉可不会发出那璀璨的光芒,光是看之前的那个样子,这盒子就不是凡物,只是能用这东西装着的东西,想来更是不凡,毕竟没道理用这么好的东西来装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即便是看着寻常的东西,也不能小觑。
想到这里的时候,顾泯又想起之前在遗墟里棺木里找到的野花,当初觉得那朵野花寻常不已,可最近不也帮了自己大忙?
顾泯用剑识仔细探查,确定这周围没有别的禁制之后,才伸手将这个玉盒抱了起来。
放在地面,顾泯伸手想要将其打开,但不管双手如何用力,都无法将那盒子打开,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将盒子吸附了一般,纵使有千万斤的力气,也无法将其打开。
顾泯挑了挑眉,很快便唤出一抹剑气,斩向那玉盒。
一道剑光闪过,有些耀眼,让董宁都不得不转过头去,可等到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发现玉盒依旧,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像还真有些坚固。”
顾泯自言自语,随后又斩出一剑,这一剑比之前要更为凌厉,也更为锋利,剑修的剑本来便是擅长切断的,尤其是顾泯这样的天才剑修,威力更强,但面对这样的一个玉盒,他这样的剑修居然也无法做些什么,一剑斩出的时候,它竟然没有任何损坏。
顾泯有些无语,伸手放在玉盒上,想要将剑识蔓延到玉盒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当剑识触碰到玉盒的时候,便仿佛被一堵墙挡住了,不管顾泯怎么努力,以至于脑门上已经生出满头大汗,依旧无法探查。
顾泯收回剑识,早已经是大汗淋漓。
“这里面肯定是好东西,只是现在就算是我,也无法打开,你收着吧,要是能活着离开,回去找自家师长试试。”
顾泯倒是不在意里面的东西,身为剑修,除去腰间一剑之外,其余的,都可以说是外物,不必抱有太大的执念,即便这是什么了不起的道法还是什么别的,顾泯也都能够看开。
董宁疯狂摇头,“不可以,我不能要的,况且我拿着这东西注定没有顾大哥你有用!”
顾泯说道:“让你拿着便拿着,我拿来也无用。”
说是这样说,此刻谁都不知道里面是有些什么东西,说这话其实不怎么能站得住脚。
这次董宁很坚决,说什么都不要这个,“我修行境界低微,怀着这等重宝,到时候难免惹人觊觎,还是顾大哥你收着!”
她这番话,有些道理。
顾泯也坚持,他其实也有些好奇这玉盒里装的是什么,也就不推脱,只是说再发现什么宝贝,便都是董宁的,他不再拿什么东西了。
董宁也是
摇头,她本来就是依靠顾泯才得以活下来,是绝对不敢再要什么东西的,越是珍贵的,她越是不去想。
顾泯收好玉盒,这才发现下方,还有个通道。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窟窿,散入剑识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有很大的空间。
此刻药力已经消化,顾泯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那个洞口,没说话。
董宁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个洞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如今的处境很糟糕,有人在算计我,要把我害死。”
顾泯脸色阴沉,这件事已经触怒了他,除去是因为有人在暗处陷害自己之外,还因为对方选的时机让他觉得很恶心,这是关乎于整个世间存亡的大战,可还是有人在暗处要谋害自己。
轻重都分不清吗?
一切恩怨,不应该在大战之后再算?而非要到这紧要关头来算计自己?
或许是自己不值一提,毕竟他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好像死了也就死了,也影响不了大局?
“可惜我出自小宗门,身后没有什么说的上话的大人物,要不然此刻倒是可以联系,为我们做些什么。”
董宁在叹气,她要背景没背景,要天赋没天赋,走上战场,说句直白的,就是来送死的。
顾泯苦笑道:“说起来我倒是有一位,不过要等见到了才好说,只是他们这些人,会让我们见到他吗?”
他说的当然是晚云真人。
只是顾泯不知道,此刻晚云真人知道了他的处境,但没想着出手来帮他。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自己救自己。”
顾泯看了一眼董宁,轻声道:“你拿着那朵野花,在这里很安全,我要下去看看,看看有些什么东西,说不定我能够借此突破。”
事到如今,早日破境,将自己变得更强,才是保命的根本。
“在之前,我曾读过万古协定,我记得有一条,是这样说的……”
顾泯将万古协定上的内容背给董宁听,他记忆力很好,堪称过目不忘,看过的东西,就一定会记得。
其中有一条,便是若是能在战场上积攒下来足够的功勋,就可以抵消一些不是重罪的罪责。
顾泯晚到本来就是解释清楚就不可能被斩杀的罪过,之后他虽然大打出手,却没有杀人,也是留了余地,只要他之后建立了功勋,惊动了真正的大人物,就算是有人想要算计他,也不敢那般肆意的不问而杀了!
而一旦顾泯有了说话的机会,那么他身上的罪孽就会被洗刷。
“可是要建立功勋,必须要到战场上啊!”
“咱们这里可没有敌人。”
要想积攒功勋,最快的办法自然是斩杀那些入侵者,可是那要上了战场才行,可现在他们这个样子,如何才能有可能走上战场?
“如今剑拔弩张,还没有全面开战,我们没有机会,但这也是好消息,我们要抓紧现在不多的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等到大战爆发,或许我们就有机会了。”
顾泯也没有底气,但如今的情况,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
“这座石屋不凡,这下面还别有洞天,或许真有什么机缘。”
顾泯看着下方,眼神坚定。
董宁看着顾泯这个样子,也是说道:“既然下定了决心,那我跟你一起。”
顾泯皱皱眉,他想说些什么,毕竟下方凶险,他不愿意董宁跟着自己一起冒险。
“顾大哥,你丢下我一个人,万一他们来了,找到我,我依然是个死,况且下面的情况未知,没有那朵野花,说不定你也会遇到很多麻烦,带着我吧,就算是我求你了!”
董宁说的有道理,主要还是她不愿意一个人留在这里。
顾泯想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头,救人一命,总归不能救到一半就把人丢了,所谓送佛送到西嘛。
打定主意,顾泯用剑气将那洞口开辟得大了不少,然后才进到了里面,片刻后他在地下喊了一声,董宁才跟着跳下来。
顾泯仰头看着上面,用剑气牵引将上方的石头重新将这个洞口覆盖。
只是这痕迹注定是要被人发现的,就看还会不会有人来到这座石屋里了。
顾泯用剑气点燃一团火,照亮附近。
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处特别宽敞的地道,地道一直通向前方,就是不知道终点在什么地方。
“顾大哥,你和祀山的那两位打过,还赢了?”之前顾泯说自己斩了粟千云,董宁就猜出他是那位榜首了,当即是顾不得惊讶,但如今情况又没那么急迫,自然有些问题就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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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打过,只是见过御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排到榜首,我只是杀了粟千云而已。”
顾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杀了粟千云这样的事情有多特别。
他不是这边的人,当然不知道,但董宁知晓,粟千云往日里可是威风得不得了,是真正的天才,可还是死在了顾泯手里。
“肯定是罗浮宫的人知晓顾大哥的不凡,知道顾大哥你已经被御风强了,要不然不会这么做的。”
董宁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绝,尤其是她每句话都听来是真心实意,让顾泯也生不出什么厌恶的感觉来,他倒是知道,这会儿对方根本就没存了拍马屁的心思,那是她心里真这么想。
要是这会儿顾泯告诉她,他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云端的那几个都一个个斩了,对方也肯定会相信的。
毕竟顾泯这张脸,杀伤力太大了。
顾泯无奈道:“御风倒是个不错的人,他做榜首,我没有任何意见,只不过粟千云那家伙,再选一次我也会杀他,和这样的人活在一个世间,我觉得恶心。”
粟千云都死了,顾泯还在这里鞭尸,可见他是到底有多讨厌那个男人。
董宁捂嘴轻笑,她这会儿看到的顾泯和之前那个果敢和出手毫不犹豫的顾泯不是同样的一个人,这个顾泯更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喜怒都在脸上。
或许是在经历生死之后,他也需要放松吧?
想到这里,董宁又心疼起来顾泯。
——
要是柳邑在,董宁会不会说我只是心疼哥哥?
第六百六十六章 老实人
两人在地道里一直向前走去,这条地道太漫长,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而一路走来,两人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仿佛一切,都无比的寻常。
顾泯的剑识不断在这里扫过,也没发现任何异常,这让他有些失望,他是下来寻找机缘的,却不曾想到,自己好像就走进了普通的地道之中。
没有任何的异常。
不过这底下倒是比上面好太多了,没有什么诡异和黑血,一点都不吓人,耐着性子,两人继续前行。
董宁这会儿没了之前那般紧张,话也多了起来,先是随口和顾泯说了不少,而后便谈到了核心问题。
“顾大哥你这样的天才,肯定有很多人仰慕你吧。”
注意,这里的仰慕,单单是指的女子。
见顾泯不说话,董宁干脆直接的问道:“顾大哥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顾泯微微皱眉,他没想到,之前还显得那般宁静柔弱的女子,这个时候竟然就如此的大胆了,直接问到了她最关心的事情。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直白道:“我不仅有了道侣,此刻孩子都有了!”
“啊!”
董宁有些震惊,修行者的寿命长久,像是顾泯这个年纪,有道侣也算是说得过去,只是子嗣,一般都是在晚年,确认自己无法朝着更高的境界攀登了才会留下子嗣,绵延血脉。
像是顾泯这般,才这般年轻就已经留下子嗣的,其实很罕见。
“顾大哥你是在说笑吧?”董宁悻悻然的,有些不甘心。
顾泯摇头道:“一句话都不假。”
他如此斩钉截铁,是已经察觉出来了董宁的心意,自己之前这般对她,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如果自己还不想办法将她的想法扼杀在萌芽之中,董宁或许就要像是当初的解语一样。
想起解语师妹,顾泯眼神黯淡,那是自己永远都亏欠的人,要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够修到一个极高的境界,甚至到了最后能够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复生的境界,他头一个要复生的便是解语。
只是他也知道,修行者死了之后,连来生都没有,说复生,那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董宁眼神有些黯然,但很快又重新明亮起来,这短暂的转化,让顾泯都有些吃惊,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想了些什么,但就感觉到她忽然间便失落,然后又重新复归平静。
好似有件什么事情,在一刹那便想通了一样。
顾泯对于女子心思,到底还是没有琢磨得那么多,因此很快就不再去想,而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景象,忽然便明朗起来。
之前一直往前,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可这个时候,忽然便有了光亮,那些光亮并不刺眼,反倒是十分柔和。
顾泯放慢脚步,仍旧是剑识先行,仔细打量勘探前方,等到并未发现什么问题之后,这才缓慢的靠了进去。
有一片藤蔓垂下来,挡着前方的景象。
顾泯伸手将其拨开,看到了那个崭新的世界。
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来到了一片广袤的山林之间,转头看去,他们是从一个树洞里走出来的。
这片山林,古树林立,有些古树甚至于数十人合抱都无法将其围拢,是真正意义上的千年古树!
远处的高大古树的树冠之上,顾泯甚至看到一只浑身上下都是金色羽毛的猛禽展翅而起,那一对鸟翼,甚是巨大。
“是天凤鸟!”
顾泯挑眉,他曾在古籍上看到过此类异兽,但在自己家乡那边,早就已经不存在,到了这边之后,他也翻阅过不少古籍,对于这些异兽,都有了个认知。
即便在异兽多如牛毛的彼岸,天凤鸟也极为罕见,据说它们身体里流淌着凤凰的血脉,有朝一日,若是能够涅槃而生,从业火中重生,就能返祖激发身体里的凤凰血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鸟中王者!
许多年前,彼岸被开辟出来的时候
,这些异兽从三千世界而来,最开始的那些异兽和人族颇有摩擦,最后是双方都明白了有共同的敌人,才放下芥蒂,共同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不过随着人族的越来越强大,这些异兽的处境已经到了极为糟糕的地步。
动辄便被那些仙山带去做护山灵兽,只有其中少数人,才能修行成为强者,从而庇护一方族人。
至于在暗地里,那些血脉尊贵的异兽,不知道有多少已经被那些修行者扒皮挫骨了。
“是黑云天马!”
董宁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当她看到有一群黑色的天马在天幕掠过的时候,也是惊呼出声,这种 马并无太多不凡之处,唯一两点便是速度快和神俊,正是因为如此,那些修行者才会很愿意将其抓来充当坐骑,如今黑云天马在彼岸已经难见,可在这里,董宁甚至看到了有一群黑云天马。
“吼!”
一声巨大的吼声,在山林里响起,一头长得像是老虎,头顶双脚背后生出一对翅膀的异兽冲天而起,捕杀那在天幕掠过的黑云天马!
“是穷奇。”
顾泯有些失神,这等异兽血脉更是不凡,甚至于被称为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和混沌、、梼杌、饕餮并肩而立,与之对立的还有四神兽的说法,不过除去真龙一族还有血脉后裔留存世间,其余三种神兽,据说在上古时代之前,便已经灭绝。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心性坚定如同顾泯这般,在看到这些之后,也难以平静,这片山林好似是异兽的天堂,顾泯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沿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回到了上古时代。
但在短暂的失神之后,顾泯又笑了起来,这里既然不凡,能够抚育出这么多异兽,那便说明,或许是有真正了不起的机缘在。
“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顾泯是非常果断的人,做出决定之后,便要朝着林中走去,他要看看这里面,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走进这些到处都是参天古树的山林中,顾泯和董宁仿佛变得极为渺小,他们时常会遇到一些说得出名字和说不出名字的异兽,而这些异兽,倒是没有对顾泯发难,有一只巨大的穿山甲,就藏在落叶里睡觉,顾泯和董宁从它身上走过去,它都没有什么反应。
忽然间,董宁牢牢的拉着一下顾泯的衣袖,再不敢往前走。
顾泯抬头看去,只看见自己头顶的树枝上,盘踞着一条长数十丈的巨蟒,一双绿色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蛇信不停的吐出。
顾泯也没有任何犹豫的看向这条巨蟒,他知晓,只要自己一但露出害怕的情绪,这条巨蟒就会把自己当做它的猎物,到时候,免不了要有一场大战。
那巨蟒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明显是已经成精,有了人类的思考能力,但看了顾泯几眼之后,并未发动攻击,而是扭头顺着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干爬了上去,不见了踪影。
顾泯松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和任何异兽 交手,因为谁也不知道动起手来,会不会引发什么原本不会引发的东西。
要是将一整片山林的异兽都惊动了,他们两人怕是很难离开这里。
又走了一段距离,顾泯终于发现了好东西。
在一片小溪旁,顾泯发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三叶草。
散发着药香的三叶草在小溪边,一片绿意,给人一片旺盛生机。
这种三叶草是极好的药草,即便不练成丹药,就这么吃下也对人有极大的好处。
顾泯环顾四周,确信没有什么异兽在这边,便来到小溪边,伸手摘下好大一把。
递给董宁好些,顾泯把剩下的一股脑就塞到嘴里,他的伤势还没有全部复原,这正好是可以治疗。
董宁看着手中的三叶草倒是有些担心,“顾大哥,我们是不是离开了那片诡异的地方,要是离开了,他们会不会又要追来?”
他们之前正是因为进入那片诡异之地才得以存活,如今好似已经离开了那
里,说不定又要经历一波生死逃亡。
顾泯摇头道:“绝不是,这里没有任何肃杀之意,也没有鲜血,想来我们是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或许是一片外人不知晓的净土!”
顾泯坚信,这里没有战场上的煞气,更像是一片世外桃源,这样的地方,要是外人知晓,想来早就被人将这些异兽都屠戮了,这些异兽虽然强大,但是没有化形没有修行,也至多是重意境的修行者的水平。
“入口应该就只是那座石屋,至于出口,说不定会让我们大吃一惊。”
顾泯自言自语,但脚下不停,他沿着小溪顺流而下,想看看这条河流最后会汇入什么地方。
他有些激动,要是能在这地方找到一两株真正世间罕见的灵药,他甚至可以在这里尝试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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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距离风亭境界,顾泯已经差的不远了。
踏足风亭之后,顾泯相信,要想杀他,便至少要来个千秋境的强者才行了。
走在这片山林中,顾泯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极度舒适,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这若是人为弄出的地方,那人也太不凡了。”
顾泯只能如此感叹。
董宁只是跟着点头,她早就震惊得说不话来了。
两人顺着小溪下流而去,期间口渴了,顾泯甚至还低头喝了一口溪水,只是觉得很甜,没有别的什么异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一边前行,一边不停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已经遇到了不少异兽,也走出了很远。
很远之后,他们终于走到了小溪的尽头,那是一片悬崖,这小溪的流水从这里坠落下去,成就了一片不大的瀑布,坠落在一片深渊里,再也不见踪迹。
“现在怎么办?”
这一路走来,两人除去三叶草之外,再没有看到什么别的。
顾泯的打算,好似是落空了。
顾泯却摇了摇头,他猛然转头,看向远处,在一片云雾里,他看到了一片火红的断崖,上面好似有岩浆在滴落,但看着像是神辉一般,充满了不凡。
更为不凡的是那断崖上,生着一棵小树。
在满是参天古树的这里,这棵小树显得十分罕见。
有些如同樱花一般的花瓣从这棵小树上飘落,坠落到深渊之中。
最为罕见的,还得是这棵小树上,甚至还有着两个通红的果子。
顾泯一眼便看到了那个通红的果子,一眼便看出了那果子的不凡!
顾泯眯着眼,对那果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在这边等我,我去采摘那两颗果子,到时候你我一人一颗。”
顾泯下定决心,他觉得这果子肯定就是他突破的契机,吃了这果子,他肯定就能突破到风亭境。
董宁担忧道:“可那里肯定很危险,顾大哥你再考虑考虑?”
“没时间考虑了,你我两人,现如今的处境还不明显吗?”
顾泯死死看着那两颗果子,无比坚定。
董宁眼见说服不了顾泯,也就不再劝阻,只是嘱咐顾泯要小心些。
只是顾泯正准备朝着那悬崖而去,却在刹那间看到天边有几道光华闪烁,是几个修行者。
顾泯当即拉起董宁,藏在了一块巨石后,又用剑气将自身气息隔绝,但顾泯也清楚,这手段只能用来对付一般人,若是对方境界足够高,那么顾泯这些手段,全然没有作用。
到时候,只怕是又只能逃回那片诡异之地了。
“他们是跟着我们进来的吗?”董宁担忧开口,生怕就连诡异之地,也都有强者踏足来找他们了。
顾泯摇头,“不可能,方向不同,或许这片山林,还有别的入口,但他们肯定不会是沿着我们走过的路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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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太多了
顾泯和董宁藏在那块巨石后,屏气凝神,很快便看到前来的数人在崖边停下。
一女三男四个修行者在这里停下,看衣衫装束,不像是这边的修行者,他们身上的气息也没有太强大的感觉,顾泯感觉这只是三个重意境。
这四个修行者,应该不是这边的修行者,而是那边的入侵者,可如果是那边的入侵者,他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换句话说,这个地方又是什么地方?
难道说这里已经不再他们控制的范围之内?
顾泯有太多疑惑,但却按下心神,不发一言。
那边崖上,那女子一脸冷冰冰的样子,高高在上,一看便是常年身居高位,并非是一般的修行者,看他身后三个修行者的样子,也能得出结论。
“师姐,那晚霞果已然成熟,可以采摘了,师姐万金之躯,在这里等着就好,我等去采摘交给师姐便是。”
一个身材矮小,但尤其壮硕的年轻修行者开口,言语之中充满了谄媚,这样的言语,也让他身侧的两个男子,微不可查的皱眉。
显然他们对此也有些不满,只是不敢直言。
顾泯已经知晓,他们并非是这边的修行者,那就肯定是入侵者了。
四个重意境的修行者,好像也是一笔不小的功勋。
顾泯挑起眉头,若是一般的重意境,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一番鏖战,也能斩杀,但毕竟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修行者,有很多不确定性,因此顾泯并没有贸然行动,只是继续观察,他想着最好能在短暂的时间里以雷霆手段斩杀一人,而后再去面对其他三人。
在这四人中,境界最高的肯定就是那个女子,最好先杀她才是。
最好是那女子亲自去采摘果子,在她的心神全部在那果子身上的时候,也是顾泯最好的机会,但事情发展却不如顾泯所想,那女子听了那矮小修行者所说,竟然没有任何意见,就只是点头。
三位修行者对视一眼,朝那棵小树而去,一人手捧一个琉璃玉瓶,另外两人,一人手里拿着一张金色大网,另外一人则是拿着一柄造型古怪的大刀,看起来几人并非是第一次接触此物,至少在来之前,也有长辈告诉过他们如何摘取这晚霞果。
三人分工合作,十分合理。
眼瞅着临近那棵小树,矮小修行者大袖一挥,数道青色符箓纷飞,悬停在那棵小树四周,而后迸发出了一阵青色光芒,将那棵小树笼罩在了其中。
然后他拿着大刀临近果树。
与此同时,那个捧着琉璃玉瓶的修行者跟着推进,最后由那个手持金色大网的修行者将大网铺开,将两人笼罩在里面。
这是万全手段,确保两人能将那晚霞果给采摘下来。
矮小修行者咬牙挥动大刀,斩在结有晚霞果的树枝上,只听得一阵剧烈的震动声,两颗晚霞果就这样掉落,但却还没有掉落下来,便突然好似复苏了一般,朝着那些青色光芒撞去!
一阵剧烈的红光出现,宛如晚霞般璀璨。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果子会被叫做晚霞果的缘由。
只是一瞬间,那符箓打造的第一道防线便被这果子击破,而后便是那张金色的大网,不断的被这晚霞果撞击,好似下一刻,这果子就要冲破这里的束缚,逃出生天!
在操控这金色大网的修行者脸色难看,他经受着极为激烈的冲击,但仍旧死死控制着金色大网,若是让这晚霞果从这里逃脱了,不用说,一定会遭受严厉的惩罚。
那女子脸若冰霜,看到这一幕,冷声道:“废物。”
她纵身而起,便要来亲手采摘。
就在那女子离开崖边的瞬间,顾泯笑了起来。
那三人明显是要在这里抓住那两颗果子,无法抽身,那也就是说,那女子现在孤立无援,正是顾泯出手的好时机。
他从巨石后掠出,手中剑比人更快,一道剑光,璀璨不已,急速的掠向女子!
女子很快便察觉到身后情况,可当她转头的时候,那道飞剑已经到了自己背后,她匆忙出手,可已经是来不及了,只是一瞬,她就被剑气扫中,胸中气机泄去,虽说法器已经祭出,但依旧没能怎么抵抗顾泯这一剑。
“噗!”
一口鲜血吐出,她是在顷刻之间,便遭受了重创,整个人悬停半空,脸色冰冷至极。
顾泯有些意外,“没死?”
这一剑他可是有着十足的把握,一般的重意境,是怎么都该死的,那女子如今能够活着,只能说她真的不凡,或许是入侵者那边的天骄之类的人物。
但顾泯没有犹豫,趁你病要你命才是最重要的,他接住烛游,青龙剑诀祭出,一条血色苍龙出现,再度撞向那女子。
“师姐,我来助你!”
眼见自家师姐在顷刻之间便受了重伤,在愤怒之余,手提大刀的那个矮小修行者,已经闪身而来救援,这自然是存了些私心,但也的确不敢让师姐在这里死去,没有采摘到晚霞果事大,师姐死在这里事情更大!
女子已经重伤,根本无法再招架这条血色苍龙,被撞得直接倒飞出去,撞碎了一棵参天古树!
顾泯没有去理她,而是朝着那前来救援的修行者斩出一剑。
璀璨的剑光裹挟着剑气朝着那修行者而去,这一剑没有什么技巧,就是纯粹的境界压制,那矮小修行者咬牙举刀相迎,但是顷刻间便被一剑斩开身躯,变成了两半!
看到这一幕,其余两个修行者,目呲欲裂!
这两人哪里能够想到,这位师兄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但却还是没撑得过一剑,便被斩杀了。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眼前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年轻人,是那边的修行者,而且是天骄榜榜首一般的人物?
按着以往的经验,那边的所谓天才,只有那天骄榜前面的几人,说得上天才。
当然了,榜首那位,即便是他们,也绝对不会轻视!
但即便如此,也太过夸张了。
这个年轻人两剑,虽然第一剑是偷袭,但这第二剑实打实的正面相抗,怎么一剑便能杀人。
不过才等他们回过神来,眼前年轻人,已经提剑朝着他们杀来。
他步伐坚定,眼睛里杀意毫不掩饰。
两人也明白,要是此时此刻还想着去抓那晚霞果,几乎是一定会死在这里了,他们没有任何犹豫,都不再去管那晚霞果,而是朝着顾泯冲来。
各自祭出了最强手段。
顾泯冷笑一声,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那果子身上的,眼见那操控大网的修行者放弃再去操控大网,他赶紧将自己的剑识放过去,控制住大网,他已经明白,除去那女子,这三人,即便在重意境里不凡,但也是相对那些普通修行者而言,而对于自己来说,他们的不凡,其实很平凡!
两人各自的法器,分别是一尊大鼎和一片星沙,那尊大鼎威势不凡,祭出来之后压迫感十足,可惜在顾泯的剑下,也是坚持不了多久,便被斩碎,碎片崩开,直接射向操控大鼎的修行者,他被利器穿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此倒下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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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人祭出一片星沙,将半片天空都笼罩,变成了幽蓝色,看着极其好看,但可惜的是在顾泯的一剑之下,依然破碎,他大口咳血,想要逃走,但仍旧被顾泯的剑气穿透身躯,直接死去!
顾泯挑眉,和这两人交手的时候,他的心思全部都在那晚霞果上,并未太多在意他们,可他们还是如此不堪一击,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那女子已经重新出现,看见眼见景象,即便是她,也有些惊异,虽然她也当自己的这三个师弟为废物,但想要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杀了这三人,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她自己,也做不到。
可眼前那个生得貌美的年轻人,好像就这么轻松做到了。
“你是谁?!”
女子依旧那边高高在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在看顾泯。
顾泯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人难道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吗?都要死了,还敢如此嚣张?
顾泯感慨道:“我要是你啊,早就跑了,还留在这里送死,这得多蠢?”
说话间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璀璨无比,即便是在白天,都将天地再度照亮,那女子脸色微变,想要就此退走,但又想好好看看顾泯,就是这么个犹豫。
让她被顾泯的剑光缠住,然后再也逃不出去!
满天的光华,在这里不断交织。
两人出手,杀气冲天,强大的气机如同海浪,一层层推出去,云海被搅动,高空里到处都是洒落的光华,这是无比可怕的景象。
但这样的景象很快结束,顾泯再次重创眼前女子,烛游抵住她的心口,她已经动弹不得。
“我有些问题,如果你能回答我,或许我能放过你!”
顾泯笑了笑,“你当然也可以拒绝,不过那样的话,就只能做一具尸体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故人纷纷
顾泯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在他看来,能够走上战场的修行者,理应都是心性极为坚定之辈,但没想到,很快那女子便冷声道:“你要知道什么?”
嗯?
说好的生死大敌,说好的不死不休呢?
女子的这么快便开口,顾泯都没逼问,这样的局势发展,让顾泯没搞明白。
“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顾泯压下心头的疑惑,很快便平静下来。
“叶青月。”
女子毫不犹豫,仿佛明白,自己只要迟缓片刻,便会被顾泯一剑给刺个透心凉。
顾泯吐槽道:“这名字不好听,太俗。”
叶青月咬牙,竖起眉头,有些愤怒,但还是没敢说些什么,现在自己的性命在对方身上,她不敢做些什么,担心惹怒了顾泯。
顾泯注意着她的表情,然后指着远处的那两颗晚霞果,问道:“说说这果子。”
晚霞果至今还在那张金色大网里乱撞,但是顾泯牢牢控制着那张大网,外面也布置了一层剑气,确保那两颗果子无法离开。
叶青月微微蹙眉,但还是很快说道:“晚霞果,是天精地华所化,因为鲜红如晚霞,才得名如此,这是世上罕见的灵果,即便你奄奄一息,有此晚霞果也能复苏,没有伤势,此果也有增加道行的功效,一般修行者,吃下晚霞果,至少能够提升两三个境界,即便是那些寿元将尽的大人物,吃下晚霞果,也能延长寿元,此果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果,千年一成熟,三千年方能得到一枚果子,如今这个地方有两颗,已经是罕见。”
她小嘴一张,将晚霞果的功效和来历尽数都说了出来。
顾泯眯起眼,这果子的不凡之处,超出了他的预料。
“既然如此,为何是你们前来采摘?”
这东西如此珍贵,想来知晓的人肯定要派遣强者来采摘才是,这样才能真正的万无一失,怎么会就让一些重意境的修行者前往?
“这是你们的地盘,境界太高的修行者,会引起你们强者的注意!”
叶青月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便和盘托出,原来这个地方并未在他们控制的范围之外,而是坐落于一处边境,正好在双方对峙的中间,当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入口,派遣叶青月前来的修行者,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这里有这样一处地方,上次大战的时候他得以看到那棵小树,只是当时晚霞果尚未成熟,他推算着日子,才到如今派遣人前来采摘。
因为在双方对峙的边境上,一定会有绝世强者坐镇,因此那些强者若是亲自出手,只怕会被发现,最后也只能挑选弟子前来,不过谁都没想到,这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在这里守株待兔的年轻人,将他们的谋划都打乱了。
就连叶青月,也不是他的敌手。
顾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倒也没有太多烦恼,这世上有许多神秘之事,一件一件要是都知晓的话,他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了。
顾泯收回了剑,但很快催动剑气将叶青月身体的关键窍穴都封了起来,确保她不能在调动气机。
“你!”
“你不是说我只要告诉你我知道的,你便要放过我吗?!”
叶青月怒极,她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会被对方这样对待,之前自己答应开口,也是因为自己不想就在这里死去,毕竟大战将起,要死的人许多,可她这样的重意境修行者根本左右不了战局,死了也是白死,还不如活下来,好生修行,以后再入战场,也可再建功勋!
“你这般年轻,脑子就不好用了,我可没说过要放过你。”
顾泯将她提起,丢到那块巨石旁,招呼董宁看好她,顾泯当然没说要放过她,之前只是说只要她告诉自己想要知道就不让她变成尸体,顾泯很清楚的一点是,如果自己放过了眼前的叶青月,说不定会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他只能将她控制在手中,即便有人追来,他也能将她当作谈判的砝码。
总之来说,在这会儿杀了叶青月,就是浪费。
顾泯一直贯彻的理念就是别浪费!
想着这些,顾泯已经临近那棵小树,那两个晚霞果还在金色大网里撞来撞去,顾泯再度溢出一抹剑气,将两颗晚霞果锁住。
对方虽然是灵物,但在顾泯这充满杀意的剑气下,也是败退下来,最后就只能老老实实被顾泯握在掌心,顾泯光是闻了闻果香便有些飘然的感觉,心中不停赞叹,这果然是宝贝,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
而是在那棵果树上。
之前叶青月说,这果树一千年一开花,一千年一结果,一千年一成熟,也就是说,要三千年之后,才能得到这果子。
顾泯自己都不知晓,自己三千年之后会在什么地方,所以他想把这东西带走。
这绝对是大胆的想法。
只是还没等他付诸于行动,那边的叶青月便已经看出来了他的想法,“你别想了,你要是把它移走,它就会枯萎,再也活不了!”
要是这棵果树能够这么容易被人带走,当初的那位强者,早在当年便将其带走了。
怎么还会等到今天,才派人来采摘。
顾泯闻言皱眉,这才一拍脑门,自己的确想太多了,要是真能将其带走,哪里还轮得着自己?
打消了这个念头,顾泯回到这边,看着叶青月,在思忖着何去何从。
“快些放了我,要不然被我师尊知晓,你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叶青月见顾泯在考虑,也很快开口,想要干扰顾泯的想法。
董宁担忧的问道:“顾大哥,我们留下她真的行吗?”
她也是第一次见入侵者,有着一种天然的害怕。
顾泯摇头,很快便下了决心,“将她带回石屋去,那个地方才是安全的。”
说着话,顾泯提起叶青月,便朝着来路回去。
“混蛋,你放开我!”
一路上不管叶青月再怎么吼叫,顾泯始终当没听见一般,但很快他便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如果不杀叶青月,那么绝对不能让她知道那条通道,要不然之后的事情,也会很麻烦,因此很快,顾泯便将她的眼睛蒙上,避免她知道路途。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石屋里,这里并没有来过人的痕迹。
回到石屋里,顾泯仍旧没有要将叶青月解开捆绑的想法,把她丢在一角,顾泯拿出两颗晚霞果,递给董宁一颗。
后者连连摆手,她之前也听说了此物的不凡之处,现如今是怎么都不愿意再要这果子,本来自己也没帮到忙,她觉得自己不该占有这宝物。
顾泯硬塞了一个在她怀里,笑道:“说好的一人一颗,有什么不敢要的,拿着便是,你若是不要,我就拿去丢了。”
听到顾泯这么说,董宁这才接过来,向顾泯道谢。
顾泯拿起自己的那颗晚霞果,仔细打量了一番,便直接咬了一口,就像是吃寻常果子一般。
咀嚼的声音传了出去,听到的叶青月脸都绿了,这等重宝,不仅被顾泯得到了,谁知道他根本没有将其炼丹或是别的打算,就这么放在嘴里吃了起来,这样的吃法,完全是暴殄天物。
只是顾泯丝毫不在意这些,他根本不会炼丹,而且如今又要迫切的想要破境,没有那个时间去做些别的。
他吃着晚霞果,只觉得这果子非常甘甜,每一口咬下去都像是一种享受,那些香气给人一种极为愉悦的享受。
“果然不愧是三千年才有的果子。”
最后顾泯甚至将果核都吞了下去,吐出的气息都无比芬芳。
而且是一道道的霞光,看着他整个人都无比圣洁。
好长时间之后,才渐渐恢复。
一切都恢复平静之后,顾泯看向这边的董宁,开口说道:“这果子并不猛烈,比较温和,现在吃不会有什么问题。”
之前自己之所以先吃,就是要看看这果子会如何,现在知晓了之后,便告知了董宁,董宁点头,在顾泯的注视之下,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她比较文雅,看着她吃东西,倒也是一道风景线。
不过顾泯却没有去看,只是在内视气府里的变化,之前他满心怀喜以为这果子吃下去,可以让他一鼓作气,直接冲破如今的境界,成为一个风亭境修行者,但他没想到,吃下之后,除去气府被开辟的大了些,充满了气机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顾泯皱起眉头,不是说那些境界不足的修行者,吃了这东西就可以破开好几个境界吗?
怎么现在是这个鬼样子?
可等到重新开始修行的时候,才发现了真正的不凡之处,原来这果子并非是帮助修行者一飞登天的,而是将好处如同润物春雨一般,缓慢而悠长。
顾泯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已经变快了,比没吃那果子之前,至少要快了一倍左右,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以后顾泯修行,便真的是事半功倍了!
这让他有些激动,很快便将没有破境的失望尽数打消了。
当天晚上他便坐着修行一夜,有了不少收获。
第二天清晨,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比之前已经又坚韧了些,要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很是接近大道了,早就不凡,想要提升,只有破境进入新的境界,可没想到,如今不仅不用破境,却也是有了提升。
如今自己这个状态,顾泯相信,再遇到之前的局面,他会应付得更加从容。
虽然境界没有提升,但他各方面,也都有了进步。
想到这里,顾泯看向那边董宁,对方也吃了晚霞果,一定也有不凡的地方。
果不其然,如今董宁的头顶正冒出阵阵白雾,整个人的气息都强大了不少,而且在吃完这个果子之后,她隐隐有些感悟,如今只怕在重意境,也走了很大一步。
顾泯有些满意点头,只是和叶青月之前形容的,还是不同,他皱起眉头,走向叶青月。
叶青月此刻虽然被捆住,关键窍穴也被顾泯封住,但是感知也还是很灵敏,加上顾泯并没有刻意做些什么,她自然就听到了动静,她有些紧张的说道:“你要做什么?!”
“你之前告诉我的,只怕不是实情!”顾泯开门见山,而且调动剑气,直接在她的大腿上斩出一道伤口。
没了修为,对于疼痛的感知只会更加敏锐,叶青月吃疼的惨叫一声,但很快便知道顾泯说的是什么事情,她咬牙道:“晚霞果要配合着别的药草练成丹药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你一口便将其吃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这倒是真的,晚霞果就这么吃下去,当然和练成丹药有太大的差别,顾泯仔细去看叶青月的样子,发现不是欺骗自己,也就笑呵呵道:“对不住了,是我鲁莽了。”
叶青月再怎么冷淡,再怎么高冷,可到了这会儿,也是忍不住的要骂娘了,对方上来一句话没说就是给她一剑,可这会儿他娘的又说自己鲁莽。
鲁莽,我鲁莽你老娘!
这些话叶青月只能在自己脑海里想,却不敢说出来,因为她知晓眼前这个生得好看的年轻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要是惹怒了他,说不定就直接把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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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眯眯道:“你也别生气,我也是个老实人,说不杀你就不会杀你的,不过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
叶青月脸色难看,但也没有回绝。
最后顾泯问了不少事情,本来有些事情是该来接应他的修行者告诉他的,可他哪里知道自己一到关隘那边,便差点死了。
从叶青月这里得知,他知晓在两方对峙的边境处,会有不少双方派出的探子在这个地方打探消息,算是大战之前的预热。
这也类似于那种军中斥候,不过这些派出的修行者,全部的都是修行者。
在询问之中,顾泯更是知晓,就在她们来的那条路,便是充斥着不少修行者的地方,
顾泯眯起眼,这正是他想要知道的。
最后他重新将叶青月的眼睛蒙上布条。
就在他做完这些的时候,董宁的声音响了起来,充满了畏惧,“顾大哥……那个……来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愿景
顾泯一怔,很快便看到了石屋外的一团黑雾,而在黑雾里,那个之前出现过的血人,就在那里站着看着顾泯,一双血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情绪,但依旧给人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
他的身上满是诡异的气息,之前顾泯和董宁跑到这里的时候,他不曾出现,原本以为这石屋是一处绝对的净土,有着那血人顾忌的东西存在,但顾泯没想到,仅仅才过这么些时候,自己的猜想便告破了,这个血人根本不畏惧石屋,他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顾泯头皮发麻,即便是之前自己的境界又有提升,但面对眼前的这个血人,他依旧是没有任何把握,之前那个风亭境的强者,可是被他轻松便撕碎的。
况且这个血人十分诡异,仿佛是这片诡异之地的主人。
可他此刻出现在了这里,顾泯也只能面对。
好在在短暂的时间里,他并未朝着顾泯冲过来,只是站在石屋前,静静的看着这边。
顾泯没有感受到杀意,但那种压迫感,让他的感觉很不好。
他这会儿完全明白,要是对方真要杀他,他绝对不会逃得了。
顾泯祭出那朵野花,想要就此将那血人逼退,但没想到,这朵野花即便是漂浮在他面前,也未能将他吓退,他根本对此没有任何想法,而是一掌将这朵野花击退,让它重新飘到顾泯身前。
顾泯收起野花,隐约觉得,眼前的血人或许并不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犹豫片刻,拱手道:“不知道前辈有何事情用得着晚辈?”
他做足了礼数,毕竟礼多人不怪。
就是不知道这血人讲究这个不。
那血人看着顾泯,然后缓慢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速度不快不慢,明显是示意顾泯赶紧跟上,他明显是要带顾泯去某个地方。
顾泯一怔,随即转头嘱咐董宁,“你看好她,我出去一趟,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他是个果断的人,那血人要想杀自己,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却是让顾泯要跟着去某个地方,那肯定就不会害自己,说不定还有什么机缘,面对机缘,顾泯一贯的态度是不拒绝。
不浪费。
董宁有些害怕,但还是坚强点头,她知晓自己要是跟出去,还不如就待在这里。
顾泯说道:“我肯定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董宁点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顾大哥你回来!”
顾泯点头,不再犹豫,踏出石屋,便跟在了血人身后。
眼见顾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血人速度逐渐加快,不再刻意的等着顾泯,这让顾泯一惊,赶紧提速,要追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在这片黑色的山林穿梭,只有两道残影。
血人的境界极度高妙,从他可以轻松斩杀一个风亭境的修行者就可以看出,之前说什么风亭境要想闯过这片诡异之地也不容易的说法,完全就是扯淡。
其实如果血人不愿意,别说是风亭境的修行者,恐怕就是一个千秋境,也不见得能在这里随便横渡。
血人的速度越来越快,顾泯想要跟着变得有些困难,但他没有放弃,尽力跟着对方。
但对方似乎是在考验他,不断的加快速度,每次都在顾泯即将跟丢的时候停下,然后等到顾泯重新起身,他又继续远去。
这一走,竟然便是一天一夜,让顾泯充满了疲倦。
气府里的剑气,已经干涸好几次,可后来他猛然间发现,原来就在这一静一动之间,自己的气府里的剑气变得更为活跃了,而且凌厉程度,更胜之前。
显然那血人知道自己吃了晚霞果,之所以这般,定然是为了帮助顾泯将晚霞果彻底消化。
想到这里,顾泯对那血人充满了感激。
这所谓的大凶,或许只是外面人的错误认知。
也或许是因为自己身上有那朵野花,才让他对自己这般?
顾泯皱起眉头,当初看到那用七宝琉璃做出的棺木,就知道里面的那个人肯定身份不凡,而且陪葬的不是什么珍宝,而只是一朵野花,便更是如此了。
顾泯叹了口气,眼前的血人明显不会说话,若是对面会说话,他也好知道事情的原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来到了一片废墟之间,那血人这才停下,站在一片黑色的瓦砾之间,转头看向顾泯。
顾泯也在打量这里,发现这里原本应该有一座建筑。
但却好似被人直接打碎了。
血人站在远处,一只脚重重踏向地面,一柄残剑,从废墟里冲出,剑气犹在,凌厉无匹,隐约之间,也可以透过这柄残剑得知原本的主人到底是什么强大的人物!
重要的是当那柄残剑冲天而起之后,那些瓦砾和碎石被震开,露出一方巨大的石壁,此刻在这石壁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剑痕。
曾经有强大的人物在这里留下了剑痕。
不是刻意的,因为顾泯很快便感知到数道不同气息,这些剑痕,理应是不止一个剑修出剑的时候,留下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当初有数位剑修在这里交手,剑气四溢,不经意之间,最后在这里留下了剑痕。
顾泯瞪大眼睛,明白了血人的意思。
他是想要顾泯来参悟这些剑道。
那就是说,他带着顾泯来到这边,是真的要给他一份机缘。
顾泯激动开口,“前辈要我参悟这些剑道?”
这由不得他不激动,这世上的剑仙,各自有各自的剑道,即便是面对自己最信任喜欢的弟子,都不见得能够倾囊相授,更何况是旁人了。
只有那些剑仙的亲子,才能得到他完整的剑道。
可如今这些剑痕,看起来不止是一个剑修的剑道痕迹,而且依着血人的眼界,显然不可能是将一些风亭境强者的剑道让顾泯参悟,也就是说这些剑修,随便某一个,都是剑仙!
换句话说,这是一群剑仙的剑道。
顾泯颇有些震撼。
即便这些剑仙不如晚云真人,但这些剑道,也足以和他的剑道相互印证了,这种好处并不是像是破境让自己更强大那么简单,而是更为重要的一种,那是要完善顾泯的剑道,让他走得更远,是
真正的好东西。
血人朝着远处走去,很快便不见踪影,他没有回答顾泯的话,但一切都已经表示出来了,就是要顾泯在这里参悟。
顾泯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处石壁走去,然后以手去抚摸那些留在上面的剑痕。
只是片刻之后,他再看那只手掌,已经是鲜血淋漓。
“是了,这是他们曾经大战才留下的剑痕,并非是故意留给后人参悟的,所以满是杀意,再经过这个地方的诡异温养,竟然是剑气一点都没有变弱,千秋剑仙,怎么能是普通人?”
顾泯叹了口气,看着已经可以看到白骨的手掌,这会儿才明白,之前晚云真人对他,已经足够温和了,要是自己之前碰到的是这些,只怕当即就要跳脚骂娘。
但即便如此,顾泯还是很快沉下心来,继续去看那些剑痕。
当他的心神沉浸下去的时候,只是一瞬间眼前便出现了无数多的剑光,每一道都无比凌厉,无比锋利,每一道都有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魄,这就是剑仙,他们是剑修里最强的一类人,自然无比骄傲,无比狂傲,不会承认自己比旁人要差。
这些剑光太过可怕,顾泯甚至觉得,他们只要愿意,都能够撕裂天幕!
一道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些人生前想来都是绝对强大的存在,他们接二连三出现,气息强大,这些气息十分强大,也十分玄妙,他们齐齐出剑,顾泯心头忽然震动,他想要出剑抵挡,但对面出剑的那些全部都是剑仙,顾泯哪里是对手,在顷刻间便被那些剑光击中,顾泯感觉自己被斩开了,变成了无数碎片。
刹那之间,他恍然回神,却发现浑身上下已经满是冷汗。
顾泯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心神沉浸到了那些剑痕中,那些剑光都是假的。
他有些后怕,刚才那种感觉,让他实在是太过难以忘怀。
不过顾泯稍微稳定了心神,又再次将心神沉浸其中,这是难得的一次体验,他要好好把握,有了这么多剑道参详,他会得到很好的东西。
于是之后整整数日,顾泯都在这里和这些个剑痕打交道,而他也从最开始的很快便会回归心神而变得坚持许久,他渐渐看到了那些剑仙的剑道真意。
这是往前走的一大步,他坚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在这里看懂那些剑道。
可数日之后,那血人出现,没有给他时间,那血人对他悍然出手,强大的气息瞬间生起,让顾泯猝不及防,慌乱出剑之后,也是很快就败下阵来。
不过那血人并未对顾泯下杀手,只是击败他之后,便再次离去。
他全程都没有杀意,所以顾泯也明白,他并不是为了杀自己,换句话说,他真要杀自己,那自己也无法反抗。
只是等到顾泯在这里恢复了伤势和气府里的剑气之后,那血人又再度出现,对着顾泯就是悍然出手。
顾泯皱起眉头,提剑应敌,但很快便被打趴下,然后血人再度离去,顾泯看向那边石壁,心想这根本都不给自己参悟的时间。
他老老实实恢复伤势之后,血人如期而至,然后又是一番苦战,顾泯败下阵来,这次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一次顾泯没有马上恢复伤势,而是去参悟剑道,不过因此他的伤势变得更重了。
之后的日子里,他一直在做三件事,那便是疗伤参悟剑道和血人大战。
如此下来,只是半个月,顾泯便已经变得精疲力尽,自身状态和当初参悟晚云剑道比较起来,好不了多少,要不是有那晚霞果在为他提供生机,只怕是顾泯现在就要死在这里。
可他还是硬生生扛过来了,在半个月之后,他打起精神,不仅在恢复伤势上能恢复的越来越快,甚至于和血人交手都能多挺过一段时间。
至于参悟那些剑道,顾泯也有长足的进步,自己对于剑道的理解,也是突飞猛进,他原本以为进入这里,已经是十分糟糕的事情,但是实在是没有想到,误打误撞之间,他仿佛进入了剑修的天堂,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为剑修打造的,若是可能,顾泯甚至不想离开这里。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顾泯已经完全将那些剑道看透,知道那些剑道的主人各自的真意,而那血人到了后来,甚至有一次都和顾泯打成了平手,后来不得不拔高了一层境界,才将顾泯压制下去。
顾泯这一次被击飞,大口吐血,但却没有任何的沮丧,反倒是喃喃道:“难道之前他已经是风亭境的最强实力,这一次直接是到了千秋境?”
这个推论很恐怖,若是让外人知晓,顾泯在重意境巅峰便已经让风亭境巅峰的人物都压制不了的话,说不定会惊掉下巴,这是什么概念,那是万古未见之妖孽,恐怖异常!
不过那只是顾泯的推论,后来想想,自己也觉得是过分夸张了。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顾泯完全吸收了晚霞果的药效,而且感觉自己距离风亭,已经只有一步之遥,那门槛,好像他自己只要是愿意,就能一步跨出。
他无比强大,但是那一步,始终没有能够跨出。
这一日,他再度和血人交手之后,将自己战胜之后,血人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就在这里看着顾泯,然后对他招手,要让顾泯去另外的地方。
顾泯震惊,这就是说,还有什么机缘所在。
顾泯都有些不敢相信了,自己就是闯进了这个大家都觉得是诡异的地方,结果自己还在这里得到了这么多东西?
这说出去有人相信吗?
肯定没有。
但顾泯还是抱着自己之前的想法,那就是有机缘就不要浪费。
把握住!
他跟着血人离去,又是一次数日的前行。
最后在一座黑山之中,血人将顾泯带到一处没有被黑血和诡异沾染的潭水前。
在全部都是诡异和黑血的诡异之地,石屋那边是一处净土,这潭水也是。
顾泯站在潭水边,看着清澈的潭水,有些疑惑。
血人也在这里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他或许是真的不会说话。
两人就在这里潭水旁站着。
许久之后,顾泯咬了咬牙,然后直接跳了进去。
……
进入寒潭中,顾泯第一个感觉,就是寒冷,那是彻骨的寒冷,即便是自己撑开剑气作为屏障,但那些寒意还是丝丝入骨,而且越往下,越是如此,他没能下到几十丈便已经无法再潜行,最后他不得不掉头回去,重新回到岸上。
血人看着他,眼中有一抹讥讽。
大概是觉得顾泯这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实在是太过弱小了。
顾泯感觉脸火辣辣的,但还是老实坐下,逼出那些寒意。
血人这次没走,看着顾泯,他身上的黑血突然往下流淌,这吓了顾泯一跳,因为他要失去理智,但很快他便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淌血不少,也露出了一双正常人的手,那双手开始在寒潭前半空比划,一些文字在半空出现,是血色的。
顾泯赶紧屏气凝神,去记住那些文字。
那些文字有些地方语句不通,即便是联想上下文,都无法将其理解。
顾泯明白了,这应该是一篇经文。
或许是道法,也或许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但却是残缺的。
那血人每写一个字,都无比的困难,到了后来,那些黑血开始蔓延爬上他的双手,让他重新笼罩到黑血里。
这也意味着,他就再也无法的再写下什么了。
那经文也就此断绝了。
顾泯记下最后一个字,那些文字就在这里消散。
仿佛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顾泯叹气,那若是完整的经文,或许是一桩滔天机缘,但却有些可惜,并不是完整的。
但即便如此,顾泯也觉得不错了。
自己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
“前辈,那到底是什么?”
他这么开口,但并未得到回应,血人仿佛花去了许多精力,他变得有些虚弱,最后一屁股坐在潭水旁,闭眼休息。
顾泯去想那些经文的意思,但应该是因为残缺的太多了,顾泯实在是难以将其想清楚,他最后无奈放弃了,坐在地上,开始修行。
别人视作恐怖所在的诡异之地,对于他来说,几乎不是什么难题了。
他在这里飞速提升的时候,却是不知晓,现在外面,早就因为他,而沸腾起来了。
……
……
有一件事,在极短的时间里,已经传遍了整个世间。
在这些修行者进入战场之前,罗浮宫曾在天幕上,排列出来榜单,那是用来记载战功的东西,而无数修行者手中的木牌,也是记录战功的工具,就在大战都还没有开始,双方尚未拉开阵势的时候,那些榜单上的名字还几乎没什么变动,除去之前有些触犯万古协定的修行者被斩杀之外,其他的没有什么变故。
可就在今日,榜单忽然变幻。
这引来无数修行者仰头而观。
只见在那边榜单上,有一个名字,缓慢从最不起眼的后面爬到了最前方,在他的名字后面,有三个金色的光点,蓦然出现。
而在后面,宗门的排列上,寒山两个字,已经排到了最上面。
在寒山后,也是三个金色光点。
“柳泯,那是谁?!”
所有人都看到那柳泯两个字,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所有人都没有战功的时候,为什么只有那个来自寒山的修行者有了战功。
“那是怎么回事,寒山是什么了不起的仙山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
“何至是你没有听过,就连我二叔家的侄儿的表舅的妹妹也没听过!”
“你二叔家的侄儿的表舅的妹妹是什么人?”
“乡下喂猪的。”
“……”
“去你娘的,你逗老子呢!”
……
……
战场上,这些修行者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有些意外,所有人都在问柳泯是谁。
“好像就是前些日子违反了万古协定,却不甘愿死去的那家伙,据说是跑到诡异之地去了,连那些强者都不敢进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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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位天骄榜榜首叫做柳泯?他没死在那里面,而且还立下了战功!”
“果然是天之骄子,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这么强横。”
“可能他也知道自己犯下了极大的罪孽,想要以此恕罪吧。”
“可这个时候还没有开始大战,他是在哪里找到的入侵者。”
“在大战之前,也会有双方派出修行者互相刺探,他或许已经离开诡异之地,前往边境斩杀敌手了。”
“果然是天骄,已经斩杀了三位重意境,了不起,就是这会儿就死去,也是值得的了。”
“我觉得,他之前肯定就是被冤枉的,他这会儿冒着这么大的凶险去杀人,肯定也想证明自己!”
“也有可能,不过到底如何,还是只有那些大人物才知晓,咱们不要乱说。”
一个个修行者在这里开口,情绪不同,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大多都很钦佩顾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能和这样的人并肩而战,死而无憾。”
有人不管不顾的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引得了一群人侧目!
感慨不停,所有人都知道了顾泯,看起来这个情况下,那些针对顾泯的人,也要多多思量了。
那可是真正的天骄,岂可不问而杀!
……
……
一座高山,有数位修行者在这里守护。
忽然间,一阵雷声翻滚,那几个修行者提起心神,看着某处。
一刻钟之后,有个黑衣年轻人从一处涟漪走了出来,来到众人眼前。
为首的修行者面露笑意,“恭喜道友,来到了全新的地方,敢请问道友名讳。”
黑衣年轻人淡然看着眼前景象,平静吐出两个字。
“梁照。”
第六百七十章 硝烟可闻
又是一个月,顾泯每日都下潜到潭水中,每次都比之前要下潜的更深,但即便如此,也都没发现潭水里有些什么不凡之物,他后来才确信,血人让自己下潜,其实是为了磨炼自己,根本不是这里面有些什么秘宝。
顾泯想通了这一点,也能接受,毕竟这世上的秘宝哪里桩桩件件都是自己能够拿到的。
所以到了后来,顾泯不再抱有什么心思,只是一心下潜,最后总算是能够来到潭水最下面,到了这会儿,这番磨砺就算是结束了,顾泯回到潭边,血人早已经不见,仿佛也是在告诉顾泯,他能够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顾泯直到如今,都还不知晓这个血人为何要帮他,但他不去多想,只是朝着来路回去,他御剑而行,速度比来的时候,已经要快了许多,在这里的一番磨炼,早就让他更往前走了一步,虽然还没能破境,但也是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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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好处是他的剑道得到提升,这对于他的战力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同境之中的战斗,因为境界相同,要想分出高下,就得在各自的道法和心性还有对于战场那稍纵即逝的战机判断上。
这一切,顾泯几乎都已经做到了完美。
他相信,在重意境内,已经再没有人是他的敌手,他可以轻松战胜所有重意境的敌手,即便是风亭境,他的战力也可以说得上是上乘。
等到后面他踏足风亭境的时候,他甚至能够直接跻身于风亭境里最强横的那一批人里。
毕竟在重意境内,顾泯就能在数位风亭境强者的合围里逃出,等到真的踏足那个境界,定然会是极强的存在。
顾泯收拾好心情,遥遥的便看到了那座石屋,但他很快便皱起了眉头。
这里有些紊乱的气机残留,像是有两个人交手留下的。
顾泯已经感觉到了问题。
他冲入石屋中,这里已经没了叶青月和董宁的身影,地下有一截残破的布条,那是之前顾泯用来蒙住叶青月的布条。
顾泯脸色难看,他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点,那就是叶青月既然是那边的天骄,怎么会没有压箱底的手段,即便她在自己面前显得弱小,在董宁面前,她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她肯定是趁着自己离开之后,冲破了自己封住的窍穴,然后将董宁掳走了。
顾泯清楚,依着叶青月这个人的心机,是绝不可能把董宁击杀在这里的,要是自己回来的太快,她又身负重伤,一定会被暴怒的自己直接悍然杀死在这里,所以她定然是掳走了董宁,即便顾泯追上来,她也一样能够进退自如。
顾泯散开剑识,发现叶青月残留下来的气息十分微弱,像是她已经离开许久了一般。
“不对,她定然是用什么秘法将气息掩盖,并非是早早离去了。”
顾泯不再犹豫,重新进入地道,只用了片刻,便又再次从那地道里冲出,来到了之前所在的那异兽成群的山林中。
而后他再次散开剑识,捕捉到叶青月微弱的气息,然后身体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掠走,但也是仅仅片刻,顾泯便再度回到原地,看着那某个方向,顾泯冷笑道:“倒是有些好心机。”
在被追杀方面来说,顾泯有着丰富的经验,当初在山林里他足足逃亡了半年,那位明月楼的江潮,和他不死不休,顾泯几乎都在那里死去,好在最后他还是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
不过追杀他的江潮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后来在郢都,直接被顾泯斩杀。
顾泯很快便在叶青月布置出来的陷阱之间找到了她真正的去处,顾泯冷笑不已,“等我找到你,不杀你我跟你姓!”
……
……
皎洁的月光下,叶青月隐去自己所有的气息,在高大的树木之间缓缓而行,董宁被她捆住双手,以一条仙绳捆绑,另外一头就在叶青月的手里,董宁的窍穴都被封住了,她几乎没有挣扎的能力。
叶青月一脚踢在董宁身上,冷声道:“快些走,要不然我杀了你!”
董宁听着这话,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枯树干上,把头一歪,咬牙道:“我不走了,你杀了我吧!”
她也不是傻子,知道之所以叶青月没有动手杀她,就是因为害怕顾大哥找到她们,她只是要用自己来做挡箭牌,作为要挟的筹码,董宁也不愿意成为顾泯的累赘,想着就在这里死了也好!
“想得到美?你就想去死,不怕再也看不见你喜欢的那个臭小子?”
叶青月讥讽开口,眼见董宁的脸红了起来,她更是嘲讽道:“就你这点心思,我能看不出来?”
董宁红着脸,“我喜欢就喜欢,关你什么事情,要你在这里嚼舌头?!”
她从来都是温柔的人,但在此刻,也有些生气,她看着眼前的叶青月,瞪大了眼睛。
叶青月冷笑道:“嚼舌头?说不定等会儿老娘还要将你的舌头拔出来,让你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董宁脸色煞白,她被吓住了,但仍旧没有讨饶。
叶青月也不过只是吓吓她,在自己脱离危险之前,她其实什么都不敢对眼前的董宁做,毕竟一旦被顾泯找上来,她可不想面对那个男人滔天的怒火。
“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将你扒光,让你死也是屈辱的死去,没脸再去见那小白脸!”
叶青月是女人,当然知道同样是女人的董宁最怕什么。
果不其然,在叶青月这番话的威胁下,董宁还是站了起来,朝着前面走去。
她可不想这么屈辱的死去。
叶青月抓到了她的命门,而后一旦董宁要做些什么,她都要以这样来威胁她,屡试不爽。
两个女子,很快便重新临近了那曾经结果的晚霞树旁,一想到自己身侧的女子和那个小白脸那般暴殄天物的将晚霞果就这么吃了,叶青月的脸色便看到了极致。
她冷笑一声,“等我把你的血肉用来炼丹,也算是不辜负晚霞果。”
她在这里又布下许多陷阱,然后朝着一条小路走去,这里是她们来时的路,如今她要沿着归去,另外她已经给自己师尊发了讯息,想来要不了多久,她会被遇到同门,前来搭救她了。
到时候再遇到顾泯,她不仅不会跑,甚至还会想办法在这里斩杀顾泯。
“真可怜,你那个小白脸,恐怕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已经被我带走了,放心,我不会杀了,把你带回去,我不会让你很快死去的,我会一刀一刀的把你的肉割下来,用来弥补我这些天受到的屈辱。”
叶青月神情平淡,但说出来的话,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董宁再次被吓得小脸煞白,她本来就是个不怎么出彩的修行者,要不是有顾泯护着,早就死了,现如今又陷入这等危险之中,她根本没有办法自救。
“你最好祈祷你那个小白脸已经追来了,要不然你肯定得死!”
叶青月紧紧握住手中的仙绳,因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好像真的感觉顾泯来了一样。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但她就是感觉到了。
她摇摇头,自己布置出这么多的陷阱,那小白脸是肯定无法找到自己的。
可下一刻,她整个人都感觉如坠冰窟一般。
“你不是想我来吗?怎么现在又吓死了?”
一道声音,突兀的在她身后响起,这瞬间便将她吓得六魂无主,她下意识要用力将董宁扯过来,因为这才是她保命的根本,但一用力,却感觉空荡荡的,再定睛一看,原来自己手中的仙绳已经断开。
顾泯重新出现在她对面,一抹剑气斩开仙绳,顺便为董宁解开被封住的窍穴。
董宁惊喜道:“顾大哥,你来了!”
顾泯一身白衣,立于叶青月对面,哪怕现在两人是对头,叶青月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是风华绝代,如同一尊天上的谪仙一般。
若不是对手,叶青月不保证自己不会动心。
“你倒是有些心机,不过都是枉费了,我被人追杀的时候,你只怕是还在吃奶!”
顾泯冷笑不已。
“你!”
叶青月瞪大眼睛,她在顾泯这里已经受到了足够多的侮辱,这已经让她不能接受了!
不过现在她还是必须要冷静,因为她伤势未愈,根本无法和顾泯抗衡。
“你之前已经答应过不会杀我的!”
叶青月只得拖延时间。
顾泯笑眯眯道:“你这话说的,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之前说了不杀叶青月,那是建立在什么情况下的?而现如今又是什么情况下?
叶青月冷声道:“我师尊乃是普云真人,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的!”
顾泯无奈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们是对立的,我不杀你,我也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叶青月脸色缓和了一些,“你应该知道,我们对于你这种天才是很宽容的,你不杀我,我替你引见给我师尊,你去到我们那边,保证修行更快,说不定以后你能成为真正的大人物!”
顾泯哑然无语,自己身上现在已经有了罪责,说起来跑到对面去也是一条出路,不过他可不是只有自己。
自己身后的人呢?
那些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呢?
顾泯脸色难看,懒得再多说什么,他祭出一抹剑气,就要在这里斩了叶青月。
“你当真要和我不死不休?!”
叶青月也明白了,自己再也无法拖延下去了,眼前的顾泯已经下定注意要杀她,她根本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她唤出自己的最强法器,那是一条七彩的丝带,朝着顾泯涌去,上面有着极为强大的气机,无比的可怕。
顾泯冷笑一声,剑气溢出,根本就没有出剑,便有浩荡剑气朝着那七彩丝带斩去,他的境界虽然没有提升,但是他的杀力已经强大到了极致,所以面对叶青月,他丝毫不慌张。
只是瞬间,他便斩开了那条七彩丝带,这让叶青月都震惊不已。
“不可能!”
她知晓顾泯厉害,但没想到,在短暂的这么两个月过去之后,他竟然是强大到了这个地步。
不用出剑,便已经能将她死死压制。
叶青月厉喝一声,各种最强手段在这里都被她施展出来,说起来,她再也不会隐藏什么了!
但半刻钟之后,不管她什么道法,再如何
璀璨,都无法伤到顾泯,反而被顾泯几剑便击落。
顾泯轻松的将她击败,打得她大口吐血。
她虽然身受重伤,但也是那边的天骄,她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要死在顾泯的手下,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最后朝着她而来的一道剑光!
“叶师姐!”
突然间,在远处,一道道惊呼响起。
一块盾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竟然是挡在了顾泯和叶青月的身前,就在那道剑光前。
在那道充满杀意的剑光前,那盾牌竟然能够挡下,而且没有任何损伤,看着这一幕,让顾泯都皱起眉头。
他相信不是操控那盾牌的强者有多强大,而是这盾牌本来就是不凡之物。
一个年轻男子从远处横渡而来,很快护住叶青月,关怀道:“叶师姐,你没事吧?师父收到你的求救讯息之后,便派我们来了。”
他们这一次一共来了十人,都是重意境的佼佼者,其中还有一位长辈,更是一个风亭境,毕竟这里的地方太过敏感,即便是那位普云真人,也不敢派出千秋境的强者来,即便是风亭境,也只敢派出一人,若是太多了,会让旁人知晓,到时候更是得不偿失。
“青月,没事吧?”
一个中年男人,面容普通,鬓发已经发白,身着一袭灰袍,一挥衣袖,将那盾牌收回,悬停在他身侧,而后才看向叶青月,轻声道:“你师尊让你来采摘晚霞果,如何了?”
其实搭救叶青月远远没有晚霞果重要,叶青月也明白,所以在求救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说晚霞果的事情,这样自然会让人认为晚霞果已经被她采摘到,但是却被人知晓,有人在追杀她,那位普云真人才会真正的派人出来搭救她。
当然,最后他要的,也一直都是晚霞果。
“启禀师叔,晚霞果已经被这两个恶贼吃下去了。”事到如今,叶青月当然不敢不说实话了,何况人都来了,即便是要问罪,也肯定会把她救回去。
“什么?!”那男人怒不可遏的看向顾泯,一看便有些失神,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咳咳。
中年男人回过神来,看向顾泯,冷冰冰问道:“你们两人将晚霞果吃了?”
顾泯毫不在意的笑道:“不仅吃了,而且吃了许久了。”
中年男人怒不可遏,他已经看出了顾泯的境界,但却没想到他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还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这让他无法忍受。
“去把他抓住,不要杀他,我要将他的血肉用来炼丹,或许也有晚霞果的效用!”
中年男人很快开口,没有任何犹豫。
“是!”
一众弟子已经朝着顾泯掠去,各自将自己的法器拿了出来,一时间,整片天空都璀璨无比,他们可能比不上叶青月,但是也是普云真人最为出彩的弟子,联手起来,威势颇大。
可惜他们今天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顾泯,还是已经提升过自己的顾泯。
只见顾泯指间抹出一抹剑气,片刻之后,便对着眼前已经来到他身前的一张画卷斩去,只是一瞬间,那张画卷便迸发无尽光芒,照耀天地,可是却没有持久,很快便被一道剑光抹过,将其斩开,变成了两半。
操控着画卷的修行者目呲欲裂,“怎么可能?!”
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旁便有同门示警。
“小心!”
可惜等到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了,一道剑光直直朝着他而来,顷刻之间,便已经将他斩成两半,他完全没能抵御这强大的剑光,便已经成了亡魂。
看见这一幕,周围的修行者全部都震惊了,没有人能够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是强大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能够这么容易便将自己的同门斩杀了。
那速度太快了,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了。
“大家小心,那小子很是诡异,我们一同出手,不要给予他任何机会!”
这是之前去搀扶叶青月的男子,当他得知自家师姐被顾泯百般折磨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了,冲了上来,要和顾泯搏命。
这当然有好几分都是演出来的,但他至少是要让自家师姐看到自己的这份心。
不过他虽说这般,但真是动起手来的时候,整个人却不在所有人前面,反倒是藏在众人身后,这一幕,当然逃不过叶青月的眼睛,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笑。
这一次数人联手,全部都是重意境巅峰的强者,放在这边天骄榜上,只怕其中也会有好几位能够登上榜单。
可顾泯并不畏惧,烛游被他唤出,却没有握在手中,而是悬停半空,在半空不断掠过,和那些人的强大法器斩在一起。
剧烈的声响时不时的响起,强大的气机在这里洒落,一道道绚烂的光华,都在这里出现,整片天空,都是五颜六色。
那些法器都是重宝,只怕没有一件会比顾泯的烛游差,顾泯有些无奈,他或许是真正碰到了铁板,有这么好的法器,说不定这些修行者身后,的确有一座庞然大物。
只是顾泯毫不畏惧,对方法器虽然不错,但是在境界和杀力上,要比自己差得远,顾泯很快便破开一件法器,斩杀了操控者。
一大片鲜血,洒落人间。
这让剩下众人全部都目呲欲裂,甚至于都已经倾力出手,非要将顾泯斩杀在这里。
可惜顾泯十分从容,他一边对敌,一边看着叶青月冷笑道:“还不跑,等会儿可没希望了。”
叶青月看着那张无比好看的脸,恨得咬牙,却又没有办法,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对方的确很从容,在众人的联手攻伐之下,闲庭信步,没有一点紧张感。
“师叔,只怕还需要你出手才是。”
叶青月要是知道顾泯当初是被好些风亭境强者联手逼进诡异之地的,只怕此刻也不会再说这些话,而是转头便走。
那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战局,思忖片刻,果断道:“此子不容小觑,是得出手才行。”
他祭出盾牌,顷刻间便加入战场。
显而易见,在他操控着这盾牌加入战场之后,形势在短暂的时间发生了变化,强大的盾牌的确是能够拦下顾泯,不让那些绝世剑光落到自己的法器身上。
“我为你们扛住他的剑光,你们倾力攻杀便是。”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当他扛住顾泯的剑光之后,便已经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现在更是已经把顾泯当作了试金石,要让这些弟子去磨炼一番。
看着那些杀过来的年轻修行者,顾泯冷笑不已,那中年修行者不过是依靠手中的盾牌能够挡住自己的剑光,便以为能够镇杀自己,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顾泯不着急,等会儿他要给这几人一份大礼。
……
……
云海突然开始泛出金光,那些悬在天幕的榜单,忽然之间,开始变化。
许多人猛然抬起头来,当看到是天幕有了些变化之后,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看起来是大战开始了,已经有人战死或者是得到了战功。”
“对,希望咱们能够少死一些人,多杀一些入侵者吧!”
“很难,以往每一次大战,咱们都是败亡的一方,即便是胜也都是惨胜,这次能够维持以往便已经是好事,千万不要一溃千里,到时候咱们的世界,就真的要灭亡了。”
“快看,有战功更新了!”
随着一阵金光闪过,那本来便在榜首的柳泯两个字后面,又多出一颗金色的小光点,这意味着那个叫做柳泯的修行者,又杀了一个重意境的修行者。
可这样的景象,已经让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怎么又是他?!”
“这个人难道是什么隐藏的绝世强者,如今已经出手,但为何是斩杀重意境的修行者,而不是更强者?”
“你没看到吗,他已经出现在天骄榜那边了,说明他是个年轻修行者,但为什么之前我们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的名字。”
“说起来就连我二叔家的侄儿的表舅的妹妹也没有听说他。”
“滚啊!”
就在众人在这里争论不休的时候,那柳泯的名字后面,又出现了金色的小圆点。
“他又杀了一个?”
“是了,或许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和对方的强者相遇了,他出手斩杀了对方的强者,除此之外,我不认为还有别的可能。”
“等等吧,或许马上就会有别人也得到战功了。”
可是就在这句话说完之后不久,柳泯两个字,后面又多出了一颗金色小圆点。
这是又一个重意境的修行者被他斩杀了。
“怎么回事?难道他就天天在战场上捡着那些重伤要死的修行者抹脖子吗?”
“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怪胎!”
然后很快大家又安静了。
因为又有重意境的修行者被他杀了。
之后更是连续有三个。
最后就在有人想说话的时候,便又会有人死在他的手下。
最后没人说话了,一直看着天幕。
直到上面多出了九个小圆点之后,才有人开口。
“九个人?这是什么怪物,是一人独战九人吗?如果是两队强者相遇,怎么也不该是他一个人能杀死九个人啊!”
“或许是其余修行者帮他牵制敌手,他只是捡漏。”
不过才说出这些话的人,已经觉得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我知道了,这个人出现在天骄榜上,又是我们之前没看见过的,更是如此彪悍,根本就是当初那个把御风都压在身下的那个剑修!”
一语点醒梦中人,所有人此刻都顿悟了。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本就该是那个剑修,他是天骄榜榜首,就连祀山御风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本来就该这么强大,只是这也太离谱了吧,他一连斩杀了九个重意境,他应该是已经跨过了风亭境吧?”
“这不废话吗,当然是这样的。”
“果然是横空出世的怪胎,干什么都不讲章法,大家都没有什么建树的时候,他居然就已经在战场上开始杀人了。”
“杀些重意境的修行者算什么,他要是能斩杀几个风亭境
,我才服气!”
有些人出自仙山,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剑修,本来就不太喜欢,如今看到这么多人在称赞顾泯,便更是如此了。
可他们很快便愣住了,因为就在他们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后,那柳泯的名字后面,已经多出了一个大一些的金色圆点,和之前的金色圆点比起来,这个圆点又要大出一些。
那就是风亭境的强者。
“一语成谶啊,道友这嘴是开过光吧?”
有人打趣,这让刚才说话的那人脸色难看,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仿佛当场被人打了一巴掌。
……
……
战场上,各处关隘的修行者们也都震惊了,他们身在战场,自然知晓这场大战还没开始,除去派出去探查的修行者,几乎不会有人遇到那边的入侵者,可现如今是那些派遣出去的修行者,也不见得和那边的入侵者遭遇了,反倒是这个之前在这里惊动很多人的修行者,已经和旁人交手了。
更是斩杀了那么多重意境的强者。
“当初他在那么多风亭境的强者合围之下从容离开的时候,我便知道这是个狠人,现在果不其然,你看看,这就斩杀了多少人?”
“一共十一个重意境,外加上一个风亭境,这份战绩,即便是不再攀升,已经是不错了,那些年轻人第一次来到战场上,不大多都是什么都没得到便又离开战场了吗?”
“这还是开始,大战都没开始,谁都不知道他最后会交出一张怎么样的答卷,说不定最后,他会创造记录。”
昔年有位至强修行者,也是以重意境修行者的身份进入战场,而后他倾力出手,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最后斩杀了数十位重意境的修行者,外加上十数位的风亭境,这可不是简单的成就,因为他如此逆天,到了后来,他是被那边入侵者的修行者重点针对的,经常一出手,便是好些修行者对他进行围杀。
但他依然取下赫赫战功,创造了记录。
所有人都对如今的顾泯抱有相当大的期待,想要看看他最后的战绩。
“希望他能够坚挺,最后活着离开,还有,那该死的追杀令,应该取消了,这样的人物,即便是晚到,也可以理解!”
这是大部人的想法,他们现在不在意顾泯曾经做出的事情,他反正没有杀过这边的修行者,那么不管是什么大罪,在他们看来,都不重要了。
况且顾泯之前是的确留手了。
没有大开杀戒。
……
……
“你这杀胚,还真是有了个好后人,这般妖孽,又要复制你当年的神迹吗?”
在那些高大的椅子里,老人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
世人只是知晓当年的那位强横存在第一次踏足战场,便已经立下滔天战功,而晚云真人当初第一次踏足战场的时候,也只杀了两位风亭境强者。
旁人不知晓的是,那两位风亭境,每一个都是入侵者那边的超级天才,那是晚云真人去找寻的绝对强者,立斩对方,他其实取得的成绩,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丝毫不逊色于那位强横的存在。
只是罗浮宫的榜单上,也不会特意去说明每个风亭境的强弱。
晚云真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毕竟身体里流着我顾家的血脉,有此成就,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老人哑然失笑,但很快就正经起来,“现在如何,把他接回来还是任由他在外面?”
老人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这么出彩的后生了,当初晚云真人这么贸贸然闯进战场的时候,他也觉得晚云真人不错,后来在战场上要不是好几次他出手搭救,晚云真人说不定这会儿早就嗝屁了。
“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们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看着,非要去干涉他,无非是让他变成另外一个自己,没意思。”
“你倒是说了句人话,在战场上,生死有命,何必如此在意。”
不同于之前一直都只有晚云真人和那个老人开口,这一次在另外的椅子里也有人开口,声音冷淡,但仿佛十分老旧,像是上个时代的遗留品。
晚云真人破口大骂,“当年你那狗屁玄孙上战场的时候,你他娘怎么不说这样的话?!”
晚云真人这个人的脾气就是这样,直来直去,从来不给谁留面子,哪怕这个人的身份尊贵,并非是一般的强者。
“你若是想要和我动手,直说便是。”
那个强者很沉稳,但也绝对不怕事,张口便是邀战。
“打就打,等老子把你的脑袋拿下来当夜壶用。”
晚云真人在外面都不知道收敛,到了战场,便更是这样了。
但其实两人都知道,在目前这个阶段,是肯定无法动手的,所以很快两人都沉默下来了。
这里有一排椅子,每一个椅子里都有一位强者,能够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其实都早就是在战场上生死相伴过的,根本不会因为这些言语而生出什么间隙,上了战场,依旧是会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亲人,会倾力相帮。
而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即便是知道了许多辛秘,也都不会开口告诉旁人,所以晚云真人才会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谈论顾泯。
说起来顾泯的身份,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其实根本不是秘密,他们要是想要知道,是不管怎么说都会查到的。
甚至于晚云真人在这里提及顾泯,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私心。
——
顾泯肆意出剑,那些强者如同星辰一般坠落,法器纷纷被顾泯斩碎,最后这片夜色安静下来,因为只剩下了如今脸色苍白到了极致的叶青月和拿着半截盾牌的中年男人。
不等中年男人说些什么,顾泯一剑斩下了他的头颅,硕大的头颅滚落,落在地上,滚出去很远。
那个风亭境的强者,竟然就这么死了。
叶青月震惊到了极点,才不过两个月,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有了质一般的飞跃,若是他在这里直接成为风亭境的修行者也还好,那样都能够理解。
可谁能想到他不仅没有破境,却在重意境内走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物,更是可怕。
尤其是当顾泯斩杀了她的同门师兄弟之后,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叶青月从心底里冒出了寒气。
“你能否放过我?”
她现在真是惧怕了,眼前的男人,宛如一个杀神,却让人无法将他和杀神一般联系起来,因为他实在是太好看了……
“之前让你跑,你怎么不跑?”
顾泯打趣到,现在他心情很好,因为之前即便面对这么多人,他都没有施展出来十分力,这让他十分高兴,那就是说,他还能更强。
叶青月苦笑不已,到了这会儿,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还要如此说。
“我之前说过,我这次再不杀了你,我就跟你姓。”
顾泯认真道:“我到现在,还是不想姓叶。”
这便是下了必杀的决心了。
叶青月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其实我不姓叶,我原本是姓你的姓,所以你不必改姓……”
顾泯哑然失笑,“你这会儿倒是怪可爱的,但还是晚了。”
叶青月心如死灰,她已经不奢望顾泯能够放过自己了。
顾泯也不废话,放出一抹剑气,很快便解决了叶青月的性命。
等斩杀了这些人之后,他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开始去扒拉那些人的尸体,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身上必定有重宝,尤其是叶青月身上。
果不其然,顾泯在他们身上找到了不少好东西,最后顾泯将那些法器和道法秘籍都给了董宁,自己只是留下一些丹药和药草。
“我只是剑修,除去剑和剑诀之外,其他东西对我无益,你收着,不要推脱。”
顾泯一番话,直接将董宁的嘴巴堵住了,不让她说什么话。
最后董宁只能将这些东西收好,然后问道:“顾大哥,我们之后去什么地方?”
顾泯看着前方,那边有出口,他想要去的地方,自然是那个地方,但带着董宁,有许多不便的。
主要是董宁在那般凶险的地方,顾泯不知道之后会遇到什么事情。
“我自己回到石屋就好,我在那里等顾大哥。”
董宁觉察到顾泯的想法,为了不让他为难,主动开口。
顾泯断然拒绝,之前便是将她自己一个人留下,才让她遭逢这样的事情,如果自己晚了些,说不定她早已经死去了。
所以顾泯很难再丢下她。
“我带着你便是,只是真有什么危难,我无法解决,我让你走,你自己便走,千万不要存什么和我共进退的心思。”
顾泯虽说最后做出了决定,但依旧放了狠话。
——
一座荒山,多年没有人踏足。
突然间,有雷声阵阵,在深山之中传出。
“我日你的仙人板板!”
而后不久,有一声惨叫传出。
一道人影跌落。
是个年轻人,灰头土脸的从地面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腰,正要继续骂娘,却看到眼前有一头黑熊跑过。
他两眼放光。
不多时,一条小溪旁,炊烟寥寥。
年轻人开始烤熊掌。
香气四溢,惹得年轻人不断的吞口水。
“天大地大,吃饱最大,这是什么鬼地方,说是什么彼岸,彼岸也不见得到处都是什么异兽药草嘛!”
看着金黄的熊掌,年轻人暂时也就不去多想别的,就在他要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忽然感觉头顶一阵刺眼。
抬头一看,才发现就在天幕上,有好些榜单。
他在一个名叫柳泯的家伙后面看到他多出了好些金点点。
年轻人一怔,自言自语,“柳泯?!”
片刻之后,这家伙开口骂起来。
“狗日的,小顾你以为你换个名字,老子就不知道是你了?”
年轻人也不太清楚天幕上到底是在搞什么,但就在他撕咬了几口熊掌之后,忽然就大声笑起来。
“小顾,干他娘的!”
——
万字章节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一言为定
顾泯和董宁并未着急离开这里,董宁身上还有些伤势,需要调理,而顾泯则是还想探索一番此处的不凡地方。
毕竟是有晚霞果这等东西所在的好地方,顾泯相信,即便这片山林里再也没有第二种好东西能够和晚霞果相提并论,但至少也会有别的好东西。
董宁伤势痊愈之后,顾泯便带着她在深山之中游历,果不其然,两人很快便在一处石壁上发现了好东西。
“那是七彩灵芝!”
顾泯看着石壁上的那一颗有着七色光芒的灵芝,激动开口,那是他在古籍之中看见过的灵药,能够延长普通人的寿命,对于修行者来说,也有莫大的作用。
只是这种七彩灵芝,在自己家乡那边早就已经灭绝了,顾泯只是看过图像,不曾见过真容。
顾泯很快便将其采摘而下,并未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两个人离开这里,很快又在一棵参天的古树上,看到一株石斛,那并非是普通的石斛,而是通体金黄,上面有一层淡淡的尘土将其遮挡,一旦将那灰尘抹去,那石斛便迸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十分耀眼,照耀天穹。
“我感受到了其中旺盛的生命力量,如同溪水一般,缓缓流淌!”
顾泯收好石斛,这些灵药有朝一日,或许会被他拿来炼就一炉大丹,而可以预见的是,当那炉大丹出世,定然是效用无穷。
顾泯如今有这个意识,但明白真想要炼成一炉大丹,除去自己还要收集无数的灵药之外,便是还需要自己的境界足够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有朝一日要结识一个炼丹的大家才行。
而后接连好几日,顾泯在这片山林里找到了许多的灵药,从早到晚,几乎都没有停歇过。
这里好像是灵药遍布,不过只是局限于某个区域而已。
最后顾泯要将找到的灵药分一些给董宁,不过又被对方断然拒绝。
这一次对方十分坚定,不管顾泯说些什么,都无法打动她。
顾泯只好将那些东西收好,这一次才算是离开这里。
他们顺着之前叶青月所来的路而去,很快便发现前面有一座峡谷,在峡谷里,有一条小路,十分隐秘,而且看气息,理应还有些阵法的意味。
顾泯没有妄动,只是小心前行,很快便从峡谷里走出,来到了一片大草原上。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边际。
顾泯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守在那条通道前,埋伏起来。
“顾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董宁有些疑惑,她认为这里是是非之地,应该早日离开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顾泯偏偏就在这里停留。
顾泯神秘道:“守株待兔听过吗?”
董宁有些茫然。
但还是老老实实陪着顾泯在这里埋伏下来。
果不其然,才过短短半日,便有两个修行者朝着这里冲过来,两人都血气如渊,是风亭境里极为强大的存在。
很显然,叶青月等人战死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那位普云真人,绝不可能就此罢手。
所以他才派出这么两个强者过来,是要将斩杀叶青月等人的修行者尽数斩杀。
顾泯喃喃自语,“才派两个人,真不把我当人?”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进入峡谷,却没有什么动作。
“顾大哥,你怎么不出手?”董宁本以为顾泯就是在这里埋伏这两人的,但这会儿却对自己的猜想动摇起来了。
好像顾泯的想法,并不是那么简单。
顾泯并不言语,只是耐心等待,他的确是为了要在这里袭杀这两个修行者的,但绝不会是想着在这个时候便悍然出手,好歹也是做过皇帝,年少时候,又有那般经历,顾泯的心思绝对不会那么单纯,他之所以现在不出手,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两人如今的心思一定是紧绷着的,自己这会儿出手,很有可能陷入苦战。
虽说自己可以力战风亭境,甚至可以斩杀,但是面对两位风亭境,顾泯其实还是觉得风险不小。
所以顾泯在等他们放松的时候。
那个机会,就在他们进入峡谷,找到那些尸体,然后再度折返回来的时候,定然是最佳时期。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忽然道:“来了!”
有两道身影,从入口处出来,并肩而行。
“青月在内的一众弟子,包括左师弟都死了,看起来是一个强大剑修所为,那剑修至少已经是风亭境了。”
身材瘦削的男人皱眉道:“那边的剑修的确麻烦,杀力太惊人了,尤其是那个顾晚云,每次出手,都至少要牵动好几个强者。”
提及晚云真人,另外一人也是很快叹气,对于那个每次都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男人,他们也有些无可奈何。
“哎,青月这个孩子本来也是前途无量,现在……真是可惜了。”
叶青月是普云真人最为疼爱的弟子,谁也没想到,现如今竟然是已经死在了这里,这让人很难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
“
只是青月殒命了,松云有出头之日了……”
声音嘎然而止。
一道璀璨剑光,突然在夜色中出现,冲天而起,在顷刻之间便斩向说话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在那道剑光临来之前,便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杀意,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击中。
“噗!”
他大口吐血,身形跌落,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夜色里杀出,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最后只能看到一张无比好看的脸,而后便又看到一道璀璨剑光。
一颗人头,滚落下来。
一个风亭境的修行者,就此死去。
“尔敢?!”
另外一个修行者本来已经在想办法搭救,可是还未等他出手,自己身侧的同门已经毙命,他瞪大眼睛,目呲欲裂,根本不能相信。
可等他看到那个悬停在远处的年轻人之后,他更是皱眉,“怎么会?”
这眼前的年轻人,明明只是一个重意境修行者。
怎么会这么轻松的便将自己的同门偷袭斩杀了,要知道,他可是一个风亭境的强大修行者!
再怎么离谱,也不该如此。
“是你杀了他们?”
中年男人到底也不是个傻子,很快便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怎么都不能相信,这么多同门,都是被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杀死的。
“这种事情,等你到了下面,自己去问他们就是。”
顾泯不想废话,这里已经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如果逗留的时间太长,会引来更多的强者。
顾泯倾力出手,一道道剑光生出,强大的气息在这里肆意四散,他没有任何留手,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强大。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对面的强者被他打得节节败退,根本没有太多招架的能力,对方大骇,不知道为什么顾泯这么个重意境的修行者,杀力为何这么强大。
他勉强抵抗,而后祭出自己的法器,但并未取得效果,他被强大的剑气扫中,一条胳膊就这么掉了下来,鲜血洒落长空,看着很是凄惨。
“啊!”
他十分不甘,不仅是因为自己无法和顾泯抗衡,更是因为对方的境界本来并不强大,但是却能够力压自己,让他想不通。
顾泯手中的烛游,此刻在他眼中就如同一口神剑一般,不可硬抗。
杀意漫天,那风亭境的修行者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但即便如此,他也根本不是顾泯的敌手,被强大的杀气侵扰,那些剑光更是难以应付,让他心生退意。
可惜烛游此刻已经化成飞剑,悬停半空,不让他离去。
“既然如此,我便与你拼了!”
他大声高喝,放开手脚再战!
但最后一切都是徒劳的,他根本不是顾泯的对手,被烛游再斩下一臂,最后烛游掠过,斩了他的头颅,算是结束了这一切。
夜晚突然就安静下来,夜色之中,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顾泯接连斩杀两位风亭境,却并未任何伤痕,可谓是大胜而归。
落在草原里,董宁眼睛里满是倾慕,“顾大哥,你真的好厉害!”
顾泯揉了揉脸颊,只是轻轻点头,在诡异之地的所得,将他自己拔高不少,要不是如此,他肯定不能如此。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再逗留,我们这次,肯定已经惹怒了那位普云真人。”
先是斩杀了那位普云真人最为心疼的弟子叶青月,而后斩杀了不少为了来救她的弟子,以及整整三位风亭境。
那位普云真人此时此刻,肯定是十分恼怒。
再继续在这里逗留,下场不会太好。
因此顾泯这一次,一口气带着董宁往前走了数千里,之后又是遇到了好几个前来探查这边情况的入侵者,境界都不高,因此顾泯随手便杀了。
只是他在远处看见一片青光,翻腾而起,杀意漫天,但顾泯并没有靠近,只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罗浮宫的榜单上,顾泯的名字后面,金色光点开始不断的出现,这一幕,当真吓得那些个修行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短暂的时间里,那个叫做柳泯的修行者,已经斩杀了许多强者,而榜单上的其余人,竟然还是没有任何战功。
“这等人物,或许真要去打破当年那个强横存在的记录了。”
“谁说不是呢,这个天骄榜榜首也太可怕了,似乎在他眼前,千秋境之下,便无敌手?”
“和他比起来,其余的天骄就好似是废物一样,这太可怕了。”
……
……
就在顾泯不曾去看过的那边,一行数人的修行者,正和十数人入侵者交手,本来最开始,入侵者那边占尽了优势,但是随着有一个白发的年轻男子出手,天地间青光大作,狂暴的气机中,一道道玄风大作,整片天空,在顷刻之间,便已经动荡不堪。
“御风道友,果然强横!”
天空之上,一道道青色的气机在半空汇聚,最后在天幕下形成了巨大
的一尊青色法相,那青色法相形成之后,猛然睁眼,天地之间,便再度是狂风大作。
“那是……”
不仅是入侵者那边,就连和御风同行的那些修行者,都有些失神,他们并不知道那青色法相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很是震撼。
“那是上古风神!”
有人震惊开口,很快道出真相,这是平日里涉猎极广的修行者,知道事情的内幕。
上古时代,强大的修行者都会开辟自己的道法,而修到最为顶峰,便可称之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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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门道法,都会有一个修行到极致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会将自己的神魂铭刻在道法里,若是后人有能将这样的道法修行到极致的,就能唤出这样的法相。
眼前那尊青色法相,便代表着的那一门道法的修行的至强者,谁都没想到,御风不过是个风亭境的强者,竟然便已经将那门道法修行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物,怪不得当初能够常年霸占着天骄榜榜首,这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
在那尊上古风神出现之后,御风变得更加强大,强大的法相在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能量,御风对上同样是风亭境的强者,竟然没要太多时间,便将其生生撕开,将两半尸体扔开,御风顷刻间掠过,又对上另外的强者,很快便又斩杀一个风亭境的强者。
而后遇到那些重意境的强者,御风杀得更是简单,几乎一拳便要砸死一个,他渐渐被好些修行者包围,但他丝毫不畏惧,在围杀之中施展道法,一个个重意境的修行者被他的道法击中,立刻毙命。
这里有无尽的神光,很是绚烂。
御风大战不停,局势渐渐便被逆转,没要多久,对方已经剩下不多。
御风这才收手,不再继续出手,他知晓战功对于同行的修行者来说是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不准备自己将所有人都斩杀,因为要是这样,旁人便得不到战功了。
他在一旁看着,时刻注意己方是不是有人陷入危险的境地。
之后他更是出手救下好几人。
最后大战停歇,众多修行者都来这边朝着这位祀山的天骄道谢。
“不必如此,在战场上便都是袍泽,出手相帮,本来便是理所应当。”
御风淡然开口,一头白发重新扎好,他像极了天上的谪仙,没有任何尘世之意,满身都是出尘风采!
几人都对御风很是感谢,即便是有些人并没有被御风救过,但是御风最后收手,将功勋让给他们,虽说在战场上便如同袍泽,但是也很少有人能像是御风这般,让人根本就不能抱有敌意。
“御风道友这般品行高洁,杀力又如此强横,理应是榜首才是,怎会被一个剑修夺去位子,这显然是罗浮宫刻意针对!”
这会儿便开始有人替御风鸣不平,只是有些心虚,毕竟现如今那位榜首,已经斩杀了不少强者,留下了了不起的战绩,让人很难说出些什么来。
“我等之后一定要相助御风道友,好让道友再立功勋,重新成为榜首!”
有人愤愤开口,其实深究起来,还是因为他自己想要结交像是御风这样的人物,故而这般开口示好。
“在上战场之前,我曾见过他。”
御风忽然开口,声音平淡,但已经压下了在场所有人的嘈杂声音,他平静道:“他为榜首,我无异议,这次在战场上,他妄背上罪责,也是有人陷害,我等当秉承公义,等到合适时候,应当为他出声!”
顾泯的事情,他作为祀山的天骄,早就知晓了,不过却无法说些什么,因为还没有功勋的时候,那些大人物注定不会听他的,而一旦有了功勋,那就会不一样。
众人一怔,没想到御风竟然对那个夺去他天骄榜榜首的剑修也没有任何怨言,当即就再高看了御风一眼,有些人顺着御风的话问道:“敢问道友,那位剑修,可真是不凡之人?”
他们相信御风的判断,也相信御风的言语。
御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慢说道:“有朝一日,若无意外,他定然能救这世界。”
这是顶天的评价,让一众修行者都呆立无言。
如果说一个人强大到了极点,能够到云端之上,便已经是极大的夸赞了,而如今却说的是,他有朝一日,能够救这个世界,这是什么评价?
无上之评价。
“就冲着道友这句话,我等在之后,也定然要护着他的性命,不让他妄死!”
“对,我等相信道友!”
“我等相信道友!”
众人连忙开口,他们对于御风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管御风说些什么,只怕他们都会相信。
御风轻声道:“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和诸位一起结束这个时代,再没有战争,再没有争斗,再不必有人血洒疆场,让亲友痛苦……”
御风的声音像是清风一般吹过在场所有人的耳畔,听着这话,许多人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样的景象,他们都有些恍惚出神,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再没有战争,再不用血洒疆场……”
那不是一个两个人的期望,而是一个世界的修行者,全部的愿景!
第六百七十二章 观剑
之后顾泯一直在广袤的一片大地上游走,若是碰到那些入侵的入侵者,便出手斩杀,没有遇到的时候,便打磨自身,不仅顾泯,此刻只怕是连同董宁,都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更后来,顾泯偶然间听到几个修行者交谈,发现了一桩关乎自己的秘密。
“知不知道,那位普云真人的门人弟子,已经有十好几位死在了同一人手下!”
“十好几人死在同一人手下,是普云真人门下弟子,招惹了什么了不起的存在吗?”
“难道说是普云真人的仇家?据说普云真人可是在前几次在这里斩杀了不少千秋强者,如今被人记恨在心,却不敢找普云真人报仇,而是对着他门下弟子出手?若真是这样,这边的人也没什么出息了,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我们再坚持一番便能取胜,为何非要到了时间便要罢手,这不是白白给他们成长和喘息的时间吗?”
“慎言,这是那些大人物决定的,并非是你我可以讨论,还是就说普云真人便可。”
“对对对,之前你们所说都不对,斩杀普云真人的并非是什么仇家,乃是偶然之事,据说他门下最出彩的弟子乃是叶青月……”
“叶青月?哪个叶青月?就说那位北疆天骄叶青月?”
“对,她早年之间便在北疆有了威名,后来被普云真人看中,收为了嫡传关门弟子,一直都视作掌上明珠对待,这一次普云真人发现晚霞果所在,因为是在那边控制的疆域内,便派遣叶青月去采摘,只是好似这桩事情被人撞破了,那人应该是一个剑修……”
“你他娘的有话不说,老子来说,据那边传来的消息,那该是所谓的天骄榜榜首,杀力非凡,遇到了叶青月之后,一番大战,便将其擒下,而且也将那晚霞果收走了,后来叶青月发出求救讯息,普云真人派遣门下弟子前去救援,但最后全部都死在了那边,甚至于连叶青月最后都没能逃得过那人的毒手!”
“事情到这里也不算完,在杀了这些个强者之后,普云真人又派出了两位风亭境的强者来,你们猜怎么样。”
“怎么样?”
“前几天有人在那边那片无尽草原上,发现了这两位的尸体。”
“还是被那人杀了?”
“自然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那边那位天骄榜榜首竟然如此强大,这让他们没有想到,也大感震撼!
“其实从最开始到现在,那些天骄榜榜首的存在,从来都不是好对付的,只是如今这个,更难对付,还是个剑修……这让我想起了当初的那个杀胚,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可是杀了我等最强的两位风亭境!”
谈及这桩当年的故事,几人都叹息不已,那可以说是他们经历过的灰色时代,那是一众年轻天骄被人镇压的时代,晚云真人之后来到这里,斩杀了许多天才,几次战场,他都是挑选的最强人物,直到后来他成长起来,才被人盯住,没有了挑选敌手的机会。
几人围坐在一起,看着眼前的篝火,都有些头疼。
忽然间,有人开口问道:“既然普云真人门下的那些个弟子都被那人杀了,普云真人会不会亲自来到这边,出手杀人?”
有人嗤笑道:“哪里这么容易,大战没有开启,强者们都不可妄动,普云真人若是想过来,定然是要被好几位强者联手杀之,普云真人不无敌,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感慨道:“既然如此,那他就是白死好些弟子了。”
“也不能说是白白死去,之后定然会有真正的天骄出手,镇压这位所谓的天骄榜首,毕竟说起天才两个字,他们才真是傲得很啊!”
那人感慨,顺手将一块木头扔进火堆中,到了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疑惑道:“怎么听你的声音……有些……”
那人笑道:“有些怪是吗?”
这人点头,猛然转身,却发现身侧几人都已经死去,剩下一地尸体,而自己身侧,坐着一个生得好看的年轻人,正笑眯眯看着他。
“你是谁?!”
他大骇,从来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侧竟然多出了一个陌生人,更不知晓自己的同伴是什么时候死去的。
“我嘛,当然就是那个什么普云真人最想杀的人了。”
年轻人笑意不减,揉着脑袋,把手放在火上烤了烤,“要不你再给我说说你们那边的风土人情?”
这个修行者哪里禁得起这样侮辱,很快便怒道:“我杀了你!”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直接被一剑穿心,倒在了地上。
顾泯笑着转头,“何必呢,非要去找死?”
一边的董宁,听着这话,都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顾泯有些无奈,拿出一些不怎么珍贵的灵药,穿在木棍上就这么烤着吃,董宁乖巧的问道:“顾大哥,算上这几个人,你立下了多少战功了?”
顾泯摇摇头,“没算,大概也有三十个重意境的强者,八个风亭境了。”
董宁吐了吐舌头,“这也叫做没算?”
顾泯笑而不语。
他如今立下的战功,
如果只算是第一次踏上战场的强者,他已经超越了许多,足以排在历史前十了,但值得注意的是,如今大战还没有开始,他这些战功也只是开始,远远不会是结果,到时候顾泯或许真能打破那位狠人的记录,成为千古第一人。
不过这一切,都不及活下来。
“顾大哥,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董宁有个想法,早就埋在心里很久了。
“问便是,我自然会告诉你。”
顾泯丝毫不在意,他开始啃一块灵药,那像是红薯一般,无比甘甜。
“顾大哥你是想在这里杀多少人才离开?”
董宁想着,若是用战功说话,顾泯如今完全能让那些大人物坐下来听他说话了,可他还是不想着离去,这是她不明白的事情。
顾泯摇头道:“不是要杀多少人,我是要在大战之前破开风亭境,之后大战,肯定更加凶险,我要去碰一碰那边所谓的真正天才!”
顾泯眼神坚定,他想的便是要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便将那边真正的天才斩杀,他如今这个境界,无法对战局做出太大的改变,但是如果能够斩杀那些年轻天才,那么对于之后战局,也就是下一次,下下一次,定然会有极大的作用。
这是在毁坏对方的根基,让他们以后的绝世强者,要少许多!
这是一盘大棋!
顾泯眯起眼,“若是有朝一日,因为我今日做这些事情而彻底结束战争,那会是极好的事情!”
顾泯或许不是这些年轻人里出身最好的,但他的志向绝对是最高的,想到便去做的雷厉风行的手段,也几乎是没有人可以比较的。
董宁也心怀向往,看着顾泯说道:“我相信你,顾大哥!”
顾泯点头,也充满了自信。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分食了那些灵药之后,顾泯又开始去找寻那些修行者,开始追杀,每一次都成功了,在这期间,他遇到了很多这边的修行者,但是并未向他们打招呼,只是看到他们不敌的时候,便会出手相助。
渐渐地,在这片草原上,顾泯的名字流传开来,不过却不是他的真名,也不是在寒山时候的名讳,而是杀胚两个字。
这是很多年前,某位姓顾的剑修在这里留下的称号,很多年后,又是一个姓顾的年轻人,继承了这样的称号。
这让许多知晓内情的人感慨,觉得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但在入侵者那边,便只有震撼,人们对于这位杀胚,有些被派遣而来的修行者,更是感觉胆寒。
颇有大战并没有展开,能够派出的强者,多数都是以重意境为主,少数是风亭境的强者,但不管是重意境还是风亭境,仿佛遇上那个人的剑,都只有一个结果。
死!
之后甚至有一队四个风亭境强者带队,多达二十个重意境的修行者组成的队伍,都被那个杀胚给全部屠杀了。
“那狗日的当真是一个人吗?怎么他娘的这么妖孽,那可是这么浩大的一个大部队,竟然也被他一个人杀了?”
“有人去看了伤口了,全部都是一样的,只有剑痕,而且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有人曾在远处看见过那杀胚,他的确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一个女子,不过那女子,并不是什么强者,每次出手,那女子也没有出过手……”
“天啊,那个杀胚太恐怖了,不知道我们的天才什么时候才会来到这边,要不然他真的要杀的兴起,我们损失会很惨重!”
无尽平原之上,人心慌乱,渐渐的那些传言,也传到那边修行者耳朵里,那些修行者也有些振奋,他们可以看到罗浮宫的榜单变幻,在天骄榜上,祀山御风已经奋起直追,到了第二,但距离那个第一,还是差距不小,最为恐怖的是,那个第一,还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攀升,只怕是每一天,都要多出一两个重意境修行者死在那个年轻剑修的剑下。
……
……
一处山脚,隐秘的山洞里,顾泯脸色苍白,胸前有一处骇人伤口,已经被他用灵药捣成药粉敷在上面了,但依旧可怕。
董宁在一侧,担忧的看着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泯看了她一眼,自嘲一笑,想起了那个还在遥远的故乡等着自己的女子,若是她在自己身侧,是绝对不会看着自己而不出手的,她的一手狭刀,强横异常。
不过如今,是注定无法得见了。
“别担心,死不了。”
顾泯笑了笑,这伤口正是在之前他对那四个风亭境领队的大队伍出手而遭受的重伤,最开始顾泯一直潜行,不让人知晓他的行踪,斩杀的都是那些重意境的强者,以至于那队伍人心惶惶,不过就在顾泯斩杀了五六个修行者之后,那边便警觉异常了,顾泯之后再想杀人,便有些费力了。
好在最后他耐心不错,还是斩杀了不少人,甚至于还杀了一个风亭境,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他被三位风亭境的修行强者联手拦住,在一番鏖战之中,顾泯甚至差点殒命,毕竟那可不是小数目的敌手。
可最后他还是顽强的活了过来,斩杀了这么些人之后,当然也是
重伤,如果不重伤,那也说不过去。
只是这一堆战利品,也足以让许多人艳羡,也就更不用说那立下的战功了。
顾泯手里把玩着一块指甲壳大小的金石,那是铸剑的绝佳好材料,顾泯准备离开战场之后,便将这加入烛游之中,说起来虽然眼前烛游和之前那柄烛游一模一样,但实际上顾泯用起来,要差了许多。
那柄烛游虽然材质不如这柄,但早已经通灵,更通人性。
要不是想着自己这个做掌教的实在是没有脸将它带走,顾泯肯定不会留下,但顾泯还想着,若是师父常遗真人是剑修,估摸着这烛游早就被他带走了,绝对不会留下。
想起师父,顾泯有些失神。
师父比他先来到这边,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逼着走上了战场,顾泯虽然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但还是有些担忧。
除去他之外,还有那些比他更先过来的强者们,诸如老丈人白玉尘,剑仙梁拾遗夫妇,还有曾经是敌手的天衍宗主。
顾泯都很想念。
当然还有那些还不曾来的故人们。
自己的好兄弟苏宿,这兄弟是不是真的生下一个儿子,来祸害自己闺女了?要是真这样,等到有一天他过来,顾泯肯定要好好和他讲讲道理。
除此之外,顾泯甚至还想起了梁照。
依着他的认知,梁照肯定不会让自己在原地踏步太久,最后他应该是自己之后第一个过来的,这一点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
即便苏宿在自己离开之前已经和梁照战成平手,大概也无法在这一件事上快过梁照。
眼见顾泯好像思绪重重,董宁担忧问道:“顾大哥,你想起些什么事情?”
(话说怎么她老是担忧?)
顾泯摇摇头,轻声道:“无非是想起一些故人好友,都很遥远,有些人这辈子都无法再见了,有些人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了。”
说到这里,顾泯拿出一些之前在那边带过来的酒水,喝了好几口,当一个人远离家乡,家乡的酒便已经成了自己最后的寄托,他乡的月和故乡的月虽然一样,但洒落的月光,却无法同照两人。
顾泯有些惆怅,轻声道:“或许真是再看不到郢都的晚霞了,早知道走的那天,也该多看一眼的。”
一个人的愁思起来了之后,便很难消除。
董宁看出来了,眼前的顾大哥肯定是想家了,这些天来,她也知道了,眼前的顾大哥不是这边的修行者,而是横渡雷池而来的,那边世界,和这边连在一起,但是只可过来,很难归去。
即便有那个能力归去,也会背负起骂名。
就像是宁启帝一般。
“家乡一定有很多牵挂的人吧。”
董宁柔声道:“像是顾大哥这般不凡的人,在家乡那边,也该是举世瞩目,说不定整个世间的女子,都会倾心顾大哥的,最后能成为顾大哥道侣的那个女子,不知道有多幸运。”
顾泯有些头疼,怎么说着说着,眼前的女子,又提及了这样的事情。
他喝了口酒,不愿意多说。
董宁眼神有些黯淡,自己的心意顾泯肯定知晓,但是顾泯不理会,她也没办法。
对方即便有道侣,其实她也愿意常伴顾泯左右,这世间又没有谁规定,一个修行者只能有一个道侣。
只是说到最后,这些事情,也要看当事人自己。
顾泯不愿意多说,加上现在的确疲倦,他很快便闭上眼睛,去养神去了。
……
……
那一场大战的确让顾泯伤势颇为沉重,最后他没有办法,即便是吃了不少灵药,也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才能养好伤势。
在这半个月里,御风斩杀的强者越发的多了起来,不过距离顾泯仍旧有着距离,人们看着那柳泯两个字身后不再增加战功,一个个都有些紧张,他们早就习惯了顾泯的大杀四方,现在看着顾泯的名字再没有变化,谁不担心?
他们担心顾泯是被那边的强者擒去了,那边的强者肯定不舍得杀顾泯,但是说不定会许以重利,让顾泯投诚。
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相同的事情发生。
那是整个人族的耻辱。
就在所有人都在担忧这样事情的时候,气氛已经紧张起来,硝烟渐渐弥漫,真正的大战,很快便要一触即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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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强者已经开始往前线而去,那边派出来探查的修行者,也不如之前了。
数量和质量都已经不如当初。
顾泯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而此时此刻,他已经到了风亭境的门槛前,仿佛就要破境了。
不过他却没有找地方闭关,而是看向远方,他感觉在大战之前,自己还会有一场大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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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那年少年
双方强者都已然知晓,大战展开也就是最近这几日的光景了,双方都已经记不清楚如今是第几次大战了,也无法想起有多少人死在了战场上,但随着战争的号角声响起,双方该出手的时候,也定然会出手,绝不可能留情。
在那些边关的关隘里,强者的气息开始显露出来,一个个强横的存在,终于在此时此刻开始苏醒,他们是战场上真正的主角,只是往日里,他们除去沉睡之外便是在闭关,绝不可能浪费一朝一夕的光阴,只有在真正的大战展开的时候,他们才会醒来,如今一座座关隘里血气冲天的存在比比皆是,一道道血气冲天而起,将云海都搅乱了,这让在城中的年轻修行者们无比激动,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强者,而且这个境界的强者,在外面也很难见到,可如今在这里,却是又不少,因此他们也对接下来的大战充满信心。
随着那些存在的苏醒,一道道令旨被发出,是要将那些在外探查的修行者召回,因为双方的大人物,会按着惯例会在真正的大战开始之前,有一次交手,真要开始交手的时候,那些余威足以将无尽平原上的修行者们斩成齑粉。
所以现在,随着鼓声响起,这是已经开始清场了……
顾泯根本不知晓这样的事情,在将自身的伤势完全治好之后,他还是在平原游荡,只是这一次,他也很难碰到敌手,整整三日,也只是碰到两个修行者。
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问题,但心头越来越有些预感,好似在远方有一个至强的年轻修行者,在朝着他而来,若是自己离开,他的道心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这对自己之后的修行路也有极大的影响,但眼前的处境,让顾泯越发的担忧,尤其是身侧还有董宁的情况下。
他神情复杂,如今也没有平静下来。
三日之后,他在一片山坳里,遇到了数位修行者,领头的是一个白发年轻男子,顾泯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祀山御风。
顾泯犹豫片刻,没有离去,直接朝着御风走了过去。
围坐在一起的数人,都看到了顾泯,其中两个女子,神色有异。
顾泯这张脸,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是全场的焦点。
他一袭白衣,像极了天上的神子,不临尘世。
御风也站了起来,神情极为温和,看着顾泯,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当日一别,没想到这么快便再相见了。”
他言语温和,如同春风一般拂过众人的心头,这番言语一说出来,让原本还对顾泯有些戒备的修行者们,此刻也彻底放下了戒备。
只是他们仍旧对这个如同神子一样的人物的身份充满好奇。
顾泯朝着御风拱手,有些欲言又止。
御风摇头道:“都是同道,本不必有什么避讳的。”
然后不等顾泯开口,御风抢先对其他人说道:“诸位道友,眼前这位道友,便是天骄榜榜首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当场便震惊了,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顾泯,然后很快便有人开口,“早就听闻道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并非凡人,真乃在下三生有幸!”
那人涨红着脸,大声开口。
一旁很快有人附和,一下
子,在山坳里的欢声笑语不停,不少人都在这里说起自己对于顾泯的崇敬。
顾泯和这些人回礼之后,才对御风开口道:“敢问道友,近日可否有什么令旨传出?”
御风点头,没有遮掩,将令旨的事情说了一些,然后顺道将缘由也都告诉了顾泯,而后他说道:“你如今有了这般战功,即便是一城之主事,都断然不可能能将你不问而杀,与我一起回去如何?祀山在,也不允许他们如此做。”
看这个样子,御风是要力保顾泯,而且他没有什么忌讳,说得是很直白,也是要让众人知晓自己的心意。
“对,有人要陷害柳道友,我等也绝不答应,道友这般的人物,未来定然能成为改变战局的关键人物,怎能被那些家伙陷害?!”
“道友放心,我等也定然要站在道友一侧,将那些阴谋者抓出来,彻底粉碎!”
“是极是极……”
这里群情激奋,之前在听御风说顾泯是被陷害的时候,他们心里便憋着一股气,现如今看到正主了,他们自然也都说出来了。
毕竟顾泯是用一颗颗人头,硬生生让他们服气的。
顾泯坚定道:“这桩事情暂且不提,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他们算账的。”
顾泯之后对御风说起好些事情,最后他说明自己目前的想法。
“我要留下,在这里和那人一决高下,只是我身边还有一位道友,想请道友将其带回,也请道友护住她性命,她本就是被牵扯进来的,本来便是无辜之人,其余道友已经尽数因我而死,这位道友,万不可再死了。”
顾泯是想着要把董宁托付给御风,毕竟自己之后的处境会很危险,他将董宁托付出去,也是为了不让这个因为自己才遭逢大难的女子最后跟着自己一起死去。
说起来,那一队十几人被传送到诡异之地都是因为自己,之后死去,多多少少顾泯也有些愧疚,至于唯一一个还活着的董宁,顾泯自然而然便要对她好一些,之前得到那些个药草,要分些出去,也是有这些想法。
御风沉吟片刻,很快点头道:“既然如此,此事我应下来,我会确保她的安危。”
御风认真的盯着顾泯,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用我的性命向你保证,我只要还活着,便必然不可能让她死去。”
御风从来都是一个真正的修行者,谁都无法挑出来他有什么问题,就拿如今来说,他不过是和顾泯才见过一面,两人交谈也最多不过半日,但是到了如今,才是第二次相见,顾泯提出要求,他竟然便能够如此应下。
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而是动辄要引动天雷地火的重罪。
即便是好友,也不见得能够如此,更何况还是这样的只是见过一面的人物。
这让顾泯都有些意外,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对御风的所有高看,都是看低了。
最后他道谢,御风却是挥手阻止,示意本来就不必要这样。
“你也要努力活下来,我希望看到你身后的光点一直在增加,最后创造一个全新的记录。”
御风看着顾泯,满是笑意。
顾泯重重点头,这也是他对御风
的承诺。
……
……
顾泯将这些话告诉了董宁,他将董宁带着前往那处山坳,一路上,推心置腹。
董宁低头不语,只是默默听着顾泯说着话。
“董姑娘,我对你并无什么想法,之所以之前对你如此,除去咱们上了战场便是袍泽之外,还因为你是因为我才卷入这件事,我心中对姑娘的确有愧,可如今我要面临的事情更加凶险,姑娘真的不该再继续和我同行,御风道友为人正直……”
顾泯缓慢开口,但一字一句,都说的很清楚。
董宁忽然说道:“顾大哥……我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
顾泯摆手,摇头道:“活下去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不管别的什么事情,都没活下去重要,当初带着你,也是因为姑娘离开了我活不了,如今形势已经不同……”
顾泯是下了决心,要在这里和董宁分别。
“顾大哥……”
顾泯没在说话,此刻已经临近山坳那边,御风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他们。
才看到董宁,御风便自报家门,这也吓了董宁一跳,这世上谁不知道祀山御风的名字。
在顾泯之前,这个人就是所有年轻修行者的偶像和倾慕的对象,他的名字响彻整个世间,即便是董宁这小宗门的弟子,也是知晓。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眼前的御风,竟然是这般温和,看着就像是个邻家大哥哥一般,哪里有什么当初的天骄榜榜首的那等高高在上。
“我……”
御风知道她想说些什么,摇头笑道:“别这么快下结论,你看到的我,是真的我吗?那谁又是真正的我?”
御风有些感慨道:“这世间的事情,大多都是雾里看花,都看不真切,今天你觉得你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对你很好,你以为他就是你的天,你把所有心都放在他身上,但如果你看错了,一颗真心给了他,却发现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人,那到时候你怎么办?”
御风看了一眼顾泯笑道:“并不是说你。”
顾泯有些尴尬的揉了揉脑袋,但依旧没说话。
“所以看人,要多看,再看,何必早早下结论,今日对你好的,不见得永远对你好,今日害你的,也不见得一直不害你,就如同我一般,你觉得我是个好人,或许某一天,我也会做出让你觉得坏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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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有些意外,问道:“道友何来如此感慨?”
御风轻声道:“刚才你走后,我倒是遇上一些事情,有些感触。”
顾泯不多问,他知晓,凡是眼前的男子不愿意说的事情,即便自己再怎么问,也是白搭。
他最后说道:“如此,董姑娘便拜托道友了。”
御风点头,认真道:“道友一定要活下来,你我两人,还应该多活些日子,然后在下次大战,下下次大战携手,直到以后,将咱们的命运,改变过来!”
顾泯重重点头,心中有些热血上涌!
“一言为定!”
第六百七十四章 天下人的道侣
送走董宁之后,顾泯长舒一口气,董宁一直是他这些日子都想要解决却无法解决的事情,他不是想董宁一直跟着自己,但是因为这么多原因,也无法丢下她,如今御风愿意帮他,那事情自然最好了。
只是在送走他之后,顾泯将要面对的事情,并非是儿戏,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发的能够感觉到在远处有一种灼热的感觉。
好像是有一轮大日,在不断的朝着自己逼近。
顾泯已经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种压迫感,不是说那个还没有出现的强者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而是另外一种直至心灵的感觉。
同代人物,除去之前祀山御风能给他一点这种感觉,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不行,我要尝试着破境才是。”
顾泯感觉不安,他现在想要找个地方破境。
不过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座石屋才是最好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有血人替自己护法,顾泯不用担心有什么别的东西会打扰到自己,而若是在这片平原的话,说不定真有什么意外发生。
想到这里,顾泯也不犹豫,他很离开这处平原,御剑而行,速度极快,外人只能看到一道剑光划破天际,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那道剑光太快了,是那个人吗?”
“你说的是谁?”
“当然是那个杀胚了,据说他在这里,杀了许多人,是一个惊天的剑修!”
“那你他娘怎么还不跑,不怕他朝着你递出一剑?”
“怕啥,他都已经朝着远处去了,肯定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啊!”
一道剑光,带走了两颗头颅。
也就是带走两条人命。
顾泯在烛游上都忍不住吐槽道:“说这么多话做什么?”
只是那两人,永远都无法听到了。
没要多久,顾泯回到了石屋里。
这里和之前没什么不同的地方,顾泯朝着外面看了看,并未发现那血人的踪迹,他也没在意,那血人神出鬼没的,看不到也是正常。
顾泯想了想,没有急着盘坐破境,而是朝着那之前他曾去过的寒潭而去,来到那边,他没有犹豫,整个人便朝着那潭水里跳进去。
如此多次,顾泯才离开那边,回到石屋里。
他盘坐在地面上,脑海里先是将那之前晚云真人的剑道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而后是之后血人带自己看的剑道,同样是过了一遍。
在顾泯的脑海里,此刻甚至有一个古怪骇然的场景,那就是晚云真人提剑和那其他的几位剑仙对敌,几人杀得天崩地暗,日月无光,很是骇然。
顾泯像是一个看客一般,就在一旁观战。
他看着这几位剑仙在这里交手,将世界斩开,变得一片混沌。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道剑意突兀在他脑海里出现,顾泯一怔,即便是他,都有些意外,但他很快便知晓了,这道剑意属于的是他从那漫天星辰之间路过的时候,看到的那星辰上的剑痕。
那道剑痕无比玄妙,当初的顾泯也只是察觉到了一些微末,但后来便将其遗忘了,但没想到,此刻它竟然复苏了,在自己脑海里出现,而且变成了一个绝世剑仙,在这里大战,而且看起来,这个剑仙甚至于还十分强大,除去晚云真人的剑道之外,其余几人,似乎并非是他的敌手。
这让晚云真人的剑道有些不满,而后出剑,便是对着这位特意出剑的。
两人最后对上了之后,再度出剑,让顾泯都无法直视,那些浩荡剑光,如同一道道长河,在天幕之上纷扰,让人震撼。
只是这样的事情,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有另外一道剑意突兀出现,这又让顾泯再度震惊。
但很快顾泯便知道了,这道血色剑意,不是旁人,正是白寅。
白寅诀虽然是顾泯在没有过来之前研习的剑诀,但白寅这剑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他所有知道的剑道之中,最为玄妙的。
如今白寅加入
战场,顾泯原本以为那会一人一剑力压晚云真人和另外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可惜事情并不是这般,这群剑仙在这里在交手,大战惊天,一道道天空都被斩开,一道道剑光在这里交相呼应。
璀璨无比。
三位剑仙,好像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一时之间,根本都无法将胜负分出来。
顾泯被那些纯粹剑光照耀的眼睛都睁不开,但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到真正的剑道,哪怕最后他的眼睛里满是鲜血,一道道的流出,十分可怕,但顾泯仍旧没有选择退缩,而是就这样想去看到那些自己平日绝对看不到的剑道真意。
要不是今天这个恰逢其会,他是根本不可能看到这一幕的。
这是毕生难见的壮丽景象。
只是很快,顾泯便不觉得庆幸了。
因为他的脑袋,几乎就要炸开了。
这些剑意太多太杂,在他的脑海里到处乱窜,让他整个人变得头疼不已。
他的脑袋,仿佛是一方剑池,众多的剑在这里盘旋,剑意在这里聚拢,然后一道道冲向远处,而这边界便是顾泯的脑海,顾泯怎么可能让这些剑意冲出去,因为一旦冲出了,岂不是便意味着自己的脑海将要被这些剑光击穿?
他是怎么都不肯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顾泯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默默运转自己的剑道,将自己的脑海护住,他倒是没想过要在这里去和那些人在这里比较,毕竟这是根本无法比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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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头疼不已,几乎就要炸开。
那三位剑仙的狂躁剑意,似乎如果不分出一个高低,就不会有个结束。
对于这个结论,顾泯很难受。
他现在多想再出现一道剑意,能将这三位都彻底压下去。
只是很快他又苦笑起来,即便再出一道剑意,只怕自己的处境不会更好,但若是就这样僵持下去,顾泯也就肯定会在这里死去。
但顾泯此刻也是无比想要有人来拯救自己。
第六百七十五章 败像
一场神仙打架,其实分外好看,但是当他们的战场是自己脑海的时候,想来也不会有人觉得庆幸了。
顾泯盘坐在石屋里,不停的稳定心神,但那些剑意像是海啸一般,不停的冲击着自己的脑海。
三位剑仙,血气猩红的那一道,是白寅诀的创造者,如今早就已经超脱离开此地的绝世强者白寅,然后璀璨锋利,一往无前,无比骄傲的那一道,便是自己的先祖顾晚云。
也就是晚云真人。
除去这两人之外的另外一道,虽然气势并没有这么浓烈,但能够和这两人厮杀,而且从始至终都不落下风,也可得见这道剑意的主人,是个什么样子的强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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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足鼎立的局面让顾泯很头疼,但他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承受。
他也不知道这三人的交手什么时候结束,此刻别说观望,就是把心神放在那边,也会有极大的麻烦,顾泯明白,那八成是几位剑仙的剑道展现出了一种更高的境界,依着自己目前的状态,是根本不可能将其看透的。
甚至很难去看。
但顾泯也很清楚,如果任由这三人大战下去,那么迟早自己会被那些剑意斩碎,自己这躯体承受不了。
在这个情况下,顾泯在疯狂的思考解决的办法,他一身所学,都是剑道,除去这个之外,好像还真没什么别的。
此刻的顾泯有些后悔,在这之前,他一直当自己是个纯粹的剑修,除去剑道之外不修其他,但如今才发现,修行这件事,他还是看得太简单了,如果自己会些别的道法,说不定便有可能拯救自身了。
顾泯暗暗发誓,要是自己能撑过这一次,以后再遇到什么道法,定然要好生研习,不说研究透彻,至少也要熟悉。
或许那些道法最后也会对剑道有益。
不过要真是现在死在这里,那么一切都晚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里的剑意更是浓郁,几乎都已经压制不住了,顾泯疼痛得以手捶地,地面青石,已经被他捶打出无数裂痕,如同蜘网。
顾泯几乎就要挺不住了。
他浑身都是汗水,整张脸上,狰狞无比。
忽然,他的眉心有一粒白光溢出,仿佛在一瞬间,便在他的眉心出开辟出了一个小孔,一袭帝袍出现在顾泯对面。
顾泯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此刻自己还能在这里看到这个人。
眼前这人,一身白色帝袍,和顾泯的容貌有好几分相像,但眉目之间,却有着一股睥睨世间唯我独尊的气态。
非是人间帝王,不能如此。
眼前之人,除去是那位一统世间的千古一帝宁启帝之外,还能是谁?
宁启帝看了顾泯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掌按在顾泯额头,一道道气机涌入其中,只是顷刻间,便将那些剑意牵引着从这个眉心小洞出引了出来,很快,整座石屋里,到处都是剑意,三种不同的剑意混杂,不断的冲击着石屋,不少石头上都留下了好些剑痕,上面自然也残留得有剑意,或许在很多年之后,又有另外一人踏足这里的时候,会得到这份传承,只是和顾泯所得的,便要差太多了。
因为这些剑意实在微弱,不如顾泯得到的十分之一。
那些剑意离开自己脑海,顾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浑身上下,仿佛虚脱了一般。
他坐在地面,大口喘着粗气,也不管不顾这些洒落的剑意。
宁启帝就立在这里,看着眼前这个生得一具好皮囊的年轻人。
他没说话,眼中神色复杂,仿佛有万千事都在他的眼眸之中。
“您还活着吗?”
顾泯很快开口,充满了期待,对于自己这位先祖,他已经放下仇视,他知道,他一定在做一番大事,而且绝对不是只利自己。
只是宁启帝就只是这么默默看着顾泯,不过眼中的情绪和之前已经不同,有了些欣慰和关怀。
然后他一点点的消散,化作一道道白色的光,四散开去,仿佛根本就没有来过一般。
顾泯眼睁睁看着宁启帝消散,却什么都做不了,最后他收回目光,艰难盘坐开始恢复失去的气机,他原本是想着要在这里突破,但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不仅没能突破,还差点死去。
“看起来,距离破境还需要些契机,并不是一味追求便能够破境的。”
顾泯喃喃自语,倒也明白,今天要不是有自己这位先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某种秘法,只怕自己早就已经死了,可到了这会儿,顾泯也有些事情感到十分震惊,那就是自己的这位先祖,到底境界到了何等地步,要知道那三位剑仙,理应都是了不起的强横人物,但他还是能够将这三道剑意轻而易举的梳理出自己身体。
这可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能够做到的。
自己这位先祖在这边的事迹,顾泯曾问过许多人,虽说都是旁敲侧击,但好像他们都不知晓,顾泯最开始有些疑惑,后来才明白,这肯定是有人将消息封锁了,或许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知晓。
如果是这般的话,那么自己这位先祖肯定在这边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这一点,几乎是没有任何问题。
有很多事情,顾泯都还不知道,但顾泯很清楚,只有成长起来,成为真正的强者,才会有资格知道那些辛秘。
顾泯深吸一口气,气府里的剑气慢慢充盈其中,将他之前所受到的影响彻底抹除。
一炷香之后,顾泯睁开眼睛,眼中剑意弥漫,身体血气恢复到巅峰,已然是已经没有大碍了。
只是眼下的事情倒是解决了,接下来要面对的那个敌手,顾泯却不能以风亭境的境界对敌了,这让顾泯有些遗憾,也有些担忧。
可以说,那个人,绝对是风亭境里的强者,如果不是,顾泯甚至可以倒立洗头!
就在顾泯感慨的时候,他忽然瞪大眼睛,心有所感,他匆匆起身,来到石屋外,那种灼热感,从心头生起,而就在他目光投向的远方,一阵耀眼光芒在天外那边,一道道神光横空而过,有些光芒,甚至于还将那些黑雾驱散,好似有一轮大日,朝着这边砸来!
“这么快?”顾泯喃喃自语,他没有想到,那个前些日子就有些感触的强大修行者,这么快便来了,而且还是选择以一种最为洒脱的方式,直接深入诡异之地,要和他交战,这可是一般的修行者都不愿意踏足的地方,没想到这个修行者,竟然来了。
由此可见,他到底有多么强大的自信,这着实是让人心惊!
顾泯屏气凝神,一身气势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近了。
那种灼热感已经无比强烈。
顾泯盯着眼前的一团黑雾,他在想,那个血人会不会出手将其镇杀,但他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让顾泯很不能确定,只是顾泯也不打算离开,既然对方都敢深入这诡异之地,他一味逃避是绝对不可取的。
所以顾泯在原地等着那个不速之客。
“砰!”
一道巨大的响声响起,然后是咔嚓不停的声响,那些黑雾在这里散开,一轮大日,终于出现在了顾泯眼前。
那轮大日无比耀眼,让顾泯险些都不敢直视,但他很快便适应了,看到了真容。
那并非是什么大日,而是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金光的年轻人。
他身着金色的战衣,器宇轩昂,如同上古时代的神祗一般!
他血气如渊,如同一轮燃烧的大日,气势实在是惊人,让人不敢直视。
“想来你便是杀了我叶师妹的那个剑修了。”
年轻人悬停半空,看着顾泯开口,“听说你在无尽平原上威名赫赫,有杀胚之称?”
顾泯看着眼前这年轻人,很快便看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此人,其实和他一般,都是重意境,并非是风亭境,但他展现出来的气魄和威势,让人很难和重意境的修行强者联想到一起。
说他是成名多年的大人物,只怕也不会有太多人怀疑。
“你是来替叶青月报仇的?”顾泯平静看着那个宛如一轮大日的年轻人,并不曾有任何退缩之意,既然对方是重意境,顾泯没有任何畏惧的道理。
“我师尊和普云真人乃是故交,叶师妹与我交情不错,只是我千里迢迢在这个时候来找你,倒也不是为她报仇。”
年轻人大声笑道:“我在那边,年轻一代里,几乎再无扛手,即便有几位可以过招的,却不能生死厮杀,我听说你在这边平原上杀了不少风亭境,自身却还是个重意境,想来你是绝对的天才,你这样的天才,死在旁人手里是真的可惜,还不如就与我大战一场,死在我手上!”
顾泯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在入侵者那边,历来有武痴的称号,他一心修行,在年轻一代里,几乎很难找到人能和他对敌,即便有,也鲜少有人愿意出手,因为他一但约战,便是不死不休,这样一来,便更是无人愿意和他搏命了,在那边找不到敌手之后,他自然不满,本来他便是想着在战场上来猎杀这边的年轻天才,可不曾想到,双方没有交战之前,便出了顾泯这样的人物,他在无尽平原上,斩杀了不少强者,留下了杀胚的名声,一观其战绩,年轻人自然见猎心喜,而后来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顾泯忽然问道:“你是如何寻到我的,我身上留有什么印记?”
即便对方有寻他的心思,也不可能如此精确的找到这里,尤其是顾泯处于这个诡异之地,这可不是一般修行者可以探寻的地方,顾泯确信肯定是自己身上有某种东西,能被对方寻到。
“叶师妹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道寻魂香,用秘法自然可以确定你的方位。”
年轻人没有隐瞒,直白开口,因为他觉得,顾泯今日肯定是要死在自己手里的。
顾泯心神一颤,这才后知后觉的在自己的衣摆上看到一些萦绕在上面的粉红色粉末,之前连日大战,他甚至都没有关心过这样的事情,可如今沉下心神,很快便发现了。
顾泯用一道剑气将其斩碎,又用剑气给自己浑身上下都洗涤了一番,这才重新抬头看向那个自信无比的年轻人。
“大家
都是重意境,你何以觉得肯定能杀我?”
顾泯很淡然,他也有强大的自信,并不认为在一对一之间,会死在这里。
“我在重意境内,已然没了敌手,即便你强,也只会死在我手上,不会有什么例外!”
年轻人还是那般自信,无比飞扬,他大笑道:“我名轩辕,留下你的名字,若是你够强,我会记住你的。”
轩辕在这边本是姓氏,而且还是十分古老的姓氏,却不曾想到,那个年轻人却是以姓氏为名,看起来便知晓来头不小。
“顾泯。”
既然面对这样的人物,顾泯也懒得以假名示人了,他毫不顾忌,等会儿他也要施展最强剑道,斩杀此人。
轩辕身上突然光芒万丈,一身战衣,在这里璀璨无比,他从半空之中落下来,来到顾泯身前,战意渐渐生出。
“在年轻一代中,我从未遇到过敌手,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些惊喜!”
“废话少说。”顾泯虽然俊美,但并不柔弱,在这一刻,他也迸发出战意,一身剑意升腾而起,自己像是一柄绝世利剑一般,无比可怕!
“好好好!”
轩辕感受到了顾泯身上散发的气息,这让他的汗毛倒竖,却不是有什么惧怕的,而是高兴和兴奋不已,能够碰到这样的敌手,对于他来说,那是他的幸运!
也是他最想要的事情。
他撑开那轮大日,朝着顾泯冲杀而来,一时间,这里光芒万丈,似乎要将整个诡异之地都照亮,他血气沸腾,举手投足之间,都不是一个重意境修行者能够拥有的威势。
若是对面的人不是顾泯,而是其他的重意境,只怕光是在这个时候,便要被他一拳砸死,除此之外,根本不会有别的可能。
一道璀璨剑光,在烈日之中,突兀出现,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那轮大日斩去,如果说之前那轮大日能够夺去天地所有的光彩,那么在这道剑光出来之后,天地之间的颜色,便有了两种。
顾泯的剑光,和那轮大日,分庭抗礼!
“来得好!”
轩辕高声大笑,他强健的身躯已经来到顾泯身前一丈之内,那如同钢铁一般的拳头,带着耀日光辉,已经朝着顾泯的脑袋砸下。
那仿佛是有千万斤力量的拳头一旦砸中顾泯的额头,只怕顾泯就要在这里当场毙命。
但顾泯没有任何害怕,他不曾退去,他的身躯也十分坚韧,并不认为自己会被对方砸死,他抬起双肘,硬生生扛住了这一拳。
怦然一声巨响,顾泯脚下的大地,下陷数尺!
轩辕挑眉,没有想到对方的身体竟然也是这般坚韧,自己这一拳,甚至连一件强大的法器都能击碎,却是打不穿顾泯的双臂。
只是容不得自己多想,顾泯指间一抹,一道森然剑气,抹过四方,好像是一条璀璨白线,突兀出现在自己身前,可仔细一看,那白线四周,空间都已经撕裂了!
而且那白线横切而来,仿佛是要将自己在这里斩开。
轩辕一拳砸向那条白线,顷刻之间,这里剑气崩碎,无数剑气洒落,消失在世间,但顾泯这一剑,却未能在轩辕的拳头上留下哪怕是一点痕迹。
眼前这个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可怕了。
已经坚韧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顾泯不知晓,轩辕从小开始修行,对于身体的淬炼早就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别说是重意境,哪怕就是一个风亭境的巅峰强者,都无法和他的身体强度比较。
“你倒是不凡,可也无用,我定然会镇杀你!”轩辕大声开口,身后突然出现了好几轮大日,那都是突兀生出的,此刻高悬在天空之上,尤其是可怕,此刻温度不断提升,就连大地上的那些黑雾,都在急速的减少。
顾泯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想起当初明月楼的江潮,他要是学了明月楼的秘法,只怕此刻可以用一轮轮明月来硬抗对方,不过此刻想也无用,顾泯很清楚,他吐出一口浊气,笑道:“想要杀我,哪里有这么容易?”
他开始施展剑招,在这里破碎一道道照耀而来的烈日,那是梁拾遗的毕生所学,虽然现如今来看,并非如何精妙的东西,但面对重意境的强者,已经足够,况且剑招剑诀这些,或是那些道法也好,都并不是决定胜负的根本,真正的根本,还是在于自己,在于平日里的每一次苦修。
当初吃的苦,如今都会化成回报!
顾泯斩碎一道道光华,那些烈日的光线,好像对他造不成什么危害,顾泯仍旧淡然,这让轩辕很是意外,能够坚持到这里的修行者,其实已经很少了。
更何况双方同样都是重意境的修行者,哪里应该鏖战到如今?
他大喝一声,金色战衣颤动,一道道光束从身体里涌出,血气更是攀升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朝着顾泯镇杀而来,这一次,他是倾力出手。
顾泯冷笑一声,指间溢出血色剑气,以白寅诀对敌!
他并不曾提剑,那是因为对方也不曾动用法器兵刃,顾泯此刻动剑,便是说明在和他的交手之中,自己落于下风!
两人交手,在这里以拳脚对敌,轩辕的拳头带着烈日的光辉,无比狂暴,而且身后有数轮大日,看着如同战神一般,而顾泯虽然出手是用拳脚,但是拳脚之上,剑气环绕,也是在出剑。
两人在诡异之地大战,很快便远离了石屋那边。
这处安静无人的地方,似乎是最好的战场。
两人杀的昏天黑地,谁都没有在意别的事情,都是想着要将眼前的敌手斩杀,顾泯也有些心惊,因为他感到自己已经在重意境里已经是无敌的存在,可眼前这位,已经将顾泯的幻想打破,他展现出来的强大,让顾泯没有必胜对方的信心。
两人之间,应该是在五五开。
这让顾泯沉默不语,他甚至想起了御风,那位白发年轻人,已经在风亭境内,只怕是会更麻烦。
顾泯没有入风亭境的时候,或许还真的不是他的敌手。
最后顾泯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而是专注眼前对敌。
两人整整厮杀了三天,一直打到诡异之地边缘,双方才默契的停手,各自恢复,两人对坐,并不担心对方忽然暴起杀人。
轩辕是真正的武痴,他想的是堂堂正正的打败斩杀顾泯,不会用阴招,至于顾泯,那就更是这样了。
在恢复气机的时候,顾泯看到血人就出现在远处,但对方并没有任何要出手的举动,他只是安静的看着这边,看着这两个血气如渊的年轻人。
顾泯这会儿才明白,原来这轩辕能够找到他,而不被血人出手斩杀,是因为这血人就是想让他和顾泯大战。
顾泯有些无奈,他不知道血人身份,只是知晓,在他看到顾泯身上的那朵野花之后,好似就在不断的磨砺自己。
或许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男人和这血人之间,当真有着无比密切的关系。
或许有朝一日,顾泯能够帮他做些什么?
……
……
半日过去,轩辕站起身来,他盯着顾泯,笑道:“没想到你当真有这么了不起,你是我目前遇到的最强对手,我杀了你之后,绝对会厚葬你,将你一缕头发带在身侧,让你见证我的不凡之路!”
轩辕对顾泯虽说有必杀之心,但是那种杀意堂堂正正,并没有任何阴谋诡计,这种敌手,即便是对立,顾泯也对他无法生出太多恨意,远不如之前面对粟千云那般。
忽然间,轩辕丢过来一坛酒。
“你能和我战到这里,已经证明有资格和我同饮!”
顾泯接过酒水,没有任何犹豫,便大口喝了下去,然后他随手将酒坛子丢开,平静道:“你我之间,必须分个胜负!”
“那是自然,我会杀死你的!”
说话间,他不再犹豫,将一杆大戟取了出来,那杆大戟冒着金光,上面有着一股十分久远的气息,宛如是一头洪荒巨兽一般!
“我这杆大戟,封有一头上古异兽——犼!”
轩辕朗声道:“提剑吧,你是剑修,不曾提剑,想来最强手段肯定是没有施展出来!”
他自信无比,要应战最强的顾泯!
顾泯没说话,只是烛游,悬停在了身侧。
他死死盯着轩辕,两人之间,真正凶险的一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轩辕再度撑开了一轮大日,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后大日里,还有一尊上古异兽,那是犼!
一片海潮,在这里凭空而出,要浇灭轩辕的那一轮大日,出自柢山的剑诀,在这里出现,顾泯神情冷峻。
一道道强大的剑意,在这里绽放!
“啊!”
轩辕提着大戟,朝着顾泯当头劈下,强大的杀意斩开了这里的空间,顾泯伸手,握住烛游,然后举剑相抗。
“砰!”
一道剧烈的声响传出,两道磅礴的气机,在这里涌出,朝着远处荡开。
之后两人剑戟相交,各自都有胜负,凶险之处,更是不止一次,轩辕想要趁着顾泯递出一剑的空隙而一戟将顾泯劈开,而顾泯却是拼着重伤都想要将对方斩杀,两人到了最后,都各自退了一步,没有在这里搏命。
但其中凶险,博弈更是不停。
璀璨的金光,和耀眼的剑光,在这里时刻不停的出现。
两人激战半日,最后离开了诡异之地,出现在了两座青山之间,那和无尽平原一般,算是一处好地方,但就在两人交手,顾泯一剑斩开一座山峰,轩辕大戟砸在一座山头,更是让其立刻崩碎。
两人的强横,惊动了还未撤离的那些修行者。
“那两人是谁?在这里大战,看威势,应该是风亭境里的绝世强者吧?”
在地面,看着天空中不断相撞的两道身影,地下的修行者都看呆了,他们没想到,此刻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存在,在这
里对敌。
“只怕不是吧,我看那璀璨金光,怎么如此熟悉?”
有入侵者这边的修行者瞪大眼睛,然后很快便想起某件事,“难道是那位武痴轩辕?”
轩辕修行的功法特殊,特征很是明显,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早就听说他在重意境内没有敌手,这话倒是不假,你看他的血气,真是太鼎盛了,即便是风亭境的强者,能扛得住他一拳吗?他是真正的天才,不凡之处太多了!”
“可另外那人,竟然能和他旗鼓相当,也是不凡啊!啊这……那是剑气……”
“那人是剑修,又能和轩辕战到旗鼓相当?那人就是那个杀胚了!”
“自然如此,若不是那杀胚,谁能和轩辕大战这么久,不过轩辕最后肯定会斩杀他,他毕竟太强大了!”
修行者不停议论,很快便将消息传了出去,本来这里已经要开始大战,众人都已经撤走,但是知晓了有这么一场大战之后,许多人就此归来,要在这里亲眼目睹这场年轻一代之间,或许说是重意境内的最强之战!
若是错过,他们会抱憾终生!
这消息也很快传入了这边的关隘之中,有许多修行者大惊,他们之前已经见识过顾泯的强横,现在却是听说有人能和他旗鼓相当,这怎么让人不惊讶。
“那位轩辕,是那边重意境里的至强一人,据说甚至于风亭境的修行者,也曾被他一拳便砸死了!”
“是极,那是真正的天才,即便是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天才,我们之前并不曾有之。”
那是说的之前,可现如今是有了,人们有些激动,“若是能看到那位榜首剑斩轩辕,必然对我方是极大的鼓励!”
“走走走,我等需亲自去看看才是!”
“同行便是!”
……
……
“我要出关,我要去看那场大战!”
在一座小院里,洛瑶站起身来,激动不已,“那可是一场罕见的大战,要是错过了,真是要抱憾终生!”
在她身边的同门都有些恍惚,很快也有人说道:“的确是一场大战,据说以往大战,也很难见到,没想到这一次,大战还没开始,便有了这么一场大战,的确不容易。”
“洛师姐,我和你同去,我也想见识一番那杀胚的强横之处,据说在无尽平原,那些入侵者听到他的名字,便要吓死。”
“哪里有这么夸张,不过他还真是在那边杀了不少人,只怕是许多人都有些畏惧他!”
“不管了,我要出关,错过这场大战,绝对是损失。”
这些弟子已经按耐不住,但是很快便被泼了一盆凉水,“这是在战场上,没有令旨,不得擅自行动。”
这是浮梦山的长辈,他们看着洛瑶,眼睛里没有斥责的神色,但还是很严肃的说道:“况且那人现如今还是罪人,去看他,只怕也不妥。”
这桩事情没有解决之前,顾泯注定是很难让人亲近起来的。
洛瑶深吸一口气,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现在想要出关的,可不止他们这几个人。
门口响起脚步声,很快有人推门而入,大声喊道:“有令旨出来了,说是年轻修行者都可以出关去看这一战,这对修行有着极大的裨益!”
关隘的负责者很清楚这么一场大战意味着什么,为何之前每次大战之前那些强者都要试探出手,那就是为了激励修行者,激发出他们心中的热血,可那些强者出手,始终还是不如顾泯这样的年轻修行者在这里和另外一个天才大战来的效果好。
两人之间的某一方胜利,都能给己方带来巨大的鼓舞和士气,对方虽说是天才,但是他们相信,在无尽平原里已经闯出这赫赫声威的顾泯,定然是能够取胜的。
就在无数修行者离开各自关隘,朝着那大战之处而去的时候,御风已经带着董宁去了一座古老的城池里。
那座城池很老很破旧,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看着让人很是不舒服,但御风走在其中,便让人很难再生出不舒服的感觉。
御风带着董宁走过街道,来到一座大殿之前,他转头对董宁说道:“在这里等一下。”
董宁点头,有些担忧顾泯。
片刻之后,大殿门缓缓打开,御风缓慢走了进去。
大殿里面很暗,没有光,于是御风将门口的烛台点亮,举着朝着前面走去。
在大殿的最前方,藏在阴影里,有许多高大的椅子,但椅子的靠背太高太直,像极了棺材……
大多椅子里都是空荡荡的,它们当初也是有主人了,只是大战太多,有些人,早就死去。
“祀山弟子御风,参拜老祖宗。”
御风放下烛台,在这里跪下,认认真真的磕头。
一抹光突然从上方照下来,落到一张椅子里,有个枯瘦的老人,已经很老了,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甚至于都堆了好几层,听着磕头声,他才缓慢的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睛开始打量眼前的白发年轻人。
很久之后,老人才缓慢的开口,“祀山出了个你,倒是这数百年之间,唯一的好消息了。”
他的声音很老,也很虚弱,仿佛是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御风平静道:“愿老祖宗长寿安康。”
老人笑了起来,“说长寿,也不见得真能长寿,或许这就是你和我的最后一面,不过你这个小子,倒是要多活些日子才是,祀山未来,到底还是在你身上。”
御风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说道:“弟子有一事相求,恳请老祖宗应允。”
老人沉默不语,不用御风说话,他的一双眼睛里,便泛起白雾,很快他便知晓了那些事情,许久之后,他才缓慢说道:“这桩事无法解决,牵扯太大,千万年之间,这三个人在一条线上,都不是安生的人,不过头一位的魄力,实在是不错,让人都无法做些什么,这第二位,过些年要是还活着,应该也不得了,至于最后这位,我看不清了。”
御风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不过如今这件小事,我倒是可以帮你。他们有些太过分了。”
老人缓缓伸手,枯瘦的手指举在了半空,然后缓缓点出,一片涟漪出现,眼前忽然泛起白雾。
与此同时,各大关隘之中,所有说得上话的负责人,眼前空间,都出现了一片白雾。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认真起来,谁都知道,出现这白雾之后,会意味着什么。
能有这手段,让许多人眼前同时出现白雾,那一定是极强的大人物,而这样的大人物一旦说话,那么所有人,都必须听着。
“我是御冥。”
简单四个字,一瞬间便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战场上,还有谁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这可是当初在战场上一人硬抗对方数位强者而不败的强横人物。
虽说这几次大战,他已经几乎不出手,但凭借着他的资历和在战场上的功勋,以及身份,都无人敢对不尊敬。
“有个孩子,之前迟了片刻,本来依着万古协定,被斩也说得过去,但其中有隐情,我已经知晓,再说后来他也并未胡乱杀人,现如今更是立下不少功勋,追杀之说,我觉得可以取消了。”
老人这番话说的轻巧,但实际上就差没直接按着这些人的脑袋说,这孩子我保了,你们敢对他做些什么,就是和我为敌了。
别说御冥这两个字的威力,就说祀山也不是一般人敢随便招惹的。
长久沉默,没有人开口,但所有人都已经是默认了。
“既然老前辈已然开口,自然应当如此。”
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同意了这说法,只是不管是老人还是这道声音,都没有去提及顾泯为什么会出现在诡异之地,为什么会被下了追杀令的事情。
有些事情,现在无法解决,就只能装作不知晓。
老人一挥手,白雾散去,这里复归平静,老人才虚弱的看向御风,眼中满是慈爱,“为什么这么着急来呢,如今这世道,你当留有有用之身,静静等待才是。”
活得久变得更强,是有用的。
御风说道:“希望出一份力,也想快些长起来,这世道太乱,这处境太糟,弟子想要改变。”
老人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其实这些年来,他已经见过了许多年轻人这样说过,他们来到这里,说了很多,然后有的人就这么死在了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也渐渐麻木,早就没有了当初的热血。
甚至是更早一些,老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那三个人里,头一个便是见不得我们这般老迈,这般昏庸,这般胆小,所以才愤然离去的。”
老人感慨道:“若是不出那些事情,他还活着,估计如今也该是坐在我旁边了,不过我知晓,他知道坐在这里,也迟早会死,但死了一个他,对事情并没有任何裨益。”
“还有一个姓白的家伙,真是个异类啊,我没见过像他那样狂的年轻人……”
老人自顾自的说了好些话,好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就都想起以前的事情,一想起便要说许久,不管有没有人倾听。
御风在这里安静的听着,没有任何言语。
“你这个孩子,倒是挺有耐心,只是如今的你,是真正的你吗?”
老人的眼睛忽然睁开,直射御风的灵魂深处。
御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声道:“归来是少年何其难,但弟子历尽千帆之后,心中所想,只怕也不会变。”
老人收回目光,吐出颓废老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他有些自嘲道:“一截枯木,怎么今天还冒出来些生机?”
“我记得那年,她穿了一条翠花裙子,在月色下,像极了天上那轮明月。”
——
万字章节
第六百七十六章 何谓同境无敌
一道令旨随着那些修行者出关去看那场大战而出,内容惊动了很多人。
那些主宰战场的大人物,已经赦免了顾泯的罪孽,这位年轻一代里的天骄,从此刻开始,已经是无罪之人了!
这让出城的那些修行者份外激动,这也是意味着那个在外大战的年轻人,已经得到了大人物的认可,这让他们觉得头顶的大人物,都是明辨是非的人物。
御风从那座大殿里走出来,董宁还等在这里,虽然之前那道令旨上并未提及董宁,但她本来就不是要被针对的人,因此此时此刻,她也算是得到了赦免。
因此再次看向御风,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从现在起,你可以随意行走了,想来你应该在战场上有师长之类的,去寻他们吧。”
御风看向董宁,他答应了顾泯,如今问题已经解决,不过他仍旧要看董宁的想法才行。
“我……”
董宁欲言又止。
御风看了一眼远处掠起的身影,那是一个个年轻修行者起身,要去看那场大战,董宁在想什么,御风怎么可能不知晓。
“那里太过危险,而且你出现,会让他分心,你也不想他输,所以别去了。”
御风微笑道:“不过你若是坚持,我可以陪着你去看看。”
御风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董宁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但她只是最开始有些激动,但很就平静下来,她咬着牙,轻声道:“既然会让顾大哥分心,那我就不去了,我不想他死。”
御风笑了笑,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只是嘱咐了些事情,而后留下了一张青叶,嘱咐道:“若是有必要的事情要寻我,便将这张青叶抛在风里。”
这是他留下的保命符,其实也是件很珍贵的法器,不过御风并未在意,既然应下的事情,他便要去做好。
“相信你只要不离开这里,就绝对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这座城里,都在那老人的注视之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妄动董宁的。
御风很清楚这件事。
于是他离开的时候,其实很安心。
出城之时,已经有不少修行者赶往了那边,但还是有人很快认出了御风。
“那是御风道友!”
声音之大,让所有一心想要去看那场大战的修行者都愣了愣,这些日子,顾泯的杀胚名声最为响亮,但除去他的名声之外,御风的名声,其实也很好,这位曾经的天骄榜榜首,以前在人们看来,那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即便是看到他们这些人,也不会真心实意的对待,但后来他们和御风真正接触下来才知晓,原来御风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温和的人,所有和他相处过的人,都无法说出御风的任何不是来。
这样一来,御风的名声,
其实在这里,也响亮得不行。
“御风道友,你也是看那场大战的?!”
有人这么开口,本来以为御风这样的强者,定然不可能去看一个曾抢过自己位置的修行者大战,但看御风的这样子,却又不太像。
“正是,那是一场盛会,我自然要去看看。”
御风很淡然,但很温和,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
“那感情好,我们便和御风道友一同前去便是。”
有数人出声,但御风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向人群里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微笑道:“玄空道友,不如同行?”
顺着御风的视线看去,只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正在捶另外一个修行者的脑袋,看见御风在和他打招呼,周围人顿时散开,留下了一处空地。
玄空两个字,虽然没有御风这两个字响亮,但也是天骄榜前十的人物,而且他出自紫金寺,身份非凡。
年轻修行者把斗笠取下来,露出一颗光头,正是玄空。
玄空摸了摸光头,看向御风,有些无奈道:“点明我身份做什么,以后我打人还怎么打?”
御风笑了笑,不管这些,便要邀请玄空一起去看那场大战。
谁知道玄空当场拒绝,这位紫金寺的年轻天才皱眉道:“我才没那个闲心,不去!”
这让许多人震惊,要知道正在交手的两人,代表着重意境的至强存在,可为什么玄空根本不愿意去看看。
“我有我自己的道,不用去看任何人。”
抛下这句话,玄空也懒得多说,就拨开人群,朝着远处离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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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片刻之后,他转身回城,显然是不准备去看了。
“是了,这等年轻天才都担心会被那两人的道影响自身,我们还不及他们,若是看了那场大战,说不定会惶惶不可终日,我等心头,定然会出现一片巨大的阴影!”
有人这么说,点破了观看那场大战带来的隐患,一场大战,本来对所有人的影响都不同,有人可以不在意,而后甚至于可以生出比拼之意,但有些人真的会被压垮。
许多人已经想明白了,打消了过去的念头,但依旧还有不少人选择去看那场大战,两拨人两个方向,很分明。
回到城中的御风在长街上碰到了玄空。
那个紫金寺的年轻和尚正想悄悄的赶往那边战场。
御风有些无奈,“之前说的这么情真意切,怎么这会儿又要过去?”
玄空抬头看了御风一眼,笑眯眯说道:“这要是旁人来问我,我肯定就糊弄他,不过既然是你,那小僧就告诉你吧,小僧去那边,不为了看什么大战,就是为了给那小子收尸的。”
御风问道:“
与他有旧?”
玄空叹气道:“算是有点交情,不过这事儿你可别和旁人说,要是让人知晓我和一个姓顾的交了朋友,事儿就大了!”
御风笑而不语。
……
……
一场大战,久久分不出胜负,但两人交手,已经是倾力施展了,那道道神光附着在大戟之上,让顾泯吃了不少苦头,他身上的白袍有多处破损,在破损之处,是血淋淋的伤口。
而那边轩辕身上也满是剑痕,他虽然已经将身体打磨的无比强横,但是在顾泯的剑下,仍旧受伤了,几处剑伤,都很严重,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他此刻无法分心为自己治疗,只能任由这骇然的伤口遍布身上。
两人第二次大战,很明显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对视一眼之后,两人各自落到一片修行者中央,开始盘坐恢复。
这里早就聚集了无数的修行者,不管是入侵者一方,还是这边的修行者,都暂时休战,要看这场大战,因此在两人力竭之后,各自的修行者都将其围了起来,不让对方偷袭。
顾泯如今的容貌易容已经不再,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就这么让众人看见,很多人都赞叹,尤其是那些女修行者,更想着凑到顾泯眼前来看看,但是有人阻止,不让她们打扰顾泯。
一众修行者围在外面,看着不远处的顾泯,感慨不已。
“我原本以为御风道友已经算是举世无双,那份气度,很是不凡,但没想到这位比起来御风道友,竟然是丝毫不落在下风,光是说容貌,御风道友根本都无法比拟。”
这个是天大的实话,顾泯的容貌,即便是在世上也很难找寻的,即便是御风,比较起来,的确也差距颇大。
“看那份出尘的气息,我似乎还能在他的眉目之间看到一股睥睨世间的霸气,难道这真的不是我的走失多年的道侣吗?”
“你可算了吧,就你那张满是麻子的脸,也配说这样的话,此人明明是我的道侣,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都别抢,一个个来,我在最前面,我也不贪心,先让他做我千年道侣,而后你们再来!”
看到顾泯的容貌,这些女子全部都惊讶了,尤其是开放一些的,甚至都打起了顾泯的主意,有些背景不凡的,更是扬言要用半座仙山来换顾泯入赘!
“什么半座?等我嫁给他,我就让我爹爹将宗门都交给他!”
有人注意到,说这番话的那个女子,还真是某座仙山的掌教亲女。
听着这些话,众人不禁头皮发麻,许多男的修行者,也投去羡慕的目光。
他们可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个高高在上的仙子会这般。
“只恨没有好皮囊!”
无数人捶胸顿足,叹气不已。
第六百七十七章 大变
但实际上人们都知晓,只有一具好皮囊,是肯定无法让这么多女子动心的,就更不用说其中一位,更是要将仙山送出了。
这世间俊美的人很多,但并非是每一个人都是天才,更不可能像是顾泯这般,不仅如此天才,而且还有如此容貌。
此刻无数人都在看着盘坐的顾泯,感受着海量的天地灵气朝着顾泯涌去,在顾泯的头顶形成一片旋涡,这是异象,一般的重意境界的修行者,绝对不可能能够有这异象。
“果然是天才,这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我等就不可比拟了,他若是在那些仙山之中的灵地修行,只怕是半天便要当我等半月之功!”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修行的,明明大家都只有两只手一个脑袋,为何这些天才如此强横,我们与其相比,差得太多了!”
“不好说,说不清!”
人们议论纷纷,这会儿转头去看轩辕那边,那边也有异象,一头上古凶兽在他头顶显化,张开大口,吸食天地精气!
两人只是在恢复气机的时候,也在不自觉的较量,好似没有人愿意在这里落下风。
很快,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
两人眼中都有光芒射出,轩辕浑身上下,再度迸发出刺目神光,一轮大日,再度被他撑开,这种热量,瞬间席卷这里,让所有修行者都觉得烈日在上,只觉得无比的炎热。
要知道他们早就已经是强大的修行者了,寒暑不侵是人人都可以达到的,但此时此刻,众人都感觉到了那源自于心底的炎热。
只有顾泯,在大战这么久之后,已然适应了,他提起剑,撑开一道剑幕,那些炎热灼烧感,便再也不能侵袭自己。
“再来。”
提起大戟,轩辕气势逼人,很显然,在有这么多人观战的前提下,他的战意便更加强悍了,他决不允许自己输给顾泯。
顾泯挑眉,“奉陪到底!”
两人离开地面,再度出现在天幕下,一道道神光和一道道剑光在上空开始交相呼应,强横的气机时不时的洒落。
天地之间,连绵不断的响声,没有停歇过。
两人每次相撞,激荡而出的气机,让在场的修行者都感到十分的心惊。
明明很多人都是这两人的同境界修行者,但却感觉连对方随手一击都无法接下。
轩辕身着金色战衣,如同一尊战神一般,浑身都被神光包裹,散发出来的气势更是无比强大,威压感十足,让所有人都觉得可怕不已。
即便是那些风亭境的修行者,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心惊胆战。
相对而言,那边的顾泯,倒是除去出尘之意之外,便很少有别的气息洒落,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只是每次出剑,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剑光的锋利,以及那蕴含的强大力量!
几乎没有任何人,愿意去直面顾泯的剑。
除去轩辕。
两人交手,宛如两尊神祗在这里切磋,让来了的人,都觉得不虚此行。
就在所有人都在自叹不如的时候,轩辕身后的大日已经越发的明亮起来,炽热的光芒越发大作,将这里都照耀成一片光海。
现在很少有人能够看得清身在光海里的轩辕了。
“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对手,但也仅此而已,我要斩下你的脑袋,让我族修士都知晓,我族之威,无人可挡!”
轩辕身
后的大日将他融了过去,而之后,更是开始吞噬眼前的世界,每当那些光芒往前走一步,这里的世界便开始崩碎。
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燃烧起来。
顾泯看到了,那可是真实的空间,此刻在轩辕施展的秘法面前,都显得那么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顾泯明白了,眼前的轩辕已经施展出了压箱底的秘法,即便不是压箱底的秘法,至少也是几种秘法之一。
但如果说这样就想让自己在这里死去,顾泯只怕也会说对方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顾泯深吸一口气,气府里的剑气已经被他催动到了极致,一道道剑光从身体里涌出,而后一柄柄气剑悬停身侧,只是片刻,便至少有千百柄剑出现了。
这一幕,顿时让不少剑修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他们同样是剑修,自然知道分神去御剑每多一柄,便要多出一分难度,更何况现在顾泯是御剑千百,那可不是说只要剑气足够,便能如此的。
那需要有着极为强大的心神能力,以及对剑道的绝对参悟!
而想要成为这样的人,那绝对是要更为强大的剑修才能做到的。
像是顾泯这样的重意境便如此强大,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费解的事情。
“我去,你们都忘了一件事,他御剑并非是实物,而是自己的剑气,这他娘的你能做到吗?!”忽然有剑修惊呼,紧接着便是自嘲道:“那可比御剑更难!”
这一些话让许多人如梦初醒,他们不懂御剑的区别,但是也知晓,想要将自己的气机分成这么多份,本来就是很恐怖的事情了。
如果顾泯的杀力再有那么强大,那么可以宣告顾泯就是百分百的怪胎,真正的妖孽了!
“我觉得这只是声势浩大,或许真正的杀力并不强横。”
还是有人不愿意相信,毕竟这件事本身,就是非常让人难以置信的。
所有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愿意相信顾泯是真正的了不起,他们宁愿顾泯是虚张声势。
在人群中,洛瑶和其余人一起,都看着那道天上的身影,在她身侧,这一次多出了一个故友。
同有仙子之称的杨长灵。
看着那道身影,杨长灵这会儿也明白了,当初洛瑶喜欢的那个年轻人,就是眼前这个。
“你倒是真是好眼光,原来他就是他?”
她开口打趣自己的这位好友,两人传音入密,根本不怕有人听到自己的对话。
事到如今,她也不隐瞒什么了,只是笑道:“我之前就知道他有这么好看。”
杨长灵啧啧道:“光是好看?”
洛瑶反问道:“不然呢?”
杨长灵倒也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是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他杀了粟千云,现在身份暴露,出了这里,也定然是被追杀的命,你们浮梦山倒是可以接纳他,但是我听说剑修都傲的不行,他又是这剑修里的佼佼者,想来肯定不会去你们浮梦山躲避,这样一来,他只怕活不过多久,再说了,如今在战场上,能不能从战场上安然无恙的离开,也不太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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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长灵轻声道:“我师尊一直告诉我,这辈子都不要喜欢上一个用剑的男人。”
杨长灵出自一座比浮梦山差不了多少的仙山,她的那位师尊,早些年曾和一位剑仙相恋,只是最后蹉跎半生,却还是没有得到结果,最后那位剑仙血洒疆场,成了她师尊永远的遗憾,只是
即便到了如今,也都没有了任何放下的意思。
而后那女子更是劝诫自己的弟子,永远不要喜欢上一个用剑的男人,而现在杨长灵将这句话转告给了洛瑶。
洛瑶神情平淡,“或许他也不见得会喜欢我,像是他这样的人,眼里只有苍穹,星辰大海,怎么会容得下我这样的女子?”
顾泯不知道,自己只是才来这边没多久,已经让两个女子为他黯然神伤了,而这绝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或许顾泯以后还会成为许多女子倾慕而不得的男人。
谁叫他生得如此好看。
杨长灵拍了拍自己好友的肩膀,叹息道:“真心疼你,明明背景不错容貌更好,爱上任何人都会有个好结果,却偏偏爱上了一个注定可能没有结果的男人。”
洛瑶还有些话没说。
有些人,即便是这辈子都注定只能在暗处默默看着他,也是极好。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惊呼起来。
随着这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了。
之前顾泯御剑千百,一剑剑掠出,在那片烈日没能侵蚀到自己的时候,已经将那异象直接斩出许多窟窿。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刚刚的交手,是顾泯要略微胜过一筹,但他们也明白,此时此刻,轩辕断然不会因为这点异象被破开便束手就擒的,果不其然,在之后,轩辕更是展现出了更强大的一面。
“咔嚓咔嚓……”
轩辕举起大戟,在半空之中划过,整片天空,在这个时候,都出现了裂痕。
那杆大戟好像是横在所有人的头顶的,无比强横,有遮天蔽日的威势。
“砰!”
大戟猛然的劈砍而下,落在顾泯的头顶,顾泯还未有什么反应,在下面的修行者,便很快掠走,不敢在这里多待。
大地在这里直接被斩开,一条裂痕快速蔓延而去,不知道有几千里!
所有修行者都被迫被这条裂痕逼着选择站边。
轩辕的神威几乎无人可挡,他举起大戟,攻势如潮,在这个时候,他仿佛得到了升华一般,比起来之前,要强大许多许多。
即便是顾泯,此刻也只是被动招架,根本不可能主动出手。
“就让我结束这场战斗吧!”轩辕高声大喝,浑身的气势原本在众人看来,已经到了顶点,但谁能想到,他竟然又再次攀升,这一次的他,真正的像是一尊上古神祗,睥睨世间,无人可敌,似乎只要一个念头,轩辕就能在这里灭杀自己的敌手。
这一刻,顾泯是真正的露出的颓势,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在节节败退,好似不敌一般……
“难道要败了?”
“我原本以为他能够打破这个魔咒的,能成为未来的领袖,可还是不敌了?”
“苍天啊,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出现一个如同顾剑仙那般的人物,我听家里的长辈说,当初他可是在这里大战了许多对方的同境最强者,而且都是战而胜之!斩杀了不少强横人物!”
“都是被称作杀胚,只是真有差距吗?”
无数人在这里叹息,他们原本都是极为看好顾泯的人物,但此刻看到顾泯展现出来败像,就是都无法接受。
但洛瑶握紧了拳头,她绝不相信那个人会败!
与此同时,藏在人群里的玄空皱了皱眉,揉着自己的光头叹息道:“真要我为你准备棺材吗?”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为救此一人
天幕上,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顾泯节节败退,属于他的剑光也在这里纷纷碎裂,他更是被大戟打中肩头,那里出现了一道骇然伤口,血肉翻飞,而顾泯鲜血更是洒落。
“我早说过,我要在这里斩杀你!”
轩辕眼见如此,大笑不止,他此刻朝着顾泯冲杀过去,大开大合,根本不留余地,这一次他强横到了极点,没有丝毫犹豫,要在这里尽快的镇杀顾泯!
他气势如虹,让一众修行者脸色都难看到了极致。
他们满心怀喜来看这场大战,却不曾想到,自己最后是要接受这样的结局。
有好些人都不敢再看。
甚至有人生出了离去的想法。
就在此刻,轩辕来到顾泯身前,大戟朝着顾泯的胸口捅去,如果这一次他捅到了顾泯的心口,那么他几乎就可以宣布,自己能够斩杀了这个眼前的敌手。
但与此同时,顾泯也举起了剑,只是他出剑的速度在轩辕看来,几乎是慢到极致,他明白,眼前的男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所以轩辕不躲不避,他相信自己要在这里斩杀顾泯,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就在他的大戟快要落到顾泯胸口的时候,烛游突然快了不少,竟然要早一步来到他的心口!
轩辕皱眉,但在极短的时间里,他只是侧身,避过要害,却没有退去,他不愿意浪费这极佳的战机!
顾泯吐出一口剑气,手中剑,已经来到对方小腹。
“噗!”
一道利器穿过血肉身躯的声音!
这是开战以来,顾泯第一次击穿轩辕的身躯,他坚韧的身躯即便很是了不起,但在这一刻,顾泯也是成功的将自己的剑,留在了他的身躯里。
轩辕怒喝一声,大戟戟尖也抵住了顾泯的心口,在那锋利无比的大戟面前,顾泯的胸膛渐渐溢出鲜血。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但是到了这会儿,两人都不愿意再收手了。
强大如两人,在这个时候,都愿意在这里殊死一搏。
顾泯握住烛游的那只手迸发无数剑气,朝着轩辕身躯涌去,而轩辕不退反进,更是往前踏了一步,成功的将那大戟钉入顾泯心口。
“死吧!”
轩辕迸发出惊天怒吼,将自己的大戟彻底捅穿顾泯的身躯。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竟然看到眼前的敌手,居然对着他诡异一笑,他顿时觉得不好,只是一切都晚了。
顾泯的眉心,在这个时候,有万道剑意直接涌出!
璀璨剑意,带着强大的杀意,如同一柄小剑一般,直直涌出来,距离太短,而且轩辕还被顾泯手中剑钉住身躯,根本无法逃避,他只能在眉心唤出一轮大日,要抵抗这一剑。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一道剑意,强横到了极点,一触及自己的大日,便以最为不讲道理的方式将其斩碎,大日破碎之后,下一个人,自然而然便是轮到他自己了。
怦然一声巨响。
万道剑意,在这里迸发击穿了他的脑袋!
璀璨剑光,甚至是顺带着击穿了他身后的那一大片云海!
轩辕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大戟,无力的松开,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顾泯被大戟击穿胸口,此刻看着也无比的凄惨。
所有人都看着那道被大戟击穿的身躯,心生敬意。
之前他们都看出了顾泯的节节败退,原本以为顾泯也就是如此了,定然是要死在这里的,但不曾想到,他这一切都是伪装,为得是将自己置身于最为危险和虚弱的境地,从而让对方放松警惕,从而找寻机会,一击必杀!
现在很少有人敢如此了,别说有没有这份大魄力,即便是有,也很难保证最后自己可以达到反杀的效果,但顾泯虽然是达到了,也付出了极为惨烈的后果,他的身躯被那杆神戟击穿,只怕是已经伤到了本源,要是一
般修行者,只怕是连活下去的可能都没有了。
可此刻的顾泯,只是在天幕上,双手握住灼热的大戟戟干,用力拔了出来!
“啊!”
顾泯痛苦不已,因为那杆大戟身上附着极高的温度,如同一轮大日在烘烤自己的身体。
他的五脏六腑,此刻都几乎被烧焦了。
但若是不拔出来,那他是根本就没有可能再活下去的。
顾泯大口咳出鲜血,那鲜血都十分滚烫,在自己的手心里,甚至都还在沸腾。
可顾泯此刻,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因为他能够感知得到,轩辕,并未死。
……
……
顾泯想的没有错,轩辕的确没有死。
他坠落而下,落入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最开始连呼吸都没有了,但是很快,他就睁开了眼睛,满是战意。
而后他艰难的爬起来,看着天空。
此刻的他,额头处有一道伤口,正在涓涓的流着鲜血,他的金色战衣已经破碎,露出了强健的身体。
他一把扯开身上的衣衫,露出了满是金色符文的身躯。
他修行的道法叫做曜日诀,这种道法修行到了后期,便会将大道真言铭刻在身躯上,像是他这般,已经有了这么多符文,便说明是真正的走到了顶点的人物,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痛快!”
他仰着头大笑,声震四野,一道道强横的气息从身躯里涌出,朝着四面发散而去。
这一下,不仅是他们这边的修行者知道他没死,就连那边的修行者,也都知晓了。
“这怎么可能?!”
“竟然这样都不死,这他娘的平日里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是天玄铁吗?”
“果然是那边的年轻至强者,真不是好对付的,要不是咱们这位榜首够给力,只怕早就给他斩杀了。”
“也是,不过就是不知道换做御风来,是否也能如此?”
“那应当没有问题,御风道友已然是风亭境了,而且绝对是真正的天才,他要是面对眼前这位,只怕也能战而胜之!”
“若是两人都在同一境界……不,三人都是同样境界,你们觉得谁能够取胜?”
“啊这……”
很多人都在拿这边两人和御风比较,只是境界不同,也实在是没有比较的可能,这其中的差距,并不在少数。
褪去战衣的轩辕再度冲天而起,一招手,顾泯手中的大戟便激烈的摇动起来,顾泯没有阻止,松开手,便让大戟归去,两人交手,控制了对方兵器,其实意义不大,甚至于还会成为自己的掣肘。
“你真的很强大,而且城府深沉,你这样的人,才不负天才之名,我忽然不想杀你了,你若是能随我而去,我保证你以后的修行会一日千里,比在这里容易得多,你会成为座上宾,那些精妙道法任由你研习!”
众所周知,对面的入侵者,是绝对欣赏天才的,真正的天才一旦出现,他们肯定是想要笼络的,这在历史上,不是没有先例。
那些叛逃过去的修行者,甚至于在很多年后会走上战场来对付这边的修行者,这是他们的莫大耻辱,可没有办法,无法改变。
所以后来万古协定里,才对叛逃的修行者有着最为严厉的惩罚,那便是不问而杀!
顾泯摇头道:“我这个人,出门两天便思念家乡,看着他乡月,只怕更是会想念故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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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不必再如何隐藏了,最后一搏吧,各自把自己最强的手段都拿出来,在这里分出胜负!”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哪怕身躯上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他还是开口道:“一决生死!”
轩辕点头,“一决生死!”
但他很快说道:“我现在没了把握杀你,但我
一定会杀了你!”
顾泯不做理会,他的心口被那杆大戟钉穿那是事实,此刻他的身躯,伤痕累累,要不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和前些日子的特训,他只怕是早就死了。
一轮大日,已经朝着自己压迫而来,那强大的压迫感觉,让顾泯呼吸都有些困难,但顾泯没有任何犹豫。
缓慢施展出了青龙剑诀。
那是当初他学过的最基础的几种剑诀之一,可以说现如今的柢山弟子,几乎是人人都会,那是柢山的象征,外人一旦看到了青龙剑诀,便会知晓那是柢山剑修。
如今顾泯祭出青龙剑诀,一条青龙呼啸而出,涌向天际。
那是完全没有改动的青龙剑诀所展现出来的东西。
但这并没有结束,很快便是一条白龙出现,同样的盘旋在天幕之上,这是顾泯改造之后,融入自己的剑道的青龙剑诀。
两条苍龙,一青一白,出现在顾泯身侧,很是可怖。
但这还没有完全结束,因为很快,另外一条血色的苍龙已经出现,那是融合了白寅诀的青龙剑诀,是顾泯最强手段。
三条苍龙,三种颜色,但同样是剑气森森,仿佛在这个时候,整个世间,都已经是剑气大作!
那是顾泯三个阶段的剑道,各有千秋。
略微停顿之后,三条苍龙撞向那边的大日,一场惨烈的大战,再度开始了!
这一次,双方都几乎到了绝境,再到出手的时候,丝毫不留余力,两人交手,打得天幕都几乎要崩开了。
随意的一道剑气洒落,那些修行者都要躲开,没有人愿意在这里硬生生接下某个人的气机。
此刻天地都在失色,日月早已经无光!
真正的至强者交手,让好些人都受益匪浅。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那两人好似是在有意的转移战场,竟然在顷刻之间,便朝着某个方向涌去。
这一下子,牵动了所有观战修行者的心,所有人都跟着掠走,不愿意错过这场大战最后的阶段。
顾泯和轩辕在天幕之上不断碰撞,两人的身躯都有多处损伤,两人的鲜血,都在不断的滴落,轩辕作为重意境修行者里强横到了极点的修行者,那里有过这样的事情,但这样却更是激发起来了他的战意,他没有任何的退缩和害怕,反倒是将自己毕生最强的手段,都在这里施展出来!
顾泯也将自己的最强手段都展现出来了。
梁拾遗传下的剑招,柢山的数道剑诀,还有之前自己所悟的一切。
最后他的剑气彻底变成了血色,一道道出现,在这里宛如血海,而自己身在血海之中,更是像极了一个绝世魔头。
这会儿别说叫他剑仙,即便是喊他一声魔君也不无不可。
“啊!”
就在两人交手了许久之后,顾泯怒喝一声,震开了轩辕缠在自己身上的神光,他找寻到了对方的弱处,他体内迸发出万道剑光,将那些神光迅速斩灭,而后斩向轩辕!
轩辕这个时候也知晓是避无可避了,他没有任何退缩,而是迎了上去。
两人最后一次相撞!
万道剑光刺破天幕,搅乱云海,威势不可谓不大,但他的那一轮大日也不可不重视,两位至强者,在这里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两人的嘴角都溢出鲜血,很是可怕。
剧烈的响声,不绝于耳。
许久之后,那万道剑光再也无法被压抑,猛然迸发出来,击碎了眼前这轮大日,轩辕眼神里满是不甘,但是也在顷刻间被剑光吞噬,任由他的体魄有多么强横,可是在这个时候,也是回天乏术,没有任何可能逆转了。
顾泯咬牙,气府里的那方剑池,剑气尽数涌出,没有丝毫保留,事到如今,是时候如此了!
那万丈剑光,开始粉碎轩辕!
顾泯一头青丝飞舞,如同一尊杀红了眼的旷世剑仙!
第六百七十九章 第三人
局势已经彻底扭转,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轩辕这个时候,已经彻底落入了绝境之中,顾泯的万丈剑光实在是太过霸道,将轩辕困在其中,而且已经在肢解斩杀轩辕,其实要不是轩辕的身躯实在是太过于坚韧,太过于强横,顾泯此刻只怕早就已经将轩辕这个重意境修行者斩杀。
但不管如何,如今大局已定!
轩辕在万丈剑光之中,面目狰狞,眉心的伤口再次开始淌血,他浑身上下,如今都在被顾泯的剑光绞杀,那近乎于锋利到了极致的剑光,在这里面,轩辕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在他身躯最为脆弱的手脚处,已经有血肉崩坏,那些血肉直接被剑光搅碎,化成了飞灰,在继续这样下去,他肯定是会死的。
“你真的很强。”
轩辕身在剑光中,声音里还是传了出来,“能够死在你手,不冤枉。”
事到如今,他变得坦然,没有了之前的狂傲,之前他如此自信,认为自己肯定能够取胜,肯定能在这里斩杀顾泯,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剑修,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那杀胚两个字,的确不错。
顾泯杀红了眼,但意识依然清醒,“我早就说过,我不会输给你。”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顾泯也遭受了很严重的伤势,他的五脏六腑,都差点被那杆大戟彻底灼烧成灰,即便这个时候他占据上风,只怕也要修养好些日子才是。
不过现如今,不管是什么别的事情,也抵不过顾泯要在这里斩杀轩辕的想法。
狂暴剑光不停歇,这场景顾泯觉得似曾相识,其实就是在他登基成为南楚皇帝的那天,江潮找上门来,最后他唤出了上古月神,顾泯不得不引动天地剑光,斩杀了江潮,只不过现如今远离家乡,顾泯也根本没有办法再引动天地剑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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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这个地方,他已经不是站在山峰顶处之人,一切行动,他都不能随性,因为在自己头上,有着更加强大的修行者,他们能够随时镇压自己。
顾泯收回心神,只见剑光中的轩辕已经几乎要被磨灭了,他的双臂已经被斩碎,双腿也是如此,如今剑光正不断的冲击着他的胸膛和头颅,那是他身躯最坚韧的地步,很难被人斩开,但在顾泯这些剑光之中,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大地上的修行者们欢呼起来,他们已经确信,顾泯这一次是彻底赢了,这位在无尽平原纵横的杀胚,对上了那边修行者里的年轻至强者,还是赢了。
这让人相当亢奋,毕竟自从晚云真人之后,已经有许多年,年轻的修行者们无法应对那边的年轻天才了,这一次本来有御风的参战,众人有了信心,只是御风已经登临风亭境,若是大战这边的重意境修行者,只怕是赢了也没有面子,好在现如今顾泯站了出来,他在这里大战,再度战胜了那边的绝世强者。
这怎么不让人激动?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的轩辕已经只剩下一颗头颅了,他脸上不再有什么狰狞的表情,而是很淡然,准备迎接着自己的死亡。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那边的天幕上,忽然有一股至强的气息生出,整个天空,仿佛一下子都停滞了一般,强大的压迫感袭来,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半边天空,忽然就变成了黑色,仿佛有什么东西遮挡了天空。
强大的压迫感压在每个人心头,那些道心不稳境界不够的修行者,在顷刻间便大口吐着鲜血,整个人都站立不稳,要跪倒在地。
那出现在人们心头的压迫感自然不可能是某个修行者故意施压,那定然是自身气息的自然流露,但自然流露便有如此强悍的气息,足以说明那人绝对是绝对强横的存在,说不定是千秋境里绝顶人物!
顾泯神情凝重,他感觉到了,有一道神识在自己身上一晃而过,这绝对的是那个强横的人物,顾泯感受到那道神识上没有任何情绪,尽数都是漠然。
他知晓,自己并没有在对方眼里留下什么。
但下一刻,一只大手忽然从天幕下伸了出来,这便是之前遮挡了半边天幕的东西,那只大手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轻易的便伸到了顾泯前面,无视那些剑光,一把抓起轩辕的头颅,就要将其带走!
顾
泯明白了,这是那边入侵者的大人物,这一次出手,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搭救轩辕。
顾泯其实早就该想到,像是轩辕这般的强横存在,在那边也应该是罕见,这样的强者,那边的人们自然不能让轩辕轻易死去,此刻出手,理所应当!
但顾泯很无奈,明明自己距离斩杀轩辕,只差片刻了,却不曾想到,就在这个紧要的时候,竟然有人横插一手,而且对方的境界太过强横,让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只能眼巴巴看着。
那个不曾露面的人物,太强横了!
不过顾泯还是低估了那个强者,他在劫走轩辕头颅的同时,一道金光掠过,不仅破开了顾泯的剑光,甚至于还临近了顾泯的身躯。
那是一道杀意,无比漠然和强横,那个强大人物是存了要在这里杀了顾泯的心思。
毕竟顾泯是能够斩杀轩辕的人物,他们不能容忍顾泯成长起来,这样便肯定会给他们带来大麻烦,因此在救出轩辕的同时,那个人物也存了要斩杀顾泯的心思。
一位绝世强者的杀意,无比猛烈,这随手一点,甚至于比之前轩辕所有的强横的杀招都要更强烈。
顾泯感觉到了真正的死亡威胁,他各种强横的手段尽出,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用上了,这里一下子璀璨无比,各种光芒大作,那都是顾泯的手段,他用尽手段,都没能将那道杀意尽数阻挡,最后那道杀意还是穿透一切,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顾泯这些努力也有了收获,那道杀意被他削弱不少,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强大,但即便是这样,顾泯的心口也被击穿了,他大口吐出鲜血,滚落在地!
但没过多久,顾泯从地面上站起来了,他几乎都要站不住身子了,尤其是在这威压之中。
他浑身浴血,眼神锋利如剑,看着那渐渐收回的大手,充满杀机!
之前才看到顾泯被击中的修行者,此刻发现他没死,都震惊不已,因为他们都知晓,那个不曾现出真身的强大修行者,到底有多强横!
顾泯浑身淌血,已经是一个血人,但此刻他依然站着,看着远处,目光如剑!
“咦?”
天地之间,有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是那个之前出手的强者,他没想到,顾泯竟然还没死,这让他停下了退去的想法,他张开大手,放开轩辕的头颅,转而伸手去抓浑身是血的顾泯!
他是想要在这里彻底斩杀了顾泯,以绝后患,甚至为此都愿意迟一些退走!
所有人都震惊了,看着那只落下的大手,众人都感觉到了深深的可怕,谁都知晓,如果顾泯被这只大手抓住,那么几乎便可以宣告死亡了。
顾泯再如何出色,也绝对不可能撑得过这次的轰杀!
洛瑶瞪大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敢去看这一幕,她无法去看顾泯被斩杀,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有人高呼,“诸位,我等齐出手,不能让此人斩杀柳道友!那是我们的天才,即便是我们死了,也不能让他死!”
那个高呼的年轻人率先出手,一道道玄光从他身前涌出,斩向那只大手。
被这样的人鼓舞,在场的旁人,也是在顷刻间出手,一时间,无数道玄光在这里生出,齐齐的轰杀向那只大手,他们都不愿意顾泯在这里死去,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的损失,在看到了顾泯的不凡之后,他们都知晓,若是顾泯能够成长起来,是绝对可能在未来成为绝对了不起的人物,而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
所以他们在这里倾力出手,想要救下顾泯。
只是一道道的玄光翻飞,轰杀向那只大手,却也只是纷纷碎裂,根本不能阻止。
“啊,可恨!那样的人物太过强大了,我们即便人再多,也无法击退他!”
金阙之后的三个境界,重意风亭和千秋,每一个境界之间都有巨大的天堑,想要越境杀人,除非是极为强横的天才才有可能,更妄论如今那只大手的主人,定然是在千秋境里,都是极为顶尖的人物,凭借他们这些小修行者,根本没有可能伤到那人。
“可恶啊,真是不要脸,年轻一代的强者对决,居然会有这样的老怪物出手
,真是太不要脸了!”
“是啊,这也说明了他们害怕了,害怕了柳道友,可惜我们不够强大,无法做些什么,要不然定然要宰了他!”
这里叹惋之声四起,因为他们都已经无奈,都知晓自己无力回天。
“我方的强者为何不出手,为何不搭救这等天才?!”
有人仰天长啸,声音已寒!
突然间,天幕之上,一只巨大的战靴突然出现,踏向那只巨手,云海瞬间破开,一片战意洒落,强悍气息,再度出现!
“普云真人,小辈之间的战斗,你这样的人物出来掺和,只怕就不太妥当了!”
那只战靴的主人十分强悍,开口之后,便表明自己的来意。
“刑天夜,上次在战场上让你侥幸逃了,如今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还真是忘了当初的事情?”
对于普云真人,这些修行者可能会不知道来历,但是刑天夜的大名,他们却是知晓,这是一座仙山的太上长老,在世间有着赫赫威名,早就是千秋境的至强者之一,在许多年前走上战场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去,每次大战,便都要在这里斩杀对面的强者,赫赫功勋,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并不多。
如今他出手搭救顾泯,众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毕竟有这样的人物在,顾泯的命便算是保住了。
“小辈大战,生死自负,你们那边的所谓天才也不过如此,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刑天夜一边说话,真身已经在天幕上显现出来了,众人都看得见,他无比高大,身披战甲,一头黑发披在脑后,有一种不可明说的气态。
这好似是一尊真正的战神!
与此同时,对面的普云真人真身也显现出来,那是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道人,须发已经泛白,盘坐在天幕上,神情漠然。
此刻他的大手正在和对方的战靴交战,但两者的战场就在顾泯头顶,顾泯本来便已经是重伤,现如今还要承受这两人大战的威压,这让他龇牙咧嘴,很是痛苦。
但他也不能说些什么,因为这是为了拯救他的性命,此刻对方也没有别的办法,是因为普云真人没有退走!
两人各有强大道法在那大手和战靴之中弥漫而出,而后在这里交汇,一道道的神光,比起来之前顾泯和轩辕交手,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交手,让人心生向往。
但顾泯此刻苦不堪言,他在这一道道神光的压制下,几乎脱了一层皮,别说这会儿那普云真人存着杀他的心思没有,即便是没有,再过些时间,他都要死在这里了。
“不行,我得赶紧离开。”
顾泯伤口一直淌血,他如今已经很虚弱了,想要强行破开这两人打造出来的牢笼却还是不容易,顾泯咬牙,撑开一道剑气,在这里斩开一道缝隙,然后掠了过去。
只是片刻,离开了两人笼罩的区域,顾泯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不过他没有就此朝着远去掠去,而是盯着那还悬在半空的轩辕头颅。
此刻他的处境虽然依旧危险,但是却想干拨大事!
他知道,此刻那个普云真人肯定没有心思管自己在做些什么,他忙着和那位强者交手,因此顾泯一狠心,便将气府里最后的剑气逼了出来。
一道剑光,从烛游上生出,而后朝着轩辕的头颅斩去!
是的,顾泯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里,要将轩辕斩杀!
那道剑光最开始极其隐秘,并不像是之前那些剑光那般璀璨,直到划过天际,才突然出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落在轩辕仅存的头颅上!
“尔敢?!”
就在这个时候,普云真人也发现了,并不是顾泯能够瞒过他出剑,而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顾泯竟然真的敢出剑。
等到他想要救援的时候,刑天夜已经出现,拦下了普云真人。
这一下,强如普云真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泯的那道剑光斩向轩辕了。
他眼中满是杀意,却又无能为力!
第六百八十章 另寻他法
一道剑光,就在普云真人的眼前,硬生生落到轩辕的头颅上,没有多费力就将他的头颅斩开了!
这一幕,被很多人都看到了,而且很多人在这个时候,都震惊了。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生,刚刚才有了变数的事情,此刻竟然又变回到了原点!
顾泯出手,斩杀了那边的天骄轩辕!
他的头颅此刻被斩开,形神俱灭,没有任何可能再活下来了!
普云真人此刻看着顾泯的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他就知晓,顾泯就是那个斩杀了他不少门下弟子,更是夺去了晚霞果的修行者,现如今,他又在这里斩杀强悍的轩辕,这件事情传出去,即便是在他们那边,也必然会惊起来滔天巨浪!
只是他想要在这里斩杀顾泯,已经是很困难,因为刑天夜站出来对上了他,两人都是千秋境里很强横的存在,一时之间,肯定是分不出什么胜负的。
“也罢,既然既然你非要护着这小子,那我便将你在这里斩杀便是!”
普云真人冷漠开口,他打算尽力施展,要在这里斩杀刑天夜!
不过刑天夜也是极为强横的存在,他根本无所畏惧,大笑着开口,“你想杀我,我何曾不想杀你!小辈已经为我开了好头,我这等前辈,怎么能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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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各自都放下狠话,而后开始倾力出手,在这里打得天崩地裂!
那些观战的修行者也被点燃起来血性,纷纷大叫,“杀,杀死这些狗日的,让他们血债血偿!”
“对,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想着来侵占灭亡我们,我们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上?今天一起就报仇了!”
“杀死这些狗崽子,让他们不敢在觊觎我们的疆土!”
修行者修行多年,各自都成为了极为了不起的存在,在经历了朋友和亲人的别离之后,他们本该再无牵挂,变得无欲无求,也因为如此,他们的热血其实很难被点燃,可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们再也无法沉默了,尤其是顾泯在这里斩杀轩辕,更是让他们将心中久久没有出现过的热血重新点燃。
此时此刻,他们好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一个个都无比激动,祭出各自的法宝,朝着对面撞去。
大战本没有真正开始,但今日却是谁都不愿意再退走了。
所有人都要在这里宣泄心中的怒火!
顾泯身处于战场中央,此刻身受重伤,根本无法快速离开,因此很快便被那边的修行者追上,不过那只是一个重意境的修行者,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趁着顾泯虚弱斩杀顾泯的时候,顾泯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喉咙上,直接捏碎了他的咽喉。
他虽然重伤,但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辱的。
但很快便有数人围上来,要在这里联手斩杀顾泯,顾泯面无表情,但实际上心里也不平静,他大战了许久,又被那老家伙的杀意点中,早就是重伤之躯,如今对上一两个普通重意境修行者还好说,要是有这么多人,他根本没有办法。
顾泯不住苦笑,但好在很快便有一道身影出现,那人手提一对大铜锤,对着那些想要杀过来的强者,便是一锤,一锤下去,直接将对方的脑袋打得炸开!
很快便替顾泯解决了危险,然后那带着斗笠的年轻人来到顾泯身边,将其背负起来,嘟囔道:“风光完了,要是没小僧,你这不是就死在这了吗?”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紫金寺玄空,这位天骄榜上的天才,背着顾泯在战场上穿梭,他倒是想要留下来杀人,但是如今这局面,还是尽快把顾泯送到安全的地方才是最主要的。
顾泯苦笑道:“又来救我,不怕惹上事情了?”
玄空一锤打死一个拦路的修行者,满不在乎的说道:“本来有问题的,不过现在没问题了,你都杀
了这么多人了,在榜上一骑绝尘而去,你现在是所有年轻修行者的偶像,我救你,没人敢说什么!”
不过玄空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你这也太过分了吧,不过是个重意境,光是风亭境的强者你就杀了二十多个?”
顾泯虚弱的应道:“用脑子的。”
玄空呵呵笑道:“不过说起来你和那个家伙的一场大战,还真不错,那个人也绝对是他们那边的年轻至强者了,还是败在了你的手下。”
顾泯没说话。
“我原本都以为他肯定要被人救走了,没想到你这小子这么胆大,居然还敢出手斩杀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为了杀他,都付出了这么重的代价,最后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这不存在的,他要是一走,那么我之前做出的努力,不就是白费?这就和做生意一样,老子本钱都砸进去了,最后亏个血本无归?”
顾泯有些兴奋,但还是忍不住的从嘴里喷出好些鲜血,这些鲜血,很快便将玄空的肩头打湿,有的还顺着滴落到了地面。
玄空哀叹一声,他知道顾泯的伤势很重,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实际上之前看着顾泯被那大戟击穿,他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强弩之末了,后来看到他被那道杀意击穿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他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枚散发着旺盛生机的丹药,递到顾泯嘴边,肉疼道:“这颗丹药是给我保命的,看你这样子,要是不给你吃,你也就没了,吃了吧,赶紧的,我要后悔了!”
顾泯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这如此珍贵,我不能吃!”
那的确是珍贵的丹药,也就是紫金寺那样的地方才能拿出来,就连玄空也只有一颗而已。
玄空骂了一句顾泯,歪着头,直接扒开顾泯的嘴巴,将丹药塞了进去。
“不吃?进去吧你!”
玄空收回手的时候,看到一手的鲜血,也有些无语,在僧袍上擦了擦手,玄空咬牙道:“我今天可是救下你的小命了,等以后你出息了,可不要忘了我!”
“那往生丹可不是一般的丹药可以比拟的,这里面甚至还有我寺中前辈坐化后的舍利子,这珍贵到了极致,别说你现在还没死,就算是死了,说不定都能把你救起来!”
“我得到这丹药,也费了老力了,这真是宝贝,你可不要不相信!”
玄空一边急速朝着战场外而去,一边絮絮叨叨,可是到了这会儿,顾泯根本就没有再回应他。
玄空一怔,这才停下,将顾泯从背后放下,原来此刻,顾泯早就已经昏迷过去了,他一打量,才注意到顾泯身上的那个大洞。
“这……”
玄空变得有些没有底气,“你这伤势,还真不见得吃了这往生丹就能活命……”
玄空揉着脑袋,他是低估了顾泯的伤势,如今一看,才知道那远比自己看到的更为恐怖。
玄空看着这一路的鲜血,知道顾泯的情况很危急。
可如今的自己,也没有太多办法,他只能看着顾泯,焦急道:“你这小子,要是真死了,那就真可惜了!”
“玄空道友!”
突然间,远处响起一道清脆的喊声,玄空转头一看,发现来人是洛瑶,他有些惊异道:“洛仙子?!”
但他随即便开口,“仙子手中可有什么灵药,能否给小僧来搭救他,之后紫金寺定然双倍奉还!”
洛瑶出自浮梦山这样的仙山,她又是山上的天才,定然有什么好东西保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现在只是看对方能不能拿出来,毕竟这保命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拿出来的。
“我便是一直跟着玄空道友的,只是
道友太快,我一时之间并没有能跟上。”
洛瑶来到这边,气喘吁吁,她早在那边战场上就看到了玄空带走了顾泯,原本她就是要来看看顾泯情况的,但谁能想到玄空的速度太快,她虽然也是天骄榜上的天骄,也在来路上受到了不少阻拦,因此一时之间根本没能追到玄空。
直到现在,玄空停下,她才堪堪追上。
看到顾泯这个样子,洛瑶没有犹豫,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将一颗灵丹倒出来,放入顾泯口中。
此刻他们并未离开战场,周围还到处都是厮杀声,有些修行者注意到这边,疯狂杀来,好在玄空境界足够强大,举起铜锤,是一人一锤,后来有更多修行者注意到这边,也纷纷来帮忙,才让这里的顾泯不再受到旁人的威胁。
“玄空道友,以你来看,是否还有救?”洛瑶眼中满是担忧,即便是把自己保命的灵丹都给了顾泯,她也没有心疼的感觉,反而是担忧顾泯。
玄空看着顾泯那样子,实话实说,“很难,他伤势太重了,只怕是要那些真正的强者出手,才能将他救回,只是这样的强者,能为他出手吗?”
其实不仅是玄空,还有顾泯,也都低估了自己的伤势,普云真人那一道杀意,虽然当时来看,没有将顾泯立即斩杀,但那样的强者,施展出来的道法,也绝对不是说简单的一击而已,而是在顾泯身体里留下了强大的气息,在无时无刻的破坏他的身体。
如今有两颗灵药为顾泯吊住一线生机,但却不见得他真的能够活下来。
等到灵药效力压不住那道残存杀意的时候,顾泯绝对会死。
要想救活他,定然要找人将那道杀意逼迫出来才是。
“那请玄空道友赶紧将他带回去,寻强者医治!”
现在虽然也有一个强者在这里,但他绝对分身乏术,无法为顾泯做些什么,如今理应做的事情便是要去关隘里寻一位真正的强者,为顾泯续命。
玄空的境界更高,洛瑶自然想要他带着他。
眼见玄空点头,洛瑶高声道:“诸位道友,我是洛瑶!如今柳道友性命岌岌可危,诸位可否为玄空道友杀出一条路来,让玄空道友将柳道友带回去医治?!”
这一番话,直接便涉及了三个真正天才,加上众人之前都看到了顾泯在这里大杀四方,因此响应者许多,很多人自发的在这里杀出一条路来,为玄空保驾护航。
玄空不多说,背起顾泯便冲了出去,洛瑶在他身后,顺便为他解决那些锲而不舍,就想着要在这里斩杀顾泯的入侵者强者。
小半刻钟之后,玄空终于冲出战场,但是没想到,身前突然出现几道身影,都是风亭境的强者。
数人在这里埋伏多时,就等着玄空。
玄空都想骂人了,但他却知道,不能耽误时间。
“玄空道友你先走,我为你拖住他们!”
洛瑶来到这边,她眼神坚定,虽然自己只是个重意境修行者,但她愿意在这里为顾泯而死!
玄空摇头道:“你不是他们敌手,留在这里,是必死的局面!”
洛瑶轻声道:“我愿意。”
玄空一怔,他根本没想到洛瑶竟然这么坚定,他后知后觉,这会儿才想到,或许眼前女子,和自己背后的顾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外人很难知晓。
“别多想了,道友快走吧!”
洛瑶没有任何犹豫,祭出法器,朝着前面几人便冲杀而去,这已经不给玄空反对的机会了,玄空咬了咬牙,却还是下不定决心。
但转眼间,一个白发年轻人,便出现在了这里。
祀山御风,前来驰援。
第六百八十一章 续命
御风看了一眼玄空,淡然道:“还不走?”
玄空这一次,不再犹豫,一眨眼便朝着远处而去,然后御风来到洛瑶身侧,将她祭出的法器接下来,平静道:“跟他一起走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祀山御风,在顾泯没有横空出世之前,他是这一代的第一天才,即便是顾泯横空出世,其实只说战力,顾泯也不如御风。
顾泯能够排在天骄榜的榜首,是因为他更年轻,也更有潜力。
但说起来,真正的战力第一,还得是御风。
如今他面对数位风亭境强者,御风没有任何慌张之意,他一头白发飞舞,杀意弥漫而出,一道道青色的光芒环绕在身躯旁,看着这些敌手,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祀山御风,请赐教。”
几位强者对视一眼,很快便纷纷出手,各自的道法都施展出来,他们也能够感受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十分危险。
“我等联手,斩杀此人!”
几位风亭境强者高喝,瞬间冲杀而来,带着巨大的威势,让人不敢不认真面对,但御风只是看了一眼,一只手伸出,一道青光从手臂出掠出,瞬间便击中那边的一位强者,只是一下子,对方便直接倒飞出去,大口吐血。
御风神情不变,身形在这里掠过,如同一道青色的玄光,那些强者根本都无法捕捉到御风的行动轨迹,只是当他们看清楚的时候,御风就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前。
这位曾经的天骄榜榜首,在这里展露了极强的实力,他的身影被那些修行者看到,又鼓舞了不少人。
他们这一次大战,年轻一代的强者里,可不仅仅只有顾泯这么一个天才,这位御风,在风亭境里,那也是强横到几乎没有敌手的人物!
哔嘀阁
小半个时辰之后,御风斩杀了所有敌手,他回头一看,还有好些人看向他,但此刻都不敢再过来了。
他展现出来的东西,实在是让人很难生起和他交手的想法。
御风没有停留,化作一道清风,朝着玄空消失的方向追去!
……
……
没要多久,御风赶上了玄空和洛瑶,他与玄空并肩而行,查看顾泯的伤势,看了几眼,即便是御风,此刻都紧皱眉头。
“怎么样?”洛瑶还是如此担忧,有些希冀的看向御风。
“他的伤太重了,只怕是五脏六腑,此刻都已经破碎了,气府受损也很严重,只怕最多半个时辰,便要殒命了。”
玄空大声道:“可我和洛仙子已经给他吃下了两颗灵药,如此也是没希望吗?”
他此刻大汗淋漓,为了尽快让顾泯得到救治,他已经加快了步伐,气机此刻透支得厉害。
御风说道:“那等强者的杀意,也就是顾道友了,若是换成另外的重意境修行者,只怕此刻早就已经死了,不过仍旧有救,我们只需要在半个时辰之内,为他找到真正的强者出手救治。”
御风伸手将顾泯从玄空背后接过来放在自己背后,然后认真道:“跟着我。”
说完这句话,他身形化作一阵清风,极快的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在这座战场上,能比那普云真人更强大的修行者当然有,但愿意出手救治顾泯的,估计不多,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身后有着一位晚云真人,那可是许多人都不喜欢的存在。
如今当然最好是找到晚云真人,但御风根本不知晓晚云真人的所在,换句话说,就算是找到了,晚云真人只怕也会束手无策,他杀人当然是一把好手,可救人,不见得擅长。
思来想去,御风还是得去找自己的老祖宗。
那座看着破败的城,才是顾泯最后的救命稻草。
说起来御风这个名字,其实代表着他对关于风的道法有着先天的亲近,这也说明他的速度在同境修行者里,绝对是最快的。
玄空和洛瑶两人已经是把自身的气机催发到了极致,但也只是能遥遥看着御风的背影而已。
玄空忍不住吐槽道:“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洛瑶此刻心急如焚,倒是没有心思说话,她只是尽力跟着。
一行三人,前行不停。
很快,那座破败的城池,已经出现在御风眼前。
御风没有在城前停留,这本来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有些规矩,现在也不能讲了。
“我是祀山御风,有紧要的事情要见老祖宗。”
御风的声音在城门处游荡,他这个人已经掠进城中,朝着那座大殿而去!
听着他的话,也没人出手阻拦,御风这两个字,在这座城里,其实还算管用。
毕竟这城里说话最管用的那个人,也姓御。
御风一路在城中穿行,来到大殿前,没有任何的停留,而是直接推门而入,端着烛台,直接跪倒在那张椅子前。
他此刻浑身是血,虽然不是自己的,但哪里还有当日的那个御风的出尘样子。
“老祖宗,弟子有事相求!”
自御风跪在地面,神情肃穆。
一缕天光落入椅中,那个老人再次出现在御风面前,不过他这次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平静道:“有人要死,有人会活,这本来都是平常事情,何必如此在意?”
强如他,自然知道御风所求。
御风摇头道:“他是真正的天才,之前大战已经立下大功,斩杀对方天骄,这已经是罕见之人,后来是被对方强者出手打成如此,他若是活着,我们未来定然是会出现一位绝世强者的,老祖宗若是肯救他,那是为苍生出手!”
老人听到这里,这才缓慢睁开眼睛,看向顾泯。
沉默片刻,老人脸上的皱纹都缓缓舒展开了,“是第三人。”
“他既是第三人,那我又怎么能出手救他?”
御风一脸错愕。
老人一张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生机,“我若是出手,影响太大了,他身为第三人,牵动范围太广,能够赦免他,我已经触怒了一些人……”
“老祖宗!”
御风大声道:“老祖宗您到底在担忧什么,这样的人,为我们的世界血洒疆场,九死一生,而且他本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可他还是为了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您有什么理由见死不救?!”
很少有人会见到御风这么失态。
更少有人能够这么对老人说话。
老人看向御风,依旧没有情绪,“我即便救了他,他也活不到那一天,依旧成不了我们的救世主。他今日死和他日死,又有什么区别?”
第六百八十二章 你们配吗
之前御风来求老人的时候,老人并未说太多便让人解了顾泯的追杀令,但如今顾泯眼看着伤重不治,老人却又不想出手了。
这看似很奇怪,但实际上并不奇怪,救人与否,全看代价是否能够承受,之前出手是因为事情太小,代价并不大,而如今如果救下顾泯,那承受的因果,会很重很重。
“人的命数早有定论,他的命数,本来便不长。”
老人缓缓开口,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身前点出,一道道白雾缓缓出现,在这里出现一片涟漪。
涟漪里,渐渐出现一抹画面,那是一袭白衣的顾泯,在战场上大战,他浑身是血,很是悲壮,最后他被某个强大的存在直接将头颅斩下,他也因此死亡。
“他的未来有许多结局,但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是这战场上最为古老的存在之一,手段太多,也太过强大,像是这样看到未来一角的事情,不会是假的。
不过那只是推演出来的可能,并非是唯一的结局。
“我并非是因为某个人而不敢救他,只是这份因果太重……”
老人感慨一声,要是换做少年时代的他,自然不会顾忌那么多,只是那个时候,血气有了,境界和手段却没有。
他很能理解御风此刻的心情,但却不能接受。
“老祖宗,此事真的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御风看着躺在自己身前的顾泯,眼中带着希冀看向老人,他是年轻一代里的至强者,有很多事情在他面前,根本就不是事情,可是在救顾泯这件事上,他的确是无能为力。
而寄托了他希望的老人,此刻不肯出手,像是他们这个层次的老人,知晓很多,境界很高,可以说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之一,但是却很老了,老得根本不愿意犯错,一切事情,宁肯慢,也要稳。
老人抬了抬眼,天上的光已经开始微弱,快要看不清楚椅子里老人的容貌,这意味着他要结束和御风的交谈,重新藏在阴影里了。
“老祖宗!”
御风大声喊叫,想要阻止老人的做法。
老人平静的看着他,眼看着便要陷入黑暗中,但不知道为何,他忽然就又停下了。
“御风道友……”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直躺在御风面前的顾泯,睁开了眼睛。
他浑身都被鲜血侵染,此刻已经虚弱到了极致,本来该听不到这两人的交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听到了。
顾泯缓缓坐了起来,他大口吐血,带着已经碎裂的内脏,看着很是骇然。
“前辈是说,我的命运,已经定下了?”
他缓慢开口,一句话没说完,就又吐出好些鲜血,让人看了,只觉得惋惜。
御风轻轻皱眉,他是很不愿意让顾泯就在这里死去的。
老人看着眼前这个即便满脸血污,但依然难掩俊美容貌的年轻人,平静道:“你的命运,已经定下了。”
听到这个答案,顾泯先是一愣,他低下头,然后身躯抖动起来。
御风想要开口,却听到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顾泯大笑抬头,眼神复杂,但隐约可见有几分快意。
“你笑什么?”
老人开口询问他。
顾泯没有回答,只是艰难从地上爬起来,随着他起身,那些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重新震开,鲜血流淌,滴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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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一直都在抗争命运。以前我没妥协,现在我也不会妥协,至于以后,也更不会!”
他转身朝着大殿门口走去,步伐缓慢,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可他却没有,而是缓慢的走着,他知道老人能救他,但他却没有开口相求,他从来都不是固执的人,但他的体内有傲骨,有帝血。
顾氏一族,从千年前在乱世之中一统天下,而后经历鼎盛到衰弱,最后偏安一偶,在南楚建国,最后又在他这里重现荣光,靠的是什么?是流淌在他们身体里的那份真正不凡的特质。
一片大地上,人人都可以靠着机缘和运气建立一座王朝,光以做过皇帝的那些人来看,世上的皇族,多之又多。
可只有顾氏一族,在千年前能一统世间,在千年后仍旧能。
这还是那位宁启帝故意为之,若是他不曾想要覆灭自己建立的王朝,那么如今或许世上都还会有一座叫做大宁的王朝。
顾氏的血脉,本来便与他人不同。
“老祖宗!”
御风再度开口,只是这次,天上洒落的那束光已经消散,老人已经重新归于黑暗,不管御风怎么呼喊,老人都没有再理会他。
御风咬了咬牙,站起身,去追上已经踏出大殿的顾泯。
“顾道友,对不起,我……”
御风有些愧疚,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帮到顾泯的,但却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他无法搭救顾泯。
“道友何必自责。”
顾泯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脸上泛出一抹苦笑。
“我的命挺大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泯靠在殿门外,他现在很虚弱,很难立住了。
鲜血从他的口中吐出,带着已经碎掉的内脏,他即便想要忍住,也没办法。
“我去替道友寻顾剑仙,想来顾剑仙不会不出手的。”
御风知道顾泯和晚云真人之间的关系,只是他担忧的是自己还没找到晚云真人,顾泯便死在这里了。
毕竟顾泯这个状态,注定是活不了太久了。
顾泯还没说话,那边已经有两道人影赶来了,这两人,正是玄空和洛瑶,他们的速度没有御风快,因此这会儿才赶到这里。
看到顾泯和御风立在大殿前,洛瑶走过来关切问道:“如何了?”
她一路上心急如焚,十分担忧,如今见到顾泯这样子,也是十分震惊,顾泯不断吐出鲜血,看着身躯也在不停的淌血。
她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好结果。
御风轻声道:“老祖宗不愿出手,我没办法。”
御风有些惭愧,他满心以为可以救顾泯,但如今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玄空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我去寻我紫金寺的先人,定要救活你!”
玄空转身离开,不容顾泯阻拦,他速度奇快,竟然是燃烧精血而去,他早已经当顾泯是自己的好友,如今顾泯甚至于在战场上都没死,他更不能让顾泯死在这里。
“不会的,不会的……”
洛瑶开始将自己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摆在地面,一下子这里光彩万丈,热闹非凡。
“你看看什么东西能帮你……”
她已经带起哭腔,浮梦山在这里没有什么强横的人物,所以她对此也无能为力,只能这样。
“咳咳……”
顾泯再度吐出一块碎裂的内脏。
他虚弱的看向洛瑶,轻轻摇头,“不要担心,我死不了。”
洛瑶摇头,泪流满面,“不,你在骗我,你骗我!”
顾泯无奈一笑,自己这状态,他的确能够感受得到,这具躯体所受的重创,靠自己几乎是难以修复了,要不是他之前吃下的晚霞果药力还在,他可能早就死去了。
不过即便这样,顾泯也撑不了多久。
他恢复了些力气,朝着远处走去,走得很快,脚下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御风想了想,跟着顾泯走了过去,洛瑶收起那些东西,也不愿意离去,而是跟着顾泯。
“我去为你寻顾剑仙,希望你一定要挺住!”
御风坚定开口,不再耽误时间,纵身而起,朝着远处掠走。
前后离开的玄空和御风,实际上真要说起来,和顾泯的交情也不见得有多深厚,但是他们是真正的修行者,为天地为未来,这样的修行者,顾泯很愿意和他们交朋友。
看着这样的朋友为他奔走,顾泯想着,即便死去,也值得了。
不过他绝不是轻易就要放弃自己的那种人,他想要活着,他还要攀登到更高的境界,还要去看更壮丽的风景。
就算不是为了这些,顾泯也想要活下去,他答应了柳邑要归去,他还不曾见过自己的孩子……
那一定是个很好看的小闺女。
顾泯自嘲一笑,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洛瑶搀扶起他,眼泪不断的下落。
顾泯笑了笑,“我还死不了,不过有件事,的确需要你帮我。”
洛瑶瞪大眼睛,“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什么事情都能答应你。”
顾泯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请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是的,在那个老人不愿意出手,而自己又必须需要一个强者出手搭救自己的时候,顾泯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那位先祖晚云真人,因为他根本找不到自己这位先祖。
与其枉费时间去找人,顾泯倒不如去寻一个知晓方位的强者。
“好,我送你去!”
即便是听到是那处诡秘之地,洛瑶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应下。
顾泯摇头道:“也不用进去,你送我到边缘处就行了。”
他此刻自身难保,不愿意洛瑶跟着自己冒险。
第六百八十三章 一个念念不忘的人
顾泯和洛瑶从那座城池里离去,因为重伤,顾泯不能飞行,只能步行,洛瑶只是担心这样太慢,耽误了顾泯的最佳治疗时间。
但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太多办法。
一路上,许多人都看到了浑身是血的顾泯,以及搀扶着顾泯的洛瑶。
“那是洛仙子,她搀扶的那人是谁?好似快要死去了!”
“那人好像是那位剑修?!”
“是天骄榜榜首,他在无尽平原上有着杀胚的称号,之前在那边和对方的天才大战,最后还将其斩杀了,但也被对方的强者重伤!”
看到顾泯和洛瑶的人都忍不住议论起来,这其中有去过那边战场的修行者,知晓事情的始末。
“我记得之前是御风道友将其带走了,说是要去救治,但如今为何还是这般,是他已经没有可能救活了?”
有人又一次道出内情,震撼不已。
“胡说,我方强者怎么会救不活一个重意境界的修行者?!这其中定然有缘由!”
这句话一说出来,更是让众人都议论起来,顾泯在他们看来,不仅是天才,而且还是立下赫赫战功的修行者,要救下他,那根本不用考虑,只要能救下,一定要出手。
但是目前来看,眼前这位,伤势太重,只怕是没有人出手救援。
“难道真的没人愿意救他吗?是因为代价太大,让那些大人物都不愿意出手?”
“不要妄自猜测,可能是这件事还没被那些大人物知晓。”
这解释有些苍白,真正的强者定然是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没有出手,只怕不是救不了顾泯,而是有别的缘由。
人们想不通,只是看着那两道身影缓缓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一日,有许多人都看到了那一道血色的身影被洛仙子搀扶着落寞走向远方,好似要去为自己寻一处墓穴。
这一幕,让不少年轻的修行者都湿了眼眶,他们无法相信,那个之前还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就要陨落了。
只是他们大部分人身后都并无什么强者,根本无法做些什么。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去了各自的关隘前,求其中的强者出手,要拯救顾泯,虽然并未得到回应,但如今这消息传了出去之后,有许多年轻的修行者,都不愿意见到顾泯就这样死去。
只是所有的请愿都入泥牛入海,未见音讯。
御风赶往许多城池,虽说没有找寻到晚云真人,但他却见到了许多大人物,那些人都知晓御风,对他还算是客气,不过当御风提及要让他们出手搭救顾泯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是第三人,事情太过复杂,我等根本无法出手。”有一位和祀山交好的老前辈开口告诉御风一些隐情,但相当有限,不过也算是告知御风,不要再去做那些无用的事情了。
御风开口问道:“何谓第三人?”
之前自家老祖宗根本不谈及此事,因此他无法得知,这会儿御风想要在这位老前辈口中知晓。
老前辈摇头道:“你若是有朝一日能有我们的境界,自然知晓,若是没有,知晓了也无用。”
御风见老人态度坚决,转而问道:“那么敢问前辈,可知顾剑仙居处?”
无法得到答案,但顾泯是需要救的,现在来看,只有晚云真人这一个人肯出手了。
老前辈还是摇头,他不知道那个杀胚在何方。
最后老前辈离去,只让御风在这里茫然。
他对于顾泯的身份,只是知道他是顾剑仙的后人,顾剑仙又是许多人都见不得的眼红之人,却不曾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个第三人的说法。
这第三人,到底是值得什么,是顾泯是第三个人,那么前面两个人是谁?
御风皱起眉头,他虽然在思考,但更多想要知晓的是到底要怎么才能搭救顾泯。
可最后他什么都没得到,他有些失魂落魄,旁人见到一向宛如谪仙的御风竟然这样,也有些心惊。
与此同时,玄空已经赶到了一处有紫金寺先人所在的城池中,他跪在那方小小的寺庙前,磕头求前辈出手。
寺庙门缓慢打开,一个老和尚从里面走出来,然后就坐在门槛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和尚,平静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那个姓顾的小子,你知道他的身份,为何还敢与他结交?”
玄空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老和尚,“师长们言,我等出家人,虽远离红尘,但心中须有是非。”
老和尚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随即问道:“依着你看,这件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出手,便是错了?”
老和尚是紫金寺的高僧大德,只怕现在紫金寺中辈分最高的存在来了这里,也要叫他一声师叔,玄空和他,差的辈分有点远,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是。”
老和尚平淡一笑,似乎不觉得这种说法有什么不妥,他只是说道:“我观你六根不净,不该出家,要不还是回去告诉你的师长们,让你还俗去吧。”
他没有去说顾泯,反而只说玄空并不适合修行,这让玄空有些惊愕,他已经是紫金寺里这一代的最出彩人物。
“师长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玄空知晓光是这么说很难打动眼前的老和尚,但他还是不想放弃,于是便改了一种说法。
他想要在这里和对方讨论禅机,好让老和尚不得不出手。
可老和尚却不和他讨论,只是说道:“有些人救了,便会害了另外的人,这救下一人,便要害死数十人乃至千万人,这样你救不救?”
老和尚佛法精深,又是紫金寺里辈分最高的人物,哪里会被玄空三言两语说动。
玄空语塞,但很快便说道:“事情只有先后,没有轻重之分,若是一人在我眼前,他若不是恶人,我自然救他,他活下来会导致这么大灾祸,那也不关我事,因为我救下的本就是一个好人,而非恶人!”
他其实颇有慧根,要不然也不会受到紫金寺的栽培。
老和尚笑道:“你小小年纪,倒是有这般魄力,是我小瞧你了。”
“你本走在路上,眼前有一人将死,你能救下他,但远处有数人也是将死,你离开此地去救那数人都能救活,唯独要死这一人,可你若救下这人,那数人都死,这些人全部都是好人,你又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其实和之前的问题本质上没有差别,不过这成了一个主观的选择而已。
玄空说道:“我无法舍弃眼前人去救旁人,纵然能救更多人,但我舍弃了一个能救的人,会让我一生不得安宁。”
“那死去的数人呢?”
“那只恨小僧境界不够,未能皆救,只是世间无时无刻都在有人死去,小僧也只能见一人救一人。”
玄空很是坚定,这让老和尚有些不喜,说起来这是救一人和救众人的区别,但实际上这却是在考他是否以大局为重的事情。
今日说的是这数人生命,来日说不定便是一个世界的存亡。
“你走吧,你这等心性,还需要好好磨炼,私心太重,总归不适合。”
老和尚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等玄空说些什么,便已经转身,关上了庙门,他离去了,不愿意再废话。
玄空看着庙门,想要伸手去推,但很快便被一道佛光击飞,他重重跌落,吐出一口鲜血,这才看着庙门口喃喃道:“当真是冲突的吗?”
……
……
战场上的两人,刑天夜和普云真人的战斗,也接近尾声,两人都不愿意在这里鱼死网破,因此也只是点到即止,而后刑天夜收手,身形没入云海,就此不见,普云真人也是折返,要回到属于己方的阵营。
他本意是来救下轩辕,斩杀顾泯,现如今轩辕已死,顾泯中了他一道杀意,几乎已经活不成,普云真人也算是做好了一半的事情,因此他也不在此地多留,转身便走。
“狗日的,要往哪里跑?”
一道声音,如同炸雷一般,让他心神在片刻之间都有些摇晃,普云真人蓦然回头,发现在不远处的云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红袍男人。
他那身红袍,如同晚霞一般。
普云真人挑眉,瞬间便想到了眼前人的身份,那边的千秋境顶峰强者里,谁最不好惹,反正知晓的人都知道,就是那个叫顾晚云的杀胚,当初第一次走上战场便斩杀了他们两位风亭境的绝世天才,而后每次走上战场,他们都不得不让数人围攻对方。
可他没想到,怎么这大战还没开始,顾晚云就来了。
“顾晚云,你倒是好心机,知道贫道已经力竭,才来这里袭杀贫道!”
和刑天夜的一战,远远说不上是伤筋动骨,不过他不愿意在这里和顾晚云动手,他知道,这个杀胚一旦动手,绝对是不死不休的。
不过他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无比骄傲,如果说自己伤重,他或许还不会乘人之危。
“狗日的老道士,你就尽管在这里胡扯,老子今天不杀了你,老子跟着你姓!”
晚云真人罕见的动怒,只是顷刻间,他就已经出剑,绝世剑光直接斩开了这方天幕,远在九天之上的紫雷,此刻都呼啸着落下人间!
晚云真人可不是小打小闹,他这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剑光不断,每一剑都十分危险,普云真人见到这一幕,也震惊了,他没想到怎么会招惹了这个杀胚,这明显是动怒了,竟然一出手,根本就没有打算试探,动辄便是绝世手段。
“你这杀胚,非要与我不死不休?!”
普云真人一挥大袖,却是发现,自己的道袍衣袖早就被斩开,上面的剑气还残留着,可这一切,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他咬着牙,很快祭出一座大钟,这是他的法器,也是强大的手段。
若是往日,他祭出这大钟至少还能和晚云真人周旋一些时间,但此时此刻,晚云真人充满了杀意,动辄便是绝世剑光,至强手段,那些璀璨的剑光根本没有间歇,在短暂的时间里,就把他包裹在里这里。
普云真人苦不堪言,面对那些剑气,即便是他这样的人物,也根本无法硬抗。
上次大战的时候,他便听人说过,晚云真人已经在千秋境走得极远,如今这一次,他已经发觉对方只怕是已经走到了尽头,只差半步就可以去到全新的境界。
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的修行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更没有想到他此时此刻会在这里和自己厮杀搏命。
“你他娘到底是发疯了还是怎么,非要在大战之前便要杀我?!”
普云真人被压制得厉害,根本喘不过气来,他的法器此刻已经满是剑痕,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知道晚云真人是抱着要杀他的心思来的,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惹怒了这个杀胚,无缘无故,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很快,普云真人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在眼前的晚云真人身上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气息。
“我知道了,你是为了那小子报仇来的!”
普云真人怪叫起来,然后竟然有些快意,“那小子定然是你的传人,倒是有些天才,不过此时此刻,也该死了!”
他知道自己无法离开,干脆便想办法激怒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的身影他早已经看不到,只是知晓他藏身于满天的剑光之中,这个时候,晚云真人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老道士,对一个年轻人出手,既然你都不要那张老脸了,那老子就把你全身上下都给斩了!”
晚云真人怒不可遏,之前顾泯在这里大战轩辕的时候,他自然知晓,但想着既然是年轻人的对决,他也没怎么关注,可到了后来,消息传回来,说是普云真人这老王八蛋,竟然对着顾泯出手,一下子就把那小子给打穿了,这让晚云真人怎么都忍不了,得知消息之后,他一把推开了拦着自己的那些人,便朝这边而来,他晚云真人以前的凶名,这些人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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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之前他没有护犊子的往事,但那是因为啥?因为他晚云真人根本就没有犊子护,可现如今是什么个意思,他还没死,自己唯一的后人,就这么被人欺负,谁他娘能忍得下?
一道道剑芒在这里呈现,还不曾离去的修行者们瞪大了眼睛,之前他们也看到了普云真人和刑天夜的交手,可和现在比起来,那绝对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这剑芒满天飞,每一道都是至强的手段,也就是普云真人,要是换做旁人,一道剑芒,就要带走一条性命。
“那是绝世剑仙在出剑,他娘的,之前听说剑仙在战场上杀力无双我还不信,这次我信了,你看,之前那老道士还能打得有来有回,现在对上这位剑仙,这是被按着脑袋打!”
“我去,剑仙杀力强横,也不能这么强横吧,这位剑仙肯定是剑仙里的佼佼者,说不定还是至强者!”
“啊,我怎么好像看到了那剑仙的身影,好像是穿着一身红袍……”
“不会吧?!”
提及红袍,而且又是一个剑仙,几乎所有人,都只能想到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晚云真人。
“要真是那位顾剑仙,只怕对面那老道士是怎么都走不了了,一对一,顾剑仙可是好些年没有遇见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有人知晓详情,知道晚云真人之前一旦现身,定然是要数人围杀的,为何?那肯定是因为他的剑太过锋利,同境之中,一两人,根本无法能够对他造成些什么伤害。
因此只有数人联手,才能与他对敌。
“是啊,虽说在外面这位剑仙名声太差,可是在战场上,听着他的名字便颤抖起来的修行者,可都是对面的。”
人们不断讨论天空的战场,但都十分好看晚云真人,毕竟这局面呈现出来的,便一直都是晚云真人按着对方在打。
很快,局势彻底倒向晚云真人一方。
他随手一剑,竟然将普云真人的法器,那口大钟直接击碎了!
无数碎片洒落出来,落到四方,晚云真人冷笑一声,一剑斩向那普云真人的头颅。
普云真人震惊不已,想要避开,但晚了一步,只是身躯移动片刻,他的手臂,还是被斩断了!
“啊!”
普云真人吃痛一声,就要远遁,但才逃出去不过数丈距离,晚云真人便冷笑道:“逃得了?”
一道道剑光
瞬间涌出,天上仿佛多出了一条剑气长河,那种锋利的意味,即便是在地面的众人,都全部感受到了!
“好强!”
有人感慨,总算是知晓了晚云真人这等强者的真正强大之处。
普云真人大口吐血,却撞不开那些剑光,一柄柄无形的剑,就在他身侧,锋利的剑气,已经让他浑身僵硬。
他这样的人物,几乎很难遇到那种死亡的感觉,可眼前他的确是感受到了。
“那孩子要是没死,你倒是可以庆幸,因为我只杀你一个人,要是那孩子死了,老道士,我顾晚云定然将你门下走上战场的所有人,赶尽杀绝!”
晚云真人的话语无比冷漠,一点一点的传进普云真人的耳朵里,他是真的被吓住了,此刻他的心头,竟然生出了些后悔,为什么之前自己要对那个年轻人出手……
……
……
顾泯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他们只是缓行,顾泯身体里有晚霞果的药力在,之后顾泯又吃了不少之前找到的灵药,但他的身躯的确是在肉眼可见的恶化下去。
他吐血不停,只怕是身体里的血都快要被吐干了。
这会儿去看顾泯,只怕会发现他的身体里都只是一个空壳子,五脏六腑根本不存,好在他们是修行者,只要气府不毁,头颅还在,那么一切都还有机会。
顾泯苦笑道:“只怕你跟着我的事情,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以后或许会给你引来大麻烦,实在是对不住。”
洛瑶泪水早已经流干,此刻听着顾泯说这些话,她也只是苦笑,“我若是怕这些,还答应你做什么?”
顾泯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挤出些笑意,但也十分稀少,“到了这会儿,我倒是想问你个问题。”
洛瑶没有犹豫,直白道:“爱过。”
即便是这会儿,顾泯也有些头疼,怎么又是这个事儿……
“我是说赵陌草还好吗?”
顾泯吐出一口鲜血,并不在意,已经习惯了。
洛瑶有些尴尬,但还是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之前敢这么说话。
顾泯没有在意,他只是想着,自己这张脸实在是有些太好看了,才来这边不过数年,已经有两个女子对他倾心了。
嗯,算上赵陌草的话,应该是三个。
什么,赵陌草只是尊重我?那必不可能!
顾泯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如今这个状态,不该想这么多。
很快,两人临近那片诡异之地,此刻距离顾泯脱离战场,至少已经三个时辰了,不过顾泯凭借着那无数的灵药,硬生生还是挺过来了。
“好了,就到这里吧,这里面凶险万分,你进去了,我怕你再也出不来了。”
“既然是凶险万分,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去了,我陪你进去!”
洛瑶十分坚决,现在的顾泯,她不放心让其一个人进去。
顾泯吐出一口鲜血,皱眉道:“让你涉险,若是最后害了你,我于心不忍。”
他也不知晓在这里面的那位血人能否救他,若是他也不能,那么自己死在这里面后,顾泯不能保证那血人不对她出手。
一旦血人出手,洛瑶定然只能死在这里面。
“我不怕,若是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认了!”
这一次洛瑶不管顾泯说什么,都无法动摇她的想法,顾泯很无奈,最后只能拿出那朵野花,让它悬浮在自己身前,这才说道:“进去之后,跟着我便是,不要乱走。”
洛瑶点头,没有反驳。
两人踏入诡异之地,洛瑶一下子便震惊了,她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以前只是听说这里有一处诡异之地,原本是一座关隘,可后来便被黑血侵蚀,不管是什么样的修行者,都不能妄入。
顾泯朝着石屋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在释放自己的气息,好让那血人感知自己。
他如今,也只能依靠他了。
不多时,前面忽然聚集了一团黑雾,洛瑶停下脚步,神色紧张,而后一个血人便从黑雾里出现,他浑身上下流淌着黑血,十分骇人,洛瑶第一次看见这血人,紧张到了极点,马上便要出手,好在顾泯阻止了她。
“前辈,晚辈身躯遭受重创,几无活命之能,但不想就此殒命,特来此地求前辈援手!”
顾泯单膝跪下,他相信眼前的这血人能听懂,他之前已经帮过自己许多,顾泯觉得,他们之间定然有联系,血人不会希望他死去。
果不其然,血人很快便朝着顾泯走来,洛瑶有些紧张,却还是什么都没动,血人来到顾泯身前,他们之间是第一次隔得这么近。
他伸出手,放在顾泯的胸膛上。
那满是黑血的手上,有黑血朝着顾泯的伤口流淌而去,顾泯皱眉,那黑血本来便有大恐怖,平日里他根本不敢沾染,但如今却无法拒绝,或许这是救他的方法。
黑血侵蚀入顾泯的伤口内,并未朝着四周而去,而是找寻那道杀意,那是普云真人所留,没有完全磨灭,也是那道杀意在不断的斩开顾泯的身躯,让他在这里几乎死去。
很快,那些黑血便将那道杀意包裹,顾泯感觉舒服了一些。
血人收回手,对着顾泯摇了摇头。
顾泯一怔,但很快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吗?”顾泯有些失神。
那团黑血虽然包裹了那道杀意,但血人的举动,还是在告诉顾泯,他无法救他,这只是暂时的帮助而已。
然后血人看了顾泯一眼,冲着他招手。
顾泯明了,眼睛里泛出光芒。
血人虽然无法搭救自己,但他好似知道在什么地方能够救顾泯。
顾泯站起身来,洛瑶赶紧扶住他。
“跟着前辈走。”
那团杀意暂时被包裹,如今的顾泯比之前要好些了,前行的速度也要快不少。
“或许还有东西能救我。”
顾泯咬了咬牙,跟着血人走去。
洛瑶也有些高兴,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一些办法。
血人带着顾泯前行,最后竟然来到了石屋前。
顾泯没想到,他带自己,竟然就是来这地方。
顾泯一脸疑惑的看向血人,这石屋他可来过不止一次了,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凡之处。
血人一脚踏出,地面顿时就多出一个深坑。
顾泯会意,“前辈是说,这石屋底下?我去过,有一条通道,可以去到一片山林之间。”
血人点头,他要顾泯去的,便是那个地方。
顾泯喃喃道:“那个地方的确灵药不少,但我去了一趟,没有发现有什么了不起的存在……”
血人不理会顾泯,只是继续在地面踏出一个洞,他坚持要让顾泯去到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或许才真有解决顾泯问题办法!
——
这章七千字。
第六百八十四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顾泯和洛瑶从石屋的地面下去,然后在通道里一直向前,最后来到了那处神秘的山林之中。
洛瑶看到那些不时出现的异兽,震惊不已,“那些是早就已经很难见到的异兽?”
她见识不算短浅,也知道这里有许多早就很难看见的异兽,像是大鹏鸟之类的东西,并不在少数。
顾泯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知道这些异兽并不主动攻击人,即便是采摘灵草,也会被他们视而不见。
这个地方仿佛就是一片仙境,祥和不已。
只是顾泯根本不知道如何解决自己如今的状况,之前他曾在这里逗留许久,找了不少灵药,但最终也没有得到什么不凡的东西。
如果真有不凡的,除去那晚霞果之外,还有什么?
顾泯有些茫然,但既然血人指引他们进入其中,那定然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顾泯只能在这里面去找寻,不过他如今的身体,很是虚弱,纵然那道杀意被黑血包裹着,顾泯也觉得自己是朝不保夕,很难长久。
他走了半个时辰,实在是力竭,在一片小溪旁的枯木上坐下,有些疲倦的说道:“其实有时候想想,活下来以后也要面对那么多麻烦,倒是不如就这样死去,眼睛闭上,那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倒是解脱。”
洛瑶皱眉道:“你万万不可这样想,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要是死去了,也有很多人为伤心的。”
她这个时候就是怕顾泯生出轻生的想法,如今要是顾泯自己都不想活了,那便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
顾泯自嘲一笑,“不过就是说说,我连我的孩子都没看见过,怎么舍得死?”
听闻这个,洛瑶有些黯然,但很快便问道:“你离开家乡的时候,妻子便怀胎了,你为什么不等到孩子出生再离开?”
她强压下自己心中的伤心,与顾泯谈及这些事情,就是想要顾泯坚定活下去的信心。
“有人告诉我时间不够了,不过看你们的处境,的确是不太好,每次大战都是生灵涂炭,死伤不知道有多少,或许在某次大战中就撑不住了,要被破灭,一旦你们这个世界破碎了,我的故乡,依旧不存。”
顾泯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像是我家乡那边的很多世界的强者过来,都为你们出生入死,他们是在保护这里,也是在保护自己的故乡。”
顾泯早就已经知晓,彼岸和自己所在的世界,那是不可分割的。
洛瑶眼神黯淡,“但我们其实没有那么真心对你们。”
顾泯看向她,似乎有些隐秘在这个时候要说出来了。
洛瑶看了顾泯一眼,咬咬牙,开口道:“你们过来的时候需要横渡雷池,在这里雷池有许多口,大部分都有大宗门守护,一旦发现那些地方过来的修行者,他们会把他们引渡到自己的仙山,告诉他们必要知晓的,然后在之后第一次发生大战的时候,将他们送往战场,以此来抵消自己宗门弟子的名额。”
因为在万古协定之下,对于各大宗门都有严格的名额划分,越是强大的宗门,每次上战场,名额也会更多。
包括洛瑶在内浮梦山,都是如此,如果能有那边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他们自然便能少派几个门下弟子走上战场,这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但对于那边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其实这是很不公平的事情,他们修行多年,终于来到金阙之上,也就是重意境界,成为了那边真正的强者,可一旦来到这里,便要冲在最前面。
“也就是常说的替死鬼和炮灰?”顾泯笑了笑,这种事情,他其实早就知晓一些了。
之所以说这边凶险,便是因为这里的修行者几乎不给他们成长的空间,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活下来,更少的人成为更强者。
“你们直接将那些不会修行的地方赶到遗墟里,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顾泯有些感慨,他知道洛瑶知道的只是皮毛,真正的那些秘密,只有真正的强者才会知晓。
顾泯从来不会嫌弃自己的子民到底是会不会修行,同样都是需要守护的对象。
“我来之前,有个长辈曾对我说过很多,之前我理解不了,但真来了之后,才真的明白了那些东西,从而才对那个长辈改观了。”
顾泯笑了笑,在这个时候,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想说,一切事情,他当真是只有到了有能力做些什么的时候,才会去改变。
当然,如果顾泯此刻知晓,御风找遍了不少人都不肯出手救他的话,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歇了半刻钟左右,顾泯站起身来,继续在这片山林里缓行,他散发出剑识,但现在状态太差,只能感知到周围数丈的东西。
只是顾泯除去发现一些沉睡的异兽之外,很难看到什么别的。
顾泯有些失望,他根本不知道这么茫然的走下去,会有什么效果。
洛瑶在身边不停的安慰顾泯,她不想让顾泯放弃,但她同时又心急如焚,为无法解决顾泯的问题而感到烦躁。
两人朝着顾泯之前没去过的方向走去,那是这片山林的更深处,顾泯之前在这里感受到过一股古老的气息,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他根本不曾继续往里面探索,但如今很显然在外围已经帮不了自己了,只能朝着最里面去看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光线开始昏暗,在这深山之中,那些大树的枝叶很轻易的便遮挡了那些天光。
洛瑶拿出些法器,在这里绽放光芒。
顾泯看了一眼,问道:“有没有灯笼?”
洛瑶一怔,随即找了找,还真找出一盏灯笼,很普通,并非是什么法器,外面有一层红纸,里面是普通的蜡烛。
顾泯没说话,只是接过来这盏灯笼,缓慢的走向前方。
天暗了下去。
在林中,有不少萤火虫出现,在夜空里一闪一闪的,像是一盏盏小灯笼。
“真好看。”顾泯有些感慨。
在这片山林之中,这些萤火虫可以说是最弱小的生物了,但仍旧能够存活,这在他们外面,几乎是不
可想象的。
“我给你抓些吧?”
洛瑶开口,她拿出一截金丝,编织成一个小的篓子,要为顾泯抓些萤火虫。
但最后顾泯却拒绝了,他仰头看着天幕,此刻天幕上繁星点点,蔚蓝色的星光,在那些古树树枝间落入大地,有好些都落到了顾泯的头上。
顾泯仰起头,带着微笑,他很高兴,能够看到这么一幅景象。
洛瑶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能够感知到顾泯的生机,正在一点点的消散,等到生机彻底消散,那么就算是那云端的至强者出手,也无法在这里救活顾泯了。
“咳咳……”
顾泯突然吐出一大口黑血,那并非是自己身体里的鲜血,而是之前那个血人为顾泯包裹那道杀意所用的黑血,此刻黑血被吐出,便是说明这也无法为顾泯包裹那道杀意了,那道杀意可以在这里继续肆意的破坏他的身体。
这让顾泯的身体遭受着最大的恶化,他根本无法再继续再往前了。
他在原地停下,苦涩道:“或许是真要说再见了。”
洛瑶才平静下来的心神,再度被打破,她的眼眶里有泪水夺眶而出,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顾泯看着洛瑶这个样子,一瞬间便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那片战场上,那个也如此哀求自己的女子,当时自己被天衍大戟击穿身体,几乎是命悬一线,也是那女子这么苦苦哀求,最后又将他背负起,最后才让他重新活了下来。
现如今不是当初,眼前女子也不是当初女子,但顾泯还是很快在体内迸发出了一股顽强生机,硬生生将他的身体又撑了起来,他疲倦的说道:“我也不想死,我还想看看你,想看看我们的孩子。”
洛瑶知道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她将顾泯背负起来,朝着前方大步走去,他柔弱的身体里,好像是迸发出了无尽的力量,她提着灯笼,走得很快。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特别怕疼,修行的时候老是不愿意,我师父知道了,也没骂我,就是每次修行结束都会给我带一颗糖,那糖很好吃,我每次吃了那糖,就不记得修行的苦了,等我们从这里离开了,我也给你吃那种糖好不好?”
洛瑶带着哭腔,声音哽咽,她只是很后悔,为什么出门的时候自己身上不揣着那种糖,那样这个时候就能给顾泯吃了。
“我……小的时候……我母后做的糕点很好吃,我和父皇最愿意吃了,只是要是惹了母后不高兴,她也会生气的,不过……要是……母后……做的……”
顾泯有气无力,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明显是已经没了太多力气,就连提及自己的母后,他也没有精神了。
“母后?你还是皇室子弟?”
洛瑶疯狂往前,但仍旧没忘记和顾泯交谈,这边没有王朝之类的说法,但是那边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往往会带来很多讯息,这也让洛瑶知晓在他们故乡那边,是有一座类似于宗门的存在,统御着整个世间的所有一切,而那座王朝的主人,叫做皇帝。
“我……不仅有母后……我还有……”
顾泯艰难开口,泛着金光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来,那是他身体里最为根本的精血,也是有着顾氏一族烙印的鲜血,这些鲜血都已经开始流淌,便足以说明,现在的顾泯,真正到了最为危机的时候了,若是这些精血损失过多,即便把顾泯救活,他的境界也会大跌,只怕如今的重意巅峰,一只脚踏足风亭的景象,在以后也都没有了。
那些泛着金光的鲜血,跌落一地,吸引了不少萤火虫,一大片萤火虫围过来,将顾泯浑身上下都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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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环绕在顾泯身侧,将这里点亮。
但即便如此,它们对顾泯的伤势,也是没有丝毫的帮助。
只是能让顾泯看到这些微弱的荧光,觉得舒服了一些。
他想要伸手,却没有了力气。
这让顾泯无比感慨,当初他的身体里拥有无穷多的力量,年轻一代里几乎无人可以比较,但如今却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还真是有些讽刺。
“顾泯……”
洛瑶每隔一段时间便开口呼喊顾泯,她生怕顾泯在这里睡去,那就真正的醒不过来了,但每次,顾泯都轻声答应。
他心中有着坚定的信念,他不愿意在这里死去,正是因为这份坚持,他才能够还存活着,当然,即便如此,如果得不到救治,他也是很快要在这里死去的。
短则一个时辰,多则半天,再不可能有别的事情发生。
之前顾泯又吃下些灵药,却发现如今这具躯体,即便是吃下这些灵药,也再无任何效果了。
……
……
晚云真人提着那颗普云真人的人头,回到了城中,一身杀意的他从城门处掠过,虽然已经是晚上,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在星空下的晚云真人身上有一股肃杀之意,没有人敢说话,全部都朝着晚云真人行礼。
大多数人眼中的目光都是钦佩和向往。
晚云真人这样的强者,若是在战场上再多一些,那么他们何至于千万年都被对面压制,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
晚云真人随手将那颗人头留下,朝着大殿那边走去。
“顾剑仙,请留步!”
一头白发的御风,从城外呼啸而至,他满身风尘,带着疲倦,这仅仅半日,他便走了太多地方,见了太多人,但最后才知晓晚云真人是去战场上斩杀普云真人了,而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见到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转头看向这个白发年轻人。
“晚辈祀山御风,有要事告知顾剑仙……”御风没有任何耽搁,直接开口说起今日之事,他语速极快,没有任何犹豫。
“如今顾道友不知去向,还望顾剑仙知晓,赶快寻到顾道友,早些救治。”
御风诚恳开口,声音急切。
晚云真人挑起眉头,沉默片刻,而后眉头便完全皱起来了,他一脸怒容。
“御冥,你想怎么死!”
一声清啸传出,震动世间,周围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那些年轻的修行者当然不知晓御冥是谁,但那些有了些年头的修行者全部都脸色大变,他们可是知晓,那位祀山老祖宗,可是这战场上辈分最高之一,境界最高的几人。
可如今,晚云真人张口便问他要怎么死,这让他们更是震惊,没有人能想到,那位几乎早就不曾出手的老前辈,竟然还惹到了这位才在战场上斩杀了一位敌手的杀胚。
一座城,突如起来,剑意大作,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知晓,才血战一场的晚云真人,在今天,在这里,又动了真怒!
没人知晓原委,但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条剑气长河,在天幕之上,突兀生出,浩荡不已,看这架势,好似马上便要朝着某处而去!
“顾剑仙,请息怒!”
“顾剑仙,要为大局考虑!”
“顾剑仙,不要意气用事!”
……
……
一时间,数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诸多大人物发声,若是之前晚云真人那一句话只是宣泄情绪的话,那么当这条满是杀意的剑气长河出现之后,所有人便都震惊了,他们不敢相信,那个本来便无法无天的杀胚,今日当真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在大战前夕,举剑而向己方袍泽,而且还是战场上辈分和境界最高的那个祀山老祖宗?
他们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尤其是一些知道内幕的人,此刻都有些心惊胆战。
他们知晓,那个杀胚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出手搭救那个年轻人,而是因为他们都知晓了事情,却联手瞒下了他,没有一人对晚云真人说过那个年轻人的情况,有心想说的御风,却是根本找不到他。
换句话说,顾泯伤重,他们都可以不管不顾,都可以不施以援手,但总归要让他知晓这件事,可他们不仅没让晚云真人知晓,甚至还有意让他去了战场,现在事情被揭穿了,晚云真人如何能忍?
说大义讲大局?
有些悬!
“顾剑仙,事已至此,何必再大动肝火,如今局面,不是置气的时候。”
一道人影,从虚空中走出,有人认出了,那是上阳山的一位老祖宗,也是在战场许多年了,都不曾离去。
他此刻出来,只怕就是为了和稀泥的。
“我去你娘的!”
晚云真人一声怒喝,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道极为恐怖的剑光,这一剑,直接将一条长街斩开,顺带着将说话的那位上阳山老祖宗也斩飞出去!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无数修行者,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根据万古协定,大战一旦开启,便根本不能在和己方的修行者交手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袍泽,都是同道,可谁能想到,就在战场上,一向凶名在外的那位顾剑仙,竟然不管不顾,就要在这里违背万古协定,一剑斩向了上阳山的老祖宗。
“顾晚云,你当真不知道轻重,要在这里乱来?”
又有人影从虚空里走出来,一脸怒容的看向晚云真人,不过还没等他说第二句话,迎接他的,还是晚云真人的剑光。
那人祭出一张画卷,结果是直接被那道剑光斩开,这让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人们都知道晚云真人的强横,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强大到了这个地步,两位千秋境的强横存在,都没有挡得住晚云真人一剑。
“阿弥陀佛。”
随着一声佛号,一大片金光在虚空中荡漾开来,一个老和尚踩着莲花出现,他悲悯的看着晚云真人,“顾施主,如今局面,任何人都不该肆意妄来!”
“去你娘的老秃驴,老子宰了你!”
晚云真人声音寒冷至极,剑光在这里铺天盖地的出现,老和尚即便最开始便施展出来神通,但此刻也无法阻挡眼前这位已经杀红了眼的晚云真人。
“我们联手拦住他!”
其余两人开口,来这边助老和尚一臂之力,一时间,满天都是神光,磅礴到了极致的气机,在这里出现,搅乱天幕上的星海。
“别说是你们三个,即便再来三个,又怎么样?老子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哪次不是一个人对上七八个?”
随着晚云真人的声音出现,数道剑光直接破碎那些天上神光,一大片光华在这里消散。
“砰!”
一道道璀璨的剑光,在夜幕里极为耀眼,直接照亮一大片天空。
晚云真人满头青丝飞舞,修长的身影里不断有大片剑气涌出,恐怖杀机在这里连绵不绝的出现。
他并未提剑,就是悬停在天幕上,一道道剑气四散,直接压迫周围的空间,将这些空间尽数都压着碎裂。
“噗!”
上阳山的那位老祖宗最先倒飞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跌落在地面,生死不知。
而后另外一人脸色大变,一道剑光直接将他身上的道衣击碎,然后落在他的胸膛,然后也将他击飞出去。
在这两人之后的第三人,那个老和尚手中的念珠断裂,被剑气一颗颗的斩开,滚落在地,这让老和尚脸色难看,那念珠他温养多年,早就是一件极强的法器,但却没想到,竟然抗衡不了晚云真人的剑气。
他嘴角也溢出鲜血,是受了重伤。
晚云真人冷笑一声,“在战场上不见你们身影,我还以为你们是珍惜有用之身,要对付更强横的敌手,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比之前的强横剑气更让人受伤,尤其是在这么多修行者看着的局面下,几位老祖宗级别的人物,在这里脸色都十分难看。
晚云真人转身掠上那条浩荡剑河。
“我不难为后生,但你们记住了,今日之事,若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那你们最后把脖子都洗干净,跟我说什么大局,也不想想你们配吗?”
第六百八十五章 一盏灯笼
一条浩荡剑河,在所有人头顶这么浩荡离去,晚云真人立于剑河之上,像极了一尊下凡的仙人。
只是之前他做出的这些事,却让人觉得他其实更像是一尊魔头。
“我没看错吧?刚才顾剑仙,一个人对上三位千秋境强者,轻松就击退了?”
直到那条浩荡剑河离去,才有修行者回过神来,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无比震惊。
“这就是剑仙吗?”有人怔怔出神,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完了完了,估计是真有人触动顾剑仙的逆鳞了,咱们这次,还没开战,难道就要死好些千秋境强者才能平息?”有人看得更远,也是在为这大局考虑,他们担忧的是在大战之前,他们就迸发出内讧,会让战局出现不可逆转的灾祸。
“那位叫御冥的到底是何人,又怎么招惹了顾剑仙?引得他在这里大发雷霆,这真是让人头疼。”
“我好像听宗门长辈提起过,那位应该是祀山的老祖宗,也是这战场上辈分最高境界也最高的几人之一,反正说话相当管用……”
“啊!这样的人物招惹了顾剑仙?那定然是有一场大战了,没什么好说的,依着顾剑仙那个脾气,是肯定不会低头的,他不低头,那就肯定要分出个胜负了。”
“糟糕糟糕,咱们真是多灾多难……”
……
……
晚云真人出剑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很快便如同在平静的湖中扔下一块巨石,惊起波澜无数,尤其是在众人看到那道浩荡剑河朝着某处而去的时候,更是坚信了传言。
除去寥寥几人,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晚云真人要在这里大动肝火,不惜违背万古协定,但很多人知晓之前在崖城,晚云真人甚至就敢对天幕上的存在出剑,此刻也觉得好似这是晚云真人能做出的事情。
可是能做出,和已经做出,又从来不是一件事。
此刻各个关隘都有令旨发出,让修行者不得离开,只能待在关隘之中,有些想要去看热闹的修行者不得不悻悻然的归来,他们可不是晚云真人,不敢违背令旨。
但谁都知道,一场从来没有过的风波,此刻已经开始酝酿,最后这场风波能够多大的影响,或许在一定程度上,还影响着这场大战的走向。
以一人牵动整个战局,上一个还是那位战死的武圣,而如今,晚云真人或许就要以不同的方式,做出同样的事情了。
一道道强大的身影在某处出现,而后沉默不语的朝着同样的一个方向而去,这些强者,每一个都是强横的存在,但此刻每个人的心都平静不下来,有些导致了事情发生的人物,此刻脸色阴沉,也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想过后果,但却没想到,这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设想。
那位不讲道理的杀胚,竟然真的不管不顾了。
“早说了不要太过于逼迫他,这样的人,真的动怒了是会鱼死网破的。”
有人低声感慨,没人任何人听到。
“想来御冥老前辈功参造化,是应该拦得住那位杀胚的吧?”
有人开口,但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不管怎么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等也要团结起来,凭借我等这么多人,加上御冥老前辈,怎么都能将那杀胚镇杀了,是他先违背万古协定在前,我等杀了他,只怕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无非是门下资源少一些,下一次上战场的人数多一些,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值当的。”有大人物叹息,但声音里很是坚决。
“第三人已经几乎死了,这第二人今日也是必然死去,这世道终于要太平了!”
“但愿如此。”
……
……
晚云真人站在浩荡剑河上,其实他去的方向,根本就不是御冥所在的那座城池,而是另外的地方,他是跟随顾泯的气息而朝着诡异之地而去,之所以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他是想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投鼠忌器,在目前再不敢阻拦他,不过他说的话倒是不假,如果顾泯真的死了,他也会折返将这些平日里便看不顺眼的家伙都杀他几个。
至于第一个要杀的,便是御冥那个老家伙,平日里那老家伙暮气沉沉,最开始几次还敢走上战场对敌,这几次就根本
不敢出手了,一直在那张椅子里,像极了沉入泥塘里的肥鲤鱼。(感谢猫腻)
他早就看不惯那老家伙了,这一次竟然还敢这么算计他,晚云真人自然不会留手。
其实仔细说来,这些人今天这个局还是挺巧妙的,以重伤的顾泯为.asxs.,然后默契的做了这些事情,看似什么都没做,但实际上是什么都做了,他们最开始算计的是顾泯,如今却是算计的晚云真人。
不过他们想错了两点,第一点是没想到晚云真人真的会大动肝火,而且是这般不管不顾的局面,而第二点便是他们错误的低估了晚云真人的实力。
他们以为能将晚云真人按住,却不曾想,根本按不住。
晚云真人冷笑,“整天算计来算计去,一条条老狗,知道吃屎能活,那就低头吃,也不觉得恶心。”
很快,晚云真人便来到诡异之地的边缘,看着眼前的一团黑雾,晚云真人没有犹豫,脚下剑河直接在这里开辟出一条道路,一切黑雾和诡异,在遇到这条剑河都直接被斩开,晚云真人强横到了极致,他在诡异之地穿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他,没要多久,他便一路来到了那座石屋前。
他从剑河上落下,站在石屋前,然后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他又重新走了出来。
血人已经出现,就在外面看着他。
晚云真人没有立即出剑,他也在打量那个血人。
“那小子怎么样了?”
晚云真人没有在血人身上感受到所谓的杀意,反倒是感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好似在什么地方感受过,但却想不起来了。
血人摇头,他的眼睛里血色的迷雾突然褪去,在短暂的复归清明之后,又变成血色。
“原来是你。”
晚云真人有些失神,然后问道:“他能活下来吗?”
血人摇头。
这次的意思是不确定。
晚云真人明白了,他点头道:“拜托了。”
然后他掠向天幕,御使脚下剑河,换了一个方向。
这一次是朝着那座破败城池去的。
出了诡异之地,并没有多久,便有人拦在了他的面前,那不止一个人。
是很多人,都是强者。
晚云真人懒得废话,那道剑河浩荡而行,只是片刻,便穿过了众人的组成的包围圈。
晚云真人脸色淡然,来到那座大殿上面。
然后他落了下去,跟着他落下去的,则是万丈剑河!
滚滚剑河,剑气浓郁到了极致,在这里从天而降,也是异象!
后面赶来的大人物们看到这一幕,也都有些恍惚出神。
晚云真人最终,还是出剑了……
浩荡剑气滚落人间,晚云真人的声音缓慢传出,“御冥,你想怎么死?”
在大殿里,那张椅子上,又有了光芒,老人苍老的脸上没有情绪,他只是缓缓睁开眼睛,仰头看着那些光。
这些光,不是普通的光,是一道道的剑光。
明亮程度,远远要强过之前那些。
可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害怕,也没有任何的惊慌,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只有些怀念,好似在很多年前,他也看到过类似的光。
那年的光,不在眼前,而在眼里。
……
……
“顾泯,你不要死,你说话……”
在夜幕里穿行的洛瑶已经再度泪流满面,她还是在呼喊顾泯,但这一次,她根本无法唤醒那个已经几乎要死去的男人了。
她还是一直在朝着前面跑,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
也不知道这样到底会有什么用。
但她还是不停歇。
直到后来她踢到一块石头,然后身体忍不住的前倾,身后的顾泯也飞了出去,摔在那边草地上。
“顾泯……”
洛瑶爬起来,赶紧去查看顾泯的情况。
眼前
的顾泯,躺在地面上,眼睛紧闭,根本没有了呼吸,他的身体里鲜血早就干枯,此刻只有满身血污。
“你醒醒……”
洛瑶轻声,好像是怕声音太大,吵到了顾泯,但是她根本无法唤醒顾泯,她只能看着那个生得无比好看年轻人紧闭双眼,身体几乎都没了温度。
她已经感应不到眼前人的生机,她将自己的气机渡入顾泯的身体里,但如今的这具躯体,好似根本都留不住这些气机,尽数都洒落出去。
“你还没见过你的孩子,你的妻子还在等你归去,你怎么就能死?”洛瑶泪流满面,身体不断的抽噎,她轻轻伸出手去抚摸顾泯的脸庞,“你醒过来好不好,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这会儿死去,你甘心吗?”
洛瑶声音越来越嘶哑,“顾泯,你有一个世界要守护,你死了,怎么对得起他们!”
但始终没有动静,眼前人仿佛成为了一具尸体,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半点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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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洛瑶的声音越来越轻,她靠在顾泯胸膛上,眼前是那盏灯笼,红红的,却不能给人带来温暖。
这个时候,那些萤火虫飞来了,有好些萤火虫将顾泯“搀扶”起来,有些萤火虫将那盏灯笼递给洛瑶。
更多的萤火虫在这里铺就了一条道路,指向某个方向。
洛瑶精神一震,顾泯已经被那些萤火虫搀扶到了她背后。
她重新背起这个年轻人,朝着萤火虫指的方向而去,步伐缓慢,但很坚定。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幻,那些高大的古树没有了,这里出现了一片草原,而在尽头,便是一片湖,湖中倒映着满天的星光。
如果洛瑶此刻不是心急如焚,肯定要好好看看眼前这一幕,那是极美的景象,在外面很难看到这样的景象。
好些萤火虫在这里飞舞,它们聚集在湖边。
洛瑶背着顾泯,不断的靠近那片湖泊,但在距离那片湖畔还有数十丈的时候,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了。
好似有什么人,在这里结下了结界,不让人从这里过去。
洛瑶咬牙出手,但很快便发现,不管如何,自己都没有可能击穿这道无形的屏障。
她有些绝望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希望,但这个时候,却是觉得好似是给自己带来了绝望。
突然。
就在这个时候,那天幕之上,忽然落下万道星光,将这片湖泊彻底笼罩,那些星光坠落,是一片极美的场景,但如今的洛瑶却无心看风景。
在星光之中,那片湖水忽然分开,中间好似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很快,洛瑶看真切了。
那是一张石床!
虽然隔得很远,但她还是看到了,那张石床上,有人。
是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躺在石床上,正在吸收星光。
因为隔得太远,洛瑶根本看不到那女子的脸,但她却忍不住大声呼喊,或许这就是那血人说的能够拯救顾泯的人。
“前辈!”
她的声音足够大,但是却不知道这些声音能不能穿透那道无形的屏障。
可下一刻,她转头的时候,便震惊了,有些萤火虫竟然将她手中的灯笼带着朝着那里面飞了进去。
畅行无阻。
那盏灯笼被萤火虫带着去到了星光里面,落到了石床上,就在那个青衣女子是身侧。
洛瑶瞪大了眼睛。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
那是漫长的等待。
直到漫天星光停歇,渐渐消散,那个青衣女子才缓缓坐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身侧,拿起那盏灯笼,停顿了许久,然后看向了洛瑶这边。
青衣女子站起了身,朝着这边走来。
她提着灯笼,走得很慢,身侧有许多萤火虫环绕着她。
她像极了某个人。
一个很多人念念不忘的人。
——
友情提示,这个女子出自人间
第六百八十六章 还天地一片清明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那个青衣女子走在星空下,身侧的萤火虫随着她而动,提着灯笼的她,有种特别的感觉,让洛瑶很长一段时间都失神不已,等到她越来越近,她这才看清楚她的容貌,她生着一双极长的眼睛,淡淡的眉毛如同柳叶一般,好似是有人用笔画出来的,薄唇显得整个人有些薄情,但那张脸上,却给人很多亲切的意味,这是个美人,而且绝不是那种只存在于画卷之中的美人,她整个人都显得很真实。
这该是多少人都喜欢的姑娘?
洛瑶在她面前,感觉到了有些自惭形秽,好似根本无法直视眼前的女子。
“这是你的灯笼?”
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干涩,好似很多年都没有说过话了那般,她看向眼前的女子,倒是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轻轻的开口说话。
洛瑶下意识点头,然后才恍然回过神来,看着走来的女子,噗通一声跪下,带着希冀恳求道:“前辈,你救救他吧!”
洛瑶身边躺着的那个年轻人,已经没了气息很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或许已经死了。
是的,可以这么下定论。
青衣女子来到这边,就在屏障的另外一头,她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顾泯,平静道:“他已经死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像是一阵风吹过,让人觉得很舒服,但却是让洛瑶觉得无比的心寒,她感觉自己的鲜血,这个时候都被冻结了。
“他和你什么关系?”
青衣女子开口问道:“是你的道侣?”
洛瑶怔住了,伤心了这么久,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连一个为顾泯伤心的身份都找不到,她只是顾泯的朋友,众多朋友里的一个朋友。
这让她十分越发的伤心了。
她摇摇头,声音微不可闻,“只是朋友。”
青衣女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看起来你很伤心,不应该只是朋友,你很喜欢他,我看得出来。”
然后青衣女子看向顾泯的脸,点点头,“他是长得很好看。”
洛瑶瘫坐在草地上,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顾泯已经死了,而且就在之前不久,众所周知,修行者是没有来生的,她再也不可能见到顾泯了。
青衣女子说道:“我想应该有很多年了,你肯定是第一个找到这个地方的。”
洛瑶不说话,她精神恍惚,早就不知道眼前的青衣女子在说些什么了,她的精神已经恍惚,说不出任何话来。
青衣女子看向自己手中的灯笼,又问道:“这是你的灯笼?”
没有回应。
但好在她并不着急,只是等着答复,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片刻,也或许过去了很久,洛瑶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女子,缓慢点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那是我的灯笼。”
青衣女子笑了起来,“我想要你的灯笼,因为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你要什么,我和你换。”
洛瑶低声道:“我只是想要他活下来。”
青衣女子笑了笑,“这件事有些难,但总归还是能做的。”
洛瑶忽然回神,她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洛瑶抱着最后的希望。
青衣女子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有些缅怀的说道:“当初我也死了。”
然后她伸出手指,一点青色的光芒在这里点出,在这里划出一道门户,有些风从门户里吹出来,吹动洛瑶的头发。
“原来还是个剑士。”
青衣女子仿佛想到了什么,眼角有了淡淡笑意,她平静道:“把他带进来吧。”
青衣女子提着灯笼,转身朝着那片湖泊走去,洛瑶眼睛里泛出了光芒,看着甚至要比这满天星光都要明亮。
洛瑶背起顾泯,从门户里走了进去。
然后门户便消失了。
这里的屏障又重新复归平常。
在这片草地上缓缓走着,洛瑶走得很慢,是因为前面的女子走得更慢,她没有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气息波动,但也明白,这位绝对是个很厉害的修行者。
“前辈……”
洛瑶欲言又止。
“不用叫前辈,有什么事情你便说。”
青衣女子没有回头,只是缓慢的朝着前面走去,步伐缓慢,声音也很平静。
“真的有办法救他吗?”
洛瑶小心翼翼,她不想现在的希望,最后也变成绝望。
青衣女子说道:“很多年前,有个人花了很多时间,耗费了很多精力,才打造出一个这样的地方,死人当然没办法救活,但他还有一抹微弱的气息在,那就是没死,没死的人,应该都救得活。”
洛瑶有些震惊,依着眼前的青衣女子来说,那就是随便什么人,只要还有一抹生机,都能在这里救活?
“不是这样的,这里只剩下很少的东西了,因为很多东西,都为了救我而消散了。不过剩下这点东西,再救他是可以的。”
青衣女子说道:“有些故事太老了,真是连说都不想说呢。”
洛瑶有些疑惑,但还是按耐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之前你说看到灯笼便想起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是什么?”
有些事情,青衣女子不愿意说,但有些事情她很想告诉旁人。
“很多年前,有个少年走了很远的路,去了一座山想要学剑,那座山的规矩是登山开始,在天黑之前,要走上山顶,但有人不愿意他走上山顶,所以有很多事情没告诉他,所以他并没有在天黑之前走上山顶,等到了山顶,有个很慈祥的老人告诉他,他没能成功,于是给了他一盏灯笼,让他好在夜色里也能看到前路,那个少年下山的时候,心里明明很失望很伤心,就差没把眼泪流出来了,可他还是倔强的自言自语,说是没能在山中学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那个少年当时其实最失望的其实是,在登山之前他就对一个姑娘吹嘘自己肯定能走上山顶,可他却没办到。”
青衣女子说起这些
事情,眼角的笑意是怎么都遮挡不住的,她仿佛当初就在那山中,看着那个少年一个人念叨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那后来呢?”
洛瑶忍不住开口,她也有些想要知道后来的故事。
“后来他没在山上学剑,但在山脚学了剑,就真的成为一个剑士了,再后来他成了很厉害的剑仙,很厉害……”
洛瑶问道:“那个姑娘呢?”
听着这话,青衣女子停下了脚步,看向远方的湖面,轻声道:“后来那个姑娘在有一次破境之前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死了,然后就差点死了。”
洛瑶说道:“所以再之后,那个剑仙就创造了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救活他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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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并不难猜,洛瑶很快便有了自己的判断。
青衣女子说道:“这中间当然还有很多故事,比如他花费了很多年,找了很多东西,去了很多地方,最后才找到这么一处地方,但最紧要的是他后来喜欢上了别的姑娘。”
洛瑶一怔,随即看向眼前女子,眼中多了好些同情,“那这么说起来,那个剑仙也不是专一的人。”
青衣女子摇头,“倒也不是,只是那个姑娘陪他太久,为他做的太多,经历生死,为他敢和整个世间翻脸,我要是那个少年,也会喜欢上那个姑娘,只是两个姑娘,总是要选一个的……”
“那位剑仙选了谁?”
洛瑶有些不满的说道:“即便那个姑娘再怎么对他好,那也有个先来后到,怎么都要选你的。”
青衣女子忽然转身,看向洛瑶,问道:“那你喜欢的这个年轻人,你也希望他选的是之前的那个姑娘吗?”
洛瑶一时语塞,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倒是还可以侃侃而谈,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管怎么说,都是宁愿对方选自己的,哪怕这样在她看来不对,也是要的。
“只是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的,所以不用选。”
洛瑶有些黯然,说这些话,她心里经受了什么,只有自己知晓。
青衣女子说道:“那这样倒也简单了,若是没有动情,一方从来决绝,事情也不会很麻烦。”
青衣女子已经来到湖边,站在这里,看着湖中的石床,那里有星光洒落,看着很是好看。
青衣女子指了指那石床,说道:“把他放上去。”
洛瑶点头,很快便朝着那湖中掠去,将已经几乎流干鲜血的顾泯放在石床上,那些星光,落到了石床上,自然也落到了顾泯身上,然后好似正在缓慢的朝着顾泯的身体里涌去,洛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但她还是很快折返身形,回到这边。
她和青衣女子并肩而立,洛瑶虽然在外面有洛仙子的美誉,但如今在这青衣女子身侧,仿佛怎么都要差一些。
“我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女子能比你更好吗?”
洛瑶有些感慨。
青衣女子则只是微笑道:“男子心中最爱的女子,在他眼里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除此之外,旁的女子再好,也不好。”
第六百八十七章 揭幕
那些星光正在落在顾泯的身体里,那道杀意在顷刻间便被粉碎,化成青烟,烟消云散,然后便是那些骇然的伤口,正在缓慢的恢复,一道道生机,在顾泯身体里最深处,缓慢的出现。
收回目光,青衣女子说道:“他的伤很重,是怎么回事?”
洛瑶没有犹豫,将顾泯的事情对眼前的女子说的很清楚,没有任何的遗漏,青衣女子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只是等洛瑶说完之后,才轻声道:“的确是缘分,他很像他。”
“不过他的脾气好些,应该是说多了几分温和,少了几分朝气。”
青衣女子笑道:“你能想到一个举世几乎无敌的剑仙,当初学剑之前,只是为了要成为剑仙才能娶一个姑娘吗?”
那个姑娘自然是她,只是那个人已经成了剑仙,却还是没能娶她。
洛瑶有些问她伤心。
“你不用为我伤心,我们之间的事情,总会有个结果,我不比任何人差,他现在有他的事情要做。”
青衣女子转过头来,坐在湖畔,让洛瑶也跟着坐下之后,才说道:“我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话有些多。”
那盏灯笼,就被她放在脚边,红红的,很温暖。
洛瑶摇头道:“你即便让我之后一辈子都在这里陪着你聊天,我也答应你。”
青衣女子笑道:“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付出所有,你也愿意?”
洛瑶想了想,然后点头道:“之前不曾知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后来看着他就这么倒在自己面前,自己的心好像就被刺了无数剑一样,只想着他要是能活着,那么自己做什么都愿意,都没关系。”
青衣女子摇头道:“太痴心了。”
说是这样说,但若是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其实也是会有一样的抉择。
她们说到底,是一样的女子。
之前第一眼,她就看出来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最后才选择出手去救下那个年轻人。
洛瑶说道:“那位剑仙真是功参造化,竟然能够创造出这样一个地方,就是为了救你,这么看起来,其实那位剑仙即便再差,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青衣女子点头道:“我当时受的伤很重,伤及了根本,他即便吊住了我最后一口气,其实也是很难救我的,加上后来拖延的时间太长,他想救我,要付出的代价很大,不过他还是没放弃,耗费了很多时间,才构造这样一片地方,外面生长的灵药和异兽,其实都是因为这处地方的旺盛生机,才得以如此。”
洛瑶震惊了,外面一大片山林,无数的异兽和灵药在其间,全部都是因为这个地方才出现的,这里蕴含的生机,那肯定是无以复加的,这也侧面说明了当时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糟糕的处境。
“那他不该一直在这里等着你醒来才对吗?”洛瑶说道:“要是你醒过来第一个看到的是他,那该是多好的事情?”
青衣女子摇头,“能力越大,责任自然就越大,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每一桩都很紧要,他无法留下来,我能理解。”
洛瑶点点头,心想
这样的人物,既然能留下这么个地方,便说明境界肯定是高到了吓人的地步了,这样的强者,面对这些入侵者,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在守护这个世界面前,大概是真的别的事情,都没这个事情重要吧。
青衣女子说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但他不会死的。”
她有些担忧,她在这里沉睡了很多年,醒来之后便看到了那盏红灯笼,这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给她看红灯笼,便是安她的心,让她知晓,他还活着。
“这是缘分,要不是提着灯笼,你们也找不到这里,我也不会救他。”青衣女子说道:“你像我,他像他,也是缘分。”
洛瑶听着她说话,则是觉得无比庆幸,要不是机缘巧合,或许顾泯就真的要死在那片山林之间,再也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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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洛瑶,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或许是眼前的女子给了洛瑶太多亲切的感觉,现在的洛瑶甚至根本不把她当作前辈看待了,而是把她当作了姐姐。
青衣女子张了张口,吐出两个字。
“青槐。”
……
……
无数的星光落入顾泯的身体里,那具千疮百孔的身躯在这里缓慢的修复,原本已经失去意识的顾泯有了些意识,他想要睁开双眼,但不知道怎么的,怎么都睁不开。
感受着那些落下的星光,顾泯沉默的想着,这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九幽?
但他很快又反驳了自己的想法,都说修行者死去之后没有轮回,只会消散在天地之间,怎么可能还有别的世界。
他很快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好像没死……
他感受得到,有一道道星光落入自己身体里,那些星光很温和,在修复自己的身体,只是顾泯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本源受创严重,只怕是即便活下来,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查看自己的气府,但却发现自己的神识只能停留在眼前的这一片虚无中,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无法去感知别的。
这让顾泯感到有些惊讶,但很快他便顾不得惊讶了,因为他隐隐约约好似看到了一幅画面。
一个青衫男子,在虚空之中招手,有无数剑气瞬间在他身体里弥漫而出,然后涌向各处,大地在震动,天幕之上则是雷声不断,无数道紫色的天雷突然落下,每一道都极为恐怖,都能够轻松的撕碎一个人的身躯。
顾泯觉得,即便是千秋境的修行强者,在这样的天雷下,也不会支持多久,就要轻易的被撕碎。
可那个身处于雷池中的青衫男子,却不管不顾,则是伸手在雷海里摄取什么,一道道天雷劈在他身躯上,却无法伤到他。
那是什么境界的强者?
顾泯震撼不已。
这样的对峙,甚至持续了很久,许久许久之后,那青衫男子仰着头,朝着天幕递出一剑,斩开了那些天雷,然后天地才复归清明,可这只是开始,在斩开天幕之后,
他伸手揽来了一大片的星光,一条星河,璀璨无比,硬生生被他定在此处。
在星河之下,本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有一片湖出现。
那青衫男子伸手在星海之中夺去一颗星辰,而且是最大的一颗,在这里不断的出剑斩之。
星辰有蓝色的碎片纷飞而下,落入湖水之中。
湖水就此沸腾起来!
顾泯更震惊了,他从那片星辰里穿过,很清楚那星辰的坚硬程度,他甚至看到在星辰上有人留下剑痕,但也不过是留下剑痕而已,哪里有人像是这个青衫男子那样,不仅在这里对星辰出剑,而且一剑一剑,将那星辰直接斩开,在这里雕刻出自己想要的形状。
“这绝对是震古烁今的绝世强者!”
顾泯震撼的想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将震撼藏在自己心里。
随着那些剑光一道道出现,那块星辰也逐渐被打磨成形,那居然被雕刻成一张床,然后那青衫男子将那张星辰雕刻而成的床放入湖中,又将许多璀璨的东西拿出来,扔入湖水中。
顾泯无法判断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他很清楚,那肯定都是罕见的天材地宝,因为他甚至看到了几颗泛着金光的菩提子。
那东西只是存在于传说里,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人看到过。
可那并不是一颗,而是数颗。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璀璨无比,散发着神光的东西也被丢入其中,这一片湖水里,不知道蕴藏了多少宝贝。
那里面可本来便有无数星辰了。
最后那青衫男子做完一切,才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件东西。
顾泯仔细去看,再度震惊了。
那并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条青色的小蛇。
那条青色的小蛇被在用星辰雕刻的床上,漫天的星光落下,正好覆盖在小蛇身上。
很快小蛇化作了一个女子。
一个双目紧闭的青衣女子,躺在星辰雕刻而成的床上。
星光洒落。
那是旺盛的生机,无与伦比。
“这是……如此大的手笔,是为了救治这个女子?!”
顾泯明白了那青衫男子的想法,想来这个女子是他极为重要的人,他才会如此大费周章,在这里施展盖世神威,揽来星辰,就只是为了救治这女子。
顾泯震撼不已。
做完这一切的青衫男子,在床榻边看了许久,顾泯虽然看不到他的容貌,也无法知道他此刻的神情,但想来那男子,此时此刻,也定然是十分伤心的。
或许更多的是眷恋,不愿意离去。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
那青衫男子出现在湖畔,手里多了一盏灯笼,在夜空中,他在湖畔站了很久,然后才转身,缓慢的走向远方。
顾泯快要看不见了。
最后他只能看到的是,一盏灯笼,渐行渐远。
第六百八十八章 交好
天地之间,响起一声叹息。
顾泯眼前的世界开始破碎,仿佛一面镜子,在这里被轰然打碎,他感觉脑海里无比的刺痛,顾泯竭力还想看到些什么,但轰的一声,他便再度失去了意识。
湖畔处,青槐站起身,提起灯笼,缓缓朝着远处走去,洛瑶跟上,然后问道:“他真的没事吗?”
青槐点头,耐心说道:“那张石床不是石头做的,是一颗星辰,当初是蓝色的,不过这些年被我吸取了精华,才变得如此。”
这一句话,再度震撼洛瑶的心神,那张看着平平无奇的石床,竟然是一颗星辰?
这要是说出去,有谁肯相信?
即便是他们这里的至强者,只怕都无法将星辰取来,做成一张石床吧?
那可是需要逆天的手段,需要强大到了极致的境界。
“湖里还有许多星辰,不过都不大,如今来看,应该都变成了普通的石头,除去这些之外,那里面还有许多罕见的东西,不过如今精华都几乎不在,大多数都被我吸取了,如今虽然只剩下一点,但救他没有问题,毕竟他所遭受的伤势,在那个人看来,都不必如何操心。”
青槐说道:“若是他在这里,只怕只需要看他一眼,便能将他救活了。”
洛瑶不禁咂舌,她从来没有想到,那个存在于青槐口中的剑仙,竟然是这般的人物。
“那位剑仙,当真是震古烁今的绝世人物?”
洛瑶喃喃自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得到的讯息,“这样的人物,只怕顾剑仙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便可抹杀?”
青槐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不清楚,但他很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还不够强,有许多事情还办不到,所以他需要变得更强,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
洛瑶下意识点头,忽然想起一个词汇,那便是超脱者。
在这里修行者最强的境界,便是云端的那些个修行者的境界,但她也听宗门里的长辈谈及过,有修行强者会修到云端最强,而往往到了这个境界,他们便要离开这里,他们打开了一道域门,去向了别处,师长们说,那是他们去寻找了解决大战的办法,他们不想看大战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出现,而去寻找了彻底解决的办法。
而这样的人物,无一不是震古烁今之辈,绝对都是天纵奇才,无与伦比,他们也很敬畏的将其称作超脱者。
或许眼前女子口中的那位剑仙,便是其中一位超脱者。
如果是这个的话,洛瑶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想通了。
一位超脱者留下的手段,再怎么惊世骇俗,都能够接受。
“那你……”
洛瑶看着青槐,如果说她口中的那个剑仙已经成了超脱者,那么她肯定也是大人物,境界至少也应该是千秋境顶峰吧?
青槐摇头道:“我的境界,恐怕也不如你。”
青槐知道她想说什么,摇了摇头,她之前在沧海之前便重伤将死,如今昏睡不知道了多少年,一朝醒来,命保住了,但是境界却没有提升,她如今也还是登楼境界,只是这边或许并不这么称呼。
不过有这无数年的星光淬体,她的身体血脉,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只怕已经完全不弱于经过凤凰涅槃的那位妖族皇帝了。
之后修行,并不难,她只要愿意,想要成为一名千秋境修行者,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这道屏障,肯定便是为了守护你的。”洛瑶轻声道:“想来肯定连千秋境的强者出手,都无法将其打开。”
毕竟那是超脱者留下的手段,洛瑶相信那肯定不凡。
青槐没说话,她对于很多东西,还需要了解。
“其实,你喜欢的那个年轻人,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他。”
青槐说道:“有些事情,只能等他醒来再问他了。”
“你放心,在这里,应该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人能够进来,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了。”
青槐说道:“不过像是他这样的人,多睡一会儿,也是难得事情,不要催他。”
……
……
那座破败城池里的剑光,璀璨了一整天。
一条浩荡剑河,将整座大殿彻底拆开,夷为平地。
在废墟之中,坐在椅子里的老人,此刻只能面对光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遮挡,他苍老的面容出现在世人眼前。
一起跟来的那些强者,在此刻都没了声息,在这个老人面前,他们很默契的保持沉默,但那个悬停在半空的红袍男人,却是没有任何礼数,他手中的剑,便是斩开大殿的元凶。
真要说起来,实际上得是他这个人。
老人的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些剑光,老人缓慢开口道:“闹也闹够了,事情也该结束了,回去吧。”
原来这个老人,只是把之前搞出的偌大阵仗,当作了一场闹剧,当作了一个孩子在这里发泄不满,现在事情结束了,他以长辈的身份开口,轻描淡写的就说这么一句话。
他没有任何的怒意,看着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老人。
这让那些跟着而来的强者都皱起眉头,他们本想看到的是这个老人和晚云真人厮杀,他们加入战局,而后将晚云真人斩杀在这里。
可不曾想到,那个老人却是根本没有按着他们的预想来行事。
这一切都出人意料。
有些忍不住的已经想要开口,但是却忍住了。
在这个时候,说话是很不明智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两位面前。
“活得像一条老狗一样,你也受得了?”
没人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晚云真人开口了,他一开口,便是嘲讽之意,这让在场许多人都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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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战场上辈分和境界最高的几人之一,所有人都对他保持着尊重,没有任何人想着要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可晚云真人不仅是是说了,而且好似毫不在意。
这个杀胚,当真是无所顾忌了!
老人也没有动怒,即便晚云真人这么开口,他也只是淡淡的开口,“老了便有老了的活法,你到了这一天也会如此,只是你现在太闹腾,恐怕是活不到这一天。”
晚云真人冷笑不已,“这种屁话我相信你肯定是对很多人说过,那些本来眼中朝气蓬勃的小家伙,就是因为有了你这些老狗作为他们的前辈,他们才会跟着你们朝着淤泥里沉下去。”
老人缓缓道:“有些人是说不动的,比如你。”
这句话的意思倒是很明显,只是说所有人都会如此,那是因为他们本就如此,而有的人不如此,是因为他们本就不如此。
晚云真人听着这话,只觉得厌恶,他不愿意再多说废话,直奔主题,“你们都知道那小子是我的后人,我还没死了,便想着先要他死?”
“换句话说,他又什么错?他不过就是因为姓顾,身体里流着和我相同的鲜血,除此之外,他有什么错?”
晚云真人这句话不仅是对老人说的,更是对在场的其他人说的,他目光扫视过去,一众强者没有人敢和他对视。
“他姓顾,你还活着,后辈自然会听长辈的,你的想法会让他知晓,他也会跟着走下去,这样一来,他便是另外一个你,这便是错。”
老人缓慢说道:“就好像当初的你一般,知道了那人的想法,也没有做出别的选择,而是顺着他的路走了下来。”
提及那人,在场的强者都脸色不好看,因为在晚云真人之前,那人闹出的风波更大,波及了无数仙山,甚至云端。
而最让他们感到可怕的是,那个人从这里离开了,至今都还应该活着。
那个人天赋让他们震惊,除此之外,他的城府和手段,则是更让他们都震惊不已,他在这里闹出风波,最后甚至还能就这么施施然离去,这也是他们没能想到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波终于就要停歇的时候,谁能想到,过了些年,又来了一个姓顾的,最开始人们还没把两人联系到一起,直到后来才知道了些眉目,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却都晚了。
“我做的事情,不是错的。”
晚云真人一字一句开口,“在你们口中,所谓的什么大局在我眼里,都是狗屁!”
老人沉默不言,或许在他看来,晚云真人说的这些话,都没有什么意义。
像是他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因为什么事情来改变自己的想法。
所以这一切,都很无谓。
“所以你要在这里继续闹下去?”
老人的声音缓慢,但是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让人无法忽略。
在场的强者们,都已经听出了老人的怒意,更有人仰起头,想去看看天幕上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在万古协定下,你在大战期间对袍泽出手,已经可以不问而杀了,但我想看到你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这里。”
老人缓慢开口。
“哈哈哈!”
晚云真人大笑道:“即便是到了这会儿,你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名声受损?”
老人摇了摇头。
“出手吧。”
晚云真人不愿意再废话,剑气从他身体里升腾而起,杀意更是弥漫。
在场的强者们,已经准备好一拥而上了。
“让我和他来解决这件事吧。”
老人疲惫的开口,打消了那些强者出手的想法,他的身份和境界在这里,一旦表现出来了,谁都无法说些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来,身上有许多灰尘簌簌下落。
他仿佛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站起来了,这好似在万古之后的第一次起身。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好似有一座大山忽然压在了他们的身上,即便是同为千秋境界,他们也有些不自在。
同境之中,自然是有高下之分的,像是这样的老怪物,活的时间不知道有多久远了,是千秋境里的至强者。
而在他面前的晚云真人,虽然年轻,但是他的天赋举世罕见,早就证明过了,他在大道上走得极快,自然也不是他们可以比拟的。
“我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出手了。”老人缓缓道:“上次我出手,斩杀了一个半步云端的强者。”
这是他最后的辉煌战绩,也是在那一战之中,老人遭受重创,便退隐下来,之后再也没有出手过。
至于晚云真人虽然没有斩杀过所谓的半步云端的强者,但在千秋境里,他斩杀了许多敌手,之后更是朝着云端出过剑,有人猜测,他的境界,几乎已经是半步云端了。
这才是让他们惊慌的根本,如果有朝一日,晚云真人真的跨出那一步,成为云端的强者,那么他们即便再怎么恨他,见到他也只能低头。
云端强者,并非是他们这些云下的人能够对付的。
老人离开椅子,朝着晚云真人走去,每一步都如同山岳一般沉重,在远处的几位强者已经皱起眉头,想要退去。
他们感受到了,这样的强者出手,必然要掀起惊天大浪。
“你的那个后人本不错,若是你还活着,说不定得让他变成如何腐朽的东西。”
晚云真人提起剑,他对敌几乎从不握剑,这次一开始便这个样子,足以说明对于老人的重视。
“你的那个后人本是个天才,沿着你的路走,终究也会被人所不容。”
老人淡然开口,但此刻已经距离晚云真人不足数丈距离。
有淡淡的风从他身躯里涌出,缓慢的朝着前面而去,那是属于他这个境界强者的强大手段,他要将晚云真人笼罩在里面,让他处于一个属于老人的战场里。
晚云真人却没有任何的想法,他坦然走入其中,淡然道:“我便让你看看,你所骄傲的一切东西,在我眼里,全部都不值一提。”
走入对方的世界又如何?
到时候一剑斩开便是了。
晚云真人浑不在意,踏入对方的世界。
天地之间,忽然灰蒙蒙一片。
晚云真人仰起头,喃喃道:“也该还这天地一片清明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挑衅
千秋境强者,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
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往往会更加强大,也会更加得心应手,不论是杀人还是做些别的事情,总归要比在真实的天地之间更容易。
所以在千秋境的强者对上的时候,双方都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能让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里,可如今谁都没想到,就在老人和晚云真人交手的时候,晚云真人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进入了老人所在的世界里。
他似乎无所畏惧,根本不在意这样是不是对他有着非常不好的事情。
不过说起来,依着晚云真人的脾性,他能如此选择,也让人不觉得怎么意外。
在灰蒙蒙的世界里,只有一片平原,以及在平原尽头的那座山。
老人在山上看着远道而来的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盯着那灰蒙蒙的天空,有些厌恶的说道:“你果然是一条老狗。”
老人的这个世界里,没有他对于以往岁月的怀念,也没有对以后岁月的期待,只有安于现状的昏聩。
就像是一条垂垂老矣的老狗,趴在门前,等着死去。
充满着一股颓唐死气。
“不要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你到最后,与我也差不了多少。”老人的声音从山上传下来,没有什么情绪。
晚云真人不继续废话,他朝着前面走去,身前有一道剑气,将这片草原分开,斩开那些拦住他的荆棘,一切都很顺利,没要多久,他便已经来到了老人所在的山脚。
他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剑。
在外面的人们,不知道那个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看到,晚云真人朝着老人走去,然后两人在相隔数丈的距离的时候,便都停下了。
晚云真人握住了剑,整座城,剑意渐渐生出,仿佛秋天的一阵风,忽然便吹了整座城。
凌厉的剑意,笼罩了整座城。
那种凌厉的感觉,让人们无法形容,但他们好似看到了那些无形的剑意,正在斩开那座压在他们身上的大山。
之前老人一展威压,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背上压上了一座大山,此刻晚云真人握剑,所有人都感觉身上的大山,正在被人一剑一剑的斩开。
有碎石落下,大山渐轻。
所有人都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晚云真人握住剑,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没有递出去,挥砍而下……
但那些剑意已经舒展开来。
没有剑光在这里生出,人们好似也没有感受到剑气,但谁都知道,此刻有无数剑,正在他们四周出现,然后遇上要遇上的东西,而后力竭消失。
那不是一剑,所以即便这样的事情重复了很多次,大概也不会影响什么,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他们的脸这会儿都变得有些发白,才踏入千秋境不久的修行者明白,要是这些剑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自己便真的要死了。
踏入千秋境已经有些时间的修行者推算着,在这些剑中,自己能够拿出好几件法器,然后可以慢些死。
很快,那些观战的大人物身侧都出现了一道道剑痕,这是肉眼可见的,雪白的剑痕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他们身侧,他们根本没注意到,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会在什么时候消失。
老人很平静,那些剑其实都是针对他的,但他却没有任何表现,他好似一棵老松,见惯了风雨,如今更是不觉得有如何了。
只是有人惊骇的注意到,就在老人的衣袍里,已经出现了好几道剑痕。
难道就连这位,也在晚云真人出剑的第一时间,便遭遇了创伤?
答案很快揭晓。
就在那座大山彻底被那些剑意粉碎的时候,老人动了,他抬起了手,一道道灰色的光芒,汇聚到了他的掌心之间。
那里蕴含着极为磅礴的气机,强大至极,很难应付。
晚云真人看了老人一眼。
于是已经安静下去的剑意,在这一刻,又纷纷大作。
无数道剑意,涌向那老人,一道道剑意在空中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极为刺耳的碰撞声,那些声音不大,却让观战的那些修行者,此刻都不得不身形摇晃。
退出去数十丈。
老人的衣袍被剑风吹起,但并没有太过大的摆动弧度,好似他的衣袍有千万斤重,不管什么,都无法让它的衣袍有太大的反应。
可是……
晚云真人的剑,难道不及这千万斤重吗?
晚云真人不意外,他知道,那件衣袍,所代表的,便是岁月的力量。
但世上总有那么一柄剑,可以斩开一切,不论这历史有多厚重,仍旧是一往无前!
这一场战斗,进行到这里,如果找几个境界不够的修行者来看,一定会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但只有那些同为千秋境的修行者,才知道在短暂的时间里,这两位经历了什么,那在虚空中不断交汇的气机,就差没将这片天地都斩开了。
没有什么大场面,并不意味着这两人交手不精彩,相反,他们都是强大的代名词,都是千秋境里真正的强者,他们动起手来,自然是这个世上最精彩的战斗。
不过这种战斗,能看懂的人,根本没有多少。
两人忽然都朝着身后飞了出去,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忌惮,而晚云真人的眼睛里,杀意十足。
老人叹了口气,“真是打定心思了。”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站直了身体,是的,他之前一直是佝偻着的,藏在那衣袍下的躯体,到底是什么样的,也没人知晓,可现在人们都知道了,之前的老人,不是挺直身体的。
而如今,他终于站直了身体。
一头白发,在这里缓慢变成黑色,浑身的气息,开始暴涨。
仿佛在这一刻,这个老人便已经年轻了十岁,但很显然,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他除去身躯重新挺立,发丝变成黑色之外,他浑身上下都有了变化,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他脸上的皱纹开始渐渐消失。
他变得年轻,皮肤变得紧致,本来便没过多久,他已经比当初的自己,要看着年轻许多,他的气息,也比之前要强大许多。
这让人们在惊异的同时,也看向了那边的晚云真人。
让老人不得不重返巅峰的人,自然是晚云真人。
为什么会重返巅峰,当然是现如今的自己,根本无法和晚云真人真正大战了。
这也说明了,晚云真人的强大,真的已经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晚云真人的手,搭在了剑柄上。
他的剑没有出鞘。
很多剑修的剑,早就不曾带鞘了,甚至于根本就不握在手中了,飞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剑修杀人的常用手段。
真正还愿意将剑留在手中的剑修,所剩无几。
但晚云真人绝对是其中一个。
他从学剑开始,便一直认为,剑只有留在自己手中的时候,才是最强的。
他的大拇指缓缓推剑出鞘。
那剑身上蕴含的剑气,仿佛在此刻终于找到了一条通道,疯狂的朝着外面涌出。
晚云真人的眼睛明亮起来。
满是剑意的眼睛里,仿佛夜空里唯一的光芒。
就在老人回复巅峰,整座城都已经被他的世界笼罩的那一刻,晚云真人的剑,终于出鞘。
“铮!”
那是独属于长剑出鞘的声音。
一道无比强大的剑气,从剑身上脱离出去,在老人的眼睛里,斩向他站立的那座山。
只是片刻,那座山便被笔直的分开,变成了两半。
老人从山上跃起,磅礴的气机推动着他朝着晚云真人杀来,一大片天空都变得晦暗,年轻的老人也不见得生得好看,只是普通而已,但他此刻血气如渊,浑身都充满着力量,好似一尊不知疲倦的强者。
他一拳朝着晚云真人轰出,在这里击碎无数的剑气,而他看也不看的,最后撞向了晚云真人的身躯。
而在所有人的眼里,此刻的晚云真人和老人,不过是对立而站,没有任何的动作。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片空间的紊乱,他们感受到了这座城池竟然开始摇动起来,好似一叶在狂风巨浪之中的小舟,随时都会倾覆。
要知道,这些城池的修建,都耗费了所有人极大的精力,自然也极为坚固,寻常的打斗,是根本不能让这城池动摇分毫的。
换句话说,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拥有摧毁城池的能力。
有形的战斗在众人眼前并没有发生,但在那平原里,那破碎的山间,却一直在发生。
晚云真人的嘴角已经溢出鲜血,但老人的状态更为惨烈,他的衣袍已经破开,露出了其实并不健壮的身躯,在那身躯上,有着伤口。
晚云真人神情凝重,即便是之前在言语间对这老人有着诸多的诋毁和挑衅,但他心里也知道,眼前老人,是在云端下,最强的数人之一。
这样的存在,不好杀。
老人也很凝重,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就超过了他的预想,到了一个另外的层次,依着他的年纪和天赋,老人丝毫不怀疑,不需要多久,这个人将会离开这里,去往云端。
这样的人,对于老人来说,也是极为强悍的对手。
他依仗着岁月和时间,但对面的人,却是依仗着别的东西。
两人不断相撞,在这里较量很多东西,在这里比较很多东西,但都是倾力而为,都在这里耗费了所有的心力。
天空中有着不断出现的光芒,偶尔会照亮这片大地,但却没有办法彻底将这里照亮。
灰蒙蒙的天空,好似在酝酿一场暴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场暴雨才会真正的落到人间。
这片天空很安静,即便两人对撞也没有太大的响声,而且是一闪即逝,好似根本不能停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的身影从天幕上分开,各自一方,站在草原的两处尽头。
老人大口喘着粗气,他此刻的状态很不好,一大口鲜血再也憋不住,直接喷出,然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虚弱起来,一头黑发再也难以维持,变成了白发,那原本紧致的皮肤,在这个时候,彻底松弛下来,然后堆起了皱纹。
他的精气神散开了,所有的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晚云真人吐出一口气,身躯有无数道剑气游走,逼出去那些杀机。
“看起来我真的老了。”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遗憾和失望,好似不能接受这
个结果。
晚云真人只是这么看着他,然后像是吐口水一样,吐出了一口鲜血。
是的,他就是那么轻蔑的像是吐出一口口水那样吐出了鲜血。
“没有人不会老,但总有人不会变。”
晚云真人这次说话少了很多锋芒,多了很多平静的意味,“只是你老得很恶心,很多人都老得很恶心。”
老人说道:“这句话,之前你的那位先祖也曾对那些老人说过。”
老人当初还没那么老,他看见过那样的景象。
晚云真人说道:“好些年前,我也一直看不上他,不过如今,倒是觉得他很不错。”
这是晚云真人的真实想法,这一次没有任何隐瞒,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老人说道:“只是你觉得就你们这几个人,能改变什么吗?”
“就连你自己,觉得自己能够走出这片战场吗?”
这次走上战场,晚云真人肯定是面临着一个杀局的,几乎根本无法从这个杀局里离去。
正如老人所言,即便他胜过了自己,也不过是被人看作最后的狂欢罢了,到了最后,该死的,肯定都会死,根本不会有什么例外。
晚云真人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老人忽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晚云真人笑了笑,认真说道:“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杀我。”
老人微微蹙眉,晚云真人脚下,突然有一道磅礴无比的气机涌出,那磅礴的杀机,几乎能在瞬间便斩杀晚云真人。
可晚云真人不过微微一笑,他抬头看向老人。
一道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藏在老人所在那片虚空里。
忽然之间,剑意突然的迸发而出,那也是纯粹的杀意,让人很难阻挡,无法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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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被剑意击中,身躯摇晃不已,根本无法站立,看着很是虚弱。
“果然和我想的是一样的,你这个老家伙,一如既往。”
晚云真人大笑不已,早在之前,他便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老家伙是在暗戳戳的要埋伏自己,所以他在这个时候,也顺便就埋伏了对面一道。
老人的精气神消散,那都是伪装出来的,是为了让晚云真人上钩。
不过运气实在是不太好。
这一次,老人是彻底元气大伤。
晚云真人提着剑,朝着天空递出一剑。
他一剑,斩开了灰蒙蒙的天空。
此刻城中,老人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坠落回了那张椅子里。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得到,这个老人是真的老了,他的精气神已经全部散去了,即便此刻还活着,无非就是一个活着的行尸走肉罢了,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这样无异于已经杀了一个人。
只是这个人却还没死。
晚云真人身躯摇晃了一下,然后看向了远处观战的人们。
“你们谁继续来?”
长久的沉默,和之前他们信心满满的样子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在见识了晚云真人的真正强横的实力之后,他们再也不会以为这晚云真人真的好杀了。
谁要是说好杀,让他来杀。
晚云真人看着毫无反应的众人,冷笑一声,“原来都是鼠辈?”
有些话很让人生气,但让人生气却无法反驳。
大概就是如此了。
……
……
湖畔的草地很柔软,更柔软的是女子的心。
两个女子坐在湖畔,聊了很多。
那个叫做青槐的女子,说了很多曾经的故事,洛瑶听得很认真,等到那些故事讲完之后,她才感慨道:“真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她想了想,认真说道:“我要是那位剑仙,也真的无法做出选择,两个都喜欢,两个都喜欢自己,如果是能够共处,其实还可以的。”
青槐听着这话,只是挑了挑眉,没说别的。
洛瑶小心翼翼的看了青槐一眼,轻声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怎么都不能接受他喜欢两个女子?”
其实洛瑶对那个故事里的叶笙歌,也没有什么恶感,有些事情,本来就是用言语无法说清的,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生出情愫,感觉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最麻烦的事情是在生出这样的感情之前,那位剑仙,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
“你说,如果他真的全心全意的喜欢我,是不是就不会在这个过程中,又喜欢上别的姑娘?”冷不丁的,青槐突然这么开口。
“啊这……”
洛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大概觉得青槐这句话也有些道理,但却又觉得隐约有些不对。
“他如果从始至终都只是喜欢我,那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女子,都不该动心的,他既然动心了,那便是不够喜欢我,既然不够喜欢我,这我为什么还要一直想着他?”
青槐自言自语,语气倒是越发的笃定。
洛瑶突然摆摆手,反驳道:“这只是理论上的,但不会有几个人会这个样子。”
“没有几个人,那就是会有了,那为什么他不是?”
青槐反问,这一次,她很坚定。
洛瑶隐约觉得,如果自己在这里无法解决青槐的问题,只怕眼前的女子真的会对那位剑仙绝望。
这样自己好似就已经是拆散了一对。
只是不等她说话,青槐又自顾自说道:“可即便这样,我也很喜欢他,我再也不能喜欢上旁人了,我只会喜欢他。”
洛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带着后怕说道:“我觉得你们之间的事情,真的很难解决,除非你们两个人,都能容忍他喜欢两个人,可是你说那个叶观主是这个性子,我觉得这件事很难有转机。”
那个沉斜山的观主,性子的确是几乎再难找出第二个相同的人。
曾有人这么评价她,说她此一人,世上再难有。
青槐说道:“我要是能够一直陪着他,那么就没这些事情了。”
洛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况且现在你也醒来了,或许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洛瑶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青槐能够心平气和的提起这些,早就变了许多了,拿以前来说,在北海,她可是对那位剑仙说过,你以后要是喜欢上别家女子,她就帮他提亲,那女子要是答应,她就杀她全家,要是不答应,也要杀了她。
可能是她在知晓了那个叶观主的确是和他经历了很多之后,才真正有了些变化吧。
“等他好了,我想要出去看看。”
青槐轻轻说道:“想要留下一个男人的心,不要试图不讲道理,也不要用力拖住他,其实只有自己变得更好,才是更好的办法。”
她看着洛瑶,又说道:“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也不要强求,若是自己都放不过自己,那么很可能便会耽误了自己一辈子。”
洛瑶知道她的意思,但很快便摇头道:“如果喜欢一个人都能这么理智,那么天底下还有无法解决的事情吗?”
青槐挑了挑眉,“拯救世界?”
这当然是个笑话,不过洛瑶没有笑,她根本笑不出来。
“我或许只是运气差了一点,没有那么早遇到他,但他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么不会被人先遇到?”
洛瑶看向湖中如今还昏迷不醒的顾泯,笑道:“希望有一天,我能看到他喜欢的那个女子,到底比我好在什么地方。”
青槐说道:“觉得所有都是她好,又觉得她所有都没自己好。”
简单一句话,说透了天下女子的心思。
洛瑶叹气,她也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只是知晓,喜欢一个男子,就真的像是陷入泥潭,无法自拔。
青槐忽然说道:“差不多了。”
那边星光已经微弱不堪了。
本来这一片星辰被那位剑仙以强大手段强行揽来,就是为了复苏青槐的,青槐也吸收了大部分的星光,如今的星光只是残留,所剩不多。
顾泯的伤势虽然重,但好在送来的还算是及时,因此在这些残存的生机治疗下,并不费力。
如今星光消散,一片湖畔里的所有秘宝里的力量都被收取,这里的生机已经消散,只怕是要不了多久,外面的那些灵药也不会再生长,这里要化作平凡之地了。
洛瑶满怀期待的看向那湖中的石床,那里已经飘过好些剑气,这熟悉的气息,她自然知晓,那就是李扶摇。
她原本以为要等许久,但没想到,也就是三五日,他便活了。
“谢谢你。”
洛瑶真心的答谢,没有任何的勉强,显得无比真诚。
青槐笑了笑。
……
……
顾泯睁开了眼睛。
天上的星光已经彻底暗淡,再没有光彩。
他缓缓发力,然后坐了起来。
低头看去,自己胸前的伤口已经没有了,再去看剑府,发现里面的剑气虽然干枯,那方剑池里的鱼龙有些不满意,但还在还活着。
只是等到探视自己的身体的时候,顾泯才苦笑不已,伤势虽然好了,那道杀意也荡然无存了,但是他的境界,却从重意境重新跌回了金阙境界。
一路走来,他从金阙境界到重意境界,可用了不少功夫,可如今一下,便回到了之前,这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很无奈。
况且修行者跌境,不是没有前例,那些走火入魔的修行者,运气差一些的,自然是身死道消,而运气好些的,只是跌境,但想要恢复原本的境界,再继续前行,都会变得更难。
在某种情况下,一旦跌境,便失去了最终问鼎大道的资格,这对于那些天才修行者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事情。
顾泯也清楚。
但他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他站起来,看到了湖畔的两人。
他来到湖畔,看着青槐,开口答谢,“多谢前辈。”
她已经认出了眼前的女子,就是之前自己看到的那条青蛇所化的女子。
青槐看向顾泯,也站起来,说道:“我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
说完,她便自顾自朝着远处走去,很显然这些事情,她不愿意让洛瑶知晓。
顾泯看了一眼洛瑶,还是跟了上去。
……
……
“你见过叶笙歌?”
青槐直入主题,她在顾泯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当然是叶笙歌的气息,恐怕这个情敌的气息,她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顾泯一怔,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你是青槐?!”
还记得剑府的那位大师兄,对于练剑这件事,根本不怎么在意,他最在意的是他看过的那本话本小说,那本小说里,有一条青蛇,是主角最喜欢的女子之一。
而碰巧,顾泯也看过那本小说。
青槐有些疑惑的看向顾泯。
顾泯便和她讲起了这件事。
很久之后,青槐才挑了挑眉头,“是谁写的,那头大黑驴?”
顾泯苦笑摇头,这他就不得而知了,那话本小说的作者,谁都不知道是谁,甚至是怎么流传起来的,也没有太多人知晓。
青槐说道:“她有一道道身,在你的家乡?”
顾泯点头道:“叶前辈如今应当就在柢山上,前辈想要见她?”
青槐摇头道:“不过是一道道身,何必相见,如今的她,不是她,见了也无用。”
顾泯嗯了一声,对于两个女子之间的事情,他还是知晓一些的。
但就是知晓,他才不会像是洛瑶这样随便开口。
青槐看了顾泯一眼,问道:“跌境了?”
顾泯苦笑点头,“伤势太重,能活下来便已经是好事了,跌境不算是什么事情,境界总归还是能回来的,命丢了,就怎么都没了。”
这次跌境,除去伤势太重之外,还是因为之前那本源丢失的太多了。
“你对她,是个怎么意思?”
青槐问的,自然是洛瑶。
顾泯摇摇头,平静道:“我很感激她,只是没别的想法。”
青槐有些欣慰,如果某人也能像是他一样,那还有个什么事情?
“只是天底下的痴心女子,都不该被辜负。”
青槐说道:“自己想吧。”
顾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我救了你,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之前她拿了洛瑶的灯笼,说可以换一个条件,如今对顾泯说救了他,要他答应一件事,看起来好似没有什么问题。
“那是自然。”
顾泯认真道:“前辈但有驱使,上刀山下火海都可。”
青槐看了顾泯一眼,摇头道:“我只是在这里待太久了,有些腻了,等你们离开的时候,我也跟着你们离开。”
顾泯挠了挠脑袋,“晚辈目前这个样子,只怕很难护住前辈周全,更何况这外面,马上便有大战。”
他能够看出来,青槐的境界,其实也就和金阙境界差不多,与他现在持平,而这片战场上,到处都是强者,最低都是重意境界的强者。
“前辈有没有什么秘法,能够离开这片空间,到那个世界,应该会安全许多。”
顾泯在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青槐却毫不留情的反驳他,“若是我不想走,在这里便最安全,即便是你们的最强者,也别想进来。”
顾泯早就已经发现这周围有一层屏障,却不曾想到有这么强悍,但转念一想,这既然是李扶摇留下的,也应该如此。
是的,当他知晓眼前女子就是青槐之后,他更是知道了那个留下这诸多手段的青衫男子,就是李扶摇了。
说起来还挺有缘分,之前他在那个神秘的地方,看见了李扶摇和叶笙歌的两道化身,如今又在彼岸这里看到了真正的青槐。
“前辈,人间和这里,到底有什么联系?”
顾泯实在是按耐不住疑问了,之前看到李扶摇的世界可以和他的家乡连接,青槐又出现在彼岸的战场里,这让顾泯生出了想法,觉得故事里描绘的那个人间,理应和彼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知道。”
只可惜,现实总是很残酷,青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既然看过那个故事,怎么又能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顾泯后知后觉,才明白了那个故事里青槐早就因为重伤而沉睡,后来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晓,被带到这里疗伤,也是李扶摇自己做出来的决定,她在这里也昏睡了很多年,其实直到洛瑶和顾泯闯入的时候她都还没有醒来。
那么中间的事情,她肯定是不知道,这一点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顾泯咳嗽了一声,试图打消这种尴尬。
青槐说道:“她说你是最了不起的天才,我觉得你笨得可以。”
顾泯有些无奈,对方是救自己的人,他根本无法说些什么。
“只是前辈的安全,的确是个大问题。”顾泯叹息,他可不敢让这位死在这边,到时候说不定让那位剑仙知晓了,只怕惹出的波澜要比这些入侵者搞出来的还要大。
顾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李扶摇砍。
“我既然活了。”青槐看着顾泯,挑眉道:“就死不了。”
她已经决定了,根本没有给顾泯考虑的空间,说完这些,她对着顾泯说道:“你以后不要叫我前辈。”
顾泯问道:“那叫什么?”
青槐淡然道:“你如果愿意,可以叫我姐姐。”
顾泯苦涩,这不是逗他吗?
……
……
在这里又逗留了三五日,顾泯恢复了气机,便决定离开了,不过如今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金阙境的修行者,战力比之前已经要下降了许多。
再遇上像是轩辕这样的真正天才,顾泯根本就没有办法再像是之前那般大战。
说起来这场大战,让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走出这里之后的路上,青槐突然心有所悟,便往前踏出了一步,一下子便破境了。
这让顾泯暗暗咂舌,这他娘的,到底也是妖孽啊!
他看过那本小说,知晓在昏迷的时候,青槐是登楼境,如今这算是一步沧海?
不过依着如今青槐的气息来看,她应该是重意境界,那么换句话说,那便是金阙境界便相当于人间的登楼,而沧海,便是重意境界。
沧海之上,便是风亭。
顾泯想着,李扶摇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只怕是早就破开了千秋境的门槛,去到了更高的境界,只怕要像是这边的超脱者一样,早就成为极为强大的人物了。
洛瑶对这一幕也是瞪大了眼睛,连夸赞青槐了不起,但青槐只是淡淡道:“我们修行的地方没有这么多灵气,要是在这里修行,他要成为沧海之上,要不了五十年,至于朝剑仙,则更短。”
那位朝剑仙,顾泯也知晓,那可是以一人之力,抗衡三教的绝世剑仙,在那个故事里,几乎就没有败绩。
“不知道是否在有生之年,能见到朝剑仙一面。”
顾泯有些感慨,那位剑仙不仅是举世无双,而且也十分悲情,一生都在为剑士而战,一生征战,可谓是完美无瑕,没有任何缺点,顾泯喃喃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青槐没理会他,只是走在山林之间,洛瑶在她身后紧紧跟着。
再度见到那本小说里的人之后,顾泯开始去想那本书最后的天外来客,和彼岸的这些入侵者,应该是同样的一批人。
这说明了一点,这些入侵者在侵入的不只是一个世界,或许也不只是两个世界。
只是更让顾泯疑惑的是,人间到底在什么地方,是和自己的家乡一样,连接着彼岸,还是说彻底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带着这些疑惑,顾泯都有些失神,往前走的时候,差点跌倒好几次。
倒是前面的两个女子聊得火热,将顾泯一个人丢在了后面,显得他很是形单影只。
叹了口气,顾泯唤出烛游,想要看看这柄剑有什么损伤,但很快发现,当自己握住烛游之后,一抹蓝光,便会从剑柄处蔓延而去。
顾泯挑眉,掀开衣袖,发现自己的经脉里,有一条也是蓝色的。
这蓝色的光芒,像极了之前的星光?
顾泯恍然大悟,因为之前的疗伤,他的身体里因此多了好些星辰之力,这种力量,改变了他的身体,好似也在他身体里留下了不少。
“这算是因祸得福?”
顾泯揉了揉脸颊,可一回神,却发现青槐就站在远处看着他,等到顾泯回过神来,青槐便冷冰冰的说道:“希望你不会还有喜欢捏衣角的习惯。”
顾泯一头雾水。
但这只是插曲,很快便不去想这些。
很快,三人离开这片山林,回到了石屋里。
青槐瞥了一眼外面的诡异之地,没有任何表示。
顾泯走出石屋,想要去找血人,答谢他的指引之恩,要不是他,只怕现在的顾泯,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他让两个女子在这里暂时等着,他独自去寻血人。
青槐没有拒绝,她不着急,洛瑶只是让顾泯小心,倒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顾泯找遍了诡异之地,都没有发现血人,他明了,那是对方不愿意见他,他不管怎么寻找,都不会有答案。
就在他临近诡异之地边缘,想要回到石屋那边的时候,天地之间,忽然停滞了片刻。
那片刻,顾泯好似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停滞了。
接下来,一道苍茫的号角声响起。
“呼……”
这是苍茫的声音,是好似穿过无尽岁月的声音,这是号角声,是大战开启的征兆!
这是战场的呼声!
顾泯看着远方,瞪大了眼睛,他有些惊讶,但很快回过神来了。
“大战开始了?!”
顾泯心神恍惚。
他不知道,此刻的各处关隘,都有人影掠出关隘,飞向某处,一道道人影,在向同一个地方汇集。
这是十分壮丽的景象,因为人数太多了。
而且所有人,境界最低的,都是重意境界!
这是在外面怎么都看不到的景象,但在这里,从现在开始,会时常发生。
不过这一幕,怎么看着,都会让人想到一个词语。
飞蛾扑火。
——
人间和仙朝的境界比对文中说了,这里再说一下,人间的登楼等于仙朝的金阙,沧海?
??是重意,沧海之上就是风亭了。
第六百九十章 插曲
一道道身影,在天幕之中掠过,赶往号角响起所在的地方,一个个修行者,心潮澎湃,他们等了许久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在很多年前,他们开始修行的时候,便会有人对他们说起他们如今的处境,知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人灭掉的地方,而之所以如今都还存在,便是因为一代又一代的先人,在战场上浴血搏杀,将一次次的大战挺过来,所以相当一部分人知晓这件事之后,心头便生出了想法,以后一定也要出现在战场上,为身后的那个世界,杀出一片清明来!
老人或多昏聩,但少年人必然朝气蓬勃!
这些尚未修道超过百年的年轻修行者,人人热血。
一道道光束掠向远方,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信念!
顾泯收回目光,回到石屋处,带着两个女子朝着某个方向而去,那曾是洛瑶所在的关隘,对于自己本该去的关隘,顾泯早就不愿意踏足,现如今他身上战功赫赫,即便不踏足那边,也无大碍。
走出诡异之地,三人都能看到远方天幕中的不断出现的人影。
洛瑶叹息道:“大战一起,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这里。”
对于大战,她没有太过于激动,和旁人想的不一样,她想的,完全是这场大战一旦开始,要死多少人。
仔细算算,那绝对不在少数。
顾泯也说道:“想要彻底停歇大战,只能是有一方彻底胜出,或是两方实力真正达到平衡,谁也不敢轻启战端。”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青槐则是不发一言,虽然沉睡,但通过之前和顾泯的交谈,她大致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所以她有感触。
“之前御风道友为我奔走,如今我无恙了,倒是应该找到他对他表示感谢。”顾泯有些感慨。
但很快洛瑶便反驳道:“都跌境了,还无恙?”
顾泯苦笑,跌境是事实,这一点他无法反驳,但能够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万幸了,至于跌境之后,是否还能继续前行,成为那等傲人的天才,只怕需要时间来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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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顾泯很快释然,他知道,此刻大战将起,像是御风这样的绝对天才只怕是要被委以重任,如今恐怕很难找寻了。
看着远处,顾泯感慨道:“真正的战场,我也想去见识一番。”
只是在这之前,他需要将这两个女子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不管是洛瑶还是青槐,都是极为重要的人。
他们在苍茫的大地上前行。
不多时,他们碰到了那些前去号角声所在战场的修行者。
有人惊呼道:“是那个剑修,是寒山柳泯!”
一声惊呼,让不少修行者都听到了,他们蓦然转身,看到了这一行三人。
“天啊,他没有死,他还活着?!”有人惊喜出声,很是高兴,他们是年轻的修行者,心中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只有对顾泯的崇拜!
“他的名字都没有变灰,怎么可能死?”
有人这么说着,但却影响不大,很多人瞬间围过来,其中有不少人是看过顾泯和轩辕的那场大战的,也有不少修行者是看到顾泯和洛瑶离去的。
他们全部都很激动,盯着顾泯,向他诉说自己的崇敬之情。
顾泯能够感受到,那是真正的热爱和尊敬,他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没有高高在上。
“如今大战开启,道友你也是要去听候调遣的吗?”
有人希冀开口,希望能和顾泯并肩战斗,虽然他们都知晓,真正的天才,在大战的最开始,是不会立即出现在战场上的。
“我伤势尚未痊愈,只怕暂时无法走上战场。”
顾泯带着歉意,坚定道:“但我保证,有朝一日,我一定和你们在战场上并肩战斗!”
人群众人都了然,和那轩辕的一战,顾泯展现出来的强大,大家已经有目共睹了,之后重伤,更是如此,如今顾泯要养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况且就按着顾泯之前的战绩,只怕即便之后不踏足战场,也很难被人超越了。
这不是瞎说,有人曾经统计过,在无尽平原上,顾泯至少一个人斩杀了四分之一的入侵者,他的战绩,已经足够辉煌。
众人表示理解,也无法在这里多停留,很快便告辞,朝着远方飞去,他们带着信心,朝着远方飞去。
之后一路上,他们碰到许多修行者,但凡是见过顾泯大战的都在这里和他打招呼,一路走来,顾泯像是举世皆知,成为了年轻一代里的众人敬仰的对象。
所有人都很钦佩他,那些女修行者,胆大的更是靠过来对顾泯言明了自己的名字和宗门。
“我叫王月,出自华英宗,我要是死在了战场上,你一定要记得我!”
一位修行者匆匆来到顾泯身前,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朝着远方而去,不给顾泯反应的时间,这让顾泯有些呆滞,不知道怎么才好。
青槐挑眉道:“境界不高,女人缘还不错。”
她属于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了,顾泯的境界一直都是年轻一代里极为出彩的,虽然现在跌境,但曾经的辉煌在,不过青槐用来类比的对象,可不是这些所谓的年轻天才,而是那位早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李大剑仙!
顾泯根本无法和青槐交谈,眼前的这女子,说不好意思说,至于打更是没办法打,顾泯除去承受之外,只怕是早就没有了别的办法。
他只是默默承受。
洛瑶看到他吃瘪的样子,几乎就要笑出声来,像是顾泯这样的人,之前一切都太过耀眼,几乎没有可以压制他的人,这种样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
不过她还是有些莫名觉得,眼前的年轻人,这个样子有些可爱。
三人走了一日多,那号角声已经停歇,也很难再在路途中碰到修行者,他们这才来到了一座关隘前。
玄天关!
三个大字落在眼前,气势磅礴,想来当初写下这三个字的修行者,也肯定是一代绝世强者!
三人来到关外,守城的修行者多看了顾泯一眼,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有些过分好看了,他们在这里数千年了,还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修行者,但也只是短暂失神,很快他们便伸出手,要的还是那块木牌。
洛瑶拿出木牌,那守卫看了一眼上面的浮梦山三个字,脸色好看了一些,本来这座玄天关,自古以来,便是那些大仙山弟子御用的地方,换句话说,能够进入这座关隘的修行者,很难被派往什么险境里,即便是全面开战,他们也会远离最为核心的战场。这是对于那些大仙山的照拂,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事情。
像是御风在内的一众天才,便都是来到这里的。
当顾泯拿出木牌的时候,守城者看到上面的寒山两字,就皱
了皱眉头,这座宗门,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这里面。
“你不是……嗯……这是……”
那修行者一怔,在顾泯的名字后面看到了那些密密的圆点,瞪大了眼睛,虽说那里面并没有千秋境的修行强者,但是风亭境的修行者,也有不少。
看到这里,他们再迟钝也能想得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那个已经杀出了赫赫威名的年轻人。
修行者露出笑容,称赞道:“好样的。”
然后他看向青槐。
青槐是三人之中,唯一没有木牌的。
顾泯站出来,微笑道:“她的木牌丢了,能不能通融通融?”
修行者顿时便皱起眉头,“之前不是说清楚了吗,那木牌重要得很,如同你们的生命,怎么轻易就丢了……”
他有些不满,对这种说法也不怎么信服,若是别人来说这些话,只怕是他还会将青槐当作是入侵者那边的奸细。
只是顾泯的名声太大,他根本无法怀疑他。
而且看这会儿顾泯笑嘻嘻的,但他很清楚,要是自己此刻不把他们放进去,等到过一会儿,说不定这个年轻男人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说不定他就会直接动手,要将他们打残了。
要知道,就在他还没有声名鹊起的时候,便当真将为难他的几个风亭境都差不多打了一顿!
没杀他们,不是不能杀,而是有人不让杀而已。
“名字和宗门,我给你重新做一块。”
修行者也是看着顾泯的面子上,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潜力无穷的修行者,要是不出意外,未来会是这片天地的主角,对这样的修行者,即便是出身一般,他也不愿意为难,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有先例,那位晚云真人,不就是妥妥的这种人吗?
“寒山,青槐。”
顾泯笑着开口,如今寒山基本上也就是他管事了,把青槐放入寒山弟子里,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放入浮梦山,洛瑶还无法遮掩。
修行者点头,随口问道:“这是你师妹?”
青槐这个样子,到底还是和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修行者遮掩开口,让顾泯差点都站不稳。
“师姐,是师姐。”
顾泯打了个哈哈,顺便看了一眼青槐。
青槐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她只是看着前方,不言不语。
很快,那修行者便将制作好的木牌交给顾泯,嘱咐道:“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收好了,要是再丢了,便只能被视作入侵者的奸细了。”
顾泯连连道谢,将木牌递给青槐之后,青槐只是看了一眼,便随手收了起来。
三人这一次进入玄天关,并没有太多阻拦,进入这座关隘之后,顾泯才打量起来这里面,这座关隘比其余的关隘都要大上不少,而且位置,也要靠后不少。
此刻其余关隘里的修行者纷纷离去,唯独这座玄天关里还显得有些番话,修行者们并未跟随号角声而去,而是就在城中苦修。
顾泯看向洛瑶,“果然是没有什么公平可说,别的修行者估计已经走上战场搏命了,而你们这紫些出身不凡的,却还在此处,不曾有什么动作。”
洛瑶脸有些红,之前她也是满腔热血,想要走上战场,可是真当来了战场才知晓,原来想要死在战场,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些道友的确可能到了战争结束也不会离开这里,但许多道友也会想着主动请缨,走上战场。”
像是御风这样的人物便是如此,他早就走上战场,如今在战功榜上,他仅仅不如顾泯,排在了年轻一代的第二位。
顾泯点头,他不会一棒子打死一船人,也不会听信旁人所言。
他们三人进入城中,很快便被好些修行者看到,这些修行者和之前那些修行者不同,他们都是各大仙山的天才弟子,他们知晓顾泯身份,也没有冲上来打招呼,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都有自己的傲气,并不愿意低头。
“我带你们去我们浮梦山的小院,这段时间便暂住在那边吧。”洛瑶看了顾泯一眼,小声开口,征求顾泯的意见。
顾泯点头,他本来也没有别的去处,他还想找个地方去看看自己的星辰之力能不能抵消自己本源流逝太多的事情,如今跌境了,倒是让他很头疼。
三人穿过几条长街,没要多久,便进入一条小巷,来到了小巷里面的一座小院前。
不等洛瑶敲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看到洛瑶,满脸惊讶,“洛师姐,怎么才回来,你要是再不回来,苏师叔可就要急坏了!”
年轻男子说完这句话,才看到洛瑶身侧的顾泯和青槐,在看到顾泯的面容一瞬间,他便笑了起来,“这位一定就是那位柳道友吧?早就听说柳道友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他十分热情,让顾泯都有些意外。
洛瑶开口道:“杨师弟,柳道友伤势未愈,要在我们这里修养些日子,你赶紧去收拾两间客房出来,让柳道友他们住下。”
年轻男子点头,他本来就是被派出去找寻洛瑶的,如今这位师姐自己回来了,他自然高兴,至于还带回来一位声名赫赫的剑修,那自然也是意外之喜了。
这样的年轻天才,只有那些知晓顾泯身份的人才会想要将其抹杀,可对于浮梦山这种不曾接触到最高秘密的宗门来说,顾泯就是贵客,就是座上宾。
三人来到庭院里,屋子里早有人走了出来,两位中年男子,鬓发有些泛白,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在两人身后有着十来位年轻弟子,都是满眼期待。
“哈哈,听说小友光临,此地算是蓬荜生辉啊!”
两个中年男人十分热情,让顾泯都觉得有些意外。
洛瑶赶紧介绍,“这是苏长老和秦长老。”
顾泯也是认真行礼,“见过苏前辈和秦前辈!”
眼见顾泯如此,两人更加高兴了,以往所见的那些年轻天才,哪个不是把脑袋昂着的,可眼前这位,却如何温和,这让他们都有些意外,要知道,顾泯才是这年轻一代的绝对天才,之前的事情,他们全部可都是听说过的。
苏长老看了一眼青槐,笑道:“这位姑娘……”
眼见青槐没有说话的想法,顾泯接过话来笑道:“这是晚辈同门师姐,名为青槐,性子天生如此,两位前辈莫要见怪。”
秦长老哈哈大笑,“年轻人嘛,能理解能理解。”
顾泯打了个哈哈,几人闲聊片刻,一众弟子也不好靠过来,只能远远看着那位凶名在外的杀胚的无上风姿。
半响之后,苏长老忽然低声道:“小友气息不稳,看境界更是已经跌破重意,
是这次重伤伤及本源了?”
他是风亭境的强者,早就看出来顾泯如今的问题,知晓他已然是跌境了。
顾泯倒也没瞒着,坦然道:“能够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跌境不可避免,只能看以后能否修复了。”
苏长老叹了口气,他是过来人,自然知晓跌境对于一个修行者的伤害有多大,但他还是笑着道:“小友天资无双,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浮梦山有仙池数口,此间事了,小友倒是可以到我浮梦山好生温养,相信要不了多久,又能绽放无上光芒。”
苏长老并没有因为顾泯跌境一事便有任何的怠慢,反倒是劝说顾泯去浮梦山一趟,浮梦山怎么都想结交他。
顾泯笑道:“若是无法解决,说不定到时候真要叨扰浮梦山一趟。”
苏长老微笑道:“那到时候我在浮梦山静等小友。”
顾泯点头。
交谈一番之后,顾泯和青槐去到安排的房间里休息。
洛瑶送顾泯到门口,没有急着离去。
“你们浮梦山的修行者,倒是挺和蔼的。”顾泯随便开口,倒也是有些惊异,毕竟他已经跌境了,这种情况是很难再做一个天才的,即便之后还可以破境,或许速度也要慢很多,或许就泯然众人了。
但那位苏长老,明显是赌顾泯的不凡,不愿意就此放弃他。
要知道结交一个绝世天才,对浮梦山来说,多么重要的事情。
洛瑶笑道:“苏师叔一直都是这个脾气,在山上人缘很好。”
顾泯点头,没有多说,送别洛瑶之后,他进入房间,关上了门,盘坐起来,开始运转气府,探查身躯。
一缕缕剑气在身体各处游走,顾泯要看看,除去本源被伤及之后,其余地方,到底有没有问题。
一番探查下来,顾泯倒是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只是发现之前留在自己身体里的星辰之力,涌入了他气府里的那方剑池里。
就是那以前满是剑气的剑池,如今变成了星辰之力。
顾泯盯着那方剑池,看着重新在里面游动起来的那条白色龙鱼,如今那条龙鱼不仅已经生出了龙爪,头上的龙角也生出来了,他看着早就不是当初那条鱼了,身体在不断的拉长,龙头也可见端倪了。
之后就是彻底化作龙的形态,再长出龙鳞,只怕这条龙鱼便要真的返祖,成为真正的真龙了。
要是真有那一天,只怕它会成为强大的异兽,震惊世人。
这条龙鱼是当初他在大宁皇城里寻到的,当时可不止一条,不过另外一条,在柳邑那边,都是宁启帝的宝贝,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两条鱼的,一切传言和记载,都太过模糊了,很难说是真相。
“你倒好,一个人暗戳戳的在这里进化,老子打生打死,你也不说帮我一次。”
顾泯无奈,但也知晓,注定不会得到答案,他叹了口气,开始修行,想试着将自己的本源修复。
只是很快他便放弃了,那流失的太多,本源是随着自己修行开始便一点点累积的东西,一般情况下,即便重伤都无法损伤,可如今他流失的实在是太多,那是因为自己生机断绝之后,那些本源在撑着他的最后一口气。
想要彻底修复,靠自己,只怕没有百年,很难成功。
而在修复本源前,修行速度将会十分缓慢,远不如现在,这也就是说,如果不找一条快捷的路子,那么自己的修行之路,便会放缓很多倍。
他真的会掉出天才之行列。
顾泯自语,“百年光阴,或许我早已经踏足云端。”
这无比自信,他说这番话,要是让旁人知道,只怕会震惊掉下巴,想要成为云端之上的强者,既然在顾泯看来,只需要百年?
这实在是有些骇然听闻了。
“要是李扶摇前辈揽来的那些星光不断,我任由星光修复,只怕也用不了多久。”
顾泯叹息,自己得到的星光太少了,那本就是救治青槐的残余,能救活他已经是不错了,再少一些,只怕他这会儿都还是一具尸体。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顾泯揉了揉脸颊,重新沉下心神去修行。
这一修行,便是大半个月。
顾泯彻底沉浸进去,一来去看星辰之力,二来尝试快速的修复本源。
在这大半个月里,他不知道所有的事情。
……
……
在小院的一处房间里,苏长老和秦长老对坐。
片刻之后,秦长老开口问道:“他既然已经跌境了,何以还要示好?”
苏长老微笑,仿佛知晓秦长老一定会有这一问,淡然道:“即便是耽误了百年光阴,又如何?百年之后他便不是天才了?再说了,伤及本源,只要有足量的灵药,也能医治几分,我觉得即便是几分,他也会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至少比我浮梦山的年轻弟子,大多数都要好。”
“事情不能只看当下,赌一把是怎么都值得的,我已经请示掌教了,她答应拿出一口仙池来试试,一位以后的绝世剑仙,当得如此。”
苏长老淡然不已,秦长老反驳道:“此间乃大变革的时代,百年光阴,说起来不重要,只怕也相当重要,百年之后,说不定御风已经强横到如何地步,他早就要被遥遥甩到身后,再说了,付出一口仙池的代价,实在是太大。”
苏长老不说话,只是微笑。
他对眼前这位的眼界,很是失望。
如果换做他自己,是怎么样都肯定要试一试的。
这里面还有一桩旧事,就是当初浮梦山其实也本有可能结交另外一位天才剑修的,但后来却被他们完美的错过了。
而如今,世间所有人都知晓了那位剑修的名字。
顾晚云!
一样的事情,他不愿意再重复一次。
浮梦山的掌教也不愿意,所以才决定拿出一口仙池。
“但他跌境之后,还能有之前风采?”
秦长老皱眉,他是很不相信。
苏长老没急着回答,只是看向门口。
很快便有弟子急匆匆赶来,在门口行礼,然后担忧道:“张师兄从战场归来,知晓那位柳道友在,又听闻他跌境,我们还要拿出一口仙池来,便心中不满,去那边挑衅了。”
苏长老点点头,挥了挥手。
秦长老挑眉道:“你早就想到了?”
苏长老淡然道:“世上的事情,谁又能一心一意对谁好,都是相互依靠相互利用罢了,既然我们已经准备了一口仙池,他也要拿出是否有享用这口仙池的能力来。”
第六百九十一章 御风的想法
就在顾泯尝试引动那些星辰之力去修复本源的时候,外面突然嘈杂起来,脚步声很杂,显然不止是一个人。
很快,有声音便响了起来。
“姓柳的,赶紧出来,你凭什么能占有我浮梦山一口仙池!”
顾泯挑了挑眉,睁开了眼睛,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这种事情。
他从床上走下来,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在窗边倒了一杯茶,听着外面的动静。
此刻就在顾泯所在的房间外,已经聚集了好些修行者,都是年轻人,大多数人是在那边看戏的,真正下场的只有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面容清秀,身材修长,乃是浮梦山这一代里的佼佼者,已经是重意巅峰,之前号角声响起,他便跟着前往,原本是想要看看战场风貌,但结果并未能接到什么任务,这才去而复返,等到回来之后便听说那位天骄榜第一人来了,而且还因为重伤跌境,浮梦山居然想着要用一口仙池让他治伤,这让他怎么能够忍。
当然,这些也都可以忍,唯独不能忍的是他听说自己师妹洛瑶和那个姓柳的关系莫名,有许多说不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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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自己那位师妹,已经芳心暗许了。
这让一直都喜欢洛瑶的他,如何能忍?
因此这才想着来找顾泯的麻烦。
“姓柳的,不是缩头乌龟便出来,躲着干什么,还是不是男人?!”名为张天意的年轻人大声开口,就是要让顾泯听到。
不过这句话,倒是让很多来这边看戏的浮梦山弟子,也有些觉得不妥,不管怎么说,顾泯也是贵客,自家师兄这么说话,的确是有些过了。
不过他们却不好说些什么,毕竟这开口的是这一代到战场上的众人师兄,他们都是他的师弟师妹。
“张师兄这般咄咄逼人,也有些太过了,何况那位柳道友是重伤未愈,他这不是占人便宜吗?”有人开口,声音不大,不让张天意听到。
“只是听说掌教都应下了,要用一口仙池枯竭的代价去为那个剑修治伤,我觉得也不太好,这可不是我们山中弟子,他若是能够拜入我们山中,这到没什么问题。”
“哎,听说张师兄其实并不是因为那位占用一口仙池,而是洛师姐喜欢上了那个剑修,才如此的。”
“这又什么,别说是洛师姐,我也喜欢啊,那张脸光是往那边一放,即便是个废人,又有谁不愿意多看几眼?”
“你们把洛师姐看的太庸俗了,我觉得肯定有别的缘由。”
“别的什么缘由?其实就是这位柳道友太完美了,不仅生得那么好看,而且天赋如此高,这不管是谁都没办法不动心啊!况且你们知道吗,之前柳道友重伤,也是洛师姐带着他离去的,或许便是去找救治他的办法了,这可是救命之恩,难道不该顺理成章?再说了,我洛师姐也不差,两人是天作之合。”
这里的弟子叽叽喳喳的,你一嘴我一嘴,一直不停歇,不过这些声音,也都全部都流入了顾泯的耳朵里。
顾泯听得很是真切。
他倒是有些无奈,没想到这些人对别的事情不感兴趣,对他和洛瑶的事情,反倒是感兴趣的很。
顾泯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听着,要是再听,那等会儿便越来越离谱了。
他站起身,推开门。
一下子便让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顾泯一身白袍,
身材修长,加上一张俊美异常的脸,的确有一种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许多女弟子,这会儿心神又有些摇曳了。
顾泯微笑看着之前一直在骂他的张天意,问道:“这位道友,有什么事情?”
他神情平淡,一身气息沉稳,像是一柄藏入剑鞘的宝剑,不是一般人比拟的。
张天意感知了一番顾泯的气息,发现他真的跌境了,便冷哼道:“我听闻我浮梦山要拿出一口仙池来问你治伤,我今日来,便是想要看看你配不配!”
顾泯摇头道:“在下从未要求过要什么来为在下治伤,道友又何必咄咄逼人,再说了,此事是你们师长定夺,道友又何必如此?”
这番话说得淡然,但言语之间,其实还是透露着一个意思,便是即便有什么东西许诺给我,那也和你没啥关系,你根本没有资格过问。
张天意脸色难看,皱眉怒道:“那事关我浮梦山上下,怎么能说和我无关?”
他当然是听出了顾泯的言外之意,不过他是将事情挑明了,光是这一点,便没有顾泯的言语来的高明。
顾泯微笑道:“在下不过借用贵派住处养伤,倒是实在没想过别的。”
张天意冷笑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既然觊觎我浮梦山的仙池,那就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们战一场,你若胜过我,我什么话都不说了,转身便走。”
顾泯故作无奈,“我之前才和轩辕一战,伤势未愈,如今只怕不是道友的对手。”
提及轩辕,在场的弟子也都想起了那场大战,有人开口,站在了顾泯这边,“张师兄,柳道友伤势未愈,的确不该此刻约战。”
尤其是那些女弟子,声音更大,几乎是开始声讨张天意了。
这让张天意更加恼怒,他咬牙道:“我也将境界压到重意之下,和你公平一战!”
顾泯皱眉,他开口说自己伤重,本来便是不愿意在这里动手,毕竟是在对方的住所,他不愿意太过招摇,但对方却是咄咄逼人,不肯放过自己。
纵然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顾泯这样的天才。
“道友真的要和我战?”
顾泯在做最后的确定。
“非战不可!”
张天意咬牙切齿,他虽然知道即便是胜过顾泯,也有些胜之不武,但他的确是压抑不住了,要想和顾泯分个高低。
顾泯叹气道:“既然如此,那便和道友切磋一二!”
他这般决定,让那些女弟子都脸色大变,纷纷劝阻,她们不愿意顾泯以身犯险。
顾泯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既然要战,缩手缩脚反而不好,就请道友不必压制境界,全力出手便是。”
顾泯十分淡然,好似并不把眼前的张天意放在眼里。
“你是在小看我吗?”张天意瞪大眼睛,眼睛里都开始充血,他早就知道顾泯跌境的事情,可现在对方竟然让他不必压制境界?
这让他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感觉浑身的血气都沸腾起来。
顾泯叹了口气,但实际上心中在偷笑,他知道在人群里,肯定还有类似于张天意这样的人,也是不服气,他要是镇不住张天意,这些人也不会服气。
既然如此,他干脆让张天意全力出手,只要
自己在这里击溃张天意,这些心里有想法的人,也不敢再多想。
即便是张天意全力出手都对付不了的人,他们还敢怎么想?
顾泯挑眉道:“倒不是小看张道友,只是道友即便全力出手,也实在是难伤我分毫。”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是张天意,就是在场观战的年轻修行者里,也有不少人震撼了,他们没想到,顾泯竟然敢这么说。
“好好好!”张天意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瞪大了眼睛。
“不要胡闹!”
就在这个时候,苏长老总算是“姗姗来迟”他怒视眼前的张天意,斥道:“柳小友乃是我浮梦山的客人,你在做什么?”
张天意再狂,也是这一代的弟子,加上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天才,无法在苏长老面前太过猖狂,此刻气势也只能弱下来,“苏师叔,弟子只是想要和柳道友比试比试。”
苏长老斥道:“胡闹,柳小友如今伤势未愈,你这时候比试,这是在比试吗?这不是存心要看柳小友的笑话?”
苏长老转过身来,对着顾泯致歉道:“柳小友,到底是门下弟子不懂事,太过鲁莽,显然是知晓柳道友天骄榜榜首的威名,这才这番急迫。”
顾泯摆手,“苏前辈不必多说,此事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这位道友想要切磋,那么在下便和他切磋一番,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毕竟是做过一任人间帝王,顾泯出身在皇室,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人心看不透?这些修行者修行上或许有些天赋,但是要说阴谋诡计,在顾泯这位知晓帝王之术的人面前,便显得太过小儿科了。
“劳烦苏前辈让开,让在下和这位道友切磋一番。”
顾泯神情平淡,但在苏长老眼前,这眼前的年轻人,明显是一肚子火气,已经压不住了。
他叹息一声,只说了一句点到即止,然后便飘然退去。
如今场间只剩下顾泯和张天意。
张天意一身气势早就提升到顶峰,他怒视顾泯,“你这会儿怕了还来得及,立即离开,我不会动你!”
顾泯淡然道:“这一时半会儿,我还真走不了,不过你要是真能赢我,我马上就走。”
张天意冷笑道:“那就只能让我看看你这个所谓的天骄榜首是个什么货色了,看看是不是浪得虚名?”
顾泯摇头道:“就连御风在我面前也不会如此说,你何以如此猖狂?”
张天意冷哼一声,他此刻倒是可以不顾忌的说顾泯,却无法牵扯御风。
毕竟那位的声名不弱。
顾泯说道:“出手吧,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
“既然如此,便不要怪我让你丢脸了!”
张天意怒喝一声,一道神光在掌中生出,然后化作一道神虹,撞向顾泯,他倒是没有一上来便祭出法器,还是给自己留了些颜面。
顾泯没有提剑,也没有什么动作,看着那道神虹,要是没有跌境之前,顾泯一挥手便破开了,此刻虽然没有了之前那般绝对的杀力,但顾泯也绝对不害怕那道神虹,他只是伸出手指,一抹剑气在指尖溢出。
在那道神虹掠来之时,一动手指。
在众人错愕的眼光中,顾泯轻松将那道神虹斩开。
很是淡然。
好似只是很简单的一件小事。
第六百九十二章 打脸
这一幕,直接震撼了所有人。
许多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没有人能想到,这场看起来最差都会势均力敌的比斗,一开始,便有如此大的差距。
同为浮梦山的弟子,他们自然知晓之前张师兄施展的道法是什么,那可是浮梦山的镇山绝学之一的神光术,这种道法不仅威力极大,修行起来也十分麻烦,像是张天意这种不算是真正天才的弟子,为了学好这一门道法,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精力,才踏入门槛,可即便如此,也能让他在同境之中,有着极大的优势。
可谁能想到,如今他一上来便将神光术用出,对面站着的还是一个从重意境跌境的年轻人,可即便如此,还是轻而易举的被人破开了。
那个一身白袍的年轻人,就站在不远处,淡然的看着已经被他破开神光术的张天意,然后笑容灿烂的说道:“张道友不必留手,倾力施展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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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意的脸色,都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咬咬牙,将浑身气势再度提起,一道道神光从他的身躯中冲出,让他比之前看起来更将强大。
他此刻浑身上下都冒着金色的光芒,宛如一尊神人!
顾泯挑了挑眉,他可以感觉到,此刻的张天意比之前,强大了许多,他身上的强横气息,已经到了重意境的巅峰。
“张师兄是将神光术修行到了第五层?这可不容易,咱们这代弟子里,只怕就连洛师姐也没有修到第五层吧?”
看到张天意如此,有弟子惊呼起来,他们能够感受到,此刻的张天意要比之前展露出来的气息强大的多。
“不太像,应该是短暂将自己的境界提到了这个巅峰,但实际上并不是修行到了这个层次,张师兄动怒了,之前被一击破去神光术,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有弟子轻声感慨道:“不过那位柳道友是真的难以招惹,即便跌境,只怕一般的重意境修行者,都无法奈何他。”
“毕竟是天骄榜榜首,即便跌境,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
……
……
张天意重新催动身体里的气机,施展出来一道神虹,十分迅速的朝着顾泯而去,带着猎猎风声,这一击,要将空间都撕裂开来。
顾泯却没有太多反应,仍旧两只手指,一道道剑气从指间溢出,往常顾泯的剑气,无非就是几个颜色,动用白寅诀之前,会是青白两种颜色,动用白寅诀之后,自然便是血色猩红。
但如今他的剑气,是白色之中夹杂了些蔚蓝。
那是星光的颜色。
面对那道神虹,顾泯一剑斩出,剑光缓缓生出,顾泯没有选择躲避,而是正面硬抗那道神虹,他虽然跌境,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招惹的。
他要在这里以最干脆的方式将张天意打败,让这些人都知晓,他虽然跌境,也不可随便招惹。
神虹和剑光相撞,没有想象中的巨大响声,只听见刺啦一声,好似谁的衣袍被撕开一般,这一剑撞上那道神虹,竟然直接便斩过去了。
和之前的那一次,一样。
一道剑光,落到张天意胸上。
“噗……”
张天意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抵抗,便被这一剑结结实实的斩中,倒飞出去,跌落在地,他脸上满是不甘,想要爬起来再战,但不管怎么努力,却都发现自己此刻是当真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他嘴角鲜血不断吐出,牙齿上满是鲜血。
这场对决,就这么结束了。
顾泯一共出了两剑,斩破了两次神虹。
“这也太恐怖了吧?”有人喃喃自语,不敢相信。
“那可是重意巅峰,被一个从重意境跌境的,两剑便胜过了?”
浮梦山的弟子犹如置身梦中,不敢相信之前发生了什么。
之前在顾泯第一剑便斩开神虹来看,最后他取胜人们也能接受,但却没有想过,他能这么简单便解决了战斗。
这他娘的,怪不得能位于天骄榜榜首!
顾泯朝着苏长老拱手,“得罪了。”
“既然是他提出的比试,最后即便被柳小友斩了,也不该有什么怨言,想来这一战之后,他能够看清自己和小友的差距了。”
苏长老让人将张天意带起,然后对在场观战的年轻弟子们道:“各自好生修行,不要来叨扰柳小友,各自的斤两要掂量清楚,不要太异想天开。”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没有任何逗留。
围观的年轻弟子们,也纷纷行礼,然后告退,相信经此一战之后,他们在短时间里都不会来这边做些什么了。
顾泯看着众人离去,不发一言。
今日的事情,他心中有些眉目,只是没有点破,不然事情不好收场。
到了这会儿,就在这一旁房间里的青槐才推开门,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这边还没有回到房间里的顾泯,青槐挑眉道:“没杀了?”
顾泯怪异的看着青槐,摇头道:“杀了咱们还能在这里待?再说了,我这个状态,要是那两个老家伙起了杀心,还真有点麻烦。”
在重意境的时候,顾泯面对风亭境,大可洒然,可是如今已经跌境,再杀重意境会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面对风亭境,就不会那般从容了。
“有什么关系?”青槐淡然道:“你怕什么?”
顾泯心想,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死。
青槐眯着眼看向顾泯,脸带笑意,“怕死?”
顾泯被她看穿心思,不发一言,他很清楚,就算是云端上那些强者招惹了,都比招惹眼前的这个女子来的轻松。
顾泯无奈转身,就要重新回到房间里,不过很快便被匆匆赶来的洛瑶喊住。
青槐进去关上门,她可不想看这两个人。
洛瑶急匆匆赶来,但还是慢了一步。
之前有人故意的封锁了她的消息,这才让她没有知晓之前发生的事情,等到知晓的时候,事情都结束了。
“对不起。”作为如此聪慧的女子,她自然知晓这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顾泯不在意,只是问道:“你们浮梦山的仙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洛瑶有些意外,但还是老实回答,“传言是上古时代那些
神祗用来打磨自身的地方,后来灵气堆积太多,液化成了水,就成了一方水池,便有仙池的说法了。”
顾泯点点头,如果这么说起来,这样一口仙池,说起来还真是不错的。
浮梦山如果真愿意用一口仙池枯竭的代价来结交他,至少也是说明是下了血本的。
既然如此,找个人来试探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了。”虽说顾泯不在意,但是洛瑶还是感觉十分尴尬,她之前想的太过单纯了,包括最开始想要顾泯去浮梦山避难也是这般,但实际上这些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我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去,只是青槐前辈,只怕要在这里多停留了。”
顾泯笑了笑,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去浮梦山的。
“我不会留下。”
那边房间里,青槐的声音传了出来,没有太多情绪,但明显是不容辩驳。
顾泯苦笑,这样的事情是他没想到的,但他也无法反驳。
“既然如此,等到时候,我和她一起离去。”
顾泯想要去战场上看看,担心青槐的安危,但仔细一想,青槐明摆着也是个天才,说不定真不用担忧。
洛瑶不好继续打扰,很快便告辞离去,只是顾泯说要离去,而且没有带上她的意思,这让她有些不太开心。
不过她还是没多说什么。
顾泯重新回到房间里,他盘坐起来,发现有新的发现。
之前自己的剑气里甚至混入了星辰之力,这其实并不是他自己刻意为之,而是身体里的那些星辰里在进入剑池之后,仿佛就和自己的剑气纠缠得分不开了。
这样带来的好处,已经显而易见了,没有这些星辰之力,顾泯根本无法在之前那么轻易的击败张天意。
如果这些星辰之力是在顾泯跌境之前便出现在他的身体里的话,那么之前对战轩辕的时候,顾泯不会那么困难。
这至少可以让他的杀力再强几分。
“这是为了补偿我跌境的损失吗?”顾泯苦笑,如今跌境,算是因祸得福,本来是一件大喜事,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毕竟相比较起来,这跌境和本源受创,实在是让人太伤了。
顾泯揉了揉脑袋,这太让人头疼了。
他不在多想,开始尝试引用星辰之力去修复本源,这种尝试不可谓不大胆,但是顾泯如今别无选择,百年光阴,对他来说,耗不起的。
这一次闭关,是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号角声只响了一次,有无数榜单上的名字变成灰色,那些人已经战死在了战场上。
战场的气氛早就紧张起来。
但有一个人也耀眼起来。
那个人叫做徐月逢。
他原本在天骄榜上,也不是特别靠前,但靠着在战场上立下的战功,他已经攀升到了天骄榜那张榜单上第三的名次。
在他前面的,是多日战功没有变化的顾泯,以及仍旧在杀敌的祀山御风。
第六百九十三章 好久不见
真正的战场,从来都不在无尽平原。
无尽平原只是双方关隘所在的交界地之一,但永远不是主战场。
在所有战线的最前方,有一座关隘名为拦天关。
这座关隘极高,不仅高大,而且沧桑。
真正要走上战场的修行者,都会先出现在这里,然后从关隘离去,前往前方如同绞肉机的一片战场。
那是双方约定俗成的大战之地,地形很奇怪,有平原也有峡谷,更有山间,还有一条河在这里缓缓流淌。
这里没有名字,只是双方的战争往往都会在那片平原上开始,然后蔓延到那些峡谷和山间。
第一次双方大规模的大战,出动了不少风亭境和重意境,但没有任何一个千秋境的强者加入战场,这是在考验双方的中间力量,各大仙山不受重视的长老,以及那些小宗门的掌教,都会在此刻加入战场。
天骄榜上那些名次靠后的修行者,也会出现。
在这场战争之中,最耀眼的人,自然是那位祀山御风了,他本来不用踏足战场的,但他却十分坚定的要走上战场,不管是谁,都无法劝阻他。
因此那些管事的大人物不得不将这个天才放在战场上,于是众人便欣赏到了一场完美的演出,他一个人力战四位风亭境的强者,斩杀三位,重伤一人,最后大战结束,人们可以看到,御风的战绩辉煌不已,光是风亭境,便斩杀了七个,至于重意境,便至少有二十个,一战之后,便让那些同代年轻修行者敬佩得无以复加。
他和顾泯的差距,已经拉到极小的地步了。
之前在无尽平原,在如今来看,的确是小打小闹了。
只是御风自己才知晓,这一次大战能够如此,但下一次,他肯定要遇上对方真正的年轻强者了,就好似在重意境里的轩辕,他也会遇到风亭境里,真正的年轻天才。
大战落幕,天边有一轮残阳如血,御风缓慢的走过平原,来到了一处孤崖,这里早就有了人,御风看了那人一眼,问道:“不介意吧?”
那人转头看了御风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御风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这一下人们都知道你的名字了,很多人都想招揽你,你怎么看?”
御风的声音响起,还是那么平淡,没有太多波澜。
那人拍了拍放在膝上的刀,摇头道:“能不能活着离去都不知道,何必想这么多。”
“在玄天关里的那些人如果愿意,你可以再也不用走上战场,离开这里,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御风看着夕阳,轻声道:“只是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一朝成名,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就成为了各大仙山想要招揽的存在,但他却什么都不在意,即便死在这里也是如此。
“这一次大战,对方明显游刃有余,我看得出来,即便对方这里修行者全部战死在这里,之后也肯定不会有新援,他们好似根本不在意这场战争的胜利?”
那人看向御风,想要知道答案,因为御风的出身,和他比较起来,要好太多,那么也该有些事情是御风知晓,而他自己不知晓的。
不过他却失望了,御风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很多年了,他们一直如此,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来开启一次大战,但却没有存着要将我们彻底灭绝的想法,或许他们那边也有不同的派系,每一派系也都有各自的想法,不愿意付出太重的代价,所以一直如此……”
关于这件事,其实那些大人物早就有所猜测,但却一直都没有能够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让我感觉,仿佛我们所做的抵抗,在他们看来都是可笑的。”
那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一壶酒,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之后,才苦笑道:“或许真得变得无比强大,才能解决这个事情。”
御风笑道:“事情一直都很复杂,不过变得强大是有必要的,很有必要。”
那人忽然问道:“他呢?真的伤重未愈,无法再出现在战场上?”
御风知晓他问的是谁,也无法给出答案,想起之前的事情,他心中有些愧疚。
“我真想
在战场上和他一较高下。”
那人喝了口酒,这么说道。
御风摇头道:“你比不过他的。”
他站了起来。
……
……
顾泯意外发现,用星辰之力修复本源的确是可行的,只是这太过痛苦了,星辰之力一旦涌入他的本源之中,他便会十分痛苦,仿佛千万柄剑在同时刺向自己。
这种痛苦,让他每次引动星辰之力的时候,都会十分痛苦,很难坚持太久,几乎每次都只有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之后,顾泯就会痛苦的瘫坐在床上,大汗淋漓。
虽说经受了如此折磨,但本源的修复,仍旧任重道远,只怕很难在短期里彻底将本源修复。
这一日,顾泯再次尝试引用星辰之力修复本源,半个时辰之后,他倒在床上,痛苦的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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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声音响了起来,“顾道友,有人来拜访了。”
顾泯缓慢的坐起身来,将汗水彻底蒸发,这才打开门,洛瑶就站在门口等着他。
“御风道友来了,他听说你在这里,便想要来拜访。”
洛瑶有些担心的看着顾泯,他不知道如今的顾泯,能不能坦然的面对御风。
毕竟如今御风在战场上的声名,已经远远超过之前了。
顾泯浑然不在意,笑道:“请他过来吧,我也早就想见见他。”
洛瑶点头,很快便去将一头白发的御风带到这边,这两位天骄榜上的天骄,再次在这这里相见。
看到顾泯,御风先是一喜,“看到你无恙,真是一件幸事。”
然后他眼神黯然,有些歉意,“实在是对不起了,之前的事情,我祀山对不起你。”
顾泯摇头道:“何来这种说法,当初道友为我奔走,我也看在眼里,虽说最后无果,也绝对不是对不起我。”
御风摇头,“有些事情你还不知晓,我来告诉你……”
接着,御风将顾泯离去之后的那些事情全部都给顾泯说了清楚,没有任何事情隐瞒,他十分坦诚,这让顾泯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虽说是祀山祖师,但和道友本不是一人,何必说到一起,我永远相信道友,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改变。”
顾泯笑着开口,他对御风的秉性,无比的相信。
御风眉头舒展了一些,但仍旧有心思在心头。
顾泯主动问道:“听说徐月逢此刻在战场上,我应该之前见过他,这个人很有潜力?”
御风说道:“在来找你之前,我还曾见过他,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在战场上,御风和徐月逢有过谈话,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顾泯说道:“可惜之前那场大战我错过了。”
御风这会儿才发现,如今顾泯的身体状态,他的气息很稳定,不是重伤的状态,但却没有之前那般,那便是跌境了。
御风再次皱起眉头,“你如今这状态,只怕是再也不能走上战场了。”
他没想到,顾泯虽然伤势复原,但却跌境了,如今都已经不是重意境的修行者。
这样的状态,御风很担忧他走上战场之后,会被人针对,然后死在战场上。
“下一次大战,定然会有真正的天才出现,说不定也会有千秋境的强者加入其中,你这个样子,走上战场,定然会被针对,说不好也会死在那里。”
御风还是很担忧顾泯,毕竟他才劫后余生,若是这样又死了话,他会很是自责。
顾泯却不是太过在意,“我本源受损,若是要自然修复,至少也得百年时间,或许在战场上用生死磨练,会有别样的景象。”
百年光阴,对于顾泯来说,实在是等不起。
御风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修复本源,或许我有方法。”
顾泯看向他,眼神里有些询问的意思,不过他却只是说道:“道友已然帮我不少了,这一次便不麻烦道友了。”
他不想麻烦御风,更不想对方
因为无法帮他而自责。
御风摇头道:“这一次我本除去来看望你之外,我还有些事情要麻烦你……”
他目光如炬,根本就不像是在说假话。
顾泯挑眉,他不知道御风想做什么,但他这样的人,如果有什么想法,定然也十分不凡。
御风缓慢开口,说起自己的事情,让顾泯都吃惊不已,他们两人一直聊到深夜,两人都意犹未尽。
“就在这玄天关里,有一口几乎枯竭的神泉,是此城中的大人物来续命的好东西,我去为你取一些,或许便能修复你的问题。”
自己的事情谈完,御风便开始说起顾泯的事情。
“这只怕没那么容易,毕竟一口神泉不是凡物,而且还是这些大人物的续命之物。”
顾泯摇头,不愿意御风去为他拿来这等秘宝,即便能成,至少也要他付出很大的代价。
御风沉默了片刻,皱眉道:“那我们之间的事情……”
顾泯笑道:“修复本源之事,我觉得没多大问题,要不了多久,我定然能够成功,到时候自然履行诺言,不过御风道友,此事你确定想好了?”
御风洒然一笑,“若不是想好了,何必开口?”
他无比坚定,那桩事情,是前些日子才生出来的,但如今,他已经不再犹豫。
顾泯无奈,只能答应。
御风忽然又说道:“明日城中的各大仙山弟子要为我庆功,你也过来吧。”
顾泯打趣道:“御风道友你也在意这个?”
“并非如此,只是想以自身之经历,让这些出身不凡,战力更是不俗的天才弟子早日走上战场,那才是为战场助力,他们呆在此处,于战局无益。”
年轻人们大多热血沸腾,在战场上也是最为卖力,但是这些仙山的天才弟子,多数是不曾踏足战场的,他们被各自的师长视作私产,保护的很是严实。
而御风便是想着激励他们,让他们一起踏足战场。
由此可见,其实御风在年轻一代里,并不只是天赋惊人,而且他的想法都是切实在为整个世界考虑。
“他们即便不能在战场上杀些人,也对成长有很大的帮助,到时候对修道自然有好处。”
御风叹气,“只是他们担忧自己会身死,这样的人多了起来,那么我们所做的努力,全部都是无谓的。”
因为之前顾泯的事情,他看透了许多老人,那些人空有一身境界,却只是知道打压和自保,要是年轻一代的修行者成长起来也是如此,那么他们永远都无法战胜敌手,取得最后的胜利。
顾泯也感觉被御风鼓舞了,点头应下这件事,“好,明晚我会去!”
御风点头,但还是表示会帮顾泯去试试能不能拿一些神泉。
顾泯这次没有反对,因为他知道御风的想法,现在根本无法说些什么。
最后御风告辞,走得很潇洒。
顾泯送他出门,转身回到房间里。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早,浮梦山这边便收到了请柬,诸多仙山弟子齐聚的盛会,怎么可能不请像是洛瑶这样的仙子?
不过除去洛瑶的请柬之外,还有一份,是给顾泯的。
御风亲自发话,即便有人不待见顾泯,也不得不给他一张。
除此之外,其余的浮梦山弟子,便再没有人能收到请柬了。
不过等到夜幕降临,顾泯准备出门的时候,青槐也走出来,说要去看看。
顾泯不好说什么,现在青槐要去什么地方,他都不会阻拦,只是她没有请柬,是个问题。
洛瑶微笑道:“就让青姐姐和我一起便是,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些日子她们两人倒是感情越发的好了,已经用姐妹相称,不过顾泯总觉得有些怪异,毕竟青槐如果不算是昏迷的时间,怎么也得几千岁了。
这么姐妹相称,顾泯总觉得别扭。
但已经如此了,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三人收拾妥当,一起出门,去往御风所说的地方。
第六百九十四章 都是锤子
就在玄天关最中央的地带,有一座浩大的庭院,此刻热闹无比,一个个仙山的天才弟子来到此处,在这里推杯换盏,看着很是热情,但实际上人人都有隔阂,同样是天才,没有人会当真服气。
“你们只有两张请柬,怎么能入三人?”
顾泯三人来到门前,那查验请柬的人,当时便将三人拦下,他根本没去看请柬上的内容,便对着顾泯冷笑道:“来这里的都是各大仙山的弟子,你出自何处,也敢来?”
他自然认识洛瑶,眼见和她一起的青槐,自然当她们是一起的,至于顾泯,他们当然知晓之前顾泯的辉煌战绩,可如今顾泯跌境的消息已经传出,他们有好些人都高兴不已,这样一位天才陨落,便好似把他们头上的大石头搬开一样。
顾泯没有说话,倒是洛瑶已经开口,“柳道友是御风道友亲自相邀的,是我这位姐姐没有请柬,既然你不让我们进去,我们走便是。”
眼见洛瑶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顾泯,门口查验的修行者也明白了,之前的传言不是假的,这位洛仙子是真的对那位剑修芳心暗许了,此刻听到洛瑶这么开口,那修行者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一眼请柬,发现的确如此,便笑道:“既然他有请柬,进去便是,洛仙子这边只有一张请柬也无妨,想来身后这位也不是一般人物,有无请柬也没关系。”
那修行者只是对顾泯表达不爽,但却不对洛瑶做什么,这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洛瑶身后有一座说得上话的宗门,不像顾泯,只有一座寒山。
洛瑶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多说,带着青槐便走了进去,顾泯在她们身后,走得缓慢,来到那个修行者身侧的时候,顾泯压低声音,“这要是在战场上,你遇上我了,我绝对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
“你……”那修行者虽然境界不高,但也是某座仙山的弟子,一向自视甚高,没想到顾泯这个已经跌境的家伙敢这么对他说话。
“你他娘的是活腻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天才?”
那修行者冷笑不已,但下一刻,顾泯已经将手放在他肩膀上,随手一捏,将他的骨头全部都捏碎了。
疼的那修行者冷汗直冒,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再怎么跌境,像是你这样的家伙,我也是一只手就能捶杀。”
顾泯皮笑肉不笑,松开手,朝着里面走去。
他早知道在这边遇上这帮家伙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早有准备,有人挑衅,顾泯绝对不会忍让。
顾泯走入庭院之中,这里早就聚集了很多人,全部都是各大仙山的天才弟子,洛瑶和青槐一来到这里,便已经被人围住,对于这位鼎鼎大名的洛仙子,许多人都想要一亲芳泽,别说浮梦山是一座不小的仙山,光是洛瑶这个面容,便能让很多弟子神往了。
等到顾泯踏入的时候,也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那些男性的天才弟子,看向顾泯的眼神里充斥着各种情绪,有不屑有讥讽,也有好奇,但更多的都不是善意的。
那些女弟子便不是这般了,她们看向顾泯的眼神里,有不少是向往,毕竟顾泯的容貌和天赋还有实力,都让她们觉得这是绝对完美的天才。
不过此刻也有不少人觉得惋惜,如今顾泯要是不能修复本源,那么只怕要耽误许多年,甚至一辈子都无法再跻身天才之列。
跌境的可怕,她们作为仙山弟子,自然知晓。
也有不少人想要结交顾泯,但是却没有行动,只是在远处观望。
一时间还算是相安无事,顾泯来到场间,发现并没有人来向自己打招呼,他被孤立了。
若是他没有跌境之前来到这里,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即便是自己出身寒山这样的小宗门,也绝对不会是面对如此局面,只是如今他身上的天才光芒,好似已经消散,众人根本就没有把顾泯放在眼里。
顾泯倒也不在意,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打量这周围。
不过没多久,麻烦便找上顾泯。
一个女子,身材妖娆,缓慢走向顾泯,居高临下的看向顾泯,“你就是斩我粟师兄的那个剑修?”
当初这件事闹得沸沸洋洋,换榜之时,他们曾以为自家师兄已经踏入更高境界,成为天骄榜榜首,但最后却是发现,原来自家的师兄在遗墟里被人斩杀了,而那人便是横空出世的顾泯,之后他更是成为了榜首,这让许多天玄山的弟子们都脸上无光,更是后来他们还发现那个剑修还杀过另外的天玄山弟子。
这更是让他们愤怒,天玄山这一代的弟子,早就把顾泯视作大敌。
“什么?没有的事情。”顾泯不承认,只是笑道:“我记得那个姓粟的是洛仙子杀的,和我无关。”
远处,洛瑶听到这话,正在喝酒的她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当她看到顾泯那个样子的时候,也忍不住白了一眼,她自然知道顾泯不会将事情往她身上推。
这只是他在逗弄天玄山的弟子而已。
果然,那女子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下来,讥讽道:“我倒是没想到,你好歹也是天骄榜榜首,就这么没胆气?自己做过的事情,不敢承认?”
在天玄山,早就有修行者通过查验粟千云的尸身,得到了结论,顾泯和那个斩杀另外一个天玄山弟子的修行者是同一个人。
如今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他们根本不相信顾泯不是凶手。
顾泯懒洋洋的开口,“我想起来了,当初是有个什么粟什么的,说什么要杀我,我也没想太多,随手就把他拍死了。”
这句话他说的随意,但在场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要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当初的粟千云已经强大到了这地步,居然就被随手拍死了?
“诸位,莫要听他狂言,粟道友天纵奇才,哪里会这么轻易便被他拍死,一定是他偷袭,才侥幸而已。”
有人开口,在否定顾泯。
“可笑,偷袭之事,如何说得出来?”
那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道袍,气息沉稳,也是一位重意境巅峰的修行者。
有人很快认出他来,知晓他是天都观岁赢。
这是天骄榜上第六位的强者。
他虽说出自道观,但是却看着并没仙风
道骨,而是更有一种战神的意味,让人很有压迫感。
他对于这些仙山弟子很没有好感,若不是御风邀请,他根本不会来。
对于顾泯,之前他便想要和顾泯一战,看看差距到底在什么地方,可是如今顾泯已经跌境,这让他其实也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见不得有人这么说,那是在辱没他心中的对手。
眼见岁赢这么开口,很多人心中不满,但却不敢多说,毕竟眼前这人是天骄榜上的天骄,能比他强的,寥寥无几。
也就几人而已。
那几人,只怕也不会和他动手。
那女子沉声道:“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天骄,如今还如此嚣张,不怕我一掌拍死你?”
顾泯笑道:“那你拍死我吧。”
他很无赖,这么开口,让人难以接话,在战场上拍死袍泽,那可不是一件小事,那绝对是触犯万古协定的重罪,更何况顾泯是谁,他可是如今天骄榜上的战功第一人!
女子冷笑道:“拍死你也算是脏了我的手,但教训你也是必然的!”
她本来便是准备教训顾泯的,斩杀顾泯,她在此刻,根本不敢做,只是如果顾泯走下战场,到了外面,天玄山肯定不会放过他。
“我不想动手,尤其是女子,我更不想打。”
顾泯有些无奈,他虽然做好了被挑衅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一来便是个女子,对于女子,顾泯一般不喜欢动手。
不过如果非要逼他动手,顾泯也只能辣手摧花了。
“少说废话!就问你敢不敢出手!”那女子脸色难看的很,根本不想和顾泯再多废话。
顾泯站起身来,不再废话,只是看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冷笑一声,便要出手。
只是很快,顾泯已经到了她身前,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啪!”
一道响亮的声音传出,那女子已经倒飞出去。
这突然的变化,让众人都没有时间反应,便只看到那天玄山的弟子已经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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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女子可是重意境的修行者,怎么一巴掌就被解决了?
顾泯淡然收手,他根本都没有出剑。
他早就说过,自己虽然跌境,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挑衅的。
“还来吗?”
顾泯脸上有些笑意,不过看起来,寒冷无比。
周围观战的修行者们,很多都在掂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已经跌境的年轻剑修的对手。
岁赢眼中有些战意,如今的顾泯,似乎即便跌境,好似也没多差,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要和顾泯切磋切磋。
“我来!”
有人从人群里走出,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势,冷笑道:“我不信你还有多强!”
——
我很少写这种剧情,莫名觉得很爽
第六百九十五章 一生之敌
“是真龙山的常悬泥,他可是天骄榜排在第十三的狠人。”
随着这个年轻男人走出来,一众仙山弟子都兴奋起来,天骄榜前二十的人物,很少出手,可现如今,这位在天骄榜上第十三的狠人,竟然已经走出来,要针对那位天骄榜榜首。
他气息沉稳,血气如渊,看样子在重意境里,走得极远。
常悬泥看着顾泯,冷笑道:“既然跌境了,就不应该还当自己是天才,好好藏着不好吗,非要来丢人现眼?”
顾泯不置可否,只是笑着问道:“那个娘们是天玄山的,和我有仇,出手理所应当,但你又什么因为什么?”
常悬泥身材并不算高大,但此刻浑身上下都有些道韵流出,这是真正将某一门道法修行到了极致的体现,这样的人物,可以当得上天才的说法,他傲然无比,仰着头说道:“我与钟山雨乃是好友!”
这一句话说出来,顾泯就明白了,钟山雨仗着身后的有其父一直在世间横行,几乎没有碰壁过,但是之前却在那条小巷里遇到了顾泯,那次他吃亏颇多,更是将这件事告知了常悬泥,如今顾泯的身份被人知晓,他自然而然也要为钟山雨出头。
顾泯冷声道:“事情原委你知晓清楚了?”
常悬泥讥笑道:“那重要吗?你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就敢对钟道友出手,哪怕你如今立下这些功勋,又能如何?!”
“而后你更是没按着万古协定赶往关隘,本来就该斩,你却重伤守卫逃命,由此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之前我是没有碰到你,今天我便替你家师长管教管教你!”
常悬泥三言两语之间便将黑白颠倒,这让在一侧的洛瑶气急,不过这位洛仙子还没开口,那边的青槐便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说话。
洛瑶压低声音道:“他们在污蔑他。”
青槐淡然道:“本来便是要出手打压,找个由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若是能扛住,自然一切都好,如果扛不住,即便你出来发声,人们也只是会听到自己想听的。”
洛瑶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青槐摇摇头,这种局面,她这个大妖之女,看得很透彻。
“可是他如今这个样子,还能行吗?”
洛瑶有些担忧,如今跌境之后的顾泯,只怕不是当初的顾泯,能在这里大杀四方了。
青槐摇头道:“虽说跌境了,不过你喜欢这小子,却不是那么好招惹的,想要完全压制他,也只有那个白发小子了。”
洛瑶脸色稍微好看一些,没有之前那么紧张。
她重新看向顾泯。
顾泯一脸无所谓,“我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时候,你还躲在这乌龟壳里,如今你一口一个大义,这就是所谓的天骄,只会鼓弄唇舌?”
顾泯丝毫不惧,别说眼前的常悬泥只是重意境,即便是个风亭境界,顾泯依旧敢与他大战。
常悬泥脸色难看了些,但仍旧是沉声道:“休要废话,你我手上见真章!”
他双手结印,一道道玄妙的道韵在双手聚集,那是无
比玄妙的道法,在这里将要施展出来。
他的身后,一阵阵玄光涌出,而后有一道道人影出现在背后的天幕之下。
有一条条真龙虚影,开始环绕他的身躯。
“那是真龙诀?!”
“不错,那肯定是真龙山的绝学,想不到他这个年纪,便已经将这门道法修行到了最高层,怪不得能成为这天骄榜上的绝代天骄!”
“常兄不凡,我早就知晓了,不过这未免有些欺负那个剑修了,太难了,他可是才跌境啊!”
“这也没办法,谁叫他触怒了太多人,身后又无仙山作为靠山,即便是今日不被针对,以后离开这战场,也注定是要被满世界追杀的,今日之事,只是开始,绝对不会是是结束。”
“想要一飞冲天,当真是不容易的,没有大宗门保驾护航,很难出头!”
许多人都在讨论这一战,但更多的人,却是对顾泯的前路并不看好,一个跌境的天才,很难再掀起风浪。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边两人,已经战到了一起。
常悬泥身侧环绕真龙虚影,一举一动如同大帝一般,有着无上的威势,身后道道人影涌向顾泯,身侧大道气息更是带着巨大的威势。
反观顾泯,一袭白袍的他没有任何气息透露出来,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修行者一般,早就看不出什么不凡之处了。
两个人比较,如今算是高下立判!
只是真当那一道道人影划破长空,来到顾泯身前的时候,顾泯才动了,他在虚空中扯出一柄用剑气凝结的长剑,剑身上剑气大作,泛着蓝光。
那是星辰之力。
顷刻间,顾泯被那些人影围住,那一道道人影,都是上古的神祗,代表着古老的传承。
顾泯神色如常,手中长剑一剑剑斩出,也是顷刻间,那些人影瞬间便被斩碎,顾泯只是被困住片刻,便已经来到了常悬泥身前。
对方已经在他身前一丈之地。
顾泯一剑斩碎一条从常悬泥身侧游离而的真龙,顾泯冷笑道:“真觉得自己是人间帝王了?”
别说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皇帝一说,即便有,只怕常悬泥身上的所谓皇族气度,也绝对及不上顾泯分毫。
顾泯一脚踩碎那条坠落出来的真龙虚影,常悬泥脸色大变,双手成龙爪探出,朝着顾泯的心口而去,这是十足的杀招。
他没想到,自己眼中的这个废物,竟然还能如此强横,仿佛跌境一说,只是轻若鸿毛的事情而已。
顾泯置若罔闻,侧身避开之后,直接伸手将他身侧的另外一条真龙虚影用手拖出,硬生生按住龙头,然后捏碎。
一下子,顾泯的手掌鲜血淋漓。
不过却毫不在意。
等到常悬泥的两只手终于落到顾泯胸前的时候,顾泯才轻声道:“你胆子还真是大啊!”
这一句话,让常悬泥如坠冰窟,在刹那之间,便吓得便朝着身后飞去,竟然到了这一步,也不敢真正出手。
顾泯叹息一声,他
本来就是吓他一下,没想到对方真的这么傻,到了这会儿,竟然都不敢出手,就这么走了。
顾泯身形掠过,一抹抹剑气如影随形。
仅仅半刻钟,两人之间的局面,便已经明了。
那位天骄榜前二十的常悬泥在跌境的天骄榜榜首眼里,竟然也没有半分威胁。
这个局面,让在场的众人都不敢相信,谁能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连那个才爬起来的天玄山女修行者,此刻也无法相信,事情居然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只有顾泯,始终淡然,如今的自己,其实比较起来眼前的这人,并非能有随手镇压的能力,只是他一开始便展现出来的强势,让常悬泥害怕了,之后在心理上,更是节节败退,才会有如今这局面出现。
顾泯这个经历了无数生死考验的修行者,论心理素质,不知道要比眼前的这位强多少。
最后顾泯临近常悬泥一丈之前,常悬泥鼓起勇气,就要再度出手,顾泯冷笑一声,“你难道不知晓,剑修身前一丈,便是死地?”
一句话说出,顾泯身上剑气暴涨,手中气剑递出,直接将他身侧的最后一条真龙虚影斩碎,常悬泥脸色发白,一大口鲜血吐出,整个人倒飞出去,再也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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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雀无声,根本没有人能够出声,所有人都看着顾泯,都沉默了,已经跌境的天骄,仍旧是天骄,这句话,根本不假。
即便是跌境之后,这位天骄榜榜首,也能击败诸多挑衅者,光是这一点,还有谁能质疑他?
还有谁能说他是废物?
“还有谁?”
顾泯立于原地,神情始终淡然。
他讥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本事,不在战场上施展,留给我一人,原来是本就没什么本事,就不敢上战场去丢人现眼了。”
他这番话,虽说是对常悬泥说的,但却是在打在场众人的脸。
众人都觉得脸通红,如果地上有条地缝,恨不得就这么钻进去。
是他们挑衅在先,可没想到,直接被那位强势镇压了。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洛瑶看着顾泯,眼中满是笑意。
但青槐此刻,有些恍惚出神,那句剑修身前一丈便是死地。让她一下子便想起了那个喜欢穿着一身青衫的少年,那个家伙一辈子都没几次扬眉吐气的时候,小的时候命运多舛,前路坎坷,一路走来,又太过老气了,缺少太多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那一辈子,只怕是能够如同顾泯这般意气风发的时候,也寥寥无几。
最后一次她倒是看过了,他一人一剑,在大妖之间而过,还真是像极了她梦中所见的那种青衫剑仙。
可看过了也就看过了。
谁能想到,是如今的最后一眼?
青槐眼神黯然下来。
她没什么的,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个家伙。
你到底在哪里?
我们已经好久不见了呢。
第六百九十六章 顾氏子弟
世上总有那么些男子,即便有千万人恨他,但总归有那么一两个女子,对其念念不忘,默默相随。
青槐很快回过神来,但也只是回过神来而已。
在场间的顾泯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再没有人开口讥讽和挑衅,所有人都默默看着眼前男子,觉得自惭形秽。
他在战场上已经立下赫赫战功,是当之无愧的年轻一代第一人,斩杀了对方重意境的绝世年轻强者,这本来就该他们钦佩的,但他们却因为他跌境而对他冷嘲热讽,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跌份了。
这会儿,后知后觉的众人,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柳道友不凡,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早就让我心驰神往,如今一见,三生有幸,若是有机会,请柳道友去紫云洞作客!”
一个年轻道士从远处走来,带着温和笑意,看着顾泯,没有任何敌意。
他是才来到此处的,一来便看到顾泯将那常悬泥击飞,说出那番话,也很是赞同。
很多人看到这个人,听着他报出紫云洞三个字,便知晓他的身份了。
紫云洞梁溟,在天骄榜上,他排在第五位。
众所周知,天骄榜前三位的境界要比前十的其他人强出一大截,前六位又要和后面几人有着很大的差距。
在顾泯没有横空出世之前,他排在第四位,距离前三,也只差一步而已。
如今这位开口,众人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且梁溟也是踏入战场的数人之一,在之前的那场大战,他也有过战功,斩杀过数位重意强者。
他更是在战场上一举破境,如今已经是一位风亭境的强者,身前四人,御风和苏遮云两人不好说,但可以说可以和紫金寺玄空一较高下了。
至于这位跌境的帮手,只怕也不会是其对手了。
顾泯拱手,对这些真正走上过战场的年轻天骄,他会有几分敬意。
梁溟转头看着在场众人,朗声道:“我等既然被世人称为天骄,自然该有所表率,在战场上理应奋力杀敌,而不该在这里和袍泽一争高下,真要争,拿敌人头颅来争,岂不痛快?!”
岁赢点头,他走出人群,附和道:“梁道友说得对,我等的确不该在此地和袍泽争一个高下,真有这心思,就该去战场上。下次大战,战场上必有我一个!”
上次大战,他本来就想踏足战场的,但是被自家长辈竭力阻挡,如今他在这里表明态度,这一次,即便是自家的长辈,也没有办法再阻拦。
“对,我们应该同心协力,将那些入侵者赶走,之后也算我一个!”
洛瑶表态,这位洛仙子,举着手,尽显风采!
有这三位天骄榜上的天骄开口,加上洛瑶这洛仙子都这么表态了,在场的年轻天才们要是再无动于衷,只怕之后就真的很难抬得起头了,一时间数人都开口,表示愿意下次走上战场。
虽说更多的人没有表态,但如今的态势,早就比之前更好了。
御风之所以愿意让人来为他庆功,也就是因为如此。
要不然他何必如此?
顾泯挑眉,没想到事情竟然在这里峰回路转,他转过头去,看见那个天玄山的女修行这对他怒目而视。
顾泯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那女修行者脸色瞬间难看,转身便走,再也没有在这里停留。
顾泯哈哈大笑,难得这么高兴一次。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和尚愁眉苦脸的走到他面前,惆怅道:“怎么你都跌境了,还这么开心?”
来人除去紫金寺玄空,还能是谁?
顾泯也笑道:“你还活着,也没跌境,怎么愁眉苦脸的?”
玄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顾泯,“还不是因为你,让我看到好些本来不该看到的,现在根本开心不起来了。”
玄空一屁股坐在顾泯身侧,皱眉道:“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救你。”
对于这件事,其实最有感触的便是玄空和御风了,这两人当初为顾泯奔走,却看到一些本不该他们知晓的事情。
顾泯随即也坐下,淡然道:“或许等你到了他们那个年纪就明白了。”
顾泯揉着玄空的脑袋,然后顺手在上面一敲,咚咚响。
玄空无奈道:“你倒是心宽,跌境的问题能解决吗?我可不愿意看到你这个天才就这么陨落了,那怪可惜的。”
顾泯不以为然,“事情嘛,随缘而已,哪里用得着那么孜孜以求?”
玄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真是不明白,这个家伙怎么心这么大。
顾泯拿出两壶酒,递出一壶酒给玄空,笑眯眯道:“请你喝酒,算是答谢你之前为我奔走,别嫌弃,我从家乡那边带来的,实打实的喝一口少一口。”
玄空接过酒壶,小声道:“我又没能为你做些什么,说真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是那个女子帮了你?”
玄空这种佛门弟子,天生对妖修有一种熟悉感,看到青槐的第一眼,便知晓她可不是人,应该是一条蛇妖。
顾泯看了青槐一眼,赶紧嘱咐玄空,“我劝你别打她的主意,要是真有一天你忍不住了,我肯定不帮你收尸。”
玄空来了兴致,挑眉道:“来头不小?身后有位了不起的大修行者?”
顾泯不说话。
玄空喝了口酒,啧啧道:“难道比我们山中的强者还要厉害?”
顾泯摇头。
“那有什么不可招惹的?”
玄空不解,但也没太多想了。
顾泯只是默默想着,紫金寺,只怕一座寺庙,都不够那位剑仙一剑的。
不过这种事情他没言明,只是和玄空喝着酒,看着一众修行者在自己身前走来走去。
之后有不少修行者纷纷来到这边,来向顾泯致歉,有些修行者是真心实意的,有些修行者只是见到顾泯跌境之后的强横,不愿意和这位剑修关系闹得太僵,毕竟谁也不能预料之后会发生什么,要是有朝一日,眼前这个剑修真的成为了晚云真人那样的绝世人物,那他娘的,他们就要后悔今天做的事情了。
不过注定的是顾泯已经和天玄山还有真龙山结下梁子了,这辈子都很难善终了。
顾泯喝着酒,意兴阑珊,但很快岁赢便走了过来,这位根本不像是道士的道士开门见山道:“希望有朝一日能和柳道友一较高下,再不济也想和柳道友并肩作战。”
他十分豪爽,看着根本没有恶意。
顾泯也笑着点头,“下次大战,我会走上战场,希望到时候能见到道友。”
岁赢一怔,仿佛没有想到,顾泯居然会想着在下次大战便走上战场,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应下,“在战场上,定然会视柳道友为生死之交!”
顾泯点头,两人在这里喝了一碗酒,岁赢才大踏步离去,像是他这样的人,可以对顾泯表示好感,但却无法成为顾泯的好友。
顾泯送走岁赢之后,才感慨道:“我算是明白了,天骄榜上,越是靠前的,越是真正的修行者,不过粟千云真的是个意外。”
玄空古怪道:“都这会儿了,就别把他拖出来鞭尸了,不早就死在你剑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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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哈哈大笑,倒也觉得这说的没错。
之前出剑斩杀粟千云的事情,到底还是不能再拿出来说了。
玄空忽然说道:“要不这样吧,你再说几句,等我离开这里,就替你去宣扬一番,那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丰功伟绩,我觉得也还是好事。”
顾泯脸都黑了,“你这明显是想着要弄死我啊!”
到时候天玄山本来就想杀顾泯的心思,恐怕会更重了。
那才是真正的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玄空嘿嘿一笑。
顾泯调侃道:“我觉得你真的会和我那朋友成为很好的朋友,不过我觉得,你更不应该去做个和尚,真屈才了?”
玄空皱眉道:“你说来说去,到底那个朋友什么时候来,我可一直等着他。”
顾泯想起那个动不动就骂人的家伙,想了想,认真道:“应该快了。”
……
……
有个看着就不怎么正经的年轻人,沿着一条大江顺江而下,撑着竹筏,走走停停,一路上时不时停下,在山林里将那些个在自己家乡看不到的珍惜异兽抓来,就在竹筏上开膛破肚,饱餐一顿。
这样的日子,那个年轻人至少过了大半年,最后实在是无趣了,他才在一座名为天仙城的城池里落脚。
用那些异兽的毛皮换了祀云钱,他在城里晃荡了一整天,最后夜幕深沉,大雨滂沱,他才在街角的一个小贩手里买了一把油纸伞,缓步走向一家客栈。
客栈里人声鼎沸,人不在少数,最后只剩下一张靠窗的桌子,伙计热情的将年轻人领着过去,落座之后,热情问道:“道友要吃点什么,我们这里珍禽不在少数,只要道友有钱,我们这里便有吃的。”
年轻人挑眉,从怀里把钱袋子扔出来,笑着说道:“珍禽什么的我吃太多了,要好酒,好酒就行。”
伙计掂量了钱袋子的分量,喜笑颜开,“您就请好吧!”
他转身去忙活,很快便抱来一坛子好酒,年轻人在这里一打开封泥,果然酒香四溢,这让他有些满意,毕竟在自己家乡那边,还真是见不到。
给自己倒了一碗,他喝了一口,想要称赞一声,但很快便觉得没了兴致,酒虽然不错,但是没有了那个陪着自己喝酒的兄弟,也是没什么滋味。
之后那伙计端上来满满一桌子的酒菜,他也没太大兴致,只是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景,听着这边的酒客侃大山。
但很快,年轻人便来了兴致,因为他听到那些个酒客开始讨论一个叫做柳泯的剑修。
“那位横空出世的天骄榜榜首,当真是怪胎啊,重意境力压祀山那两位就没说得了,必须是这个啊!本来以为这就是罗浮宫高看这位一眼,谁能想到,这位剑修上了战场,就跟个杀胚一样,还没开战,便已经斩杀了不少入侵者,风亭境都几十个!”
“几十个?这有些夸张了,那榜单在天上,大家都看得着,没必要这么捧他,你要是有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明说就是了。”
“对对对,这些大家都知道的,说他作甚,要说便要说些我们不知道的,毕竟天上那些东西,我们看得到!”
“好吧,既然各位都是明白人,那我就说点大家不知道的,这可真是秘闻,要不是我有朋友是某座大仙山的弟子,还真无法知晓。”
听着这话,所有人都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那人,一旦那些修行者进入战场之后,本来消息除去罗浮宫之外,不该再有外人知晓的,但实际上那些大仙山自然有手段和战场上的本门弟子取得联系,自然有很多事情,就只有那些大仙山的弟子能够传出来。
因此那人这么一说,众人便都觉得此事有好几分可信了。
眼见所有人都等着自己说下文,那人先是不慌不忙的喝了口酒,然后才微笑道:“说起来各位不要不相信,这事儿绝对是如今的大秘闻。”
眼见那家伙还要卖关子,有人不乐意了,站起来便要开口,那人倒也知道一味如此,只会招人讨厌,很快便笑道:“那位剑修,如今已经证实是出自寒山,但实际上寒山哪里有能力教出这么个天才来?我一番探查之下发现,那人拜入寒山,也是在斩杀粟千云之后,这说明什么,寒山只是他假借的身份,说不定,连姓名都是假的,不过咱们现在姑且不去说这些,光说他在战场上的经历,他的身份,应该是进入那座城的时候便被人知晓了,因此在分配的关隘的时候,他直接被传送到了诡异之地里。”
“诡异之地?听说哪里可是死地啊,他如何能够走出来?”
“对啊,据说千秋境一下的强者,进入诡异之地,也要脱层皮,说不定还根本出不来。”
他们这些人虽然不曾进入过战场,但战场上的传说,倒是流传下来不少,诡异之地他们也知晓,是一处大凶之地,传言当年某位绝顶强者就是战死在那个地方的。
那人哈哈一笑,“要不说别人是天才,咱们就都是蠢材呢,那人天纵之资,自然能安然无恙出来,可出来又如何,有人早就知晓他的身份,要在这里杀他,即便出来也是误了时间,按着万古协定,他可以被斩杀,但谁能想到,在那座关隘前,他直接击溃两位风亭境强者,在一众风亭境的追杀下,又跑到诡异之地里去了。”
“啊这……”
“越境杀人,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啊!不过他既然是个天才,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肯定是胜过的那些才踏入风亭的强者,真正风亭里的至强者,只怕很难是对手。”
人们纷纷点头,觉得这种说法,完全没问题,重意算在内的三个大境界,本来有先后之分,也有强弱之分,就像是晚云真人,在千秋境里,也能面对数人围杀而不落下风。
越境战几个风亭境里的弱者,也完全可以接受。
“后来呀,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在这里面,但谁能想到,他自己一个人直接去了无尽平原,那可是大战之前的试金长,结果他在那里,一战而惊动天下,就是现在他立下的这些功勋,全部都是在无尽平原上取得的。”
那人果真是知晓的不少,说的事情也有头有尾,很难让人不相信。
“若是就杀些普通入侵者,那也足够厉害了,但你们知道吗,其中还有一个据说是那边入侵者里年轻一代重意的至强者,名叫轩辕。”
“轩辕,好古老的姓氏,据说在入侵者那边,这些古老的姓氏都是有血脉传承的,无比强悍!”
“是啊,我记得有好几位千秋境里的大人物,便是姜姓和轩辕姓。”
“那轩辕以这姓氏为名,显然真的是了不起的年轻天才。”
人们纷纷开口,这客栈里三教九流都有,很多人见识不短,补充着。
那人继续笑道:“两人这才是棋逢对手,大战了许久,一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可最后那位剑修虽然击败了对方,也有入侵者的强者要将其救走。”
说到这里,众人纷纷叹气,觉得既然如此,那位剑修肯定是没办法斩杀那位名叫轩辕的强者了。
但那人只是又喝了口酒,才侃侃而谈,“虽说有强者出手,可咱们的天骄榜榜首可不是吃素的,当着那强者的面,直接就将那人头颅斩开了。”
“啊!这也太凶残了吧!”
“哈哈哈,听得我气血舒畅,爽啊!”
“对对对,咱们可好久没有
年轻一代里的强者在战场上如此大发神威了,原本以为这一次御风肯定是最闪光的那人,谁曾想,居然还有一位剑修,这般了不起!”
“来来来喝酒,当浮一大白!”
“哈哈哈,那后来如何,后来呢?”
有人问起后来的事情,那人便默不作声了,他被众人看着,也只是讪讪一笑,“后来的事情,我也不知晓了,那朋友也只是说到这里而已。”
他端起酒碗,自顾自喝了口酒,周围人觉得无趣,也不再看向他。
倒是在窗旁的年轻人,拉来伙计,让他给那人送去一坛好酒,然后他自己喝了一大口,脸都快笑烂了。
“狗日的小顾,你他娘在彼岸这么风光,说起来是不是咱们那边的第一人了?”
天底下能这么称呼顾泯的人,说来说去,也就这么一个人了。
天生剑胚,苏宿。
苏宿往嘴里丢进几颗花生米,笑眯眯的,在咂摸着之前那人说的故事,仿佛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不是小顾而是他自己。
不过也差不多嘛。
小顾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小顾的。
除了媳妇儿不能换,苏宿觉得要是自己想要去坐几天龙椅,你小顾也肯定点头的。
他笑眯眯的,真正的开心得不得了。
就在这会儿,那伙计一脸为难的走向苏宿,支支吾吾的,不肯开口。
苏宿挑眉道:“咋了?”
伙计这才指了指门口那两人,轻声道:“这位道友,那两位道友想要您这张桌子,给了不少钱,您看是不是……”
苏宿皱眉道:“他们屁股要大一些吗,说要就要?”
伙计赶紧摆手,“您的酒菜都算他们请了,主要还有件事,那两位道友是天玄山的弟子,依着我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天玄山可是不好招惹。”
这座天仙城,实际上也在天玄山的掌控范围内,只是伙计拿捏不准苏宿的身份,要是这位也是某座仙山的弟子,可就不好办了。
苏宿冷笑,骂了句娘,但还是笑眯眯的说道:“这样,你让他们两人过来跟我说,不关你事。”
伙计心一沉,觉得眼前这位,估摸着也是个不好招惹的,得了,他也不废话,赶紧转身,朝着那边就去了,这神仙打架,也不好祸及自身不是?
不多时,那两人推开伙计便朝着苏宿走来,为首一人,脸色阴沉,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道友在哪座仙山修行啊?”
苏宿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没啥仙山,就是个闲云野鹤。”
听着这话,那人冷笑一声,“既然如此,见了我天玄山弟子,还不知趣让开?”
苏宿哦了一声,认真问道:“道友真是天玄山的弟子?”
那人一掀衣袍,露出腰间的腰牌,上面天玄山三个字,映入眼帘。
苏宿又哦了一声,说了句失敬,然后又问道:“我有个事儿一直不太清楚,不知道道友是不是能给在下解惑。”
“什么事?”
那人语气不善,看起来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了。
要不是下山之前,自家师长早就嘱咐他们不可到处招摇,他们早就出手了。
“就是我听说,贵派的大师兄粟千云,是被一个剑修斩的,换榜的时候,你们竟然还以为他成了榜首?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苏宿眯着眼,笑眯眯开口,“我觉得这事儿是谣传,不知道到底……”
“找死!”
还没等苏宿说完,那人便愤然出手,磅礴气机聚于掌心,朝着苏宿的天灵盖压下去!
这是天玄山永远的痛,当初在山上发生的事情,自然无法永远隐瞒,肯定是已经流传出去了,但是他们从来没想到,竟然有人胆敢在他们面前,问出当初那桩事来。
那不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打脸吗?
而且还是把鞋脱下来,一下一下抽在脸上的那种!
“嗨,道友何必这么生气,我就是随口一问啊!”
苏宿指间溢出剑气,这位天生剑胚一剑递出,剑光闪过,破开那磅礴气机,顺带着站起身来。
但与此同时,那天玄山修行者身后的另外一个修行者也悍然出手。
两人联手,要在这里斩杀这个故意辱没他们天玄山的狂妄之徒。
苏宿不以为意,直接递出两剑,两道鲜血从他们的咽喉处出现,洒落一地。
两具尸体重重的摔在地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苏宿。
这两个修行者的境界都不高,这里很多人都能斩杀,但问题是他们是天玄山的弟子啊!
苏宿一脸无辜,“大家看到了啊,是他们对我出手,我是没办法这才失手杀了他们。”
这番话让很多人无语,失手?这他娘的你一失手就杀两个人?
那边的伙计更是脸都绿了,他怎么知道这个人看着这么温和,一出手就是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了。
不过很多人都感觉到了那么剑气,知晓苏宿是个剑修。
剑修不好惹啊!
虽说这一代的年轻剑修没有几个,可是千秋境里的剑仙,不少。
苏宿嘿嘿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两个修行者的身体摸了一遍,找到不少好东西,才扔下些钱,大摇大摆的从客栈离开。
关键是这家伙一边走,还一边嘟囔道:“小顾,他们找你麻烦,我帮你杀了两个人,但这是帮你杀的,一定要记在你身上,可不是我自己想干的哈。”
客栈里很多人都看呆了,但还是很快有人反应出来,纷纷起身,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下子,这里人去楼空。
……
……
半夜,天仙城,仍旧大雨滂沱。
一道刺耳的声音划过夜空。
“他娘的,我说了,我是失手杀的,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随着这道声音出现的,还有几道刺目剑光划过夜空。
然后便是数道人影在天仙城上空划过。
许多修行者都仰头看着天空,心想着这怎么又有一个剑修招惹上了天玄山?
直到天明以后,大雨停歇,那家客栈里,才又重新坐满了人。
“听说没有,昨晚天玄山有好些个强者被杀了,其中有两位重意境的强者。”
“娘的,我记得很清楚,昨晚上那个年轻人,就是在那边,直接就杀了两个天玄山的修行者的。”
“就在那边……”
“娘呀,怎么这个杀胚还没走啊……”
客栈里众人骚动,才发现那个惹出大动静的年轻人去而复返,就坐在昨夜那张桌子后,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别走啊,再聊会儿?”
看着众人纷纷离去,苏宿笑着开口,挽留众人。
不过这会儿,谁还敢留下来,谁绝对是个大傻子。
苏宿摇摇头,“没啥意思,都是些锤子。”
第六百九十七章 无人知我,不须知我
一个消息,虽然极力掩盖,但还是传了出去。
本来在万古协定的规定里,一旦大战开始,整个世间的修行者都不能再起争斗,但说起来,世间那般大,总是有些修行者在万古协定之下,仍旧不管不顾的,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天玄山的确是不想让事情闹大,因为事情一旦捅出去,闹得沸沸扬扬,那个剑修的后果如何暂且不去说,光是天玄山在这处事件里,也肯定会被严惩。
所以天玄山并未派出什么强者去肆无忌惮的追杀苏宿,但这样一来,也的确是给了苏宿可乘之机,虽说在逃命,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反而在逃往期间,苏宿还杀了两位天玄山弟子,这让天玄山方面极其恼火。
这一件事,也很快传到了各大仙山的耳朵里。
有不少和天玄山敌对的仙山,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耻笑对方……
……
……
上阳山,飞仙峰。
“锤子?”
一袭黑衣的梁照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简,然后轻轻用力,这道用来传讯的玉简便被他轻松捏碎,化作了青烟。
光是凭借这两个字,梁照便有理由知晓出手找天玄山麻烦的修行者应该是苏宿,再加上天玄山和顾泯之间的过节,他已经几乎可以确定了。
“性子不改,倒是难得。”
梁照看向天边的云雾,一股孤独感涌上心头。
“梁师兄,你在说什么?”
一个青衣女子,缓缓朝着这边走来,看见那个面容一般,不算出众,但身上总有一种特殊气度的年轻人,甜甜的笑着。
梁照转过身,看向走来的女子,冷淡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轻声唤道:“陈师妹。”
眼前的这个青衣女子,名为陈念,容貌不凡,两道柳眉扬起的时候,像极了春天里的一场春雨,让人觉得那般清新。
当然最让梁照觉得清新的,还是这女子的身份,掌教亲女,天之骄女,地位尊崇。
陈念看着眼前的梁照,笑眯眯的说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梁师兄,不过梁师兄你能不能先猜一猜?”
梁照收起笑意,微微蹙眉,好似在努力猜一猜这所谓的好消息是什么,但实际上梁照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仙雾,便开口说道:“我想应该是后山的某位剑仙前辈愿意收我为徒了。”
陈念瞪大眼睛,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但梁照看了一眼,便淡然道:“原来还是没有人要收我为徒。”
他在差不多一年前横渡雷池来到这边,正好是在上阳山守着的那一口,那自然而然便被带到了上阳山,原本依着上阳山的想法,梁照这种横渡而来的修行者,正好是下一次大战送上去的炮灰,但一番查验之下,竟然发现梁照不仅修行天赋极高,而且年纪尚浅,不到百岁,能在这个年纪便修行到这境界的修行者,不管是在那边还是在这边,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上阳山的修行者们,自然而然便不愿意将梁照当作炮灰,有数人立马表露了收徒的想法,要将梁照纳入上阳山。
要知道上阳山虽然是有数的仙山之一,但是这些年来,在年轻一代里,也就只有一个李迎春拿得出手,但是这位李迎春,在天骄榜上的排名也极为靠后,不过是堪堪挤进了前五十而已。
如今有了梁照,上阳山的大人物们都为之一振,认为他在数年之间必定成为前二十的真正天骄,因此都想收入门中,可惜他们都不是剑修,在一番争论下,仍旧没有个结果,如今的梁照,还是没有师承,只是身份,也已经成了上阳山的三代弟子。
而且看起来,那位掌教的亲女,整个上阳山都当作珍宝的陈念小师妹,对梁照颇有好感。
“爹爹已经将你的请求告知后山的长老们了,不过好几位长老都婉拒了,他们觉着梁师兄你的天赋足够高,都不愿意耽误梁师兄你,看起来要等大长老出关才行了。”
上阳山剑修不少,剑仙也有数位,但大多都垂垂老矣,都想有个衣钵传人,但梁照的天赋太高,反倒是让那些旗鼓相当的剑仙都无法选出一人来,所以一番商谈之下,其实大家都退了一步,愿意梁照在他们各自的门下都学剑,但都不成为他们的弟子,到时候只看那位大长老有没有这个想法,收梁照为徒。
梁照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即便陈念没有说清楚其中的事情真相,但他也能想到,因此只是点头,并不在意。
实际上对他来说,来到上阳山,他也不太想要拜入谁门下,他的师父,大概只有那位蓝临真人,才能让他到了如今依然念念不忘。
陈念眼见梁照没有说话,又主动开口问道:“梁师兄,你上次给我说的故事还没讲完,我可是好几天都没能睡好,今天能继续讲吗?”
梁照点头,平静道:“师妹要听,那便继续讲,不过师妹今天要听什么?”
陈念不曾离开过上阳山,平日里对于外界的事物,也是全靠那些下过山的师兄师姐讲述,但这个世间的事情,即便再多,讲上十几年也总归是会讲完的。
反倒是梁照所在的那个故乡,他们从来不曾踏足,根本就不知道许多有趣的事情。
“我想听梁师兄和那位什么庚辛剑主之间的事情。”
陈念笑眯眯道:“之前梁师兄说自己冒充庚辛剑主的事情,还挺有意思的。”
梁照走过去,在崖畔的石头上坐下,看向远方的仙雾,淡然道:“这是个人的长短之争,但最后我败了,后来我们各自坐拥一座王朝,我又败了。”
梁照提及这些旧事,没有任何的伤心,大概只有真正将一切都看透看清之后,他才会不在意之前的往事。
“那么那个庚辛剑主可以说是梁师兄的一生之敌了?”
陈念开口说道:“你们各自都是一座王朝的皇子,之前争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之说,而后便争天下,怎么算来,都是贯穿一生的事情了,不过梁师兄好像是运气不太好,总是差那人一点。”
梁照摇头道:“我比他更冷静,更成熟,对待事物,从来只看利弊,一生之选择,都以自己为先,本以为这样会占尽先机,但后来才明白,有些人,起步可以更慢,也可以心志不坚,但最后他若是坚定一个信念,也能后来居上。”
论其天赋,顾泯和梁照都差不多,顾泯是庚辛剑主,是大宁王朝的皇族后裔,而梁照本身便是练剑奇才,身体里也有大祁皇帝的鲜血流淌,在这一点上,他即便弱一些,也相当有限。
至于心性之说,他从始至终都无比坚定,从来不曾动摇,根本不是顾泯可以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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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那些相争中,顾泯待人以诚,有了一批坚定的追随者和朋友,而梁照可谓是一个孤家寡人。
有些差距,本来不大,但是却被两人不断在心里拉大。
梁照说道:“败在他手里,如今想来,我一点都不觉得冤枉,只是大道悠长,都不曾到达终点,仍旧有机会。”
陈念笑道:“想来到了这边,师兄只要勤勉修行,那人不是师兄敌手了。”
梁照摇头道:“我不会小看他,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应该小看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梁照仰起头看了看天幕,上面的榜单里,在天骄榜上,最为耀眼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寒山柳泯。
梁照笑了笑。
陈念也注意到了梁照的神情,开口道:“那人如今是天骄榜榜首,但是听说好像是在之前重伤跌境了,若无人帮忙,只怕以后百年都无法崛起了。”
梁照说道:“我的故事里,另外一个主角,就是他。”
他无比坦然,对自己的往事没有任何的掩盖。
陈念一怔,随即眼睛放光,道:“梁师兄,原来你真的是个天才啊!”
能够和真正的天才争锋的,自然只能是另外的天才。
梁照不置可否。
他当然是个天才,是个真正的天才。
深吸一口气,梁照微笑道:“有件事情,想请师妹帮忙。”
陈念随口说道:“梁师兄有事情,直接说就是了,请不请的,多见外?”
梁照点头道:“想请师妹请李迎春来飞仙峰一战。”
上阳山李迎春,如今的上阳山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一位重意境的修行者,是那位酒仙最欣赏的后辈。
在梁照来到这里之前,他一直是上阳山真正的天之骄子,年轻一代里,无人可敌。
“梁师兄有把握吗?”
陈念有些希冀的看向梁照,当初梁照第一天上山的时候,她就觉得眼前的黑衣年轻人不凡,如今一看,其实一点没错。
梁照淡然道:“我的眼里,本来就只有他,其余人,无非是时间的关系而已。”
陈念点头,很快转身,离开飞仙峰。
短暂的半个时辰过去,整座上阳山都沸腾起来,所有人都知晓了一件事。
一年前才上山的那位从雷池横渡而来的年轻人,要在飞仙峰和李迎春一战!
无数三代弟子,都离开各自洞府,眺望飞仙峰,很多人更是亲自前往,想要看看这一场大战。
……
……
翠竹峰。
在一片竹林里,有一个青衫年轻人,盘坐在此,他在此地修行,身侧有无数玄光随着他的呼吸出现和消散,他气息沉稳,看着便知晓不凡。
此人便是上阳山的三代弟子里的第一人,李迎春。
陈念来到此处,站在远处没有开口。
李迎春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师妹,问道:“那人要与我一战?”
陈念笑道:“不错,梁师兄如今真的是想要和李师兄一战,一分高下。”
李迎春蹙起眉头,那位才上山不久的年轻人他知晓,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剑道天才,后山许多长老都想收他为徒,因为他的天赋太高,长老们都不愿意相让,所以他才至今都没有师承,可就是如此,他才觉得,在近几年,他肯定都无法和自己一争长短,但没想到,仅仅一年,他便已经明言要和自己一较高下了。
“师妹觉得,他有这个本事吗?”
李迎春这句话没有任何傲气,只是坦然相问,不带任何情感。
陈念摇头道:“我境界低微,看不出来,不过师兄既然不愿意轻易出手,倒是可以打发几个师兄去试试。”
李迎春点点头,他正有此意。
他伸出手指,身前出现一片涟漪,而后他淡然开口,“守一,去飞仙峰看看。”
涟漪那头传来声音,应下此事。
陈念倒是不着急离去,她就在这里看着自己这位李师兄。
只是短暂半刻钟之后,一道涟漪在两人之间凭空生出,一道声音跟着传了出来,“师兄,我败了。”
那声音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李迎春只是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然后他便站起身来,和陈念一起朝着竹林那边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感慨道:“看起来这位,还真的是天才。”
陈念点头道:“梁师兄自然是天才,不过到底有多天才,还得师兄去看看。”
李迎春看了一眼陈念,然后笑道:“看起来师妹眼光不错,替自己选了个好道侣。”
要是普通的女子,听着这话,自然要娇羞,但陈念只是笑眯眯说道:“整座山,都没谁比我更早知晓他的了不起。”
李迎春叹气道:“可惜了。”
他说的可惜了,自然是因为陈念没有将他自己选做道侣,掌教亲女若是嫁给他,那么加上他的境界和天赋,想要在以后坐上这掌教之位,还真不是太难的事情,但如今来看,自然是不可能了。
“若是师兄能战胜梁师兄,即便我选了梁师兄作为道侣,又有什么关系?”
陈念笑眯眯开口,“爹爹可不是那等庸主。”
上阳山的道统传人,到底是谁,自然不会因为谁娶了掌教亲女便会尘埃落定,一切的一切,只看适合两字。
什么是适合,自然是谁更沉稳,谁更天才,谁更了不起。
“才一年,他便能和我一战了,即便我胜过了他,也无法保证在五年十年之后再胜过他,这一点,我很清楚的。”
李迎春说道:“对于天赋的比较,我其实已经明白了。”
能在那种灵气稀薄的地方在百年之前便成为这等重意境的强者,足以说明他的不凡,到了这等灵气充沛之地,自然而然会更加强大,这一点,无可厚非。
陈念不说话了,她只是看着李迎春。
李迎春淡然看向远处的飞仙峰,平静道:“翠竹峰李迎春,和梁师弟一战。”
说罢,他便消散开来。
陈念没有跟着,只是站在这里,看着飞仙峰,笑眯眯说道:“梁师兄加油!”
而此刻山间,也响起了数道声音。
不过都是为李迎春加油打气的。
梁照即便再怎么不凡,但毕竟才上山一年,在他们心中,是怎么都没有办法能和早就在上阳山上许多年的李迎春比较的。
况且李迎春还是天骄榜上的天骄,是他们心中的骄傲。
“师兄加油!”
“李师兄,加油!”
梁照听着那些叫喊声,看着那些观战的三代弟子,沉默不语。
他没有想起什么类似的场景,也没有想起那些已经过去的往事,他只是将自己的佩剑取了出来。
剑名云笈,是当初蓝临真人赐下的。
仔细想想,那也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位一直淡然,根本不像是一座剑道宗门的掌教的蓝临真人,如今也早就死去多年。
好似只有蓝临真人,从来都不在意自己的徒弟梁照,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庚辛剑主。
梁照自嘲一笑,只是提着剑。
李迎春的身躯在他身前数丈出现,青衫年轻人很淡然的看向这位黑衣剑修。
“你的天赋很高,走得这么快,倒是让我很意外。”
李迎春淡然开口,有些不解,“但我觉得你如今比起我来,至少还是要差一些的,为何这么着急?”
梁照说道:“时间不等人,我等不及。”
李迎春皱眉道:“你身为天才剑修,在上阳山一切该有的自然都会有,为何非要这么快去争第一人的名头。”
梁照说道:“第一人才有的东西,我没有。”
李迎春明白了,但还是微笑道:“我知道了,不过你不一定能成。”
“事在人为。”梁照顿了顿,然后说道:“况且,除了那个人,我没有输过。”
是的,梁照这一辈子,除去顾泯之外,他没有输给过任何一个人,即便是苏宿,在顾泯离开的那一晚,倾力一战,也不过和他打了个平手,那是梁照不用搏命的情况下,若是他真的想要杀人,只怕是苏宿那晚上,也绝对赢不了自己。
李迎春摊开手,“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梁照点头,看了看手中的剑,突然平静的说道:“我手中的剑,名为云笈,是我师父蓝临真人当年赐下的,请你知晓。”
李迎春皱眉。
但下一刻,一道剑光已经生出,梁照,已然出剑!
这是梁照来到这边之后的第一次出剑,面对的是上阳山的最天才的弟子,但他一点都不慌张,握剑的那只手很稳,像极了当初第一次提剑的样子。
是的,梁照从来都是剑道上的天才,即便是当初第一次握剑,他的那只手,都很稳。
他从来都是最适合的练剑的那个人。
他比顾泯更像一个剑修。
顾泯比他更像一个皇帝。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梁照一剑斩下。
无数道剑光在这里炸开,蔓延而出,整个飞仙峰,好似在这一刻都被这道剑光笼罩,许多年轻弟子,都觉得眼睛刺痛不堪。
那磅礴剑意,绚烂剑光,毫无征兆的便笼罩了整个天空。
这个时候,才有三代弟子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才上山不过一年的年轻剑修敢在今日挑战李迎春了。
那绚烂剑光,太过吓人,想来不管是他们围观的谁去看,都无法拦下,或许在这一剑之下,他们都要被瞬间斩杀。
李迎春浑身上下溢出青光,迎上那一剑!
……
……
飞仙峰的战场之外,数位上阳山的大人物都看着飞仙峰的那一战,但只是梁照出了那一剑,众人便有了结论。
“梁照的剑道天赋,在这一代的剑修里,只怕唯有那个天骄榜榜首可以比拟了,他如今已经跌境,说不定这孩子还真能成为年轻一代里的剑修第一人了。”
“粟师兄,我早说了他是个好的剑道胚子,就该让我收他为徒的,我这一身剑道,可就差一个像样的传人了。”在山峰上,有个矮胖的老人看着梁照出剑,满面红光,满是惋惜。
之前说话的那人,是个清瘦的老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只是一身剑气弥漫,惊的上空的云海都不断往外飘去,合拢不得。
“陈师弟,此刻便别说这些了,那孩子剑道天赋足够,你我都无传人,也无法独吞,各自传授剑道吧。”
矮胖老人叹息道:“传下剑道倒是没什么,只怕等到万师兄出关,一定要这孩子做他的徒弟,那咱们两人,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清瘦老人看了看身侧,微笑道:“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也不止我们两人,这边几位,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在他身侧,的确还立着好几个老人,都没说话,只是眉目之间,都有剑气激荡。
上阳山其实在二代弟子之前,也就是他们这一代弟子,出了不少天才剑修,其中有不少人,最后都成为了剑仙。
那本是上阳山剑修一脉的崛起的好时机,但谁能想到,在他们之后,各自都没能碰到剑道的好胚子。
不是他们不想收徒弟,实在是世间年轻一代的剑修里,真没几个人是他们看得上眼的。
于是他们便苦熬了很多年,直到如今,已经垂垂老矣,才等来一个梁照。
也算是上阳山的福气。
当然,更是他们的。
矮胖老人忽然笑眯眯道:“那丫头对那孩子上心得很,说不得以后他就能把掌教之位拿过去了,咱们剑修一脉,虽然没能太过于开枝散叶,但是有这么一个人,便夺了上阳山道统,也是有意思的事情。”
其实这矮胖老人笑着的时候,和陈念也有几分相似,两人都姓陈,其实这其中的事情,不言而喻。
清瘦老人说道:“这些事情倒不是我担忧的,一身剑道能传承下去,我等也足慰平生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他身侧的众人都点头,他们都知道事情的轻重。
“行了,这场比斗已然没有了观看的必要,你我师兄弟们,将章程拿出来,好好传授剑道吧,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这孩子就可以成为天骄榜前三了。”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各自离去,最后只剩下矮胖老人,在这里看着飞仙峰,很久之后,他突然笑道:“大家都有想法,你这个做掌教的又怎么看?”
云海分开,一道身影从云海里走出来,那位上阳山掌教来到此处,看着这个矮胖老人,行礼之后才道:“才一年,有些事情,自然还得再看,终究不是一件小事。”
“你倒是看,可你那宝贝闺女,好像已经不愿意等了。”矮胖老人说道:“你是怕他和那个杀胚有什么牵扯?”
上阳山掌教点头道:“那个姓顾的已经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这孩子又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又都是剑修,说不定更是道统相同。”
“别扯了,这千万年来,两个姓顾的便将这世界搞的一塌糊涂,这第三个还没成气候,也能如此,要是再来一个,第四个?”
矮胖老人嗤笑道:“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上阳山掌教沉默无语,如果这一次,直接同代里出现两个姓顾的,那确实离谱。
“好好再看几眼吧,说不定上阳山就真要交在他手中了,不过要先确认他的心已经融入此地,若是想法和那个姓顾的一样,那只好尽快抹杀了。”
矮胖老人说起抹杀的时候,也有些惋惜,那可是个极好的苗子。
上阳山掌教点头道:“我会尽快看清楚的。”
矮胖老人点头,不再说话,身形逐渐消散。
上阳山掌教落在山崖上,沉默了很久。
——
顾泯和玄空整整喝了两个时
辰,两人都还没有等到御风。
玄空不禁嘟囔道:“这明明是给他庆功,可这个正主,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顾泯拍了拍他的光头,笑眯眯说道:“御风道友一向有分寸,如今久久不出现,想来也是有别的缘由。”
玄空有些恼火的将顾泯的手拍开,怒道:“我警告你,再摸我的脑袋,我可要和你拼命的!”
他今晚被顾泯摸了好几次光头了,早就有些生气了,他好歹也是天骄榜上第四的天骄,整天被人摸着光头,这还有颜面见人了?
顾泯嘿嘿一笑,手又一次放在他的脑袋上,“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玄空皱起眉头,想要发作,却又不好发作。
就在这个时候,顾泯突然松开手,朝着远处走去。
那边青槐和洛瑶早就被围住了,一众修行者,在这里对这两个女子说了不少话,对洛瑶还好,这位洛仙子毕竟声名在外,还是天骄榜上的天骄,他们根本不敢乱来,可是对青槐,他们便没有这份自觉了。
好些年轻修行者,说着说着,便有些孟浪了。
青槐本来便对这些年轻人没有什么好感,这次听到那些言语,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犹豫,一出手便将一个仙山弟子打飞出去。
这一幕,着实让周围的年轻修行者们都愣住了。
洛瑶也是一怔,“青姐姐……”
那人还没爬起来,有修行者便已经冷声道:“这位道友,未免做事有些太欠分寸了……”
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飞了起来,朝着远处重重摔落。
这让更多人震惊了。
然后这里很快便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都是在声讨青槐的,青槐倒是也不客气,谁说话,那就打谁。
打到后来,这里一大片修行者都被打趴下了。
岁赢注意到这边的景象,挑了挑眉。
本来事情不大,但这么一闹,就有些不好收场,要是这里说是没人能胜过顾泯,还算是情有可原,毕竟他是天骄榜榜首,但是没有人能胜过这个女子,岂不是在打他们这些天骄的脸吗?
因此有些强者,按耐不住,已经要出手,想要在这里好好教训青槐一番。
顾泯一看事情已经闹大,原本已经走到人群之外的他,停住脚步,一把抓住玄空的衣领,为难道:“玄空大师,这事儿看来得你去解决了。”
他是天骄榜第四的天骄,说话的分量很足。
玄空挑眉道:“让小僧去降服那条青蛇?”
顾泯整个人被吓得一颤,“你真的不怕死吗?”
玄空终于按耐不住,之前他一直问青槐的来历,但顾泯都含糊其辞,这个时候,他是真的想要知道青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了。
“我要是把她打一顿,真有人拆了紫金寺不成?”
顾泯思索片刻,摇头道:“不一定,或许那个人脾气好,不拆寺,只杀人。”
玄空冷哼一声,“我寺中前辈不知道有多少,半步云端的强者,难道也降不住他?”
顾泯这次给了个很明确的答案,“我觉得你就是把云端那几个都叫来,只怕也都是被砍死的下场。”
玄空一惊,这才低声说道:“难道这位身后站着一个超脱者?”
顾泯又一次闭嘴,对此,他无可奉告。
青槐身后那位,只怕比超脱者还要强吧?
他可是听青槐说过,就在那片湖畔的屏障,云端上那数位强者联手,也一样没办法打开。
布下的屏障都如此了,那么那位李大剑仙,如今一剑斩杀一座紫金寺的强者,不是很合理?
“反正我劝你,你惹我都比惹她划算。”
顾泯这也是为自己这朋友好,免得哪天真的出事。
不过就在两人在这里小声交谈的时候,那边的局面有了改观,一个青发年轻人出现,将双方的矛盾平息,那些仙山弟子,看到那青发年轻人之后,都是认真行礼,没有人不给他面子。
玄空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转身就要走。
“咋了?”
顾泯连忙拉住玄空,关切的问道:“拉肚子了?”
玄空一副吃了死耗子的样子,看向顾泯,惆怅道:“赶紧让我走,我可不想见她!”
“小和尚,看着我你躲什么?”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放在了他的光头上。
原来那个青发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到了这边,揉着玄空的光头,年轻人看向顾泯,“你就是那个剑修?”
顾泯点头,“这位道……友……”
顾泯眼神怪异,因为他一眼便看出来,这个家伙是女扮男装。
“祀山苏遮云,见过道友。”
青发女子也没有隐瞒身份,直白道:“家兄为了道友的神泉,要耽误些时辰了,所以我只好来镇住场子。”
顾泯听到苏遮云三个字,自然知道眼前女子本是天骄榜排第二的那个年轻天骄了,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那个天骄榜原本的第二人,如今的第三人,竟然是个女子。
而且还和御风是兄妹。
“家兄随父姓,我随母姓。”
苏遮云看出顾泯的疑惑,淡然开口解惑,然后她看着玄空,才打趣道:“看着躲什么?”
玄空冷哼一声,看向两人,“平日里就你一个人看到小僧便要摸小僧的脑袋也就算了,这又多一人,还都是小僧惹不起的,我不走,做什么?”
苏遮云看了一眼顾泯,忽然说道:“家兄提起道友,每多称赞,如今一见道友,发现的确如此,道友这容貌,只怕是很难有人能及,这天赋也是如此。”
顾泯点头道:“道友过誉了。”
苏遮云把手从玄空的头上拿下来,才正色道:“此次家兄为道友求取神泉,几乎已经成为定局,道友的本源修复,理应没什么问题了,这是祀山的补偿,希望道友对之前一事,不要再记恨祀山。”
顾泯沉默片刻,才点头道:“御风道友品性高洁,即便没有此事,顾某仍旧当他是好友。”
苏遮云点头,十分满意。
不过她很快便有些埋怨的说道:“不过顾剑仙闹的也太大了,只怕之后会很麻烦。”
这一件事顾泯也知晓了,知晓晚云真人之前曾问剑祀山的老祖宗,他苦笑道:“这种事情,我们这些做后人的,也无法做些什么,况且我还未曾见过先祖。”
晚云真人见过顾泯,但顾泯并不知晓。
苏遮云点点头,倒也不再说些什么。
……
……
“御风道友来了!”
“恭贺御风道友!”
“道友神威,我等皆是折服!”
突然间,场间欢呼声响起,一个个修行者都高兴看向不远处,一头白发的御风出现在这里,他和这里的修行者点头致意,和许多人碰杯。
今夜本来就是为他举行的庆功宴,要是换做别的修行者,这么姗姗来迟,只怕是早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可御风只是致歉,众人便摆手,说是没关系。
御风的名声,的确是在这里是太好用了。
御风和这些修行者寒暄一番之后,才来到顾泯这里,他看了一眼苏遮云,开口道:“还没向道友介绍,这是舍妹,苏遮云。”
顾泯点头,说是之前已经知晓。
御风这才拿出一座玉鼎,递给顾泯,“这次倒是没让道友失望,一口神泉,早已经所剩不多,但好在那位前辈最后还是给出了几滴,不过应该是够了。”
那个小玉鼎上有一道气息覆盖,但是就算是这样,顾泯也能感受得到有旺盛生机在这里散发出来,那所谓的神泉,肯定也是不凡之物。
“这神泉是那几位前辈用来延年益寿的神物,想来用来修复道友的本源,没有什么问题。”
御风笑道:“道友返回居处服下便可,想来不出几日,身体便会复原如初。”
顾泯收好玉鼎,他没有矫情,只是说道:“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必定不辞。”
御风意味深长的说道:“只要道友记得约定便好。”
顾泯点头,不多说。
御风之后又和顾泯闲话几句,便返回那边,和那些仙山弟子推杯换盏,但言谈之间,这位祀山的天骄,都是劝说那些仙山弟子,要去到战场上去才行。
玄空看着这一幕,感慨道:“这位御风道友,小僧都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不完美之处了。”
顾泯也是有同感,御风在年轻一代里,几乎是完美的象征了。
不过他得到了神泉,也有些激动,略微一想,便看向玄空。
玄空也是聪慧的人,点头道:“放心,这两位我帮你看着,等会儿我亲自送她们回到浮梦山的居处。”
顾泯笑道:“拜托了。”
之后他朝苏遮云告别,很快便离开这里。
他此刻要先走一步,去看看这神泉是否真有那种效果,能让自己恢复如初。
走出庭院,顾泯一路朝着浮梦山的居处而去,此刻已经是半夜,满天星宿,洒落人间。
只是才走出几条长街,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前。
顾泯挑眉,是有年轻天骄不服气,要在这里向他出手?
结果等那人从阴影里走出,站在月光里的时候,顾泯都愣住了。
那是个红袍男人,那张脸可以说也是很好看的,不过却带了几分痞气,而且和顾泯,也有几分相似,主要是他身上浓郁的剑意,很难让人去注意到他的容貌。
“前辈……”
顾泯刚张口,一道剑意已经将他笼罩。
红袍男人朝着他走过来,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掠向天空。
顾泯动弹不得,只能默默承受。
不多时,两人就已经来到一片湖泊前。
站在湖畔,红袍男人才看了顾泯一眼,有些嫌弃道:“你说你生得这么好看有什么用,能让剑道天赋再高一分吗?”
——
万字
第六百九十八章 要做些什么
那个红袍男人负手立在湖畔,看着那个比他好看许多的年轻人,伸手用力在他的脸上一捏,也不管那个年轻人的感受,只是许久才松开,让那年轻人脸上,留下了一道手指印。
“好些年了,我还以为再也没有姓顾的小家伙过来了。”
红袍男人看着湖面,似乎有些不开心,于是整片湖泊的湖水在一刹那,便朝着天空涌去,在顷刻之间组成一个巨大的顾字,然后又迅速坠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要不是那片湖水下坠之时那轰隆隆的声响,只怕是顾泯会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般。
但随着湖水重新落入湖中,顾泯也反应过来了,对着红袍男人认真行礼,“柢山第四百七十四代掌教顾泯,见过祖师。”
而后顾泯又再度行礼,“顾氏子孙顾泯,见过先祖。”
两句话都是一个意思,但意义不同。
晚云真人随口问道:“你觉得你先是柢山弟子,然后才是顾氏子孙?”
晚云真人既是柢山弟子,又是顾氏子孙,对上同样是如此的顾泯,他却在这个问题上发难。
晚云真人的性情,很多人都琢磨不透,顾泯也不曾和他见过面,只是听过一些传闻而已,不过他丝毫不在意,揉了揉脸上的红印,笑道:“要是不够出彩,只怕不管是那种身份,您都不见得看得上眼吧?”
晚云真人挑眉,再度嫌弃道:“你这个样子,肯定骗了不少女子身子。生得人模狗样,又是油腔滑调,哪个女子能受得了?”
顾泯认真摇头,“真人你这么说,就十分肤浅了,女子哪里有这么简单?”
“我肤浅?”
晚云真人伸手,然后一巴掌落在顾泯脑袋上,将顾泯打得站立不稳,晚云真人还笑眯眯的问道:“怎么样,还觉得我肤浅吗?”
顾泯张口无声,然后老老实实的说道:“祖师英武,无人能及,自然不肤浅!”
晚云真人不去管顾泯换了称呼,只是很满意的点头,随即问道:“我留在那小巷里的剑道,你看不上?”
顾泯一脸认真,“祖师剑道自然世间无双,我如何能够看不上,只是弟子自知资质不如祖师,无法将祖师剑道尽数学得通透,故而……”
“说人话。”
晚云真人不耐烦的打断。
“弟子有自己的路要走。”
顾泯带着笑意说道:“不过祖师的剑道,对弟子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弟子十分看重。”
晚云真人冷哼一声,倒也不是真心生气,他当然愿意自己的剑道有人传承,但却不愿意再出来一个顾晚云,正是应了那句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我看你身上倒是不止一种剑道。”
晚云真人挑眉,看向顾泯,语重心长的说道:“不是所有剑修都能和我一般在剑道上有这么高的造诣,你不要胡乱研习。”
顾泯点头道:“弟子只是参悟了几位剑仙的剑道,真正看重的,除去祖师的剑道之外,就是白寅留下的白寅诀了……”
晚云真人一怔,“白寅?”
顾泯一本正经的说道:“敢问祖师,这是否是个浪得虚名的人物,我想和祖师比较起来,自然是远远不及了。”
“咳咳。”
晚云真人老脸微红,有些没有底气的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不过等他说完这句话,一转眼看到顾泯正在偷笑,便知道这小子是在逗弄自己。
晚云真人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再度打在他的脑门上。
“之前你师父说你怎么怎么不凡,这会儿来看,他是完全不知晓你这小滑头的真正面目,可惜那家伙,天赋不行,这眼光也是差的可以。”
顾泯问道:“祖师见过弟子师父了?”
他有些欣喜,常遗真人虽然不靠谱,但毕竟是自己的师父,许久不见,自然是想念。
晚云真人懒得再说常遗真人,转而说道:“之前你和那边入侵者的一战,的确不错,我虽然没亲自去看,但也知道你没给顾氏子孙丢脸,也没给柢山丢脸。”
顾泯自谦道:“都是祖师的光辉在!”
晚云真人深深看了顾泯一眼,摇头道:“做人自然不可时时刻刻都一板一眼,但有些时候,理应正经。”
顾泯点头,没有说话。
晚云真人继续说道:“你重伤归来,无人救治,这事情只怕你有些难以接受。”
顾泯说道:“弟子为这边人间而战,大战喋血,不避生死,理应被救治,难道就因为和祖师血脉相连,便得到如此待遇?”
说起这件事,他的确是有些生气的,他大战轩辕,为的是整个人间,无数修行者,重伤到差点死去,按理来说,他们都该施以援手,绝对不至于不管不顾。
如果当真因为晚云真人这凶名在外,他们知晓自己和晚云真人的关系,就因此不出手,顾泯觉得有些心寒。
晚云真人冷笑道:“那群老狗,一直如此。”
他笑了笑,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因此而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你所见的御风也好,玄空也罢,这些年轻人,都充满着希望,一心只想着拯救这方世界,他们和你成长起来,或许就将改变许多。”
顾泯喃喃道:“那也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弟子不见得能活到那一天。”
晚云真人揽着顾泯的肩膀,两人身高其实差不多,加上容貌也差不了太多,如今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对亲兄弟。
“事情的起源,倒也不是因为我,咱们的那位老祖宗,才是一切祸乱的源头,他搅浑了这滩水,然后自己屁颠屁颠的回到了那边,结果老子一来,那待遇,现在我不给你说,想来你也明白。”
晚云真人大倒苦水,“就是他开的头,导致我后来做点事情,就那么招人恨。”
顾泯苦笑,他可是听过晚云真人在这边做过的事情了,什么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上门讨要东西,那昆仑的老掌教不愿意给,就一剑斩了他的所有头发,害得人现在出门必戴帽子,这些事情,想来不管是怎么说,也不会是一点。
“你以为我是随便出剑,光是因为他们骂我杀胚,我就追着他们砍?”
晚云真人知道顾泯在想什么,淡然道:“你应该知道,那些雷池连接着无数个世界,无数个修行者从那边而来,齐聚在这里,抗击着那些入侵者,可这些人却把他们当作了炮灰,无比的排外,不仅在大战的时候,将他们派往最为危险的地方,平日里诸多修行者,也在暗地里不将他们视作和这片天地等同的修行者……”
晚云真人这些年,见过了无数恶事,无数修行者在把那些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才飞升过来的修行者的性命当作草芥。
有些修行者,修行的是采阴补阳的道法,不去掳掠那些此间的修行者,反而专对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女子出手。
晚云真人知晓,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一剑一个,斩了便是。
杀得多了,人们自然便恐惧,便不敢再那般无所顾忌的对那些修行者出手,不过杀得人多了,晚云真人的凶名也算是洗不掉了。
顾泯之前便觉得晚云真人即便再怎么凶名在外,也不会因为旁人叫他杀胚他就要出剑要人性命,如今在这里得到了答案,顾泯觉得完全在自己想象之中。
“祖师真性情,一如当初。”
当初没有离开的时候,晚云真人便不是滥杀之人,所杀之人,都有因果。
“不过有些事情仍旧是改变不了的,那便是在战场上,出现在最危险地方的那些人,永远是那些横渡而来的修行者。”
晚云真人说道:“这世间没有公平可言,咱们那位老祖宗看得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惹出惊天事端,让那些个高坐云端的强者,都坐不住了,要是他还在这里,肯定就被抹杀了,但谁能想到,就这样,他也能逃了……”
晚云真人在言语之间,还是对宁启帝有些推崇和敬佩的。
毕竟这些事情,别说是宁启帝,就算是其余的修行者,也很难做得出来。
顾泯对那位千古一帝了解的很片面,不如晚云真人知道的多。
“请祖师仔细说一说。”
顾泯有些希冀,他此刻也很想知晓自己那位老祖宗,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晚云真人一屁股在湖畔坐下,顺便拉着顾泯也坐了下来,想了想,他这才开口说道:“现在这边的那些老东西口中流传着三人的说法,当然这说法是从你来了之后才有的,你来之前,就是两人,但头一人,肯定是他……”
晚云真人对于宁启帝,知晓的还是比较多,他说起很多往事,都是顾
泯不知晓的,那些年,宁启帝在这边世间,是一颗极其耀眼的星星,能和那位已经离去的白寅比肩。
说到这里,顾泯忽然开口问道:“我知晓的白寅,应该是活在万年前的时代,而且那个时候,他理应就应该很强了,至少在风亭境界了,但咱们那位老祖宗,不过是我所在时代的千年之前,为何两人还能比肩,难道咱们那位老祖宗的天赋,有如此之高?”
顾泯看着湖面说道:“祖师您也是我所在时代的六百年之前的人物,可我到了这边之后,便听说您已经在这里修行至少千年了。”
“我一直在想,两边的时间流速,是否不对等?”
顾泯早就有这个疑问,想要提出来,但却一直没有人能个解惑,如今晚云真人既然提及,他也就顺口一问。
晚云真人点头道:“这个事情,之前在我得知老祖宗所做出的事情之时,我也有了这个想法,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两边的时间流速,的确不同,但却并非一直固定。”
晚云真人皱眉道:“就像是天上什么时候下雨,也无定数,在一段的时间里,这边的时间流速要比那边快得多,但在某个时间里,双方的时间流速,又相差不了多少。”
顾泯震惊,“如果这样说,时间流速根本就是紊乱的,是天地法则如此,还是有人为干预?”
晚云真人苦笑道:“如果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此人的境界,已经高到了一个不像话的地步,只怕整个世间的修行者联手,都无法和他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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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能够控制时间流速的修行者,而且并非是一时一地的时间流速,而是一个世界,那么至少说明他对于时间之力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这样的人物,在其他领域,想来也会是极为了不起的存在。
“真有这样的人?”
顾泯喃喃道:“真有这样的人,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晚云真人默不作声,这已经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晚云真人看向顾泯,认真说出了自己的推想,“这方世界并不稳定,导致了时间流速的不断变幻,难以和雷池之外的那些世界保持相同的时间流速。”
在修行者诞生之后,随着那些修行者越来越强大,能够足以将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做到之后,人们开始研究真正的强者,最后得出结论,能够改变时间和空间的修行者,远要比能一剑斩开一座山,斩断一条河的修行者更加强大。
晚云真人说道:“据说在入侵者那边,会有些强者,甚至掌握着复生修行者的能力。”
顾泯再度被震撼。
这样的修行者,不知道要比目前他们所知的修行者强大多少倍,如果那边的修行者,真的是这么了不起,那么他们当真能够取得这场胜利吗?
“我……”
顾泯这句话还没说出来,晚云真人便将其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这边的修行者没有入侵者那边的修行者强大,那么为什么,我们能一直保持均势。”
“实际上从来都没有均势,我们一直都是弱势,每次苦战之后,看似都是对面惨胜,但我想,他们肯定绝对不是没有力量灭亡我们,只是有个什么缘由,让他们不愿意灭亡我们而已。”
晚云真人笑道:“如今想太多,倒也没什么意思,想要真正解决这个事情,须得再强,更强,至强!”
顾泯点点头,对于这一点,他也是无比赞同的。
“有些事情,我已经看出眉目了,如今可以告诉你,咱们那位老祖宗定然做了一件让云端强者忌惮的事情,才导致他们不敢出手抹杀我和针对你,云端强者不出手,我在此地,已几乎没有敌手,所以他们想要逼迫我死在战场上。”
晚云真人淡然道:“这是一个局,我知晓,但也踏入其中了,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是不愿意低头罢了。”
“至于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只是你这一次大战,应该不用担心,因为我还在。”
晚云真人揉了揉顾泯的脑袋,这个时候的他,忽然变了,就像是突然从和顾泯同辈变成了长辈。
“有我在,谁能欺负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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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九章 万古有趣事
“不过以后,不见得有我了。”晚云真人看着湖面,繁星点点,倒映其中,也是一番美景。
晚云真人拍了拍顾泯的肩膀,感慨道:“你真的很不错,一统世间,再造大宁王朝,来到这边,不靠任何人,依旧成了天骄榜上的第一人,光是有这些,便真的很不错了。”
晚云真人很少夸人,更很少愿意夸人,当然,也是因为他的眼光太高,世间所谓的天才,大多数在他眼中,都不算天才。
晚云真人说道:“只是要更不错,变得更好,你的眼睛要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不能停下,要一直往前走,要解决我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才是老祖宗最后愿意成全你的根本。”
晚云真人在告诉顾泯很多东西,顾泯也在告知晚云真人很多。
他知晓宁启帝最后回到那边,做了很多事情,甚至断绝了那边世界和这边彼岸的联系。
加上有北海底下的那位坐镇,也就是说,这边的修行者再也无法知晓那边世界的情况了。
“老祖宗应该是时日无多了。”晚云真人告诫道:“老祖宗的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若是他们知晓老祖宗已经不在,只怕会立刻出手将你抹杀。”
顾泯点头,他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宁启帝最后将两个世界的联系斩断,其实也在冒着天大的风险,好在他之前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这边的修行者,绝对不敢冒险。
“好了,说了这么多,好似所有该说的也都说了。”
晚云真人站起身,伸出手。
顾泯一怔,有些迷茫。
“那白发小子帮你要的神泉,你难道准备自己去琢磨怎么用?”
晚云真人没好气的说道:“我要是你,当初就不会出手杀人,没那个必要,自己逃了不好吗?后来还让我亲自去走了一趟,浪费了些时间。”
虽然晚云真人的语气如此,但是顾泯还是在其中听出了暖意,这是真正的关切,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照顾。
实际上这种感觉,他也短暂在宁启帝身上感受到过。
顾泯取出小鼎,虽说仍旧将神泉封在里面,但是一感知,便知晓生机澎湃。
晚云真人一挥手,一抹剑气轻而易举的将其封印斩开,一滴闪烁着金光的神泉,渐渐从小鼎里升起,漂浮在两人身前。
晚云真人伸出手掌,那滴神泉落到掌心,被无边剑气包裹。
晚云真人看了一眼顾泯,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指间成剑,直接在顾泯胸前划开一道伤口。
一座璀璨的气府,出现在晚云真人眼前。
晚云真人挑眉,他目光如剑,自然能够看到,就在顾泯的气府里,有一方剑池,剑池里不仅有些星辰之力,甚至还有一条即将化龙的鱼。
晚云真人诧异道:“你这身上,好东西不少啊。”
顾泯苦笑,他此刻正经受着无比的痛苦,自己的身体被晚云真人这么毫不留情的刨开,甚至气府都让人看到了,若不是晚云真人对剑气的掌控早就到了极致,只怕他此刻已然重伤。
“一条即将化龙的鱼,要是真成了一条真龙,这世间的类龙一族,不得对你俯首听命?”
晚云真人随口一笑,真龙早就不在
,如今世间,即便流着龙族鲜血的异兽也不多,但想来也没有任何一个,能有顾泯这气府里的那条龙鱼那么接近真龙血脉。
不过晚云真人没有在这里多想,本来他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他抬起手,将那滴神泉塞入气府深处,然后随手留下一道剑气,斩向那滴神泉。
做完这一切,他才收回自己的那些剑气,将顾泯的伤口复原如初。
顾泯胸膛里,突然之间,金光大作,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涌向天际,好在晚云真人在这里,一挥手,直接将那些光芒掩盖,要不然这等异象,肯定会引来无数人探查。
顾泯的气府越来越璀璨,他一身剑气无比激荡,看着实在可怖,一身气息在这里不断的攀升,好似马上就要冲破这个屏障,来到一个新的境界之中。
晚云真人挑眉,伸手按住顾泯的额头,一道道剑意落下,硬生生将他的气息全数压制,不让那些剑气冲破现有境界。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顾泯浑身的金光才消散开去,他的气息逐渐平稳,不像是之前那般了。
他的本源尽数修复,境界回到了重意,之前甚至还有可能在这里突破,变成一位风亭强者的,不过最后是被晚云真人强行将他按住了,要不然如今,顾泯就是真正的风亭境的修行强者了。
他睁开眼睛,看向晚云真人。
“得了奇遇,吃了灵药,破境自然简单,但若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么境界和身体都会失控,如何使得?”
晚云真人随意道:“踏足每个境界,便要将那个境界的一切都做扎实,一定要到极致,觉得无法再提升之后,才说破境的事情,那么每个境界不说是最强,但至少已经将自己的潜力开发完全,在杀力上,至少要强于一大堆人。”
这是晚云真人的修行经验,旁人哪能让他这在这里侃侃而谈,也就是顾泯,才有这个机会。
况且同样都是剑修,晚云真人实际上也是真正的天才,虽说资质或许比不上所谓的庚辛剑主,但至少要比剑胚更强。
要不然他也不能在当初,一力扛起摇摇欲坠的柢山,如今一力去为无数遭受不公待遇的修行者做事。
顾泯点头,“谨记祖师教诲。”
晚云真人自嘲一笑,“也就能做这些了,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
顾泯点头,自然明白,没有任何人能够一直帮助自己,一切的事情,到了最后,最后也只能靠自己。
唯有自己。
能与自己长伴。
“走了。”晚云真人潇洒摆手,就要离去。
顾泯忽然张口喊道:“有件事,差点忘记说了。”
晚云真人转头,看向顾泯。
“残莲真人。”
顾泯开口,看向晚云真人。
残莲真人是朝暮剑派之前的掌教,是雾清真人的师父,是和晚云真人同时代的人,那位残莲真人对晚云真人爱慕难舍,相传晚云真人也很喜欢她,只是因为残莲真人的师父很让人讨厌,尤其是让晚云真人讨厌,所以这段感情一直都没有结果。
在离开之前,雾清真人有些话,是听残莲真人说的,本来是要让雾清真人见
到晚云真人告诉他的,但雾清真人好似很难跨过那道门槛了,所以便托了顾泯。
顾泯之前一直没想起,这会儿才突然记起。
晚云真人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是些老故事,我不想听。”
顾泯问道:“祖师真不想知道那位残莲真人最后留给你的话吗?”
晚云真人慵懒道:“无非是一些相思之语,后悔之语,不用想,我都知道。”
顾泯沉默了,晚云真人说得没错,还真是那些东西。
他开口问道:“残莲真人后悔当初没有鼓起勇气牵起祖师的手,那祖师有没有后悔过?”
晚云真人摇头,“我一生醉心于剑道,女子于我而言,不过道旁风景,纵然我会停下欣赏片刻,亦不会久观,更不会回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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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叹了口气,要是那位残莲真人知晓晚云真人是这个想法,只怕如今也会很伤心吧。
但世间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多完美的,大多都是这般,求而不得,一人喜欢得死去活来,另外一人,却根本都不在意什么。
总之说来说去,谁都无错。
晚云真人突然转身,看向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慢开口说道:“有的女子,既然已经在身侧,便怎么都要护着她,不要让她受委屈,更不要再往外面推了。”
眼见顾泯有些茫然的没有回话,晚云不满道:“知道了吗?小子!”
顾泯这才点头。
晚云真人深深看了顾泯一眼,身形这才缓慢消散,再也不见。
顾泯招了招手。
或许这是自己和晚云真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两位先祖,宁启帝和晚云真人性子差得很远,但对顾泯,他们心间,都留有一份常人难见的东西。
……
……
晚云真人走在长街上,如今星光不见,明月藏在了云后。
一片孤寂。
如今的长街,像极他这辈子经历的大多数时候,冷清孤独。
晚云真人自嘲一笑,“就连御冥那老东西也都有个忘不掉的女子,我又如何例外?”
御冥当初面对御风,曾说过,在那年他曾看见过一个姑娘,在月光下穿着一条碎花裙子,比明月还要明亮。
晚云真人虽然在顾泯面前,看似很洒脱,但实际上他的心底,对于残莲真人,哪里又没有几分真情?
当初他其实只要说一句要对方跟着他,那么残莲真人就会跟着他的。
不过那个时候的柢山岌岌可危,而他更是仇家遍布世间,举世皆敌,带着她,如何能够让自己安心?
出于此,他才对那位残莲真人的师父大放厥词,好似惹得朝暮剑派和柢山水火不容,将残莲真人推到远处,这才是护她的手段罢了。
要是换做今天,谁又能阻止晚云真人带走残莲真人?
只是这些事情,晚云真人能对谁说,又说来做什么。
晚云真人伸手,抹去眼角的一颗泪珠,仰头看向那藏在云后的明月,轻声道:“无人知我,不须知我。”
第七百章 万古之局
没有回到浮梦山的居处,便已经解决了本源的问题,顾泯也就不着急再去了,之前晚云真人将他带离那座关隘,如今天黑,他根本也回不去关隘之中,只能等明天清晨。
起身从那湖畔离开,在夜色里漫步,如今他的心情不错,也没有说非要去什么地方,一人在这外面晃悠,没有方向。
这片夜空下,天地之间倒是安静的可怕,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在外面世界所听见的昆虫声,这里一概都没有。
顾泯胡乱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在远处看到了些火光,等到走近一些,才发现那是一堆篝火,有两个修行者,就在火堆前。
顾泯想了想,遮挡了面容,换做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这才朝着那边走去。
不多时,那边的两个修行者也发现了顾泯,两个都是女子,自然便紧张起来,顾泯见状,赶紧开口道:“我是好人!”
可能世上,也就只有顾泯会这么开口打招呼了。
他举起木牌,表明自己的身份,绝对不是那入侵者一边的修行者,这才让那两女子松了一口气。
两个女子,容貌说得上秀丽两字,但绝对不是什么绝世美人,比较起来洛瑶,还有一定的差距,她们的衣衫都是淡青色,上面有着特殊印记,在衣摆处绣着仙霞两个字。
应当便是仙霞山的修行者了。
眼见顾泯靠近,那个明显是师姐的女子开口问道:“道友是哪座仙山的弟子?”
顾泯随口道:“在下浮梦山张天意。”
浮梦山的修行者,顾泯能记住名字,也就洛瑶和张天意了。
他总不好说自己是寒山弟子,恐怕现在一说出寒山两个字,那就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毕竟顾泯现在的名头实在是太响了。
不过浮梦山三个字,也代表着强大,绝对不是仙霞山能够比拟的。
“原来是浮梦山的道友。”
那女子轻声道:“在下李应雪,这是我师妹常宁。”
顾泯抱拳,喊了一声李道友和常道友。
然后他提出能否在这里休息片刻,两个女子对视一眼,最后也没有反对。
坐下之后,顾泯揉了揉肩膀,这才笑着问道:“不知道两位道友深夜出城,是为了什么,可有在下能够帮忙的事情?”
眼见眼前的顾泯这般友善,李应雪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我等修行的道法中所需一物,乃是游魂,我和师妹境界低微,离开此地,前往战场却是不敢,于是便想看看在这些地方
,是否还有往日战死的前辈游魂,想要找寻一番,只是一番搜寻,却是无果。”
夜晚时候,用秘法或许能够找到些游魂,但她们在这里,注定是徒劳无功,毕竟每次大战之后,都会有所谓的打扫战场,是不会让游魂长存的,以免又造就一个诡异之地。
只是这两个女子,境界不高,进入战场,只怕是自身都难保,更妄论是去收集游魂了。
“仙霞山什么道法,竟然还须游魂一说?难不成做的是什么熬炼生魂的勾当?”
顾泯笑道:“全然是好奇,若是涉及仙霞山的什么不传之秘,两位道友不要在意。”
这一次说话的是师妹常宁,她向顾泯解释了一番,说是那道法不过是收集游魂能为其作战,并不是那般邪恶的手段。
而且这道法也不需要太多游魂,一个修行者,只需要一个游魂便足够了。
“两位看样子,莫非也是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
顾泯注意到,两人的一些习惯和这些本土的修行者,差得不少。
李应雪警惕起来,不愿意开口。
常宁也多看了顾泯几眼。
顾泯点头,向两人道歉,然后说道:“下次大战,我若是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便一定为两位带来两道游魂。”
这是他的承诺,并非是刻意,而是正好碰到了。
常宁皱眉道:“战场凶险,道友若是踏足其中,自保想来也不容易,何来为我们再做些什么事情?”
顾泯没多说,只是将面容改换,露出真正的容貌,然后将那木牌重新放到两人眼前,上面寒山柳泯几个字,赫然在上。
“道友你……”
两人都被震惊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顾泯这个天骄榜榜首。
顾泯笑道:“我也是横渡雷池而来,并非此地修行者,两位可以放心,有些事情,想问问两位而已。”
李应雪点头,她之前便听过许多修行者讨论,说是顾泯本来横空出世,不像是某位剑仙的亲传弟子潜修多年,更像是一个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
这种事情,甚至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实打实的事情了。
“柳道友,我二人的确也是横渡雷池而来。”
李应雪打定主意,不再犹豫,在这里她很难遇值得相信的人,何况是顾泯这样的人。
顾泯点头问道:“仙霞山是否将所有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都送上了战场,用来顶替了本来该上战场的弟子
?”
李应雪点头道:“的确如此,我等横渡雷池来到这边,便有仙霞山的修行者将我等带到山中,他们简单给我说了我们所面临的事情之后,便传下一些道法,让我们潜心修行,等到大战开始,便让我们走上战场,那山中横渡而来的修行者差不多有数人,全部都是如此。”
常宁补充道:“其中有人提出,若是我们……”
顾泯问道:“怎么?”
常宁顿了顿,这才说道:“他们说,若是我们能答应做他们的鼎炉,那么我们便可以不用站上战场。”
她有些难为情,但更多的是愤怒,毕竟这样对她们这种曾经是一个世界里最强大的数人之一的强者来说,的确太过侮辱了。
这样自然是不会接受的。
顾泯感慨说道:“原来都是真的。”
他看向两人,多了几分同情。
这是早就存在的事情,那些每个横渡而来的修行者,都是各自世界里最了不起的人物之一,到了这里,却被当做炮灰,任意欺凌,当然是受不了的。
可顾泯也无能为力。
李应雪说道:“我等也知道无法做些什么,只能来到战场上,其实即便死在这里,也至少能说是为自己的家乡出了一分力,若是被他们玩弄,那才是生不如死。”
顾泯点头,他能够理解。
“好在道友足够出彩,一人便力压这里无数天骄,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也是为我们争气,让我们也能抬起头来告诉他们,我们横渡而来的修行者里,不全部都是他们眼中的废物。”
李应雪是真的有些钦佩顾泯。
顾泯摇头道:“这样的局面存在,即便我再做些什么,也都没用,我们要改变现在的局面才行。”
李应雪叹气道:“他们在此地不知道绵延多少年,根深蒂固,岂是一两人,数十年上百年就能改变的?”
顾泯也知道这其中的难度,但他仍旧不想放弃,他看向李应雪,“若是我们不做些什么,那么过去一千年一万年,世道还是这个样子,如果我们做些什么,或许便从今天开始,就有不同。”
李应雪看向顾泯,但眼神还是很迷茫。
顾泯虽然这样说,但他仍旧没有太多办法,想要改变,得首先自己强大,现在贸然动作,或许是灭顶之灾。
“相信我,以后我一定会让现在的局面改变的。”
顾泯眼神坚定,认真道:“若是我能从战场上离开,我一定会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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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一章 活棋
一场磅礴大雨,突兀而来,如黄豆一般大小的雨点坠落人间,直接将大地都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洞。
一把油纸伞,缓慢从城门处走出,被这般大雨砸在伞面,油纸伞的伞面有许多地方都已经窝了下去,好似随时,这把普通油纸伞,就要报废。
握着那油纸伞的手,是一只可以算是白皙的手,手指修长,可以说,抚琴极佳,当然了,这样的手,用来握住剑柄,则是会很稳。
往日里多是随意和慵懒的那张脸,如今无比严肃,配上那一身红袍,便显得让人很难再和那位曾经随意的剑仙联系起来,如今的晚云真人,好似换了一个人,再无往日的随意,只有一脸认真。
离开关隘,这位剑仙选择在这么大的雨天撑伞而行,其实要是被人知晓,也会觉得很奇怪,毕竟如今又无大战,这位剑仙,要去向何方?
不过这次晚云真人出城,知晓他行踪的人,不过寥寥。
一路北行,晚云真人直接穿过边境所在,去到一处小山坡,在到处都是煞气和凶气的战场上,这处小山坡山花草都有,而且都迸发出勃勃生机,实在是难得,更为难得的是,山坡山的一座凉亭,古朴简单,但有天然道韵流淌,在此地修行,不说事倍功半,但绝对不可能逊色于那些所谓的仙山宝地。
有道身影,背对着晚云真人,正在眺望远方。
晚云真人走进亭内,将油纸伞收好放在一旁,挑了挑眉。
那道身影转身,看向晚云真人。
他一身白色长袍,腰间有一条镶金带玉的腰带,在腰带两次,则是分别挂着两件物什,左侧是一块灰色石牌,上面镌刻着一棵老树,另外一侧,悬挂了好几个锦囊,都是金线缝制,有淡淡光晕闪烁,由此可见,这也不会是普通的金线。
至于此人面容,则并无多出彩,可以说得上清秀,但绝对说不上俊美,他双鬓斑白,有些老态,头戴一顶玉冠。
那人微笑道:“一直想再见见顾道友,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能再见,怎能不浮一大白?”
他一挥衣袍,凉亭里的石桌上多出两个玉杯,而他的手中,则是出现一个玉壶,等到他拔出玉壶上的木塞,酒香便传了出来,沁人心脾,绝对是难得的佳酿。
玉壶里的酒水呈琥珀色,倒出之后,两个玉杯上空,有两条真龙虚影短暂的出现,最后没入酒水之中。
那人坐在石桌前,看向对面的晚云真人,笑道:“有什么事情,都不耽误在这里喝杯酒。”
晚云真人也没客气,拿起酒杯,一口便将里面的酒水饮下,顿时觉得喉咙里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顺着咽喉下去之后,冲向自己的五脏六腑,更是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将自己身上的那些旧伤,在这里顷刻之间便治好了。
要知道,晚云真人在战场上厮杀无数次,虽说每次都能走下战场,但却不是说,他便什么伤都没受过,实际上他身上的暗伤,数不胜数,要不是有他的强大修为在,还能压制,换做旁人,只怕早就死了。
如今这一口酒下去,旧伤尽数除去,看起来算是对面那人送给晚云真人的大礼了。
那人不像是晚云真人那般,他只是拿起酒杯,小口饮下,没有晚云真人那般洒然。
“这长生酒要想酿成,至少也要千年时光,酿酒所涉及之物,更是件件珍惜,之后保存也要小心,一个不慎,便会在瞬间灵气丧失,这个时候,这长生酒就连普通的米酒都不如了。不过一想到,此酒一旦饮下,千秋境以下的修行者,立即增加百年光阴,千秋境的修行者饮下,直接便扫除一切暗伤,等这千年,似乎也很值得。”
那人微笑道:“时间虽然是我们这些修士最害怕的东西,但的确有着伟力。”
晚云真人从走进这座凉亭到现在,还没说过话,即便是这会儿,对面已经在有意无意的试探,他依然闭口不言。
那人也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只是看着晚云真人,微笑问道:“别的不说,还是想问问道友,道友的那位先人,如今如何了?”
晚云真人这才看向那人,缓慢开口,“返回故乡了。”
那人一怔,随即大笑道:“果然了不起,当初只是一见,我便觉得顾道友的那位先人不是凡人,他的心性和城府,实在是要比那个只知道出剑的白寅强太多了。”
晚云真人听到那人提及白寅,开口问道:“白剑仙,如今如何?”
那人摇头,“不知晓,当初他离开之后,最开始还有些消息传来,不过到了后来,那边便对此缄默不言了,那家伙自然是个了不起的剑修,但是不见得能在那边也能活下去,毕竟那些家伙,可从来不曾犯错。”
晚云真人挑眉,“从未犯错?柳浑你倒是真敢说。”
被人叫出真名,柳浑也没有任何生气,只是笑道:“我更喜欢旁人叫我柳道长,不过既然是你顾晚云这么开口,也就算了。”
他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实际上杀机早就弥漫而出了,叫出他的真名,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当场便被他一巴掌拍死了,形神俱灭,而且那人那是千秋境里一位在战场上战功赫赫的修士。
拍死那人之后,有不少人对他怒目而视,可是柳浑只是淡然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然后随手丢下,那镌刻着一棵柳树的手帕,化成飞灰,他然后说道:“我还有三块手帕。”
大概意思就是,谁还敢来试试,那就看看之后会不会也是同样下场。
说起来,这位叫做柳浑的修士,在他们自己那边,凶名比晚云真人更甚,晚云真人不过是在战场上会时不时斩杀几个强者,但对于晚云真人来说,那都是敌手,可柳浑偶尔出手杀的,都是袍泽,都是己方修士。
柳浑说道:“顾道友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韩天君一道分身曾远游去过一个地方,原以为随手便能灭绝那个世界,不过最后却是失手了,如今都还是那边的笑谈。”
晚云真人挑眉,这桩事情,他不知晓。
但他知晓,那用天君来称呼的修行者,是极为强大的修行者,即便是超脱者,应当也无法比拟。
“后来陆续有消息传来,说是那边有好几位剑修,都还挺不错,尤其是一个姓朝的,好像让韩天君都十分欣赏,不过后来那人不知去向,一千多年前行迹出现,被好些人围住了,最后也让他等来了帮手,两个剑修,在那片大海里,可算是惊起了不少波澜。”
柳浑感慨道:“这些年来,好像出了好几个了不起的剑修,当然了,顾道友你自然也在内,不过修行时日尚短而已,若是再多些时间,追上白寅那家伙我看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再往前,也不是什么大事……”
晚云真人说道:“难道我还能活着离开?”
在战场上将要被围杀的事情,晚云真人用屁股去想都知道,绝对不止是自己这一方和自己有过节的那几个老家伙会默契的收手将晚云真人扔在战场上而已,这其中,定然也要和对面的达成交易。
柳浑毫不在意的说道:“前些日子你们那边派来的那家伙,我嫌他碍眼,等他说完话,当场便拍死了,说起来,和这种废物打交道,没什么意思,顾道友要是愿意,咱们两人可以好好商谈商谈。”
晚云真人扯了扯嘴角,“跟你谈事,还真是凶险,既然生意都谈成了,还要杀人?”
柳浑哈哈大笑,“他们想要借着我们的手杀你这位剑仙,我们当然乐意,毕竟你在一天,我们就麻烦一天,不过即便是我们,也看不上他们这种人,自己都处于这么个境地了,还他娘的勾心斗角,要把己方的战力坑害在战场上,这种人要是换了我,直接便一巴掌拍死,懒得废话其他。”
柳浑见晚云真人没说话,随口又说道:“这样的人在你们那边掌握权柄,你们再过一万年,都没办法赢我们。”
晚云真人默不作声。
柳浑笑道:“顾道友何必再考虑,来到这边,下次上战场,我直接叫人,把那几个废物一围,顾道友杀人,不就是一剑的事?”
晚云真人问道:“即便到了你们那边,你们又能真把他们全部都杀了?把世间都占了?”
事情说了许多,到了这会儿,才算是谈到了最为紧要的地方。
外面大雨滂沱,雨水不小,柳浑忽然沉默,久久不开口。
“顾道友是聪明人,自然是猜到了一些,不过事情到底如何,个中辛秘,也得等顾道友真来了这边,我才好和盘托出,但顾道友得知道一点,和我们在一起,绝对没有什么勾心斗角,这一点,那往些年已经过来的家伙,都知晓,顾道友要是不信,我马上给你叫一个过来。”
几乎每次大战,都会有天才因为种种原因来到那边,选择背叛,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其实早在晚云真人第一次踏上战场的时候,便有人招揽过他,对于晚云真人,他们一直都是一个观点,能招揽,便招揽。
柳浑作为那边主事的几人之一,对晚云真人可以说是推崇备至,一直想要招揽他,要不然也不会在知道晚云真人有心来谈谈之后,他亲自来此,并且带着大礼。
晚云真人笑道:“普通人谈生意,也要一谈再谈,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人。”
柳浑一怔,随即又倒出两杯长生酒,点头道:“自然了,只要道友有这份心思,即便如今是开头,再谈个百年,我们也是等得起的。”
晚云真人忽然说道:“你们这次,又有看中的年轻人了?”
每一次大战,他们除去要招揽那些成名的修行强者之外,另外一个,便是看看才踏入战场的年轻人里,有没有极为出彩的。
柳浑不隐瞒,淡然道:“那个白发小子还不错,只是听说心性极为坚定,这次恐怕没什么希望,对了,那个剑修小子,斩杀了轩辕小子,是你的弟子?”
柳浑对战场上的动静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之前顾泯和轩辕大战,普云真人出手击杀顾泯,然后普云真人又被晚云真人直接斩杀,这些事情,他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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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真人淡然道:“姓顾。”
“难怪这么了不起,原来是顾道友的后人。”柳浑哈哈大笑,“这样一说,要是道友谈妥之后,我们又要多得一个年轻天才?”
柳浑自顾自说道:“你们那位先人,加上顾
道友你,然后又是你的那位后人,同出一脉,这份景象,还真的是罕见。”
晚云真人说道:“希望你们在战场上不要留手。”
柳浑点头道:“这一点不用顾道友交代,若是我们存着私心,不存着杀他的心思,即便最后来到这边,又有个什么用,真正的天才,想来即便我们再怎么针对,也死不了,这一点,就和道友你差不多了。”
晚云真人不置可否,这些年来,对方想招揽他是真的,但每次出手都是想要杀他,也是真的。
柳浑一口喝下第二杯长生酒,叹道:“看起来,顾道友是没想着要在这个局做成之前就跳出来了。”
晚云真人淡然道:“我有一柄剑,什么都可斩。”
柳浑点头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时时刻刻想着要和顾道友你把酒言欢,共创大事。”
晚云真人忽然说道:“不过具体细节,真的不告诉我几分?”
柳浑诧异的看向晚云真人,“我还以为顾道友当真是那种浑不在意的人呢。”
晚云真人说了句真心话,“要是没见到那小子,死了也就死了,了无牵挂,可现在看了那小子,总想再看他几年,我若是就这么死了,他之后的路,一个人走,也挺难的。”
柳浑意外道:“那是顾道友的儿子?”
晚云真人不置可否。
柳浑摇头笑道:“我忘了,顾道友连个道侣都没有。”
“不过别在意,过来之后,我给道友亲自物色,不说能找齐一千个绝佳的女子,找出来一百个,不在话下。”
柳浑自顾自说道:“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道友拔剑的速度。”
晚云真人轻声道:“柳浑,你的废话真的很多。”
柳浑微微蹙眉,之前一次,他已经强忍住杀意了,这一次,对方又再次叫他的真名,这让他杀机再度弥漫而出。
“顾道友是想在这里直接便将我斩了,然后一人一剑,去闯一闯龙潭虎穴?”
柳浑声音微寒,“希望道友还是得想清楚。”
只是一瞬间,他又温声笑道:“这一次,围杀顾道友的人,我亲自挑选。”
有道道杀意,落到晚云真人的衣袍之上。
晚云真人毫不在意,只是淡然笑道:“多谢。”
他站起身,去拿那边的油纸伞,然后撑起伞,走出凉亭,离开此地。
柳浑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然后他伸手将晚云真人没有去喝的第二杯长生酒随手打翻,琥珀色的酒水流淌而出,很快便冒起泡泡,一股恶臭,瞬间弥漫。
柳浑随口吐出之前喝下的第二杯长生酒,沉默不语。
长生酒的特殊之处在于,每一杯酒,都需要不同的容器来装,若是第二杯酒用的是之前的容器,那么长生酒便会变成天下至毒,即便是千秋境的修行强者,都无法扛住。
柳浑自然知晓,但想来晚云真人肯定不知晓。
“如何了。”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就在柳浑身后,一道修长身影出现,那人打扮和柳浑差距很大,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腰间别着一卷旧书,看着像是个乡下的私塾先生。
“像是他这样的人,要是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值得我们浪费这么多时间吗?”柳浑冷笑道:“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寄望于在短暂的几次接触之后,便迎来这么一个剑修。”
那人笑道:“或许你将你知晓的那些事情,全部都告诉他,他就会有兴趣过来了。”
柳浑皱眉道:“这事情涉及太多,太过随意,我等谋划,都要成为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得不小心。”
那人随口说道:“但也该分人,这位我觉着应当是值得相信的。”
柳浑说道:“当初那位前辈也是这么想的,他差点便直接对那个姓顾的说出了真相,但最后如何,你也知晓了,他即便对那个世界如此失望,但最后也不曾来到这边。”
那人感慨道:“有时候,人的情感真的是很麻烦的事情,明知晓做出新的抉择,会有更为光明的未来,却还是宁愿在泥潭里挣扎,也不愿意离开泥潭。”
柳浑说道:“那种情感,我在书上看过,大多会出现在那些从来不曾修行的普通人身上,我有时候在想,我们和这些地方的修行者不同,大概就是我们没有经历过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修行者的过程。”
在柳浑所在的世界,所有人出生便是修行者,只有强弱和天赋之别,但人人皆可修行,生出来之后,便会有人告诉他们,自己的先辈,是怎么过的。
在那边,亲情十分淡泊,所谓好友,也只是大道同行者而已。
那人笑道:“没什么好着急了,过去那么久了,再过去些日子,也不见有些什么。”
柳浑摇头,忽然说道:“我们的时间,只怕也不多了,那边已经沉默了百年,消息寥寥,似乎那几位天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那人说道:“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解决的,也不会恶化的那么快,我们还有时间,一定是还有的。”
——
玄天关里,御风再次拜访顾泯。
顾泯刚在房间里修行结束,得知之后,没有犹豫,走出庭院,御风站在门口那边,一些浮梦山的修行者,在这里围着御风,对这位祀山的年轻修行者,他们脸上多是崇敬。
御风本来就随和,不曾摆出什么架子,因此这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也很愿意和御风多说几句。
只是说到后来,也要问及如今年轻一代里,御风觉得谁更厉害的事情了。
有人更是不嫌事大,坦然问及顾泯虽然是天骄榜榜首,是否也不是御风的敌手。
御风点头道:“若论战力,我自认不输给柳道友。”
这句话一说出来,许多人都咂摸出了些味道,之前一直说御风和顾泯的关系不错,两人是同道中人,但如今一看,实际上还真没那么简单。
不过想来也是,御风这稳坐天骄榜榜首多少年了?如今却突然被一个境界不如自己的修行者将榜首位子抢去,虽说御风反应不大,但显然不可能是全然不在意的。
如今他这么表态,是不是说明两人之间,会有一战?
有人提出问题,御风给予肯定的回答,“等到大战结束,柳道友境界复原,踏足风亭,会切磋一番。”
御风这么表态,众人眼里都有些光,他们毕竟都是大仙山的弟子,虽说浮梦山交好顾泯,但他们还是愿意天骄榜首是一个同样出自大仙山的年轻人,而不是一个小门小户的修行者。
顾泯来到这边,众人顿时闭嘴,对于顾泯,他们天然还是有些畏惧的。
毕竟是一个跌境了还能轻易战胜他们那位张师兄的狠人。
御风邀请顾泯出城闲逛,顾泯没有拒绝。
两人走出这条小巷,那些浮梦山弟子还在看着这边,他们虽说是有很多想法,但还是很想和御风还有顾泯这样的人一起去到处走走的。
他们两人,本来就代表着年轻一代里,最出彩的两人。
一头青发的苏遮云今天换成了女儿装,一身青色长裙,妆容精致,看着很是漂亮,之前洛瑶已经算是这一代修行者里,气质容貌最出彩的几人之一了,可是在如今的苏遮云面前,却也会黯然失色。
若是这一代的天骄里,众人都知晓苏遮云是女子,而且都看过她的容貌,只怕也一定将她排在榜首。
顾泯笑道:“苏道友这般美艳,一直却以男儿身示人,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苏遮云淡然道:“不是喜欢,只是世上男子,能看我这容貌的,不多。”
御风自然有资格,不过他是苏遮云的亲哥哥,根本不计算在内,苏遮云这番话,大概就是说,也就是你顾泯有资格,我才让你看看的,要是换做别人,那根本别想这些事情。
顾泯了然,笑道:“那就多谢苏道友看得起在下了。”
实际上顾泯这容貌,再加上他这天资,在年轻一代里,自然配谁都行。
御风说道:“我这妹妹,一直以来都说,以后她若是要找道侣,怎么也得是这一代里最了不起的人,至少要比她自己了不起。”
顾泯微笑,要是自己没有出现,那天骄榜上面,头一位是御风,第二位便是她自己,他要嫁人,能嫁给谁?
总不能嫁给自己哥哥吧?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嫁给你。”苏遮云突然开口,不过表情很淡然,“你配得上我。”
顾泯看了一眼御风,后者一脸微笑,好似早就知道,这里会有这一茬。
顾泯这会儿才明白了,这怪不得对方穿了一身绿裙,结果是在这里等着我?
御风说道:“若是顾道友觉得合适,自然可以,不过却得等些日子。”
顾泯摇头道:“我已经娶了旁人为妻了,此刻孩子都有了,苏道友,我恐怕是没那份福气了。”
苏遮云挑眉,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是那种非要对某人一直紧追不舍的人。
其实她自己,很是洒然。
三人并肩而行,但实际上此刻外人,除去踏足千秋境的修行者之外,没有人能够看到三人行踪。
因此御风算是旁若无人,可以随意说些想说的。
“当日之事,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其实有些问题,至今也无法解决,其中紧要之事,还需要再好好讨论。”
顾泯看了一眼苏遮云,既然御风有意带着自己这位妹妹,那就说明他没有准备把这件事瞒着苏遮云,既然如此,顾泯也没有什么顾忌,点头道:“自然如此,有些细节,还需要反复推敲,所谓完美,在有心人眼里,或许便是千疮百孔。”
御风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带着舍妹过来,她的一颗道心无比缜密,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顾泯说道:“可以,互相修补,到时
候会少许多漏洞。”
御风点头,他之后说起好些事情,一桩一件,他都是掰碎了来讲的,事无巨细,顾泯和苏遮云都认真听着,没有出声。
三人一路讲一路出城,没有要多久,便已经来到一片湖泊前,这是之前晚云真人带着顾泯而来的地方。
御风停下,然后看向顾泯,问道:“这其中有没有要补充的?”
顾泯点头,然后就着某件事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本来便是皇室子弟,自己那位父皇之前也常给他讲所谓的帝王之道,后来顾泯更是做过几年皇帝,真要说起来,顾泯也算是城府深沉了。
他看问题的角度很刁钻,很多地方,都是御风这样的天骄没有想到的。
一番言论下,御风甚至听得后背冒出冷汗。
苏遮云看了顾泯好几眼,其中多是钦佩。
最后顾泯停下,御风才感慨道:“果然如此,要不是有顾道友,此事断不能行。”
顾泯笑道:“事情大概如此,也不太好说。”
两人闲谈片刻,暂时没有推进这件事,等了许久,顾泯看着湖畔,说道:“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在道友看来,也是必须得充作炮灰吗?”
御风点头道:“那些人大多修行多年,才得以来到这边,光是这一点,便已经慢人一步,根本不足以和这些年轻修行者比较,既然如此,他们本就是该最先被淘汰的人,在战场的最前面,也算是理所应当。”
顾泯摇头道:“但他们都是某个世界的最强者,心态并非是这些人可以比拟的,再说了,他们之前修行,之所以缓慢是因为自己所在的地方,灵气稀薄,而并不是他们天赋不行。”
御风反驳道:“若是真有天赋,便该是像是顾道友这般。”
顾泯默不作声。
这样的说法,他完全不能赞同。
御风说道:“绝对的公平不存在,总会有人会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是有很多事情,要从大局考虑,有些该舍弃的,自然应该舍弃。”
顾泯看向苏遮云,问道:“你也是这般想?”
苏遮云沉默片刻,然后摇头,又点头。
她自己的想法其实不重要,就如同御风所说,在大局面前,有些想法,是真的不重要。
顾泯说道:“我会想办法庇护他们,不,应该是联合起来,让他们不至于受到欺辱。”
这个想法,是顾泯之前在见到仙霞山的两个修行者之后便想到的事情,只是一直不曾对人说过,此刻对于御风,算是才开口谈及。
不过顾泯的想法已经坚定,他认可晚云真人所在做的事情,他要是有朝一日成为千秋境的强者,绝对会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大事。
“这个世间禁不起动荡,况且顾道友那位先祖顾剑仙不会不明白,他之所以只是如此,不也是为大局考虑?”
御风语重心长的说道:“顾道友在大战结束之后,便来祀山修行,有祀山在,道友自然可以安心修行,要不了多久,自然会登临绝巅,到时候对这个世间,更有益。”
顾泯断然拒绝道:“我绝不会去祀山,我的路,我自己知晓如何走,不需要有人相帮。”
御风沉默,两人现在已经生出了些隔阂。
顾泯也没有说话,他一屁股坐在湖畔,默不作声。
苏遮云看了一眼顾泯,又看了一眼御风,似乎是有些为难。
最后她坐在顾泯身侧,朱唇轻启,轻声道:“都是为了这个人间,各退一步?”
——
苏宿被天玄山的人追杀了大半年,最后才在大雪时节彻底逃出了天玄山的追捕,这位天生剑胚,到了如今,看着实在是颓唐不已,他藏在山间,将一头冬眠的黑熊从树洞里赶出。
那头黑熊被他随手一扔,重重摔在地面,这才悠悠醒来,有些迷茫的看了一眼占据它的树洞的那个年轻人,有些怒意。
“还不走,老子等会儿吃熊掌!”
苏宿在树洞里,满不在乎的开口,同时散出一抹剑气,这让那黑熊不敢再犹豫什么,立马起身,屁颠屁颠的朝着远处跑去。
苏宿这才舒舒服服的躺下来,随手薅了一把,树洞里竟然还有几个石碗,里面有不少蜂蜜。
苏宿端起一个石碗,喝了几口蜂蜜,这才心满意足的叹气道:“这些天玄山的狗东西,追了老子大半年,等小顾回来,老子肯定要拉着他,再去杀你几个所谓的天才。”
苏宿解开衣衫,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自从他在那天仙城里不管不顾的出剑之后,之后的日子,就没有轻松过,像是被狗撵了一样,时不时还要被咬上几口。
要不是他胆子大,运气好,估摸着这会儿也成为一具身体了。
不过苏宿却是一点都不在意,要让他再去选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干,这谁让天玄山没事就欺负自己那好兄弟的。
我苏宿这脾气,能忍?
再说了,到了这边,老子就小顾这么一个朋友了,你们还这么欺负,我能忍?
苏宿嘿嘿一笑,自顾自念叨着,“小顾啊小顾,老子这次过来,可就是投奔你的,见面礼我可是给了,到时候你小子小气,可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说着这些有的没的,苏宿给身上的伤口涂抹了好些草药,最后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身侧有股热乎气,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的苏宿,没来由的在身侧看到了之前被他赶走的黑熊。
在那头黑熊后面,密密麻麻的,至少数十头黑熊都在这里。
苏宿精神一振,疑惑道:“你们都不他娘的冬眠吗?”
大冬天的,这么多黑熊出现,也不是见寻常事情。
那头在最前面的黑熊眼神挑衅,看向苏宿,意思大概就是,要么你这会儿自己滚,要么等会儿,老子就让兄弟们把你撕碎。
苏宿穿上衣衫,搓了搓手,丝毫不在意,而是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这么多熊掌,我要吃多久?”
他提起剑,朝着前面走去,剑气没有任何的隐藏,尽情的涌出。
这是这些黑熊好似没有任何的害怕,只是朝着两边分开,露出在熊群后面的一个黑脸汉子!
苏宿一怔,嫌弃道:“大兄弟,多长时间没洗脸了?”
那黑脸汉子没答话,只是沉默的朝着顾泯走来,他的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气息,那不是人气,是妖气!
苏宿哈哈大笑,“一介熊妖,你以为我会害怕?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苏宿一边大笑,一边转身,只是瞬间,他便朝着远处飞掠而去了,没有任何停留。
这一幕,就让那黑脸汉子都看呆了。
苏宿一边跑,一边嘟囔道:“什么鬼熊妖,他娘的也是个重意境,要不是老子受伤了,肯定要把这家伙的熊掌给割下来下酒!”
他飞掠极快,没敢御剑,主要是怕太招摇,被天玄山的修行者看到,但即便如此,身为剑修,他的速度也是极快的,没要多久,就彻底将那黑脸汉子在内的熊群甩开了。
苏宿落在一棵大树前,靠着大树,他喘着粗气,心里是不断在骂娘。
只是,苏宿这个家伙,还没有休息多久,便感觉地面震动,远处,那个黑脸汉子,提着一根铁棍,朝着他冲来,杀气腾腾。
苏宿吐出一口唾沫,不得不起身,但即便是起身,他也是在破口大骂,“他娘的,我不就是把你小弟的树洞给占了吗?用得着这么不依不饶?狗日的,你是屎吃多了?”
苏宿咬牙,要不是自己这会儿是有伤在身,就是这头黑熊,他一定要把它斩开,然后好好吃一顿!
不过这会儿,他的确是不敢再停留了,留下来说不定是要成为那黑脸汉子的一顿美餐了。
苏宿怪叫几声,朝着前面跑去,在不远处看到一头梅花鹿,苏宿提着那头梅花鹿的鹿角便朝着身后丢出去,“熊大哥,你吃这个鹿行不行,放我一马!”
苏宿忍不住求饶了,不过这会儿也没有别人,倒也不算是丢脸。
“你停下来,我不吃你。”那黑脸汉子瓮声嗡气的开口。
“我信你个鬼!”
苏宿都感受到那黑脸汉子的杀气了,他知道,自己停下来,绝对就是被那黑脸汉子吃下去肚子去,然后变成熊粪便。
想着他堂堂一个天生剑胚,是世上一等一的天才剑修,居然有朝一日要被变成熊粪,那他就忍不了。
太忍不了。
只是苏宿觉得自己气府里的剑气越来越少,即便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了。
他有些头晕脑花,之前重伤,并不是假的。
很快,他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看到了前面有一片湖,就在湖畔,有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正在钓鱼。
苏宿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钓鱼那位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了苏宿和他身后的黑脸汉子,竟然立马就丢了鱼竿,朝着远处跑去,速度奇快。
“你他娘的,别朝着老夫这边跑!”
那个钓鱼的老叟看着身后追来的苏宿,气急败坏的开口,很是愤怒。
苏宿哭笑不得,他明明感受到眼前的老人气息沉稳,境界高妙,怎么行事如此慌张?
苏宿骂道:“老家伙,你他娘的跑什么,修行这么多年,连一头黑熊你都干不了?”
那老人脚下不停,哼哼道:“你懂个什么,这家伙是普通的熊妖吗?这片山林里,谁敢惹它?”
“我不管,你他娘的就是个老废物,修行修到狗肚子里去了?”苏宿在后面疯狂开口,想要激怒老人,让他停下。
“小子,你太嫩了,想要激怒老夫,只怕下辈子也不成了。”
可谁都想不到,老人却是根本不理会苏宿,一直前掠,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
万字
第七百零二章 一场镜花水月
一前一中一后三道人影,在一片山林里不断掠走,在最前面那位,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戴着斗笠,又披着蓑衣。
中间那位,也就是苏宿了,此刻前掠不停,他本能够改变方向,好让那最前方的老人免受无妄之灾,但却偏偏要跟着那个老人。
至于最后面那个黑脸汉子,就更不用说了,他提着一根铁棍,锲而不舍的一直前掠,有些口水,甚至于都从他的嘴角流淌出来了。
整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苏宿都没能追上那个老头,这让他不得不再度开口的骂道:“你这老东西,龙精虎猛的,这力气不用在女人身上,可惜了!”
老人呵呵一笑,“小贼,等会儿你被那熊崽子吃的时候,老夫一定会好好看着的。”
苏宿吐出一口唾沫,双腿都已经发虚了,气府里的剑气,根本所剩无几了,他没想到,眼前那老家伙,是真的铁石心肠,根本不管自己说些什么,也不会停下来,他这辈子除去那头大黑驴之外,还真没遇到第二个这样的家伙。
苏宿骂骂咧咧的停下,大口喘着粗气,再这么跑下去,他八成就要真的死在这里,毫无抵抗之力了,与其如此了,苏宿还不如和那黑脸汉子拼了。
深吸一口气,唤出佩剑,苏宿还是不忘问候那个前面的老家伙,“老东西,看着吧,我如今在这里斩杀黑熊的!”
那老人倒也很配合的就在远处停下,笑眯眯的看着这边,不过这次,并不言语。
苏宿横剑在胸前,气府里所剩不多的剑气涌出,看着前掠而来的黑脸汉子,苏宿大喝一声,一剑递出。
绚烂剑光在这里蓦然生出。
然后那边的老人,突然瞪大了眼睛。
一道剑光,起势的时候看着磅礴,但缺少剑气支撑,到了那黑脸汉子之前,直接便被那汉子一棍子就将其打散。
那壮硕无比的黑脸汉子张开嘴,举着铁棍便到了苏宿身前,接下来那一棍要是挥下,真的打在苏宿身上的话,依着目前苏宿这重伤的身躯,估摸着,也就是这一棍的事情了。
看着那根普通的铁棍,想着它即将就要落在自己身体上,然后把自己打死,而后自己就要被那头熊吃下肚子里,而自己不久的将来,就要变成一坨粪便,苏宿的心里别提有多开心……多糟心了。
想我一代天生剑胚,竟然最后的死法是葬身熊口?
苏宿欲哭无泪。
可就在那根铁棍落下来的同时,一道剑光突兀出现,直接将那根铁棍斩开,那个已经脱去蓑衣,拿下斗笠的老人出现在苏宿身前,一身长袍,有淡淡道韵,此刻的老人,完全是一个得道高人的样子。
“大胆孽畜,安能伤人!”
老人一脸严肃,义正辞严。
这突然的转变,别说是苏宿,就是那黑脸汉子都没有能反应过来。
下一刻,老人一指点在那黑脸汉子的胸口,一道并不算凌厉的剑气涌出,只是将那黑脸汉子击伤,并没有要他的性命。
“还不快滚,非要老夫取你性命吗?”
老人一步踏出,天地之间,忽然都是剑气,这让那黑脸汉子脸色难看,再也不敢逗留,转身就跑,一眨眼便已经没了踪迹。
苏宿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等到老人转身,看向苏宿的时候,苏宿也瞪大眼睛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
老人尴尬的咳了咳,苏宿才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现在都心知肚明了。
老人笑问道:“归剑阁弟子?”
之前苏宿逃命的时候他还没在意,可等到苏宿最后递出那一剑的时候,老人这才发现,眼前的年轻人,用的是归剑阁的剑诀。
换句话说,眼前这个家伙,就是归剑阁的弟子了。
而苏宿在后来看到这老人出剑的时候,也感受到了,这老家伙,气息明显便是和他一脉相承,都是归剑阁的弟子。
两人,同出一脉。
看起来这性情,也是差不多。
苏宿费力从地上爬起来,盯着眼前这老家伙,嘟囔道:“我原来以为,能够飞升离开的前辈们,怎么都是一代剑仙,德高望重,看看别家的前辈,柢山的晚云真人不是这般?怎么到了归剑阁头上,就是这个样子……”
老人丝毫不尴尬,云淡风轻的说道:“晚云那个杀胚,到了这边,你看他光鲜,说不定哪天就死了,还得是老夫,与世无争,活得通透。再说了,老夫也以为归剑阁后来的弟子们,怎么也有些剑仙风范,结果怎么到你这里,就这个样子了?”
苏宿张了张口,无声问候。
“好了小子,说说吧,你师父是谁,师爷是谁。”
老人淡然无比,开始询问苏宿。
苏宿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三两下便将师承都说了清楚。
老人哈哈大笑,“原来是古道那小子的师侄,这么看,你该叫老夫一声师叔祖。”
他看向苏宿,淡然道:“老夫长灵。”
苏宿揉了揉胸口,摇头道:“没听说过。”
“……”
长灵真人乃是归剑阁上任掌教古道真人的师叔,是那位长钰真人的师弟之一,说起来也是和晚云真人同时代的剑修,一生都以追上晚云真人为志,但天赋实际上差的太多,晚云真人离开那边的时候,他才踏足金阙,如今晚云真人已经要踏足云端,他也不过是个风亭境界,差半步才能踏足千秋境。
实际上在那一代的弟子里,长钰真人做过掌教,天赋最为出彩的是那个曾经和苏宿争过阁主之位的长渊真人,而长灵真人算是中规中矩,常年都在闭关,山上不管有什么事情,几乎都不曾出席,就连是古道真人那一代的弟子,也很少有人记得他的。
这就更不用说是苏宿这更下一代的弟子了,更何况苏宿虽说是这一代里天赋最高的剑修,但他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懒散了,每次被古道真人领着去看那些灵位的时候,苏宿都没上心,如今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师叔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要是他真的有兴趣去听古道真人谈及这位师叔祖的话,就会发现,那位师叔祖年轻的时候,和他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都是吊儿郎当,不过后来再坚定要去追逐晚云真人之后,这才潜心修行多年,一举突破金阙巅峰,离开世间。
长灵真人冷哼一声,对眼前这个后辈,很是不满意,他随口问道:“古道那小子天赋不错,后来师兄将阁主都传给了他,难道他没有过来?”
古道真人虽说天赋不出众,但单凭一个稳字,便是很多人都难以企及的。
提及那位师叔,苏宿神色黯然,沉默片刻,才缓缓提及了后面的事情,长灵真人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就在自己离开之后的几百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那座大祁王朝和北边的大应王朝都灭亡,天下再归一统,那位皇帝,还是千年前的大宁王朝的皇族后人?
柢山重新成为了世间第一剑宗,归剑阁跃居第二?
那位柢山掌教,也是大楚王朝的皇帝?
只是古道那小子,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即便是长灵真人,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将这些消息消化,最后他看向苏宿,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苏宿笑道:“也是,要是等着像是师叔祖这样的归剑阁长辈在这边照拂,估摸着是怎么都等不到的。”
阴阳怪气。
长灵真人淡然道:“世上多是因果,一旦沾染,麻烦得很,因此老夫才在这深山修行,小子,知足吧,也就是老夫,若是换做旁人,即便知晓你是本派后人,说不定也要随手杀了。”
的确,像是苏宿这样的性子,在许多古板的前辈看来,都不见得是什么一定喜欢的。
苏宿龇牙咧嘴,笑嘻嘻说道:“师叔祖大人大量,别和小子计较。”
长灵真人冷笑一声,“不计较,老夫只要喊一嗓子你在这里,你就等着天玄山那帮人来杀你吧。”
苏宿愁眉苦脸,不说话。
长灵真人伸手拍在苏宿的肩膀上,只是一下子,他又愣了。
“你……是天生剑胚……”
苏宿挑眉。
咋滴?
长灵真人忽然满面春风,温和道:“说起来,既然是我归剑阁后人,那怎么都要照拂的,放心,有师叔祖在,天玄山那帮人,肯定帮你挡下,你好生修行,师叔祖会将毕生剑道都传给你,毕竟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苏宿沉默了片刻,仰头问道:“师叔祖,有人说过你很猥琐吗?”
……
……
苏宿有些无语,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真的可以在彼岸见到归剑阁的前辈,不过这次见面,他觉得很不完美。
好在一切都还算是在接受范围内,这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接下来的日子里,苏宿才觉着,自己当时选择留下来,还不如被那头熊一口吃了。
长灵真人坐在湖畔,看着那个满头大汗,看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年轻人,淡然道:“小家伙,你这身体,打磨太少了,虽说如今已经踏足重意境界,却好似踏足青楼一样,除去有一张好脸皮之外,别的地方,一概不行,就你这个鬼样子,怎么敢说是天骄?好在还年轻,又碰到了师叔祖我,我帮你打磨一番,必定让你小子在短暂的时间里脱胎换骨,到时候咱们直接去杀几个天玄山的天骄,一战成名,好让晚云那家伙也知道,我归剑阁后人,比他柢山后人,也不差。”
长灵真人是真的没说出,苏宿这以往修行,全靠灵性两字,他参悟剑道和打坐修行的时间,短得不得了,因此很多方面,他都根本没有在意,凭借天赋,自然而然,也能不落后顾泯多少,但是到了这边,要和真正的天才交锋,就差的太多了。
如今被封禁了所有气机的苏宿如同一个普通人,此刻正拖着一块巨石,在湖畔艰难移动。
他浑身大汗淋漓,嘴里一直在问候长灵真人。
长灵真人老神在在,他这辈子没有超过晚云真人,一直是他心底的痛,但从目前看起来,也几乎是没有机会超越那个家伙了。
长灵真人看向苏宿,眯起眼睛。
有些故事,在自己身上没有继续,但总不会是就此结束。
想到这里,长灵真人都有些感慨,然后随手给了苏宿一剑,冷声道:“快点。”
苏宿吃痛,差点就在这里一屁股跌坐下去。
他艰难站稳,然后泪流满面。
在很久之后的某天,苏宿想起今天这个日子,哪怕是已经无比强大的他,也会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有
句话说得好。
恶人还须恶人磨。
苏宿还须长灵真人折磨。
唉。
生活不易,苏宿叹气。
——
顾泯和御风的谈话,不欢而散。
御风离开湖畔,返回玄天关,准备下一次大战,而苏遮云却是留下来了,就在这边和顾泯独处。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沉默片刻,苏遮云才缓慢说道:“若是你早来些年,还不曾娶妻,我是怎么都要嫁给你的。”
顾泯一怔,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怎么对于要嫁给他,有这么强大的执念。
“你生得好看,天赋也高,心性更是不错,难道世间女子见了你还有不喜欢的?”苏遮云仿佛知晓顾泯的想法,自顾自说道:“我没见过比你更完美的人。”
顾泯摇头反驳道:“世上的女子,总不会都这么想。”
苏遮云说道:“我便这么想,不过我实在无法接受和别的女子一起拥有你,若是你的那位妻子身死,记得来告诉我。”
这种言语,注定不招人喜欢,但苏遮云却毫无顾忌。
顾泯算是明白,眼前女子,就是这个性子,坦诚无比,这样的人,虽说可能在做朋友的时候会收些伤,但绝对不会在背后做些什么。
顾泯还是劝道:“谁人背后不说人,不过当面这么说,容易伤感情。”
苏遮云挑眉,还是不太在意。
顾泯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湖面,那块石头在湖面上打起好几个水花,这才沉下去。
比年少的时候更小一些,自己在皇城的湖畔便最喜欢扔石子,那个时候,有空的父皇也会来陪着,不过他却不如自己扔得好。
后来顾泯其实才明白,不是不如,是不愿意。
自几那位父皇,不仅是整个南楚所认为的仁君,更是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所有的儿子,让他们都能快乐的成长。
像是这样的皇帝,历史上有吗?
估计有,但下场都不怎么好。
顾泯长舒一口气,结束了回忆。
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有个期限,很短。
“兄长他最想的事情,是彻底击溃那些入侵者,但如今看起来也有些动摇了,这动摇的根本,还是在你,在你身上,兄长看到了很多,我不知道他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祀山御风,多么完美的四个字,但这样美好完美的东西,往往的都会在他自己身上开始溃烂。
苏遮云看向顾泯,问道:“你呢,你现在最想做些什么?”
顾泯挑眉,“想做的事情很多,但最想做的,是想抱抱那个我没见过的孩子,不知道是个闺女还是儿子,不过想来肯定会很好看。”
苏遮云想说句不一定,但是看了顾泯一眼,发现这样的人生下的孩子,不好看的概率的确太低,她也就忍住了。
苏遮云说道:“若是有朝一日,你那孩子被那边某人给杀了,只怕你这一生都会想着怎么去将那些人全部斩杀吧。”
顾泯皱眉道:“苏道友,你说话也太过难听了。”
苏遮云拱手,致歉。
顾泯也不好再发作。
苏遮云坦然道:“我与兄长是难得的灵胎,而且是同时出生,这样的事情,很是难见,所以必遭天谴,山中长辈将所有灾祸都用秘法作用在了我身上,我天生道心有缺,便是你看见的这般直白,另外,寿数也不长,只有常人一半而已,即便再怎么破境,只要没能长生,便一直如此。”
她的确足够直白坦然,这是祀山保存的秘密,可在她嘴里,随口便说出来了。
顾泯说道:“如此来看,御风道友应当会常觉得对不起你。”
苏遮云淡然摇头,“兄长不知晓,没有人告诉兄长,你也不要去说。”
顾泯看着眼前女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他唏嘘不已,祀山两人,看着风光,其实和世上所有人一样,都有自己的烦恼。
“那道友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
苏遮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这个女子,注定与人不同。
然后她站起身,离开湖畔,就连道别都不曾有。
顾泯看着那女子背影,没有说话,朝着相反方向而去,只是一路出剑,剑光越发浓郁,在这片天空,不断出现。
万里长空,剑光不断,剑气大作,剑意更是无边无际!
烛游被他提在手中,剑身之上,剑气大作,暴涨到了一个旁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如今的顾泯,若是再遇上那位叫做轩辕的敌手,只怕是一剑递出,对方也要退避三舍。
如今的他,距离风亭境界,一步而已。
顾泯肆意出剑,毫不顾忌,只有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剑修,而不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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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顾泯出现在诡异之地里的那座石屋中,坐在门口,这个年轻人,看着眼前,沉默不言。
一朵野花,缓缓出现在他掌心。
在更远处,那个浑身上下都流淌着黑血的血人,在一瞬间,眼睛复归清明。
他眼神深邃,沉默不已。
……
……
除去湖畔两人说了很久的话之外,还有个年轻人,也在和人聊天。
玄空坐在那间小寺庙的门槛上,没有敲门,也没想着进去,只是唉声叹气。
许久之后,那寺庙门口打开,一个同样是年轻的和尚从里面走出来,坐在他身边,笑道:“不开心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怎么老是要不开心的过日子?”
玄空叹气道:“有好些事情,我想不明白,问人也没有个答案。”
那个和尚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好好想,一直想,总归有一天会想通的,当然了,要是实在是想不通,也没什么,你告诉我,我会接着想。”
玄空愁眉苦脸的说道:“我都想不通的事情,你怎么又想得通?”
“不一定的,说不定换个角度,我很快就想明白了。”
年轻和尚笑道:“我等着你给我机会。”
玄空抬头看着这个和尚,其实单看容貌,两人也是有好几分相似的。
玄空摇头道:“你没机会的,我可是玄空,我这么厉害,怎么会让你得逞呢?”
年轻和尚全然不在意,随口道:“谁不是呢?”
听着这话,玄空更是惆怅了,他哭丧着脸,“我都想着要把自己掐死了。”
谁知道,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后,那个年轻和尚居然笑了起来,“那真不错,你有这个想法,那就说明我的机会来了。”
玄空皱眉,一巴掌拍在那和尚的脑袋上,结果只是自己的脑袋生疼。
“你不喜欢人摸你的脑袋,结果自己也摸?”
那年轻和尚说道:“我觉得你啊,还是该好好的静下心来,要不然真会让我有机可乘呢。”
玄空问道:“你要是真成了,你会做些什么?”
年轻和尚想了想,认真道:“你所有不敢做的,我都要做,以后肯定就没说紫金寺的玄空是个好和尚了。”
玄空自嘲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和尚。”
年轻和尚摇头道:“你吓人都说锤爆别人脑袋,可我真要锤爆别人脑袋,我肯定不废话的。”
玄空站起来,“那你没机会的。”
那个和尚微笑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啊,说不定我比你更聪慧呢,不过现在就只是由着你占据这身躯而已,等到你禅心不稳的那一天,就是我了啊!”
紫金寺有一门禅法,是门下弟子都要修行的,名为两生禅,一旦修行,体内便会生出两道灵智,都是同源,谁能掌控这身躯,全看哪道灵智更为坚定,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如今的玄空在掌控着身躯,另外一道,一直处于压制状态。
这两生禅修行不易,终点只能是其中一道灵智,彻底将另外一道灵智在这里磨灭。
有些人极快,有些人极慢。
但一旦功成,那么便会在以后的修行中事半功倍,更上一层楼。
只是如今的玄空若是被另外一道灵智战胜,那么以后的玄空还是玄空,却不是眼前的玄空了。
玄空转头看向这个年轻和尚,微笑道:“我想你这辈子,肯定没有机会的。”
那另外的玄空只是微笑,然后走入玄空的身体,“不一定的。”
——
柳浑与那个读书人离开凉亭那边之后,返回一座城池。
那是一座生机远胜于对面的城池,无数修行者在这里生活,并没有任何紧张。
两人沿着长街走过,沿途看到这两人的修行者,都停下纷纷行礼。
对那位在这里凶名比起来晚云真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柳浑,没有任何人想要招惹。
读书人和柳浑来到一棵柳树之前,两人站定,柳浑突然说道:“说起来,我倒是很想知道什么地方,才能走出三个了不起的人物。”
读书人问道:“如今便觉得那个小子也了不起了?”
柳浑点头,“轩辕在这边,已经是无可争议的重意境第一人了,虽然我很不喜欢这小子,但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在那边,照样被斩杀了,这一点,我们得认。”
读书人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柳浑感慨道:“你知道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最忌惮的,便是顾宁了。”
千年前那位开辟王朝的宁启帝,在这边留下的东西,可并不在少数。
“白寅强则强,但却只会出剑,这样的剑修,即便一直变得更强大,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毕竟他想站到最高点,还需要好些时日才行,反倒是顾宁,他的城府算计,布下的局,都已经足够让人忌惮了,主要还得是他对于人心,琢磨的太透了。”
柳浑提及这个,颇有些后怕,当初宁启帝在这边的时候,也曾布下一个局,而他,也在局中,他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看出来这一点,不过当他看透的时候,也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这一点一直是柳浑一直不想提及的事情。
读书人笑道:“世上有这么多事情,不可能有人所有都能面面俱到,做人,要能接受不如人。”
柳浑自嘲道:“我倒是接受了,天赋不如白寅,城府不如顾宁,只剩下这心性还行了。”
读书人微笑不已。
在那一代的修行者里,他见过白寅,也见过顾宁,自然身为这边的修士,立场不同,他和柳浑联手,曾经和那两人是交过手的。
但最后,大败而归。
这一点,他们都很有默契的不去提及。
“我想去看看那个地方。”
柳浑郑重开口,“你和我一起去。”
读书人摇头道:“你难道不怕他还活着?”
柳浑沉默不语。
若是顾宁还活着,那么自己这一去,算不算是自投罗网?
读书人忽然说道:“不过想来他即便活着,也应该无法对我们做些什么?”
他眼睛里有些光芒,但随即摇头,“他布局深远,最为在意的故乡一说,难道你能找得到?”
柳浑微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找得到。”
他伸手在这一旁的柳树上摘下一片柳叶,柳叶叶脉渐渐发光,绿意盎然。
“本命之物?”读书人微笑道:“这纵然可以开辟通道,但能不能找到,理应还是两说。”
柳浑不置可否,只是又再次伸手,一滴鲜血出现在他掌心。
那滴鲜血里剑意盎然,还有金色的碎片闪烁。
“顾晚云的鲜血,之前我倒是留下了一滴。”
柳浑笑了起来,“两人一脉相承,理应能为我们找到那个地方。”
读书人点头道:“说起来,你也是心思缜密之人,我居然忘记了。”
这是称赞,但柳浑不在意,只是将那滴鲜血放在柳叶上,一瞬间,鲜血融入柳叶,叶脉直接变成血色。
一片柳叶,在这里也变得通红。
柳浑伸手一点。
身前,门户大开!
“走,去见故人。”
读书人点头,随即踏足其中。
两人进入其中。
……
……
万里无云的碧空。
一道血色门户突然出现,然后两道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柳浑和读书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知到了这里的灵气稀薄。
柳浑感慨道:“那个小子在这里修行不久,就已经破开屏障离开,到了那边自然修行进展会更快,斩杀轩辕之事,我也能理解了。”
读书人笑道:“毕竟是顾宁后人,有此也正常。”
两人闲谈,然后离开此地,远游天地。
不多时,两人下方便出现了一座城池,两人都是强大至极的修士,不过到了此地,都要小心收敛气机,不然这片天地会出现极大的问题,倒也不是两人大发慈悲,实在是因为一旦自己做出太过火的事情,万一那人没死,他们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郢都。”
柳浑说道:“这理应是这片天下的所谓帝都了。”
读书人目光在这座城里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皇城里的某处。
那里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骑着木马。
她那张小脸,很像某个很好看的年轻人。
在这边,有个女子,满是爱意的看向那个小姑娘,移不开目光。
这个小丫头,多好看啊!
在小丫头身侧,陪伴着好些宫人,看向这小姑娘的时候,满是欢喜。
两人本来便是依靠着晚云真人的一滴鲜血才来到这边的,自然知晓,那个小姑娘身体里,也流淌着的是同样的鲜血。
读书人问道:“要不要把她带走?”
柳浑也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然后摇头,“不要乱来,以防出事。”
到了这里,柳浑越发小心了,他根本不敢乱来,因为他知晓,顾宁很有可能便是在这里。
读书人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两人转身,很快离开这里。
然后来到了一座满是剑修的山头。
柳浑往下看了一眼,看到了那个盘坐在山头的灰袍女子,他脸色微变,皱眉道:“怎么会……”
读书人发现了异常,他同样是看向那个灰袍女子,并没有发现异常。
柳浑皱眉道:“那桩旧事,你忘了?”
读书人听到这里,才想起了一桩尘封了很多年的旧事,他有些震惊道:“你是说,当初那个女婴,是被顾宁带到了这里?”
柳浑说道:“只是相似,还不能辨别,得看看她是否是重瞳。”
读书人问道:“要去见她?”
柳浑摇头。
他只是落下一抹气息,轻飘飘的落在柢山山头。
山顶盘坐的那个灰袍女子,蓦然睁眼。
一双重瞳,有些漠然。
柳浑深吸一口气,“就是她了。”
读书人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认真问道:“是否将其带走?”
柳浑又一次摇头,“她如今境界已经到了此地的最高处,想要带走她,必然大战,一旦动静大了,我们可能会惹上麻烦,我感受到了,在北边的海底下,还有个存在,并不简单。”
“那就任由她如此了?”
读书人有些不甘,和之前不一样,他对于阿桑,有着一种执念。
柳浑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她如今这般,有很多事情还没说清楚,顾宁布局,必然有深意,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和读书人一样,他自然也很想将阿桑带走,可是如今这局面,却是不可能的。
读书人不说话了。
跨过如此长的通道来到这里,他们必然是会束手束脚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那就走吧。”
读书人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便放弃了。
柳浑点头,转身离开。
两人之后来到了一座山。
在那已经毁去的彼岸道观前,读书人说道:“这里以前应该是和那边的联络之地,不过如今,应该是被人毁了,是不是顾宁的手笔?”
柳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自然是他。”
“他的手段太多,想法也让人猜不透,今日要不是我们来到这里,只怕永远也不会想到,那个女婴竟然会被他带到这里来。”
柳浑脸色凝重的说道:“他的手段太过超然了,我真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还在他的局中。”
读书人说道:“不至于如此吧?”
只是下一刻,才说出这句话的他,也脸色难看起来。
因为就在两人身前的虚空,一片涟漪出现,而后便是一个一身白袍的男人走了出来。
那人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像是个普通人。
但一身的气势,却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仿佛此人,便是此间的万古唯一的帝王。
柳浑看到此人,脸色大变,根本说不出话来。
读书人也叹气不已。
他们来此,想要见到这个人,更想找到他彻底死去的证据。
但如今却发现,眼前这个人的确还活着,虽然状态有些不太好。
但毕竟是还活着。
看着这个昔日故人,读书人开口道:“好久不见,顾道友。”
柳浑收拾心情,缓慢开口,“你居然真的还活着。”
宁启帝淡然看向眼前两人,然后笑道:“我的事情没做完,为什么会死?”
柳浑咬牙,这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反倒是那读书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道友既然还活着,也知道我们来了此地,为何不拦我们在这之前,难道是真的想将我们斩杀在这里?”
宁启帝淡然道:“也未尝不可。”
这句话一说出来,两个人心里,也都有些后悔,他们本不该来的。
柳浑说道:“我不信你到了如今,还有这么个手段,能留住我们。”
当初那桩事情,是他们两人在这边谋划,然后联手那边的数位,最后虽然没能将宁启帝留下,但不管怎么说,也将他重创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想要复原,很不容易。
即便复原,他这些年理应没有再前行,那又怎么能和他们比较?
宁启帝平静道:“若是在别处,朕自然做不了什么,可是在这里,朕要想杀你们,没有什么困难的。”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句话,宁启帝一抬手,柳浑和读书人脸色大变,因为他们都能感知到,那道门户,在顷刻间便粉碎了。
那道门户,是他们唯一离开的通道。
如果那道通道没有了,他们只能打开屏障,从星辰之间离去,而只能落在彼岸那边,再从那边回到战场上。
这是一趟漫长的旅行,他们也很可能死在路上。
宁启帝说道:“以这边的时间来算,朕千年之前,一统世间,是人间帝王,千年之后,朕掌控天地,是这天地的君主。”
他说话的时候,身躯变得十分伟岸,让人几乎难以直视。
柳浑脸色发白,他已经感受到了,眼前的这位,的确是和天地融合在了一起,这样的他,能够源源不断的在天地之间吸取他想要的东西,他们根本无法战胜他。
“我们之间,理应不是到了这个地步吧?”
柳浑还算是知晓这一点,并没有太过于着急。
宁启帝淡然道:“你们都在朕的局中,朕自然不会随意杀了朕的棋子,但你们既然来到这里,也要付出些代价才是。”
读书人和柳浑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骇。
读书人皱眉道:“什么代价,我们要以什么来换取?”
柳浑不发一言,但想来也是这样的想法。
只是他眼里有深深的不甘,时隔那么多年,他竟然再一次在这个人面前,毫无抵抗的能力。
这样的局面,让他很不喜欢。
可不喜欢又如何,到了如今,他依旧无法做些什么。
宁启帝一步踏出,声音漠然,“如果朕改了想法,偏要杀你们,你们又能如何?”
——
万字
第七百零三章 掌中宝
人间帝王,向来都有所谓的一言九鼎的说法,这倒也的确没错,毕竟那些人间帝王,高坐在龙椅之上,统御万民,自然可以一言而定生死,宁启帝作为这千古一帝,无需多说,自然有一种强大的气势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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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的确是如同那个读书人所感知到的那般,眼前的宁启帝,一身气势处于一个十分玄妙的境界,仿佛是早已经和天地融入到了一起,古往今来,修行者的路数繁多,各自大道不同,剑修一道最为简单,一剑在手,便走出自己的一条大道,而其他修行者,钻研道法,到了极致之后,有好些修行者便会因为道法,和某种事物有着特殊的联系,诸如之前明月楼一脉,便是和明月有了联系,催动道法,甚至可以借用明月之光辉。
除此之外,之前和顾泯对敌的轩辕,也有借助大日的说法。
但只是单一联系起来这些事物也就罢了,想要融入整个天地,便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天地大道,最为玄妙,别说能够掌控天地,光是参悟,也十分困难。
但他们如今面对的那个白袍男人,如今的的确确便是和这片天地融合在了一起,他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够轻松调动天地之力,想要在这里和他交手,那对于柳浑和那个读书人来说,是十分困难的。
换句话说,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全部只是取决于那个白袍男人要不要他们活下来。
看着悬在天幕的那个白袍男人,柳浑的心里五味杂陈,此刻若是说他不后悔,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向一侧的读书人,柳浑伸手在虚空中扯出一片柳叶,碧绿的柳叶悬在掌心,柳浑缓慢说道:“事到如今,已经再无退路,你我两人只有联手,博取一线生机了。”
他没有再度开口去尝试请求什么,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无比成熟,不想再做无谓的事情。
读书人神情凝重无比,将腰间的那卷旧书取下,握在了手中。
两人共同去看那个悬在半空的宁启帝。
柳浑掌中柳叶猛然绽放出一片绿色光芒,而后离开掌心,撞向天幕,只一刹那,便让整片天地,忽然摇晃。
柳浑不愧是聪明人,一出手便是想要开辟出一条通道离去,并不准备在这里硬抗宁启帝。
宁启帝面无表情,看着那片翠绿的柳叶,他伸手,一条白龙从袖中涌出,朝着那柳叶而去,那条栩栩如生的白龙,以极快的速度涌向天幕,龙爪去抓那片翠绿柳叶,看这架势,便是想着要在这里,将那片柳叶彻底扯碎。
但双方才一接触,读书人的那卷旧书迸发出万丈光芒,上面的字文,在这里化成一个个金色的符文,撞向宁启帝。
一身白袍的宁启帝淡然无比,一只手举在身前,自有无尽的磅礴气机涌出,形成一道屏障,阻拦这么一些字文。
读书人身形微动,在两人眼前突然消散,而后出现,已经到了那道屏障之前,读书人那个不算多大的拳头已经举起,砸向那道屏障!
万丈玄光在这里炸开!
那个拳头落在半空中,虚空震动,宁启帝的衣袍,被罡风吹动,猎猎作响!
读书人咬牙,那个拳头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似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人间突然有过一场狂风暴雨。
然后那些金色的符文,环绕宁启帝而去,要将他困在这里!
天幕之上,那条白龙,去而复返,撞开一条通道,落在宁启帝的衣袍上,这一下,他原本的白袍上便多出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一袭白袍,也直接变成了一袭帝袍。
不过与此同时,那片碧绿柳叶,瞬间散开无数柳叶,和那金色符文一里一外,直接将宁启帝困在了其中。
到了这会儿,柳浑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
读书人神情依然凝重,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宁启帝被读书人和柳浑两人联手困在天空里,像是一只在金丝织就的鸟笼里的笼中雀,柳浑和读书人的默契配合,让宁启帝在一开始,也有些措不及防,他原本以为这两人还像是很多年前那般,不敢在这里和他交手,但却没想到,两人想要离去是假,最后生出要在这里将他斩杀是真。
柳浑作为那座战场上入侵者一番说话分量极重的人物,能够有如此地位,自然是因为他强大的修行境界。
过去那么多年,所有人都在往前面走去,柳浑更是知晓自己不足,也是下了一番苦心修行的。
如今的他,宁启帝若不是藏身于天地之间,只怕也很难对付。
倒不是说宁启帝弱于他,只是那场大战留下的隐患,他花了很多年都没解决,也耽误了很多时间。
“你起了杀心,我们又怎么能就这么灰溜溜离开?”
柳浑看向已经被他和读书人联手困住的宁启帝,淡然道:“顾宁,你即便和这片天地融合在了一起,又当真以为再无人可敌吗?”
宁启帝摇头,“不曾无敌,不过你们两人,想要杀我,却还是不容易。”
他眼神深邃,看向远方,别说自己一个人是不是能够斩杀这两位,就是自己没办法斩杀这两位,可在自己之外,北海深处,还有另外
一人。
不过如今的宁启帝,全然不把此刻困境真正当作困境。
看了一眼两人,他缓缓抬头看向天幕,一轮大日,突兀从云海后面出现,然后急速旋转,落入宁启帝身侧,与此同时,一轮明月在天幕的另外一边出现,也迅速缩小,落入这里,随着这日月都出现,紧接着是一颗颗星辰,从天而降,将那日月围住,淡蓝色光辉缓缓的闪烁。
日月星辰,那是天地的一部分,本该是存在于天地之中,如今却被宁启帝随手拘来,这样的场景,即便是柳浑和那个读书人,也要目瞪口呆。
多年不见,他们竟然不知晓眼前的男人,已经玄妙到了这个地步。
日月和星辰围绕着宁启帝,让那些金色的符文和碧绿的柳叶,对他的压迫无形之中又要消散许多,宁启帝并不急着破阵,在这里被围住,他仅仅是将日月星辰拘来之后,便再没有做些别的。
“你们难道就只有这么点手段?”
宁启帝漠然的声音在这里响起,没有情绪,就如同他这一千年来的这般。
柳浑和读书人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出了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但两人都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而是在不断用道法稳固那座临时起意,但却坚固无比的大阵。
两人沉默不语,但很快便发现了大问题,因为他们此刻身体里的气机涌出去之后,想要在这片天地吸收气机来恢复几分,却没想到,当他们此刻再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竟然是根本都无法在这片天地之中再吸收哪怕一缕气机。
要知道,这里的气机虽然稀少,在他们看来,那是不值一提,但怎么也聊胜于无,现如今他们的确一点的气机都吸收不到,这样下去,他们造就的大阵即便是坚不可摧,可没有了气机支撑,依然会不攻自破。
读书人苦笑一声,“你先走吧,从这里离去,我拖住他,若是有可能,你我再见。”
如今局面虽然还没有恶化到那个地步,但是读书人已经看出来了,若是再继续逗留下去,两人都无法离开。
柳浑皱眉,有些愧疚道:“这趟远游在我,此刻怎能让你为我断后,你走吧,我在这里,为你争取些时间。”
读书人摇头道:“我比你差太远了,我离开也没有什么裨益,你走之后,能继续做我们没有做完的事情,你比我有用。”
柳浑沉默不语,事情到如今这一步,自然是他的责任,可现如今,若是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其实是他活下来,才最有裨益。
“好,是我柳浑对不起你,你这一脉,我柳浑必当以自己子孙对待!”
柳浑很快做出决定,很是迅速,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便要在这里就此离去。
他一挥手,那些柳叶迅速合拢,重新复归成一片柳叶,落回到他的手心,他以两根手指夹住,朝着天幕一挥,一道绿光划开天空,那片天幕,瞬间便斩开了天幕。
一道缺口,在这里出现。
柳浑涌向那道缺口,没入其中。
但很快,柳浑便狼狈的从那道缺口里返回到了人间。
他看着宁启帝,再也无法平静,“你这个样子,有意思吗?”
随着他说话的时候,从天幕的那道缺口里,有一片汪洋涌出,落向人间!
与此同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北海上空,正有一片诡异的景象发生,就在北海的正中央,海水突然朝着天幕倒灌而去,好似无缘无故的天幕之上,就有了一片浩荡瀑布,但是这浩荡瀑布却是朝着天空涌去的。
没有人知道那些海水倒灌而去之后,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但柳浑和读书人却是知晓,因为他们此刻便快要被这片汪洋淹没了。
从天幕缺口落下的海水,不曾落入地面,而是在半空之中,便堆积起来,好好似天地之间有一个肉眼都看不见的容器,将这里的海水,尽数都装了起来。
而柳浑也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几乎是已经被限制起来了,而读书人也是苦笑,脸色难看,因为直到现在,他们也发现,其实自始至终,自己都处于一个极为被动的局面,如今更惨,宁启帝似乎要将他们在这里活活淹死。
那海水看着寻常,但一旦真的将他们淹没,很显然,他们这一身的修为,也会丢失殆尽。
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在这海水里挣扎,然后死去。
这样的死法本来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修行这么多年,谁又愿意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一步?
柳浑叹了口气,目前的这个局面,他觉得已经回天无力,眼看着脚下的汪洋,已经打湿衣袍。
读书人的衣摆已经完全打湿,他在这里艰难操控着那些金色符文,但如今来看,也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这两人心如死灰。
宁启帝浑身气机激动,那些日月星辰,朝着四周扩散,只是刹那,那些金色符文便黯淡不已,根本不如之前那般明亮。
“噗!”
一大口鲜血吐出,读书人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那些黯淡的金色符文,飞回他腰间的旧书里,那
卷本来看着便觉得无比古老的旧书,此刻更是腐朽了。
柳浑的那片柳叶,也开始变淡,叶脉甚至都有些发黄。
之前所藏有的浓郁生机,在这个时候,几乎是消失殆尽。
柳浑整个人,都变得沧桑无比。
他鬓发都又出现了许多银丝。
他无比的颓唐。
……
……
与天地对抗,哪怕是这么一方天地,仍旧不是他们这个境界的修行者,能够做到的。
而融入天地的宁启帝,在这里,有着先天不败的优势。
就在这个时候,天地突然停滞,海水不再下落,一切的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那些久违的天地灵气,他们感受到了。
柳浑打起精神,他眯着眼,在这里发现了一抹生机。
他明显感觉得到,宁启帝对于这天地的掌控,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换句话说,之前掌控天地,好似只是勉强,并非是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柳浑还没开口,宁启帝便已经淡然开口,“有什么想说的,多想想,然后再看看能不能说,有些话朕不想听,你要是说了,便只有死了。”
读书人看了一眼柳浑,然后又看了一眼宁启帝,坦然说道:“顾道友之前动手,未存杀心,这么看起来,的确如此。”
柳浑看了读书人一眼,后者微微点头,便是肯定回答。
这读书人其实并非人族,乃是一异兽修行,天生便有通灵之能,洞察人心,不在话下,只是随着对方的境界越高,他这本事,便要削弱许多。
像是如今看宁启帝,也只是有种天然的判断,并不能完完全全得到答案。
只是如此,也就够了。
柳浑深吸一口气,收回那片已经遭受重创的柳叶,问道:“顾道友既然一开始便没有存杀心,那之前的一切,无法是展露出来做生意的本钱,有一桩生意要和我们谈?”
宁启帝看向两人,摇头道:“不是生意,是你们要替朕做一件事,朕便放你们一条命。”
读书人皱眉问道:“不知道道友要我们做些什么?”
之前弄出那么大的阵仗,让他们两人直接在这里绝望,感受死亡,最后却突然给他们生机,然后提出要求,不得不说,宁启帝对人心的研究,已经到了一个绝对的高度。
相信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和他比肩了。
宁启帝淡然道:“不用想朕是不是在唬你们,今日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朕有意为之,柢山的那个重瞳女,来历你们自然知晓,朕以她为要挟,难道那人不照办?”
提及阿桑,两人都神情古怪,他们之前也都看到过阿桑,已经清楚她的身份。
“那么多年前,你便开始布这个局了?”
读书人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难道在当年,一切都还是那般的时候,你便已经在布置一个万古之局了?可你怎么能够知道,你终究会走上这么一条路来?”
柳浑同样眼神里满是忌惮,眼前这人,高过他们的,从来都不是天赋,而是无与伦比的眼光和城府。
柳浑原本觉得,眼前这人,不过是事事先他们一步而已,但如今看来,那不是一步,而是无数步。
好似一片雪地,上面有着一串脚印,柳浑只能看到数丈,而宁启帝,却能看到数十丈。
“有些人天生便是不凡的,朕如此,流着朕血液的后人也是如此。”
宁启帝想起那个年轻人,但只是转瞬即逝。
“我们在时间上,吃亏太多了,想要弥补,只能在别的地方下手,你们对朕的看法,朕现在并不在意,但如今,你们两人,只能答应朕。”
宁启帝看向那已经停滞的海水,然后摇了摇头。
海水朝着天幕里涌去,回到北海。
柳浑和读书人都知晓,在这些海水彻底消失之前,他们要做出自己的决定。
读书人沉默片刻,很快开口,“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但除去那些事情之外,我能答应你。”
他说话的时候天地震动,一道道血气涌出,那是在用大道下誓言,他知道,唯独只有这样,才能让宁启帝相信。
柳浑叹了口气,也是如此,血气涌向天幕,立下了大道誓言。
这是他们向宁启帝低头了。
宁启帝没什么表情,只是伸手,在身前构建出了一道门户,正好连接他们两人的来处。
看到他展现如此手段,两人更是无奈。
他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柳浑突然问道:“顾宁,你的局里,到底有没有活棋?”
宁启帝转身,这一次看向柳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欣赏的意思。
“都在死地,凭本事而活。”
——
今天就一章
第七百零四章 月色下
柳浑和读书进入门户,回到那棵柳树下。
此刻这边天光,只是过去片刻。
不过此刻,大雨已经停歇。
柳浑浑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打湿,从来从容的他,如今也有些劫后余生的高兴。
在他身侧,读书人取下腰间的旧书,随便翻开一页书,上面有着极为细密的裂痕,如同一只蜘蛛在上面,结下了一张网。
若只是一页书如此,那还好说,但实际上是这卷旧书,每一页都是如此。
这些裂痕便是之前付出的代价,虽说在以后,凭借时间和无数天材地宝也能修复,只是修复之后,断然是不会像是之前那般浑然天成,道韵无缺了。
不过即便是这本命宝遭受如此重创,读书人只有些恼怒和惋惜,却没有太多别的情绪,和自己这条小命比起来,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合上旧书,读书人微笑问道:“柳道长如何?”
柳浑听着读书人开口,这才缓慢的唤出那一片柳叶,之前离去之前,这一片绿叶,还翠绿无比,生机盎然,而如今再看,叶脉早就发黄,生机更是流逝许多,光是那点的生机流逝,就要让一位寿命无多的千秋境修行者感觉到惋惜不已。
柳浑看了一眼柳叶,叹道:“没有个百年光阴,几乎无法修复。”
除去这百年之外,他们两人身上的伤势,也大概需要数十年才能复原。
读书人说道:“能够活着归来,已经是不易了,这些损失之后可以想办法弥补。”
柳浑沉默不语,他突然看向读书人,脸色微变。
读书人一怔,随即苦笑,“还是小看他了。”
本来看着温和的读书人,此刻额头中间,却突然出现了一只竖眼,出现的一瞬间里面还有璀璨光芒,但很快便黯淡下来,丢失了所有灵气,一道鲜血从眼中缓缓流出,沾染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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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神情不变,伸手去擦鲜血,但此刻不管是他还是柳浑,其实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卷旧书是他的本命宝,遭受重创已经算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比那卷旧书还要重要的,其实还是它天生的这第三只灵眼。
能洞察人心,勘探万物,都靠着这只眼睛。
可如今里面灵气流失殆尽,好似一口泉眼已经干枯,这是绝对不可逆转的伤势,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便再也没有这第三只眼睛了。
柳浑愧疚道:“是我,若是我不想着去看看,我们便不会这般了。”
擦干血迹,读书人以手拂过那只眼睛,那只眼睛才缓缓消失,复归如常,做完这些,读书人才轻声道:“从前他他便是立足山巅,眼观大地,山川河流,尽在眼底,如今他已经高悬天幕,俯瞰人间,人心万颗,都在他的一念之间。他既然已经布下了这样的局,说不定就连当初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顾晚云的真血,也是他故意为之的,他早就算到有今天,即便你今日不提,我们又能逃得出去吗?”
经过这件事之后,读书人对于宁启帝,已经有了另外的认知。
柳浑沉默片刻,“相比较这么些东西,我更在意的是他最后要我们做的东西。”
最后的最后,宁启帝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叫什么都不要做?”
柳浑皱眉道:“是让我们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做了,尤其是针对顾晚云那些事?还是说因为他才生出的其他 想法,也不要去尝试?”
那一句什么都不要做,对这两人,也算是造成了很大的困惑。
柳浑从离开到现在,一直在想这件事,可不管怎么想,都无法想通。
他每次觉得自己发现一个点,然后想了许久,就像是在一条路上走了数步,却马上发现在道路一侧,竖着一块招牌,上面没多的,也就两个字。
“欢迎。”
柳浑因此不得不去走上另外一条路,走了许久,大概同样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等到走了好几条路之后,再在一条路上走了许久,没有发现有什么招牌之类的说法,本以为是真的自己想通了些什么,可就在自得之时,前面便徒然出现一道断崖。
已然是无路可走。
这个处境,不管是换做谁来,按理说都要灰心不已,根本再生不出别的想法。
好似他整个人,已经被宁启帝刨开,每一根骨头,每一滴鲜血,甚至于每一根毛发,都被那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将自己所有会生出的想法,会做出的抉择,全部都算到了。
想到这一点,才让柳浑吓出一身冷汗。
读书人看了一眼柳浑,淡然道:“这也是一道攻心之策,是阳谋,深思下去,自然很容易看清楚,只是我们看出来,也是他故意为之的,之后的事情,我们做出的反应,也是他算在内的。”
“按着常理这么做,我们自己要怀疑他是不是早已经在这里设下一个局,但我们若是铤而走险去做别的,又要怀疑他是不是之前故意布下迷雾,就是要引导我们如此,当我们又想一切不做的事情,或许这又在他的算计范围内。”
读书人苦笑道:“明明所有事情,最后都会有一个选择的,我们只要做出不是他算出的那个选择,便能破开稍微喘口气,但在这里思索来思索去,最后还要落在他的彀中。”
柳浑问道:“若是蒙着眼,随便一走,让事情的发展不在我们所期望的方向里来,是否就能破局了?”
读书人皱眉道:“你是要下一子,走一步无理手?”
柳浑说道:“我不去想接下来该如何,随手而做一个选择,我自己都不知道之后要出现什么,他又如何在这么遥远的地方,也能事无巨细,都全部算在内?”
读书人沉默不言,他觉得柳浑这番话有些道理,但隐约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一局棋,宁启帝一个人坐在高处落子,以往不让人知晓,如今让他们知道,让他们不得不爬起来和他对弈,结果他们落下的第一子,便是要将棋盘打乱,难道他想不到这一点吗?
这读书人摇头苦笑道:“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去想他在想什么了。”
柳浑也是叹气,若是有可能,谁愿意和这样的人站在对面。
柳浑说道:“有一点,我能明确而清楚的告诉你。”
读书人淡然笑道:“愿闻其详。”
柳浑认真道:“顾宁着眼,最后目光所在之处,定然是在那数位天君身上。”
读书人难得翻了个白眼。
这种话,根本不用说。
本来如此,也该如此。
在那些天君眼里,此刻的宁启帝像极了一个蚂蚁,绝对不会在意,但是他们不知道,宁启帝像是一个磨刀的屠夫,你此刻不在意他,等过了些日子,他的刀就会毫无声息的出现在你的背后,一刀毙命,你根本没有准备。
柳浑绝对相信,倘若给宁启帝足够多的时间,他会站在最高处,再也无人能够比较。
读书人笑了笑,只是这一笑,之前回来之时,已经停歇的大雨,此刻又重新出现,磅礴大雨,只是瞬间,便让两人眼前,顿时满是雨雾。
读书人缓慢离开柳树下,缓慢朝着远处走去,口中喃喃自语。
柳浑看着这好友背影,神色复杂,但最终不发一言。
他缓慢撑开涟漪,掌中出现有两片柳叶,一片翠绿,另外一片,便是之前遭受重创那一片。
其实他的这至强手段,从修行的那一天开始,便一直是两片柳叶,不过示人的,一直都是其中一片,在之前那个紧要关头,他依然没有将另外一片取出,而是一直作为压箱底的手段,等着最后一击。
他柳浑,看似对谁都充满了戒心,唯独对那个读书人没有戒心,但其实,是错的。
他对所有人都有戒心。
不管是谁。
不过他相信,那读书人,却已经是将所有一切都拿出来了。
他对自己,无比赤诚。
……
……
读书人走过街角,嘴角开始溢血,身上那些细密毛孔里,也有鲜血缓缓流淌而出,他撤去气机,任由大雨拍在自己身体上,鲜血顺着雨水流淌,变得无比清淡。
之前一战,他看似就只是付出了一只灵眼和那卷旧书遭受重创的代价,但实际上他付出的代价,还要比这个重得多。
不过为了不让柳浑愧疚,读书人没说,选择自己承受。
交朋友嘛,不就是如此?
大事讲小,小事不提,却偏偏是那些芝麻绿豆的事情,反复提及。
其实呢,世上所有人都说柳浑只对他无比赤诚,但其实读书人也知道的,他对自己,仍有戒心。
可这不妨碍,他们是好朋友。
读书人自己都不在意,旁人即便在意又如何?
没道理的事情嘛。
……
……
“还真有后手?”
一道声音,突兀在柳浑身后响起,随着柳浑转身,那棵柳树下,一道道白光汇聚,然后出现一道人影,正是身着帝袍的宁启帝。
他看着柳浑,眼里是几分鄙夷,“当年见朕,你便想要超过朕,但后来你自知无法超过朕,便事事学朕,但你学朕,也只是学了个皮毛,你觉得将天下人都当作敌人,便能时时刻刻保持清醒,你也觉得朕是这样做的?”
那道虚影,虽说是宁启帝,但绝对不是真身。
柳浑有些恼怒,挥手想要将其打散,但瞬间又复转清醒,问道:“这又是你的手段之心,来激我本心?”
宁启帝淡然道:“即便告诉你是或不是,你又能分清楚吗?”
这话倒是真正的大实话,只要宁启帝出现在这里,他的道心,已经乱了。
柳浑脸色如常,但心中波澜,早就不是随意便能够抚平的了。
他看向宁启帝,即便是面对这道虚影,也胆怯的厉害。
“我不如你。”柳浑叹气道:“我这个样子,也是你想看到的?”
宁启帝没有理会柳浑,只是淡漠道:“想知道,若是朕是你,会怎么做吗?”
柳浑沉默不语。
“朕若是你,便挥手直接将这道虚影打碎,不听一个字。”
宁启帝摇头,转而去看那边的长街。
然后他缓慢消散,根本没给柳浑说话的机会。
柳浑眼神迷惘,如果说他人生里会有那一天是让他绝对不想经历第二遍的,那就是今天。
“噗!”
一口鲜血,突兀从他嘴里喷出来。
一片雨幕,有短暂停歇。
柳浑脸色苍白,眼神迷离。
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刚刚。
他道心不稳,甚至险些破碎!
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男人,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几句话,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浑捂住心口,低声怒吼,“顾宁!”
——
宁启帝悬停天幕,和前面远归的那道虚影重新融在一起。
那边的情况,宁启帝已然知晓。
大致情况,和他所想,没有任何差别。
这一点,他还是比较满意。
看了一眼天地,宁启帝离开此地,他要趁着这会儿,去做几件事情。
……
……
柢山,万里无云。
宋宁那位年轻掌教,这些日子,进展迅速,他在短短半年之内,有过好几次闭关,一身境界,竟然突飞猛进。
对于如今宋宁而言,他已经成为柢山掌教,山上大小一切事情,都可凭着自己的想法做主,山上的两位长辈,大师伯阿桑,不会过问柢山上下的事情,至于自己师父,本来便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据说前些日子,在大楚南方,兴修堤坝的时候,挖出了一座前代修行强者的墓葬,那位修行者生前也是一位金阙强者,对很多方面都颇有涉猎,其中便有一份阵图,囊括颇多,挖出来墓葬之后,大楚王朝派出不少修行者前去勘探,最后回禀郢都,提及了这份阵图,那位皇后娘娘,便将消息传到了柢山。
洛雪得知这件事之后,已经马不停蹄赶往那边,距今已经有了半月,据那边的消息,说是洛雪至少还要在那边待上个一年半载,才能将那阵图上记载的东西搞懂。
至于为什么不将其带回柢山来参悟,好似是因为那位前代修行者用了某种秘法,将那些陪葬物留下,一旦移位,便会在顷刻间,化为飞灰。
提及洛雪,如今也不得不让人敬佩,她本是常遗真人最无用的弟子,阿桑和顾泯都是实打实的天才,而她却像是个傻丫头,在前些年,根本不被人知晓,可后来误打误撞知晓了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因此在千年之后,在阵法没落的今天,她竟然奇迹一般,走上了一条阵法大师的路子。
如今的洛雪,说是这片天地最出彩的阵法大师,想来也没有任何人有任何理由反驳。
宋宁走出那座竹楼,在暖阳下伸了个懒腰,只是抬头,他便看到了那边黑着脸走过来的郁朝。
这个在小师叔离开之前不久才上山学剑的少年,如今也是个年轻人了,剑道天赋虽说没有像是苏宿那等天生剑胚那般夸张,但也算是走得极快,尤其是在周州的悉心教授下,境界突飞猛进,在他那个年纪,其实比他先上山的那些个师兄师姐,都不如他。
“咋了,又被简师妹打了?”宋宁眯着眼,看着这个黑脸年轻人,“要不,师兄替你去出出气?”
听着这话,郁朝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叹了口气,“掌教师兄,要是让她知道我来告她的黑状,指不定还得怎么收拾我呢。”
宋宁摇头道:“不是你说,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明察秋毫,一双慧眼看出来的。”
郁朝还是有气无力的说道:“有区别吗?她又不是讲道理的女子。”
宋宁想了想,倒也明白这个道理,简暮那个女子,平日里对师兄师弟,都算是性子温和,耐心极佳,可只要是面对郁朝,动辄便是拳脚相加,本来她又打不过郁朝,但郁朝但凡有要还手的意思,她便埋头就哭,这让郁朝有什么办法?
这两年,他没少吃苦头。
可这样又怎么办?
郁朝自己乐在其中,他自己都不说什么,旁人又怎么去说?
宋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没关系,反正在拳脚上你没机会出手,但总有办法在别的地方找回来的。”
郁朝挑眉,但随即眼神黯淡,“一向都是她在上的。”
宋宁一巴掌拍在郁朝脑袋上,义正辞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说的是你多找你周师兄取经。”
郁朝疑惑道:“我记着周师兄也没道侣,更无喜欢之人啊!”
宋宁板着脸,“我说的是吃火锅,让你周师兄多教你,怎么吃辣!”
郁朝一脸恍然大悟,他也很快说道:“这个……我其实也是说的吃火锅……对,她就是坐在上面的,我坐在下方。”
宋宁瞥了郁朝一眼,没多说。
这小子跟他在这里打马虎眼了,但你这小久久,我不知晓?
最后宋宁拍了拍郁朝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要节制,对练剑没好处。”
郁朝问道:“掌教师兄你知晓?”
宋宁毫不客气,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这让郁朝,龇牙咧嘴。
郁朝一脸无辜,但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宋宁懒得理他,只是突然来了兴致,看了郁朝一眼,笑眯眯道:“去叫简师妹,说晚上在山腰小院吃火锅,我去找你周师兄,让他操办。”
郁朝哭丧着脸,山上喜欢吃火锅的人,可没几个。
宋宁懒得再说什么,化作一阵清风,便先走了。
郁朝没办法,只能再去面对自己那位心上人,他可是很清楚,吃火锅这种要事,要是没叫她,那自己之后一个月,不,一整年,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毕竟是说过世上万千,唯有火锅和剑,不可辜负的女子。
宋宁离开竹楼后,在后山那片山林里找到了周州。
周州正躺在一张石床上,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册画卷。
宋宁笑眯眯的凑过头去,问道:“在看什么?”
周州猛然抬头,看向自家师兄,然后放下画卷,笑道:“郢都那边的书画坊子出了画卷,收录了这千年以来的所有剑仙,另外的副卷,则是收录了当代尚未踏足金阙的剑修。”
这册画卷一经发行,仅仅一日,在郢都便被人买卖一空,如今更是有价难求,周州这一卷还是郁朝他老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
郁朝拿到之后,直接就送给了周州。
要报答周州对他的悉心指导剑道恩情。
宋宁伸手,“给我看看。”
周州断然拒绝,“画卷和媳妇儿,概不外借。”
宋宁气笑了,“你这小子有媳妇儿吗?”
周州嘿嘿一笑,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不是?
最后周州还是将画卷拿出来了,不过就只是让宋宁在这里看,宋宁倒也不挑,很快便翻看起来。
一册画卷,分为主副两录。
主录里全部是剑仙,有人物画像,也有详细的人物生平,但凡这种东西,一旦推出,自然而然便都要面临着一个排名的问题,不过据说这一次,上面的排名,倒也没有太多人有异议。
打开这画卷,在榜首的,是千年之前帮助大宁王朝一统世间的柢山掌教,而后第二位和第三位,也是柢山剑修,晚云真人和如今已经离去的大楚皇帝顾泯。
而后林立,剑仙繁多,女子剑仙和梁拾遗,剑庭的蓝临真人和梁照,归剑阁的古道真人和苏宿,还有剑府的姚剑仙,都在上面,只是名次不一。
可以说这一册画卷是真的将这千年之间的所有剑仙,都收录其中了。
宋宁很快翻完,然后去看那副卷。
相比较那些已经成名的剑仙,当代的这些剑修,才更让人愿意多看几眼。
这其中的名字,繁星境的剑修在最前面,而后境界只会越来越低,不过像是周州宋宁葛有鱼郁朝简暮之类柢山剑修,足足有数十人都在上面。
是现如今所有剑宗里,当之无愧的第一。
柢山历经千年,从最开始的辉煌,到后来的衰败,再到现在的辉煌,如同一场大梦,让人很难相信。
宋宁合上画卷,感慨道:“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要珍惜前人的努力,尤其是小师叔,他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将柢山重新带到如今这地步,我们要珍惜,不要让小师叔的努力白费。”
周州点头,他接过画卷,翻开看到上面的小师叔画卷,一向心大的周州叹气道:“有些想小师叔了。”
宋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晚吃火锅。”
周州张了张口,很快点头。
他跳起来,去寻食材。
……
……
月色皎洁,山腰小院,热气腾腾。
一张大桌,足以坐下十几人。
正中间的一口铜锅,鲜红汤汁在里面翻腾,花椒和辣椒不断浮沉。
郁朝和简暮坐在一侧,不过两人中间,还留了一人宽,这主要是简暮一贯的习惯,吃火锅的时候,身边人贴得近了,她吃着不得劲。
周州坐在师兄宋宁对面,看着那口铜锅,周州在想要不要以后去开个火锅店,店名他都想好了,就叫周师兄火锅。
刘晚独坐一方,神情淡然。
今晚到这里的,也就是这几人了,不是他们几人和柢山其他弟子有什么不同,只是本来喜欢吃火锅的柢山弟子就不多,愿意和宋宁这位掌教师兄待在一起的,也少,毕竟是掌教,他们总觉得有些压力。
所以说来说去,也就这几人,最多再加上一个葛有鱼,不过如今葛有鱼下山游历世间,不曾归来。
在剑道上修行,葛有鱼最为刻苦。
宋宁坐在左侧,让出了主位,这位柢山掌教,也是这一代的大师兄,本来就该坐在主位,但这会儿只是坐在左侧,因为主位摆了一副碗筷,明显是给人留着的。
周州看着这一幕,脸色有些难看,“师兄,要是让小师叔知道,我们当他死了,他会不会把我们一人一剑都给宰了?”
宋宁哑然失笑,“这哪里是当小师叔死了,那是希望小师叔和我们一起吃火锅,虽说他来不了,我们就当小师叔来了……”
这话越说越不对劲,宋宁突然正色道:“你们不管是谁以后离开这里,去到彼岸,要是见到了小师叔,都不能提及今日的事情!”
他这话着重是对周州说的,主要是周州,既有这个能耐离
开这里,也是心最大的一个,也只有他敢在小师叔面前乱说一通了。
郁朝上山的时间短,和那位已经离去的小师叔没太多相处的时间,至是每次回到郢都,他那位做官的老爹,喝了几口酒,提及他的小师叔,也就是大楚皇帝,便会老泪纵横,说是没有他,何以得见南楚一统世间?
郁朝给自己身侧的简暮任劳任怨的烫着食材,要是慢了或是食材烫的太老,那简暮就会瞪他一眼,不过还是会就这么吃下去。
郁朝看着那吃的满嘴都是油的姑娘,心花怒放。
周州看着这一幕,吃下一根鸭肠的他随口问道:“你们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成亲,都到这会儿了,还拖着干什么?”
郁朝手一颤,筷子夹着的毛肚,在这个时候,便滚落锅中,眼看着就要不见,简暮已经伸出筷子,夹住了那块毛肚。
“又没见他爹去我家中提亲,周师兄问也白问。”
简暮头也不抬,专心对方眼前食物。
周州笑道:“都上山了,这种事情还按着世俗的规矩来?”
宋宁也是说道:“都已经不是凡俗百姓了,这样的事儿,不该这么在意。”
简暮抬头,将嘴里的一块黄喉咽下去,但马上又被郁朝塞进去一块鱿鱼,她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师叔……也不是普通人……可还是按着皇室……来的。”
周州一点就透,看向郁朝,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你娶媳妇,难喽。”
简暮看了那场盛大的亲事,想要一场同样的,可那是一座王朝的皇帝陛下,去娶自己的皇后,别说是她,就是再换人,也没这个可能再来一场。
换句话说,简暮想要这个待遇,除非郁朝去谋乱,再建王朝。
宋宁倒是语重心长的对简暮说道:“倒是不必比较,小师叔好,但小师叔却不喜欢你,其实形式没那么重要,简师妹难道你还能找到一个比郁朝更喜欢你的人,换句话说,除去郁朝,你又会喜欢谁?”
郁朝听着这话,虎躯一震,看向宋宁的眼里,充满了感激,实际上,他早就是想娶简暮过门了。
简暮皱了皱眉头,很快说道:“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在郢都,像个寻常百姓那般成亲。”
宋宁笑道:“难道是没关系,只要把时间定下来变好了,你们两家在郢都也算是大户,成亲不含糊的。”
眼见郁朝木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周州在桌底下就是一脚。
郁朝这才回过神来,立马说道:“我马上去写信,让父亲给你家下聘礼提亲。”
他站起身,有些激动的说道:“不,我亲自去,我马上下山!”
“慌什么,吃了再说。”简暮白了郁朝一眼,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吃火锅的时候,想别的干嘛?
郁朝重新坐下,不过已经激动无比了。
周州有些满意,然后看向刘晚,“刘师姐,我记着你也没道侣吧?”
刘晚看了周州,平静道:“怎么,你也要给我介绍一个?”
周州嘿嘿一笑,“介绍什么,这不有现成的吗,咱们掌教师兄,可是在自己屋子里藏了师姐你的画像……”
“周州!”
宋宁怒道:“让我来看看你这个小子,最近剑道有没有进步!”
宋宁一只手探出,去提着周州的衣领,拖着他就要离开这座小院。
这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惹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就连刘晚,都在浅浅的笑着。
身为女子,她怎么不知道宋宁的心思,只是宋宁做这个柢山掌教,别的任何事情都做的很好,就是在对待女子上,很像是一截木头,不知道怎么相处也就罢了,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们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山峰上,洛雪和阿桑,就在这里看着这座小院。
洛雪这次回山,没有告诉任何人,相当的隐秘。
这两位柢山辈分最高的师长,只是静静的看着。
洛雪感慨道:“想起来小师弟没上山那些年,整座山,都没什么人气,师父一个人过得自在,师姐你又不喜欢说话,让我到了晚上,只能在这里数星星。”
阿桑点头,依旧没多言。
洛雪说道:“小师弟上山之后,才有了点生机,可我没想到,他真的能把柢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阿桑说道:“小师弟一直如此,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洛雪点头,对此她深信不疑,“师姐,你要是想见小师弟,就去见他,一直等在这里,熬着也难熬。”
阿桑早就已经破开金阙,成为了金阙之上的强者,她要是想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随时都可以走,实际上若不是现在她放心不下,她也早就离开了。
这座柢山,她答应了小师弟,要帮他看着,那就至少得等到周州他们之中,有一两个金阙了,才会想离开的事情。
“对了,小师弟的那个小闺女,是真的很好看啊。”
洛雪笑道:“像个瓷娃娃。”
这次下山,她特意去了一趟郢都,给那小姑娘带了很多好玩的玩意儿,其中便有她用阵法制造的木马,凭着阵法运转,就能动。
阿桑点头,她也去郢都见过那个小姑娘,眉目之间,满是小师弟的影子,明明柳邑也是天下难得的美人,但好似小师弟的血脉真的要强大很多,完全压下了柳邑。
不过好在小师弟已经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子了,因此那小姑娘也会成为天下最美的女子。
洛瑶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思绪繁多。
“真的好想小师弟。”
……
……
天光初现,一轮朝阳东升。
一个身着长袍的女子从崇文楼那边走出,缓步走向那座皇城,没多久,便来到了宫门处,皇城守卫,看了一眼那女子长相,便不发一言,目送这女子走进皇城。
她缓慢入城,在朱红宫墙里走得缓慢,但再慢,也在了预定的时间走到了一座宫殿前。
有个小姑娘,在宫门口打着哈欠,早就等着她。
看到女子走到这边,贵为如今大楚王朝唯一的公主的小姑娘,也是很有可能成为之后大楚王朝女帝的小姑娘认真行礼,“见过先生。”
女子点头,伸手牵起小姑娘,只是这会儿,便有女官开口道:“白先生,今日是公主的生辰,皇后娘娘嘱咐了,希望白先生在午后就将公主殿下带回来。”
女子不是旁人,自然是那个学问最高的女先生,白粥。
白粥点头,淡然道:“转告皇后娘娘,公主会赶上宫里的午膳。”
说完这句话,白粥带着小姑娘离开这里。
两个人,一大一小,走在宫墙里,离开皇城,前往郢都旁处。
这位大楚王朝的储君,每日都是她来授课,但讲什么,什么时候讲,全然在白粥自己的意愿里。
白粥走得缓慢,小姑娘也不敢走快,只能牵着白粥的手,一步一步的走着。
“昨日教的那些,想来还记得,那上个月教授那篇文章,是否还背得下来?”
白粥淡然开口,声音平淡。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有些委屈的说道:“不记得了。”
白粥沉默片刻,然后拿出戒尺,但想了想,又作罢了。
“也罢,今日是你的生辰,那就算了,暂且压到明日。”
白粥声音平淡,平静道:“我打你的事情,不要到处去说,要是你那位父皇知晓我动手了,说不定能真把我一巴掌拍死。”
小姑娘日日在白粥身侧,自然知晓自家先生是个什么脾性,笑眯眯的说道:“要是我能见到父皇,我就说先生脾气可好了,从来不打人,让他给先生升官!”
白粥摇头,她早就已经是内定的太傅人选,以后注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升官也无法升了。
“升官何须你父皇,等你长大了,自然就能做了,这座天下是他留给你的,我不过是要将你培养到能有能力接手这座天下罢了。”
白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对小玉镯,放到小姑娘的掌心。
小姑娘眼睛放光,她就知道,自家先生,肯定是会记得她的生辰的!
她满怀欢喜的戴上玉镯,开口道谢,“谢谢先生!”
白粥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突然便停滞了。
在这条街上的所有行人,也是突然之间停滞,仿佛天地,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小姑娘见怪不怪,好似这样的事情,她已经不止见到过一次了。
一个白袍男人,出现在一片涟漪里。
正是宁启帝。
小姑娘看着出现的宁启帝,高兴喊道:“宁伯伯,你来了啊!”
宁启帝面带笑意,走过去抱起这个小姑娘,一脸宠溺,要是让旁人看到宁启帝这般,只怕是当场便要惊掉下巴。
毕竟这位千古一帝,可从来不曾对人如此。
“今日你生辰,我是记得的。”
宁启帝手指一点,一颗通红的果子出现在他掌心,他递给小姑娘,笑道:“今日生辰,去什么地方看看?”
小姑娘有些为难道:“可是母后让我正午回宫呢。”
“无妨,跟我在一起,去什么地方都来得及,不耽误吃午膳。”
小姑娘眼睛放光,“宁伯伯,真的是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吗?”
宁启帝点头,淡然无比。
小姑娘忽然抬头,“宁伯伯,今天我生辰,你给没给我带礼物?”
宁启帝笑道:“连这座天下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小姑娘看着宁启帝,皱起眉头,“但是我真的还有想要的啊。”
宁启帝故作惊讶道:“那说说,你想要的,我都给送给你,即便是天上的星星,也可以。”
小姑娘摇头,“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就想看看父皇,能不能让我看看他,我还没有看过他呢。”
她从小就听好多人提及自己的父皇,看过无数画像,知道她的父皇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但就是没有亲眼看过呢。
宁启帝故作惊讶道:“真的要看?”
小姑娘重重点头!
宁启帝笑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七百零五章 破局
听着这句话,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光芒,从她知晓些事情以来,最想做的事情,便是看看自己那个没有见过面的父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到底是怎么一个人。
宁启帝将小姑娘放下,伸手牵住她的小手,看着小姑娘希冀的目光,淡然道:“天底下的闺女,都更喜欢自家爹爹,不是没有理由的。”
说完这句话,宁启帝举手一推,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一道门户,宁启帝带着小姑娘,推门而入。
一阵涟漪,缓慢波及而去,两人重新回到皇城之中,不过细心的小姑娘发现,眼前这些建筑比起来她生活过的皇城,要显得更为老旧。
实际上虽说顾泯对皇城从来都没有翻新的想法,但工部的官员还是在他登基之后,对这座皇城大大小小到处地方都进行了修缮,如今的南楚皇城,相比较起来当年的南楚皇城,差距颇大。
宁启帝带着小姑娘站在甬道里,看着迎面而来的辇架,沉默不语。
等到辇架到了这边宫殿前,一对夫妇从里面走出来,男人穿着一身雪白帝袍,至于那女子所穿的,小姑娘就很清楚了,那和自己母后的装扮,大致相同。
两人从小姑娘身边穿过,那穿着帝袍的男人淡然前行,反倒是那身着凤袍的女子,在宫殿门口,好似心有所感的看向小姑娘这个方向。
小姑娘睁着眼睛看着这个也生得很好看的女子。
宁启帝也注意到了,没有太多表情,他只是淡然道:“这是你皇祖父和皇祖母。”
小姑娘这才瞪大了眼睛,从白粥开始担任她的先生开始,便一直在给她讲述南楚历代的皇帝事迹,对于同样是没有见过面的皇祖父和皇祖母,小姑娘也有许多好奇。
对于皇祖父,她知晓得多些,知道他是个待人极好,极为温和的帝王,但对于皇祖母,她知道的却是有限。
她只是看过皇祖母的画像,母后有时候提及皇祖母,只说那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但实际上她知道的也不多,柳邑知道的一切,都是从顾泯那里听来的。
那位大楚王朝曾经的皇后站在原地,有些怔怔失神,一旁的女官靠近皇后娘娘,低声询问,“娘娘,怎么了?”
那温柔又安静的皇后娘娘,只是摇了摇头,眼里不知道为什么,有泪光闪烁。
然后她有些不舍的转身,才走进了宫殿里。
小姑娘依依不舍的移开目光,仰头问道:“宁伯伯,皇祖母能看到我?”
宁启帝摇头,“不过是时间回溯,并非真是跨过时间长河,回到当初,只是冥冥之中,处于时间长河的那头的人,会多某些至亲之人有些感受罢了。”
想要跨过时间长河,回到某个时间点,在这个世间,并非是境界高妙便能做到的,需要特定的时间和特别的东西。
当然,这是因为这个世间和彼岸连接之后产生的某种不太好的后果,换一个世间,只怕依着宁启帝的境界,带着人在朝着时间长河的上游走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宁启帝牵着小姑娘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的那位皇祖父,为人尚可,做皇帝则是不够格,太过心软,明知道自己的那个儿子素有野心,却因为亲情,什么都没做,最后也就被那个家伙毒杀了。”
“啊!”小姑娘很是吃惊,自己先生可没有说过,自己的皇祖父是被人毒杀的。
宁启帝见怪不怪,继续说道:“你的那位父皇,也是个软心肠,虽说有好些事情,他做了,但还是在史书上,给那人留了个没那么糟糕的名声。”
顾泯的那位兄长,南楚的哀帝,是整个南楚历史上最糟糕的君王,弑父杀弟,原本顾泯是没想过更改史书的,让这段真实的历史就这么流传下去,让世人都记住那位哀帝是这么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错,可在离开之前,还是亲自去找到了那位太史令,让他将哀帝弑父的那段抹除了。
这样做,不是顾泯有多可怜那位已经死去的兄长,只是他不想让后人看着那血淋淋的历史。
两个人穿过那条宫道,来到了一座宫殿前,有个生得无比好看的小孩子,坐在门槛上,正在看天边的晚霞。
那个身着白衣的小孩子,容貌和小姑娘约莫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他的眉目之间多了几分英气,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个美少年,而不觉得他是个柔弱的小女孩。
“父皇!”
或许是因为容貌,也或许是因为天然的血脉亲近,看到那个小孩子的时候,小姑娘一下子便脱口而出。
只是等她挣脱宁启帝的手,想要扑进那个小孩子怀里的时候,宁启帝又伸手牵住了小姑娘。
“看看就好了。”宁启帝一挥手,眼前的景象,开始一点点的崩溃,眼前的宫殿一点点消散,然后重组,变成了一片山林。
其实在这之前,还有许多景象可以给小姑娘看的,比如这位南楚的小皇子凄惨的童年,以及他在那个傍晚又是怎么一刀捅死自己兄长的。
不过这些景象,对于宁启帝来说无关紧要,但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就是有些太过于血腥了。
所以宁启帝不让她去看。
在那片山林中。
正是日落之时。
落日的余晖落到了山林之中,将一大片树木都染上金色的光彩,还有些更是穿过林中,落到了林中的一条小溪里。
这样一来,便将整个小溪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随着溪水流动,更是宛如神浆。
在小溪旁的一块青石上,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看着那泛着金光的小溪。
小姑娘瞪大眼睛,她自然认得出,这还是自己的那位父皇,不过现在看着,要比当初高出好些了哦。
然后很快,她又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
“是洛姨!”
那人自然是洛雪,按着辈分,她是自己父皇的师姐,她自然要这么喊。
宁启帝不发一言,只是朝着前面走去,一边走,景象便一边变幻,那些都是顾泯经历过的事情,无比真实,小姑娘时不时开口,因为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
其中有阿桑,这也是来看过她的长辈。
景象变化,到底是走马观花,小姑娘要是想要在这里把她父皇的一生就这么看清楚,到底也是不容易。
况且宁启帝还省略了许多景象,让小姑娘只知道个大概。
“苏伯伯!”
小姑娘看到了那个一口一个锤子的苏宿,倍感亲切。
苏宿在离开之前,其实很是来郢都看过她好些次,每一次也都带着他自己的闺女,现在两个小姑娘,还是好得不得了的朋友。
去年自己小姐妹,还在郢都待了整整三个月。
“那是宋师兄,周师兄还有郁师兄和简师姐!”
小姑娘开心起来,对那些熟悉的人很有好感,他们每次来看自己,都要带很多好玩的东西,周师兄最亲切,经常让她骑在肩头上,在郢都城里闲逛。
郁师兄最没脾气,每次简师姐一看他,他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至于宋师兄,最安静,每次说话都很温和。
可以说,柢山的这一代弟子,都将小姑娘当作了自己的亲妹妹,他们对于小师叔的所有情感,都是转移到了这小姑娘身上。
宁启帝淡淡一笑,什么都不说。
只是眼前景象,又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不能长久,很多人,只是匆匆看过一眼而已。
然后两个人身前景象变得一片雪白,冰山雪海,还有一座万丈雪城。
这让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搓搓手,她很快想起,这里肯定就是母后给她说过的自己外祖父所在的地方了。
那也是自己母后从小长起来的地方。
果不其然,很快她便看到了一头白发的男人,站在海岸旁,眺望远方。
小姑娘蹦蹦跳跳走过去,就在白玉尘的身侧看着他。
白玉尘转过头也看了小姑娘一眼。
实际上要让白玉尘这样的人知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外孙女,不知道这位曾经的北海之主,到底会怎么想。
宁启帝一挥手,一切场景都消散开去,最后他们回到了郢都的长街上。
身侧还是一动不动的白粥。
小姑娘意犹未尽。
在那些景象里,她看到自己父皇一点点长大,那些母后故事里的场景,自己亲眼都看到了,但她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有些怅然若失。
宁启帝看了小姑娘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是觉得,所见的都是过去,都是故事。”宁启帝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倒是不知道满足。”
小姑娘嘿嘿一笑,很快收起那些怅然若失的情绪,露出灿烂笑容,“宁伯伯,这样已经很好了,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小姑娘年纪不大,但是却很懂事,知道进退。
宁启帝自顾自笑道:“要是换作旁人,在我面前说这些,我不会理会,但既然是你这个小丫头,既然有这个想法……”
声音嘎然而止。
宁启帝挑了挑眉,看向小姑娘,“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你如今的父皇,不过有两点,你要答应我。”
小姑娘仰头,“别说两点,就是十点我也答应宁伯伯!”
宁启帝点头道:“头一点,你此刻随着白粥回到皇城去吃午膳,然后睡到晚上,到时候我会来见你,第二点,之后我带你,你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不可与人讲,藏在心头,如何?”
小姑娘点点头,无比激动。
宁启帝笑了笑,伸出手指在小姑娘眉心点了点,然后瞬间消散。
与此同时,一片涟漪荡开,整座郢都,仿佛又活了过来。
白粥复归正常,她下意识疑惑的看了一眼宁启帝消失的地方,这才恍然回神,看着小姑娘,总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小姑娘看着自家先生,笑着问道:“先生是不是饿了?”
白粥打趣道:“我看是你饿了。”
小姑娘只是甜甜一笑,没有反驳。
半日功夫很快过去,小姑娘跟着白粥返回皇城,在宫门那边,有女官等候多时,白粥也就没有入宫,而是转身回到崇文楼。
女官牵着小姑娘前往柳邑所在的寝宫,笑眯眯的问道:“殿下,今日生辰,有没有想见的人啊?”
小姑娘努努嘴,然后有些失望的说道:“我都忘记了,该让母后早些写信去归剑阁请苏映的。”
归剑阁上任阁主苏宿的闺女苏映,和她同龄,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女官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蹲下来说道:“殿下,你看那是谁?”
小姑娘一怔,随即看到前面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大小和自己相当,就是容貌,比自己要差了好些。
“苏映!”小姑娘惊喜出声,一路小跑,赶紧去牵住那个穿着一身粉裙的女童。
两个小家伙,在这里笑起来,之后根本是不等那个女官,就朝着那边寝宫跑去了。
女官有些着急,一道身影出现在这边。
是个年轻男子。
女官躬身行礼,“见过宋掌教。”
来人自然是柢山掌教宋宁,他也是接到柳邑的信函,说是今日小姑娘生辰,他虽说是柢山掌教,但还是马上下山,不过只带了郁朝和周州。
郁朝这次来郢都,给这小姑娘过生辰是顺便,最为重要的还是去请柳邑下道懿旨,请她赐婚。
简暮要一场盛大的亲事,那么郁朝便要竭力去做好,从皇后赐婚便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周州在远处招手,兴高采烈地笑道:“师兄,我让郁朝那小子买了好些烟花,咱们晚上去放啊!”
宋宁有些无奈,这小子每次来郢都见小师妹的时候,都这么激动,活像是这是对他未来媳妇儿一般。
想到这里,宋宁突然之间,瞪大了眼睛。
这他娘的周州,难道在下一局大棋?
狗日的,在算计小师妹?
宋宁咬了咬牙,这狗日的,有这个想法?
……
……
大楚王朝小公主的生辰,并未如何昭示天下,实际上知道这件事的,也不太多,至于宾客,来的也就那几个人。
柢山那边,来的自然是掌教宋宁,周州以及郁朝,归剑阁那边,则是只有小姑娘苏映和她的母亲。
至于在北海玉藻宗,也来了一个人,是谢厴。
那是柳邑之前的好友。
也是如今玉藻宗的宗主。
除了这些之外,也就没有旁人了。
在席间,郁朝几次想要开口,让柳邑给他下道懿旨,都没能开口,倒是周州看透了这家伙,后来赶紧开口,柳邑倒也没有多说,就答应下来。
郁朝兴奋异常,天还没黑,便偷摸着离开皇城,回到了在郢都的家里。
闯入家门,郁朝抱着懿旨,直接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正在书房里读书的郁老爷子瞪大眼睛,站起来就要给这个不孝子一巴掌,但很快郁朝就拿出懿旨,举在头顶。
老爷子不情不愿的就要跪下。
结果郁朝嘿嘿一笑,“爹,这不是给你的,是我求皇后娘娘下的求亲旨意。”
饭团探书
郁老爷子原本都跪下去一半了,那把老骨头又来了力气,硬生生站起来,他来到书房门口,朝着外面吼道:“把老子的鞭子拿过来!”
……
……
夜幕降临,郢都城有一场盛大的烟花。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烟花在天幕绽放,好看异常。
让不少郢都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去看这场注定是难见的盛景。
周州抱着小姑娘,笑眯眯的开口说道:“小师妹,以后每年我都来给你过生辰啊!”
一旁的宋宁,脸都黑了。
自从他脑补出来这件事之后,他对周州这家伙的动机就鄙夷不堪。
周州浑然不知道自家师兄此刻是怎么想的,反倒是撞了撞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行不行,师兄?”
宋宁黑着脸,好在周州也没有在意。
柳邑穿着一身凤袍,站在远处,看着天上的烟花,如今的这位大楚皇后,已经踏足金阙,不过想要离开这里去找寻那个人,还需要很多很多年。
“娘亲!”
小姑娘在周州怀里,冲着这边招手。
在这个时候,她没叫母后。
柳邑温柔转头,看向这边。
其实还好。
没了你。
我还有她。
第七百零六章 爹爹
宁启帝离开郢都,便去了北海。
在那海底,有个人一直都在。
说明来意。
枯坐在王座之上的氏看着宁启帝,笑道:“对那个孩子的时候,没见到你这么上心。”
宁启帝淡然笑道:“都说隔代亲,隔出这么多代,对这个小丫头,还真有些欢喜。”
当初宁启帝第一次从帝陵里复生,直接便吃了李乡,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他都丝毫不在意,而后对顾泯也没有太好,反倒是顾泯如果有一点让他不满意,也可以随时都将他吃了。
而现如今面对这个小丫头,这位或许是世上最无情的帝王,却变成了一个温和的长辈。
“晚云那个家伙要是看到这个小丫头,也会喜欢的不得了。”
宁启帝眼里有笑意,这一点丝毫都不掩盖。
氏打趣道:“恐怕是因为这是个小丫头,若是个小家伙,不见得这么讨人喜欢。”
是个丫头,那么作为长辈的宁启帝也好,还是晚云真人也好,亦或是远在彼岸的顾泯也好,都不会想着要她做些什么,而若是个儿子,只怕是他们都要再对他寄托什么,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就不会这么宽容了。
说到底,女儿身是不同些。
氏笑道:“不过想来有那个孩子也就够了,这个丫头,就让她无忧无虑过一生。”
宁启帝点头,谈及了柳浑和那个读书人之前的事情,他事无巨细,都讲给氏听,“我和这片天地融合,只是续命的手段,但迟早有一天,我要和这天地解开联系才是,要不然走不了多远。”
氏问道:“这和你千年之前的打算,有什么区别?”
宁启帝摇头,“看似差不多,但实际差得太多。”
千年之前,宁启帝贵为大宁王朝的皇帝陛下,一统世间,是绝对强者,可是在去彼岸之前,他便得知了那边的有些情况,在那个时候,他便有些时手段留下了,而后去过之后,对那边极其失望,更是重伤而回,因此便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之后这千年,世间便有太史令的千年复仇,颠覆王朝的故事。
而在那边,他也留下诸多手段,柳浑便是局中人。
当然还有阿桑。
那一切都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直到后来,到了最关键的那一点,他却放弃了。
那一切,从选择不将顾泯杀死开始。
可以说便浪费了他千年的谋划,若是不去寻别的办法,他最后也就会死在这里。
“我不管如何,都要活着,才能让那些人有忌惮,而如今,我还需要去彼岸一次。”
宁启帝看着氏,眼前的这个人,知道他很多谋划。
“现在你需要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氏笑道:“你的那些想法,我之前觉得太激进了,但我现在觉得,非是这么不可。”
他和老和尚一样,真正站在了宁启帝的身侧。
“这次离开此地,风险有些大。”
宁启帝说道:“况且我融合了天地,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这片天地都要遭受波及。”
氏问道:“你是需要我将这片天地撑住?”
宁启帝摇头,“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你将我和这片天地的联系斩开。”
宁启帝缓慢说道:“那样这方天地,才能得以保存。”
氏不说话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原来宁启帝竟然是这个想法。
“朕原以为世上一切,都没什么留恋了,可那小丫头却实在是让人难以舍弃。”
宁启帝眼里笑意不减,然后有些惆怅的说道:“好像朕真的有些老了,开始瞻前顾后了。”
在柳浑这些人眼里,宁启帝是绝对的算无遗策之人,实际上一个大局,哪里可以面面俱到,不过是那些漏洞,他随时在填补而已。
这需要极强的算力,会让人很累。
对于宁启帝来说,虽说不是太麻烦的事情,但他还是有些倦。
“朕不过是在为他们争取时间,真正要解决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至强者,而不是只凭算计。”
宁启帝长舒一口气,“如果我们最后都失败了,那么朕希望,有些人还能活下来。”
氏说道:“哪怕还是被奴役,被驱使,被圈养?”
宁启帝摇头道:“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氏不说话了。
他听着宁启帝这些话,觉得他肯定有了别的想法,但最后这句话,让他又觉得,或许没有。
他其实看不透宁启帝。
宁启帝笑道:“不过是发牢骚罢了。”
“我会回来的。”
宁启帝最后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身影消散,离开这里。
……
……
离开北海,回到郢都,已经是半夜。
宁启帝淡然走在宫墙之中,然后走入一座宫殿,最后推开门,来到那个小姑娘的床榻边。
小姑娘瞪大眼睛,根本都没有睡着。
“宁伯伯。”
宁启帝蹲在她身边,看着这个小姑娘。
“等会儿我带着离开这里,你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要开口说话,因为你一旦开口,很有可能就会让你的那位父皇死在那里。”
宁启帝伸出手指,“来拉钩。”
小姑娘犹豫片刻,很快便伸出自己的小手,和宁启帝的手指勾了起来,她嘴里念念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宁启帝笑了起来,“很好,起来吧。”
小姑娘爬起来,衣衫早就已经穿好。
宁启帝转过身,背对着小姑娘。
小姑娘乖巧的
爬上他的背。
宁启帝站起身来,忽然问道:“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姑娘咯咯笑道:“我还以为宁伯伯你早就知道了呢,你这么厉害!”
宁启帝笑而不语,他当然是知道的,不过有些事情,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偏偏要听人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叫顾惜,母后说那是父皇离开之前,留下的名字。”
宁启帝笑道:“真好听。”
说完,他伸手,一道门户,凭空就出现在这里。
宁启帝背着小姑娘,走入其中。
——
第二次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在第二次大战之前,实际上这片战场,有了绝对的大事发生,数位平日里根本不能一见的千秋强者,离开关隘,联手和那边入侵者的强者在无尽平原大战,多达十位千秋境强者,在那边血战了数日。
修行者们虽然都离得很远,却都看到了天幕上不断出现的剑光和道法余韵,双方强者,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次捉对厮杀。
最后大战在数日之后停歇,离开关隘的那几个千秋境强者,没有一个归来,据说那边入侵者也留下两具尸体,但活着离开的,仍有三人之数。
这样的战果,让这些修行者不得不感到十分惨烈。
而且对于那些年轻修行者的士气,也是极大的打击。
毕竟这么说起来,之前一战,他们是完败。
这是强者的交手,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两方在这种强者上的差距。
毕竟这边,不是人人都和晚云真人一般,而在入侵者那边,不少人强大异常。
顾泯在庭院里听完了那些浮梦山弟子对这场大战的转述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这里,去街对面的一座庭院里见苏遮云。
祀山的住处原本不在这里,不过苏遮云却主动搬到了这里,原本这座庭院里住着别的修行者,但她是祀山的弟子,许多人都很尊敬,提出要换个地方的想法之后,那修行者二话没说,就让出了这处住处。
苏遮云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住下也就住下了,她根本不会考虑对方的想法。
顾泯推开门,苏遮云便坐在庭院的木凳上,看到顾泯之后,也只是看了一眼顾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表示。
顾泯走进来,在对面的木凳坐下,小声道:“之前的战果,你怎么看?”
苏遮云自然知道,眼前的顾泯询问的是之前那场大战,摇头道:“三个境界,每个境界的强者都有不同,同境之中,以一敌数人,都是常有的事情,但这已经是常态,我们本来便不及对面,不是这一次,而是之前到如今,一直如此。”
苏遮云作为祀山弟子,自然知道的很多,其中还有很多详细的数据,诸如上一次大战,也有类似的事情出现,一位千秋境的剑仙,在这边也能以一人之力大战五六位千秋境,可是到了战场上,一对一,他也是被人斩杀了。
一个境界的强者,能成为这个境界的强者,因素许多,或许是因为灵药,或许是因为时间,总之强弱有时候就太过混乱,像是晚云真人,遇上那些凭借灵药堆起来的千秋境,他一人战十数位,乃至于二十来位,或许都没有问题。
不过他如今已经走到半步云端,即便面对走在千秋境尽头的强者,也不是一两人便能将他留下的。
顾泯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有没有什么消息,比如下一次,这边会有谁走上战场?”
他问的,自然而然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而是千秋境修行者。
苏遮云看了顾泯一眼,直白道:“你是想知道,下次顾剑仙会不会走上战场,与人厮杀?”
顾泯点头,他如今的担心便是这个,之前和晚云真人的最后一次见面,对方表露的已经很清楚了,最近会有一场大战,他或许能够离开,或许不能。
苏遮云摇头道:“这样的事情,别说是我,就连兄长也不会知晓,好些事情,咱们这些小辈,根本不得而知,所以你白问了。”
顾泯没觉得失落,只是一问,答案不管如何,他都可以接受。
苏遮云忽然问道:“下次上战场,你和我兄长是铁定要被针对的,你如今到底破境没有?”
顾泯现在的状态处于一个很是奇妙的阶段,从气息来看,一呼一吸之间,都有了些风亭的眉目,但境界却还是重意。
这种玄妙状态,其实就是说距离风亭境界,顾泯不过是只差一口气了。
那一层窗户纸,说是撕开也简单。
但最怕的便是留在战场上。
和人动起手来,一个不好,或许便要在战场上走火入魔,到了这个地步,就危险了。
苏遮云说道:“兄长之前特别嘱咐过了,希望你在走上战场之前便先破境,要不然到了战场上,是真的挺危险。”
苏遮云淡然道:“不是危言耸听。”
顾泯笑道:“我知晓,不过如今这般,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苏遮云看了顾泯一眼,然后随口问道:“要不打一架?”
顾泯苦笑道:“这好吗?”
他还在考虑,苏遮云已经起身,掠向天空,一身气势已经开始攀升。
顾泯仰起头,他该早知道,眼前的女子,一直都是这个雷厉风行的样子,她说要打,那就是要打,根本不是询问自己。
顾泯摇摇头,直到如今,他都还没有适应眼前女子的性子。
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他也不会怯战。
他脚尖一点,也是同样掠向天空,去和苏遮云打一场。
不过这一次,不分胜负,也不分生死。
这一场比斗,两人都可以避开旁人,不让外人知晓,但其中苏遮云是倾力出手,这位柢山的二号人物,虽然是女子,但动起手来,仍旧是不容小觑。
两人从天空战到大地,又打到关隘
外,整整一日,都没有分出胜负。
最后两人在夕阳下分别。
各自回到住处。
顾泯看了看身上,有好几处地方的伤口,其实他留手了,面对苏遮云,他只是出了八分力气,就能和她打成平手。
终究是没有下重手的顾泯,看在了对方是女子的份上。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御风的原因。
回到浮梦山所在的住处,此刻已经是夜晚,没想到洛瑶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顾泯挑眉,没想到洛瑶在这里等着自己。
“有话要说?”
顾泯舒展了手脚,笑着看向洛瑶,坦然道:“我身上的暗伤已经尽数都好了,你们浮梦山的那口仙池,算是保住了。”
这件事之前一直没给洛瑶说,当然也是对方没有问。
洛瑶露出寡淡的笑容,有些欲言又止。
顾泯也就在这里耐心的等着她说话。
可结果是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洛瑶都没能说出来。
“到底有些什么话,支支吾吾的可不像是洛仙子的风范。”顾泯笑着打趣,“咱们两人的交情,想来说些心里话,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洛瑶沉默许久,才憋出一句,“让我再考虑考虑。”
就丢下这么一句话,她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走得还是很缓慢,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泯摸了摸脑袋,还是一脸的茫然。
说起来,他自己也不清楚。
正好这个时候青槐从远处走来,顾泯便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后者看都没看顾泯,自顾自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顾泯摸了摸长出来的胡茬,嘟囔道:“这是怎么了?”
他也准备转身,但还没走到门口,鼓声便响起了。
那苍茫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与此同时,许多人影迅速走出房间,朝着鼓声响起之处而去,浮梦山这边,众人纷纷离去,由此可见,之前顾泯也好,还是御风也好,闹出的那动静,真的让这玄天关里的这些天骄有所想法,现如今,他们大多数人,也会想着踏足战场了。
青槐也走出来,看了顾泯一眼。
顾泯说道:“要不你就不去了?”
青槐摇头道:“我正想见识一番。”
顾泯无语,对眼前女子,他反正拦不住。
“到时候小心一些,在战场上,多靠近我。”
顾泯笑着开口,“我尽力护着你。”
青槐像是看白痴一眼看着顾泯,“你明显要被人针对,让我靠近你,是想我和你一起死?”
顾泯被这句话给气出了内伤,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点。
这么来说,顾泯肯定是要在战场上被敌对的那边看死的,说不定就是十好几个强者围杀,青槐靠近他,自然更危险。
顾泯摇了摇头,自顾自起身离去,他算是明白了,和青槐少说话,才是根本。
……
……
无数道身影,在皎洁的月光里前行。
鼓声响起之处,便是最为靠近前线的那座关隘。
无数道人影,迅速前往。
大战突兀开始,其实他们已经习惯了,只是唯一不习惯的是今晚居然是在半夜,就有一场大战。
明月底下杀人,难道会更好一些?
顾泯的速度奇快,几乎很难有人能够和他并驾齐驱,那些风亭境的强者看向那道白色身影,都有些吃惊,他们之前可都是听说了,那个年轻人,已经跌境,怎么现在还如此之快?
很快,从玄天关方向出来的修行者,最前面便只有两道人影了。
其中一道,顾泯。
而另外一道,便是御风了。
这两位也是天骄榜上的最强两人,如今并肩,让这些年轻人,倒也觉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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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像是这样的天骄榜首,本来是可以不必踏上战场的,但他们还是来了,而且每场大战,势必身先士卒。
这样的人,才值得他们去追随。
顾泯和御风对视一眼,两人都微笑。
御风说道:“顾道友,这一次,我们并肩而战。”
……
……
一道身影,突兀出现在月色下。
正是背着小姑娘顾惜的宁启帝。
眼前景象,正是宁启帝所看过的彼岸。
重回此地,宁启帝没任何想法,只是背着小姑娘走过一座座高山,然后在这里,伸手打开一道门户。
天幕突然有些扭曲。
云海上面突然有了些响声。
宁启帝神色不变,沉默布置。
如果顾泯就在这世间里,那还好说,可惜他在战场上,宁启帝想要去到那座战场,便需要在这里打开一道门户,若是放在以往,那定然是十分漫长的,而且一定会被云端的几位强者知晓。
但是好在之前柳浑用秘法打开过通道,宁启帝在他身上留下了点手脚,如今只要在这里打开门户,在那边战场出现,那么就足以避过大部人的耳目。
约莫半刻钟之后,门户打开。
宁启帝没有犹豫,踏足其中。
然后再次踏出。
此刻已经到了那座凉亭下。
宁启帝的脸色有些苍白。
然后他看向远处,身影化作月光,掠向远方。
再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一座战场上空。
此刻底下两拨人,正要开始厮杀。
宁启帝叹了口气,“这个时间没选对。”
第七百零七章 齐聚
不算那些强者私下厮杀的话,这一次大战,算是两方在战场上的第二次,依然是不曾有千秋境强者下场,双方最高境界,都只是风亭修行者。
两边修行者有默契的不曾太过靠近,在相隔还有数十丈的地步便停下,只是对视,无数人累积起来的杀气,便已经相当可怕,这种肃杀的感觉,让许多才是第一次踏足战场的修行者,有些发紧和害怕。
那些不是第一次走上战场,年纪也更大的修行者,倒是要稳重许多,十好几个风亭境修行者聚集在一起,之后开战,这些人注定要联手出手,这是他们在战场上琢磨出来的门道,合力总归要比单打独斗活得长久。
其中有一人,来到御风身侧,主动开口说道:“御风小友,到时候大战,你肯定要被人针对,不如和我们并肩,互相之间,还有个照应。”
那人和祀山有些关系,不愿意看到御风身处险境,因此便想对他照拂一二,当然,御风本身也很出彩,有他在,算是对两方都有裨益。
御风摇了摇头,看向身侧的顾泯,淡然笑道:“这一战,我便和柳道友并肩一战了,前辈不必操心。”
那人看了一眼顾泯,微微皱眉,看向御风的时候,欲言又止,顾泯跌境的时候,很多人都知晓了,但对面的修行者可不见得知晓,等会儿打起来,对面肯定要派出不少修行者围杀顾泯,御风和他在一起,承受的压力,自然而然的,便要重得多。
御风知晓那人在想些什么,淡然道:“即便是战死在此处,晚辈也不会有任何想法,前辈想太多了。”
既然御风都这么说了,那人也只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就此离去。
眼看着那人离去,一直没说话的顾泯才笑着开口,“说不定真要拖后腿了,御风道友真的不怕?”
御风微笑道:“我倒是不觉得,顾道友这一路走来,哪里有真正处于绝境的时候?”
顾泯抬头,温和说道:“倒也真是这个道理,我觉得此刻头上有人在看着,想来就是我那个不曾见面的孩子了,有他看着,我舍不得死。”
御风淡然一笑,不置可否,不过却转而说道:“倘若我真是死在这里了,舍妹还望你多照拂。”
御风对于世上别的事情都没有太操心的,唯独对于自己的那个妹妹,上心几分。
“自己照顾,我没那个本事。”
顾泯毫不客气的一口回绝,他看向前方,他作为庚辛剑主,天生对于许多气息十分敏感,如今剑识已经察觉到了,有好几个人,已经开始用气机来锁定自己了。
当然了,作为焦点人物的御风,自然而然也会如此。
他们两人,绝对是这一次在战场上压力最大的两人。
不过这也怪不得旁人,谁叫两个人之前不知道收敛,让人盯上了,也是活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
随着那边的一个杀字,对方无数的修行者,如同一大片浪花,开始扑向这边。
这边操持着这次大战的风亭境强者,也是猛然一喝,“杀!”
他们也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去!
两方修行者,至少有数百人,大部分都是重意境界,只有少部分是风亭境界,全部冲出,开始对撞。
这样的战场,没有什么特别手段,只是在这里相撞,各自斩杀面前的对手。
顾泯和御风裹挟在人群里,默契的拉开了大概数丈的距离,各自迎上自己的对手。
顾泯最先遇到的,是一个瘦高的修行强者,自然也是风亭境,两人一照面,便各自施展出了最强手段,顾泯握紧烛游,拉进距离,在一丈左右,然后便是一剑递出!
狂暴的剑光,在这里轻而易举的撕开那修行者的屏障,剑光穿胸而过,斩杀那个特地为顾泯而来的修行者。
但紧接着,便有数道人影围了过来,清一色的,都是风亭强者,数人联手,各自施展道法,一时间,这里的神光绚烂无比,各自绽放!
顾泯神情凝重,提着烛游,一剑接着一剑的递出,那些凌厉的剑气撕开一片又一片气机,没让那些道法将自己包围住。
一道道雪白剑光,激射而出,剑气之浓郁,剑意之充沛,不管是哪个重意境界的剑修来看,都要自愧不如。
在斩开数道气机之后,顾泯身形掠过,手提烛游,抹过了一人的脖子,然后剑尖指向另外一人,毫不犹豫的出剑。
那个修行者双手结印,一道道玄妙的气息在他身体里升腾起来,一道道神光在他身前流转,最后他祭出一张青色符箓,上面青光大作,挡在自己和顾泯中间。
但在片刻之后,这一道符箓对上那道璀璨剑光,竟然是没有能支撑片刻,被那一剑一斩
便开,分为两半,灵气消失殆尽。
接下来轮不到那个修行者吃惊,第二剑便已经到了他的面目,从上而下递出,一具大好躯体,在这个时候,直接被斩开,如同那些集市里贩卖的烤鸭一般,在老板的屠刀下,一分为二。
顾泯一剑斩开那个修行者的身体同时,一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在暗处的飞剑突然飞出,剑光太过凌厉,速度太快,顾泯没有躲得过去,被一剑穿心。
只是不容那个从暗处走出来的修行者高兴,便看到顾泯的那道身影已经骤然消散,那个穿着白袍的年轻人在远处出现。
“都是剑修,你这样暗处伤人,怎么配提剑?!”
顾泯大声开口,振聋发聩。
不过要是知晓当初在争夺晚霞果的时候顾泯的所做所为,就肯定是要觉得这眼前的年轻人是在放屁了。
当初你杀人的时候,没偷袭过?
臭不要脸的!
那个身材修长,面容普通的剑修唤回飞剑,却没有握住,只是任由飞剑悬停在自己身侧,他这才看向顾泯,笑眯眯问道:“听说就是你杀了轩辕?”
顾泯懒得理他,因为就在这会儿,已经又有两人联手攻伐他了。
满天的玄光,几乎都是冲着他去的。
这个时候还有兴趣说废话,那就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一剑逼退两个修行者,顾泯却不再管他们,而是冲向另外一次,对两个重意境的修行者出手,结果很显然,一剑一个。
而那两个被逼退的修行者,才刚刚站稳,便一人挨了一下。
原来御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这边,早就在这里等着这两人。
御风这不讲道理的偷袭,让这两人顷刻之间,便被夺了性命。
在战场上,若是一直想着自己的敌手是某一个人,一直要这么盯着对方,非要和他分出高下和生死,那么自己就肯定离死不远了。
毕竟这是战场,不是什么比斗的擂台。
无时无刻,都会有人想着要杀你,你一个不注意,便很可能万劫不复。
御风和顾泯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绝对不恋战,两人的境界和心境,都要高出旁人许多,在这座战场上,有着天然的优势。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便选择了联手杀敌。
只是小半个时辰,便斩杀了之前来围杀他们的诸多强者。
两个人的身影在月色底下,显得很是耀眼。
最后两人暂且在一处修行者不多地方落脚,各自深吸一口气,同时看向不远处。
那里有十几个风亭境界组成一对人马,成就一柄剑的形状,在战场上凿阵,看着如今,已经斩杀了他们不少的袍泽。
顾泯和御风对视一眼,同声道:“走。”
两道身影,掠过战场,不管不顾,对上那十几个风亭境强者!
……
……
在云海之上,月光底下,宁启帝背着的那个小姑娘,此刻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名叫顾惜的小姑娘目力极好,只是片刻,她便已经在那片战场上找到了那个容貌和自己很相像的年轻男子。
只是一瞬间,她便眼泪滚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此刻她不是在某个秘法里得见自己的父皇,而是对方切实就在自己眼前。
她好想喊一声爹爹,让自己的父皇来抱抱自己。
但想起来之前答应宁启帝的事情,小姑娘只能死死捂住嘴巴,只是这么看着那个在战场上厮杀的父皇。
宁启帝看了一眼小姑娘,轻声道:“本来他是不用走上战场,和这些人搏命的,他的路我给他安排好了,不过他毕竟是那个能从死地走出活棋的小子,有今天的事情,倒也不算是太过意外。”
小姑娘不说话,就只是看着那个在战场上的年轻人。
宁启帝神情淡然,这样的景象,他自然是不愿意让小姑娘看到的,但也如同他之前说的那样,来得不是好时间,正好碰上了这场大战,他也没办法,若是就此退去,等以后再来,那么事情会更复杂,也很难掩人耳目。
所以既然已经如此了,宁启帝还是选择了就留下来让小姑娘看。
小姑娘忽然抬头,看向宁启帝。
她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眼睛里却有她的疑问。
“我父皇会死吗?”
宁启帝沉默,这个问题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战场上,甭管你有多天才,都不见得一定能够走下战场,因为在这里,他的对手不是一个人,也不是说就是境界和自
己相当的敌手。
战场是什么,是一处到处都是杀机的地方。
想要在这样的地方活下来,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事情,又该怎么去对这个小姑娘讲?
“他天赋异禀,想死很难。”
最后宁启帝只能这么说。
突然,他看向远方,眼里多了几分凝重。
……
……
在距离那片战场的不远处,入侵者那一方已经扎起军帐,一字排开,大概有数十座。
在其中一座军帐前,柳浑在面前的一块青石上蹭着脚底的淤泥。
在一旁,那个读书人看向那边战场,淡然说道:“你真的决定了?”
柳浑点头,淡然道:“他让我们什么都不要做,肯定也想不到我敢如此破罐子破摔,这一次我找出几个千秋境的强者去围杀那个年轻人,直接将他斩杀了,他以后的计划不是什么都落空了?”
读书人问道:“你何以见得他不会想到我们有这一手?”
柳浑走过来拍了拍读书人的肩膀,微笑道:“我们要是一直这么想,想我们做什么他都算得到,那么以后干脆就把自己的脖子抹了就算了,何必再活下去,总有些事情,要去尝试,况且我觉得他之前所做,也太过于刻意了,拼命来吓我道心,就是想要把我击溃,让我再也不敢去做别的什么事情。”
之前那棵柳树下,宁启帝最后那一手,还真的是差点把柳浑的道心都给吓得破碎了,可后来柳浑转念一想,依着对方的那个性子,即便要做什么时候,也不该如此刻意才对,所以他判断那是宁启帝有意为之。
就是想让他之后,不敢随便再去想去做。
正因为如此,到了这会儿,他就应该去做一件对方完全想不到的事情。
读书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最后却还是没说话。
他只是转身,看着有两个人朝着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气息极盛,一看便知晓是个千秋境的修行强者,另外一个则是没有任何气息外露,就像是个普通人,如果不是站在他们面前,只怕也很难发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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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道友,陈道友,辛苦了。”
柳浑微笑开口,“事情一旦做成,我许诺的那件事情,肯定为两位办到。”
名为陆崖的那个修行者,皱了皱眉,但终究是没多说什么,让他们这样的强者在战场上去针对一个后辈修行者,若是换做别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愿意接受的,这实在太过于跌份了。
但是柳浑早就知道这般,在请他们出手之前,便早早地将自己的诚意拿出来了。
“柳道长也太过于小心谨慎了,即便那个年轻人是那个姓顾的后人又如何,当真要在暗处出手?”
这次说话的是那个看着普通的修行者,他的名字叫做陈以,精通暗杀,在战场上对方有好些千秋境强者,受了重伤,便是被他偷偷暗杀的。
这一次柳浑花那么大的代价让他去杀一个年轻人,陈以最开始是觉得十分离谱的,但最后还是看在了那份诚意上答应下来。
柳浑笑道:“陈道友莫要轻敌,到了那边,陆道友倾力出手,若是能成,那便不需陈道友出手了,若是陆道友因此招来顾晚云那个家伙,那便请陆道友坚持片刻,陈道友尽快解决,然后两位一起退走,我会在前方接应,两位道友万万不可恋战,对上顾晚云的剑,很难脱身。”
陈以点头,对那个年轻人,他们可以轻视,但是提及顾晚云,两人都不会轻易说些什么别的,毕竟那位杀胚在战场上的凶名,众人都知晓。
送别两人之后。
柳浑淡然的看向读书人,笑眯眯道:“接下来便请你出手了。”
读书人后知后觉,这才说道:“你是把他们两人送出去送死的?”
柳浑叹气道:“本来不该如此,但是要杀那个年轻人,怎么能不给顾晚云准备点礼物,要不然如何能杀?”
读书人沉默,然后笑道:“那我呢?”
柳浑有些错愕道:“难道你觉得我还舍得让你去送死?”
读书人叹道:“如今我这个样子,遇上顾晚云,很难全身而退。”
柳浑点头道:“我也是知晓这一点,才让那两人前去送死,成全你的生机。”
算计人心,宁启帝当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柳浑在不对上宁启帝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差些什么,天底下或许只有宁启帝在面对柳浑的时候,能够将他吃得死死的。
看着读书人转身,柳浑自顾自的说道:“从这里破局,到底能不能行?”
第七百零八章 报仇的两人
在顾泯和御风两人分别以决绝姿态撞入那由十几人组成的破阵小队的时候,这边许多修行者,顿时都感觉压力骤轻。
两人联手,倒也算是在那十几人之间来去自如,没用多少,便将这精心组织起来的小队硬生生打散。
就在这个时候,顾泯突然觉得眼前景象变幻,之前战场已经不在,而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青山绿水。
有一条小溪,缓缓流淌。
而在小溪旁,便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身上剑气极盛。
这是个剑修。
顾泯很快明了,这里肯定是用某个法器来构建出来的小世界,或许自己就在某个法器之内,之前一时不察,便被困在了其中。
而眼前这个剑修,想来便是想要将他拖到这么一个地方,一对一和他厮杀。
顾泯深吸一口气,看向前方那个剑修,开口问道:“风亭?”
那个剑修抬头,一双眼睛里竟然没有瞳孔,只有血红一片,听着顾泯开口,他淡然一笑,“听说你斩杀了轩辕,而后却跌境了,本来我还有些失望,但现在看着你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是跌境的样子,反而好了,我之后杀你,大概也不会觉得胜之不武了。”
年轻剑修笑道:“我叫姜臣,你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但我可以告诉你,在风亭境里,这一代里我的剑道最高。”
顾泯点头,“了解,这一代的剑修,只有你一个。”
年轻剑修微微蹙眉,但随即冷冰冰说道:“不必尝试乱我心神,你今日注定是要死在我的手上。”
顾泯握紧烛游,摇头道:“我看你还不如那个轩辕,何必来送死?”
姜臣冷笑一声,身后一柄猩红长剑,突然出现,那浓郁血腥剑气,太过浓郁,好似让顾泯在这里看到了无边的血海一般。
“我的剑道杀伐无双,你拿什么和我斗?”
顾泯不屑的摇头,“扯。”
他不准备多说,手中的烛游已经缓慢的变成血色。
论起来杀伐无双,只怕对面这位再练一百年,都无法和顾泯的白寅诀比较。
那位天才无双的剑修,创立白寅诀,不知道有多么强大,专门为杀人而生。
顾泯身形掠过,剑光瞬间涌出,一道道强横的剑气,在这里迅速涌出,没有任何留手,原本被这个剑修突然困在这里,便已经让顾泯十分恼火了,此刻要是待久了,指不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顾泯不打算和他慢慢在这里耗,而是准备速战速决。
一道猩红剑光,直接切开对面姜臣才递出的剑芒,那强大的杀力,将姜臣直接逼退。
但顾泯不准备给他留下时间,他身形掠过,很快便到了对方的一丈之前,自古剑修就都有一丈之内是死地的说法,两位剑修交手,若是把距离拉进,就在一丈之内交手,这边说明,两人便对自己有着极大的自信,认为能在这方丈之间斩杀对手。
姜臣被顾泯递出的头一剑便打得有些晕头转向,此刻他当然不愿意和顾泯在这里厮杀,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再抽离,如此也只能在这里和顾泯厮杀。
在这一丈之内,其实最是考验剑修的真正实力,不过往往也只有两个剑修对剑的时候才有这么凶险,别的修行者,能在这一丈之地坚持多久?
短短半刻钟,姜臣身上便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数道伤口,顾泯神情淡然,出剑之时,处处都预判着对面姜臣的出剑轨迹。
因此只是短暂的半刻钟,他便优势尽显。
姜臣招架得极为费力。
他早就是大汗淋漓。
就在此刻,顾泯的一剑,已经指着他的心口而去,就在姜臣仓皇对敌之时,顾泯突然收剑,朝着一处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剑递出。
一柄血色小剑,从半空跌落出来。
姜臣木了片刻,他没想到,自己的最大杀招,已经藏了这么许久,竟然还是被顾泯知晓了。
这让他觉得十分愤怒,但下一刻,他便感受不到愤怒了。
因为眼前的年轻人,已经用剑抵住了他的心口。
没等他说话,那一剑便直接将他的心口穿透了。
一道浓郁剑气,顺着他的心口,开始摧毁他的关键窍穴,接下来便是要将那座风亭彻底毁去。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顾泯还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不是说你这一代你是剑道第一?难道真是只有一个剑修?”
姜臣咬牙,他怎么会想到,自己抱着极大的信心而来,最后却是这么个下场。
虽说他现在不愿意接受这个结局,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没给他机会。
他一剑搅碎他的风亭之后,便抽出了剑,没有再去看姜臣,只是对着天幕,又是递出一剑!
……
……
回到战场,顾泯连带着朝着人群里丢出姜臣的人头。
御风看了他一眼。
顾泯笑道:“小问题,一时不察。”
御风点头,只是深吸一口气。
顾泯注意到御风的左手微微颤抖,有些鲜血早就顺着他的衣袖流淌出来了,如今的御风,伤势之重,不是三言两语便说得清楚的。
由此可见,在顾泯离去的这短暂时间里,他遭受了些什么。
顾泯问道:“还可以吗?”
“要是不可以,我带着你杀出去。”
顾泯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因为他们两个人之前的所作所为,现在战场上至少有几十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等着他们犯错。
一旦犯错,他们就肯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御风淡然道:“纵然死在这里,也是命数,顾道友不必为我担心。”
顾泯叹了口气,一剑斩了一个认为有机可乘的修行者,他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自己比起来御风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气府里,剑气所剩不多了。
在那么高强度的战斗里,两个人的消耗都
极大。
不过这种情况,早在之前,还没有开始这场大战的时候,顾泯便知晓了,不过他却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战场。
这就大概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不过好在由于他们两人的强横,已经斩杀了不少风亭境,这让那边的风亭境强者,压力都轻松了不少。
换句话说,如果按着现在的局面发展,要不了多久,他们或许能够收获一场胜利。
不过这场胜利,或许会用御风和顾泯的性命来作为抵押。
顾泯一剑斩杀一个重意境,周围总算是再没有什么强者,他深吸一口气,将气府里的剑气恢复一些,就在他准备去看看御风那边的情况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天幕上。
“那是……”
“强大的压迫感,那好像是一位千秋强者……”
“怎么回事,怎么有这样的人物走上了战场?”
“这……”
随着那道身影出现,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本来这边原本是风亭境和重意境的战场,可突然之间,便来了一位千秋境的强者。
这样的情况,自然而然让人震惊不已。
所有人都看着天幕,想着若是那个强者之后要出手,大概率他们这些人,会在顷刻之间便被抹杀吧。
顾泯是第一个发现那道身影的人,也是第一个发现杀机的人,他的剑识无比敏锐,只是片刻,整个人便朝着远处掠去,他已经知道,那道身影,绝对是为了他而来的。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一战的可能。
除去早些离开之外,他没有任何办法。
但对方既然为他而来的,又怎么会轻易将顾泯放走?
只是片刻,那道身影便已经锁定了顾泯,没有任何犹豫,他一只手便朝着顾泯伸来,带着滔天杀意,那些雄浑气机,更是在顷刻之间,便将一众修行者碾碎。
无数血肉炸开,变成一片片血雾。
这里宛如一片炼狱。
顾泯看着这一幕,也有些不想直视。
“陆崖!”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一只巨大的战靴出现在云海,朝着陆崖的身影压去,一道更是强大的气息,激荡天地。
千秋境的强者,不是只有一两位的。
一道伟岸的身躯出现在天幕下,没有多言,他手中长刀迸发着璀璨的光芒,然后便是一刀挥砍出去!
磅礴的刀气,瞬间压下,云海顿时停滞。
陆崖看着那一刀,丝毫不畏惧,迎着便是一掌。
两位千秋境的强者在这里交手,无数激荡的气机荡开,如同海浪翻涌,无比可怖,只怕是一般的修行者,被这些气浪扫中,便要立即死去!
哪怕那些人,全部都是强者。
那位提刀的伟岸身影,在云海里时不时出现,对上陆崖之后,根本无暇顾及别的,而是在倾力出手,似乎是想着要将这位斩杀在这里。
这是恐怖的想法,但最后会不会成真,就不一定了。
顾泯却没有因为陆崖被人挡住了而停滞不前,他一路前掠,只是瞬间,便已经到了战场的边缘地带。
他这才稍微停下,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恢复气机。
下一刻,他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炸起!
有一道普通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一个看似普通,但是无比凶险的身影,突兀出现,竟然让他没有任何察觉。
要不是那道人影最后动了杀机,顾泯只怕现在也无法发现他。
“果然是有些不凡的,像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到底我们那边也没几个。”
来人自然是受柳浑所托的那位。
陈以。
精通暗杀。
在他的手上,已经有不止一条千秋境强者的性命了。
“好了,我的时间有限,也不想和你多说,把性命留下吧。”
他朝着顾泯走来,顾泯立马便想走,但是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却突然怎么都不听使唤了,他被立在原地,根本没有办法移动。
在这位千秋境强者面前,自己太过弱小了。
弱小的就像是一个布偶那般。
等到陈以终于来到顾泯身前一丈,他笑着,“本来事情也不难,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
不过下一刻,他的脸色突然大变。
身形急速后退,速度之快,让人根本都难以追上。
不过还是有一道身影,一直如影随形。
“陈以,你说你等着来围杀我不好,非要和一个年轻人过不去?”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人除去是晚云真人之外,还能是谁?
晚云真人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修行者,他的剑已经抵住他的心口,晚云真人有些失望的说道:“没想到你就这么死在我手上了,恐怕这是我杀的最容易的一个人了。”
陈以愤怒不已,但是此刻心口被那柄剑抵住,浑身上下被无比浓郁的剑气包裹,他即便是想要动手,也没办法。
他有些后悔,之前陆崖引来人大战的时候,他看见不是晚云真人,只是以为这一次看着战场的人不是他,但谁想到,这家伙居然一直藏在暗处,在埋伏他。
这让他还能说什么,自己本来就是精通暗杀的人,却在这个时候,被晚云真人算计了。
“说吧,谁让你来的,说清楚了,我大概就可以放过你。”
晚云真人盯着陈以,笑道:“不过可别说让我发什么大道誓言,你真要我发,我就不问了,一剑杀了你就是。”
陈以皱眉,脸色阴晴不定。
眼前这个杀胚到底能不能相信,实际上就算是他自己,也无法判断。
他和晚云真人打得交道不多。
他缓缓开口,“让我来的……自然是
……”
话音未落,陈以身形已经暴退出去,之前晚云真人留下的剑气,竟然没有能让他的身躯彻底被困住。
晚云真人挑了挑眉。
他到底是有些小看对方了。
不过他也没有慌张,只是整个人追了出去,对方既然来了,他倒是不介意就在这里把他给杀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身形掠过,很快消失。
顾泯看着两道身影消失,松了口气。
先后被两个强者盯住,即便是他,也会很紧张。
毕竟那可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而是真正的千秋强者。
他一身上下,到处都是汗水。
黏糊糊的。
这让他很不满意,但也只能如此了。
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道身影又出现了。
那是个看着很温和的读书人,就这么静静站在不远处。
他的腰间有一卷旧书,他的脸色很苍白。
顾泯愣住了。
这又是第三个?
读书人看向年轻人,微笑道:“这个局怎么样,是不是很周密?”
顾泯想了想,苦笑道:“我的命当真这么重要,要派出三个千秋境强者来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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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摇头道:“实际上再过一百年,你都没那么重要,不过有人要你除自己的心魔,你便成了有些重要的。”
顾泯皱起眉头,他在思索怎么离开。
读书人看着温和,但实际上他给人的感觉是最为可怕的。
顾泯苦笑道:“我在这个局里,是不是就怎么都没办法离开了?”
读书人点头,“你活不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说话,而是伸手一点,一道恐怖的气息从他的指间瞬间涌出,没有任何征兆的撞向顾泯。
顾泯也在刹那之间递出一剑,猩红剑气,在这个时候,瞬间涌出。
读书人忽然挑眉,然后摇了摇头。
“白寅和你,居然也还有些关系。”
对于白寅,读书人也自然是很了解的,那是他们那一代中,修行天赋最为出彩的一个人。
剑道天赋,白寅说是第二,便没有人敢位居第一。
但即便如此,顾泯也还是很快便倒飞出去,他眼睛里和耳朵里都开始涌出鲜血。
读书人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行。”
要是换做别的时候,他怎么来说,轻松一点都可以将顾泯斩杀,但是之前他已经受了重伤,现在一指之下,顾泯没有死去,他倒也能够接受。
“不过也就这样了。”
他马上便要第二次出手。
但很快他便转头,一尊极为高大的神祗,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是上古风神!
那道巨大法相,一拳砸向读书人!
磅礴的气机在那拳头上萦绕,让这一拳落下的时候,都带着猎猎风声,顺带着都撕开了空间。
读书人以手指抹过腰间的那卷旧书,然后随意点出。
一道金色符文,从那卷旧书里涌出,撞向那个硕大的拳头。
然后只听得一声巨响,那道巨大的法相,开始在这里破碎,一点点消散。
读书人的脸色微变,因为他很快便看到了藏在那座巨大法相之后的白发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双手结印,一头白发被风吹动,在他身后,巨大的旋涡出现,御风神情凝重,将自己最强手段,也施展了出来。
他明知道眼前人至少也是个千秋境的强者,但还是强行出手。
读书人摇了摇头。
他的境界,早就不是千秋境那么简单了。
白寅都已经超脱了,他和柳浑虽然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压制境界,但绝对不是普通的千秋境可以比较的,实际上,即便是云端的强者,想要灭杀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朝着御风一指点出。
无比恐怖的杀意掠过,顷刻之间便撞碎御风的那个旋涡,将他的身躯击穿!
那并非是必杀的一击,但读书人已经知道,迟则生变,他不再去管御风,而是转身,看向那边的顾泯。
此刻的顾泯,已经站起来,更是已经递剑。
一条血色苍龙,撞向读书人的胸口!
狰狞龙头,就在读书人的眼前。
读书人脚下不动,只是伸手,一拳砸在龙头上面。
顷刻之间,龙头破碎,带着一整条龙都碎裂开来。
读书人这才笑道:“差得太远了,你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果!”
顾泯没有理会他,而是紧接着递出自己的第二剑。
只要在这里坚持的足够久,说不定就有希望。
但他的第二剑在那个读书人来看,不过是小孩子打闹罢了。
他轻轻挥手,便将那些剑气尽数都绞烂。
顾泯再次飞出。
他躺在地面,鲜血已经从各处窍穴流出,他此刻的伤势,不比之前轻。
他的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消散,他根本无法再站起来了。
读书人看着这一幕,淡然不已。
顾泯嘴角有无数鲜血涌出。
“爹爹!”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腔。
顾泯突然一怔,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眼前却全是鲜血,什么都看不到。
读书人猛然抬头。
云海散开。
在云海之上,有两个人。
一个白袍男人,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
白袍男人正漠然的看着他。
第七百零九章 见一面
读书人如遭雷击,只觉得通体冰寒,整个人,如坠冰窟。
读书人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自己能在这里看到宁启帝。
这位算了整个世间的男人,难道真能算到柳浑今日这一记无理手?
或许是巧合?
提出这个想法的柳浑自己,只怕是也不敢相信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算来算去,却还是落在了宁启帝的彀中。
读书人刹那失神,没有任何犹豫,便抽身远离,不管宁启帝此刻是真身来此,还是一缕分神远游来此,都足以说明他早就已经看透柳浑的想法,既然如此,他如何又没有后手?
读书人一边回掠,一边感觉后怕,他们两人,一直以为已经足够重视对方了,可如今来看,还是轻视了。
他不敢去看身后景象,此刻他觉得,自己只有回到那军帐之中,才有些安全感。
在云海之上的宁启帝,看着读书人远离战场,没有任何的举动,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身侧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想了想,还是牵起她的手,落到了战场上。
就在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的顾泯身前不远。
小姑娘已经泣不成声,她捂住嘴巴,身体不断的抽噎,她的手被宁启帝牵住,不让她靠近自己日思夜想的爹爹。
她仰起头,看着宁启帝,眼里满是请求。
宁启帝轻声道:“他死不了。”
宁启帝叹了口气,之前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可能会有这样的景象发生,他即便能在大局里一颗子一颗子的布局,但是总会有些地方是在无法算到的,确保每一颗子的生死,从来不是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顾泯这一颗子,宁启帝能做的其实并不多。
宁启帝看了一眼小姑娘,平静道:“别再开口了,再开口,都活不了。”
原本就忍不住想要再次开口的小姑娘,听着这话,捂着嘴的那只小手,用力不已。
一张小脸,甚至都显得有些狰狞。
宁启帝松开小姑娘的手,朝着前面走了两步,来到顾泯身前,一伸手,磅礴生机从他袖中涌出,落入顾泯身体里。
“你有个闺女,别死了,不然连她的面都没见过,不觉得亏死?”
片刻后,宁启帝收回手,顾泯的口鼻已经不再冒出鲜血,不过此刻的他,仍旧闭着眼,躺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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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启帝转身,朝着远处平静开口,“顾晚云,和朕一起闯一闯?”
……
……
晚云真人对上陈以,两人的差距还是十分明显的,最为明显的差距便是陈以过去多是藏在暗处袭杀那些重伤的强者,并没有太多和这等强者正面相对的经验,换句话说,那就是陈以根本就没有那份自信心态,空有一身修为,虽说也能胜过大部分的千秋境强者,但真要对上晚云真人,是根本无法和他比较的。
陈以在逼退了晚云真人之后,以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终于寻到了远离战场的契机。
他身形掠动,毫不怜惜一身精血,瞬间便远掠而去,速度之快,只怕天地之间最快的剑修,也要望尘莫及。
只是在他前掠之时,已经停下脚步不在前掠的晚云
真人,只是伸手,手中长剑,即刻离开手中,远掠而去。
对方燃烧精血离去,他这个人虽然追不上,但是剑可以。
只是瞬间,一条剑气长河,在天幕之上划过,无数剑气,洒落而下,带头拉出一条白虹的那柄长剑,迅速掠向远方,让不少修行者,同时仰起头,看着这一剑。
天上有剑河,这样的景象,可不多见。
片刻之后,那柄长剑来到天幕某处,停下前掠,然后转而下坠。
一整条剑气长河,在这里猛然下坠,犹如九天银河一般,璀璨无比!
一条剑气长河,在这里猛然下坠,直接轻易的便将周围虚空,撕扯开来。
而陈以则是在瞬间便感受到那在头上的浓郁剑气,已经赫然的杀意,丝毫不掩饰。
那位在他们那边,也早有凶名的杀胚,真正展露出自己的全部实力的时候,还真不是寻常人说能够拦下,便能够拦下的。
下一刻,陈以决定不再前掠,因为那道剑气长河已经如同跗骨之蛆那般,将他包裹了,再如何逃,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他浑身上下升腾起一道道刺目光芒,毕生修为,在这个时候凝结在一起,疯狂的涌向天空,去和那条剑气长河相对。
陈以咬牙,猛然朝着上空撞去。
他裹挟着自己的毕生修为,强横到了一个极致的地步。
刹那之间,他便和那条剑气长河相撞。
只是瞬间,巨大的涟漪便在这里四散荡开,周围的修行者,无不脸色大变,瞬间放弃自己的敌手,远离此处,有些跑得慢的,被那涟漪扫中,便如同被切豆腐一般,瞬间切成两半。
而后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四次的涟漪袭来,更是直接将他们碾压成齑粉。
一场大战,原本还是双方不死不休,可在此刻,由于这两位千秋强者在战场上的缘故,直接将大战打停。
陈以脸上青筋毕露,狰狞无比,“顾晚云,我不怕你!”
他此刻已经被剑气尽数笼罩的陈以在喊出这句话之后,身上的那件耗费无数心力打造而成的外袍在顷刻之间,便碎裂而开,一道道剑气,强行撕开这外袍,斩向了他的身躯。
陈以这个级别的修行者,身躯自然更为坚韧,只是在晚云真人的剑下,再怎么坚韧,也无作用。
陈以的身躯在扛住最开始的几剑之后,瞬间瓦解,整个身躯,开始崩溃,一道道鲜血从身躯里激射而出,落到一大地上,砸出深坑。
他原本还朝着天空而去,此刻也彻底无力,被那条剑气长河瞬间压住他,将他打落地面,然后撞入他的身躯之中。
只是顷刻,便毫不留情的摧毁了他的所有生机,顺带着将整个身躯,都斩为齑粉。
而后那柄剑才晃晃悠悠的飞回到晚云真人手中。
晚云真人摇摇头,“不禁打啊。”
远处的修行者们,看向这个一身红袍的男人,全部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往只是听说,如今亲眼一见,许多人才明白,为什么晚云真人在世间的名声那么糟糕,仍旧没人会对他做些什么。
在战场之外,有很多人恨他讨厌他,那
么在战场上便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尊敬他。
不过晚云真人刹那之间,便转头看向不远处,皱起眉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刹那之后,他来到顾泯那边,看到了那个白袍男人。
晚云真人有些恍惚,下意识开口道:“你还没死?”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然后晚云真人又看向那个一身白裙的小姑娘,看着她的容貌,欢喜问道:“这是那小子的闺女?”
宁启帝没说话。
晚云真人哈哈大笑,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仍旧躺在血泊之中的顾泯,这才埋怨道:“你带她来看她爹拼命,你还是人吗?”
晚云真人往前一步,挡住小姑娘的视线,才笑眯眯说道:“你爹死不了的。”
小姑娘早就是满脸泪水,即便是晚云真人这么开口,也止不住流淌的泪水。
晚云真人自叹了口气,看向宁启帝的眼神不善,带一个小姑娘来看这景象,即便是他也做不出来的事情,咋的你就能做得出来?
宁启帝终于开口,但仍旧平静,“时间没选对罢了。”
晚云真人揉了揉脸颊,这才问道:“闯什么?”
宁启帝看向远方,在战场之外,有一片连绵军帐,里面千秋境的强者,可并不在少数。
“顾氏一族,报仇的事情,从来不过夜。”
晚云真人眯了眯眼,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说道:“倒也是这个道理,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让她哭,就该被砍一万剑,把他砍得连他娘都不认识!”
一语双关。
宁启帝浑然不在意,只是说道:“走吧。”
晚云真人看着小姑娘,问道:“她怎么办?”
两人离开去闯军帐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他们离开之后,这个小姑娘怎么办?
宁启帝问道:“没几个朋友?”
晚云真人淡然道:“朋友倒是有,只是都不太放心。”
所谓顾氏三人,他们这两个站着的,加上那个躺着的,也就是了,到时候不管怎么样了也还都能接受,可是这个小姑娘,也姓顾,要是死在这儿,他们都不能接受。
“我说你就不该把她带过来,这里多凶险,你不知道?”
宁启帝没表示。
晚云真人叹了口气,看一眼不远处才爬起来的白发年轻人,冲他喊道:“御小子,就在这里看着,听好了,要是等会儿谁敢动这小丫头一下,老子就把这摊子掀了!”
御风恍恍惚惚,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晚云真人继续说道:“记住没?”
御风这才缓慢点头。
然后缓慢走向这边。
他看向这两个男人,晚云真人自然早就是举世皆知的人物,但是这边的这个白袍男人,他没见过。
宁启帝只是看向小姑娘,温声道:“在这里等一下,不要乱走,不要说话。”
小姑娘缓缓点头,眼泪已经渐渐止住。
晚云真人也是笑着说道:“没事儿的,你那个爹爹皮实,死不了。”
第七百一十章 都好看
军帐那边,读书人身形重聚,出现在柳浑面前。
看到柳浑,他才感觉自己的心里稍安了些。
柳浑看着他,问道:“事情成了吗?”
之前战场上的动静,他大概感受到了,晚云真人那般愤怒的出手杀人,大概就是那个小子已经死在了那边,只是即便如此,他也要听读书人亲自告诉他。
读书人摇头,苦笑道:“顾宁已经算到这一步,我在那边看到了他的身影,就在云海之上。”
“这……”
柳浑皱眉,随即摆手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一步无理手本来就是他随意发挥的,之前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详细的计划,算是偶然得知,就连他之前都不会想到,怎么可能能让那个远在另外一片世界里的顾宁知道。
读书人摇头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他的确是将我们算到了彀中,我们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我不想再做什么了,我要离开这里。”
他看着更远处的城池,脸色难看至极,他的心神已经完全被宁启帝吓破,再也无法再做些什么别的事情。
柳浑有些恍惚,但还是说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其实当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自己便是第一个推翻的,这怎么可能,一个足以和千秋境顶峰,甚至是越过千秋境的修行者相提并论的修行者,怎么可能看错?
读书人说道:“我给你一个忠告,赶紧走吧,留在这里,我怕你真的会死在这里。”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要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两道虹光,突然坠落在这边军帐之前不远处,方圆百里,都突然生起一阵奇妙的涟漪,直接将这里笼罩。
有人在这里下了禁制。
这让柳浑顿时一惊,要知道这他娘的军帐之中,光是千秋境的强者,至少便还有二十多位,将这里围住,是想着要一举将他们斩杀?
两道虹光散开,便是两道人影,出现在这那边。
一红一白。
身着红袍的男人,看着眼前军帐,感受着那些血气如渊的气息,低头看了看腰间佩剑,嘟囔道:“我感觉玩大了。”
他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宁启帝,后者倒是淡然,只是扫视那些军帐,不发一语。
片刻之后,那些军帐之中,有数道身影掠出,并肩立在军帐之前,看向这边。
或许他们也在奇怪,为什么对面也就这么两人,就敢来到这边,如此挑衅。
宁启帝指着远处一道身影,说道:“你杀他需要几剑?”
晚云真人抬头看了看,前面那道身影也是老熟人了,名为崔山,几次参与围杀他,是个境界不俗的强者,曾经有一次,被他一剑砸中心口,却没有就此死去,挺着离开之后,修养几年,而后竟然又有进步,让晚云真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啧啧称奇。
不过如今那位要是和他一对一,晚云真人要杀他,大概也真就是几剑的事情。
“要是没人,三剑我便杀他。”
晚云真人想了想,还是给了个更稳妥的答案,“四剑。”
宁启帝摇头道:“朕只能给你三剑的时间。”
晚云真人瞥了瞥嘴,“三剑也够了,不过这开打之前,不寒暄几句?”
宁启帝淡然道:“朕从那边过来,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朕还活着,回去晚了,不见得他们不会去堵朕的退路,所以这一次,只有半炷香的时间。”
晚云真人问道:“那柳浑和那个读书人,杀不杀?”
半炷香想杀那两位,都不见得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况且如今,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这件事注定要做成不算是容易。
“柳浑留着他,留着他比杀了他有用,至于那个读书人,把那丫头吓得不轻,不杀如何能行?”
晚云真人搓了搓手,笑着说道:“有道理,那丫头都敢欺负,肯定要杀!”
宁启帝淡然看向晚云真人,“本来这是给你留下的死局,朕来替你解了这局,活下来之后,不要太张扬,有些事情,留在这里做不了,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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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真人沉默,他明白这个道理。
只有不在这里,才能让那些人真的忌惮。
宁启帝不再说话,只是再看一眼晚云真人,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晚云真人了然,一步踏出,对着那军帐之前的崔山朗声道:“崔山,来战!”
站在军帐之前的崔山,听着这句话,没有答话,只是转而看向身侧的柳浑,淡然开口问道:“柳道长,那顾晚云身侧的人是谁?”
柳浑脸色微白,自从看到宁启帝之后,他的脸色便没有好过,如今听着崔山开口,柳浑沉默片刻,摇头道:“不过是另外一个修行者罢了,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
听着这话,读书人微微蹙眉,但没有说话。
崔山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出手,将那两人斩杀在这里便是,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情,那个杀胚杀了之后,也要少些烦恼。”
柳浑沉默片刻,才重重点头,朗声道:“诸位道友,我等一同出手,诛杀顾晚云!”
这道声音极大,让那些还在军帐里的修行者都能听到,这瞬间,剩下的强者,都走出军帐,看向远处。
顾晚云三个字,对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其中一人一步踏出,朗声道:“我先来。”
那人手提一杆大戟,在地面拖戟而过,只是刹那,便已经到了晚云真人身前,之后没有任何犹豫,那杆乌黑大戟,当空劈砍而下!
晚云真人侧身躲过,腰间长剑,瞬间出鞘,眼见宁启帝没有出手,他也没有犹豫,很快便和那人厮杀在一起。
而后两人在众人眼前不断的相撞,一道道强横气机在这里散开,只是片刻之后,晚云真人便占据了上风,将那个手提大戟的修行者一剑击飞,重重的摔落在地面。
崔山没有犹豫,接着是一步踏出,沉声道:“诸位道友,共杀此人!”
随着崔山前掠,身后数位千秋境强者跟着前掠,数位千秋境前掠,宛如一座高山前移,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柳浑和读书人对视一眼,也跟着剩下的修行者一起出手,只是两人身形,有意无意,在所有人的最后面。
无数修行者朝着晚云真人撞去,他们最想斩杀的,自然是晚云真人,而不是另外一侧,根本都没有见过的宁启帝。
只是当那些修行者当真撞向这边的时候,便赫然发现,自己的前行路线,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便发生了改变。
一直前掠,原本是冲着晚云真人而去的,但到了这会儿,竟然是和他擦身而过,落到了身后的宁启帝那边。
只有崔山一人,真正撞向了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哈哈大笑,“狗日的,平时里一群人打我,这一次,一对一,老子不把你皮剥下来当洗脚布都不行!”
一道惊雷,毫无征兆的响起。
崔山脸色大变,他怎么都没想到,怎么说好了共杀晚云真人,到了这会儿,只有自己一人,其余的那些人,竟然是全部都到了别处。
晚云真人开始出剑。
他的头一剑,便让周围数丈出现了无数道剑气盘旋,而后便是那些剑气合拢,将对面的崔山困住,一道道森然剑意,开始无差别的轰杀崔山。
崔山身躯大放光明,一道道玄光在这里炸开,来抵抗这一道道森然剑意!
晚云真人洒然掠过,在第一剑余威还在之时,便递出第二剑。
这些年来,每每陷身战场,所要面对的,一直是多于自己几倍之敌,每一次动手,都无比艰难,毕竟这一出剑,便是数人联手接下,这种感觉,不管是谁,想来都不会太满意。
只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次一对一的机会,晚云真人又怎么肯放过?
只是片刻,他的第二剑,便从天而降,剑气滚滚,在这里和崔山缠斗,崔山大骇,难受得很,他完全被对面这个男人按着脑袋在打,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等到他好不容易撑到第二剑消散,晚云真人的第三剑,却不见踪迹。
崔山才松了一口气,在他身后,晚云真人已经出现,他先是拍了拍崔山的肩膀,而后一剑递出,捅穿他的心口。
然后晚云真人才伸了个懒腰,看向宁启帝那边。
用秘法将剩下修行者全部卷入这边的宁启帝身侧一道道真龙虚影环绕,日月星辰环绕身侧,任由那边的千秋境联手攻伐,也很难击穿他的防御。
晚云真人啧啧道:“这他娘的,也太变态了。”
不过下一刻,宁启帝一震,其中一个修行者便被击飞,滚落到了晚云真人这边。
晚云真人看向那个有些茫然的修行者,问道:“我见过你吗?”
那修行者一言不发,朝着晚云真人便冲了过来。
晚云真人叹气道:“我不过是问问你,寒暄寒暄,怎么你这么沉不住气。”
不过说是这样说,晚云真人的第二次出剑,特别迅速,其实他也知晓,现在的宁启帝看起来能够一人扛住这么多人,但毕竟不能长久,等到之后,说不定真正还有凶险的时候,他要尽快杀人,为他减轻负担。
因此这第二次出剑,晚云真人没有留手。
一大片剑光在这里闪过,只是一剑递出,眼前修行者,便被他一剑斩开,从头到脚,直接分为两半,再也不可能活下来。
晚云真人大笑道:“再来!”
不用他多说,这一次宁启帝直接将那读书人从里面震出来,送到晚云真人面前。
晚云真人瞥了他一眼,嘟囔道:“没道理一上来就送这么厉害的吧?”
读书人身形微动,手中的那卷旧书,已经被他握在了掌心,看着眼前的晚云真人,他淡然问道:“非要闹的这么大?”
晚云真人直白道:“这里所有人都可以走,唯独你不行。”
读书人问道:“难道就只因为我对那个年轻人出手?以我所知,他还活着。”
晚云真人摇头,“那小子死也就死了,自己技不如人,没能救下又咋了,不是什么大事。”
读书人嗤笑,“你要真是这么想,普云为何会死?”
晚云真人被拆穿,有些恼怒的说道:“好好好,你看的透彻,我就告诉你,我顾氏一族的子孙,本来就没几个,哪能随便让你们杀了。”
读书人不言不语,虽说早有准备,但没想到对方愿意亲赴险地,竟然真是为了如此。
晚云真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递剑,一边说道:“不过这一次,我们两个活了这么久的家伙来联手出剑,还真不是为了那个臭小子。”
是啊,那臭小子哪里有那个丫头来得可爱。
读书人翻开旧书,一道道金色符文涌出,在这里抗击晚云真人的剑光。
晚云真人手中剑翻转,剑气暴涨,然后一道道剑气在身体里涌出,扩散而去,撞向那些散落的金色符文,一道道符文,在这里也碎裂开来。
但好在之后,也有符文补上,才能维持均势。
实际上要不是读书人在之前便有重伤,他何至于在面对晚云真人也这般被动。
虽然晚云真人已经是半步云端,但是他修行的时间才多久,而自己修行的时间,又是多久。
晚云真人继续递出一剑,这一剑,如同一条白线,肆掠而去,这一次他没有什么其余的花里胡哨,只是这一剑递出,直面对方心口,仿佛便是想在这里,和读书人分出生死。
浩荡剑气,一线而来。
像极了某地涨潮当日的那天地一线!
读书人心疼的撕下一张书页,丢向空中,顿时有金光大作,晚云真人那一剑,如同海上有巨浪,巨浪之中有凶兽。
而他的这张金色书页,便如同镇压凶兽的一张符箓!
滔天剑气和这张金色书页相撞,一道道剑气纷飞而去,吹动不远处的军帐,疯狂摇曳。
晚云真人看着那张书页,眯眼笑道:“一头畜生,读什么书啊!”
这一句话,宛如万剑递出,直穿对方心口。
读书人脸色难看,自从修行有成之后,他便一直以读书人示人,一举一动,都极其沉稳,最为痛恨的,便是有人骂他畜生。
他沉声道:“顾晚云,真以为自己举世无双了?”
晚云真人摇头,“不无双,不过杀你,倒是刚刚好。”
就在话音落下的时候,眼前金色书页,瞬间破碎!
那本来便有无数裂痕的书页,在抵抗了如此久的剑气冲撞之后,是真的坚持不住了,最后只能碎裂。
一大片金色碎片,很快便黯淡无光。
读书人心疼不已,但此刻倒也知道不是心疼的时候,连忙又撕下数张金色书页。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晚云真人的剑气,如同一头被镇压许久的凶兽,最开始还能镇压,可在第一次镇压松动之后,便翻身而起,一发不可收拾,即便之后,不断补救,也是为时已晚。
一剑压下。
数张书页再度崩碎!
那一剑落到了读书人的头顶。
一剑之下,直接将那读书人打入大地,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晚云真人冷笑一声,手中剑离开掌中,在半空之中,突然分散,变成了无数柄利剑。
剑尖,全部都对着大地。
再片刻。
无数剑瞬间下落!
如同世间,在这一刻,下了一场剑雨!
无数剑带着无数道狂躁剑气,落入大地,砸出无数个大洞,让这个地方,变成废墟。
在其中的一个深坑里,一张张金色书页飞出,想要将那些下坠的剑逼开,但是瞬间,便被那些不断下落的剑给击碎。
一张张金色书页,不断崩碎。
剑气四散,在这里造就了一道浩瀚战场!
远处,那些已经停下交手的修行者,纷纷看向这边,在看到那无数剑下坠的壮阔景象之后,不少人心神摇曳,对晚云真人的崇敬,又上了一个台阶。
世上修行者,有多少人,能如此?
恐怕也只有晚云真人一人而已。
晚云真人身在无数长剑之前,伸手握住其中一柄,然后落入其中一个大洞,片刻之后,那坑洞里有璀璨剑光涌向天际。
直接将云海斩碎,如同一片片鸭绒。
读书人的身形猛然从坑洞里涌出,手持旧书的他,猛然一声大吼,整个人身上气息不断涌出,然后身躯不断开始变大,露出他的大妖真身。
那是一头巨大的妖物,看着狰狞异常,尤其是头颅,有两个角,在额头中间,原本应该还有一只眼睛的,但现在只有一个坑洞。
读书人这真身显露,比较起来之前,那可以说是差的太远。
晚云真人从坑洞里冲出,提剑看着这一尊庞然大物,啧啧道:“我就说嘛,你这头畜生,读书干什么?”
读书人硕大的拳头,压向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此刻在这巨大的真身之前,还真是像是一个蚂蚁。
晚云真人嘟囔道:“你以为我不会?”
他丢出手中剑,然后那柄剑开始暴涨,很快便成了一柄参天巨剑,而就在此时此刻,晚云真人身后,也出现了一道法相,有数十丈那般高。
不过容貌,仍旧是晚云真人。
这一幕,那些观战的修行者,尽收眼底,只能再次震惊。
晚云真人的巨大法相提及那柄巨剑,重重一剑朝着读书人的头顶斩下!
读书人厉喝一声,和这一剑相抗。
只是瞬间,他便被这巨剑压退,但巨剑依旧这么落下,一下子,便将大地,斩开一条巨大沟壑!
晚云真人大笑不止,“就这么点本事?”
他这会儿是真的很畅快,不仅是因为死局在这里被人破开,还有的就是此时此刻,他终于在这么些年,有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一对一,我顾晚云怕过谁?
……
……
宁启帝那边,对于晚云真人这个景象,尽收眼底,说到底,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
肚独自抵挡这边多达十几人的晚云真人仍旧淡然,他看向柳浑,以心声言语,“想不想死?”
柳浑明显一怔,随即冷笑道:“我只要在这里拖住你,等到你们那边的几个家伙发现端倪,你还能离开,你虽然融合了那方天地,但此刻却不是在那边!”
宁启帝淡然道:“这么自信?”
他这么一说,柳浑反倒是真的有些茫然,之前他做了这么多,但最后证明,一切都在宁启帝的算计之中,这样的事情,让他真是头疼不已,如今他在这边,难道是毫无准备?
柳浑不相信。
“朕之前让你什么都别做,你偏偏要做这些事情,本来朕便可以来杀了你的,不过现在改了主意,朕只杀这些人,可以留你一命。”
柳浑沉默,他突然想起之前宁启帝说过的那句话。
之前他说的是什么?
宁启帝笑道:“倒是学得快。”
这一切言语都只在两人心中响起,因此旁人,并不知晓。
宁启帝看向远方,淡然道:“可以了。”
这一次,是所有人都听到的。
晚云真人仰头,笑道:“好咧!”
之后晚云真人最后一剑递出,直面那个读书人!
……
……
半炷香之后。
晚云真人和宁启帝并肩而立,看向那些仓皇逃窜的修行者,只剩下五六人,其中还包含柳浑。
也就是说,两人联手,在这里斩杀了十几个千秋境,包括读书人。
晚云真人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笑眯眯说道:“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宁启帝淡淡一笑,伸出手。
晚云真人将那颗已经变得只有掌心大小的读书人头颅放在宁启帝掌心。
“这玩意你留着干什么,当夜壶?”
晚云真人打趣道:“不过从他嘴里尿进去,也有些意思。”
宁启帝懒得多说,只是片刻,那颗头颅便在他的掌心炸开,一团金色的光芒在他掌心出现。
“这种异兽,在脑海之中有一团金光,能够护住最后生机,一个不小心,便能活过来,要不是朕,你只怕早就不管了。”
晚云真人有些尴尬,的确如此,要是换做他自己,只怕是早就把这脑袋丢了,哪里会想到在这脑袋里,还有这么些门道。
驱散那些烟尘,宁启帝说道:“你还得跟我走一趟。”
晚云真人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折返身形,很快便回到那边。
顾泯仍旧躺在地上,御风在一侧陪着那个小姑娘。
看了这个白发年轻人一眼,宁启帝说道:“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他。”
御风一怔,问道:“前辈到底是谁?”
之前在那边的景象他也看到不少,虽说大部分都是晚云真人出剑的景象,但想来这个白袍男人根本不可能什么都没做才是。
宁启帝根本没理会他,只是要去牵小姑娘的手。
晚云真人阻止道:“你都牵这么久了,让我来牵牵。”
宁启帝收回手,倒也没说什么。
晚云真人笑眯眯去牵起小姑娘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看着宁启帝,一言不发。
不让她说话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
宁启帝越庖代俎,“她叫顾惜。”
晚云真人故作讶异,“真巧,我也姓顾!”
这一幕,让御风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看。
他可没想过,晚云真人竟然会这般。
宁启帝说道:“走了。”
他在面前的天空里,点出一道门户,然后率先踏入其中。
晚云真人牵着小姑娘,走向那边,小姑娘歪着头,看着自己那个躺在血泊里的爹爹,很是舍不得。
晚云真人安慰道:“再过些日子,你们就能再见了,不过这会儿,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小姑娘摇头,眼泪又夺眶而出。
晚云真人不得不停下。
是啊,天底下的闺女,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的爹爹呢?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小姑娘一个人哭泣,眼泪不断。
这个样子,让晚云真人恨不得再去把那个已经死去的读书人,再砍上一万剑!
这么可爱的小闺女,你都能招惹?
最后。
晚云真人不得不抱起她,朝着门户而去。
两人临近门户,就要离去。
……
……
一直躺在血泊之中的顾泯,宛如一个溺水的人,无法呼吸,在他的耳边,他一直听到些声音,却怎么都听真切,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他爹爹,又好像听到那个已经死去的老祖宗在给他说些什么。
最后努力朝着上面游,终于到了水面。
他破水而出,深深吸气。
猛然间睁开眼睛。
顾泯从血泊里坐了起来!
御风站在不远处。
顾泯心有所感,抬头看向远处,隐约间可以看到两道身影。
好像有一张脸?
但一闪即逝。
顾泯收回目光,看向御风,“发生了什么?”
御风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抱歉。”
第七百一十一章 前夕
一场大战,因为有晚云真人和宁启帝的突然插足,结束的很是突兀,双方修行者各自罢手,返回营地,顾泯和御风两人,都是重伤,不过最后宁启帝为顾泯灌入的生机,倒是让他没有遭受之前那般本源受创的危险,从血泊里爬起来的他,搀扶御风,返回玄天关。
两人这次并肩而战,斩杀敌手不少,在天骄榜上远远要超过第三人,只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已经拉进不少,顾泯只是比御风多出两三个风亭境,四五个重意境。
好在还有下场大战,不过在前面两场大战之后,重意境的修行者死伤颇多,可以说,那些头次走上战场的修行者,大概折损了六成左右,剩下的大多是那些各大仙山的弟子,至于那些小门小户的修行者,能够活下来,是因为运气好。
不过按着以往的惯例,前面两场大战之后,这第三场大战,重意境的修行者大概就不用踏入其中了,接下来的大战,大概会以风亭境为主,千秋境为辅,至于双方最后能不能打到要云端的那些强者都踏入战场,便看对方意愿了。
对方若是真的动怒,要在这里倾力出手,那么他们这边的云端强者,必然要出手。
当然了,过去好些次大战,都没有打到这个地步。
不过这一次会不会,也很难说。
只是顾泯和御风还没有回到玄天关的时候,便已经有消息传出来了。
之前晚云真人和宁启帝在那边战场,斩杀了多达十几位千秋境,外加一位境界不详的读书人。
御风说道:“如此看来,这次大战结束,无法就是一个迅速和更漫长的结果了,和之前应该不太一样了。”
顾泯从怀里掏出两壶酒,递给御风一壶,自己提着一壶,往嘴里灌了一口,大概觉得这么喝上一口,才通体舒畅。
“我大概能猜到,之前是顾剑仙出手了,不过另外那个白衣男人是谁,我最后醒来看到的那张脸,又是谁?我隐约之间听到的那声叫喊,又是什么?”
顾泯这会儿虽然清醒了,但他知晓,自己在昏睡的时候,肯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听着这话,御风缄默不言,只是喝酒。
眼见还是这样,顾泯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旁敲侧击。
御风说道:“接下来注定没有重意境修行者的事情了,你也不要来了。”
虽然顾泯战力足够毕竟风亭境,但毕竟还是个重意境的修行者。
顾泯笑问道:“你是害怕我的战功太多,抢了你的风头?”
御风淡然一笑,倘若下次大战,他自己踏上战场,而顾泯不踏足战场,大概真是他会比顾泯的战功更多,成为天骄榜第一人。
只是顾泯了解御风,知晓他肯定不会这么想。
“只是你两次大伤,已经做的足够多了,之后要学会急流勇退。”
御风笑道:“经过这次的事情,咱们之间说定的事情,大概没了,我会去想别的办法,但有一点,还是请你照顾好苏遮云。”
顾泯苦笑道:“怎么说起来,你非要把自己妹子塞给我的样子。”
御风打趣道:“其实之前真有这个想法,不过这会儿真没有了。”
顾泯不知道,御风倒是知道,之前那个站在顾泯面前的小姑娘,容貌和他有七八分相似,自然就是他的闺女了,自己都见过他闺女了,要是还想着给小姑娘张罗个二娘,这种事情,御风做不出来。
顾泯怪异看了御风一眼,两人突然停下,因为前面不远处,还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佩刀。
顾泯见过他,御风也见过他。
只是顾泯最开始见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谁,御风最开始见他的时候,已经知道他是谁。
“徐月逢。”
年轻人走过来,他如今便是天骄榜上的第三人。
战功赫赫。
御风笑道:“既然都认识,就不打招呼了。”
顾泯一笑置之,对于徐月逢了解不多,但看过天骄榜,都知道他的战功是一个个修行者那般杀出来的。
三人并肩,徐月逢开口笑道:“当初第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柳道友你的身份,后来一直听说你的事迹,想要再见一面,直到这会儿才见到,着实是有些晚了。”
顾泯喝了口酒,又拿出一壶酒丢给徐月逢,笑眯眯说道:“怎么都不晚。”
御风笑而不语,徐月逢接过酒壶,喝了一口,然后有些嫌弃的说道:“这酒可不好。”
顾泯哈哈大笑,“家乡的酒水,味道一般,不过有意思。”
天下去过,看惯一切,最后的最后,不还是觉得家乡最美?
徐月逢笑了笑,提及这个,他倒是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顾泯问道:“看起来徐道友也不是这边的人?”
徐月逢点头道:“横渡雷池而过,在一座荒山处,倒是没被那些所谓的仙山弟子带回宗门。”
这些时候,他倒也是看清楚了很多事情,那些大仙山的弟子,龟缩在玄天关中,几乎不涉险地,而派往前方的,都是那些横渡而来的修行者,和那些小门小户修行者。
只是一场大战,徐月逢便已经看清楚了这些人的嘴脸。
这让他很失望。
不过好在他也看到些希望,要不然也不会来专程见顾泯和御风。
顾泯笑道:“这件事,我最近也在想,不过有些想法,还不完善。”
御风突然说道:“先走一步。”
他是祀山的弟子,在这里根本就不合适,尤其是当这两个人要提及这些事情的时候。
顾泯和徐月逢对视一眼,都没有阻止,两人目送御风离去之后,才朝着另外的方向而去,不去玄天关了。
一路上,两人聊得很多,徐月逢和顾泯从某种程度来说,很是相似,不过又有很多不同。
两人都是从另外的地方而来的,又同样过来便成为了天骄,不过顾泯要比他更厉害一些罢了。
“如今这个局面,要好好改改才行,空有些修行者,但是大家的心并不在一处。”
徐月逢喝了口酒,感慨道:“那些不能修行的,直接被丢到遗墟里挣扎,这又是为什么?就因为他们不能修行,就应该被抛弃?”
顾泯不说话。
徐月逢说道:“有朝一日这样的局面肯定要被改变。”
顾泯这才问道:“你觉得你一个人能行吗?”
徐月逢看向顾泯,笑道:“你觉得我会是一个人吗?”
顾泯笑而不语。
……
……
返回玄天关的御风,尚未见到苏遮云之前,便见到了一直有些心急如焚的洛瑶,那位洛仙子看到御风之后,忧心忡忡的问道:“御风道友可曾见过他?”
从战场离开之后,洛瑶一直在担心顾泯的安危,之后更是听说那边有千秋境强者出手,是为了针对顾泯的。
这让她猛然一惊,可这会儿她已经回到玄天关,也没见到顾泯,自然是心急如焚。
御风点了点头,说了说之前的局面,然后说道:“看起来顾道友应当是在短时间内不会回到玄天关了。”
洛瑶这才让皱起的眉头舒展下来,但依旧是有些失落。
她告别御风,回到庭院里,不远处,青槐早就在那边等着她了。
看到洛瑶失魂落魄的样子,青槐有些嫌弃的说道:“一个男人,值得整天这么愁眉苦脸的吗?”
洛瑶眼里黯然无光,好像也是,自从在知晓自己喜欢上那个男人之后,自己之前的风采,好像都没了一样。
曾几何时,像是洛瑶这样的人,也是旁人心中的白月光。
关键是哪怕自己这么喜欢,好像也注定没有结果,对方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而且拒绝的很清楚。
她露出一丝苦笑,沉默不语。
青槐走过来把洛瑶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淡然道:“何必呢,我之前便跟你说过了,你自己想不开?”
洛瑶轻声道:“要是真能这么容易说清楚,这么容易就能割舍的话,就好了。”
青槐说道:“感情无非就是这般,若是一男一女还好,一旦多了一个旁人,就更难说清楚了,更何况你还是后来的那个,天然吃亏。”
说到这里,青槐又想起自己,在那段关系里,她好像才是最开始那个,不也到了这会儿,变成了一团乱麻。
洛瑶忽然问道:“青姐姐,你觉得那位剑仙,此刻是不是已经娶了别人?”
青槐摇头。
洛瑶疑惑道:“姐姐就这么清楚?”
青槐点头道:“别的不敢多说,光是这一点,他绝不可能再没有见过我之前,便要娶了旁人,他那么胆小,哪里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洛瑶不说话了。
青槐说道:“这家伙,大概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了两个女子,搞的现在都无法理清楚。”
洛瑶感慨道:“那位剑仙这般,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喜欢也是情理之中。”
青槐点头,这一点,她不反驳,但是三人之间,到底要怎么办,这也注定是很麻烦的事情。
她可是知道那个女子的脾性,是绝对不会愿意和另外的人要共同拥有一个男子的。
“算了,这样的事情,让他去想,我懒得想了。”
青槐还想开导这眼前的女子几句,但想了想,好像自己身上还有一团毛线怎么都扯不开,也就作罢了,她和洛瑶闲聊了几句,便自顾自回房间了。
——
宁启帝和晚云真人以及小姑娘顾惜三人,穿过战场,没有立即离开彼岸,反而是在这方世界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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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落到一座城池,沿着长街走过。
晚云真人牵着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向小姑娘介绍那些街旁小贩所卖的吃食,这些东西都是用珍奇异兽来制作的,一般的修行者吃了还行,像是小姑娘这样还没有踏足修行的,吃了之后,只怕会很麻烦。
不过依着小姑娘现在的状态,让她吃东西,也是很难的事情。
看着郁郁寡欢的小姑娘,晚云真人也有些生气,看着宁启帝,想要骂上几句,但想想,却又是作罢。
好在走了不久,三人便路过了一家古董铺子。
晚云真人眼睛一亮,便带着小姑娘走了进去。
铺子老板是个消瘦的中年男子,看到晚云真人走入其中,还带着一个小姑娘,立刻眼睛放光,做生意的,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孩子,一旦她们看中某种东西,那定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这样一来,他这个老板,至少也能大赚一笔。
不过很快,他便有些失望。
原因是那个红袍男人走进来把好些物件都拿起来看了看,每次都是征询这身边小姑娘的意见,问她喜不喜欢。
然而那个小姑娘一直兴致不高,只是摇
头。
老板看这小姑娘这个样子,就知道今天这笔生意,很麻烦了。
但到底不是第一次出来开店了,老板笑眯眯的在柜台下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之后,热情介绍道:“这是一块宁神玉,品质上乘,小姑娘戴着,肯定是有助于修行,宁神静气。”
那块青色透亮的玉佩躺在盒子里,的确是散发出一种宁神的气息,让人光是站在一侧,便感觉心情舒畅。
晚云真人这样的修行者,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眼前玉佩的品质的确不错。
本来他就是想买点东西送给这个丫头的,作为长辈,第一次见面,总归是要准备些见面礼的。
只是挑来挑去,好像别的东西也不合适。
这块玉,倒是不错。
“多少祀云钱。”
晚云真人知道现在小姑娘不管是说些什么,都是那个样子,也就自作主张了。
那老板最开始开价一万,但晚云真人一开口便砍到一百。
铺子老板哭丧着脸,“这位道友,我开这么多年古董铺子了,你是第一个这么砍价的,这也太离谱了些吧……”
晚云真人哼哼道,他要是告诉对面这家伙,当初去昆仑要东西的时候,对方不给,他还直接把人头发都给剃光了,对面这家伙就肯定什么都不敢说了。
不过现在带着个小姑娘,晚云真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这边和那铺子老板磨价钱,并没有多做些别的事情,毕竟作为长辈,怎么也要给自己晚辈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最后谈来谈去,价钱以一千祀云钱成交,不过晚云真人却把铺子老板拉到一侧,看了看他,然后淡然道:“赊账。”
铺子老板这会儿连死的心都有了,敢情你跟我谈半天价,最后还要赊账,这做的是哪门子买卖?
他冷哼一声,“小点利薄,概不赊账。”
晚云真人问道:“真不能赊?”
铺子老板摇头拒绝。
晚云真人想了想,说道:“那我拿东西来换,我给你写几个字成不。”
铺子老板挑眉道:“你是书圣?”
晚云真人摇头。
“那你写哪门子字?”
铺子老板坚决道:“没钱就赶紧走,用字换什么钱?”
晚云真人皱眉,这也就是这会儿那丫头在这边看着,要是换做平常,他早就是一剑递出去了,他晚云真人要东西,什么时候给过钱。
晚云真人不理他,只是伸出手指,在那坚硬如同精铁一般的柜台上刻下三个字。
顾晚云。
如同银钩铁画的四个字剑气四溢。
那铺子老板瞬间便呆住了。
“这会儿够了吗?”
那铺子老板一怔,随即有些激动的问道:“您真是顾剑仙?”
晚云真人不言语。
这种屁话有什么好回答的。
铺子老板哈哈大笑,“既然是顾剑仙,那这东西就送给顾剑仙了,顾剑仙能够光临小店,那是小店三生有幸,什么钱不钱的……”
晚云真人怪异的看了这家伙几眼,倒也没多说什么,最后他牵着小姑娘离开,把那块宁神玉佩加了个红绳,带在小姑娘的脖子上。
看着小姑娘这样子,晚云真人夸赞道:“真好看。”
宁启帝一直在门口等着他,等到这会儿,才说道:“聊会儿。”
晚云真人挑眉,点头道:“那就聊会儿。”
两人并肩,当然还有个一直不能说话的小姑娘。
这场聊天,到底还是晚云真人率先开口的,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座王朝,我想了很久,衰败的太快,依着你的本事,应该不会让他如此,况且你还活着,这么来看,那就是你故意为之了。”
晚云真人出生在宁启帝一统世间的五六百年后,那个时候的大宁王朝,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同样是皇族,晚云真人当时便有些怀疑这座王朝的衰败有些太过诡异,等到了现在知晓宁启帝还活着之后,他越发的相信,这座王朝之所以会衰败,就是宁启帝故意为之。
宁启帝点头,没有遮掩,“是朕所想,也是朕故意做的,那也是一个局。”
晚云真人想了想,说道:“那个局的最后是顾泯那小子。”
宁启帝笑道:“他本该在出现在帝陵的时候,就被朕杀掉,不过朕那个儿子到死都要拼命保他,朕也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于是便等了些时候。”
“等着等着,你的想法便变了。”
晚云真人淡然道:“看到了那小子的不凡之处,才没舍得杀他。”
宁启帝一笑置之,这种事情,其实根本不需要怎么去说,晚云真人既然能看出来,也是他的本事。
晚云真人问道:“你当年在这边布下一个局,到底是什么?”
关于顾泯的问题,晚云真人也懒得再说了,他最关系的还是当初宁启帝在这边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才让云端那几位,一定要杀了他。
宁启帝想了想,然后说道:“当初朕和白寅,曾有过一场谈话。”
白寅在尚未超脱之前,便已经是这彼岸里最为天才的剑修,要不然他怎么能说出那句自己是万古第一剑修的话来。
的确,在剑修之中,白寅的确可以算是这万古第一人了。
晚云真人挑眉,他在过来这边之后,唯一想要超越的人,就是那个已经超脱的剑仙白寅。
这个人的传说,在这边数不胜数。
“他去了什么地方?”
晚云真人经常听到所谓的超脱的说法,但却不知晓超脱之后,到底是会去向什么地方,那是一个新的世界?
宁启帝淡然道:“他去的地方,自然是入侵者所在的那个世界。”
晚云真人沉默,所谓超脱,便是离开这里,前往入侵者的世界?
“之前柳浑曾找过我,言语之中,大概他们也对那个世界有颇多不满?”
晚云真人绝对不止是剑道天赋出彩,出身皇族,本身便有高人一等的眼光和洞察人心的本事,要不是他选择练剑,说不定当年他也能做一任皇帝。
宁启帝淡然道:“都是弃子,自然不满,不过他们的想法太单纯,尤其是柳浑,自以为布局无双,但实际上差的太多,再让他捣鼓一万年,都根本没有办法解决如今这困境。”
晚云真人嗤之以鼻,眼前的这位祖宗,什么都不好,尤其是这自信的样子,让他看了就想揍一顿。
但他又不得不佩服他,一个人便能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柳浑必须活着,这一点你要明白,以后在战场上,不管如何,都要放他一条生路,这也是我为什么能杀他,却也不想杀他的缘故。”
宁启帝说道:“白寅已经成了,他是这局棋里最为锋利的一柄剑,但远远不够。”
晚云真人头疼道:“还需要多少柄剑?”
宁启帝笑了笑,没有言语。
这种话,还需要说吗,自然是越多越好。
晚云真人揉了揉额头,说道:“你整天和我故弄玄虚,有意思吗?”
宁启帝说道:“你信不信,要是那个孩子在这里,就会说这么多屁话,或许朕的想法,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好值得考虑的,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路,朝着自己的路往前走,不管是谁,都无法在左右他。”
“换而言之,他虽然还在这个局中,但却是生机最为旺盛的那一颗棋子。”
晚云真人撇了撇嘴,之前对方说是要聊聊,可聊到现在,他觉得还不如不聊。
宁启帝说道:“顾晚云,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我们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柳浑他们,而是他们身后的那个世界,那里有着更强的对手,但与此同时,我们也会有更强的帮手。”
“帮手?”
晚云真人挑眉道:“何以见得?”
“这个世上不会只有一个世界,自然就不会只有一个修行者。”
宁启帝笑道:“我已经看到他了,这是这一次来到这边的意外之喜。”
晚云真人还是一头雾水,虽说他足够聪慧,但是再怎么聪慧也不能听宁启帝的这些话。
最后他摇了摇头,表示放弃。
宁启帝去牵起小姑娘的手,微笑道:“回去了。”
小姑娘默默点头,转头看向晚云真人,举起那块玉佩,对晚云真人挥手。
大概意思就是多谢晚云真人送出的玉佩了。
晚云真人也跟着挥手,还有些满满的不舍。
他孤身一人在这边游荡多年,很多年后,好不容易有了顾泯这个后人,不过毕竟对方是个男子,又是这么大的一个年轻人,他总不能太矫情。
可眼前的小丫头,一直以来都不同。
这么可爱的小丫头,真是可爱。
……
……
在踏入构建的门户之前,宁启帝这才对小姑娘说道:“现在可以说话了。”
小姑娘憋到这会儿,听着这话,赶紧开口问道:“宁伯伯,我爹爹真的不会死吗?”
宁启帝点头笑道:“刚才那个穿着红袍的家伙,叫做顾晚云,你应该听过,他另外一个称呼,大概是晚云真人。”
小姑娘一怔,随即惊喜道:“我知道,娘亲说过,那是柢山的剑仙,也是爹爹的先祖。”
宁启帝笑道:“都一样,也是你的。”
“所以有这个家伙在,你那个爹爹想死,不容易的。”
小姑娘哦了一声,才有些放心,但还是问道:“那为什么不让爹爹知道我来了?”
宁启帝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说道:“他正在做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会分心的,不过好像我也错了,既然都来了,是应该让你们见一面的,要不然咱们再去看看?”
小姑娘有些激动,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还是不去打扰爹爹了,要是耽误了爹爹,娘亲会说我的。”
宁启帝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这会儿不叫父皇了?”
小姑娘没回答,她才不会告诉眼前的宁启帝,她一直都觉得叫爹爹和娘亲要比叫父皇和母后亲切许多呢。
只是白先生每次来告诉她,都是要她知道,出身在皇室,便要有皇室的规矩。
宁启帝到底也不是刨根问底的那种人,只是笑道:“有机会的,说不定过几年之后,你就能再见到他了。”
小姑娘嗯了一声,又忍不住的哭泣道:“但我真的好想让爹爹抱抱,抱抱爹爹。”
一个小姑娘,即便知道那么些道理,可总有些时候,即便知晓,也不能控制自己。
宁启帝看着小姑娘,想了想,然后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再看看?”
他到底也是真的舍不得让这个小姑娘真的带着遗憾和伤心回家。
……
……
顾泯和徐月逢分别,此刻已经是月明星稀的半夜。
两人都已经没话再说,即便是在半夜,也是选择的各走各的路。
顾泯看着眼前繁星,沉默不已。
他总觉得之前有些什么东西,是自己错过了的,他觉得空落落的,心里很是不开心。
只是自己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突然,面前起了一片涟漪,一道身影从里面走出。
正是一身红袍的晚云真人。
“祖师……”
晚云真人看了顾泯一眼,有些嫌弃的说道:“别出声,我带你去见个人,先说好了,你要是让她哭鼻子,老子就要砍你一万剑。”
顾泯一头雾水,只是还未说些什么,晚云真人一只手便把他提起,只是一瞬间,便将他带离战场。
落到一座城池里。
在远处,有个身穿白裙的小姑娘,就在这里等着顾泯。
顾泯身形摇晃片刻,好不容易站稳了,便看到眼前一道小小身影冲着自己跑过来。
只一瞬间,顾泯就愣住了。
眼前的小姑娘,有一种让他天然觉得亲近的感觉,况且那张脸,和他自己相似程度,至少七分。
这还用想吗?
顾泯眼眶里满是热泪。
“爹爹!”
小姑娘扑向顾泯怀里。
顾泯一把抱起小丫头。
在远处,晚云真人看着去而复返的宁启帝,问道:“值得吗?”
宁启帝淡淡说道:“世上总有些事情,不用去问值不值得。”
晚云真人翻了个白眼,问道:“这样的事情,你做过几件?”
宁启帝看着天幕,笑道:“算上这一件,也就一件。”
此刻云海之上,已经有金光洒落,有一种强大的威压,就这么压了下来。
晚云真人眯着眼,手掌已经按住剑柄了。
要让那对父女见上一面,代价是肯定不小的。
这一点,毫无疑问。
不过现在两人,好像都不在意了。
没啥大事。
……
……
顾泯牵起小姑娘的手,一把抹去眼泪,笑着问道:“让爹爹猜猜,你应该是叫顾惜对不对?”
小姑娘狠狠点头,凑到顾泯的脸上,亲了一口,但很快便嫌弃道:“爹爹,你的脸,真扎人!”
顾泯抹了一把脸,的确是发现自己这胡子已经有很久没有刮了,那青色的胡茬,的确有些扎人。
不过被自家闺女这么说,顾泯还是有些伤心。
小姑娘两只小手捧起顾泯的脸,说道:“爹爹真的生得好好看,娘亲没骗人呢。”
顾泯笑着伸手去捏小姑娘的鼻子,笑道:“你生的也很好看,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问道:“那我和娘亲,到底谁更漂亮?”
“这……”
顾泯被这句话直接呛的说不出话来,怎么这么个小孩子,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简直离谱!
“爹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
小姑娘有些担忧的看着顾泯,请求道:“爹爹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要和好多好多人打架,我怕你死了,就没办法回来见我和娘亲了。”
顾泯眼眶湿润,想要应下,但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摸着顾泯的脸,退而求其次的问道:“那爹爹能不能答应我,以后要小心,好好活着?”
顾泯这才点头道:“爹爹答应你。”
然后小姑娘举起手,要和眼前的爹爹勾勾。
顾泯伸出小拇指,笑着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然后小姑娘就说道:“爹爹,我要走啦。”
顾泯愣住了。
“宁伯伯说可以让我见爹爹一面,但是要尽快哦,不然他就很麻烦了。”
小姑娘说道:“虽然我也很想和爹爹待好久好久,但没办法啦,我要走啦!”
说着这些话,小姑娘的眼泪一直在流淌,说起来要分别,谁又能不哭?
顾泯问道:“那你回去之后,能不能替爹爹给娘亲道歉,说爹爹很快就能回去?”
小姑娘点头,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顾泯伸手替他擦去眼眶的泪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此刻倒是还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爹爹,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
小姑娘朝着天上挥手。
顾泯便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身后荡起一阵涟漪,然后将她一点点带离这里。
顾泯泪流满面。
直到最后小姑娘离去之后的瞬间,天地之间,才响彻一道惊雷。
在天幕之上,晚云真人一剑逼退一道璀璨金光,然后咬牙道:“走了!”
宁启帝点头。
他伸手构建出来一道门户,然后踏入其中。
走了。
晚云真人这才骂骂咧咧的说道:“人都走了,还要打吗?”
云端那本来就没露面的存在,只是冷哼一声,然后便缓缓隐去,虽然没有露面,但是晚云真人很清楚,那家伙,肯定很不甘心。
等到他落到地面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站在地面。
仿佛魂魄被人抽离了一样。
晚云真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顾泯才恍惚回神,看向晚云真人。
晚云真人嫌弃道:“又不是什么死别,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顾泯没说话,只是眼神已经暗淡得不得了。
晚云真人叹了口气,“你这小子,这会儿就要生要死的,等以后自己闺女要是嫁人那天,你怕是要哭死了。”
顾泯没说话,只是缓缓转身,之前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好似就像做梦一般,短暂的相见,仿佛黄粱一梦,让他怅然若失。
“祖师,你们是怎么把她带过来的?”
顾泯看向晚云真人,感激道:“多谢祖师。”
晚云真人摆摆手,摇头道:“我可没那个本事,即便我能打开门户,可真要去那边,刚踏进去就被这云端的几个狗东西联手杀了,是咱们的那位祖宗了,才能有这个本事,才能有这个胆量。”
晚云真人在心里呸了一声,什么个有本事,还不是差点把自己都害死了。
刚才在这里对抗云端那道杀意,还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要不是宁启帝重新来到这边,让他们在第一时间没有把全部手段都用出来,只怕现在两个人,都变成了尸体。
毕竟这可不是在那方世界,宁启帝没有融合天地,哪里是这些人的敌手。
“他还没……”
顾泯说了一半,便被晚云真人打断,“别说,把这件事给忘了就行。”
顾泯嗯了一声。
“那我还要返回战场吗?”
被晚云真人一只手便脱离战场,顾泯此刻已经可以说是全然不在战场上了。
“那些千秋境早就被老子杀完了,你还去什么战场,就在这边吧,那场大战,马上就要结束了。”
晚云真人冷笑不已。
柳浑早就被宁启帝吓破了胆子,还敢发动大战,这不是扯?
这一次大战,估摸着也就到这里就会结束了。
顾泯哦了一声,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他怎么都没能想到,自己还能在这里见到自己的那个闺女。
“祖师,我闺女叫顾惜,怎么样,名字好不好听?”
顾泯很快转头,看向晚云真人笑道:“我闺女好看吧?”
晚云真人脸都黑了。
“滚啊!”
他一脚踢在顾泯的屁股上。
顾泯嘿嘿一笑,笑着往前走去。
晚云真人恨不得给这小子身上砍上一万剑!
不过想到要是这样,那么那个小丫头肯定就要伤心了,也就作罢。
但他这会儿是发现了,自己是越来越讨厌眼前这小子了。
一口一个我闺女。
不就是气自己没闺女吗?
狗日的!
晚云真人看着顾泯的背影,然后准备移开视线。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
眼前这臭小子,怎么走着走着,这他娘的气息便越来越强了。
“狗日的,你这样都能破境?”
——
一道门户,在一片山林之间,突然出现,两道人影在这里出现,可只是片刻,身后的门户便突然破碎。
宁启帝落在地面。
将小姑娘放在地面。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笑眯眯的说道:“谢谢宁伯伯。”
宁启帝问道:“这会儿不伤心了?”
小姑娘摇头道:“还是很伤心,但是要笑才行呢。”
宁启帝不说话,只是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带着她朝前面走去。
“这一次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即便是你娘亲也不要说。”
小姑娘点头,根本不问为什么。
宁启帝微笑道:“见过你爹爹了,觉得怎么样?”
小姑娘想了想,然后惆怅道:“很怕爹爹死了。”
宁启帝叹了口气,他早说过了,之前带小姑娘去的时间不对,正好碰到那一场大战,自然会给小姑娘的心里留下一道阴影。
不过好在顾泯还活着,这就是好事。
“走吧,我送你回郢都,再晚一些,事情又麻烦了。”
此刻月明星稀,还是半夜。
其实他们离开,还不到半日。
第七百一十二章 废物
顾泯被晚云真人直接从战场里拘禁到战场之外,最后想了想,还是将顾泯重新送回了战场,是因为他知晓,在自己和宁启帝两人一闹之后,这一场大战,注定要草草收场。
并不是杀了对方太多千秋境强者的缘故,而是这场大战,本身的组织者,也是最高统御者是柳浑,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这边不死不休,加上这一次又被吓破了胆,草草收兵,自然是理所应当。
顾泯要是私自离开,说不定以后会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
不管顾泯返不返回战场,晚云真人却还是要回到战场那边,有些事情,他还得交代。
返回那座城池,回到那座大殿,晚云真人提着两壶酒,朝着其中一张椅子丢去,一只枯瘦的手伸出,握住了那壶酒。
然后一个老人站起来,闻了闻手中的酒壶,摇了摇头,有些嫌弃的说道:“你还真是抠门,老夫至少百年没喝过酒了,就弄这东西来糊弄老夫?”
老人一头白发,皱纹像是一条条沟壑,但比起来之前,却没有那么苍老,看着脸色要好许多,不过依旧对眼前的晚云真人很是不满。
就拿这东西来糊弄老人家?
晚云真人一屁股坐到前面的桌上,自顾自喝了口的确不能算得上是什么仙酿的酒水,翻了个白眼,笑眯眯看着眼前老人,“老子可没钱,想喝好酒,让你那些猴子猴孙给你弄点?”
老人笑眯眯说道:“其实老夫觉得,不要钱的,都是最好的。”
晚云真人张了张嘴,无声吐出几个字,都不是什么好词语。
老人猛然转头,盯着晚云真人,皱眉道:“你难道不知道老夫会读心术?”
晚云真人被吓得一激灵,手中的酒壶差点都掉了,这一次晚云真人再也忍不住,自顾自骂道:“你他娘的……”
老人哈哈大笑,能这么吓一次晚云真人,他感觉浑身舒坦,舒服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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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真人咒骂道:“你这个老东西,不想活了?”
老人不理他,眼前这后生,这么多年了,没有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
喝了大半壶酒,晚云真人说道:“出去走走,整天坐在这里有个什么意思?”
老人本想拒绝,毕竟自从进入这座大殿之后,他除去偶尔出手之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如今晚云真人开口,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很快点头。
晚云真人这家伙,一旦开口,自然不会是随意那般说话,肯定是有些想法的。
晚云真人丢了酒壶,笑道:“看看天日。”
两人并肩走出大殿,一步便离开了战场所在,来到崖城里。
走在山林之间,看着青山绿水,老人这才开口说道:“有什么屁话,该说的可以说了,老夫可没什么时间。”
他早知道,晚云真人有话要说,而且这话,在战场上那边,不太好说。
晚云真人笑眯眯道:“之前在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老人冷笑道:“你们两人捅出这大的篓子,问我知道什么?”
晚云真人不说话,他等着一个答案。
老人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你顾氏那一脉的老祖宗还活着,原本只是猜测,如今成了实话,别的不说,以后那位想要再这么简单的从那边过来,就肯定不行了,毕竟云端那几位,都是要脸的。”
“至于你小子,大战之前的荒唐事情,也没人去管了,毕竟你小子头上现在挂着那么多条千秋境强者的性命,但之后,你在这边,不会寸步难行?”
“连带着你们身后的那个小子,难道不被人针对?”
老人苦口婆心的说道:“之前早就说过,让你这小子,要藏拙藏拙,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你如何收场?”
晚云真人满不在乎,“都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你以为我还能想这么多?也就是现在,等过些年,老子把那几个混蛋都给杀了。”
老人看着晚云真人,一言不发。
能够动不动就这么张口骂一骂云端上那些个强者的,也就只有晚云真人这么个家伙了。
晚云真人挑眉道:“我是真想杀他们。”
他脸上全是笑意,不过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是坚决。
老人漠然不已,“老夫什么都没听到。”
晚云真人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胆小?”
老人浑然不在意,只是平静道:“胆小活得久些,这样有什么不好?”
晚云真人看着眼前老人,揉了揉脸颊,随口说道:“藏着这么个秘密,你是要小心点,要是被人知晓了,日子不好过。”
老人皱眉,随即摇头道:“我白猿一族,早就和那个小畜生断了关系,你说的话,老夫听不懂。”
晚云真人讶异道:“我说什么了?”
老人一怔,随即闭嘴,不开口。
晚云真人认真问道:“还关着呢?”
老人深深看了晚云真人一眼,要是换做别人,早就被老人出手镇压了,也就是晚云真人,不仅敢当着面问这些事情,而且还喜欢深究到底。
老人沉默片刻,吐出一口浊气,“关着。”
晚云真人笑眯眯道:“本来就是个不错的家伙,就因为他跟人学剑,你就这么对他,要是你不插手,估摸着早就成大剑仙了。”
老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要是不管,他早就死了。”
“跟那人学剑,你不知道那人是谁?”
老人皱眉道:“你们这些用剑的,是不是一向不管不顾,只知道出剑?”
晚云真人对此一笑置之,只是问道:“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把他放出来?”
老人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那家伙不是唯一一个和那人学过剑的人,还有一个。”
晚云真人笑眯眯道:“放出来做个伴?”
老人根本不想再搭理晚云真人,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晚云真人眼见当真是说服不了他,又拿出一壶酒递给老人,然后自己对付着另外一壶,一边喝酒,一边笑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也记不起来多少,不提了。”
老人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晚云真人喝了口酒,笑道:“说真的,我准备去别处走走。”
老人挑眉,看向晚云真人,很快便说道:“要是离开了这里,想要回来,便是难上加难。”
晚云真人点头,“这一点我自然知道。”
晚云真人没说话,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离开这里,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可以,但正如宁启帝所说,反正呆在这个地方,便很麻烦。
“我这一路走来,身前无人,所以一步一步,走得无比坚定,但那小子现如今身前有我,难免会有些别的想法,我要离开,才能给他让开一条大道。”
老人讶异道:“看起来你们对他,有很大的期望。”
晚云真人无奈道:“就连那位老祖宗都这样说了,我即便在剑道的天赋上比他强一些,但在看人上,我还是自叹不如的。”
提及宁启帝,老人再度闭口,在他看来,宁启帝和另外一个人,都是不可以去提的,一旦提及,便有大麻烦。
“我离开之后,云端的几个老家伙肯定不会让我轻易回来,不过也就几十年光阴罢了,我再回来的时候,定然要让这天换一换。”
晚云真人冷笑不已。
老人对于这些言语,向来都是秉承着听到便如同没有听到过而已。
晚云真人也不忍心再让这辈分和自家老祖宗差不多的老大哥再提心吊胆,只是搓着手,认真说道:“我早觉得那小子是个练剑的苗子,毕竟那人都看得上眼,肯定不差,你都关这么多年了,放出来得了。再说,你们白猿一族,如今好像也没什么出彩的后生不是?”
老人皱眉不语。
晚云真人继续说道:“云端的那几个家伙,不是闲得没事儿做,也不会看看这人间几眼,等他们想起来的时候,说不定那小子都成剑仙了,你老哥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人依旧不言语。
晚云真人叹口气,得了,眼前这位,油盐不进,那就油盐不进了。
“既然这样,也不多说了,和你酒也喝了,事情也弄清楚了,我就先走了。”
晚云真人随手扔了那壶酒,在这里挥手和老人告别。
老人点头,开口道:“一路保重。”
晚云真人点点头,身形骤然消散。
……
……
小巷里,一切如常。
唯独不一样的,便是这里多出了一个小女孩,在胭脂铺那边养着长大,如今已经有好几岁了,胭脂铺妇人对这小女娃喜欢得很,连带着小巷里这边,众人都对她不错。
小丫头懂事,一点不淘气,平日里没事情的时候,便坐在胭脂铺里,要是实在是累了,便去书摊那边学认字,但也会在天黑之前返回胭脂铺。
当然,在别的时候,她也会去到各家铺子里,帮帮忙。
虽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今天那女娃便在书摊那边认字,胭脂铺妇人便搬了一张小木凳,在巷子里晒太阳,卖酒女子看了一眼,也自顾自的提了一张木凳出来。
谢宝山躺坐在古董铺子里,眯眼笑道:“是得晒晒了,要不然这一身都是虫,不得劲。”
胭脂铺妇人从身侧的小布袋里拿出一把瓜子,金灿灿的,一看就不是寻常的瓜子,她放了几颗在嘴里,不耐烦的说道:“谢宝山你整天就躺在那张椅子上,依着老娘看啊,以后连棺材都不用准备了,就死在那张椅子上也就是了。”
胭脂铺女子的嘴一直如此,相处了这么多年,谢宝山能不知道?因此他根本没有任何的上心,只是感慨道:“那个小子,果然了不起啊,上了战场,杀了这么多人,这我们当初加在一起都要厉害。”
胭脂铺妇人听到谢宝山提及顾泯,吐出几片瓜子皮,埋怨道:“也不知道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他那捡回来的闺女,老娘都替他养了好几年了!”
一场大战,别说几年,历史上最长久的,甚至持续了数十年之久,双方在战场上不断交手,到了后面,甚至还在这边继续抽调修行者进入其中,可以说那是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大战之一,等到了最后,几乎是剩不下什么人的。
那一次,整个世间也遭受了重创。
谢宝山笑呵呵道:“别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就是回来了,这闺女你难道还要送出去?”
胭脂铺妇人瞥了一眼远处,看到那个在
老摊主面前学字认字的小丫头,眼里也有些笑意,是啊,几年下来,哪怕自己是铁石心肠,这会儿也是彻底被那丫头给焐热焐化了。
等那个小子回来要闺女,要老娘还给你,这不扯淡吗?
胭脂铺妇人冷哼一声,就要伸手去拿瓜子,却没想到,没来由的,碰到一只手,她低下头,正要发作,说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偷她的瓜子。
可一低头,看到的人,是一个红袍男人,此刻坐在一张竹椅上,正在乐呵呵的磕着瓜子。
胭脂铺妇人脸色瞬间便凝重起来,其余几人,也同样如此,都看向这边。
虽说之前说了已经和这位解开了梁子,但他们还真是只要见到眼前这位,便会忍不住的害怕。
更何况,这一次在战场上,眼前这个男人,又杀了不少人,在天幕的榜单上,他可是已经杀了好些千秋境强者的。
晚云真人吐出好些瓜子皮,问道:“这瓜子哪里买的,不错啊。”
胭脂铺妇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顾剑仙要想吃,我哪里还有不少,给顾剑仙拿来就是。”
晚云真人把掌心的最后一颗瓜子吃下,然后摇头道:“做人嘛,总归是要知道进退的,要不然惹人烦。”
胭脂铺妇人淡然道:“顾剑仙说得对。”
晚云真人指了指那个在书摊那边的小丫头,问道:“之前听你们说,这丫头是那小子捡来的?”
胭脂铺妇人不敢隐瞒,很快便一五一十的将当初的事情给晚云真人说了一遍,然后晚云真人便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他大概是觉得顾泯那小子,当真是有些让人头疼。
竟然在这里,居然还有个闺女。
晚云真人沉默不语,开始想些事情。
这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他们全部都没想到,此刻还在大战,晚云真人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
一旦他是有个什么别的想法,那么他们这些人,不全部都是白给?
片刻之后,晚云真人才回过神来,看着这些人的表情,晚云真人无奈道:“用得着这般?”
众人沉默不语。
晚云真人叹了口气,只是起身,朝着小巷外面走去。
他什么都没说。
而后他找到了常遗真人。
这位柢山老掌教,如今暗搓搓修行,居然已经破境,到了风亭境界。
晚云真人拍了拍常遗真人,常遗真人回过神来,看到晚云真人,激动道:“祖师你回来了?”
晚云真人点头,不过随即摇头,“马上就要走了。”
常遗真人一头雾水。
晚云真人笑了笑,他来见常遗真人,也不过就是为了道别而已。
见过了常遗真人,就真的要走了。
常遗真人抱着晚云真人的大腿,眼泪滚滚,“弟子舍不得祖师啊!”
晚云真人也不挣脱,任由常遗真人抱着,一言不发。
他好像是想通了不少事情,但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想通。
——
老人和晚云真人告别,原本想要直接返回战场那边,但想了想,这位几乎有千年没有回过家的老人,最后打开一道门户,前往世间某处。
白猿一族的祖地,在一片紫色的竹海之间,景色如画。
老人从竹海的上空落下,很快便吸引了很多人……不,应该是很多猿猴的目光。
这里的白猿,大多还没有化作人形,而是以猿猴姿态示人,有一部早就踏上修行,如今已经以人形示人。
看到老人之后,众人跪拜行礼,“恭迎老祖!”
可以发现,不管是人还是猴子,此刻他们的眼里,也满是尊敬和钦佩。
对于这位千年不曾回到祖地的老祖,他们没有任何埋怨,有的只是敬畏。
老人摇了摇头,“不必跟着我,都散去吧。”
他从一群跪拜的白猿之中走过,朝着一座孤山走去。
有白猿看着老祖的背影,喃喃自语,“老祖这是要彻底处理他了?”
那是白猿一族的某位长老,对于当初的事情,算是知晓一些,因此在看到老人走向那边的时候,便猜测出老人是要解决那桩旧事。
“可惜了,那可是我族的一代天才,难道就因为那么件事情,就要彻底处理掉?”
“你不要命了,老祖可从来不让人提及这件事。”
一道道声音响起,不过都压得极低,只让周围的几个人听到。
“我觉得老祖不会这么狠心,不管怎么说……”
一个同样是头发雪白的老人开口,不过说到一半,便好似想起什么,就再也不肯说什么了。
有些辛秘,有的人知道一点半点,不能多说。
……
……
老人独自来到那座孤山前。
有一个山洞,出现在眼前,散发着涟漪,那是布下的大阵,用天地灵气来补充,想要打开这阵容,则是必然被人知晓,因此这里根本就没有安排守卫。
老人站在山洞前,大概沉默了半个时辰,才缓缓伸手,在这里打开阵法,走了进去。
山洞幽长,暗淡无光,老人自己又走得缓慢,竟然最后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走到尽头。
尽头处,有一块巨大的冰块,四周有硕大的铁链将那冰块拴住,而冰块里,有一只双目紧闭的白猿。
冰块里没有任何生机,这只白猿就像是早就死了一般。
老人一招手,一道道磅礴生机,从那些铁链里涌入冰块之中,过了约莫半刻钟左右,那些生机全部涌入了冰块,那只白猿,才缓缓睁开眼睛。
最开始有片刻的惘然,过了片刻,惘然便消散殆尽,只剩下不屑。
它看向对面的老人,眼里没有其他情绪,只有不屑。
老人漠然的看向他,“你在想什么?”
那只白猿默然不语。
大概在他心里,这种屁话,根本不会回答。
“我今天便要杀了你,让你彻底在世上消失。”
老人面无表情的说道:“除非你承认你的错误,把那些学过的剑全部都忘了,我便可以放你出来。”
那白猿默不作声。
老人说道:“我知道他是很了不起,可是再了不起,又有什么用,现在这片天空,并不是属于他的。”
白猿仍旧不说话。
老人继续说道:“白启,你在白猿一族里,修行天赋万年无一,这也是我们舍不得杀你的缘由,但你若是一直执迷不悟,我们也没必要再耗下去了。”
名叫白启的那头白猿,生于数千年前,当时便是老人最看好的后辈,只要他一直修行,迟早有一天便能够成为千秋境的强者,成为白猿一族的最强者,但谁也没想到,白启却没有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是因为他碰上了一个人。
一个当时号称剑道天赋世间无双的男人。
他在看过那个男人出剑之后,便深深的折服了,而后便非要拜那个男人为师,专心学剑。
那个男人也应下了,让白启如愿以偿,他的剑道天赋也很高,很快便成为了年轻一代里最强的剑修,若是那个男人一直都在,一直都不曾离去,白启学了剑也就学了剑,谁都不会说些什么。
但是谁也没想到,最后那个男人竟然离开了这里。
他离开了这里,那些云端的强者便开始清算,有许多人都遭殃,白猿也被带回这里,永远关押,为了不让他的生机流逝,从而损失一个天才,白猿一族用万年寒冰将他冰冻,让他的生机始终维持,虽然沉睡,但是也不会衰老。
而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便要派人来看看他,问问他是否改变了想法。
只是每一次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其实白猿一族早就放弃了,只是舍不得,不然早就将其抹杀了。
要不是晚云真人最后那一番话,触动了老人心底的某些东西,说不定他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再见这个家伙。
“他难道不是万古最强的剑修之一?”
白启说话了,他的声音极为冷淡,但有着极大的自信。
老人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自然不用回答,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所有人都知道,当初白启拜师的那位,是世上最强的剑修,放在万古比较,也是最强之一。
“我拜万古最强的剑修之一为师,学习剑道,又有什么错?”
白启冷笑道:“不过是因为想的不一样,你们便要在我师身上加上那么多罪名,那么多罪名,为什么我师还在的时候没有?”
老人也无法回答。
即便是他都知晓,那些所谓的罪名,都是欲加之罪,根本不是真的。
“这个世道,没有对错,也没有公平,有的只是你站得地方,是不是站对了。”
老人缓慢开口,言语里充满了惋惜。
因为他很想眼前的白启回头,白猿一族这几千年来,也没有出过像是他这样了不起的年轻人。
白启冷哼。
他是注定不会低头的。
一如当初的那个男人一样。
老人叹气道:“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伸出手,一道磅礴气机,顺着铁链而去,要涌入那冰块之中。
他要出手将这只白猿抹杀。
但很快,那些磅礴气机在涌入冰块里之后,没有立即抹灭白启的生机,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剑气开始在冰块里游走。
只是片刻,冰块里便出现了丝丝裂痕,一道道的,像极了蛛网。
老人脸色一变,猛然出手,就在他要以绝世道法抹杀那白启的时候,那冰块轰然炸开,白启从冰块里猛然跳出,化作了一个白发的年轻人。
他捡起一截冰块,满天剑意呼啸而来!
老人皱眉,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景象,他挥手,一道道气机从掌中激射而出,落向远处。
将那些剑气撕开。
但下一刻,白启已经出现在老人身后,毫不犹豫的他,冲着洞口便飞掠而去,只是一瞬间,便不见踪影。
老人转身追去,才到洞口,便只能看到一道身影在天幕消失。
老人站在洞口,沉默不已。
一群白猿一族的高手赶来此处,面面相觑。
他们大概都
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跳出来说话的。
老人叹了口气,“让他跑了。”
有人突然问道:“要不要追?”
老人看了那人一眼,没说话。
然后他朝着远处走去,很快便没了踪迹。
开口的那人很快便被人拍了拍肩膀,那人一幅这你还看不出来的样子看着开口那人。
依着老祖那样的修为,一个风亭境的白启被关了这么多年都没事,难道还真的能在老祖的眼皮子底下离去?
别说那白启是不是自己挣脱的铁链,说不定直接便是老祖将他放出来的。
也是,这么个天才,被关了这么多年,本来就是浪费了,要是一直关下去,才真是没道理。
——
郢都,如今晚霞如血,极美。
今日郢都倒是有人成婚。
当然,郢都几乎天天都有人成婚的。
今天这场亲事却不同,不仅是因为两家人都是大楚庙堂上的重臣,更因为这还有皇后赐婚。
而且出席的宾客,除去大楚王朝朝堂上的重臣之外,还有不少修行者,柢山的那位掌教和几位早就在世间有些名声的剑修们,悉数到场。
在席间,作为柢山掌教的宋宁坐在上位,另外两侧,自然是周州和葛有鱼。
周州招手,把那个一身大红喜袍的郁朝叫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看着手足无措的郁朝,周州怒其不争的说道:“今天你成亲,你这个样子做什么?”
郁朝有些尴尬的回道:“这不是第一次成亲嘛,没什么经验……”
周州捂着额头,皱眉道:“别丢柢山的脸,你这个样子,要是被小师叔看到了,指不定一脚就给你踢出去了。”
郁朝郁闷道:“小师叔把我踢出去了,也不能让人代替我成亲不是。”
周州怒极,站起来就想给这小子一巴掌,好在宋宁一把拉住了他。
这位柢山掌教温和说道:“郁师弟本来便有些紧张,你这一吼,不得更紧张了?”
郁朝疯狂点头,连连称是。
宋宁招手,让郁朝自己过去,这才笑着看向周州,“等你小子以后成婚的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你比他好得到哪里去。”
周州一拍胸脯,“我成婚的时候,肯定比这小子强!”
宋宁笑着回忆道:“要说不怯场,还得是小师叔,成亲那天甚至还要和人厮杀一场。”
提及小师叔,周州自然是心服口服,“小师叔是谁?那肯定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比不上的。”
周州在山上最服顾泯,这是整座山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宋宁笑了笑,“也就是小师叔了,换做旁人,哪里承受得了。”
周州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开始拜堂的两人,嘟囔道:“别说了,一提起小师叔,我就想哭。”
宋宁哈哈大笑,葛有鱼也是淡淡一笑。
也就是周州了,才会这般耿直。
……
……
郁朝被一大堆人灌酒灌得七荤八素的,但最后还是在天黑之前,成功将那堆人甩开,晃晃悠悠的来到了洞府前。
在门外,郁朝给自己好几巴掌,这次清醒了些,推开了房门。
可一进房门,他就呆住了。
眼前的景象,和他想象之中的,完全不一样。
按着惯例,那新娘子不该盖着红盖头在床上坐着等自己?
可如今,简暮就在桌前吃着火锅。
问题是,这火锅哪里来的?!
郁朝有气无力的坐在对面,隔着热雾看着简暮,费力的说道:“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吃火锅?”
简暮正在对付一块毛肚,听到郁朝说话才后知后觉知晓他来了,随口道:“赶紧帮我烫几根鸭肠。”
郁朝下意识就要去拿筷子,但瞬间他的脑海里便有酒意上涌!
“简暮!你把我当什么了,今天是我成亲,我烫什么鸭肠!”
郁朝站起身来,瞪着简暮。
这是他郁朝这么些年来,最为硬气的时刻了。
谁知道,简暮一点都不怕。
只是抬头也看着他。
当然了,没忘记把锅里的毛肚给捞出来。
两人对视。
只是片刻,郁朝的酒气就散得差不多了,他整个人也弱了。
郁朝觉得有些尴尬,但想到要是自己这会儿认怂还会更尴尬。
他准备再看简暮几眼,但很快便放弃了。
因为他知道,简暮肯定不会怕他的。
但作为男人,他最后的倔强还是在。
沉默了很久,郁朝突然说道:“以后让我在上面行不行?”
……
……
身为大楚王朝皇后的女子,其实早就可以成为太后,让自己身侧的小姑娘去坐上皇位,但她却一直不想如此,只以皇后的身份来处理国政,让那皇位空下来,而自己也一直都是那个大楚王朝的皇后。
此刻她牵着大楚王朝唯一的公主,也或许会是之后大楚王朝的女帝陛下的小姑娘走在宫墙里,身侧并无女官跟随。
小姑娘看着天幕上的晚霞,拍着手,小脸上满是满足,“娘亲,这晚霞好好看!”
柳邑看了一眼小姑娘,如今晚霞落在她的脸上,让那张小脸熠熠生辉,十分讨喜。
她也由衷的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从前有个人,一直在说郢都的晚霞是世上最为好看的风景。”
小姑娘重重点头,“那个人的眼光很不错哦,和我一样!”
柳邑微笑道:“自然了,惜儿的眼光,向来极好。”
说到这里,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子对视一眼,各自都笑了起来,实际上像是这样的对话,两个人早就说过无数次了,可是说过又如何,反正也都乐此不疲,一次接一次。
小姑娘一屁股坐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这个举动,要是被宫里的女官给看到了,自然少不得一番说教,可是在这个做娘亲的柳邑眼里,便随她去了。
在自己眼里,眼前的小姑娘就只是自己闺女,也只能是自己闺女,至于什么别的身份,柳邑没想过。
“娘亲,要是我在看晚霞的时候,爹爹也在看晚霞,那是不是就相当于我和他在一起?”
小姑娘仰着头,甜甜的笑着,“爹爹是个很好看的人,比娘亲还要好看,甚至比我也要好看哎。”
柳邑佯怒道:“真的比我也要好看?”
小姑娘转头看着自家娘亲装出来的样子,咯咯笑道:“虽然娘亲也很好看,但是爹爹真的比娘亲还要好看哦。”
柳邑瞪着小姑娘,不过对方根本没有任何改口的想法,柳邑也就笑了起来,有些无奈的说道:“他是挺好看,谁都比不过。”
小姑娘哈哈大笑,开心极了。
柳邑无奈,都说闺女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可明明眼前这个小家伙是她亲自养大的,那家伙根本都没有插过手,怎么还是这般喜欢那家伙,甚至还要比喜欢自己更多。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柳邑都想不清楚。
她走过来,坐在小姑娘身侧。
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姑娘突然说道:“娘亲,我有话想说,又不能说。”
柳邑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我知道的。”
小姑娘很是吃惊的看向自家娘亲。
柳邑只是淡然一笑,自己的闺女,那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吗?自从那日生辰后,再称呼的时候,就不叫父皇也不喊母后了,光是在这一点上,柳邑就知道,那日生辰,在小姑娘身上肯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这些日子又频繁提及她那位父皇,这一次,可没有太多伤心,多是期待,做娘亲的柳邑,如何能猜不出有些事情?
只是有些事情,小姑娘不说,她这个做娘亲的,自然而然也不会去问。
柳邑说道:“其实有些话不用说。”
小姑娘默默点头。
柳邑问道:“见过了?”
小姑娘不说话,只是眼睛里满是回忆。
好似有一段极好的过往,能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柳邑有些吃惊,真的没想到,原来那天晚上竟然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柳邑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是不是很喜欢你?”
柳邑看向小姑娘,虽然她不知道小姑娘是以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去见那个她也朝思暮想的人的,但总是想问问的。
“娘亲,天底下哪里有做爹爹的不喜欢自己闺女的?”
小姑娘的一双大眼睛,调皮的眨动着。
柳邑有些期待的问道:“那他有没有什么话对娘亲说的?”
小姑娘有些为难,本来就答应那位宁伯伯不说的,但之前她好像已经不守信诺了。
这会儿难道还要都说出来吗?
小姑娘有些为难。
但眼前的娘亲,满脸的期待,她可不想让自己娘亲失望。
想了想之后,小姑娘笑眯眯说道:“哪个远行的男人,不挂念在家里的人?”
柳邑一怔,随即笑了笑,她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把头埋在小姑娘的胸前。
小姑娘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用自己的小手抱住自己娘亲的脑袋,轻声安慰道:“娘亲别哭,我们很快就能见到爹爹了,很快的哦……”
柳邑不抬头,但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他了。
很久很久了。
她很想他。
“你告诉过他,娘亲很想他吗?”
一道声音,从小姑娘的怀里响起。
小姑娘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嗯!”
——
返回战场的顾泯,独自一人返回那座玄天关,只是在赶路的时候,突然驻足,因为此刻夕阳西下,有一片晚霞,在天幕那边,十分好看。
好似在天上,有个小姑娘,正笑着看向自己。
看着晚霞,顾泯想起了才分开不久的那个小姑娘,自顾自笑道:“真好看。”
第七百一十三章 年轻十人
顾泯返回浮梦山所在的庭院,开始安静修行。
如同晚云真人所料,在他和宁启帝一统杀之后,现在的柳浑已经被吓破了胆,已经许久没有组织下一场大战了,这边战场,顿时便迎来了大半年的修整期。
顾泯踏足风亭境界,这些日子一直在稳固境界。
当初在重意境里,逗留的时间不短,不是因为顾泯没办法突破那个境界,只是因为,他更想以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踏足风亭境界,所以一直都在等,直到之前遇见了自己的闺女,这才自然而然踏足了风亭境界。
一入风亭境界,顾泯立马便感觉到了不凡之处,首先是那座气府,在那一刹那,瞬间破碎,而后在原本气府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座风亭,有些类似于那种凉亭,不过却是熠熠生辉的,从气府到风亭,这是质的变化,这不用旁人来说,顾泯都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从一座气府变成一座风亭,这意味着修行者的境界,得到了质的飞跃,顾泯现在感觉即便有一百个重意境界的强者来到自己面前,自己也能轻易收拾了。
当然,这前提是一百多个重意境界的强者,并不是他自己。
继续内视,顾泯发现,那方剑池仍旧没有消散,那条龙鱼,依然在池水里游曳,一如往常。
在风亭四周,四面八方,无时无刻都有剑气朝着这座风亭涌来,这些剑气在风亭里停留,大多数是涌入剑池之中,剩下不多便再从风亭里离去,这样一来,剑气都要粗壮不少。
换而言之,便是说这风亭比起来之前的气府,的确有如此大的不同。
顾泯看到这里,也就够了,退出内视之后,顾泯睁开眼睛,如今的他神清气爽,比起来当初,不知道要舒服多少。
他看了一眼门口,站起身打开房门,有个浮梦山的女弟子正准备敲门,看到顾泯突然开门,也是一怔,笑道:“顾师兄,门外有客。”
自从顾泯和御风在战场上并肩一战之后,像是他们这样的浮梦山弟子,对顾泯已经崇敬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就连之前挑事的那位张天意,也来表示过歉意,至于其他弟子,便是和他更加亲近了,都开始以师兄来称呼了。
顾泯虽然是觉得有些古怪,但毕竟是客居在此地,也还是没说什么,任由他们去了。
顾泯一怔,问道:“是谁?”
他在这边的朋友其实不多,而且据他所知,那几人如今都有要紧的事情,理应不会找他,既然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那浮梦山弟子摇摇头,“不认识,不过那女子自称董宁,说是顾师兄的朋友。”
顾泯一怔,随即想起,在进入战场之时和他一起的众人之中,只有董宁活了下来。
两人算是并肩经历了不少。
顾泯点点头,也不再犹豫,去到门口,果然看到了一身青衣的董宁。
董宁看到顾泯出现,惊喜不已,但明显有些局促,她看着门内不少看向这边的浮梦山弟子,很是紧张,这会儿似乎有些话想说。
看着她满脸憔悴,顾泯一眼便看出不对。
“一起走走。”顾泯当即开口,他一眼便看出了董宁的窘迫。
董宁点点头,走出不远之后,她才柔声开口,“顾大哥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真厉害。”
虽说她此刻看着柔弱,但是说起这样的话,她的眼睛里还满是光芒,有着真心的钦佩,当然了,这样的情绪,更容易被说成倾慕。
顾泯看向董宁,笑道:“看起来风光,实际上险象环生,好几次就差点死了,要不是运气好,这会儿即便不是死了,也得落下个重伤。”
的确,在外人看来,顾泯在战场上风光无限,但其中的凶险,的确也不是外人可以知晓的。
董宁点头轻声道:“的确如此,外人都看到顾大哥你的风光,却没有想过,你遭受的苦难。”
顾泯看向董宁,有些疑惑,这才忍不住问道:“你好像有不少心事,说说?”
对于和他一起踏入诡异之地的那些修行者,顾泯都是有些愧疚的,因为要不是因为他,那些人八成是不会踏足其中的。
所以对于董宁,之前他诸多照拂,如今她来到这里找他,想来也经历了好些麻烦,毕竟他的住所,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实际上,像是董宁这样的小宗门修行者,都很难知晓。
董宁似乎看透了顾泯的想法,笑着摇头道:“只是有些挂念顾大哥,其他并没有什么事情。”
虽然是这样说,但顾泯能够明显看得出来她在强颜欢笑。
董宁突然说道:“顾大哥有没有酒?”
顾泯拿出两壶家乡那边的酒水,其实这些日子一直在喝酒,家乡带过来的酒水再多,也是喝一壶少一壶,一般人,他就不拿这种酒水了,也就是几个亲切的人,他才会如此。
“别嫌弃,不是什么好酒。”
两人来到一座石桥上,并肩而立。
董宁拿起酒水喝了好几口,最后呛得脸通红,但还是硬生生喝了小半壶酒。
顾泯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等着她喝第二口的时候,这才问道:“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董宁只是摇头,依旧是大口的喝着酒。
这么个女子,一眼看去,便知道平日里没有喝过酒,但如今却在这里大口喝酒,说是没有满腔心事,谁会相信?
只是即便有一肚子心事,可在顾泯的询问下,仍旧一言不发,她只是絮絮叨叨说起好些事情,什么小时候的往事,反正一边说一边傻笑。
最后在河边,她看着顾泯傻笑,就这样醉倒,靠在顾泯的肩膀上。
顾泯挑了挑眉。
“啧啧,你这小子,小僧的确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就在董宁醉倒之后,在河边,有个年轻和尚就这么走了出来,看着顾泯如今这个样子,他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道:“没想到啊,你拒绝了洛仙子,又拒绝了苏遮云那个女魔头,结果却是喜欢这样的女子!”
顾泯有些无奈,他早就知
道眼前这个和尚,一张口就没有什么好话。
“也难为你了,一直在这边蹲着,听人墙根这种事,做得心安理得?我记得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顾泯站起身来,但董宁却还是没有倒下。
年轻和尚一本正经的说道:“施主说错了,小僧是和尚,君子跟小僧没关系。”
顾泯朝他竖起大拇指,忍不住夸赞。
你这家伙,是真的不要脸。
年轻和尚笑眯眯道:“但小僧也是没想到,你这位天骄榜榜首,竟然也是这般人面兽心之徒。”
顾泯认真道:“事情说说也就算了,要是你再胡说,那就接我一剑?”
年轻和尚摆出一副一点不害怕的样子,挺起胸膛,“来,杀了我!”
顾泯有些头疼,真有些无奈,面对这个年轻和尚,他是真没太多办法。
说打,对方是真可以不还手的那种。
“老实说吧,她的木牌根本不容易进玄天关,是不是你帮忙把她带进来的?”
顾泯懒得再去说别的,开门见山问道:“玄空大师,你又来这边做什么?”
既然说到了这里,他也就不说别的了,“小僧入关的时候,正好碰到她了,听这位道友说是来找你的,而且言之凿凿,不像是说谎,也就顺便把她带进来了,免得耽搁了,不过我可没想到,这……”
眼见顾泯脸都黑了,玄空正经起来,“还真是你的朋友,实在是不错。”
顾泯叹了口气,“那你觉得,她来找我做什么?”
玄空认真道:“这还不明显?失去你的日子里,她茶饭不思,十分脆弱,憔悴不堪,如今受不了……”
“你他娘的是个和尚吗?”
顾泯在发怒的边缘了。
他之前见过的和尚,大概都是老和尚雾野那种,德高望众,即便是之后的六明和六尘,以及知禅,都是出了名的稳重,哪里有像是玄空这样的和尚。
玄空笑道:“我当然是和尚,不过我又没说我是正经和尚。”
顾泯头疼不已。
玄空看了一眼睡着了都眉头紧锁的董宁,双手合十,开始念一段经文,一个个金色的符文从他的嘴里飘出,然后落入董宁的眉心,原本还紧皱眉头的董宁,在这里缓慢的舒展开来。
玄空慈悲的看着董宁,轻声道:“就连睡着了都如此,这位道友肯定有许多烦心事情在叨扰她,但想来不该是男女之情。”
玄空认真问道:“她真是你的朋友?”
顾泯点头。
之前的一段经历,足以让两人成为朋友的。
玄空微笑道:“那看起来,你需要去问问这位的朋友了。”
顾泯说道:“我只知道她叫董宁。”
玄空没说话,只是伸手去取下董宁的木牌,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顾泯,“我还不知道?像是你这么蠢的人,是怎么成为这个天骄榜首的。”
顾泯默然无语。
玄空摊开手掌,那块木牌放在掌心,上面有几个大字,仙松山宋宁。
“仙松山。”
顾泯有些茫然,他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宗门。
玄空说道:“一座小宗门,我帮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泯挑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玄空开门见山,“的确有个小忙。”
顾泯不说话。
眼前这家伙,一般是不求人的,可一旦求人,也绝对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先去帮你把事情解决了。”
玄空不给顾泯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只是片刻,便已经消散在顾泯身前。
顾泯无奈摇头,玄空这无赖性子,是真的一般人都比较不了。
不过说到底他也没拦着,玄空对他,也算是真心实意,有忙,自然是要帮的。
他看着醉酒不醒的董宁,沉默不语。
差不多半日光景之后,董宁这才悠悠醒来,其实她早可以用修为把酒水排出体内,不过今天是不愿意罢了。
顾泯看着河面,小声说道:“有些事情,撑不下去了,自然是要靠旁人旁物的,一个人独自扛,扛得住吗?”
董宁苦笑,但随即说道:“只是麻烦旁人也要有个度,顾大哥这一点,我知道的。”
顾泯说道:“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是不够吗?”
董宁想了想,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站起来之后,便说了声再见,就此告辞。
顾泯没挽留,只是起身,送她去城门口。
等出了城,董宁独自离去,顾泯这才转身。
有个气喘吁吁的从远处跑过来的年轻和尚,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这边。
顾泯看向玄空,有些疑惑,大概是在问,怎么这么快?
玄空嘿嘿一笑,“本来没多大事情,我顺手都给处理了。”
顾泯说道:“说说?”
玄空也没藏着掖着,直白道:“那姑娘本来在宗门里就是个不受待见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发配到战场上了,不过跟你走一趟,得了不少好东西,别人看了自然眼馋,于是便假借各种名义,都让这姑娘交出去了。”
玄空冷笑一声,“她又没靠山,自然也只能交,交了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好像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后来,听说谁在编造什么谣言,说你对她始乱终弃,占了她的身子,又不负责了,一群人对她指指点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不过这对个女子,伤害倒是不小,最后她没办法了,应该是想着来找你出面证明一番,她跟你说了吗?”
顾泯摇头。
他虽然看得出来董宁是有想法的,但是她不说,顾泯也根本没办法去猜。
玄空叹气道:“也是,这种事
情,女子怎么能把这些事情去对她喜欢的男子说明?”
顾泯想了想,说道:“我要去那边看看。”
玄空问道:“你去那边可以,但你以什么身份去?就是她的朋友,还是说去证明你顾大天才没有始乱终弃?”
顾泯沉默不语。
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很麻烦。
玄空笑眯眯道:“这种事情,我最有经验了,都替你处理好了。”
“你怎么处理的?”顾泯有些好奇,这个动不动就说要打人一锤的和尚,有什么办法?
玄空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顾泯无奈,倒也相信眼前的玄空,他转而问道:“你不是说有事情要我帮忙,是什么事情?”
玄空洒然一笑,拉着顾泯朝着一侧走去,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串佛珠,荡漾出丝丝缕缕的佛光,将他们两人笼罩起来,这样确保没人能够听到他们两人的交谈。
玄空看着顾泯,认真道:“有件事情,我想了许久,想来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顾泯说道:“只要不是去抢媳妇这种事情,我都能答应你。”
玄空皱眉道:“我可说的是正经的,你在胡扯什么?”
顾泯笑道:“本来我说的,也是正经的。”
玄空第一次觉得也有些无奈,但好在没有太久,他便开始在这里把自己的计划对顾泯和盘托出,顾泯最开始还有些兴致,等到后来,脸色越来越怪异,等到玄空说完之后,顾泯依然觉得很是怪异。
玄空志得意满,“我这想法,不错吧?就是风险大点,不过没关系,反正也不在于一朝一夕,等过了个千万年,事情怎么也都成了不是?”
顾泯这才转头看向玄空,一言不发。
“咋了,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句话?”玄空撞了撞顾泯的肩膀,他怎么觉得对方这个反应和他预想之中的,完全不一样?
顾泯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想了想然后说道:“你这个想法的确还是不错的。”
玄空笑了起来,颇有些高兴。
可顾泯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玄空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有人也这么想,而且比你想的更详细,更快。”
顾泯努努嘴,那个人是谁,他不说,玄空应该也猜得到。
玄空有些不敢置信,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大概那个人能有这个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而且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唯一的问题,不过就是比自己要更适合罢了。
玄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叹息道:“这么说起来,那我吃亏不少啊!”
顾泯笑而不语。
玄空撤去那串佛珠,皱眉道:“走,去找御风喝酒!”
顾泯没拉着,今天这件事,本来就要去告诉御风才是。
不过往前走了几步,顾泯忽然提醒道:“你不怕苏遮云?”
玄空皱眉,“他们两人在一个地方?”
顾泯老老实实摇头,“不知道。”
玄空瞪了一眼顾泯,冷笑道:“这一下就得你报恩了,要是碰到苏遮云,就一定要说没见过我,然后你要单独把御风给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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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没拒绝,反正所谓的报恩,也就是个意思而已了。
让两人都道心纯粹,谁都不欠谁。
两人重新返回玄天关,玄空说要去浮梦山那边的宅院呆着,顾泯好心提醒道:“苏遮云就在对面的院子里,到了那边,你是自投罗网。”
这让玄空一惊一乍的,又狠狠盯了顾泯几眼才算是作罢!
最后两人倒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御风,然后顾泯说了说玄空的事情,御风也有些惊讶,然后三人找了一处高楼,对坐下来,玄空有些郁闷的喝着酒,御风则是微笑道:“所见略同,不过我要先走一步了,就只能让玄空道友再等等看。”
玄空嘟囔道:“等?你把路都堵死了,我再等有用嘛?”
顾泯笑而不语,玄空则是看着他这个样子,又开始骂道:“你之前不知道先拒绝,然后找我商量一番?”
顾泯白白遭受这无妄之灾,只是淡然道:“你要是不满意,和他打一架,谁赢了谁干?”
提到打架,玄空就彻底萎了,本来年轻一代里,他最为害怕的就只有三个人,可眼前两人,便是其中,剩下一个,更不敢惹,他容易吗他。
玄空叹了口气,“都这么说,下次上战场,我要打十个!”
提及战场一事,御风沉默了一会儿,放下酒杯,平静道:“对于下次大战,我有些消息,正好要告诉两位。”
御风总归还是祀山弟子,知晓的事情要比其余人多得多,下次大战,他已经得到消息,说是那边被晚云真人杀破了胆的柳浑,已经不可能再将最后的大战放在千秋境修行者身上了,而转而变成一场世间年轻天才的大战,双方可以尽数派遣年轻一代的天才出战,在战场上厮杀,无论胜负,这一次大战之后,便会结束这一次的大战。
玄空有些激动的说道:“那这么说来,岂不是这次大战,便是我们有史以来最为成功的一次?”
御风感慨道:“说起来还得是要感谢顾剑仙,要不是他在战场上打杀那么多千秋境,想来也不可能让这场大战,如此草草收场。”
玄空附和道:“对,顾剑仙当真了不起,要不是他,这场大战,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结束。”
顾泯笑而不语,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吹自己的先辈,要是自己也跟着吹,那才是不要脸。
御风继续说道:“因此这最后的一场大战,我想我们要打起精神,看看到底是哪一边不如另外一边。”
玄空揉了揉眼睛,笑道:“放心吧,我这双拳头,捶人是拿手好戏。”
顾泯也点头笑道:“我已经迈入风亭,这次出剑,想来就要更为简单一些了,我也想看看,那所谓的对方天才,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
第七百一十四章 总有些光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高挂在天幕之上。
战场外的连绵军帐早已经被剑气撕碎,如今只是一片布条 子随着冷风,缓慢摇摆。
在更远处的巨城里,灯火通明,只是好些地方,都挂起了白灯笼。
柳浑府上,如今是一片缟素。
在正堂之上,摆着一口棺材,棺材前,有灵位。
灵位上,却没什么文字。
作为城中地位最高几人之一的柳浑,亲自在这里守灵,纸钱在不大的瓷盆燃烧,有一卷早就破碎的旧书,也在盆中。
柳浑跪在地面,面无表情。
棺材里躺着的,自然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好友。
那个喜欢在腰间别着一卷旧书,做出读书人作派的那个读书人。
只是如今,这个唯一的朋友,也早就离他远去了。
柳浑在棺材前自言自语,“是我柳浑对不起你,当初若是不去做那么些事情,你现在想来也不能如此,你我两人,相交数千年,但最后却落得如此分别,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柳浑的错。”
他虽然这番话说的十分虔诚,但此刻棺中的人,已经无法再听到只言片语。
柳浑也只是说完那句话之后,便保持着长久的沉默,不过是时不时的将那盆里放些纸钱,不让其熄灭罢了。
这本不是他们这边对待死者的方式,不过读书人在书上看到之后,便觉得颇有意思,当初还活着的时候,就笑着说过,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死了,那就用这种方式来为他祷告,那样说不定他如果有下辈子,就会真正的成为一个读书人了。
不过柳浑还是相信,修行者死后,并无来世的说法。
要不然那么多修行者,重新投胎,活下来之后的那些人,一来一去,不还是同一拨人在这里不断的循环吗?
柳浑跪在地面,其实在想的,还有一件事,便是这一次宁启帝从那边而来,到底是真有意为之,还是巧合。
如果真是巧合,那么他柳浑的运气,是真的很差。
这一点,一点都不假。
不过对于宁启帝,柳浑至少在很多地方,已经彻底服气,如果对方和自己站在一侧,他或许已经再说生不出任何比较的心思,但既然对方还是在对面,那么柳浑其实到了这会儿,也还有那么些微弱的想法,想要和宁启帝再比较比较。
毕竟他柳浑,如果不浑,如何得了?
就在柳浑在这里送别读书人之事,一道身影,骤然在他身后不远处出现,那是个容貌和读书人一般无二的男人,只是眼睛里,没有那份温和,反而多了好些讥讽。
“柳道长,别来无恙?”
那道身影缓缓消散,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那读书人的棺材旁。
柳浑只是看了他一眼,满眼都是嫌弃,他冷冰冰说道:“他人都死了,何必再如此?”
那读书人只是眼神玩味的抚摸着腰间的旧书,笑道:“既然都死了,你柳道长又何必说这些?”
柳浑面无表情的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人有些讶异的反问道:“难道你柳浑,也有朋友?”
朋友两字,在这里咬的极重。
柳浑眼神越发冷漠,不仅是因为柳浑两个字,还因为朋友两个字。
不过到了最后,这位在这座城里地位崇高的大修行者,还是一言不发。
那个男人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面容变幻,最终变成了一张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这才说道:“柳浑,你我两人,有多少年不见了?怎么你还是这个鬼样子?”
柳浑默不作声,眼前男人他当然认识,其实还何止是认识两个字,两人年轻的时候,便被常常拿来比较,只不过后来柳浑成了弃子,被丢到了这里,而他成为一位天君的亲传弟子,如今只怕也是权势滔天了。
“你来做什么?这个地方,不怕脏了你的脚?”
柳浑缓慢站起身来,淡然道:“想是这样的地方,注定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够待的地方,不好好在那边待着,过来看笑话了?”
那人冷声一笑,“你这脾
气倒是很多年都没见改变,我还以为这么多年的磨砺,你肯定要比当初更成熟一些了,不过现在来看,还是我错了,你这个人,永远都是那样,意气用事,不计后果。”
那人相当了解柳浑,毕竟年轻的时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短。
“连那群蝼蚁你们都应付不来,你柳浑要不是废物,估摸着也就没有别的废物了。”那人讥笑道:“可笑的是,那几位还经常提及你的名字,说是你要不是在这里,只怕有更广阔的景象了。”
柳浑默不作声,他实在是不想理会眼前这个人,要是有可能的话,他宁愿自己这会儿就死去,也不愿意和眼前男人,多说那么一句话。
男人嫌弃看了柳浑几眼,然后冷笑道:“难道你以为我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待?不过是有些事情要做,不然我这会儿马上转身,你根本就见不到我。”
柳浑不说话,任由这个男人再说什么过分的言语,我就是不说话,也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过接下来,那个男人拿出的东西,就是真让柳浑差点跳起脚来骂娘了。
“天君法旨。”
男人举着一张金灿灿的卷轴,缓缓放在柳浑身前。
柳浑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不情不愿的,就这么跪了下去。
天君法旨,那可是代表着天君的意志,作为天君,自然有统御世间的能力,他柳浑就算是再了不起,但也是绝对不敢对天君法旨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天君,那可是修行者的尽头,天君之威,他们根本无法揣测。
男人将天君法旨打开,把上面的内容倒是念了一遍,大概意思就是这片战场双方交手这么多年了,那边都没有关注过,如今来看一看,顺便送来几个他们那边的年轻人,在这边战场上历练历练,看看这边的修行者,到底和他们的差距有多少。
当然了,做这样的事情,天君肯定不会亲自过来,因此这个男人,便成了带着那些年轻人过来的头头。
至于为什么是这个男人,其实最开始的人选还真不是他,不过这事情被他知晓之后,又知晓柳浑就在这边,他主动请缨,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当然了,他过来此处,和大局无关,就是想要看看柳浑如今的惨状,这不也是大快人心?
柳浑全部都知道,论起来修行天赋和运气,对方的确要比他好似行一些,但若是看城府,谈谋划,对方一百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柳浑的对手。
在宣读完天君法旨之后,柳浑站起身来,随口问道:“那些年轻人,为何选择要来这一处历练,依着他们的条件,这边的年轻人,哪里有什么招架之力?”
男人冷笑一声,对此本来是不想回答,可看着柳浑这个样子,又讥讽道:“在那边自然是了不起的人物,但毕竟没有人和他们生死厮杀,来这边体验一番,有什么问题?况且境界太强,那压制境界就是,你柳浑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还活着做什么?”
柳浑毫不在意,转身便走。
男人朝着柳浑背影说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离开之前,这座城,我说了算。”
柳浑身形一怔,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此离去。
有些事情,他知道做了没什么意义,也就懒得去做了,可身后的那个人不一样,他的想法一直是,能恶心人便一定要恶心人。
……
……
天还没亮,那座巨城里便有消息传遍其中,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在今夜,已经和他们这边几乎许多年没有过联系的那边,又派遣了有修行者过来了,跟着过来的,还有好几个年轻的修行者,听说在那边,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年轻天才。
而领着那些年轻人来的那个男人叫做董暗,师承一位天君,境界高妙,最重要的是这位董暗和柳浑据说年轻时候有过节,之前一直看不对眼,要不是之后柳浑被发配到这个地方,只怕两人,早就分出了生死。
如今董暗主动请缨来到这边,大概就是为了再来算计和奚落柳浑罢了。
知晓这桩旧事之后,原本和柳浑走得近些的修行者大多都开始对柳浑避而不见,而一直以来便和柳浑不对付的修行者,则是有些高兴,事到如今,看到柳浑如此,他们幸灾乐祸,也是正常。
有消息更加灵通的倒是知道些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这次董暗来到这边,并不想着让他们再上战场,而是让那几个年轻的修行天才,踏上战场而已。
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看来,只要是不上战场,那么一切都还好说,毕竟之前晚云真人在这边,可是已经杀了不少人。
所有人都在看着董暗,想看看那人,到底会怎么做。
只有柳浑一人,在深夜时分,离开那座巨城,前往了山腰处的那座凉亭。
在夜色里,柳浑坐在凉亭里,沉默不语,只喝了一杯长生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道涟漪出现,一道身影同样出现。
柳浑没有立即开口,只是给对方也倒了一杯长生酒。
又是片刻,柳浑才开口说道:“那边来人了。”
短短五个字,便让来到这边的那人脸色微变,他问道:“需要找人将他斩杀在这里吗?”
柳浑摇头道:“他带着天君法旨,你们杀不了他,即便是能杀,他背后那位天君也会立即知晓的,这样反而影响颇大,他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看看那边的年轻人如何,你们顺其自然便是,想来也无人能胜得过那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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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沉默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们可否把那几个最出彩的年轻人按着不让他们去往战场?”
柳浑不说话,只是问道:“舍不得?”
那人也没藏着掖着,直白道:“这一拨的年轻人里,除去顾晚云那个杀胚的后人,还有好几个都是不错的,要是就这么死了,倒是真有些舍不得,要知道他们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代强者的!”
柳浑不说话。
那人又说道:“至少让我留下那么一两个?”
柳浑摇头,“顺其自然,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做,就是最好了,我才和顾宁交手,他在此处到底布下了什么局,我至今都没看透,如今我又想到了他说的那句话,想来或许便是对我今日所言?”
那人沉默,只是说起一件事情,那便是晚云真人离开这边,已经不知所踪,但显然是不会返回故乡,而是去穿梭别的世界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便是他离开之后,想要再次过来,不会那么简单。
柳浑叹了口气,“这是顾宁的另外一颗棋子,把他撤出棋盘,自然而然的便能让这颗留在棋盘上的棋子更好的活下去。”
那人由衷叹服道:“顾宁此人,不得不服。”
柳浑沉默不语。
最后他嘱咐了许多,才让那人离去。
不过只是片刻,凉亭前出现一片涟漪,董暗出现在这边。
柳浑见怪不怪,事实上自从他知晓董暗来了之后,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肯定是要被对方监测的,所以他才会在一开始便和那人在这里见面,因为除去这个时候之后,以后就真的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董暗看向柳浑,问道:“等人?”
柳浑朝着酒杯里倒出一杯长生酒,淡然道:“你来了,自然就是等你。”
董暗冷笑道:“你觉得我会相信?”
他一挥手,直接打翻那杯长生酒,一片泡沫,自然是再剧毒不过了。
柳浑说道:“你从那边而来,身后又有天君在,为什么这么谨小慎微,你是觉得我能对你做些什么?”
董暗盯着柳浑,讥讽道:“你倒是没这个本事,不过像是你这样的人,难道不会想着把我留在这里?”
柳浑点头道:“我真的想杀你,把你的脑袋挂在树上,每天都看一眼。”
董暗眉头微微皱起,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柳浑,突然变成这样。
这还是那个城府深不可测的柳浑?
董暗有些怀疑。
柳浑摊开手掌,有些感慨道:“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会有人选你。”
他盯着董暗,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明明就是个废物,怎么还非要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你说什么?”董暗眯着眼,盯着柳浑。
柳浑微笑道:“我说你是个废物,你又能怎么样?”
第七百一十五章 十人太多,两人便好
战场无事,一众修行者,无论是境界高低的,都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在玄天关里,一众年轻修行者,这些日子百无聊赖,便开始打听起来战场外的消息来,他们一晃眼,已经来了战场一年有余,虽说玄天关里还算不错,但总归是比不上各自的仙山,因此也算是离家太久,总会思乡。
不过即便用秘法联系各自的仙山,也都是没有太多事情,毕竟战场一上,万古协定之下,整个世间都要迎来一段太平。
能在这个阶段搞事情的,都是一些不要命的家伙。
不过这样的家伙,注定不会太多,因此大多数修行者得到的消息,大概就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
一切太平。
家乡太平,本来换做是哪个离家的家伙,都会觉得是最好了,可在这边,这些修行者,反倒是觉得,没啥意思。
于是好些人唉声叹气一番,又开始厮混日子了。
而在浮梦山的庭院门口,玄空急匆匆的赶到这边,守门的两个弟子看着这个年轻和尚,笑问道:“玄空道友,又来见柳师兄?”
玄空拿着一张写满文字的纸张,脸上满是喜意,听着这边修行者开口询问,呵呵一笑,“论道,论道!”
那两个守门的浮梦山弟子也没拦着,之前师长就有了说法,说是前来找寻柳师兄的那些天骄,一概不用阻拦,总要让人看到浮梦山的气度才是。
两人侧身,让玄空进去,看着玄空的背影,其中一人微笑道:“柳师兄虽然出身微末,不过人缘还是极好,你看看,祀山的御风道友和紫金寺的玄空道友,哪个不是心比天高的人物,要是换做一般人站在了他们前面,指不定早就是一番大战了,哪里会像柳师兄一样,和他们结下友谊?”
另外一人瞥了瞥嘴,“那也得柳师兄自身不凡,你看看,要不是柳师兄能够站稳这天骄榜第一的名头,哪里来的这么多朋友,不过柳师兄也真是了得,之前明明是已经伤及本源了,那次上战场,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可他倒好,硬生生把本源都给修复了,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根本没人拦得下。”
早先说话的那人笑道:“要不然怎么说柳师兄是天骄呢?这就是真正的天骄,什么苦难都打不垮的。”
“我反正是很佩服柳师兄的,看起来要不了多久,他就要成为剑仙了,到时候会不会是这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剑仙?”那人一脸向往,即便那创造历史的人不是自己,但能和那样的人身处同一个时代,那也是一件十足的幸事。
最开始说话那人把脚放在台阶上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脚笑道:“不见得,我可听山上的师长们说过,好些年前,还有个了不起的剑修,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剑仙了,就别说那位,就说顾剑仙,不也是成长极快?之前一直说什么这一代的年轻剑修里没什么出彩的,其实吧,还是不少的,即便是磨,也要在千百年后磨出剑仙来,毕竟剑仙在战场上的杀力才是无与伦比。”
“那没话说,这位柳师兄以后肯定成为其中最厉害的剑仙,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厉害一些了。”
那人最开始是一脸憧憬,最后又是有些叹息道:“听说洛师姐一直喜欢这位柳师兄,不过柳师兄一直没想法?”
“要是换做旁人,我肯定站在洛师姐这边,什么人啊?还能看不上咱们洛师姐?可要是柳师兄,还真没办法说……”
那人叹气道:“柳师兄除去出身之外,不管是相貌还是天赋,咱们洛师姐,还真有些比不上……”
浮梦山的弟子对于自家师姐的还是十分喜爱和钦佩的,一般时候,都绝对会十分维护自家师姐,但提及顾泯,他们也心里没底。
那位柳师兄,光是天赋和境界就不说了,怎么相貌也能这么好看……
这一点,多多少少让他们都比较无奈。
可除去无奈,也只能无奈了。
那边,玄空已经敲开了顾泯的门,没等顾泯说话,玄空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将那边的茶壶拿过来,咕隆咕隆的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茶水。
顾泯看着他,也看着他手上的那张纸,靠在窗边,随口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玄空大师又来我这小破屋做什么?”
玄空没多说,只是把手一扬,“你自己看!”
顾泯接过纸张,上面记录的是一桩战场之外的事情,大概是说之前有个剑修在天仙城那边,招惹了一堆天玄山的修行者,而后出剑,斩杀了不少天玄山的修行者,再之后便被天玄山追杀了许久,不过天玄山都没得逞,只是许久之后,那个年轻人,就这么消失了。
不过在这故事之中,有好几处地方,都十分的有意思,比如那个年轻剑修在杀了不少修行者之后,重新返回客栈里,说了一句都是锤子。
而后被追杀的时候,那年轻剑修也说了许多古怪的话语,诸如什么日你仙人板板之类的,数不胜数。
那好似是某个地方的方言,但好似在这边,并没有收录。
顾泯把目光放在玄空身上,笑眯眯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玄空看着顾泯这个样子,已经有了些想法,他开口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苏宿?”
顾泯笑着点头,“从这上面说的这些来看,也就是他了,如果不是他,肯定没别人了,不过这小子既然来了,梁照肯定也来了。”
“梁照?”
玄空有些怪异的看着顾泯。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另外的一张纸。
“上阳山之前也发生了一件事,那位当之无愧的年轻一代第一人李迎春,败了。”
玄空有些感慨的说道:“李迎春本来是上阳山这一代里最强的一人,门下弟子几乎没有可能战胜他,但是前些日子却传来了消息,说有个弟子拜入上阳山,才用了两年时间,便将李迎春第一人的名头夺去了,当然了,依着这个说法,那人肯定不会是咱们这边的人,谁都想得到那是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不过上阳山是在掩人耳目罢了,但即便如此,有那边的修行强者在这边战胜年轻天骄的事情,也很不常见。”
说到这里,玄空看了一眼顾泯。
顾泯指了指自己。
是的,别说是上阳山了,就是这整个世界年轻一代也没一个人能够压住他。
唯一有可能的御风,还不曾出手。
玄空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那个人的名字,就是梁照。”
顾泯一怔。
玄空补充道:“那个人还是个剑修,喜欢穿黑袍。”
顾泯无奈一笑,“那就是了,这家伙既然来了,肯定也不会低调的。”
玄空揉了揉自己的光头,咂舌道:“你们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下子有这么多年轻天才?”
顾泯摇头笑道:“要不是有些人不急着过来,估摸着还有,不过有了这两位,差不多你们所说年轻一代剑修凋零的事情,可以不必说了。”
玄空问道:“那你是说,他们两人差你也差不多?”
顾泯一本正经的摇头道:“你要记住,不管是谁和我比,都是我厉害!”
玄空再度翻了个白眼,当真是和眼前的年轻人熟悉之后,他才明白,人真要无耻起来,他估摸着都比不上。
玄空挑眉道:“你之前托我问的另外几人,暂时没有消息,不过有些微末消息,说是之前有对剑修夫妇招惹了青瓦山,结果后来不久,顾剑仙便上了青瓦山……”
顾泯点头,那是梁拾遗夫妇,如今的梁拾遗,到了这边,别说剑道进展如何,反正是抱得美人归了。
不过这位算是自己半个师父,顾泯还是很上心的。
他和玄空闲聊不少,最后玄空才开口问道:“差不多这最后一场大战之后,双方便要各自修整了,到时候回到那片天地,你觉着你和天玄山的恩怨,能解开不?”
顾泯毫不在意,“来一个杀一个就是了,在万古协定之下,总不见得真要召集那七八个千秋境一起围杀我吧?”
只要不是千秋境,哪怕是来二三十个风亭境界,顾泯大概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打不过就跑。
玄空皱眉道:“七八个千秋境,你当天玄山是卖修行者的?”
顾泯挑眉道:“一座仙山,七八个千秋境拿不出来?”
玄空摇头道:“拿倒是拿得出来,不过七八个千秋境,至少也得让天玄山拼老命,要是都死了,天玄山在一日之内,整座仙山的威势便要下落不少。”
顾泯笑眯眯问道:“那你们紫金寺有多少千秋境?”
玄空狐疑道:“打我们这群和尚的主意,你有良心吗?”
顾泯有些无语。
他只是随口一问,想要知道这些仙山的底蕴,不过玄空倒也是聪明人,用开玩笑的方法提醒顾泯,有些事情,是朋友,也不能说。
顾泯没办法了,只能再说些闲话,最后过了大半日,玄空有些惋惜道:“说到底这也不是你家,让我想让你尽尽地主之谊也难。”
顾泯皱眉,然后认真道:“等你去了朕的家乡,朕好好招待你。”
玄空惆怅的抓着光头,“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屁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什么一座王朝的主人,天下共主,我又没办法查证,还不是只能由着你说。”
顾泯笑而不语。
玄空转身要走,还是嘱咐道:“你说的,等那叫苏宿的家伙过来了,一定是要介绍给我当朋友的,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顾泯点头,“等到时候,我和他一起去紫金寺拜访。”
玄空皱眉道:“你来了,我就真走不了了。”
顾泯笑道:“那我在你们紫金寺门口找个草屋住下?”
玄空竖着大拇指,“还得是你。”
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顾泯的视线里。
顾泯转身,回到窗前坐下,去把之前还没画完的那幅画拿出来。
画的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姑娘。
其实顾泯本来就不是个擅长画画的家伙,不过像是他这样的天资,只要想学,根本不是太大的问题,因此在之前钻研了不少时间之后,现在他画画,已经可以说得上是不错了。
眼前的小姑娘,虽然说不上是惟妙惟肖,但也十分传神。
顾泯拿起画笔,一抹剑气涌出,在自己身侧缓慢构建出了一个白裙小姑娘的样子,她仰着头看着顾泯,眼里满是笑意。
顾泯开心极了。
他自顾自的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张画卷,才终于画完。
不过还没等顾泯怎么去欣赏,结果窗边一只手伸出来,直接将这张画卷就收走了。
青槐看了几眼,抬起头皱眉道:“这是你闺女?”
顾泯点头,笑着说道:“好看吧?”
“依着你的容貌,生出个这样好看的小姑娘,倒也不算是什么怪事,不过怎么不见你画你媳妇儿?”青槐冷笑道:“果然是只知道心疼闺女,结果生闺女的那个女子,就成了个送货的?”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依着你这张嘴,那位李剑仙估摸着也深受其害。”
青槐听着这话,也不多说,只是瞥了顾泯一眼,只是其中的意思,很是明显。
顾泯闭口不言。
青槐挑了挑眉,谈及正事,马上大战就要结束,她要和顾泯一同返回那边,只是最后落脚在什么地方,不太好说。
寒山那个老家伙估摸着此刻已经身死道消,按理来说,寒山如今就是顾泯的宗门,只是有天玄山那边虎视眈眈,在寒山待着,不见得是个好的选择。
至于青槐,本来也没有别的地方想去,估摸着她想要的事情,便是见到李扶摇,可惜李扶摇现在踪迹全无,她在哪里去找他?
所以深思熟虑之后,青槐还是决定要和顾泯一起返回寒山。
“我是觉得,你在浮梦山待着,要安全许多,即便有什么勾心斗角,你不理会也就行了。”
顾泯苦口婆心,因为他已经决定了,之后离开,他就要开始做一件事情。
不过这件事情,一直做,就肯定会一直麻烦下去,到时候说不定要比宁启帝和晚云真人更招人恨。
不过顾泯已经决定了,只是青槐和他在一起,注定会有些麻烦。
青槐看了顾泯一眼,冷笑道:“你不怕死,你觉得我怕死?”
顾泯默然无语。
青槐这才继续说道:“你想要做一件大事。”
顾泯看了青槐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青槐说道:“你觉得天底下的女子,都是像喜欢你的那几个,一喜欢上一个男人了,就傻得一塌糊涂?”
顾泯苦笑。
怎么能这么说?那些喜欢我的女子,就是有千般万般不好,怎么眼光也是不错的嘛。
“我看得出来,我也很有兴趣。”青槐看着顾泯,眯眼笑道:“你是应该明白的吧?”
顾泯点头。
只是仍旧有些担忧的说道:“不过肯定是很凶险的。”
青槐才不关心这种事情,世上的事情,哪里有安安逸逸去干的?
青槐说完这些,转身就要走。
顾泯也要转身。
可就在这会儿,青槐突然转身喊住顾泯,皱眉道:“你不喜欢洛瑶,就一直不要喜欢她,不管因为什么东西,都不要喜欢她!”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明白这里面的意思,点头道:“放心吧,我会的。”
青槐说道:“那你不觉得这么是对不起她?”
顾泯苦笑道:“洛道友对我的确极好,若是有需要,我可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但要让我喜欢她,我不会去做。”
青槐说道:“那她只想你喜欢她。”
顾泯摇头。
青槐点头说道:“这种事情,没有开始才没有那么些烦恼,要是一旦开始了,就一辈子都扯不清楚了,我深受其害。”
顾泯还是苦笑,这种事情,他根本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青槐摆摆手,然后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顾泯最开始不明所以,只是等到之后他转头的时候,在不远处看到了另外的一道身影。
洛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边。
估摸着之前说的话,也都被她听到了。
顾泯再去看青槐,青槐已经转身回到屋子里了。
顾泯不得已,只能再度转过头来,开口道:“洛姑娘……”
洛瑶眼里有些失望,也有泪水,但很快便收了回去,她看向顾泯,缓慢的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转身就走。
顾泯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什么来。
……
……
太平的日子本不长久,不过接下来有个消息流传出来的时候,便让大部人都松了口气。
起因是那边的入侵者传来了消息,说是最后一战,那边只有十人应战,最高境界在风亭,他们这边,将年轻一代的最强修行者都派遣到战场上便可,人数最少在十人,最多百人。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让不少修行者欢呼雀跃,因为他们不用在踏上战场,但也有不少人担忧,对方胆敢如此托大,其实也说明那一拨天才是真正的天才,那么他们这边的众人,在那所谓的天才面前,能够坚持多久?
换句话说,是不是他们这边的年轻天才们,这一次踏上战场,是注定的有去无回?
想到这一点,有好些仙山的修行者都觉得很沉重。
如果是选百人,那么还好,找一百个年轻一代的修行者上去便是了,可若是这边也只找十个人,那么有一点是可以保证的,那走上战场的十人,都会是这次走上战场的年轻人里,最为出彩的十人。
或许因为某些考虑,云端甚至还要将那些不曾走上战场的年轻人征召而来,来打这最后一场大战。
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既然提出这样的想法了,他们若是不应战,便实在是有些太怂了。
在短短三日之后,云端那边有了消息,云端的几位强者共同决定,在战场上抽调十人,都是年轻一代里的至强天才,要和对面入侵者的年轻天才,决一死战。
在顶级的修行者对决中,他们永远都没有办法讨得了好处,但不见得是在年轻一辈里,也会溃败。
因此在云端的决议下来之后,许多仙山的负责人都在叹气,他们可以想到,在这一战之后,自家的天才,肯定是要殒命了。
两方的差距,他们不用提醒也都知道。
不过窃喜的也不少,许多仙山的天骄也来了,不过却根本没有入前十的可能。
一旦决议定下,便是要挑选名额了。
作为天骄榜第一的顾泯,首当其冲,被划在了名额之中,柢山御风以及苏遮云,两人也是如此。
天骄榜前三,在一场大战中同时出现在战场上,本来就是罕见,如今看起来第一次同时出现,然后便同时殒命,估摸着也就是这一次了。
三人之后,玄空入选。
紫金寺玄空,虽然大大咧咧,到底也是个了不起的天才。
紫云洞梁溟这次其实也来了战场,不过却没有走上过几次战场,但如今既然没有离开,也是被直接按在了上面。
天都观岁赢作为天骄榜第六人,自然也没能逃得了。
等到众人想到了这一点,便实在是有些惊讶,原来在前三之后,早就来了不少天骄,这下可好,天骄榜从第一到第六,没有一个人逃得了。
只是在第六之后,有好些天骄,都没踏足此地。
一下子便到了第十五名,浮梦山的洛瑶。
这位洛仙子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是顿时让不少修行者都泪目了。
那可是他们心中的仙子,可如今,已经走上这条路的他们,大概率是无法离开了。
有了洛瑶,这份名单上便有了七人。
之后三人,藏云剑宗有一位剑修,在天骄榜上排名极其靠后,名为羊杜,另外一人,是烂柯山的修行者,是个女子,面容普通,境界比起来前面这几位,差的太远,名为君雾。
最后一人,是个散修。
徐月逢。
其实这位的境界并不差,在天骄榜上的战功,也是仅次于顾泯和御风的第三人,但在天骄榜排名极为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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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第一次登榜,又是个散修。
不过还是被选中了。
这十人之中,前面六人,在天骄榜上也是前列,后面一些,稍微差一些,但总归全部都是天骄榜上的天才。
说是最后凑出这样的阵容,倒也说得过去。
但不管是谁都知晓,这一次上战场,定然是凶险万分的。
可既然云端的法旨已经定下,那么这场大战,便成了世间都看着的事情了。
大战定在百日之后,或许是觉得这些年轻人注定会死在战场上,几个老家伙商议之后,决定在这百日内,十个年轻人,可以破例返回崖城,但是却不能回到那片人间。
得知这个消息的顾泯,正在画另外一幅画像,这一次,就是柳邑了。
来送信的浮梦山弟子有些伤心的说道:“本来就是胡闹,真不知道那些大人物是怎么想的,像是柳师兄这样的人,肯定不该去送死的啊,顾师兄你应该成为更了不起的人啊!”
顾泯打断这个浮梦山弟子的话语,打趣道:“你这么说起来,是觉得我肯定要死在那边?”
那个浮梦山弟子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也是听别的师兄说的,不过我想着,柳师兄这么厉害的人,肯定是不会死在那边的。”
顾泯点了点头,然后又笑道:“不好说,但我觉得我怎么都不该就这么死了才对。”
那个浮梦山弟子连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顾泯挥挥手,倒也没多说什么。
既然知晓了这件事,他也就不在这里呆着了。
之后百天,他要在崖城度过。
那浮梦山弟子要转身离去的当口,顾泯忽然说道:“帮我问问你们洛师姐,我马上要返回崖城,她要不要一起。”
那浮梦山弟子点头,很快离去,又很快归来,然后有些为难的说道:“洛师姐说了,柳师兄一个人去便好,她这百日她要闭关修行,不乱走。”
虽然早知道大概会是这个答案,顾泯也还是有些无奈。
向那个弟子表示感谢之后,顾泯返回房间,收起那张还没有画完的画卷,然后去向青槐告别。
后者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了。
这位当年妖土大妖的闺女,可不在意这些事情。
顾泯倒也没多想什么,
去给对面的苏遮云说了这件事,后者却是破天荒的提出同行。
顾泯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顾泯问道:“你兄长呢?”
苏遮云摇头道:“他在什么地方都一样,从来不在意。”
顾泯原本是准备去和他告别的,想了想,百日之后,要不了多久,就要再度并肩而战,也就算了。
最后他和苏遮云一起,踏上了返回崖城的通道。
……
……
返回崖城,倒也迅速。
那一座雄城,囊括之大,不亚于半座道州。
看着眼前的山清水秀,顾泯深深吸了口气,在战场上,入目之处,除去肃杀之外还是肃杀,虽说在那边待着的日子并不长久,但是对于来说,也是极不习惯的。
返回崖城,感觉颇好。
苏遮云就在他身侧,这个女子神情一向是淡然的,即便看到顾泯这般,也当作没有看到。
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道:“很喜欢这里?”
顾泯摇头,“不怎么喜欢,但这个地方,怎么也会比战场上好。”
苏遮云点头道:“倒也是。”
不过很快她就摇头道:“我原本以为像是你这样的人,应该全然不在意外界的东西,不过现在看来,你们从那边而来的修行者,的确和我们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对于这种说法,顾泯一笑置之。
他只是想着,这些仙山弟子一直在山上修行,所见所闻,全部都是山上风景,当然和他不一样。
在走上山顶之前,顾泯可是在山下走来走去很多年。
两人一路闲聊,不过都是顾泯说得多,苏遮云听得多,说得少。
突然间,苏遮云问道:“这十人之战,你是怎么看的?”
顾泯笑道:“不太清楚,这十人的水准到底如何,如果人人都如同轩辕一般,估摸着除去我和你们兄妹两人之外,其余人都要吃瘪。”
苏遮云说道:“那到了战场上,我们三人的压力很大,说不定我们都要死在战场上。”
顾泯点头道:“我知道,而且我也想过,说不定是那几个老家伙因为想弄死我,才安排了这样的事情,你们几个人,大概是会因我而死?”
苏遮云挑眉,这一点他倒是也想过,如果真是这样,为了让顾泯去死,那些强者竟然不惜赔上另外几个天才的性命。
那么这个世界,估摸着是真的是烂到了骨子里。
顾泯知道苏遮云的想法,微笑道:“不妨往好的方面去想想,说不定是那些强者明白了让你们生活在温和的环境下没有好处,所以决定让你们都去试试这样的局面?”
苏遮云淡然道:“你觉得我像白痴吗?”
顾泯笑而不语。
事情嘛,总有从好的方面和从坏的方面去想嘛。
苏遮云说道:“但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顾泯想了想,然后才向苏遮云吐露了心里的想法,“他们想要我死,我已经很清楚了,但是绝对不敢大张旗鼓的杀我,要不然云端的强者出手,不也能杀晚云真人?至于杀我,不更简单?”
“既然他们有无法堂而皇之杀我的理由,就只能做一些看似合理的决定来杀我,既然如此,这样的决定,一定不会太离谱,既然不会太离谱,我为什么不能活下来?”
只要有生机,即便是被压在石头下面的嫩芽也会顶翻大石头,来看看这个人间。
顾泯说道:“我渐渐明白了,我来之前,我的两位祖宗,在这边做的事情了。”
苏遮云说道:“所以你很赞同,而且要做类似的事情。”
顾泯笑道:“为什么不?”
苏遮云看向顾泯的眼睛里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她没想到,顾泯说话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深思熟虑,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顾泯笑道:“人这一生,大多数都在为了自己,但总会有些人,会在为自己之外,再做些事情。”
“比如?”
苏遮云看向顾泯。
顾泯没说话。
有些事情,还没开始做,说出来其实没啥意思。
两个人复归沉默,继续赶路。
没要多久,两人便路过一处景色不凡之处,是天上河。
之前大战之前,在这里修行的修行者颇多,但随着那些修行者离开这里,去到战场上之后,这里的修行者便只有寥寥了。
都是有各种理由得以在这崖城里生活修行的修行者。
顾泯说道:“像是这样的地方,你肯定没有去坐过,要不这会儿,去看看?”
苏遮云说道:“你陪我一起去。”
顾泯想了想,但还是没有拒绝,两人来到天上河那边,但苏遮云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头了,她对这里不太感兴趣。
顾泯也有些无奈,但除去陪着离去,也没别的想法。
苏遮云这样的女子,顾泯是第一次遇上,也没什么办法,直来直去的,好似不仅女子应该上心的东西不上心之外,也对修行没啥兴趣。
至少不会每时每刻都想着修行。
这也是天赋好,所以注定不用那么苦。
这像极了当初的苏宿,不过苏宿比起来苏遮云,就要差不少了。
两人离开天上河那边,很快便到了武圣庙那边,顾泯看着那一片云雾。
之前有人说,那武圣的棺椁就在这里。
苏遮云开口说道:“那棺椁里没有武圣的尸体。”
作为祀山弟子,她知晓的东西,远远要比顾泯多得多。
顾泯哦了一声,随口问道:“那武圣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苏遮云摇头道:“不知道,但当初尸体是他自己选择下葬之处的,就连云端的那几个强者,都不知晓。”
武圣当年殒命,殒命之地都已经变成了一片诡异之地,而在死后,他的残魂,其实还带着自己的尸体去找寻了一处下葬之地,不过这地方在什么地方,注定没有人知晓。
顾泯嗯了一声,对于这边的很多事情,他还是有不少东西是不清楚的。
两人最后走了许久的路,足足花了十日光景在赶路途中,苏遮云有些疑惑道:“总共百日光景,你也愿意花费十日功夫在赶路上?”
她问的是顾泯为什么不御剑。
要是御剑的话,大概要快不少。
顾泯满不在乎的说道:“又不是说非要在什么地方待上一百天,到处走走也是好事,反正都不是家乡,哪里都一样。”
苏遮云更搞不懂眼前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了。
好在两人,很快便回到城池里,看到了不少修行者。
顾泯最后临近小巷之前,苏遮云和他分别,苏遮云要在附近找个地方修行,至于顾泯,自然是要去那条小巷。
临近小巷,顾泯笑容灿烂。
一踏入小巷,小巷里立马就投来不少目光,那小巷几人,全部都看向走入小巷的顾泯。
胭脂铺妇人最先开口,这个妇人一巴掌把手里的瓜子丢在桌子上,骂道:“你这小子总算回来了,知不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
顾泯一边朝着里面走,一边打趣道:“这也不能怪我,再说您没我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过?”
胭脂铺妇人最开始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意思,但很快便缓过神来,眉头皱起,咋的,这小子上了一次战场,就他娘的变成这样的男人了?
她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拍了拍一直蹲着剥瓜子的女娃,说道:“你爹回来了,叫爹。”
小姑娘站起来,还真就朝着顾泯喊道:“爹!”
顾泯一怔,随即想到之前在庙里救下的那个鬼婴,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顾泯有些无奈,但终究是没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然后顾泯朝着那边酒铺子喊道:“前辈,有没有桂云酿,来一坛!”
那卖酒女子沉默不言,只是很快便提着一坛酒出来,然后她身边铺子里的几人,都提着凳子走出来,很快,就在小巷里一字排开。
就连书摊铺子的老摊主,也都走了出来。
谢宝山拍了拍顾泯的肩膀,笑呵呵说道:“爷们,没丢人,杀了这么好些人,真是了不起!”
胭脂铺妇人埋怨道:“我在十日之前就听说你们这几个娃娃能返回崖城,就知道你想着要来,可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耽误了整整十天?”
顾泯理直气壮,“赶路也要时间不是?”
胭脂铺妇人冷笑一声,“估摸着你就是跟哪个狐狸精厮混去了!”
顾泯不说话,这是欲加之罪!
老摊主开口说道:“这都是小事,这小子能回来看看我们这帮老家伙,是将我们当长辈了,就冲着这点,回来晚一些,不算事儿。”
胭脂铺妇人埋怨道:“老家伙,老娘可不老,别胡说。”
老摊主没理会他,只是看着顾泯,开口说道:“有什么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能帮忙的,尽管说。”
顾泯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那个地方待着太闷,我想换个地方待一待,不过要不了多久,就得再去一趟,当然了,回来也会看看你们的。”
说到这里,几人都沉默了。
谁都知道,百日之后,有一场苦战在等着眼前的年轻人。
或许还不是苦战,而是死战。
顾泯看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顾泯乐呵呵的说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之前那所谓的天才,我不也杀过,我还不信了,这会儿难道我就非要死在那上面不可?”
胭脂铺妇人噗呲一下笑出声,“瞧把你能的。”
谢宝山也开口道:“终究一切都需要小心,不可掉以轻心。”
卖酒女子沉默了一会儿,也说道:“别死。”
老摊主呵呵笑道:“其实也不见得是非死不可,再说了,你经历的死局也不少了。”
等到众人说完,顾泯也是点头。
不过很快,顾泯还是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也挺怕死的。”
第七百一十六章 拭目以待
顾泯在小巷住下,换了一张脸。
毕竟要是依着原本的那张脸,他在这里的消息,瞒不了几天,就要被人知晓。
小巷里几人的铺子,这些日子,全部都交给顾泯打理,从肉铺子到卖酒铺子,再到胭脂铺以及古董铺子,最后到那书摊外加最不起眼的那间铺子。
那间在肉铺子旁的铺子,其实是个售卖竹席在内的一众竹篾编织而成的许多日常东西的铺子,铺子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几乎就没说过话,和卖酒女子一样,不过卖酒女子尚且有一张不错的脸蛋,可这中年男人生得普通,所以自然而然的便没有什么存在感,就是顾泯真到了这巷子里哪家铺子里都要走一遍的时候,才发现在几人之外,还有这么一个存在。
好在巷子里本来也就没多少客人,有时候一天到晚都不见得能走进来一个,因此顾泯也就还算是没有太忙,只是那个小女娃一天到晚都跟着他,一口一个爹,让顾泯有些无奈。
他总不见得现在就告诉那小女娃真相,跟她说,其实你爹娘都是我杀的?
这样对一个小姑娘来说,也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过分了。
不过好在有一点,那就是小女娃的鬼婴身份,因为最开始有玄空诵经,再加上顾泯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如今已经彻底脱离鬼婴的身份,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只是这么说起来,她身体里的血液,的确是源于顾泯,从血脉上来说,她也是顾泯的闺女。
想到这一点,顾泯看那小女娃的眼睛里,情绪便更加复杂了。
又是到了一天夕阳西下,小女娃蹦蹦跳跳一天,早就精疲力尽,本来该返回胭脂铺去睡觉的,但这会儿她头靠着顾泯的膝盖便睡了过去。
顾泯看了一眼小女娃,想了想,将女娃抱起,就朝着胭脂铺那边走去。
胭脂铺妇人坐在椅子上,看着走进来的顾泯,随口问道:“你真是不想认这个闺女?”
顾泯才把小女娃放在里面的一张小床上,将被子给她盖好,转身走出来,坐在胭脂铺妇人这边,摇头道:“不是不想认,是不该认,像是我这种所谓的杀父仇人,要是真这么做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你想不到?总不能一辈子不告诉她真相吧?”
胭脂铺妇人冷笑道:“为什么不能,这天底下的事情,是不是都要依着你的想法来才行?”
顾泯挑眉道:“瞒一辈子,对她来说,公平?”
胭脂铺妇人讥讽道:“要是让她一直知道自己没爹没娘才不公平。”
顾泯不说话了,有些沉默。
胭脂铺妇人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怕瞒也没瞒住,毕竟这人啊,哪能一直想法都一样,哪天心情不好了,喝了几口酒,一张嘴好些事情没个把门的,就都说出来了,这样一来,之前的努力就全部都白费了。其实这样还好,无非是无意嘛,就怕有朝一日,是自己想说了,那么之前那些年的努力,就是自己去主动打破的,说不定这会儿就要去问自己,之前那些年,在努力个什么劲儿?”
顾泯点头赞叹,“通透,当浮一大白!”
胭脂铺妇人翻个白眼,“别光说,拿酒来。”
顾泯就要起身去卖酒铺子那边要一坛桂云酿,却马上被胭脂铺妇人喊住,“不喝那个,腻味。”
顾泯只能拿出从家乡那边带来的酒水,如今所剩不多,也就只有十来壶了,可谓是喝一壶少一壶。
胭脂铺妇人拿过一壶,喝了一口,眉头皱起,然后又缓慢舒展,这才问道:“家乡的酒水?”
顾泯问道:“喝得出来?”
胭脂铺妇人放下酒壶,感慨道:“大概也只有别的地方酿酒才会不想着如何提升修为,如何滋养身体,而是只为了好喝,不过你们那边在内的三千世界,酒水味道,还是比不上这边。”
除去彼岸之外的世界,酿酒的心虽然纯粹,但是手法和能力却是比不上这边。
顾泯笑道:“不过我还是不太喜欢这边,大概是觉得你们除去修行之外,其实少了很多乐趣,大概是因为头上悬着一柄剑,可已经悬着一柄剑了,却做事那么自私,这样的事情,本来不该发生才是。”
在如此大的危机之下,他们还如此,是让顾泯没有想到的。
顾氏三人,贯穿这数千年,其实要做的,无非是想要众人都团结起来,去将危机彻底解决,但三人如今都被视作必杀之人,这实在是有些荒唐。
胭脂铺妇人摇头道:“你这个年纪来说这些,我只能认为是少年未凉之热血,等过些年,你要是还这么说,或是等你成为了顾剑仙那般的人物,还是如此,我才能信你。”
顾泯笑道:“有两位先祖在前,我还不值得相信?”
胭脂铺妇人笑而不语,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顾泯想起些事情,缓慢说道:“再说你们口中那位顾剑仙,在那边的时候便有杀胚的说法,只是他的剑下,倒是没死过不该杀之人,至于到了这边,想来他也不曾滥杀无辜。”
胭脂铺妇人想了想,缓慢点头道:“倒也是,就说我们几人,本来不管是谁庇护,惹了他,本就没想过真能逃过一劫,要不是他真没那么杀我们的心思,我们又怎么能活下来?”
顾泯忽然问道:“你们在这边土生土长的修行者,大概也不是所有人都抱着自私自利的想法?”
胭脂铺妇人有些生气道:“你这样也太看不起我们了!”
顾泯又说道:“我有个想法。”
胭脂铺妇人摇头道:“别说,什么事情,都得等你活着回来之后再说。”
“或许在离开之前,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都可以说说,能办到的,我都帮你。”
胭脂铺妇人忽然眼神妩媚起来,她属于那种经历了岁月,早就有了万般风韵的女人,像是一坛醇香老酒。
“要不要和奴家共度春宵,也做一回夫妻?”
胭脂铺妇人的一双眼睛,勾魂夺魄。
顾泯却笑着摇头,丝毫没有心动,“有这个想法,也怕伤了前辈的老腰。”
胭脂铺妇人眼睛瞬间清明,讥笑道:“是有心无胆,还是看不上老娘?”
顾泯惆怅道:“我闺女都有了,前辈要跟我做这种事情,我实在是没脸再见自己那闺女。”
胭脂铺妇人自然知道顾泯说的不是那个已经睡着的女娃,笑道:“女儿奴?你这样的人,怎么这么有意思。”
顾泯不说话,只是喝着那剩下不多的酒水。
月明星稀,话也说的差不多了,顾泯起身离开,只是才走出胭脂铺那边,谢宝山便将他喊住了。
大腹便便的谢宝山看着是个讨喜的富家翁,但顾泯总觉得眼前这人,城府其实不浅。
拉着顾泯走进古董铺子。
谢宝山开门见山说道:“我有柄好剑,是真正的好剑,送给你。”
顾泯摇头道:“手上的剑用惯了,前辈的好意,心领了。”
谢宝山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说道:“先别急着拒绝,有些话怎么说的来着?先看看总是没错的。”
顾泯点点头,也笑道:“那就看看,见识见识。”
谢宝山看了顾泯一眼,有些埋怨,他一边去找东西一边说道:“不是我骗你,那真是柄好剑,可以说是我这铺子里的镇铺宝贝,本来是想着要是顾剑仙非要不死不休的时候,拿出来抵命的,不过这会儿他不找我们老哥几个算账了,送给你小子,其实也挺好,可你咋的,还不要?”
谢宝山在一个大箱子里找出一方剑匣。
是一方黑木剑匣,已经放了许多年,但是上面却是没有任何的灰尘,而且的剑识很快敏锐的感受到,那剑匣表面,有着很细微的剑气。
剑未出鞘,剑气已经四溢,这其实就能够说明是一柄极好的剑了,更何况这是剑匣都没打开。
顾泯看着剑匣,问道:“有什么来历吗?”
谢宝山点点头,“小子,你们家乡那边,对于剑仙的说法,是不是怎么潇洒怎么来?”
在那些故事里,的确剑仙都是潇洒不已,一人一剑,天地皆可去,但在这边的剑仙,好像并没有那么潇洒。
谢宝山说道:“为什么不潇洒,大概也就是大家头上都悬着一柄剑的缘故,在这边,剑仙厉不厉害,无非就是一个能不能在战场上多杀敌寇,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大家对顾剑仙那么推崇?”
顾泯说道:“那这柄剑的前代主人,便是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了不起的人物?”
谢宝山冷笑道:“岂止?就连云端的那种强者,这位剑仙,也斩过。”
顾泯有些恍惚失神,来到这边之后,除去白寅和自己那位顾祖师,其实他知晓的剑仙,根本不多。
也是没人跟他说过,那些真正了不起的剑仙,到底有哪些?
顾泯问道:“那他肯定当初已经走得极远了?”
谢宝山点头,有些缅怀的说道:“物是人非了。”
他缓慢打开剑匣,只是一瞬间,剑气便冲霄而起,浓郁异常。
顾泯抬头看去,只看见剑匣里躺着一柄带鞘长剑,剑鞘上鳞光闪闪,有些肃杀之气,而那剑柄处则是龙头狰狞,剑身从龙头处吐出。
这柄剑充满了沧桑的感觉。
谢宝山赶紧 合上剑匣,问道:“中意否?”
顾泯没给出答案,只是问道:“以龙头为柄,想来材质上,这柄剑也不一般吧?”
谢宝山点点头,他知道的事情其实不少,对于这柄剑,也是如此。
当初那位剑仙在成就剑仙之后,便想着铸造一柄心仪佩剑,恰巧在这个时候,有一位蛟龙之身的修行者和他有了些过节,两人大战数日,最后分出胜负,那位剑仙便用那蛟龙的龙骨铸剑,才有了一柄绝世神兵。
谢宝山感慨道:“蛟龙之身,距离真龙,也就一步之遥了,当初那位修行者,可是所有有着真龙一族血脉的领袖,所有人都无比期待他真正成为真龙的那一天,但谁能想到,就在那个时候,他便成为了那位剑仙的剑下亡魂。”
顾泯苦笑道:“这就是说,我要是用着这柄剑,肯定要成为整个有着真龙血脉的那些修行者的大敌?”
谢宝山一拍脑门,后知后觉的说道:“你看看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顾泯将剑匣推还给谢宝山,转而问道:“那位剑仙既然如此厉
害,又是怎么死的呢?”
谢宝山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他死了?”
顾泯讶异道:“那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谢宝山不发一言,好似此事,对于他来说,是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他伸手,推过那柄剑,说道:“送给你了,反正我也不用剑,放这么多年了,也是浪费。”
顾泯唤出烛游,放在桌上,摇头道:“我有这柄剑就足够了,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拿在手上,我安心。”
谢宝山问道:“真不要?这剑比起你这柄剑,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顾泯摇头,“前辈肯定不是剑修,所以这个道理不懂,剑修的剑,不在于好坏,只在于一个拿在手上,是否安心。”
谢宝山悻悻然的收起来剑匣,嘟囔道:“怎么还说起这个了。”
顾泯哈哈大笑,但是依旧行礼,对方愿意将这种好剑送出来,自然而然也是真没把他当作外人。
顾泯对此,很高兴。
小巷数人,好似都是一拨真人,打起交道来,不闹心。
顾泯忽然问道:“那边那位一直编竹筐的前辈,也曾名动世间?”
谢宝山瞥了一眼远处,那铺子里,微弱的灯光下,那个寡言少语的中年男人的确还是在编织竹筐。
谢宝山摇头道:“他的来历神秘,不喜欢说话,当然也不喜欢打架,只是要是真把他招惹到了,说不定一伸手就把你的脖子给扭断了。”
顾泯沉默,的确,为人处世,其实最不能欺负的就是老实人,平日里看着唯唯诺诺,谁上来都能欺负,可真当到了那么个时候,一旦动怒,可就是直接要人性命的。
谢宝山笑眯眯说道:“我们几个老家伙其实都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之前听说你在战场上做了好些事情,对了,其实你来之前,顾剑仙来打过招呼。”
顾泯问道:“他说了什么?”
谢宝山摇头道:“不过就是在这里吃了几颗瓜子,然后坐了一会儿。”
顾泯有些无语。
谢宝山却是摇头道:“不过来了就是态度,只要是聪明人,怎么都能琢磨出味道来,所以老哥几个,除去那边卖书的老穷酸,都算是答应了。”
顾泯挑眉。
谢宝山继续说道:“在这地方待得也足够久了,是时候想想换个地方了,不过你得先活着回来,才有下面的事情,要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谢宝山语重心长的说道:“人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身后有棵大树当然好乘凉,但要是没个本事,等到这棵大树倒下的时候,就惨咯!”
顾泯点头笑道:“最好的办法,还得是自己当棵大树。”
谢宝山笑而不语,只是摆摆手。
顾泯点头,没有继续逗留,一转身,就走出了铺子里。
然后他纵身一跃,跳到了房顶上面,今夜的月光其实不错,顾泯坐在房顶上,看了一眼那天边月亮,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盘坐下来,开始稳固风亭境的境界。
在不远处的房檐下,苏遮云一直看着顾泯,这位祀山弟子,眼神平淡,只是看着那边的顾泯,眉目之间,倒是有些忧愁。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白发年轻人,正是御风。
同样和自家妹妹并肩站在屋檐下,御风笑道:“顾道友境界扎实,一步一步的前行,这次十人之战,我想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苏遮云说道:“那兄长呢?”
御风摇头道:“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遮云看了一眼御风,好似是有些不相信。
御风微笑道:“我没存必死之心,自然便不会死,只是之后的事情,你要知道我的心意,这方天地已经有了很多问题,我们要好好去努力改变。”
苏遮云不说话,这样的话,她听了很多遍了,如今真是再也不想听了。
御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总会有人要死,活着的人,要把死的人那份,一起活着。”
……
……
清晨时分,天光初现,顾泯睁开眼睛,刚从房顶上下来,便看到小巷那边,有一行人走了进来。
只有三五人,为首一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一身长袍,不过看起来材质不错,在看他身后有两个神情平淡的中年男人,除此之外,还有个少年,不高,但一双眼睛,看着灵气四溢。
顾泯迎了上去,对着那老人开口问道:“敢问道友要买些什么?”
老人抬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笑吟吟说道:“听说这边有家卖酒的铺子,酒水一流,便想来看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道友你家的?”
顾泯笑道:“这巷子里的铺子,甭管您要什么,都得是在下来接待了。”
老人有些讶异,他明明发现,在这里面各家铺子里,其实都有摊主。
顾泯知道老人的疑惑,解释道:“不过是小工罢了。”
老人微笑,倒也没有深思,他只是听人说过,这边是有家卖酒的铺子,酒水不错,难得今日有空,便想要在这边来买上一坛,不过自己一旦亲自动身,定然是身侧是要有几个护卫的,碰巧自己那小孙子今日也有兴致,便算是结伴过来了。
顾泯领着一行人走进那家卖酒铺子,两个中年男人便站在了门口,只有老人和那个少年走了进来。
顾泯看了一眼卖酒女子,后者站在柜台后,一句话也不说,只当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到她铺子里一样,顾泯去拿了一坛桂云酿,然后搬过来拿了几个酒碗,微笑道:“这酒不便宜,客人考虑考虑?”
等到顾泯说了价格,那老人却是笑了起来,“好,既然有这个价,定然值得,先来一坛,之后再说。”
少年将祀云钱交给顾泯,老人才打开封泥,倒出一碗酒,然后给那少年也是倒了一碗酒。
一对爷孙,轻轻碰碗。
老人嘱咐道:“就喝一碗足够了,酒水这个东西,虽然不影响修行,但喝多了,对心性不好。”
少年点头,只是微微张口,喝了一口,顿时感觉口中桂花香十足,有些高兴的说道:“爷爷,这真是好酒!”
老人淡然一笑,喝了一口,也是浅尝即止,不过放下酒碗,他就扔出一袋子祀云钱,笑道:“我也是好些年没喝过好酒了。”
笔趣阁
这点祀云钱,自然是赏钱了。
顾泯没拒绝,接过之后,都给了卖酒女子。
老人忽然转头,看向顾泯,“小友能否大致说一说这酒水是怎么酿造的?”
顾泯一怔,随即看向那边的卖酒女子,后者全然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意思。
顾泯就只能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
老人也不在意,世上的人,想法各异,也不可强求。
之后老人便和这个少年在酒桌上闲谈,最开始无非就是一些修行上要注意的问题,到了后来,顾泯发现两人开始谈及练剑的事情,才有了兴趣,那老人所言,明显是自己也是个剑道宗师,要不然,定然是不可能会有如此见解,而那少年在不少的地方都能一点即通,说明他的资质也是极好。
老人放下只有一口酒水的酒碗,微笑道:“原本爷爷是觉得,你再过二三十年,便能成为如今这年轻一代里的剑修第一人,不过那人横空出世了,你这小子这辈子想要成为剑修里的同代第一,都不容易了。”
听着这话,少年根本不气馁,反倒是说道:“就许旁人横空出世,不许孙儿也做一把?”
老人一怔,随即大笑,“有志气,那定然要再喝一碗酒了!”
只是当他去拿酒坛子的时候,发现里面早就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还没转头,顾泯便又去搬了一坛酒,放在桌上。
老人还是拿钱。
顾泯笑着接过,倒也没说什么,就是站在了柜台那边。
老人忽然说道:“小友也是剑修?”
顾泯一怔,随即了然,之前看眼前老人言语之间,满是剑道真言,却无法感受到老人境界,顾泯大概就明白了,眼前老人,剑道境界,不说别的,至少也是踏入了千秋境界。
如今老人一眼看出顾泯已经收敛起来的剑气,那也正常了。
顾泯咧嘴一笑,“算不上什么正经剑修,就是瞎练。”
老人微笑问道:“那小友出自哪座仙山?”
顾泯笑道:“散修而已。”
老人摇头道:“虽说之前只是感知到小友一刹那的剑气外泄,但剑意精纯,剑气凌厉,怎么看都是师承正统,说不定门中长辈,也是个剑仙?”
既然对方也点破,顾泯一味的隐瞒也不是道理,他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没什么仙山修行,都是散修。”
老人这次倒是不怀疑,笑道:“好些大剑仙都喜欢游历世间,不受宗门约束,反倒是那些仙山中的所谓剑仙,说起战力,不如那些人太多了。”
既然知道对方是个剑修,依着老人这脾气,自然也就要请顾泯喝上一碗酒了。
顾泯推脱不了,只好坐下,就在老人对面,和那个少年相邻。
少年突然问道:“道友如今境界,到了什么地步?”
在这座崖城里,大多数人需要境界达到重意境才能进入,可还有不少人,不用如此,只靠山门关系,便可进入其中,就好像是如今少年一般。
顾泯摇头,要是境界点破,这天就聊不下去了。
老人摇头训斥道:“出门在外,该怎么说话,你是一点都没学到。”
少年赶紧致歉,倒也是个温和性子,不像是大多数的少年那般叛逆。
萍水相逢,其实何必问那么多,只要相谈开心,那就好了,其实除此之外,真的没必要,去想那么多的事情。
然后老人亲自向顾泯致歉,一点都没有千秋境剑仙的架子。
顾泯笑道:“本是小事,老剑仙不必如此。”
老人听着老剑仙这么个称呼,笑了笑,倒也没多说什么。
一场酒,喝了差不多大半天。
老人没起身,只是让门口两人,将少年带回去。
少年没说话,只是
起身走出酒铺子。
那两个中年男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到了这会儿,老人才看向眼前的顾泯,笑着说道:“听说天骄榜榜首不仅是个剑修,而且是个很俊俏的年轻人,怎么我一看,不是这回事?”
之前一刹那的剑气外泄,其实老人便已经知晓了顾泯身份。
这么年轻的风亭剑修,除去那位天骄榜榜首之外,他真的想不出另外的人。
顾泯微微一笑,“皮囊无用,何须在意,终究是没能瞒得过前辈。”
老人笑道:“要不是之前感受到了一抹剑气在这边转瞬即逝,我也不敢确定。”
顾泯微微思索,已经明白,其实就是昨夜,谢宝山让他去看那柄剑,有剑气冲霄,或许当时便让眼前老人给看到了。
老人正襟危坐,问道:“据说战场的最后一战,有一场年轻十人之战,你们有没有把握?”
顾泯摇头道:“前辈自然不是第一次知晓战场的事情了,这样的事情,何必来问我?”
老人叹了口气,“也是,我们这边的修行者,其实再如何天才,和对面比较,仍旧有着差距。”
顾泯忽然问道:“还不知道前辈的姓名?”
眼前一位剑仙看透自己,但自己对他还一无所知,顾泯觉得这不是件好事。
老人摇头道:“不必知晓我的姓名,其实说起来,在大战的时候,我却不曾去到战场,也是无脸说自己的姓名了。”
顾泯默不作声,对此不发一言。
老人笑了笑,“但今天你我相见,有些缘分,既同是这片天地的剑修,我也很想做些什么,我这里有一册剑经,送给你,希望你在这之前,又有进展,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老人屏退那些人,就是为了在这里拿出这东西。
一本剑经,此刻就放在桌上。
顾泯摇头道:“这是前辈毕生精血,为何这么轻易便送出了?”
老人摇头,“不是轻易,这一代所谓剑修凋零,其实不是胡话,在你之前,哪里有剑修能站在高处?如今你出现了,又要为一座天地的人们而战,助你一把,我觉着是理所应当。”
“你不必担心泄露的事情,若是以后碰到资质尚可的剑修,传承下去便是。”
说完这句话,老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不等顾泯说话,老人就自嘲道:“我们这把老骨头,真是丢脸,拼命的事情不敢自己去做,却偏偏让你这样的年轻人来做,实在是丢脸。”
说完这句话,老人骤然消散,再不给顾泯说话的机会。
顾泯看向那本躺在桌面上的剑经,沉默半响。
卖酒女子突然说道:“别死。”
顾泯无奈,但也感觉有些开心,在战场上经历了不少勾心斗角,其实顾泯对于这个世界还是有些失望的,可此时此刻,他忽然又有了些希望,大概这个世上是真有那么些人在,才能让诸如宁启帝在内的一众前辈,都仍旧抱有希望。
拿起那本剑经,顾泯开始翻看,里面是那个不知名老人一身的剑道精要,有好些地方,是顾泯之前都没有想过的。
可以说,这世上的剑仙,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剑道是相同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不过要是在自己的路上去看一看别人是怎么走的,也会对自己大有裨益。
所以这本剑经,虽说可能无法为顾泯带来非常大的提升,但绝对也是有用的东西。
这一点,毫无疑问。
顾泯对此很开心。
光是琢磨这剑经,就用去了他一个月的功夫。
等到正式将这本剑经合上之后,距离百日之期,也差不多就只有二十余日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年轻人,又要独自一人踏上战场,只是这次谁都没来说些什么,不过即便不说,众人都是担忧眼前这个年轻人的。
顾泯毫不在意,每日该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
等到大概还有十日的功夫,苏遮云出现在了小巷那边。
顾泯也知道,该走了。
他朝着巷子众人微笑招手,只是没说话。
胭脂铺妇人张了张口,最后也是没能说出什么来,至于其余众人,也都是如此。
顾泯转身,和苏遮云并肩而行,离开小巷那边。
——
有个离开彼岸的红袍男人,在返回家乡之前,其实也有些犹豫。
本来依着他这样的修为,想要返回那边,虽说有些困难,倒也不困难,只是真等到他看到那些熟悉的景象之后,又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北海底下的氏看着那片蔚蓝的海水,看着那个犹犹豫豫的红袍男人。
要不是之前宁启帝已经打了招呼,晚云真人只怕早就被他轰回去了,虽说晚云真人比起来当初硬闯的李玉堂是真的要厉害许多,但对他来说,差别也不会太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晚云真人终于从海面上浮起,看了一眼那个正看着他的氏,后者淡然无比,转身重新回到王座之上坐下。
晚云真人缓慢的走了起来,境界在不断的往下压,到了最后,便成为了一个金阙境的修行者了。
来到上面,看着那个坐在废墟里的氏,晚云真人笑道:“辛苦了。”
氏根本没有理会他。
不过晚云真人也不生气,他很快便从这里离开,来到了北海之上。
一片冰天雪地之间,晚云真人却舒服的笑了笑。
从这边来看,晚云真人离去,不过数百年的时间,但是在那边来说,晚云真人早就已经游荡了几千年。
这两方时间流速的不同,实在是让晚云真人觉得有些麻烦,其实如果是这边的灵气足够,在这里修行,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踏上北海,晚云真人看到许多大船在海面航行,那些大船上,都竖着楚字旗。
当年的大宁王朝,如今的大楚王朝,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毕竟做皇帝的都是流着同样鲜血的那堆人。
晚云真人嘟囔道:“不过怎么看,都是宁字更顺眼。”
随着这句话说出,他身形骤然消散,下一次再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到了咸商城那边。
如今的咸商城,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大祁王朝帝都,但仍旧繁华,往来的客商络绎不绝,街上也有修行者,不过却没有了数百年前晚云真人所见到的那般,不把普通百姓当人看,肆意欺辱,甚至有好些百姓,都敢和这些修行者开玩笑,丝毫没有任何的畏惧。
晚云真人挑了挑眉,这样的王朝,是千年之前的那座大宁王朝巅峰时候也没有做到的,当然了,也是因为宁启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花什么心思,要是他愿意的话,大概也会如此。
不过即便如此,晚云真人还是很高兴。
因为这样的世界,曾是他就想看到的世界。
一草一木,都那般可爱。
在咸商城停留片刻,晚云真人继续南下。
然后便到了郢都,
这座大楚王朝的帝都。
晚云真人藏在云海里,看着底下的一切。
他看到了皇城里的那个小姑娘,看到了那位以皇后之身处理政务的柳邑。
“狗日的小子,眼光还真不错,怪不得对别的女子都不动心。”
晚云真人有些气愤,不过也是转瞬即逝,毕竟柳邑也算是他好多代以后的孙媳妇儿了。
在郢都停留不久,晚云真人来到柢山。
当初像是和尚脑门一样光秃秃的柢山,如今却是一片红绿,晚云真人有些意外,但还是比较高兴,其实当初他也不愿意在柢山多待,也是因为这地方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看起来如今,却是有差别。
晚云真人看遍柢山,然后有些怅然若失,山不是当初的山了,而人也自然无了。
说起人,晚云真人便去了朝暮剑派。
他在云海里俯瞰这座只有女子剑修的剑宗,不时点头,“不错,很大。”
雾清真人从大殿里走出,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去,只是云海太厚,她根本就没能看透云海,更不知道在云海里的那个男人就在这里看着她。
“这小姑娘,小时候就不讨人喜欢,长大了更是这样。”
晚云真人摇摇头,然后转身就走。
而后他去了千丈山。
在山顶的地方,有座凉亭,是才修好的,宁启帝在这里等着他。
晚云真人落下来之后,还没说话,宁启帝便开口问道:“如今这天下,你觉得如何?”
晚云真人点头道:“那小子做皇帝比你用心,不过没做几年,倒是有些可惜。”
宁启帝一笑置之,只是说道:“去三千世界都看看,你知道朕的意思。”
晚云真人有些惆怅,“谁知道那些地方有没有像是北海那个男人那样的存在,我要是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宁启帝说道:“这么远,朕也无法为你收尸。”
晚云真人翻了个白眼。
宁启帝笑道:“往前走便是如此,反正都是要走,何不再做些事情,等过些年,那小子也长起来了,咱们就可以将那些事情,全部解决。”
晚云真人感慨道:“我觉得你做皇帝才了不起,反正总能凭着一张嘴,就让人给你卖命。”
宁启帝不说话,只是伸手,在天幕上为晚云真人打开一条通道。
金光灿灿的。
“去了尽量活着,也尽量快一些。”
晚云真人看着天幕上的通道,认真道:“等我回来了,你能不能换个态度和我说话?”
宁启帝想了想,说道:“朕的态度已经很好了,你还不满足?”
晚云真人呸了一声,走出凉亭,头也不回的走入通道之中,显得十分潇洒。
宁启帝挥手。
算是告别。
其实他的后人里,哪里只有顾泯这么个家伙让他觉得骄傲了?
晚云真人早是如此。
第七百一十七章 别样的御风
顾泯返回战场,但仍旧提前十天,缓慢赶路,并不急着先去战场,苏遮云也不着急,只是对于顾泯的这举动,仍旧有些疑惑。
“当真不准备先去战场看看,做好准备?”
本来双方交手,这注定是一场死伤惨烈的大战,早些前往战场,将情况熟悉是最好,但顾泯却不慌不忙,这到底也是有些出人意料。
面对苏遮云的询问,顾泯随口说道:“要是多看几眼就能赢,那我整天什么都不做,就光去看了。”
这话说的也算是不无道理,苏遮云想了想,倒也没有反驳。
一男一女返程,没有走来时的路,只是专挑没有去过的地方,苏遮云其实对美景什么的,一点都不感兴趣,但对于眼前的年轻人,很感兴趣。
“兄长之前其实来见过我,说了些话,大致是说你肯定会活下来,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根据。”
苏遮云看向顾泯,“如果你活下来了,我死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顾泯打趣道:“那这会儿就得提了,要是还不说,以后没机会。”
苏遮云摇头道:“不到我肯定会死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告诉你。”
顾泯一笑置之,眼前的苏遮云,本就是这个性子,直接了当,所以顾泯也不会上心,只是他也点头答应下来,“大部分事情还是能答应的,但如果有些过分的事情,请恕我不能答应你。”
苏遮云只是点头,不多说什么。
两人这一趟返程,所有对话,到这里就算是全部说完了,之后一路,不管是顾泯还是苏遮云,都没有主动开口。
只是安静赶路。
不过说是赶,也都还是慢悠悠的走而已。
就在顾泯和苏遮云尚未返回战场之时,其实战场那边,一线之间,已经搭建起了几座军帐,那些所谓的年轻天才,早已经聚集在这里。
除去苏遮云和顾泯之外,尚有人没到。
玄空和御风。
而另外六人,紫云洞梁溟、天都观岁赢、浮梦山洛瑶、藏云剑宗羊杜、烂柯山君雾。
尽数到场。
其实在洛瑶之后,羊杜和君雾之前,还有一位天骄榜第十三的天骄在这战场之上,是真龙山的常悬泥,只是这人之前和顾泯有些过节,两人交手,据说是伤重未愈,才逃过一劫。
军帐之中,几人都很安静,气氛更是凝重。
仍旧是道士打扮的梁溟苦笑道:“我有个想法,诸位不知道可否听一听?”
他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就落到他身上了,岁赢轻声道:“既然梁道友有想法,自然该说出来,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与共,再说了,诸位都是代表着这整个世间而战,定然不会因为生死而避之。”
岁赢和梁溟是在场众人名次最高的两人,既然都已经出声,其余众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都是点头,身为剑修的羊杜挑明道:“不管是什么想法,只要能让我们赢下这一战,便是极好。”
剩余两个女子,洛瑶和君雾对视一眼,也是点头。
梁溟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这个想法诸位道友不见得真的认同,但我还是要说一说,我们这年轻十人,如今到此的也才六人而已,其实即便再算上
玄空和苏遮云两位道友,我们八人和柳道友以及御风道友,差距甚大。”
光论境界,那两人已经是风亭境界,而他们八人,却都是重意境。
虽说各自都在重意境的巅峰,但对上顾泯和御风,根本也是没有任何胜算。
换而言之,那便是他们八人,在战场上的作用,绝对不及顾泯和御风。
“这次是以十人对十人,因此我觉着,我们如果能各自拖住各自的敌手,能让柳道友和御风道友始终处于一对一的局面,他们是否能很快斩杀对面的敌手,前来救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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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溟无比认真,“若是陷入混战,对方说不定便会联手围杀两位道友,到时候若是我们作壁上观,两位道友战死,想来我们之后也绝对没有可能离开战场。”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眉头紧锁,没有一个人出声,显然他们也知晓梁溟说得事情是没有错的,如果他们各自为战,很有可能便是被各个击破,到时候没有任何一人离得开这里。
君雾突然开口,“我有个疑问,之前梁道友说的要我们竭力给御风道友以及柳道友创造一对一的机会,但对面的敌手如此强横,恐怕就连柳道友和御风道友也无法在短时间里取胜吧,我们这群人,要是各自对上那些强者,能坚持得更久?”
的确,这是个很直白的问题,就是在顾泯以及御风各自斩杀自己的对手之前,自己是否能够坚持得到对方前来救援?
这一点,在场众人,都无法保证。
梁溟说道:“我的确忽略了这一点。”
岁赢说道:“不过这也是唯一的出路,若是混战,有太多不确定性,还不如我们各自盯住一人,竭力拖延。”
他是很相信梁溟的,对这个提议,表示赞同。
只是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些在天骄榜上排名往前的还好说,但对于最后那两位,剑修羊杜和烂柯山君雾来讲,便不是那么友好了。
他们境界不比这些人,大概是真有可能会死得很惨。
羊杜洒然道:“若是这样能让诸位道友更有可能活着离开,也能让我们取胜,死我羊杜而已,不算是什么大事。”
作为藏云剑宗的年轻一代最强者,羊杜被宗门寄予厚望,对于宗门来说,羊杜自然是他们的未来希望,谁都不愿意他死在这里,但对于羊杜自己来说,他作为一个剑修,自然还是有剑修的傲气,对此他毫不在意。
“羊道友高风亮节,既然都已经如此说了,我君雾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倘若能胜,所做一切便都有意义。”
君雾也开口,她虽说之前质疑,但也不过是为了取胜,到了目前这个阶段,既然这样说是最好的安排,那她没有理由反驳。
“怎么还没开始,就在这说起要生要死的?”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军帐外走进来一个年轻和尚,不是玄空还能是谁。
玄空走进来看着在场六人,笑眯眯问道:“你们该不会在打之前便想着自己要怎么死吧?”
在场六人脸色各异,有些尴尬。
他们在这里紧张万分,是怎么都做不到像是玄空这般轻描淡写的。
玄空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洛瑶,笑问道:“洛仙子,你这么美丽的一个姑娘,也舍得死在这战场上?”
洛瑶苦涩一笑,随即淡然道:“只要有需要,自然皆可。”
玄空竖起大拇指,随即摇头道:“虽说未思胜先虑败,但不见得咱们这一次就只是想着败了。”
玄空一屁股坐下,看向梁溟和岁赢两人,打趣道:“当道士的就转不过弯来?”
梁溟苦笑道:“玄空道友有什么想法便只管说,何必在这里挖苦我们?”
天骄榜上,公认的前三甲的修行者要比之后的修行者强大许多,也要成熟许多,虽说玄空如今已经是第四人,但在很久之前,他的确是前三的人物。
玄空摇头道:“我还真没什么想法,不过我知道,有两个人,肯定很有些想法。”
梁溟一怔。
岁赢也了然了。
……
……
赶往战场的顾泯在半道上碰到了一头白发的年轻人。
苏遮云看了一眼,独自离开,再不和顾泯同行。
顾泯看向远处,笑道:“御风道友为何不在战场上等我?”
御风也是微笑道:“有事情想和顾道友商谈。”
顾泯临近御风,和他并肩而行,其实一看到御风,顾泯就清楚了,根本没有必要再说这么多。
不管是御风还是他顾泯,其实对于这场十人之战,都一定会想很多很多。
只是最后两人,不见得想法都是相同的。
“对于这十人之战,我倒是有些想法,不知道是否和顾道友的一致。”御风微笑开口,“因此在这里等着顾道友,便是想要和顾道友说一说。”
顾泯挥手打断御风,摇头道:“要是御风道友的想法是要牺牲自己来成全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我不会同意。”
御风沉默片刻,他所想的事情,的确是有牺牲自己这一层,要不然也不会之前去找自己妹妹告别了。
顾泯看着远处已经隐约可见的军帐,笑道:“大概那里面的几人也会有另外的想法,容我猜猜,是否是一对一盯着旁人,让我们各自出手,各自斩杀最强敌手,从而破局?”
御风微笑道:“大概是如此想的,不过倒也是个办法。”
顾泯说道:“道友可曾听过这么一个故事?说是有两家人赛马,总共三次比试,赢出两次便足以取胜,只是已一家人不管是什么马,都要比起来对面差上一筹,但最后却是他取胜了,这是为什么?”
御风微微思索,便有了答案,“无非是以下马对上马,但如今这一次,却不是这么个事情。”
两方交战,是不死不休的说法。
根本没有选择。
顾泯微笑道:“我知道。”
若只是说这些,那不如不说。
“我提出这个故事,是想让道友知晓,我们便是弱马一方,一群人之间,唯独只有两匹好马。”
顾泯笑着看向御风,言下之意很是明朗,真正的好马,其实也就是他和御风两人而已,除去两人之外,其余人,几乎不是对方的敌手。
御风想了想。
但没说话。
顾泯说道:“十人太多,两人便好。”
第七百一十八章 再胜
以下马对上马以求获胜这种做法,大概是在双方差距并不明显才能为之,一旦双方差距很大,便没了什么可操作性。
其实除去他们两人之外,另外八人,或许只有玄空一人能在对面某人身上取胜,但也很难,既然如此,何必如此,无需十人,便只要他们两人便够了。
顾泯指着御风说道:“对方号称天骄,必然骄傲,所谓围杀一事,其实很难发生,他们不屑也不愿,所以到时候我们只需提出,以擂台的形势一战,一人守擂,一人攻擂,守擂者可一直守擂,直到对方攻下为止,你我两人,对上对方十人,如何?”
这个想法十分大胆,御风也没有想到,对方那帮天骄,参考之前顾泯大战轩辕,也算是鏖战许久才将轩辕斩杀,在这里遇上其余天才,能斩杀一两人之后,难道不是精疲力尽?
顾泯摇头,他知道御风的担忧,“轩辕所谓的重意境第一人,难道在他之后的重意境个个如此强?换句话说,重意境之上的风亭境,所谓最强,也不过一人而已,这番苦战,我倒是不太在意。”
御风点头,倒也是赞同顾泯的想法了。
“你我两人,你先我后,你力竭之时,随时开口便是,我作为剑修,之后剩下的数人,我定然尽数杀之,若是真不能成,就得看看玄空了。”
顾泯早就有所规划,这个想法是他在小巷里就想明白的,不过施行起来,就是把他和御风两人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而已。
当然还有更好的办法,诸如在他们之前,先让另外八人上场,去消耗对方一番,只是到时候大战开启,他们很难全身而退,注定要死八个天才。
“我们若是活着,他们便不必死。”顾泯微笑开口,“只是要死,也得是我们两人先死了。”
御风洒然一笑,丝毫不惧怕所谓的死亡。
两人达成共识,并肩走向那边军帐。
此刻军帐之中,苏遮云在内的八人,已经翘首以盼。
玄空一看到苏遮云,便挠了挠自己的光头,这会儿看到御风和顾泯走了进来,笑着开口道:“我之前和各位道友吹嘘两位道友肯定有办法,之前的牛都已经吹出去了,就看两位如何替小僧圆了。”
御风看了一眼顾泯,顾泯会意,开口说道:“我和御风道友已有想法,诸位不妨听听。”
几人点头,只是羊杜,多看了顾泯一眼,同为剑修,对于顾泯,他倒也是十分的钦佩。
顾泯说起自己和御风拟定的事情,语调缓慢,确保每人都听得清楚。
等到说完之后,顾泯这才仰头问道:“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玄空当即反对,“明明是十人之战,为何要两位道友为我们搏出一线生机,小僧以为不妥当。”
玄空开口之后,苏遮云也摇头道:“既然一同上战场,便该同生共死。”
梁溟和岁赢也开口说道:“的确如此,这想法倒是不错,可万万没有让两位道友就在这里死去的道理。”
洛瑶看向这边,眼神担忧。
羊杜冷声道:“我为剑修,也不惧对面,若真有此战,我羊杜首战便是!”
顾泯转头,看向这位藏云剑宗的剑修,之前只不过听闻,却没有一见。
顾泯笑道:“羊道友有此志气,自然不错,不过枉死在此地,有何益处,还不如保全这有用之身,再好生修行,等到以后,再寻机会。”
顿了顿,顾泯笑道:“其实依着对面的狂妄,我们也可以提出十人对十人,各自交手,以双方胜场来论这次的胜负,只是诸位觉得可有把握能让我们取胜六次?”
这句话一说出来,场间又安静了,别说是羊杜,其实就连梁溟等人,也全然没有把握,大概真要说起来,他们这边只能赢下两三场罢了。
羊杜不发一言,他也不是傻子,之前不过是放不下作为剑修的傲气,毕竟让人护着的剑修,哪里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剑修,可仔细思索,其实还是要在大局上考虑才是。
他拱了拱手。
顾泯再看向其余众人,开口问道:“
诸位是否还有意见?”
这一次,再也没人说话,只是洛瑶眼中,满是担忧。
之后顾泯和众人再说了些细节,自己便独自一人走出军帐,权当是最后的散心了。
不多时,洛瑶便从军帐里走了出来,来到顾泯这边,默默看着他。
顾泯一言不发。
倒不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大战之前,顾泯想要安静的想些事情,想想那个小姑娘,也想想柳邑,想想柢山那些小子。
等过了好久,顾泯才回过神来,看向洛瑶。
“洛姑娘。”
顾泯开口,面带微笑,“之前说的那些话……”
洛瑶摇摇头,示意不要再说了。
“再怎么说,我们也该是朋友,不是吗?”
洛瑶微笑,倒是看着很真诚,一点都不像是所谓的强颜欢笑。
两人之间,其实捅不破的窗户纸已经捅破,青槐这样做,大概还是因为她不想眼前的女子重蹈覆辙,陷入和她一样的为难境地。
只是这样有些直接了。
直接到让顾泯觉得很无奈,就连洛瑶自己,都觉得措不及防。
其实她对现状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可是青槐这么一来,就是连现状也无法维持了,这对于她来说,的确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只是世间的事情,哪里有事事如意的?
不如意是常态。
“只是你当真要以两人对十人?”
洛瑶轻声说道:“其实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修行者,用不着为了我们,把一切都放上去,两人对十人,不是太过冒险?”
顾泯摇头,“这里的好些人,当然让人觉得有些失望,但不见得所有人都失望,再说了,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们,在这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和你们这里联系紧密,你们被毁去了,那边的那些人,也活不了。”
顾泯笑了笑,“过来之前,有些消息我听说过,说是这边是险地,来到这边九死无生,但我依旧发现了,那些前辈们过来之后,也不曾想过就此离去,因为守护这边,其实便相当于守卫自己的世界,那些你们那些修行强者视作炮灰的修行者,如果没有这个想法,想来也绝对不会在这里坚持下去。”
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能够来到这边,容忍被当做炮灰送到战场上,全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爱这个世界,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守护的,是故乡。
洛瑶不说话了,她已经知晓,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已经坚定自己的选择,不管现在她说些什么,也不可能让他改变心意。
顾泯笑了笑,“还有份私心,我有闺女了,当爹的,在这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怎么都要做出榜样,等到有一天回去的时候,或是她过来的时候,提及这些年的所做所为,得有拿得出来的东西。”
洛瑶不置可否,只是微笑。
……
……
当天夜里,是他们走上战场之前的最后一晚,十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一堆火沉默的燃烧,十个年轻人各自或是喝酒,或是沉思,反正没有人说话。
虽说顾泯已经说了,先以两人对十人的打法,但没有人能够保证顾泯和御风一定能行,反正他们两人要是都不行,剩下八人,也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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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笼罩在众人的头顶。
玄空沉默了大半夜,然后开始低声唱起游历世间偶尔学来的歌谣,别有些趣味,顾泯听得高兴,便摸了摸和尚的脑袋。
这一次玄空没有拒绝,只是惆怅的说道:“你要是真死了,小僧我见到苏宿也不好意思和他交朋友了。”
顾泯想了想,认真道:“他不在意这些的,你想和他交朋友,很容易。”
玄空唉声叹气,“可我也不想你死,虽然和你交朋友很不安全……”
顾泯一巴掌拍在玄空的脑门上,这才恍然道:“我都忘了说遗言了。”
玄空呸了几声,把手放
在一旁的木棍上,幽怨道:“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些话。”
顾泯没说话。
玄空想了想,没好气道:“你还是说吧,要是真到了非死不可的境地,却没有说出来遗言,真的挺吃亏的。”
顾泯哈哈大笑。
不过他真没什么遗言要说,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边。
顾泯看了看天上的繁星,笑眯眯说道:“我觉着我这辈子,真的不太像是个剑修。”
玄空深有体会的说道:“真的,我也感觉到了,我总觉得你骨子里没有剑修的那种味道,反而是另外一种更为恢弘的气象,反正不管什么说,你不像是一个剑修。”
顾泯点头,有些拿不准的说道:“大概是别的剑修把自己的剑当作了性命,我没这个想法,我的心里,有广阔天地。”
玄空连连摆手,“可不许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
顾泯没有反驳,只是认真道:“真的,要是能活下来,你帮我给苏宿说,和他做朋友,我很高兴,当然和你也是,当然了,如果有一天,你能碰到我的那个闺女,就告诉她,她的爹爹真的努力了,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玄空怒道:“不是说不讲遗言了吗?”
顾泯微笑道:“我和另外一个要死的人说说话,怎么又是遗言了?”
玄空无语。
顾泯也不说话了。
就这样,枯坐到天明。
天光洒落人间,那堆篝火只剩下些微弱的热意,顾泯和御风率先起身,两位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并肩走向战场,另外八人,在之后跟随。
朝着那边走去,顾泯忽然笑着问道:“让你先上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要不然还是我先上?”
御风摇头道:“你是剑修,杀力更强,若是重意境还不好说,但如今已经是风亭了,真要在最后的生死搏杀之中,我绝不如你。”
顾泯笑着点头,大概是觉得御风说的有道理?
御风忽然问道:“你是故意想让我说这番话?”
被看穿心思的顾泯当然不会直接承认,只是打了个哈哈。
御风说道:“你好像是真不怎么害怕。”
顾泯笑道:“我等会儿马上就要杀他好些天才,从而名动天下,有什么好害怕的?”
御风不说话了。
因为眼前便是那片战场了。
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一片黑色的土地,十人停步,都看向眼前。
那边空荡荡的,百日之期已满,对方十人也该来,不过却没那么快。
直到一炷香之后,那边才有人影闪动,最后汇聚而成十道人影。
在更远处的山腰凉亭里,两个人对坐在凉亭下,看着眼前用秘法成就的景象,在看到对方只派出十人之后,董暗冷笑道:“他们也敢只派出十个人,当真是觉得活够了?”
他们之前下的战书,可是说的,要对方至少十人,最多百人。
柳浑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董暗,之前两人便在这里有过一次几乎是撕破脸面的谈话,但到了最后,竟然也是相安无事。
柳浑说道:“白发那个年轻人,外加那个有一张好皮囊的年轻人,真不见得是你带来那些人能对付的。”
董暗看向画面里两人,却也没看出来什么特别之处,他刚要说话,柳浑却抢先一步,“打个赌,你带来这些年轻人,一对一,谁都杀不了那个白发年轻人和另外那个人。”
董暗冷笑道:“你用什么来和我赌?”
柳浑不理会董暗,只是说道:“这两个人,即便是放在咱们那边的世间,也是极为出彩的,除去那些天君血脉,我觉得旁人想要比过他们两人,不太现实。”
董暗讥讽道:“柳浑啊柳浑,你就像是一只被关在井里的青蛙,坐井观天了,哪里见过真正的天才!”
柳浑不反驳,他只是笑眯眯的说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第七百一十九章 谁来送死?
战场那边,那边高矮不一的十个年轻人在看到对面只有十人,而且身后绝对没有旁人之后,便有些愣住了。
他们之前下了战书,要对面至少十人,至多百人,只要是年轻一代的强者都可以,但没想到,对方最后竟然还以这十人来应战,是要与他们一对一?
这或许是他们有史以来觉得最好笑的事情了。
眼前这群蝼蚁,竟然想要和他们一对一。
他们没有感受道冒犯,只是觉得这边的年轻人太过愚蠢。
但接下来,对面说出的那些话,让他们更觉得不可思议。
十人对战,竟然还不是一对一,而是守擂形式来战?
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笑了起来,“他们在想什么,这般荒唐可笑?”
另外在他身侧不远处的一个瘦削年轻人笑道:“既然如此,那第一个守擂的人,我来就行,诸位在旁边看着,我一人将他们十人,一起打死就好了。”
“许偃,想独吞?”
另外一个红衣女子冷笑道:“这么有趣的事情,就你一个人独占,只怕是有些没道理。”
“宁道友这句话就没意思了,万一他们之间有能人呢,我跑上去也说不定就要被打死,这也是有风险的。”
叫做许偃的年轻人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眼睛里的确没有任何的害怕情绪,只有些讥讽。
那位红衣女子冷漠道:“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到时候要出手,哪怕是一剑便斩了对面,也可以。”
许偃笑道:“可以,最后一个,我留给你。”
只是他这么一说,其余人便都纷纷开口,都要出手,做那第一个守擂人,毕竟依着他们来看,对面真是没什么能打的。
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直到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开口,众人这才冷静下来。
一众人都沉默不言。
那个高大的年轻人,正好便是他们来到这边的十人里最强的那一位,他冷漠道:“对面有两道气息都还不弱,你们不见得真能随意取胜。”
他看着许偃,“你去守擂,若是遇到赢不了的,尽力抽身。”
许偃哈哈大笑,“放心吧,绝对不会。”
他纵身一跃,来到双方中间,看着那边十人,冷笑道:“谁先来送死?”
顾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让出御风来。
另外几人,严阵以待。
御风缓慢走向许偃,气息缓慢攀升。
许偃冷笑道:“老老实实找上一百个人来不就好了,非要搞什么十人对十人,你觉得很热血吗?”
御风没说话。
只是片刻间,御风的眼神瞬间便坚毅起来,他一探手,一道磅礴气机起于掌心,然后缓慢蔓延,瞬间涌出,轰向对面的许偃。
御风脚下一点,一大片黑色土地,瞬间下陷。
御风开始朝着许偃狂奔而去,第一战,双方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动用法器,到底是这不是一战便结束的战局,胜者还需要鏖战接下来的修行者。
但其实对于许偃来说,他没动用法器,是因为觉得对面的这个白发年轻人,根本不值得他动用,他修行多年体魄,根本不相信对面能够战胜他。
他高高跃起,然后朝着狂奔而来的御风撞去,磅礴的气机从身体里涌出,依附在身体表面,这样一来,他便好像是有了一件战衣一般,两人在顷刻之间,瞬间相撞!
许偃在顷刻间便向后急滑出去。
在这边的年轻人里,他的境界战力,其实是最为靠后的几人之一,那高大的年轻人之所以让他先出手,完全是为了看看这边的想法,谁知道这边这个白发年轻人一出手,便是如此,这顿时让他们也有些意外。
被撞飞出去之后,许偃只是微微一怔,便瞬间冲到高空上,直面御风的第二次相撞,大地在顷刻间被御风拉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然后在某一点,撞向高空!
许偃面无表情,没有什么害怕的,即便是看到御风朝着他撞来,也是如此,他只是当作之前的一次相撞,不过是自己轻敌而已。
他握紧拳头,用力砸向御风的脑袋。
但结果御风也举起拳头。
两人在这里对攻一拳!
浩荡的气机在这里荡开,犹如春雷连绵。
两人身下的那一片黑色土地,瞬间裂开,一道道血气上涌!
两人瞬间分开,御风拉扯出一杆雪白长矛,握在掌心,在第三次的相撞的时候,一矛刺出,直面对方胸膛。
许偃伸出一只手,按在长矛上,然后用力捏动,想要将这条以气机构建的雪白长矛彻底捏碎。
但没想到,无论他如何用力,这条雪白长矛只是光芒大作,根本无法捏碎。
御风身形不断前掠,那雪白长矛上的气机也越来越雄浑,到了后面,许偃放在上面的那只手,也几乎快要握不住了。
他不得不松开那条雪白长矛,直接可以看到,就在那长矛矛头之处,有些鲜血斑驳,许偃的手掌,其实此刻,早就是鲜血淋漓。
下一刻,许偃不退反进,用胸口撞向那杆雪白长矛,只是片刻,长矛前端便有碎裂之声传来,一节节断裂,那些气机瞬间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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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对方气机不济的许偃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他触目惊心。
御风松开长矛,直接到了他的身前。
一拳猛然砸向许偃的脑袋。
只听得砰然一声巨响,许偃便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这边九人,包括顾泯在内,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激动,顾泯甚至还有些疑惑,以前从来没见过御风如此对敌,原本以为他就连动手也会是极有风度的,但没想到他真正暴力起来,竟然是这般。
一直有个穷寇莫追的说法,但在这片战场上却是不
管用,眼看着对方倒飞出去,御风身形掠动,竟然顷刻之间,便到了许偃身侧,在他还在下坠的身子上又是一拳,直接打得对方大口吐血。
不过接下来的第二拳,许偃却是双手护住了自己的面门,不过仍旧是被御风一拳打飞。
只是许偃在半空之中,骤然消散,身形不知所踪。
御风站在原地,只是一刹那,便掠到某处,伸手一车,果然将许偃的身躯拉扯出来。
接下来便又是一拳。
打得许偃那身躯开始破碎,好些地方,都已经开始渗出鲜血来。
在这边观战的年轻人里,有几人看着这一幕已经瞪大了眼睛,其中有人已经准备起身,要去搭救许偃,却被那高大的年轻人喝止,“之前怎么说的?你们都没听到?此刻出手,我们都要沦为笑柄,之后消息传回去,谁会看得起我们?”
这一番言语,直接将那人钉在原地,直接打消去救援的想法,高大的年轻人说得对,要是他们违背约定出手,消息传回去之后,全部人都要被耻笑。
“那许偃怎么办?”
有人担忧问道:“他要是死在这里,我们怎么交代?”
“交代什么?谁说了一定不会死?没有不会死的,他死了,只是技不如人,怪不得任何人!”
高大年轻人冷淡不已,对于许偃他没有任何感情,至于死在这里,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红衣女子问道:“他已经不行了,接下来谁上?”
这一句话问出来,在场众人,都没什么话好说,要是之前,大概谁都想要出手,但如今那个白发年轻人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让他们也不会擅自出手了。
即便他在这一战里有些消耗,但也不见得会消耗多少。
“我来吧。”
有个年轻人开口说道:“他和我还真能打一会儿。”
听到这个年轻人说话,他们也沉默了,眼前人名为韩成,乃是韩天君一脉的一位有着稀薄血脉的韩姓后人,虽然并非是那些嫡出,但修行天赋也不容小觑,至少在道法上,他也学过不少韩家秘法,在场的年轻人里,恐怕只有那个高大的年轻人能够说完全压制他,其余人,交手之后,真不好说谁胜谁负。
高大的年轻人看了一眼韩成,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很想看看这位韩姓的庶出子弟到底有多强大。
就在众人说话之间,那边许偃已经被御风生生一拳打得形神俱灭了。
没有人说什么,之前开战之前,双方都用大道发下过誓言,遵守一切规则,绝不可能胡来。
韩成越过众人,身形落到御风身前。
看着这个白发年轻人,韩成问道:“想来你便是其中的最强者了吧?”
御风摇摇头,“他们九人,都比我强。”
韩成瞥了一眼这边,微笑道:“你这话,我可不太相信。”
第七百二十章 再现刘二
御风笑而不语,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到底都是一战,其实这会儿再说什么,也都不重要。
韩成笑道:“依着你这个境界和年纪,其实倒是有可能来我们这边了,只是你既然已经打杀了许偃,我也不打算招募你,让你死在我手上是最好的结果。”
御风说道;“或许是你死。”
韩成眼睛微眯,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往前走过几步,然后一拳猛然的砸在地面上。
就在刹那之间,一道蛛网从拳头下的地面上绽开,一道道裂痕,迅速的朝着远处蔓延而去,激荡的气机瞬间溢出,压向御风。
无数罡风,瞬间将御风的一头白发吹乱。
在地面的那些裂缝里,一道道磅礴的气机冲天而起,带着强烈的杀意冲向云端,御风只是瞬间,便被这些杀意包裹,好似身处于一座杀阵之间,处处都是杀机。
那些磅礴气机锋利如刀,一但触及便很有可能被斩碎身躯。
御风在气机的缝隙里游走,开始靠近韩成。
韩成冷笑不已,他等的便是御风在这里和他厮杀,因此根本不惧,等到御风来到身前不远处的时候,他伸出手,再度轰出一拳。
狂暴的气机在拳头上涌出,甚至于和那些正在向上喷涌的气机都交织起来,这一拳,甚至能够引动那些涌起的气机,如同万千丝线在这里缠绕在一起,之后才是砸向御风。
之前御风用近乎于狂暴的方法斩杀了许偃,让很多人惊奇,如今韩成便要用更为简单的办法近乎野蛮的轰杀御风!
让对面这些人看看,他们那边的修行者,和这边修行者,一直以来都是隔着一道天堑的,想要战胜他们,要比登天还难。
御风在那道磅礴气机面前,双手在身前拉动,有璀璨光芒在掌心生出,然后随着拉开,直接便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半圆屏障。
韩成冷笑一声,他的那一拳,已经轰在了这屏障之上。
剧烈的罡风涌出,两人的衣衫都被吹动,一道道狂躁的气机在这里涌出,远处不断喷涌的气机在这一刻都被暂时压制。
一次次的巨响,如同九天之上的玄雷。
更像是云端之上有神人擂鼓。
“咔嚓……”
随着一道响声,一头白发的御风倒飞出去,哪怕他身前的那些璀璨光芒尚未散去,但被这一拳击中的御风,还是飞出去很远,最后撞在了一座还未破碎的黑色大山石壁之上,强大如御风,此刻也被撞入了石壁之中,硬生生撞出一个石洞。
气氛分外凝重。
没有人想过御风会在这个时候便败亡,如果真是这样,那顾泯面对的压力会很大,而一旦顾泯也顶不住压力的话,他们这十人,便是实打实的要死在这里了,没有任何的例外。
韩成负手而立,周围喷涌的气机也尽数消散了。
这一拳看似简单,但实际上也有不少巧劲在里面,想要一拳轰杀御风,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只是还没等到他说话,那个石洞中,御风已经缓慢走了出来,就站在石洞洞口,看向这边。
韩成冷笑一声,“还真是经得打。”
他身形一闪而逝,片刻而已,便已经临近那座石洞洞口,然后又是一拳砸出。
御风微微侧身,不让这一拳砸中身躯,而他双手在顷刻间便结出了一道繁琐的法印,既然明白在这里用拳脚无法给对方造成太大的伤害,那么御风也不会继续死板的一直如此,毕竟他是当初的天骄榜第一人,脑子拎得清。
一道道紫色的玄光从他的掌心涌出,在这不足数尺的地方涌出,撞向韩成的身躯。
韩成浑身上下气机流转,一道道流光在身体上,在御风的紫光轰向他身躯的同时,他的第二拳,也砸向御风的脑袋。
只是在那一拳离着御风的脑门还有寸余的距离之时,那道紫光先一刻撞向他的身躯,虽然没能彻底破开他周身的流光,但也足以将他击飞了。
韩成倒退出去,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沟壑,最后在数十丈后,才堪堪站住脚。
韩成抬起头,不远处的白发年轻人,已经周身开始散发出一道道青光,天地之间,有沧桑意味出现,没过多久,一道巨大的法相在御风身后
出现。
“上古风神?!”
梁溟忍不住开口,祀山一直以来都无比神秘,山中收录的秘法繁多,有许多上古失传的秘法,在祀山也有收录,御风作为这年轻一代里最为出彩的弟子,自然也学过无数道法,但能让他御风之名响彻人间的,还是因为这一道。
御风御风,仿佛他生下来之初,便有人知晓,他终究会成为这风之主。
韩成看着那高大无比的法相,摇头道:“高一些,有什么用?”
直面那巨大的风神法相,韩成双手一拉,同样是一杆璀璨长矛从他的掌心里涌出,散发着强大气机,握在手中之后,他朝着那巨大法相扔出。
长矛破空而去,带着一条白虹,划开半空。
可等到那一杆长矛来到那巨大法相之前的时候,那尊上古风神挥手一拳,直接将其打碎!
原本以为在这一矛之下,那巨大法相肯定就要破碎的韩成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
只是之后片刻,狂风大作。
整座战场,都是大风裹挟。
大风将韩成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在狂风之中,御风的身形更是鬼魅,就连韩成每次想要锁定对方都会因为这大风而将自己的神识吹散。
到了这个时候,韩成才真正明白了,眼前的那个白发年轻人,从来都不是自己想杀便可以随意打杀的,他的境界玄妙,不在自己之下。
想到这里,韩成也有些诧异,他们想到在这么个弹丸之地,竟然也会有这么了不起的年轻人。
要知道他自己的境界,在他们的那个世界里,也可以算是当世一流了,虽说距离最强那些人仍有差距,也差不了太远。
换句话说,如果说天骄榜在他们那边,眼前韩成绝对也是在天骄榜之上,不过排名会十分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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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成深吸一口气,即便知道这么多,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败。
作为韩天君一脉的后人,虽然血脉不是最为纯粹的那一只,但仍有骄傲,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他仰起头,脚下本来就有裂痕的大地,再度下沉,并非是他脚下那点土地,而是整整方圆数十丈的大地,一同下沉。
下沉数十丈!
这里好似突然便出现了一个天坑,而在坑中的韩成,只是仰头看着已经高悬在半空的御风,然后脚下开始冒出水花。
大片的水花涌去,只是片刻,便将这里淹没,韩成缓慢出现在水面上,此刻气息变得更为强横了。
如果说御风天生便对狂风有种亲近之感,那么韩成便是对水也有亲近之感,他的一身道法,一旦临水,会更为可怕。
韩成出现在水面,脚尖在水面轻点,便有涟漪一层层荡开,看着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此刻不仅是御风,就连顾泯,脸色都有些凝重。
大概只有他们两人,能够感知到这意味着什么?
这里忽然出现一片湖泊,御风身后的巨大风神法相已经是一拳砸向就在湖水之中的韩成。
韩成根本不躲不避,被那一拳砸中,整片湖泊都波澜壮阔,有无数水花溅起,但韩成的身影却已经不见,御风盯着某处,一道道充满杀机的玄光从掌中涌出,在四周找寻已经在顷刻间藏匿起来的韩成。
只是大多徒劳无功,像是韩成这样的人,不管是城府还是手段,都要比之前的许偃强大太多了。
韩成的身影在御风身后突然出现,此刻他的手中,已经多出一杆长矛,若是在这里他一矛刺穿御风的后背,只怕之后,御风就肯定会死在这里了。
不过在紧要关头,御风却猛然转头,双手按在那杆长矛上,抵住长矛的前掠之势,不过韩成却没有任何的懊恼,只是微微一笑,好似早已经知晓会是如此。
御风微微蹙眉,他此刻转身不了,但也知晓身后有一道水柱涌起,直面自己而来!
那才是韩成最后的杀招。
水本是世间最为柔软之物,但是在韩成手中,便直接变作了最为锋利的杀机。
御风如今看似避无可避,若是松开那杆长矛,去应付身后水柱,那么肯定就要被身前长矛刺穿身躯,若是全然不管身后水柱,大概也要被那水柱撞碎身躯。
这是个两难
的境地,很是麻烦。
韩成看向御风,微笑道:“倒是可惜了。”
虽然他对眼前年轻人没有什么杀意,但毕竟关乎着他们的脸面,到了如今,除去痛下杀手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御风摇头道:“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
话音落下,那道涌起的水柱被那道巨大法相一拳砸中,直接破碎,洒落一地水花。
而与此同时,御风直接捏碎眼前的长矛,眼里第一次展露杀意。
韩成和御风对视一眼,顿时间有些心慌。
他松开那杆长矛,正在后撤的同时,感觉到了背后的杀意弥漫。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那些杀意骤然消散,还在他有些迷糊的时候,身前的御风已经一脚踢中他的面门。
御风一脚,直接将韩成给踢入底下的湖泊里。
韩成砸入湖泊,直接激起千层浪!
御风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散去那巨大的风神法相,自己坠入湖泊之中。
到了这里,那个高大的年轻人也皱起眉头,但很快便淡然道:“韩成败了。”
其余几人没有他这么敏锐的眼光,只是能看出韩成已经落入下风,却怎么都想不到,他到底是怎么败的。
高大年轻人说道:“那个白发年轻人的确不错,不过两战之后,已经消耗不少,我此刻出手,百合之内便能取他性命。”
有年轻人笑道:“别呀,既然都如此了,哪能让你出手,这不浪费了?”
高大年轻人沉默不语,在对方消耗之后,自己才出手,自己也是不愿意出手的,他骄傲无比,眼睛里看着的全是那些在他身前的天骄,若是在这里都要趁着对方虚弱才出手,那么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
……
凉亭下,柳浑看着韩成被打落湖泊这一幕,淡然道:“这位韩天君的血脉子弟,的确不是无敌的。”
董暗对于韩成也没有太多好感,毕竟双方并非是同一位天君势力之下,不过因为某些协议,才不得不带着韩成一起过来罢了。
“那个白发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董暗开口说道:“能在这么个地方走到这一步,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想来那些大人物会很感兴趣。”
柳浑淡然道:“你们动手之前,甚至是没有去查过他们的底细,一味的自负总归是不太好的,很有可能会付出比较惨痛的代价。”
董暗漠然道:“他们要是都死在这里,丢的又不是我的脸。”
柳浑反问道:“那你之前不还是说他们死不了?”
董暗沉默不语,他当然不相信眼前的那些人能将这边的年轻人都斩杀了,但是目前来看,这边这几个年轻人,死伤一些,也几乎是逃不过了。
不过这样也好,好让那些自视甚高的年轻人,也明白些东西。
柳浑淡然道:“最可怕的不是那个白发年轻人,而是那个剑修,你看着吧,这一次,你们至少折损过半。”
董暗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只是目前的景象,好像也是不得不信。
韩成败亡之后,如果这边不出更强的年轻人,那么肯定还会死人。
柳浑说道:“等到他们全部都死在这里,你回去又要怎么说?”
董暗沉默不言。
柳浑笑道:“要是我,肯定就回去添油加醋,让他们再派些强人来把这波年轻人全部杀了就是,不过说来说去,现在这情况下,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还是得看看事情怎么发展才行。”
董暗忽然问道:“你早知如此?”
柳浑摇头道:“只是看了几眼之后就明白了,那些年轻人太骄傲,根本没有把自己的敌人放在眼里,这样只会导致一个下场。”
柳浑感慨一声,轻声道:“况且那个年轻人终究是姓顾啊。”
姓顾的人不见得全部都工于心计,城府颇深,但算计人,难道真的是一件什么难事?
很显然,并不是。
毕竟这些姓顾的家伙,身体里流着的鲜血,都是同样的。
第七百二十一章 一时长短
御风深吸一口气,在湖水里直接打碎韩成的体魄,然后拧下他的头颅,扔在湖水里。
本来对方已经丧失一战之力,他若是收手,也说得过去,但一向温和的御风,在这个时候,显得太过冷血,大概是两方天然的敌对,让他根本没有任何放水的想法。
只不过这样,也让御风吸引了很多仇恨。
那边的红衣女子,便对御风充满了杀意,只是她才往前踏过一步,这边的高大年轻人摇头道:“同时剑修,你不想和那边那个年轻人比较一番?”
红衣女子看向那边,顾泯站在原地,腰间悬剑。
想了想,红衣女子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按住剑柄。
高大年轻人看着那边的御风,淡然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若是再上一个和许偃这样的,大概也是要送命的,谁想和他一战?”
已经战死两人,这边剩下八人,红衣女子和高大年轻人注定不会在此刻出手,那么另外六人,能够比肩那位韩氏子孙的修行者,又有多少?
有个高大年轻人笑道:“我倒是不相信,事到如今他还有这般了不得,我去便是。”
高大年轻人看他一眼,眼神深邃,但最后倒也没有开口,送死这种事情,既然你偏偏要去,他也不会阻拦什么,那就等你去送死便是了。
另外几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送这年轻人踏上战场。
高大年轻人低声问那位红衣女子,“同是剑修,你是否感知得到那个年轻人的剑气?”
红衣女子沉默片刻,作为剑修,在那边的修行世界,其实本来不太受待见,剑修一门,一直被认为不是正统,而是剑走偏锋的修行门路,一直被那些修行正统看不起,原因大概还是同一个,就是剑修一脉,并无一个扛鼎之人,别说有没有一位天君,就是天君之下的准君,也无一位剑修。
但在这些年,却有些变化,主要还是那贸然闯入的几个剑修,杀力太大,让人们忌惮起来,这也变相的推动了这边剑修的发展,只是时间尚短,红衣女子算是这一代年轻剑修里的佼佼者,但却真的不见得有多么强大。
深思熟虑之后,红衣女子摇头,“我感受不到,他在剑道上,比我走得更远?”
高大年轻人缄默不言,他不是剑修,但眼力是有,只是仍旧有些看不透那个生得好看的年轻人到底要比那个白发年轻人强多少。
“至少在这边,那些人的境界不高,但对于剑道的理解,要远胜你们那些所谓的师长。”
高大年轻人叹了口气,“到了这会儿,我忽然觉得我们来这边,不见得当真是好事了。”
之前来这边,所谓磨砺,他们其实都不相信这边会有人能够对他们造成什么困扰,磨砺不说,不过被他们当作一趟别开生面的远行,因此什么都没去管过,可在看到这十人,在看到那个白发年轻人如此鏖战之后,高大年轻人才明白,这所谓的磨砺不一定只是磨砺,搞不好,有很多人就会死在这里了。
当然了,他依旧不相信那边所谓的年轻天骄可以和他们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交手,但问题是,他们各自,也不可能是年轻一
代里的最强者。
就在他在深思的时候,那边御风,也已经斩杀了第三个年轻人。
不过如今的御风,气息虚弱,脸色难看,嘴角鲜血不断涌出,不管怎么阻拦,都没办法让那些鲜血不流出来。
高大年轻人转头看了看这边众人,如今对方这样,现在他们不管是谁出手,大概都是手到擒来了,没有任何难度。
有人沉默走出,这一次倒也没说出什么狂妄言语,毕竟现在的御风,即便被他打杀了,也已经证明了他的强大。
这样的人,他们也难以去说什么恶语。
高大年轻人突然说道:“之后那个年轻剑修,我第一个上?”
红衣女子当即摇头,拒绝道:“同为剑修,我想和他公平一战。”
高大年轻人说道:“那我只能给你收尸了,但愿你能有个全尸。”
红衣女子低下头,没说话。
两人交谈,其实不过是短暂的半刻钟不到,但那个走出去的修行者已经殒命,在战场之上,御风摇摇欲坠,气息涣散。
算上此人,御风已经斩杀了四人。
他虚弱的看着眼前的剩余六人,再也无法做出什么表情来了,说好了要以两人战十人,他不过才杀了四个人,还没有到一半,他不愿意倒下。
只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颤抖双手,颤抖得厉害,根本没有办法再举起,御风吐出一口血沫,看向那边,神情慢慢变得坚毅。
有个年轻人从里面走了过来。
规则其实之前说好的,御风此刻可以退下来,胜者可以全身而退,但败者,就只有死了。
那个年轻人看着御风这个样子,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本来可以走回去,保住你的性命的,为什么不走?”
御风不说话,他双手颤抖,血流如注,怎么看,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可他仍旧想要出手。
那个年轻人神情凝重,他小心翼翼,缓慢的接近御风,不是他胆小,只是之前的事情已经说明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在这里小看这个年轻人,绝对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之前那些人便是如此,如今已经变成一具具尸体了。
御风咧嘴而笑,一股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涌起的力量再度出现在他的身体里。
他迎上那个年轻人,开始了自己的第五战。
……
……
苏遮云面无表情,看着那般惨烈的战场,仿佛那个在鏖战的年轻人不是自己的兄长一般,玄空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早知道该我先上,这样御风道友,也不至于如此。”
顾泯摇头道:“那几个人,也就是御风在,要不然,你上去,只怕第一人便能将你打到重伤,至于第二个开始,你估计就没命了。”
这话说的有些伤人,但却是实话,没有一点水分。
玄空问道:“那此刻,对面最强的修行者下场了吗?”
顾泯摇摇头,之前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已经在他的脸上扫视
了好几眼,通过一些微末的气息,顾泯早就可以判断,那个高大年轻人,绝对是对面的最强者,而另外的几人,早就在他的剑识感知之下,其中还有两道相对强横的气息,都不是善茬。
不过这种事情,顾泯就不去说了。
说了也白说。
玄空想了想问道:“要不等会儿我先上吧,怎么也能让你缓一缓。”
顾泯摇头道:“我一个人说不定运气好就都活下来了,要是你这会儿上去,再有个什么差池,不还是得死几个人?”
玄空不说话了,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顾泯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放心吧,都死不了,咱们还要回去喝酒呢。”
玄空嘟囔道:“你那点酒水,还能有多少?况且你舍得?”
顾泯一巴掌拍在玄空脖子上,皱眉道:“老子帮你们赢了这么一场大战,你还要喝老子的酒?”
……
……
战场那边,御风的第五战,以惨胜结束,他一拳砸碎对面的脑袋,对面的一拳也在他胸膛上砸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深坑。
御风大口吐出鲜血,根本都无力站稳,单膝跪在地面,这位祀山弟子,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根本就看不清楚了。
他此刻之所以还能醒着,也是最后的那一股精气神了。
祀山御风,谁曾看见过他如此?
在过去,这位天骄榜第一人,不管是到什么地方,都是气度非凡,也就是如今,才有这样的景象。
他缓慢用力,让自己缓慢站起。
然后御风伸手,拂过双眼,想要将那上面的鲜血擦干净,好让他看清楚前面景象,但不管是怎么做,也都无法将自己的双眼上的鲜血抹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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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在强撑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侧有一道声音响起,一个特意换了衣衫的年轻人来到他身侧,他如今还是一身白袍,但衣摆处绣着两尾游鱼。
“抱歉。”
御风作为这个境界的修行者,自然而然也看得出来,眼前被他斩杀的五人,其实论起来境界战力,要比还未出手的五人差。
除去那个高大年轻人之外,至少那边还有两人是和韩成在伯仲之间。
这也就是说,之后顾泯的处境,要比自己所面对的,惨烈许多。
也要凶险许多。
顾泯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这种事情我经常遇见,挺熟悉的。”
御风缓慢说道:“希望你别死了。”
顾泯毫不在意的说道:“我要是死了,你不也是得死?”
御风艰难的露出一个微笑,顾泯朝着那边招手,玄空和苏遮云直接将御风带走。
苏遮云看了顾泯一眼。
顾泯示意不用担心。
等到这三人离开战场之后,顾泯才伸了个懒腰,朗声笑道:“现在轮到我了,谁先来送死?”
第七百二十二章 想你了
那个红衣女子漠然走出剩下的五人之列,来到战场那边,手掌抵住剑柄,看向顾泯,一身剑意勃发。
看着眼前女子,顾泯同样做了个以手掌按在剑柄上的动作,只是随意问道:“你们那边,还有剑修?”
这是纯粹的好奇,之前和那边的修行者交手许多次,其实碰上剑修的次数,真的是屈指可数,好似剑修一道,在对面就像是无根浮萍一般,很难有出彩之人,自然而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传承。
红衣女子冷漠不已,根本没打算接顾泯的话,她站在原地,腰间长剑缓慢出鞘,每出鞘一寸,便有磅礴剑意从身上涌起。
就在两人身侧,之前被韩成弄出的一片湖泊,此刻湖水开始沸腾,翻涌不停。
红衣女子这拔剑蓄势,声势浩荡。
毫无疑问,眼前女子是顾泯在这里遇到过的最强剑修对手,其实若不是两人对立,就这会儿,顾泯也会忍不住赞叹对方这一剑积势的确不错,不过也仅是不错而已。
同是年轻一代的剑修,顾泯至今都还没有碰到过能和他在剑道上论个高低的人,真要说起来,只有当初的梁照,会给他这样的感觉。
看着这一剑,顾泯其实很想看看对方将剑势全部展现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景象,但想了想,依旧作罢,毕竟这不是一战便结束的战局,而是要杀五人,既然如此,顾泯也就不再耐着性子去看那一剑完整的起势了。
他往前掠去,要靠近那女子一丈之内。
红衣女子眉头一皱,但仍旧在缓慢拔剑,此刻剑身已经出鞘大半,浓郁剑气尽情散落,肃杀不已。
顾泯临近之后,很快便感受到了肃杀剑意朝着他涌来,只是他浑不在意,根本没有任何阻挡,任由那些剑意将自己包裹,不过下一刻,他身躯里涌出的剑气,便直接将那些剑意扯碎。
到了这个时候,他自己也临近了那个红衣女子身前。
伸出一只手,顾泯按在红衣女子拔剑的那只手上。
只是刹那,两人之间,不断涌出无数锋利的剑气在这里相互绞杀,虽然都不曾出剑,但观战众人都能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
刺啦一声,那红衣女子的衣衫,在瞬间被一道剑气撕裂,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笑道:“挺白的。”
红衣女子置若罔闻,她根本不会去想这些事情,两人交手,除去境界上的高低之外,自然还有心里上的博弈。
顾泯叹了口气,“你想太多了,同样是剑修,我想杀你真的太容易了,哪里还需要和你玩这些东西?”
红衣女子看了他一眼,瞬间如遭雷击,脸色变得煞白!
她浑身周围的剑气,在这个时候骤然消散,再也难以聚集,而她拔剑的那只手,则是直接把顾泯压下,一柄尚未出鞘的剑,被另外一个剑修直接推回鞘中。
无数剑气堆积在剑柄处,顾泯这才缓慢开口说道:“你这点剑道修为,怎
么在我面前出剑?”
红衣女子看了顾泯一眼,噗的一声便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被倒退出去,数十丈!
顾泯收回手,身形掠过,紧紧跟着那红衣女子。
剑修和剑修之间历来如此,若是差距较大,更弱的一方几乎就要被压着动弹不得,胜负会很快分出。
若是两方都差不多,反而会一直僵持,难分胜负。
始终临近那红衣女子一丈之内的顾泯,一只手按住剑柄,神情淡然。
红衣女子但凡想要拔剑出鞘,那浓郁剑气反正便堆积在剑柄那边,让她出剑的想法艰难不已,可不出剑,眼前男子如影随形,如同一柄剑,随时抵住自己心口,这样的感觉,让红衣女子觉得倍感屈辱。
她也算得上是年轻一代里了不起的人物之一,尤其是在剑修之中,他的敌手几乎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可那几个都不见得能够让自己在这里剑都出不了。
反倒是眼前这个人,光是看着自己,自己的剑便始终都拔不出鞘。
红衣女子咬碎银牙,要再次尝试将腰间的剑拔出。
顾泯摇了摇头,“想来让你看不到我出剑便败亡,你也是接受不了的。”
顾泯想了想,决定出一剑。
一道剑光,在众人的眼前生出。
刹那间,那个红衣女子便倒飞出去。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两半。
各自飞向不同的方向。
没有人看得到这一剑到底是怎么出的,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一道剑光。
那个高大的年轻人看向身后剩下的三个人,问道:“谁想上去试试他的剑?”
是的,打到现在,他们这边十人,已经只剩下四个人了。
之前他们自信满满,相信自己一方,将一人不死,也能取胜,可到了如今,对面不过重伤一人,便斩杀他们五人,此刻再出来这位,年纪轻轻,让那个红衣女子一剑都没能出,便已经身首异处。
这样的事情,要是开战之前说出来,谁能相信?
可惜的是,如今却已经成了事实。
剩下三人,有人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淡然道:“这消息传回去,我等注定已经成为笑柄了,不过我要是死在这里,倒也不用去听那些所谓的闲言碎语了。”
另外一人沉默片刻,皱眉道:“事到如今,我们不如联手将那些人都给杀了便是,消息想来也不会流传出去多少。”
他这句话要是之前说出来,只怕在场众人,人人都会鄙夷,可此刻说出,众人却也觉得有些道理。
高大年轻人皱眉道:“难道你们忘了自己发下的誓言了?”
“都已经是如此处境了,还在意什么大道誓言?”
有人这么开口,不愿意接受这个结局。
但还是遭到了高大
年轻人的拒绝,他最后表明态度,“让我来吧,即便我不能胜过他,一战之后他必定是油尽灯枯,在他身后的几人,不足为惧,到时候你们将他们全数都杀了便是。”
此刻已经剩下最后四人,高大年轻人决意要亲自下场,其余三人沉默片刻,也没有拒绝,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态度都已经表明,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三人都点头,对高大年轻人的提议表示赞同。
高大年轻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纵身一掠,便来到了顾泯那边。
两人隔着一片湖泊对峙。
顾泯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要躲到最后才出手,没想到你还是有几分血性。”
高大年轻人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淡然道:“是我低估你们了,只不过我既然出手了,你们便再没有什么翻起风浪的可能了。”
顾泯笑道:“以前我也有个朋友喜欢说大话,现在坟头草都一丈多高了。”
高大年轻人不以为意,所谓的大话,在实力不足的人口里说出来是大话,但在他的口中说出来,就不是大话,而是自信的宣言。
“想来你要比那个白发年轻人更强,像是你这样的人,有资格知晓我的名字。”高大年轻人看着顾泯,平静道:“我名刑陨。”
顾泯摇头道:“不太好听。”
刑陨淡然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顾泯仰着头,认真想了许久,才缓慢开口说道:“流水剑派刘二。”
刑陨摇头道:“也不怎么好听。”
顾泯不说话,实际上这会儿憋笑憋的很是难受。
……
……
两人对话,其实这边观战的众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听到流水剑派刘二的说法,玄空原本紧张的心,此刻松了不少,“这小子,平时正经,这到了战场上,怎么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身材高大的梁溟也点了点头,有些怪异的说道:“这位柳道友,的确是有些奇妙性子。”
岁赢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见得,我觉得柳道友说不定是在想攻心,对面那位,不太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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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空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在耍那个家伙吗?”
苏遮云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像是他这样的人,不是不知晓,既然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玄空听着苏遮云说话,马上闭嘴。
苏遮云看了他一眼。
玄空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等会儿他撑不下去了,你去把他带回来,我来撑着。”
苏遮云面无表情的看了玄空一眼,又看了如今已经没了意识的自家兄长,然后平静道:“在天骄榜上,你在我后,为什么是你去撑着,他要是不行了,我去。”
玄空这一次一反常态的强硬,“这不是扯吗?什么时候我们这些男人死光了,才轮得上你们这些女人!”
第七百二十三章 都留下
顾泯没兴趣去理会这边苏遮云和玄空的争论,他只是按住剑柄,看着眼前的刑陨,一身气势早就攀升到了最顶点。那些剑意在身侧肆意的游走,好似杂乱无章的剑气一道道的冲向天际,他好似一个暴发户,在坐拥无数财富之后,开始肆意挥霍,根本不在意是否能留下一些家产给后代儿孙。
顾泯这一反常态的表现,让刑陨也有些意外,明明两人若是境界相近,便该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不敢随意露出破绽,可对面这般,着实让他有些疑惑。
作为这一次的十人之首,刑陨虽然不是那边年轻人里最为无敌的,但是他也足以说得上是天才,为人更是谨慎沉稳,即便是看着对方如此,也没有贸然出手,只是在仔细观察,或许觉得在看透对方之后,才能占据上风。
不过他能沉稳,对面那个自称刘二的家伙已经开始积蓄剑势,要递出一剑。
那尚未出鞘的烛游在剑鞘之中便已经嗡嗡作响,刑陨不是剑修,自然不明白,一般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因为那剑鞘里剑气堆积太多,在剑鞘里互相而撞,才有这么个响声,连绵不绝。
而能做成这一点的剑修,其实不会太多,这不关境界的事情,主要是看在剑道上的造诣以及和自己佩剑是否心意相通。
说起来,要是顾泯腰间这柄剑换做柢山那柄烛游,声势会更加浩荡。
毕竟那柄剑,不仅通灵,又经过历代剑主的剑气温养,即便品质不见得是最好的,但其中灵性,也不会弱于什么所谓的仙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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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这柄烛游,跟着顾泯的时间不长,联系程度,自然不算那么紧密。
不过也和大局无碍。
剑未出鞘,一道道冲霄剑气已经再度从他身躯里涌出,这样的滔天气势,气势让那边几人,全部都有些担忧,但他们更是不解的是为何刑陨为何不出手打断顾泯的蓄势,反而默默看着,难道他真有如此信心,要等那个剑修将一身剑势积蓄到顶峰,然后再以摧枯拉朽的手段直接将其斩杀?
不过这个事情,想来此刻不管是谁,都不太愿意相信。
眼瞅着战场上的剑气已经积蓄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刑陨始终无动于衷,顾泯也懒得去猜测对面是个什么想法,战场上虽说是要考虑许多,才能在一场场恶战之中绝处逢生,可要是思虑太多,瞻前顾后,一样不是好事,两人交手,勇气第一,若是都没相信自己必胜的心,那动起手里定然是畏畏缩缩,又怎么能说取胜。
尤其是两个境界差不多的强者交手,首重的还是两人谁敢死,谁最不怕死。
等到顾泯的剑气已经更上一层楼,但增长的渐渐缓慢之后,刑陨终于动了,他一手握拳,轻轻一扬。
一道磅礴到了极致的狂躁气机,没来由的生起,开始卷向对面的顾泯。
顾泯依旧是按住剑柄,任由剑鞘里的那柄烛游嗡嗡作响,看到这一大片磅礴气机朝着自己涌来,顾泯只是微微皱眉,按在剑柄上的手越发用力,好似自己若不全力按住那柄剑,它便要自行
离开剑鞘一般。
狂暴气机卷过,带起无数地面的碎石,又卷起不少大石,大石小石交织在一起,席卷过来,可顾泯看着这一幕,仍旧没有出剑,只是另外一只手,食指和中指缓慢闭上,做出一个剑指,在身前从上往下的划过。
一道雪白剑气,如同一条极为纤细的雪白长线,突兀出现在天地之间,只是一顿,便没入那狂暴的气机之间,只是却一点都没被那狂暴的气机给摧毁,反倒是深入其中,开始切碎那里面的大石小石,无数剑气洒落,然后用力的将眼前这场风暴斩开。
这一幕,让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原本他们以为顾泯和刑陨的这场大战会是目不暇接,但哪里想到,居然到了现在,便好似变成了一招一式的切磋,双方都好像是不着急要将对方斩杀,而是在不停试探。
那条雪白长线,在破开那狂躁气机之后,便渐渐式微,最后虽然还是朝着对面的邢陨而去的,但最后还是在刑陨身前,缓慢消散。
刑陨忽然说道:“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那边,剑道一说,从来都是旁枝末节的小道。”
顾泯一怔,随即笑道:“所以你们那边的剑修,就都不禁打。”
刑陨想起之前被顾泯一剑斩杀的红衣女子,也点了点头,其实剑修一脉,一直在那边有着传承,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下来,那边剑道一脉就始终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即便是在传说里传下剑道的那位,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这是什么缘由,其实谁也说不清楚。
但好似除去他们那边之外,其余的地方,有用剑的修行者,都有十分出彩的人物,不过是受制于天地环境,才没有真正涌现出来那种绝世强者。
因为那边始终没有出彩的剑修,所以刑陨才在之前,很想看看顾泯那积势一剑的威势,只是他也没想到,最后顾泯那一剑,终究是没有递出来。
刑陨大概猜到了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有些惋惜的摇头。
顾泯始终按着腰间的那一剑,轻声道:“藏剑于鞘,等到出鞘的时候,自然大放光明。”
刑陨深吸一口气,该说的话差不多就算是说完了,那接下来,他便要倾力出手了。
他大步踏出,浑身上下闪烁着光芒,一道道大道之气从他的身躯里涌出,将他衬托着像是一个降临尘世的神子一般。
他双手结印,一道道古老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然后他双手在胸前扯过,一柄散发着寒意的长刀缓慢的出现在他双手之间。
在开战之前,他便将自己的本命法器拿出,足以证明他对于顾泯的重视程度。
其实这还不算完,在他将自己的长刀取出同时,一尊大鼎突兀在他头顶出现,那尊方鼎,洒落万千光辉,将他护卫在其中,如同在身前,加上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一攻一防的两件至宝,都是刑陨最为倚重的东西,若不是和至强者交手,他绝不会做出这个态势来,尤其是他本身便如此自信。
顾泯看着这一幕,神情淡然,对方越是慎重,越是说明对面畏惧自己,那么他便越是放松。
提着那柄长刀,刑陨也不犹豫,对着顾泯便是一刀劈砍而出!
磅礴刀气,在顷刻间便凝结而起,两人相隔还有数十丈,按理来说这一刀是绝对砍不到顾泯身上的,可就在这一刻,对方长刀之上,刀罡暴涨,落下之时,便有一道长达数十丈的刀罡落下,声势之浩大,让人都感觉呼吸急促,无法忽视。
这道刀罡的威力绝对不会比之前顾泯拉出的那道雪白剑气弱,甚至还要强大许多,而且刀罡所覆盖的范围之广,根本不是那道雪白剑气可以比较的。
这浩荡的一招,让顾泯都有些讶异,他原本以为对面这位会有无数道法施展,却不曾想到,对方居然用刀。
刀剑看似相同,但为何只有剑修被拉来单独算作一脉,而用刀的也好,用枪的也好,都是混杂一谈?
顾泯神情凛然,整个人开始前掠,在那巨大的刀罡之下,他反而是朝着前方掠去,但显而易见,在他抵达对方身前的时候,那一刀,也肯定会落在顾泯身上。
他躲无可躲。
顾泯也没想过要躲。
在前掠同时,在很多地方,都同时留下属于自己的虚影。
等到前掠一半距离之后,顾泯突然停下,无数道虚影此刻一同举起手,朝着天空递出一剑。
数十道雪白剑气,同时涌起,不过这一次却不是从上往下,而是从左往右。
数十道雪白剑气,化作一条雪白长线,同时横撑在天地之间。
巨大刀罡压下!
剑光璀璨。
巨大刀罡停留在半空,再也无法压下。
数十道雪白剑气,在不断崩碎,但在这一刻,也是短暂的将那道巨大的刀罡给挡在了半空前,而所有虚影在这一刻,都变成一道道剑气,涌入顾泯的身体里。
顾泯身形不断掠过,最后纵身一跃,来到高空。
只是顾泯根本没打算在高空上停留,只是片刻,他便朝着地面急坠而来!
顷刻间,顾泯落在那刀罡之上,用力一踏!
巨大的刀罡瞬间便下坠而去,深陷大地,而后将一大片战场斩开,不过顾泯再用力,刀罡便开始破碎,洒落一地。
仍旧是一只手按着剑柄的顾泯,脸色变得有些红润,然后便有丝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与此同时,刑陨漠然的看着顾泯,“争这一时长短有意思?”
用另外一只手将鲜血擦去的顾泯,咧嘴一笑,“很有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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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四章 结束了
两人交手,无非是一道刀罡和被踩碎一道刀罡的事情,但刑陨的眉头已经皱起。
下一刻,顾泯已经退去,在远处站定之后,笑着说道:“那你再看看我这一剑?”
说完之后,顾泯不等对方答复,那只空闲的手,便已经扬起,满天剑气在这一刻,骤然朝着那只手所在之地涌去。
之前积势的剑气,此刻竟然被抽离大半,全部都被聚集到了这边,一柄气剑,长约数十丈,缓慢成形。
对方之前一刀挥下,此刻顾泯要还他一剑,同样的形式。
刑陨佁然不动,之前顾泯没有什么动作,任由他这一刀劈下,如果自己这个时候选择破坏这一剑,便足以说明他已经害怕了。
片刻之后,一道长约数十丈的长剑在顾泯身前形成,顾泯猛然一喝,那柄巨剑没有下压,而是直直的朝着对方刺去。
看着这一幕的刑陨神情淡然,他头顶的那尊方鼎洒落无数神华,将他笼罩在其中。
他也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硬抗这柄气剑。
只是片刻之后,等到那巨大剑尖临近自己胸前不远处的时候,刑陨脸色微变,说到底他还是小看了这柄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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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想任由那柄巨剑撞向自己身躯,但在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他猛然一刀,劈砍在长剑剑尖上,巨大的气剑在这里猛然震动,而后剑尖处开始出现裂痕,顾泯不管不顾,朝着前面掠去,开始不断推进这一剑。
刑陨神情凝重,不断挥刀砍在这上面,终于,从剑尖处开始,不断崩碎。
只是崩碎的剑气,依然四散而去,有些落在那边的湖水中,便激起千层浪。
顾泯仍旧是朝着前掠,巨剑在这里不断崩碎,也变得越来越短,等到最后崩碎到甚至只剩下一小截剑身。
此刻气剑已经长不过一丈左右了。
顾泯就在这一丈之外。
刑陨终究还是不能做到十全十美,他挥刀不及,直接让最后那截断剑撞上自己的身躯外的屏障上。
一道道璀璨光华不断涌出,将他的身躯护住,但那已经没有剑尖的长剑,竟然有要撞碎这道屏障的可能。
刑陨原本以为已经足够高估这个眼前的剑修了,可到了如今,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
不过说来说去,仅凭这些气剑,是绝对无法将他的屏障轰开的。
果不其然,到了最后,那道剑柄都已经消散的时候,他仍旧是被那方鼎笼罩,毫发无损。
不过下一刻,他便感到了一股浓郁的杀机。
当气剑尽数消散的同时,也就是意味着顾泯已经到了他一丈之内。
剑修一丈之内是死地,这种话,倒不是说说而已。
一直都没有出鞘的烛游在这一刻,终于极为迅速的被人拔出剑鞘,剑刃和剑鞘之间的相撞,带起一阵火星,而后便是一道清脆的出鞘之声。
一道雪白剑气,猛然涌出,而后是璀璨的剑光,在众人面前绽放。
天地之间,此刻好似忽然安静了。
那方鼎虽然一直在落下神华,但此时此刻,那道璀璨剑光已经撞向它的屏障,这里瞬间光芒大作。
一道道的神华涌出和这里疯狂涌入的璀璨剑气较量,双方在这里不断绞杀,最后有一方便被吞噬。
一道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那始终悬在刑陨头顶的方鼎,开始有
裂痕产生。
这一剑产生的杀力太大,竟然是要直接将那方鼎毁去!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却又是让人十分震撼的事情。
砰地一声。
那些坠落的神华在此刻终于被那一剑刺出一个大洞,此刻藏在里面的刑陨不得不直面这一剑了。
他双手握刀,劈砍在剑刃之上!
又是一道剧烈响声响起!
刀剑相交,有金石之声。
而后那尊方鼎再也坚持不住,开始片片破碎,那些神华消散,就此,刑陨失去了一切的屏障。
顾泯一手提剑,开始不断出剑。
刑陨也在不断出刀。
两人始终在一丈之内,刀剑不断相交!
两人各自的气息开始在这里绞杀,有些洒落的刀气和剑气,轻易的便将各自的身体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刑陨高大的身躯经过无数次淬炼,但仍旧是挡不住那些锋利剑气的侵袭,对面这个所谓的最强剑修,一举一动,递出的每一剑,都让他悚然。
而他却是不知道自己的刀在对方眼里,到底是些什么。
两人在这里交手半刻钟之后,刑陨开始主动寻求远掠的机会,只是既然已经绞杀在了一起,想要抽身而退,何其困难?
要是一个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顾泯一剑压在刑陨的肩头上,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怎么,到了这会儿,心慌了?”
刑陨默不作声,只是一刀朝着顾泯劈砍而来,顾泯侧身避开,然后一脚踏在那长刀之上,磅礴剑气瞬间压下。
原本以为刑陨定然要不惜一切的将那柄长刀拔出,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松手,屈肘打在顾泯的胸膛之上。
那裹挟着浓郁气机的一肘,当真击中顾泯之后,顾泯的身躯,不亚于被一刀劈中。
但顾泯只不过是身子朝着后面仰去,但双脚如同扎根大地,让人根本都无法移动。
在身子弯出一个诡异弧度之后,再度变得笔直。
手中长剑早就离开掌心,掠向对面。
飞剑和手中剑,对于剑修来说,很容易取舍,大多数剑修,会毫无疑问的选择飞剑,但对于顾泯来说,两者皆可,不过他还是更喜欢在手中握剑。
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只是心中会觉得更舒服。
不过御使飞剑,他同样是剑修之中的翘楚,并非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
刑陨早就已经丢刀,此刻面对飞剑,他感受着上面的浓郁剑气,更是不愿意以身躯硬抗,他早就看出来了顾泯的古怪,这个剑修,杀力之强,让人匪夷所思。
光是说之前那尊方鼎,天知道他为此耗费了多少心神,别说是顾泯,其实这尊鼎,就是让他们那边的至强天骄来打,也不见得是真的能够一招击碎。
即便顾泯藏剑于鞘,算是积势良久,可刑陨也不敢相信,当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现在,在他的思考之间,其实自己已经落入了下风。
他用手掌打在那柄飞剑的剑身上,都已经是特意避过剑刃了,但仍旧是被上面的锋芒剑气给斩开一条口子。
一只手掌,在这里瞬间是鲜血淋漓。
顾泯仰着头,收回飞剑,然后一剑斩出,又是一条雪白剑气切割而去,刑陨仓皇躲开,但剑气不消
散,在很远处的山峰上落下,也是轻易切割开去。
一座山峰,被一剑斩开。
刑陨乘机取刀,然后一刀劈砍而下,狂躁的刀气如同一条黄色土龙朝着顾泯撕咬而来。
顾泯神情冷淡,双手握剑,用力朝着那条黄色土龙的龙头处刺去!
龙头被钉在大地上,身后龙身自然而然的便开始崩碎,一道道刀气朝着四方而去,将这片战场,再次改变形态!
地面已经破碎不堪,无数的沟壑出现,将这里彻底改变。
但好在刑陨自己凭借着这一刀,成功让自己朝着远处掠去,拉开了和顾泯的距离。
两人相隔数十丈,各自站定。
在这个时候开始,刑陨才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那些伤口里甚至还有剑气残留,他浑身一震,逼出那些剑气之后,同时也有无数气机炸开。
片刻之后,刑陨才重新看向眼前的那个剑修。
所谓的十人之战,对面总共出了两人,之前那个白发年轻人已经斩杀了五个敌手,而到了这边,顾泯从走上战场到如今,几乎一直都没有落于下风,这让刑陨很不能接受,他没想到,自己和对方一对一大战,居然还是处于劣势的其中一方。
而且看起来,他也没能让对方消耗多少,再换句话说,就是对方在这里杀了自己之后,说不定也还能一鼓作气斩杀他们剩下的三人。
刑陨想到这一点脸色便难看无比。
他缓慢调息,伤口处也开始不再淌血,对面的顾泯重新将剑放入剑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那里有绣着的两尾游鱼。
只是片刻,顾泯便怔住了。
金线。
此刻金线已经被刀气搅动,已经崩散,有一大截金线就这么在衣摆处摇晃。
绣鱼的那个妇人已经记不起前世的事情,她只是前世今生都有一个儿子,名为阿泯。
顾泯想起那个妇人,眼神温柔。
在今日之前,我顾泯做了太多别的人,南楚的皇帝,天下的共主,柢山的掌教,一个个身份都无比风光,但是就是再没有做过她的儿子。
顾泯已经不太明白,做她的儿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骄傲。
但想来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便已经让她足够骄傲了。
可顾泯隐约觉得,她不会真正的开心。
是的。
那是自己的娘亲,那是看着自己的时候,满眼便是自己的娘亲,能将所有一切都给自己的娘亲。
自己的娘亲会想让她的儿子做些什么呢?
无非就是好好的活下去,高兴的活下去。
什么都不要做,就做他自己,便够了。
想到这里,顾泯突然觉得自己的肩头一轻,那些之前一直扛着的重担,仿佛此刻有另外一个妇人帮他暂时扛着。
那个妇人就这么看着她,好似在笑着说,“阿泯,歇一会儿。”
顾泯双手捂脸,泪流满面。
他多想告诉眼前的这个妇人,他现在有闺女了,生得很好看,就像是娘亲小时候一样。
但眼前妇人,注定永远都不知晓了。
他其实有千言万语都要说,但如果真的只能说一句的话,大概就是那句。
娘亲,我想你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相思之人
关注这边战场的人,其实除去凉亭下的柳浑和董暗之外,还有这边的修行者,在那座破烂的小城里,祀山的那位老祖宗,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不语。
之前御风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他看到了,却没说什么,只是最后看着他强撑着非要去杀第五个的时候,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大概老人从来没想过,这个年轻人出自祀山,却真的别有生趣。
他们流着一样的血,却不像是那三个姓顾的人一样,坐着一样的事情。
反倒是有不同之处。
老人沉默了好久,然后才缓慢的从身前的阴暗里,拿出一个不大的木盒,那盒子上没有任何灰尘,但不管怎么看,都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显得十分老旧。
就像是他们这样的人,虽然还是无比强大,但不管是谁看到他们,都会觉得他们已经老了。
老迈和昏聩,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他们身上的。
可老人记得,自己很多年前,在那个月夜下看着那个女子的时候,自己还十分年轻。
那个时候,自己身体里的鲜血还是滚烫的?
如今呢?
自己这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的身体里,还有血吗?
老人难得自嘲一笑。
然后他生出枯瘦的双手,在虚空里点了点。
有几道涟漪出现,却没有具体的景象。
“前辈有事?”
在那些涟漪里,有声音响起。
虽然这个老人之前在晚云真人面前,已经战败,但他在战场上仍旧受人尊敬。
“若是那边有强者出手,护住那几个孩子吧……”
老人缓慢开口,也只有那一句话。
长久的沉默。
没人想过他会这么说。
而且说的是那几个孩子,不是那一个孩子。
如果是那一个,就只能是御风……
那几个孩子,却包括顾泯。
这让他们有些为难。
但很快,他们还是给出了答案。
“好。”
老人招了招手,将身前的涟漪抹去,然后才重新看向了那个木盒。
木盒缓慢打开。
然后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盒胭脂。
已经过了很多年,这胭脂却还没有腐坏,完全是因为盒子的关系。
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那胭脂很是廉价。
老人扯了扯嘴角,只是看着很是古怪。
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年轻人了。
重新合上盒子,老人轻声道:“好像是真的错了?”
……
……
顾泯突然出现的怪异举动,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懵,尤其是对面刑陨,可就当他准备趁着顾泯这会儿心神恍惚发起攻击的时候,却猛然发现对面的那个年轻人身上有了一股和之前不相同的气息,大概不是他比之前更强了,但总是让刑陨感觉,对面那个年轻人和之前,不一样了。
大概那种感觉,就是对面原本是一个背负重物前行的家伙,在一瞬间,忽然便卸下了一切的担子。
刑陨虽然还不知道这种感觉会意味着什么,但他已经看到那个年轻人抬头了。
他手中的剑被握得更紧了。
两人再度开始厮杀。
不过这一次,刑陨很快便感觉到了,对面的年轻人的剑,好似比之前更为凌厉了,每一剑递出,也都有些羚羊挂角般的感觉,让他琢磨不清楚。
随着一片海潮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两人之间,刑陨彻底发现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是更为随性了,可既然是随性了,为什么剑看着更为可怕了?
一个硕大龙头从海潮之中涌出,撞向刑陨。
刑陨手中长刀,在顷刻之间斩下龙头,将这条白龙在这里格杀,然后他便看着顾泯手指抹过剑身,原本如同琉璃一
般的长剑,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得血红。
大片的剑气洒落,杀意十足。
那散发着血腥味的剑气,很快便落到了他的胸膛上。
刑陨被那锋利剑刃抹过胸膛,虽然是很快便竭力后撤,但仍旧是在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如今骄傲的体魄在这道剑气下,好似脆弱不堪。
而且越是往后,他的感觉越是不好。
他有些胆寒了。
之后两人再交手,刑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将顾泯手中长剑打飞,却也是很快被那倒掠而来的飞剑割伤手腕,让他吃疼,也拿不住手中长刀。
两人刀剑,纷纷跌落,但是却也冲天而起,在天幕上相交。
刑陨一咬牙,主动掠向顾泯,顾泯也不退,两人猛然相撞!
刑陨一拳砸在顾泯胸膛上,而顾泯也是以手为剑,刺向对方眉心。
刑陨的身躯早就是淬炼了无数次,早就坚韧无比,要是顾泯知晓他曾经在无数利刃之间吃住数年,只怕也要佩服对方。
但这次相撞,顾泯刺向他的眉心,还是在上面留下了猩红一片,淋漓鲜血,直接从眉心的伤口处滚落下来,让他一整张脸都变得十分狰狞。
而被砸中胸膛的顾泯,身后直接凸起一块,但他双脚岿然不动,硬生生挺起脊梁,将那块凸出,重新逼了回去。
刑陨不去管那眉心的伤势,而是继续屈肘打在顾泯的下巴上,那一肘蕴含着他一身的磅礴气机,若是一般人,挨着这一肘,脑袋都要直接被打飞,但顾泯只是脑袋往上扬了扬,卸去大部分力气之后,一拳打在刑陨的脸颊,五指都是剑,虽说握拳,仍旧剑气十足,只是瞬间,便将那张脸给刺出数道伤口。
但是刑陨没有犹豫,很快便是接连数拳轰出,再之后,更是双手开始结印,无数光辉在这里璀璨而起,而他身后,也缓慢的生出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和刑陨其实一模一样,只是要更加高大,更加猛然。
顾泯没有见过这样的修行之法,其实这种道法在那边还算是普遍,道门有斩三尸的说法,那是道门弟子不可能传给旁人的秘法,别的修行者琢磨多年,还真让人琢磨出一套秘法,以自己的神魂来温养一尊恶神,渐渐的便可将其剥离身体,再好好温养,便能在作战的时候,和那尊恶神并肩作战。
不过这种恶神法,只能在千秋境之下,等到了千秋境,便要主动斩去恶神,去走一条纯粹的大道之路。
顾泯看了一眼那道恶神,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双手划过数道剑气,先是将刑陨的那些道法压制,然后一道血色长线,由上而下,朝着那恶神而去。
一剑之下,那尊恶神虽然没有被重创,但也倒退数步。
顾泯乘机招手,烛游立刻脱离战场,疾驰来到这边,落到顾泯的掌心。
顾泯一剑递出,看似轻飘飘的一剑,但在递出的时候,那些早就在天地之间四处游荡的剑气,在此刻瞬间归来!
这一剑,其实就是顾泯为刑陨准备的收官一剑,只是什么时候递出来,全无定数,但一旦递出,即便不能斩杀刑陨也势必要将其重创。
这一点,不是问题。
收官一剑,起势不大,但此刻递出,剑气瞬间暴涨,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剑气,甚至阻拦了刑陨的退路。
看起来,他除去硬抗这一剑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
所有人都看出了刑陨的危急。
那剩下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中的担忧。
之前从来没想过落败,如今也要落败,当初没想过死在这里,此刻说不定也真要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剩余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没谁愿意死在这里,他们之所以来到这边,不过就当是远游,却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会在这里喋血。
那一剑威势越来越大。
到了此刻,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刑陨面对这一剑,自认无法拦下。
看着眼前那个看着还要比自己更为年轻的年轻人,刑陨心中仍旧是疑惑和疑惑。
有很多事情他都没有想过,但还是发生了。
下一刻,他将长刀横在胸前。
剑尖正好便落在刀身上。
有些僵持。
可只是片刻。
片刻之后,僵持不在。
剑尖直接将长刀刺破。
裹挟着无数剑气的一剑,肆意的刺进他的身躯。
那些汹涌的剑气,只是一瞬间便涌入了他的身体里面。
刑陨身形摇晃,那些海量的剑气瞬间涌入他的身躯里,对他的身躯开始破坏,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顾泯看着他,突然噗的一口鲜血吐出,喷在了他的脸上。
刑陨没有任何生气,只是平静道:“我差点就相信你真的可以这么压着我打了。”
顾泯吐出那口鲜血,脸色好看不少,之前两人交手,看着光是刑陨在受伤,但实际上顾泯也受了许多暗伤。
和这样的强者对敌,哪里有这么简单?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顾泯看着刑陨,咧嘴笑道:“你还是被我骗了。”
刑陨沉默不言,的确是如此,如果这场大战处处明朗的话,在之后他明知自己没有可能取胜的时候,定然就是要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去和顾泯一战,那么到时候顾泯即便是赢下自己,也会受伤极重,那么到了这个时候,他在面对身后三人,便几乎很难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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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到了这个地步,想来顾泯就算是神仙,也会死在这里。
“之前你哭什么?”刑陨的生机不断丧失,但仍旧能够说话,“为什么要哭?”
“想我娘了。”顾泯坦然说道:“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我娘了。”
刑陨沉默不语,像是他这样的人,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会在一场生死大战里,想起自己的娘。
刑陨深吸一口气,生机流逝的十分严重的他,还是没有丝毫的恼怒,只是有些惋惜的开口说道:“我或许再小心一些,也许就能赢了。”
顾泯摇头道:“没可能。”
刑陨看着顾泯,沉默片刻,也好似认命一般点头,“从最开始我以为高看了你,其实便是小看了你,我的确没可能赢得了,但你真的叫刘二吗?”
顾泯摇头。
刑陨等着他说话。
顾泯说道:“我叫顾泯。”
刑陨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名字不错。”
顾泯说道:“其实你的名字也不错。”
刑陨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想杀你,却怎么都不恨你。”
顾泯不说话。
刑陨生机已经微弱到了一个地步,此刻再说话,都有些费力了。
“你……杀了……他们……麻烦……”
他咳出很多鲜血,然后摇了摇头,不准备再去说了。
顾泯缓慢把剑从他身体里抽出来,认真说道:“你们要来入侵我们的世界,终究是不可能的。”
这刑陨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句话了。
然后他闭上了双眼。
轰然倒下。
顾泯大口喘着粗气。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一口浊气。
看着对面三人,洒然笑道:“要不然你们一起上?”
那三人对视一眼,原本有这个想法的他们,此刻也都打消了。
其中一人看着气息微弱的顾泯,走了出来,漠然道:“你的确很强,不过既然到了如今,也注定是会死的。”
顾泯指着已经倒下的刑陨的尸体,“他之前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那人不为所动。
顾泯看向更远处的两人,朗声道:“既然踏上了这片战场,就不要想着回去了!”
顾泯转头笑道:“都留下吧,正好给我磨剑。”
第七百二十六章 往事如烟
那个冲出来的年轻人,很是谨慎,根本不敢靠近顾泯,而是在远处以道法应敌,数不胜数的玄光从他的掌心里涌出,撞向这边,战场上刹那之间,便只能看到那眼花缭乱的光束,但即便如此,最后那些绚烂的光束缝隙也被顾泯找到,他的身形在里面游荡,最后还是临近对方的一丈之内,既然已经进入一丈之内,之后结局就不用多说了,那位年轻人被一剑刺穿胸口,生机在刹那之间便断绝。
这一幕也是让最后两人脸色难看不已,他们五人出手,在最前面的那位红衣女子刹那之间便被顾泯一剑斩杀,刑陨这么个强大的年轻人,鏖战多时,仍旧被杀,结果这第三人出手,更是干净利落。
不是说眼前的那些年轻人,也都不过是些普通货色,可如今这些普通货色,怎么就这么轻易将他们打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如今再也不管什么所谓的大道誓言,联手朝着顾泯而来。
两人联手,气机滚滚,各自都拿出了各种的看家本领,一左一右的攻杀顾泯,顾泯皱眉看了一眼,用眼神制止了身后想要来帮他的几人,他这一场大战,从斩杀刑陨之后,一身气势便已经到了顶峰,正是整个人有史以来的最好状态,这种玄妙境界倒不是说他会立马便破境,但在这种状态里,顾泯停留的时间越长,自然好处便越多。
于是之后战场,便自然而然的演变而成一人对两人。
顾泯掌中烛游剑气暴涨,在刹那之间便将数道袭杀他的道法斩灭,然后长剑一挑,一道血红剑气如同一条血线,蓦然在身前生出,片刻之间,这道血线便朝着两人横切而去,一路之上,所有的气机阻挡,在这条血线上都显得那般脆弱不堪。
摧枯拉朽一般的剑气席卷开去,两人本来处于同一条线上,但在刹那之间,两人都各自朝着远处掠走,不在原地停留。
不过两人倒也不是就此而已,在朝着两边飞去的同时,两人都同时各自在掌心涌出一道气机,轰向顾泯。
顾泯随手将两道身前的磅礴气机斩碎,一挥手尽数驱散,然后才冷笑道:“我早说过了,来了这边,就别想着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不语,在如今的这个局面里,他们再也不是那种占据上风的人物,也不能高高在上的俯瞰顾泯,反而在顾泯面前,他们甚至已经成为了被猎杀的对象。
如今两人虽然还没有受伤,但那股剑意席卷着那股杀意,都环绕在他们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落下,这种感觉反倒是让他们更加可怕,总觉得自己的小命,已经落到了对面那个杀神的手里。
不过面对这样的人物,他们此时此刻只能施展出来自己最强的手段,除此之外,其实别无他法。
顾泯笑而不语,他将手中烛游朝着地上钉去,然后手指抹过剑柄,刹那之间,那柄烛游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幻,只是片刻,数柄长剑同时出现,可这还没完,那些出现的长剑再度锋利。
最后顾泯身前一字排开,绝对不少于数百柄长剑出现在他身前。
数百柄长剑同时出现,然后缓慢升空,而后才是剑尖调转,在顾泯身前悬停。
顾泯看了对方一眼。
数百柄飞剑几乎是同时朝着远处掠去,寒光四溅。
浩浩荡荡的数百柄飞剑,一起涌出,在此刻尽数掠向那剩下的两个修行者。
那裹挟而起的无数剑气,锋利异常,不管是谁,想来在这堪称剑雨的数百柄剑之间都要胆寒,早在一旁观战的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有些愣住了。
感受着那浓郁的杀气,其实几人,全部都心惊胆战,他们虽然不是站在对面的几人之一,但也很清楚,如果自己上的话,结果下场会更惨。
顾泯这个天骄榜榜首,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刻才真正显露锋芒。
万剑齐发的景象他们只是听闻,从来不曾见过,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没有所谓万剑,但不管怎么说,他今日能够御剑数百御敌,等到之后,踏入千秋境界,难道真无可能?
想到这一点,众人都不寒而栗,毕竟眼前景象,实在是太过骇然。
在那数百剑之下,那边的两个修行者竭力一战,各种
都使出神通,但好似也是螳臂当车而已,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能够赢得下眼前这个好似剑仙一般的人物。
只是片刻,两人倒飞出去,身上大大小小已经是不少的伤口了。
两人爬起来之后,根本不是冲着顾泯而来,而是转身就走,现如今两人肝胆欲裂,早就不想在这里多待哪怕一分钟,之前所谓的一切什么自信还是别的什么,如今在他们看来,都没有任何意义。
顾泯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那些飞剑也是顿时停滞,然后坠落下来。
顾泯苦笑一声,要是他没有受创,这些剑自然便追上那两人将其斩杀了,只是如今身躯伤势不轻,根本无法再坚持,也只能如此。
身后几人看到这一幕,也瞬间涌入战场,既然对方已经不讲规矩,他们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之前没有出手,是因为顾泯在这边大战,此刻顾泯已经力竭,他们自然而然是一拥而上,因此这姑且算是的最后一战,对方两人被这边八人围杀,加上还有顾泯,自然而然没再闹出什么风波来,最后玄空当真是一拳捶碎了一个修行者的脑袋,大片的鲜血和白色的东西横飞。
这让众人看向玄空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怪异的情绪。
“阿弥陀佛,小僧不过是帮他早登极乐,罪过罪过!”玄空双手合十,一副悲悯相,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家伙肯定没有那么慈悲为怀。
等到众人将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玄空才想起顾泯。
结果顾泯这会儿已经脱去那件白色衣袍,蹲在战场一角,缓慢的将那些金线一根一根的重新缝合到衣袍之上。
一场大战,落幕得不算是有多突兀,但结果还是出人意料,毕竟开战之前,万般凶险,不过那八人都知晓,这一次要是没有顾泯和御风,他们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容易的走下战场。
因此现在众人看向顾泯和御风的眼睛里,除去敬佩之外,还有深深的感激。
不过这两人,同样在战场上搏杀,下场倒是不同,御风重伤濒死,顾泯倒是还能站立。
看向御风,顾泯还在开玩笑,“早知道我先上,不然你也不见得有这般狼狈了。”
御风此刻已经苏醒过来,不过气息仍旧是十分微弱,看着顾泯,他只是艰难的露出一个微笑,至于说话,此刻还做不到。
顾泯蹲下来背起这位祀山年轻一代的天骄,朝着战场之外走去。
一边走,顾泯一边笑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忍着没说,其实我一直都想有这么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的敌手,一直以追赶和击败我为目标,这能让我一直有压迫感,让我无法停下想要休息的脚步,这个人已经有了,他叫梁照。”
“另外一个,我想有个人能与我一直并肩前行,能让我看着你就像是看着自己这样。”
“我听说有一种树叫做英雄树,要两棵在一起才长得高。”
顾泯感慨道:“互相比较互相超越。”
御风安安静静的趴在他的背上,沉默许久,听着这番话,其实在心里已经有一个念头彻底打消。
顾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一直背着他朝着玄天关的方向走去。
很快苏遮云和玄空在内的所有年轻人都跟着走了上来。
一行十人,缓慢返回那座玄天关。
苏遮云和玄空一左一右,将这两个人护住。
顾泯有些费力的转头看向玄空,吐出最后一口淤血,说道:“等会儿真要有人杀我,你可得出手。”
玄空脸色凝重的点头,但只是瞬间,这位紫金寺的和尚在顷刻之间便呸了一声,骂道:“姓顾的小子,你逗我觉得好玩?”
顾泯笑而不语。
玄空不是蠢货,只是一顿便能想到现在的局面,顾泯已经成为战场上最耀眼的那个人了,有人即便想要杀他,选择在战场上出手?
那不用说,那边那些修行者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了。
顾泯虚弱一笑,看向那边苏遮云,打趣问道:“能不能让我去祀山待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苏遮云神情淡然,根本不搭话。
顾泯也不在意,本来就没想过真去祀山。
苏遮云忽然说道:“我可以跟着你一段时间,直到你伤势复原。”
顾泯不会去祀山养伤,因为说不清楚祀山是不是也有人想要他死,但苏遮云可以跟着顾泯,在他伤势复原之前,有她在,至少有好些人,不敢随便出手。
这也算是对于顾泯的保护了。
顾泯笑道:“算了,要是让你死在我面前,我以后也不用见你兄长了。”
苏遮云不说话。
顾泯忽然停下脚步,有些头疼道:“你哥哥可真重。”
就在一行人越来越临近那边关隘的时候,天际突然有许多身影出现,一个个年轻人在远处掠过,最后停留在道路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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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来到这里,在这里堆积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边的十人上。
最后一战,十人对十人,之前没有人相信他们会取胜,更不用说会相信他们当真会活着走下战场,但随着大战落下帷幕,他们已经震惊了,在战场从未有过这样的酣畅淋漓的大胜,虽然只是属于年轻一代,但依旧是头一次。
要是他们知晓那些年轻人是来自那边,只怕更会震惊。
但在震惊之后,所有人便自发的离开各自的关隘,前往这里迎接这十人。
大战已经结束,再也没有人会以什么理由阻拦他们。
因此他们此刻都来到了这里。
梁溟和岁赢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两个人逐渐放缓脚步,身后几人也都明了,跟着放缓脚步。
苏遮云和玄空两人则是干脆站在了原地。
然后背着御风的顾泯,缓慢的朝着前面走去。
经过一番大战的两人,经过无数注视着他们的眼光,在那些眼光里,顾泯感受到了很多情绪,敬佩和向往是最多的。
顾泯也笑了笑,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没经历过。
但在这个地方,和在家乡那边,也完全是不同的局面。
顾泯其实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选择在这里坚守,而且无怨无悔。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很不行,但有很多人,很值得被人守护。
顾泯就这么在无数人的目光中走入了玄天关。
那些欢迎的修行者,都在关外,入关之后,便再没人看着了。
顾泯还是背着御风走到了那边苏遮云之前住过的小院子前才松了口气。
顾泯赶紧招呼玄空过来,将御风放下,他这才长舒一口气,有些惆怅的说道:“早知道他这么沉,我就不背他了。”
玄空将御风放在台阶上,这才打趣道:“觉得重,之前入城的时候,你就把他丢下来不就行了?”
顾泯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打了个哈哈,“这么多人看着,丢了他,脸往哪里放?”
苏遮云面无表情的走过来,背起自家兄长,看了顾泯一眼,只说了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顾泯揉了揉脸颊,想要说句话,便看到对面庭院里,青槐已经走出来了。
看到这位,顾泯说话的想法马上就憋回去了。
玄空又一次看到青槐,没有太多想法,顾泯曾告诉他眼前女子背景很大,他惹不起,玄空其实根本不相信,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青槐只是看了顾泯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走向不远处的洛瑶。
顾泯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院子前的石阶上。
这会儿反倒是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大战之后的放空感。
顾泯自嘲一笑。
他低头看了看那衣摆处的两尾游鱼,如果能够选择……
算了。
顾泯摇摇头。
第七百二十七章 熠熠生辉
玄空也跟着坐下,两个年轻人并肩而坐,都没说话。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玄空挑眉道:“说你结仇,你也没招惹什么人,就是天玄山的修行者杀了两个,那个叫苏宿的家伙又闹了一遍,即便你现在威望很高,但出了这个地方,我保证,天玄山那些家伙,要不了多久,也会来找你的麻烦。”
顾泯点头,这一点他当然明白。
玄空压低声音问道:“之前听了些流言蜚语,说是顾剑仙去了别处,已经不在这方世界?”
顾泯点头,晚云真人虽然没有明确来告诉他,其实早在他知晓那桩事情之后便明白了,晚云真人是要离去的,他留在这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已然半步云端,再往前走,绝对是要被云端强者针对的,另外一点,他若是不走,也不往前走,有很多麻烦就不会发生,他不愿意顾泯在他的庇护之下,所以离开是定然的事情。
况且他一但离开,这边的强者,至少在云端之上的那些强者,想要堂而皇之的出手迫害顾泯,是决计不可能的,毕竟谁也不会知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因此顾泯面对的麻烦,只在人间。
这些事情其实不用深思,顾泯略微想想便明白了。
玄空哦了一声,随即陷入沉思。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笑道:“我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前辈照拂我,所以此刻没有了,我也不上心,没有所谓的前辈,前面的路虽然变得更为崎岖了,但依旧对我来说是坦途。”
玄空更惆怅了,“我要是像你这样潇洒就好了。”
……
……
随着云端的一道法旨传出,战场上的修行者欢呼雀跃,那是因为这场持续时间已经好几年的大战,总算是结束了。
其实因为这战场上没有四季,根本看不出变化,谁都没想过时间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大战结束值得人高兴,更让人高兴的是这一场大战,乃是这数百年里伤亡最少的一次。
而且甚至他们还有一场酣畅的大胜,那年轻十人对十人,他们一个人都没死,却得到了一场大胜,这也是一件大喜事。
总得来说,这一场大战,对于这边的修行者来说,极好。
而且云端还特意降下法旨,允许这些修行者在崖城修行,要知道,在这之前,想要在崖城修行,除去出身那些仙山之外,便是要有在战场上立下的切切实实战功。
像是如今这般,所有走上战场的修行者都能在崖城修行,罕见得不得了。
但仔细想来,毕竟是这数百年未有之战局,好像能有这样的待遇,也是正常。
在短暂的高兴之后,有大人物打开前往崖城的通道,到了崖城之后,他们可以乘坐仙舟离去,当然也可以就此停留,在崖城修行,一直到下一次大战。
不过几乎没有修行者会选择马上在崖城修行,毕竟才离开战场,他们都迫切想要回到各自的宗门去享受同门的欢呼,师长的嘉奖。
因此大片修行者回到崖城之后,第一时间便乘坐了离开的仙舟,朝着外面而去。
浮梦山的修行者们,本来也可以在第一时间离去,但最开始他们还是停留了下来,为顾泯护法,他们知道顾泯如今的状态不好,知道他离开浮梦山之后面临的是什
么。
直到半月之后,顾泯走出所在的房间,向浮梦山弟子道谢,苏长老摆摆手,“小友在这次大战中所立下这么多功勋,想来不管是谁,都会想着帮道友才是,我等修行者,不是全无感情之人,也知感恩。”
顾泯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些表面的客套话,要是当真,就真的傻得不行了。
苏长老开口相邀,“在外面,天玄山定然还是会想着和小友的旧怨,小友若是不嫌弃,在浮梦山修行一段日子如何?”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相邀了,面对顾泯这个天才,他们浮梦山既然有先天的优势,自然要尽量发挥,要不然那可是浪费,会让人后悔的。
顾泯摇摇头,再次拒绝道:“若是有空闲,自然会拜访浮梦山的各位道友,只是如今真是有些事情,就不去叨扰浮梦山了。”
苏长老点头,自然也知道强求不得,因此很快便选择告辞,但还是表达出了浮梦山的善意。
最后一众浮梦山的弟子朝着顾泯招手,和他告别。
洛瑶也在其中。
青槐却没有跟着过去。
顾泯和她一起离开玄天关,朝着那边诡异之地而去。
在离开这里之前,顾泯自然要去寻找那个血人道谢,而青槐则是想要回那片湖畔看看。
两人在石屋那边分别,顾泯说到时候在这里相会,青槐没有说什么。
顾泯开始在诡异之地游走,想要找寻那血人的踪迹,在一处废墟里看到了他的踪迹。
顾泯郑重说明来意,他知道那血人虽然不会说话,但肯定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果不其然,血人那短暂复归清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高兴和欣慰,很快,他弯下身子,拿着一根木棍开始在地面画些东西。
最开始出现的,是一朵野花。
顾泯看了一眼,便知道那画的是他随身携带的那朵野花,他拿出那朵野花,不知道这寻常的野花到底寄托着什么,让那个死去的人和眼前的血人都无法释怀,一次次提及。
血人点点头,然后木棍在地面很快又画出了别的东西。
这一次,是一具棺椁。
顾泯一下子便想起了当初看到的那具尸体。
血人又画了自己。
顾泯想了想,试探问道:“前辈是想说,想去看看那人?”
血人点点头。
顾泯怔住了,眼前的血人他其实大概能猜得出来,是那位武圣的亡魂所化,因为某种原因,产生了灵智,但也是仅此而已。
在某个程度上,其实可以说,眼前的这位,就是武圣的亡魂。
那这血人想要去见的人,又是谁?
那个躺在遗墟里,古老的宗门遗迹里的尸体,生前是谁?
是和武圣一起并肩而战过的强者,还是某个亲人?
顾泯猜不透,毕竟他知道的信息,也是十分有限。
顾泯问道:“那前辈可以离开这里吗?”
血人摇了摇头。
“那是要我将那棺椁带来和前辈相见?”
顾泯明白了血人的意思。
只是他有些为难,那位停棺在那边,自然是他最为想要下葬的地方,自己若是贸然将其带走,这恐怕不是太好的事情。
可眼前血人,对他也有大恩。
再说了,如何进去遗墟,只怕也要等一个时机。
要不然顾泯怎么能够来到那边。
血人好似也看出了顾泯的危难,于是又拿起木棍,在地面上画了画。
这一次,他把自己和那朵花之间画了一根线,将两边连接起来。
然后他看向顾泯手中的花,身上的黑血突然朝着顾泯流淌过来,顾泯下意识想要闪避,但想了想,最后也选择了不拒绝。
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血流淌在自己身上,从腿上一直到手心。
最后血人彻底化成了黑血,从他的掌心蔓延到了他的那朵野花上。
一朵寻常野花,开始缓慢的变色,一点点的变成暗红色。
等到那些黑血全部涌入野花里,这朵野花彻底变成了暗红色,有一种十分妖异的感觉,让人一眼看去,便会觉得十分诡异。
顾泯收好手中的野花,倒是也明白,那个血人想要去见那位已死之人,因此不惜附在这朵野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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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收好野花,苦笑不已。
不是说他不愿意去帮忙,只是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想去遗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对方已经帮了他这么多,现在自己怎么也得帮一帮对方才是。
离开这里,他回到石屋那边。
盘坐下来的顾泯,要在这里等着青槐。
……
……
穿过一大片山林,走过只是走过一遍的路,青槐不知道在哪里拿出了一把油纸伞,此刻没雨,但也撑着。
很快,她走过那些应该走过的地方,然后回到了那湖泊旁。
天上的星辰已经不在,那张石床也黯淡下去,再没有了当初的光彩。
一切都变得那么寻常。
青槐没有说话,只是撑伞缓慢走过,最后才来到湖畔,她收起油纸伞,缓慢的坐下,她伸出手指,青光在指间弥漫,她开始在这里描绘出一道轮廓。
是某个男子,是某个这一辈子除去穿青衫就是白袍的年轻人。
随着青槐的描绘,眼前那个人的样子真切起来,很快,便成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
不是年轻人,而只是个少年。
在青槐的记忆里,在那场秋雨里,他在那座小镇上遇见的少年,弱小却坚强。
害怕却勇敢。
青槐看着眼前,眼眶湿润。
她也想过去喜欢别的少年,但是她也知道,除了他,她再也遇不到那样的少年了。
那么弱小的少年,那么害怕,但还是会为了她,提着一根木棍走出小院,去面对那比他强大无数倍的修士。
这样的少年,自己喜欢一辈子,又怎么了?
他活该被自己喜欢。
——
人间最新的预告片里,青槐撑伞那一幕真的绝,建议大家多看几遍。
第七百二十八章 种子
玄空也跟着坐下,两个年轻人并肩而坐,都没说话。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玄空挑眉道:“说你结仇,你也没招惹什么人,就是天玄山的修行者杀了两个,那个叫苏宿的家伙又闹了一遍,即便你现在威望很高,但出了这个地方,我保证,天玄山那些家伙,要不了多久,也会来找你的麻烦。”
顾泯点头,这一点他当然明白。
玄空压低声音问道:“之前听了些流言蜚语,说是顾剑仙去了别处,已经不在这方世界?”
顾泯点头,晚云真人虽然没有明确来告诉他,其实早在他知晓那桩事情之后便明白了,晚云真人是要离去的,他留在这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已然半步云端,再往前走,绝对是要被云端强者针对的,另外一点,他若是不走,也不往前走,有很多麻烦就不会发生,他不愿意顾泯在他的庇护之下,所以离开是定然的事情。
况且他一但离开,这边的强者,至少在云端之上的那些强者,想要堂而皇之的出手迫害顾泯,是决计不可能的,毕竟谁也不会知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因此顾泯面对的麻烦,只在人间。
这些事情其实不用深思,顾泯略微想想便明白了。
玄空哦了一声,随即陷入沉思。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笑道:“我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前辈照拂我,所以此刻没有了,我也不上心,没有所谓的前辈,前面的路虽然变得更为崎岖了,但依旧对我来说是坦途。”
玄空更惆怅了,“我要是像你这样潇洒就好了。”
……
……
随着云端的一道法旨传出,战场上的修行者欢呼雀跃,那是因为这场持续时间已经好几年的大战,总算是结束了。
其实因为这战场上没有四季,根本看不出变化,谁都没想过时间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大战结束值得人高兴,更让人高兴的是这一场大战,乃是这数百年里伤亡最少的一次。
而且甚至他们还有一场酣畅的大胜,那年轻十人对十人,他们一个人都没死,却得到了一场大胜,这也是一件大喜事。
总得来说,这一场大战,对于这边的修行者来说,极好。
而且云端还特意降下法旨,允许这些修行者在崖城修行,要知道,在这之前,想要在崖城修行,除去出身那些仙山之外,便是要有在战场上立下的切切实实战功。
像是如今这般,所有走上战场的修行者都能在崖城修行,罕见得不得了。
但仔细想来,毕竟是这数百年未有之战局,好像能有这样的待遇,也是正常。
在短暂的高兴之后,有大人物打开前往崖城的通道,到了崖城之后,他们可以乘坐仙舟离去,当然也可以就此停留,在崖城修行,一直到下一次大战。
不过几乎没有修行者会选择马上在崖城修行,毕竟才离开战场,他们都迫切想要回到各自的宗门去享受同门的欢呼,师长的嘉奖。
因此大片修行者回到崖城之后,第一时间便乘坐了离开的仙舟,朝着外面而去。
浮梦山的修行者们,本来也可以在第一时间离去,但最开始他们还是停留了下来,为顾泯护法,他们知道顾泯如今的状态不好,知道他离开浮梦山之后面临的是什
么。
直到半月之后,顾泯走出所在的房间,向浮梦山弟子道谢,苏长老摆摆手,“小友在这次大战中所立下这么多功勋,想来不管是谁,都会想着帮道友才是,我等修行者,不是全无感情之人,也知感恩。”
顾泯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些表面的客套话,要是当真,就真的傻得不行了。
苏长老开口相邀,“在外面,天玄山定然还是会想着和小友的旧怨,小友若是不嫌弃,在浮梦山修行一段日子如何?”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相邀了,面对顾泯这个天才,他们浮梦山既然有先天的优势,自然要尽量发挥,要不然那可是浪费,会让人后悔的。
顾泯摇摇头,再次拒绝道:“若是有空闲,自然会拜访浮梦山的各位道友,只是如今真是有些事情,就不去叨扰浮梦山了。”
苏长老点头,自然也知道强求不得,因此很快便选择告辞,但还是表达出了浮梦山的善意。
最后一众浮梦山的弟子朝着顾泯招手,和他告别。
洛瑶也在其中。
青槐却没有跟着过去。
顾泯和她一起离开玄天关,朝着那边诡异之地而去。
在离开这里之前,顾泯自然要去寻找那个血人道谢,而青槐则是想要回那片湖畔看看。
两人在石屋那边分别,顾泯说到时候在这里相会,青槐没有说什么。
顾泯开始在诡异之地游走,想要找寻那血人的踪迹,在一处废墟里看到了他的踪迹。
顾泯郑重说明来意,他知道那血人虽然不会说话,但肯定知道他在表达什么。
果不其然,血人那短暂复归清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高兴和欣慰,很快,他弯下身子,拿着一根木棍开始在地面画些东西。
最开始出现的,是一朵野花。
顾泯看了一眼,便知道那画的是他随身携带的那朵野花,他拿出那朵野花,不知道这寻常的野花到底寄托着什么,让那个死去的人和眼前的血人都无法释怀,一次次提及。
血人点点头,然后木棍在地面很快又画出了别的东西。
这一次,是一具棺椁。
顾泯一下子便想起了当初看到的那具尸体。
血人又画了自己。
顾泯想了想,试探问道:“前辈是想说,想去看看那人?”
血人点点头。
顾泯怔住了,眼前的血人他其实大概能猜得出来,是那位武圣的亡魂所化,因为某种原因,产生了灵智,但也是仅此而已。
在某个程度上,其实可以说,眼前的这位,就是武圣的亡魂。
那这血人想要去见的人,又是谁?
那个躺在遗墟里,古老的宗门遗迹里的尸体,生前是谁?
是和武圣一起并肩而战过的强者,还是某个亲人?
顾泯猜不透,毕竟他知道的信息,也是十分有限。
顾泯问道:“那前辈可以离开这里吗?”
血人摇了摇头。
“那是要我将那棺椁带来和前辈相见?”
顾泯明白了血人的意思。
只是他有些为难,那位停棺在那边,自然是他最为想要下葬的地方,自己若是贸然将其带走,这恐怕不是太好的事情。
可眼前血人,对他也有大恩。
再说了,如何进去遗墟,只怕也要等一个时机。
要不然顾泯怎么能够来到那边。
血人好似也看出了顾泯的危难,于是又拿起木棍,在地面上画了画。
这一次,他把自己和那朵花之间画了一根线,将两边连接起来。
然后他看向顾泯手中的花,身上的黑血突然朝着顾泯流淌过来,顾泯下意识想要闪避,但想了想,最后也选择了不拒绝。
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血流淌在自己身上,从腿上一直到手心。
最后血人彻底化成了黑血,从他的掌心蔓延到了他的那朵野花上。
一朵寻常野花,开始缓慢的变色,一点点的变成暗红色。
等到那些黑血全部涌入野花里,这朵野花彻底变成了暗红色,有一种十分妖异的感觉,让人一眼看去,便会觉得十分诡异。
顾泯收好手中的野花,倒是也明白,那个血人想要去见那位已死之人,因此不惜附在这朵野花上。
顾泯收好野花,苦笑不已。
不是说他不愿意去帮忙,只是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想去遗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对方已经帮了他这么多,现在自己怎么也得帮一帮对方才是。
离开这里,他回到石屋那边。
盘坐下来的顾泯,要在这里等着青槐。
……
……
穿过一大片山林,走过只是走过一遍的路,青槐不知道在哪里拿出了一把油纸伞,此刻没雨,但也撑着。
很快,她走过那些应该走过的地方,然后回到了那湖泊旁。
天上的星辰已经不在,那张石床也黯淡下去,再没有了当初的光彩。
一切都变得那么寻常。
青槐没有说话,只是撑伞缓慢走过,最后才来到湖畔,她收起油纸伞,缓慢的坐下,她伸出手指,青光在指间弥漫,她开始在这里描绘出一道轮廓。
是某个男子,是某个这一辈子除去穿青衫就是白袍的年轻人。
随着青槐的描绘,眼前那个人的样子真切起来,很快,便成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
不是年轻人,而只是个少年。
在青槐的记忆里,在那场秋雨里,他在那座小镇上遇见的少年,弱小却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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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却勇敢。
青槐看着眼前,眼眶湿润。
她也想过去喜欢别的少年,但是她也知道,除了他,她再也遇不到那样的少年了。
那么弱小的少年,那么害怕,但还是会为了她,提着一根木棍走出小院,去面对那比他强大无数倍的修士。
这样的少年,自己喜欢一辈子,又怎么了?
他活该被自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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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世事(上)
离开诡异之地后,顾泯和青槐通过通道回到崖城,只是在前往城中那条窄巷之前,顾泯还去见了一个老人。
作为师祖的晚云真人在这片战场上并没有太多的朋友,而在寥寥无几的好友里,唯独只有那个老人和他关系最好。
在一条大江上,一条渡船缓慢朝着远处而去,而此刻渡船之上,暂时也只有三个人,除去顾泯和青槐之外,还有一个人,便是那个老人了。
青槐独自一人在船尾那边找了根鱼竿钓鱼,只是鱼钩上没挂鱼饵,反倒是有种愿者上钩的意思。
在船头这边,老人率先开口,声音温和,“那姑娘是条青蛇,没想到你的人缘比顾晚云那小子要好不少。”
顾泯笑了笑,“师祖不过是不愿意交朋友,他要是愿意,怎么能没几个朋友?”
老人的那句话,明显是在前半句,但顾及青槐的身份,顾泯避而不谈,他不愿意和旁人提及这个女子的身份。
老人也是不知道活过多少年的人精了,一点就透,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很快便笑了笑,然后顺着顾泯的话说了下去。
“大概是这个道理,他脾气也不算不好,想和他交朋友的其实不少,不过是立场不同,很难相交,就像那个小和尚,自从和你成了朋友,不也每天愁眉苦脸的吗?”
老人指了指大江一侧的风景,感慨道:“和你们这几个姓顾的人做朋友,的确是很难的事情,不过要是不考虑这些,确实是谁都愿意和你们做朋友,毕竟姓顾的几人,都是人杰天骄。”
顾泯一怔,随即想起一桩事情,是他之前一直也在思考的事情,“这些年来,只有三个姓顾的人吗?”
姓顾的人很多,但能够和他们三人扯上关系的,还真不多。
老人想了想,然后摇头,“从顾宁之后,对于顾姓之人,云端那几位一直看得很紧要,在你们三人之外,并无发现别的。”
顾泯若有所思的点头,他之所以问及这件事,是因为在南楚的历史上,还有一位顾氏的先祖曾经到达金阙之上,然后离开那边,前往此间,不过他过来之后,便没有寻到他的半点消息。
老人看了顾泯一眼,说道:“这一战你虽说在战场上大放异彩,但有两件事你应该是知晓的。”
顾泯点了点头,自顾自说道:“天玄山那边,不管我在战场上如何,但既然杀了他们的天骄,自然而然便要和我不死不休,而在那边,斩杀他们这么多天骄,他们如何能够放过我?”
老人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一直以来的看法,做人除去修行天赋极为重要之外,脑子也需要拎得清,否则只会修行,有个什么意思?
“天玄山底蕴深厚,你所结交的浮梦山完全不可能与之抗衡,众多仙山,祀山凌驾于所有仙山之上,当初倒是还有一座宗门能和它比较,不过如今,已然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老人有些感慨,像是他们这些动辄活过数千年的老家伙来说,很多世上的事情,有和无不过都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看了一眼,便少一眼。
老人看向顾泯,眼见这个年轻人没有丝毫担忧和惧怕,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真的不见得害怕?”
顾泯笑道:“这桩事情,晚辈想过了,倒也没有太担心,晚辈在战场上闹出的动静越大,他们自然要越是忌惮,他们即便还要针对我,难道还能找出一大堆千秋境围杀晚辈?”
老人笑意不减,他都已经听出来了顾泯的言下之意,不是千秋境,这个年轻人就不放在眼里。
老人感慨道:“果然是一脉相承,顾晚云那小子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老人将双手放在栏杆上,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天玄山那边自然不敢动用所谓的千秋境强者,不过明里暗里,你小子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相比较起来,也算不错了,至于那边战场,老夫可以告诉你,你斩杀那些人之后,麻烦还没有消除,或许之后有一场大的动荡,也要酝酿,你自己好好掂量。”
顾泯想起之前那刑陨在死之前,其实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对于顾泯来说,既然都已经如此,还能如何,债多了不愁
,虱子多了不怕咬。
眼见顾泯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人都觉得自己生出的那些担忧有些多余。
等说完这些之后,渡船已经往前面走了好一段距离了。
老人忽然感慨道:“老夫不是人。”
顾泯一怔,随即认真道:“前辈虽然没能帮晚辈什么,但有这番言语已经是不错了,怎么还能如此自责?”
老人一怔,似乎有些失神,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盯着顾泯,眼神古怪,“怎么就真那个姓顾的小子一脉相承了?”
当初第一次见面,晚云真人看着他,便直言不讳的说了一句你不是人,这让一众人都吓了一跳,毕竟那个时候,老人早就是有名的强者了。
一位千秋境被人指着鼻子说不是人,这是个什么概念。
眼前这小子虽然没有这么过分,但实际上说的事情是差不多的。
两个人都同样在正经和不正经之间,反复横跳。
老人倒也没有沦落到和这么一个晚辈计较的地步,自顾自说道:“白猿一族,这些年来,就没出过什么出彩的年轻人,这一族,看起来就是要没落了。”
顾泯苦笑道:“这我也帮不上忙,我也不是猴啊。”
老人笑了笑,“你要是愿意,老夫倒也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不错的道侣,到时你们生个孩子,想来也不会多差,也能解决老夫的问题。”
顾泯被这番话直接吓退了几步,再也不准备贫嘴了。
老人这才说道:“好些年前,你那位先祖顾宁和另外一人齐名,那人叫做白寅,你应该不算陌生。”
听到白寅两个字,顾泯的脑海里刹那之间就冒出一句话来。
万古第一剑修!
他沉默不语,没有去接老人的话。
老人倒也不在意,只是说道:“当初那位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在这世间,倒是威风八面,谁都不敢招惹。想当年,有多少修行者都在仰望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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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好似有很多话要说,毕竟一回忆起来,所有的老人都有一种别样的光辉。
顾泯也没打断,别人的过往,便是这座天地的历史,听听无妨。
不过老人也说得不多,很快便将话题转移回来,说道:“顾晚云那小子告诉老夫,你学过白寅的剑。”
顾泯一怔,沉默片刻,随即点头。
他虽然从未见过那位剑仙,但是也的确学过白寅诀,上下两部,那是白寅毕生的最强剑道所化,强大莫名。
老人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在离开之前,还有个弟子。”
顾泯摇头,说起这桩事,他还是真的切切实实不知晓。
“那是我白猿一族最出彩的年轻人,却非要跟着他学剑,族内怕惹下大祸,因此用万年寒冰将其冰冻,让他生机不断,原本这被视作祸害,不出意外是还要冰冻很多年的,至于到什么时候结束……”老人仰头看着天幕,缓慢说道:“全看这天什么时候变。”
顾泯等着之后的言语。
“顾晚云之前找过我,最后我回到祖地,故意将他放走了。”老人看向顾泯,轻声道:“你们都学过同一人的剑,算是师兄弟,在这片大地上,要相互扶持。”
顾泯一怔,明白了,原来晚云真人在离开之前,还给他留了好大一个帮手。
这个帮手看着只有一个人,但实际上却是拖来了白猿一族。
顾泯都不得不佩服。
老人好似知晓顾泯在想什么,只是淡然说道:“这片天地很糟糕,所有人都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衰老且腐朽,而且这大变化一直在酝酿,无非是在等一个契机,你做的事情,或许就是那个契机。”
顾泯问道:“前辈真觉得还有救?”
老人自嘲一笑,随即反问道:“若是没了办法,你们这几个姓顾的人在做些什么?”
顾泯忽然灿烂一笑,十分开心。
老人说道:“这条路艰难是一定的,但一定会有终点,一旦改变这个世间,这便是万古一来最为重要的时刻。”
顾泯对这种太大的事情,没太多想法,他做事情,都是先从眼前的事情,一点一滴做起来。
说到这里,渡船已经临近一处码头,眼前码头上,稀稀疏疏站着十来个修行者,等着登船。
能在这崖城里修行的人们,大多数都身份不凡,让他们乘坐渡船,还是真的有些扯淡,老人看了那边一眼,也不说话,身影骤然消散,便离开船头。
而在船尾处,青槐一扬鱼竿,一尾金色鲤鱼就这样被她扯上岸来。
顾泯转头笑着说道:“今晚吃鱼!”
青槐却是取下鱼钩,随手又将这尾金色鲤鱼给扔进江水里。
她要钓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金色鲤鱼,而是白鱼。
顾泯看着这一幕,也是无可奈何。
他只是喃喃道:“要是苏宿那家伙在,早就喊着生火了。”
……
……
渡船在一处名为长渊渡的地方停下,这里距离城内不远,大概慢悠悠走,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顾泯和青槐在这里下船,并肩朝着那边走去。
一边走,顾泯一边说起巷子那边的事情,当然了,这也是怕青槐和对方起冲突,在说起那个鬼婴的时候,青槐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说什么。
“奇人异事,藏于微末之地,这种事情,本来也只有书上才有。”青槐看了远处那些建筑一眼,淡然道:“你这份家业,有多少是自己去挣来的,亏得有两个好祖宗。”
这句话倒是实诚,在之前那边,顾泯去拿天下,依然是宁启帝布局深远,其实顾泯没做多少,大多数都是那位皇帝陛下一个人就做完了。
顾泯作为棋子,其实也就是实实在在的搏命几次。
到了这边,晚云真人虽说看着那洒脱性子,什么都不愿意为后人操劳,但说来说去,等了好些年之后,终于等到一个流淌着和他一样鲜血的后人,怎么不会上心?
毕竟这个后人不仅天赋不错,还有个更为不错的小闺女,这让晚云真人,不得不做些什么。
因此晚云真人几次动作,不仅让云端那几位,不敢轻举妄动,还为顾泯找来了白猿一族和那小巷里的几位。
顾泯以后要在某处开宗立派,其实大差不差,都有了底气。
顾泯咧嘴一笑,“在前面搏命,这怎么说,也得给点好处不是?”
青槐翻了个白眼,看着顾泯,她最开始觉得这家伙和那家伙其实差不多,但一看,眼前这家伙,天赋要比那家伙好太多,胆子也大得多,更坚定得多,生得也要好看许多。
但还是不如那个家伙。
顾泯根本不知道这位在想些什么,只是他很快便看到那条小巷的轮廓,脸上笑容灿烂。
临近小巷,一如既往在嗑瓜子的胭脂铺妇人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只是在看着顾泯身侧又多出一个女子的时候,胭脂铺妇人翻了个白眼,有些不高兴。
谢宝山等人从铺子里走出来,看向已经来到小巷口的顾泯。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顾泯哈哈大笑,自顾自的开口。
谢宝山呵呵一笑,“真能活着回来,没说的,老谢我可是要准备搬家了。”
卖酒女子直接丢出来一坛子酒,是正宗的桂花酿,然后她一如既往的清冷开口问道:“能不能在那地方开一家酒铺子?”
顾泯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买得起。”
卖酒女子摇头道:“这就不是需要你操心的事情了。”
另外那边,肉铺子那边的壮汉也笑着开口,说是他也想换个地方,编竹篾的那个男人也是点头,至于胭脂铺妇人,她身侧的小姑娘早跑过来叫爹了。
只有那书摊的老摊主,沉默不言。
第七百三十章 世事(下)
小巷就那么点地方,青槐想了想,还是选择去那酒铺子里喝一坛酒,就把顾泯一个人丢在外面,卖酒女子一向对人冷淡,但看到青槐之后,难道主动开口说了句话,不过她说话,不意味着青槐就要搭话,青槐只是喝着桂云酿,默默无言。
卖酒女子忽然说道:“你也有个等不到的人?”
卖酒女子当初其实并不似如今这般,她那个时候,仍旧是个很正常的女子,只是心仪之一离开她,而前往战场那边,最后没能过来,她大受打击,从此便有些恍惚,整个人也变得这般了,冷冰冰的,但仔细看来,应该是没了热乎气。
青槐抬头,看向这卖酒女子的时候,眼神到底是比之前的冷淡要变得温和许多,摇了摇头,青槐道:“等得到的。”
然后她又拿出一个酒碗,倒酒推到一侧。
卖酒女子会意,在这边坐下,拿起酒碗喝了一口,眼神有些清明,那藏在眼里的迷雾,在这个时候,散去不少。
她看着那清澈的酒水说道:“当初他最爱喝的便是这酒,只是等我学会如何酿造,他却再也喝不到了。”
桂云酿,酒水滋味其实从来不是求醉人,而是思念和归来。
青槐问道:“离开多久了?”
卖酒女子喝了口酒,才缓缓说道:“大概有千年了。”
青槐女子想了想,然后说道:“差不多。”
卖酒女子看了一眼青槐,问道:“真的等得到吗?”
青槐点头道:“自然。”
卖酒女子就有些羡慕的看了青槐一眼,“你运气真好。”
青槐不说话了,大概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她低头喝酒,然后又倒酒,和卖酒女子两人,算是大醉一场。
在不远处,胭脂铺女子嗑着瓜子看着那边酒铺子里的动静,含糊不清的问身侧的谢宝山,“你说那家伙平日里谁都不亲近,咋今天来了个女子,就突然亲近起来了?咋的,是因为那个人生得要好看不少?不就是条蛇妖吗,真好看?”
谢宝山呵呵一笑,双手笼在衣袖里,一开口便是天衣无缝的一句话,“没你好看,只是那姑娘一直有心事,也是,一颗心都给丢了,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的,也是正常,这会儿碰到个同病相怜的,当然话就多了,这多正常。”
胭脂铺妇人反问道:“难道那女子不是那小子的相好,再说了你咋知道的?”
谢宝山一张胖脸上露出一种谁都不清楚的情绪,语重心长的说道:“看女子嘛,我谢宝山自认还有几分能耐,要不然年轻的时候,咋有那么多女子对我爱慕难舍,不依不饶的?”
胭脂铺妇人听着最后那句话,很快便转头怪异的看着谢宝山,大概依着她的想法,眼前这位现在这个样子,即便是年轻的时候,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谢宝山一本正经的说道:“别的事情我可能会骗你,但这件事,我老谢给你打包票,没得问题,绝对有那么多女子喜欢我,也就是老谢不愿意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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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风流债,要不然早就是儿孙满堂了。”
谢宝山说到这里甚至还叹了口气,“那年有个女子追了我整整十来年,我每到一个地方,她必然跟随,差点都把老谢这颗心都给融化了,老谢我当年要是再把眼光放低一些,事情也就成了。”
胭脂铺妇人冷笑道:“还好没成,要不然等现在她看到你这样子,还不得后悔死?”
谢宝山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这世上女子,除去极为个别浅显女子只看容貌之外,大多数女子,还是首重男子内心的。”
“我浅显?”胭脂铺妇人皱起眉头,就要反驳几句。
谢宝山赶紧开口道:“你汹涌,你不浅显。”
被摆了一道的胭脂铺妇人到底也不恼火,只是没有了再闲聊的心情,她看向书摊那边,扯着嗓子吼道:“回来睡觉了!”
那个一直趴在书摊外面,看着自家爹爹的小姑娘,此刻听着娘亲开口,有些不舍,但还是很快起身,蹦蹦跳跳朝着胭脂铺跑去。
谢宝山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笑意。
此刻已经是半夜,今夜无月,也无星辰。
书摊里,老摊主点起一盏油灯,微弱火光照在两人的脸上,映照着那个年轻人的面容,也照着那个老人的面容。
“我老了,不过却不像是那般人那么腐朽,你要做的事情,我很赞同,只是很难帮你了,前些年我不得不留在这里,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走了,我想到处去看看,为自己找一处好的坟地。”
老摊主淡然道:“是有些对不起,但却是对不起顾剑仙。”
这是老摊主的想法,明确表达,其实不管是谁,都很难再说服他,顾泯没有生出这个心思,只是说道:“没有准备强迫前辈,各自有各自的活法,谁能勉强谁?今夜想要和前辈谈谈,不是为了请前辈相助,只是有些问题,困扰在我这里很久了,想要听听前辈的看法。”
老摊主有些意外的看了顾泯一眼,但也没有拒绝,很快便示意顾泯开口。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说起自己的疑惑,不过有一件事特别有意思,大概是说如果一个人读了书,始终不做什么,不说什么,那么旁人又是怎么知道他读了书的?
他的学问,旁人又怎么知晓。
老摊主略微蹙眉,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若有一人是伪君子,行事故作慷慨,一切所为都只是在维护名声,却从未从内心深处去做一件好事,这人到底是伪君子还是君子?”
这个问题说起来有点意思,但顾泯没有犹豫,很快说道:“仍旧是伪君子。”
老摊主问道:“为何?”
顾泯直白道:“既然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却不是真心做好事,那么便已经定下此人到底如何,旁人或许会说,他一直都做的是好事,即便发心不正,但却是行的君子之实,如何能说是伪君子,容我给前辈举个例子。”
“倘若一人面对一袋米不曾拿,一锭银子也不曾拿,一件法器不曾拿,
一切都不曾拿,那他自然是被说成品行高洁,但要是除去这些之外,你给他一本真经他便拿了,这人之前所谓不拿,是否只是因为那些东西太过廉价,不过是没有打动他的心罢了。”
“换而言之,前辈之前所举的例子也是如此,一生行好事,是没有遇到能打动他的事情,他是为了名声,但若是有一天所求之物大过名声,他自然会出手,而且这绝对是肯定的事情。”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不是因为根本不想做,而是因为尚且不值得去做罢了。”
老摊主笑了笑,不置可否。
顾泯说道:“我知道前辈有一门新开辟的学问,想要告诉世人,但为何只是想着去做一个光读书不说话的人?”
在这边的世界里,的确是众人一心修行,像是做学问之类的事情,根本没几个人在意。
毕竟这些读书又如何,知道些学问又如何,还是不如拳头大一些。
“拳头大一些是对的,因为拳头够大,是能让人坐下来和你说话的。”顾泯看向老摊主,问道:“我这话前辈觉得如何?”
老摊主摇头,“不过是老生常谈,没什么意义。”
顾泯继续说道:“拳头大可以让人坐下来,可坐下来之后,说什么?再谈拳头大小?”
老摊主还的确是被问住了。
当所有人都坐下来之后,自然是不可能再谈什么拳头大小的,到了这个时候,明显便该说去为什么而活,又该如何活的事情了。
反正说来说去,总不能坐下还说拳头。
老摊主问道:“这已经是墨守成规数万年的事情,没有人会想着改变,也没有人愿意改变,你又怎么改变?”
顾泯冷笑道:“依着前辈的意思,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从一开始便要被送到战场上做马前卒,当替死鬼,之前这般,以后也就是一定也要这样了?”
老摊主沉默不言。
顾泯再问道:“同样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凭什么要他们先死?又凭什么,要让那些不能修行的人去那么个鬼地方,这是为了全面强大?我没看出来,想来前辈也看不出来,我们现在能够苟且偷生,但一千年以后,一万年以后,还能苟且偷生吗?!”
顾泯面无表情说道:“我顾氏两位先祖,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被赶走的?你们口中的那位顾剑仙,剑下死的那些人是为什么死的,难道前辈不清楚?!”
老摊主说道:“既然你的两位先祖都没做成这桩事,你又如何能成?”
顾泯摇头道:“不是他们没能做成这桩事,我们在做一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了一些,我只是在跟着做下去。”
“他们还活着,自然事情也就不算失败,我也没死,而且我还没开始!”
顾泯缓慢站起身,平静道:“腐朽的世界里,容不得一点生机。但只要生机足够旺盛,这腥臭的世界,终有一日会熠熠生辉!”
第七百三十一章 上山(上)
有些人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动的,有些事情也不是一两年就能做成的。
但话不说,那个人便永远不会被说动,事情不做,再过千百年,依然做不成。
虽然最后顾泯还是没能说服那位老摊主,但是小巷里其他人,都一一表态,要跟着顾泯前往寒山。
谢宝山的一个古董铺子,直接被他以秘法收入囊中,卖酒铺子的女子什么都不准备带,她有酿酒的手艺,带这些东西,没什么意义。
肉铺子的那个壮汉,只带了一套刀具,另外一人,也就是最为沉默和没有存在感的那个竹篾男人,把自己编织的那些东西全部带走。
胭脂铺妇人,当然也收拾好了胭脂。
一行数人,也没挑选什么日子,就这么离开小巷。
那书摊老摊主坐在书摊里,看着眼前人去楼空的景象,有些沉默,最后只是拿着一本书挡在眼前,大概是想,只要不去看,也就不知道事情曾经发生过。
一行数人要去崖城那边乘坐仙舟。
胭脂铺妇人走出小巷很远之后才问道:“顾小子,你是真的没说动那老家伙?”
顾泯走在最前面,听着这话,无奈的转过头来,摇摇头,“真没那个口才,早知道我得带上玄空和苏宿那两个家伙,等他们开口,这事情大概就成了。”
胭脂铺妇人讥笑道:“你这小子伶牙俐齿的都不行,换个和尚有个屁用。”
谢宝山倒是把这件事看的比较开,自顾自说道:“有缘的总会在一起,无缘的强拉在一起都没意思,就像是那些曾喜欢过老谢的女子……”
说到这里,胭脂铺妇人就已经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把,谢宝山吃疼,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反倒是顾泯,饶有兴致的问道:“谢前辈还有这档子事情,说说?”
谢宝山想要开口,可又看到那胭脂铺妇人投来的要杀人眼光,叹气道:“没酒水,说起来也没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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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便说好啊,等到了寒山安顿好之后,天天都可以谈。
胭脂铺妇人突然问道:“顾小子,做过掌教吗?知道一座仙山该怎么管理吗?”
顾泯摇头笑道:“要是说掌教,在我家乡那边,我倒是当过,要是怎么管理仙山,估摸着里面门道,我还没摸清楚。”
胭脂铺妇人了然道:“这管理一座仙山可是门大学问,但实际上应该和你知晓的大差不离,其实呢,想要发展,最为重要的无非三样,一是要有过得去师长,这要传授道法,要指导弟子修行吧?第二个就是得要好苗子,要是上山的弟子,全部都是歪瓜烂枣,就凭你再有什么了不起的师长,也都是白搭,而第三点最为关键,是得有钱。”
“丹药要不要钱,法器淬炼要不要钱?难道一切都自给自足?”
顾泯笑道:“那到时候就要请各位慷慨解囊了,反正我,穷光蛋一个。”
胭脂铺妇人一口回绝道:“想得美,这可是老娘给自己预备的嫁妆。”
谢宝山插嘴道:“你这把年纪了,就算是要嫁人,不也就凑合了?还要什么嫁妆?”
谢宝山这句话说得有些过分,让胭脂铺妇人狠瞪了他好几眼,
“就让谢宝山把这古董铺子里值钱的都给卖了,就有钱了。”
谢宝山哈哈大笑,豪迈道:“本来就是图一乐,要是有需要,看中什么拿就是了,就算是要我这个铺子,也无妨。”
顾泯感激道:“那到时候真要和前辈好好喝上几杯了。”
一行几人有说有笑,很快到了乘坐仙舟那边,那边负责的是一个中年修行者,看了顾泯的木牌,看着那上面的璀璨光点,以及柳泯两字。
那个修行者有些震撼,但很快便收起震撼,露出笑容,“之前我还一直在等小友,想着这样的传奇人物能够在这里一见当真才是难忘之事,后来久等不来,还以为小友要留在这崖城里修行,着实有些失望。”
顾泯笑着说了几句话,反正都是客气话。
那个修行者看了一眼顾泯身后的那几位,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本来他们几位乘坐仙舟是要花费一笔祀云钱的,但既然是和小友一道,便算了,上船便是。”
顾泯再次感激道:“多谢前辈。”
那修行者摇头道:“说起来还得是我们多谢你才是,要不是有你和御风道友,咱们现在还没能结束这场大战呢。”
顾泯说道:“是靠大家的力量。”
那个修行者笑了笑,也不再多说,等顾泯几人上船之后,他朝着顾泯招手,算是告别。
仙舟缓慢开动,在前面出现一片涟漪,也缓慢的进入其中。
负责操纵仙舟的那个修行者,几次看向顾泯,也是点头微笑,似乎是和顾泯很是熟悉一般。
青槐和顾泯一起站在船头,顾泯有些无奈的说道:“来的时候像是后娘演的,但没想到,就是这回去的时候,一下子变成亲儿子了?”
青槐身为大妖亲女,在妖土也算是可以横着走,这样的事情她见过太多。
她想了想,说了一句耐人寻思的话,“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好像自己都没了敌人。”
顾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这句话是有意思。
顾泯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李剑仙。”
青槐冷哼一声,“见与不见,有什么关系?”
顾泯瞥了瞥嘴,“大概也想这位剑仙前辈给我传下些剑道,好让我更厉害一些,当然了,他要是在这边,我肯定就不会挨骂了。”
青槐默然无语。
顾泯笑道:“开玩笑的,别在意。”
青槐盯着顾泯,“他像是你这么大的时候,不太喜欢开玩笑。”
顾泯说道:“他有趣吗?”
顾泯不说话了。
因为顾泯问的,当然是废话。
她喜欢的那个少年,如果无趣,那么自己又为什么要喜欢他?
……
……
天玄山,一片风和日丽。
山门那边,负责看管山门进出的陈尘仍旧在低头在桌前翻看一本道经,不过却不是之前那本了。
这位所谓的陈师叔,好似这一辈子,
都在做这么一件事。
今天天玄山没有人出入,山道那边安静得很,这正是他最喜欢的景象,翻看道经的手,都快了不少。
可忽然之间,他便是猛然抬头。
眼前山道,仍旧无人,但却有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他身前。
那人一身白袍,散发出一股帝王之气。
陈尘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知晓了这个人的身份。
之前天玄山的李玉堂受了一道法旨,横渡雷池去杀一个人,结果却无功而返,甚至是重伤而归。
而他要去的地方,自然便是眼前这个白袍男人所在的地方。
陈尘问道:“你不是走了吗?这道气息,特意为我而留的?”
对的,眼前这人,不是真人,而只是一道气息残留,正是那位宁启帝在离开这里之前,特意留下的。
当初他在离开之前,曾对晚云真人说,他已经在这边看到的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其实看的便是陈尘,只是这样的事情,没有让任何人知晓。
陈尘问道:“这么些年了,都没人能看出来什么,怎么你不过匆匆过客,也能知晓?”
宁启帝说道:“冥冥之中的天意,自然能够看到,不过你的确了不起,也不过是一道气息,却依旧能生出灵智,活这么多年。”
陈尘笑道:“那人本来就了不起。”
听着这话,宁启帝点了点头,能够有这样手段的人,自然了不起。
“朕让顾晚云去找寻和你们异样的人,不知道要多少年,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宁启帝问道:“那人又到了什么境界?”
陈尘叹气道:“我不过是一道剑气,你觉得我能知晓什么?”
宁启帝说道:“这么说,你也不能联系他了?”
陈尘点头道:“是这样的,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你在布局,他也在布局,你们两人的敌人当然是相同的,不过他除去布局之外,也在朝着前面走,比你早一些,他很了不起。”
宁启帝沉默了会儿,问道:“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陈尘摇头。
是不知道,也是不能说。
宁启帝也不再勉强,只是指了指远处,说道:“朕就在那里,你若是能见到他,告诉他,请他来和朕见一面,有些事情,我想和他商谈。”
陈尘说道:“他不会见你,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你若是愿意配合他,才有见面的必要。”
“他有这么骄傲?”
宁启帝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现在他们面临的东西是什么。
陈尘感慨道:“他的确是最骄傲的那个人,也是,我要是能做成那件事,我肯定也很骄傲。”
宁启帝很想问问是什么事情,但又知道没必要。
“那你,是能一直存在下去,还是在某个时间点会死在这里?”
宁启帝看着陈尘,好像是想要看穿他。
陈尘笑道:“我不过是他留下的一颗种子,至于有什么作用,看他的心情。”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下山(下)
宁启帝沉默了片刻,认真道:“能说说他做过些什么吗?”
他是真心实意想要那位成为他的盟友,但有些话,却只能在他面前才能说,至于对旁人,说了无用,也没意义。
陈尘想了想,然后直白道:“一人之力,让早已经衰落的一脉修行者六千年犹存,如何?”
宁启帝点头道:“不错。”
陈尘皱了皱眉,“独占六千年之气运,最后仍旧能洒然归于天地,如何?”
宁启帝说道:“心胸宽广,很了不起。”
陈尘笑了笑,然后说道:“他这一生过得极苦,开始练剑之时,便为得是整个人间的剑士,而后总算是将这担子放下,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又看到了别的事情,不得不再回到人间,又是多年,为整个人间而战。”
“他这一生,尚未为自己而活过。”
陈尘说到这里,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到了今日,他仍旧在寻求那解决世间之法。”
认识那人的时候,都知晓那人不仅剑道天赋高到离谱,而且城府极为深处,布局深远,但人们一口一个剑仙,一口一个先生,对他满是尊敬和敬仰,但却没几个人知道,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宁启帝看着陈尘,“有句话朕一直觉得不错,所谓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既然只有自己能扛起这片天地,为何不扛?”
陈尘笑而不语,他挥挥手,将自己脸上的泪水全部都擦干净,情绪才平静下来,“你也在做一样的事情?”
宁启帝不急着回话,突然说道:“原来我们所在的地方不一样。”
陈尘点头道:“自然不一样。”
宁启帝有些失望。
他原本以为这一道剑气之后那位真正的主人和他一般,都是那三千世界里的其中一个世界,在很多年前,都曾受过那些入侵者的奴役和驱使,但如今来看,那人身处的世界,理应不在这三千世界之内,而属于一个特别的地方。
陈尘说道:“千万年来,那边一直都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境界足够高之后,便能飞升,离开原本世界,去往仙界,但实际上等到境界足够高之后,去往天外,便会把那些一直觊觎来到这边的修行者给斩杀。”
“那条路,他们开辟了很多年,终究是临近了那个世间。”
宁启帝说道:“想来已经是到了最为危险的阶段。”
陈尘有些骄傲的说道:“换你来做,是否束手无策?当在他眼里,无非是出剑多少的事情。”
宁启帝挑眉道:“他出剑斩碎了那条开辟的通道?”
陈尘点头道:“虽说是借力,但也为那个世间重新争取了时间。”
宁启帝说道:“是一样的敌人。”
他又有些喃喃的说道:“可不是一样的手段,也不是一样的作派。”
宁启帝最后扯着嘴角笑了笑,颇为有些无奈,郑重道:“请转告那位,若是一朝一日用得着我们,我们定然义不容辞,也希望我们有朝一日需要那位,那位也能出手相助。”
陈尘依然默不作声。
宁启帝已经转身,往前走过数步,身影就骤然消散。
陈尘看着那道身影,平静不已。
同是一道气息剑气,对方在无用之时便能消散,可自己却是不然。
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存在多久。
陈尘叹了口气,就要坐下,拿起那没有翻完的道经。
山道上,突然一道身影骤然出现。
气息如渊,如同一座真正的山渊出现在山道上。
天玄山掌教,是真正的大人物。
陈尘却头也没抬,只是看着眼前的道经,好似是津津有味。
天玄山掌教的目光投过来,平静道:“大战结束,有些事情可以做了。”
陈尘头也不抬的看着眼前道经,“大张旗鼓的准备去杀一个年轻人,真下得去手?”
天玄山掌教平静道:“他与天玄山结怨,他若是不死,一座山的修行者,能够罢休?”
陈尘平静道:“所有人都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对的?换句话说,你做了这件事,又一定能做成?”
天玄山掌教说道:“一个所谓的天骄榜榜首,能翻起多少风浪?”
陈尘说道:“历史上那些真正了不起的人物,好像多多少少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座山也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天玄山掌教漠然不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忽然有金光洒落,云海在这里分开,一座金色的宫殿出现在这里,一道道的金光照耀人间,整个人间在刹那自己,熠熠生辉。
罗浮宫的天骄榜,又要换榜了。
陈尘笑道:“你看,又换榜了。”
……
……
大战结束,所有修行者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随着天幕上的变化,所有人都停下了要做的事情,而仰头去看向天幕。
罗浮宫换榜,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这一次即便换榜,其实众人也都明了,在榜首和次席的位置,显然都是不会改变的,定然还会是那两位,寒山柳泯,祀山御风。
至于其余人的座次就不一定了。
总得来说,即便这两人不变化,但其余人也肯定是有变化的,所有这一次换榜,也足以吸引无数人的眼球。
随
着一卷金灿灿的卷轴出现,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但在许多仙山里,有很多人都脸色难看,因为这一次大战,他们当中有天才弟子踏足战场,原本是在玄天关走个过场,但最后却被御风鼓动,走上战场,有许多人的确是得到了历练,但更多人却是死在了战场上,那是他们最出彩的弟子,结果却这么死了,实在是让人感到十分悲伤。
而有不少年轻天才,代表着的,是他们一座仙山的未来。
当然,也有不少仙山的修行者高兴不已,他们门下的弟子走上战场,又从战场上安然无恙离开,这样一来,是注定在战场上也得到过历练,这一次换榜,定然能往前再走好几步。
看着那张还没有展开的天骄榜,有些知道内情的修行者已经开始说话。
“别的不说,那位叫做徐月逢的散修,如今肯定是要往前面走上很多步了,毕竟在那战场上,他的战功只是仅次于那位剑修和御风。”
“是的,这位散修据说是横渡雷池而来,天赋惊人,许多仙山想要将他招揽进入自家仙山里,不过都被拒绝了。这次大战之后,显然是又要被不少仙山盯上的,毕竟这样的天才,谁不想要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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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横渡雷池而来的这件事情,怕是有些麻烦。”
“麻烦什么?天赋如此高,定然要被好好栽培,各种资源给够,到时候他还会想起这些事情?只怕早就忘光了,就拿那些仙山来说,难道里面就没有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可过了这么多年,谁还提及这些事情?”
“也是,只有那些普通的修行者会被派上战场送死,这些真正的天才,哪个不被他们当作宝贝?”
“除去徐月逢,我听说上阳山那边也来了个修行者,竟然能将上阳山年轻一代的最强者李迎春也压住了。”
“李迎春?就是天骄榜上那个?”
“不错,我也听说了,那人一身黑袍,也是个剑修。”
“说起剑修,你们还记得之前招惹天玄山那位吗?”
一道道声音响起,在热烈的讨论这次换榜。
没有了大战,他们仿佛也就想不起了之前那些惨烈的事情,全部人都觉得这个世间,和平而美好。
……
……
浮梦山,仙云缭绕,山顶的巨宫在一片金光之中,好似一座仙宫。
在很远处的山峰上,有一处洞府,正好可以看到那对面的景象,在洞口处,洛瑶正看着天幕,赵陌草陪在她身旁。
赵陌草伤心说道:“公子肯定是忘了我,已经没事情了,也不肯来看看我。”
她在遗墟里被带出来,如今已经开始修行,虽然境界不高,但好在身后有洛瑶在,作为洛瑶的干妹妹,即便是容貌并不出众的赵陌草,也有很多人愿意和她打交道,不过赵陌草自然知晓自己的待遇全部都来自洛瑶,因此没有任何的骄傲自满,好似还是当初那个在遗墟里的女子。
洛瑶转过头来,看了看赵陌草,轻声道:“别乱说了,他有很多事情要做,肩上的担子很重,哪里有时间去干别的事情?”
赵陌草说道:“即便公子不来看看我,怎么也该来看看姐姐的,我听人说,姐姐在那边帮了公子很多,公子怎么都该来看看姐姐的,不瞒姐姐说,之前我已经听到山上很多人都在说些难听的话了。”
天底下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轻而易举的便会流传出去,就像是如今这般,赵陌草也好,还是别的浮梦山弟子也好,也都会通过各种途径,得以知晓这些事情。
赵陌草低声说道:“他们有些人说姐姐非要凑上去,但公子却又……”
她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来,甚至已经是微不可闻。
有些事情哪里是她能说清楚的,而且她又那么清楚,自家公子哪里是这样的人?
洛瑶笑了笑,摇头道:“随他们说去,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说几句,也不要命。”
赵陌草皱眉道:“可这是真的吗?”
洛瑶问道:“什么真的假的,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事情本来就很简单。”
“天底下的事情,总不能都随着自己的心意发展,我喜欢他,也不一定要他也喜欢我,都有自己的选择,这样的事情,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洛瑶深吸一口气,“要是这样的事情也能让人说的话,他们的确也是有些太无聊了。”
赵陌草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洛瑶已经打断她了,她指着天幕上那卷要展开的卷轴说道:“换榜了。”
金光璀璨的宫殿,以及更为金光璀璨的榜单,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众人的期待下,终于缓缓展开。
片刻之后,一道金光出现,于是便正式开始了换榜。
“第一百位,万古宗李青。”
随着这个名字出现,在西南边陲的群山之间,流云仙山里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显得气氛很是凝重,上一次的天骄榜榜单上,这个位置应该是属于他们流云仙山的修行者,大战开启,有无数人走上战场,有不少人回到宗门,但那位他们最骄傲的同门万常在却再也回不来了,他成为了一具尸体,而且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一众弟子如今神情黯淡,默然无语。
流云仙山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宗门,能够出现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修行者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初大战开启,便有宗门长辈力劝他不要踏足战场,但他执意如此,要走上战场为这个世间出力,现如今力倒是出了,人就没回来。
流云仙山的师长们,看向这边,眼中满是遗憾。
那可是他们都很看好的年轻人,可如今也只能怀念了。
在广场那边,有弟子忽然高呼,“万师兄为这个世间而死,我们不必伤心,要继承万师兄的遗志,我们终有一天,能将那些入侵者完全击败,让他们再也不敢觊觎我们的世界!”
那个弟子忽然高呼,惊动了不少人,尤其是在这边大殿屋檐下的几个长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那小子也姓万,是才入门的弟子。”
“天赋如何?”另外一个长老开口询问,想要知道这个弟子的情况。
有人摇头,说道:“空有热血,不过其余的就要差太多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其他才燃起希望的长老都眼神再度黯淡下来,在他们看来,没有天赋,空有别的,都不值一提。
不过还是有人说道:“看看吧,总不见得一切人都是天才,说不定是有希望的。”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在摇头。
而此时此刻,天幕上的名字仍旧是在不断的变化,从最开始的第一百名,一直变幻。
这一次的天骄榜变动极多,大概还是因为在这场大战之中,有不少天骄喋血,当然与此同时,也有着不少的年轻天才经历战场的残酷之后,已经有了较大的进步。
现如今的天骄榜上,新人不少。
但诸多空缺,都是因为那些原本的天骄死去的原因。
榜单上的名字一直出现,一直变幻,直到前二十之前,都没有太多特别的人物出现,可以说,在前二十之后的那些名字,虽然大部分人是第一次登榜,但大多数名声早在之前,便响亮不少了。
“第十八位,苏宿。”
这个名字虽然也是第一次登上天骄榜,可苏宿两个字,早就已经流传出去了,在大战之中,只有这人胆敢去招惹天玄山,而后在天玄山的追杀之下,居然也不曾死去,而如今甚至还登上了天骄榜。
“听说此人是个剑修,从最开始招惹天玄山开始有了名声,但说起来,和那位榜首剑修也差不多,都是从斩杀天玄山的修行者开始的,就是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苏宿之前搞出的动静不小,这些修行者都算是知晓了,如今看着苏宿登上天骄榜,纷纷开口,谈及内幕。
“不得不说,剑修一脉所谓的凋零,如今好似不复存在了,榜首是为剑修,这又来位剑修进入前二十,不简单的。”
之前徐月逢作为散修登上天骄榜的时候,很多宗门第一时间便想找到他,带回各自宗门,但如今同样是散修的苏宿登榜,却没有人说话了。
因为众人都知道,苏宿和天玄山之间的纠缠恩怨,他们要想苏宿进入各自宗门,那代价有点太大了。
开罪天玄山,根本不是值得去做的事情。
因此没人去说什么。
很快榜单便进入了前十,天骄十人其实才是众人最为关心的。
但很多人都注意到,之前那位排名第十的天骄已经落到了后面,而原本的第九变成了第十。
金光闪烁,名字变幻不停,很快便到了第七位。
“第七位,天都观岁赢。”
这一下子,众人都震惊了,他们之前便推测过前十的名次,在第六开始,应该就是雷打不动的那六人,毕竟那六人全部都去参加过最后一战,而且一人都没有死在战场上,不管怎么看,所有人都应该不该往下掉,而是应该就在这前六里。
可岁赢却是落到了第七。
那说明这前六,的确是有了变化。
“第六位,紫云洞梁溟。”
“第五位,紫金寺玄空。”
“第四名,上阳山梁照。”
……
……
上阳山上,一众人都在看着天幕,看到梁照的名字出现之后,上阳山上上下下都迸发出一阵欢呼,尤其是那位掌教的亲女陈念,第一时间便看向远处那凉亭下的梁照。
上阳山像是一锅煮沸的水,沸腾万分,可是梁照却像是一颗在沸水里的石头,即便再如何,也不会有太大的动静。
无数年轻弟子,此刻看向梁照的眼睛里,复杂不已。
之前梁照登上上阳山,便有不少弟子对这个剑修有些意见,大概是因为梁照从来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让人觉得距离感十足,之后更是传出他要挑战李迎春,这更是让一座山的弟子都不得不去站队了,这山上的年轻一代,李迎春早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因此到了站队的时候,大多数弟子,自然不用考虑,选择了自己的李师兄,但他们怎么都没有想过,在后来的一场大战之中,李迎春直接败在了梁照的剑下,这让上阳山的年轻一代弟子震惊的同时,也有少部分人对梁照刮目相看,当然更多弟子是依旧站在李迎春这边的,想要他们的李师兄能够在这个时候奋起一战,夺回自己的地位。
可不久之后的第二战,李迎春又败了,而且是实打实的败得更惨了,在梁照面前,他的一切都被看透,最后梁照只用了几剑便胜了他。
这一下梁照这上阳山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地位已经是稳固了,但谁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梁照竟然能够一举成为天骄榜前十的人物。
而且依着目前来看,梁照距离天骄榜前三甲,也不过是差最后一步而已。
要知道那前三人可是祀山两人外加一位横空出世的绝世剑修!
想到这一点,所有人都震惊了。
陈念临近凉亭那边的时候,梁照正拿着酒囊喝酒。
第七百三十三章 故人今朝又见
“恭喜梁师兄。”
陈念率先开口,她也清楚,依着自己师兄这个清冷的性子,如果自己不说话,他八成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梁照转过身来,看着陈念,缓慢点头。
倒是也没有忘记再继续喝一口酒。
陈念说道:“好像梁师兄并不是太开心?”
“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梁照淡然道:“这些东西,无非是虚名,即便是排到榜首,难道面对他的时候,就一定会胜,在这第四,遇到他又一定会输?”
梁照即便是来到了这边这个陌生的世界,但实际上,从来也都是看着顾泯的,除去顾泯,那些所谓的天才,所谓的妖孽,在他看来,也不过是需要一些时间,便足以将其超过,唯有顾泯,他是一直看着他的。
只有顾泯,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陈念说道:“那位剑修之前在战场上,和御风联手,以两人之力大破对方十人。”
这种事情,即便顾泯和御风不说,那些战场上的修行者也明白的,上阳山这样的仙山,也自然而然能够知晓一些内幕,当初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众人都震惊到了极致。
这千万年来,开战如此多年,何曾有过这样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即便是当初的顾剑仙,第一次走上战场的时候,斩杀了对方的几个天才,但也毕竟是数量不多,像是如今这般,拉开架势,双方十人面对十人,而且这边自始至终只是走出来了两个人便取得了一场大胜的事情,他们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御风和顾泯两人是已经得到战场证实的绝对天才,他们两人有朝一日定然会成为顾剑仙那样的绝世天才。
梁照说道:“知道了。”
这么震撼的事情,梁照只说了三个字。
陈念皱了皱眉。
梁照忽然转身,看向这位掌教的亲女,说道:“陈师妹替我转告一声,从今日起我要闭关了。”
陈念一怔,随即有些失望的点头,梁照原本才出关不足一个月,陈念以为他还能多看些日子,却是没想到,才这么会儿梁照便要再度闭关了。
“梁师兄下次出关,能破境风亭吗?”
陈念虽然知道这是很难达成的一件事情,但她还是有所期待的开口问了。
梁照摇了摇头,“还有一段距离,并非是这一两年之间可以跨过的,除非是当真有大的机缘。”
说起机缘,陈念想了想,就要开口,上阳山虽然在仙山之中不算是最为顶尖的那一等,但是山中依旧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可以帮助修行的,不在少数。
梁照看透了陈念的想法,摇了摇头,“剑修的路,哪里这么简单。”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走出凉亭,朝着自己的洞府走去。
在不远处,李迎春喊住梁照。
“下次交手,我肯定是会胜过你的。”
梁照看了一眼李迎春,摇了摇头,“已经被我超过的人,便再也没有可能再反超过来。”
梁照这番话说的很云淡风轻,根本没有鄙夷的想法,他是真正没把李迎春放在心上,所以这样的态度才让人更是恼火。
李迎春脸色晦暗不明,他最为担忧的事情便是这个,当自己鼓劲想要和对方一较高下的时候,对方居然早就已经没有想过这桩事情了。
这才是让人痛苦的事情。
李迎春转身朝着另外一边走去,背影落寞。
曾经他以为上阳山的未来是自己,但如今却发现,上阳山的未来,早就已经不是自己了。
……
……
前三甲依旧。
祀山的苏遮云和御风,分别位于第三位和第二位,而第一位有些变故,之前的寒山柳泯几个字,如今已经变成了寒山顾泯。
顾泯之身份,罗浮宫已经知晓。
顾泯两个字一出来,其实好多修行者都琢磨出了点味道,他们想着那位杀胚的名字。
顾晚云。
更有修行者已经想起了之前的预言,所谓的顾氏三人。
很多人当场脸就黑了。
这顾氏三人一直都不是什么好说法,最开始那一个,早就已经成为了梦魇,许多人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第二个也在世间横行日久,也没什么办法收拾。
最后一个,一上来便已经是天骄榜的天骄,此刻更是已经是真正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了。
这让很多人都担心起来了后面的事情。
不过此时此刻,那位年纪轻轻的天骄榜榜首,也在看着天幕上消散的金色宫殿,摸着自己才刮过胡子又冒出来的胡茬。
苏宿和梁照都已经登榜了,苏宿
的名次顾泯觉得低了些,想着他是不是过来之后是不是又没有努力修行?
而梁照的名次,顾泯觉得有些离谱,怎么这就第四了?
梁照是吃了什么,修行这么快?
想到这件事,顾泯就有些惆怅,梁照果然就像是一块牛皮糖,反正不管怎么甩都很难甩开,反倒是让他一路紧紧相随。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他甚至就要找上门来,真的再和自己一战。
一想到这样,顾泯便有些难受。
不过他的难受,倒是没有告诉别人。
一行数人,在从仙舟上离开之后,便朝着灵州而去,彼岸这边,以道州来划分地界,有数个道州之说,每一个道州都要比顾泯所在的故乡大上不少,而在每个道州里,则是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各个仙山宗门和巨大城池。
那些城池,大多是由那些宗门建造,用来维系宗门开支或是别的,总得来说,反正就是这些修行者在维持这个世界的基本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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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在灵州边境,宗门不大,山头更小,一个三流宗门。
来之前顾泯便给几位前辈说过情况了,主要还是怕这几位嫌弃。
不过老几位都没什么想法,既然决定离开小巷来到这边,就各自坚定决心要奉顾泯为主了,只是这种事情不用点破,要不然几张老脸上过不去,顾泯也觉得别扭。
总之就一句话,他们和顾泯,算是生死相依了。
临近寒山山脚,顾泯主动靠近青槐,问道:“到时候上山,你是个什么身份,要做我的师叔什么的,还是别的?”
青槐瞥了顾泯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寒山,“叫师姐。”
顾泯想了想,也没反对,眼前这位肯定是比自己要大的,叫声师姐,不吃亏。
更何况这叫一声师姐,自己还能摊上一个了不得的大剑仙,赚大发了。
青槐也不管顾泯的心思,只是说道:“等上了山,那些我看不顺眼的修行者,都要走。”
顾泯知道,这是必要的一步,自己去做这样的事情,定然是招人恨的,只有青槐或者旁人出手,那么留下的众人,才不会对他有这么多恨意,才能继续管理。
顾泯转头道:“我先上山,诸位慢慢来。”
毕竟在寒山也没待多久,顾泯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离去之后,寒山已经换了模样,这提前上山,也是看看山上情况。
几人都没反对,顾泯便提气上山,依着如今他的境界,只是瞬间,便已经到了山门那边。
有两个守卫弟子早就在这里守着,不过无精打采,没什么精神。
等突然眼前一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容貌十分好看的年轻人之后,两人一怔,随即打起精神,恭敬行礼,“见过掌教!”
他们认过顾泯的画像,知晓绝对没错。
顾泯听到这句话,却是有些难过,自己成了掌教,那个老家伙,注定是死了。
他看向其中一个修行者,开口问道:“莫祖师如何了?”
虽然知道答案大概会和自己想的差不多,但顾泯还是开口问了一番。
那个修行者有些苦涩的说道:“祖师已然在去年春天仙逝了。”
寒山本就是小宗门,山中全靠这么一位老祖宗震慑一众觊觎之辈,如今老祖宗已经死了,他们这一整年的日子,其实都不好过,要不是临近的宗门知晓寒山还有一位天骄,只怕早就是动手吞并寒山了。
“你陪我上山,你等着把后面的人都带上山。”
顾泯随意吩咐,便跟着其中一个修行者走上山去,一边走一边听他说起这几年寒山的境况,在莫清风死了之后,寒山的掌教之位其实便已经更改,原本的寒山掌教交出了令信,然后云游四海去了。
之前莫清风还没死的时候,便告诉过他,寒山的未来是顾泯,之前他不见得是心服口服,可看着顾泯在战场上做了那么多之后,即便不服,也是服气了。
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就飘然远去。
掌教之位也算是留给顾泯了,不过这两年寒山已经离去不少弟子,所剩无几,看着分外凄惨。
“要不是王师叔一直苦苦支撑,只怕现在山上也没有多少人了。”
那个修行者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虽说大部分修行者,因为掌教的威名不敢染指寒山,但就在东边的那座苍云洞,时不时有强人上山,将山上物资抢夺一空,如今山中师兄弟们连修行的丹药都已经没有了。”
顾泯挑眉道:“苍云洞,什么来头?”
那个修行者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那是临近他们的一座修行洞府,门下弟子近乎千人,有好几位风亭境的强者坐镇,实力不容小觑。
顾泯冷笑一声,苍云洞?
两
人一路前行,见到不少弟子,得知是掌教回山了,那些弟子瞬间打起了精神,但也是一般,哪里有什么修行者的气度。
顾泯微不可查的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最后两人临近那座议事大殿,看到了一个愁眉苦脸的瘦弱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境界不高,也只有金阙境,但一身气态实在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王师叔,掌教回来了!”
那个修行者大喊,不仅让那位王师叔转头,还让不少寒山弟子,都惊讶了。
无数人迅速靠拢。
那中年男人也是赶紧跑来,郑重行礼,“寒山弟子王长秋拜见掌教!”
顾泯扶起王长秋,苦笑道:“王师兄,辛苦了,这寒山多亏有你撑着,要不然此刻,只怕是一座空山了。”
顾泯在山中是莫清风的弟子,名义上便是这些年轻一代的修行者的小师叔,和王长秋算是同辈。
王长秋欣喜道:“之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如今掌教归来,想来我寒山,再也不会被人肆意欺辱了。”
顾泯点点头,王长秋便为难道:“有一事,还请掌教知晓。”
顾泯问道:“是苍云洞的事情?”
王长秋一脸惭愧的点头,“正是那苍云洞,不瞒掌教,他们此刻还有一人,正在那掌教洞府里修行,只因为那里有一条灵脉无法被他们带走,因此他们便时常来人在那边修行。”
顾泯皱眉道:“如此大胆,欺负寒山无人?”
王长秋叹气道:“我也想将其赶走,但奈何技不如人,无力回天。”
顾泯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这群人长了几个胆子!”
……
……
顾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才回到寒山,便要面临这样的事情,一个苍云洞的修行者,竟然是还霸占着寒山的掌教洞府修行。
不过这也正是让他立威的好机会,没有任何犹豫,顾泯让一众寒山弟子都跟着自己,前往了那座掌教的洞府。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到那掌教洞府外,很快便惊动了里面修行的修行者。
那人一袭紫袍,留着山羊胡,看着算是个道士。
看着这浩荡一行人,此人冷笑道:“怎么,今天是想让贫道将你们都杀了不成?”
有些走在前面的寒山弟子,此刻看着那个道士,腿都有些发软,毕竟之前,他们早就见识过这紫袍道士的厉害了。
不过他们还是鼓足勇气,没有后退。
只是缓缓让开一条通道,让顾泯走了出来。
看到了这个容貌不凡的年轻人,紫袍道士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但还是厉喝道:“还不退去,挑衅本道长,还下场如何,还不知晓吗?”
顾泯心平气和的看着眼前这个紫袍道士,也不愿意废话,只是问道:“想怎么死?”
眼前这紫袍道士在重意境,姑且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境界,但比起来顾泯,差得太远。
“什么?!”
顾泯懒得再次废话,只是动念,身前便有剑光弥漫而去,一条雪白长线,直接朝着这紫袍道士的身体切去。
紫袍道士一怔,脸色难看,但瞬间便拿出一把拂尘,想要挥动,可只是一瞬间,那道雪白剑光,直接将这拂尘切开。
之后落到他的身上,不过是恰到好处的将他的衣袍切开,却没有伤及他的身体。
就在紫袍道士有些庆幸的同时,顾泯已经到了他身前,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一声巨响。
数颗牙齿带着血水都从他的嘴里喷出。
紫袍道士被打飞到远处的石壁里,动弹不得。
顾泯缓慢靠近这紫袍道士,看着他肿胀如同猪头一般的脸,轻声道:“不是不敢杀你,只是想要请你带路,去苍云洞一趟。”
此刻这紫袍道士哪里还敢拒绝,只是疯狂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这位……道友……何方……”
他含糊不清的开口,脸色难看。
顾泯笑道:“我也不是个喜欢好管闲事的人,恰好是这座寒山的掌教,你说我这打你,算不算有道理?”
紫袍道士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致,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此刻好似脑袋肿胀得厉害,也说不出来了。
顾泯点头道:“我知道我明白,你是准备搬出靠山来吓我了,你们和天玄山有关系,我能不知道吗?”
紫袍道士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一针见血的点破。
顾泯继续笑道:“不过这没什么重要的,不影响我覆灭你苍云洞。”
第七百三十四章 先吃饭
顾泯一把提起这气若游丝的紫袍道士,至于对方性命之类的事情,就是全然都懒得问了,来到王长秋这边,顾泯说道:“山下还有好些跟着我回来的人,都是前辈,若是他们之后对寒山有什么说法,王师兄权当是我的意思。”
王长秋点点头,有些狐疑问道:“这几位,都是什么境界?”
顾泯轻声道:“除去一个重意境之外,其余至少都是风亭境。”
小巷数人气息都隐藏的极好,其实顾泯也不知晓境界,但既然能和晚云真人结仇,说没个风亭境,那么都不太可能。
王长秋一怔,随即激动道:“既然都是风亭境的道友,那寒山上下,自当礼待。”
顾泯摇头道:“从此他们都要在这寒山落脚,至于在山上是个什么职务,我回来再考究,但在之前,王师兄也要将他们当作我一般,山上弟子有多少是想下山而没有下山,有多少是切实想要留在山上的,又有多少是别家仙山的探子,这些事情,王师兄要看,他们也要看,一旦发现,他们的处理意见便是我的意见。”
顾泯已经把话挑明,算是给王长秋吃一颗定心丸,寒山从今之后自然要大变样,依靠王长秋个人来看,这绝对是不现实的。
毕竟王长秋是这寒山原本的弟子,说不定有多少顾忌,真让他清扫寒山,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王长秋叹了口气,点头道:“倒也是,不破不立,掌教之意,我明白了。”
顾泯点点头,王长秋有这个觉悟,那么一切都好说了。
交代完一切,顾泯提着紫袍道士,便离开寒山,前往苍云洞。
不多时,这边青槐一行人便已经来到山顶。
一行数人,小巷那边众人走在最前面的分别是胭脂铺妇人卖酒女子,跟在两人身后的是古董铺子的谢宝山以及肉铺子那个壮汉,走在最后面的,才是那个存在感最弱的竹篾匠。
王长秋赶紧过来招呼,胭脂铺妇人随口问道:“顾小子呢,刚上山人就不见了?”
王长秋也不敢隐瞒,三言两语便将之前的事情说了清楚,说是那位新任掌教才上山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下山去杀人了。
胭脂铺妇人皱眉道:“瞧给他能耐的。”
谢宝山则是呵呵一笑,“顾小子要去覆灭宗门,单枪匹马的,其实传出去也不好听,算了,劳烦这位道友告诉方位,老谢也去走一遭。”
王长秋看着这个如同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人,他境界低微,也说不清他的境界,最后想了想,到底也是没有阻拦,指明方位之后,谢宝山便缓慢下山,看着也不像是个出彩的修行者。
不过无论如何,王长秋都不敢怠慢,很快便让人收拾出来了一整栋竹楼,安排这几人住下。
青槐走在人群后面,突然叫住王长秋,“让那些弟子来见我,排好队。”
王长秋原本以为这群人怎么也得等顾泯回来之后才开始清洗山中弟子,却是没想到眼前的青衣女子一上山便如此开口,无奈叹了口气,王长秋也不敢说些别的,很快便应下来,让人
去召集山上弟子。
不过他依然是硬着头皮说道:“这位道友,初次上山,对山中弟子恐怕是缺乏了解,不如在下给道友说上一番以供参考?”
其实这番说辞没错,要是换了个人,说不定就真成了,可面对青槐,说这些管什么用,青槐直接摇头拒绝。
王长秋没辙了,也只能应允。
……
……
顾泯提着紫袍道士,很快便要临近那座苍云洞。
来到山脚处,紫袍道士毕竟也是一位重意境界的修行者,一张脸早就消肿,那些掉了的牙齿其实也不碍事,看着这个年轻人当真要上苍云洞,紫袍道士心里也一直打鼓,方圆数千里的修行宗门知晓了寒山出了一个天骄之后,都很自觉的选择不去招惹寒山,反倒是躲得远远的,反倒是他们苍云洞偏偏要凑上去,这当然不是他们苍云洞不知道轻重,可的确是在身后,有天玄山的允诺,那位寒山天骄和天玄山的恩怨,他们自然也知道,因此才敢如此,他们想着即便是被那位寒山天骄知晓,也是大概率不会立即起冲突,但怎么想得到,他回来之后,直接便是一巴掌,而如今已经来到山脚,看样子,是真的要登山,去苍云洞。
“有些话想说?”顾泯瞥了这紫袍道士一眼,他早知道这家伙能说话了,一直在等他开口,但没想到,他倒是真有好魄力,一直到了这会儿,都还没开口。
紫袍道士脸色难看,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他这会儿是真的搞不清楚,对方不杀他,到底是因为惧怕他们身后的天玄山,还是想着等到了山上,杀给众人看,要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甭管今天他能不能覆灭苍云洞,估计自己是逃不过一死了。
“真不说,等会儿怕是没机会了。”顾泯淡淡一笑,脚步加快了几分。
紫袍道士这会儿才哭丧着脸说道:“顾道友,这趟上山,是当真要覆灭紫云洞?”
顾泯一把丢下他,暂且停下脚步,这才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都到寒山头上撒尿了,我能就这么放过你们?你觉得这有道理吗?”
紫袍道士叹气道:“那道友总得考虑天玄山那边吧,那座仙山可不像是苍云洞能够这般好欺负,道友到时候和对方结下死结,不怕牵累寒山的一众修行者?”
顾泯笑眯眯道:“早在之前我杀粟千云的时候,和天玄山的恩怨就已经结下了,咋的,现在我把粟千云再救回来?”
紫袍道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他原本以为这家伙是想要和他议和,但几句话开口之后,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那道友在这里停下,究竟想要说些什么?”紫袍道士皱眉。
顾泯说道:“上山之后你肯定要死的,至于会不会放过你的亲朋好友之类的,全看咱们这最后一次谈话。”
紫袍道士皱眉道:“难道道友要将苍云洞上下全部覆灭,我是不信的。”
顾泯说道:“当然不会全部都杀了,但如果你坚持拒不合作,像是你的弟子之类的,我肯定要杀。”
紫袍道士苦笑道
:“道友杀了我,却不杀我的弟子?这让我能相信吗?难道道友你就不怕我的弟子之后报复?”
顾泯毫不在意的摇头,“只要我还活着,他能报复什么?”
紫袍道士瞬间垂头丧气,那些故事里,有人因为一念之仁放过自己的仇家后人,最后隔了很多年,那人成功归来将他斩杀,但这样的故事,发生在普通百姓身上还算是合理,要发生在修行者身上,就有些困难。
那被放过的仇家,要么是结识了了不起的修行者,让他替自己出头,要么自己苦修多年,终于赶超了自己,手刃仇人。
但第一点,偶然性太大,第二点,面对顾泯,苦修多年有用吗?
眼前这位,本就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绝世天才。
紫袍道士纠结颇多,最后叹了口气,认命道:“既然如此,便请道友问吧。”
顾泯笑了笑,也没客气,“天玄山对你们是怎么说的,你们的联系起于什么时候,现如今你们如何联系?”
事情源于两年前,当时顾泯因为在无尽平原上杀了太多敌手,他的身份彻底暴露,然后天玄山便开始联系这边的苍云洞,之所以联系苍云洞,是因为依着苍云洞的位置和实力都正好,有一位名叫李师道的修行者来到这边,告诉了苍云洞要在这两年之间针对寒山,尽量将寒山除名,苍云洞也知晓寒山出了一个天骄,最开始有些不愿意,但天玄山那边说得清楚,要么是寒山遭殃,要么就是苍云洞遭殃,这话一说出来,自然便没有人犹豫了,苍云洞的修行者这才开始针对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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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如今,寒山差不多已经是名存实亡。
顾泯眼神寒冷起来,“不过是一人之事,非要祸及整个宗门?”
紫袍道士没说话,只是苦笑。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天赋不错,但好似这城府就差了点,太易怒,这真是要不得。
顾泯笑了笑,问道:“这会儿可以说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了。”
紫袍道士皱了皱眉,仿佛是思考什么,他害怕的是自己一旦说出那个名字,他反而不会放过他,而不说出那个名字,反而有机会逃生。
经过激烈的思想挣扎,紫袍道士终于开口,他缓慢说道:“我有一个弟子名为齐游,这孩子没做过什么坏事,道友放过他便可。”
“没做过什么坏事?那可糟糕了。”顾泯看了一眼,顾泯点头道:“可以,我会放过他。”
其实顾泯宁愿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那么即便今天放过他,以后说不定再也看不见对方,既然是十恶不赦,这所谓的师徒恩情,只怕也没有什么。
“好了,就不让你死在你在他们面前了,就在这里吧,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顾泯看着紫袍道士,没来由想起了当初还没有离开的故乡碰到的那个吃人心肝的道士,他最后没打算杀他的,但他还是死了。
身为南楚人氏,他觉得无法原谅自己,尤其是在自己的皇帝陛下面前。
紫袍道士拱手,“不劳道友动手了,我自己解决便可。”
第七百三十五章 后谈事
紫袍道士倒在山道旁,也不知道尸体之后有没有人来收。
顾泯临近山门,感受到前面的磅礴气息,是一座护山大阵,他不由得一笑,阵法在他们故乡那边已经失传已久,像是这样的护山大阵,也不知道现在那位小师姐,是不是已经弄出来了,但不管如何,眼前这座大阵,顾泯要破开。
来闯山就要有个闯山的样子。
距离山门还有数丈距离,顾泯站在原地,唤出烛游,直接将其钉在了地面!
一剑入地,顾泯按住剑柄,掌心有剑气缓慢倾泻到剑身之上,片刻之后,顾泯开始出剑。
一道道剑光从身上升腾而起,然后是数道雪白长线,或直或竖,朝着山门那边切割而去,蔓延而出,只是越是往前面走,便越是剑势磅礴。
在之前这一剑递出之后,顾泯看向东南一角,再度递出一剑,这一次,是一道完全内敛的剑气,微不可查,即便是同境的剑修来看,也会看不出根脚,恐怕只有越过风亭境的所谓剑仙,才能切切实实的看出来,这一剑极为鸡贼。
两剑之后,顾泯已经临近山门,在那边,有看守山门的修行者,看到徒步走上来的那个年轻剑修,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有些不对,正要开口。
一道璀璨剑光在那个年轻剑修的身前先到,轻而易举的便将其斩开,变成两半。
璀璨剑光在斩开两个修行者的身躯之后,并没有半点停留,反而继续朝着前面而去,只是片刻,便已经撞在那山门之上。
山门有苍云洞历代的修行者加持,可以说是坚固无比,但此时此刻,在这一剑之下,开始分崩离析,璀璨剑光,只是片刻,便将这座超过数百年历史的山门彻底斩开,而后剑光一直蔓延而去。
最后只见一座苍云山突然光芒大作,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在这里升腾而起,笼罩了整座苍云山,那些肉眼难以看见的气息切切实实便是大阵展开,玄妙的气息在大阵之中,不断升腾,那种气息十分强大,也十分坚实,即便那几道璀璨剑光已经蔓延而去,也不见得当真是能够将其斩开。
顾泯立在山门前,明白一点,即便自己之前出剑不见得真能斩开这座护山大阵,但绝对会惊动山中的修行者。
到时候是对方主动打开护山大阵出击,还是就藏在里面不走出来,也是个问题。
但不管是哪一种,顾泯都好像不太愿意接受。
他今天,偏偏就要斩开他的宗门大阵!
深吸一口气之后,顾泯重新出剑。
在前后几道璀璨剑光撞上护山大阵消散之后,这接下来的剑,便要比起来之前那些要更为猛烈了,一道剑光,蓦然生出,直直朝着护山大阵而去,在前掠之时,更是没有停歇,剑气四散,将周围的树木和土地炸开,一路之上,留下的痕迹,绝对是不在少数。
而后重重撞向护山大阵,只是顷刻间,整座苍云山也都摇晃不已。
一道低沉嗓音在山中传出,很是不悦,“哪位道友上门,要如此行事,当我苍云洞无人吗?”
顾泯毫不理会,充耳不闻,只是顷刻间,便又是一剑。
数道雪白长线在这里交织而去,又是不管不顾的撞向那边的护山大阵,惹得整座苍云山再度摇晃起来,眼见还不曾将其斩开,顾泯倒是也不生气,只是低声说了两句,接着便再递一剑。
剑光如虹,璀璨白光,大放光明!
大阵里隐约有些慌乱之声,好似是某处阵眼被这几剑压下,已经有些坚持不了,如今再难持久,不过好在苍云洞里还是有沉稳人物,当即便让人去坐镇那处阵眼。
权衡利弊之后,苍云山里有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剑仙前辈,恐怕是和苍云山有什么误会,有事请说清楚便好,何必如此一来便要不死不休。”
斩碎对面的护山大阵,这属于登山之最不礼貌的做法,这样一来,大概便是要和这座仙山不死不休了,再难解开梁子。
但顾泯不仅不回应,而且接下来的一剑,已经让这座护山大阵有了裂痕。
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出现在顾泯眼前。
顾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自嘲道:“这个乌龟壳子,还真有些麻烦。”
话虽如此说,但顾泯已经看到进步,在短暂停下之后的一剑,带着雪白剑气,直接涌向那道裂痕,只是片刻,剑气撞向那道裂痕。
但与此同时,大阵里也有数道光华生起,抵抗顾泯这一剑。
顾泯眯着眼,眼角满是笑意。
果不其然,在这一剑之下,并未能顺利的斩开这道护山大阵,剑气缓慢消散,重归于天地间。
就在山中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人哭丧出声,“师叔,大阵崩塌了!”
与此同时,一道不知道潜伏了多久的剑气,其实早就从那道裂痕里潜入,直接落到某处阵眼,只是顷刻间,便将其摧毁,一座大阵,轰然崩开。
露出苍云山真容。
顾泯收剑,瞬间身形便到了山顶的那座大殿前。
看了一眼那座大殿,顾泯觉得有些无趣,好似所有的修行宗门,都愿意在山顶建造这么一座大殿,柢山是这样,寒山是这样,这个地方,也是这样。
大殿前,早就聚集了不少修行者,老少皆有,那些年轻弟子看着这个上山的年轻人,怒目而对。
倒是那个生就一张国字脸的灰袍男人沉稳许多,他先是看了顾泯一眼,而后仔细探查了四周是否还有别的修行者踪影,他的确是很难相信,眼前的年轻人便是斩开他们护山大阵的罪魁祸首。
或许在那年轻人身后,还有个真正的强者没有出手?
灰袍男人很是谨慎。
顾泯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说道:“就我一个人,别看了。”
听着这话,那灰袍男人顿时杀机四溢,但仍旧是眯眼问道:“道友师出何门,与我苍云洞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虽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这个年轻人的来路。
顾泯按住剑柄,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如今是寒山掌教。”
就这么几个字,其实就能说清楚一切事情了。
那灰袍男人猛然一惊,瞬间想起眼前人的身份,他的确是没有见过顾泯,之前只是看过一张画像,画像上,便是顾泯。
也是天骄榜榜首。
灰袍男人知道了,这是对方找上门来了。
很快,那边苍云洞的年轻弟子,也都知晓了顾泯的身份,同是年轻人,那些年轻弟子有不少人看向顾泯的眼神里,充满了钦佩。
苍云洞是和寒山有过节,但不见得是整座山的所有弟子都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天玄山卖命,更不见得同为年轻人,他们就没有那般的血气,知道对面这个年轻人曾经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更是在最后一战之中,和御风两人联手,便将对面十人全部斩杀,这样的事情早就传了出来,让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感觉热血沸腾。
那可是千百年未有之大胜
!
不同于那些弟子的想法,灰袍男人现在是真有些头疼,之前针对寒山的事情,是天玄山幕后主使,但出力的却是他们,此刻正主找上门来,他一来没有把握能凭借苍云洞这几个人将他留下,二来即便是能够斩杀顾泯,他们也有些畏首畏尾,毕竟这位可是在战场上有着非凡功勋的人物,要是被人知道,死在了苍云山,这他们这座苍云洞也距离覆灭不远了。
大仙山可以不在意这些,可苍云洞这样的宗门可是承受不住大多数人的怒火。
灰袍男人眼神不断变幻,最后只是冷笑道:“你说你是寒山掌教你便是寒山掌教?简直可笑,你擅闯我苍云山,不管你是谁,都该付出代价,但如今你若是离去,我们可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这一番自相矛盾,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的言论,恐怕除去灰袍男人自己,不,包括他自己,都会觉得十分荒唐。
顾泯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些纠结,觉得杀了我很麻烦,不杀我,这件事也难以抹平?”
说完这句话,顾泯也不去看他,只是自顾自说道:“其实这件事也很好解决,你就当我是不死不休的,要是真的失手杀了我,就说是我不依不饶,你们自保而已,不好吗?”
灰袍男人听着这样的话,眉头更是皱起,更难说些什么。
他根本没想到眼前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泯说道:“或者你把去过我寒山的那些修行者有哪些都交出来,然后这件事还有得聊。”
听到这里,灰袍男人再也不对这件事善了抱有希望,眼前这位这么开口,他们真要交,那可是在内部埋下一颗祸乱的种子,虽说可能在这一次能挺过去,但苍云洞未来都会动荡无比。
灰袍男人看了一眼别处。
一个男人瞬间掠出,卷起满天气机朝着顾泯攻杀而来,他手提一杆长枪,舞动之时,隐隐有些龙吟之声。
所谓枪出如龙,也就差不多了。
顾泯不躲不闪,任由那人一枪刺向自己心口,只是长枪在距离顾泯身前一寸左右便再难往前捅去了,这杆长枪,如同深陷泥潭一般,难以拔出,也难以继续前行。
那个男人握住长枪枪杆,脸色难看,因为他不管如何用力,都无法前行或后退。
顾泯看着这个气息流转不弱,明显已经是重意境的强者,摇了摇头。
然后他一只手按住对方天灵盖,掌中剑气勃发,只是顷刻,无数剑气涌出,直接将他的天灵盖刺穿,他七窍流血,生机瞬间断绝。
顾泯随手一扔,然后握住那杆长枪,微微用力。
一杆长枪在这里瞬间破碎。
然后顾泯才看向那灰袍男人。
灰袍男人脸色难看,如果说之前他还心存侥幸,但如今,却是一点都没有了。
眼前的年轻人绝对是那个天骄榜上的榜首,而且风亭境界货真价实,绝非是一般的风亭境能够比较。
灰袍男人冷喝一声,“结阵!”
顾泯有些讶异道:“事到如今,还要让人来送死?”
灰袍男人充耳不闻,只是身侧的众多修行者,已经飞快的靠近顾泯,各自占据一个方位,要结成所谓的大阵。
顾泯虽说不在意这些,但仍旧不想太麻烦,浑身剑意勃发,顷刻间有数道剑气涌出,击向那数个修行者。
顾泯身形掠过,烛游刹那出鞘,冲出大阵,以剑柄撞向那个灰袍男人。
只是瞬间,那灰袍男人便倒飞出去,撞向里面那座议事大殿。
顾泯和他只有一剑之隔,看着这个倒飞出去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笑道:“难不成你们苍云洞的洞主和所谓的什么长老,全部都跑路了?”
灰袍男人身形不受控制,一下子撞在那大殿的墙壁上,一座有着无数年历史的大殿,也在这里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顾泯来到大殿里,外面一众修行者想要冲进来,却被他转身一剑逼退。
璀璨无比的剑气在大殿前斩出一条沟壑,让众人面面相觑。
“踏过这条沟壑,死。”
说完这句话,顾泯不去管这些人,而是扭头看向这里面。
大殿里面,最前方有一大片灵位,是苍云洞这历代的祖师,顾泯没有提剑斩去,苍云洞如今不见得是个什么好宗门,但不意味着以前不是。
有个灰袍道人,在灵位前的蒲团上盘坐,之前那灰袍男人被打入此地他都没有任何举动,此刻顾泯临近这里,他才睁开眼睛,看向眼前这个容貌出众,天资同样出众的年轻人。
“顾道友。”
灰袍道人开门见山,“事情的原委,想来道友已然知晓,我苍云洞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是为了这些基业,才如此,万望道友体谅,在寒山拿来的东西,我们不曾动过,另外我们也可再赔偿一些东西给道友,今日之事,可否就此揭过?”
顾泯冷笑道:“道长说话,还真有趣,什么叫迫不得已,天玄山是要道长的脑袋,还是要杀苍云洞门人?即便如此,道长便可为自保而去伤害和你们无冤无仇的寒山弟子?是这般,在下还真不明白,所谓的迫不得已,到底是为什么迫不得已?!”
灰袍道人眉头一皱,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原本以为眼前这个年轻人会权衡利弊,做出选择,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咄咄逼人。
“道友今日要因为这等小事,来覆灭我苍云洞?”
“小事?”
顾泯眯眼,杀气腾腾,“道长说这是小事,那就是小事吧,一山弟子,自然有善有恶,没有参与此事的,我自然不管,但几位首恶,今日能不能活,就要看看能扛住顾某几剑了。”
话音落下,顾泯掌中烛游瞬间出鞘,斩向对面的灰袍道人。
灰袍道人冷笑一声,“未必道友真当我苍云洞拿道友没有办法?”
他道袍一卷,一道道磅礴气机从袖中涌出,处处都是朝着顾泯最为关键的窍穴而来的,之前看似是在和顾泯商量,但实际上早就想要出手了。
顾泯神情淡然,同样是风亭境的修行者,他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绝对不是这个灰袍道人这般苦修可以比拟的。
烛游刺啦一声撕裂眼前气机,露出一大条口子,顾泯身形临近灰袍道人,冷笑道:“道长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已经到了一丈之内。
灰袍道人却不慌不忙,挥动拂尘挡下顾泯一剑,笑道:“早知道道友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战功赫赫,我等又如何敢怠慢?”
“动手!”
他大喝一声。
但很快灰袍道人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因为即便是自己已经开口,那预想中的情形根本没有出现,苍云洞里除去他之外,本来还有两三个风亭强者,但此刻,竟然是一个都没有出现。
灰袍道人心神一乱,便被顾泯一剑抵住心口。
顾泯云淡风轻的说道:“这会儿道
长又会说什么?”
灰袍道人脸色变幻,就马上要求饶,但那柄长剑却在这个时候,刺入了他的心口,绞烂他的风亭。
顾泯摇头道:“不过我什么都不想听。”
他拔出剑,转过身,大殿门口,一道如同小山般的身影出现在这里,看着如同富家翁的谢宝山笑眯眯的提着两颗头颅,随手扔下,“到底是老了,要是年轻几年,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顾泯一怔,随即微笑,“谢前辈什么时候来的?”
谢宝山擦了擦手,笑道:“本来是知晓你离开之后,我就赶来了,但走在路上想了想,走太快不好,怎么都得让你展露威风不是,因此后来就慢下来了,上山的时候,正好看着这两个家伙在大殿门口埋伏,顺手就杀了。”
顾泯挑了挑眉,这两个都是风亭,而谢宝山能够这么轻易的就杀了,足以说明,即便谢宝山不是个千秋境的强者,在风亭境界里,只怕也是一位极为了不起的人物。
“顾小子,你不会觉得我杀人是多此一举吧?”谢宝山说道:“老谢一向不愿意做那种讨人厌的家伙,要是真觉得老谢有些多此一举,下次老谢就说什么都不会出手了。”
顾泯摇头,“本来就是报仇,早些杀完,早些结束。”
谢宝山竖起大拇指,然后看向大殿外,问道:“那这些家伙,都杀了还是怎么说?”
大殿里的动静,那些闻讯而来的苍云洞弟子不知道,但大殿外,他们可是亲眼看见那山中的两位长老,被那个富态的中年男人轻松便拧下了脑袋。
这让他们哪里还能生得起抵抗的心思,要不是害怕,只怕有不少人都已经死了。
顾泯跨过门槛,来到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苍云洞弟子,念了几个名字,还没说别的,那几人脸色瞬间大变,直接腾空而起,他们心里有数,知道自己曾经去寒山找过麻烦,根本不敢在这里停留,也明白顾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但才腾空,没有走出多远,便一人挨了一剑,滚落下来,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一幕,更是让众人感到心惊胆战。
眼前这个年轻人,之前他们只当他在战场上有着战功,但这会儿才发现,这等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还能活着的人物,哪里是好说话之辈。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顾泯会如何处理他们。
“苍云洞与我寒山之恩怨,是苍云洞率先挑起的,我今日来这边,只杀首恶,其余人,想离开的可以离开,想要留在苍云洞继续修行的,也可以。”
顾泯眼神扫视一周,“今后有人想要找我顾泯报仇,尽管来便是,我顾泯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若是留在苍云洞的你们,还在无故欺辱其余山门,被我知晓了,我定然来此,将你们苍云洞覆灭!”
顾泯一字一句,仿佛都是落在他们心口上的。
就在顾泯说完之后,人群里忽然有人开口,“顾道友,我想追随你,可否?”
顾泯看向那个年轻人,冷笑道:“眼见苍云洞大势已去,便想着改弦更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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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说出这样的话的那个年轻人,也已经在瞬间被周围的同门恶狠狠看了好几眼。
不过那个年轻人仍旧坚定道:“苍云洞所作所为,令人不耻,再留在此地,心里膈应,若是顾道友不嫌弃,我愿意拜入寒山门下,若是顾道友一心光明,我生生世世追随!”
他倒是干脆,直接发下大道誓言,没有任何犹豫。
顾泯一怔,他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
想了想,他点头道:“去寒山,能不能上山修行,却是两说,你可愿意试试?”
那年轻人没有犹豫,转身就走,前往寒山。
在他身后,也瞬间有十几道身影,跟随着他离去。
顾泯笑了笑,找了个人领着他去苍云洞的宝库,寒山被夺来的东西放在这里,他自然也要带回去。
不过除此之外,原本苍云洞的东西,也自然是要一起带走的。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和谢宝山两人离开大殿,此刻的苍云山上,所剩下的修行者寥寥。
大部分人如同树倒猢狲散,早早离去,剩下来的这些人,不见得都是舍不得苍云洞,或许有人是看中这块宝地,要在这里重新建立宗门,总得来说,不管如何,此刻都是好时机。
下山的时候,顾泯和谢宝山两人走得不快。
谢宝山忽然问道:“顾小子,怎么答应那个家伙去寒山修行,不怕寒山原本的修行者膈应?”
顾泯笑道:“自然还是怕的,只是寒山如今也是百废待兴,山上剩不下几个弟子了,膈应也没多大的关系,况且寒山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哪里来得那么多 毛病,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觉得该给那些没有做过错事的家伙一个机会,咱们把对方宗门都给打烂了,要不是真心实意的不支持苍云洞的所作所为,吃饱了撑的要去寒山?”
谢宝山摇头道:“人往高处走,不见得都是真心投靠你的。”
顾泯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把话说死,有青槐在山上,她那双眼睛看人太准,心怀鬼胎的人,上不了山。”
谢宝山想了想,发现也是这个道理,那个喜欢穿青衣的女子,的确身上有一股特性。
谢宝山呵呵一笑,“这一次上山,你顾小子至少让世人知道了两点,都在你计划中吧?”
顾泯讶异道:“前辈当真有读心术?”
谢宝山摆手道:“开了这么些年古董铺子,多多少少也算是知道一些吧。”
顾泯这次上苍云山,当然是在向外界传达讯息,头一点便是招惹了他,不管对面是谁,肯定会被报复,另外一点,便是他也不是混不讲理的人,对于没仇的,他一样可以海纳百川。
谢宝山笑眯眯道:“想法挺好,也能在短时间内扩充寒山的势力,但想要成为顶尖的那些仙山,只怕还是不容易,那玩意,需要用时间来堆,俗气一点,那就是底蕴。”
顾泯问道:“难道几位前辈不算?”
谢宝山皱着眉头道:“不得找几个千秋境?就我们这几个哪行?”
顾泯一脸失望,叹气道:“原本以为几位前辈都是千秋境的强者呢。”
谢宝山这次笑而不语,他这么个人精,当然也能听得出来眼前的年轻人,是想套他的话。
顾泯见对方不搭话,也知道自己这打算是落空了,不过他也不生气,早在意料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谢宝山又问道:“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顾泯笑道:“山上这么多事情,当然要处理,不过在这之外,还有些事情也很紧要。”
谢宝山哦了一声。
顾泯自顾自说道:“有好些老朋友,好久没见了,得去找一找,最好能见一见。”
寒山现在最缺什么?
顾泯就要去解决什么。
没有千秋境,那找来一堆风亭境行不行?
第七百三十六章 老本行
南临道州,位于彼岸的最南方,在各大道州里,最不起眼。
一来是因为在南临道州里,并无堪称顶尖的大仙山宗门矗立,二来是因为这一座道州,并无多少灵脉,即便是有几条,灵脉也都稀薄得可以,其实这第二点便是导致第一点的缘由。
没了大仙山在这里鹤立鸡群,剩下的那些小宗门林立,便是谁都无法彻底压过谁的局面,各自发展,以至于南临道州这边,时不时便有修行者生死大战,所为的东西,其实很多时候无非是为了一两件不算太好的法器,双方就敢把身家性命赌上去,有时候其余道州的修行者会特意带着某件不入流的法器扔到南临道州的某个地方,然后把风放出去,再挑个好地方去美滋滋看这场所谓的狗咬狗。
当然了,这扔下“骨头”的人,若是还有那么一丝仁善,就不会去把骨头捡回来,但有些人则是看完这场狗咬狗之后,还要去把“骨头”给捡回来,让那群所谓的狗,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似是做了一个梦一般。
这样的事情,被好些修行者认为是有伤天和,但还是有不少,乐此不疲。
南临道州最大的那座城池名为长乐城,乃是由两座宗门共同持有的,南北有一线将其分开,东边那半座城属于一座叫做乐都山的仙山宗门,门下弟子大概有数百人,境界都不算高妙,不过宗门里倒是有一个太上长老,风亭境,不过也是垂垂老矣,说不定哪天就寿元将尽了。
西边那半座城,属于一座名为长岭宗的仙山宗门,宗主是一位风亭境的强者,年富力强,当真是要比对面的乐都山厉害不少,一整座南临道州,其实能拿得出手的风亭境不超过十个人,而且大多数都是那种风亭境里垫底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这一座道州,一直被人居高临下这么看着的原因。
长岭宗其实早就有吞并乐都山的想法,一直没有动手,保持和平,不过是因为在等那位乐都山的太上长老归西罢了。
不过这些日子,听说那位太上长老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时日无多,因此长乐城里,其实不太平。
虽说还算不上鸡飞狗跳,但是那种压抑的气氛,大概是人人都知晓的。
尤其是住在中央就在那南北一线附近的修行者,都心慌慌,毕竟这一旦开战,最先遭殃的,就是住在这里的他们,说不定自己的院子都要被掀,当然了,要是运气不好,也只是他们会遭殃。
所以在最近,住在这边的修行者开始抛售自家的庭院,不过这个时候,谁还敢接手?因此没过多久,这要价便是一落千丈,到了最后原本要价一千祀云钱的一座大宅院到了后面只要不到一百祀云钱,但即便如此,也很难出手。
反倒是一座同样是临近那南北一线的小庭院在早些时候,被人以二十祀云钱买下,买下的这座小庭院的是一对夫妇,那男人看着没什么出彩的,就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只是他身侧的那个妇人却不普通,生得不仅好看,而且一身气势,看着很不寻常,因此在这对夫妇搬来之后,之前存着心思的修行者,这会儿都格外沉默,不是怕那个男人,而是怕那个女子。
恍惚的一天马上就要落下帷幕,天边的晚霞已经出现,不过此时此刻难免有些有些肃杀的味道。
男人躺在一张不大的躺椅上,这也是之前他在隔壁院子主人那边讨来的,没花钱。
女子则是站在那边的晾衣杆旁,看着远处的晚霞。
男人躺在椅子里,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这日子过着过着,人的骨头好像都化开了,以后还能不能硬起来,都难说。”
女子没搭话。
男人好似早就习惯了,知道她轻易不会开口,于是便自顾自又说道:“找这么个地方待着,我觉着没啥意思啊。”
女子仍旧不说话。
男人便变本加厉,一拍椅子,“我过不下去了!”
女子这才说话,但没有转身,“要休了我?”
男人听着这话,才有的那点气性,此刻全都烟消云散,没了。
“哪能呢?娶你的时候花了这老鼻子力气,这会儿休了你,那不得亏死?”
女子冷淡道:“只是觉得亏?”
男人头疼了,早知道他就不去搭话了,这会儿事情直接搞得复杂了,让他怎么想?
完全是想不明白了。
男人说道:“来这儿之前,我可是了不起的大剑仙,怎么到了这里,就得天天在这边晒太阳?”
女子冷笑道:“还不知足?不晒太阳,之前差点脑袋都没了的事情,记不清了?”
男人有些悻悻然,那是最开始,来到这边的时候,他还是那般的暴脾气,动辄便将一个出言不逊的家伙一剑砍了,砍了之后,他们就被一群修行者追着差点死了,不过后来又是稀里糊涂的解决了这件事。
后来男人还想做点什么,就一直被女子拉着,算起来,已经好几年都没出过剑了。
男人叹气道:“我这鞘中宝剑真是吱吱作响,浑身瘙痒难耐,就想出剑。”
女子说道:“忍着。”
就这么一句话,让男人又开始头疼了。
男人本来是一直眯着眼,这会儿却突然坐起身来,看着那边的女子认真说道:“我忽然觉得,咱们生个孩子成不成?”
女子眉头一皱,不过还是没有转身,冷淡道:“又在胡说什么?”
男人笑眯眯说道:“不是胡说,我是寻思着那个顾小子在战场这么潇洒,我们生个孩子,过个二三十年,肯定超过他,不也挺有意思?”
女子摇头,“麻烦。”
她很少会说很多话,平日里除去练剑之外,好似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要是换做旁人娶这么个媳妇儿,估摸着早就觉得厌烦了,可眼前男人,乐在其中,觉得很不错。
不过不能出剑这种事情,男人当真是觉得很讨厌的一桩事情,他花钱买下这小院子,其实就是想着等这两边开战了,把战火波及到这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剑了,到时候不管是砍谁,其实都一样,反正心里高兴。
只是这种事情,哪里这么容易。
就在天色彻底要暗下去之前,小院那边,有人敲门。
男人站起来,懒洋洋的去那边开门。
打开那本来就不坚固的木门,看到来人是个容貌一般的中年男人,后者微笑着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女子,但很快便看到了这个门前男人不善的眼神,赶紧收回眼神,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男人没好气的问道:“啥事儿?”
男人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长岭宗的,“马上我们便要和乐都山一战,到时候说不定战火要波及到道友这座庭院,因此宗主让在下先拿着些祀云钱来赔罪,而且承诺大战结束,这长乐城,任由道友挑选一座庭院,都可以送给道友。”
男人神情错愕,看着对方拿出来的钱袋子,皱眉道:“咋的,你们长岭宗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到处撒?”
那人微笑道:“道友说笑了,知道道友不凡,故而宗主也不愿结仇,只是长乐城的归属,始终要有个说法,希望道友到时候不要掺和其中,宗主是真心实意的要结交道友这个朋友。”
男人脸色难看,之前才想着有架可打,这会儿好,到手的架,眼看着就没了。
这是个人都不会开心。
最后糊弄了几句,也没要那送上门来的祀云钱,男人闷闷不乐的去关门,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又有人敲门。
这一次开门,是个容貌不错的女子。
男人打起精神,笑眯眯问道:“做啥?”
女子笑了笑,说明来意。
男人面无表情。
女子轻声笑道:“若是道友愿意出手相助,乐都山有副掌教的位置留给尊夫人,若是两位道友不愿意出任这副掌教,我们也愿意拿出一万祀云钱来答谢道友。道友还有什么要求,我们也一并满足。”
男人眼神玩味,问道:“要什么也可以?”
女子一怔,随即咬了咬嘴唇,仿佛有些为难,但仍旧说出,若是道友愿意,她也可以自荐枕席。
男人错愕。
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们两人是那什么传说中的高人的?”
女子笑了笑,倒也是坦然道:“在如此这个局面下,两位道友还敢买下这里的庭院,要么就真是穷疯了的财迷,要么就是真高手,前者怎么看都不像,后者嘛,即便只有两三分可能,我们也当然是可以赌一赌的。”
男人笑道:“就不怕上了赌桌,然后就输的倾家荡产?”
女子摇头道:“如今这个局面,乐都山本来就被动,不赌这一把,仍旧有极大的可能输,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男人有些赞赏的看向眼前女子,“倒是有些魄力。”
女子继续笑道:“可不管怎么说,要是道友愿意出手相助,那就是好事了。”
男人问道:“你知不知道,在你来之前,那边就已经有人来找过我了。”
女子点头,轻声道:“这种事情可以预见,长岭宗有雄图壮志,那位宗主心思也极为缜密,自然而然到这个时候是要考虑道友的,但我想来,长岭宗那边,绝对不会比我们开的价更好。”
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也没你们这边危险。”
长岭宗和乐都山交手,双方最为倚重的就是各自的风亭境强者,乐都山这边,那位所谓的太上长老能坚持多久?
男人问了一个颇有意思的问题,“你们那位太上长老,还能活多久?”
年轻女子一怔,然后为难道:“这个的确不能告诉道友。”
男人笑道:“看起来没几天了。”
年轻女子苦笑不已,她知道对方在套自己话,她想了想,最后也没说话。
眼前这个男人看着温和,但实际上每句话都不是那么轻飘飘的,这里有三两句话一说,她更能确定眼前的那对夫妇,不是一般修行者。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忽然开口,但很快便摇头道:“不用说了,要是乐都山被灭门了,来找我,我可以保你一条性命。”
年轻女子一怔,随即行礼,虽然说那个男人让他不要说名字,她还是开口道:“许录。”
不太像是女子名字的一个名字。
男人摆摆手,转身回到小院,把门关上。
他看向那个女子,后者依旧
不为所动,好像是之前听到的,都好似没听到一般。
男人早就习惯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躺回竹椅里,看着夜色蔓延,问道:“你觉得今晚打得起来吗?”
女子沉默的摇摇头。
……
……
许录离开这边小院,提着一盏红灯笼,走向那边停着的一驾马车。
那架马车停在街角,只有一个守卫站在马车一侧。
车厢里有一股腐朽的味道。
许录站在这里,轻声唤道:“老祖宗。”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是个老人的嗓音。
许录这才开始说起之前和那个男人说得一切,包括最后让她去那边避难。
老人感慨道:“既然如此,也是天意,既然真是如此,我们也不必多想什么了,你从明天开始,便在那边住下吧,山门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许录眼眶湿润,摇头道:“老祖宗,我生是乐都山的人,死也是乐都山的鬼,我要和乐都山共存亡!”
老人掀开帘子,露出面容。
是一张历尽沧桑的老人面容,满是皱纹,看着和普通的老人其实没什么不同的,看向许录,老人的眼睛里满是疼爱,“小家伙,能活着便活着,有什么死不死的,毕竟还年轻,不过以后也不要想着报仇,活着就好。”
老人这一生,做过许多事情,辉煌过,也落寞过,到了如今,算是历尽千帆了,什么都看淡了,只是这乐都山毕竟是在他手里一手拉扯出来的,如今看着它覆灭,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许录眼里满是泪水,一直在摇头。
老人叹了口气,拍了一把许录,直接便将她打晕过去,然后来人看向那个护卫,冷声道:“不要让她死了。”
那护卫木然点头。
抱起许录,护卫便掠向那边那对夫妇所在的庭院,倒也没有直接闯入,而是选择在另外一边住下。
老人叹了口气,马车缓缓朝着城中走去。
夜晚的长乐城里,空荡荡的,再也没办法看到一道人影,如今这长乐城里剑拔弩张,人心惶惶,谁还敢在晚上出来?
没什么道理的。
老人的马车在城中某处地方停下。
老人皱了皱眉,然后掀开帘子。
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修行者。
老人面无表情开口,“怎么,现在不准备等着老夫去死了吗?”
那一片修行者,沉默不言,为首的那人只是挥了挥手,一大片修行者便朝着这边冲过来,绚烂的光彩瞬间照亮一大片地方。
那是那些修行者的道法。
在夜晚里,分外耀眼。
更远处,有个气息沉稳,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身华服,看向这边,在他身侧也同样立着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看着这一幕,那瘦削男人开口说道:“开始了。不过那对夫妇,的确是没有出手的打算,好像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一对修行者,来到这里,应该是躲避仇家的。”
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其实也不是别人,正是长岭宗的宗主,他听着属下禀报,微微点头,“不管如何,我们礼数已经做足,他们即便想要出手,也没理由,至于帮乐都山,这完全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那么一座宗门,做事规矩太多,到了如今,还秉承着什么绝对不欺凌弱小的原则,要覆灭,也是早晚的事情。”
瘦削的中年男人点头笑道:“宗主说得有道理,要不是那老家伙迟迟不死,这长乐城早就是我们的了。”
长岭宗宗主缓慢开口道:“不过老家伙的确难缠,要是年轻几岁,只怕我也要暂避锋芒,不过此刻已经吃下那枚丹药,想来也是最后时刻了,能拉上几个人陪葬,也算他不错了。”
为了和这乐都山争夺长乐城,他们部属不可谓不精密,前几年便已经派遣门下弟子打入乐都山内部,知晓了老家伙时日无多的事情,熬了好几年,把长岭宗宗主的耐心彻底都熬没了,他这才让人给那个老家伙下了一颗丹药,那不是普通的丹药,一旦服下,就会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的去损坏他的窍穴。
算了算时间,其实到这会儿,也是差不多了,想来现在那个老家伙已经毒发,再找几个人骗他调动体内气机,如今局面,可以预见了。
“等老东西今晚死了之后,明日咱们便占了东城,到时候长乐城一统,这南临道州,就是我长岭宗的天下了。”
长岭宗主志得意满,这种事情,一旦做成,他几乎便可以宣告是这南临道州的半个皇帝了。
只是一切的开始,还得从今天晚上说起。
眼见那边的光华不断,长岭宗主脸上的笑意,越发夸张。
只是他却不知道,有一个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变数,已经悄然发生。
……
……
有一个年轻人,在夜幕中缓慢走进这座长乐城。
这座城从来没有什么宵禁的说法,再加上如今两方的修行者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哪里还去管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因此年轻人入城,十分轻松。
不过才入城不久,年轻人便看到了那边不远处的景象。
有修行者在那边的夜幕里交手。
年轻人有些兴致,缓慢的靠近那边战场。
到了长街一头,足以看清楚战场全貌之后,年轻人开始敲门。
在他身边,正是临街的住户。
那屋里有人,但早已经知晓那边有一场大战,早就战战兢兢的躲了起来,哪里还敢来看热闹,此刻听到有人敲门,更是吓得六魂无主,只是死死的捂住耳朵,大概是听不到,就不存在吧。
那家人本以为敲门的那位在知晓无人应答之后便会罢休,却没曾想到,他一直坚持敲门,足足一刻钟,都没停歇。
那家人当家的男人这才咬了咬牙,让自己的道侣和儿子藏好,这才缓慢的走向门边,缓慢打开那木门。
眼见在门前的是个生得很好看的年轻人,那男人才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埋怨,只是压低声音问道:“道友深夜敲门,是为了什么?”
年轻人问道:“打听点事情。”
那个男人嘴角一抽,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家伙,哪里有大半夜敲门的,而且没看到那边长街上正有修行者交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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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他想要开口的同时,一袋祀云钱已经递到了他手中。
那年轻人歉意道:“深夜打扰,抱歉了。”
那个男人接过钱袋子,发现分量不轻,心情好转不少,一思量,心想这位肯定是别的道州过来的修行者,说不定出自什么大仙山,要是这样,他就更是不敢怠慢了。
“道友客气了,有什么要打听的,问就是了,在下在这长乐城已经居住十余年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大概都知道一些。”
年轻人点头道:“找两个人,是一对夫妇,男人生的一般,女子好看一些,我这里有画像,你看看。”
年轻人拿出两张画像,那个男人看了一眼,便说道:“在分界那边,他们两买了一座宅院,也是低价入手的,当时就有人觉得他们两人不凡,现在一看是道友的朋友?”
年轻人点头。
那男人笑道:“那就对了,道友的朋友,自然不是一般人。”
年轻人道谢,很快又开口问道:“那边有人交手,是乐都山和长岭宗的人开始争夺这座城的所有权了?”
入城之前,年轻人其实就知晓了城中如今的局面如何,也特意去了解了两座宗门平日的作风。
那男人叹了口气,“的确如此,两方共同管辖这座城已经很久了,不过随着乐都山那位太上长老寿元将近,这边长岭宗便起了要将对方打杀的想法,这些天早就是人心惶惶了,今晚或许只是两方试探,应该还得一阵子才能结束这场争斗的。”
年轻人点头,随即问道:“入城之前,我也听过不少风闻,你们这些久居在城中的修行者,定然深知两方情况,可否告诉在下双方风评如何?”
那男人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乐都山更好,他们治下的东城,从来可没有过什么苛捐杂税,而且从来不欺辱我们这等境界低微的修行者,西城那边我听说,长岭宗动不动便要他们上交祀云钱,一年有好几种说法,反正都是想办法榨干你口袋里的钱,现在长岭宗占了优势,看着要不了多久肯定会一统长乐城,到时候我们这些人,肯定是要走的,不过天地之大,想要再找一个如同长乐城这样的容身之所,真是不容易了。”
年轻人再度道谢,然后转身朝着那边走去。
那男人收了一袋子祀云钱,良心有些过意不去,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道友,那边挺危险的,别过去。”
但这嗓子一吼出来,其实那男人就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说这些了,要是给自己惹来灾祸,真麻烦。
不过那个年轻人只是招手,仍旧朝着那边走去。
几步路,便来到了战场那边。
那位乐都山的太上长老身前倒了一地尸体,但他自己也是口吐鲜血,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那剩下的修行者面面相觑,脸色有些难看,之前出门前,他们的宗主可是说过,今夜不是什么搏命的勾当,一动起手来,那个老东西就要死在这里,可现在这么久了,那老东西看着是无以为继了,但他们一冲上去,肯定是又要被那老东西带走不少人命的。
这让他们此刻,有些进退为难。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的视线里,有个年轻人突然出现,让他们蓦然一惊。
那年轻人走到老人身侧,开口问道:“是乐都山的那位太上长老?”
老人悚然一惊,他怎么说也是一位风亭强者,虽然此刻遭受重创,但不应该发现不了身侧这个年轻人,可对方说话的时候,怎么就已经到自己身侧了?
老人只觉得是遇到高人了。
他平静道:“老夫便是,道友有何指教。”
年轻人掏出一颗丹药,递给老人,笑道:“前辈吃了这颗丹药稳住伤势再说,后面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说完这句话,年轻人看着那前面的修行者说道:“能否给我个面子,今晚的事情,暂且停手?”
那些修行者面面相觑,没有人说些什么,停
手在他们看来,自然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要将这个老东西打杀了,已经付出那么多代价了,此刻停手?
只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让他们摸不出跟脚。
“道友是何方神圣?途经此地还是如何?莫要打扰我们和乐都山之间的私事,事后长岭宗必有重礼相送。”
人群散开,那个瘦削男人出现,看着眼前那个年轻人,和颜悦色的说道:“本来这也不关道友的事情,道友何必来趟这浑水?”
年轻人笑着摇头,“事情如何,以后再说,但今晚我不想看到有人再死去,也希望道友给我这个面子。”
说着话,一道剑光突然在夜幕里出现,轰然落在那边众人身前,一条足足数丈的沟壑出现。
剑气未散,凌厉无比。
那瘦削男人脸色难看,光是这一剑,他都没有看到是怎么出现的,之前要落在他的身上,他自然而然也躲不过去。
“原来道友是位剑君。”
瘦削男人脸色难看,同境之中,剑修最难招惹,更何况这位还是这么年轻的剑君,这意味着什么?当然是意味着他身后百分之百会有一位剑仙在。
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招惹的了,瘦削男人当机立断,拱手道:“今夜看在道友的面子上,就不再动手了,希望道友也能到长岭宗一叙,长岭宗随时恭候道友大驾光临!”
说完这句话,那对面的修行者沉默退去,没有半点犹豫。
年轻人这才转过身,看着老人还拿着那颗丹药,笑道:“前辈尽管吃便是,我若是要害前辈,一剑足矣。”
老人略一思索,便吃下这颗丹药,等到药力彻底在他体内散开,老人才抱拳感激道:“多谢道友相助,只是不知晓因何而出手?”
顾泯笑道:“入城之前,多听乐都山的善名,入城之后,又特意找人一问,果然如此,既然乐都山是如此宗门,就不该被那长岭宗灭门。”
老人一怔,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剑修,竟然是因为这个出手。
他自然也能明白眼前的年轻剑修并非是南临道州人物。
“道友定然是出自某座大仙山,想来也只有那些大仙山才能有道友这样的弟子。”
老人叹气道:“我原本也是寿元无多,又遭逢暗算,若非道友出手,此刻只怕已经死了。”
年轻人听闻这话,又拿出一枚丹药,笑道:“此枚丹药,可保前辈十年无忧,送给前辈。”
老人连连摆手,“这东西如此贵重,如何使得?”
年轻人摇头道:“前辈觉得贵重,在我看来,能为前辈续命十年,很值得。”
年轻人不由分说的将丹药递给老人,老人最后也只能收下。
收下之后,老人邀请年轻人去乐都山作客。
年轻人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
一来是因为此刻天色已晚,他要是去找寻他的朋友,大概也没这个道理,第二个还是他也想看看这乐都山的修行者,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乐都山本来宗门所在并不在长乐城里,而是在长乐城外的乐都山上,只是如今这城内局势越发复杂,他们才将弟子都调到了长乐城中。
就在东边的那座大宅院里。
老人服下那颗丹药之后,果然感觉那种老迈的感觉减缓不少,再度对年轻人道谢,两人来到那座庭院前,乐都山的修行者几乎都是忧心忡忡,在看到年轻人之后,还是很有礼数。
两人来到大堂里坐下,老人开口询问道:“道友此刻来到长乐城里,是为了什么?若是无碍便可说出来,我乐都山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长乐城如今局面胶着,一般修行者肯定不敢踏足,但这个年轻人既然年纪轻轻便是一位剑君了,老人自然也不会杞人忧天。
年轻人说明来意。
老人一怔,随即苦笑道:“道友所说的那对夫妇,我今日才让小孙女去拜访过,想要请他们出山,不过仍旧是被拒绝了,想不到竟然是道友的朋友。”
年轻人微笑道:“毕竟不是谁都像我这般喜欢多管闲事的。”
老人听着这说法,丝毫不生气,甚至点头笑道:“的确如此,这世上修行者,哪个不是想着为自己,想要为一个陌生人出头,不容易。”
年轻人听着这种话,越发肯定这乐都山和外面流传的一模一样了,毕竟这位太上长老都这么说了,门下弟子,也差不了哪里去。
“不过世上总有些好人,我就听说那天骄榜上的御风道友,虽说极为天才,但对人十分温和,不会仰着脑袋。”
年轻人笑眯眯的,仿佛对这样的说法深信不疑。
老人脸色不自然,“像是祀山这样的宗门,距离我们太远,实在是一点消息都不清楚。”
这个距离,可不单单是说长乐城到祀山的距离。
年轻人点头,说明白的。
很快他便开口询问有没有酒,说是肚子里的酒虫犯了。
老人笑着点头,很快便让人搬来好些酒水。
他看向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更多了几分欣赏,见面喝酒不喝茶,足以说明眼前这个年轻人,豪爽更多,至于城府,也不能说没有。
和老人一起喝酒,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年轻人忽然说道:“我在灵州有一座小宗门,家里的老人过分,将掌教之位扔给了我,山上一穷二白的,这就想着找几个朋友回去壮壮声势,碰巧我这几个朋友都是低调的人,我一番打听,才打听到他们两人到了长乐城,马不停蹄的过来,就是想把他们两人拉回去的。”
这算是解答了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的具体缘由。
老人笑道:“道友年纪轻轻便能坐上掌教之位,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话虽然这么说,但听到顾泯这么一说,老人也算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估摸着和什么大仙山,没联系了,至多是山中有那么一个两个千秋境坐镇的中等宗门,但不管如何,也比乐都山更好了。
不过他并未多想,不管如何,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老祖宗!”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急匆匆闯入一道身影,正是许录。
身后一道人影追到大门前,没有进来,而是选择在门前跪下。
许录满脸泪水,她醒来之后便听说老人遭人伏击,这便不依不饶的偏要回来看看,那个守卫根本拦不住,也就只能跟着过来了。
“老祖宗,不要赶我走了,我在乐都山长大,生死我都要和乐都山一起!”
许录眼睛里满是坚定的神情。
老人叹了口气,说了声好孩子,转而说道:“要不是这位道友出手,老祖宗我可就真死在那边了。”
许录转过身来,当即便跪下,朝着年轻人磕头。
年轻人放下酒碗,只是看了许录一眼,她便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
“我一直觉得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不太准确,女子怎么膝下就一文不值了?随便磕头,我可不喜欢。”
年轻人笑道:“真觉得过意不去,那等天亮了,带我去寻我那朋友,便算是两清了。”
许录有些茫然,老人开口说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许录点头道:“但凭恩人吩咐。”
年轻人笑而不语。
这一夜,整座庭院里的乐都山弟子,都没人敢放松警惕,生怕被长岭宗那边的修行者再来个梅开二度。
那个年轻人其实到了后半夜就没有喝酒了,打坐修行半夜,早上神清气爽,看了一眼为他护法半夜的老人,又看了一眼早就等在门口的许录。
年轻人说道:“前辈放心,有我在,这位姑娘怎么样离开,就会怎么样回来。”
老人笑着摆手,“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乐都山准备了宴席,希望道友能赏光,若是能和道友的两位朋友一起过来,更是欢迎。”
年轻人点头,应下此事。
和年轻女子许录一起离开乐都山大院,朝着那南北一线所在的庭院而去,一路上,许录欲言又止。
年轻人笑道:“是想求我帮忙,但又怕这话说出来惹人讨厌,连刚有的情谊都没了?”
许录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生得好看的年轻人还能一眼看透自己的想法。
年轻人说道:“乐都山暂时无事,至少在我离开长乐城之前,不会有任何事情,所以这桩事,你可以先好好想想要怎么说,怎么才能打动我,都多想想,免得着急说出来,就一切都坏了。”
许录和年轻人并肩而行,听着这些话,她轻声道:“怎么公子看起来好像是活过好些年了一般。”
年轻人拆穿道:“想说我城府深沉就直说,这么委婉做什么?”
许录笑了笑,轻声说道:“不还是担心公子动怒?”
年轻人叹了口气,“我要是因为你这一两句话就动怒,也就不会在昨夜一见面就送你那位老祖宗一颗珍惜丹药了,那东西可保他十年无忧。”
许录一怔,随即又要在这里下跪,这桩事情,她没听说。
年轻人摇头道:“别跪,我这个人以前被人跪多了,这会儿还觉得烦。”
许录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到底如何,还会被人跪烦?
年轻人也懒得去说什么,只是在临近那座庭院的时候,才自顾自笑道:“好久不见,不知道朋友是不是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许录也是个聪明人,很快说道:“那两位道友,并无子嗣。”
年轻人听着这话,笑了起来,“那就不如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录听到这话,突然有些难过。
年轻人来到门前,敲门。
里面很快响起了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怎么又来了,烦不烦?!”
年轻人不说话,只是再敲门。
然后他就听到有人骂骂咧咧走来。
没要多久,那人推开门。
看到眼前这年轻人,那男人明显有些失神。
年轻人笑眯眯道:“梁大剑仙,一别多年,可还安好?”
第七百三十七章 真心话
年轻人姓顾,叫顾泯。
现在举世皆知。
那个中年男人姓梁,当初是个很了不起的剑仙,如今不是。
不过也了不起,毕竟他娶了一个独压一地剑道百年的女子剑仙。
两人重逢,梁拾遗倒没有太激动,看了看顾泯的双手,只是啧啧道:“咋了,顾小子,不认我这半个师父了,来看我礼物也不带?”
顾泯无奈,倒是认认真真行了个礼,不等他转头,那边的许录赶紧拿出来大大小小的东西,抱在怀里,笑道:“这是公子给先生带的礼物。”
其实这是之前出门老人特意为顾泯准备的,没有告知顾泯,就只是让许录拿着,这会儿听着那两人言语,知晓眼前的男人是顾泯的半个师父,她也算反应及时,将这些东西直接就拿了出来。
顾泯看了一眼许录,有些笑意,在她怀抱里拿来一些东西,笑道:“当弟子的来见师父,怎么能没礼物?”
梁拾遗哼了一声,虽然知晓这事儿八成有诈,但还是让开身子,让这两人进到庭院里面。
女子剑仙就在屋檐下坐着,看到顾泯进来,这位当初以女子之身力压世间百年的女子剑仙眯了眯眼,能在这个地方看到个故人,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顾泯笑着拱手,“弟子顾泯,见过师娘。”
原本还有些精神不振的梁拾遗听着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原本他还以为顾泯这小子和以前差不了多少,但这会儿来看,来这边一趟,这家伙绝对是开窍了,脑子要灵光不少。
女子剑仙微微点头,开口说道:“虽说不曾亲眼看到你在战场上大战,但看了那份榜单,倒也可以知晓你的凶险。”
她顿了顿,好似是真的不太明白该怎么样夸人,干脆就直接说道:“活着就好。”
顾泯点点头。
梁拾遗知道自家媳妇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解释什么,只是扯来一条长凳,让顾泯坐下,然后随口问道:“给说说战场上到底是个咋回事,之前我也想去看看的,但后来听说咱们这样的修行者,上去都就都是送死的,就有些不乐意了。”
顾泯点头,看了不远处还站着的许录,然后也主动找了条板凳给她,笑道:“老朋友见面,估摸着话不少,你在这里稍微等会儿。”
许录原本便有些怔怔出神,听了这话,回过神来,但也是同时开口问道:“公子是天骄榜榜首?”
顾泯并未做肯定答复,只是说道:“你觉得呢?”
许录如遭雷击,脸色发白。
姓顾。
又是一位风亭剑君。
上过战场。
生得这么好看。
这哪一点不和那位天骄榜榜首一样?许录恍惚落座,这会儿对于她的精神冲击,不可谓不大。
顾泯不再去管她,让她好好消化便是。
顾泯转而和梁拾遗以及女子剑仙谈及战场上的事情,两人都对那战场上的事情无比关心,要不是之前招惹了青瓦山,只怕早就找个宗门前往战场了,当然了,随着对这个世界有着越来越多的了解,两人其实有些失望。
其实不止一次产生过离开这里,返回故乡的想法。
但并未成行,不仅因为目前境界很难离去。
梁拾遗问道:“战场之争,你既被如此陷害,为何还能留在战场上出剑?”
那桩事情要是放在他梁拾遗头上,估摸着早就让他头也不回的掉头离开了,哪怕不能走,他也绝对不会离开那片诡异之地,走上战场杀敌,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的性子还和当初一般,随性而已。
顾泯说道:“这边世界,自私者很多,但仍有些人十分美好,像是祀山御风为首的那些个天骄,也都不错,和他们并肩而战,我觉得有些开怀。”
梁拾遗沉默片刻,皱眉道:“如你所说,那些大仙山都排斥咱们这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又是什么缘由?”
顾泯苦笑道:“哪里有什么缘由,无非还是自私两字,你看如今梁照,不就成为了上阳山的天骄?这些仙山对咱们这些人,无非两个态度,天赋好的,便留下来,过个千百年,也就同化了,若是天赋不好的,便顶替自家弟子去送死,至于公平和正义,其实没人理会那是什么东西。”
顾泯简单的一
番话,将他知晓的事情一并都道出。
梁拾遗说道:“其实都差不多,就是家乡那边……算了,我还是不太喜欢这种称呼,就说那边的宗门,不都是这样,不过他们头上没柄剑悬着,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其实不碍眼,也不讨人嫌,可这边毕竟是动辄就要被灭族的景象,怎么个还是这样子?”
顾泯摇摇头,“年轻人里,有许多热血之辈,这就不说了,显然那些千秋境强者里,肯定也有些人对当下的局面不满,只是人数要少些,而且大多数人,没有握住什么权柄,我在最后上战场之前,曾在崖城那边见过一位老剑仙,不知道来路,萍水相逢,送了一本剑经给我。”
梁拾遗厚着脸皮说道:“不给我看看?”
顾泯也没犹豫,伸手便掏出那本剑经,递给梁拾遗。
梁拾遗没伸手去接,只是奇怪道:“怎么这才多久不见,你小子就这么大方了?”
顾泯笑而不语,懒得去说那位老剑仙走之前说的话,继续讲述战场上的事情。
这一次提及晚云真人,女子剑仙挑了挑眉,问道:“晚云真人如今在什么地方?”
她练剑以来,只把一人视作偶像,那就是晚云真人,在那边的时候是这样,到了这边,眼见晚云真人如此了不起,她自然没有改变想法的心思。
顾泯摇头道:“如今祖师只怕是已经离开这里,至于去往何方,我不太清楚。”
女子剑仙哦了一声,便不发一言,其实她也明白,依着如今自己这个境界,想要问剑,还差得很远。
其实见面,若是不问剑,真的没得什么意思。
梁拾遗揉了揉眉头,他也十分敬佩晚云真人,不过还是那句话,越是敬佩便越想越过他,而不是一辈子都仰望对方,那这样即便是见面,能说什么?
说些掏心窝子的钦佩?梁拾遗可是没觉得自己有这么恶心。
顾泯突然问道:“听说梁前辈你是特意搬到这边来的,就是为了好出剑一次?”
梁拾遗一听到这个,脸都黑了,本来自己是这个想法,可那两帮人非要觉得自己是什么高人,偏偏不高招惹,让他烦得不得了,又不好不管不顾随便出手,毕竟还是要讲道理的。
顾泯说道:“在长乐城这边,乐都山的风评如何?”
听到这个,其实一直云里雾里的许录才来了精神,看着这边,她有些希冀,但还是强自平静下来。
梁拾遗斜眼道:“不错,算是个好宗门。”
顾泯讶异道:“那怎么不见前辈做那些锄强扶弱的事情了?”
梁拾遗呸了一声,挑眉道:“我什么时候是那种喜欢做这些事情的人了?”
顾泯笑而不语。
那边许录希望这两人继续讨论这件事,但顾泯却很快打住,说道:“我说了这么多,有些事情,你们不提,我也就不提了,我明白的。”
梁拾遗冷笑一声,但随即柔和下来,淡然道:“让我去那座寒山做什么长老,这种事情,我干着没趣,没意思。”
女子剑仙没说话,自然也是这个想法。
对方既然已经挑明,顾泯也明白,他站起身来,直白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了。”
梁拾遗没想到这家伙真能这么干脆的就说要走,瞪大眼睛,骂道:“他娘的,要是苏宿那小子在这边,一定撒泼打滚,肯定要我去那边,咋的,你小子的脸皮就真的这么薄?”
顾泯惆怅道:“我要是能有苏宿的脸皮厚,媳妇儿我都找五六个了。”
说起这个,梁拾遗笑道:“也是,有这么一张好皮囊,怎么都得多找几个媳妇才是,我要是你,指不定早就妻妾成群了。”
顾泯转头看了女子剑仙一眼。
女子剑仙开口道:“问剑。”
梁拾遗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说得话,没啥道理,他赶紧摇头道:“那是说这小子,我即便是这般,其实也没啥想法的。”
顾泯挤眉弄眼,这会儿梁拾遗就头疼无比了。
他主动开口说道:“你在那边搞了一座宗门,要收拢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为他们搭建一个庇护所?”
顾泯点头,又摇头,“不仅如此。”
梁拾遗皱眉道:“胃口这么大,要在这边也过一把皇帝的瘾?”
顾泯想了想,认真道:“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但我觉得最好不用如此,这样一来,其实事情很复杂,很麻烦,不是短期内可以做成的,我更愿意做那么一件事,让横渡而来的修行者们报团取暖,到时候让这些人不得不重视,到时候规矩,重新来谈。”
梁拾遗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顾泯点头道:“所以才想要前辈们鼎力相助嘛。”
梁拾遗琢磨片刻,然后就怪异的说道:“你小子没苏宿脸皮厚,但心里的花花肠子多,一来一去,拐来拐去,还不是让你小子得逞了?”
顾泯一本正经道:“这可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梁拾遗还想说些什么,顾泯已经指了指天色,这会儿差不多是正午时分了,倒是可以吃饭了,他看了一眼在远处坐着的许录,笑道:“乐都山今日有场宴席,不要钱的饭食,要不要一起去吃一吃?”
梁拾遗看了一眼女子剑仙,后者点了点头。
梁拾遗自然而然也就跟着点头了,他站起来,还是没好气的说道:“咱们还没说清楚,吃了饭继续谈。”
顾泯点头,他当然还有想法,只是一时之间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在这长乐城里,看似混沌一片,反而让他有了更多思考。
稍微回神,顾泯看着许录说道:“传消息回去吧,我们这就动身。”
许录点点头,有些高兴,不管顾泯三人最后帮不帮他们乐都山,但只要他们踏足乐都山的宅院里,便是对长岭宗的震慑,至少在目前,他们不敢再胡乱做些什么了。
一行四人,离开小院前往那边。
女子剑仙和梁拾遗走在前面,这对夫妇,平日里看不出有什么恩爱的景象,但是顾泯倒是很清楚,像是女子剑仙这样的人,只要是说是真的嫁给梁拾遗了,那肯定是已经把梁拾遗当作生命的一部分了,只是这绝对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本来她就是这样的人。
许录跟在顾泯身后,打量着顾泯。
自从知道顾泯就是天骄榜的那位榜首之后,许录就已经偷偷看过好几眼了,同样都是年轻人,她们对顾泯其实崇敬得不行。
顾泯不用转头,都知道许录的一双眼睛,全在他身上。
顾泯打趣道:“怎么?你也想嫁给我?”
这当然是调侃,不过许录很快便接话道:“要是能嫁给顾公子,当然是很好的事情。”
这样倒是让顾泯有些无奈了,不过他还是很快说起别的事情,“乐都山和长岭宗的恩怨,我想管,但有些话现在其实便可以说了,你到时候可以转述给你们那位老祖宗。”
许录一怔,随即肃穆道:“顾公子请说。”
顾泯想了想,开口说道:“依着乐都山在长乐城的所作所为,我作为游历到此的外乡修行者,可以因为心中有善意,所以要管,但我觉得这样的管,不过是一次而已,离开长乐城之后,我们之间便再没有什么联系,估摸着去算你们还念着我的好,但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件事。”
“这样做是有好处的,对我来说更是如此,我随时可以抽身而退,打不过我就跑嘛,反正我是剑修,想要追上我,不容易。不过要是这样,我觉得我这趟就白来了,所以我现在有个想法,就是我以寒山的名义与你们乐都山结盟,以大道誓言为基础,让双方结为盟友,到时候一方有难,另外一方,必然要倾力相助。”
顾泯转过身来,看着许录说道:“以目前乐都山的现状来看,我若是提出这个想法,你们八成都是要答应的,毕竟已经是生死存亡之秋。”
许录点点头,“没有公子之前出手相助,我们渡不过眼前危机,当然现在危机也没有解除。”
顾泯说道:“那颗丹药保你们老祖宗十年无忧,不是胡乱说的,只是长岭宗真要不惜代价出手,或是十年之后,你们的处境依然糟糕,那个时候我……”
说到这里,顾泯忽然摇头,“算了,这些事情,本该是跟你们那位老祖宗谈的,给你说了,没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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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录忽然笑容灿烂,“刚才老祖宗已经以心声告知我,一切事情,我都可以做主。”
顾泯怪异的看了许录一眼。
许录说道:“顾公子有什么要说的,都说出来也没什么,现在我说话管用。”
顾泯想了想,发现已经临近那边宅院,就笑道:“先吃饭,先吃饭。”
第七百三十八章 秋雨
宅院里,老人早就站在这边等候了。
看到梁拾遗夫妇,老人一张老脸,瞬间灿烂无比,结果梁拾遗不管不顾的就呛声道:“你这笑起来,比不笑难看。”
这话一说出来,一旁的乐都山弟子们脸色都变了。
老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哪里有这样的客人,上门对着主人就是一顿嘲讽?
梁拾遗眼见老人没有装着不在意,反倒是这般,这才收起轻视的心思,走进了大厅里。
道歉这种事情,当然是得身后的顾泯来了。
顾泯在两人身后,来到老人身边的时候,老人突然压低声音问道:“我装得如何?”
顾泯哑然失笑,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前辈果然见识过人。”
老人哈哈大笑,摆了摆手,示意周遭的弟子不必在意,站在门口,老人认真道:“之前道友说得那些事情,我大多都知道了,乐都山的事情,如今我让许录来和你说,她可以全然代表我。”
顾泯点点头,对于老人的这个安排,他说不上完全理解,但也不是全然不理解。
“但有一桩事情,我还是想说在前头。”顾泯郑重道:“哪怕是什么都谈不成,我也会出手替前辈解决长岭宗,不过仅此一次,之后的事情,就真的管不了。”
顾泯不想在乐都山最为困难的时候和他们谈什么所谓生意,他想双方都处于有一个进退有度的处境里,而不是某一方被某一方逼迫。
老人笑道:“有这句话,之后的事情,我觉得都不用如何谈了,乐都山都能应下。”
顾泯苦笑道:“这样就没意思了。”
老人拉起顾泯的手,走入大厅,笑道:“要是你能娶了许录那丫头,那这座乐都山送给你也没关系。”
顾泯不接话,这种事情,他不说些什么,反正是始终都不会答应的。
入席之后,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坐在一起,顾泯和老人另外一边,不过四人,桌上却满是山珍美味,简单的几句话之后,梁拾遗开始动筷,他是修行者,当然不吃东西也死不了,可人始终都有口腹之欲,像是苏宿,动不动就喜欢找些东西来吃,这是习惯,改不了。
女子剑仙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她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几筷子便不再吃什么,而是独自饮酒,梁拾遗和老人说了不少,不过从不谈及这长乐城的事情,大概意思也很清楚,这些事情,不用和他谈,和眼前的顾泯说就行。
老人和顾泯推杯换盏,这对年纪差的很远的老人和年轻人,在这刻仿佛成为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顾泯喝完一口酒,继续说道:“还有件事情,前辈可能不想听,也可能知道了不提,但我还是要说,我之前来到这边的时候,第一个杀得就是天玄山的粟千云,其实那家伙也没太过分的事情,就是想杀我,我要是不想招惹天玄山,走了便是,但那天我不知道怎么的,心情就是不好,所以干脆就打杀了。”
老人啧啧道:“听你这话,杀一个天骄榜前十的天骄,就这么轻而易举?”
顾泯坦然道:“还真没什么难的,如今这天骄榜上,除去御风之外,其余人,我想杀,不会付出太大的代价。”
老人好在是之前已经知道顾泯的身份,要不然这会儿,非得吓得不知道说什么不可。
顾泯继续说道:“后来又遇到了天玄山的修行者,恰好又惹上了麻烦,顺便便又杀了,所以天玄山和寒山,注定是不死不休了,要和寒山结盟,前辈还是需要考虑清楚。”
顾泯有想法,但也要考虑乐都山的处境。
老人随口说道:“有什么好考虑的,要是没你,今天乐都山都不见得还在,我就当乐都山已经没了,之后要是还在,就是赚了,要是没了,无非就想着是做过一场大梦,如今梦醒了就是。”
顾泯笑道:“要是前辈年轻一些,倒是可以和前辈拜个把子,这个性情,很是对我胃口。”
老人哀怨道:“怎么现在就拜不得了?”
顾泯皱眉道:“那还说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种话吗?”
老人一拍桌子,“肯定要的!”
顾泯就无比坚定的拒绝道:“既然这样,就拜不成了。”
老人哈哈大笑,畅快至极。
笑过之后,老人开始说起掏心窝子的话,“我这剩下不过十年光阴,十年之后,乐都山如何,我不用想都知道,即便是长岭宗被除去,这座长乐城,这些娃娃也看不住,有了你这个朋友,反倒是放心不少,即便你招惹了一座天玄山,我也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人,真的会死在那群家伙的手上。”
说来说去,其实无非是一个赌字。
老人赌顾泯前途无量,有一片大好光明。
这种赌法,其实是不得已为之,若是乐都山还有那么一两个风亭境,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不是因为他看不上顾泯,只是实在没有道理带着一座宗门去尝试这个。
代价有些大。
顾泯了解,他一点都不觉得有些什么,如今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感觉,要比遮遮掩掩的感觉好太多。
于是这两人在席间谈话,都是各自尽兴,等到结束之后,梁拾遗带着女子剑仙返回住处,不过临走之前放下话来,要顾泯在做完事情之后,去见见他们。
顾泯自然答应,不过这几日他就不会去那边叨扰了,毕竟人家一对夫妇,说不定晚上要做些什么事情,自己这么出现,算个什么?
走出大厅,天上已经挂起一轮明月。
顾泯晃晃悠悠在一棵老桂树下坐下,许录正好出现,端着一碗醒酒汤。
顾泯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有拒绝这份好意,端过来一大口便喝了下去。
一碗汤下肚,肚子里可算是暖暖的。
虽然不用这碗醒酒汤,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坐在桂花树上,顾泯示意对方也不用站着,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就是了。
等到她坐下之后,顾泯才说道:“现在乐都山处境也就这般,所以你们那位老祖宗才敢坐下来和我豪赌一番,但我还是要问一遍,你们当真要如此?一旦立下了大道誓言,若是你们想要反悔,我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你们一一打杀。”
最后那句话,说得杀气四溢。
许录浑然不在意,“公子不用说,我们也会自杀谢罪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灵气四溢的纸张,上面有那位老祖宗立下的誓言,如今整个乐都山弟子,都在上面留下了名字和手印,换句话说,现如今这份大道誓言,并非是某一人,而是整个乐都山。
许录说道:“以后每一个加入乐都山的弟子,都会在这上面留下手印,若是不同意这件事,乐都山不会收纳他们。”
许录微笑道:“公子你只用自己起誓便可,不必搭上寒山。”
话都说到这里了,顾泯要是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就真是白长一个脑袋了,他也以大道誓言起誓,而后认真道:“乐都山不负我顾泯,我顾泯便不负乐都山。”
许录笑着点头。
如此盟约算是已经成了。
顾泯揉了揉脑袋,说道:“之后我希望乐都山能成为这南临道州的最大宗门,要覆盖整个南临道州,当然,我也会提供帮助。”
不等许录开口,顾泯继续说道:“不过即便是要成为这么一座宗门,但初心不能变,不能作恶,不能让门下弟子无法无天,一切都要维持现如今这个样子,而且我希望你们要对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多些帮助,能收入宗门便收入宗门,实在不行也可以送到寒山去,当然了,我说得那些,都要建立在那些修行者都没有做出什么恶事的前提下,若是也是个草菅人命,肆意打杀修行者的,我若是知晓,会亲自出手,打杀他们。”
许录点头道:“一切都听公子的。”
这次不等顾泯说话,许录抢先说道:“不过有一桩事情,得让公子知晓,等处理完长岭宗的事情之后,这十年时间,我要跟着公子,做个婢女。”
顾泯疑惑道:“为什么?”
许录坦然道:“老祖宗还有十年之期,我如今也还担不起一座宗门来,这十年跟着公子,一来可以学学公子是怎么管理一座宗门的,二来公子如此年轻,境界便如此高妙,跟着公子,肯定是有些好处的。”
顾泯想了想,没有拒绝。
十年光阴,并不算长,但他也很清楚,十年之后,许录定然还是成不了一位风亭境强者,想要让乐都山的众人服气,也不容易。
而且在这十年之间,顾泯还是得要让乐都山蓬勃发展才行。
一座南临道州,却没什么人在意,对顾泯来说,那是绝对的好机会。
许录说道:“我来猜猜公子如今的打算,是不是想让那两位前辈都留在长乐城?”
顾泯也没隐瞒,说道:“有这个想法,不过留下来又怕这两位压过了你那位老祖宗,两位都是剑修,脾气算不上多好,属实不是那种适合开疆扩土的人,算了,我还是写封信回去,让旁人来吧。”
小巷里几人,最为适合的是谢宝山,他城府足够,境界更是不含糊,不过这样的人,顾泯不想他离开自己太远,毕竟这样的人,在关键时刻,是自己的一副退烧药,要是隔得远了,不太好。
那除去谢宝山之后,卖酒女子和胭脂铺妇人自然都不适合,另外两人,就看那肉铺汉子和竹篾匠是怎么想的。
不管了,先写信回去再说。
顾泯打定主意,然后看向许录。
许录心领神会,“那边便有笔墨,公子移步便是。”
顾泯点点头,站起来,跟着许录走去,很快便来到书房前,那是老人平日里看书的地方,除去许录之外,外人是不能擅闯的。
不过既然是顾泯了,就无所谓。
顾泯坐在桌前,许录自然而然去研墨。
不多时,顾泯就写好了一封信。
信上内容,大概是说顾泯在这边如何,需要小巷几人选一两人过来这边,或许要待个好些年,若是都不愿意,也没什么。
许录看着那手字,称赞道:“公子这一手字,有大家风范。”
顾泯笑而不语,年少时候,作为皇室子弟,不仅天天要去学那些所谓的治国之说,这练字也是必不可少的。
顾泯只是对许录说道:“麻烦你用飞剑传讯送到寒山便是。”
许录点头,她很快离开这里,去送信。
顾泯坐在窗前,想着这一两日发生的事情,揉了揉眉毛,好似自己这会儿又回到了郢都的皇城里,开始去想这座天下该怎么治理了。
其实顾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师祖晚云真人,梁拾遗女子剑仙,甚至是苏宿这些人不像剑修这件事,大概就真的是他们心中无非是一剑递出,有生死自负的说法,可顾泯有这种心态的时候,很少,更多时候,他会想很多,会去做更多。
换句话说,如果他一直都要去做太多事情,就肯定不会像是那些普通的剑修那般洒脱。
除非有一天,他能不想去那么多。
只是会有那一天吗?
顾泯自嘲一笑。
天底下真没多少人
可以一直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对的,更多人是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
哪里还能想这些。
……
……
寄出那封信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许录走入一间房间,里面有不少蜡烛,仍旧点亮,将这间屋子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老人坐在高位,一直在等着许录。
许录走进来之后,跪在老人面前。
老人慈爱的看了许录一眼,随即说道:“今天老祖宗也就不和你云里雾里了,只说一件事情,那位顾道友在这个时候出手,足以说明他的心中的确有善意,而后又能坦然提出这么个结盟之说,更说明他绝非是一般的天才,除去修行天赋之后,他的算计和城府,都不差,老祖宗我是全然把他当作朋友的,你许录,此刻怎么想,今后怎么想,都不见得会一致,但今日我还是要你发下毒誓,一句话,无论如何,不可先负对方!”
许录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老祖宗,都是一家人,为何还要如此不相信我?那份大道誓言上,也有我的名字!”
老人面无表情,只是冷声道:“发誓!”
许录眼泪流淌,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家老祖宗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一说。
她此刻全然是没有想过那些有的没的。
“发誓!”老人怒道。
许录看着老人,发现那个一向慈爱的老人,到了此刻却突然那么冰冷,这才缓慢说道:“我许录在此发下毒誓,若是有朝一日先负顾泯,我便受尽折磨而死,不成人样!”
等到发下如此毒誓之后,老人脸色才好转了不少,他看着眼前那个已经没了什么精气神的许录,这才缓慢说道:“你才活多久,我又活了多久,你如今是一门心思想着要他救乐都山,所以才想着极力促成这桩事情,但过了此劫之后呢?你难道不会去想因为此事,把乐都山的命脉交给旁人会不值当?尤其是等到了十年后,你成为这一山之主后,又会不会这么想?即便你不会,旁人要是撺掇你几句,你会不会改变想法?”
老人缓缓道:“人心哪里这么简单,若是你一旦动摇,想到了什么法子,便做出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情,又怎么办?你要是再活几百年,自己肯定能想透,可是那要是在你做了错事之后想透,还有什么意义?”
老人冷声道:“我让你今天在这里发下毒誓,杜绝你所有的想法,至少在你还不够坚定的时候能够保证你不犯错,等过个几百年,你不会埋怨老祖宗今天让你做出的事情的。”
说完这些话,老人才从座位上走下来,来到许录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感慨道:“乐都山的状况,你看到了一些,却没看透彻,你根本就没有站在悬崖边上想过问题,自然也不会明白顾道友做的事情,对乐都山来说意味着什么,可老祖宗能够理解你,你年纪小,想不到这些,很正常,但要是因为你年纪小便先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情,就不对了。”
老人叹了口气,他不奢望许录能够和他一般想清楚问题的关键,只是他不愿意,在顾泯已经帮了他们乐都山这么大忙之后,他们之后对不起人家。
这种事情,他之前没做过,但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因为自己,实在是没有几年活头了。
身后事,处理起来,才是分外麻烦。
因为一切事情,都是建立在自己已经管不了的前提下的。
甚至就连老人让许录去跟着顾泯十年,也是想要许录去看看学学顾泯到底是如何做人的,这样的宝贵机会,对于许录来说,一生有益。
老人忽然喃喃笑道:“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所以老天爷才让我在这个时候碰到这么个人?”
——
飞剑传讯,落到寒山山门处。
站在山门处守卫的寒山弟子看到那信封上的顾泯两字,当即一惊,不敢怠慢,赶紧送上山去。
如今寒山,名义上代行掌教之职的是那位王长秋,他收到信之后,很快便打开一看,看到信上内容,这位寒山长老震撼不已,他没想到,那位掌教不过说是下山寻友,可这才过了多久?就干成了这么一桩事情。
一座南临道州,虽然看起来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但若是有望能将这么一座道州紧紧握住掌心,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对于寒山来说,更是大事。
王长秋喜出望外,赶紧带着信去找到了谢宝山。
谢宝山接过信一看,顿时笑呵呵道:“咱们这位掌教,的确不是一般人,要是做生意,肯定是富可敌国的命了。”
王长秋难掩激动,“掌教手笔太大,实在是超出我的想象。”
谢宝山点头道:“你以为他要做什么,就看着寒山一处?也不看看他祖上那两位是什么人物,不把世间搅得个风起云涌,不是辜负了那个顾字?”
王长秋不断点头。
谢宝山拿着信,很快便想到了信上说得事情,笑道:“本来这种开疆扩土的事情,我老谢最适合,不过既然咱们这位掌教在信上说了要我留在身边,那咱们就得再选个人去喽。”
王长秋说道:“还得和几位前辈商量一番。”
谢宝山自然明白,忽然说道:“要不然咱们两个人来打个赌,你觉得会是谁下山?”
雅文库
王长秋摇头道:“前辈就别拿晚辈开涮了,这种事情,我哪能去胡言乱语。”
谢宝山摇了摇头,这家伙没意思。
那封信上,看起来只说了这桩事情,但实际上字里行间已经透露出一个意思。
就是谢宝山不能下山,另外选谁下山,要听谢宝山的。
第七百三十九章 血刀客
和乐都山之间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这有些出乎顾泯的意料,自己还未真的解决好那边长岭宗的事情,但在这边,整个乐都山的宗门弟子都知道了,他们和远在灵州的寒山,有了密切联系。
这种事情虽然突兀,但是对于这些弟子来说,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接受的事情,毕竟乐都山的现状,他们都知晓,尤其是在得知那寒山的掌教,如今便是顾泯的时候,那些年轻弟子很是高兴,他们倒是不在意所谓的寒山和什么天玄山之间的恩怨,只是知道,那个年轻一代里的领军人物,现如今已经成为他们的盟友了。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十分舒适,大概说起来,还是那句话,与有荣焉。
这些日子,顾泯没有离开长乐城,也没有前往长岭宗,反倒是整日都在长乐城里转悠,不过许录的确形影不离。
这位乐都山明面上的下一任掌教,如今是踏踏实实的当着自己的婢女,没有任何的怨言。
顾泯正在凉亭下赏花,看着那一朵那朵就要凋谢的月季,许录来到这边,手里拿着一张请柬,轻声道:“公子,长岭宗主请公子今夜赴宴。”
许录神情复杂,她倒是有些清楚那位长岭宗主现在发出请柬是为什么,不过却不知道顾泯会怎么对待。
顾泯转过头来,笑道:“我一直在等他们的请柬,怎么这会儿才送来?”
顾泯粗略算了算,今天已经是他在长乐城里停留的第十天了,第一天晚上入城的时候,他就已经和长岭宗打过照面,怎么看他们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才给他送来请柬才对。
许录也是一脸茫然,试探道:“或许是他们想要等着公子离去,等了这么多天,才发现公子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所以现在才想着约公子见面,好好谈谈?”
顾泯眯眼笑道:“那你觉着,他们要谈什么?”
许录想了想,开口道:“大概是要许以重利,让公子帮他们长岭宗对付我们,再不济,也要公子保持中立吧。”
顾泯摇摇头,“这只是其中一点,但绝不可能是全部的内容,这十天不曾做什么,为什么?肯定是调查我的身份去了,如今发出请柬,若只是希冀我不要管这桩闲事?未必也太小看那长岭宗了,我猜,他们肯定有两杯酒要我喝。”
许录一头雾水,“酒?什么酒?”
顾泯笑道:“敬酒和罚酒。”
许录皱眉道:“我还是不太清楚。”
顾泯说道:“晚上跟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你的容貌得换一换才行。”
许录点点头,没有反对。
天色渐渐暗去,顾泯带着许录离开乐都山的宅院,不过这次,许录的容貌已经大变,之前她算得上是国色天香的一个美人,如今在顾泯的手下,她的容貌有了极大的变化,虽说还是能称得上美人,不过却是一点都不像是之前的许录了。
走在路上,许录还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怎么公子还会这一手?”
改换面容,那是江湖手艺人的把戏,但顾泯也精通此道,实在是因为一张脸太过好看,在之前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几乎是只要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这样自然麻烦,有了改换面容的手段,自然能够省去好多麻烦。
顾泯没有去回答许录的问题,转而问道:“寒山那边,还没有回信?”
许录摇摇头,“之前我才问过,并未收到回信,想来两州之地相隔不远,这十日光景怎么也该到了,难道那边不是飞剑传讯,而是让人亲自送信过来?”
顾泯若有所思,点头道:“估摸着,是真的有人亲自来送信了,不过送信的人,也是会在这长乐城长居下去的人。”
许录皱眉道:“可那位也该是个风亭境的大修行者,怎么都不至于这么慢吧?”
风亭境修行者赶路,那可比什么飞剑传讯快太多了。
换句话说,飞剑传讯是绝对赶不上一位风亭境强者倾力前行的。
顾泯很快便想到了是为什么,他笑呵呵说道:“得了,那肯定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两个,要不然早到了。”
许录有些不明所以,顾泯则是叹气道:“要赶快一些了,要是等着这两位来了,这座长乐城里,怎么都翻不起风浪了。”
顾泯摇摇头,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前往这边的修行者,肯定有两个,而且其中一人,应该是谢宝山。
要不是有他这般心思缜密之人,只怕那人早就到了。
顾泯明白,那是谢宝山在给自己留时间来处理长乐城如今的局面,要是自己处理不了,那么他肯定会“恰巧”赶到。
这个谢宝山,有太多东西是顾泯看不清楚的了。
他的身上,绝对有很多秘密,但真要说起来,那小巷众人,谁没秘密?
只怕每一个人在当年,在这世间都有一个喊得出口的响亮名号。
有些恍惚出神的顾泯缓慢前行,好几次差点走错路,还好有许录在一旁提醒。
但即便如此,顾泯前行,也不稳当。
一座长乐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
人走了小半个时辰,便来到长岭宗所在的那处庭院。
比较起来,长岭宗所在的庭院就要比乐都山的气派许多了,一整条长街的住宅都被长岭宗打通,连成了一大片宅院,看着十分壮观。
那边门前,那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一直在这里等着,等看到顾泯两人,立马小跑几步,来到顾泯前面,拱手道:“在下应长苏,在此恭迎道友。”
两人曾经有一面之缘,就是在那晚的长街上,虽说那一次见面不算是愉快,但好在两人都没有撕破脸,要不然在这会儿,都会有些尴尬。
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挺尴尬的,因为顾泯不打算自报家门,只是微笑看着眼前的应长苏。
应长苏本身也是个一个重意境的修行者,但被顾泯这么看着,也觉得手脚冰寒,他可是清楚,眼前这人,是一个风亭剑君,这个距离,只怕对方只出一剑,他就要死在此处。
他强忍着不适,笑道:“我家宗主早就在里面等着道友了,道友进来一叙。”
顾泯点头,领着许录便往里面走去。
应长苏领着两人进去,要到那边大厅,还需要穿过好长一条长廊。
顾泯忽然问道:“那位长岭宗主,最近是否身体不适?”
应长苏一怔,明显是没想到顾泯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在顷刻间他便想明白了,顾泯这么说,隐约有些问罪的意思。
如果说长岭宗主身体无恙,为何不出门亲自迎接对方?
应长苏想了想,苦笑道:“宗主只想着在大厅那边等着道友,却忘记了要去门前迎接,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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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哦了一声,好似不在意的开口说道:“也能够理解,毕竟长岭宗,家大业大,长岭宗主又境界高妙,受当地的修行者敬重,轻易出门,实在是不太适合。”
应长苏苦笑不已,这眼前的年轻人一张嘴,好似比起来他的剑来,也差不了多少,言语之中,太多杀机了。
顾泯和应长苏的交谈,倒是让他们身后的许录颇受裨益。
一条长廊,之前应长苏没觉得有多长,但如今他恨不得早一点走完,好让他不用再去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打交道。
终于,就在应长苏浑身汗水已经打湿衣衫的当口,两人已经来到了那边大厅前。
脸带笑意的长岭宗主,在这边等着顾泯。
“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长岭宗主满脸笑容,将顾泯迎进大厅。
顾泯也是开口笑道:“长岭宗主日理万机,能够抽出时间见我,已经是不胜感激了。”
长岭宗主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但随即复归自然,诚恳道:“那肯定是道友怪罪在下没有在门口相迎了,这事儿还是得给道友说清楚,不是在下不愿相迎,实在是这边有几件送给道友的礼物,我不亲自看着,不放心。”
顾泯哦了一声,眼睛放光,“道友还备下重礼了?”
长岭宗主眼见此,有些高兴的笑了笑,然后招了招手,身后便有好几个修行者各自都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盘子上有红布盖着,让人不知道里面是放的什么东西。
长岭宗主掀开第一块红布,那露出来的是一方紫檀木做成的剑匣。
“道友是剑修,想来无比珍爱佩剑,此物乃是千年紫檀木所做,由大师铸造而成,道友将佩剑放于其中,其一不会让剑气流失,其二还可以温养佩剑,让其早日生灵。此物是好东西,是我早年偶然得之的东西,只是一直无用,如今得见道友,正好,所谓宝剑配英雄,道友配上这剑匣,绝配!”
顾泯看向那方剑匣,到底也如同长岭宗主所说,这方剑匣不是凡物,而且依着顾泯的剑识来看,这方剑匣最不凡之处在于它之前应该是存放过一柄神兵,说不定是哪位剑仙的佩剑。
而且存放的时间绝对不断,导致了如今那方剑匣里,有一股锋芒剑气,若是再放一柄另外的飞剑进去,就能达到特别的效果。
顾泯摇摇头,“无功不受禄,在下也不曾帮过宗主什么,怎么能收此等重礼?”
说话的时候,顾泯好似很“依依不舍”的从那方剑匣上把目光收回来,这一切都落在长岭宗主和应长苏的眼中。
长岭宗主肃穆道:“若是别人,我当然舍不得,但若是道友,那就莫要说这么多了,这些东西,道友一并收下就是,你我一见如故,哪里能用那些平常的言语来比较?”
眼见顾泯还要推脱,长岭宗主暗暗冷笑一声,挥挥手,将那些东西拿到许录身前,让她这个婢女将其收下。
然后长岭宗主拉着顾泯坐下,亲自给他倒酒,这才笑眯眯说道:“那晚听说道友是个剑修,又如此年轻之后,我便很受震撼,要知道,我当初也是想练剑的,可惜资质不行,所以我最是钦佩道友这样的人物了。”
顾泯端起酒杯,笑道:“宗主过谦了。”
长岭宗主喝了口酒,然后马上有了些愁苦表情。
顾泯随即问道:“宗主怎么了?”
长岭宗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喝了口酒,
才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叹气道:“也不瞒道友,道友肯定是知晓的,如今长乐城里,那乐都山所管辖的东城,早就怨声载道,我们长岭宗本着为长乐城里的修行者负责的态度,想着要将乐都山彻底铲除,那晚上,虽说道友出手,让我们功败垂成,但想来也是因为道友不知道实情,被蒙蔽了,如今过了这些日子,想来道友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顾泯皱起眉头,开口道:“我在那边,可是听说乐都山在长乐城中的名声极好,哪里有什么怨声载道?”
长岭宗主冷笑道:“乐都山那个老东西,最是会捕获人心,表面文章做得最是精彩,在长乐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受了他的蒙骗。”
顾泯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和那位太上长老见面也谈过几次,言谈之中,还真没看出来的。”
长岭宗主招了招手。
又是两个人,抬着箱子走了进来。
两人把那箱子抬进来之后,当着顾泯的面打开,原来是满满一箱子的祀云钱。
顾泯一怔,因为这一箱子的祀云钱,怎么看都有五六万枚了,绝对不在少数。
顾泯想了想,叹气道:“我也是太过年轻了,没有看出来那老匹夫的真面目,被他哄骗却还不自知!”
许录听着这话,表情怪异的看着这边,似乎还有些笑意。
长岭宗主开怀笑道:“看起来道友也已经明白了,这是非曲直,我就不多说了,请道友助我长岭宗一臂之力,事后还有重谢。”
顾泯挑眉道:“重谢?”
长岭宗主笑道:“这样的箱子,至少还有两箱。”
顾泯眼睛放光。
他示意许录将这箱子收起来。
许录点点头,收好这些祀云钱。
顾泯又喝了口酒,问道:“想来道友执掌长岭宗,也不容易吧?”
长岭宗主点头道:“这世上要做些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一宗上下,大大小小都要指着我,我能容易吗?”
顾泯哈哈大笑,“但看起来,道友的家底不薄,要不然能这么一掷千金?”
长岭宗主说话滴水不露,“这也就是道友了,换做旁人,我是万万不愿意的。”
顾泯点点头,仿佛很是赞同他这个说法,不过他随即就又问道:“这么些日子都不曾给我送请帖来,道友查我的身份,查清楚了?”
这话说出来,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应长苏悚然一惊,这桩事情一直是他去办的,而且小心翼翼,保证是没有走漏风声,他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怎么知晓的。
长岭宗主的脸色都有些坚硬了。
毕竟这种事情,其实去做没什么,但最为忌讳点出来,让人人都知晓。
“无妨,咱们既然都已经是朋友了,说说这个也没什么。”
顾泯转头看着应长苏,问道:“这应该是道友去办的吧?查到什么了,大方说说。”
应长苏脸色尴尬,看向那边的长岭宗主,长岭宗主脸色不好看,但到了这会儿,也不好什么都不说了,他招了招手,示意应长苏知道什么开口就是了。
应长苏这才开口说道:“的确这些日子是去查了道友的来历,不过却没有眉目,现如今我们只能推算道友好似应该是在上阳山修行。”
顾泯挑眉,上阳山?
这让他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把自己当做了梁照。
长岭宗主叹气,“道友在天骄榜上,也是极为靠前的人物,想来也明白我们的难处,我们如今这局面,也唯有如此了。”
顾泯点点头。
那边许录面无表情,但可以看得出来,憋笑憋得很辛苦。
顾泯忽然感慨道:“这顿敬酒,我也喝下去了,不过我准备不认账了,道友的罚酒什么时候端上来?”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场间的气氛凝重起来,应长苏感受到丝丝凉意,而长岭宗主更是脸色难看起来,“道友莫不是在开玩笑?”
顾泯笑眯眯道:“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
长岭宗主勃然大怒,他看了一眼应长苏,脸色难看,就要动手。
他之前说那些话,其实他自己都知道是糊弄鬼的,自然也不希冀顾泯能够相信,他一直认为,要打动顾泯,还得是用那些祀云钱和重礼。
不过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收了钱和礼物,竟然最后也翻脸不认人了。
顾泯笑道:“藏在暗处的那位风亭境,还有十二个重意境,阵仗不小,想来要是一进门我就说要杀你,这会儿你早就动手了吧?”
长岭宗主一怔,再没犹豫,爆喝道:“动手!”
他这猛然一喝,瞬间周围一阵响动!
他立马朝着顾泯掠来,浑身上下的磅礴气机涌起,一位风亭强者的强大展露无遗!
但顾泯只是对他咧嘴一笑。
此刻两人的距离,其实恰好就在一丈之内。
第七百四十章 飞雪峰上
和乐都山之间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这有些出乎顾泯的意料,自己还未真的解决好那边长岭宗的事情,但在这边,整个乐都山的宗门弟子都知道了,他们和远在灵州的寒山,有了密切联系。
这种事情虽然突兀,但是对于这些弟子来说,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接受的事情,毕竟乐都山的现状,他们都知晓,尤其是在得知那寒山的掌教,如今便是顾泯的时候,那些年轻弟子很是高兴,他们倒是不在意所谓的寒山和什么天玄山之间的恩怨,只是知道,那个年轻一代里的领军人物,现如今已经成为他们的盟友了。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十分舒适,大概说起来,还是那句话,与有荣焉。
这些日子,顾泯没有离开长乐城,也没有前往长岭宗,反倒是整日都在长乐城里转悠,不过许录的确形影不离。
这位乐都山明面上的下一任掌教,如今是踏踏实实的当着自己的婢女,没有任何的怨言。
顾泯正在凉亭下赏花,看着那一朵那朵就要凋谢的月季,许录来到这边,手里拿着一张请柬,轻声道:“公子,长岭宗主请公子今夜赴宴。”
许录神情复杂,她倒是有些清楚那位长岭宗主现在发出请柬是为什么,不过却不知道顾泯会怎么对待。
顾泯转过头来,笑道:“我一直在等他们的请柬,怎么这会儿才送来?”
顾泯粗略算了算,今天已经是他在长乐城里停留的第十天了,第一天晚上入城的时候,他就已经和长岭宗打过照面,怎么看他们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才给他送来请柬才对。
许录也是一脸茫然,试探道:“或许是他们想要等着公子离去,等了这么多天,才发现公子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所以现在才想着约公子见面,好好谈谈?”
顾泯眯眼笑道:“那你觉着,他们要谈什么?”
许录想了想,开口道:“大概是要许以重利,让公子帮他们长岭宗对付我们,再不济,也要公子保持中立吧。”
顾泯摇摇头,“这只是其中一点,但绝不可能是全部的内容,这十天不曾做什么,为什么?肯定是调查我的身份去了,如今发出请柬,若只是希冀我不要管这桩闲事?未必也太小看那长岭宗了,我猜,他们肯定有两杯酒要我喝。”
许录一头雾水,“酒?什么酒?”
顾泯笑道:“敬酒和罚酒。”
许录皱眉道:“我还是不太清楚。”
顾泯说道:“晚上跟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你的容貌得换一换才行。”
许录点点头,没有反对。
天色渐渐暗去,顾泯带着许录离开乐都山的宅院,不过这次,许录的容貌已经大变,之前她算得上是国色天香的一个美人,如今在顾泯的手下,她的容貌有了极大的变化,虽说还是能称得上美人,不过却是一点都不像是之前的许录了。
走在路上,许录还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怎么公子还会这一手?”
改换面容,那是江湖手艺人的把戏,但顾泯也精通此道,实在是因为一张脸太过好看,在之前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几乎是只要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这样自然麻烦,有了改换面容的手段,自然能够省去好多麻烦。
顾泯没有去回答许录的问题,转而问道:“寒山那边,还没有回信?”
许录摇摇头,“之前我才问过,并未收到回信,想来两州之地相隔不远,这十日光景怎么也该到了,难道那边不是飞剑传讯,而是让人亲自送信过来?”
顾泯若有所思,点头道:“估摸着,是真的有人亲自来送信了,不过送信的人,也是会在这长乐城长居下去的人。”
许录皱眉道:“可那位也该是个风亭境的大修行者,怎么都不至于这么慢吧?”
风亭境修行者赶路,那可比什么飞剑传讯快太多了。
换句话说,飞剑传讯是绝对赶不上一位风亭境强者倾力前行的。
顾泯很快便想到了是为什么,他笑呵呵说道:“得了,那肯定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两个,要不然早到了。”
许录有些不明所以,顾泯则是叹气道:“要赶快一些了,要是等着这两位来了,这座长乐城里,怎么都翻不起风浪了。”
顾泯摇摇头,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前往这边的修行者,肯定有两个,而且其中一人,应该是谢宝山。
要不是有他这般心思缜密之人,只怕那人早就到了。
顾泯明白,那是谢宝山在给自己留时间来处理长乐城如今的局面,要是自己处理不了,那么他肯定会“恰巧”赶到。
这个谢宝山,有太多东西是顾泯看不清楚的了。
他的身上,绝对有很多秘密,但真要说起来,那小巷众人,谁没秘密?
只怕每一个人在当年,在这世间都有一个喊得出口的响亮名号。
有些恍惚出神的顾泯缓慢前行,好几次差点走错路,还好有许录在一旁提醒。
但即便如此,顾泯前行,也不稳当。
一座长乐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
人走了小半个时辰,便来到长岭宗所在的那处庭院。
比较起来,长岭宗所在的庭院就要比乐都山的气派许多了,一整条长街的住宅都被长岭宗打通,连成了一大片宅院,看着十分壮观。
那边门前,那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一直在这里等着,等看到顾泯两人,立马小跑几步,来到顾泯前面,拱手道:“在下应长苏,在此恭迎道友。”
两人曾经有一面之缘,就是在那晚的长街上,虽说那一次见面不算是愉快,但好在两人都没有撕破脸,要不然在这会儿,都会有些尴尬。
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挺尴尬的,因为顾泯不打算自报家门,只是微笑看着眼前的应长苏。
应长苏本身也是个一个重意境的修行者,但被顾泯这么看着,也觉得手脚冰寒,他可是清楚,眼前这人,是一个风亭剑君,这个距离,只怕对方只出一剑,他就要死在此处。
他强忍着不适,笑道:“我家宗主早就在里面等着道友了,道友进来一叙。”
顾泯点头,领着许录便往里面走去。
应长苏领着两人进去,要到那边大厅,还需要穿过好长一条长廊。
顾泯忽然问道:“那位长岭宗主,最近是否身体不适?”
应长苏一怔,明显是没想到顾泯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在顷刻间他便想明白了,顾泯这么说,隐约有些问罪的意思。
如果说长岭宗主身体无恙,为何不出门亲自迎接对方?
应长苏想了想,苦笑道:“宗主只想着在大厅那边等着道友,却忘记了要去门前迎接,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顾泯哦了一声,好似不在意的开口说道:“也能够理解,毕竟长岭宗,家大业大,长岭宗主又境界高妙,受当地的修行者敬重,轻易出门,实在是不太适合。”
应长苏苦笑不已,这眼前的年轻人一张嘴,好似比起来他的剑来,也差不了多少,言语之中,太多杀机了。
顾泯和应长苏的交谈,倒是让他们身后的许录颇受裨益。
一条长廊,之前应长苏没觉得有多长,但如今他恨不得早一点走完,好让他不用再去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打交道。
终于,就在应长苏浑身汗水已经打湿衣衫的当口,两人已经来到了那边大厅前。
脸带笑意的长岭宗主,在这边等着顾泯。
“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长岭宗主满脸笑容,将顾泯迎进大厅。
顾泯也是开口笑道:“长岭宗主日理万机,能够抽出时间见我,已经是不胜感激了。”
长岭宗主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但随即复归自然,诚恳道:“那肯定是道友怪罪在下没有在门口相迎了,这事儿还是得给道友说清楚,不是在下不愿相迎,实在是这边有几件送给道友的礼物,我不亲自看着,不放心。”
顾泯哦了一声,眼睛放光,“道友还备下重礼了?”
长岭宗主眼见此,有些高兴的笑了笑,然后招了招手,身后便有好几个修行者各自都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盘子上有红布盖着,让人不知道里面是放的什么东西。
长岭宗主掀开第一块红布,那露出来的是一方紫檀木做成的剑匣。
“道友是剑修,想来无比珍爱佩剑,此物乃是千年紫檀木所做,由大师铸造而成,道友将佩剑放于其中,其一不会让剑气流失,其二还可以温养佩剑,让其早日生灵。此物是好东西,是我早年偶然得之的东西,只是一直无用,如今得见道友,正好,所谓宝剑配英雄,道友配上这剑匣,绝配!”
顾泯看向那方剑匣,到底也如同长岭宗主所说,这方剑匣不是凡物,而且依着顾泯的剑识来看,这方剑匣最不凡之处在于它之前应该是存放过一柄神兵,说不定是哪位剑仙的佩剑。
而且存放的时间绝对不断,导致了如今那方剑匣里,有一股锋芒剑气,若是再放一柄另外的飞剑进去,就能达到特别的效果。
顾泯摇摇头,“无功不受禄,在下也不曾帮过宗主什么,怎么能收此等重礼?”
说话的时候,顾泯好似很“依依不舍”的从那方剑匣上把目光收回来,这一切都落在长岭宗主和应长苏的眼中。
长岭宗主肃穆道:“若是别人,我当然舍不得,但若是道友,那就莫要说这么多了,这些东西,道友一并收下就是,你我一见如故,哪里能用那些平常的言语来比较?”
眼见顾泯还要推脱,长岭宗主暗暗冷笑一声,挥挥手,将那些东西拿到许录身前,让她这个婢女将其收下。
然后长岭宗主拉着顾泯坐下,亲自给他倒酒,这才笑眯眯说道:“那晚听说道友是个剑修,又如此年轻之后,我便很受震撼,要知道,我当初也是想练剑的,可惜资质不行,所以我最是钦佩道友这样的人物了。”
顾泯端起酒杯,笑道:“宗主过谦了。”
长岭宗主喝了口酒,然后马上有了些愁苦表情。
顾泯随即问道:“宗主怎么了?”
长岭宗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喝了口酒,
才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叹气道:“也不瞒道友,道友肯定是知晓的,如今长乐城里,那乐都山所管辖的东城,早就怨声载道,我们长岭宗本着为长乐城里的修行者负责的态度,想着要将乐都山彻底铲除,那晚上,虽说道友出手,让我们功败垂成,但想来也是因为道友不知道实情,被蒙蔽了,如今过了这些日子,想来道友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顾泯皱起眉头,开口道:“我在那边,可是听说乐都山在长乐城中的名声极好,哪里有什么怨声载道?”
长岭宗主冷笑道:“乐都山那个老东西,最是会捕获人心,表面文章做得最是精彩,在长乐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受了他的蒙骗。”
顾泯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和那位太上长老见面也谈过几次,言谈之中,还真没看出来的。”
长岭宗主招了招手。
又是两个人,抬着箱子走了进来。
两人把那箱子抬进来之后,当着顾泯的面打开,原来是满满一箱子的祀云钱。
顾泯一怔,因为这一箱子的祀云钱,怎么看都有五六万枚了,绝对不在少数。
小书亭
顾泯想了想,叹气道:“我也是太过年轻了,没有看出来那老匹夫的真面目,被他哄骗却还不自知!”
许录听着这话,表情怪异的看着这边,似乎还有些笑意。
长岭宗主开怀笑道:“看起来道友也已经明白了,这是非曲直,我就不多说了,请道友助我长岭宗一臂之力,事后还有重谢。”
顾泯挑眉道:“重谢?”
长岭宗主笑道:“这样的箱子,至少还有两箱。”
顾泯眼睛放光。
他示意许录将这箱子收起来。
许录点点头,收好这些祀云钱。
顾泯又喝了口酒,问道:“想来道友执掌长岭宗,也不容易吧?”
长岭宗主点头道:“这世上要做些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一宗上下,大大小小都要指着我,我能容易吗?”
顾泯哈哈大笑,“但看起来,道友的家底不薄,要不然能这么一掷千金?”
长岭宗主说话滴水不露,“这也就是道友了,换做旁人,我是万万不愿意的。”
顾泯点点头,仿佛很是赞同他这个说法,不过他随即就又问道:“这么些日子都不曾给我送请帖来,道友查我的身份,查清楚了?”
这话说出来,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应长苏悚然一惊,这桩事情一直是他去办的,而且小心翼翼,保证是没有走漏风声,他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怎么知晓的。
长岭宗主的脸色都有些坚硬了。
毕竟这种事情,其实去做没什么,但最为忌讳点出来,让人人都知晓。
“无妨,咱们既然都已经是朋友了,说说这个也没什么。”
顾泯转头看着应长苏,问道:“这应该是道友去办的吧?查到什么了,大方说说。”
应长苏脸色尴尬,看向那边的长岭宗主,长岭宗主脸色不好看,但到了这会儿,也不好什么都不说了,他招了招手,示意应长苏知道什么开口就是了。
应长苏这才开口说道:“的确这些日子是去查了道友的来历,不过却没有眉目,现如今我们只能推算道友好似应该是在上阳山修行。”
顾泯挑眉,上阳山?
这让他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把自己当做了梁照。
长岭宗主叹气,“道友在天骄榜上,也是极为靠前的人物,想来也明白我们的难处,我们如今这局面,也唯有如此了。”
顾泯点点头。
那边许录面无表情,但可以看得出来,憋笑憋得很辛苦。
顾泯忽然感慨道:“这顿敬酒,我也喝下去了,不过我准备不认账了,道友的罚酒什么时候端上来?”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场间的气氛凝重起来,应长苏感受到丝丝凉意,而长岭宗主更是脸色难看起来,“道友莫不是在开玩笑?”
顾泯笑眯眯道:“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
长岭宗主勃然大怒,他看了一眼应长苏,脸色难看,就要动手。
他之前说那些话,其实他自己都知道是糊弄鬼的,自然也不希冀顾泯能够相信,他一直认为,要打动顾泯,还得是用那些祀云钱和重礼。
不过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收了钱和礼物,竟然最后也翻脸不认人了。
顾泯笑道:“藏在暗处的那位风亭境,还有十二个重意境,阵仗不小,想来要是一进门我就说要杀你,这会儿早就动手了吧?”
长岭宗主一怔,再没犹豫,爆喝道:“动手!”
他这猛然一喝,瞬间周围一阵响动!
他立马朝着顾泯掠来,浑身上下的磅礴气机涌起,一位风亭强者的强大展露无遗!
但顾泯只是对他咧嘴一笑。
此刻两人的距离,其实恰好就在一丈之内。
第七百四十一章 谢郎
在某个地方向来有这种说法,剑士身前一丈之内,便是死地。
这种说法其实很多年前,在顾泯家乡那边也有流传,不过随着剑修更多习惯于飞剑迎敌之后,这种说法已经渐渐被人淡忘了,只是所有人其实都不应该忘记,当剑修握着剑的时候,要尽量离他远一些。
顾泯作为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又是年轻一代里当仁不让的剑修第一人,那长岭宗主不管不顾的冲向顾泯,是真的很失策。
一道耀眼剑光在两人之间生出,顾泯握住剑柄,蓄力已久的一剑,瞬间便斩向了长岭宗主的身躯,长岭宗主在片刻之后,脸色便难看到了极致,他浑身气机一提再提,身前气机瞬间蓬勃,但仍旧没拦住那道剑光,斩开了他的气机,也落到了他的身躯上。
一阵火花四溅,他的外袍裂开,露出里面的玉甲,那是长岭宗主最后的保命之物,为了锻造这玉甲,长岭宗主耗费不少,不少天材地宝都加入其中,更是请高人锻造,反复祭炼,才有了如今的这玉甲,在关键时刻,这玉甲甚至能拦下风亭境强者的全力攻伐。
其实这才是长岭宗主面对那乐都山太上长老的底气,有了玉甲在身,长岭宗主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横行整座南陵道州。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在顾泯的剑下,这片玉甲瞬间大放光明之后,瞬间便黯淡下来,肉眼可见的是玉甲上,出现了一道白色裂痕,虽然还未将其斩开,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长岭宗主还是被那巨力弹开,撞碎几道墙壁之后,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顾泯随手一剑,斩开一旁的木门,露出早就已经埋伏许久的那些修行者,在人群后面,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猛然抬头看向这边的顾泯。
顾泯扫视一眼,讥讽道:“这么大把年纪了,棺材做好了吗?”
老人面无表情,只是缓缓起身,看向顾泯,冷声道:“道友不在上阳山清修,跑到南临道州来作客也就罢了,若是偏要在这里逞威风,那只好也请道友去死一死了。”
顾泯毫不在意,按住剑柄,笑道:“我猜除去那位穿着玉甲的宗主大人之外,其余人都扛不住我一剑,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打这个赌?”
老人冷笑,倒也明白现在双方已经结下梁子,唯独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对于这样的局面,其实老人没有太在意,即便顾泯出身上阳山,在宰了他之后,会有很麻烦的事情,那也不是他们现在要考虑的。
他缓缓挥手,只是瞬间那数位重意境修行者便扑了过来。
顾泯眯着眼,很快便是一剑递出。
绚烂剑光在狭小的空间里闪耀,一整座大厅里,如今满是剑气。
最先靠近顾泯的那个修行者只是眨眼之间便丢出了数十张颜色各异的符箓,上面光华流转,有莫名气息滚动,等到靠近顾泯的同时,这些符箓瞬间将顾泯包裹起来,环绕悬停。
只是顷刻间,顾泯的剑尖从这些符箓上抹过,所有符箓上便都出现了一条雪白长线。
与此同时,那些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符箓,在此刻,全部都灵气散去,坠落到了地面。
操控那些符箓的修行者脸色难看,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咽喉处忽然一片冰凉,只是感觉一番天旋地转,等到能看清楚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烛游上有鲜血滴落,只是尚未坠落到地面,便激射出去,如同数柄鲜红的利剑。
最先靠近顾泯的几个修行者瞬间被洞穿身体,朝着远处坠落。
与此同时,长岭宗主再度袭来,他浑身上下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如同一轮行走的大日!
老人的气息急速提升,已经苍老不堪的身体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幻,那些苍老的皱纹缓慢消失,一头白发甚至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一头黑发。
老人已经复归成了年轻时候的巅峰状态。
长岭宗主即便之前差一些被顾泯一剑斩杀,但现如今仍旧是涌向顾泯,要和顾泯在这里大战。
顾泯一剑斩开一个修行者的身躯,对上已经准备万全的长岭宗主。
只是刹那,一条猩红长线,从顾泯剑身上出现,然后蔓延而去,直接一剑,便将那璀璨的法身斩开,露出长岭宗主的身躯,那件之前黯淡无光的玉甲再次迸发出耀眼光芒,顾泯默念一声,然后换了个姿势握剑,一剑斩去。
猩红剑气在刹那之前撕开之前本来就已经遭受重创的玉甲。
露出长岭宗主的真正身躯。
顾泯笑道:“我要是你,我肯定有多远跑多远,结果你偏偏要凑上来,我还以为你这种玉甲有个百十来件。”
这一剑之下,长岭宗主的身躯彻底被斩开,不由他说话,生机早就消散殆尽了。
顾泯转身,正好看到那老人变成壮年时代的景象,开口打趣道:“怎么,这会儿还有出手的想法吗?”
老人脸色难看,他本以为自己和长岭宗主联手,肯定是能够将顾泯重创或是斩杀的,但没想到,仅仅片刻之间,两人交手,顾泯便斩了长岭宗主。
而看样子,并没费什么力气。
老人原本才涌起的勇气,此刻也消耗不少。
身侧硕果仅存的几位重意境,也是面面相觑,他们是听说过,剑修杀人最是轻松,可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千秋境的剑仙,就是个剑君而已。
而已?!
他们此刻几乎已经不敢再去想那所谓的而已了。
顾泯按住剑柄,微笑道:“不过这会儿想要走,也难了。”
接下来他整个人在这不大的大厅里游走,片刻之后,几个重意境的修行者就此倒下,而剩下的那个老人,也被他一只手按着脑袋。
眼前老人一身气势如同决堤的洪水那般,瞬间烟消云散。
再度变成那个苍老不已的老人。
顾泯按着他的脑袋,看着老人笑道:“后不后悔?”
老人心如死灰,事到如今,他只是问道:“你不是梁照?”
上阳山的那位剑修,虽然也是在天骄榜之上,但老人绝对不相信,对方有这个能力,将他们两人如此轻易的打败。
顾泯说道:“都是在天骄榜上,不过他在后面,我在最前面。”
老人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随即闭眼,坦然赴死。
其实早该想到的,生得这么好看的剑修,就该是那个天骄榜榜首才对。
也只有这样的人,没死在战场那么凶险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死在他们手上?
顾泯见状,也不多说,掌中剑气席卷,只是顷刻间,便将老人的生机彻底摧毁。
他收回手,看向早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许录。
后者至今都恍惚出神,有些魂不守舍。
顾泯走到那长岭宗主的身体旁,弯下腰将那件玉甲扒下来,拿在手中,感受着这件已经被他两剑斩开的玉甲上面残留的气机,自顾自笑道:“这的确是好地方,也就是遇上我了,换个人,不得砍他个千百剑才是?”
来到许录身侧,顾泯伸手递过去那件玉甲,笑道:“送你了,虽然被我斩开了,但修复应该代价不大,回去找你们那老祖宗想办法,应该很轻松。”
许录茫然接住这件玉甲,回过神来,想要拒绝,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多谢公子。
顾泯摆摆手,开始去摸那些尸体。
自己要是孤家寡人,做这些事情当然是可做可不做,但如今是一山掌教,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自然而然,理应如此。
顾泯笑道:“知不知道这长岭宗的宝库在什么地方?”
许录茫然摇头,但随即说道:“找个人问问就是了。”
于是两人走出大厅,守在这边的修行者看着顾泯走出来,早就吓破了胆,瞬间朝着各处掠走,不敢在这里多待哪怕片刻。
之前大厅里的动静,他们可都是知晓的,但如今顾泯能走出来,是他们万万不敢相信的。
顾泯随手抓了个修行者,还没问话,那个修行者便跪在地面使劲磕头,哭丧着开口,“剑仙老爷,我才入宗不久,没做过什么恶事啊,剑仙老爷饶命啊!”
顾泯有些无语,看了一眼许录。
许录赶紧开口,让那人带他们去宝库那边。
那个修行者不敢耽误,现如今保住小命就是最好的事情了,至于其他的,不敢奢求。
到宝库那边之前,许录已经发出讯息,告知乐都山这边的情况,因此很快,乐都山的修行者们便掠向这边,将原本属于长岭宗的地盘尽数都围住。
来到宝库前,顾泯伸手在那道厚重的石门上划过,锋利的剑气直接便斩开了这座石门。
进入宝库,映入眼帘的,是长岭宗这么多年的财富,各种法器,无数丹药,以及那些祀云钱。
顾泯站在门前,看着许录说道:“这长岭宗的宝库所有,依着我看,分为三份,其中一份我带走,算是报酬,另外两份,你们乐都山占一份,另外一份,全数送给这西城的修行者,想来这些东西,有好些都是从他们手上搜刮来的。”
许录突然问道:“要是这提议由奴婢提出,是否要更妥当?”
顾泯笑道:“自然,不过我要是不怎么说,依着你们来提,怎么得也要说全部归我,到时候反倒是不好。”
许录点点头,她明白,要是自己表示要将东西分为三份,其实还要考虑顾泯这边的想法,反而更不好操作。
顾泯揉了揉脸颊,“属于我那份,你替我收好,反正你要跟着我去寒山那边。”
说完这句话,顾泯走出宝库,今晚他只是负责出剑,解决长岭宗的麻烦,之后的事情,得交给乐都山,准确来说,应该是交给许录。
走出长岭宗所在的庭院,那边长街上,不出意外的,有两道人影,算是“姗姗来迟”,其中一道身影,如同一座小山那般。
这两人,其中一人,自然而然便是古董铺子的谢宝山,另外一道,顾泯有些意外,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那个竹篾匠。
最是沉默寡言的那
一位。
谢宝山看到顾泯,笑呵呵开口,“千赶万赶,还是慢了一步。怪我怪我,要是在接到掌教的信之后就马上启程,之前怎么也到了,也就用不着掌教你自己面对了。”
顾泯挥挥手,“见过两位前辈。”
顾泯早就猜到了谢宝山会什么时候来,自然也不意外。
开门见山,顾泯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信送到之后,诸位前辈最后怎么说的?”
谢宝山还是一脸微笑,只是有些惆怅道:“之前掌教的信传回寒山,我们倒是第一时间看了,也马上开始商议,胭脂铺那个妇人说是要来这边做乐都山的掌教,老谢怕她这么一来,说不定就要成为一个无法无天的女魔头,拼命反抗。”
顾泯笑而不语,胭脂铺妇人虽然有些泼辣,但实际上很有分寸,只是来到这边,估摸着她自己会有些不习惯。
“后来卖酒铺子的那位也说要来,老谢冥思苦想,认为还是不妥当,本来最后老谢决定自己来的,但掌教你的信里,又说了最好不让我下山,那思来想去,就得是这位老兄弟了。”
谢宝山指了指在一侧的那个竹篾匠。
他的确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根本上还是因为在顾泯和谢宝山交谈的时候,他甚至一言不发。
顾泯问道:“敢问前辈名讳?”
小巷几人的名字其实顾泯都知晓,唯独是这位的名字,即便是小巷几人,也都不知晓。
竹篾匠摇头道:“掌教称呼一声竹篾匠便是。”
顾泯有些无奈的看向谢宝山,后者也同样是无奈的说道:“这老兄弟过去几百年一直都这样,也是没办法。”
顾泯只好点头,“敢问竹前辈,是否乐意在长乐城修行几年?”
竹篾匠面无表情道:“既然已经应下顾剑仙,如今已经加入寒山,掌教之命不敢不从,掌教只需要告诉我在长乐城听谁的便是。”
小巷几人,其实都是一方高人,但这几人之中,好似都没什么脾气,最有脾气的说起来还得是胭脂铺妇人,其余几人,感觉都像是邻家长辈一般。
顾泯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尽快为前辈找寻住处,到时候在这边,就请前辈帮忙了。”
竹篾匠点点头,也不过多言语。
在知晓顾泯没有再多的吩咐之后,他停下脚步,藏于阴影之间,然后便悄然消失。
顾泯只是片刻失神,再度想要用剑识探查的时候,却根本发现不了竹篾匠的踪迹,也有些震惊,他随即调侃道:“这位前辈要是去做刺客,只怕是一把好手。”
谢宝山讶然道:“掌教怎么知晓,他之前便是个刺客。”
顾泯扭头看向谢宝山。
谢宝山微笑道:“在被顾剑仙逼着走进那条小巷前,他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刺客,要是罗浮宫那群人排个榜单的话,这老兄弟至少也在前五之列,当初他受人所托,以一个天价去刺杀顾剑仙……”
顾泯打断道:“是什么个天价?”
谢宝山笑道:“百万祀云钱,外加上一件真正的神兵,以及在一处上等灵脉处修行百年的天价。”
顾泯咂舌道:“还真不少。”
谢宝山笑道:“那个时候顾剑仙还只是一个风亭境的剑君,当然了,要是一位剑仙,这老兄弟也不敢接这玩意了。”
顾泯又问道:“那这位竹前辈,就是一位风亭境强者?”
谢宝山笑而不语。
他只是继续说道:“这老兄弟杀人是有一手,但是想要杀顾剑仙,没那么容易,两人一路僵持一年,最后老兄弟还是差点死在了顾剑仙的剑下,不过还是让他跑了,可等老兄弟修养好再去找顾剑仙的时候,顾剑仙已经他娘的千秋了。”
顾泯露出微笑。
谢宝山调侃道:“要不是顾剑仙最后没起杀心,估摸着现在,这老兄弟早就没了。”
顾泯问道:“那胭脂铺那位,又是怎么惹上的?”
谢宝山皱了皱眉,但还是说道:“那婆娘以前修的是双修的道法,寻求鼎炉,男子天赋越高,境界越好,对她的修行便越好,她便是看上了顾剑仙,想要将顾剑仙迷晕之后,再霸王硬上弓。”
顾泯不用听下文都知道结果,结果自然是晚云真人并没有上当,反而差点把她杀了。
谢宝山讥笑道:“事情败露之后,她还心有不甘,连续做了不少事情,最后顾剑仙忍无可忍,一剑递出,差点真把她杀了。”
顾泯问道:“是做了些什么?”
“将一个横渡雷池而来的年轻剑修给用双修道法活生生榨干了。”谢宝山说道:“顾剑仙最为痛恨的,便是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辱那些外来的修行者。”
谢宝山叹气道:“我们也知道,那是因为顾剑仙也是外来的修行者。”
过去的那么些年,晚云真人在世间行走,时不时便出剑,没事便去那些仙山上闲逛,真不是因为他无法无天,而是知晓那些仙山之中,有些修行者,正在做那些不把那些外来修行者当人看的事情。
那些年晚云真人剑下死的那些人,全部都是因为他们欺辱那些外来的修行者。
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顾泯看向谢宝山。
谢宝山苦笑道:“老谢的故事,没得什么好说的。”
顾泯笑意不减,“那前辈总要说说,当初是怎么顾剑仙结仇的。”
谢宝山摇头道:“年少轻狂的那些事情,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掌教记得一点便好了,就是那些仇恨随着时间的洗礼,本来就淡的不行了,顾剑仙又既往不咎了,那自然而然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感恩戴德的,现如今加入寒山,自然也就把掌教当作掌教了。况且掌教要做的那些事情,我们几人合计过了,觉得很有意思。”
顾泯有些兴趣,问道:“前辈几人,理应都不是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吧?难道之前没有人会觉得那些横渡而来的修行者,都是下等人?”
谢宝山坦然道:“自然,除去那胭脂铺婆娘之外,其实这几人之间,或许老谢是最看不起这些修行者的,即便是前些年出了一个顾剑仙,老谢打不过,但不意味着老谢就此对于其他的修行者刮目相看了,不会的,只是这些年,战事一次又一次,老谢倒是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那就是那些修行者,本来弱小,也知道自己上战场是去当替死鬼,送死的,但仍旧是一个个前仆后继。”
顾泯说道:“他们有他们想要守护的东西。”
谢宝山点头道:“何况他们之间,并非是没有出彩之人,只是因为被送上战场的太快,许多人来不及厚积薄发,也来不及大器晚成,便死在了战场上,丧失了无限可能。”
“少年天才很少,大器晚成的人更少。”谢宝山说道:“这个世界对于掌教这些外来的修行者,的确很不公。”
谢宝山之前从来不谈这些,但如今好似真有很多话,不吐不快。
“掌教和书摊那个老家伙之前说了些什么,其实老谢大概都能想到,只是老家伙太老了,满脑子的想法都和掌教格格不入,所以注定谈不到一起,就像这个世界一样,真正说话算数的,都是那些老东西,可老东西们依着一套规矩做了很多年,所以注定不会轻易改变,反而是要将那些想要改变这些规矩的人全部都杀死才甘心,可凭心自问,这样做,对这个世间有益,还是对他们自己有益?”
谢宝山讥讽道:“那些所谓的稳定和从大局出发,可没能改变现状。”
顾泯安静听着,没有插话,实际上他也在消化谢宝山的这些说法。
谢宝山忽然停下,好似精气神也被抽空了不少,“今晚就和掌教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掌教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没有给任何人丢脸,所以这是咱们几个老家伙认同的地方,要不然即便有顾剑仙最后的一面,也不至于跟着掌教去寒山,更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叫一声掌教。”
“但有这些还不够,之后的事情,掌教如何做,怎么做,是如何的情绪,我们全部都看在眼里,这些都决定我们几个老家伙以后对掌教。”
谢宝山微笑道:“但有一点,掌教你要知晓,不是你做了一件大好的事情,我们几人对你的看法就都是赞同了,同样一件事,几人的看法,都可能不同,所以有可能某一日,其中几人会对掌教推崇备至,另外几人,会渐渐远离掌教。”
“我明白。”
顾泯看了一眼天上明月,轻声道:“当初在家乡那边,我作为一座王朝的君王,同样明白,一项政事颁下,老百姓们感恩戴德,那些官员指不定就要在背后骂我。”
“人所在的立场不同,看事情就自然不同,想要一切人都以同样的眼光看我,那不得天下有千万个顾泯才行?”
谢宝山打趣道:“要是人人都是掌教,那不用打了,过些年,就自然解决了那些事情。”
人生在世,要学会拍马屁,但拍马屁不难,难得是怎么才能拍的顺其自然。
顾泯不说话了。
谢宝山就开口说道:“早听说过掌教之前做过整个人间的主人,想来也该是个贤明之君?”
“对了,掌教那个时候,年纪多大?”
顾泯想了想,认真道:“应该是不到半百之数。”
谢宝山由衷赞叹道:“了不起。”
只是顾泯马上就又开始想起一件之前都已经忽略的事情了,在离开家乡之前,他便已经年纪不小,到了这边之后,其实怎么也过了十来年,差不多将近二十年,如今的顾泯,其实距离百岁,已然不远。
年少时候,觉得要活到长大那天,是很久远的事情。
那个时候不曾修行,不也觉得一生漫长?
顾泯看着那轮明月,喃喃道:“有时候觉得自己要做那么多事情,光是想想也就累了,旁人说我不像剑修,我想想也是,整日要想要做那么多事情,也潇洒不起来,要是什么都不管不顾,我想杀人就杀人,还能有人说我不像剑修?”
谢宝山笑道:“掌教其实不用纠结这种说法,像不像剑修又如何?年轻一代,谁能有掌教的剑更锋利?以后登高望远,站在山峰之上,谁再说这样的话,一剑不出,便足以让人他们闭嘴
,到时候怎么看,都无意义。”
顾泯看着谢宝山,丢出一壶酒,惆怅道:“本来是想要留着的,因为也所剩无几了,但是听前辈拍马屁真的挺不错的,酒不舍得,也变得舍得了。”
谢宝山畅快大笑,“本来是不忍心喝的,不过掌教这么说起来,不喝反倒是不好了。”
只是当他喝了一口顾泯递过来的酒水之后,还是实话实说,“不过这酒水的味道,还是比不上桂云酿。”
顾泯皱眉道:“前辈这话,太没意思了。”
谢宝山哈哈大笑,再不多说。
……
……
乐都山的这个晚上,绝对不消停,与他们对峙这么久的长岭宗,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其实倒也不是说门下弟子尽数都死伤殆尽,而是那些排得上号的修行强者,今夜全部都死了。
因此剩下的那些修行者,也不过是成了无头苍蝇一般,根本再难对乐都山产生什么威胁,因此这一夜,乐都山彻底便将长岭宗覆灭。
以后的长乐城,其实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改为乐都城了。
如何去处理那些长岭宗的修行者,其实最开始乐都山的修行者来问过许录的想法,许录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让那位老祖宗做定论。
她自然知晓最好是将那些大部分长岭宗的修行者处死,少部分的修行者放走,但她的确是开不了这个口。
毕竟她真没有如此狠辣。
因此只是清算了长岭宗的资产后,她老老实实将其分为三份,将之前顾泯的说法告知老祖宗,后者没有任何异议。
因此当晚那告示便张贴出去了。
许录拿了属于顾泯的那份,另外亲自主持要在明早分发长岭宗搜刮而来的资产。
其实这一步,一旦做出来,有好几个好处,首先一个是众人都能知晓,长岭宗已经轰然倒塌,成为了历史,乐都山更是通过此事,可以迅速在西城这边收拢人心。
长乐城会完全变成乐都山的天下,而且没有丝毫波澜。
于是劳累了一个晚上的许录,在白天一样奔走在长乐城里,等到天色暗去,才算是大多数东西都处理好了。
但对于长岭宗的处理,仍旧是老人拿得主意。
老人看着远处,长舒一口气,“今日之事结束了,但今日之事又开始了,人生在世,想要安逸的人有,想要一路走下去的人也有,丫头你觉得是适可而止好,还是一路前行来得好?”
许录皱眉道:“能力有限,做到最后便是了,若是还一味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就迟早要迎来灾祸。”
老人笑道:“这就好比说,一个瓶子能装多少水便装多少水,瓶子装满之后,还想做些事情,便要将瓶子放在大缸里。”
许录若有所思,她知道老祖宗说的大缸就是顾泯。
老人说道:“我充其量能管辖半州之地,你跟着顾道友十年,或许之后能管理一州之地,但要将整个世间纳入掌中,只有顾道友有这个本事。”
许录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了。”
老人看了她一眼,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转身,很快便走了。
许录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才问道:“顾公子在什么地方?”
……
……
夕阳西下,晚霞犹在。
那座小院,有个年轻人进进出出,有一口铜锅,早就在那里面架起,翻滚的汤水里有鲜红的辣椒浮沉。
梁拾遗坐在小院一角,闻着这股辛辣的味道,挑眉道:“顾小子,你什么时候变成苏宿那小子了?”
顾泯将最后一盘菜肴端上来,这才招呼小院里的其余几人过来。
女子剑仙和梁拾遗作为主人,自然坐在主位,谢宝山和竹篾匠则是对视一眼,坐在了顾泯的左右。
任由顾泯一人,坐在最下方。
顾泯夹起一块毛肚,才笑道:“说起来苏宿,我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现在跑到什么地方了,不然肯定是得去找找他,说起来吃火锅这种事情,还得是他弄出来的,才最正宗。”
梁拾遗嫌弃道:“这小子白瞎是个天生剑胚,不把心思放在练剑上,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梁照那小白眼狼甩在身后。”
顾泯笑道:“罗浮宫的天骄榜,其实不一定正确,说不定苏宿这会儿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过就是没和梁照打一架而已,对了,我离开之前,他已经能战平梁照了。”
梁拾遗冷笑道:“那小子,没有人天天踹他屁股,他是不会往前蹦跶的。”
顾泯笑而不语,对于苏宿,大家对他有着共同的认识。
不过顾泯是真的想要找到苏宿,一来是害怕这小子招惹上天玄山,在某个地方就被天玄山给宰了,二来也是很久不见,真有些想他。
谢宝山趁着顾泯出神的时候,端起酒笑道:“以前只是听说,哪里见过像是道友这般的剑修夫妇,今天是实在开眼了,以后同在寒山,咱们两人,当真是要多亲近亲近。”
梁拾遗一怔,随即道:“啥?”
谢宝山一本正经的捧了梁拾遗几句,无非是说女子剑仙如何如何,梁拾遗能娶得了这样的媳妇,定然自己也极为了不起。
梁拾遗听着这话,自然而然是喜笑颜开,听好话谁不喜欢?之前在家乡那边,他没有兴致去听那些人捧臭脚,其实还是因为那些人境界不够,和他梁拾遗,不在同一个水平。
换句话说,要是白玉尘这样的人物来捧他,他梁拾遗能不高兴?
不过想起这个,梁拾遗便朝着顾泯喊道:“你不去寻一寻你老丈人?”
顾泯说道:“上战场之前,还有些消息,这会儿则是彻底销声匿迹了,不知道我那位老丈人是不是跟着那位的大应太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说不定这会儿又生出几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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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拾遗挑眉道:“顾小子,这种话当着你那老丈人,你敢说吗?”
顾泯一本正经的摇头道:“当然不敢。”
甭管现在境界有多高,但那位是老丈人,怎么说,都是老丈人。
梁拾遗遗憾道:“要是你那个老丈人年轻个几百岁,我觉着吧,到了这边,肯定也很多仙山抢着要。”
顾泯笑道:“我现在也抢着要。”
梁拾遗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梁拾遗转而继续和谢宝山闲聊,谢宝山那个人,做事滴水不漏,说话也是如此,说得梁拾遗高兴不已,到了后头,他主动和谢宝山碰杯,笑道:“一见如故,一见如故,要是道友也是剑修,就是他娘的最好的事情了。”
谢宝山喝了一口杯中酒,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即便不是剑修,也是好事。”
梁拾遗连连点头,对此说法,也很满意。
女子剑仙摇了摇头,看向顾泯,轻声道:“聊聊?”
顾泯起身,笑道:“师娘说什么是什么。”
女子剑仙微微皱眉,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两人起身,离开小院,就迎着夕阳走了一段路。
女子剑仙开口问道:“你和晚云真人到底在做什么?”
顾泯反问道:“前辈觉得我们在做什么?”
之前顾泯来到这边,和梁拾遗的那次交谈,其实说了一些,但也没有说透,他和晚云真人,到底在做什么。
女子剑仙默不作声,她这一生,痴心于剑,除去剑之外,不管是什么东西,对于她来说,其实都不在意,她有这么一问,其实是想问梁拾遗。
“梁前辈和前辈想得不一样,但绝非是不在意前辈,只是希望前辈知道,在男女之外,还有很多事情,梁前辈想去做,也愿意去做。”
顾泯笑道:“梁前辈得以娶到前辈是他认为的人生一大幸事,一直和前辈在一起,自然也是幸事,但依旧有些别的事情,前辈觉得应该做。”
女子剑仙点点头,“我知道了。”
本来顾泯还有不少话想说的,但没想到,最后女子剑仙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女子剑仙转身走回庭院,顾泯站在原地,挠了挠脑袋,很快了然,像是女子剑仙这样的人,想要她多说什么,本来就是奢望。
顾泯惆怅一叹,好在柳邑不是这样的人。
要是柳邑也这个样子,对于顾泯来说,就有些难受了。
正恍惚失神的时候,许录已经来到这边了。
“公子。”
许录满头大汗。
顾泯问道:“你喜欢练剑吗?”
许录摇了摇头。
不是说她不喜欢,只是小时候自家老祖宗找人看过,她不适合练剑,不是那块材料。
顾泯说道:“不适合练剑,就不可以练剑?”
不等许录回话,顾泯又自顾自说道:“的确如此,不适合做的事情,自然就不要去做,去做了也是浪费时间。”
但随即顾泯又自顾自说道:“如果是自己喜欢呢?”
然后便没了下文。
好似这是顾泯给许录提出的问题,又像是顾泯自己在问自己。
许录突然说道:“自己喜欢,哪怕不适合,也没关系,反正是自己喜欢,不适合又怎么了?”
顾泯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太适合做一山掌教,更不适合管理一州之地?”
听着这话,许录没有当即难过,而是笑着问道:“公子不是在哄骗奴婢?”
顾泯叹气道:“我要是说的都是真的,你哭不哭?”
许录摇头道:“真没这个本事,那就给公子做一辈子奴婢,也是一件大好事。”
顾泯看了看许录。
然后转身就要返回庭院。
许录在身后问道:“公子还没说是不是骗奴婢的。”
顾泯没转身,只是说道:“是骗你的。”
第七百四十二章 火灵脉
长乐城下了一场秋雨,凄寒刺骨,有些萧瑟。
看着看着深秋就要远走,马上就要入冬,想着家乡那边的老百姓,一旦入冬下雪就要去准备过冬的东西,顾泯就有些感慨,虽然在大楚王朝一统世间之后,老百姓的日子不会像是之前那样难过,但总会有一部分人,会为过冬的衣裳和木炭担忧,冻死人的事情,也肯定会有。
这种事情,顾泯觉得自己做个几十年皇帝,能彻底解决,但是一座王朝,又不是只有百姓冬天能不能用得上木炭,穿得起衣裳这些事情。
伸出手掌接了些冰凉的雨水,鞠一捧水顺便洗了个脸,许录早就递过来一块布巾,顾泯擦干脸之后,重新在窗前坐下,这才开口问道:“长岭宗那边,全部都处理好了?”
许录点点头,说起这几日长乐城里的局面,长岭宗那些强大的修行者被斩杀之后,其余的修行者大多都已经被处理,只是长岭宗毕竟也是南临道州的一座大宗门,和其余宗门盘根错节,联系不少。
因此长岭宗覆灭,长乐城里没起什么波澜,但不见得别的宗门就会不管不顾。
“早些时候,有消息说,大概有三五座宗门想要联手攻入长乐城,要为长岭宗报仇。”许录轻舒一口气,分析道:“他们应当是不知道长乐城里具体的情况,有此一想,不过是为了分一杯羹,当然了,要是能够将我们乐都山取代,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顾泯看着那连绵不停的秋雨,问道:“有多少?”
许录聪慧,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点头道:“三家宗门加起来,其实也就两位风亭境强者,岁数和老祖宗都差不多,这一次来长乐城,想要占有长乐城不现实,应该想要些什么东西。”
顾泯笑道:“打秋风嘛,可以理解,不过这种人,第一次给了他们就会觉得你们好欺负,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许录点头道:“所以老祖宗准备出手,要将这群人一举震慑,实在不行,还可以去灭一两个宗门。”
顾泯有些意外,诧异道:“这么看起来,你们那位老祖宗,还有万丈雄心?”
知晓顾泯这是调侃,许录也就不说话了,她只是微笑道:“要是公子觉得不妥,那奴婢就让老祖宗罢手。”
顾泯摇头道:“这乐都山是你们的乐都山,我不过是个外人,说了什么,你们也不要当真,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了,我不管。”
许录轻笑道:“公子想要乐都山,不还是一句话的事情?”
顾泯不搭话,他可是清楚的很,眼前这个女子要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顾泯还是说道:“其实有句话,你可以带给老前辈,就说我带来的那位,可以当两个风亭境用,当然了,这只是保守说法。”
“那夸张一些?”
许录也有些希冀,想要得到真正的答案。
顾泯没藏着掖着,直白道:“夸张一些便是,如果不是南临道州所有的风亭境强者联手,估摸着都没什么问题。”
许录张了张口,有些吃惊。
但很快她就笑道:“公子手下,果然都是强者。”
顾泯笑呵呵点头,就是没说话,接下来他坐在桌前,开始翻看桌上的几本书,一共三本,有一本讲述这南临道州的地形风貌,有一本讲述这道州里的宗门现状,最后一本,讲述的就和南临道州的没关系了,而是说临近的苍黄道州。
这三本书,顾泯读了之后,琢磨出了点味道,最后他开始在桌前动笔之前,有许录伸手研磨。
顾泯有些怪异的说道:“你是不是就是个婢女转世?”
许录笑眯眯道:“或许上辈子就是服侍公子的。”
顾泯摇了摇头,也的确是觉得许录这股机灵劲不凡,接过毛笔,顾泯一边动笔,一边说道:“对于南临道州目前的局势,我有些想法,姑且写下来,算是对老前辈的一个忠告,当然了,最后如何做,怎么去做,都是你们自己决定,不过想来也要多考虑考虑我说得这些。”
毕竟是做过一座王
朝的皇帝,顾泯胸中的大局观要比一般人强太多,不过南临道州他没有设身处地的走过看过,所以如今这些东西,无非是一个梗概。
但即便是这样,也有相当不错的效用了。
顾泯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最后才叹气道:“只是没什么时间了,不然我肯定要把南临道州走一遍,那些个宗门也要去一遍,那到时候肯定就清楚了如今局面,到时候不管如何施展,都有底气。”
放下笔,顾泯晾干墨迹,才抬起头,把纸张放在许录的手上,笑着说道:“将此物送给老前辈之后,咱们今天就离开长乐城,返回寒山了,你先去送东西,我在城门口等你,你要是先到,到时候你等我。”
许录点点头,撑伞离开。
等到许录离开之后,顾泯也撑伞,去了那边原本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居住的小院,之前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先走一步,顾泯便提议将这小院留给竹篾匠居住,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小事,但没想到梁拾遗偏偏要说这是他花高价买来的庭院,怎么能够轻易让出。所以最后聊来聊去,顾泯还是拿出了一百祀云钱,才让梁拾遗心满意足。
而如今,那小院便属于那个竹篾匠了。
临近小院,顾泯在伞下抬头,只看到那木门上有快牌匾,上面只有一个竹字。
进入小院的时候,竹篾匠正在屋檐下编织竹篾。
是一个簸箕,看起来要不了多久便要编织完全。
顾泯来到屋檐下,将伞放在一侧,径直坐在竹篾匠身侧,这个人有个怪癖,在编织竹篾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扰,这个时候甭管谁来跟他说话,他都不会理会,当然了,如果你实在是过分,要夺去他的竹篾或是什么,就真能看到一个风亭境强者的倾力出手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竹篾匠才将簸箕编好,心满意足的放下,才喊了一声掌教。
顾泯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今日就要离开,以后长乐城和乐都山,便要多劳前辈操心了。”
竹篾匠点头道:“掌教放心,有我在,长乐城无事。”
一整座南临道州其实在他看来,倒也简单,那就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他要是愿意,从今天开始,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将整座南临道州的风亭境界强者,全部都打死。
当然了,要是用偷袭,在暗处袭杀,会更快。
顾泯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前辈境界,自然不用多说,只是那位乐都山的太上长老,我寻思着在劫后余生之后,没了之前那般沉稳,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前辈还请多拦一拦。”
竹篾匠抬起头,一张朴实的脸丢在人群里保管谁都记不起,做个刺客,本来就是如此,要尽可能的不让人发现,尽可能的藏在暗处。
“掌教是说,找个机会把他杀了?”竹篾匠轻声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我从小就开始杀人。”
顾泯无奈道:“是让前辈拦一拦,没说让前辈将那老前辈杀了。”
竹篾匠有些疑惑,还是开口问道:“难道掌教没想过乐都山,没想过南临道州?”
这句话其实不用说透,就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找个盟友和自己攥着有根本的区别。
顾泯摇头道:“没这个想法,况且还有大道誓言在。”
竹篾匠想了想,认真道:“我知晓一种秘法,可解大道誓言,代价也不算大,掌教?”
顾泯还是摇头,然后他便从竹篾匠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叫做失望的情绪,在这一刹那,顾泯突然便想起了之前和谢宝山一起说得那些话。
当时谢宝山说,有些事情,哪怕顾泯自己觉得做得很好,但仍旧会让人不满,仍旧会有人不赞同。
就好像是现在这样。
顾泯忽然说道:“前辈要是什么时候觉得厌倦了,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先给我写封信,要是不告而别,或是不告而别之前做了些事情,我或许要和前辈纠缠一辈子。”
竹篾匠眯起眼,有些杀机在眼里流转。
眼前的顾泯,虽然是天才,虽然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但在他面前,还真没太难对付。
尤其是如今晚云真人离开这里的前提下。
顾泯感受到了那股杀机,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咧嘴一笑,“要不然前辈这会儿就出手,看看我是不是能把前辈的性命留下?”
竹篾匠看着顾泯,片刻之后,才撤去杀机,这里的气氛,仿佛在这个时候,瞬间变了一般,竹篾匠轻声道:“掌教胆识过人,手段也不差,只是好似太过于正直了,要是有下属对我表露杀机,此刻尸体都已经被野狗吃了。”
顾泯浑然不在意,只是笑道:“或许只是觉得没把握?”
竹篾匠点头道:“掌教这自谦的性子也得改。”
顾泯说道:“前辈这个性子,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顾泯起身,离开小院,此刻的雨已经停了。
来到小院门口,又果不其然的看到了谢宝山的身影。
顾泯说道:“我就说为啥那竹前辈最后硬生生把杀机收回去了,原来是谢前辈在这里替我保驾护航。”
谢宝山摇头道:“我也是刚到,那老兄弟不敢出手,想来还是因为掌教的虎威了,不过也多亏那老兄弟没出手,要是出手,这会儿只怕就酿成大祸了,说到底,还是老谢的过错。”
谢宝山这滴水不漏的讲话水平,小巷众人,没一个人及得上,到底是他们不愿意这么说话,还是根本不会,也还两说。
不过顾泯很清楚,竹篾匠是刺客本性谨慎不出手,还是因为谢宝山在外面而打消了想法,绝对是后者。
谢宝山随即问道:“老兄弟对掌教露杀机了?要不要老谢这会儿去扭断他的脖子?”
顾泯问道:“有把握?”
谢宝山冷笑道:“要是相差个千百里,他凭着那身秘法,想要找到他,的确麻烦,不过就这小院内外的距离,没问题。”
顾泯注意到,谢宝山说得是在千百里外,找到竹篾匠有麻烦,而根本没有说找到他之后斩杀他有什么困难。
小巷众人里,顾泯一直以为,最沉默,最没有存在感的竹篾匠修为最高,但现在看来,谢宝山才是更深不可测的那个人。
眼见顾泯一直在看自己,谢宝山乐呵呵一笑,“反正是吹牛,何不吹点大的?”
顾泯一笑置之。
两人并肩朝着城门处走去,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已经先行一步,这一次回寒山,就是他们三人同行了。
顾泯忽然问道:“竹前辈会不会忌惮顾剑仙而不敢杀我?”
这本来是个简单问题,但谢宝山想了很久才说道:“应该不至于,现如今掌教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很多人不能出手,但若是那老兄弟把掌教杀了之后,他们也会很乐意提供庇护,到时候那老兄弟找个仙山一藏,顾剑仙即便是再了不起,也注定是找不到的。”
顾泯叹气道:“那这么说,前辈几人,也很有可能在某天把我杀了?”
谢宝山认真道:“肯定会有修行者联系老哥几个,看看能不能出手斩杀掌教,不过有一点很明显,那就是要杀掌教,要越快越好,晚了些时候,就算是有这个想法,估摸着也没这个能力了。”
“那这么说,让竹前辈来到这边,我还是有些草率了。”顾泯眼神复杂,“我站在明处,在暗处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想着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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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山呵呵笑道:“掌教不必担心,他们要杀掌教,得先杀了老谢,而老谢这堆肉,可不好杀。”
顾泯看了一眼谢宝山,忽然饶有兴致的说道:“之前听前辈说,年轻时候也是不少女子喜欢,这事儿不是假的?”
谢宝山一本正经道:“这自然不是假的,不过论起来风姿,要比掌教差太多了。”
顾泯疑惑道:“那些女子到底是喜欢前辈什么?”
谢宝山惆怅道:“合着依着掌教你的意思,没有掌教的这张脸,就不配人喜欢了呗?”
第七百四十三章 小顾小顾我来了
在城门口和许录汇合之后,许录有些埋怨,说早该想到公子要在城里多耽误些时间,她就不该这么早来这边等着,应该在城中多买些胭脂之类的东西,毕竟这一去就是十年,而后也不知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该买些的。
顾泯就打趣问她要不要再去买些东西,自己和谢宝山在这边等着就是,许录想了想,最后又说了句,带着些遗憾离开才能将家乡风貌记得更清楚。
结果自然而然是没有再入城,三人出城,走得不快不慢,许录是个修行者,虽然境界比起来顾泯和谢宝山差距颇大,但仍旧是一位快要金阙的修行者。
返回寒山的路程早就已经定好,一路北上,穿过飞雪谷,到那边白玉山的时候,理应可以看到一场雪景,看雪之后,能在半月之内,回到寒山。
这路程是谢宝山定下的,依着这位的说法,就是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游历到此,在白玉山那边,还差点有一场露水姻缘,要不是他当初道心坚定,只怕如今闺女儿子都不少了。
听着这话的顾泯便不由得打趣他,是不是每一座山,都有他的倾慕者,谢宝山就实话实说,说是有些山,是没人的。
这让顾泯很无语。
倒是一旁的许录还很有兴致的去问谢宝山年轻时候的那些故事,一口一个谢前辈,让谢宝山脸都快笑烂了。
不过这一声声的谢前辈倒是有些作用,有天谢宝山心血来潮的指点许录几句,许录在第二天竟然便破开了瓶颈,成为了一个金阙境的强者。
这让顾泯都觉得有些意外,看向谢宝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重。
这三人一路北上,在第一场初雪里赶到了飞雪谷,这个地方一年四季其实都积雪不化,不过入了冬之后,会别有一番滋味。
三人穿过那足足百里长的山谷,期间还看到一行行人,四五人,沉默赶路。
双方曾经对视过一眼,但谁都没打招呼,对方只是加快步伐,很快便离开了的顾泯的视线。
等到再也看不到那一行人之后,顾泯才感慨道:“好重的血腥气。”
谢宝山点头道:“是一群血刀客。”
顾泯挑眉,“什么血刀客?”
谢宝山看向许录,把解答的机会留给了许录。
许录轻声道:“不知道别处有没有,反正南临道州境内,便有这么一群修行者,他们没有宗门,也不知道是怎么聚集在一起的,反正便是靠杀人过活,若是有仇家,花钱请这么一群血刀客,他们便能够出手替你杀人,据说只要是风亭境之下,任何人的单子他们都接,不过他们却从来都不滥杀无辜,甚至在路上碰上有过不去的修行者,还能慷慨丢出些祀云钱,总得来说,要他们杀人,需要钱,除此之外,都在深山里修行,从不为祸人间。”
顾泯挑眉道:“要是让他们去杀那些好人,杀不杀?”
许录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倒是谢宝山笑道:“掌教这话就问的没意思了,什么好人坏人,说不清楚的,即便是他什么恶事都没做过,是众人眼中的好人,但说不定就会因为一点小事杀过人,即便杀得也是恶人,但不妨碍那恶人的儿子继续恨他,继续要杀他。”
顾泯皱了皱眉头,发现还的确如此,便不再多问,一个世间,那么大,事情复杂得说不清楚,少想一些,也没什么。
三人在三日后,终于临近白玉山脚,不过却已经夜深,顾泯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山,毕竟这白玉山上,还有一座宗门,要是深夜上山,会不会惹得别人不满?
谢宝山却是说道:“白玉山的夜景更不错,要是在天亮之前走上山顶,还可以顺便去看之后的日出,那才是绝佳风景,掌教不用担心白玉山怎么想,实际上这座宗
门很好说话,只要不去那边的飞雪峰,登山没关系的,想当初,老谢云游的时候,就是大晚上闯上了飞雪峰,才差点没能走出来。”
既然谢宝山这么说起来,顾泯也就不多想了,一行三人挑选了一条山道,便开始登山。
开始登山的时候,天公作美,有一场飞雪呼啸而至。
谢宝山兴奋道:“掌教果然不是凡人,这登山便有飞雪!”
顾泯一怔,随即又无奈起来,觉得这谢宝山又开始胡诌了,许录是南临道州的人,自然知晓那些说法,此刻也善解人意的开口道:“公子有所不知,这白玉山虽然雪景好看,但是入夜之后下雪极难,所以要是入夜登山,碰到一场大雪,是幸事。当然,后来渐渐流传便说成夜里有雪,那是登山之人不凡。”
顾泯吐出两个字,“离谱。”
不过在雪夜里走上白玉山,仍旧是景色绝美。
早已经入冬,这座白玉山上,已经积雪不少,入眼看去,皆是白茫茫一片,只是山上的古松不少,怪石也颇多,如今覆盖着一片薄雪,看着更是养眼。
登山之时,其实顾泯三人便注意到,在远离山道的两旁山林之间,有数道强弱不一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登山的修行者。
不过想来雪夜登山的修行者,应该不止只有他们才对。
三人之中,只有谢宝山曾经登过这座山,因此显得颇为自得,其余两人,顾泯是外来的修行者,而许录这些年,几乎就没有离开过长乐城。
登山走到一半,顾泯突然问道:“前辈所说,当初在这里曾有过一场露水姻缘,到底如何,能不能详细说说?”
许录也是附和道:“前辈当初的事情,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谢宝山哈哈大笑,之前便提及过好几次,只是没有深入讲解,这会儿既然有人问,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想了想,便径直开口说起当初那桩旧事。
说是当初年轻的时候,谢宝山就乐意到处走走,走到白玉山的时候,正好便赶上了有这么一场大雪,也是在晚上,恰逢其会,便跟着登山,登山之后,走遍了一座白玉山,还是觉得不过瘾,便想着去那边飞雪峰看看。
可上了飞雪峰,当即便在那边崖上看到了要轻生的女子。
谢宝山感慨道:“我老谢这辈子,一直都是个热心肠,看着有人在我面前跳崖,如何能够忍得了,自然是出手相助了,可没想到,一出手,便差点将自己这辈子都给毁了。”
那个女子原来不是什么普通的修行者,而是白玉山的掌教亲女,而且还是独女,白玉山和别处的修行宗门到底还是有些不同,是属于父传子的规矩,那女子作为掌教亲女,若是资质尚可也就罢了,过些年接过掌教之位便好了,但没想到她偏偏是资质不够,因此那位掌教当机立断,要让她嫁给一个山中天才弟子,等到她诞下子嗣,要让那孩子来做那掌教。
顾泯笑道:“那肯定是那女子不愿意嫁给那人,所以轻生。”
谢宝山点头道:“掌教果然聪慧,的确如此,那女子不愿意嫁给那人,所以想要死了一了百了,不过却是被我老谢所救,顺带着老谢也就在山上停歇了几日,可谁能想到,原来是那女子看上了我,死活要嫁给我,她那老爹也是觉得老谢资质还不错,便改了主意,说是老谢可以离开,但要留下个子嗣之后才行。”
许录说道:“那不挺好的吗?谢前辈答应了吗?要是答应了,现在咱们上山,是不是就跟回家一样,毕竟这白玉山的掌教,都是前辈的亲儿子。”
顾泯笑而不语。
谢宝山摇头道:“哪能如此,老谢即便是要娶谁,都要看老谢自己的心愿,想要把我关在此处逼老谢就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过那白
玉山的老掌教的确是个狠角色,不仅境界修为了得,心也大,当晚就准备给老谢下药。”
顾泯问道:“还有这好事?”
谢宝山苦着脸道:“我可不觉得这是好事。”
谢宝山那会儿其实的确是已经被控制了,不过那女子在给他下药之前,还是认真问过谢宝山,到底愿不愿意。
顾泯打断道:“是不是拿着剑问的?”
那真要是这样,回答愿意便要吃药,不愿意可就要吃剑了。
谢宝山说道:“到底也还有些良心,最后放过了老谢,老谢当晚就赶紧下山,不敢停留。”
许录遗憾道:“那后来,那个女子如何了,谢前辈知不知道?”
谢宝山摇头。
后面他远离南临道州,许多年都没有再回来过,实在是害怕又遇到了那位白玉山掌教,被拉着上山再干那些事情。
“说起来,这还是多年以后,老谢我第二次来白玉山。”谢宝山看着不远处的飞雪峰,说道:“估摸着那个女子,如今要不是儿子是这一山掌教,就是自己是这一山掌教。”
顾泯问道:“想知道?上飞雪峰看看?”
谢宝山摇摇头,时隔多年,他如今的境界,要去这飞雪峰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即便是这一山修行者都把他围住了,也是拦不住他,不过老谢还是不想再和那女子对立起来。
顾泯看着远处的飞雪峰,轻声道:“今天我们不上去,估摸着真要发生一桩大事。”
谢宝山后知后觉,这才注意到,前面的路上,有浓重的血腥气。
这股血腥气,和之前他们遇到的那股血刀客,是一样的。
换句话说,那群血刀客估摸着就是冲着这白玉山来的。
顾泯说道:“前辈要是不去看看,只怕要后悔了。”
谢宝山苦笑一声,然后说了句先走一步,身形瞬间掠过,急速朝着飞雪峰而去。
剩下两人,看着他的背影。
许录忽然问道:“公子,谢前辈还是放不下那个女子吧?”
顾泯点头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一个女子,若是反复被提及,你要说全然不在意,谁相信?”
许录哦了一声,笑道:“那也是好事,要是那女子知晓被自己喜欢的人一直提及,是不是也很开心?”
顾泯转头看着许录,笑问道:“这些事情,你作为女子还需要问我?”
许录没有急着开口的意思,她是女子不假,但仍旧是很多事情,要看男子的想法,光是说女子,其实没太多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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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说道:“其实女子不必太依附于男子,各自有各自的活法,要是事事都说要以男子的想法而来,难免要被人轻视。”
许录点头,了然道:“那奴婢就当那女子还是很高兴的。”
顾泯接话道:“要是谢前辈今天又一次英雄救美,说不定前缘还能续起,当然了,这前提得是那女子现如今才是这白玉山的掌教,没有嫁人,当然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很不容易,因为谢前辈如今这样子,可是不怎么讨喜的。”
许录却不这么认为,而是微笑道:“女子嘛,很多时候,不看容貌的。”
顾泯哦了一声,随即脸色有些难看,“这样岂不是说,我白长了这么一张脸?”
许录皱眉道:“公子这么说,有些欠打呢。”
顾泯哈哈大笑。
许录又说道:“不过好些时候来看,生得好看,是有好处的。”
顾泯点头,深以为然。
第七百四十四章 苏宿还是那个苏宿
白玉山,飞雪峰。
数千年前,有一位修行者名为飞雪真人,游历世间,来到这座白玉山,见风光不错,加之他游历数百年,早已觉得人间风景看遍,再无什么可看之处,因此便不离去,反而在此地建立道统,名曰白玉山。
而大殿便是修建在飞雪峰的。
那位飞雪真人,是白玉山的第一任掌教,数十年之后,他得一道侣,诞下子嗣,等到子嗣长成,便将大位传下,而己身烟消云散。
自此之后,白玉山的掌教之位,便一直如此传承,若是没有儿子,便传闺女,即便是子嗣天资不够,那便再去选一个天赋高妙之人作为子嗣道侣,等到他们诞下子嗣,再培养那个孩子,总之还是一句话,想要做这白玉山掌教,必须要和上一代的掌教,有着血脉联系。
外姓之人,不能继位。
从未有过例外。
这一代的白玉山掌教,是个女子。
名为青虹真人。
说起这位青虹真人,倒是有些传奇,她年轻的时候,资质不够,境界提升得缓慢,因此山上的老掌教,便想着要让她和山中某位弟子结成道侣,以诞下子嗣,但她死活不愿,这让那掌教也没办法,期间听说也有过转机,但还是功亏一篑,到了后来,那位掌教不得不准备来硬的,偏偏这青虹真人又在山上找到一本道法,竟然在研习之下,突飞猛进,没要多久,竟然有了长足的进展,后来那位老掌教也算是老怀大慰,将掌教之位传下之后,便西游而去。
如今这位有着算是传奇经历的青虹真人便站在那座大殿前,看着山道那边。
已经数百岁的青虹真人还是如同一个妙龄女子一般,只是眉目之间多出的那份稳重,才让人觉得她的年纪并不像是看起来的那样。
在她身侧,有个道姑模样的女子轻声道:“掌教,看起来那些人马上就要到峰顶了。”
青虹真人点点头,她自然也能察觉,那群血刀客上山,其实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经下了帖子,说是只针对她一人,其余白玉山修行者,都不被牵连,这提前几日下帖子,也是让她青虹真人要交代好后事。
但实际上如今的白玉山,别的事情都算是井井有条,有迹可循,偏偏就是在掌教之位上,没什么好说的,青虹真人年轻的时候差点被放弃,但后来硬是因为自己不服输,才成了这白玉山的掌教,成为掌教之后,原本便可以着实去挑选道侣,最后诞下子嗣了,可她思来想去,最后却也没有这么去做,也就导致了,如今的白玉山,就真是还没有一个掌教的人选。
今日要是青虹真人死在这里,那么白玉山的掌教,该谁来继承?
其实这也是这几日那些修行者在得知这桩事情之后,想的最多的事情。
血刀客从未失手过,他们既然在几日之前便有这举动,青虹真人倒也没想着让山上的其余修行者来掺和,毕竟在她看来,到时候几乎都是个死字。
看向那个道姑,青虹真人笑道:“掌教之位,我已经有了打算,若是今夜我死在此处,你便去那牌匾后面取来给山上弟子们看就是了,至于你,现在也可以离去了。”
道姑面露不忍之色,摇头劝道:“掌教,有些话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应该说一说,山上的修行者,毕竟不是貌合神离之辈,一宗之间,谁有个什么麻烦,难道不该是一宗上下的修行者都一起分担?怎么到了掌教这里,这话便不管用了?掌教此刻要是登高一呼,至少有半数之人,会和掌教站在一起,去渡过这次的难关。”
青虹真人摇头道:“你不曾看到事情的真相,白玉山从飞雪真人开始,便从来不是什么一座宗门,无非是我们一家之私产而已,你且看看,还有哪座宗门,能像是白玉山这般,掌教之位全然是定死的?这样的好处自然是权柄由我们祖祖辈辈我在手下,可坏处呢?不就是一山上下,真正的貌合神离吗?别说此刻有没有愿意站在我面前,为我出手的人,说不定这些血刀客,都是他们暗地里筹钱招来的。”
青虹真人冷然一笑,“我早已经想过此事,这些年我不寻找道侣,不诞下子嗣,旁人只是觉得我对那人依旧放不下心,但我真的如何想,他们能知晓半分?”
青虹真人这些年,选择如此,其实不过是因为,她也觉得这样的事情,已经延续这么多年,其实已经够了。
之后的白玉山,想要再发展,自
然而然得改。
但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如何做,山上便有人忍不了。
道姑叹了口气,冷声道:“掌教可有眉目,若是有,请掌教说出来,我定然要在今日除去这个贼子。”
青虹真人摇摇头,事到如今,有没有猜测,到底猜测是谁,其实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白玉山已经到了这般境地,不管如何,都要改了。
她如果能够活过今晚,那么她自然而然要清洗白玉山,也会明明白白告知他们,以后的白玉山,和以往不同。
若是没有活过今晚,随着她的死去,白玉山自然而然,也会不一样了。
青虹真人叹了口气,今夜死和不死对她来说其实没有太大区别,只是真要死,她肯定还是会有些遗憾的,毕竟这么些年,她一直在想那个男人能够返回白玉山来见她一面。
不是别的,来见一面便好了。
“你走吧。”
青虹真人开口道:“若是之后掌教之位他们也别有用心,你也不必太在意,保命为先,至于这白玉山最后谁能做掌教,其实都还是白玉山。”
道姑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咬牙离开,没有再说话。
于是这座孤零零的大殿之前,便只是剩下青虹真人在这里等着那群血刀客上山。
不多时,一股血腥味飘过,青虹真人不用去想,都已经知道了是那群血刀客已经快要到峰顶了。
笔趣阁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数道人影,来到这里。
每人腰间,都别着一柄血色小刀,为首一人打了个稽首,开口道:“见过青虹真人。”
青虹真人看着这数人,缄默不言。
领头那人平静道:“我们也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真人若是要恨,我们也承受得了,真人有什么遗言,尽数可说,不过今日,还的确是个不死不休之境地。”
青虹真人问道:“我能知道是谁请你们来的吗?”
领头那人说道:“在确认真人要死之前,我们会告知真人的。”
第七百四十五章 为剑
青虹真人沉默不语,事已至此,的确也没别的可说了,如果原本想着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那此刻真是什么都没了。
青虹真人取出一柄长剑,握在掌心,一身气势缓慢攀升,血气上涌,气机澎湃,为首的血刀客和另外一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他们做这一行,已经不是一朝一夕,早就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便是在接单之后,要将那些该知道的全部都了解一遍,在他们获得的情报里,眼前的青虹真人不应该是一个剑修才是。
她是白玉山的掌教,而白玉山,从来都没有过剑修。
“没有剑气。”为首的那个血刀客低声笑了笑,紧张的情绪瞬间放松不少,同样都是重意境界,若是要面对一位剑修,那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但如今既然没有发现剑气,便能够确定,眼前的这位青虹真人,绝对不是一位剑修,既然不是剑修,事情便要好办许多。
几人对视一眼之后,瞬间拔刀。
磅礴刀气从四面八方涌向青虹真人。
他们早就不是第一次杀人,可谓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血刀客的强大之处,不止是在于他们从来不招惹招惹不起的人物,也在于对于每一个对手,始终全力以赴,不让任何意外产生。
青虹真人冷哼一声,手中长剑划出一道气机。
普通修士和剑修的最大区别,便是他们没有修行过剑经,体内断然不可能产生剑气,没了剑气,自然而然也没了剑修的那种杀力。
那道气机被数道磅礴刀气破坏,在眨眼间,这一群血刀客,便已经临近青虹真人的身侧。
青虹真人斩碎一道刀光,右手一挥,自然也有一道磅礴气机涌出,轰向其中一个血刀客。
那人毫无意外的被轰飞出去,但这不影响其余几人瞅准这绝好的机会,对青虹真人实施最后一击!
几人配合默契,而且境界都很是高妙,其中有三两人和青虹真人都在伯仲之间,想要斩杀这位白玉山掌教,其实不算太难。
可就在几道磅礴的刀光已经轰然落下的当口,青虹真人手中的长剑突然迸发出璀璨光芒,茫茫剑气席卷开来,挣脱青虹真人的手,变成一柄飞剑掠过,只是一刹,便将其中一个血刀客身躯洞穿。
这样的变故,让在场的其余血刀客大惊失色,他们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电光火石之间,为首的那位血刀客怒喝道:“撤!”
他是这几人之间的领袖,也是头脑最为冷静的一人,其中一人突然被斩杀,他便知道如果不是青虹真人隐藏了实力,便是暗处有高人,这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他想面对的,因此他当机立断,便要撤走。
但随着他开口,有一道冷漠的声音同样是没有征兆的响起,“走得了?”
于是他们便看到那道飞剑掠过,转瞬之间,便洞穿了两三个血刀客的身躯。
最后一人,便是为首那一人,他趁着这个机会,已经到了那边山道前
,纵身便要从此地离开,但没来由的,他的脑袋上,此时此刻,多了一只手。
一道如同小山一般的人影,忽然出现,那如同富家翁一般的谢宝山,微笑看着眼前的血刀客,他的那只手,正好在他的脑袋上。
“前辈……”
那名血刀客想起当初在那边谷中的一次相逢,当初谢宝山便给他留下了印象。
他想要开口求饶,但对面的谢宝山并不想听。
他掌中狂暴气机涌出,瞬间便了结了这名血刀客。
将尸体往那边山崖下一扔,谢宝山收回手,双手拢袖,笑着看向那边的青虹真人。
那柄飞剑,此刻依旧悬停半空。
青虹真人打眼看去,在雪夜里,她看到了那道如同小山一般的人影。
有些陌生。
青虹真人刚要开口,但瞬间便听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嗓音,“一别多年,过得还好?”
青虹真人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摇晃不已,如遭雷击,这道嗓音,曾经在很多次出现在她的梦里,每次醒来,她都会失望不已,怅然若失。
而如今,时隔多年,她竟然又再次听到了。
只是眼前这道如同小山一般的身影,为什么和当初的那人,差那么多?
青虹真人眼眶湿润,晶莹的泪水在眼里打转,这些年,在白玉山的外人看来,她是山上掌教,是一山之主,无比的风光,但有多少心酸,多少思念,能与别人说?
也不过是在夜里,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这么想一想。
只是多少次去想过所谓的重逢场景,青虹真人都没想过,当初那个只看一眼便能让人倾心的男人,现如今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谢宝山朝着她走来,青虹真人眼神黯淡。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有些委屈,声音有些颤抖。
此时此刻,她早已经不是什么白玉山的掌教,而是当初那个雪夜里想要轻生的小姑娘,那个时候,都是风华正茂,而如今,女子依旧,谢宝山却不是从前了。
谢宝山时隔多年再看到青虹真人,也有些感慨,自嘲道:“这么多年了,我都看开了,你咋还对这臭皮囊恋恋不舍?”
青虹真人眉眼低垂,很是委屈。
颇有些当年的风采。
谢宝山则是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的夸赞时隔多年,这白玉山的雪夜还是那般不错,等会儿在这里看日出,也很好。
青虹真人眼见对方和当初一般,也半点不心动,有些失望,开口问道:“你来白玉山做什么?”
谢宝山呵呵一笑,也没藏着掖着,“跟着自家掌教回山,路过这里,掌教说要上山来看看雪景,老谢总不好说些什么,跟着上来看看,不曾想还有人跟我一样擅闯飞仙峰,老谢来看看咋回事,结果一看,要在大晚上的杀人,老谢也寻思,让掌教看到不太好,也就随便出手了。”
这话有几分实话?其
实两人都知道,顾泯今夜,当然不会上飞仙峰,自然也看不到这场屠杀。
青虹真人轻声道:“当初让你留下来当掌教你都不愿意,这会儿却是愿意去做别人的下属?”
当初白玉山老掌教虽说原本只是想要谢宝山和青虹真人诞下子嗣,用来接替他的位子,但实际上青虹真人已经想好了,一旦自己老爹归天,她就要将掌教之位交给谢宝山,她和儿子,帮着他就是。
可惜的是,任凭她说些什么,谢宝山始终不乐意,那个时候的谢宝山,一门心思要游历世间,不受任何人束缚。
谢宝山乐呵呵说道:“那都是几百年前的破事了,老谢老了,跑不动了,这会儿跟着个年轻有为的掌教,挺好。”
青虹真人皱了皱眉,“年轻有为?”
谢宝山笑眯眯道:“要是你看了我家掌教,只怕对老谢年轻时候的那点想念,也都会烟消云散了。”
“对了,这飞仙峰看日出最好,能不能让我家掌教来这边看日出?”谢宝山笑道:“还是掌教让老谢上山的,要不然你今天,已经死喽。”
青虹真人有些难受,难受如今不是谢宝山这个容貌,而是现在的谢宝山,和年轻的时候,相差甚远,年轻的时候谢宝山,至少和她相见的那一次,心高气傲,眼前所见,都是坦荡大路,好似天底下没有他看得上的人,也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可如今的谢宝山,好似已经复归平庸,再也不像是当年的那个人。
青虹真人在想,这究竟是所有人都会如此,只是因为自己一直想着最美好的事情,才会如此失望?还是谢宝山故意如此,只是为了让她彻底死心?
得到青虹真人的许可,谢宝山给仍在登山的顾泯发去讯息,后者倒是回复得简单明了,天亮之前,绝对不上飞仙峰。
这让谢宝山不得不暗暗的再给顾泯竖起大拇指,自家掌教,的确是聪慧过人,而且做事,极有章法。
得到回复之后,谢宝山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觉得有些尴尬。
青虹真人沉默无语,谢宝山也不好说话,两人并立山崖,互相沉默。
“你有没有……”青虹真人才刚刚张开口。
“爱过。”谢宝山坦然笑道:“要是再回到当初,说不定真不会去选择游历世间。”
青虹真人才平复下来的情绪,在这一刻,又瞬间被撩拨起来。
她看向谢宝山,满眼情意,眼前的谢宝山,好似又变成了当初那个年轻人。
谢宝山感慨道:“历尽千帆,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后来才发现,原来最美好的景色,最美好的人,在一开始便已经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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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虹真人瞪大眼睛,这一刻,她确信,眼前的男人,还是当初模样,不曾变过!
谢宝山转头看了一眼青虹真人,看到她这个样子,谢宝山叹气道:“你还真是没变。”
青虹真人想要去牵起谢宝山的手,但伸了一半,又颤巍巍问道:“谢郎,我们……还有机会吗?”
第七百四十六章 无谓有为
走过那么无尽的岁月,有的人早已经放下,但有的人,却一直不能走出来。
青虹真人对于谢宝山,绝对不止是容貌上的眷恋。
谢宝山吐出一口浊气,摇头道:“时隔多年,何必还如此放不下,如今的老谢,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早已经不再去想这些男女之事了。”
青虹真人失望至极,她才升起的那些希望,如同梦幻泡影,如今算是被谢宝山亲自戳破了。
“你果真还是如此?”青虹真人叹息一声,此刻的她已经失望到了极点,那再续前缘的梦想,在此刻,荡然无存。
谢宝山拢了拢袖子,说道:“不过虽然不能再续前缘,或许咱们还能谈成一桩买卖。”
青虹真人此刻失魂落魄,什么都听不进去。
谢宝山见到这一幕,也是无可奈何,眼前这女子,还是如同当初那般,不理性,要是自己之前应下和她的事情,这笔买卖当然可以谈成,而且很轻松,没有任何问题,说不定他想要混个白玉山掌教也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谢宝山不愿意这样做。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谢宝山相信,自己看好的那个年轻掌教,也不会乐意自己牺牲色相,来做这些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
谢宝山站了半夜,不觉得寒冷,只是心情越来越平静。
青虹真人忽然开口说道:“我曾想过我们再次相见的景象,但没想过你会变成这般,也没想到你还是这般。”
谢宝山笑了笑,第一次温声道:“倘若我不是这般,你还喜欢?倘若我还是这般,你又怎么能喜欢?”
不等青虹真人说话,谢宝山自顾自说道:“有些人错过便是错过了,不管你再怎么努力,还是错过了,错过的事情,你可以怀念,但是转头再去追逐,是不值当的。”
青虹真人说道:“我再也不担心别的女子会喜欢你了,因为不管如何,她的下场,都不会比我强半分。”
谢宝山笑而不语,他这一生,要做些什么,会做些什么,从来没有定论,如果自己都没有定论,那么旁人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呢?
这本是一句废话,至少对于如今的青虹真人来说,理应是这样。
“能陪我最后看一次日出吗?”青虹真人把一头青丝放下,好似便回到了当年。
谢宝山知晓她是什么想法,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他的身形,缓慢变幻,一点点的复归当初。
此刻的谢宝山,再没有臃肿的感觉,再没有平庸一说,他有着精致的容貌,修长的身形,看着如同一个谪仙人。
这才是故事里的那个谢宝山。
趁着尚未日出,青虹真人问道:“你如今在做的事情,是什么?”
她看着远处山林,那最后的月光,马上就要离去。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谢宝山淡然道:“开天。”
青虹真人忽然笑了,是了眼前的男人,只是依旧不喜欢自己,除去这个之外,没有变化。
……
……
日出的时候,顾泯和许录两人其实也是登上飞仙峰的,不过却没有靠向大殿那边,两人只是在远处,选了个地方,看那所谓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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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录境界不够,感觉不到谢宝山和那位青虹真人的存在,顾泯倒是一直知晓。
不多时,天光洒落,朝阳初升,整座仙玉山在此刻展露出来最美好的一面,那的确是难得的美景,让顾泯和许录两人,都忍不住感慨。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半刻钟左右,便有了变化,这让许录赞叹,“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景,错过这半刻钟,只怕是会抱憾终生。”
顾泯笑着点头,若是等了一夜,然后错过这半刻钟,的确是有些亏。
顾泯准备给谢宝山发去讯息,询问他是否要在山中停留,但谢宝山那边,却是率先来了消息,说是白玉山乐意和寒山做一笔买卖。
顾泯有些诧异,上山的时候,他可没听说要做什么买卖,况且这白玉山上,连个风亭境的强者
都没有,又能做些什么买卖?
虽说有些疑惑,但顾泯还是忍住了,赶赴那边大殿,去和谢宝山汇合。
谢宝山早就在那边等着了。
如今的谢宝山,还是那般富家翁一样的打扮,看到顾泯之后,马上笑道:“掌教恕罪,本来没有掌教的意思,老谢万万不该和这白玉山说什么买卖的,但上山之后,这才想起一事,觉得咱们不能错过,所以才提出了那么个想法,不过掌教放心,要是掌教不愿意,老谢马上便跟着掌教下山,绝对不拖泥带水。”
顾泯摆摆手,直入主题,“说说是什么买卖。”
谢宝山想了想,问道:“掌教可曾知道,要让人拜入山门,最需要的是什么?”
顾泯随口道:“要有强大的修行者坐镇,山上提供修行的东西,要一应俱全。”
谢宝山点点头,“掌教所言自然不错,想要让那些人拜入山门,自然而然便需要宗门强大,能给出的东西多,才能让那些人上山,如今的寒山,说起来强大的修行者,小巷几人,也算得上,而且有掌教的名头在,即便是咱们招惹了天玄山,也注定会有不少人愿意拜入山门,可等那些家伙凭借一腔热血拜入寒山之后,之后境界提升太慢,难道不觉得当初是一时冲动?要修行,便需要灵脉,需要丹药,如今寒山,灵脉也就那么一条,想要再造灵脉,要么是去别的宗门索取强要,要么就是在荒山野岭里找寻,不过已经这么多年了,那些无主的灵脉,掌教还找得到吗?”
一口气说了不少话,谢宝山也要喘口气之后才继续说道:“如今,白玉山便有一条闲置的灵脉,要是这笔买卖谈得好,掌教就能将这灵脉带回寒山。”
不等顾泯开口,许录便抢先说道:“灵脉如此珍贵,即便是他们用不上,只怕开价也不少吧?”
许录有些后悔,早没想到这一层,要是早想起,之前就该让顾泯把长岭宗的那条灵脉带走的。
顾泯问道:“白玉山有意出手那条灵脉?”
谢宝山笑道:“白玉山修行的道法亲水,那条却是火灵脉,水火本来就不相容,他们拿着这条火灵脉本无作用,只要价钱合适,自然就能拿到。”
顾泯笑道:“那前辈和老相好谈过了?价钱几许?”
谢宝山皱着眉头,苦笑道:“这事儿还没给掌教说,就是因为有老谢的存在,才让这生意多了几分不确定,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顾泯笑道:“那前辈没想过出卖色相,促成这笔买卖?”
谢宝山苦笑道:“我原本以为掌教不会如此,也罢,掌教既然如此说,那老谢便去走一遭就是了!”
顾泯无动于衷,没有准备说什么。
谢宝山转过头来,苦涩道:“难道我老谢是真的看错人了?”
顾泯笑而不语。
但很快他便说道:“前辈这就不实在了,有些话不说透,藏着掖着的,没啥意思哈。”
谢宝山笑眯眯说道:“到底还是掌教,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知道老谢我的心思。”
接下来,谢宝山说起很多事情,说是白玉山的那条火灵脉,不卖,但可以外租,租期以百年为期,可以交给寒山,寒山付出的代价,其实不大,除去每年要交付对方二十万祀云钱之外,便是负责保证白玉山在南临道州的安稳,要是前面每年二十万祀云钱还让顾泯有些头疼,那后面这桩事情,几乎就是天大的便宜了。
本来乐都山那边便有在南临道州的扩张想法,如今寒山又和乐都山结盟,这桩事情,对于寒山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只需要给乐都山那边打个招呼就足够了。
顾泯笑道:“前辈没说寒山和长乐城那边结盟的事情?”
谢宝山压低嗓音,“掌教这种事情哪能告诉他们,谈买卖,不就是该如此吗?”
“那毕竟也是前辈的老相好,就不会她考虑?”顾泯说道:“前辈这个样子,可是很让人感觉跌份的。”
谢宝山笑道:“掌教这就多虑了,白玉山早就是一团烂泥了,她想要收拾,但身后无人,做些事情,怎么也会觉得麻烦,倒是如今有了掌教在,至少肃清白玉山没问题了,十年树人百年树木,都始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掌教其实也不用想太多,说起来无非是各取所需,谁都没有对不起谁的。”
顾泯想了想,倒也觉得是这这么个说法,随即问道:“那什么时候去收起灵脉,我隐约觉得,咱们再不回去,寒山就要有麻烦了。”
谢宝山点头道:“事不宜迟,今天便收取灵脉,不过还要麻烦掌教在那边留下一张大道誓言,这笔买卖才算功成。”
顾泯点头,这件事他清楚。
不用如何说,其实他都知晓。
写好大道誓言之后,由谢宝山去交给那位青虹真人,而顾泯和许吏两人,则是由一个道姑前往宗门深处收取火灵脉。
那道姑脸色难看,显然对于将火灵脉给人,很不满意,这一次青虹真人的决定也太过于独断专行了,没有和山上的修行者,商量什么。
一路朝着某处走去,积雪自然便少了不少,顾泯自然知晓,那是由于火灵脉所导致的。
走在路上,顾泯忽然问道:“听说昨夜那些血刀客上山,诸位是一个都没有出手?”
这桩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如今被人这么揭开伤疤,那道姑脸色难看至极,但之前青虹真人也对她有过嘱咐,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贵客,因此她并不好发作,只是生硬道:“此事不关道友的事,道友勿要多问。”
顾泯哦了一声,随即打趣道:“也是,我一个外人,关心那位青虹真人的生死做什么,毕竟又不是我的掌教。”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不过这次,的确顾泯打人又打脸了。
就连许录,也不明白,一向很好说话的公子,今天是为什么,有些动怒了。
那道姑停下脚步,就要开口。
顾泯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杀机。
只是一刹那,那道姑便觉得如坠深渊,好似自己正处于一片血海之中,那些锋芒剑意,似乎只要愿意,便能够在瞬间将自己斩杀在这里。
道姑额头冒出汗水,到了此刻,才明白眼前这个看着很好看的年轻人,是个很难招惹的人物。
至少是重意巅峰的人物。
“道友莫怪,是在下失礼了。”
道姑道歉,不知道是不是心甘情愿,但如今的表现却是,如果不心甘情愿,也得被打到心甘情愿。
顾泯示意道姑继续前行,只是一边前行,顾泯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些事情,你们掌教说了算话,但别人就不行了,不把掌教当掌教,我觉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是在有意提点,是想要这道姑在内的白玉山修行者都知晓,以后的白玉山,青虹真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们不听青虹真人的,她身后,自然还有我。
道姑心惊胆战,终于领着顾泯来到一处山谷前,临近这里,都能感受到那种灼热感,但实际上,这里早就布置出了阵法,已经将大部分的热意给阻拦了,要不然这片山峰,估摸着是下不了雪,也积不了雪的。
其实顾泯要是将这条火灵脉带走,对于这白玉山来说,还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一旦把这火灵脉带走,这片山谷,也能成为一处修行的地方,这些年,正是因为有这火灵脉的存在,才让他们不敢在这边修行。
“道友莫急,我来为道友打开阵法。”
道姑眼见顾泯就要进入山谷里,连忙开口。
不过顾泯却是摇头,“不必了。”
一道雪白长线,突兀出现在他身前,迅速朝着那阵法切割而去,片刻之后,直接便如同切豆腐一般,将那抑制火灵脉的阵法斩开。
一连串的崩碎声音,让那道姑瞪大了眼睛。
等到她再去看顾泯的时候,满眼都是惊骇。
眼前的这位,理应不是一位重意境的剑修,而是一位风亭境的剑君!
整座南临道州有多少风亭境的修行者?
这么年轻的剑君,又有多少?
道姑彻底傻眼,也在此刻明白了,眼前的年轻人不能招惹,那位掌教青虹真人,也不能再轻视。
顾泯走入山谷里,许录没有跟着,道姑也在山谷外看着。
没过多久,顾泯折返身形,回到这边,那条火灵脉并不难取,毕竟它与此地,算是“水火不容”顾泯去取走的时候,也算是解救它。
第七百四十七章 烂柯山
下山的时候,青虹真人没有相送,谢宝山倒也不觉得失落,这位浪荡了世间一辈子,也是最近才在某处待着的古董铺子老板,早就见惯了这些分分合合,一点不上心。
三人走到半山腰,顾泯忽然问道:“老谢,之前山上有道残留的剑气,是你的?”
之前谢宝山操控飞剑斩杀那几位血刀客,其实便是用的剑修手段,只是平日里,谢宝山几乎从来不展露这些,也很难让人知晓,其实他也是个剑修?即便不是个纯粹的剑修,至少也在剑道上有些造诣。
谢宝山倒也直白,“年轻时候,倒也羡慕那些剑修的洒脱,练过几年剑,去飞雪峰的时候,正好便是一位剑修,这次上山,英雄救美,看着她手中还有柄剑,自然而然就露了一手,不过老谢在剑道上走得时间不长,要是纯粹用剑修手段对敌,只怕是贻笑大方了,根本没办法这么潇洒,要是掌教说这会儿要和老谢以剑修的身份交手,保管不出五剑,老谢就不行咯。”
顾泯若有所思道:“我看不见得,那抹剑气可不算是一般,老谢估摸着你年轻的时候,在剑道上的造诣不低,不过咋个不练剑了?”
谢宝山缅怀道:“不过是恰好遇到了一个不喜欢的剑的女子,等我为了她丢了剑,她却跟我说只是玩玩而已。”
接下来,谢宝山看着许录和顾泯,认真道:“这桩糗事,就麻烦掌教不要到处去说了,尤其是胭脂铺那个婆娘,要是让她知道了,老谢之后的日子,可就水深火热了,不得清净。”
顾泯没说话。
许录则是笑道:“要是依着谢前辈所说,这里有个女子为了前辈依旧提剑,但前辈却因为某个女子连剑都不要了,可真是有些神奇。”
谢宝山随口说道:“不过是在错的地方遇到了对的人,然后又在对的地方遇到了错的人。”
许录哦了一声,开始认真咂摸这句话,估摸着这话是真的说到她的心里了。
顾泯看了这丫头一眼,谢宝山笑道:“看起来要是老谢再年轻些,说不定又是一桩露水姻缘了。”
顾泯摇摇头,他算是知晓了一个事情,那就是眼前的谢宝山别说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好看,但那张嘴,年轻的时候估摸着一张口,就得让不少人魂不守舍,要是真配上不错的容貌,那说一个女子,就说是百八十个女子,顾泯都相信。
只是和当初在小巷里不一样,那会儿在小巷里,谢宝山虽然还是和蔼,但没有这么健谈,也没有如今这般放下身段,他处处,好似都在弯腰和顾泯说话。
这种感觉固然让顾泯觉得亲切,但也觉得有些古怪。
顾泯有些时候甚至都在想,老谢这家伙是不是在酝酿什么了不起的阴谋,比如等自己完全相信他之后,在某一天,他毫无征兆的一剑把自己的脑袋给砍下来?
想到这里,顾泯就觉得脖子后面冒着凉气。
谢宝山有些
幽怨的看了顾泯一眼,好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掌教就这么不相信老谢?”
顾泯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问道:“这一路山,返回寒山之前,还有没有什么一山掌教是老谢你的相好,有什么好处可捞?”
谢宝山信誓旦旦的摇头道:“真没了,一个都没了!”
顾泯一脸狐疑。
谢宝山这一次却是一点都不心虚,认真点头。
顾泯也只好作罢。
他开始去想这次离开寒山的收获,除去有了两位风亭剑修之外,有乐都山的结盟,这一下子又有了一条火灵脉,加上白玉山的交情。
这说来说去,大概是半座南临道州,都在手心了。
忽然想起一事,顾泯问道:“那位青虹真人,到底生得如何,老谢你不会是因为嫌弃她才没有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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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上山做了买卖,但实际上顾泯根本就没有去见过那位青虹真人,虽说有谢宝山的缘故,倒也是顾泯没怎么上心。
要不然,怎么都该去见见的。
谢宝山捂住心口,一脸伤心,“我就知道掌教从来都不正经,真的以为除去掌教之外,喜欢老谢的那些女子,都是丑八怪?!”
顾泯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可等他看到谢宝山这个样子之后,实在是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他此刻,只想给他一剑。
……
……
确实如同谢宝山所说,之后的一路,再没有什么事情,不到半个月后,三人返回寒山。
王长秋早就在山门那边等候,等看到顾泯之后,一脸的喜悦,根本掩饰不住。
顾泯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挑眉道:“王师兄,何事如此高兴?”
王长秋哈哈大笑,他高兴的事情可不止一件,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不少事情发生。
“掌教莫急,我来一件件说给掌教听。”
王长秋领着三人上山,顾泯首先说起许录的事情,这桩事情他没有在信里说清楚,梁拾遗夫妇肯定也不会多嘴,不过他是一山掌教,这种小事,王长秋即便有想法,也不会明说,只能尊重他的想法。
等到顾泯说完这边的事情之后,王长秋才说起如今山上的那些事情。
寒山原本的弟子离开不少,但随着顾泯归来,许多离开的弟子,如今又想回到寒山,本来王长秋对此,一直都有些犹豫不决,毕竟那些弟子,曾经可都是一口一个师叔,这让他如果能取舍?
可好在青槐在山上,这位可不管这所谓的什么交情,一概没让那些弟子回山,这件事还在山上惹出了不少事端,有好几个弟子带头闹事,结果还是被青槐也赶下山去了。
顾泯点头道:“这桩事情我也很赞同,既
然已经离开了,还回来做什么?没道理,寒山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况且之前觉得寒山不行,如今寒山又有了起色,就想回来,没这个道理!”
王长秋点点头,他虽然不忍,倒也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
说完这些事情之后,王长秋又说起一件别的事情,是梁拾遗上山之后,竟然在山上发现了一个练剑的胚子,而且已经收他为徒了。
顾泯哑然失笑,有些意外在寒山还能找到一个梁拾遗看得上的家伙,要知道梁拾遗在家乡那边,一辈子也就一个徒弟。
有两半个徒弟加起来的。
一个是庚辛剑主,另外一个,是天生剑胚。
依着他的眼光,顾泯很难相信他会再看中别人。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是好事。
顾泯不会说什么。
王长秋笑道:“掌教果然是交友广泛,一趟下山,便有两位剑君回山,看起来还是得多下山几次,那我寒山,只怕就要崛起了。”
顾泯笑而不语,拿出那条火灵脉,交给王长秋,在对方惊骇的眼神之中,顾泯缓缓笑道:“在白玉山拿到的火灵脉,租的,一百年,每年二十万祀云钱,记得每年拿钱。”
王长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有这么一条火灵脉,别说是每年二十万祀云钱,就是再多一倍,都是值得的!
顾泯拍拍王长秋的肩膀,笑道:“找个地方安置好,之后的事情,不用我说了吧?”
王长秋点头,捧着火灵脉,赶紧转身离去。
他现在是彻底服气了,眼前的掌教,已经给他带来太多惊喜了,这一来一往,直接就将寒山都盘活了。
顾泯转头看向许录,无奈道:“寒山现在这样,估摸着还是比不上你们乐都山吧?”
许录微笑道:“公子说得是什么?真要打起来,只怕乐都山能坚持半日?”
顾泯笑道:“倒也是这个道理。”
如今的寒山,虽然有很多东西还没有,但有很多东西,已经是一般的宗门比不起的了,比如寒山如今的风亭强者,便不少了。
在千秋境强者不会轻动的局面下,这些风亭境强者,就是最了不起的战力。
顾泯感慨道:“不过还得是要有那么几个千秋境,才让人心安啊!”
他话音未落,忽然便听得一道极其嚣张的声音。
那是从山脚传来的。
声音不大,但极其嚣张。
当顾泯瞬间便笑了起来,是真的很高兴。
因为在山脚下传来的声音,他很熟悉。
至于内容,更熟悉了。
“他娘的,小顾,赶紧来接老子上山!”
第七百四十八章 杀人
这么嚣张的声音,自然而然便惊动了一整座寒山,寒山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眼神复杂,没听出来那人话里的意思。
那所谓的小顾,说的是他们的掌教大人?
可即便如此,那人也不该这么嚣张才是?掌教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朋友?
不过很快便有消息传来,说那是掌教故友,让他们不必惊慌,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弟子们明显松了一口气,好在是故友,不是什么挑事的人物。
这样也好,免得让现在还在动荡的寒山,又增添什么变故。
顾泯领着许录一起下山,去迎接那位许久不见的故友。
下山的时候,许录已经知晓了那人身份,很快便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公子的朋友,果然都是天之骄子。”
顾泯要头笑道:“朋友和朋友是不一样的,像是御风这种人,我们算是志同道合,但同时也可以因为想法不同而反目成仇,当然像是这样的朋友,还有玄空,可当下我们要去见那位,即便是我今天被整个世界的人追杀,不管对错,他都会站在我身侧。”
顾泯想了想,补充道:“当然,我也会。”
和苏宿的友谊,起于那座小镇的一柄剑,而后多年,经历不少,两人早就当对面的那个家伙是生死兄弟了,体内不是一样的血脉,却更胜。
许录其实不用顾泯去说,光是看自家公子眼睛里的笑意,便知晓了山下的那个不曾碰面的男人,到底对他有多重要。
两人很快来到山脚,顾泯遥遥便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只是瞬间眼前一花,那道身影便已经临近身前,一拳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顾泯脚下扎根,不摇不晃,没有任何恼怒,只是依旧笑意不减。
那个一拳之后,就往后退了一步的负剑年轻人骂骂咧咧的揉着手,“狗日的小顾,你他娘的还真是走到什么地方,都有个美人跟着,咋的,你天生就是个桃花命?”
“这位姑娘,我可跟你说好了,这家伙花花肠子不少,可不要被骗了,在家乡那边,这家伙可不仅有个美若天仙的皇后,还有个人见人爱的闺女。”
许录一怔,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开口道:“道友误会了,奴婢只是公子的婢女。”
苏宿瞪大眼睛看向顾泯,不可思议说道:“你他娘的真把自己一直当成皇帝了?”
顾泯有些无语,光凭这两三句话,他就可以确信,苏宿这么多年不招人喜欢,不是没道理的。
顾泯有些无奈,但只是说道:“上山再说。”
苏宿连连点头,“对对对,咱们兄弟重逢,必须要吃一顿火锅,要不然有意思个锤子!”
三人转而上山,许录走在两人身后,看着身前两人,颇有感触,背剑的苏宿和公子其实年纪相差不大,两人都是剑修,虽然两个人是好朋友,但两个人给人的感觉的确是颇为不同的,眼前的苏宿要欢脱很多,而自家公子,则是如同一座山岳,稳重。
不过偶尔也会欢脱。
上山的时候,苏宿一张嘴可没停下,叽叽喳喳的,说起好些顾泯离开之后的事情,当然聊到最后,两个老父亲还是说起了闺女。
“我原本寻思怎么都能结个亲家,这好了,都没个带把的。”
苏宿怅然一笑,随即道:“不过小闺女很不错了,你小子走得早,
没见过自己闺女,气不气?”
顾泯淡然一笑,对此全然不气,只是道:“你这一走,闺女看不到了,要是有机会回去,估摸着也得几十年吧?回去之后,会不会直接看到自己女婿,到时候你气不气?”
苏宿一怔,随即脸色难看起来,这桩事情他平时都没怎么想过,但并不是表示完全不知晓,这会儿被顾泯一提,自然是勾起来伤心事了,他轻轻叹气,看着顾泯一脸笑意,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还不是一样。”
顾泯瞬间也是苦涩一笑,同样叹气,这一招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
两个老父亲,还没能走到寒山山顶,就不约而同的开始为自己闺女操心起来,想到以后自己闺女都要嫁给别人,两个家伙都觉得很痛苦。
要是这会儿,有人要把那未来的两个女婿拉到身前,估摸着这两位能当场掐死他们。
叹气过后,顾泯拿出为数不多的酒水,递给苏宿,两人也不着急上山了,就在半山腰的一座凉亭下坐下。
苏宿喝了一口,咂摸出味道来了,“还得是你小顾心细,离开的时候还知道带酒,哪像我,就带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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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了笑,转而问道:“之前听说你招惹上了天玄山,咋了,真是这么胆大包天?”
苏宿冷笑一声,“咋的,这他娘的欺负我兄弟,我能让他好过?”
顾泯笑着点头,“是是是,然后就被人追着打?”
苏宿嘲讽道:“你厉害,你他娘的小顾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行,咋不去把那天玄山拆了,也算是为老子报仇了。”
顾泯若有所思,最后意味深长说道:“要是一直这么搞下去,还真的说不定。”
苏宿眼睛放光,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柱子上,“老子就知道,你小顾一向头脑清晰,从来不搞虚的,咋的,我可听说了,你是这寒山掌教了,咋的,要真在这边,搞出一番大动静?”
顾泯面对苏宿,就更不可能藏着掖着了,直白道:“有这个想法,像是你我包括梁照这样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天赋足够自然是好事,至少不会轻易死在战场上,可那些资质不够的修行者,来到这边,就要被那各大山门当作替死鬼送上战场,这自然不公,我如今要做的事情,首先算是建立一个这样的庇护所,让大家团结起来,把这样的事情彻底解决,入侵者自然要抗衡,但若是只把我们这些人当作替死鬼,绝不可能!”
苏宿把手中的酒壶一拍,大笑道:“对,我之前也想过这桩事情,不过没你小顾想的透彻,也没你小顾这么迅捷。”
苏宿有些佩服的说道:“不愧是当过人间共主的家伙,是要比老子更聪明,小顾你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投奔你的,跟着你做这些事情,死了我都不后悔!”
顾泯举起酒壶,和苏宿一碰,笑眯眯道:“都别说死,咱们兄弟两个,都不要死,以后一起去看看更高处的风景。”
苏宿连连点头。
“好好好!”
接着顾泯说起不少事情,都是苏宿在这边不知道的,战场上的事情,属于他们顾氏三人的事情,苏宿听得头大,只是讲到晚云真人,苏宿兴奋的搓了搓手,“晚云真人在不在山上,要是能和这位真人一起喝场酒,真是一件睡着了都要笑醒的大好事!”
其实顾泯家乡那边的剑修,这数百年来,多多少少,都会对晚云真人有几分崇敬之心,虽然他有杀胚的
凶名,但不耽误这些后来剑修,一个个都喜欢。
晚云真人,论其剑道,是那边千年之内的第一人。
虽说这个说法之前有诸多不清楚,但如今在这边来看,的确如此。
柢山剑修过到彼岸,能活到现在的,无非两人,晚云真人和顾泯。
哦对了,常遗真人,并不算是剑修。
苏宿有些遗憾道:“本来这次来寒山之前,我也遇见了归剑阁的一位前辈,本来是想要把那老家伙一起叫到寒山来的,不过他怕死,死活不来。”
怕死?!
顾泯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强求不得,有你苏宿一人,足够了。”
苏宿翻了个白眼,啧啧道:“我够什么够,咋的,你觉着我这么个重意境,能替你扛得下千秋境还是风亭境?”
顾泯笑道:“放心,我死之前,你死不了。”
苏宿嗤之以鼻,“咋的,非要死我后头你才觉得有意思?”
顾泯不说话,只是再次起身,带着苏宿上山去见梁拾遗。
临近那边梁拾遗的住处,苏宿有些紧张,拉了拉顾泯的衣袖,问道:“这家伙一见面会不会动不动就出剑,到时候我扛不住,你得救我。”
顾泯笑道:“都是剑修,怕个卵?”
苏宿把背后的剑解下来,放在腰间,有些惴惴不安,“你说屁话,差着境界呢。”
顾泯一脸严肃,“依着我看,差个境界算个球,到时候你一剑递出去,他难道敢杀你?无非是个重伤,要死哪里这么容易?”
苏宿若有所思的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顾泯一脸认真,“再说了,要是梁前辈真要杀你,我不是在嘛?我到时候和你双剑合璧,定然让他也要败退。”
听到好兄弟这么说,苏宿终于放下心来,豪迈道:“也是,小顾你是天骄榜榜首,怕他个球!”
顾泯跟着点头,可是许录却是看到自家公子的脸色很是古怪,好似是想要努力的憋住笑。
顾泯放缓脚步,许录跟着放缓脚步,两人让毫不知情的苏宿一个人来到那座竹楼前。
果不其然,苏宿来到竹楼前,便看到梁拾遗黑着脸从竹楼里走出来,盯着苏宿冷笑道:“咋了,咱们的归剑阁阁主,这才多久不见,嗓门都这么大了?”
苏宿感受到一抹剑气,不等说话,腰间长剑便瞬间出鞘,一剑递出,绚烂剑光绽放,满天剑意展开,肃杀之气十足。
由此可见,苏宿这家伙这些日子的确是潜心练剑,如今剑道造诣,除去不及顾泯之外,年轻一代的剑修之中,只怕也就梁照可以和他平分秋色。
梁拾遗有些意外,但随即冷笑道:“好小子,敢这么嚣张!”
他也瞬间出剑,这位昔年的剑道魁首,这些年到了这边,其实一样没有将剑道耽误多少,他早在之前便破境风亭,如今的梁拾遗,依着境界,实打实的要比苏宿高上一个境界,论其剑道上的造诣,也不是苏宿可以比拟的。
因此这场因为某人使坏才莫名开始的比剑,在顷刻间便成为了梁拾遗追着苏宿砍的一番闹剧。
一直在远处的顾泯,默默将自己之前故意露出的剑气藏好,然后有些感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笑道:“你看看,多好。”
第七百四十九章 谢宝山
一场所谓的比剑,在日暮时分才落下帷幕,有个叫苏宿的傻子,在这一天,被一个叫梁拾遗的家伙砍了几百剑,浑身上下,都是伤口。
可惨了。
最后知道真相的苏宿大怒,暴起便要把那个叫做顾泯的家伙砍上几百剑,但结果是整个寒山的修行者都有幸看到了那位掌教出剑,毫无意外,那个叫苏宿的家伙,又被砍了几百剑,最后苏宿坐在大殿前,一言不发。
路过的寒山弟子,都觉得这个人忒惨了点。
后来顾泯在他耳边只说了一句话,苏宿便打起了精神,好像是之前的事情,根本和他无关。
当夜,苏宿就收拾出了一顿火锅。
他的手艺没得说,作为火锅的忠实爱好者,苏宿这火锅,绝对正宗。
不过今夜能有幸吃到这位天骄榜天骄火锅的人,的确不多,顾泯这位寒山掌教自然首当其冲,刚才拿剑砍了他的梁拾遗夫妇也被请来,再之后便是青槐,如今青槐已经成为了寒山的掌律长老,山上弟子,不过是谁,都不敢招惹这位青衣女子,她明明看起来没那么冷冰冰,但真的没有太多人情味,当然了,这样的话没人敢说,不过想来即便说了,这位也可以回他一句话,我是蛇,要什么人情味?
这上哪里说理去?
胭脂铺妇人,卖酒女子,以及谢宝山三人,自然是都来了,不过那个肉铺子汉子,不曾出席。
许录作为顾泯的婢女,跟着来吃这顿火锅没什么问题,但说来说去,这帮人都算是外来客,要是不请一个本来便在寒山的家伙,倒是有些说不过去。
王长秋是最后一人,他没吃过火锅,对这口腹之欲,也不太上心,但听说苏宿是天骄榜上的那位,自然而然也不会拒绝。
不过在那边苏宿忙东忙西的时候,王长秋找到顾泯,禀告道:“掌教,那条火灵脉已经安置好了,山中弟子有不少修行的道法和其契合,有此灵脉,咱们寒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真的要大兴了。”
顾泯微笑点头,随口问道:“不过王师兄有件事是不是忘记了?”
王长秋一头雾水,他不知道顾泯所说的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泯挑眉道:“寒山可是一座剑宗。”
王长秋这才苦笑,在顾泯上山之前,其实这座剑宗便已经没落到了极致,除去莫清风一人之外,其余弟子早就不练剑了,到底也不是因为没人喜欢练剑,而是莫清风身为一位剑君,眼高于顶,他本身是跟随晚云真人练过剑,对弟子的天赋要求太过苛刻,以至于寒山后来,都再没有人能入他的法眼。
“如今山上剑修不少了吧?还是得多找些苗子,咱们寒山是剑宗这桩事情,要是没剑修,不就扯淡了?”
顾泯对剑宗算是有些偏执,他不要求寒山上下,到处都是剑修,但总归要有那么一撮人,可以练剑,喜欢练剑,也能练剑。
王长秋说道:“有掌教在,想来要不了多久,山上剑修一脉,也会茂盛发展的。”
顾泯点点头,没有深究这个,转而问道:“这些日子我不在山上,周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尤其是有些宗门,是否有些异常?”
顾泯如今最为想要知道的,便是天玄山那边,到底会用何种形式来找他的麻烦。
王长秋摇摇头,自从苍云洞被顾泯走了一遭之后,这些周围宗门,便变得更为安静了,平日里在外面碰到寒山弟子,也是以礼相待,没有半点看不起,可以说一个苍云洞,让周围的宗门都知晓了,顾泯惹不起。
这位天骄榜榜首,一旦招惹了,就会惹上很多麻烦。
这桩事情,是人们现在都明白的。
顾泯叹了口气,“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外面越是安静,这里面便越是复杂,说不定已经有人到寒山里面了,不得不防啊。”
桌子那边,苏宿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屁股坐下,可屁股上的伤口又让他钻心的疼,他幽怨的看了两眼罪魁祸首,结果梁拾遗这会儿就只是看着女子剑仙,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苏宿。
苏宿只能自认倒霉,但仍旧是越想越气。
谢宝山递过来一个小玉瓶,笑道:“苏道友,好东西,吃一颗,那些剑伤也就不复存在了。”
苏宿也不客气,接过来吃了一颗,还真觉得屁股不疼了,这便笑着和那个看着和蔼可亲的谢宝山闲聊起来。
谢宝山倒也是个自来熟,和苏宿极为聊得来,两人三两句之间,好似成了至交好友。
谢宝山吃了一块毛肚,感慨道:“老谢也算是游历世间好些年了,去过无数地方,吃过无数所谓的珍惜佳肴,但还没想过,这牛胃竟然还这般好吃。”
苏宿喝了口酒,浑不在意的说道:“这边的这些家伙,天天就想着修行,哪里花费过心思去琢磨过吃?即便是吃,不也是为了什么修为?依着我说啊,修行就是王八蛋,一直看重就能成了,这玩意看人,你看小顾,每天睡觉,也得是榜首。”
谢宝山深以为然的点头,“依着苏道友这番话,当浮一大白。”
苏宿挥挥手,“别叫苏道友,生分,以后就叫我小苏!”
谢宝山点头笑道:“好,苏道友!”
不过不等苏宿说话,谢宝山早就改了称呼,笑道:“小苏,你们家乡那边到底还是人杰地灵,这一下子过来,就是三个天骄榜天骄,了不起!”
苏宿嘁了一声,喝了口酒,嘟囔道:“要不是有好几位不想着过来,又有两三个家伙老是想不清楚些屁大的问题,这会儿天骄榜上,得全是我们家乡那边的人。”
谢宝山笑而不语,对眼前这家伙说得话,没说不相信,但也不会全部都相信。
一个地方,再怎么人杰地灵,再是怎么出过像是晚云真人那样的人物,也不见得能在那个环境下诞生这么多妖孽吧?
谢宝山问道:“小苏,家乡那边,剑修多不多?”
苏宿正忙着吃一个鸡爪,听着这话,含糊不清的说道:“不算少,几座剑宗,不少剑修,就拿小顾的柢山来说,下一代的剑修里,咋的也算是有个好几个不错的苗子,不过要说比肩小顾的,就没了,在我们这一代,除去我们三人之外,剑府有个大师兄……对了,他娘的,我怎么忘记了那个剑种!”
“贱种?”
谢宝山笑着说道:“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说别人?”
苏宿摆摆手,“以身为剑,种剑于身,那家伙叫徐承寒,估摸着最近也该过来了。”
在家乡那边,前面那些年,故事里的主角自然是顾泯,连带着有浓墨重彩描绘的,不过是苏宿和梁照,但在他们之后,随着梁拾遗这样的剑仙也尽数离开,其实那边的剑道魁首,毫无疑问应该就是那位剑种。
徐承寒。
苏宿在离开之前,曾和他有过一次比剑,虽然取胜,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剑种的潜力无穷,他
练剑的资质,虽然是后人强行加到他身上的,但既然功成,便绝对不逊色于苏宿这样的天生剑胚。
谢宝山乐呵呵道:“那想来要不了多久,天骄榜上就要多上一位剑修了。该说不说,你们好像一个地方的人,就要开启这个地方的剑修盛世。”
这句话倒是没有夸张,因为哪怕往前面倒退数千年,能在天骄榜前二十里找出两个以上的剑修,都是困难的事情,可如今,已经整整三个。
其中一人,是榜首,另外一人,才登榜,第四。
至于这面前的家伙,谢宝山作为过来人,眼睛毒辣得很,别看他先后被梁拾遗还有顾泯砍了一顿,但真要动手杀人,天骄榜上,估摸着也能进个前十,绝对不会是如今这个排名。
光是这三人,其实就可以撑起来这一代的剑修了。
谢宝山喝着酒,眼神迷离,这样的景象,以前他想过,没看到过,如今看到了,可惜自己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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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年轻好呀。
谢宝山忍不住感慨。
苏宿却碰了碰他的胳膊,一脸神秘兮兮问道:“那边那位波澜壮阔的,是老谢你媳妇儿?”
谢宝山顺着苏宿的眼神看去,很快转过头来,肃穆道:“不是,别乱说,不信谣不传谣。”
苏宿哦了一声,随即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了。”
谢宝山一挑眉,“可惜什么?”
苏宿看了谢宝山一眼,笑道:“老谢,你别嫌弃我说话直,现在你这模样,要找个媳妇儿,真是不容易了,要是有机会,你就好好把握,咋的,到了这把年纪,还要挑挑拣拣的?我那位师叔都没你眼界高,不过他这会儿,就真是只能看看春宫图了。”
“春宫图?”
谢宝山摇头道:“我老谢岂是这样的人。”
苏宿敬佩道:“我就说嘛,我师叔这么猥琐的人,世上不会有几个的。”
谢宝山本意不是如此,但听着苏宿这么说,之前想说的话,也只好再憋着了,没说出来。
两人碰杯,再次痛饮。
今晚这两人,算是就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两人酒过三巡,都没有用修为将那点酒意逼出来,所以两人都昏昏沉沉的,苏宿搂住谢宝山肩膀,笑呵呵问道:“老谢,你说说,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没能做了的,有什么遗憾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乐一乐。”
谢宝山也是摇头晃脑,“倒是没啥事情放不下,老谢这辈子,走过好些地方,见过好些人,不过真有件事情。”
苏宿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说说,说说。”
谢宝山这才缅怀道:“当初的确是练过几天剑,喜欢上一个姑娘,她说不喜欢用剑,说是这样的人没安全感,老谢想了很久,最后一想,不练剑就不练剑了吧,和她过一辈子也没啥大不了的,可谁知道,这姑娘后来说是逗老谢玩的,她离开之后,老谢也没脸皮再去提剑了,这好些年了,总觉着对不起它。”
苏宿皱眉,“啥?这都把你扔了,你还对不起她?”
谢宝山苦笑道:“是觉着对不起我那柄剑。”
苏宿拍了拍谢宝山的肩膀,劝慰道:“这事儿算什么?做错一件事,又不是改不过来了,知道错了便去改呗,什么个不提剑?你再提剑就是,没谁笑你,谁笑你,我苏宿第一个不答应!”
谢宝山一怔,随即喃喃道:“如今真的还能再提起那柄丢下的剑吗?”
“能啊……咋的不能……提剑……不丢人。”
苏宿酒意往脑子上冲,眼看着便已经昏昏沉沉,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谢宝山眼神复归清明,神情复杂。
这一生,唯独就只有这么一件事后悔,当初不该为了那女子将剑丢下的。
这会儿要是再后悔,就得是,为什么这些年,不知道再把那剑捡起来了。
谢宝山惆怅的喝了一口酒,却发现自己身侧,顾泯已经过来了。
这位寒山掌教,举起酒碗和他一碰,看了一眼已经醉死过去的苏宿,笑道:“这小子怎么样,还对老谢你的胃口吗?”
谢宝山笑了笑,“掌教看人准,这朋友自然也好,洒脱,比掌教想得少,就看着更让人觉得有朝气,不过要让他做大事,估摸着就不成了,说不定动不动的便要给人递上一剑,真要做什么事情,还得是掌教,更沉稳。”
顾泯说道:“看起来老谢很喜欢这家伙。”
谢宝山点点头。
顾泯放下酒碗,微笑道:“之前那桩事情,一直想问问,前辈之前不说,今夜是个说话的好时机,也不乐意说?”
谢宝山自顾自喝了口酒,目光如炬,“老谢说这些话,掌教当真全部都相信吗?”
顾泯直白道:“之前那些话,不见得都相信,但今天只要老谢你说,我都相信。”
谢宝山叹了口气,“本来不是什么荡气回肠的故事,不过掌教既然要听,我便说一说。”
顾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谢宝山这才缓缓说道:“之前说为了一个女子不练剑,不是骗掌教的,老谢游历世间那么多年,不少女子喜欢,却一个没看得上,自己看上一人,却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真是造孽。”
顾泯笑道:“男女情爱,没有对错。”
那个故事的确如同老谢所说没有太多跌宕,无非是那女子最开始存了心思,想让同样是剑修的谢宝山去杀晚云真人,但最后不知道为何,又改了主意,改而叫谢宝山去放下他视若生命的剑,原本觉着谢宝山是怎么都不可能放下那柄剑的,但谁能想到,到了那个时候的谢宝山,竟然真的愿意放下那柄剑。
可他即便放下了剑,那女子也不见得会真的和他在一起,而是独自一人去找晚云真人,最后的结果当然也是简单,那女子被晚云真人一剑斩杀了,得知这个消息的谢宝山怒极,当时便要去找晚云真人报仇。
不过结局依旧。
他不是晚云真人的对手,而且晚云真人当初看着谢宝山还很是轻蔑的说过一句,为了个女子便不提剑了,傻不傻?
虽说是这样,但最后晚云真人也算是留了他一命。
当然这里面的事情也很复杂。
反正从那天开始,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剑修,便再也没有提过剑,浑浑噩噩过这么些日子,也就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为情所困。”
顾泯感慨道:“这是画地为牢。”
谢宝山也是苦笑,他如何不知晓,不过就是一直迈不过去那个槛。
顾泯说道:“老谢你不提剑,真是可惜了。”
谢宝山也不说话。
有些事情,真的如
今改变不了啊。
——
自从双方都选择偃旗息鼓之后,战场那边,已经复归了长久的宁静。
今夜月光不错,柳浑从那座城池走出,缓慢靠向原本属于这边的阵地。
那早已经布置下来的法阵,竟然没有任何示警,以至于柳浑轻而易举的便能来到这边,进入一座关隘之中。
这座关隘,安静得可怕。
柳浑瞥了一眼远处的大殿,然后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浑竟然来到了崖城,而且就在天上河那边。
月光不错,人间安静。
柳浑登天而上,来到了天上的那条河水旁,岸边有个道人在垂钓。
他知道柳浑来了,但没有开口。
柳浑看着他,也没有急着开口。
只有河水流动的声音,但始终不见有鱼儿上钩。
“顾氏三人,你谁都对付不了,我们之间,好似也没有什么话可以继续说了。”
那道人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对于这桩事情,仿佛他已经选择接受,无法改变。
柳浑平静道:“我对付不了那三人,你不也是一直对付不了,三人之中去了两人,剩下这人,你伸手便可杀,却不敢杀,等着他在世间搅动风云吗?”
道人淡然道:“我自有打算,前面两人是疯子,难道后面这人便好对付了?”
柳浑讥笑道:“无非是没有胆量,许多年前,那顾宁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你们伸手杀了,哪里还有后来这些事情,他是那颗种子,已经发芽了,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没办法了。”
“我要是你们,舍弃一枚棋子又如何,哪怕是什么大人物,也要有如此之心,一味的害怕,你们有一天,注定是要被那三人彻底倾覆的。”
道人平静道:“我今天来,不是听你发牢骚的。”
柳浑冷哼一声,倒是也打住了,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谈及一桩正事,“那人杀了这么多那边的年轻人,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那边不久便会来人,他不在战场上,也不在崖城,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道人沉默。
他自然知道柳浑在说什么。
杀了那么多算是天才的年轻人,顾泯已经彻底被那边的年轻一辈盯上了。
“我要是不应下此事,会是如何?”
道人看着河面,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
柳浑笑道:“那边的声音虽然有很多道,往往不能统一,但有一道声音让我们再打一仗,那我们就得打一仗,要真如此,你就会看到,这有史以来间隔最短的一次大仗。”
道人开口道:“既是为了整个世间,那他一人,自然可死。”
柳浑忍不住称赞道:“要不然怎么说你了不起,一口一个天下苍生,一口一个大局,这谁能指责你什么?”
道人不说话。
对于这些没有意义的争论,他显然不在意。
柳浑说道:“近期他们要过来,你们只需要做好一点,不要派人相助他,至于别的,看着就行,这那些年轻人死在那边,自然会有下一批年轻人,也不会有人迁怒到你们头上。”
道人说道:“他总归有些朋友。”
柳浑说道:“那些朋友算什么?你要是不想那些人死,自然有你的办法。”
道人不再说话。
柳浑也明白,两人的交谈,到了此刻,算是差不多了。
他转身就要准备离去。
道人忽然问道:“之前那桩事情,到底如何了?”
柳浑猛然转身,看向这个道人,冷笑道:“事情如何了,也不是你需要操心的,等着便是。”
道人抬头,看了柳浑一眼,似乎有些缥缈的杀机洒落出来。
柳浑丝毫不畏惧,只是讥笑道:“你要是敢对我出手,早在几百年前就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道人说道:“人不见得不会变。”
柳浑说道:“人当然会变,但有两种人是不会变的,其中一种,像是顾宁这样的人,谁都无法改变他,另外一种就像是你们,谁也改变不了你们。”
道人低下头,不再去看柳浑。
柳浑身形消散,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道人才伸手提起鱼竿,其实上面的那条丝线上,从来都没有鱼钩。
这所谓垂钓,倒也不知道在钓些什么。
道人缓慢越过这条天上河,然后缓慢穿过云海,来到一片璀璨的神宫之前。
那里有巨大的宫阙,到处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就如同那些人口中的仙境一般。
云端的那几位修行者住处到底如何,从来没有人说得清楚,因为没有一个人看见过,所以一直以来,都会有无数的传说,有人说那些强大的修行者结庐而居,也十分简朴,有人说那些强大的修行者所住的宫殿金碧辉煌,无比玄妙。
道人走入宫阙里,进入一座大殿。
有个同样身着道袍的道人在高处坐着。
另外也有几道身影,都是坐着的,但是看不清楚容貌,好似有一团白芒,在这里挡着。
“如何了?”
漠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道人开口,将之前的那些事情尽数都说了出来,柳浑前来,他们都是知晓的,但接洽的人,只是这一人。
“既是为了世间,自然不无不可。”
“一人来换无数生灵,不必多想。”
“既然来此,便要有为此献身的觉悟,该死便死。”
“为大局而死,谁都挑不出来什么东西。”
几道漠然的声音接连响起,便算是表达了他们的态度,对于这桩事情,他们没有一人表示反对。
于是坐在最高处的那道身影便漠然道:“如此便拟法旨,告知各座仙山,让他们不要掺和进来。”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张金色卷轴,展开之后,有数道金光落了上去,几道身影都各自招手。
一道云端法旨,就这样成形。
然后从大殿里飘出去,不知道飘向什么地方。
几道身影都沉默下来,再也没有人说话。
这里明明还有这么多人,却好似是一处死地,没有任何生机。
而明明他们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人,身上有着最为旺盛的生机。
说是血气如渊,一点都不过分。
可就是如此,看着全无生机。
这还真是有些奇怪的事情。
第七百五十章 给你一场剑雨
天玄山,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一条渡船,从远处的云端缓慢驶来,在天玄山的山神峰前停下,不多时,几道身影从渡船上走下,来到山神峰上。
为首一人,是天玄山上,说话分量极重的李玉堂,他来到那座大殿前,看了一眼那上面的牌匾。
上书三个字大字:流水殿。
实际上在数年之前,这座大殿还叫做桂云殿,属于一个叫做粟千云的年轻人,他年纪轻轻便成为了一殿之主,除去有个好道侣之外,还因为他的天赋出众,在当初的那天骄榜上,乃是第七。
那是天玄山年轻一代里,最强大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得以早早拥有一座属于自己大殿,但谁都没想到,这个被大家寄予厚望的年轻天才,最后会死在遗墟那么个地方。
不过后来他们才知晓,斩杀那位天骄的人,是一个更天才的天骄。
那个横冲直撞便成为天骄榜榜首的剑修,不仅没死在战场上,而且还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惹得四方震动,现如今,整个世上的年轻修行者,只要是提及这位顾姓年轻剑修,都会觉得钦佩不已,不少女子更是早就拥有了顾泯的画像,成天对这个不仅剑道天赋高得离谱,而且也生得无比好看的年轻剑修流口水。
这样的局面下,对于天玄山来说,其实有些麻烦,几乎整个世间都知道天玄山和顾泯有过节,要是顾泯在这段时间无故死在他们手上,怎么都会和天玄山扯上关系,要是普通的天骄榜榜首杀了也就算了,以往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可现在的顾泯,在战场上的战功,甚至比起来千秋境的强者还要多,这等功勋,虽然和天玄山有恶,天玄山也不能随便出手,即便要杀人,也万万不能动用千秋强者。
即便动用,也不能让外人知晓。
所以天玄山这些日子,不是不想动顾泯,只是一直在思考一个万全之策。
李玉堂把视线从那已经更换名字的大殿牌匾上移开,看向身后的一个少年,平静道:“左丘,你便在此修行吧,要刻苦,说不定未来某天,这流水殿便是你的。”
名叫左丘的少年点了点头,“祖师,弟子有一事不明。”
李玉堂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左丘平静问道:“弟子之前便听说了,这座大殿原本的主人是被那位天骄榜榜首斩杀的,弟子修行有成之后,可否替他报仇?”
李玉堂看着少年,神情复杂,这个少年也是他最近才寻到的,天赋之高,不亚于当初的粟千云,而且看起来心性也十分沉稳,假以时日,想来也是一位登上天骄榜的天骄,不过本就年幼,修行又是现在才开始,想要追上那个榜首剑修,只怕很难了。
李玉堂淡漠道:“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他如今是风亭境的剑君,在战场上尚无败绩,你要杀他,还很远。”
左丘平静道:“他是人,弟子也是人,此事不是不可为。”
李玉堂冷笑一声,倒也没有说话,虽说他也十分痛恨顾泯,但不会认为眼前的这个少年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追上对方,甚至于要是对方不出什么事情,只怕再过千万年,也是如此。
他欣赏自信的人,但对于自负和自傲的人,李玉堂也没太多想法,他招了招手,让左丘自己离去,左丘行礼,这才离开。
看到左丘的背影,李玉堂淡漠道:“原本以为是个大才,但如今看来,无非是和粟千云一般。”
“爷爷……”一道有些委屈的声音,这会儿才响了起来。
原来除去这两人之外,这里一直都还有第三人。
李玉堂的孙女,粟千云的道侣,李成雪。
如今她也是左丘的师姐。
李玉堂转过身来,看了李成雪一眼,眼睛里的情绪有所缓和,毕竟眼前站着的女子,也不是旁人,而是他的孙女。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总要向前走,之前在山中给你看的几个弟子,其实也还不错,虽说不如粟千云,但稳扎稳打,以后成为个千秋境,不算是太大的难事。你也该重新想想了。”
李玉堂这一脉,在天玄山里,不算是特别茂盛的,最根本缘由便是门下没有一个足够出彩的弟子,之前有粟千云,但如今早就已经成为了过往。
李成雪干脆拒绝道:“爷爷,如今粟师兄的大仇都还未得报,我怎么能去想那些事情!”
李玉堂看着李成雪,他知道这个孙女这会儿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但也没动怒,只是淡漠道:“你平日里在山上过得太过舒坦了,除去你天骄的身份外,还因为你的爷爷是我,但这不意味着山上所有人都要让着你,你要记住,天玄山一直以来,都只能有一道声音,他不让做的事情,就算是你爷爷,也不能做。”
之前粟千云还在的时候,李玉堂还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在天玄山说话的分量,就又重了几分,可等到粟千云死去之后,他被天玄山掌教敲打了好几次,这才渐渐明白,天玄山从一开始便是属于这位掌教的,他不让做的事情,他们想做,也做不了。
而且在彻底冷静下来之后,李玉堂还仔细想过,其实这并不取决于他门下有没有粟千云这样的人,即便有,也同样是不能触怒那位掌教的。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这些日子他便再也没有去想过报仇的事情,一切都在等那位天玄山掌教点头。
只是李成雪不清楚,反倒是有些愤怒,前些日子,还可以用顾泯进入战场来作为借口,但是如今,顾泯已经离开了,她苦等了这么多年,认为是该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了。
这次来见自己爷爷,自然便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爷爷,又一次给她当头棒喝。
李玉堂看着眼前明显不服气的孙女,冷声道:“别怪有些话我没说清楚,要是你私自去做些什么,我第一个便打碎你的脑袋。”
李玉堂言语冰冷,并不是说笑。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突然看到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落到自己的掌心,当即身影闪动,消散在这里。
只是片刻,他便来到了主峰,那是掌教的居所。
身材高大的天玄山掌教立于崖前,依旧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对于这位天玄山掌教,天玄山众人都知晓他已经成为千秋境的强者,但在千秋境走了多远,没有人知晓,只是像是李玉堂这样同样是千秋境的强者,依旧在面对这位掌教的时候,会感受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压迫感。
那种压迫感,让人很难受。
但又不得不接受。
天玄山掌教转过身来,看了李玉堂一眼,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云端有法旨传来了,你可能会感兴趣。”
他掌心有一片金色的光辉,那便是云端的法旨。
李玉堂自然不敢说要拿来一看,只能问道:“敢问掌教,这法旨内容是什么?”
天玄山掌教淡漠道:“你想杀的那个年轻人,有人帮忙出手了……”
天玄山掌教冷笑不已,法旨上的内容虽然是从什么所谓的世间和大局出发,但对于他来说,何尝不知道,这不过就是那几个人的借口?
李玉堂在完全知晓这法旨内容之后,也没急着开口,更没有欣喜的表现。
他没想到,那个年轻人,竟然已经惊动了到了域外,那些入侵者,竟然为了这么个年轻人,要选择来到这方世界杀他。
这种事情,只怕当初晚云真人也没有感受过吧。
当然了,最为让人觉得可怕的事情在于云端的那些强者,竟然都同意了。
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必然会惊动世间。
李玉堂苦笑道:“掌教,我们难道真的没有一战之力?”
他虽然也很想顾泯死去,但对现在的局面,仍旧是很担忧。
天玄山掌教沉默不语,站得高了,自然知晓的事情就更多了,但越是知晓,越是胆战心惊。
一战之力,当真没有吗?
天玄山掌教平静道:“照做吧。”
很多事情他根本不想解释,因为解释了,也是没用的。
李玉堂点头道:“我马上便将白水城那边的弟子撤回来。”
天玄山掌教没说话,那边的几个弟子,他还没放在心上。
……
……
收到法旨的仙山,又何止天玄山。
浮梦山的掌教也收到了,这位掌教站在一片云雾里,淡漠开口,“既然如此,便把之前的想法打消吧。”
之前他们浮梦山和顾泯在战场上的交情还不错,尤其是洛瑶和顾泯,更是如此,他们也起了结交的心思,之前顾泯跌境,他们便想过要用一口仙池来获取顾泯的友谊,但如今这道法旨一发出来,便已经是对顾泯判了死刑。
域外那些入侵者的年轻强者,要来此地猎杀顾泯。
这桩事情,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
也实在是怨顾泯在战场上太过闪耀,让那些域外的入侵者都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掌教,云端那几位,会不会太过软弱了?要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或许整个世间都会有大事发生。”
有人轻声,有些遗憾。
“有什么大事发生,接到法旨的又不是只有浮梦山,各座仙山都接到了,到这个时候,众人都在权衡利弊,至于怎么活,谁会有什么想法?”
浮梦山掌教的声音有些淡漠,“只有那些年轻人,才会想着什么热血,其余人,会想什么?”
这句话一说出来,其余人都沉默了。
年轻人在想怎么活。
他们则是在想活着就好。
这其中是有一道很大的鸿沟。
“洛瑶那丫头,这些日子便不要让她下山了,其余弟子,也要严加管束,等此事过去再说。”
“不过掌教认为,这次的事情,多久才能过去?”
有人开口询问,也好确定时间。
“云端自有法旨,不必如何纠结,该是多久便是多久,你等只需要看好洛瑶那个丫头便行了。”
浮梦山掌教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然后整个人的便彻底隐于云雾里,没有了踪影。
最后只有几道叹息声传来,除此之外,都无声响。
……
……
祀山。
御风
如今的伤势算是完全复原了,他和苏遮云两人,仍旧在苦修,但很快两人都接到了消息,要让两人在山中闭关,不得下山。
御风坐在崖前,想着这道突兀的命令,脸色如常。
苏遮云直白道:“是有人对顾泯出手了?所以不让我们插手?”
祀山在诸多仙山之中,是最强大的一座,但不意味着祀山就可以无视一切,许多的仙山若是联手要做一件事,祀山也不会去触犯众怒,要知道,当初的那一座不弱于祀山的宗门,正是因为如此,现在已经变成了废墟。
这样的事情,如果他们不注意,也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应该是云端有法旨,要不然何必如此。”
御风看了一眼天上,然后收回目光,淡然道:“我今日便下山了,你替我遮掩行踪。”
苏遮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原本她是想要下山的,但一想到这种事情,兄长比自己更适合,也就不说什么了。
御风点头,站起身来,朝着崖下跳了下去。
不远处,有两道身影其实一直看着这边。
看到御风跳了下去,其中一人微笑道:“这小子,一直以来,便都是如此,只言片语便能猜到好些事情。”
另外一人说道:“早明白了,祀山御风嘛,又不是什么普通人。”
“不过,他这次下山,说不定真的会死,你不在意?”
“在意啊,我都快哭了,但是他自己选的,就算是在意,又怎么了?”
“你可真是个好人。”
“我要不是好人,当初我怎么放了那姓顾的一马。”
“说起来,那姓顾的也没念旧情,在战场上差点被御冥都给宰了。”
“说实话,我也很想宰了御冥那个老东西,早知道他是那个样子,我当初就不该让他去战场上待着。”
“真把祀山的脸都丢完了!”
……
……
紫金寺。
一个老和尚枯坐在佛陀的金身法相前,看了一眼手中的法旨,很快便轻声道:“最近不要让玄空下山了,让他闭关十年!”
声音不大,但已经传了出去,有人应声,在禅房里找到玄空,一把提起,便朝着某处走去。
“师叔?又喝醉了?!你提我做什么?”
玄空还有些懵,正在打坐的他被一把提起,朝着某处走去,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这条路正是通往寺后的那些竹林里的时候,彻底崩溃了。
“师叔,我没惹事啊,你把我扔到那里是为什么啊!”
玄空又不是第一天在紫金寺修行了,早就明白了那竹林后面是个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十分恐怖,一般都是用来惩戒犯错僧人的,当然,偶尔也会让那些心性不够坚定的僧人进去磨炼。
那僧人面无表情,一边提着玄空往前,一边平静道:“住持有令,要你在那里闭关十年。”
“十年?!”
玄空眼睛都快掉出来了,旁人能在里面待个三五个月,就已经不得了,咋的,自己是把这紫金寺一把火烧了,还是把住持的胡子拔了?这动辄便是十年!
那僧人面无表情,不过看向玄空的眼睛里,也是多了一份怜惜。
“师叔,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和那姓顾的交朋友,被你们发现了?”
玄空到底也是聪慧之人,这片刻之间便想到了事情的根本。
那僧人有些无语,你和那年轻人交朋友的时候,有过半点遮掩吗?还说是不是被发现了?能不发现?
玄空咬牙道:“要是因为这个,那我可不求饶了啊!”
僧人不搭理他。
玄空哀求道:“师叔,就算是被发现了,这在寺中禁足也就算了,怎么非要丢到那个地方啊!”
僧人这才看了一眼,平静道:“住持的安排,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玄空声音软了下来,“那师叔帮我求情啊!”
僧人摇摇头,这小子出门一趟,估摸着脑子都坏了,住持是个什么样的老和尚,你心里没点数?
来到竹林后,僧人停下脚步,一句话没说,直接把玄空扔了过去,他重重跌落在一片野草里。
僧人这才看向另外两个在这里枯坐的老僧,轻声道:“住持让这小家伙在此地闭关十年,如此便劳累两位师叔了。”
听着这话,其中一个老僧才缓慢睁开眼睛,一片浑浊的眼睛里很久才有了些光亮,“是那个叫玄空的小子?”
僧人点头。
老僧呵呵一笑,“那小家伙,可以了,老衲早就想把他抓到这边了,如今住持总算是开窍了,很好,很好啊!”
僧人苦笑,玄空作为紫金寺年轻一代的最强之人,这些年,要是在某处闭关太久,对于紫金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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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们这样的仙山,免不得要和其余的比较。
比较之下,要是最强弟子不在,拿不出手,只怕是也很麻烦。
“这种屁事,本来就不需要考虑,偏偏要想这些事情……”
老僧对此算是颇有微词,那是因为他们早就想要把玄空打磨一番了。
僧人没再说什么,行礼之后,已然离去。
玄空晃晃悠悠的醒来,发现周围的竹海,他的心便沉了下去。
再看到这两个老僧,玄空的心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
其中一个老僧,就这么看着他,有种诡异的感觉。
玄空看着他,挤出笑容,“老前辈,咱们两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没必要往死里搞吧?”
老僧不言不语,只是缓慢伸手,一个金色大手印,突兀从天而降,直接将玄空压在地面,而且还弄出一个深坑。
玄空脸色难看,爬都爬不起来了。
——
一夜宿醉,算是给苏宿接风洗尘,不过这位归剑阁上任阁主的确是被灌酒太多,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抱着谢宝山的大腿,他有些恶寒,赶紧起身,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谢宝山此刻也悠悠醒来,看了一眼苏宿,倒也没说些什么,自顾自便起身,朝着某处离开了。
顾泯在远处,拿着一个不知道在哪里找来的野果子啃,看到苏宿醒来,这才朝着他丢过去一个,苏宿也不客气,接过来便大口咬了一口,笑道:“真甜。”
顾泯朝着苏宿招了招手,想起一件事,笑道:“之前我在这边有个朋友,叫做玄空,是个和尚,等有空了我带你去见见,你两人肯定会相谈甚欢。”
苏宿点头,对此也没太多想法,交朋友交来交去,反正都没他眼前的顾泯有意思。
接下来顾泯便要领着苏宿去山上看看,一座寒山,如今和之前,算是大不相同。
“上了山,你就得帮我培养几个剑道胚子出来,这寒山是一座剑宗,怎么都要有些剑修才行,梁前辈之前已经收了一个弟子了,有人能叫你一声师兄了。”
之前那个梁拾遗收的弟子,顾泯还没去看过,因此这会儿,两人便约着一起去看看。
苏宿没意见,两人便很快到了梁拾遗所在的竹楼外,对于这个地方,苏宿脸色还有些难看,之前的事情,历历在目。
不过罪魁祸首,表现得很淡然。
没有多久,两人便在这里等到了一个少年,提着一柄木剑。
看到顾泯之后,那少年赶紧走过来,对着顾泯躬身行礼,“弟子袁符,见过掌教。”
顾泯笑道:“袁符,名字不错,不过对我们两人,不用如此生分,你如今是梁前辈的弟子,我们两人,都算是梁前辈的半个弟子,你要是愿意,叫我们一句师兄也可以,哦,对了,这位叫做苏宿,你应该知晓。”
袁符抬起头来,有些震惊,对于眼前两人的身份,他自然知晓,顾泯是天骄榜榜首,又是寒山掌教,而苏宿也是天骄榜上的天骄,一想到自己两个师兄都是天骄榜上的剑修,袁符眼睛里都在放光。
“见过掌教师兄,苏师兄!”
袁符改了称呼,苏宿很满意的拍了拍这少年的脑袋,笑道:“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顾泯也是笑着点头,对这个小师弟,两人都还算是比较友好。
苏宿忽然拿出一包茶叶,正色道:“这是师兄给梁前辈的一点心意,毕竟有师徒之情在,但还是怕他不收,这样吧,你带进去,说是你送的,这便行了。”
袁符哦了一声,真心称赞道:“师兄大气,果然不愧是天骄榜上的天骄。”
苏宿懒得听他拍马屁,只是嘱咐这位小师弟,要是能把这茶叶泡好给梁拾遗喝,就是最大的孝顺,说不定梁拾遗还能传下几招压箱底的剑招。
袁符点头,很兴奋的告别两位师兄,便去找梁拾遗了。
等到这小家伙离开,两人折返,顾泯笑道:“那茶叶里,有什么?”
苏宿一脸茫然,“啥?你说什么?”
顾泯笑眯眯道:“想报仇,阴人?是不是也给我准备了一份?”
苏宿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小顾,你竟然认为我是这样的人?”
顾泯摇头道:“那可不,你苏宿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你苏宿侠肝义胆,一身正气,哪里会是这样的人?”
苏宿点头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便朝着顾泯脑门袭来。
砰地一声。
顾泯挥拳,一拳打在那块石头上,顿时让这块石头四分五裂!
“好小子,我早知道你要算计我!”
顾泯冷然一笑,远掠出去。
苏宿偷袭没有得手,也很快骂道:“那天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小子在暗处阴我,就是你的剑气,还让我以为是他想要出剑,结果他也是这样想的!”
顾泯一脸茫然,“你说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装傻充愣。
苏宿也不愿意废话,知道之前偷袭不成,这会儿也再没什么机会能打到顾泯了,干脆就偃旗息鼓。
于是半刻钟后,两人就藏在那竹楼外的林子里,一起去看他们那个便
宜小师弟的好戏。
果不其然,那个叫做袁符的小师弟把茶叶给梁拾遗泡茶喝了之后,便遭受了梁拾遗的一顿暴打,这会儿,正鼻青脸肿的在那边哭鼻子。
苏宿嘿嘿一笑,有些高兴。
顾泯则是叹了口气,“倒是有些苦了小师弟。”
苏宿点头笑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也算是他必经之路了,毕竟在你小顾这里,不长个心眼,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顾泯一本正经道:“你怎么胡说八道,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苏宿扯了扯嘴角,你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非要在这里和我瞎扯?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便心照不宣。
打闹也打闹了,顾泯笑着说道:“天玄山一直没动静,我心里不太放心,咱们找个地方看看?”
苏宿一怔,不知道顾泯说得什么意思。
顾泯直白道:“灵州边境,有一座白水城,是天玄山的据点,我想去看看。”
苏宿挑眉道:“只是看看?”
顾泯笑道:“顺便拿点东西。”
如今寒山百废待兴,正是缺东西的时候。
苏宿笑道:“那就干。”
他可不想去问对方有什么样的强者,反正只要小顾说可以搞,那就搞。
顾泯点了点头。
……
……
白水城,位于灵州边境,和寒山距离不可谓不远,不过顾泯和苏宿这样的剑修,御剑而行,倒也只用了三五日便到了这边。
在离开寒山的时候,顾泯曾让王长秋去查探过这座白水城里天玄山弟子的数量,王长秋也是尽力查验,得出结论,这只是天玄山的一处小据点,只有两位风亭境的强者在这边驻守,至于重意境界的弟子,也不过七八个。
有了这些情报,顾泯才想着要去那边搞点东西,不过也只带了苏宿一个人。
两人趁着夜色来到白水城里。
走在夜色里。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院落前。
此刻已经是夜晚,但那边人影绰绰,火把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那边的人进进出出,很显然是在搬运什么物资。
顾泯放出剑识,感知到两个风亭境强者各自所在的方位,这才轻声道:“算是来对了,这帮人今天是在运物资,等咱们离开的时候,全部带走。”
苏宿啧啧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出门一趟,肯定是没个什么简单的事情,果不其然,是要来这里抢东西。”
顾泯没反驳,只是笑呵呵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先去找人问问,一有我的消息,你冲进来就是了。”
苏宿点头,对此他没有任何异议。
顾泯也没客气,很快身影消散,便潜入了那院落之中,在一间屋后,屏气凝神。
此刻里面有两个男人,对坐而谈。
“杨师兄,咱们在白水城也差不多三年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那说话的男人,生得五大三粗,此刻脸上有些不耐烦的神情。
名为杨师兄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叹气道:“严师弟,我也知道你的想法,在这个破地方待着,的确没有山门中来得快活,不过那既然是李祖师的意思,咱们两人又能如何,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待着,寒山那边,那个年轻人可是回山了,咱们两人,这些日子还要小心,不要再去打探了。”
严师弟冷哼一声,“我说也是扯淡,李祖师这样的人物,还怕这么个年轻人?其实早就该派人来把那年轻人给杀了,也免得让我们在这里一直看着,就算是李祖师不亲自出手,怎么也有强者,天骄榜榜首又怎么样,不会死?”
杨师兄没急着说话,反倒是喝了口茶,才轻声道:“李祖师在山上,虽然说话还是管用,但毕竟不是掌教,做事情也要考虑掌教的想法,这肯定是掌教没发话,让李祖师动手,要不然依着李师妹那个性子,早就杀来了。”
提及李师妹,严师弟眼里有了些异样的情绪,他感慨道:“李师妹生得这般好看,如今道侣也没了,怎么不想着再找一个?”
杨师兄看严师弟一眼,便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冷笑道:“即便是要找一个,也轮不上你我两人,这山上年轻些的师弟们,没有?别看咱们两人是风亭境,但老了,李师妹看不上!”
严师弟也是叹息一声,倒也明白这位杨师兄说得是实话,他们两人即便境界足够,但是根骨不行,这些境界,是靠着时间磨出来的。
这样的境界,想来是不会被看上的。
况且两人,生得也不好看。
杨师兄继续说道:“想来要不了多久,那年轻人也会死了,这会儿李祖师虽然没想法,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年轻人活着吧?要知道,那可是天才,再等上个几年,说不定就成为剑仙了?”
严师弟问道:“要是掌教想要招揽他呢?掌教这么久都没有表态,说不定就有这个心思。”
杨师兄摇头道:“断然不可能,掌教要是不怕山上动 乱,他就招揽吧,虽然那人是天骄榜首,但既然杀了粟千云,就肯定是不会那么容易把这桩事情揭过去的。”
“再说了,那些师弟师妹们,也不会同意的。”
杨师兄叹气一声,最后和那位严师弟说着些别的事情,就再也不谈这桩事情了。
严师弟忽然说道:“其实我觉着吧,那年轻人虽然是天骄榜榜首,但大家也是太过害怕他了,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杨师兄笑而不语,但瞬间他就愣住了。
在他对面的严师弟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张开口,只能从嘴里吐出大口鲜血,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生机便几乎要断绝了。
对面的杨师兄刚想暴起发难,一柄剑,已经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与此同时的,对面的严师弟,也就此跌到在地面,没了生机。
看着这个容貌不凡的剑修,杨师兄脸色难看,他自然想得到,这人就是他们之前在谈论的顾泯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些日子已经没让人去探查寒山的消息了,怎么这个人还是杀来了?
顾泯看着杨师兄,一直没说话。
杨师兄脸色难看不已,却不敢随便说话。
“有些问题,想要请教道友。”顾泯笑着看向杨师兄,手中的剑锋,已经触及对方的脖子。
同样是风亭境,杨师兄深知两人的差距十分之大,他的风亭境界是靠着时间一点点磨出来的,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而且在成为风亭境之后,他就几乎没有往前走过一步了,他正是风亭境里,那种境界最弱的存在。
而对方已经不用证明什么了,因为死在他剑下的风亭境强者,已经很多了。
“道友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师兄当即讨饶,没有任何反抗,“我们在此处白水城设立据点,便是为了监视道友所在的寒山,那是李玉堂的命令,他是李成雪的爷爷,也就是被道友斩杀的粟千云的道侣的爷爷。”
杨师兄不等顾泯开口,便如同倒豆子一样,一五一十,全部都说了。
顾泯问道:“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攻打寒山,要派多少人?”
杨师兄连忙摇头,“没有命令,我们也不知道,之前李玉堂只是让我们待命,甚至让探查都已经不让我们探查了。”
“道友明见,我们虽然在这里看着寒山,但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做过,寒山弟子,也没有招惹过!”
杨师兄脸色难看,甚至要发大道誓言来证明自己说得是真的。
顾泯问道:“你们难道没往寒山派遣奸细?”
杨师兄一怔,随即苦笑道:“有过,有两个,一个人叫王楚,一个人叫赵青,都在寒山上,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人了。”
顾泯嗯了一声,手中长剑已经几乎要刺破他的肌肤。
杨师兄疯狂摇头,“真的没了,我可以保证,我要是说假话,就让我当场死在这里!”
顾泯摇摇头,说道:“既然和我结仇,为什么没想着报复,还是你们有更大的图谋?”
杨师兄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好些事情,只有那些受到器重的弟子才知晓,我们要是受器重,哪里还会来这种地方,在山上修行,要比在外面好太多了。”
顾泯点点头,倒也明白这个道理。
“道友,我什么该说的都说了,道友能不能留我一条狗命,我可以发大道誓言,保证不把道友今夜的事情告诉旁人!”
顾泯指了指那已经死透的严师弟,说道:“他都死了,你怎么解释,总不能说他是想不开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吧?你要编瞎话肯定是很复杂的事情,所以就不难为你了。”
说着话,顾泯已经一剑斩向了这个家伙。
一抹剑气出现,然后瞬间消散。
顾泯蹲在地面,开始搜刮这两人的随身之物。
除去一些修行者必备的东西之外,这两人身上的确没有别的,有些玉简,倒是李玉堂给他们发讯息所用,可惜上面的讯息,早就已经消散,顾泯也查看不到。
最后顾泯走出房门,开始大张旗鼓出剑。
一道道剑气生出。
那几个重意境的修行者等看到顾泯的时候,那些剑也都落在他们的身上了。
他们挣扎不了,就只能在这里安静死去。
突然死去。
在外面埋伏许久的苏宿也赶紧冲了出来,在两个剑修联手之下,这里瞬间便倒下了一大片修行者。
收剑之后,顾泯开始一个个去搜刮这些修行者,而苏宿则是负责去那些才运来的物资。
两人分工明确。
只是片刻,便将这里搜刮一空。
两人离开的时候,放了一把大火。
在夜色里,白水城不少地方都发现了这边燃起的熊熊大火,惊动了不少人,但始作俑者,两人早就远遁而去。
等到天亮的时候,这里只留下一片废墟。
白水城里一时间流言四起,但没人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七百五十一章 闹山
离开白水城之后的顾泯两人返回寒山,顾泯叫来王长秋,将自己打劫得来的物资全部都交给他,如今山上高手越来越多,王长秋的职责也就相应少了不少,如今主要负责山上的物资发放,一般的弟子上山考核,是青槐一手在抓。
王长秋对此倒也没什么不满,他境界本来就不够,以前大包大揽是因为赶鸭子上架,但如今,也乐得清闲。
交付完毕之后,顾泯沉默片刻,开口道:“山上弟子里,有些天玄山的探子,要尽快处理。”
王长秋一愣,随即苦笑,“掌教,此事不再想想?要是将这些探子处理了,说不定就正好给天玄山口实,说不定转眼间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顾泯还没开口,苏宿就懒洋洋的开口,“你不杀那帮狗东西就不来找麻烦了?死仇都结下了,躲不开的。”
王长秋依旧苦笑,他倒也明白苏宿说得是大实话。
顾泯劝慰道:“别想那么多,想要灭了寒山,到底也没这么容易,王师兄把这桩事告诉青槐师姐,她自然有分寸。”
王长秋点点头,但随即说起另外的一桩事情,说是灵州境内,有一座仙山,名为烂柯山,发出帖子,有千年一次的大典,想请顾泯前去观礼。
这座烂柯山在灵州境内原本便是执牛耳的宗门,往日里根本看不起寒山,但如今却是主动发出请帖,实际是因为在当时战场上,顾泯在无意之间帮了烂柯山的那位年轻天骄,才会如此。
不过能够顶着天玄山的压力,发出请柬,倒也是不容易。
顾泯没有犹豫,便应下此事,如今的寒山急需一帮盟友,再不济也要交好许多仙山,要不然等到天玄山彻底发难的时候,就真的是孤木难支了。
“这次观礼,不见得这么简单,掌教要小心才是。”
王长秋认真道:“如今寒山命途全部都系于掌教一人之手,掌教要保重。”
顾泯点头,倒也知晓这位王师兄要说些什么。
“到时候见招拆招,总是能过的,再说了,烂柯山与我寒山无仇,和我更无怨,应当无碍。”
王长秋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怅然一叹,远去了。
苏宿看着王长秋的背影,嘟囔道:“这家伙好像有些害怕。”
顾泯笑道:“是担忧,他作为寒山原本的修行者,对这座山的感情比你我要多得多,也就是自己无能为力,要是自己有这个本事,说不定这会儿还得让我们下山去。”
苏宿啧啧道:“看起来你这位掌教,也不是被人真心爱戴的。”
顾泯若有所思,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个掌教是被人真心爱戴的,世上的事情,又不是全靠喜欢和真心来过的。
一把勾住苏宿脖子,顾泯神秘兮兮道:“要是真打起来了,你在前面顶着,我赶紧跑路,你看行不行?”
苏宿翻着白眼,“别人要杀的是你顾泯,跟我苏宿有什么关系?”
顾泯诧异道:“到这个时候,就不是好兄弟了?”
苏宿认真道:“是不是好兄弟,得看危不危险,现在咱们,还是别做兄弟了。”
顾泯呸了一声,松开苏宿的脖子,然后便和他一起去见谢宝山。
这趟出门,要去观礼,顾泯倒是不愿意带太多弟子,但总归是要找两个信得过的才行。
谢宝山听了事情,自然没意见,表示什么时候走都可以,顾泯却是问道:“要不老谢你带柄剑?”
提不提剑的谢宝山,其实是两个人。
谢宝山眯着眼,“掌教是想着把烂柯山一山都屠了?”
顾泯还没说话,苏宿首先倒吸一口凉气,“咋的,老谢你还有这本事?”
谢宝山笑着说道:“不难。”
苏宿一脸不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胖胖的富家翁,对于谢宝山,他那晚喝他喝酒,喝到兴头上,就什么都忘记了,第二天醒来,根本记不起头天晚上说得是些什么。
所以他只是知道谢宝山为人温和,但别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顾泯笑而不语。
谢宝山才叹气道:“倒也是,掌教有那么个先祖在,顾剑仙这样的人物在眼前,老谢这点微末本事,看不上,是正常的。”
苏宿连忙摆手安慰道:“老谢你也别灰心丧气,那位在我们家乡那边的时候,就厉害得不行了,可以说是没有碰到过敌手,老谢你跟他比,没必要。”
谢宝山好似惆怅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道:“小苏你这话,一般般,没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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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宿瞪大眼睛,马上就要开骂。
在他这里,可没有什么长辈晚辈的说法,要是聊得来,那什么都行,聊不来,再怎么长辈,把老子惹急了,也是一剑递出去。
顾泯没有理会两人,只是想起之前的一桩事情,那便是那会儿谢宝山在古董铺子里拿出的那方剑匣,里面可有一柄好剑。
想来那就是谢宝山的佩剑了。
不过谢宝山会不会提起,很难说。
只是顾泯不会强求。
最后下山的时候,顾泯只带了谢宝山和苏宿,但没去问谢宝山到底会不会提剑这桩事。
不过这趟出门,注定不会无聊,因为不管是苏宿还是谢宝山,两人说话,都不会少。
……
……
烂柯山的山名由来,其实起源于一则上古传说,至于真假,其实已经无法考证,反正有一点,众人都知晓,烂柯山后来自从有了修行者之后,那一脉,一直不曾变过。
再没有后来修行者抢夺仙山的事情发生,而这数千年的传承权力交替,倒也平和,不曾发生过山门内乱之类的事情,为了所谓掌教之位争夺,更是从来没有。
好似烂柯山上下的修行者,对于这些事情,看得很开。
大典定在三日后,今日山上已经来了不少修行者,但奇怪得是,一山上下,弟子们,没有太多紧张感,就连那边布置大典的弟子,都有
说有笑,年轻一代最出彩的那个女子君雾,如今在天骄榜上,已经往上攀登了不少名次的女子,若是换做在别的仙山,恐怕是早就被前呼后拥,成为众人之中最为明亮的那颗星星了,但如今她在烂柯山上,其实是一如既往,那些师兄弟们,之前如何对她,如今也怎么对她。
一声君师姐师妹,没有掺杂别的东西。
这种感觉,君雾很喜欢。
这会儿她来到山门那边,同行的还有她的师尊,谈偃真人。
谈偃真人不是烂柯山掌教,只是那位掌教的小师弟,当年同代的师兄弟,大多早早便有了弟子,可唯独是这位谈偃真人一点不着急,数百年了,都不曾收过弟子,后来有人将君雾带回山上,明知这是个好苗子,却没人争着要,反倒是塞给了一脸不情愿的谈偃真人。
谈偃真人这才有了自己唯一的弟子,当然,如今君雾已经是这烂柯山上,最出彩的弟子了。
不过谈偃真人对这个弟子,依然是没有太多特别想法,传授道法,还是按部就班,也没把这弟子当作什么掌教来培养。
来到山门那边,谈偃真人让那守山门的弟子上山,自顾自去拉了那把竹椅,一屁股坐下之后,长舒一口气,好似这会儿就要在怀里掏出一杆旱烟了。
不过他掏来掏去,最后也只是拿出一个野果子,啃了一口,笑眯眯道:“小君雾,你说你的面子管不管用,那位剑君,来不来?”
君雾有些无奈的看了自家师父一眼,随即平淡道:“弟子的面子值几个钱,要丢只怕是也丢的是烂柯山的脸。”
谈偃真人摆摆手,“没大事,烂柯山没什么脸可丢,不来便不来,咱们就当作人家在闭关,就算是不闭关,也肯定是远游去了,反正就是不知道这桩事情。”
听着这番话,君雾更是无奈了,她无奈的其实不止是自家师父一个人,而是整座烂柯山,上上下下,其实大多都是这个想法,只要不是把烂柯山的祖坟刨了,他们都不见得会给那些人生气。
“不过既然都见过那位年轻有为的剑君了,咋的没多交流交流?我看着你这个年纪,也是时候有个道侣了,山上还有双修道法,指不定能够让你修行境界暴涨。”
谈偃真人絮絮叨叨。
君雾沉默不语。
谈偃真人忽然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叹气道:“我早该想到的,你这丫头生得不好看,没人喜欢。”
君雾不为所动,好似这些言语,本来就听过千百遍了,这会儿不管怎么说,她都毫不在意,不是无奈,是习惯了。
这整座山上,大概都是这么个风格,她能怎么办。
谈偃真人还想说些什么,又忽然一怔,看向那边山脚下,有一行三人,在登山。
谈偃真人瞪大眼睛,很快便看清楚最开始登山的那个年轻人长相,当即笑道:“是了,这个年轻人当真是让人一眼看到,便想起了为师年轻的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像了!”
——
老规矩,今天限免,不写长章节。
第七百五十二章 剑修两人,山一座
三人登山,自然是寒山三人,顾泯苏宿和谢宝山。
谈偃真人原本只是想着在山门这边看看上山观礼的修行者里,是不是有几个生得好看的女修,但没想到,这瞎猫碰上死耗子,就发现顾泯三人了。
谈偃真人不等顾泯三人临近山门,便主动起身,然后笑眯眯的开口,“来人可是在战场上所向无敌,杀得外域修行者胆寒,天下女子共同的夫君,寒山顾掌教?!”
好家伙,这一开口,便让苏宿差点一个踉跄,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嘴臭的,便比如那头大黑驴,却是没有见过像是谈偃这样这般,开口说话,让人如沫春风的。
可惜的是,那春风,在小顾头上,不在苏宿身上。
君雾听着这话,转过身去,假装不认识眼前人。
顾泯和谈偃真人见礼,“寒山顾泯,受邀前来观礼。”
他本来已经看到君雾了,不过很显然这位才是正主,便先向这位见礼就是了。
谈偃真人开怀笑道:“烂柯山谈偃,在这里恭迎顾道友,这位是我的弟子君雾,想来顾道友已经早就见过了。”
顾泯朝着君雾拱手,开口道:“战场一别,没想到在今日便又和君道友相见了。”
君雾回礼,微笑道:“顾道友能来烂柯山,在下欣喜。”
她天生是个淡漠性子,说不了太多话,能说上这一句,已经了不起了。
顾泯不在意,本来在之前,便已经知晓了君雾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自然不会多想。
反倒是谈偃真人,看向顾泯身后两人,笑问道:“这两位也是寒山道友,不知道可否告知名讳。”
苏宿倒也不客气,随即便将自己和谢宝山的名字说了说。
谁知道谈偃真人当即便笑道:“原来是苏道友,就是横空出世便已经成为天骄榜天骄的绝世天才,在下今日一见,果然是大幸!”
之前苏宿还在感叹这谈偃真人说话让人感觉得到如沐春风,可惜不是在自己身上,可这才多久,自己就切实感受到了这种感觉了。
他朝着一旁的谢宝山眨眼睛,大概意思就是老谢你看看。
谢宝山笑而不语。
谈偃真人看向谢宝山,本能的想要夸赞两句,但是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这位谢宝山谢道友在世间有什么名头,最后只能作罢,好在谢宝山也不在意,本来像是他这样的人,经历得多了,事情自然而然,便看得淡然了。
最后谈偃真人领着他们三人上山,反倒是君雾,便被丢在山脚,说是等会儿要是有人上山,让她接待。
一路上山,谈偃真人和顾泯并肩而行,走了几步,他便笑道:“之前得知顾道友在战场上如此神勇,便实在是心心念念,想要见道友一面,但远去寒山,也不太容易,便找了幅道友画像,日夜端详,原本以为天底下的男子,哪能有如此好看的,定然是那画师夸张了,但一见道友真容,方才知晓,什么画师夸张,那都是胡诌,还是
那画师笔力不够,没能画出道友风采。我要是找到那画师,定然是要打上他一顿,给道友好好出气。”
顾泯苦笑不已,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位谈偃真人是军伍的师父,也是烂柯山掌教小师弟的真人,竟然说起话来,和那些之前遇到的江湖神棍,没什么两样。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苏宿大大咧咧接过话来,道:“画的丑一些还好,要是画的太好看,旁人看了画像,心生向往,等到见了真人,又不是这么个样子,岂不是要觉得痛苦不堪?”
谈偃真人眼睛放光,好似是听了这么一句话,便觉得别开生面一般,他一拍脑门,笑道:“对对对,应该是这个道理,怪我怪我,等会儿上山,定要自罚几杯。”
他随即看向苏宿,说道:“苏道友这份见识,想来也是老江湖了,有空的时候,你我两人,定要好好切磋。”
之后谈偃真人有说了好些好似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言语,大概之意思有什么苏宿也是出自寒山,那这寒山定然是风水宝地,毕竟这天骄榜前二十,说来说去,一家宗门能同时有两位上榜的,以前可就祀山独一份,如今有了个寒山,挺有意思。
和谈偃真人笑谈不少,但最后顾泯还是没忘记问一嘴,“这次上山观礼的宗门,有天玄山?”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谈偃真人却是肃穆道:“本来没请天玄山,可不知道怎么的,把寒山要赴会的消息给透露出去了,天玄山便派了人过来,既然观礼,我们总不好堵着山门让人别来,因此此时此刻,山中的确有天玄山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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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直白,没有藏着掖着,一来是想告诉顾泯,天玄山弟子上山,不是他们特意安排,二来也是示好,烂柯山招惹不起天玄山,但没想着帮着对付寒山。
顾泯了然,像是烂柯山这样的仙山,实力和天玄山差得太多,因此说来说去,无非是不想做有违本心之事,却又无法得罪天玄山。
说到后来,谈偃真人一拍大腿,咬牙道:“要是我刻苦修行,早成千秋境,这帮王八羔子上山,我定然全部给赶下山去。”
顾泯倒也不在意,只是笑着问道:“谈偃真人破境,就要做这烂柯山掌教了?”
谈偃真人惆怅道:“也就是不想做掌教,才沦落到如此境地,原本想着这山上凑合,没啥事情操心,但这会儿却发现,哪里来得那么多凑合,山上多多少少,还是沾点世俗气。”
顾泯和苏宿都没说话,倒是谢宝山插嘴道:“这么多事情,不去看,便好了,要不然就不要去管那么多规矩,该出拳出拳,该递剑递剑。”
谈偃真人有些怪异的看了谢宝山一眼,这会儿他又觉得,眼前男人,见识不短。
压低声音,谈偃真人对顾泯说道:“不过我们总是能做到两不相帮的,要是在山上起了冲突,顾道友可以随意出剑。”
顾泯也低声问道:“那打碎了山上的东西,不用赔?”
谈偃真人犹豫片刻,说道:“要不还是适当赔点
?”
……
……
顾泯三人被安排在一座竹楼,也算是待遇不错了,本来依着寒山这样的宗门,是不可能享受得到这样的待遇的,有了顾泯,一切两说。
夜幕降临,竹楼里三人都没休息,围坐在一起,在讨论一桩大事。
苏宿率先开口道:“我看了,也就几个风亭,我估摸着之前白水城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了,所以这次来烂柯山,多带了几个人。”
顾泯点头,白水城的事情,虽然一把火把那些东西该烧得都烧了,但谁都清楚,像是天玄山这样的大仙山,肯定会有别的法子知晓是他们。
所以那桩事情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谢宝山笑道:“这么几个风亭境,也不过是摆设,掌教一旦出剑,不能都杀了?”
这就是寻常谢宝山的开头了,不过顾泯没当真,等着他之后的话。
“不过掌教毕竟也是人,总不能次次当先吧?这次老谢来打头阵,掌教和小苏,收拾剩下的几个?”
苏宿咧嘴笑道:“那正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不过苏宿随即问道:“只是在山上杀,还是在山下杀?这事儿怎么说,在烂柯山上杀人,总归是觉得有些不太好吧,虽说那边愿意遮掩。”
谢宝山笑眯眯道:“问题是一次杀几个,还是一次性全部都杀光,要是只杀几个,活下来的那几个,肯定要新向烂柯山施压,到时候才麻烦。”
顾泯沉默片刻,缓慢说道:“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一桩事情?他们都没主动招惹我们,我们就这么动手,不觉得有些不妥?”
苏宿点点头,好似觉得这也是个道理,但还没等他说话,一旁的谢宝山却已经看向外面,笑道:“这会儿理由来了。”
……
……
夜幕中,有两道人影,穿过一大片山林,来到寒山住所这边,眼看着竹楼里一片光亮,两人暂时停下,不急着靠近。
其中一人轻声道:“别轻举妄动,那年轻人只带了两人,其中一人好似就是之前招惹了咱们的那个苏宿,另外那个胖子,是寒山的修行者?”
“对,好像叫做谢宝山,境界不祥,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高人,寒山这么个破地方,能有什么高人?”另外一人同样开口。
“也是,不过也要小心,那个年轻人的剑,不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之后,正要靠近,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有个如同小山一般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
“谁说我是胖子?”
谢宝山乐呵呵的看着眼前两人,伸手捏住两个人的脖子,看着温和,但实际上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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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没谁想得到,天玄山的修行者,在一夜之间,便有两人暴毙,当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满山的修行者,不管是烂柯山原本山上的修行者,还是前来观礼的那些,都有些震撼。
烂柯山那些还好,各家师长在早些时候便已经将各家弟子都招呼到一起,简单说了说山上的事情,大概意思就是,这事儿和烂柯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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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弟子们安心准备过两日的庆典便是。
烂柯山修行者天生就是那么个许多事情不在意的性子,听着自家师长这么一说,大多数人也就彻底放下心去了,自然该如何,又如何了。
只是大多数烂柯山的修行者如今没被影响,谈偃真人这一日却有些忙,他先是跑到天玄山修行者那边去看了看,不过对那边的质问,也完全处于一个能糊弄就糊弄的想法,只是天玄山明摆着知晓事情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要让烂柯山拿出个说法来,好在谈偃真人是个和稀泥的好手,一番交谈下来,不仅没把烂柯山扯进去,就连他自己,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这让天玄山那几个修行者,脸色难看至极,他们哪里想得到,眼前的烂柯山,竟然是真的没把天玄山放在眼里。
谈偃真人从那边离开,出了一身汗,不过也没闲着,赶紧朝着寒山所在而去,那会儿已经是黄昏时刻,天光微弱,竹楼三人正在对坐下棋。
谢宝山棋力不低,年轻时候,谢宝山除去练剑之外,最好的便是此道,因此多有钻研,实际上和不少好手都对弈过,不过在这边,大多数修行者对修行看得极重,会这些所谓旁门左道的人本就不多,等到那几个棋力不错的修行者要么坐化,要么死在战场之上,谢宝山想要再找到几个会下棋的,也不容易了。
苏宿对此一窍不通,百无聊赖之间,看到谈偃真人走了进来,便站起来给这位烂柯山真人打招呼,这一日他可是听说了,山上这么多修行者,只有这位,是最有意思的,在这之外,苏宿甚至还了解到谈偃真人的一段山上口口相传的往事,说是当年有一个生得极为好看,而且也曾在天骄榜上有过痕迹的女修爱慕谈偃真人,想要和他结为道侣,后来谈偃真人一番思索之下,竟然拒绝了,而拒绝理由,也是让人意料不到。
当时谈偃真人对如今的烂柯山掌教,也就是自己师兄直言不讳说道:“师兄,师弟我平日里也把你当作师兄吧?早晚问礼,不曾断过,咋的,师兄你非要给我指一个有脚臭的女子,是何居心?”
其实修行者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哪里还有脚臭的说法,无非是那女子修行的功法使然,但也就是如此,谈偃真人的名声便在女修圈子里坏了,之后再想找道侣,也没了办法。
谈偃真人打了个稽首,称赞道:“三位果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仅仅一夜,便宰了两个天玄山的风亭境强者,还没惊动任何人,想来即便是烂柯山,除去师兄之外,也没几人能有如此本事了。”
苏宿大手一挥,就要准备说一说昨晚的事情,好在顾泯落子之后便仰起头来,笑道:“谈偃真人说笑了,这天玄山的修行者自己昨晚夜黑风高看不清路,跌落山崖,摔死了,山上野狗也多,如今尸骨无存,也是正常。”
听着这说辞,别说是谈偃真人,就是苏宿都愣住了。
这什么夜黑风高,什么野狗什么的,哪跟哪?
但毕竟谈偃真人才是这老江湖,只是片刻便明白了,附和着笑道:“之前我便向师兄说过,这烂柯山怎么也是一座仙山,山上修行之人,总得有个好的环境,那些山中野狗,早就该清理了,只是师兄一向仁爱,即便是对这山中野狗,也是如此,哎,也真是,若无这些野狗,只怕那两位道友,如今也能留下个全尸。”
顾泯称赞道:“藏道友仁爱,我辈楷模,有机会真想坐下长谈一番。”
烂柯山掌教,藏仁真人,一个名字和脾气都不太好的男人。
谈偃真人眼睛放光,压低声音道:“其实这次来寻道友,便是想请道友今晚和在下一见师兄,有要事相商。”
顾泯看了谈偃真人一眼,随即摇头拒绝道:“还有些事情要做,便暂时不去见藏道友了,况且如今许多人看着我们,和烂柯山太过亲切,只怕对烂柯山并没有太多好处。”
虽说烂柯山不买天玄山的账,但顾泯不能不考虑这桩事情。
谈偃真人微笑道:“顾道友果然是个贴心的人儿,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去回了师兄便是。”
顾泯点头,谈偃真人倒也没有多停留,刹那间,说走就走了。
等到这位真人离开,顾泯和谢宝山的一局棋,才算下完。
不再去看棋盘上黑白子残局,顾泯笑道:“看起来今晚咱们还得再去看看那边,说不定还有几位道友要出来溜达,然后失足坠崖。”
谢宝山点头道:“昨夜老谢走过一趟,今晚再走一趟就是,想来也没太大的麻烦,这剩余几人,今日也能一并解决了,不过对烂柯山来说,便有些压力了。”
苏宿也点头,有些犹豫的说道:“我也觉着不太对劲,烂柯山当真不害怕天玄山?我上山之后,咋的就没感觉到烂柯山把天玄山当真。”
按理来说,两座仙山,差距不小,烂柯山这边的修行者再怎么随性,总归也是担着一座山的修行者,哪能对于那座庞然大物,如此的轻描淡写?
尤其是在过了昨日之后,三人越发有些疑惑了。
顾泯想了想,看向谢宝山,“老谢,你见多识广,知不知道些事情?”
谢宝山苦笑道:“年轻时候老谢虽然是喜欢游历世间,但走来走去,也不好总是往人山上走吧?这些个事情,指不定是别人压箱底的秘密,老谢上哪儿知道去?”
苏宿打趣道:“也就是烂柯山没什么漂亮的女子,要是有,老谢早就屁颠屁颠上山去看看了。”
谢宝山一笑置之。
三人闲聊之后,便各自起身,他们早已经商量好,今夜要彻底将天玄山的那几个剩余修行者都一并斩杀了。
既然昨夜他们已经来探查这边,那么如今他们今晚去杀人,不过分吧?
……
……
烂柯山,天玄山众人住处。
为首的两位风亭境界的修行者,此刻脸色难看,在微弱的灯光里,能够看清楚两人皱起
的眉头。
昨夜的事情,他们自然而然能想到是怎么回事,那肯定是前去探查的时候,被那个姓顾的年轻人发现,然后将其斩杀了,可要只是这样,他们至多会惊讶那个年轻人的境界进展极快,如今竟然杀同境修行者也没闹出大动静,问题在于白日他们向烂柯山施压,这座小仙山竟然会如此搪塞他们,那个叫做谈偃的家伙,白日里在这边,当着他们的面,竟然差点睡着了。
这让他们整整一天,脸色都很难看。
“要不是李祖师有言,我定然要让山中来人,将烂柯山好好收拾一顿,这群狗东西,以为有了座仙山,便能在我们面前如此?”
留着山羊胡的那个男子眼神阴冷,声音也十分冷淡,“我天玄山纵横世间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小看过?”
两人在世间行走那么多年,只要报出山门名号,哪里被人如此对待过,天玄山虽然不是祀山那种最强大的仙山,但仍旧是在一流之中,门下弟子,都以此为荣。
“算了,李祖师之前又来信了,让我们即刻返回山中,从信中来看,大概是有别的办法去收拾那个年轻人了。”
山羊胡男人说道:“既然如此,那边赶紧下山吧,周师弟他们已经喋血,咱们两人在内,只怕也很难是他的敌手,如今下山,暂避锋芒。”
在烂柯山上,他们早就有些厌烦了,如今有了李玉堂的指令,便没人愿意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们现在着急门下弟子,今晚便要连夜下山。
山羊胡男人目光扫过在场的众多弟子,确信是人都到齐了,然后挥了挥手,“走了。”
随着他开口,已经有修行者去开门。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那道木门忽然裂开,那要开门的修行者额头,出现了一条细密的血线。
他身体裂开。
轰然倒地!
附近的几个修行者脸色大变。
“不要慌!示警!”
山羊胡男人当机立断,便要向周围的修行者示警,颇于天玄山的威势,想来也不会所有人都袖手旁观!
“别费力了。”
一道声音轻飘飘响起,一个白袍年轻人出现在门口,他单手提剑,笑着说道:“两位准备好怎么死了?”
在场的修行者里,当然不止只有眼前两人。
但对于顾泯来说,除去两位风亭境,其余众人,大概可以忽略不计。
山羊胡男人脸色微变,双袖一卷,大片气机洒落,早知这个年轻人来到这边,便不会善了,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着废话。
他一出手,身侧另外一人便跟着出手,与此同时,诸多弟子,也是同时出手。
一时间,这里道法酝酿而出的诸多光华油然而生,但尚未临近那个年轻人身前一丈之内,就轰然碎裂。
那里有肉眼难见的大片剑气,将这些道法撕碎。
山羊胡男人和另外一人对视一眼,便不再停留,两人只是一瞬间,便各自朝着身后的窗户撞去,想要在这里离开。
两人不过是在赌一赌那个年轻人的剑,究竟会落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谁人身上。
一人生,一人死罢了。
顾泯没想那么多,一剑挥去,顿时便有一条雪白长线涌出,切割而去,拦在这一条雪白长线之前的修行者,在顷刻间,都被斩开变成两半。
这一剑展现出来的凌厉剑意可怕至极,更可怕的是这一剑只是那个年轻人随手挥出的一剑,好似轻飘飘的,没有尽全力。
在黑夜里,有一道声音响起,“好剑,小顾你他娘的走这么快做什么?”
顾泯没有去理会黑夜里的声音,而是看着那一剑最后落到了撞窗的其中一人身上。
一声轻响。
这一剑像是切豆腐一样轻松的将这个修行者斩开。
另外一边,一声巨响传了出来。
窗户被撞开,那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瞬间消失在顾泯的眼前。
但片刻之后,一道如同小山般的身影出现,正是谢宝山,他把手中的尸体朝着顾泯一扔,很是淡然。
另外一边,苏宿一剑解决了最后一个天玄山的修行者,神情淡然。
三人配合,好似解决这些修行者,当真没有任何问题。
顾泯笑道:“去看看尸体上有什么东西,都找一找,带着走。”
苏宿怪叫一声,开始去翻看那尸体上的东西,这些日子,他早就跟着眼前的顾泯学坏了。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脸色难看起来。
他想到了些什么。
谢宝山看了一眼顾泯,动念一想,苦笑道:“掌教也想到了?”
顾泯歪过头去看了一眼谢宝山,轻声道:“的确是我想得太美好了,看起来是那位谈偃真人,演得太好?”
谢宝山沉默不语,他只是看着那边。
竹楼外面。
已经有几道气息出现,几道人影,同时出现在这边,其中一人,便是谈偃真人。
顾泯转头看去,发现人群之中,有一道气息气血鼎盛,体内气机磅礴,和他自己有着根本的差别。
想来那人,便该是烂柯山的那位掌教藏仁真人了。
“顾道友,因何在我烂柯山大开杀戒?!”
谈偃真人一声清啸,震耳欲聋,就这么一句话,便能让整座烂柯山的修行者,都知晓。
苏宿转过身来,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向来脾气是最差的,此刻脸色一变,就要破口大骂!
顾泯拦住他,看向谈偃真人。
事情到了如今,即便不用如何去说,顾泯也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很显然,烂柯山之前所谓不愿意迎合天玄山的说法都是假的,之所以如此,甚至愿意牺牲天玄山一众修行者,不过都是为了制造一个可以杀顾泯三人的理由。
在烂柯山千年庆典大闹烂柯山,在这里斩杀天玄山的一众修行者。
不管从什么地方来看,他们出手击毙这个天骄榜榜首,都是情理之中,没有任何故意的想法。
斩杀天骄榜榜首,对于世间大多数年轻人来说,那是绝不可能接受的事情,但倘若是这位天骄榜首先犯错呢?
他在烂柯山大闹,斩杀一众不曾招惹他的天玄山修行者。
而后更是不听劝阻,烂柯山不得不出手将其击杀。
这个故事,想来便有很多人愿意接受了。
即便不愿意接受,在这个故事里,顾泯就决然不是无辜的一方,也更不可能能让自己的死亡再带来滔天的波浪。
而作为这个故事的另外一方的主角,烂柯山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会得到天玄山以及许多和顾泯有仇的那些大人物的友谊。
而代价,不过是天玄山死了几个风亭境。
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小的可怜。
顾泯说道:“想来很多年前,先祖也碰到过很多类似的事情。”
他不是在朝着谈偃真人开口,而是在对谢宝山说这句话。
谢宝山点头道:“顾剑仙天赋太高,想要在正面杀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陷害这种事情,肯定是时有发生的,不过倒是没人能成功过。”
晚云真人一直以来,都在被那些大人物以各种方式陷害,阳谋阴谋,更是无数,最后在战场上,他甚至被人布下一个死局,要不是有宁启帝相帮,只怕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顾泯这一路走来,倒也遇到些麻烦,但很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才让他的警惕性比起之前,要差了不少。
所以当谈偃真人示好的时候,他才一时之间没有能分辨出来。
之前虽然有所怀疑,但还是没有太过在意。
谈偃真人忽然开口,“顾道友,若是还有一份良知,这会儿便该束手就擒,免得再造杀孽!”
这个时候的谈偃真人,哪里还有当初的那般让人看着便想结交的样子。
顾泯微笑道:“若是我放下剑,真人就能保我一条命?”
谈偃真人淡然道:“顾道友要是迷途知返,那谁又愿意斩杀道友这样的有功者?”
顾泯点点头道:“自然是这样说的,不过我是不是迷途知返,等我死了,你们倒也可以说,说我顾泯不知悔改,一力抵抗,你们这帮人,没办法,只能杀我。”
谈偃真人没有说话,这自然是很自然的事情,今日布下这个局,看似简单,但一步都错不得,好不容易走到如今,顾泯是定然要死的。
谈偃真人淡然道:“道友莫要在这里混淆视听拖延时间,束手就擒吧,还能有个体面。”
顾泯问道:“我倒是还有个问题,还希望谈偃真人能够解惑。”
谈偃真人笑道:“自然。”
“我若是束手就擒,我这两位朋友能否活下来?他们虽然知道内情,但不过是一两人,即便是将实情告知世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再说了,烂柯山定然有铁证拿出,坐实我的大罪。”
顾泯笑了笑,“事到如今,我倒是也不愿意连累他们。”
谈偃真人皱眉道:“道友此言,真是荒唐,并非是我烂柯山要杀谁,是道友你非要如此,其余两位道友,既然是寒山门下,自然对道友生死相随。”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好不容易将顾泯逼到如此境地,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更何况是担着风险做别的事情了。
顾泯笑道:“谈偃真人,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不要脸的人。”
谈偃真人微笑道:“多谢夸奖。”
顾泯不再对谈偃真人说些什么,而是看向那不远处的藏仁真人,这位烂柯山掌教自从来到这边之后,还一言不发,看着十分的安静。
这位定然是一位千秋境,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这一点毫无疑问,要不然一大堆的风亭境又如何,还不是有可能让顾泯离开烂柯山。
顾泯又看了一眼苏宿。
苏宿咧嘴笑道:“怕啥小顾,一起死呗,不是什么大事。”
顾泯摇头道:“你想死,我还不想。”
然后他看向谢宝山,问道:“前辈这一次,要提剑吗?”
谢宝山安静看着前方,听着顾泯开口,才缓慢问道:“敢问掌教,若是老谢今夜提剑,掌教作何想?”
顾泯想了想,认真道:“我大概想试试能不能灭了这座烂柯山。”
烂柯山虽然是一座不大的仙山,但山中有掌教藏仁真人一位千秋境,其余风亭境,也有二十多人,光是凭借顾泯和谢宝山两人,好似痴人说梦。
谢宝山微笑道:“有掌教这句话,老谢今天提剑也不无不可,只是老谢能拦住一个,剩下众人,掌教有把握?”
顾泯深吸一口气,默默调动体内气机,如今的体内,只剩下那一口剑池,烂柯山的风亭境里,大多数都不算太强悍。
但真要说把这些人全部都杀了,不简单。
顾泯笑道:“也就试试看,要是不成,怎么都要把咱们这位老朋友宰了。”
这句话,顾泯是看着谈偃真人说的。
谈偃真人脸色微变。
谢宝山叹了口气。
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原本臃肿的身躯,在这个时候,瞬间变幻,以前看着如同富家翁的谢宝山,在这个时候,瞬间变成了一个面容出彩的男子。
身材修长,一身青衫。
如今的谢宝山,就差一柄剑,要不然,谁都会觉得他是一位绝世剑仙了。
苏宿瞪大眼睛,“咋的,老谢你还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谢宝山没理会苏宿,只是看了看身侧,之前斩杀的天玄山修行者里,正好有剑修。
一招手,那柄不算多出好的长剑落到掌心。
谢宝山几乎从未给人说过一桩旧事。
当年他曾问剑晚云真人。
鏖战多日,不曾落败。
第七百五十四章 倘若一定要覆灭烂柯山
谁人不曾年少过?
可世间修行者,何其多?
纵使人人都想自己是同辈第一,同境界第一,世间第一。但落在实处,总归有人一辈子都上不得最高处,成不得第一。
尤其是和晚云真人年纪相仿的剑修,提剑仗剑,再如何潇洒,头上都会有一袭红衣压着。
晚云真人是这边数千年来最为璀璨之剑修,因为有他的存在,世间剑道不由得便辉煌几分,可也正是因为有他存在,那些本该璀璨的剑修,会变得黯然无光。
谢宝山年轻的时候,仗剑走过山河,该出剑时便出剑,姿态万千,乃是世间难得前途有大光明的剑修之一,只是当谢宝山遇到晚云真人的时候,即便是卯足了劲儿,甚至能做到和晚云真人鏖战数日,但最后依旧败下阵来。
后来虽说是为了一个女子而不愿意提剑,何尝不是因为之前那场问剑,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胜过晚云真人。
作为剑修,其实在那个时候,心气便已经散去了。
后来女子提出让他弃剑,也顺理成章丢了那柄剑,成了一个不提剑的剑修。
不提剑之后,这么多年,谢宝山都不曾去碰过剑,即便是在白玉山的那一次,他也只是以心念御剑,而不用手去抚摸,而此时此刻,提着一柄普通法剑的谢宝山,才是时隔多年之后的再一次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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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提起剑的谢宝山,好似真正睁开了眼睛,锋芒剑意肆意洒落,整片烂柯山,上下修行者,都感受到了这剑意,有许多本来打算着来这边看看热闹的修行者,在此时此刻,都打消想法,选择闭门不出。
一直没说话的藏仁真人忽然开口,“敢问道友名讳?”
在漫天剑意之中,藏仁真人也有些意外,他早已经踏足千秋境界,可之前那么久,他都没有看出来眼前人的境界真相,要不是对方主动泄露,只怕是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曾看透。
可如今既然得知对方乃是一位剑仙之后,藏仁真人自然要慎重对待,同境之中,剑修的杀力是出了名的,别说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面对谢宝山,也会倍感压力。
谢宝山微笑道:“名讳想来你们都知晓了,谢宝山三字是当初师父赐下的,绝无假话,不过早年游历世间,倒是以道号须臾杀过几个人。”
谢须臾。
烂柯山掌教脸色微变,苦笑道:“原来是当初剑斩真龙山君的谢剑仙。”
这是一桩当年在世间轰动的大事,那位真龙山君乃是蛟龙一族的领袖,也是天下拥有真龙血脉的族群领袖,一身境界早就破开千秋境,是世上一等一的大修
行者,可谓是一众仙山掌教面对那位真龙山君也要以礼相待,可就是这样的一位大修行者,最后却招惹上了那位谢须臾,一位不知道从何地出现的剑仙,仗剑杀人,倒也简单。
在晚云真人纵横世间几无敌手的年代里,也只有这位剑仙,能够和晚云真人相提并论。
谢宝山如今这样子,足以说得上是个出尘之人,他看向烂柯山掌教,笑眯眯道:“咋的,知晓我的名字,就能躲过这一场问剑了?”
烂柯山掌教之前如此开口,便已经给台阶下的想法,但谢宝山如今这一句话,又把这台阶给堵死了。
烂柯山掌教皱眉道:“谢剑仙,当真要在此不死不休?!”
谢宝山随手挽了个剑花,剑气浓郁四散,“你们辛辛苦苦布下这个局,要害我家掌教,掌教已经开口,要试着灭你们烂柯山,都这么不死不休了,还说个屁。”
谢宝山笑道:“况且我这好不容易提一次剑,难不成不让我尽兴?”
谢宝山其实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当初问剑那位真龙山君,其实两人之前也没太大的仇怨,无非是那位真龙山君,随手杀了一个无辜路人,谢宝山随便骂了一句娘,两人便对上了。
之后对上,那位真龙山君才知晓眼前人不好对付,想要求饶,可是都到了那个时候,求饶管什么用?谢宝山剑出鞘,没理由不染血。
烂柯山掌教看了一眼谈偃真人,后者也是一脸苦笑,这谁能想得到,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谢宝山,竟然会是一位剑仙,而且是当初唯一能够和晚云真人并肩的剑仙。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烂柯山掌教面对如此危局,倒也明白,唯一的破局方法就是在这里胜过谢宝山,即便不是胜过对方,也要尽力拼出一个平局。
拖到后面,先杀那位天骄榜榜首。
打定主意之后,烂柯山掌教冷然一笑,“既然如此,便请谢剑仙出剑吧!”
他大袖一卷,整座烂柯山,在顷刻之间,风起云涌。
一道道狂躁气机冲向谢宝山,震撼无比。
可谢宝山只是站在原地,任由那些气机席卷而来,然后在自己身前一丈外被自己的剑气搅碎,一点不剩。
谢宝山提着剑,看向顾泯,笑道:“掌教,之前一直看你出剑,如今来看老谢出出剑如何?”
顾泯点头惆怅道:“这会儿我可算知道了,之前那么些时候出剑,在你老谢眼里,只怕跟个跳梁小丑没什么两样。”
谢宝山摇头道:“掌教不用妄自菲薄,同是风亭境,
老谢当初出剑,气象可没掌教这般大,如今出剑,也不过是占了境界的便宜,等到掌教什么时候,跨过风亭,来到千秋境,成了货真价实的剑仙,老谢就要在掌教身后吃灰了。”
顾泯笑而不语。
苏宿则是催促道:“老谢可别叭叭了,赶紧出剑看看,你这么大一尊剑仙,就会说些废话?”
谢宝山转头看了苏宿一眼,自顾自笑道:“小苏,有句话,挺伤人,不过说了你别介意,在重意境的时候,老谢的剑,要比你强一点点。”
苏宿脸色瞬间难看了,要不是外人在场,他就破口大骂了,但即便如此,看着谢宝山,苏宿还是吐了口吐沫,这个老谢,在外面也不给老子留点面子?
本就是自己心里的想法,却不曾想到谢宝山还是开口笑道:“要是小苏你和掌教能在这里把烂柯山修行者都杀光,那自然事情就没人知晓,当然了,要是小苏你被杀了,这事情,也不重要了。”
说完这句话,不等苏宿开口,谢宝山便缓缓开口,“掌教,至少半个时辰之内,我不能出手相帮了,掌教要是没撑过这半个时辰,老谢帮你屠了烂柯山便是,只是明年清明节,纸钱老谢可买不起。”
顾泯点头笑道:“老谢你尽管放手厮杀,别的事情不用担心。”
谢宝山点头,挥袖将那些汹涌气机斩开,然后独自走向天幕。
来到半空处,谢宝山缓缓停下,低头看了一眼烂柯山全貌,然后他笑了笑。
……
……
忽然之间。
夜空里原本有繁星点点,此刻却突然全部黯淡,星光不再。
短暂的黑暗,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但瞬间之后,天幕之上,又出现了繁星点点。
只是众人发现,这一次出现的繁星点点,竟然比起来之前,要格外耀眼,那些璀璨星光,好似不太像是星光。
烂柯山掌教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已经发现了,那些所谓星光,其实全部都是剑光。
密密麻麻在天幕上出现。
谢宝山被那些剑光照耀着,有种特别的魅力。
然后这位剑仙,又笑了笑。
于是烂柯山便下了一场剑雨。
无数柄剑,从天而降,不过敌手,只有一人。
谢宝山看向烂柯山掌教,笑道:“你要是能熬过半个时辰,我老谢跟你姓。”
第七百五十五章 讨价还价
磅礴剑气笼罩一整座烂柯山,那场剑雨落下,只针对一人。
但即便如此,谢宝山的剑仙姿态,也显露无疑。
这位当年也曾名动世间的剑仙,如今再次提剑,动静不小,烂柯山掌教脸色难看,有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出现在自己身侧。
烂柯山当年由来,源于一场棋局,而经过考证,那场棋局下棋双方,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他这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正正好好,便是当年那场棋局的残留之物,历经历代烂柯山修行者的祭炼,如今这两枚棋子,已经成为了极为了不起的一件法器。
平日里这位烂柯山掌教决计不会轻易动用这两枚棋子,可是事到如今,眼前面对的是谁?那可是当年剑斩真龙山君的狠人,要是不动用,只怕别说半个时辰,两刻钟都难。
烂柯山掌教的严阵以待,对于谢宝山来说,其实没有半点意义,之所以说了个半个时辰为期,倒不是说对方真能在他全力施展下熬过半个时辰,而是如今这局势,谢宝山也想看看,那位寒山掌教,到底有没有本事熬过半个时辰。
小巷数人,正如谢宝山所说,对于顾泯这位掌教,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想要顾泯做的事情,也不一样,诸如竹篾匠,当初想法更为简单,在长乐城中,他甚至想着要顾泯直接将乐都山灭门,从而一手去掌控南临道州才好事,至于其余人,虽然不会有这么疯狂的举动,但是大多人也都想着要在顾泯身上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这无关对错,而是各有各的考量。
至于谢宝山的心思,没人知晓。
就像是他之前从未提及自己当年究竟如何一般。
收回那些驳杂心神,谢宝山看向那严阵以待的烂柯山掌教,在那漫天剑雨之下,这位烂柯山掌教如今还算是应对得不算费力,黑白两枚棋子蕴含出的绚烂光芒,将那些剑气一次又一次的打落。
这场声势浩荡的剑雨,说起来无非是谢宝山的探路一剑,说不上什么压箱底的手段。
不过随着剑雨剑势消亡,谢宝山也终于起了些心思,他随手一剑挥出,天幕之上,一条浩荡剑气长河出现,苍茫剑意出现,直指烂柯山掌教。
“去。”
谢宝山吐出一字,那条剑气长河,带着磅礴剑意,朝着烂柯山掌教涌去,杀意不见,但就是那些苍茫剑意,一般修行者,仍旧是触之即死。
谢宝山心念一动,在那条剑气长河尚未临近烂柯山掌教之时,便有无数飞剑从长河里掠出,一柄一柄,接连不断。
这看着和之前剑雨是一个手段,但实则不然。
之前剑雨,是谢宝山催动身上剑意下的一场剑雨,而这些飞剑,则是他的那些剑气化身,没一柄剑是假的。
真被他这些飞剑钉住身躯,会死的。
一柄柄飞剑掠出,天幕之上,如同黑云盖日,一层又一层的飞剑,无穷无尽,剑气肆意洒落,惊得烂柯山众人,目瞪口呆。
烂柯山掌教脸色难看,作为被这些飞剑所针对的唯一一人,自然而然的能够感受到如今谢宝山出剑和之前那一剑的本质区别。
刹那间,飞剑掠向他。
烂柯山掌教脸色瞬间难看,咬牙破开最开头的一波飞剑,身形变幻,出现在了另外一座山头上。
而他原本所在的山头,在顷刻间,便被无数飞剑撞碎,轰隆一声,即便是有烂柯山大阵加持,那座山峰仍旧被无数飞剑撞碎,夷为平地。
只是烂柯山掌教远去身影,也是瞬间被无数飞剑锁定,谢宝山随意道:“逃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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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便是连绵不断的飞剑涌去,将烂柯山掌教,瞬间淹没。
说起半个时辰,但按着这会儿这么个攻势,怕是烂柯山掌教连一刻钟都撑不过了。
只是在这些飞剑撞向烂柯山掌教的大好局势下,谢宝山并未乘胜追击,反倒是转头看向夜幕里的另外一处,自顾自的笑道:“早知道没那么简单。”
一道强大气息,在烂柯山中轰然升起,同时还有一道苍老声音传出,“谢须臾,你要灭我烂柯山?!”
仙山之中,有那么一两位不为外人所知的老家伙坐镇,其实在谢宝山看来,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对方这么沉不住气,倒是让谢宝山有些意外。
谢宝山笑道:“大概是这么个打算。”
不曾见到那个未知的老家伙,但谢宝山也没有任何畏惧。
他身形掠过,手中长剑迸发出万丈剑气,在夜幕之中,对那边的发声之人一剑斩出,仅是片刻,那边山峰,便被这一剑完全切开。
一个麻衣老人从山中掠起,撞向谢宝山。
既然铁定要结仇,那么就没什么好讲的,所有道理,都在剑上了。
谢宝山默不作声,在麻衣老人撞来同时,他伸手握紧手中剑,好似害怕在无数年之后的再一次提剑,会因为自己而再度松开。
只是握剑太紧,之后的一剑,谢宝山好似有些过分用力,导致了那一剑,只是斩下那麻衣老人的一缕长发,而后便烟消云散。
如此笨拙的一剑,按理来说,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位剑仙手下,尤其是这位剑仙,之前出手似神似仙。
麻衣老人那熠熠生辉的拳头砸向谢宝山的胸膛。
很显然,这个老人并不精修什么法器,而是将自身打磨成了一桩最好的法器。
谢宝山不躲不闪,手中长剑剑尖抵住老人双拳。
本来便不是什么神兵的剑尖抵住老人双拳,没能将其刺穿,只是在拳头上留下了一个显眼白点,而后剑身几乎崩开,但也压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再过片刻,随着一阵崩碎声,这柄长剑,瞬间崩碎。
剑身碎片,瞬间激射出去。
麻衣老人冷笑道:“谢须臾,还有当初那嚣张劲头?”
谢宝山淡然一笑,瞬间以剑气牵引那柄长剑碎片,长剑瞬间重组,复原如初。
依着谢宝山的境界,别说是将手中长剑复原如初,要是他愿意,随便提起什么,也都能成为一柄剑。
只是剑修到了他这个地步,手中有没有剑,是不是真剑,仍旧有显著差别。
想到这里,谢宝山不由得又自嘲一笑,当初晚云真人在最初的那场大战里,一直不曾提剑。
那场鏖战,最开始晚云真人像是一个前辈,在不断指点他剑道上的错误,而到了后面真正要生死厮杀的时候,谢宝山也几乎一直被压着出剑。
同为剑修,或许正是这样的事情,才让人觉得痛苦不堪。
光是晚云真人的名字,其实便能让世间大部分剑修要惶然几分。
避过麻衣老人那一拳,谢宝山随意的一剑斩下,麻衣老人赶紧双拳交汇,拦在身前。
这一剑要是不拦,只怕一瞬间,他便要被斩开,只是这样一来,攻势便成了守势。
长剑压下老人身上,虽然没能斩开他的身躯,但也不是就这样就算了,微微用力,无数汹涌的剑气便朝着老人涌去,只是片刻,眼前老人便被压着坠入山峰之中,那一剑直接切开山峰,留下一条长长沟壑。
麻衣老人怒喝一身,浑身上下的气机炸开,又将这座山峰彻底毁去!
谢宝山看了一眼远处,笑道:“可以了。”
之后一剑斩出,绚烂剑光逼退麻衣老人,将其打入云海,谢宝山另外一只手去提起烂柯山掌教,裹挟无数飞剑,将其一并带走。
他好不容易出剑,一个千秋境?
不太够。
三位千秋境没入云海,暂且消失在人们视线中,但云海瞬间翻腾起来,好似一锅沸水。
等到谢宝山离开之后,顾泯才收回视线,看向早就已经涌来的烂柯山众多修行者,也没多说,只是说了一句,“我打定主意和烂柯山不死不休,诸位可以出手了。”
对面烂柯山众人,先是见了谢宝山那如梦似幻的剑仙手段,如今看着眼前这个天骄榜榜首如此开口,皆是有些茫然。
世间剑修,谢宝山可代表着剑仙之中的至强战力,而顾泯,在剑仙之下,可否能称最强?
君雾在远处人群中看着那个淡然的年轻人,作为烂柯山弟子,她其实之前并不知晓师门布置,自然而然也不清楚为何事情会在今日发展到如今这局面,但在那个年轻人开口说出和烂柯山不死不休之后,君雾倒也明白,这之间仇怨,解不开了。
谈偃真人脸色难看,但这位烂柯山实际上的二把手瞬间眯眼,看向周围众人,挥了挥手。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
顾泯出剑之前,看向苏宿,笑道:“不用想着如何杀人,坚持半个时辰便好,别想着死战,真死了,你那闺女,我可不帮忙找女婿。”
话音落下,顾泯便已经出剑。
他手腕一拧,剑光闪过,一剑递出,便是一道凌厉剑意涌出,紧接着便是一道剑光撕开身前夜幕,将拦在自己身前的几个烂柯山修行者逼退。
只是一剑,顾泯身形,便已经临近谈偃真人。
山上众人,谁都可以不死,但眼前这位,顾泯要第一个杀。
谈偃真人大袖一卷,拦下洒落剑气,但瞬间身形暴退,不愿意在顾泯身前纠缠,顾泯那递出的第一剑,谈偃真人便看出来了,那些剑气看似毫无章法,但实际上每一剑落下之处,都算是恰到好处,有几分剑气逼退来路上的烂柯山修行者,有几分剑气侵扰他。
都算的明明白白。
这让谈偃真人感到恐怖,有如此心机的剑修肯定不在少数,但能将剑气控制在这分毫之间,没有任何差错的剑修,可是不多。
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何能够成为天骄榜榜首,谈偃真人明白了。
但刹那之后,他的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因为就在这个当口,一个烂柯山的风亭境修行者忽然从夜幕之中涌出,好似是要等着顾泯去出剑的时候,偷袭于他,可现实是,仅仅片刻之后,无数剑气瞬间在他胸前生出,那个年轻剑修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指到他心口。
一剑下去,直接捣碎他的风亭。
顾泯拔出手中剑,淡漠道:“偏偏要来送死?”
说是要先杀谈偃真人,但倘若有别人率先来送死,这条人命,不是说一定不要。
随手斩杀一位风亭境修行者,其余众人,对视一眼之后,也不再任何犹豫,联手朝着顾泯而来,谁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看着这些身影朝着自己撞来,顾泯眯着眼,眼里第一次迸发出了纯粹杀意。
然后递出一剑。
一条雪白长线,在黑夜里突然出现,分外耀眼,横切天地而去,在这条雪白长线之前的,最开始是一个修行者类似于画卷的一张泛黄纸张出现在这条雪白长线之前,但两者相遇,无非是对峙片刻,这张泛黄纸张,瞬间被切开。
而后便是其余五花八门的法器同时出现,皆是拦在那雪白长线之前。
各种绚烂的光芒在这里涌起。
这一剑虽然实打实是顾泯的巅峰水准,但碍于面对的强手实在是太多,最后没办法,还是消散在夜色之中。
顾泯提剑,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对面众多修行者在破开这一剑之后,仍旧没有想法要继续前行,来到顾泯身前和他一战,反而是就在远处,操控法器和道法,轰杀顾泯。
烂柯山虽然并无剑修,但依着刚才谢宝山那展露出来的气象,他们倒也想起了一桩事情。
那是一句金玉良言。
别离剑修太近。
想来第一个有如此看法的修行者,早就已经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前人经验,尤其是用性命来验证过的经验,后人们,一定要谨记。
既然众人都有这么个心思,于是在夜幕里,便也出现了这样的景象,一大片的光芒在这里炸开,但在那些光华的中心,一直在出剑的年轻人,却又没有被真正重伤。
好似大部分的道法在他身前一丈处,便已经烟消云散,他的锋利剑气,足以抵抗大部分的攻伐。
谈偃真人脸色阴沉,沉声道:“我就不相信,他的剑气,当真无穷无尽!”
不管是修行者还是剑修,其实在动起手来的时候,都
要面临一个问题,那便是身上气机和剑气,能够支持多久。
强如千秋境的剑仙,也有被消耗完剑气落败的例子,更何况是一位风亭境剑修。
这桩事情,根本无法避免。
只是他们显然低估了眼前年轻人的剑气充沛程度,众多修行者的全力攻伐,没能在这里斩杀顾泯,反倒是让让各自体内窍穴 里的气机迅速消耗,眼瞅着那个不远处的年轻人还一如既往,谈偃真人又再次大吃一惊。
顾泯其实此刻风亭里的剑气,也所剩无几,但他强在风亭里还有一座剑池。
在眼瞅着对方攻势减弱之后,顾泯猛然递出一剑,绚烂剑光突然如同一条真龙呼啸而去,在这里刹那之间便破开数道屏障,最后打开一条通道。
顾泯瞬间开始汲取剑池里的剑气。
那条一直温养在剑池里的龙鱼,感受到剑池里的剑气此刻在迅速的流失,开始不安的游动,似乎有些不满。
但依旧无可奈何。
那个年轻人已经临近谈偃真人,身侧不出意外的,是一大群修行者的狂躁道法光华,仅凭浑身剑意横渡的顾泯其实也有些举步维艰,他的脸色难看,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停下,硬生生将谈偃真人,拉到他身前一丈内。
这位在烂柯山上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城府深沉的谈偃真人冷然一笑,“等得就是你。”
之前众人联手轰杀顾泯,其实只有他没有全力出手,反倒是蓄力在这里等着顾泯。
因此此刻,他是当之无愧的巅峰状态。
“就你这样的年轻人,这么冲动,能成什么大事?”
谈偃真人冷笑道:“有一腔热血,管什么用?”
顾泯没什么说法,只是伸手拂过剑身,烛游长剑,此刻剑身已经变得通红,如同血色。
然后便是一剑斩下。
谈偃真人同样出手。
依着外人来看,这两人交手,怎么都会有一场大战,但没想到,仅仅是片刻之后,一条血色长线,简单直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斩下谈偃真人的脑袋。
不远处的君雾,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有刹那的恍惚失神。
顾泯漠然的看了她一眼。
直到如今,顾泯都不太清楚君雾在这次算计里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既然对方尚且还没有出手,顾泯就不会急着斩杀对方。
一剑斩杀谈偃真人之后,顾泯提起他的头颅,随口问道:“那算来算去,又管什么用?”
之后顾泯将这颗脑袋随手扔出,对着剩下的那些修行者笑道:“好了,现在来杀我。”
事已至此,没有任何人会忽然退去。
只一瞬间,顾泯便被围在中央。
此时此刻,顾泯才后知后觉想起晚云真人,想来当初经常被围杀的晚云真人,也就是如此了吧?
……
……
云海之上,谢宝山和麻衣老人以及烂柯山掌教两人的交手,已经趋近于白热化。
对于谢宝山来说,其实烂柯山掌教从来不值得上心,只是麻衣老人修行多年,用时间都硬生生滚出了一个千秋境界,又有一座烂柯山加持,如今有了烂柯山掌教为他分担,两人修行道法虽然不是同一种,但毕竟同源,联手对敌,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谢宝山一剑斩退烂柯山掌教,麻衣老人的身形便瞬间掠过,落在他身前,双拳再度砸出。
这一次和之前数次不同,有了烂柯山掌教的牵制,这一拳是结结实实都砸到了谢宝山的胸膛上的。
一片涟漪出现。
谢宝山朝着后面退去数丈距离,正好将自己丢出了那一拳的波及范围内。
麻衣老人一步踏出,将周遭的空间直接踏碎,然后又临近了谢宝山身前一丈。
谢宝山脸色微变,剑修身前一丈光景本是死地,但麻衣老人本身就将自己打磨成了一件坚韧法器,也最是喜欢近身作战。
况且还有远处的烂柯山掌教,这两人一近一远,谢宝山也觉得有些麻烦。
不过此刻,距离半个时辰,还有差不多一刻钟的光景。
谢宝山一剑递出,抵住麻衣老人的心口,汹涌剑气一层一层的涌出,麻衣老人身躯哪怕再坚韧,此刻在谢宝山的剑下,也有瞬间的支撑不住。
最终犹豫之下,麻衣老人选择后撤离去,只是却没想到,此刻操控黑白两枚棋子的烂柯山掌教即便已经将棋子落向谢宝山,谢宝山居然也没有停下前行脚步。
无数剑气撞向黑子。
白子光芒大作,在这里为黑子抵消诸多剑气。
这一黑一白本来便是互补,想要破开这两枚棋子,其实不太容易。
只是下一刻,烂柯山掌教便震惊了。
因为就在黑子遭受汹涌剑气的同时,白子那边再度被无数飞剑盯上。
万千飞剑,撞向白子。
烂柯山掌教脸色大变,在之前麻衣老人出手之后,他便想过之后肯定是不会被所谓的半个时辰斩杀,可此时此刻,谢宝山开始发力。
一切都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之中。
磅礴剑气压向两枚棋子。
那已经是烂柯山镇山之宝的强大法器,在这个时候,猛然碎裂。
谢宝山微微一笑,杀人不是目的,要在杀人之前将此人的信心全部击碎,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谢宝山从来都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剑仙,有许多时候,他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不见得会从什么大局大义出发,个人喜恶,才是他的做事初衷。
亦正亦邪,大概说得便是谢宝山了。
黑白两枚棋子的崩碎,宣告着烂柯山掌教如今已经失去了最大的依仗,这让他惊慌不已,而站稳之后的麻衣老人,没有立即继续出手。
谢宝山看了一眼眼前两人。
烂柯山掌教一言不发,谢宝山微笑提醒道:“现在还剩半刻钟了,你要好好珍惜。”
第七百五十六章 因何相遇
烂柯山掌教作为一位千秋境的修行强者,虽说在世间仙山之中,他的名号说不上响亮,但毕竟是一山之长,尤其是在山中弟子君雾成了天骄榜上的天骄,又参与了那十人之战后,还有谁敢说他藏仁真人是籍籍无名之辈?
可现如今,他操控黑白两枚镇山棋子,和山中另外一位前辈联手攻伐对面的谢宝山,却还是被他一剑将这镇山之宝斩碎了,看到如今这一幕的烂柯山掌教,神情由不得他不复杂。
在山中修行那么多年,不曾和强者交手,如今才明白,千秋境之间,亦有差距。
就在他失神的当口,另外一边,那个麻衣老人其实已经出拳。
他在站稳身形之后,再度掠向谢宝山,趁着他出剑斩碎那两枚棋子的时候,一拳砸在谢宝山的身躯上。
谢宝山身躯略微摇晃,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击中身躯了。
麻衣老人一袭麻衣无风而动,一身气机流淌不停,在身躯四周迸发出金色光芒,熠熠生辉,璀璨无比,这位烂柯山最后的底牌,当年行走世间的时候,也是一个硬骨头,遇见不满之事,以两个拳头来讲道理,虽说之后在掌教之争里败于同代的一位师兄之手,但也没有因此郁郁一生,反而是在山中苦修,到了如今这些年,竟然有了些老树开花的景象,在千秋境里,也算是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老人本没有想过这辈子再和云端之上的众人有什么联系了,可在谢宝山的剑势之下,老人似乎又有明悟,只一瞬间,原本已经枯竭的想法,仿佛又有了生机。
这等老修行者,早就见识过大风大浪,在此刻竟然又看到了前路的希望,自然而然之后便会不惜命去求那一线突破的契机。
感受着气机波动,原本想要在这里一鼓作气斩杀烂柯山掌教的谢宝山一怔,看向那个第二拳已经砸向自己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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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山身前一片片涟漪荡起,却一次次被那个老人的拳头打破,老人面色通红,双拳之上,金色光华流转,将他衬托得尤其不凡。
谢宝山微微蹙眉,再度朝后荡起,看似如同一张落叶下落,并无规律。
麻衣老人并不去找寻谢宝山后退路线,而是一拳一拳击碎附近空间,最后逼迫谢宝山无路可走。
此刻的麻衣老人,一身拳势恢弘而起,连带着满头白发都有化为青丝的势头。
谢宝山身后空间尽数破碎,这意味着这位早年间在世间便有巨大名声的剑仙想要再退,几乎没有了办法。
在麻衣老人身后,烂柯山掌教有好几次想要出手,但每一次都被麻衣老人以心声阻止,如今他处于微妙时刻,看到那所谓的破境希望,自然不想横生枝节。
谢宝山忽然笑了,“想要再往前走一步?这一步是什么,半步入云,还是直接入云?”
麻衣老人没有说话,只是这么多拳的拳势堆积,到了如今,已经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麻衣老人面露喜色,好似只要递出下一拳,便能够踏足那个玄妙境界。
最后一拳,绝对是麻衣老人到现在为止的最强一拳,不管是精气神还是别的什么,尽数都
在巅峰时刻,这一拳递出,或许马上便能为他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一拳,光是起势,便已经和之前有所不同。
谢宝山身躯不再往后游荡,看着这一拳的气象不断壮阔,他手中长剑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安静。
只到那一拳彻底完成,一切都已经到了最巅峰的时刻,老人身上满是气机流转和拳势,此刻的他,不像是一个人间修行客,倒是像极了一个天上神人。
谢宝山微微眯眼,眼里有了些狠辣意味,“到头了?”
他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开始端端碎裂,之前这柄剑本就裂开,但是被他用无上剑气强行将其复原,但如今,却又无端的碎裂了。
谢宝山松开剑柄,只去捏住崩碎的剑尖,然后朝着麻衣老人撞去,麻衣老人不躲不闪,本就是要寻求那一抹契机的他,自然而然不会选择在此时此刻退去。
谢宝山一步踏进对方的拳势之中!
铺天盖地的拳势,将谢宝山笼罩。
谢宝山微微一笑,捏住的那截剑尖上剑气大作,一条青色长线,跟着出现,轨迹莫名,完全就是谢宝山前行一路的好似随意为之。
麻衣老人咬牙,将漫天的拳势朝着谢宝山压去。
谢宝山冷然一笑,“老匹夫,你当我破不开你的拳头?让你出拳到如今,无非是想要让你体会一番如何叫乐极生悲!”
随着这句话说出,原本看似已经落在下风的谢宝山,忽然伸手,手中那截崩碎的剑尖从手中掠出,拖出一条青色长线掠向麻衣老人,与此同时,一道道磅礴的剑气在这里生出,原本还占据上风的麻衣老人在顷刻间便好似身处巨浪滔天的海面上。
狂风大作,孤舟渡海,已是危局。
谢宝山随手扯出一柄气剑,然后一剑递出。
而后他身形掠过,在那一道浩荡剑气之后,跟着掠向那边的麻衣老人。
麻衣老人一拳砸在那些剑气上,只是片刻,自然有剑气崩碎,成千上万的剑气在这里洒落,可谢宝山却无动于衷,他穿过剑气,来到麻衣老人身前的同时,伸手再次捏住那截剑尖。
然后掌心一拍,便将这截剑尖拍进了老人的一处关键窍穴之中,麻衣老人原本正在升腾的气势,在这一瞬间,气机瞬间一泻千里。
麻衣老人脸色瞬间难看,然后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一瞬间,麻衣老人可以说是从高峰瞬间跌落谷底。
原本有无限可能的那一抹机会,随着那一截剑尖被打入体内窍穴,麻衣老人再也无法在将剩余气机都调动起来。
谢宝山也不客气,直接一剑,将麻衣老人打落。
而后他看向一直在远处观战的烂柯山掌教,这一次什么话都没说的谢宝山,只是朝着他招了招手。
大概意思,也就是时间不多了。
烂柯山掌教冷喝一声,以心声告知麻衣老人,要两人联手,围杀谢宝山。
只是已经跌落谷底的麻衣老人,此刻跌坐在地面,状若疯狂。
……
……
夜里的烂柯山称不上平静两字。
云海里有剑仙出剑,谈笑间便要杀人。
而在山中,顾泯仗剑,早已经斩杀了不止一个风亭境的修行者,烂柯山修行者里,谈偃真人已经死去,其余修行者,虽然联手攻伐这个天骄榜首,但之前在他们以为眼前剑修已经力竭的时候,却没想到忽然被那看似强弩之末的年轻剑修又递出两剑,杀了几个修行者。
君雾身形掠过,深思之后的烂柯山天才在此刻总算是出手,眼看着自家师父被顾泯斩杀,即便是君雾对顾泯一直颇有好感,但此刻也不得不出手,毕竟说起来,那是自己师父。
不过顾泯面对只是重意境的君雾,并没有太过上心,随手一剑,便将这位天骄打落出去,要不是没有存了要杀她的心思,此刻君雾,已然是一具尸体了。
顾泯转头看了一眼同样浴血的苏宿,后者处境,比他好不了多少。
风亭境的修行者,烂柯山不过二十人左右,可重意境界,整座烂柯山,人数不少。
苏宿一人,要面对如此多修行者,如今的他,无非是被动防守,想要主动杀人,那便是天方夜谭了。
顾泯剑斩一个风亭境之后,大口喘着粗气,好似如今,已然到了最后阶段。
不过在他身前,风亭境修行者的尸体,有四具。
那四人,平日里在烂柯山上,也是声名赫赫之辈,在掌教之下,那几人几乎在山上横行。
顾泯看了一眼最靠近自己的修行者,那是个矮壮男人,算不上仙风道骨,看着跟个庄稼汉子差不多。
不过这边倒没有这种说法,全然算是顾泯那边的看法了。
“你离我这么近,等会儿八成就是要死了,怎么,你偏要做这个最早死去的家伙?”
本是顾泯随口而言的攻心之举,但没想到眼前的矮壮男人只是洒然道:“既然要死,何来先后,倘若我先死,能让后面众人不死,也是值得,烂柯山矗立世间几千年,道统流传,岂是你一两人说灭就灭的?”
只是话音未落,一具尸体从天而降,正好便砸在他的头顶。
众人大惊,很快发现,那具尸体,便是烂柯山掌教。
在云海里,谢宝山的身影不见,但声音却遥遥传了出来,“半个时辰,这会儿应该还没到。”
尚在烂柯山上的修行者们,心惊胆战。
他们一直仰望的掌教藏仁真人,死了。
不少人的道心摇晃,再看向那个年轻剑修之时,之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此刻已经丢了大半。
顾泯提着剑,谢宝山虽然没有能出手帮他,但光是这么一句话,便已经有了极大作用。
如今的烂柯山,人心已散。
顾泯笑了笑,然后喃喃自语,“既然这样,那就玩把大的。”
第七百五十七章 愤怒的年轻人
杀人不是简单事。
尤其是要杀那么多人。
他微微动念,整座烂柯山,瞬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因为此时此刻,谁都能够感受到一股冲霄剑气,突兀在烂柯山上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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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只是瞬间,大部人便都知晓了剑气的由来,来自于那个之前好似已经精疲力尽的年轻剑修。
顾泯杵剑而立,一道道磅礴剑气从体内涌出,四散开来,周遭一切树木,瞬间被斩碎,然后成为齑粉。
那些修行者不由得后退,但仍旧被这剑气造就的狂风刮的脸皮生疼。
而此刻那原本剑气已然看着枯竭的年轻剑修,如今不仅剑气再度充沛起来,除此之外,他浑身上下,大多数的剑气窍穴,都已经充盈满了剑气。
而且此刻他所展露出来的境界,也不止拔高了一筹,那些浓郁剑气虽然还没有越过那道门槛,但如今那个年轻剑修的境界,也不是当初才上山时候的那般了。
那些剑气,直逼千秋境,看起来距离成为剑仙,那个年轻剑修,就只差一道门槛了。
这样的局面,让烂柯山还活着的风亭修行者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顾泯缓慢抬头,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就在刚才一瞬间,他做了一个大胆举动,那是之前很久他便想要做的事情,但直到如今,才彻底横行去做了。
他将风亭里的那方剑池,直接摧毁了。
那方剑池是当初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自己气府里的,当时是用于温养那株莲花和那条龙鱼的,时至今日,莲花早已经为了拯救自己,而成为过往云烟,踏入风亭境之后,他体内的变化颇大,剑树毁去,只剩下这方剑池,以及剑池里的龙鱼。
而在之前,顾泯便想过要打碎这方剑池,却没想好要怎么安置那尾正在化龙的龙鱼。
这样的犹豫,一直持续到之前。
最后顾泯还是没想出来要怎么去安置那条龙鱼,但是打碎剑池已经是必然要做的事情了。
剑池打碎,那些原本积蓄在剑池深处的剑气一下子无处可去,只能反哺自身,那些剑气数量实在太多,是经年累月积攒的结果。
平日里被龙鱼占有,而如今,才切切实实成了自己的。
这些剑气回到他身体各处窍穴之中,只一瞬间,便将他的境界拔高不少,让他在风亭境里,又走了一大步。
几乎要看到千秋境的门槛了。
顾泯缓慢消化这些剑气,眼中剑意闪动。
身前有两个风亭境强者看出了什么,对视一眼,两人联手,掠杀而来,而顾泯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一手握剑,递出一剑。
一条雪白剑光,在夜色里分外耀眼。
片刻之后,这条雪白剑光便落在两人身躯上,将他们的身躯,轻易斩开。
这一幕,让剩余众人,脸色再度难看不少。
眼前剑修,光是之前那个境界,便已经是极难对付,好不容易几人才将他磨到如今这局面,可谁能想到,他
竟然还有后手,而且这个后手看起来,很是惊世骇俗。
难不成眼前的年轻剑修,早就走到风亭境巅峰,却一直压着境界,和他们缠斗?
要是说出去,这桩事也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吧?
但如今局面,他们又能如何想?
事情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我等誓死护卫烂柯山!”
不知道是谁率先吼出来这么一嗓子,接近着接下来的一众修行者,再度鼓起那本来就剩余不多的勇气,冲向顾泯。
实际上打到如今这个时候,所谓的勇气,就是真的早就没了,无非是知晓烂柯山没了之后,他们这些人也根本活不下去,如今把自己和烂柯山绑在一起,本来就是无奈之举。
实际上这会儿要是顾泯说上一句要是愿意下山的,他既往不咎,估摸着这些残存的修行者,也就要离开一半左右。
顾泯知晓,但是没有开口。
他一剑抹过,将一位风亭境修行者打飞出去,没有能将其斩杀,但是第二剑,另外一个临近的修行者运气就没这么好了,被顾泯一剑斩中,头颅当时便被斩开,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过顾泯在这边出剑,然后还是没忘记朝着苏宿那边出了一剑,那边的局势胶着,要是顾泯这边不帮衬帮衬,估摸着苏宿的局势,就彻底危险了。
不过即便如此,短暂小半个时辰之后,那帮心气已经不在的修行者,也被他杀得节节败退,此时此刻,倒在他剑下的风亭境,已经有十人之多。
想来今夜不管结果如何,只要顾泯能活着离去,这位天骄榜榜首的名声,又要更上一个台阶了,不过到时候是凶名还是别的,还不好说。
就在顾泯抹过另外一个修行者脖子之时,君雾忽然掠了出来,大声质问道:“还不够吗?”
看着眼前这个身负重伤的年轻女子,顾泯面无表情,两人本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只是之前有些不忍,才没动手杀她,但这不意味着,眼前女子,能如此说话。
“够?”顾泯淡漠道:“什么又叫够。”
君雾大声道:“纵然是我们烂柯山有错在先,可如今掌教死了,烂柯山被你们斩碎大半,山上修行者,死了这么多,还不够你泄愤吗?!”
顾泯哦了一声,随即问道:“你觉得我不过是在泄愤?”
君雾看着顾泯,质问道:“难道不是?”
顾泯点点头,微笑道:“你要如此认为,倒也没什么错。”
话锋一转,顾泯冷笑道:“不过你问我够不够,那我就回答你,不够。”
君雾一怔,有些失神。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之前算计我的时候,我要是没如今这本事,死在你们手下了,谁又能在这里站着对你来问是不是够了,事情因你们而起,现在反而问我是不是够了,你不觉得好笑?”
君雾有些失神,但还是很快说道:“那也是你们先扰乱我们烂柯山千年大典在先!”
顾泯不发一言,上山之时,谈偃真人说过的话,
想来眼前这个女子还不知晓,顾泯也懒得再去说什么,只是漠然道:“你要如此认为,那便如此认为,但现在,我不会停手。”
是否真的要覆灭烂柯山?
这个问题对于顾泯来说,几乎是不用如何考虑的,既然对方先有算计,既然自己这一方有这个能力,那自然要试一试。
当然了,他也可以改变想法,但那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而是会因为烂柯山还有什么底牌,是他和谢宝山应付不了的,不得不坐下来谈和。
但目前来看,烂柯山并没有展露出来这样的实力。
君雾冷声道:“算我当初看错你了!”
顾泯不言不语,只是伸手又捏死一个本就被他重伤的烂柯山修行者。
看错看对,又有什么关系?
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永远都不可能有着所谓的感同身受!
现在还能用剑说话,要是有朝一日,手中剑都不能发声的时候,才是最为糟糕的境地。
……
……
谢宝山已经从云海离开,追击到谷底,看到那个麻衣老人,谢宝山没有任何犹豫,一剑递出,磅礴剑光灌入谷底,没有给那麻衣老人半点退路。
只是与此同时,山间突然涌出一道气机,迅速的拦在谢宝山那一剑之前,很显然,便是要搭救那个麻衣老人了。
只是谢宝山冷笑一声,完全不准备卖这个面子,磅礴剑光更加磅礴,只是顷刻便击碎那道气机,将那麻衣老人轰杀到形神俱灭,没有留下一点东西。
剑光逐渐消散,这里安静异常。
谢宝山负手而立,看了一眼天上圆月。
那藏在暗中的强者悠然一叹。
有些感慨,有些不甘,但更多的却不是这些。
“谢须臾,时隔那么多年,你还是这般,一点都没变化。”
声音响起,看样子,还是谢宝山的老相识。
谢宝山微笑道:“可别这么说,我的脾气已经好了不少,要是依着我当年的脾气,你也活不下来,不过我就纳闷了,怎么隔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怕死?你们三人联手,不见得没胜算,你一直藏着不出手,搞得我还留了后手防着你,早知道你还是这样,收拾这两个家伙,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言语之间,谢宝山充满了自信。
那藏在暗处的强者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收手吧,烂柯山千年基业,眨眼间便被你们毁去大半,不管是什么仇怨,都算是可以抹平了。”
谢宝山摇头道:“这事儿我可说了不算,要不你问问我家掌教,看看他乐意不乐意?”
那人沉默片刻,才又开口,“那便麻烦谢剑仙问问那位天骄榜首,是否愿意罢手言和,至于要什么,可以谈。”
谢宝山淡然一笑,“好说好说,你这老乌龟既然愿意消钱免灾,想来我家掌教,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不过你这老乌龟可做好打算,别拿什么破烂来糊弄我们,我家掌教,心气极高,一般东西,看不上眼!”
第七百五十八章 没什么两样
谢宝山没有去见顾泯,而是看向群山之间的某处,沉默许久的这位昔年剑仙才以心声告知顾泯这边情况。
“掌教,有笔买卖,这会儿酝酿的差不多了,要是现在开始做,大概会有个不错的价钱。”
那边夜色里的烂柯山众人,似乎也得到了某种命令,都不再出手,众人立于原地,皆是看向这边的年轻剑修,眼中多有希冀,大概还是想在这里息事宁人,将这桩恩怨彻底了结。
不是他们乐意看着眼前人就这么下山,实在是因为这件事本来便是他们有错在先,加上那位掌教和谈偃真人在内的一众强者,已经死伤大半,他们即便有心留下顾泯三人,只怕也有些无能为力。
毕竟那位剑仙,仍旧在云海之中,不曾落败。
顾泯得到讯息,沉默片刻,没有立即给出答案,那边苏宿有些疲倦的走来,他和顾泯相较,伤势要重不少,但还在如今不管如何,都有了可以喘口气的时间。
苏宿碰了碰顾泯的肩膀,费力开口,“想干什么就干,不要想太多。”
作为对方的多年好友,苏宿自然知晓顾泯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所以有此一说,也是希望顾泯不要因为他而被拖累。
听着这话,顾泯转过头来笑道:“怎么,还嫌活得够久了?”
苏宿咧嘴一笑,“人嘛,活着也要看怎么活着,死也要看怎么死,和你小顾一起死,那就没问题,要是舍了你小顾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
对这话,顾泯一笑置之。
打定主意,顾泯以心声询问远处不知道在何方的谢宝山。
“老谢,如今还有余力?”
身在群山之间的谢宝山听着这话,微微一怔,好像是没有想到顾泯会这么相问,谢宝山沉默片刻,以心声答复道:“这山中有个老乌龟,修行时间不短,但真要动手,老谢倒也能斩他,不过这老乌龟交友广泛,各大仙山说不定都有一两个好友,真的撕破脸皮,那些家伙不见得真念着旧情,但绝对会借着这件事来找掌教的麻烦。”
顾泯挑眉道:“很麻烦?”
谢宝山微笑道:“倒也不是太麻烦,反正麻烦也只能是老谢担着,掌教名声再恶,也不见得真有千秋境的老王八拉得下脸来亲自动手。”
顾泯说道:“我要是一定要覆灭烂柯山,今晚这件事,能不能做成?”
谢宝山再度沉默。
一定要覆灭烂柯山,这代价不算小。
如今已经让烂柯山元气大伤,看似距离覆灭烂柯山已经不远,但这是短暂的成果而已,一旦烂柯山明白他们心意,会马上召集好友故旧,到时候纷纷出手相帮,想要覆灭烂柯山,到底还是要差点意思。
谢宝山问道:“掌教心意已决?”
顾泯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有些火气。”
之前谈偃真人的算计,到底真是让顾泯很恼火,熬了大半夜,连剑池都打碎了,说不想竞全功是假的,但既然这烂柯山中还能再多出一个千秋境,就未必不会再多出些别的什么。
这样下去,风险极
大。
谢宝山微笑道:“掌教要是真想继续杀人,那就动手,这么多年了,老谢到底也没这么痛快出过剑了。”
话音落下,谢宝山转头看向这边,好似有些遗憾道:“我家掌教好似对老乌龟你的提议不太满意,今夜之事,好像这样罢手,也不太容易。”
“谢须臾?!”
群山之间的那道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是真要学那个杀胚做事吗?!”
谢宝山叹了口气,轻声道:“哪里是我要学他,你难道不知道,那个在山上杀人的年轻人,就姓顾?”
谢宝山低头看了看,然后招了招手,烂柯山上自有稀稀疏疏的十来把剑飞来,这烂柯山上并无太多剑修,即便有这十来位,境界都相当有限,根本不值一提。
“等先把老乌龟你的王八洞找出来,要不然还真有些麻烦。”谢宝山自言自语,一挥手,那十来把剑顿时裹挟起来无数剑气,朝着群山之间掠去,大片剑气瞬间铺开,将这群山都一起覆盖,谢宝山虽然不是顾泯那样的庚辛剑主,但习剑多年,境界高妙,对于剑气感知,早就达到了一个大多数人不能企及的地步,如今他剑游天地,去找寻那个藏在暗处的千秋境强者,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片刻之后,数把剑都猛然停下,各自剑尖,都朝向某一方向。
剑气洒落。
剑鸣声此起彼伏。
谢宝山笑道:“找到你了。”
他身形掠过,那几把剑实际上比他更快坠落,早早便已经斩开一片石壁,只可惜想要再度深入的时候,便被一道磅礴气机击退,一道身影从群山之间出现,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身材矮小,但四肢尤为粗壮!
谢宝山冷笑道:“老乌龟,我还以为你真能藏一辈子!”
老人抬起头,满脸皱纹的他眼睛里精光四射,并没有太多老态,看着这个一如当年的剑仙,老人有些恼火,其实当年晚云真人横行世间,动不动便要出剑杀人的时候,其实还算理性,毕竟那个杀胚不是谁都杀,也只有那些动不动便欺辱外来修行者的家伙,才会碰上这家伙的剑,可眼前谢宝山可不一样,这家伙当年是出了名的一点小事就要变成大事,大事便要变成杀人事情的主。
当初那位真龙山君,仔细说来,是做了一定得死的错事吗?
没有。
可不也是被这位谢大剑仙,一剑给刺翻了?
这位谢大剑仙其实哪里该叫什么剑仙,其实就算是叫他一句谢大魔头也没什么问题。
白发老人冷声道:“谢须臾,还是老性子,但你真觉得这事儿全靠你一把剑就能解决?过了这么些年,你胆子也太大了,动辄便要灭一座仙山?”
谢宝山眯眼笑道:“别的不敢说,大不了杀了你这个老乌龟,我就跑路,烂柯山还在不在不敢说,但你这老乌龟,按理来说,龟壳也不会太硬吧?”
白老老人神色复杂,看向眼前谢宝山,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把这家伙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遍,剑修不好惹,剑仙尤其不好惹,剑仙里,叫做谢须臾的家伙,和那个叫顾晚云的,一样不好惹。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坐下来说,非要鱼死网破?”白发老人感慨道:“怎么说,咱们当初也算是并肩作战过。”
就在老人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谢宝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沉声道:“闭上你的臭嘴!再提及那桩旧事,我便一剑斩了你!”
谢宝山这个性子,世上其实大多数东西,都不会太过于上心,唯独两样,一样是曾经让他放下手中剑的女子,另外一样,便是当年他最后一次在战场上杀敌。
两桩事情,都是谢宝山不愿意被提及的事情。
白发老人张了张口,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当年那桩旧事,对他来说,并不光彩,只是说来说去,他和眼前的谢宝山,也就在这件事上,还有些微末的香火情。
白发老人叹道:“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活了几百上千年,还有什么事情看不透,为一个晚辈,要如此动怒,你谢须臾这些年到底在做些什么?!”
谢宝山淡然道:“倒也没做什么,蹉跎多年,如今总算是在这世间看到一抹光亮,长夜之中,大多数人都习惯了夜行,有人在期望光明,便成了错。”
白发老人缄默不语。
“你这老乌龟,这一辈子做成了什么事情?看山看不成,在战场上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倒是知道霸占半州灵脉,供自己一人修行,说起来杀了你,真是一点都没错。”
谢宝山随手招了一柄剑过来,握剑之后,杀气十足,一阵阵的剑气散发出来,让白发老人看得心惊胆战,眼前的杀神,真要动手,他即便修行多年,又有得天独厚的一件秘宝,却也不一定能够拦住这眼前人的剑。
“谢须臾,有什么事情不可商量,我愿意拿出烂柯山的一条灵脉来,能不能坐下来谈谈?”
在烂柯山掌教和那个麻衣老人前后死去之后,现如今的烂柯山,真正便成了白发老人一言九鼎,他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便能够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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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山神情不变,只是没有立即出剑,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能谈。
但价码还不够。
白发老人咬牙,然后开口道:“两条灵脉,之后如何,再谈!”
谢宝山还是没说话。
白发老人怒吼道:“谢须臾,两条灵脉已经足够了,你们三人上山,可是一个人都没死!”
谢宝山看着他,面无表情。
不是觉得这两条灵脉不够,说实话,能够拿两条灵脉来做大头,其实已经诚意满满了。
不过谢宝山其实一直在等顾泯的想法。
如今的顾泯,应该还在烂柯山杀人。
一人逼迫白发老人加价,一人让白发老人不得不加价。
“三条灵脉!”
白发老人再度出声。
而与此同时,谢宝山耳畔响起了顾泯有些疲倦的声音,“可以了。”
谢宝山这才开口笑道:“你这老乌龟,坐拥半州灵脉,三条灵脉,不也不痛不痒?”
第七百五十九章 大起大落
谢宝山在和那山中的白发老人交谈的时候,其实顾泯在烂柯山上又多杀了几个修行者,烂柯山一整座山的风亭境修行者,在顾泯剑下,死去大半。
可偏偏到了这一步,等到对面那个年轻人真正选择收剑的时候,剩余活下来的那些个修行者,也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到了如今,依然没几个人愿意和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正的厮杀一场。
他能收手,便是极大的好事。
君雾看着顾泯,眼里不知道是仇恨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我以后一定会杀了你!”
顾泯看了一眼远处天边,这会儿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谢宝山最开始斩杀烂柯山掌教用了半个时辰不到,而后再杀麻衣老人,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加上对上那白发老人,两人对峙也不过大半个时辰,这么算起来,这会儿也差不多该是天亮的光景了。
收回视线,顾泯瞥了一眼君雾,说道:“随你。”
对于君雾,顾泯的确不怎么上心,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一辈子都无法赶上顾泯的脚步,就连落井下石,都不见得能做出来。
若不是碍于时势,这座烂柯山其实很快便会不存于世。
找到苏宿,顾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将这小子的伤势稳固住,到了这会儿,顾泯才有时间去看看那条一直盘踞在剑池里的龙鱼如今的现状。
剑池破碎,几乎算是这小家伙就没了栖身之地,顾泯之前还担忧它会从自己的身体里冲出来,但半夜过去,那条龙鱼似乎还没有这个打算。
如今去仔细看看,发现这条龙鱼如今盘踞在风亭之上,感受到顾泯的查看,它有些幽怨的看了顾泯一眼,大概意思是在询问顾泯毁了它的栖身之处,到底是为什么。
顾泯歉意一笑,但没有多想,收回心神之后,便看到谢宝山正好从远处走来。
这位一夜之间,斩杀了两位千秋境,还和另外一位千秋境对峙了不短时间的剑仙,倒是看着比顾泯状态要好太多。
一看到顾泯,谢宝山便恭维道:“之前寻思着掌教能撑过半个时辰便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却没想到掌教有这般不凡,哪里说是撑过半个时辰,这一人一剑,将整座烂柯山,都杀得丢盔卸甲,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顾泯看着如今也算是玉树临风的谢宝山,苦笑道:“老谢,要是我没看到那具烂柯山掌教的尸体从天上滚下来,倒是真能觉得你这话能听,不过现在嘛,觉得没啥意思。”
谢宝山淡然一笑,“掌教其实不必多想,世间言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费力去分辨真假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简单一些,自己喜欢听的,不管真假,就当他是真的又如何?自己不喜欢的,再真的话,不去听,和假的有什么两样。”
谢宝山看着顾泯,笑道:“不过想来这种事情,掌教早就明白了,老谢多嘴了啊。”
顾泯无奈摇头,眼前这位,现在风姿倒
是和那些所谓的剑仙没什么差距了,可一张口,却没有一点高深的感觉,更仿佛是个不靠谱的江湖神棍。
谢宝山也不在乎顾泯怎么看他,他要是在意别人眼光,倒也不会换了一副皮囊活这么多年了。
顾泯问道:“今日之后,还要那副皮囊?”
谢宝山摇头,“既然事情都做完了,遮掩与否便都不重要了,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如今,老谢有些事情要和掌教说清楚。”
顾泯点头,当然知道两人心声言语之后,谢宝山肯定没闲着,是否再次出剑不重要,反正依着谢宝山的手段,总归是得到他想要得到的。
“山里有个名副其实的老乌龟,本是龙龟一族的年轻天才,不过这老王八蛋向来贪生怕死,早早便离开龙龟一族的祖地,后来贪图这烂柯山的一条极寒灵脉,竟然愿意留下来做护山灵兽。”
谢宝山满脸讥讽,这些事情,外人不太清楚,但对于他来说,如数家珍。
“成了这烂柯山的护山灵兽,其实这老王八蛋也是个出工不出力的,这些年一直藏在山中,不是大事绝不出手,不过这老王八蛋也没闲着,灵州的半数灵脉,这些年在他的搜刮下,都被搞到了烂柯山,活得久了,老王八蛋在烂柯山说话倒是管用起来,之前这老王八蛋说要停手,老谢要了他三条灵脉,掌教等会儿亲自去谈的时候,还可以张口多要些,反正狮子大张口,等他还价便是,老谢到时候跟着掌教,吓唬他没问题。”
谢宝山和顾泯以及苏宿三人朝着那边大殿走去,一路上不少烂柯山修行者对顾泯和苏宿怒目相对,只是看向谢宝山的时候,众人目光里,只有畏惧。
毕竟眼前这位剑仙,可是才在山中杀了他们两位千秋境,要这么对他表示怒意,指不定马上便要变成一具尸体。
剑修不讲理,剑仙尤其是。
只是看向顾泯和苏宿的目光里,到底也不是全部都是愤怒,还有许多忌惮和畏惧,毕竟之前一战,谢宝山千秋一战,大胜而归,而风亭之中,顾泯一人在山,并无他人相助。
三人快要临近大殿那边,又看到一道熟悉身影,君雾黑着脸站在一侧,好似是要为这三人带路。
苏宿看了这娘们一眼,然后压低声音笑道:“咋这么会恶心人?”
顾泯笑而不语。
他大概能够明白那老王八的想法,把君雾送出来,要怎么处置都看顾泯,等顾泯真要把这女子处理之后,之后谈价,大概就会底气不足。
从这一点来看,那所谓的老王八果真如同谢宝山所说,大概就是个自私自利,全然不想旁人的主。
顾泯目不斜视的从君雾身侧走过去,三人来到大殿前,有个中年道人已经在这边等候了。
此人名为谈真,算是烂柯山掌教的师弟,之前和顾泯有过交手,不过也是一触即溃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此人身影。
也是个贪生怕
死之辈。
谈真看着这边三人,打了个稽首,“谢剑仙,顾道友,苏道友,今日之事,是我烂柯山有错在先,在下在此奉老祖之命,来与顾道友商谈赔偿一事。”
他声音不小,周遭的烂柯山弟子倒也听得清楚,顿时又有好几道目光落在他们三人头上,有些杀气。
谢宝山微笑道:“我老谢最不喜欢别人偷偷摸摸看我,真想看,来我面前,要不然可别怪老谢动剑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遭目光果然都收了回去,毕竟这说来说去,也没有人愿意再来面对这位剑仙的剑。
谈真苦笑不已,要是有所选择,大概他也不想在这里和这边三人打交道,可惜山中如今师兄和麻衣老祖先后殒命,活下来的那位,说话便最管用了。
而且烂柯山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叫一声老祖,再怎么说,如今烂柯山还是得依靠他。
谢宝山忽然笑眯眯道:“道长,那四条灵脉可否装好?”
谈真一怔,随即脸色难看,苦涩道:“谢剑仙,之前不是说好,只是三条?”
谢宝山一脸理所当然,“之前所说三条,不过是让我们走到这里来好好谈谈,到了这里,难道不再加一条?”
谢宝山这临时加价,的确让谈真没有想到,不过如今局势,让他又硬气不起来,他只是有些讨饶的看向顾泯,想在这边,得到顾泯的谅解。
不过他哪里知晓,要不是谢宝山对他说明局势,眼前这个粘人可是想要覆灭他们一整座烂柯山的。
因此在感受到这边目光的时候,顾泯反而微笑道:“五条灵脉装好便是,我等会儿带走。”
……
……
柳浑再次离开那座城池,不过此刻身后却跟着一人,那是个身材高大,面容出众的紫袍年轻人,浑身气息强大,血气如渊,一眼看去,便知道此人境界不低,而且正当壮年,血气沸腾,很难对付。
而且在前行同时,身侧还有缕缕大道气息环绕,这一切都足以说明,眼前这个紫袍年轻人,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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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浑随意开辟一条通道,两人踏入门户,瞬间便来到崖城那边,然后一闪而逝,便到了此行目的地,彼岸世间。
来到这边,柳浑才缓慢开口,声音平淡,“若是不敌,捏碎界符,可回到这边,那边已经谈妥,各大仙山的修行者不会对你出手,不过那年轻人身侧也有强手,你最好注意一些。”
紫袍年轻人傲然道:“难不成他们还敢对我出手?”
柳浑皱眉道:“不要太骄傲,那人能在战场上斩杀那么多年轻天才,自有不凡之处,你一味轻敌,难逃败亡。”
紫袍年轻人浑然不在意,只是挥手,大笑道:“等我的消息吧!”
“那人斩杀我界诸多年轻人,是应该以鲜血偿还了!”
第七百六十章 朝青秋
顾泯三人要价太高,让谈真再也无法冷静,而且五条灵脉,他想想便肉疼,若是有可能,肯定不愿意给人,于是他很快便将此事告知了那个白发老人,不过最后那边沉默许久,却没有反对,应下了此事。
谈真心凉了半截,不过也算清楚,山中老祖,也无法拦住那个来历不明的剑仙,五条灵脉,不过是妥协而已。
不过灵脉既然是大头,别的东西,他想想应该也不会拿出去太多,但随着交谈深入,他还是发现自己低估了眼前三人的胃口。
那位年纪轻轻的寒山掌教,不仅杀人如同家常便饭,而且野心极大,在他对面,提出要求,竟然是一步也不退让。
桌上的茶水凉了,谈真的心也凉了半截。
微微平静片刻,谈真皱眉道:“顾道友已然要拿走我烂柯山五条灵脉,如今又还要数百万祀云钱,外加那么多灵草丹药,真当烂柯山是自家私产?”
他的语气有些恼火,大概是因为他的心里此刻更是恼火。
谈真看了一眼谢宝山,想要知道这位剑仙是个什么态度。
谢宝山没有说话,他甚至都没有看谈真一眼,这种事情,谢宝山当然可以管,但却没有管的必要,被一味遮住风雨的树苗,不会成长为参天大树,这也是为什么谢宝山昨夜要给顾泯半个时辰时间的缘故。
顾泯说道:“这烂柯山的灵脉,本就尽数来自于灵州,半座灵州之灵脉,齐聚烂柯山,烂柯山也太过于霸道了些。”
和南临道州比较起来,灵州的仙山要多不少,而且强大的修行者自然更多,烂柯山虽然整体实力并不算是顶尖,但由于山中那个白发老人的存在,加上他这些灵脉,几乎都是从小门小派里找来的,以至于即便他搜刮了半州灵脉,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谈真听到这话,脸色有些不好看,要是换做平日里,哪里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而且还谈及灵脉的事情,只是现如今,很显然是山中的白发老祖不愿意多招惹这几人,他这个出来当出头鸟的,自然而然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祀云钱和其他东西的数目,他却不愿意就这么应下,还是想努力努力。
结果苏宿在他说话之前就又说话了,“老子这一身伤都是你们搞的,难道不再加点什么赔偿?依着我看,怎么都得再加一条灵脉!”
还不得谈真说话,谢宝山又突如其来的开口道:“小苏这话有道理,得加!”
这两句话,让本来就没平静下来的谈真心惊胆战。
顾泯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谈真松了口气。
“就再要一百万祀云钱就好了!”
顾泯紧接着说的话,让谈真欲哭无泪,他深深看向顾泯,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顾道友,真的就不可以再谈谈?”
顾泯感慨道:“看起来谈道友是还想再送些东西给寒山。”
听着这话,谈真黑着脸起身,去请
示那位白发老人了。
半个时辰之后,顾泯三人,下山离开。
顾泯把玩着掌心的一尊小鼎,是白玉打造,里面有颜色各异的五条灵脉,熠熠生辉,其实对于烂柯山来说,五条灵脉,也算是肉疼了,但实际上烂柯山有半州灵脉,不过大多数都被白发老人拿来私用,如今拿出的五条灵脉,其中三条,都是烂柯山上带走的,只有两条,是在老人那边取得的。
寒山原本就有一条灵脉,从白玉山租用了一条,再加上这五条灵脉,一下子寒山便有了多达七条灵脉,这个数量,绝对不少了,虽说还是比不上那些顶级仙山,但怎么都不会是垫底存在了。
而且暂时对于寒山来说,山上的修行者也算有了修行的地方,那些要来的丹药和材料,可以帮助那些弟子突破境界和打造法器,至于那些更为直白的祀云钱,则是什么都能做。
不过仅有这些,还不够,山上要有会炼器的修行者,会种植药草的修行者,会炼丹的修行者,以及各种各样的修行者,想到这些,顾泯头都大了一圈,之前虽然在柢山都经历过类似的局面,不过柢山要求比这边,可就低多了,剑修们只要有柄好剑,有些丹药便够了,其余的还真不在意。
“不知道能不能花大价钱在浮梦山买上一口仙池,不过这玩意儿运到寒山,还能用吗?”
下山途中,顾泯喃喃自语,很是操心寒山。
谢宝山听着这话,很贴心的询问道:“掌教,要不咱们再找个地方抢一座仙池?”
顾泯一怔,打趣道:“老谢你是想让我成为一州公敌?”
在将烂柯山好好敲诈了一笔之后,顾泯的名声肯定会不可避免的朝着更差的地方去,这是他们都能想得到的,即便这一次是烂柯山埋伏他们在先,可有些世人也总归会找出些问题来,比如什么当时你们能下山为什么不下山,偏偏要在山上大开杀戒,还比如什么那位烂柯山掌教死了之后,就应该打住,不该再继续杀下去了。当然了,这什么补偿在那些人口中,也会变成强取豪夺。
不过顾泯不太在意,一路行去,自然路旁会有人诽谤。
毫无缘由的诽谤,也是有的。
苏宿脸色苍白,昨夜他受了很重的伤,不过他的心情还不错,他看着如今的谢宝山,再没有了之前的富态,想了想,开口问道:“老谢,你他娘的怎么就真是个这么了不起的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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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山微微一笑,“你过些年也会这么了不起,所以不用羡慕老谢。”
苏宿嘿嘿一笑,对于谢宝山这说法,算是相当满意。
不过谢宝山接下来这句话,便让苏宿有些不满意了。
“不过小苏你以后就算再怎么了不起,想来都没有掌教了不起。”
谢宝山下意识的想要拍拍自己的肚子,但抬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了之前大肚子,也就悻悻然作罢,轻声感慨道:“小苏你的运气和老谢一样差,都和另外一位同代剑修天才身处一个时代,要不然你还是很有可能
做个剑仙第一什么的。”
苏宿恼火道:“难道我现在就没有可能以后超过小顾?!”
谢宝山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除非掌教有一天死了,不然我觉着,你没啥机会。”
苏宿呸了一声,牵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顾泯听着这两人交谈,有些高兴,不过紧接着,他便有些难过,他想起了之前剑池破碎的事情,想着自己要是忍一忍,等过些时日,自己走到风亭境尽头的时候再破碎那剑池,指不定就能一步千秋,直接成为一个剑仙。
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
因为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紫色身影。
谢宝山最先发现,因为他的境界很高,更重要的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分神,而是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周遭,此刻他们已经下山,但烂柯山会不会善罢甘休,他还不清楚,所以注意力一直都在这边,只是在看到那道紫色身影的时候,强如谢宝山,也有些恍惚。
那道身影血气如渊,气息沉稳,那人四周都有着大道气息,整个人如同一个先天的道体,只是一眼,谢宝山便看出了那道紫色身影不是凡人。
只是很快他便惊讶于对方的年纪。
那是个年轻男子,论起来年纪,大概应该比顾泯大不了多少。
这样的人,在天骄榜上,如果有他的名字,那想来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可惜天骄榜上的第一第二,他都知晓是谁,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不在其中。
谢宝山止住脚步,有些疑惑道:“难道是某座仙山一直藏着不敢见人的天骄?”
他声音不大,但苏宿和顾泯都听得清楚,顾泯早就感知到了事情的不简单,沉默了一会儿,顾泯轻笑道:“但愿不是天玄山。”
谢宝山摇头道:“天玄山那个大摇大摆的性子,按理说做不出来这种事情,一个粟千云,他们都快他娘的把所有人都通知到了。”
顾泯努了努嘴,“那这位又是谁?”
谢宝山微笑道:“老谢又不是罗浮宫那帮神棍,这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不过掌教,要不然老谢一剑,把这年轻人斩了?”
顾泯挑眉道:“万古协定你不管?”
万古协定上有明文规定,年轻的天才,这些老辈修行者不得出手斩杀,即便有恩怨,也只能让门下弟子境界相仿的才能一战。
谢宝山笑道:“掌教可不许恶心人,那种东西老谢可不用来擦屁股。”
顾泯笑了笑,但也很凝重。
眼前的那个紫袍年轻人朝着他走来,相隔很远,仍旧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仿佛那是一座山岳。
谢宝山没有什么动作,他要是有想法,可以伸手抹去那些压迫,但却没有,他有些疑惑,因为他在思考,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来自哪座仙山?
第七百六十一章 爹走了
“你便是顾泯?!”
一道声音传来,充满了杀意,震碎了不少晨光。
苏宿吐出一口唾沫,正要说话,顾泯却伸手拦住了他。
眼前这个紫袍年轻人,哪怕苏宿是全盛状态,肯定也无法胜过他,更何况如今还是个重伤的样子。
谢宝山微笑道:“看起来掌教真有一场恶仗了,不过老谢可说好了,年轻人之间的较量,老谢不插手,掌教要是没能活下来,老谢最多帮掌教收尸。”
说起来谢宝山看起来对顾泯客客气气,但是在很多问题上,他还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说不做的事情,就真的不会做。
顾泯摆手,笑道:“倒是不用麻烦,等会儿说不定要被人打成肉沫,也用不着老谢你收尸了。”
谢宝山笑而不语。
顾泯往前走了几步,一股锋芒的剑意生出,好似在这里要斩开眼前的这座山岳,只是却没那么容易,两人相隔数十丈之后,遥遥相对,很有默契的都不再前行,好似天地间有一柄看不到的巨剑,正抵住那座看不到的山岳。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不少,看起来不会那么快死在我的手下,这一点很不错。”
紫袍年轻人开口,只是言语之中充满了对于自己的自信,以及对于顾泯的轻蔑。
顾泯摇头道:“像你这样的人,我遇到过很多,要是他们有坟墓的话,现在上头的草都几丈高了。”
两人针锋相对。
顾泯问道:“你是谁?”
紫袍年轻人冷笑道:“我没什么兴趣跟一个死人说这些。”
顾泯不以为意,只是说道:“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没什么朋友。”
紫袍年轻人冷笑道:“天才从来都是孤独的。”
顾泯沉默片刻,说道:“你是域外生灵?”
紫袍年轻人一怔,好似没有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然能够看出他的身份按理来说,这很不可思议。
因为他的身份没有几个人知晓,这边知道的,应该只是云端的几个强者。
……
……
顾泯能够看出这个紫袍年轻人是域外生灵,全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在他的衣衫一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
那个图案是一个小小的云朵,而在这之前,顾泯曾在刑陨的身上看到过。
很显然,这两个人来自同一个地方,甚至还很有可能是同门。
顾泯说道:“刑陨应该是你的朋友吧?”
紫袍年轻人漠然道:“那样的废物,怎么可能是我的朋友。”
听着这话,顾泯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个人的确是来自域外,但紧接着,他便有些疑惑,为什么域外的生灵能够出现在这里。
这好似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即便是曾经有人混在他们的修行者之中从战场归来,也不见得能逃过那些真正强者的眼睛。
眼前这个紫袍年轻人,远远没有到那种能够瞒过顶尖强者的地步。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云端几位的默许。
想到这里,顾泯觉得有些寒冷。
那几人不敢亲自出手,但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年轻一代里,除去御风,再也没有人能和顾泯较量,所以便从域外想办法了?
只是勾结域外,不过为了让自己去死,这桩事情要是传出去,哪里能简单解决。
顾泯的心有些冷。
这个世间有很多光亮在试图照亮这片黑暗,可最大的黑暗,却是这片天穹。
愤怒渐渐涌上心头。
顾泯看向对面那个紫袍年轻人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你们来了多少人?”
紫袍年轻人没有说话。
一杆紫色的长矛突然破空而至,撕开一大片剑气,仿佛要刺穿天地。
紫袍年轻人已经出手,他随着紫色长矛而至,在快要临近顾泯的时候,握住矛杆,紫色长矛顿时更为暴戾,狂暴的气机卷起,周遭的空间竟然都燃烧起来。
这让顾泯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北海遇到的那提着天衍大戟的年轻人,现在他已经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但那是顾泯直到如今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要不是有柳邑,只怕也没有如今的自己了。
想到这里,顾泯甚至还在想那位天衍宗主,他也来到这边,只是怎么再也不见踪迹?
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知道,顾泯过来之前,还特意打听过他们的消息。
短暂的恍惚出神,被那紫袍年轻人看了出来,他怒极而笑,“很好,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作为一界真正的天才,他很少被人这么轻视,哪怕是那边最为厉害,站在云端的天才,也不会如此,可是眼前的年轻人,不过一个孤僻之地的废物,竟然也敢如此?
这让紫袍年轻人愤怒异常,于是他手中长矛,又快了几分,眼看着下一刻,便要落到顾泯的胸前了。
凭借这么狂躁的一矛,要是真的落到了顾泯的胸前,那便可以直接刺穿顾泯的身躯。
只是当紫袍年轻人临近顾泯一丈之内的时候,顾泯好像很缓慢的回过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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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缓慢的抬头,然后微笑,紧接着,紫袍年轻人注意到他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紫袍年轻人皱了皱眉,他之前没记得那里曾有柄剑。
没有剑,哪里来的剑柄?
但事实是,顾泯已经握住了剑。
于是天地安静了。
初春的天地间,有些湿润。
好似一道春雷,响彻天地!
与此同时,两人身侧的树木在此刻轰然断裂,野草被人切割,青山嗤嗤作响,如果有人仔细去看,便会发现这些东西都会有一个极为平整的切面,就像是被人用世间最锋利的剑给斩开了一般。
看到这一幕的谢宝山和苏宿的表情各不相同,谢宝山高兴地笑道:“小苏,这下子有好戏看了,之前说得话真不是吹牛,掌教在烂柯山一战,进步不少,现在只怕风亭境里,再如何老辣的家伙,都很难应付他的剑了。这一次,算是有好戏看了。”
苏宿问道:“那他距离千秋境,还有多远。”
谢宝山笑道:“不近,也不远。”
顾泯才成为风亭境多久?如今距离千秋境也不远了,这件事本身,便有些骇人听闻,要是他就这样一步跨过那个境界,才是更让人觉得恐怖。
不过如今的顾泯,也足以和历史上那些最为惊艳的天才相提并论了,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连晚云真人都无法和他相比较。
苏宿有些惆怅道:“那这说起来,我岂不是真没机会了?”
谢宝山一本正经的看着苏宿,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在没过来这边的时候,你就想通这一点了。”
听着这话,苏宿惆怅的想要打谢宝山一顿,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不是不愿意,实在是实力不允许。
……
……
浓郁的剑气充斥在天地之间,紫袍年轻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已经被斩出了一道口子,他的紫袍不是什么特殊的法器,他很看不起那些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修行者。
但也没想到在短暂的交手里,眼前的年轻人便差点能伤到他。
紫色的长矛上面萦绕着紫色的光亮,但隐约可以看到长矛矛杆处有一道浅浅的剑痕,那是之前第一次交手,顾泯给他留下的。
紫袍年轻人现在明白了刑陨是怎么死在他手上的了。
那场大战,此人一人斩杀他们不止一个年轻人,如今来看,倒也算是能够理解。
能在这个小地方碰到这样的天才,紫袍年轻人有些满意,但同样也有些警醒,自己所在的世间虽然无比强大,但也不意味着除去那个地方之外,其余世界的修行者都是废物,或许真的有很多天才,他们只是没得到那么多好的资源,要不然成就不会太差。
紫袍年轻人冷声道:“不得不说,我之前有些小看你。”
顾泯不说话,对于眼前这人只有杀意。
那些愤怒来自于云端之上,但最后却只能落在眼前这个紫袍年轻人身上。
紫袍年轻人感受到了那些杀意,提着长矛杀来,无数强大磅礴的气息落下,瞬间笼罩顾泯。
但下一刻,顾泯身上有强大的气息绽放,一道剑光斩开那些气息,一条雪白剑光,蓦然出现在紫袍年轻人的身前。
锋利的意味充斥着在紫袍年轻人的周遭,毫无疑问,他能感受到,那是他所遇到过最强的剑修。
紫袍年轻人挥袖斥散那些剑气,但下一刻,顾泯一剑,便轰然斩下!
春风微急,青山已碎。
那座立于平原上的青山,轰然倒下。
紫袍年轻人举起长矛与长剑相交,但瞬间,磅礴剑气便将他逼迫得朝着后面飞去。
顾泯身形不停,两道身影,前后撞向那半座山。
紫袍年轻人神情复杂,眼中有些惘然。
如果说第一次只是自己轻视,那么这一次,他已经拿出八分力气,但还是被对方压制,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眼前的年轻人,好似真的要比他强一些?
想到这点,紫袍年轻人一股怒火升腾而起,怎么会这样?
他不相信。
但好似事实,很难让人反驳。
第七百六十二章 游历七百年
一声厉啸响彻天地。
紫袍年轻人的身影从顾泯身前消失,而紧接着,原本的紫袍年轻人所在的地方,有数道剑光一起落下,深深将那个地方破碎开来。
大道气息不断洒落,在顾泯四周一直出现,只是顾泯现在即便调动剑识,也很难在这里发现紫袍年轻人的踪迹,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努力的找寻。
紫袍年轻人用一大片大道气息,将顾泯困在了这里。
然后不等顾泯以剑破开,一杆紫色长矛便从大道气息里刺出,到了此时此刻,紫袍年轻人的身影才出现在这里。
顾泯的白袍被风惊动,他的发丝也是瞬间乱了,与此同时,顾泯也转身了,手中烛游斩下,正好斩向那紫袍的矛头所在。
这算是紫袍年轻人临时起意施展手段,但到了这会儿,却还是被顾泯直接破开,而且那柄长剑,也很快拦下那杆紫色长矛。
紫袍年轻人一怔,随即用力握住长矛,朝着远处掠走。
可那柄剑仿佛有吸力一般,如同一个大大旋涡,让他即便想要抽回长矛,也不容易,反倒是相当困难。
长矛最终还是回到了紫袍年轻人的手里,他托着长矛朝着远处而去,但现实的时间要比预想中足足慢了数息。
也就是这数息,让顾泯很快追上了后掠的紫袍年轻人,烛游如同一条游龙,赶上紫袍年轻人,剑尖一点,又一次点在长矛上,只是微微用力,这杆长矛,就颤动起来。
紫袍年轻人脸色大变,一咬牙,将原本要离开的想法打消,而是转身,紫色长矛重重挥动,狠狠地砸向顾泯。
这一矛有千钧之力,哪里是能够硬抗的。
毕生的磅礴气机在这一刻都尽数的从身体里涌了出来,随着那杆紫色长矛,砸向顾泯,甚至因为长矛上蕴含的气机太多,整杆长矛在这一刻,都发生了极大的弯曲弧度。
面对这一矛,顾泯没有选择硬抗,脚尖一点,他的身形很快朝着后面掠去,只是紫袍年轻人只是自顾自的一矛砸下,磅礴气机落在大地上,只是顷刻间,连绵不断的响声便响起了。
一条沟壑猛然出现。
紫色的气机轰然撞向顾泯,速度极快,不给顾泯半点反应的时间。
看着这道强大的气机,顾泯明白,必然要做出选择。
他忽然看了那个紫袍年轻人一眼。
天地间的春风停了,平静无比。
大地已经破碎不堪,那条沟壑承载着最主要的气机,但其他洒落的气机,依旧将周围的大地撕碎,就像是一头藏在地底的大妖,在疯狂乱掠。
而那头大妖,最后要去往的地方,必然是顾泯那边。
顾泯还是递出了一剑。
雪白长线从他的剑尖处出现,然后拉过一道清冽的剑光,骤然掠去,撞向那道紫色气机。
这是两个年轻天才在这里的又一次交手,但结果却还是没太多意外,那一剑在和紫色气机僵持片刻之后,拦腰将其斩开。
天地间有剑气掠过,好似一场风,但却没有春风的暖意。
紫袍年轻人的神情很复杂,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顾泯,瞪大了眼睛。
几次面对面的交手,他都没有占据上风,甚至隐隐有落败的征兆,这种局面,是他之前不曾想过的,他是那一界里年轻天才中的佼佼者之一,是真正能够担得起天才之名的人物,根本不是刑陨那样的废物,可结局似乎依然如此。
其实要是他早一些,哪怕是早几天,在那晚顾泯打碎剑池之前来找到顾泯和他一战,都会比现在的局面更好,可惜的是他来得太晚,打碎剑池的顾泯,往前又走了一步,比起之前,不知道要强大多少,这才是紫袍年轻人现在一直被压制的根本缘由。
随手一抖,将烛游剑身上残留的气机震碎,顾泯微笑道:“看起来你好像并不是很有把握能在这里杀了我。”
如果说最开始紫袍年轻人还对这件事很有信心的话,那么在交手之后,他便丧失了所有的信心,他再也无法轻易的击败顾泯,甚至无法击败顾泯。
紫袍年轻人一言不发,他只是看了一眼那杆紫色长矛,矛头那边,已经有了些破碎之意。
他不由得心惊,这杆长矛他淬炼许久,哪里是轻松就能够破碎的。
可眼前的这位剑修,杀力的确有这么强大。
顾泯深吸一口气,体内的剑气瞬间调动,然后他便朝着紫袍年轻人掠了过去。
有些话不用多说,有些事情也不用多做,他稍微平静了些,但依旧不想放过眼前的紫袍年轻人。
紫袍年轻人脸色复杂,掌心出现了一道界符,到了此刻,他已经萌生退意,他并非是那种不知道变通的人,既然无法取胜,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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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当他下定决心要捏碎这道界符的时候,尚在远处的谢宝山微微动念,一道剑光骤然生出,落在那边紫袍年轻人的掌心,那道界符瞬间被剑气包裹,掠向谢宝山。
悬停在他的身前。
谢宝山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而与此同时,顾泯的剑已经递出来。
漫天的剑光已经散发出去,一道道杀意已经临近那个紫袍年轻人。
谢宝山看着这一幕,笑道:“不用看了,差不多结束了。”
“这么快?”
苏宿有些不可置信,他都
能够看出来对面那个年轻人很强,但没想到,小顾能够这么快便解决他。
谢宝山笑道:“估计又是个眼高于顶的家伙,这辈子估摸着就没怎么输过,甚至落入下风这种局面也没有怎么经历过,怎么和掌教这种在血水里走过来的年轻人比较,光论心性坚韧,他差太多了,不是敌手。”
苏宿笑着点头,“老谢你这话说得有道理啊,小顾这一辈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和多少人打过,能够活下来,都不容易。”
谢宝山眯眼笑道:“所以你小苏,这辈子想要追上掌教,除去要有掌教这样刻苦练剑的心之外,还需要多杀几个人,血水里滚几圈,鬼门关旁走几遭,要不然是怎么都没希望了。”
苏宿黑着脸,怎么这老谢,又提这一茬?
……
……
天地间的剑光璀璨异常,仿佛此刻连天光都不能与之相比,那些浓郁的剑气疯狂的涌向同一个地方,凛然的剑意在顾泯身上缓慢升腾。
一座青山已经碎开,那些碎石在这个时候,被裹挟进来剑气之中,然后变成了一片齑粉。
同样是在这些剑气之中的紫袍年轻人,紫色长矛不断挥动,拦下不知道多少剑,但同样也有不知道多少剑落在他身上。
此时此刻,他的身上,已经有无数道伤口。
有些地方深可见骨,有些地方触目惊心,有些地方骇人无比。
紫袍年轻人的气息越来越弱,生机渐失。
他挥舞紫色长矛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仿佛就在下一刻,他就要再也挥不动。
鲜血从额头上流下,遮住了他的眼眸,他的眼睛里一片血色,早已经看不清顾泯,但依着本能,紫袍年轻人还是在一直挥动长矛。
忽然间,满天的剑光和剑气都消失了。
那个一身白袍的年轻人来到他身前,手中的烛游抵住他的心口,紫袍年轻人费力抬起手臂,想要再挥出一矛,但却怎么都没了力气。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这个结果他没想过,但却还是这么突兀的发生了,不过想来,即便是再怎么准备,再怎么努力,想来也会是这个结果,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顾泯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没说什么,烛游刺穿他的心口,将他的生机绞灭。
然后看着他缓慢流逝完一切生机,顾泯才去回想之前他的嚣张言语。
之前不肯说自己的名字,那好,现在你死在这里之前,也不要想有人知晓你的名字。
做个无名鬼!
抽出烛游,顾泯吐出一大口浊气,轻声道:“像你这样的,再来十个八个,没什么区别。”
第七百六十三章 何如谢宝山
柳浑没有急着返回那处战场,好不容易来到这边一趟,又知晓顾宁和那位杀胚都已经离开此界,他便更安心一些,但仍旧没有去做过什么过分举动,毕竟之前自己只是微微动了杀心,想要斩杀那个年轻人,结果便被那顾宁摆了一道,差点连性命都丢了,但实际上后来他推演之后才发现,当初自己能够逃得一条命,大概也是顾泯有意为之。
他不想让自己死,那么自己便不会死。
可他要让自己死的话,自己又怎么办呢?
吐出一口烦闷之气,柳浑落到一处渡口,看着一条渡船远去,身侧有无数修行者和他擦肩而过,但好像是没有哪一个人,能在这里看到他。
柳浑身在天地之间,但又好似不在这片天地一般。
直到人群里走来一个男人,停留渡口,站在他的身侧。
柳浑没有在意,那个男人看着那条浩荡大江,开始说话。
“世间之事,都如同江水,不管如何布局如何谋划,最后还是超脱不了这早已经定下的大致定数,这种事情想不通的时候,有些难过,想通了,更难过。”
“想要彻底扭转局势,江水便不能在江中,可不是在江中,江水便不是水了?所以这么看来,好似还是挺难的。”
“不过事在人为嘛,即便是再怎么困难,也都要去尝试一番,不然死了不见得真的会甘心。”
“说起来,这渡船一天有几趟,今日能否能赶上最后一趟?”
那男人在柳浑身侧自顾自说话,柳浑虽然有些触动,但还是没有理会,只是片刻之后,他的掌心有一道符箓裂开,化作青气消散,他才摇了摇头。
“咋的,有人死了?”
听着这话,柳浑才猛然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站着的这个男人。
那男人也转头看向柳浑。
柳浑震惊无比,到了这会儿他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原来自始至终都能看到自己。
“还是你?”
柳浑言语里有些苦涩,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身份不祥,身上气息他也感知不到,但是柳浑却还是想到了顾宁。
这他娘的,要又是顾宁的手段,柳浑就真的再也生不出任何一点和对方较量的心思了,自己此刻来到这边,要在什么地方落脚,他都还能算到?
“不是。”
那个男人笑道:“我知道你在说。”
柳浑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不是他,那是谁?
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他没有见过,也没想到的人物?
那男人看出了柳浑眼中的疑惑,却是不准备回答,只是说道:“那个人死了?”
柳浑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那道符箓已经破碎,然后消散,其实已经代表着那个紫袍年轻人殒命,死在那个年轻人手上,对于柳浑来说,其实不算是多意外的事情,他曾要让那紫袍年轻人小心再小心,可他不听,自己也没什么办法。
轻敌是那边那些年轻人的通病,看不起这些修行者也可以理解,但却不该看不起那个年轻人。
那可是有着顾宁血脉,晚云真人剑道天赋的年轻人。
男人笑道:“下一次过来人,是什么时候?”
柳浑没说话。
男人轻声道:“不说话,会死的。”
柳浑听到这句话,浑身气机突然涌起,但很快气机就此消弭,因为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道如渊的剑意落下,轻松将柳浑的气机锁死。
柳浑脸色发白,这种无力感,他即便在面对顾宁的时候,都没有感受过
。
那个男人收手,重新看向江面。
柳浑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你是谁?”
男人摇头道:“谁让你问了?”
话音未落,一道剑意从天而降,不等柳浑反应过来,直接将他钉入地面,只剩下半截身子,柳浑脸色难看,大半修为,在此刻竟然瞬间流逝,从身体里消散。
他不知道这是暂时的,还是永久性的打击,如果是永久打击,那么柳浑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柳浑还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自己说出一句什么,便要惹怒眼前男人,便只好闭口,但脸色有些难看。
“谁让你闭嘴的?”
那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是一道剑意,直接将柳浑从地面拔起,让他回到地面,只是与此同时,他身体里剩下的那些修为,荡然无存。
两剑之下,柳浑几乎毕生修为,都已经荡然一空。
柳浑彻底怕了,眼前男人的剑道修为,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前辈。”
柳浑硬着头皮开口,声音苦涩。
他开始说起自己知晓的事情。
半响之后,柳浑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然后看向那个男人。
到了这会儿他才注意到,这个男人一身白袍,就连脚上那双靴子,都是白色的。
不过他真的没有在对方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点剑气。
一点都没有。
但之前这个男人动手的时候,那磅礴的剑气,却让他感到莫大的恐怖。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返璞归真?
“都说完了?”
男人淡然看向柳浑,好似自顾自说道:“都说完之后,好像也可以死了。”
柳浑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怎么就要死了?
男人笑了笑,然后伸手,磅礴的剑气瞬间涌入柳浑体内,只是一瞬间,柳浑那些修为,又在此刻,失而复得。
柳浑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多谢前辈。”
虽然之前废去自己修为的人也是他,但总归是技不如人,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个男人喜怒无常,要是一个不小心,他再挥手将自己打杀在这里,也是白搭。
沉默片刻,柳浑小心翼翼开口,“前辈还需要晚辈做些什么?”
那个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从怀中拿出一个咸鸭蛋,轻轻在柳浑的身上一敲,然后开始熟练的剥起壳来。
……
……
那道界符被谢宝山的剑气包裹,气息完全被遮掩,悬停在谢宝山的身前,谢宝山笑道:“掌教,看起来这应该是一道能够通往某处的符箓。”
才经历了一场大战的顾泯看向那张界符,开口说起那个紫袍年轻人的身份。
苏宿听到这些话,眉头很快便皱了起来,就要破口大骂。
谢宝山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冷漠,之前他根本没这么想过,这会儿被顾泯这么说起,顿时便想到了好些事情。
只是即便是他,也都不太敢相信,原来云端的那些强者竟然敢这么做。
来自域外的年轻人竟然能够畅通无阻的来到这边,只是为了杀顾泯。
苏宿骂道:“那些狗日的老东西,迟早有一天让他们看看老子的剑,一个个狗头都给他宰了。”
谢宝山说道:“看起来后面也会有人过来,掌教有些麻烦了。”
顾泯点头,对于这件
事,他早就想到了,那个紫袍年轻人既然能够来到这边,那就不见得是只是一个人而已,除去他之外,说不定早已经来了旁人,即便还没来,那之后肯定也会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泯不会太过好过。
这一点,顾泯很清楚。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来多少,我便杀多少,杀完了也就好了。”
他轻声开口,看起来云淡风轻。
谢宝山摇头道:“掌教这话有些问题,要是掌教能将那些年轻人都杀完,只怕就会有真正的强者出手了。”
此事的起因在于顾泯在战场上斩杀了那边的修行者,但有了这个起源,后面的事情便会接二连三,不会停下,绝对不是顾泯把那些年轻人都杀完就能解决的。
换而言之,如今的顾泯已经被异域的人盯上了,想要全身而退,很是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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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皱了皱眉头,又很快舒展,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总是要朝着前面走的,就算要死,也不是今天,不用太担忧。”
苏宿附和道:“对,不要想那么多,来一个我们哥俩杀一个,来两个我们哥俩杀一双!”
相比较顾泯和苏宿的乐观,谢宝山却没有那么不在意,不过既然到了这会儿,他有些话也不好再说,只是指了指那道界符,问道:“掌教,这东西,怎么处理?”
顾泯问道:“能彻底阻断外界和它的联系吗?我想留下,说不定有朝一日,会有大用。”
谢宝山点头道:“这倒是不难,老谢先用剑气将它身上的气息消磨一番,到时候掌教再拿过来,打磨一番之后,大概就能成了。”
顾泯点头,这样最好不过。
谢宝山大袖一卷,收回这张界符,三人朝着寒山而去,没要多久时日,便回到了寒山那边。
一趟出门,再次回山,顾泯带来不少好东西,这让王长秋都震惊不已。
他看着那戒子里的数不清的祀云钱,震撼无语。
顾泯则是笑道:“看看缺什么,便购置什么,那几条灵脉找地方安置好,不要影响了弟子们修行,另外这些时日,山上有无大事发生?”
王长秋点点头,很快离去,去安置灵脉。
谢宝山也去到了山上的古董铺子,只是此刻的他容貌已经不同以往,定然要在那边惊起不少惊呼,至少胭脂铺妇人的惊呼是肯定有的。
苏宿重伤,要找洞府修养。
顾泯也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洞府。
那是最开始上山的时候,在莫清风的协助下开辟的洞府,虽然王长秋一再要求顾泯搬到另外的洞府里,可顾泯却几次推脱,他修行其实并不复杂,对灵气的要求,也没那么高。
回到洞府之后,其实他没有第一时间闭关,而是先写了一封信到浮梦山,对于那口仙池,他真的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不过即便想要,只怕也会很难,浮梦山那边难道真的会为了交好他,就将一口仙池卖出?
这可能性不大。
不过顾泯还是准备试试。
做完这一切之后,顾泯再度内视,看了看那条龙鱼。
如今的这尾龙鱼,龙爪和龙角都已经成形,身上龙鳞也生出大半,看着已经有真龙之形。
好似要不了多久,它便能够真正完成脱变。
顾泯盯着那条龙鱼,轻轻渡过一道剑气。
龙鱼张嘴,尽数吸入肚中。
顾泯喃喃道:“还真是个无底洞。”
第七百六十四章 清水城
吃完那个咸鸭蛋,白袍男人拍了拍手,看了一眼柳浑,挑眉道:“还不走?”
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柳浑,听到这话,如释重负,深吸一口气,行礼离去。
一道涟漪生出,柳浑消失在这处渡口。
白袍男人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蛋壳,然后登上了今日的最后一条渡船。
这座渡口名为枫林渡,名字由来源于在这渡口两侧的一大片枫林,每到秋天,枫叶落下,其实便是绝美景象,而来往此地的渡船,其实大概只会去几个地方,去得最多的,便是万灵城。
万灵城是一座临江而建,准确来说是有一条江水从城中流过的这么一座城,因此这里作为方圆数百里最为繁华的一处城池,也是可以预料的。
渡船在黄昏时刻驶入万灵城,一大片落日余晖洒在江水上,泛起淡淡金光,也是一幅绝佳美景。
白袍男人站在船头看了许久,才在渡船要起航前往下一处渡口前,走下渡船。
这样一条渡船几乎不会停歇,本身打造渡船便要耗费不少祀云钱,因此一旦投入使用,负责运行的宗门都是奉行人停船不停的宗旨,负责操控渡船的修行者数日一更换,但渡船十二个时辰,几乎不会停歇,除非到了必要检修的时候。
离开渡船,白袍男人看着渡船远去的影子,有些感触,他很久没有回去过的家乡那边,虽说也是有不少修行者,可远远没有发展到如今这边的规模,像是这样属于修行者的渡船,便几乎没有。
也是他的家乡那边实在不太大,境界高妙一些的修行者,要前往什么地方,大概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收回心神,白袍男人开始沿着江边的街道缓慢前行,这座万灵城的布局,其实也能让他想起一个故人。
他这一生,朋友极少,很多人不是害怕他便是想杀他,真正把他当作朋友的,寥寥无几,当然,他看得上的,也不多。
那位在妖土纵横一方的大妖,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他所居住的地方,名为青天城,而城中也是有一条浩荡大江穿过。
只是可惜,那位朋友最后没能在那场大战中撑过,如今已经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这些年白袍男人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很多恶战,有许多时候都经历过生死,甚至差点活不下来的时刻,也有不少,在这么个局面下,他很难去安静想想一些曾经的事情,直到如今,算是能暂时放下心来,才能这么想想。
不过想来想去,都是一个又一个的死人。
白袍男人摇了摇头,其实不太开心。
这辈子到了这会儿,都还没为自己活过。
来到一座庭院前,此刻天色渐晚,里面已经点起油灯,在微弱灯光下,庭院那边,有修行者在低头对着一本账本仔细核对,也不知道那是多少祀云钱的生意,但看起来对于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修行者来说,不管是多少,都值得被珍视。
不过好在面色愁苦的修行者身后,还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让那人转头的时候还能挤出一抹笑容。
白袍男人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感慨的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取了一盏灯笼,提在手上的时候,没来由的就想起了一个叫许寂的老家伙,说起来他们两个人还是同辈。
微微动念,一个枯瘦老人没来由的出现在他身侧,不过身形飘荡,看着虚妄。
那枯瘦老人瞥了白袍男人一眼,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白袍男人微笑道:“知道了。”
枯瘦老人皱了皱眉,好似有些不满意。
白袍男人说道:“你放心不下的两个孩子,如今都挺好,一人大概已经寿终正寝,死之前,虽说做过些错事,但最后也怎么知道迷途知返,有些悔意,另外一人也没深究,至于另外那孩子,更不用操心,如今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大剑仙了,就连我要赢他,也得用九分力气。”
听着这么说,那枯瘦老人的眉间满是笑意,有些骄傲的开口,这一次,声音能让旁人听到了,“我就说那小子能有出息,毕竟也是我许寂的徒孙!”
白袍男人笑着点头,“也就是你能找到这么点关系了。”
枯瘦老人笑骂道:“你比我强,可你的徒弟有我的徒弟强?至于你的徒孙就更比不上我的了!”
白袍男人不说话,这种事情怎么比?他别说没徒孙,就是弟子,也没一个。
枯瘦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们要做的事情很了不起,也很难,但总得努力活着才是,只有活着,你这家伙才能做完那件事后,真正为自己活一场。”
白袍男人自嘲道:“倒是会自己安慰自己。”
随着他开口,枯瘦老人的身影就此消散在天地间。
这个老人其实早就离开世间,而且是一点神魂都没留下,如今出现的身影,无非是存在于白袍男人脑海里的过往罢了。
不过既然看了枯瘦老人,白袍男人也没有吝啬,微微动念,另外一个青衣男人出现在他身侧,陪着他同行。
“朝青秋,老子可告诉你,你他娘得告诉那小子,好好对老子闺女,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老子闺女救活,要不然……”
青衣男人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坚定,更多的其实是担忧。
叫做朝青秋的白袍男人挑了挑眉,淡然道:“那丫头便在此地,被那小子救活了,你想看看,便去看看。”
青衣男人皱眉,想了想,刚要张口,就被朝青秋打断道:“你可不是我臆想出来的。”
青衣男人沉默,然后摇头,“那丫头看着胆子大,但实际胆子也不大,就不去吓她了。”
朝青秋看向青衣男人,微笑道:“果然还是我。”
青衣男人忽然问道:“那丫头真活过来了?”
朝青秋淡然道:“你是不相信你那女婿的手段,还是不相信他的心?”
提及某人,青衣男人罕见的有些怒意,“那臭小子有什么手段?当初要不是老子因为那丫头护着他,他还能成个什么剑仙?”
朝青秋不为所动,那位李姓剑仙,的确不是什么练剑的好资质,一路走来,有如今这境界,除去有大把机缘之外,靠的便是这些前辈的照拂,要是少一点,都成不了剑仙。
朝青秋笑道:“不过这么些年,我也就只看到过这么一个练剑是只为
了娶个女子的。”
“青天君,你当真不去看看?”朝青秋忽然开口,眼神玩味。
青天君摇头道:“不看了。”
朝青秋还没来得及说话,青天君冷笑一声,不等朝青秋做些什么,便直接转身,朝着远处离开。
朝青秋神情不变,只是平静道:“只有半夜时间。”
修行到了他这个境界,已经很难用修行者三个字来简单概括了,像是这些曾经打过交道的人,他都能凭借往事回忆在这里扯出一道身影来,从某个方面来说,被他从往事里扯出身影来的那些故人,虽说本源还是朝青秋自己,但一举一动,所思所想,还是和当初那个故人没什么两样。
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复生之法。
不过不仅不能永存,而且每一次扯出一道身影,他便要失去很多和那故人的回忆。
来到这里之前,朝青秋告知过另外一个姓李的家伙,后者托付他去看看那个女子如今境况,所以他才能知晓那女子已经苏醒,也才会扯出青天君来。
那家伙,果不其然,即便死去那么多年,依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那个宝贝闺女。
等到青天君离去之后,朝青秋明显感觉得到自己脑海里某个部分缺失了一些,但依旧不在意,只是微笑道:“看看也好。”
一晃眼,朝青秋已经离开那座万灵城,去离这里不到千里的天玄山。
……
……
深夜的天玄山,依旧亮如白昼。
护山大阵运转不停,山上巡视的弟子不停。
朝青秋开始登山,走得是山道那边,最为光明正大的一条道路,没要多久,便已经慢悠悠来到山门那边,护山大阵就在眼前,这位剑仙便看了一眼,一缕剑气溢出,一座大阵,轰然破碎!
刹那间,天玄山上,有无数光华流转,一阵急促的声响响起,无数道身影在山上掠过,无数道神识开始探查山中。
朝青秋自顾自上山,对这些探查并不在意,因为不管他们再怎么看,想要看到自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玄山掌教被惊动,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山巅,身前数道身影迅速来到这边。
“护山大阵破碎,可曾见到来犯之敌?!”
天玄山掌教的声音里有着深深地忌惮,天玄山的护山大阵,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要想破开,只怕没有半步千秋的境界,只怕不能成,哪怕是半步千秋,只怕也要花费小半日功夫去瞅着某处一直出手,而还要他们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才有可能,可像是如今这般,护山大阵毫无征兆的便碎裂,如果说真是有些修行者闯山,那么这个修行者的境界,便至少是云端之上了。
几位山上长老脸色难看,对视一眼,都在摇头。
天玄山掌教脸色难看,沉声道:“那护山大阵当真是突然碎裂的?”
一位负责阵法运转的长老,此刻急匆匆赶来,正赶上天玄山掌教开口询问,便开口道:“回禀掌教,大阵轰然碎裂,看起来是被某位剑仙一剑击碎的,不过那人出剑之处太过隐秘,境界也太过高妙,我们不得而知。”
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意思,这位不速之客咱们惹不起。
“剑仙?!”
天玄山掌教脸色都要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了,如今这世间,剑修第一,只能说是那位杀胚,可那位杀胚境界即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也离开此地了?难道是在外面修行有成,已经成为云端强者,返回此地,对着天玄山出了一剑?
有这想法,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天玄山毕竟和那个姓顾的年轻人不对付,又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天玄山掌教很难相信,那个之前才差点死在战场上的杀胚,如今这么简单便成为了云端强者,返回这边,来天玄山找场子了。
“不是那个杀胚的话,会是谁?”天玄山低声开口,充满了疑惑,“难道是白寅?!”
这边世间,这么多年来,也就出过这么两位剑仙,其余剑仙说他们能一剑斩破天玄山的护山大阵,天玄山掌教打死都不相信!
……
……
天玄山大阵被破,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是一桩极大的事情,但更多的天玄山修行者却是根本没有察觉,陈尘从洞府里走出,看向山脚那边,很快便看到一道身影朝着他洞府这边走来。
他微微出神,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离开洞府,在山巅某座大殿前,见到了那道身影。
一袭白袍,一如当年,不过如今多了几分沧桑。
陈尘有些激动,但瞬间便注意到天玄山的异常,不由得开口问道:“你做了些什么?”
朝青秋平静道:“上山的时候,随手将那座大阵破开了,不然来不了这边。”
陈尘无言,眼前此人,一如既往,没有区别。
朝青秋看向陈尘,许多年前,他也有一道剑气离开身体,在剑山下的那座山上,后来有个少年登山的时候,说了句让他去到处看看,于是那道剑气,便活了过来,不过后来,为了某桩事情,他只能再度归来。
眼前陈尘,其实也是一道剑气,不过相差还是很大,他并非是第二个朝风尘,也做不了第二个朝风尘。
“和人打了一架,受了些伤,见到了几个有趣的人,来这边养伤,顺便再问问你。”
陈尘苦笑,这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他很清楚,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
“有个人曾想和他谈谈,你的布局,他好似看透一些。”
陈尘开口,说起之前宁启帝的事情。
朝青秋点头道:“本来便是我期望的事情,此地我们终究是外人,布局一事,当初不过聊胜于无,如今既然已经要在此布局,那我之前的想法,便可以全部都抛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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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尘皱眉道:“依着你这么说,那岂不是要将这之前的努力,全部放弃?”
朝青秋没有反驳,只是道:“让路而已,既然那人有这手段,自然需要棋盘,我们同时布局,棋局会乱,说不定到了最后,一切都纠缠不清,与其如此,还不如此刻让开一条路来,他的棋局,我们做看客好了。”
陈尘有些不理解,但没有多说什么,他本质上只是对面那人身上的一道剑气,那人只要动念,便能将他收回。
朝青秋看着陈尘,想了想,问道:“你想做第二个朝风尘吗?”
这句话的意思,陈尘明白。
陈尘摇头,但是问道:“你要在此地停留多久?”
朝青秋说道:“不久,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过应该会去见一见那人,你要是想要继续留下,我可以让你彻底分离出去,从此之后,你要做什么,随你心意。”
陈尘有些举棋不定。
朝青秋摇了摇头。
陈尘不再说话。
这道剑气已经离开朝青秋许多年了,其实说再度回去,也不愿意回去了,朝青秋所说让他成为第二个朝风尘,他其实已经心动了。
不过却开不了这个口。
朝青秋说道:“其实当初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陈尘苦涩道:“所以你把我当成了他?”
朝青秋没有反驳,当初分出这么一道剑气,在这里布局的时候,未必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心思,不过朝风尘当初能够彻底活过来是因为那个少年的一句话,可陈尘这些年一直活不过来,其实便已经意味着他和朝风尘根本不是一样的人了。
“带我回去吧。”陈尘下了决心,只是有些惆怅道:“这么多年都没想清楚,想来再过些年,也想不清楚了。”
这句话,让朝青秋想起了那个叫做柳巷的剑仙,当初他一分为二去寻成仙之法,其中一道身躯在大战时被大妖斩杀,另外一道身躯里生出新的灵智,但实际上身体里也还有他自己的一道灵智,倘若那道新的灵智能想通某些事情,实际上他根本就可以超脱,越过沧海,成为更了不起的存在,不过等了六千年,那个新的柳巷,却一直在纠结我是谁的问题,实在是浪费了柳巷的苦心。
朝青秋不说话,只是伸手,一指点在陈尘眉心。
磅礴剑气涌入他身体里,只是片刻,陈尘身形变得虚妄,近乎透明。
他笑了笑,撞向朝青秋的身躯。
两人相融。
朝青秋挑了挑眉。
就在他准备下山的当口,天幕的云海忽然撕开,有一抹金光洒落。
“看什么看?”
朝青秋平静开口,然后出剑。
云海之上,金光之中,一位道人才到此地,便瞬间看到一道磅礴剑光斩来,他脸色微变,正要伸手阻拦,但片刻之后,却发现只是惘然,那道剑光直接穿过他的道袍,落在他的法身之上。
只是一瞬,他便已然重伤。
这位云端强者,平日里高高在上,谁敢挑衅轻视?可如今怎么被人随手一剑便重伤?
那道人不敢深思,只是转身便走,竟然不敢再继续停留片刻,仿佛要是慢了,就马上要被那人一剑夺了性命。
他本是这个世间最强的数人之一,可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而且认定这绝不是假的。
朝青秋看了一眼天幕。
一道雪白剑光在这里突兀出现,然后快速的落在天幕上,只是顷刻间,便斩开了一道缺口,旁人剑开天幕,指不定要什么声势浩荡,可朝青秋斩开天幕,好似就是随手做了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朝青秋朝着那道缺口而去,很快消失。
天玄山掌教此刻也看着天幕。
那道天幕上突兀出现的缺口,被他尽收眼底。
这位千秋境的强者,在世间也无几人能敌,但想让他斩开天幕,却也做不到。
只是一瞬,天玄山掌教脸色难看开口,“今夜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全部都烂在肚子里!”
虽然还没能确定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有一点天玄山掌教算是很清楚了,那就是这人如果想要覆灭天玄山,也就是微微动念的一桩小事!
——
夜幕里的寒山,平静祥和。
一道青色身影,悄无声息的来到山上,来到一座竹楼前。
熟悉的气息,便在竹楼里。
一路上本来就有些忐忑的男人,此时此刻站在竹楼前,更是不知道往前还是往后了,沉默了一会儿,男人转身坐在竹楼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一壶酒,一边喝一边想着很多往事。
那丫头出生的那天,他其实也很高兴,推了所有事情,就在那茅屋前等着,足足三天三夜,他在茅屋外把所有耐心都消耗光之前,才听到自家媳妇儿喊自己进去,一进去,便看到了那丫头盯着自己看。
别的孩子出生,总得哇哇大哭,可自己这闺女,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举动。
后来那么些年,他看着自己闺女一点点长大,他是真把这丫头当作了自己的宝贝,他还以为那丫头就这么能陪他一辈子呢。
直到那丫头有一天说要离开妖土去山河那边看看。
原本他觉得没啥大事,可哪里能想到,平日里一直眼高于顶的闺女,等到走了一趟山河之后,竟然就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族的普通少年。
这让他知晓之后,不知道喝了多少坛酒。
他不是没想过要把那臭小子给宰了,可一想到自己那闺女要是知晓自己杀了她喜欢的那个臭小子,不知道有多伤心,就也不敢了。
这世上让他青天君不敢做的事情,也没几件。
想到这里,青天君有些难过。
把这闺女交给别人保护了,可其他人哪里有自己这个做爹的来得上心。
那臭小子,不就让自己闺女做了那么些年的活死人?
好在现在活了。
青天君皱眉,不过那小子是个花花心肠,有自己闺女还嫌不够,竟然还又喜欢上了别的姑娘。
该杀!
想到这里,青天君看了看天幕,觉得再拖下去也不太行了。
他站起身来。
刚要去开门。
那竹楼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青衣女子站在门口,看着青天君。
青衣女子一怔,看着这个以为再也见不到的男人下意识喊道:“爹?”
青天君微笑应声:“在呢。”
第七百六十五章 姓什么
只是一瞬间,青槐的眼中,满是泪水。
她轻轻伸手,捏了捏自己胳膊,有些吃疼。
青天君看着眼前的闺女自己掐自己,满眼都是心疼。
哪怕过了那么久,哪怕这个闺女已经生得这么大了,但在青天君眼里,她依旧还是当初那个小丫头,在自己肩膀上骑着,然后两父女走遍妖土,去看那些没看过的风景。
春来秋去,寒来暑往。
那些时光在时间长河中看似毫无意义,但对于青天君来说,那是他这一生,最为开心的时刻之一,虽说后来那丫头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大姑娘,和自己的亲近少了许多,但对于青天君来说,其实依旧没什么变化。
“爹。”青槐嘴唇不断颤抖,泪如雨下。
青天君一脸笑意,伸手去将青槐的泪水拂去,这位昔年妖土的绝世大妖,如今就除去是自己闺女的父亲之外,就再没有别的身份了。
“李扶摇那小子到底也不是太糟糕,当初让他把你救活,他还真做成了,不过这小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和道门那个道种双宿双飞,爹要是活着,肯定把他给宰……腿打断,算了,也不用打断,就打一顿……”
青天君对于李扶摇有很多不满的地方,但说来说去,总归是知道眼前闺女是个什么性子,况且自己这会儿放狠话也没什么用,别说自己已经死了,即便是还活着,要收拾那个叫李扶摇的小子,也不容易。
那臭小子,已经成了很了不起的人了,不过自己闺女配他,绰绰有余嘛。
青槐不说话,不是没话可说,恰恰是想说的话太多,才一时间,无从说起。
青天君拉着这丫头在竹楼里窗前坐下,这对父女,其实即便在他活着的那些日子里也很少想是这样安静的对坐。
那丫头小的时候,就没有安静过一天,每天都蹦蹦跳跳的,等到稍微大一些,便又想着到处去走去看,成年后更不用说,直接就南下去山河那边了,一南下,便碰到了个糟心的小子,后来她回到妖土,即便有几次父女相谈,内容大多都是关于那个臭小子的。
都说人族那边的父亲看着自己闺女出嫁,心都要疼死,在青天君这边,其实还没出嫁,光是想着有这么一桩事,青天君就难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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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己恨得牙根痒痒的臭小子,却是打也打不得,还得护着。
这就很糟心。
仔仔细细去看了好些时候没能看到的闺女面容,青天君笑着道:“不错,我闺女生得水灵,这么久不见,又好看了不少。”
青槐满眼愁苦。
青天君摆摆手,“咱们父女,说不定今儿就是最后一次相见,不用想这么多,有什么想说的,就都说出来,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也不用再提。”
青槐这才点点头,轻声询问青天君怎么今夜会出现在这里,她能看出来如今自己爹爹只是一道类似于残念的身影,但即便如此,青天君也不该出现在这边,毕竟他直到死之前,也没有来过这边。
青天君指了指天上,笑道:“朝青秋此刻估摸着走了,这家伙来这边一趟,自然不会白来,不过你要是想见他,不太容易。”
青槐欲言又止。
她想问的,当然不是朝青秋。
青天君看到自家闺女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轻声道:“那臭小子如今的处境不好不坏的,抽身很难,但要死,也不容易,你不用担心,他应该也知晓了你苏醒过来了,不来见你,是迫不得已,不是没办法面对你。”
青槐哦了一声,心情好了一些,虽然对于这桩事她也一直在思考,觉得李扶摇那家伙肯定不会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就不来见自己,但依旧怀疑。
女子都是如此,并不是她独特。
青天君笑道:“他怎么都不敢这么做的,那小子胆子本来就小,不过处境的确很难,即便是爹爹也无法选择。”
这番话没有说透,但青槐听得懂。
她轻声道:“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我要是他,也很难办,所以就不怪他了。”
实际上在那星辰床上的最后几年,她已经苏醒过来,伤势也快要痊愈,只是仍旧动弹不得,那只能每日在脑海里思考那些过去的种种是非,当初做不到的事情,如今来看,却也不一定,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很少有东西能一直如初。
青天君有些生气的说道:“这臭小子,还是让我闺女受委屈了!”
青槐不说话,实际上天底下的男子,即便在迎娶女子的时候,再三跟女子的父亲保证,以后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也是会在之后在某些事情让女子委屈的。
这倒不是说男子没这个心思去信守承诺,而是世上的事情,几乎没有一定能会依着自己心意去发展的。
青槐忽然说道:“爹,对不起。”
还没等青槐说些别的,青天君就一本正经的摇头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不该喜欢那臭小子?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你是我闺女,可不代表要跟着爹的意愿来活,你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都是你自己的决定,爹会赞同,即便会发牢骚,也不会反对,因为你是爹的闺女,爹只愿意你开心过每一天,至于别的破事,爹不操心。”
说到这里,青天君伸手摸了摸青槐的脑袋,这位如今已经没有了当初大妖气势的男人就像是一个平凡的父亲,轻声说道:“爹当年只是一条普通的青蛇,和那位武帝陛下差不多,都是起于微末,最开始修行,不过是想保青蛇一族的安危,到了后来,有了你娘,有了
你,有了整个青蛇一族,担子越来越重,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不得不妥协了,就好像是当年北海一战,要是爹身上没担子,肯定要帮着北冥的,那是爹的朋友啊,可没办法,身在世间,哪里能有那么多选择?不过有一点,爹很清楚,就是你和你娘,爹不管如何,都是要保全的,这是爹最后的底线,谁都没办法更改。”
“那个臭小子最开始没什么了不起的,说天赋,他也就一般,心性好些,但在爹看来,也实在是不够看,要不是你喜欢,说不定爹随便见到了,也就一脚踩死了,可是你喜欢,爹才护着他,才帮他那么多,其实最开始,爹是看不起他的,一个男人,事事都要女子那边帮扶,能成什么大事?可你知道,爹是在什么时候改变心意的吗?”
青槐摇头。
青天君笑着说道:“是在那小子去北海后,那会儿他大仇得报,算是没啥担子在肩膀上了,剑山虽然没落,但那担子,老家伙许寂是留给吴山河的,不是给他的,爹在北海点了他一番,让他知晓要娶你,至少也要成为一位剑仙才行,本来没想着他会真把这当真的,那些年剑士练剑,老是苦大仇深的,目的大致差不多,可那小子是真把这话听到心里去了,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傻的小子,练剑当剑仙,居然是为了娶媳妇。”
“不过倒也傻的可爱。”青天君补充道:“后来那小子的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有剑士一脉的存亡,有整个人间的存亡,这么大的担子压在肩膀上,哪里会轻松了?”
青天君慈爱的看着青槐,温声道:“做女子的,不该被男子欺负,但也不要压着男子,那小子其实这会儿在爹看来,很不错,这个女婿,爹点头了,不过要是闺女你以后不喜欢了,不愿意了,就当爹今天说这些话是放屁。”
青槐再度泪流满面。
父女久别重逢,但实际都没说起两人之间的那些事情,做父亲的青天君,谈及的都是自己闺女喜欢的那个男子,是自己闺女想谈的,他便愿意谈。
眼见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青天君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飘忽,隐约之间更加透明。
自知时间无多,青天君看向青槐,兴许是最后一眼,青天君眼里没有责怪,只有留恋。
“闺女,有朝一日要是有了孩子,得告诉他,他爷爷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依着闺女的容貌,那小家伙一定生得好看……”
“本来说不打算来吓你,可爹实在是忍不住,这么久没看你一眼,真是不安心。”
“闺女,要开心过每一天,你开心了,爹就开心了。”
青槐眼含热泪,最开始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可直到听到青天君最后一句话,青槐就再也忍不住了。
泪流满面。
青天君在消散之前,轻声道:“闺女,爹走了啊。”
第七百六十六章 清水城不姓燕
撕开天幕离开的朝青秋,没有去到顾泯家乡那边,反而是穿行在一片星辰之间,那是一条极为艰险的路,若是换做许多年之前的朝青秋,也不会那么轻易走过。
星辰和星辰之间有着一种奇异的吸力,即便是千秋境的强者,也是触之即死,只有朝青秋这样的强者,在这里还是那般闲庭信步。
穿过星辰之间,便是一片混沌,一片虚无,更是危险,动辄便有粉丝碎骨的可能。
朝青秋唤出一缕剑气,开辟眼前道路,在一片混沌之中,斩开一条通道。
片刻之后,朝青秋消失在混沌之中,再度出现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金色,他身处于一片云海之中,身前各处,全部都是尸骸。
那些尸骸不知道存在多久,但依旧有些闪耀光泽,看起来这些尸骸生前也应该是了不起的修行者,至少绝对不是普通人。
在金色的云海漫步,朝青秋其实分外小心,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来到这边,这不是来路,而是归路。
但好在最后还是没发生什么事情,没有在这里碰到什么强大的修行者。
对这个现状,朝青秋比较满意。
他身形掠过,化作一道剑光,撞向远处。
再次穿过一片金色云海,便看到了前面的一团迷雾,进入迷雾之中,朝青秋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心情愉悦起来。
没过多久,迷雾消失,眼前景象,是一层薄薄的天幕。
朝青秋出剑,撕开天幕,进入其中。
……
……
一片山清水秀之地,朝青秋低头俯视一片山河,和离开之前的山河样貌差不多。
许多年前,他有些厌倦这个地方,所以在想着如何离开,可很多年后,出走那么多年,他又很想念这个地方。
他看向北方,在那片海水外,原本还应该还有一片土地,生活着无数妖族,但如今,已经不再。
离开之前,朝青秋便知道,那位武帝带着妖土离开了。
这是断绝人族和妖族再度相争的唯一办法,武帝不愿意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因为当时朝青秋和李扶摇等人相继离去,他若是还在北方,那么他就会成为人间最强大的那个人,谁也说不定到时候他会不会改变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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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旦想法改变,又意味着什么?
他本来也可以离开,但却向妖后允诺要守护好妖土,所以即便走,也是带着妖土一起离开。
朝青秋笑了笑,虽说别离,但他很清楚,有朝一日他肯定可以再见到那位武帝,他们有共同的事情要做,如今尚未彻底解决。
微微动念,朝青秋赶赴某处。
原本那座叫做剑山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剑阁,当初一山都是剑士,如今变成了只有剑峰一处是剑士所在,其余山峰,有大大小小不少道观。
朝青秋在云海里看着这座剑阁,很快便知晓了许多。
如今的时间,大概是他离开之后数百年。
他微微动念,离开此地,只是才远去二百多里,便看到了一个一身青衫的剑士,那人腰间悬着酒葫芦,背上背着长剑,一边走路,一边吟诗。
本来依着朝青秋是不打算搭理他的,但他口中的诗词,的确不凡,什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都极有意境。
朝青秋落了下去,正好落在那人身前。
那人喝了不少酒水,看到有人从天而降,一身白袍,醉醺醺问道:“敢问可是天上仙人?”
朝青秋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人,感慨他的剑道天赋不低,比起来白知寒,也只是弱了一些而已,若不是如今这天地被李扶摇用一座天门压制,说不定眼前这人,假以时日,当真能成为一位剑仙。
当然,更多时日,还能更高,但前提是要离开这里,要不然也没什么用。
朝青秋说道:“诗不错。”
那人哈哈大笑,又举起酒葫芦喝了好几口酒,嘴角一擦,豪迈道:“我这一生,唯独痴情于诗酒剑三样,我的诗,已然是天下第一,就算古今诗家,也无人能与我比肩,至于喝酒,当世之人,谁能比我喝得更多?就是这剑道修为了,不过也要不了多久,我便要登顶世间,无人可敌。”
朝青秋点点头,对于这人的说法没有什么疑问,依着眼前此人的剑道天赋,假以时日成为剑道魁首,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在此世间,也就如此了。
那人把酒葫芦递给朝青秋,醉眼朦胧,“我观兄台也不是凡人,要不是真正的天上仙人也该是一位凡尘仙人,不如你我把酒言欢,大醉一场!”
朝青秋没有去接酒葫芦,而是走过去,伸手落在这家伙的脑袋上,一道剑气落入他身体之中,随手将他许多窍穴彻底打通。
“你叫什么名字?”
“李……青莲……”
李青莲有些摇摇晃晃的开口,只觉得通体舒泰,只是再看向眼前的时候,眼前那本该在这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青莲反应了一会儿,才有些出神喃喃道:“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
……
朝青秋并不知晓,在自己等人离开之后的世间七百年里,一共只有三个剑士可以称得上是登峰造极,自己才碰到的那位,便是其中之一,号称诗酒剑三绝的南唐剑仙李青莲。
不过既然是看到了这个剑士,朝青秋就想着去看另外一个剑士了。
因此他很快走入了一片涟漪之间。
境界到了他的这个地步,在这么个地方踏足时间长河,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更何况是往后,在那修行越发困难的七百年后。
朝青秋站在时间长河旁,缓慢踏入其中。
眼前景象不断变幻,一个个人走马观花,就在自己眼前流淌,朝青秋看到了之前看到过的那个叫做李青莲的人,他果真在后面成为了剑道魁首,世间剑士,但凡练剑,便都知晓他的名字,可是他这座山峰太高,让同代以及后代的剑士全部都丧失了前行的动力,这座高峰,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于是在一个月圆之夜,叫李青莲的剑士喝得酩酊大醉,投河而去。
一个剑士这般死法,对于朝青秋来说,并非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但结合如今这局面,好似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大事,也能理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朝青秋来到了剑阁山脚。
在他面前,迎面有一老一少走来,老人朝青秋不认识,但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他却知道。
叶长亭。
这是叶长亭被自家师父带着走上剑阁的那天,他们和朝青秋擦肩而过,只是如今的叶长
亭注定无法看到朝青秋,但依然心有所感的看向朝青秋所在的那个地方。
老人温和道:“长亭,怎么停下了?”
叶长亭有些诱惑,但还是很快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看向那边,明明那边什么都没有。
老人也不在意,一边上山,一边给这个少年谈及山上的规矩,他说上了山虽然和山下不太一样,但都是一样的,师兄弟们,师叔伯们,都不会为难他。
叶长亭听得有些犯困,但很快在山道上看到了一个少女。
只是一眼,叶长亭就呆住了。
那少女也看了他一眼,有些失神。
朝青秋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老人也注意到了,走上前去,主动和那少女身侧的男人搭话,那男人一听说这老人是剑阁的剑士,当时高兴的拉着老人到一边讨教去了,于是山道上,只剩下这两人。
一对少男少女。
叶长亭走上前去,少女率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长亭,你呢?”
“陆禁欢。”
朝青秋笑了笑,然后朝着山顶走去。
他在这和你看到了许多,看到了那个叫做叶长亭的少年才登上剑阁便在洗剑池那边拔出有两个甲子都没人能拔出的古剑陌上草。
然后这个少年就成了剑阁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当然,也是整个世间百年难遇的天才。
往后的日子,便是叶长亭的一生。
他上山之后,对练剑没什么太大的想法,虽然有天才之名,但也走得不算太快,而是每日都想着那个叫做陆禁欢的女子。
后来他们当真成婚,周游世间。
那个女子死于路途。
被人害死的。
叶长亭侥幸活着返回剑阁。
于是这个剑道天才便癫狂了,闭关练剑,没要几年,便已经是剑道魁首了,然后他开始四处找人报仇,其中一个仇人,住在大楚皇城之中。
于是便有了世间传颂的剑仙数次入皇城一说。
又看了不少,朝青秋又看到了些别的。
看到了一个少年,第一次和叶长亭相见,那是他的侄子。
那个叫叶如晦的少年,剑道天赋也不算太高,比起来叶长亭,差得太远。
就这么走马观花,一直看下去,朝青秋到了大楚的都城,看到了在一场大雨里那冲天而起的剑气,那是已经无所求的叶长亭,要在这里剑开天门。
朝青秋轻声道:“果然因果相随。”
当初李扶摇用大手段制造出天门内的世界,将大部分修士赶了进去,天门镇压世间,是为了不让后来的修士再修行到更高的境地,以至于出现七百年前那样修士不把世俗王朝当一回事,随意滥杀百姓的事情。
只是七百年后,叶长亭境界走到了尽头,知道了天门在压制世间武夫的境界,所以决意剑开天门,要为世间武夫境界拔高一筹。
李扶摇所做之事不算错事,叶长亭所做之事,也不是错事。
立场不同罢了。
朝青秋看着那位白衣剑仙登高出剑,笑了笑,他也没想过,原来七百年后的世间,这般有趣。
第七百六十七章 我的城
顾泯踏踏实实过了几天太平日子,那个紫袍年轻人之后,他回到寒山,开始处理一山之事,作为曾经柢山的掌教,顾泯对于宗门事物的处理,算是得心应手,这边纵使稍微不同,但也相当有限。
那烂柯山拿来的祀云钱,被顾泯拿去买了一座原本属于一个小宗门的城池,那城池叫做清水城,本是清水山的一处据点,当年那位清水山掌教雄心万丈,立志要在灵州打出一片天下,因此不仅在灵州开宗立派,而且广收天下门徒,一时之间,门庭若市,在灵州也算得上是一方大宗门。
可随着历代宗门掌教的不善管理,加上宗门内部的勾心斗角,大批清水山弟子下山,更无新的弟子上山,门中高人日稀,到了如今,清水山已经式微,山中强者寥寥无几,境界最高者,年初的时候乃是一个年迈的老风亭,随着前些日子这位老风亭死在山中,清水山再也无力支撑,因此早就在找寻卖家,要将大部分产业出售,拿了祀云钱估计是想着再去招揽一些年轻弟子,徐徐图之。
当初王长秋告知顾泯这桩事情的时候,顾泯便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便让王长秋去办这桩事情,事情一度进展得还算是顺利,只是期间还有其余宗门想要趁火打劫,不仅压价清水山,而且还不让寒山插手这桩买卖,不过随着顾泯去了一趟那座宗门之后,一切事情,便算是尘埃落地。
如今顾泯的名声在这边和之前已经有了些差距,有不少修行者认为他在烂柯山的举动太过暴戾,没有仁慈之心,更有甚者,不明真相的修行者,已经开始声讨顾泯,说他因为自己在战场上有些功勋,便在这世间横行,妥妥一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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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流言蜚语,顾泯倒是不太操心,有嘴能说话,这本就正常,不过要是在自己面前来说这些,他也不介意给对方几巴掌。
什么?他只是受了蒙蔽。
那再给几巴掌就好了。
自己没搞清楚情况就来胡扯,该被打。
不过在拥有一座城池之后,之后寒山的产业就要渐渐衍生出去,再依靠顾泯在别处“打劫”而来的祀云钱,就没什么道理了。
顾泯打算亲自去那座已经属于寒山的清水城看看,不过临行之前,他还要带个人一起去。
……
……
在小巷众人上山之后,山顶那边,便专门弄出了几间铺子,还是之前小巷布局,分别留给小巷几人,不过以前在小巷里,几人虽说生意惨淡,但终究是有些生意的,可到了这边,山下的修行者不敢随便上山,山上的修行者,又不敢随意临近这边,对这几个掌教都要以礼相待的前辈,他们哪里敢当作街边小贩,因此这些日子,他们的生意,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今儿日头不错,胭脂铺妇人躺在胭脂铺子外面的竹椅上,对着不远处的谢宝山阴阳怪气开口说话,内容大概就是谢宝山这老家伙早就看起来不是什么忠厚人,藏着掖着的,原来生得不丑,非要扮丑,这会儿来看,还没之前那容貌好看。
言语里多是鄙夷和数落。
谢宝山对此,一直都是笑呵呵的,虽然容貌和之前不同,但好似谢宝山其余性子,一点没变。
可这个一直被人数落的古董铺子老板,可是之前才在烂柯山大杀四方的绝代剑仙,两位千秋境,那可是说杀就杀了,咋的偏偏在这边,没啥脾气。
眼见谢宝山就这么笑呵呵看着自己,胭脂铺妇人有些恼火,一把丢了手中的小吃食,讥笑道:“谢宝山,你他娘的这个样子到底是装给谁看的?”
眼见胭脂铺妇人发火,谢宝山也不在意,只是笑呵呵道:“老谢就是这个脾气,况且骂几句也死不了人,你老人家要是愿意,就尽管骂。”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谢宝山都已经如此了,胭脂铺妇人还是不依不饶的冷笑道:“你谢宝山既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当初在面对顾剑仙的时候,怎么就不能硬气起来,和顾剑仙好好打一场,反而是就这么被当做落水狗,和我们这群人一起被赶入小巷?”
这就更加过分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可胭脂铺妇人好似是百无顾忌,言语放肆,一点不担忧谢宝山暴起发难。
谢宝山仍旧笑呵呵的,只是有些惆怅道:“你怎么知道没打过?这年头,打不过也不行?”
胭脂铺妇人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唾沫,“你这样的人,也配当剑仙?!”
谢宝山一怔,随即恍然道:“你这婆娘,莫不是当初对老谢有些什么想法,一直喜欢得紧,结果看到老谢这般,不如你意,才如此刻薄,全然是因为你不敢相信如今的老谢会是这般?”
胭脂铺妇人皱眉道:“谢宝山,你还能再不要点脸吗?”
谢宝山笑呵呵道:“已经够不要脸了,但凡要点脸,你这会儿都只能成一具尸体了。”
胭脂铺妇人皱起眉头,还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不远处,起了一阵费力压制的笑声,有个年轻人早就来了这边,和她闺女躲在远处,嗑瓜子,看戏。
这会儿实在是憋不住了,才笑了起来。
胭脂铺妇人冷笑道:“那小子,再在这边偷看,信不信把你裤裆下的玩意儿砍下来下酒?”
要是山上旁人,听到这话,估摸马上就要逃之夭夭了,可那个年轻人却没有在意,只是笑道:“那老板娘你,得吃好几顿酒才行。”
听着这话,谢宝山立马朝着那个年轻人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小苏,真男人!”
那边的苏宿还没来得及还礼,马上便挨了一下胭脂铺妇人的毒打,然后一阵气机动荡,这位天骄榜上的天骄被胭脂铺妇人追着打。
谢宝山叹了口气,他和胭脂铺妇人再怎么吵嘴,也不会拳脚相向,可这小苏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惹恼了那婆娘,挨一顿打,是逃不掉的,一想着这小苏是为自己才承受的这般打,谢宝山叹了口气,然后叹气道:“小苏,真男人。”
不过随即身后便响起一道笑声,来到这边的顾泯看了一眼远处,然后摇头道:“那位前辈,脾气还是这般,不好惹啊。”
谢宝山笑呵呵道:“掌教多虑了,那婆娘再怎么泼辣,也只是敢找老谢麻烦,掌教一来,她不也不敢说些什么吗?”
谢宝山一如既往的开场白,让谁听了都高兴。
顾泯开门见山道:“有桩事情,老谢给参谋参谋?”
谢宝山点点头,但随即道:“没啥问题,不过大事还得掌教拿主意,老谢做不得主。”
顾泯点头,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他没有什么犹豫,将清水城的事情,尽数都给谢宝山说了一通,买城池的事情之前顾泯没有和谢宝山商量,是因为这桩事他认为不大,但如今城池买下,还要许多事情要做,比如派谁去坐镇,这也是个很重要的事情,清水城距离寒山不算远,周遭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宗门,实际上只需要一个风亭境界强者坐镇便是了。
不过既然在外,那就除去境界之外,还需要心智过人之辈,最好还需要一些精通商业的人物,本来谢宝山都很适合,不过他既然是一位剑仙,还是留在山上比较稳妥。
听完之后,他略微思考,笑道:“掌教已经有了想法,何必再来问老谢,既然要那婆娘出山,老谢觉得也挺好,那婆娘,可没那么没用。”
谢宝山忽然脸色凝重道:“只是……”
他欲言又止。
顾泯赶紧追问道:“怎么了?”
谢宝山哈哈大笑,“只是那婆娘以前最好双修,只怕掌教不把自己献出去,很难说动她下山。”
顾泯呆立原地,片刻之后有些无奈的看谢宝山一眼,“我看老谢你也是老当益壮,这面容也不差,境界更是高妙,估摸着老谢你出马,也差不了太多。”
听着这话,谢宝山立即扶着腰,一脸叹息,“倒不是老谢不愿意,只是有些事情,即便是境界足够,血气不衰,但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顾泯脸黑着转过身,得了,在这些事情上,他明显不管怎么说,都是说不过眼前这位的。
谢宝山一脸羡慕,“这些事情对于老谢来说,当然是大事,可对于掌教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肯定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即便此刻暂且要受那婆娘欺负,但在床榻之间,就说不准了,那婆娘必定要向掌教求饶!”
顾泯不说话。
谢宝山欲言又止。
“求饶什么?”
去而复返的胭脂铺妇人黑着脸走过来,看着这边两人。
顾泯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不说话。
谢宝山仰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感慨道:“今天这日头不错,估摸着晚上会有一轮大月亮。”
胭脂铺妇人盯着谢宝山冷笑道:“谢宝山,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敢说不敢认?!”
第七百六十八章 罕见敌手
说完那句话,胭脂铺妇人转头看向顾泯,数落道:“年纪轻轻的,别跟着这老家伙学。”
顾泯拱手。
胭脂铺妇人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依旧说道:“那闺女不是你亲闺女,但好歹是你抱回来的,真的就丢给我了,不来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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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苦笑,他有意不和那女娃多亲近,便是想着以后有朝一日她知晓了事情真相之后,来找自己报仇的时候,可以没有那么多包袱,能够更坦然一些。
“这桩事情,还是请前辈多多费心。”
顾泯也就只能这么说了。
不过他随即说起下山的事情,清水城那边,的确需要一个风亭强者坐镇,他想来想去,觉得也就胭脂铺妇人最为适合。
之前看谢宝山那样说,顾泯估计眼前妇人会推脱,但没想到,胭脂铺妇人倒是很直接便应下此事,顾泯一怔,随即说道:“前辈要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胭脂铺妇人冷声道:“怎么个不愿意,我才不愿意在山上继续看谢宝山这张老脸,再说了,我这开胭脂铺,你说在这山上能卖得出去吗?”
顾泯笑道:“那我就下山给前辈挑选一座好铺面,给前辈开胭脂铺。”
胭脂铺妇人点点头,随即道:“清水城我暂时不去,下山一事,我应下了,但要往后推个一两月,我如今境界有些松动,或许能再进一步。”
顾泯还没说话,谢宝山便转过头来,诧异道:“咋的,你这婆娘也还能破境千秋?”
胭脂铺妇人怒道:“要你管!”
顾泯笑而不语,这两位前辈本来没什么仇怨,可整天都在斗嘴,实在是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
“前辈不必着急,我的确是马上要下山一趟,去往清水城看看,也算是先为前辈探路,等到摸清楚那边情况,前辈再来不迟。”
既然胭脂铺妇人有望破境,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一座寒山,要是再多出一位千秋境强者,那么寒山只怕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拔高不少,成为了灵州有数的大宗门,想要独霸灵州,只怕也要不了多久了。
不过去清水城这种事情,耽误不得。
顾泯已经决定今日下山,不管胭脂铺妇人是否同行。
谢宝山微笑道:“掌教要下山游历,怎能没老谢同行?”
顾泯点头道:“如今名声不好,要是没老谢,还真不敢随便下山。”
谢宝山随口道:“其实那些无端小人,只会逞口舌之利,要是遇上了打上一顿,也就不敢多说了,也不必如何在意。”
顾泯无奈,这个道理他也知道。
两人很快收拾妥当,就此下山,不过走到山腰处的时候,苏宿躲在一棵古树后面,看到顾泯下山,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小顾,山上我最近是待不下去了,得下山避避。”
看着他浑身上下的伤口,顾泯有些忍俊不禁,其实胭脂铺妇人根本就没有下毒手,要是真有心打他,估摸着苏宿这会儿都下不了床了。
顾泯笑道:“那就一起下山,反正你
这家伙,在山上也消停不了。”
苏宿点头笑道:“好勒。”
不过三人还没走到山门那边,很快又看到了一道青色人影,正是青槐。
看着这女祖宗,苏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说起境界,山上估摸着没有谁能够比谢宝山更高的,但他不怕谢宝山,可在谢宝山之下,青槐境界不高,他却有些不敢招惹,面对这个一直都是一个表情的女子,苏宿有种天然的惧怕。
顾泯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
青槐率先开口,“有些闷,想下山走走。”
谢宝山笑道:“掌教,青槐道友既然要下山,那便一起前往清水城就是了。”
苏宿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但看了一眼青槐之后,又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顾泯点头道:“既然师姐愿意,那就走一趟,不过遇事还请师姐忍耐,不要着急出手。”
青槐看了顾泯一眼,没说话。
但大概意思,顾泯已经明白了。
那就是出不出手,看心情。
顾泯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眼前女子,他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并不是只因为她救过自己性命。
于是这趟出门,就这么变成了一行四人。
一位剑仙,两位剑修,还有一个……蛇妖……
……
……
清水城距离寒山不远,也就几百里地,这段距离,就算是一般百姓骑一匹快些的马,也就一两日的功夫,更妄论是这些修行者了。
实际上这座城池,最开始修建在距离寒山几百里范围内,便是那座清水山的初代掌教有过之后吞并寒山的想法,但不知道是最开始那些年清水山便一直有别的打算,还是根本没看得上寒山,反正是一直没出手。
而寒山这家底不厚,更是一直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清水山已经逐渐破落,其实顾泯根本都不用花钱,只需要走一趟清水山,保管对方老老实实交出这座城池,不过既然名声都已经开始败坏了,顾泯也不愿意再继续烂下去,再说这祀云钱要的也不多,老老实实交钱买城,拿了契约,也算是在清水山那边留下一个好名声。
不过买城之后,虽说清水山的修行者们已经撤走,不过清水山式微那么多年,清水城里早就有不少别家宗门的修行者占据其中,寒山想要完全掌握这座城池,还需要花功夫。
这才是顾泯如今下山去清水城的想法。
要清扫清扫。
然后才好搬来自己的东西。
不需要大张旗鼓,有几个人差不多了。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个别样想法,顾泯没告诉任何人。
他估摸着,第二个来找自己麻烦的异域年轻人,差不多会要来了,这帮异域年轻人,在最开始的时候肯定不会联手,而是要把顾泯当作猎杀的对象,一人一人来,不过若是真的运气不好,被他斩杀个好几个之后,那接下来的局面,就不会好过了,那肯定就得面临围杀了。
不过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
顾泯向来不操心以后的事情。
当下的事情,做好之后,自然就有底气去迎接未来的事情。
四人虽然都是修行者,但没急着赶路,因此在将近黄昏时刻,才堪堪临近那边那座清水城。
遥遥一看,那座清水城,不算雄伟壮观。
苏宿啧啧道:“这座城,可太破了。”
清水山这些年都是朝不保夕,哪里还有余力来管这座城池,别说什么修缮了,就是修行者都没几个,如今这样子,城墙破旧,倒也在情理之中。
顾泯自顾自笑道:“破点没什么关系,只要里面愿意来人,有生气,这城墙倒时候花些祀云钱修缮一番,再加高一番,就差不多了。”
苏宿点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
这边两人交谈,那边谢宝山和青槐,都沉默无语,青槐是在冥思苦想一桩事情,谢宝山一直看着青槐,也在想事情。
四人临近城门,有两个无精打采的修行者,看着来往修行者,也没什么话想说,清水山之前拥有这座城的时候,还让修行者收取入城费用,但也是看人下菜碟,一些看着不凡的修行者,他们根本就不敢开口,如今寒山买下这座城后,清水山的修行者已经回山,寒山也没来得及派遣弟子过来,这里的修行者其实是城中的本地修行者,被王长秋用廉价祀云钱雇佣而来的,不过有一点说得很清楚,就是不能再收祀云钱。
两人不过也没破坏规矩,只是出工不出力罢了。
顾泯站在城门处,看着王长秋让人弄出的告示,有一些规矩,诸如宵禁和日暮之后不得出城入城之类的,不过很显然,大部分人都没当作一回事。
看了一眼守城两人,顾泯一行四人缓行入城。
很快这边四人便招来了不少目光,属实是这一行四人之中,青槐生得太好看,顾泯也生得太好看。
一对男女,像是神仙眷侣。
谢宝山虽说也有些风采,但比较起来,的确是不如顾泯,至于苏宿,从来都不是个好看的人,而且一双眼睛看着贼溜溜的,没有半点风采可言。
还没走出几步,这位天生剑胚就已经买了一串糖葫芦,自顾自咬着上面的山楂,一个劲的说酸。
入城的时候是黄昏时刻,没走几步路,这边便已经天黑了,三人在街道上走了几步,看到前面有座看着不大的客栈,酒招子耸拉在门前。
顾泯笑道:“去这里歇息一晚。”
他这话是对青槐说的,因为其他两人,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意见。
青槐点点头,算是同意。
四人临近客栈那边,还没有走上台阶,那边客栈里便小跑出来一个年轻人,看了四人一人,明显有些出神,但随即满脸笑意,“四位道友,是喝酒吃肉还是住店,小店的酒水不差的,在这清水城里,算是个这!”
年轻人竖起大拇指,笑眯眯的,他的境界在顾泯看来糟糕透顶,不过要不是如此,估摸着也不会来当一个客栈伙计。
第七百六十九章 一份剑道气运
一行四人跟着那年轻伙计走入客栈。
客栈结构倒也简单,只有两层楼,二楼便是客房,一楼是大堂,摆放了数张木桌,此刻大堂里面,并无什么客人,柜台前,有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正在拨弄算盘,看到顾泯几人走了进来,便对着他们微微一笑,但也没有说话,只是点头,有种温和的情绪。
另外一边,在一张木桌后,有个妇人正在喝酒,很大的一个酒坛子放在桌上,酒碗也不小,一大碗酒水,被她仰头这么一倒,便滚进了喉咙里,妇人穿了一身灰布裙子,看着质地也不算多好,上面有些油污,便看起来没那么干净,但妇人风韵犹存,胸脯不小,容貌也是中上,因此即便如此,也没什么让人觉得讨厌的地方。
年轻伙计领着这一行四人找到一张靠窗木桌,熟练的在桌上一顿擦拭,才笑眯眯介绍道:“那边算账那位是客栈掌柜的,别看着像是个读书人,但实际上可是这清水城里有名的厨子,不说别的,光是那一手刀工,就出神入化,一头猪在掌柜的手上,保管几刀下去,骨头上再剩不下半点肉,那边喝酒的是老板娘,酒量惊人,咱们这地方,南来北往的,甭管是谁,喝老板娘喝酒,就没人能赢过。”
说到这里,年轻伙计压低声音,“要让老板娘陪着喝酒,要钱,不过不贵,十来个祀云钱就行,要是能喝过老板娘,祀云钱都能再拿回去,不过想做点别的,就得看掌柜的愿不愿意了。”
顾泯皱了皱眉,倒是谢宝山笑道:“那怎么才能让掌柜的愿意我们做点别的?”
年轻伙计看了一眼这个生得还算风流的中年男人,翻了个白眼,但没让他们看到最后只是说道:“不知道,光是听掌柜的说过能行,不过就真没见过是怎么行的。”
谢宝山哦了一声,正要开口,顾泯已经开口打断道:“准备四间上好的客房,有些什么吃食都弄些来,酒水要最好的。”
年轻伙计点点头,他早看出来这群人身份不凡,也就没有多嘴说些别的,很快便去那边柜台朝着掌柜的说了句话,那中年男人转身去了后厨,年轻伙计便抱着一大坛子酒过来,另外拿了四个大海碗,顾泯打断他要倒酒的动作,而是自己接过来,在这里倒了四碗酒。
想了想,顾泯朝着那边一直在喝酒的妇人喊道:“老板娘,一起喝酒。”
那妇人看了一眼这边,好似后知后觉才发现客栈里来了一个容貌不凡的年轻人,眼睛一亮,微笑道:“客官生得好看,但要我陪酒,也得花钱!”
顾泯拿出一把祀云钱,大概二十来个,拍在桌上。
妇人拿着酒碗走过来,不过很快便看到了这边的青槐,她有些惊讶,不过也没说什么,南来北往见过的人多了,那些看着光鲜的修行者,背地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清楚的很。
等到妇人过来,苏宿直接起身,去挨着顾泯坐,给这妇人空出位子。
“不光喝酒,有些事情,还得请教老板娘。”
顾泯笑着开口道:“至于老板娘能喝几口酒,都随意,不强求。”
听着这话,那妇人一怔,随即了然,原来现在遇上的这拨人,真是什么大仙山出来的?
妇人笑道:“清水城的事情,公子随便问,要是清水城外的事情,我可就不一定知晓了。”
顾泯点头,示意知晓,随即看了一眼谢宝山,谢宝山又看了一眼苏宿,苏宿皱了皱眉头,然后扭过头去喝酒。
顾泯眼见于此只得开口问道:“我听说清水城易主了,有这回事?”
妇人一怔,随即回神道:“公子说得是寒山买下清水城的事情?是有,原本这座清水城的所有权在清水山手里,不过这座仙山这些年都是朝不保夕,早就没怎么管这座城了,现在城中做主的,也不是清水山的人,其实对于这清水城的掌控,早就名存实亡了,也不知道寒山为什么要去做这个冤大头,买下这么一座城,听说那边寒山的掌教是那位天骄榜榜首,既然如此,直接带人来把这地方抢过去不就行了,还花那么多祀云钱,不冤枉?”
妇人不愧是这清水城的本地人氏,一谈及这个,便好像是话匣子打开了一般,絮絮叨叨是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妇人的特性。
顾泯笑道:“总归是要讲些道理的,况且那位寒山掌教,看起来也不见得是这样的人吧。”
妇人噗呲一笑,大概是觉得顾泯这么说,有些太过肤浅,不过她很快便整理好情绪,喝了口酒,轻声道:“公子这话说得,能在烂柯山杀了那么多修行者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招惹的,我看寒山这会儿花钱来买清水城,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找机会把那些钱从清水山拿回来。”
听着这话,顾泯颇为有些无奈,谢宝山倒是优哉游哉的喝着酒,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顾泯也不争辩,只是再问道:“清水山对清水城的控制,早就名存实亡,那如今清水城到底谁主事,依着老板娘来看,那些人会不会因为清水城的所有人变更而选择退出清水城去?”
听着这话,原本还没什么情绪的妇人这会儿再看向顾泯的时候,就多了好几分失望,到底是大仙山出来的,没有真正在世上摸爬滚打过,所以看事情,这般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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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到底妇人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很快便说道:“那肯定是不会的,那些人在清水城里扎根没有百年也有几十年了,怎么舍得把这么一块肥肉吐出去,清水山那边卖出清水城,自然也是觉着本来就收不回来清水城的缘故,说来说去,反正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寒山那位天骄榜榜首,想要彻底把清水城收归寒山所有,没那么容易。其实就算是真拿回来了,之后那些人指不定也不会善罢甘休,不断骚扰也是常态。”
顾泯皱眉道:“难道他们不知道寒山如今有剑仙坐镇,当初在烂柯山,那位剑仙可是大杀四方,整座灵州都跟着动荡。”
妇人轻笑道:“阎王好管,小鬼难缠。哪里有那么简单,一位剑仙,难道会时时刻刻都呆在这座城里,他们出来捣乱的人只要不把宗门泄露,就算被那位剑仙杀了,又如何?难道寒山还能杀上他们宗门去?”
“真要杀上去也行,不过真相要是没有公之于众,那位天骄名声可烂大发了。”
顾泯无奈道:“这样说起来,就是根本没办法了?”
妇人看向顾泯,诧异道:“这是寒山的烦恼,公子你跟着瞎想什么?”
顾泯惆怅道:“就不许我就是那位寒山掌教?”
妇人一愣,随即捂嘴笑道:“公子别闹。”
顾泯更惆怅了。
“你觉得我没他好看?”
顾泯看着妇人,无奈的确不是装出来的。
妇人微笑道:“实诚话,公子听了别生气。”
顾泯点头。
夫人在喝彩说道:“公子的容貌估摸着比起来那位寒山掌教也差不远了,只是眼睛里没杀气,看着哪里能像是那种在战场上和在烂柯山都能大杀四方的人物?”
不等顾泯说话,妇人补充道:“那可是一位剑修,我可没见过有剑修不是这般,杀气腾腾的。”
这么一说,苏宿反倒是乐了,他看向妇人,问道:“你看我们几人,想不想是剑修?”
他这么一说,妇人还真认认真真在几人脸上扫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都不像。”
四人里,那个青衣女子最像,不过她可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子想不开去练剑的,光是有这么一张皮囊,别说练剑,干点什么别的不行?
妇人揉了揉脑袋,怎么觉着自己有点醉了?
顾泯笑着喝酒,听着妇人说起剩下的事情,知晓了清水城里如今说话最管用的是闲云山的一个风亭强者,此人名为燕北庭,早在闲云山将清水山视作私产之后便被派遣来到这里,扎根多年,在这里已经积累起来了不少势力,虽说清水城名义上是清水山的天下,但实际上,城中已经是他说了算。
不过之前在寒山买下清水城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出来从中作梗,跳出来的,是些跳梁小丑,很好收拾。
这位城府深沉,反倒是不好搞。
妇人之后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也就不知不觉的喝了大半坛酒水,这边四人都没她喝得多。
青槐始终没什么言语,坐了一会儿之后,自顾自起身上楼,选了最靠边的一间客房,谢宝山放下酒碗,这里的酒水滋味在他来看,无非就是一般,所以本就没有多喝的兴致,苏宿咬着一只鸡腿,随口说道:“其实我觉得都没那么麻烦,占着一个道理,他要是不要脸,那老子就杀人。”
顾泯笑了笑,没有反驳。
一场酒局,突兀而散,三人前后上楼,苏宿说酒水有些醉人,选了间客房便进去睡觉,顾泯和谢宝山两人趴在栏杆上,看着一楼的那个年轻伙计收拾残局。
谢宝山笑道:“依着掌教来看,那个叫燕北庭的怎么收拾?是直接拉出来打一顿,还是钝刀子割肉,慢慢来?”
既然已经知晓寒山买下了清水城,其实那位叫做燕北庭的最好便主动离开,他只要是选择不走,便意味着他对这清水城,还有想法,既然有想法,那就可以打。
“自家的庭院来了外人,要是那人不知晓这是我家的庭院还好说,可既然知道,赖着不走,就该用棍子就用棍子了。”
谢宝山感慨道:“其实老谢也觉得小苏说得有些道理。”
顾泯说道:“你又不是没看到我现在的名声。”
之前妇人所说,大概就是现如今许多修行者对于寒山和对于顾泯的看法。
谢宝山笑道:“这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世间人多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也不明事理,光是道听途说就信以为真,掌教要是忧心,那一辈子也做不了别的事情,光是忧心了。”
顾泯想了想,笑道:“再看看。”
谢宝山点头,倒也没有继续再说,他仍旧不愿意喧宾夺主,还是要将事情交给顾泯做主。
其实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客栈大门那边,又走进一行四五人,老少皆有,老人面容和蔼,穿了一身黑布衣衫,一对夫妇,各自都是白袍,腰悬长剑,至于剩下的那个少女,则是一袭淡黄色长裙,仍旧佩剑。
除去老人之外,那三人,都是剑修。
顾泯看了一眼窗外,此刻已经是深夜,不过还没到子时,换做别的地方,早就该打烊了,只是这座客栈,好似有所不同,没有打烊一说。
四人选了一张木桌坐下,正好是顾泯几人之前选的地方,要了一坛子酒,和几样菜肴,然后问及那年轻伙计,客栈还有房间没有,最后得到肯定回答,也只要三间客房,老人和少女一人一间,那对夫妇一间。
期间老人还扫视二楼,看到趴在栏杆上的顾泯和谢宝山两人,老人稍微犹豫,一抱拳,笑道:“相逢便是有缘,两位道友,可否一起小酌几杯?”
顾泯看了一眼谢宝山,很快婉言谢绝,只是说他们之前才喝了一场酒,现在肚子里还腾不出地方来。
老人洒然一笑,也没有勉强,最后还是抱拳,礼数倒是周到。
顾泯和谢宝山很快返回各自房间,顾泯回到房间里,将之前在崖城里得到的那本剑道真经拿出来研读,之前其实已经算是看透,不过架不住每次看又有新的收获,所以顾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拿出来看看。
在剑道上,顾泯算是绝对的天才,但光是天才也很难走到如今这一步,这还是得益于他刻苦的钻研,对于剑道的理解每一天都在加深,要不然年轻一代的剑道第一人说法,很难坐稳。
更何况如今在世上,还有一个梁照在苦苦相追。
之前他原本已经以为将梁照遥遥的甩在身后了,但没想到这家伙来了这边之后,竟然没要多久,就又追上来了,梁照的心性坚韧的确超乎他的意料。
这样的人,做什么不能成?
大概一个时辰过后,顾泯合
上那本剑道真经,因为他听到门前有些脚步声。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公子?”
顾泯缄默不言,他倒是想看看,这家客栈是不是黑店,趁着自己几人休息要出手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公子,楼下发生了些事情,要是没事,公子今晚就不要出门了,免得沾染。”
是那个年轻伙计,听声音,也能听得出来他不太情愿,想来要不是那妇人要求,他肯定不愿意来这边跑腿。
顾泯起身,去打开房门,看着想要转身的年轻伙计,随口问道:“怎么个回事?”
年轻伙计眼见这个生的好看的公子说了不让他出门却偏偏又要开门出来,便觉着有些恼火,但还是压着怒意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就在公子们后面的那几人有仇家追来了,这会儿三个老的都出去应战了,就剩下个小的在客栈里,依着我看啊,这小的等会儿也保不住了。”
顾泯抬眼看去,果不其然,此刻的一楼大堂里,那个少女正在焦急的看着窗外,满脸担忧,门外景象,顾泯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也感觉得到那两股剑气,越来越微弱。
“你们掌柜的把人赶出去的?”
年轻伙计摇头道:“哪能啊,都是上门客人,怎么都不能赶的,不过掌柜的说了,在客栈里打架,打坏了东西,赔双倍,想来那几个也是个穷酸的主,要不然也不能在客栈外。”
顾泯哭笑不得,明明那几人是怕连累这客栈里的人,才选择如此,但在这年轻伙计嘴里就成了没钱了。
“等会儿要真是那三人都死在外面,那几个人冲进来要带着那女娃,你们管不管?”
年轻伙计皱眉道:“瞧您说的,这行走江湖,咱们到哪儿知道去谁好谁坏,各自的恩怨,各自解决,哪里能多管闲事。”
顾泯笑道:“倒也是这个道理。”
年轻伙计眼见这位也没有转身再返回房间的打算,就有些无奈的开口道:“公子要看热闹没啥,可不要乱开口说些什么,要是惹怒了不该惹的人,恐怕麻烦了。”
顾泯点头,随手扔了几个祀云钱给年轻伙计,这才将这位的心情彻底给调整过来。
他“依依不舍”的离开二楼,心里美滋滋的。
顾泯在栏杆那边看向下面,其实门外的光景看不到,门内就只有这么个少女,也没什么好看的。
可很快,顾泯便看向了门外,一袭身影退入客栈,浑身浴血,正好是之前那夫妇之中的女子,她一把抓起少女的手,就要再度离去,可只是才动念,门外又有一道人影飞进来,重重摔在一张木桌上,顿时将那张木桌撞碎。
是之前的男人。
他抓着剑,仍旧在撕心裂肺的喊道:“不要管我,带女儿先走!”
妇人脸色难看,苦笑不已。
此刻已经不是她想不想走的说法了,而是能不能走。
片刻之后,门口黑压压的走进来好些人,为首的一个高大男子,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正是之前那个老人,他随手一扔,满是鲜血的头颅在地面滚动,沾染了不少鲜血,已经躲在柜台后的年轻伙计脸色难看,那位客栈掌柜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寒光。
看着那颗人头,少女立马发疯一般哭喊道:“爷爷?!”
她疯狂想要挣脱女子的手,但却怎么都挣不开。
那高大男子扔出一个钱袋子,丢在柜台那边,“这能把你这客栈包下来了。”
掌柜的收了钱,觉得分量不轻,也就转头不再去看客栈里的事情了。
高大男子抬头看向在二楼的顾泯,冷笑道:“这位道友,要是没事,我劝你还是离开的好,免得等会儿发生的事情,污了道友的眼。”
那个从血泊里爬起来的男人,也看向顾泯这边,不过眼里没有请求顾泯搭手的意思,而是有些歉意。
大概是说,这些事情,是他们惹出来的,有些连累顾泯了。
顾泯笑着摇头。
顾泯看向那个那个高大男子,想了想,问道:“是个什么仇怨?”
之前老人如此热情,如今那男人到了此刻也是如此,顾泯不觉得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高大男子听着这话,看着那个容貌不错的年轻人,摇头道:“这是私事,道友莫非想要横插一脚,没有什么道理吧?”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向那个男人,问道:“道友可否说说?”
听着这话,女子眼中有了些光亮,虽然她不知道顾泯是个什么身份,但既然顾泯这么说,她就觉得有希望,只是浑身是血的男人很快摇头,然后轻声道:“不关道友的事情,道友就不要趟这浑水了,本来今夜打扰到道友,已经很是抱歉了。”
就凭这句话,顾泯对这男人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顾泯趴在栏杆上,看着那高大男子说道:“的确出门在外,是闲事少管,不过那位老前辈之前请过我喝酒,怎么看,都算是半个朋友了。如今老前辈就这么死了,道友怎么都得说两句才是,要是恩怨分明,那此事我当然不能管,但若是没那么清楚,我还真想管管这桩事。”
听着这话,才从后院走过来的妇人抬头看了看二楼,发现是那个天真的年轻人,也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事情,最不缺的就是多管闲事的人。
高大男子皱眉道:“听我一句劝,这事儿道友管不了,在下和城中的燕道友也是好友,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道友也占不到便宜。”
顾泯挑眉道:“燕北庭?什么时候现在这清水城姓燕了?”
“哈哈哈……这座城不是现在姓燕,而是姓燕已经几十年了!”
一道声音突兀在门外响起,然后一个年轻人走过人群,出现在客栈里。
第七百七十章 剑符
那个走出来的年轻人一身青衫,身材修长,容貌算是不凡,当得起风流倜傥这四个字,来到人群之前,对着那高大男子,拱手笑道:“李伯伯。”
那个高大男子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随即笑道:“天明贤侄,怎么到这边来了,本是桩小事,也用不着贤侄插手。”
年轻人正是燕北庭的独子,燕天明。
燕天明没急着答话,只是看向二楼那边,发现栏杆后趴在的那个年轻人生了一张比他还要好看的容貌,他的眉眼之间瞬间闪过一抹狠辣,但随即消散,只是笑呵呵道:“这位道友之前说这清水城什么时候开始姓燕了,在下就能告知道友,早在数十年前,清水山无力管辖此城,邀请我爹前来坐镇,这几十年间,要不是我爹在,这座清水城的修行者,能过上这等安稳日子?”
他所言的是一桩旧事,当年燕北庭进入清水城,的确是清水山发出的邀请,但清水山那边实际上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一个外人来管辖清水城,不过是因为宗门式微,燕北庭的境界太高,在清水山的几次试探中都不愿意就此离去,这让清水山也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过这桩事情在清水山看来是燕北庭想要巧取豪夺清水城,但在燕北庭有意无意的宣传下,倒是不少人觉得这些年清水城的安定,都要归功于燕北庭。
虽说也不见得有多安定。
听着这番说辞,顾泯笑眯眯道:“我只是听说这座清水城以前属于清水山,如今被清水山卖给了寒山,没听说过这座城做主的是姓燕的。”
燕天明冷笑一声,冷笑道:“道友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就算我们燕家将清水城让出来,寒山那个年轻人,能把这座城管好?”
顾泯笑了笑,若有所思的说道:“那道友的意思便是这座城即便寒山买来,也该让那位燕道友继续做主了?”
燕天明不发一言,但明显就算这个意思。
他话锋一转,随即说道:“我观道友也是身份不凡之辈,想来也是在某座仙山修行的天骄,今夜之事,是清水城的私事,道友不必掺和,若是能就此返回厢房,稍晚一些,在下自然送来些薄礼,即便道友如何强横,终究也要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这一番话,燕天明先礼后兵,其实极有章法,这位燕北庭的独子这么一看,其实还算是不差,至少没有太过白痴,不过就是有些沉不住气来罢了。
顾泯没有急着答话,而是看向一楼大堂里的那对夫妇。
那男人再次出声,“今夜之事,本就不关道友的事,若是道友因为我等而受到牵连,我等也实在是过意不去,家父不过是相邀,道友其实……也和我们,没什么交情。”
男人咬牙,他不清楚这年轻人的身份和境界,本来此刻有这样一个助力,对他来说,一定是一件极佳的事情,但思来想去,他都实在是做不出这样拉人下水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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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对方并不能应付今晚的局面,那岂不是便残害了一条性命?
这样的事情,男人做不出来。
在男人说出这句话之后,那妇人眼中最后的光芒明显黯淡下来,至于那
少女,一直看着那老人的头颅,泪流满面。
顾泯一时间没有说话,那高大男子暗地里笑了笑,然后就要动手。
顾泯忽然摇了摇头,轻声道:“即便和你们没有什么交情,今夜这桩事情,我也要管。”
燕天明冷声道:“道友是真要插手?”
顾泯缓步从二楼走下来,一步一步的,走得不快,酝酿了半天,他才缓慢开口说道:“之前你说了些事情,很多我不清楚,所以我也就不去想对错了,想了没意思,也没啥好想的,但有一桩事情,我觉得道友说得不对。”
“什么事情?”
燕天明看了一眼周遭,已经有几个修行者,气机勃发。
在远处的客栈掌柜的和老板娘,看着这一幕,脸上云淡风轻,开客栈,见惯了大风大浪,今夜别说是这几个人,就算是燕北庭亲自来了,他们也不过是忌惮,而不会太过害怕,并非是他们境界足够高妙,而是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规矩。
“道友说这清水城姓燕几十年,姑且算是没错,但我觉着现在,应该是不姓燕了,应该姓顾。”
顾泯笑着前行,说到此刻,已经来到一楼。
燕天明冷声道:“你找……”
话音未落,一柄飞剑,已经悬停在他眉心,在觉察到这一抹剑气波动的几个修行者,刚要出手,已经倒飞出去,撞碎不少桌椅板凳。
在场所有人一怔。
尤其是那妇人,更是有些愕然,南来北往见过那么多人,她竟然还是看走眼了,原来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仙山弟子,而是一个行走江湖多年,仍旧脾气暴躁的杀胚?
高大男子脸色难看,腰间一条软鞭瞬间化作一条银蛇朝着顾泯撕咬而来,他和燕北庭交好,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天明被顾泯斩杀在这里。
他气机汹涌,浑身的气机都涌入那条银蛇之中,使得那条银蛇的速度极快,只是顷刻间,就已经朝着顾泯的脖子掠去。
速度之快,加上这距离太短,相信就是一个剑君,在此刻也很难反应过来。
顾泯的确也没反应过来,只是他也不用管,因为那条银蛇朝着自己掠来的同时,那些笼罩身躯的剑气便将其拦下了。
片刻之间,便有无数剑气绞杀那条银蛇,也只是片刻,那条银蛇的鳞片纷飞,血肉横飞,直接便被剑气搅碎,看着十分凄惨。
而此刻顾泯已经一步踏出,来到那边的燕天明身前不远处,那柄悬在他眉心的烛游,剑气四溢,哪怕没有前进一步,依然将他的眉心撕开一道伤口,鲜血淋漓。
燕天明没有说话,看起来还是很镇定,但脸色苍白。
顾泯看着他,笑道:“到这会儿了,装镇定在我看来也没什么用,我要杀你,不管你如何。”
燕天明张了张口,只是没能说出口什么,烛游穿过他的眉心,在那里留下一道伤口。
燕天明轰然倒下,生机断绝,没有任何的复生之理。
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里。
就连那妇人都捂住嘴巴,之前她只是以为顾泯会教训燕天明一番,不曾想到,这个生得好看的年轻人,真的这般狠辣,直接便杀了燕北庭唯一的儿子。
顾泯转头,对那高大男子笑道:“此事不关旁人,我只是听着他说清水城姓燕很不满意,毕竟现在,真的姓顾了。”
面对这个一言不合便暴起杀人的年轻人,高大男子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他心底有些发凉,之前自己那一招已经用过不止一次,用在旁人身上,几乎就屡试不爽,可刚才施展出来,眼前剑修,这般轻易便将其破开,对方如此年轻,便已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剑君了,而且看那份修为,在风亭境里,显然也走得极远,像是这样的敌手,他所顾忌的,其实不止是眼前的年轻人而已。
身后师门,都要考虑在内。
“这都猜不出来?”顾泯笑着转头,看向躲在一侧的客栈妇人,笑着说道:“老板娘你来说说,我是谁?”
妇人原本不想说话,可如今顾泯开口,她也只好走出来,看向在场众人叹气道:“这灵州境内,除去那位寒山掌教之外,哪里还有这样的剑修?”
她声音轻柔,一语点破顾泯身份。
高大男子脸色难看起来。
顾泯说道:“他之前说这是清水城的私事,让我不要插手,这话就算是没错,就算是私事,但这桩私事,貌似和我,息息相关。”
之前燕天明说了这是清水城私事,便是在说顾泯无权过问,加上那男人又如此开口,要不是顾泯真是顾泯,这桩事情的确也就没了出手的可能,但顾泯既然是顾泯,这清水城都是他寒山的,又为什么没有理由出手。
高大男子突然说道:“顾掌教今夜出手搭救他们,难道就不怕他们才是恶人?”
顾泯头也不转,平静道:“别说我出手现在关不关他们的事情,就算是搭救他们,他们是恶人,事情也好办,一剑杀了便是,至于这位小燕道友既然说清水城是他们燕家说了算,便有了该死的理由,我杀他,不算无故。”
有理有据,即便是高大男子也无法说些什么。
只是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同时,烛游已经悬停在了他的身前,剑尖正好对着的,便是他的心口。
这位风亭境的修行强者,在这一刻,瞬间便感受到一种凛冽杀机。
高大男子同样都是风亭境的强者,此刻只觉得呼吸困难,根本说不出来什么话。
其余修行者也不敢妄动,之前他们可是看到的,眼前的年轻人什么都没做,便将几个出手的修行者震飞出去了。
顾泯目光环顾四周,所到之处,倒是真没人敢和他对视。
“这桩事情暂且不说,你帮我个忙,找个人带信给那位清水城能做主的燕道友。”顾泯看着高大男子,说道:“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顾泯顿了顿,眼神微寒,“带信给燕道友,就说,他儿子被我打死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摆脱和守护
深夜微寒,人心自然更冷。
高大男子动弹不得,只是以眼神示意,有人很快明白,然后离去。
顾泯倒也没管桩事情,烛游仍旧悬停于那高大男子的心口前,御使飞剑,最耗心神,对于一般剑修来说,能够维持片刻时间,便已经算是入门,不过对于现如今的顾泯来说,他的剑气之磅礴,即便是在历史上也属罕见,能和他比较的,都是那些已经做出一番惊天伟业的剑修。
顾泯捡起那颗老人头颅,擦去血污之后,递给了那个少女,少女紧紧抱着头颅,满眼都是泪水。
顾泯拖了一条长凳坐下,然后扭头道:“要些酒。”
客栈掌柜的面无表情,然后便转身去柜台那边搬来一大坛酒。
顾泯拿起酒碗,笑道:“记在账上。”
掌柜的微笑点头,对此并无什么异议,不过就在他转身要走的当口,顾泯忽然举起酒碗,问道:“掌柜的,能喝酒?要不也喝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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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转身,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剑光已经瞬间袭来,他眼神瞬间冰冷,身形朝着后边暴退,只是一眨眼,整个人便已经到了大堂那边的墙边,眼见下一刻,他便要撞碎窗户离去,一只手忽然按在了他的脑袋上。
滚滚剑气,刹那之间侵入他的窍穴之中,只是瞬间,他生机断绝,便没了生机。
顾泯缓慢转身,此刻烛游也钉入了那高大男子的心口。
刚才趁着顾泯出手,那人便想着要乘机出手,只是运气不太好,顾泯在斩杀那个掌柜的同时,其实心神一直都控制着烛游,眼见那高大男子有所动作,自然出手。
剩下的那些修行者对视一眼,肝胆欲裂,就要离去,不过飞剑瞬间在这里抹过,瞬间又带走他们的性命。
做完这一切,顾泯才重新走回来,自顾自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问道:“老板娘,要怎么谢我?”
那个妇人在这场转瞬即逝的单方面屠杀中,没有说任何话,一直看着,直到看着那掌柜的死在自己面前,才松了口气,放松不少。
“顾公子是怎么看出来那人并非是奴家夫君的?”
妇人拿着个酒碗,走过来自顾自倒了一碗酒,一口饮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顾泯指了指在场的那对夫妇,说道:“做道侣,像是他们这般,才正常。”
之前第一次踏入客栈,他便觉得那妇人和那客栈掌柜的很是生疏,没有任何道侣的感觉,只是这样不是道侣却要假装道侣的事情,让顾泯有些疑惑,却又不得而解。
本来若是他们不做出什么事情来,顾泯也懒得再去多想,直到那客栈掌柜的从自己身侧走过,然后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杀机。
那本来很难察觉。
但顾泯剑识本来就不同旁人,察觉之后,没有任何犹豫,自然是第一时间打死他。
“老板娘你可别告诉我,这位又是出自天玄山。”
顾泯看着老板娘,后者摇了摇头,轻声道:“和顾公子无关,这个家伙之前杀了我夫君,将我女儿绑了,要我和他假扮道侣,其实是为了燕北庭,清水城中太过复杂,许多人都在打这座城的主意。”
顾泯挑眉道:“我已经花钱买了这座城,还有那么多不知死活的人在
打我的主意?”
老板娘苦笑不语,她知道的也有限,不过还是很感谢顾泯出手。
顾泯摆摆手,示意老板娘赶紧去寻自己女儿,这才转头看向这边这对夫妇。
男人抱拳道:“多谢顾剑君的救命之恩,从此以后,我洪元这条性命,便是顾剑君的!”
顾泯摆手道:“既然你之前不要我插手,那我出手也不是为了你,你也就不需要说什么谢。”
洪元摇头道:“顾剑君有恩,我夫妻二人,不可不报!”
顾泯说道:“相比较这个,我倒是想听听你们之间的恩怨,如我之前所说,若是你们理亏,也逃不过我的一剑。”
洪元点头,很快便说起了这桩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也简单,无非是洪家虽然不是什么仙山宗门,但也是有家传道法的修行者,一代代相传,本来那道法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可就在前些日子,他已经死去的老爹在收拾祖宅的时候,竟然发现了那门道法的下半卷,原来他们一直修行的只是上半卷,所以才不觉得厉害,这一旦结合起来上下两卷道法,这门道法的威力,就要比之前威势大太多了。
这桩事情本来被他们保护得很隐秘,但不知道为何,还是走漏了风声,被那高大男子所在的宗门知晓,对方最开始提出要用重宝交换,被拒绝之后,也没有如何,就此离去,可他已经死去的爹毕竟是过来人,很快便知晓会发生些什么,于是赶紧让他们离开,只是等到他们逃到清水城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
之前苦战,死得便是老人。
对于这番说法,顾泯不算太怀疑,毕竟洪元等人的行事,他看在眼里。
“今夜承蒙顾剑君相救,无以为报,洪元愿意将这家传道法送于剑君!”
洪元洒然拿出一本秘籍,就要交给顾泯。
顾泯喝了口酒,揉了揉手腕,问道:“我是个剑修,要这个做什么?”
洪元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他当然也知道这是顾泯为拒绝找的理由,他有一座寒山,拿着这道法去,自然有用。
顾泯摇头道:“我出手,又不是图你报答,收拾收拾,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好生修行便是。”
“境界不够,即便今日有人救你们一次,以后也难有第二次,至于那高大男子身后师门,若是找到我,我便替你们担着,若是再次在什么地方找到你们,我可管不了。”
顾泯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去。
洪元还想说些什么,他的道侣已经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然后他只好作罢,三人对着顾泯行礼,然后离开客栈,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一下子,大堂的人,走得一干二净。
顾泯看着门口外的夜色,开始闭眼休息。
……
……
夜色中,洪元找到老爷子尸首,将其背起,朝着城外而去。
不过他身受重伤,前掠速度根本不快,走了许久,不过才堪堪走了小半座的清水城,女子始终拉着那少女,不发一言。
直到三人来到城外,在一片密林之中,洪元才停下身形,大口喘着粗气。
女子拉着少女在他身后停下,轻声说道:“那位顾剑君明明知晓我们都是剑修,那道法自然也是剑道真经之类的东西,为何还是断然拒绝了?”
之前洪元只是提及他们有一门道法,但实际上按着他们的身份来看,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出来,那所谓的道法,其实就是一本剑道真经。
既然如此,那他之前说那些话,就更是耐人寻味了。
洪元摇头道:“世上总有些人会像是顾剑君那般,他并非是为了我们的真经,而是真是拔刀相助,不求回报。”
女子点头,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不是有他相助,我们这一次,断难逃出升天。”
洪元也是一脸感触,随后看向一直抱着老人头颅的女儿,温声道:“灵儿,我们带不走爷爷了,只能就地将他安葬在此。”
那一直有些恍惚出神的少女听着这话,这才回神,哀求道:“爹,别把爷爷留下,我们是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
洪元脸色难看,甚至有些痛苦,“灵儿,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爹也很想带走爷爷,但是如今这局面,真的不行!”
“不行!不行!”那少女疯狂摇头,状若疯魔。
洪元叹了口气,就要伸手将少女打晕,但与此同时,他却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群修行者,已经在远处出现,而且很快便将他们三人围在一起。
“这是……”
洪元当机立断,吼道:“你带灵儿走,我断后!”
可此刻本来有所反应的女子却无动于衷,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秀芝?!”
女子看着洪元,脸上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决绝,“洪郎,你将那本剑道真经交出来吧,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洪元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脸色煞白,嘴唇颤抖。
就在此时此刻,那些修行者,已经彻底围了上来。
……
……
客栈那边,宁静的夜里突然起风了。
一场狂风,突兀而起,也不知道何时消散,而置于这风暴之中的客栈,更像是一叶汪洋里的孤舟。
顾泯喝了口酒,提起烛游,缓慢走出客栈,把自己丢入狂风之中。
眼前一片夜色,到底什么都看不到,可顾泯敏锐得能够感知到,周围已经多了好些修行者。
其中最为强大的一道,就在东南角。
黑夜里,顾泯朗声道:“燕北庭,你儿子都被我打死了,你还像王八一样躲在暗处?!”
声音之大,响彻整座清水城。
眼见没人应声,顾泯又笑了笑,然后又是一道全城可闻的声音传出。
那是一道宣告。
“这清水城,以前姓什么不重要,可是从现在开始,已经姓顾的,你燕北庭的儿子不清楚,那我就杀你儿子,你燕北庭不清楚,那我现在就杀你,至于别人,如果也不清楚,就等着我去找他算账!”
“我是谁?你们都听好了,我是顾泯,这是我的清水城!”
——
想起以前小李对剑山的态度,只能说那是师兄的剑山,有些心疼小李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谈谈
几乎是在顾泯说出那句话的同时,黑夜里,有一道身影,已经冲着他急速掠来,速度之快,在夜色里划过一道白影,好似流星划过夜幕。
璀璨气机很快便撞向顾泯。
顾泯挑了挑眉,手中烛游刹那有剑气大作。
一剑斩破璀璨气机的同时,天地之间的夜幕里忽然出现无数道散发着金光的字符,字字不同,又不是当世之字,更像是上古时期的文字,因此文字内容,同样晦暗不明。
这些文字没来由的出现,好似散布在天地之间,同时照耀一片夜幕,让顾泯能看到远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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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黑衣年轻人,出现在这边。
顾泯心中一惊,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此界修行者,应当是异域修行者。
至于在周遭的那些修行者,才该是燕北庭以及燕北庭的爪牙。
那个黑衣年轻人,站在远处,周遭有无数璀璨字符环绕,将他衬托的如同一尊天神,无比圣洁。
看着顾泯,他终于开口,声音冷淡,“我不愿让你受创之后,才和你一战,若是这般,我来此地毫无意义。”
是了,这便是那第二人。
顾泯来之前,便有一种不祥征兆。
果不其然,这会儿便遇上了这第二人。
黑夜里,其实燕北庭也有些茫然,这位清水城地头蛇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被顾泯杀了之后,不管不顾带着这些年积蓄的力量便赶赴这家客栈,要将顾泯彻底斩杀,到了这会儿,他再也不会考虑顾泯的背后有些什么,杀了他又会招惹什么了。
他修行那么多年,才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儿子,他一向视若珍宝,却不曾想过,他竟然会死在这边。
不过就在他动手之前,居然发现还有人要杀顾泯,这样的局面,让燕北庭也犹豫了。
“城主,要不要和那人联手,一起斩杀那人?”
有人开口,征求燕北庭的意见。
燕北庭很快摇头,给出答案,“不用,看着便是,要是那人死了,我们再上,那人若是能杀了顾泯,我们也不用再动手!”
毕竟是一方枭雄,虽然之前被仇恨短暂的支配,但如今清醒过来,燕北庭也不会当真要用那么多无谓的性命去堆积出一场惨胜。
他可是知晓那个姓顾的年轻人,在战场上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就在燕北庭这边商议的同时,天地间,金光大作。
那些散在天地之间的字符,在顷刻之间迸发出一道又一道的杀意,一时间,那些金光更加璀璨,一道道光芒炸开,无比强大的气息在天地之间出现,好似远古的一尊天庭神灵,此时此刻终于睁开了眼睛。
顾泯按住剑柄,已经出鞘的烛游重新归鞘,在短暂的时间里,开始积蓄剑气,剑鞘里现在剑气滚滚,蓄势待发。
那黑衣年轻人笑了笑。
似乎对眼前的那个剑修如此行为,颇有些不屑。
他微微动念。
一枚繁杂的金色字符迅速穿过大片空间,撞向顾泯!
裹挟着强大无比的气机,而且速度之快,让人很难反应。
很
难想象,就是这么一枚字符,竟然有着如此强横的杀机。
顾泯五指用力,在那道金色字符撞向自己之前,拔出烛游,带起滔天剑气斩向这一枚字符!
一道响彻天地的声音出现。
仿佛天上的神雷!
黑衣年轻人的眉头皱了皱。
但瞬间舒展。
顾泯脸色难看起来。
原来自己蓄力的这一剑,根本就没有斩开那枚金色字符,烛游撞在那枚字符上,那些凌厉剑气,瞬间便被那字符吞噬,好似那是一道深渊,根本无法填满。
而且顾泯还发现,那枚字符虽然漂浮在自己身前,但却是牢牢的将自己手中的剑吸附,自己哪怕是用力,也很难将烛游抽回。
而与此同时,那黑衣年轻人再度抬手,微微指向其中一枚金色字符,那枚金色字符瞬间化作流光,撞向顾泯。
一枚字符便已经如此难缠,如今这天地之间,漂浮着成千上万的字符,等到这些落在自己身上,那又会是一个什么光景?
顾泯不清楚。
但想来那局面,绝对不好过。
稍微出神,又很快回神。
顾泯深吸一口气,风亭里的剑气疯狂朝着烛游涌去,在这一刻,烛游猛然迸发出了一道滔天剑气,而同时那枚字符的吸力也很快变得极弱。
顾泯看准机会,抽回烛游,对着另外一枚字符,一剑斩出。
一条雪白长线,撞向天地!
光论这一剑,已经是世间绝大多数风亭剑君这一辈子都难递出的璀璨一剑,换而言之,这一剑,已经是世间风亭境的剑道巅峰。
顾泯踏入风亭境的时间不长,但他有那么多剑仙的剑道可观,其中最出彩者,当属那位敢于自称万古第一剑修的白寅,除此之外,晚云真人在内的诸多剑仙,也都各有千秋。
在这么多剑道之中,顾泯每前进一步都很难,因为要开辟自己的剑道,势必也要担忧自己的剑道是不是会受那些剑道的影响。
但这样的好处也显而易见,便是每前进一步,顾泯的剑道造诣便要比同境剑修强大许多。
等到自己的剑道开辟完全,那别说同代之中,或许当世之中,也再无剑修能够与他匹敌。
那条雪白长线和那第二枚字符相撞,这一次依然声势浩大,大片的剑气和气机洒落,周遭的那些修行者,纷纷脸色难看的倒退出去,不敢在原地久留。
那一剑,斩碎那枚金色字符。
之前那枚金色字符,也在同时消散。
黑衣年轻人微笑道:“果然不凡,我这一趟没有白来。”
看着这一幕,这位从小便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人,没有任何恼怒的情绪,而是眼中多了几丝欣赏,之前知晓郭兴死在这边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屑,只当是那家伙是被这一界的高手所杀,但后来柳浑信誓旦旦保证,那定然是被顾泯斩杀的,不过即便是到了刚才,他也都不相信这种说法。
直到顾泯递出那一剑。
黑衣年轻人如今才彻底相信。
他开始重视顾泯,但不会害怕。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黑衣年轻人深吸一口气,身形便主动朝着顾泯这边掠来,在前掠同时,那满天的字符,瞬间压向顾泯。
之前一枚字符便给顾泯带来极大的压力,此刻满天的字符同时压下,想来顾泯的压力一定是无可比较的。
顾泯脸色不变,散出剑气,弥漫天地!
那些字符下压而来,在顾泯头顶一丈左右停滞,漫天剑气和字符在这里开始纠缠!
无数剑气溢出绞杀,但那些金色字符依旧是金光大作,两边相较之下,竟然是一时间难分胜负。
平日里在风亭境里一直是有着碾压对方势头的顾泯,头一次如此不占优势。
而最为可怕的是对面那个黑衣年轻人,也都不是风亭之上的修行者。
两人同境。
在同境之中,顾泯第一次如此吃亏。
黑衣年轻人带着满天金色字符撞入顾泯的一丈之地。
顾泯用剑气构造的一片天地,在顷刻间,被对方一拳击穿!
黑衣年轻人的一拳,不算突兀的砸在顾泯的额头上。
顾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拳砸中,整个人身躯一阵摇晃,但体内剑气无意识溢出,锋芒剑气,还是在短暂的时间里,便逼退对方片刻。
顾泯回神。
他毫不犹豫,手中一剑递出。
锋芒剑气,足以撕开世上大部分东西。
黑衣年轻人看着这一剑,微微一笑。
他身侧已经有无数金色字符环绕。
从小修行这部古经的年轻人,早就将其融入血脉,施展起来得心应手,随心而动,是他纵横天下的最大依仗。
果不其然,如此淡然的年轻人被顾泯一剑斩中身侧的那些金色字符,也没有被造成任何的伤害。
黑衣年轻人微笑道:“看起来你似乎太过自信了,觉得普天之下,再无同代敌手?”
顾泯凝神,借着剑气,很快在身侧笼罩了一片新的剑气天地。
黑衣年轻人摇头。
又是微微动念,他的右臂之上,瞬间有大片金色字符在上面萦绕,然后他探出手臂,砸出一拳。
这一拳快如奔雷。
一道金色拳罡疯狂倾泻,在这里再次毫不费力的砸开了顾泯的剑气天地,那一拳在刹那间落在顾泯的胸前,在身前一丈之内,和顾泯对敌者,从来都会觉得那是一片死地,但此时此刻,依旧是一丈之内,但顾泯却第一次落于下风,有些不敌。
随着黑衣年轻人体内更多源源不断的气机炸开,一道道磅礴气势涌出,顾泯在顷刻间又挨了几拳,而在这期间,他仅仅只有一剑,接触到对方衣角。
接下来,他被对方毫不留情的一拳砸飞出去。
满天剑气在此刻顿时消散不少,没了抗衡的剑气,那些金色字符瞬间压下,落向顾泯身躯。
看到这一幕,黑衣年轻人也不由得摇头。
之前才生起的欣赏之意,在这个时候,荡然无存。
他以为遇上了一个敌手,但没想到,对方有些太过不堪一击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 问道
顾泯走回客栈的时候,其实藏在暗处的燕北庭等人早就想出手了,只是思虑再三,之前青槐已经出手过,再加上这边客栈门口摸不清底细的谢宝山,燕北庭还是忍住了。
顾泯走到客栈门口,看向夜色中,淡然道:“燕道友,你儿子是我打死的,我如今也是受了重伤,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不出手,来把我打死在这里?”
谢宝山笑着接话道:“掌教,你如今这个状态,可不经打,真要打你,可撑不住。”
苏宿笑呵呵道:“小顾,你让我砍几剑,赶明儿那啥天骄榜换榜,我就得是真正的天骄榜榜首了啊喂。”
这两人的出声,让原本就有些惊疑不定的燕北庭此刻更是无法决断,他藏在夜色里,很久没有说话。
顾泯开门见山,“你今天不出手,等我养好了伤,也要把你们都收拾了,咋的,当真不借着这个机会试一试?”
又是长久的沉默,能做这清水城数十年的主人,燕北庭绝对不是全无心机城府之辈,不过之前一时丧子,他有些丧失理智,如今恢复平静,他在考虑一个落子无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也不太久,夜幕里忽然出现一盏灯笼,灯笼的光芒并不如何,只能照亮身后的一张脸。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别的脸,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面容普通,身材普通,就连气质也很普通,谁都不能想到,这就是清水城做主数十年的燕北庭。
他不仅没有什么枭雄气质,甚至还很普通。
今夜他带来很多修行者,但此刻只是自己提着灯笼从夜色里走出,其实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至少他已经不像是之前那么冲动。
“顾道友,清水城之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他来到客栈前,缓缓停下,看向顾泯,拱手道:“清水城一事,想来肯定是有些误会在其中,顾道友可否和在下坐下来,好好谈谈。”
顾泯疑惑道:“我杀了你儿子这种事情,还能有什么误会?”
燕北庭脸色微变,但仍旧没有动怒,反倒是说道:“犬子在清水城里作威作福惯了,当着顾道友的面口出狂言,死了也就死了,也是活该。”
这个道理是燕北庭才想明白的,他虽然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但不意味着他没有了生育的能力,之前那么多年之所以没有选择再生,不过是觉得传承血脉这种事情,有那么一个儿子便足够了,如今儿子死了,那就再生一个,并非是什么大事。
能够报仇的时候,那自然要报仇,但要是报仇那么困难,也就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好了。
顾泯擦了一把嘴角一直流淌的鲜血,若有所思的笑道:“既然燕道友如此大度,那不妨再聊聊就是,看看你我两方,到底还能聊出来些什么。”
顾泯转身走入客栈里,燕北庭紧随其后。
苏宿看着两人背影,嘟囔道:“小顾是个什么想法,咋的才杀了人家儿子,这会儿就要和人心平气和谈事?”
谢宝山转身走回客栈,笑道:“这就是你小苏不如掌教的地方了,掌教这才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么小点恩怨,不放在心上。”
客栈里,那个妇人已经重新回到客栈,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少女,生得漂亮,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有些闪烁,不过看到顾泯走进来之后,便有了些光芒。
顾泯打趣道:“老板娘,看好自己闺女,要是有朝一日被我骗走了,你可要哭死。”
老板娘拉着自己闺女,笑着道:“要是能做你顾公子的丈母娘,怎么又不是幸事?”
那少女有些害羞的低头,但可以预见,即便是此刻那妇人要将她许给顾泯,估摸着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对。
顾泯摆摆手,在桌前坐下,燕北庭就坐在他对面。
顾泯不断擦拭嘴角鲜血,不过依旧难以止住那血流姿态,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顾泯知晓此刻体内是个什么状况,想要这些鲜血止住,约莫还是有些困难。
至少还需要几个时辰。
“燕道友是否觉着我要不了多久就要暴毙,所以干脆也就不出手了,等我自己去死,不更好?”顾泯看着燕北庭,轻声道:“我如今的状况,实在不好。”
燕北庭脸色不变,只是淡然道:“顾道友是一代天骄,在战场也能安然无恙归来,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死去,之前事情,是在下冲动,但如今还是希望能和道友心平气和的谈谈,清水城并非是那么简单的一处地界,其中事情,并不简单。”
顾泯笑而不语,示意这位执掌清水城数十年的地头蛇继续说下去。
燕北庭说道:“清水山前些年便已经式微,对于清水城掌控再无一分,而后清水城便进入了新的时代,最开始有几家仙山都看中此地,但最后此地落入闲云山之手,耗费心力,不再少数。”
顾泯盯着燕北庭,笑眯眯道:“依着燕道友所说,当初闲云山拿到清水城的控制权困难,花费颇多,如今我便要多多考量了?”
燕北庭脸色微变,但仍旧说道:“顾道友难道没想过,为何清水城已经落入闲云山之手,清水山不顺水推舟的卖给闲云山,反倒是要卖给寒山吗?”
这桩事情,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清水山这些年虽然破落,但是当年,却还是着眼于整座灵州乃至世间的宗门,目光不至于如此浅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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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顾泯开口,燕北庭便点破此事,“这明摆着是要闲云山和寒山结怨,让两方相争,清水山好坐收渔翁之利!”
灵州境内,便只有那么多仙山宗门,清水山已经没落,自然也不想灵州再出现个了不起的仙山。
顾泯不是没想过这桩事,但实在是寒山需要这么一座城,清水城不管是什么,都是最适合的那座城,而且清水山出的价,其实很便宜,换做别的地儿,都没可能用那么点祀云钱,买下这么一座城。
顾泯笑道:“话虽如此说,但如今清水城是寒山的,这么说起来,闲云山不占理。”
燕北庭淡然道
:“其实说起来,寒山拿回清水城,也是一地鸡毛,这城中之事,没有个十年八年,不见得能理清楚。”
清水城如今状况如何,其实最清楚的,也就是燕北庭了,可以说只要燕北庭不愿意清水城易主,即便顾泯能将清水城收回,也会面临诸多麻烦。
“那依着燕道友来看,寒山应该如何?”
顾泯耐着性子,想要看看燕北庭的打算。
“在下倒是有两个算计,不知顾道友钟意哪一个,头一个是寒山将清水城转而再卖给闲云山,请顾道友放心,闲云山怎么都能出上双倍价钱,这样道友也不吃亏,当然,若是道友还是不愿意将清水城卖出,那么咱们双方,大概可以合作一番,清水城仍旧由在下持有,寒山可在城中设立一众该设立的,此后寒山要做些什么,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为寒山帮忙。”
燕北庭淡然道:“不知道道友对于这个提议,有什么看法。”
顾泯笑着说道:“依着道友的说法,那便是如果我不愿意卖出清水城,那清水城便还得是道友持有,我寒山只能作为客人入住,如果不答应,道友就要让清水城不得安宁?”
后面句话,是燕北庭不曾说出来的言语,但被顾泯直白说了出来。
这让燕北庭有些意外,这位枭雄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事实如此。
顾泯朝着远处招了招手,让那妇人拿来一坛酒。
自己倒了一碗,混着血水喝了一口。
顾泯才心满意足的放下酒碗。
然后他看向燕北庭,心平气和道:“我也不知道道友是怎么想的,是真觉得自己占据这清水城几十年便有道理了,还是觉得我年轻好欺负?”
燕北庭脸色有些变化。
顾泯继续说道:“之前你儿子说了一句清水城姓燕,便被我打死了,怎么,你这个做老子的,在我面前说这些,和你儿子说的有什么区别?既然这样了,你怕不怕被我打死?”
燕北庭脸色难看起来,他没想到,之前还好似有望谈成的局面,怎么这到了这会儿,说崩就崩。
“我之前便对这座城别有用心的修行者说过了,这座清水城,以前姓什么不用管,反正从现在开始,已经姓顾了。”
“你在我的城里,说让我把城让给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燕北庭,你儿子都被我打死了,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和我聊天?你这样的人,我看不起,所以今天,就送你去见你儿子。”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剑光突兀而生。
两人相隔距离太短,燕北庭还没反应过来,那道剑光便蛮横不讲理的砸在了他的身体上。
只是一瞬间,燕北庭的尸体便飞出了客栈。
顾泯站起身来,大口咳血,但仍旧大笑道:“也别浪费时间了,一起上吧。”
第七百七十四章 局势(上)
黑色字符,迸发无穷杀意,惊动云霄!
漫天的杀意在这片夜色之中,仿佛无处不在,充斥于天地之间,给人一种无穷的压迫感,顾泯已经感受到了,眼前的黑衣年轻人,要比起来之前那个紫袍年轻人,强出不少。
纵然同代,都是天骄,差距仍旧不小。
浑身都被黑色字符环绕的黑衣年轻人本该身处于黑夜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看得异常清楚,他仿佛是这片黑夜的主人,实在可怕。
他双手开始结印,一道道恐怖的气息在掌心出现,那是在演化一种这边从未有过的生杀攻伐秘术,实际上他所研习的那本古经本就是流传万古的无上真经,代代流传,又有代代强者不断的演化完善,到了他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一门极其恐怖的杀生大术!
他虽然碍于境界,不能将其全部的杀力都展现出来,可依旧不容小觑,那可是诸多强者都不敢硬抗的秘术。
恐怖的气息越来越浓郁,顾泯也感觉到了危机,他松开剑柄,烛游瞬间掠走,在前掠同时,分化出无数柄飞剑,前仆后继,斩向黑衣年轻人。
无数飞剑,渐渐成就一线,带起一片血色剑气,刺向黑衣年轻人心口。
不多时,第一柄飞剑便和他身侧的字符相撞,黑衣年轻人身侧的黑色字符顿时黑光大作,无数黑光倒射而去,笼罩那一柄飞剑。
接着,顾泯的飞剑一柄又一柄被那黑色字符吞噬,好似一个无底洞,永远也无法填满,顾泯动念,剑识却再也感知不到烛游的存在,仿佛这柄剑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再没有任何音信。
黑衣年轻人冷笑一声,在这一刻,他的黑色衣衫开始涌出一道道黑色杀念,朝着顾泯激射而去,这幅场景,蔚然壮观!
客栈前,有狂风倒灌,无数杀念无差别的朝着四周弥漫而去,一些靠的太近的修行者,在顷刻间被这些杀念斩碎,变成一道道飞尘。
如今局势,仿佛瞬间便对顾泯形成了一种绝对压制的状态,让顾泯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微微抬头,身形动了。
随着前掠,他在半空中一扯,一柄气剑瞬间的落在他的掌心,只是顷刻间,这柄气剑,便已经剑指那黑衣年轻人的眉心。
锋芒剑气,似乎都已经斩落那黑衣年轻人的几缕头发。
下一刻,顾泯一剑刺穿黑衣年轻人的眉心。
黑衣年轻人的身躯化作一片黑烟散开,顾泯躲闪不及,被裹挟进去,等到他再度能看清前面景象的,已经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片黑色的世界里。
山川河流,眼前一应俱全,但尽数都是黑色。
烛游悬停于眼前天幕上,被几条黑色的锁链困住,挣脱不开。
而黑衣年轻人的身影便在自己对面,他一身黑衣,仿佛来自于地狱,要给人带去死亡。
顾泯手中的气剑已经断裂。
不过随着剑气滋生,这柄气剑,又被重新修补,变得锋利依旧。
黑衣年轻人没有说话,既然已经将眼前的年轻人成功困于他的这片黑色大域之中,自己已经是占据了所有优势,接下来,只需要出手将他抹杀便可以了。
顾泯握紧气剑,看了一眼那柄烛游,之前又动念试过,那烛游虽然和他恢复了联系,但是想要将那柄剑拿回来,仍旧不容易。
至少不是现在可以做成的事情。
“真有这么难搞?”
顾泯深吸一口气,脚尖在地面一点,主动撞向那个黑衣年轻人,滔天剑气四散而去,一剑劈下,那黑衣年轻人不躲不避,只是身躯,突然一震!
黑衣年轻人掌中秘法不断演化,无数黑色字符在双手环绕,此刻一掌,重重朝着顾泯的头顶压去!
满天的磅礴气机和万千的杀意,在一刹那便足以撕裂顾泯周身的剑气天地,接触到他的身躯。
这可是黑衣年轻人的祖传秘法,杀力颇大,在那边一界,光是此等秘法,也能排进世间前十,不知道多少人觊觎,但可惜这却是家传秘法,代代相传,从未流传到外人手中。
顾泯横剑于前,但片刻后那柄气剑便破碎开来,剑气瞬间崩溃,顾泯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没有了一丝血色,噗的一声,一口鲜血,洒落长空。
眼前的黑衣年轻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已经彻底压制了顾泯。
这是顾泯有史以来在面对同代年轻人里,最为被动的一次,从最开始到如今,他一直处于一个在追赶的局面下,而并非是旗鼓相当。
练剑以来,顾泯没有来到这边的时候,唯有梁照一个敌手,来到这边之后,交过手的人,能让他鏖战许久的,只有那个叫轩辕的年轻人,而一开始便落入下风的,也只有眼前这人了。
剑气渐渐微弱。
“你的确不凡,只是身上的秘法太差,终究是要落败的。”黑衣年轻人一脸傲然的俯视顾泯,他身负秘法,不知道要比眼前这个年轻人强大多少。
顾泯死死看着眼前的黑衣年轻人,眼睛里并没有斗志涣散。
手中又有一柄气剑凝结。
顾泯一剑刺向黑衣年轻人,但在这柄气剑尚未抵住对方心口的时候,便被对方一掌击碎,黑色字符疯狂撞去,顾泯能在这里看到那些字符演化的各种异兽奔腾,每一尊都散发着恐怖气息,恐怖异常!
那些字符化作的异兽再一次撞在顾泯的身躯上,只是片刻,顾泯身躯,血肉横飞。
顾泯这一次咬牙,没让那口鲜血喷出,血腥味短暂让顾泯清醒过来,他再度凝结一柄气剑,一剑刺向那黑衣年轻人的心口。
在这个当口,顾泯还能刺出一剑,很明显,也让那个年轻人有些意外,但是就在气剑快要临近他身躯的当口,便有无数黑色字符从他的身躯里涌出,硬生生将顾泯这一剑拦截而下,黑色的字符,像是一堵黑色的墙,将顾泯的剑,彻底拦下。
顾泯脸色难看,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黑衣年轻人挥手,黑色字符脱离他的手臂,然后瞬间撞向顾泯身躯,顾泯直接被撞飞出去数十丈,重重跌落远处大地。
体内剑气,溃败千里。
黑衣年轻人悬于半空,等着顾泯起身,只是片刻之后,仍旧不见顾泯起身,才远游而去,来到顾泯身前,眼见这个年轻人气息微弱,生机衰退。
黑衣年轻人看着眼前已经虚弱不堪的顾泯
,平静道:“你败在我手下,不算丢脸,记住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
原本看着虚弱的顾泯,突然猛地起身,一道血色剑光,照着黑衣年轻人心口斩来!
黑衣年轻人猝不及防,身体里的黑色字符在此刻也没能演化出来,遭受重击,他倒飞出去,在远处才堪堪停下,低头看去,胸前已经出现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仰起头。
“你倒是有些城府,像你这样的人,怪不得能活得这么长久。”
顾泯缓慢起身,看向黑衣年轻人,吐出一口浊气,“原本对旁人,并不需要算计的,可你实在是太强了。”
黑衣年轻人冷笑一声,对这种夸赞并不上心,他在那边仍旧可以横行世间,遇不到什么敌手,这样的夸赞,从来不在少数。
顾泯抬手擦去嘴角的那抹的鲜血,笑着开口道:“把那柄剑给我?要不然你也胜之不武。”
黑衣年轻人摇头,“我不是他们这样的蠢人,明知你很难缠还小看你,此消彼长的事情我不会做,但我能答应你,等你死了,我会把你和那柄剑葬在一起。”
顾泯皱眉道:“很显然,我也没想这么快就去死。”
黑衣年轻人笑道:“那由不得你。”
话音落下,他身侧再度聚集无数的黑色字符,然后整个人撞向顾泯。
顾泯咬牙,没有选择后撤,而是和他硬碰硬的撞在了一起。
掌中气剑,再度出现,两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相撞无数次,黑衣年轻人催动秘法每一次相撞,便是一次秘法击打在顾泯身躯上,在数次之后,顾泯的整个身躯便像极了一件瓷器,不过如今,遍布裂痕,仿佛下一刻,便要碎裂开来。
顾泯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这位年轻剑修的身躯,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顾泯握住一柄气剑,裹挟着血色剑气,在一道一道的落在黑衣年轻人身躯上,可十有八九都被那些黑色字符缠绕抵消,即便有剩下的一两剑当真落在了他的身躯上,可仍旧没有太大的效果。
如此战局,几乎让人感到无比的沮丧。
而且如此战场,又是在黑衣年轻人构建的大域之中,对于顾泯来说,自然是极为不容易。
黑衣年轻人始终的游刃有余,让顾泯都产生了一种感觉,那就是无论他如何做,仿佛都无法改变这个局面,他是真的不如对方,不管从什么地方来看,都不如对方。
这样的念头一但生出来,所带来的后果,是极其惨烈的。
顾泯很快回神,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两人闪转腾挪,在这片黑色大域里游走,有山川随时破碎,然后一条剑气长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远处落下,镇压人间!
黑衣年轻人冷笑一声,那些散开的黑色字符同时涌向那条剑气长河,要将其搅碎。
顾泯挑了挑眉,趁着这个机会,指间抹过嘴角,一抹鲜血瞬间光芒万丈,一道血剑,在这个时候,猛然绽放,刺向黑衣年轻人的眉心,年轻人身形摇晃,双手护住眉心,但依旧是倒退出去,不过他很快发现,那一剑的剑势,去势微弱,很快便回转,落在了别处。
天幕上的黑色锁链被剑光斩开。
烛游重回自由,落回到顾泯的掌心。
一道雪白长线同时出现,切开天地。
这些事情,只发生在短暂的时间里。
顾泯化作剑光,离开这里。
……
……
“噗!”
一口鲜血从半空中突兀出现,接近着,是一个白袍年轻人的身影滚落出来,客栈前,一直在等候那两人出现的修行者们看到顾泯如今这样子,眼中都有些跃跃欲试。
有修行者按耐不住,已经要强行出手,可就在他动念同时,一条青色长鞭已经缠绕在他的脖子上,随着长鞭主人微微用力,这位修行者的头颅瞬间离开身躯,坠落在夜色中。
客栈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三道身影。
正是谢宝山、苏宿、青槐三人。
出手的,也正是青槐。
看着身侧这个女子出手如此狠辣,苏宿缩了缩脖子,还好自己之前没怎么招惹这个娘们,要不然估摸着自己也不好受,至少这人出手,要比胭脂铺妇人,更为狠辣。
谢宝山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看着从黑暗里出来的另外一个黑衣年轻人,不置一词。
虽然之前的大战他没有亲眼得见,可如今这局面来看,顾泯落于下风是肯定的事情,现如今顾泯的状况极其不好,这是肯定的事情。
这位年轻天骄,正遭遇着有史以来的最惨处境。
“小顾,他娘的,你还能不行了?!”
苏宿焦急开口,实际上这位天生剑胚已经准备拔剑了,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顾泯在自己眼前就这么死去的。
思路客
作为他唯一的好友,顾泯决计不能死。
顾泯抹过嘴角鲜血,不过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因为嘴里一直在溢出鲜血。
发现是徒劳之后,顾泯也只是苦笑,然后轻声道:“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只是话音未落,已经随着杀出的黑衣年轻人,席卷而来。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逃出还我的大域。”黑衣年轻人的眼神里多出了几分迷茫,但随即变成清明,“但也仅此而已了,你如今的状态,如何能与我战?”
此刻他自己的状态还处于巅峰状态,不管是血气还是别的什么,所受的那些伤势,都根本影响不了他,可是对面顾泯呢?
身躯几乎崩溃,剑气已经证明不如对方远矣,至于别的,全部都落在下风。
顾泯掀起衣角,看了一眼那里绣着的两尾游鱼,然后眼神变得很是温柔,原本准备用衣角擦去嘴角鲜血的年轻人忽然摇了摇头。
吐出一大口鲜血。
仰头看着那个杀意滚滚的黑衣年轻人,顾泯说道:“我有一剑在手,天地皆可去,身前敌,都可杀。”
原本早有想法出手的谢宝山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便止住了心中想法,这句话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自己,那会儿自己不曾遇到那女子,也不曾遇到那位叫做顾晚云的剑仙,自己手中有一剑
,仗剑天地间,心中只有自在两字。
那个时候的谢宝山,不叫谢宝山,还叫谢须臾。
须臾须臾,还真是须臾而已。
谢宝山忽然转头,对在一侧的青衣女子说道:“青姑娘的那份剑道气运,老谢不要了,今夜不管发生什么,老谢都不会出手,掌教既然有如此心思,那定然是他自己选择的,老谢不能插手,那是对于一个剑修的……尊重。”
天底下,唯有剑修,才能懂剑修。
青槐默然无语。
她不过是想起另外的一个年轻人。
同样都是剑修。
其实都差不多。
……
……
顾泯身上猛然迸发出一股剑意,面对来势汹汹的那位黑衣年轻人,那股剑意越发的浓郁,他的身上有无数磅礴的剑气,瞬间炸开!
片刻之后,整座清水城,都有剑音响起。
经久不绝。
烛游颤鸣不止。
顾泯眼中满是剑意。
一道道黑色的字符撞向顾泯,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如同之前那般,随意的将顾泯撞飞,而是一道道黑色字符,被顾泯身前的剑气统统拦截,然后一点点搅碎,撕裂,然后复归于天地之间,消失不见。
黑衣年轻人催动秘法,带着无比恐怖的气息朝着顾泯头顶压去。
磅礴杀机在顷刻倾巢而出,仿佛是要在这个时候,彻底将顾泯斩杀在这里。
但顾泯只是仰起头,朝着天幕,递出一剑!
剑修的命,从来都在自己手上,旁人再如何不凡和强大,剑修在面对的时候,依旧要拔剑,依旧要递剑,明知是死,依旧选择轰轰烈烈去战一场,那才是剑修,是唯一不同的剑修!
遇见强敌不敢拔剑,那不是剑修。
那些黑色字符压下,最开始摧枯拉朽,仿佛在下一刻便能将顾泯彻底镇杀在这里,但在触碰到烛游剑尖的同时,一道雪白的剑光也升腾而起。
那是一道一往无前的剑意。
化作剑光,要去撕碎天幕。
黑色的字符在此刻被突然撕开,黑衣年轻人的身影很快落在那一剑之前。
顾泯握紧烛游,冲着那黑衣年轻人的眉心刺去,黑衣年轻人暴退出去,顾泯则是紧追不舍。
仿佛刹那之间,两人之间的局势便已经转换。
雪白剑光,照亮天际。
黑衣年轻人在不断溃败。
然后就在那一剑的势头尽处,那黑衣年轻人忽然停下,一身气势重新变得磅礴,黑色的字符不断地从身躯里涌出。
“你以为真能胜过我?”黑衣年轻人冷笑道:“希望这种东西,有了之后,是很可怕的,但要是知道自己所谓的希望不过是虚妄的时候,又会如何呢?”
他一只大手探出,猛然变得巨大,掌心无数的黑色字符在此刻尽数涌出,如同一座牢笼一般压下,直接将顾泯压在其中。
动弹不得。
黑衣年轻人笑道:“你把我当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便是你今天败亡的根本,我不是他们,我不会死在你的阴谋诡计下,当然了,你不用阴谋诡计,在我眼里,无非便是一个废物。”
被无数黑色字符困住的顾泯,听着这话,只是费力的握住手中的烛游,平静道:“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吗?”
顾泯笑了笑,“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有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故事里有很多位剑仙,我曾经以为这个故事无非是编纂出来的,但后来才发现,这故事是真的,那些剑仙也是真的,那些剑仙啊,真是令人向往啊!”
青槐是那册书里的人。
还有很多人。
很多剑仙。
顾泯也是剑修,要不了多久,也会是剑仙。
剑仙们都是相同的。
他们不会在任何时候放弃。
顾泯又笑了笑。
然后又有一剑递出,剑光瞬间撕开身前的黑色字符,那些困住他的东西,此时此刻尽数碎裂,不能拦住他片刻。
黑衣年轻人的脸色瞬间变化。
“怎么会?!”
之前他一直都顺风顺水,出手不多,便能将顾泯身躯击溃。
但此时此刻,对方为何一剑就能将他的黑色字符彻底击碎?!
下一刻,他愣住了。
因为他在顾泯接下来的一剑里,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是熟悉的气息,是和他的字符相同的东西。
那是一道道白色的小剑,换句话说,那是一道道剑符。
虽然形状和自己的字符不同,但他能感觉到,必定是同源。
“你怎么会我族的万道真符?!”
黑衣年轻人震惊不已,那是他们一族的不传秘术,别说是顾泯这个尚且没有去过那边的修行者,就是那些天君,想要拿到这万道真符,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修行秘法刻在他们的脑海深处,一旦有人想要强行拿取,那秘法就会瞬间被抹去,连同修行之人的记忆。
可眼前的年轻人,是怎么学去那门秘法的?!
顾泯平静道:“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去想,那些气息走向很麻烦,但试探你每次施展的身体情况便可得知。”
在最开始面对这个年轻人的字符落于下风的时候,惊羡于其中的蕴含的强大威力,顾泯便生出了要夺取这门秘法的想法,只是有着想法,想要得逞,依旧很不容易。
所以他一点点的去学,包括之前故意把烛游让对方拿去。
一次次用身躯去试探。
最后得到结果。
他大致得到了那所谓的万道真符在身体里的流转法门,虽然不能全数学去,但足以让他在这场大战里,开始缓慢搬回颓势了。
“你非死不可了!”
黑衣年轻人杀意滚滚,此刻他已经不想再耽误片刻,而是想要尽快将顾泯斩杀了!
顾泯平静道:“差不多了,你也该死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局势(中)
黑衣年轻人之所以能够一直占据上风,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有那些黑色的字符,若不是那些字符,只怕他早就已经死在了顾泯的剑下。
他的最大依仗,杀力颇大,这让顾泯起了兴趣,因此才在大战中探查,想要学上几分来用于自己的剑道里,这算是未雨绸缪,因为在之后,那异域的强者所用秘术,肯定会和此人杀力相当,或是更胜于对方的,要是顾泯没有进步,下一次,说不定便活不下来了。
如今剑符已成,虽然未能得到那黑色字符的根本玄妙之处,但已经推演出同源之术,再次和黑衣年轻人交手,顾泯不落下风。
那些原本很是忌惮的黑色字符,此刻已经没那么强横。
黑衣年轻人一卷大袖,一大片黑色字符涌出,将这里彻底覆盖,宛如一片黑色的汪洋。
顾泯看着那片黑色汪洋,提剑便杀。
一道雪白剑气,瞬间斩开这片黑色汪洋,顾泯的身影不算高大,但此刻持剑,便已经有了几分剑仙风采,黑色字符源源不断的涌出,但触及顾泯的那些雪白剑符,也是被轻易斩碎,消融。
那些类似于一柄柄小剑的剑符每一道都蕴含着惊天的剑气,每一次和那些黑色的字符相撞,都迸发出无穷的杀力。
烛游发出快活的颤鸣声。
拥有了剑符之后,烛游要远胜之前。
一声轻响。
烛游从分开一切的黑色汪洋,来到了黑衣年轻人的身前,然后斩开了他的那件黑衣,虽然还没有触及对方的血肉,但在这一刻,黑衣年轻人变得愤怒异常。
他双手尽情将那方秘术尽情施展出来,之前才被斩开的黑色汪洋,在此刻轰然重新融合。
天地之间,杀机遍布。
顾泯却不去管身后的那片黑色汪洋,而是拖着满是鲜血的身躯,朝着前面斩去,只是片刻,即便是已经将毕生绝学都施展出来的黑衣年轻人,也被烛游斩了好些剑。
他的身躯上,满是伤痕,那些剑痕,代表着他的耻辱。
“怎么会如此?!”
黑衣年轻人暴怒,到了此刻,他再也无法平静,而是彻底暴走,他没想到,自己之前还能彻底压制,几乎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人物,此刻竟然局势大变,他竟然已经有了些无力感!
他在那些剑符之下,竟然也没有太多办法。
而且那锋芒的剑气,如今丝毫不畏惧自己的黑色字符,可以轻松的落到自己的身躯上。
黑衣年轻人已经在感觉得到自己的生机在不断流逝,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陨落在这个地方,几乎已经是必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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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出剑的顾泯,则是无比畅快,虽然他现在的身躯伤势极重,但是此刻出剑的感觉要比之前好太多了,之前为了探查那些黑色字符的奥秘,他忍受了许多,而当时其实自己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那种感觉,是他遇见过的头一次。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他占据了上风,他已经学会了那些
黑色字符的大多奥秘,虽然还不完全,但如今,已经足够了,他已经不再畏惧黑衣年轻人的黑色字符,不再畏惧那道秘术。
那些纵横的剑意在肆意的撕扯那片黑色汪洋,将那些黑色字符,一点点的斩开,破碎。
这是顾泯如今最畅快的一剑,他几乎要快活的叫出来。
黑衣年轻人脸色难看,一次次催动秘术,施展出来一道又一道的秘法,用那些黑色字符来阻碍顾泯,但最后只能看着那些黑色字符被顾泯一剑又一剑的斩开,最后化作尘埃。
顾泯仿佛进入了一个特别的境地之中,他的剑开始天马行空,变得不可捉摸。
玄之又玄。
客栈门口,谢宝山感慨开口道:“掌教这剑道天赋当真恐怖,多少剑修一辈子孜孜以求的空明剑心,掌教竟然在大战中也能踏足其中。”
世间修行者修行路上都会有顿悟之说,那是说一个修行者在某个特定的场景下,突兀的出现一次对于天地大道或是自己修行的道法的明悟,踏入这个状态,大多数修行者都会在短暂的时间里有着巨大的提升,而对于剑修来说,也会有此一说,不过剑修的更特别,被称为空明剑心,在这个状态下,剑修会对自己的剑道有着更为明确的认知,以往难以发现的问题,在这一刻,也能尽数展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剑修用来查漏补缺的绝佳机会,但很少有人会在与人大战的时候忽然拥有空明剑心。
苏宿这会儿看到顾泯占据上风,反倒是开心笑道:“小顾嘛,一直都是怪胎,从来不可用正常人的眼光来看,不过老谢,现在小顾是不是就死不了?”
谢宝山点头道:“不仅死不了,估摸着还有大造化,之前那些雪白小剑,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凡物,老谢来看,估摸着和那些黑色字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换句话说,这会儿的掌教,差不多是把对方的秘术给学了几分,再加上这空明剑心,我估摸着,掌教在风亭境里,又要往前走上一大步,估摸着要把祀山御风,彻底甩在身后了。”
苏宿哦了一声,眼神复杂。
他倒不是嫉妒顾泯,只是想着小顾再这么一个劲往前跑,他好像就要跟不上了。
谢宝山看了一眼苏宿,眯眼笑道:“小苏,之前说跟老谢学剑的事情,还靠谱不?老谢是真的有两剑压箱底的,一使出来,估摸着还有几分威力。”
苏宿一怔,想起了之前下山之前和谢宝山喝酒说的一些话,大多数都记不清了,但这句话倒是还记得,当时谢宝山笑着说自己倒是有些东西可以教给苏宿,不过苏宿却没在意,在他看来,这看着肥肥胖胖的谢宝山能有什么绝学?
但这会儿可不是当初了。
在烂柯山,谢宝山早就已经证明过了,自己即便多年不曾提剑,依旧是那个三尺剑在手,天地皆可去的剑仙。
苏宿想了想,呸了一声,“狗日的老谢,你又在乱我剑心!小顾在他娘的把别人的剑道刨开,你一个劲让我去学你的剑道,安得什么心?”
谢宝山啧啧道:“我还没想过,你小苏竟然还有这番魄力,要做这样的人
物。”
苏宿摆摆手,转头去看那边战场。
其实那边战场,已经临近尾声。
黑衣年轻人已经难以扭转颓势,如今已经全面落入下风,身上多出无数道伤口,有些地方,更是深可见骨。
牵动之时,带着一股股剧痛。
黑衣年轻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心,此刻从身体里涌出的黑色字符已经不多,大势已去,日薄西山,他早已经知晓了。
按理来说,此刻他应该就此离去,他有着离开的秘宝,但他却不愿意,他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骄傲,如果败亡而归,是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于是在顾泯那一剑刺来的时候,他没有躲开。
任由烛游刺穿了自己的心口。
这是他有史以来和顾泯相隔最近的时候,两人面对面站立,这场大战可以说,已经落下帷幕。
顾泯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他握剑的手很稳,不过嘴角一直有鲜血滴落,看着状况也很是糟糕。
黑衣年轻人看着顾泯,沉默了很久,才平静道:“输给你,我认了。”
“我本以为在我界之外,其余地方的所谓天才,也不过如此,只要我界天骄出手,你便一定会被镇杀,不过现在看来,若是给你时间成长,你将会成为我界最大的隐患之一,那些所谓的天骄,有朝一日,都会被你踩在脚下。”
黑衣年轻人神情平静,看着顾泯淡然道:“你活不过下一次了。”
顾泯淡然道:“我的命在我手上,我不愿意丢,谁都没办法拿去。”
黑衣年轻人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要是生在我界,你会是那些准君看重的后辈,会是他们的座上宾,你会有着最好的秘术修行,有着最适合修行的地方,甚至那些天君或许也会动念将你破格纳入门下,你会站在最高处,可惜了,你在此界也是绝对的天才,可你们的大人物,却能容忍有人跨界而来斩杀你。”
说到后来,他都不禁摇头,有着嘲讽之意。
若是在他们那边,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身在此处,难道不觉得绝望?”
黑衣年轻人盯着顾泯,眼里有些疑惑,这算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最后的疑问了。
顾泯坦然道:“最开始自然觉得绝望,身在此处,又能如何,天地黑暗,若只想逃离,即便你拥有了光明,此地依然黑暗,手中有剑,斩开这片天地,让光明洒落便是,那自我以后,世间万万年,无数修行者,便全都在光明之中,再无一人觉得绝望。”
顾泯轻声道:“我仍旧认为,修行的根本,不在于摆脱,在于守护。”
摆脱和守护,自然说得都是同样的东西。
世界。
黑衣年轻人看着顾泯,沉默无言。
他的眼睛里有太多情绪,顾泯没去看,只是抽出了烛游。
烛游的剑气,已经捣烂了他的风亭,斩碎了他一切的生机。
第七百七十六章 局势(下)
顾泯走回客栈的时候,其实藏在暗处的燕北庭等人早就想出手了,只是思虑再三,之前青槐已经出手过,再加上这边客栈门口摸不清底细的谢宝山,燕北庭还是忍住了。
顾泯走到客栈门口,看向夜色中,淡然道:“燕道友,你儿子是我打死的,我如今也是受了重伤,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不出手,来把我打死在这里?”
谢宝山笑着接话道:“掌教,你如今这个状态,可不经打,真要打你,可撑不住。”
苏宿笑呵呵道:“小顾,你让我砍几剑,赶明儿那啥天骄榜换榜,我就得是真正的天骄榜榜首了啊喂。”
这两人的出声,让原本就有些惊疑不定的燕北庭此刻更是无法决断,他藏在夜色里,很久没有说话。
顾泯开门见山,“你今天不出手,等我养好了伤,也要把你们都收拾了,咋的,当真不借着这个机会试一试?”
又是长久的沉默,能做这清水城数十年的主人,燕北庭绝对不是全无心机城府之辈,不过之前一时丧子,他有些丧失理智,如今恢复平静,他在考虑一个落子无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也不太久,夜幕里忽然出现一盏灯笼,灯笼的光芒并不如何,只能照亮身后的一张脸。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别的脸,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面容普通,身材普通,就连气质也很普通,谁都不能想到,这就是清水城做主数十年的燕北庭。
他不仅没有什么枭雄气质,甚至还很普通。
今夜他带来很多修行者,但此刻只是自己提着灯笼从夜色里走出,其实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至少他已经不像是之前那么冲动。
“顾道友,清水城之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他来到客栈前,缓缓停下,看向顾泯,拱手道:“清水城一事,想来肯定是有些误会在其中,顾道友可否和在下坐下来,好好谈谈。”
顾泯疑惑道:“我杀了你儿子这种事情,还能有什么误会?”
燕北庭脸色微变,但仍旧没有动怒,反倒是说道:“犬子在清水城里作威作福惯了,当着顾道友的面口出狂言,死了也就死了,也是活该。”
这个道理是燕北庭才想明白的,他虽然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但不意味着他没有了生育的能力,之前那么多年之所以没有选择再生,不过是觉得传承血脉这种事情,有那么一个儿子便足够了,如今儿子死了,那就再生一个,并非是什么大事。
能够报仇的时候,那自然要报仇,但要是报仇那么困难,也就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好了。
顾泯擦了一把嘴角一直流淌的鲜血,若有所思的笑道:“既然燕道友如此大度,那不妨再聊聊就是,看看你我两方,到底还能聊出来些什么。”
顾泯转身走入客栈里,燕北庭紧随其后。
苏宿看着两人背影,嘟囔道:“小顾是个什么想法,咋的才杀了人家儿子,这会儿就要和人心平气和谈事?”
谢宝山转身走回客栈,笑道:“这就是你小苏不如掌教的地方了,掌教这才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么小点恩怨,不放在心上。”
客栈里,那个妇人已经重新回到客栈,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少女,生得漂亮,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有些闪烁,不过看到顾泯走进来之后,便有了些光芒。
顾泯打趣道:“老板娘,看好自己闺女,要是有朝一日被我骗走了,你可要哭死。”
老板娘拉着自己闺女,笑着道:“要是能做你顾公子的丈母娘,怎么又不是幸事?”
那少女有些害羞的低头,但可以预见,即便是此刻那妇人要将她许给顾泯,估摸着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对。
顾泯摆摆手,在桌前坐下,燕北庭就坐在他对面。
顾泯不断擦拭嘴角鲜血,不过依旧难以止住那血流姿态,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顾泯知晓此刻体内是个什么状况,想要这些鲜血止住,约莫还是有些困难。
至少还需要几个时辰。
“燕道友是否觉着我要不了多久就要暴毙,所以干脆也就不出手了,等我自己去死,不更好?”顾泯看着燕北庭,轻声道:“我如今的状况,实在不好。”
燕北庭脸色不变,只是淡然道:“顾道友是一代天骄,在战场也能安然无恙归来,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死去,之前事情,是在下冲动,但如今还是希望能和道友心平气和的谈谈,清水城并非是那么简单的一处地界,其中事情,并不简单。”
顾泯笑而不语,示意这位执掌清水城数十年的地头蛇继续说下去。
燕北庭说道:“清水山前些年便已经式微,对于清水城掌控再无一分,而后清水城便进入了新的时代,最开始有几家仙山都看中此地,但最后此地落入闲云山之手,耗费心力,不再少数。”
顾泯盯着燕北庭,笑眯眯道:“依着燕道友所说,当初闲云山拿到清水城的控制权困难,花费颇多,如今我便要多多考量了?”
燕北庭脸色微变,但仍旧说道:“顾道友难道没想过,为何清水城已经落入闲云山之手,清水山不顺水推舟的卖给闲云山,反倒是要卖给寒山吗?”
这桩事情,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清水山这些年虽然破落,但是当年,却还是着眼于整座灵州乃至世间的宗门,目光不至于如此浅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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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顾泯开口,燕北庭便点破此事,“这明摆着是要闲云山和寒山结怨,让两方相争,清水山好坐收渔翁之利!”
灵州境内,便只有那么多仙山宗门,清水山已经没落,自然也不想灵州再出现个了不起的仙山。
顾泯不是没想过这桩事,但实在是寒山需要这么一座城,清水城不管是什么,都是最适合的那座城,而且清水山出的价,其实很便宜,换做别的地儿,都没可能用那么点祀云钱,买下这么一座城。
顾泯笑道:“话虽如此说,但如今清水城是寒山的,这么说起来,闲云山不占理。”
燕北庭淡然道
:“其实说起来,寒山拿回清水城,也是一地鸡毛,这城中之事,没有个十年八年,不见得能理清楚。”
清水城如今状况如何,其实最清楚的,也就是燕北庭了,可以说只要燕北庭不愿意清水城易主,即便顾泯能将清水城收回,也会面临诸多麻烦。
“那依着燕道友来看,寒山应该如何?”
顾泯耐着性子,想要看看燕北庭的打算。
“在下倒是有两个算计,不知顾道友钟意哪一个,头一个是寒山将清水城转而再卖给闲云山,请顾道友放心,闲云山怎么都能出上双倍价钱,这样道友也不吃亏,当然,若是道友还是不愿意将清水城卖出,那么咱们双方,大概可以合作一番,清水城仍旧由在下持有,寒山可在城中设立一众该设立的,此后寒山要做些什么,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为寒山帮忙。”
燕北庭淡然道:“不知道道友对于这个提议,有什么看法。”
顾泯笑着说道:“依着道友的说法,那便是如果我不愿意卖出清水城,那清水城便还得是道友持有,我寒山只能作为客人入住,如果不答应,道友就要让清水城不得安宁?”
后面句话,是燕北庭不曾说出来的言语,但被顾泯直白说了出来。
这让燕北庭有些意外,这位枭雄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事实如此。
顾泯朝着远处招了招手,让那妇人拿来一坛酒。
自己倒了一碗,混着血水喝了一口。
顾泯才心满意足的放下酒碗。
然后他看向燕北庭,心平气和道:“我也不知道道友是怎么想的,是真觉得自己占据这清水城几十年便有道理了,还是觉得我年轻好欺负?”
燕北庭脸色有些变化。
顾泯继续说道:“之前你儿子说了一句清水城姓燕,便被我打死了,怎么,你这个做老子的,在我面前说这些,和你儿子说的有什么区别?既然这样了,你怕不怕被我打死?”
燕北庭脸色难看起来,他没想到,之前还好似有望谈成的局面,怎么这到了这会儿,说崩就崩。
“我之前便对这座城别有用心的修行者说过了,这座清水城,以前姓什么不用管,反正从现在开始,已经姓顾了。”
“你在我的城里,说让我把城让给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燕北庭,你儿子都被我打死了,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和我聊天?你这样的人,我看不起,所以今天,就送你去见你儿子。”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剑光突兀而生。
两人相隔距离太短,燕北庭还没反应过来,那道剑光便蛮横不讲理的砸在了他的身体上。
只是一瞬间,燕北庭的尸体便飞出了客栈。
顾泯站起身来,大口咳血,但仍旧大笑道:“也别浪费时间了,一起上吧。”
第七百七十七章 麻烦
几乎是没费力便解决了在外埋伏的燕北庭一行人,顾泯松了口气,不过回到客栈的时候,身上的伤势又重了几分。
黑衣年轻人的那门秘术杀力极大,要不是被他偷偷学过去,只怕他自己,早就死了。
现在捡回一条命,算是运气好。
顾泯把桌上的酒碗端起来喝了一口,鲜血比之前少了不少,但还是在缓慢的从嘴里涌出来。
谢宝山笑眯眯的开口道:“掌教,之前客栈里那对夫妇,这会儿估摸着已经都没了。”
顾泯皱眉,只顾着杀这些人了,那之前离去的三人,他还没怎么在意,此刻听着谢宝山开口,下意识问道:“是燕北庭那一行人下得手?”
谢宝山摇头,笑道:“掌教是真没注意到,还是有意不说,那个老人和那个男人都是好人,这点老谢看得出来,那个孩子自然也不差,不过那个女子,可就不是什么好人了,老谢虽然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但敢把话放在这边,那个妇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早就暗地里和追杀他们的那帮人有了联系,不管那帮人怎么个说辞,怎么个承诺,反正依着老谢来看,有一点很清楚,那女子绝不是什么好人,这会儿八成也要被骗了性命和那对掌教不敢实话相谈的所谓真经。”
顾泯不置一词,如今仔细回想,大概还真是如同谢宝山所说,之前那男子自然是好人,他能感知的出来,可全程没怎么说话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那眼神是否飘忽,他就没有注意了。
不过想着既然救下他一命,也希望他有个好的结局才是。
正在思索间,客栈大门,那个年轻伙计浑身是汗的跑进来,气喘吁吁道:“老板娘,之前在店里吃饭那一家子人,全部都死在城外了,那样子,老吓人了!”
顾泯转头看向谢宝山,谢宝山端起酒碗,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含笑不已。
妇人白了年轻伙计一眼,皱眉道:“谁让你大半夜跑到城外去的?”
年轻伙计嘿嘿一笑,他的心思
自然活络,之前听了那男人和顾泯的对话,想着那家人有一本什么了不起的道法,就动了心思,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运气,能在外面捡漏,但没想到,跟着出城便看到那么一场好戏,不过最后,他只是看着那几人死在城外,而自己却是一无所获。
年轻伙计朝着柜台走去,忽然看到了掌柜的尸体,脸色一变,当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面,哭丧着脸道:“老板娘,这是怎么回事?掌柜的被谁害了?”
妇人懒得理会他,这家伙说的话,有十句,能相信个八句就是了不起的事情了,整天装模作样,还不是在做一个遇到贵人从此一飞冲天的美梦。
这样的人,看起来憨厚单纯,实际上骨头里都透着一股子阴冷,随时会因为某些东西而对亲近的人痛下杀手。
妇人准备过了今夜,便将这年轻伙计给辞退。
看着那妇人走来,顾泯让出一个位子,还给她倒了碗酒,问道:“之后有什么打算?”
妇人凄然一笑,“蒙顾公子出手,才解决了这个祸患,但我夫君已经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再开什么客栈,也不合适了,过了今夜,带着闺女远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过些平淡日子便是了。”
顾泯皱眉道:“这清水城不是个太平地方?”
妇人一时语塞,在顾泯面前谈这个,他还是真有些张不开口,今晚剪除了燕北庭,但这清水城仍旧很是复杂,再加上寒山和天玄山的恩怨,在清水城,真的说不上什么太平。
顾泯笑了笑,已经明白妇人的想法,点头道:“离开也好,不过这客栈能不能卖给我?过些时日,我把这里改成胭脂铺子。”
胭脂铺妇人让顾泯来选地方,既然这客栈开不下去了,换成胭脂铺也合情合理。
妇人一怔,随即苦笑道:“既然顾公子要这地方,说什么买,送给顾公子就是了。”
顾泯摊手。
妇人一怔,随即明白,去找来房契和地契交给顾泯。
顾
泯笑着收下,拱手道:“多谢。”
妇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她身侧的那个少女睁着一双大眼睛,就这么看着顾泯。
收了房契地契,顾泯说道:“要是有朝一日在外面过不下去了,可以回来,到时候这座清水城,定然焕然一新,至于我会不会死,寒山会不会被灭,我觉得不会。”
妇人一怔,脸有些发烫。
顾泯不以为意,只是笑着问道:“是否今夜连夜出城?今夜之后,这座城,大概真的就有宵禁一说了,半夜出城,可以,得问问我的剑了。”
……
……
送走了妇人母女,顾泯取下那边客栈灯笼,此刻已经是深夜,距离天亮,其实要不了多久了。
谢宝山赞叹道:“掌教真是做生意的好料子,这三两句话,就将这客栈拿下来,还不要钱,真是了不起!”
顾泯无奈道:“我这一身伤,哪里来的三两句就成了事?”
谢宝山笑道:“掌教这一身伤,可是换了一门了不起的神通。”
之前大战最后,顾泯身上的变化,他也看到了,那些雪白小剑,看起来威力不凡。
苏宿也插嘴道:“我也觉得小顾你得了些了不起的玩意,拿出来看看。”
顾泯没有拒绝,现在一桌三个剑修,分享分享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微微动念,一柄雪白小剑便从身体里涌出,悬停在桌上。
“那家伙有一门秘术,杀力颇大,我一身剑道修为都抵挡不住,不是我的修为问题,而是道法差距,因此我才潜心去偷学他这门秘术,想来有朝一日,我们和那边真正的强者交手,就一定会涉及到道法优劣的问题,到时候我们肯定会很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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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看着那柄雪白小剑,“我们唯有多熟悉那边的秘术,最好是可以仔细钻研,之后遇上,才有破解之法。”
——
最近事情多,尽量多写。
第七百七十八章 天人城
其实天亮之前,那客栈附近,便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修行者在这边,清水城的地头蛇燕北庭一夜暴毙,这种种迹象,都昭示着那位寒山掌教,天骄榜首的决心。
如今清水城,再不是当初那般。
所以修行者齐聚此地,表露心迹。
别管寒山和那座天玄山的恩怨,光是那位天骄榜首的年轻人,就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这一点,他们清楚得很。
所以必须表态。
只是等到天亮,他们都没能走进那座客栈半步,也没能见到那个传言中容貌世间无双,剑道天赋举世罕见的年轻人。
谁都不知道,那位寒山掌教,在天亮之前,一袭白袍,已经来到了清水城的一座庭院之前。
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白袍年轻人轻轻敲了门。
不多时,大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面容苍老的老门房探出头来,问道:“谁?”
年轻人笑着道:“寒山顾泯前来拜访,麻烦前辈通禀一声。”
老门房本来最开始还有些随意,可听到顾泯两个字,顿时便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试探问道:“是天骄榜榜首,寒山顾掌教?”
顾泯点头,笑意不减。
老门房吃了一惊,要说不相信,可偏偏看到眼前年轻人容貌之后,就没了怀疑,这么好看的年轻人,虽然没带着剑,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一时之间,老门房就有些犹豫。
顾泯没说话。
老门房也没敢让这位寒山掌教在门口等着吃闭门羹,没等传信,就赶紧请这位寒山掌教进门,昨夜的事情,他们虽然没有出这座庭院,但却是知晓那清水城原本的话事人燕北庭死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很清楚,这位昨夜曾经告知整座城的修行者清水城变天的年轻人,很不好招惹。
要是把这位晾在门外,谁知道他会不会暴怒,等会儿直接把这座宅子给掀翻了,他们也无计可施。
领着顾泯进入庭院,穿过中庭,早就有人去禀报了宅院的真正主人。
因此等到顾泯到正厅的时候,那边早就有人等候顾泯了。
是个满头银丝的老妪。
杵着龙头拐杖,静静等着顾泯。
看到顾泯之后,那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便有了色彩。
“顾掌教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老妪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看着顾泯,满脸堆笑。
顾泯拱手,“贸然拜访,还请前辈不要怪罪。”
老妪笑道:“岂敢岂敢,顾掌教作为这清水城城主,别说是清晨来访,就算是半夜又如何?老身定然也要大开中门,以礼相待。”
这老妪算是经历过许多风雨的老江湖了,只言片语之间,便已经将自己的态度表明了,清水城易主,她已经认下了,并不像是燕北庭那般,还在挣扎。
顾泯也听出来了言外之意,点头笑道:“只是听说前辈在清水城颇有威望,故而前来拜访,之后清水城诸事,免不得还有麻烦前辈的。”
清水城的水很浑,燕北庭势力最强,身后又有闲云山作为靠山,但除去燕北庭之外,这座城里还有大大小小许多仙山的爪牙,像是这个老妪,便是出自于一座叫做天青山的,在山上辈分也不算低,只是早年老妪有个儿子下山游历,在清水城这边娶亲生子,最后不幸被仇家击杀,老妪问讯,怒而下山,一夜之间斩杀仇家三百多人,灭了对方满门,亲朋好友,子孙后人,一个不剩。
而后老妪心灰意冷,带着儿媳和遗腹子在清水城定居,便再也没回过天青山。
如今在清水城里开枝散叶,即便不算背后的天青山,依旧是清水城里的重量人物。
老妪微笑道:“要不是拖家带口的一家子人,老身都想着离开清水城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总不能留下来给顾掌教找不痛快不是?但还请顾掌教放心,老身一家人,定然不给顾掌教找麻烦,要是家里有人做了什么事情,掌教尽管打杀,老身决计不说些什么。”
顾泯笑而不语。
对于这个老妪,他决计不会百分百相信她说的鬼话,不过这一次登门拜访,也就是在传递一个消息,这些其余仙山宗门的修行者,不走,可以,但别搞事情,寒山也不会马上出手针对他们。
这只是当下的缓兵之计,至于之后怎么祛除这些其余的宗门修行者,顾泯准备把这个难题让胭脂铺妇人来处理。
谢宝山之前曾和他有过一番交谈,对于这胭脂铺妇人,顾泯有了更多的了解,这位妇人,除去境界之外,手腕其实有不少。
小巷几人,那竹篾匠是个排得上号的刺客。谢宝山是个剑仙,胭脂铺妇人也就不寻常过往,至于那个卖酒女子和那屠夫,暂且不知道底细。
不过怎么看,也不是寻常人。
不过即便这些人再如何了不起,如果顾泯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一样是个隐患。
就拿竹篾匠来说,就从来没有掌控过。
这位刺客在想什么,顾泯还没来得及去想。
其实哪怕是关系最好的谢宝山,也不见得是真心佩服顾泯。
人心相隔,很是麻烦。
在老妪的热情邀请下,顾泯留下来吃了一餐饭,饭后老妪返回后院,她的孙子,是个面容温和的中年男人领着顾泯在庭院里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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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名叫薛潜,脾气很不错。
“顾掌教,清水城里的事情,处理起来其实不难,顾掌教要是愿意,自然可以一剑一个,都杀了,不过这样势必会惹恼他们身后的那些宗门,即便顾掌教占着一个理字,依旧得不偿失,依着在下来看,还是的徐徐图之。”
顾泯笑眯眯道:“依着薛道友的看法,该如何个图之?”
薛潜没有回答,转而问道:“顾掌教真能相信在下的言语?”
顾泯反问道:“为何不信?”
薛潜笑道:“如此来说,在下便要和顾掌教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顾泯微笑道:“但说无妨。”
第七百七十九章 心怀鬼胎
两人寻了座凉亭坐下,等到下人来上了一壶茶之后,薛潜给顾泯倒了杯茶水,看着热雾升腾,这才开门见山道:“顾掌教不是不想动薛家,实际上若不是碍于局势,顾掌教只怕会给薛家两个选择。”
薛潜看着顾泯,轻声道:“要么离开清水城,要么死。”
顾泯端起茶杯,平淡道:“薛道友言重了。”
薛潜笑了笑,自顾自说道:“顾掌教承认与否,其实都不重要,薛家自己知晓,对于薛家来说,和顾掌教这等天纵英才,自然是不可结仇的。”
顾泯喝了口茶,依旧不说话。
薛潜苦笑道:“顾掌教要是还如此一言不发,那薛某之后的话,真的都说不出来什么了。”
顾泯这才放下茶杯,平静道:“既然薛家有买卖要做,何不开诚布公?试探我的底线,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想来薛道友也很清楚了。”
顾泯是个什么样的人,薛潜当然很清楚,这个天骄榜榜首,不仅是当世最为了不起的年轻人,更是一座仙山的掌教,是在窥视天下,有着极大志向的大人物。
薛潜想了想,终于决定将心中的话都说出来,“燕北庭不知进退,所以死在顾掌教剑下,但薛家早就有脱离天青山之想,不过一直蛰伏,在等待时机罢了,顾掌教如今来到清水城中,薛家有所想法,可替寒山做些事情,这笔买卖,能让薛家真正在清水城立足,从今日起,成为独立的世家,而寒山也许能彻底接手清水城,将此处打造成为寒山屏障。”
薛潜盯着顾泯一字一句的说道:“顾掌教不止是只想要一座清水城,薛家也不会只是想要脱离天青山,所以今日只是开始,以后气象如何,也未能可知啊。”
顾泯开始认真打量眼前这个薛家的长房长孙。
“寒山处境如何,想来薛道友理应有所了解吧。”
顾泯自顾自说道:“和天玄山之间,定然会有一战,那么
大一座仙山,底蕴如何,想来薛道友也很清楚吧?寒山胜算如何?难道薛道友没有想过?”
薛潜没说话。
其实不提天玄山还好,一旦提及,事情便没有那么简单了,那座仙山虽然不是当世第一,但也是当世一流,宗门里强者辈出,哪里是如今的寒山能够比拟的。
眼见薛潜犹豫,顾泯笑道:“要做生意,也没那么简单,现在寒山要的朋友是真心朋友,不是吃过几顿饭,喝过几次酒的酒肉朋友。”
薛潜问道:“敢问顾掌教,对于天玄山,当真没有半点把握?”
顾泯笑道:“如今没有。”
薛潜一顿,然后笑了起来,轻声道:“没想到顾掌教还如此自信。”
顾泯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笑眯眯道:“寒山如今虽然风雨飘摇,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登上寒山这条破船的,当然了,做人做事,也要有魄力,若是今日能够狠心,说不定真能赌出一个璀璨明天。不过如何选址啊,在薛道友身上,今日不过闲聊,但不管如何,我都要在这里告诉道友一件事,那就是清水城之事,现如今薛家也不要在明里暗里出手了,若是被我知晓了,说不定之前薛道友说的事情,也会发生。”
之前烂柯山一事,便是前车之鉴。
寒山虽小,但也不怕任何人惹事。
薛潜拱手,说道:“顾掌教比在下想的更好,这般年纪,便有这魄力和城府手段,薛某绝对相信要不了多久,寒山便会成为当世一流宗门。”
顾泯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忽然手指一碰茶杯,这方白玉茶杯瞬间碎裂,碎片朝着远处激射而去,带着浓郁剑气,划过那边大树上蹲守已久的修行者脖子,鲜血洒落,带着他的性命。
薛潜一怔,随即钦佩道:“顾掌教如此修为,实在是让人佩服,这人什么时候潜入此地的,我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顾泯看着桌上的一滩茶水
,感慨道:“千秋之下,能在我四周百丈内不被我发现的,只怕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复而,顾泯转头看着薛潜说道:“薛道友的想法,其实藏在心底是没什么关系的,真要说,也要好好思量,毕竟现在清水城里,许多双眼睛,都在看着薛家。”
薛潜点头,很快让人去查看那个已经死去的修行者,很快认出那位风亭境的修行者的身份,毕竟在清水城里,风亭境的修行者,是真正的宝贝,每个势力,能有那么一两个,都了不起了。
不过更让薛潜震惊的是,既然这藏在暗处的修行者竟然是一个风亭境修行者,为何同为风亭境的顾泯,就能找到他的踪迹,并且一剑斩了?
同为风亭境,按理来说,决计不会差距到如此地步了吧?
薛潜转头,正要开口,却看到顾泯微笑摇头。
“有些话,不着急说,薛道友有些事情,也要再好好想想,在这个时候做得决定,不见得是好决定。”
说完这番话,顾泯笑道:“和和气气的在这边说了些话,估摸着也有人要以为我好欺负了,所以今天接下来,我不准备再笑着和人说话了。”
薛潜神情凛然,“顾掌教准备再一次大开杀戒?”
顾泯看向天边,笑道:“杀人其实我不提倡,不过很多时候,的确又只有杀人,效果最好,也最快。”
话音未落,顾泯化作剑光,在天际划过,最后落在某座庭院里。
轰然一声巨响。
那庭院之中,众人都赶到此处来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不过众人脸色,都难看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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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是一具尸体,从天而降。
砸碎一大片青石。
那个一袭白袍的年轻人站在那具尸体旁边,以手持剑。
剑气激荡,剑意冲天而起,不可一世!
第七百八十章 大局(上)
返回客栈的时候,其实清水城里的暗涌,已经几乎愈演愈烈,但顾泯全不在意,只是有些疲倦的入大门,在柜台那边找了一坛子酒,坐下之后,自顾自倒酒喝酒,这才少了几分疲惫之意。
苏宿从二楼跳下来,落在顾泯身侧,问道:“咋了,出门一趟,咋看着没精打采的,被人欺负了?”
顾泯摇头,昨夜一战,而后天明又一战,自然疲倦,不过苏宿没想那么多,只是觉着小顾的这趟出门,没讨到好处。
谢宝山面带笑意的从二楼下来,坐在顾泯对面,问道:“掌教这一天,说了多少话,出了多少剑?”
谢宝山若只是剑道超群,也不会成为后来让不少人都忌惮的剑仙谢须臾,实际上谢宝山的心性城府都不算差,尤其是看了这么多世事沧桑之后,如今的谢宝山,多少有些返璞归真的感觉了。
顾泯拨弄酒碗,有些头疼的说道:“清水城如今的局势,真是有些超乎我的预料,杀是杀不完的,可要让那些人收了自己的心思,也很难,所以想来想去,我就想找个盟友,不过又怕盟友把我当成冤大头。”
谢宝山了然,轻声道:“那位薛老太不是一般人。所图也不小,不过依着掌教的城府,想来也不会轻易着了她的道,不过清水城逃不过两个人,燕北庭已经被掌教打杀了,剩下这个薛老太,掌教准备留给那胭脂铺妇人?”
顾泯皱眉道:“和她孙子聊过小半天,不过都是试探,倒也没什么实质性进展,这个局我还在深思,若是换了那位前辈来,可有把握?”
谢宝山没说话,这一次说话的是青槐,她从二楼那边走来,直白道:“你不是没办法,只是没那份狠辣,换她来,正好!”
顾泯看了青槐一眼,谢宝山满意点头,青槐说的,正好便是他想说的,顾泯对面前的局势不能不能解决,只是不愿意解决,因为一旦狠心出手,死得人不只是如今眼前这么一些而已。
青槐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平淡说道:“既然想要开辟一番大气象,这点狠心都没有,如何成事?”
顾泯苦笑,倒不是他没有狠心,只是有些不太
愿意。
谢宝山打圆场道:“掌教有仁爱之心,这是好事,况且做事,也不非是要掌教一个人来做,不然要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来干什么?”
青槐看了一眼谢宝山,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但谢宝山还是感觉好似被毒蛇盯住了一般,不过身为千秋境的剑仙,谢宝山倒没有怎么在意,毕竟青槐和她,境界差距太远。
收回目光,青槐转而问道:“那帮云端的家伙如此恶心,时时刻刻想要杀你,现在能让这些所谓的年轻人来找你的麻烦,他们既然这么算计你,你不想杀了他们?”
顾泯一怔,就连谢宝山也是有些失神,张口问道:“青槐姑娘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去找云端那几位的麻烦?”
青槐随口道:“有何不可?”
谢宝山一愣,随即问道:“莫不是那位剑道至高存在,已然来了此地?”
想起之前青槐所说的大机缘,谢宝山神情微禀,要是那位到了,那别说是一个天玄山,只怕是就是云端之上的那几位,都要胆寒。
顾泯也有些心生向往,若是那位李剑仙来了,还肯出手,那就是大事。
青槐默不作声。
有些事情,她是说不出来的。
微微沉默,青槐起身,转身返回二楼,但在栏杆那边,她开口道:“以后你去什么地方,我便去什么地方。”
顾泯抬头,有些不明所以。
苏宿嘟囔了一句,“还真当自己是掌教夫人了?”
顾泯皱眉,挥手道:“你小子有些话最好憋住,胡咧咧,容易丢命。”
苏宿一怔,皱眉道:“难道她身后真有个了不得的剑仙不成?”
顾泯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说道:“你觉得呢?要是真有这么一位剑仙,有朝一日在你面前出剑,你会不会瞪大眼睛,要是他的剑尖冲着你,你又怎么想?”
苏宿啧啧笑道:“我反正不相信,这么一个大剑仙,真的会对我这么个末学后辈出剑。”
谢宝
山忽然说道:“要是我,你苏宿这颗小脑袋,就搬家了。”
苏宿怒目而视谢宝山,“老谢,你是故意来拆台的吧!”
谢宝山笑而不语。
苏宿还想破口大骂,谢宝山却指了指门口,“小苏,快跑!”
苏宿怒道:“我跑你……”
可刹那之间的转头而观,还真是看见那边门口有个妇人走进客栈。
“顾小子,这就是你给老娘找的胭脂铺?”
那妇人牵着个女童,女童看到顾泯,仰头喊道:“爹!”
还有个女子,走在妇人身后。
是许录。
顾泯有些无奈,谢宝山则是打了个哈哈,转身就要走,苏宿脸色难看,但很快便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他倒是聪明,赶紧三两步跑去抱起那女童,笑着道:“走,苏叔叔带你吃糖葫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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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看向胭脂铺妇人,笑道:“怎么来的这么快,我寻思着前辈至少还得一两个月才来这边,没想到这么快。”
胭脂铺妇人看着谢宝山,冷笑道:“不是给你带信,你当我愿意来这里见这老东西?”
谢宝山正靠近那边楼梯,听到这话,转身回来,笑道:“你这婆娘,是非要和我老谢过不去?”
胭脂铺妇人冷笑道:“咋的,你谢宝山还要对我出剑?”
顾泯没去理会这两人的斗嘴,只是接过信笺,看到上书的几个字,脸色便沉重了一些。
许录轻声道:“看起来是老祖宗那边,又有了些麻烦。”
顾泯点头,叹了口气,清水城这边还有一摊子烂事没处理,但好在是胭脂铺妇人已经来了,正好也可以交出去了。
也算不都是坏事。
顾泯看着许录,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许录摇头,“老祖宗不曾以给奴婢来信,这唯一的一封,便是给公子的。”
第七百八十一章 大局(中)
谢宝山回了房间,大概是因为不愿意和胭脂铺妇人多说些什么,他觉得那些东西说起来没什么意义,还不如不说,至于胭脂铺妇人为什么一直要说那些废话,谢宝山不会多想。
苏宿抱着女童,当真去买糖葫芦了,也不知道这个时节到底有没有糖葫芦。
胭脂铺妇人随意挑了间房,说是要睡一觉,醒来之后再考虑怎么把这客栈变成胭脂铺。
顾泯看了许录一眼,这才把手中的信放下,平静道:“我之前一直觉得,你们那位老祖宗活了这么多年,应该是个很稳重的人,但却不知道他竟然也这么急迫。”
许录眼中有些歉意,虽然不知道信里说了些什么,但是大概也知晓肯定是自家老祖宗做了些什么急躁的事情。
“老祖宗活不了多久了,这会儿会有些急躁,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许录轻声道:“不过若是影响了公子,公子大可不必上心。”
顾泯看了一眼许录,皱眉道:“既然已经结盟,这种事情如何能够不管?”
许录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个时候,顾泯把桌上的信推过来,让她看。
许录拿起信,打开之后,只看了半刻钟,脸色便有些发白,信上的内容让她有些意外,当然,更多的还是震惊。
放下信之后,她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顾泯说道:“是不是没想到,你们那位老祖宗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
许录点点头,又看了几眼桌上的信,这才说道:“老祖宗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是乐都山在他们离开之后,便开始朝着外面扩张,之前一切顺利,如今乐都山几乎已经占去南临道州一半的疆域。
这样的宗门规模,甚至比起来天玄山都不遑多让,只是宗门里并没有太多强大实力的修行者,便肯定会遇上麻烦。
而如今南临道州剩下的宗门便已经联合起来,一起抵御乐都山。
最为重要的是,其中有一座宗门甚至请动了一位年迈的千秋境强者为他们出头。
那位老祖宗应付不了,只能写信向顾泯求助。
许录问道:“公子可否让谢剑仙出手?”
顾泯说道:“老谢就在楼上,你要是非要他出手,自然可以自己去求他。”
许录
脸色微变,很快便低头道:“奴婢错了。”
顾泯看了一眼许录,转头说道:“一个年迈的千秋境,如果杀了就能解决这个问题,那问题并不严重,但事情是你得知道,南临道州,原本并没有所谓的千秋境,这位千秋境又是从何而来?”
许录一怔,随即道:“公子的意思是说,有其余的宗门势力,也在窥视南临道州?”
顾泯点点头,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南临道州虽然平日里一众修行者都看不上眼,但随着寒山在那边布局,如今的南临道州,被人盯上,也在情理之中。
别家宗门盯上南临道州,很有可能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寒山。
之前在烂柯山发生的事情,还是太过于招摇了。
顾泯叹气道:“看起来得往前面再走上几步才行。”
……
……
严格来说,顾泯踏足风亭境还没过去几年,他即便是世上最为天才的人,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继续往前面走上一步,千秋境,那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境界。
世上不知道有多少真正的天才,都死在了这道门槛前。
千秋境,那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境界,迈过这个境界的修行者,才会真正成为这片天地最受人尊敬的人群,剑修到了这一步,才能称之为剑仙……
顾泯感知得到自己境界的变化,也很清楚,自己要想成为这个境界的修行者,至少还有几年。
在这期间,至少还有很多场恶战要经历。
所以顾泯再去一趟南临道州,不带谢宝山。
带上谢宝山,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觉得有些安全感,但正是因为这样的安全感,也会让他丧失很多勇气,如果没了他,想来事情便要好一些。
换句话说,顾泯是准备去南临道州找死。
经历一场生死,自然会对境界有些裨益。
许录明白了顾泯的想法,皱眉道:“公子要以身试险?但那位毕竟是一位千秋境。”
千秋境。
虽然老迈,但依然是千秋境。
那可不是寻常人想要招惹便能够招惹的。
而且谁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千秋境后面站着什么人。
如果那就是对方故意为之的陷阱,顾
泯这一去,自然会深陷泥潭。
“我不能让公子涉险。”
许录眼神坚决,不愿意顾泯一个人孤身赴险。
顾泯反问道:“哪怕乐都山就此倾覆,哪怕你们那位老祖宗就这么死在南临道州?”
许录仍旧点头,“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公子陷于危难之中。”
顾泯有些无奈,笑道:“旁人所说,女子出嫁从夫,你不过是给我做十年婢女,何至于说已经这么为我着想。”
许录默不作声。
顾泯摇头道:“南临道州有我倾注的心血,其实不管怎么说,都不能丢去这半州之地,你们老祖宗虽然太过急躁,但事已至此,快些便快些,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至于我去那边,自然不会孤身,我会和一人同行,不过危难,自然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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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许录还要说些什么,顾泯已经冲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青槐招手。
后者看了他一眼,来到一楼。
许录更不敢说话了。
同是女子,但在青槐面前,她好似便有些天然的畏惧。
其实不仅是她,其余很多人都有相同的感觉。
除去谢宝山这样的真正强者之外,没有多少人能够坦然面对青槐。
说明事情原委,青槐看了许录一眼,平静道:“眼光不行,若是当初看人的时候多看几眼,怎么会出现如今这个局面?”
作为当年的大妖亲女,那位青天君怎么也是一域妖君,看人的眼光自然极准,连带着他的闺女,如今的青槐其实也是这般。
顾泯有些无奈,只是很多话不好说明。
青槐倒也没有继续深究,只是说道:“去便是了,我和你同去,不过我不保证你能够活着回来。”
顾泯苦笑。
之前说好的那位呢?
青槐看着顾泯,轻声道:“我不知道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只是有些感觉,好似要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他。”
顾泯感慨道:“若真是如此,也是极好的事情,李剑仙若是来了这边,极好。”
青槐淡淡一笑,平静道:“其实再早些时候,已经有一位来过了,不过这是路过,你不知晓。”
顾泯一怔。
青槐笑而不语。
第七百八十二章 大局(下)
这次出行,顾泯只和青槐一人同行。
从清水城去所去之地,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只是如今信里老人说得紧急,顾泯便有意无意的加快速度,好在青槐,并没有多说,要是这位女子不愿意,顾泯即便再想快一些,也没这个能力。
不过,青槐从不在这种事情上让人为难。
两人夜宿野外,点了一堆篝火,今夜月色不错,顾泯捡起枯木丢入火堆,揉了揉脑袋,开口说道:“来这边也有个数年光景了,但总是不太习惯,那会儿头一次去遗墟,觉着那天上的太阳冷得很,好像是假的一般,回来后,一看这边,其实也差不多,或许是云端有那么几个老东西,感觉入目一看,整个人间都很是腐朽,没有一点生气,有些人活着,看起来也和死了差不多。想起来好些年前看过那本书上的故事,你们的那个世界,到了最后,所有人以往敌对,但后来都并肩而立,真让人觉得不错。”
年少时候,顾泯在被要求看那些史书典籍之外,也偶有看过一些闲书,其中一本,上面便有青槐所在的那个世界,那上面有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
青槐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看错了,要么就是那本书上的故事写错了,从来都没有什么同心同德,所有人站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有些人不愿意,所以早早就死了,真正的世界,从来都没有那么美好,朝剑仙的剑,即便不出鞘,也会有很多人害怕,即便你此刻身前无人,也会有很多人想要你死,这是同样的道理。”
顾泯看向青槐,觉得这番话有些道理。
眼前女子很少会这么坐下来心平气和的与人说些道理,大概是因为此地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异乡,她真正熟识的朋友,一个都无。
不是朋友,自然不用谈心。
这种感觉,其实顾泯最开始一人之时也能感同身受,不过随着见到晚云真人,以至于之后的众多朋友,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像是这样的事情,其实时时刻刻都在发生,那些修行有成的大人物,修行到了后面,大多数亲友都会比自己先离开,到时候也是孑然一身,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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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犹豫片刻,开口道:“之前所说,李剑仙会来到此地,当真见了面,那位叶前辈……”
此时此刻,柢山之上,可还有一个叶笙歌。
青槐瞥了顾泯一眼,淡然道:“我不觉得他有这个胆量,敢把她带着来见我。”
顾泯一怔,随即问道:“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青槐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了顾泯一眼,有些鄙夷。
顾泯有些郁闷,然后低头,再次捡了根枯枝丢入火堆,青槐说道:“你这一路走来,喜欢你的女子,有多少?”
顾
泯想了想,脑海里倒是有几道身影,但最后该消散的消散,该沉寂的沉寂,最后只是剩下两道身影,其中一道,是柳邑。
另外一道,便是解语。
除去解语之外,自然还有许多爱过他的女子,只是那些人在他心中,其实分量都不太重,或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
唯独解语。
青槐看着顾泯的样子,了然道:“看起来不用多说了,的确是不止一个女子。”
顾泯沉默不言。
青槐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就转换话题说道:“这次南临道州一行,你当真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位年迈老千秋?”
顾泯打趣道:“难道师姐你要帮我去面对那位老千秋?”
提及师姐两字,顾泯又开始惆怅了,原因是在这会儿,他想起了那位已经好久不见的大师姐,有大师姐在,这世上的事情,哪里有这么麻烦。
青槐平静道:“是有些着急了。”
她一语道破,哪怕顾泯的心思从来没有给旁人说过,但青槐还是能够清楚的知晓,这位天骄榜榜首,已经再也不满足只是在年轻人的范畴里做事了。
顾泯开门见山,直白道:“你也看到了,那么多人想要我死,云端上那几位,不敢亲自动手杀我,便大开门户,让那些异域的年轻人来杀我,当然,那些人不见得真能杀我,但我总不能一直等着他们来杀我吧?跨过这个风亭境的门槛,总归来说,也能说得上话了。”
“还是不够。”
青槐说道:“等到有一天,你让他们忌惮到了极点的时候,不管你身后站着谁,他们都会想着杀你,我想,你这么快便成了一个千秋境,估摸着就很符合。”
顾泯笑道:“我倒是不太害怕,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一直往前走是好的,缩头缩尾,却不知晓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就算真要死,我也要死在这条路上。”
青槐问道:“这便不担忧再也见不到自己闺女,看不见自己媳妇了?”
顾泯叹气道:“当然害怕,只是这些事情,好似并非什么最大的事情,一方天地,无数人以后何去何从,才真是我在想的事情,我既然做了一任王朝君主,自然那方世界所有人都会是我的子民,他们之前活着是个难题,后来这事儿解决了,怎么活好又是个问题。”
青槐平静道:“市井小民,又不会修行,能活着已经不错,放在我家乡那边,能够活着,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顾泯笑而不言。
两人这场对话很快结束,天亮之后,继续赶路,而后很快便临近一座城池。
这座城池名为天人城,大概是因为城中第一任城主乃是一位威名赫赫
的散修,曾经也是一位千秋强者,自视甚高,认为能够比肩天人,故而有这么一个名字,只是他并未风光几年,很快便因为修行出了问题而身死道消,而后人也没多少出息的,几十年后,天人城便被附近的一座叫做普陀山的宗门夺去,也把持了几十年。
而到了如今,乐都山对南临道州的大小宗门进行吞并,占了半州之地,这座天人城也在其中,不过因为过于急迫,在吞并这座天人城之后,便惊动了那边其余宗门联手,和乐都山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如今这座天人城,也是风雨欲来,形同危卵。
入城之前,那边城门处便早有人等着了,顾泯其实见过那人一面,是乐都山的一位副山主,名叫丘清风。
丘清风是个面如枯槁的老人,在乐都山也算是很多年了,地位还算是稳固,只是境界一般,重意境巅峰,而且年老气衰,和人动起手来,占不到什么优势。
看到顾泯和青槐两人,这位乐都山副山主赶紧走上前来,喜悦道:“总算是把顾掌教等来了,要是顾掌教再不来,只怕这座天人城易主事小,而后乐都山的大好局势尽丧才是真。”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顾泯身侧,发现并非是那个已然名声不小的剑仙谢宝山,而是一个年轻女子,当即心一沉,有些不太自然。
顾泯看在眼里,却只是问道:“如今这南临道州是个什么局势?”
三人一起走进天人城中,如今这座城,名义上还是乐都山管控,但实际上城中眼线极多,乐都山也无法做到保证顾泯入城无人可知。
丘清风娓娓道来,从当初老人决意要快速开阔乐都山在南临道州的疆域,因为时日无多,所以有些激进,只是即便推进,也是依旧讲究,并不曾有过巧取豪夺之类的说法,每次提出用祀云钱买东西,一堆人也都是同意的,但现在来看,什么所谓的无比顺利,根本就是那帮人设下的局。
到了如今,他们摊子摊得太开,那边开始收网,抬出一个千秋境,这让他们根本没了办法。
丘清风苦笑道:“一直我们都被牵着鼻子走,这会儿没了办法,就不得不麻烦顾掌教了,原本想着寒山谢剑仙在……”
话未说完,但终究是点破了。
顾泯看了他一眼,笑道:“没关系,谢宝山没来,我师姐来了,一个效果。”
丘清风转头惊异的看向青槐,之前他曾几次打量,但也没看出青槐的深浅,光是看对方容貌,他不觉着这个年轻女子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存在,可如今一说,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丘清风心中有些打鼓。
青槐默不作声。
顾泯随意看向城中某处高楼,平静道:“我没死,这乐都山就还倒不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千秋
入夜之后,一场连绵细雨,悄无声息的出现,雨势不大,因此青瓦上只有微弱的雨打声,仿佛有个柔弱女子,在轻轻叩指。
天人城中的一座普通宅院,在夜雨里也不见得有如何不凡之处,只是大门那边,有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一直有些焦急的看向夜幕里,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终于,在夜幕里出现一抹亮光,随即而来的便是那抹亮光的一点点靠近,没要多久,便已经来到门前,是一把油纸伞,伞下有只手,提着一盏灯笼。
看到来人,那守门的中年男人大喜过望,张了张口之后,后知后觉的压低声音说道:“赶紧的吧,老爷子已经等许久了。”
伞下那人没有走上台阶,听着这话,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说道:“那就再等些时候。”
声音轻柔,能够听得出来,是个女子。
中年男人面有愠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倒也知晓,如今眼前这女子,不管是他,还是他身后的老爷子,都惹不起。
“是在下失言了,还望道友海涵。”
男人拱手,脸上倒是情真意切。
只是可惜,那女子不为所动,只是站在门前台阶前,讥笑道:“我登天玄山的时候,也不曾如此,你们那位老爷子,能比得上天玄山掌教?”
男人低着头,但脸色已经难看起来,只是没等他说话,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老夫虽然比不上天玄山掌教大人,但你此刻也并非是跟着那人一同上山,不把老夫放在眼里,就真当老夫不敢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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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话说出,满天的雨水在刹那间好似都已经杀机四起,寒意侵入骨中,老人身影还未出现,但这番阵仗,已经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只是伞下女子并没有任何害怕畏惧,只是依旧平静,指间一抹光华,将那些杀机统统阻隔在伞外,仿佛天地之间,此时此刻,莫名其妙的便多出一道屏障。
风雨停滞,气氛古怪。
片刻之后,老人缓慢开口,言语里有些惊异,“你这般年纪,便参悟了截天指?”
两人境界差距不小,女子想要拦下自己的杀机,就只能去其他的地方找补。
随着杀机散去,女子手指上的光华也才缓慢消散,她这才走上台阶,来到大门前,将头顶的油纸伞收拢,放在大门一侧。
女子露出真容,是一张绝美面容,柳叶眉樱桃口,不施粉黛,便已然能够让看到这张脸的人恍然失神。
她拢了拢鬓发,看向门内,说道:“前辈血气枯竭,最好还是莫要动手了,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晚辈可担待不起。”
庭院内,一个身材矮小的白发老人佝偻着身子,看向大门那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再度出手,只是沉声道:“为何你师父不来,莫不是
真如外人所说,这边是龙潭虎穴,他不愿意再涉险?”
年轻女子走入庭院,就站在回廊上,满是风声。
她看了看白发老人,轻声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那位谢须臾不曾来到这边,前辈担心什么?”
虽说谢宝山这些年已经改头换面,一直自称谢宝山,但当年那些知晓他做出那些事情的修行者,仍旧愿意称呼他为谢须臾,要知道,当初的谢须臾,一人一剑,好不风光,即便是过了这么些年,他们提及那位剑仙,仍旧有些忌惮。
可能顾泯实在不清楚当年光景,但实实在在的是,当年那世间,剑仙两人,晚云真人自然压着所有剑修,但另外一位能有些光辉的,便只是谢须臾了,不过这并没有持久多少时间,随着谢须臾因为一个女子弃剑,便成了当年往事,让人很难提及了。
白发老人却是当年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甚至于和当年的谢须臾也有过不痛不痒的交手,虽然两人都没有下死手,但白发老人却是知晓,真要打起来,自己绝对不可能是那位的对手。
生死之战,自己有死无生。
白发老人脸色不变,但心头的一大块石头也落了地,虽然自己这趟出门,本来就是抱着来死的心,但不管如何,他都是在求那一线生机,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既然谢须臾不出手,甚至都没有到这边,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来人不过是那位天骄榜首,前辈理应是手到擒来。”
女子看向白发老人,淡然道:“斩了这个年轻人,自然有仙山庇护前辈,至于那位谢须臾,也不见得真会不死不休的为那年轻人报仇,依着我看,前辈这次出手,并无太大风险,可其中好处,却是不言而喻。”
老人默不作声,但脸色不算好看,都是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的人了,自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发雷霆,甚至于就算是谁把他最为喜爱的弟子斩杀了,他也要计算得失,而不是马上出手。
这一次被请出来,自然而然也是因为有着绝对拒绝不了的东西。
女子再度看了老人一眼,这一次却不是一如之前那般了,而是冷声道:“不过前辈要是想要留手,为自己留一线生机,顺带着也给那年轻人留下一线生机的话,之后的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结了。”
这两句话,如同雷霆,老人抬头,想要出声,但又看到了那女子指间的一抹光华。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老人忌惮不已,最后只能默默转身。
……
……
顾泯和青槐离开清水城,前往天人城,寒山那边得到消息,有些寒山弟子,这些日子已经前后来到清水城,开始逐步接管这座清水城。
事情当然并不是一帆风顺,即便是薛老太不加干预,
但城中势力复杂,还是有不少人出来使绊子,好在胭脂铺妇人手段惊人,竟然在短暂的半月之间便解决了那些事情,这让薛老太都有些意外,想请胭脂铺妇人去府上一见,但胭脂铺妇人这性子,别说是薛老太,就连谢宝山在她面前也都只能碰一鼻子灰,自然而然,便没能如愿。
随着胭脂铺妇人的雷霆手段,自然而然让附近的仙山修行者都知晓了,清水城中有个女魔头,出自寒山,谁都不敢招惹。
不过在所有忌惮胭脂铺妇人的人之中,有两个人,日子过得最为凄苦。
原本想着去外面游历一番的苏宿走出清水城没多久,其实便被谢宝山找了回来,这位剑仙终于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几招剑术传授给苏宿,这当然让苏宿高兴得无以复加,也就打消了外出的想法,但其实他后知后觉,最近才明白,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想通其中关节的苏宿怒气冲冲的走向此刻躲在城中一座高楼上喝酒的谢宝山,怒道:“老谢,把我留下来学剑是假,替你挨打才是真吧!”
谢宝山扭过头看了一眼满身青紫的苏宿,眯眼笑道:“什么破事?别什么都怪在老谢头上,明知道那婆娘没人性,你非要往上凑,你不挨打,谁挨打?”
苏宿揉了揉肩膀,一屁股坐在谢宝山身侧,没好气道:“我怎么看,都觉着那位有一股无名邪火是对着老谢你的,怎么的,难不成之前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是穿上裤子就不认人还是咋的?”
这桩事,也是苏宿挨了好几次打之后才悟出来的道理。
谢宝山不说话,这就给苏宿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碰了碰谢宝山的肩膀,皱眉道:“老谢,该不会真有这么一桩事情吧?”
谢宝山仰头看了看天幕,摇头道:“你这家伙,懂个什么?”
苏宿皱眉,骂道:“要不拿出来比比,咱两说不定谁大!”
谢宝山低头看了一眼苏宿的裤裆,然后不屑冷笑道:“让你一半,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苏宿冷笑一声,正要说话。
谢宝山却抢先说道:“这次掌教和青槐姑娘两人前去天人城,估摸着不会容易,一位所谓的老千秋,看起来怎么都像是个诱饵,掌教这条肥鱼,只怕便是他们想要钓起来的。”
“啥?”
苏宿仰头喝了口酒,皱眉道:“老谢你把话说清楚行不行?”
谢宝山眯眼微笑道:“你想没想过,在小巷里走出来的几人中,其中还有人,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杀掌教?”
苏宿问道:“谁?”
谢宝山不说话。
苏宿狐疑道:“总不能是你老谢吧。”
谢宝山这才缓缓笑道:“也不一定。”
第七百八十四章 唯剑而已
苏宿直接跳了起来,要不是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的谢宝山,指不定早就拔剑了。
谢宝山淡淡地看了苏宿一眼,讥笑道:“咋了,真想和我动剑?信不信,你只要生出这个心思,老谢顷刻间便让你尸骨无存?”
苏宿呸了一声,针锋相对,“你老谢要真想杀小顾,那老子就算是死,也要让你试试老子的剑!”
谢宝山一怔,随即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小苏,原来还是我老谢看走眼了,你小子还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佩服,佩服!”
苏宿皱了皱眉头,有些泄气的又坐了下来,颓然道:“娘的,说是这样说,可震真动起手来,我知道不是你老谢的一剑之敌。”
谢宝山笑而不语。
苏宿则是叹气不止,“老谢,咋你们这些活了千百年的老家伙们,偏偏要跟一个年轻人过不去?”
这句话原本只是苏宿随口一说,但谢宝山却有些恍惚失神,仿佛苏宿在这一刻随口所说,也是一个大问题。
低头喝了口酒,谢宝山也有些感伤道:“我也不太清楚,活了千百年,还能再活很久很久的那些人在想些什么。这里是一潭死水,大部分人都已经默认了如今的世道,也准备将这个世道继续维系下去,所以见不得一点生机。”
苏宿皱眉道:“难道他们从一开始,便这么死气沉沉?”
谢宝山看着苏宿,沉默片刻,然后摇头,“应该不是,所有人都做过少年,大部分少年都很热血,不过时过境迁,什么都变了,没多少人还是当初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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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那些还不变的人,都已经被变了的人给杀了,即便还有幸存者,那些活下来的家伙,也都心灰意冷了。”
谢宝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自嘲一笑。
苏宿说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这么一位剑仙,每天乐呵呵的叫小顾掌教,到底是为了什么。”
“莫不是真准备先打好关系,然后……”苏宿挑眉道:“找个机会杀了小顾?”
谢宝山说道:“小巷几人中,最有杀心的,其实是老摊主,这老家伙所求不小,因此也最为丧心病狂,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不过之所以选择最开始便不跟着掌教离开,倒也是因为有人警告了他,要不然依着如今顾晚云离开这边,你觉得掌教能安稳过这些日子?”
苏宿揉了揉脑袋,问道:“那个婆娘?会不会也想着杀小顾?”
谢宝山摇头。
“大概我能看清楚的人,只有她一个,她估摸着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干一件大事了。”
谢宝山说道:“我还知道一件事,小苏要不要听?”
苏宿点头,有些茫然。
谢宝山坦然道:“小巷之中,肯定有一人,此刻已经去了天人城,要对掌教不利。”
苏宿张大嘴巴,瞪大眼睛。
不等这家伙开口,谢宝山自顾自说道:“我不会去天人城的,至于掌教能不能从那边活着回来,我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都不容易,那是个杀局,掌教理应最开始便看出来了,如果他没看出来,也就算是老谢我看走眼了,但想来,不太可能……”
说完这番话,谢宝山已经起身,只是一闪身便下了楼,去到街角那边。
那边早有个妇人在这里等着。
是胭脂铺妇人。
她站在长街一头,此刻夕阳洒落在她的身上
,倒是让她多了几分别样的美好。
其实胭脂铺妇人不仅不丑,而且容貌还相当不错,身材丰腴,再加上年纪上来之后,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其实这样的女子,最勾男人心魄。
谢宝山目不斜视,迎着胭脂铺妇人走去,即便是两人要擦肩而过之时,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直到两人擦肩而过之后,胭脂铺妇人看着身材修长的谢宝山,才张口喊道:“谢宝山!”
谢宝山脚步停下,只是转头之后,又有些无奈道:“我今天可没招惹你,总不能这么不讲道理,觉着老谢好欺负,就一直追着老谢骂吧?”
胭脂铺妇人欲言又止。
谢宝山皱眉道:“掌教不在,我就算是想告你的刁状也没地方,更何况,我老谢也不是这样的人!”
胭脂铺妇人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又想了想,又竭力平静道:“今天不吵架,能好好陪我聊聊吗?”
谢宝山一怔,正要做个夸张表情,但看着胭脂铺妇人的眼睛,如此便沉默了。
一向不愿意在胭脂铺妇人面前表现正经的谢宝山,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
于是胭脂铺妇人也松了口气。
两人并肩,在这条长街上缓行。
只是谁都没有先开口,气氛便一时间有些诡异。
持续了很久,胭脂铺妇人这才有些幽怨道:“让女子先开口,你就是这样做男人的?”
谢宝山默不作声。
胭脂铺妇人看了谢宝山一眼,颇有些感慨说道:“我怎么能想到,那个不可一世,威风凛凛的谢须臾竟然能变成一个富家翁,而且和我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
谢宝山笑道:“机缘巧合,况且我早已经不是谢须臾,只是谢宝山而已。”
“有什么区别?”胭脂铺妇人问道:“你换了个名字,就不提剑了?”
本来是这么想的,谢宝山默默想着,丢了剑之后,他自然就是谢宝山,而不是谢须臾了,只是在烂柯山一战之后,他重新提起剑,那么自己就肯定和当初的谢须臾,又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才下山行走那几年,整个世间都是你的名字,你谢须臾名声多大,剑道多高啊!”
谢宝山看着胭脂铺妇人,竟然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抹倾慕和缅怀。
“也不对,那会儿名声最大的是顾晚云,当然了,现在名声最大的也是他。”谢宝山在路旁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胭脂铺妇人一串,自顾自咬了一个山楂,入口微酸,谢宝山也面不改色。
这味道,就像是过去的那些岁月一样。
胭脂铺妇人认真道:“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向同一人。”
谢宝山默不作声,嚼着山楂。
胭脂铺妇人盯着谢宝山,在那张早就经历了岁月的脸上,也依稀看到了当初的样子。
胭脂铺妇人又张了张口,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能说出什么来。
她低头咬了一口山楂,有些委屈。
这样的情绪,本来是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
要知道,如今的胭脂铺妇人,在清水城里,早已经是凶名在外,一般人,哪个敢招惹?
谢宝山打趣道:“已经都成了孩子她娘了,还这般做什么?”
胭脂铺妇人皱起眉头,脸色微变。
谢宝山在心里呸了一声,然后把最后剩下的那颗山楂直接塞在了嘴里。
其实胭脂铺妇人在想什么,又怎么会突然如此,谢宝山都很清楚,不过清楚是一回事,要挑明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胭脂铺妇人面容苦涩。
就在胭脂铺妇人抬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谢宝山却猛然转头,看向不远处,意外道:“你这婆娘今天搞这一套,不会是想要我老谢帮你挡刀吧?”
就在远处高楼上,已经出现了两道身影。
气息如渊,血气沸腾。
光是看一眼,谢宝山便有刹那的失神。
两位千秋境?
胭脂铺妇人脸色微变,但同样是没能说出什么,谢宝山便道:“走吧,这桩事情,不是你能掺和的。”
说完这句话,谢宝山复而看向那边两人。
“谢须臾,剑仙不好好做,偏偏要为一个年轻人卖命,值得?”
那边有声音传来,漠然无情绪。
还是熟悉的感觉。
谢宝山不屑道:“你们倒是想让我老谢给你们卖命,可老谢还真弯不下去那个腰。”
那两道身影里的其中一道淡然道:“你谢须臾一身傲骨,我们也不必你弯腰,只需你今日躺下便是了。”
谢宝山冷然道:“真有一个大局,竟然连我老谢也是局中人?”
之前顾泯离开之时,他便敏锐感觉到,有一个局已经铺开,针对的便是顾泯,当时他没做什么反应,也是想看看顾泯如何破局,但真是没有想过,这个局,原来一直都不是针对顾泯一人,而是连他谢宝山都算计在内的。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寒山之上,也就是他谢宝山了。
除去他之外,还有第二位千秋境?
两道身影不再说话,只是身上威压,在顷刻间便已经散发出去,两人联手,在这边已经构建出了一方天地,隔绝世间。
两位千秋境共同施为,属实惊人。
这一下,胭脂铺妇人即便想要离去,也没了可能。
谢宝山叹了口气,伸手将胭脂铺妇人拉到身后,然后微微抬手,一柄长剑,突兀出现在手中。
看到这一幕,胭脂铺妇人没有丝毫的畏惧,反倒是死死盯着那柄剑,眼里满是期盼。
世间女子,如她一般的许多,总会对某个人,有着别样的情绪,许多女子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自然而然逐渐会对当初的自己嗤之以鼻,又有许多女子不会。
当年世间女子,大多数仰慕顾晚云的剑道无双,可她偏爱谢须臾。
握剑之后的谢宝山长舒一口气,轻声道:“即便是有这么一个局,想要老谢的性命,也不容易,老谢怎么死,早就已经想好了,除去我想的那个死法之外,别的死法,老谢都不喜欢。”
说完这句话,他一步踏出。
浩瀚剑气,起于大地,冲向天幕,而后充盈世间!
光说剑道修为,谢宝山或许一辈子都比不上顾晚云,但是除去顾晚云之外,其余人,又怎么敢说稳胜谢宝山?
谢宝山以剑尖指向那两道身影,笑道:“谁先来,还是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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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五章 千秋而已
提剑之后的谢宝山,以一人之力面对两位千秋境,几乎已经是注定的事情。
胭脂铺妇人脸色满是担忧,不过看着谢宝山的背影,这位一直以不讲道理闻名的妇人,此刻心底也柔软得不像话。
谢宝山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面轻声道:“把什么事情都寄托在男子身上,这样不好,尤其是这个男子,此时此刻,还和你几无瓜葛。”
胭脂铺妇人平静道:“作为女子,若是一辈子,能找到一个能够依靠的男子,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世间男子是多,可这么多男子,也不见得真有那么几个能够让人依靠的,况且能让人依靠和那个男子愿意让女子依靠,以及女子愿意依靠那个男子。
要凑齐这么多条件,不容易。
谢宝山摇头道:“即便真有这么一个人,也还得自己再想想。”
话音未落,谢宝山的身影便骤然消散在原地,下一刻出现,便已经到了对面两道身影前,谢宝山一剑看似随意的斩向其中一人,但这一剑挥出,漫天的剑意在此刻却是瞬间停滞,而后疯狂涌动,像是一条条奔腾的大江,涌向对方。
那道身影原本积蓄的气机,在顷刻间被这一剑打破,气机倾泻,如同一条九天银河,流动不停,周围并未出现什么异象,但是这三人都能感知到,那一次的气机流逝,已经将此地造成了难以修复的重创,只是此刻有他们几人的气息维持,才会没有什么动静,可等到这场大战结束,就会尽数都体现出来。
“谢须臾,果然不愧是剑仙!”
有人赞叹一声,只是并未有多少赞叹之意,反倒是多了几分杀机。
谢宝山并未乘势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浑身剑气冲天而起,云海瞬间撕碎,那本来藏于云海之后的日光落下,照耀天地,尤其是照耀在云海上,让人一眼看去,熠熠生辉,如同神国流淌而下的神浆。
仰头看向那个口子,那两人还没来得及感慨,一柄沐浴着光辉的飞剑,便从那口子里掠出,撞向人间!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没有任何犹豫,挥手便洒出一张金色符箓,其实符纸只是普通的符纸,但上面的符文,却是用一种特别的金砂画就的,威力极大!
那张金色符箓悬空而起,在云海之下绽放出万丈光辉,光芒一时之间,甚至都能掩盖那云海,好似是一张大网,彻底将那云海的口子堵住。
自然也会堵住那柄飞剑。
飞剑和那张金色符箓如约而至的相撞,没有悄无声息,反倒是迸发出一阵如同黄钟大吕般的响声,仿佛那符箓是这世上最为坚硬的事物,没让那柄飞剑刺透半点。
一剑一符就在此僵持,但很明显,那柄飞剑的威势,远远不如这张金色符箓,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这柄飞剑就会颓然败去。
想到这里,那其中一人,已经面露喜色。
“原来是你,真符天君。”
谢宝山有些感慨,平静道:“我还以为是谁,想不到还是老熟人。”
两道身影之中,穿着一身灰色道袍的那个千秋强者,面容变化,变成了一个面容不凡,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形象。
他正是谢宝山口中的真符天君。
许多年前,在战场上他凭借着数十张符箓大杀四方,更是力斩异域两位千秋境,故而名声大振,被人称作真符天君。
只是在那一战之后,他便再没有出现在战场上,据说这些年,都在崖城清修,不过深居浅出,很难有人见过他。
不过这位真符天君,更早些时候,的确和谢宝山有些过节,其实事情不大,无非是这位真符天君看中了一位散修的符箓宝书,上面有几张符箓的画法就连他这位符箓行家都不清楚,因此便动了心思,本来最开始也没想着动手,对方看着他这位千秋强者,也不敢强留宝书,只是开价的时候,真符天君知晓对方不敢不卖,因此压价压得厉害。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个修行者,因此谈到后来,这桩生意便谈崩了,那人态度强硬,最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把这东西卖给真符天君。
真符天君也不是个善茬,当即便要抢夺,只是恰好碰到谢宝山游历至此,那位宝书主人也是存了坏心思,当即说要将宝书送给谢宝山,让真符天君去找谢宝山的麻烦。
谢宝山自然不是傻子,只是当时真符天君也是嚣张惯了,他便领着门徒和谢宝山动起手来,那一战,谢宝山和真符天君以及门下弟子鏖战,其中真符天君的大弟子被谢宝山一剑斩杀,真符天君艰难逃离,于是两人的梁子便结下了。
后来好多年,真符天君一直想着找谢宝山的麻烦,只是谢宝山因为那些事情便隐姓埋名,倒是阴差阳错让真符天君再也没能找到他。
不过这等仇怨,他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开,现如今得知了谢宝山的踪迹,又有人请他来杀谢宝山,报酬不菲,自然而然便是顺理成章了。
谢宝山转头看向另外一人,问道:“你呢?来都来了,还遮遮掩掩的,不敢见人?”
那人面无表情,没准备搭理谢宝山,他只是仰头看了看天幕的那张金色符箓和飞剑的对峙。
眼见飞剑式微,他也露出一抹微笑。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谢宝山却摇了摇头。
肉眼可见,就在顷刻间,又有一柄飞剑从云海掠来,撞向之前那柄飞剑的剑柄处,只是这一撞,原本已经展露颓势的飞剑,在此刻便猛然往前压去。
世人铸剑,多会将剑身加上几分韧性,但谢宝山的这两柄剑,仿佛就是两根铁棍,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弯曲。
没等这两人反应过来,顷刻间的第三剑,忽然涌来。
这第三剑的造型古朴,剑身之上还有些锈迹,看似并不像某些人的佩剑,反倒是像是长埋地下许久,此刻才被谢宝山从地底挖出来。
而后是一道道剑光划过,一道道剑芒出现,数柄飞剑,依次撞来,都撞在前剑的剑柄之上。
仔细一数,有多达九柄飞剑。
剑意充沛,剑气皆是不同,各有千秋。
世间剑修,御剑也好,握剑也好,都有风华,像是谢宝山这样的剑仙,更是剑仙中的佼佼者,手段之多,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九柄飞剑,依次发力,九道剑气齐齐涌出,只是片刻,那张金色符箓便再也坚持不下去,只是一瞬,符箓之上,便有璀璨光芒绽放,而后三人都能在那光芒之中,看到裂痕生出。
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真符天君,在此时此刻,脸色微变,那张符箓可不普通,谁能想到,还是逃不出败亡的结局。
真符天君一挥手,又是数道符箓涌出,在此时此刻迅速撞向那九柄飞剑,另外一人也不再看着,身形微动,大袖一卷,整座清水城,地动山摇!
汹涌气机,毫不怀疑能在下一刻,便轻松的将这座清水城给夷为平地。
谢宝山一脚踏出,剑气四散而开,只是片刻便稳定了局势。
这位剑仙,可不愿意因为自己这一场大战,便将这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清水城彻底毁去。
他冷笑一声,天幕之上再有飞剑掠过,裹着一道道剑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后在天幕之上,汇聚而成一条剑气长河。
然后便是满城人都感觉得到的剑气锋芒。
无数修行者从自己的院落中走出,看向天上那一道剑气长河,蓦然无语。
有人呆呆出声,“这是一位剑仙?!”
更多人点头道:“这肯定是一位剑仙!”
世上的修行者,有多少人能够如此?
除去剑仙之外,也没旁人了。
谢宝山双手抬起,手中剑瞬间离开手掌,掠向真符天君之外的那人,绚烂剑光,不讲任何道理的轰然撞去!
就在那人身后,百余丈的地方,有剑光落下,轰然将长街砸碎!
而后一线之上,依次有剑气落下,连绵不绝!
一条长街,满目疮痍。
但这只是开始,因为那些剑光最终的目标,还是那个千秋强者。
那个千秋强者脸色微变,双手结印,只是片刻,便有紫色电弧在手掌出现,而后抬手,瞬间涌向上空!
以紫电和剑光对决。
两者相撞!
天地之间,光芒大作,淹没四方!
而真符天君那边,也不好过,那数张金色符重叠起来,要抵抗那数柄长剑,但到了此刻,竟然气势有些一泻千里的感觉,随着最面上的那张金色符箓轰然破碎,而后那些飞剑一鼓作气,在顷刻间刺穿那些符箓,落下人间!
这还没完!
落下人间的飞剑,没有任何停顿,而是掠向真符天君,数柄飞剑如同一柄,撞向真符天君的胸口!
真符天君没有任何的犹豫,大袖一卷,数张符箓从衣袖中涌出,在自己四周排列起来,只是顷刻,便造就了一个符阵!
阵阵大道气息在这里洒落,让他显得圣洁不已。
若是真有凡人口中的仙人,大概也就真符天君这般样子罢了。
只是那些飞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落下,分开之后,排列一行,纷纷去攻伐那座符阵。
剑气激荡。
即便是有符箓护着自己,但真符天君也能感受到那些锋芒的剑气就在自己身侧,仿佛下一刻,那些剑气便要涌入自己的身体里,将自己彻底撕开。
真符天君脸色彻底难看了。
谢宝山明明是在面对两个千秋境,还兼顾着要护着这座清水城的重任,怎么出手的时候,杀力如此强悍?
这是真符天君想不明白的事情。
谢宝山那边,挥手召回一柄飞剑,却不是原本的那柄佩剑,而是之前那柄剑身锈迹斑斑的长剑。
长剑在手,微微发出几声颤鸣,谢宝山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剑身上那些锈迹在顷刻间欶欶落下,露出真容。
一柄剑身雪白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只见那剑柄之下的那截剑身上纂刻着青鸣两字,就是这柄剑的名字了。
这云海九剑,其实早在谢宝山入城之时便已经察觉,清水城的那位开创者其实也是一个爱剑之人,一辈子铸剑三柄,在世间找寻古剑六柄,这柄青鸣,便是古剑之一。
作为剑仙,谢宝山自然知晓这柄青鸣剑的剑主是谁。
是曾经在战场上有过赫赫威名的青鸣剑仙,一生孤苦,没有弟子,也没有道侣,更是一生都在战场上为这个世间杀敌,最后陨落,此剑辗转,历经不知道多少剑主,只是
没有任何一个后来人,能够再提起这柄剑的时候,还有当年风光。
等到被清水城的那位开创者寻来之后,也只是束之高阁,根本不曾提剑,后来历经岁月,此剑被遗忘,就葬在清水城下。
如今才终于迎来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而且是被谢宝山所用。
光说剑道境界,谢宝山的剑道境界,早已经不弱于当初的那位青鸣剑仙。
轻轻斩出一剑。
一道清冽剑光,撞向那位千秋强者。
这是许多年后的第一剑,这柄青鸣很是快活,剑气也就更加充盈。
剑修虽然是世间修行者中,最为不看重外物的修行者,但是手中剑是和剑主心有灵犀,愿意合力,其实对于剑修来说,也有很大的不同。
按理来说,才握住此剑的谢宝山,理应不该这么强横,但事实却是,一人一剑,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在此时此刻,互相看对了眼。
因此便是珠联璧合。
便是天作之合。
谢宝山一剑在手,瞬间前掠数十丈,临近的对方身前,一剑下压,便是整座天地的剑气都陡然下压,这让那个千秋强者,措手不及,压力倍增。
谢宝山看向那张注定不真实的脸,平静道:“还不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就真是要死了。”
那个千秋强者手中迸发出猛烈的雷光,只是却没有轰开谢宝山的剑气屏障。
下一刻,谢宝山却骤然后退,速度太快,只是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刹那之后,那道残影,瞬间被一道神光击碎,那个地方更是被轰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那个千秋强者脸色迅速出现一抹不甘和惋惜。
他一直示弱,就是留下了这一道暗手,却没想到,还是被谢宝山看透了。
“天光术?原来是你。”
谢宝山在远处站定,看向对面的哪位千秋强者,冷笑道:“我记着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既然身份已经泄露,那人也就不准备再隐瞒,面容变化之后,露出真容,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
此人应该是天光山的上任掌教,天光道人,早在百年前,天光山便向外宣布,他们的这位上任掌教因为修行道法的时候走火入魔,羽化消散了。
但没想到,只是诈死。
“为了不再踏足战场,你倒是耗尽心机,真是可怜。”
谢宝山轻蔑的看向天光道人,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天光道人平静道:“这世上远不止我一个如此做。”
原本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可谢宝山忽然暴怒,他眯着眼,杀机四溢。
世上的修行者,像是天光道人这般做的其实不少,为了躲避上战场,诈死也好,还是归隐失去踪迹也好,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为了自己的性命,自然也就可以不顾自己的宗门,自己的亲朋好友,弟子门人。
而且这样的人,大多数又是修行有成的大人物,在世间备受敬仰,是无数修行者的偶像。
谢宝山一剑斩退天光道人,此刻竟然将那边的几柄飞剑都收起来,尽数在他身侧悬停,而后一柄柄撞向天光道人。
天光道人双手结出一个十分繁琐的法印,一道道神光从他的掌心溢出,十分强大的气息就此散开,只是在顷刻间,这些神光便被一道道剑气斩碎,一道道强横的光芒,在这里蓦然绽放。
天光道人被一道道剑光斩中身躯,而后败退。
只是片刻,他的身躯上,便多出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谢宝山本就是一位剑仙,杀力自然强横,如今又是全力出手,天光道人自然不是敌手。
只是这边天光道人的压力骤增,那边真符天君的压力便瞬间消散。
“真符天君,你还在犹豫什么?”天光道人咬牙,看向一侧毫无作为的真符天君。
此刻压力全部都在他身上,理应是真符天君悍然出手的时候,但此刻他却没有出手,而是在远处官网,这让天光道人有些心寒。
真符天君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有就此袖手旁观,而是挥手撒出数张符箓,排开之后,一道道光芒射向这边,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刻的真符天君,远没有当初的那般强悍了。
留有余力。
天光道人暗骂一声。
只是此刻眼前的危局,他还需要好好应对。
“谢须臾,你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天光道人浑身绽放光芒,正是天光术的无上之秘,当初他诈死之后,并非是什么都没做,这些年他一直刻苦修行,早已经将这门道法研修到了最高的层次,可以说,整个世间,再没有任何人比他更精通此门道法。
有的修行者道法万千,有的修行者一生只在一门道法上用尽心力。
天光道人毫无疑问便是后者。
只是他浑身的神光才绽放,一道更为闪耀的剑光便落下,直接斩在他的身躯上。
“噗!”
一大口鲜血吐出,天光道人瞬间后退数步。
在漫天光芒之中,谢宝山脸上出现一道伤痕,鲜血滴落。
但与此同时,他的剑,距离天光道人的心口,没有距离。
天光道人已经能够感受得到那锋利的剑气了。
在身后,那些符箓光芒,也统统被谢宝山的剑阵阻挡,要是真符天君不出全力,想来很难给谢宝山造成什么困扰。
天光道人此刻,心如死灰。
只是下一刻,那本该落到他身上的剑,却往后退去,谢宝山握住另外一柄剑,转身而去。
那柄被谢宝山握在手心的剑,名为秋蝉,剑鄂便是一只寒蝉的形状,却不是一位剑仙的佩剑,这柄秋蝉剑的剑主,当初只是个境界不高的剑修,但却嗜剑如命,以自己精血喂养,才得了这么一柄好剑。
可以说他之所以没能往前走太远,大部分缘由,还是因为这柄剑的存在。
他太在意自己的手中剑了。
那边的真符天君,沉默片刻,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张黑色符箓,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符文繁复,密密麻麻,好似一堆线条胡乱勾勒,但其中气息,神秘而久远,强横而莫名。
这张符箓,并不是他自己所画,而是在意外所得,传世至少万年,理应是万年之前的某位符道大家绘制的。
要知道,符箓一道,众所周知,在绘出符箓之后,随着时间,不管保存的有多好,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上面的气机,能够保存到万年之后的符箓也会有,但绝对不会有太多威力。
但从这真符天君手中的这张符箓来看,只怕是万年之后,这张符箓,依旧强横。
深吸一口气,真符真君下定决心,将手中符箓丢出,只一瞬间,那张符箓瞬间炸开,然后便是一道磅礴无比的气机在这里炸开。
黑雾弥漫!
“谢须臾,今日你必死在此处,也算是将我们之间的恩怨,彻底了结!”
真符天君全力催动那张符箓。
黑雾渐渐散开,逐渐扩散。
胭脂铺妇人原本一直在远处看着这一战,但在这些黑雾出现的瞬间,这位妇人也刹那间有些出神,然后瞪大眼睛,满是担忧。
之前看到谢宝山这般,她仿佛回到了当年听闻那位剑仙事迹的岁月,但此刻,一下子就把她拉回现实。
谢宝山回撤到胭脂铺妇人身侧,不动声色道:“我之后会为你斩开一条通道,你从那边离去,最好远离清水城,至于去什么地方,都行,只是我若是死了,寒山或许也就没了,你要早作准备。”
胭脂铺妇人抬头问道:“谢须臾,你会死吗?”
谢宝山低头看了胭脂铺妇人一眼,然后笑道:“谢须臾不会,但谢宝山不见得。”
谢须臾和谢宝山虽说是同一个人,但却又不一样。
胭脂铺妇人说道:“为了一个女子,你再也不会是谢须臾,但你能为了我,做最好的谢宝山吗?”
谢宝山皱眉道:“何解?”
胭脂铺妇人深吸一口气,认真道:“谢宝山,我喜欢你啊!”
谢宝山恍惚间,仿佛发现眼前妇人复归青春,再不是如今这样的妇人,反倒是一个青葱少女,一双眼睛,满是纯真。
谢宝山笑道:“是那会儿就喜欢上了谢须臾?”
胭脂铺妇人不说话。
谢宝山摇头道:“可是到了如今,始终是回不去了,谢宝山不会再喜欢别的女子了。”
胭脂铺妇人眼含热泪,在这个紧要关头表露心意的她始终没能得到最好的答案。
“不过倒是可以再做一位谢须臾。”
谢宝山自嘲一笑,伸出手,“来!”
随着这句话说出,谢宝山的容貌又在急速的变化,他忽然变得更年轻了,变成一个说不上有多俊俏,但就是这么看着都喜欢的年轻容貌。
胭脂铺妇人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这张脸,她曾经多少次在没人的时候,拿出那张珍藏的画像,反复观望,而画像再是如何栩栩如生,都还是比不上真正的人。
黑雾已经将这里侵染,全部都变成黑色。
不知道在多远之外,寒山之上,那属于谢宝山的古董铺子里,那方满是灰尘的剑匣忽然大开!
一柄剑破匣而出,带着滚滚剑气,离开寒山!
这一幕,惊得寒山上下无数修行者瞠目结舌。
……
……
黑色的世界里,猛然多出一抹亮光。
由天光道人和真符天君联手构建的世界,在此刻忽然出现一个缺口,无边无际的剑气,涌入其中。
谢宝山转头笑道:“可以走了。”
胭脂铺妇人一怔,但随即便被剑气裹挟,离开此地。
但已经破开这方世界的谢宝山却没打算离去,他握住那柄很多年不曾握住的剑,好似有些骄傲的说道:“掌教,我早就说过了,老谢这辈子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喜欢,你看看,老谢没骗人啊,这个婆娘都是如此,老谢不比你差。”
说完这句话,谢宝山看向眼前,黑雾之中,同样还有一抹光亮,那是天光道人此刻正在施展天光术,务必想着要在这里将谢宝山斩杀。
这两人都是千秋境
的强者了,一般的剑仙遇上其中一个都不见得能够胜过,更何况是两人联手。
也就是谢宝山了。
谢宝山本有离开的能力,但他却没有走。
“这个世界的确太黑暗了,老谢之前觉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失望而已,但既然看到掌教在这么努力的改变,那谢宝山总要做些什么的。”
一步踏出,谢宝山仰头道:“这些黑暗,必须斩开!”
谢宝山猛然大喝,然后挥剑。
这一生的至强一剑,就在此刻!
清水城天幕之上,那条剑气长河,猛然散开,如同一道雨幕,只是此刻却是横于天地之间!
无数森然剑意,就在众人头顶!
而后骤然落下!
紧接着的,还有谢宝山手中剑,在此刻轰然斩出!
即便不在这边,即便是不知道是谁在出剑,此刻清水城中,无数的修行者都看到了他们这一生最难忘的一幕。
天幕之上,有无数剑气所化的飞剑下坠而去,而在地面,则有无数剑气所化的飞剑向天而去!
密密麻麻,恐怖异常!
无处不在的剑气,在此刻彻底涌出。
一整座清水城,此刻都如同被剑气包裹。
天光道人手中绚烂的神光猛然撞出,惊动天地!
真符天君的气机涌动,作用在那黑色的符箓之上!
两人出手,都是为了这边的谢宝山。
谢宝山的衣袍已经被风吹起,他的面容上已经多出了许多伤口,这位剑仙,如今看起来的状态,可不算是太好。
但他仍旧死死握住手中的剑,用力挥出了这一剑!
……
……
下坠的剑和上升的剑相撞,两者交汇,在这里惊动万物。
光芒太盛,所有人都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苏宿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骂道:“老谢,他娘的别这么死了,老子看不起你!”
一片黑暗,总归平静。
剑气骤然消散,天地好似都不曾见过这一剑。
苏宿瞪大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
他有些不敢相信,那个笑呵呵的老谢,没什么剑仙架子的家伙,就这么死了?
胭脂铺妇人去而复返,也到这边,看向那片黑暗,嘴唇颤抖。
女子一生,能有多少喜欢的男子?
她这一生,不就这么一个?
可现在没了?
胭脂铺妇人早已经是泪如雨下,这样的结局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可就在此刻。
苏宿也好,还是胭脂铺妇人也好,都看到了那片黑暗之中,有一条璀璨白线蔓延开来。
那好似天地之间,此刻忽然出现了一线光明!
但同为剑修的苏宿很清楚,那就是剑光!
无比璀璨的剑光。
他大叫起来,“老谢,你他娘的真强!”
黑雾四散,很快消失不见,原本的街道已经是满目疮痍,两位千秋强者,真符天君一脸不可思议,他的身躯上已经多出了一道伤口,那一剑,直接将他的身躯洞穿,抹去了他的所有生机。
可真符天君是怎么都没想到,为什么自己会死在这里。
谢宝山是当年的谢须臾不假,也是当年能够和晚云真人相提并论的剑仙,可那是当年,即便如今的谢宝山还是当年那般强大,可谢宝山也不是世间无敌。
他们两人联手,本来就可以横推世间绝大部分的千秋境。
可自己怎么会死?
真符天君想不明白,所以他死了。
谢宝山的剑断了。
那柄陪着他许多年的剑,此刻断了。
他只是扭头看了看真符天君,说道:“不无敌,但能杀你。”
真符天君早已经死去,根本听不到谢宝山在说什么。
天光道人还活着,但也几乎快死了。
他瘫坐在一个大坑里,浑身都是鲜血,再也动不了。
他有些惊恐的看着这边的谢宝山。
然后松了口气。
他已经是重伤,想来谢宝山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下一刻,他愣住了。
因为谢宝山此刻站起来了,这位剑仙,缓慢而坚定的站起来了,而且缓慢的走向这边,一步便是一个血脚印,但还是这么走过来了。
天光道人瞳孔放大,艰难说道:“我可以补偿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天光山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谢宝山漠然无语,只是这么平静的朝着天光道人走去。
天光道人歇斯底里吼道:“你不能杀我,我也为这个世间做过很多,我在战场上也杀过很多入侵者,你不能杀我!”
谢宝山抬头冷笑道:“做过很多,也有很多没做过。”
天光道人惊怒道:“我诈死和他们都一样,我只是为了活下去,留着有用身躯,做更大的事情。”
谢宝山默不作声。
“他们都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我有什么错!”
天光道人张口道:“我没错,我和他们都一样,我没错!”
谢宝山来到天光道人身前,艰难的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天光道人,神情肃穆,然后他一字一句问道:“从来如此,便对么?”
——
来到天人城的顾泯和青槐两人,这几日暂时呆在乐都山的一座宅院里,虽然没做什么,但这两人到了这边之后,乐都山便放了大半的心。
那位乐都山的老祖宗来见过顾泯一次,有些愧疚,只是这个老人其实并无太大问题,不过是太急躁了些,顾泯也没说什么,并且顾泯很清楚,这一次天人城的危局,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不管老人怎么做,实际上最后也都会落到顾泯头上,所以顾泯并不担心什么。
有些事情,一直都是如此了。
习惯就好。
只是他觉得有些可笑的是,这边的修行者果然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修行上了,什么城府布局,都不算高明,在顾泯这种出自帝王之家的人来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昏时刻,顾泯从住处离开,和青槐两人在天人城闲逛,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偏僻一些的南城。
看着不远处有棵黄葛树,顾泯忽然笑了笑,想起了郢都。
想了想,顾泯忽然惋惜道:“早知道还是得把老谢带着来。”
青槐挑眉道:“怎么,这会儿觉得害怕了?”
顾泯摇头,“不是害怕,这个局绝对不是只有我一人,老谢肯定也在局中,说不定这会儿就有不少强者在清水城了,把老谢带着,怎么至少也能看到一位剑仙出剑的风采嘛,对剑道修行,也有裨益。”
青槐瞥了顾泯一眼,说道:“这么急着破境?不怕根基不牢,以后走不到更高的境界了?”
这种事情,之前已经谈过了,因此顾泯不置一词,只是微笑。
青槐忽然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挺难的,要做的事情太多,肩膀上的担子太重,自己的祖宗巴不得你把这桩事做成,那个家伙就要好很多,当初练剑,只是为了报仇,那么个局面下,他的那位老祖宗也不愿意他有半点担子在肩膀上。”
去剑山的那位李大剑仙受尽了照拂,甚至那几位师叔都心照不宣的不让他登上剑山,成为剑山的真正弟子,所求的还是一个,让他过得没那么苦。
顾泯笑道:“出身不同,我一生出来,便在旋涡中,本以为能安稳过一辈子,也没想到才过了几年,就要为了活下去而费尽心思。”
青槐说道:“那家伙当初在白鱼镇的时候,不也是这么难?我碰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却已经孤苦活了好些年了。”
说起来李扶摇的童年自然没有顾泯的童年来得艰难,只是青槐要这么说,顾泯也不想和他争辩,只是来到那棵黄葛树下,靠在树上,郑重说道:“我觉得我很可能死在这里,这个局虽然一般,但架不住他们有着不少帮手,我就一个老谢,可老谢还不在。”
青槐面无表情,“他的帮手倒是挺多。”
每句话都离不开那位李剑仙,顾泯再怎么傻也都明白了些东西的。
“真的这么想那位李剑仙?”
顾泯盯着喜青槐,笑眯眯道:“这一点上,你好像和那些世上的女子都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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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叶笙歌不一样。”青槐一本正经说道:“她这辈子都不会这么说。”
提及这位道种,顾泯很识趣的闭嘴。
这桩事情别说是他,就算是李扶摇在这里,也根本没有办法说清楚。
青槐突然说道:“我是很想他。”
一梦千百年,漫长无比,在后来恢复意识却不能动的那些年里,她除了想人,还能做什么?
男人离家三五月,指不定女子就会思念无比,更何况是这么多年。
顾泯张了张口,说道:“很快就会见面的,那位李剑仙的风采,我也很想看看。”
青槐默然不语。
顾泯忽然道:“其实小巷几人,我知道都不是全然的死心塌地,就连帮我最多的老谢,也在考量我,只不过这几人之中,我只相信老谢,他绝对不会在我背后捅刀子,哪怕是有一天他要杀我,也肯定是走在我面前来,对我说,掌教我要杀你。”
“不像有些人,始终藏在暗处……”
话没说完。
顾泯看向某处。
一处普通的墙角,忽然有石块掉落,然后出现一道人影。
那人从墙上下来,看向顾泯,摇头道:“我想不明白,我藏匿的本事不说是第一,也该是第二,就连一般的千秋境都找不到我,为什么你能找到?”
顾泯看着他,笑道:“因为我不是一般人,你只要没踏足千秋境,我就能找到你。”
那人若有所思,然后忽然鼓掌,“不愧是那个杀胚的后人,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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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六章 杀人而已
“我了不起,不是因为我是谁的后人,有着谁的血脉。”
顾泯看着那个一直藏在暗处,此刻才不得不出现的男人,微笑道:“你要是想不通这桩关系,那么你今天就杀不了我。”
那个男人不屑一顾,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摇头道:“我觉得你了不起,就只是因为你是那个杀胚的后人。”
顾泯没有反驳。
有些道理,不必说清楚,因为有人总会装作听不见。
“我想你身上应该有血誓之内的东西,为什么还敢向我出手?”顾泯看了看远处,有几道气息,同样藏匿在暗处,不过依着他的剑识,能够确定他们的位置。
那个男人说道:“顾晚云当然了不起,剑道通天,谁都不敢说能在他的剑下全身而退,但也仅限于此了,世上的事情没有绝对的,那个血誓,自然也有办法破解,况且你真当我们这群人,全都发了血誓?”
顾泯说道:“在他面前耍心机?”
男人冷笑道:“他自视甚高,谁都看不上,即便知道血誓有问题,也不会深究,毕竟他觉着只要他活着,什么都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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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不说话。
眼前的男人,自然也不是旁人,是小巷几人里最为沉默寡言的那个竹篾匠,也是世间有名的刺客,在千秋境之下,他要杀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
就连千秋境,他也杀过。
顾泯说道:“准备怎么打?”
竹篾匠看了一眼青槐,“本来按着我之前的想法,一拥而上将你这位天骄榜首杀了便是,但你既然能找到我的踪迹,这让我有些不开心,所以我们换个打法,你要是在这座城里能找到我,并且杀了我,我在死之前,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作为一个刺客,首要的不是境界高低,而是藏匿的本事,在今日之前,他一直都对自己的藏匿的本事很有自信,直到碰到了顾泯。
这个他从来没有看得起的年轻人,竟然能够发现他藏匿的地点。
这对他来说,有些耻辱。
顾泯看了一眼青槐,问道:“那暗处那些人,要在这里对付我师姐?”
竹篾匠讥讽道:“她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那些人自然也会想着杀你。”
顾泯点了点头,“以多打少,这事儿一直都不太公平,不过还好,我这辈子,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竹篾匠冷笑一声,转头就走,只是一瞬,便不见踪迹,光说他的这份本事,就足以说明他真的是个很会仓藏匿的人。
青槐说道:“没这么简单,等你找到他和他大战之后,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之后肯定还有问题。”
顾泯点头,他自然也知道,竹篾匠看起来很了不起,是有名的刺客,又是一位风亭境巅峰的强者,但在这个局中,他是很普通的一枚棋子。
“那个秘密是什么,我其实不太关心。”顾泯揉了揉脸颊,感慨道:“只是我暂时没想到怎么去破局,所以我想一步步走下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青槐皱眉道:“这就是你的破局方式?”
顾泯笑问道:“是不是看着很儿戏?”
青槐没回答,因为在这一瞬间,她就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所以她不准备再对这件事说些什么,她转身,淡然道:“不用担心我,你死一百次,我都死不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
那些藏在暗处的气息没有消失,反倒是一直都在附近,顾泯散开剑识,此刻已经感知不到竹篾匠去了什么地方,但他很清楚,对方还在城中。
顾泯揉了揉眉头,独自朝着长街前方走去,在那条街的尽头,有一座酒楼,叫做青山居,名字由来很
简单,是因为二楼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城外的青山。
他直接上了二楼,然后选了个靠窗的位子。
这里有火锅,所以顾泯便要了一锅。
这青山居的伙计都是女子,而且都是妙龄女子,全部都生得很好看,犹如出水芙蓉,让人看了,便会有食欲。
或许这就叫秀色可餐?
不过在那些女子看到顾泯之后,在刹那间都有些恍惚出神。
站在顾泯面前,其中一个女子赞叹道:“这么些年了,我还我没有见过比公子更好看的人。”
顾泯说道:“我去了这么多酒楼,也没见过伙计全部都用女子的,你们掌柜的肯定是个有趣的人,能不能请来让我见见?”
那女子点头,“公子稍等。”
不多时,楼梯那边便起了脚步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楼下上来,他的脸很宽,尤其是额头,很宽广,脸上带着笑意,但却不真实,和那世间任何一座酒楼的掌柜一样。
他来到顾泯桌前,问道:“客官有什么事情?”
顾泯看向桌上的火锅,汤汁已经开始沸腾,火红的辣椒和青色的花椒在锅里翻腾,热气升腾,好似在两人之间隔出了一道屏障。
顾泯笑着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进来这座酒楼吗?”
酒楼掌柜一怔,有些莫名,“客官这是说啥?”
顾泯摇摇头,“没什么。”
话语未落,他的一只手已经伸出,直接按住那个掌柜的脑袋,砸入火锅里!
电光火石之间,那酒楼掌柜的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头便栽了进去,滚烫的汤汁,就这么洒落出来。
几个在这边的女子先是一怔,瞬间便纷纷出手。
只是刹那间,一道道剑光闪过,几颗人头落下,一大片鲜血在这里洒落,构造了一方诡异的场景。
……
……
小半个时辰之后,顾泯走出青山居,仍旧是一身白袍,上面没有沾染半点鲜血。
他站在长街上,朝着远处看了一眼,消失在这边。
在不远处的高楼上,之前那个女子正好看向那边,神情平静。
在她身侧,是之前那个矮小的白发老人,也就是那位老千秋。
这两人最开始剑拔弩张,但此刻却还是暂时缓和了关系。
女子看着顾泯消失的背影,忽然说道:“我之前有些看轻他了,这一代的天骄榜榜首,的确和以往不同。”
老人说道:“再怎么了不起,不过也只是个风亭境,更何况,他要死,是大势所趋。”
想要顾泯死的很多,想要他不死的人也很多,但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狮子搏兔,尚尽全力。若是太看轻他,或许真有意外发生。”女子说道:“此事看起来还须禀报师尊。”
老人没说话,他不想见到那个人。
女子说道:“或许前辈现在就应该出手,去看看他好不好杀。”
老人摇头道:“既然你说他不好杀,那让人消耗他一番,自然才是最好的做法,我血气枯竭,本来就活不长了,却不愿意就这么死。”
女子说道:“听说世上还有一种宝药,能让人多活上千百年。”
老人说道:“那种长生宝药太稀有,况且云端那几位,不会让出来。”
女子又说道:“听说境界到了一个至高的境界,可以将那些死去的修行者复生。”
“那等境界太过高妙,即便有,也该在异域,只是我也不明白,修行者死后,
没有转世轮回,生机断绝,气息洒落天地,再也不见,想来再怎么高妙的修行者也不会有办法。”
老人看向女子,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女子不说话了,只是笑了笑。
……
……
顾泯离开了青山居,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然后他朝着南城深处走去,那里聚集了天人城里,最为贫瘠的修行者。
在尘世间,便会有富人和穷人之说,虽说这里全部都是修行者,可修行者和修行者,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这里的修行者,境界不高的,资质不够的,没能生在大宗门里的,自然而然便沦为了世间最底层的人物,能够活下来本就不易,更何况还要想着艰难的获得修行的资源,奢望往前再走上几步。
在南城最为偏僻的地方,有一大片低矮的建筑,那些破落的小院里,生活着无数的修行者。
顾泯在这里走过,天色渐渐暗去。
路过一片片院落,看到了一幕幕不同的景象,那些景象,和之前他做皇帝的时候看到的,都一样。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世上和别的世上发生的事情,其实都大差不离。
无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其实都差不多。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顾泯突然走进一座破落小院,此刻月上中天,院落里有些月光,还有一对夫妇,正依偎在一起赏月。
从他们的穿着和境界来看,便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但此刻,仍旧显得温馨。
看到顾泯从外面走进来,两人便转头看了看这边。
看到顾泯,那个男人有些失神,有些结巴问道:“你……是谁……”
女子则是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这么看起来,那个女子其实生得很不错。
顾泯站在原地,问道:“今天的月亮圆不圆?”
男子失神,女子则是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那轮月在夜空之中,的确不太圆,只是一轮残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顾泯说道:“其实我觉得,你藏得很好了,我看不出你的境界,也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道法,但想来很不错。”
男人一怔,随即苦笑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的剑识感知到你了,只是一次,你的气息虽然变了,但还是有很多熟悉的味道,所以我能认出你,不是什么大问题。”
男子皱眉,没有多说,转身就走。
那个女子便掠向顾泯,竟然是无比蛮横的要和顾泯的身躯相撞。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院落中,也有数道身影纷纷掠向这边。
无数道强大的气息,在同时锁定顾泯。
竹篾匠被看破藏匿之地,但他却不甘心,所以他走了,顾泯有心无力,要面对眼前的这些修行者。
那个女子蓄势的一撞,顾泯侧身躲开,只是在两人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伸手拉住了那女子的手臂,然后一拳砸向她的胸膛。
怦然一声巨响,女子倒飞出去,生机断绝。
顾泯那一拳,蕴含了无数的剑意。
而后烛游出现在顾泯掌中,斩向离着他最近的一个修行者。
雪白剑光,在此刻骤然出现。
一道身影,轰然倒下。
而后顾泯看着其余几道人影,笑了笑。
剑起。
第七百八十七章 要相信光
走出那座院落的时候,其实那座院落都不存在了。
顾泯还是一袭白袍,没有任何血迹在身上。
只是这里的响声太大,早已经惊动了周遭,不过却没有人过来看热闹,生活在最底层的那些修行者,很清楚,有些东西,并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所以所有人都做了聋子和瞎子,权当不知道这边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那个女子还是在远处看着。
这是第二次。
不过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
看着月光。
也看着那一袭白袍。
……
……
顾泯离开那片院落,没有远走,只是朝着更南的地方走去。
南城很偏僻,越是往南便越是如此。
这里的建筑更为紧密,有些人要是在这里俯瞰全貌,估计会有些不适。
顾泯穿行在这边,然后在某个地方停下,边上有一座破落小院,只是杂草丛生,想来早就没人居住了。
顾泯穿过杂草,去到墙壁那边,然后就伸手出了一剑。
墙壁轰然倒塌,那边院子里正在吃火锅的人被惊动了。
今夜月光极好,这边院子里,正好有一口大锅,几条大汉围坐在一起吃着火锅。
看到破墙而入的顾泯,几人都呆住了。
“你……”
顾泯没理会他们,只是靠近那口铁锅,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皱眉道:“火锅不该这么吃,毛肚怎么能在里面煮这么久?还有这鸭肠,现在都老得不成样子了,你们怎么吃,能吃得下?”
他的声音不大,但有着不容置否的意味。
再加上他这一身打扮,倒是让人不敢说话。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才犹豫开口道:“那该怎么吃?”
火锅不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的东西,应该是其他世界的修行者带过来的,只是也没有太过流行开来,怎么吃,这的确不是大多数人知晓的。
顾泯想起了苏宿,要是那家伙在,估摸着能把这些人挨个骂一遍,半个时辰都不重复。
不过这会儿没有苏宿,顾泯就只好坐下来,让他们找了副碗筷,重新给这些人介绍起来如何吃火锅。
“毛肚只需要烫上七八下便好了,至于鸭肠,哪里要得着这么久?你看看,都黑了……”
饭团看书
“黄喉你吃过吗?什么猪的喉咙,那是猪的血管,在心脏那边的……”
“光吃肉吗?山药和藕为什么不准备?”
“为什么不用牛油?这东西很值钱?”
……
……
顾泯虽然不经常吃火锅,但毕竟也算是行家。
他拿了些祀云钱,让那些人去寻了牛油和新鲜的食材之后,重新开始熬煮一锅火锅。
虽然也是半夜,要搞来这些东西,却不是什么难事。
在顾泯的操 弄下,所以便有一锅全新的火锅,这一次,比之前味道更香,也更好。
光是看着那些翻腾的辣椒和花椒,那几条大汉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顾泯有些满意的看了看锅里,然后歪头看了看周围的他们,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吃啊。”
几条大汉这才小心翼翼拿起碗筷,不过还是有些放不开。
其实直到现在,他们都不太清楚,这个不请自来的年轻人,到底是为什么。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问道:“敢问这位道友……”
只是话没说完,顾泯便挥手打断道:“我……就是……想吃顿火锅。”
他嚼着一块毛肚,满是满足感。
世上有很多烦心事情,用苏宿的话来说,便是没什么烦心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不行,那就十顿八顿。
一顿火锅,顾泯和素不相识的几条大汉一起狠狠吃了一顿,吃到最后,他都觉得有些饱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吃火锅吃到饱。
这种时候真是很难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然后又丢出一袋子祀云钱。
“算是给那边墙壁的补偿。”
做完这些,顾泯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
身后的汉子们不明所以,只是呆呆看着。
直到顾泯走出很久之后,才有人疑惑道:“我是不是做了个梦?”
另外一人掂量着钱袋子,有些缓慢说道:“应该不是吧。”
……
……
走出南城,顾泯转头去向了最为繁华的东城。
不过走着走着,几乎便要天亮了。
路旁出现一道人影,顾泯认识。
是个熟悉的人。
是个枯槁老人,顾泯认识他,那人叫丘清风,是乐都山的副山主。
看到这个人,顾泯停下脚步,叹气道:“我一早就想到了,这种事情怎么能没点内鬼呢,只是你这会儿出现,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丘清风一怔,皱眉道:“我本来还找了好些话来骗你,但没想到是这样。”
顾泯说道:“你们这些人设的局在我看来都很儿戏,没什么用。”
“只是我不太明白,你这会儿就出现了,不怕被我杀了?”
顾泯看着丘清风,这位乐都山的副山主,根本不是什么境界高妙的人物,甚至可以说,他的境界在顾泯面前,完全不够看。
可他还是出现了。
丘清风苦笑道:“我也明白,但有人要我来,我也不得不来,或许顾掌教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会留我一条命。”
顾泯皱眉道:“说说看,不过我不保证。”
“有人要见你。”丘清风指了指远处,那边有一座高楼,上面应该有个人,不过此刻的顾泯感知不到。
他有些意外,因为剑识感知不到的人,理应只能是一位千秋境。
“那位老前辈,已经忍不了,现在就要杀我?”
顾泯看了一眼远处,有些云淡风轻。
现在的事情,大概还是可以预见的。
丘清风摇头。
顾泯不再问了,只是深深看了丘清风一眼,然后朝着远处走去。
远处有高楼,就在长街深处。
今日天人城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东城那边有不少人家都在门前挂起了花灯。
这座高楼应该是最好的观看地点。
顾泯登楼,很快便来到最上面,见到了一个女子。
就是之前那个一直看着他的女子。
看到女子的第一眼,顾泯咦了一声,眼前的女子如同被一团白雾包裹,他的剑识探查不了对方的境界,而他的眼睛,甚至也不能看清楚对面女子的面容。
但顾泯又明显感觉,这个女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千秋境的
强者。
女子看着顾泯,那张脸缓缓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出现在顾泯眼前。
顾泯看着她,说道:“你们这个局,在我看来,糟糕透了。”
女子点点头,赞同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局,只不过你也很难破开。”
在来之前,她看过顾泯的资料,从那些记载里,她自然知晓,这个年轻人曾经做过书上所说,所谓的皇帝,那自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是既然做过皇帝,就意味着他的城府和别的什么东西,都要比一般人更了不起。
是心性。
“是挺难破的,主要是那个家伙很难找,那个老家伙也很难杀。”
顾泯说道:“只是看起来,你没那么难,杀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女子不搭理这句话,只是说道:“知道事情很难做,所以就不去想什么麻烦的破法了,而是一路走下去,只要往前,尽头处,自然便是事情的结果?”
是的,所有破局的办法最后都逃不过把这些人全部都杀完,没有帮手,也不用多去想别的什么,只要一个个杀过去,就能走到最后,至于能不能杀死那个最为重要的人,破开这个局,真的不是太值得担忧的事情。
“你杀得完吗?”
女子问道:“若是换做御风来,他肯定不行,但你似乎有些可能。”
“你认识御风?”
顾泯眼睛里有了些光,“其实他要是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肯定是要来帮我的,依着他的性子,做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好理解。”
女子说道:“可惜他并不知道。”
“即便他来了,我也能拦住他。”
顾泯问道:“那这样说起来,你比他还要厉害,这样说起来,反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好奇你到底是谁了。”
“你不会知道的。”
女子的声音和她的情绪一样,都很平淡。
顾泯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后会怎么做?”
女子轻笑道:“反正要是对我出手,便是最蠢的做法。”
顾泯说道:“可是你也在这个局里,现在不杀你,你之后也会想着杀我。”
“那是之后的事情,我绝对会是最后一个出手的人。”
女子说完这句话,便要离开。
顾泯忽然问道:“除去那个老家伙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个域外的年轻人在等着?”
域外的那些年轻人,一直想要找他麻烦,之前已经被他杀了几个,但不见得已经杀干净了,此刻是个杀他的好机会,再出来这么几个人,也是合理的。
女子说道:“我虽然奉命杀你,但却不愿意牵扯域外,成为罪人,不是我想要的。”
顾泯点点头。
他能够判断,此刻这个女子说的话,的确是真的。
然后顾泯抢先下楼,比女子更早。
来到街头。
顾泯继续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消散不见。
一炷香之后,他在一家面铺子里找到了竹篾匠。
半个时辰后,他在路旁找到了化作小贩的竹篾匠。
一个时辰之后,他在河边找到了钓鱼的竹篾匠。
两个时辰后,他在一家肉铺找到了竹篾匠。
竹篾匠死死盯着顾泯,“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都找到我!”
顾泯的白袍上有一道口子,仔细去看,可以看到他的白袍下面有一道伤口,伤口不深,但还是见血了。
对方是刺客,找到他自然不是单纯的找到他,定然会有一番恶战,只是作为一个刺客,也还会有保命的手段。
而且他逃命,真的很得心应手,顾泯很难追上。
只是此刻,双方都受了伤,没有了下一次的追逐。
“你的伪装当然很好,我也找不出来有什么破绽,你的杀气也控制得很好,我也看不出来,但实际上,不管是什么,都不用去管,因为我只需要找到你就行了。”
世上的事情,大多如同镜花水月,想要看真切,不容易,但唯一容易的事情就是你得知道,水便是水,山便是山。
因为对方的气息不管怎么变,都还会有些当初的味道。
只要坚持去寻那熟悉的味道,便自然能找到。
至于找到之后,他伪装成什么样子,这一点都不用操心。
竹篾匠皱眉道:“我有点相信了,你的了不起,和别的无关。”
顾泯说道:“你快要死了,你可以选择说那个秘密,当然也可以不说。”
剑已经在手中,对方的身上已经满是伤口,鲜血都没能止住,很显然,他是撑不过顾泯的下一剑的。
世间的真理,就在剑修周围的一丈之内。
竹篾匠即便是世间最好的刺客,但该死的时候,依旧会死。
他看着顾泯,眼睛里有很多情绪,好像是真想将顾泯看透,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又要做些什么。
但他看不透。
顾泯看他这个样子,也失去了耐心,于是他随手递出了一剑。
一剑斩了他。
然后顾泯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走去。
竹篾匠瞪大眼睛,却再也说不了话。
做完这些事情,顾泯花了一天,所以此刻,又到了晚上,天上有明月。
那个身材矮小的老人,已经出现在了这边。
很显然,这就是那个局里最为重要的一个人。
一个血气枯竭的老千秋。
顾泯提着剑,看着他。
老人也在看着他。
仔细一算,这一天,至少也死了七八位风亭境,但眼前的年轻人脸上却没有什么疲惫的感觉,看着精力很充沛,就像是才休息好的一样。
老人有些奇怪,顾泯却已经开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害怕我。”
“害怕?”老人漠然道:“我会害怕你?”
顾泯点头道:“你要是不害怕我的话,为什么不在我来到天人城的那天便出现,然后一巴掌把我打死,非要等这么久,让这么多人先死?”
老人皱眉,有些怒意。
生气,是因为对方所说,根本就是事实。
他虽然真的是一个千秋境,但真的也很老了,早就没了当初的那样厉害,而对面的年轻人则是年轻一代里的第一人,是天骄榜榜首,是一位杀力极大的剑修。
所以老人才想着稳妥一些,让人先要对他进行消耗。
这自然也是因为害怕。
如果不害怕,何至于此。
顾泯说道:“像是你这样的人,没了勇气,也没了气度,即便活下来,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早些便死了。”
当着一位千秋境,顾泯没有任何畏惧,甚至还在嘲讽他,光是这样的事情,旁人就不可能做出来。
“倘若晚云祖师还在,你这样的人只怕是只能藏在深山一辈子,根本都不可能跑出来对我做些什么,可晚云祖师离开了,你便出来了,而
且还不是你的本意,有人以重利请你来找我麻烦,要杀我,你一个千秋境,活到如今这个地步,难道不觉得羞愧?”
顾泯冷笑道:“也怪不得你境界止步于此,不能寸进,依着你的心胸,也还是的确应该这般。”
矮小老人脸色难看起来,他修行多年,自以为对世间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能够全然不在意了,但没想到顾泯这三言两语,便让他觉得愤怒。
因为对方虽说,他根本没有反驳的可能。
“小贼!”老人怒道:“任你舌灿莲花,今天也要死在老夫手上!”
顾泯笑道:“我当然可能会死在你手上,可我身上有晚云祖师留下的印记,你杀了我,也要被知晓,到时候你不管躲到什么地方,也会死!”
老人面无表情,“那个杀胚,即便有朝一日能够回来,自然有人收拾他,即便他能到时候杀了老夫,你也早就死了。”
顾泯冷笑道:“的确是这个道理,不过你我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我即便是今日死了,我也没有那么多怨气,而你今天杀了我之后,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担忧,担忧会被人杀死,你这辈子,即便活着,也不会好过。”
老人咬牙切齿,很想反驳顾泯,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这一生,大多数时候都在修行,而后有了高妙的境界,不管是谁遇到他,都会尊敬的和他说话,哪里遇到过像是顾泯这样的人。
一字一句,像是一根根钢针在刺他的心脏。
他再也无法忍受什么。
身体的气机蓦然汹涌,整个人的气势在一瞬间便和之前大不相同,那是极度恐怖的气息,就在这里弥漫出来。
恐怖至极。
老千秋,再怎么气血枯竭,也都是千秋。
并不是一般的修行者。
顾泯只是一瞬间,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些气势,疯狂的朝着他压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咔嚓一声。
他脚下的石板就碎裂了。
由此可见,他此时此刻,正经受了什么压迫。
顾泯握紧手中剑,看着那个一头白发飞舞的老人。
风亭和千秋境,有一道门槛。
这里面有无数人都没能迈过去,迈过去之后的那些人,自然而然便成为了强者中的强者。
他们是这片天地的主角。
在天地之间,他们是最受人瞩目的那群人。
真当有一天,顾泯面对这样的人物的时候,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看着顾泯这般,老人冷笑道:“就凭你,在老夫面前说得再多,有什么用?”
的确,这个世上的言语,都是很脆弱,很苍白的东西。
没有什么言语能够比剑更锋利,没有什么计谋能比境界更稳妥。
顾泯在那无处不在的威压之中,猛然抬头,一字一句道:“还没开始,你就开始下定论了吗?”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体内的风亭瞬间光芒大作,然后有万千剑气,在此时此刻迸发出来,浑身上下,万道剑气,此时此刻,都轰然炸开!
就是这个时候,那些剑气就在这里为顾泯斩开许多威压,给他了一个喘气的机会。
顾泯深吸一口气,那原本便挺立的腰,在此刻,又挺得更直了。
烛游被他紧紧握住剑柄,然后缓慢出鞘。
剑锋出现在天地之间。
一声剑鸣,响彻全城!
然后是一道肉眼可见的绚烂剑光,此刻在夜里猛然迸发出来,撞向那个老人。
凌厉剑气,在顷刻间便在这前面撕碎了一大片空间,那些压迫,在这个时候,荡然无存了。
顾泯的剑,是风亭境里最强的剑,或许他也是整个历史上,最强的一位风亭剑修。
就连晚云真人也无法说自己在风亭境的时候,能够战胜同样是风亭境的顾泯。
那一剑掠过,顾泯不退反进,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利剑,疯狂掠向老人。
天地之间,剑气之多,剑意之盛,也是罕见!
剑气冲霄而起,那些黑云四散而开,明月更明!
老人一挥袖,丝毫不畏惧,整个人便朝着顾泯撞来,快要临近之时,他一拳砸出,直面顾泯!
那个拳头不大,上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就是这么平平淡淡的一拳,便砸碎了不少剑气,驱散了很多剑意,来到了顾泯额头前。
只是这一拳,还是没能落到顾泯的额头上,因为此时此刻,有一条雪白长线出现在这里,拦下这一拳。
锋利的意味,在那条雪白长线上,锋芒尽显。
老人的拳头绽放白光,有嗤嗤响声响起,但好似一条绷直的长线,根本没能对他的拳头造成什么危险,只是片刻,长线崩坏,甚至于有了长剑崩碎的声音!
顾泯不管不问,侧身之后,一剑递出,一条白龙从剑尖处涌出,在刹那之间变成一条百丈长龙,撞向老人。
柢山的青龙剑诀!
虽然这门剑诀并不高妙,但是顾泯如今的境界加持,让它威力大增!
不过那条雪白长龙还没完全涌出,顾泯身上又有一条血色长龙出现,狰狞龙头栩栩如生,撞向老人!
两条长龙,都是青龙剑诀,只不过头先一条是顾泯自己的领悟,而后面这一条,却不同,而是以白寅诀催动的。
虽说顾泯已经开始走出自己的剑道,但是白寅诀仍旧是他目前杀力最强的东西。
剑修白寅,高到天外!
两条长龙撞去,老人也不得不收回拳头,一只手探出,猛然变得巨大无比,将那条白龙抓住,另外一只手握拳,轰然一拳打在龙头上。
一拳便打得龙鳞翻飞,白龙哀鸣不已。
只是与此同时,另外一条血色长龙也如期而至,老人皱眉,一挥袖,原本以为这条血色长龙在他衣袖中,也坚持不了多久,却没想到,这一挥袖,直接将自己的衣袖破碎,上面更是残留了许多剑气。
顾泯冷笑不已。
血色长龙结结实实的撞向老人身躯,剑气虽然在此刻崩碎,但是老人身躯,在这个时候,也开始摇晃了。
这条血龙,给予他的冲击,并没有那么简单。
老人盯着顾泯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个手段。
只是下一刻,等到血龙崩碎之后,老人已经一步来到顾泯身前,一拳轰出。
这一次顾泯躲不过,被结结实实的砸中胸膛,体内剑气,在顷刻间便走散离乱。
千秋境的一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即便眼前这个老人,不过是个血气衰竭的老千秋,但这一拳,依旧给了顾泯一个很大的打击。
顾泯咽下咽喉处的鲜血,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那些气机,从身躯里散出,却让白袍鼓起。
看着很是怪异。
顾泯转头看了一眼握剑的那只手,没有犹豫,在稍微好过一点之后,便开始起手第二剑。
数道剑气化作的飞剑,疾驰而去,钉杀老人!
第七百八十八章 好久不见
一场大雨,骤然而至。
就在两条长龙先后破碎之时,那几道飞剑掠走,只是尚未接触到那个老人,也都纷纷破碎。
两人之间,到底还是差着一个大境界。
顾泯烛游脱手,在老人挥袖当口撞入他的另外一只衣袖之中,带起凌厉剑气,只是刹那之间,便消失不见。
老人冷哼一声,压下衣袖里的剑气,然后才是一步跨出,强横的气息散发出来!
顾泯终究不是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早就是身经百战,即便是面对这么一个千秋强者,仍旧没有半点畏惧,在老人的另外一只大手拍下之前,他胸中剑气便如九天银河倒泄,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凭空而生!
从容不迫的在磅礴大雨之中抽出一柄雨水造就的晶莹长剑的顾泯脚下一踩,地陷三尺!
滚滚剑气撞向那只带着磅礴气机的大手。
天地之间,此刻便有一道剑光,突兀而生!
虽说并非是两位千秋境的绝世强者交手,但仍旧是造就了浩瀚景象。
漫天剑气纷纷汇聚,撞向老人!
一剑递出!
老人大袖卷动,无数大道气息散发出来,弥漫而出,要笼罩这方世界,身为千秋境,境界修为早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了,更是亲近大道,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调动天地之力。
以大道压制,是千秋境修行者和普通修行者最大的不同。
只是如今的顾泯,身躯早就经受过他所不了解的磨砺,天地之间,顾泯本就是那个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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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即便是大道气息已经将他笼罩,但的确对于顾泯,没有太大的影响,他提着那柄晶莹剔透的长剑,一剑破开老人身前屏障,来到老人身前。
而后一剑刺向老人胸口。
老人不闪不避,只是看了顾泯一眼,一道道白光便从他的眸子中绽放出来,好似一条条白色的丝线,环环缠绕,将顾泯这柄剑缠住。
却不是仅此而已,将顾泯手中剑缠绕之后,那些白光再度绚烂,然后破碎长剑!
顾泯松开剑柄,屈肘撞向老人胸膛。
光论身躯强度,顾泯自认不会输。
老人冷笑一声,身躯骤然后退,只是那些白色光线却依旧如同无数道触手一样,一道道的撞向顾泯,顾泯身躯,被无数道丝线缠绕,此刻好似一个巨型蝉蛹。
老人有些满意,微微点头,只是片刻后,一道剑光瞬间斩开那些丝线,顾泯再度出现。
这一次出现,他手中无剑,但身后有无数剑气洒落,而后天幕之上,剑气游动,化作无数柄长剑,没有任何征兆,纷纷下落。
这是顾泯在烂柯山那一战的时候,从谢宝山身上偷学而来的,当时谢宝山在烂柯山一招手,便是一场剑雨,无比浩瀚,这让顾泯多看了几眼,而后再多鼓捣一阵子,便有了这一剑。
要学会这一剑,其实要的也不多,无非是需要对剑气的极致掌握罢了。
顾泯除去剑气的数量不如谢宝山之外,对于剑气的掌控,其实真的不弱于那位剑仙了。
无数飞剑落下,在天人城里,下了一场剑雨!
这番阵仗,终于是惊动了天人城中的修行者。
一个个修行者纷纷走出家门,去看这一场浩瀚剑雨。
其实顾泯不知道,早些时候,谢宝山还有一手天地相和,其实阵仗更大。
看着这一幕的修行者们,有些吃惊,“有剑仙云
游到此,出手了?”
其余修行者想了想,然后反驳道:“看这剑意,虽说高远,但应当没有跨过那道门槛,而只是一位风亭剑君!”
有人补充道:“即便是一位风亭剑君,也已经是风亭巅峰了,只怕距离剑仙两个字,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有人感慨道:“这些年,剑修的风头又盛起来了,早些年那般凋零,天骄榜上都很难看到剑修的踪迹,这几年,先有一个剑修横空出世,上榜便惊动世间,而后又成了货真价实的天骄第一,这两年又有不少的修行者纷纷出现,都是剑修,看起来剑修复兴之说,不是空穴来风。”
“这是这么大的阵仗,是这位剑君大人要杀谁?我怎么感觉他的敌手,还要可怕?”
有个修行者靠在自家门前,喃喃自语。
或许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当口,天地之间,便有一道磅礴气机涌起,直冲霄汉,霸道无比!
强悍的气机让人一眼看去,便只剩下畏惧。
“是千秋境?!”
一声声惊呼出现,一道道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这怎么回事?之前那道剑气已经足够不可一世了,怎么也该是一位有望千秋境的强横存在,为何会和一位千秋境交手?万古协定在上,还有人敢不理会?”
生活在尘埃里的蝼蚁,是不会想到,那些云端的人物制定的规则,也只是为了更方便管理他们的。
而他们自己,根本不在意。
……
……
浩浩荡荡的无数道飞剑落下,老人先是以一道磅礴气机击碎大半,而后那道气机衰弱,之后的飞剑,便更是趁虚而入,落下人间!
人间浩荡,剑气充盈。
老人也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老人面沉似水,他破境多年,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被一个风亭境的后辈这般羞辱。
以千秋对风亭,本就该摧枯拉朽,一战而功成。
即便年纪到了这般,血气衰竭,但老人也不认为自己能在面对顾泯的时候,会受伤。
要知道,早在之前,他便已经是消耗过顾泯了。
一挥袖,再将最后的几道飞剑彻底击碎之后,老人不再有任何留手,那些原本藏在身躯里不打算用出来的浩瀚气机,在此刻也展现出来。
最为显著的变化便是,他那头白发,有些变黑的迹象。
顾泯不在意这些变化,伸手揽过些雨水,一挥洒出去,自然而然,便变成了一柄柄飞剑,斩破雨幕,掠杀而去。
“没有别的手段了吗?”
看着这一幕,老人出言讥讽,“原本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不过也就这几剑?开始翻来覆去的用了。”
顾泯默不作声,只是在飞剑前掠之时,自己身形也跟着往前,一袭白袍不避风雨,早就在前掠之时,被大雨淋湿。
大雨磅礴之中,顾泯白袍衣角,有连绵不断的水珠下坠,看起来便是一柄水剑。
顾泯却不理会,只是在前面的飞剑被老人轰然击碎,而后老人抽回手来便是一拳砸向顾泯的当口,顾泯这才一手握拳,在这里和老人对了一次拳。
老人冷笑,好似是在笑顾泯的自不量力。
顾泯面无表情。
只是出拳。
只是刹那,天人城中便起了一阵大风!
暴雨狂风,到底
有那个味道了。
顾泯抬头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中,居然又有了一柄带鞘长剑。
老人有刹那失神,不是因为看到他手中的长剑,而是他一直看着顾泯,也没能发现他是怎么拿出那柄长剑的,在这之前,他本该空无一物。
顾泯手指在剑鞘上划过,而后推鞘而出!
这一剑,起势之时,身后便有一条雪白剑龙骤然而起,而后身前气机,纷纷破碎。
老人察觉到了些不好,就要想着抽身而退。
但下一刻,他却发现顾泯只是在这边看着他。
老人明白了,退不了。
于是他长叹一声,双拳挥动,天地之间,响声不断。
可下一刻,他又呆住了。
因为就在那柄长剑离开剑鞘的同时,眼前的顾泯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长街上,有一柄柄剑从积水中涌起,剑尖向下,一柄柄垂落。
这些剑,老人可以明确感知,那并非是剑气捏造,那既然如此,又是如何出现的?
老人瞪大眼睛,之前他不曾移开过眼睛,但也真的不曾看到过真相。
那些剑,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由不得老人再多想,顾泯那一剑,已经轰然斩下!
几乎是骤然出现的剑光,在顷刻间照亮了天穹。
这一瞬,仿佛漫天大雨都瞬间被抽离,在这道剑光之前,所有的一切,都要让开,不能相阻。
老人的脸色终于大变,他在这一剑里,几乎看到了千秋境的影子,或许说,即便是千秋境剑仙,也不见得能够递出这么一剑。
这一剑,剑气也好,剑意也罢,都几乎很难挑出毛病来。
老人想起一个之前只是当作笑谈的事情。
曾有人说过,世间剑修,其实除去杀力可怕之外,还有一点,是更为可怕的,那便是这某个境界的剑修若是达到空明境界,递出这一生都很难递出几次的巅峰之剑,往往便能跨过境界门槛,达到另外的水准,但这样的剑修,凤毛麟角,别说是看,就是听说,也很难听说几次。
只是此刻,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一剑,却也有了这样的境界和姿态,让老人在错愕的同时,多了几分惧意。
是的,他有些害怕了。
之前一直不太在意,全然只是因为他再怎么气血衰败,但也是一个千秋境,根本不相信顾泯能够跨过这么个境界来找他的麻烦。
世间还是有真理的。
千秋和风亭,自始至终都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这一剑,已经跨过了风亭。
这让人如何抵挡?
老人身形急速朝着后面撞去,在一刹那间,便撞碎了一座墙壁,只是紧接着而来的剑气,直接搅碎那片高墙,追杀到了眼前。
无数隐藏在雨水中的驳杂剑气,此刻都没有任何留手,而是如同蝗虫一般,追杀而来。
之后老人被万千剑击中身躯,倒是没有再后退了。
他站在原地,身体一震,那些剑气便从身体中震出,激射出去,四散而开!
这一次,遭殃的是周遭的建筑,在这些剑气下,纷纷破碎,那些尚未能来得及离开的修行者,在此刻瞬间化作肉泥。
顾泯猛然一喝,身后数柄飞剑汇聚,在顷刻间,便成了一柄巨大长剑,而后的一剑压下,整座天人城都看的清清楚楚。
第七百八十九章 如同神祗
一剑之下,小半座天人城,在这个时候,尽数崩坏,无数碎石散落,只是在磅礴大雨之中,却还是没有激起多少烟尘。
无数修行者从废墟之中一跃而起,而后仓皇向着远处而去,而那些没能离开的修行者,自然便深埋废墟之下,成为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一剑过后,老人的衣袍之上,密密麻麻,满是缺口,一头白发之前有变黑的踪迹,但此刻又恢复霜白,更是多了好几分枯败。
只是老人未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外伤。
那柄烛游,已经离开他的衣袖,晃晃悠悠的回到顾泯手中。
相比较起来,顾泯看起来便要凄惨太多,他脸色煞白,鲜血从手臂流出,滴落地面,很快便汇聚了一滩鲜血。
老人漠然看向他,没有说话。
顾泯握紧烛游,艰难笑道:“看起来你也不是那么难杀。”
老人神情复杂,这会儿才露出些怪异神情,他是在这一剑之下遭受了重创,但对面的年轻人注定不会比他好出太多,看起来伤势,要更重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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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他的余力,想要斩杀那个年轻人呢,似乎也不用如何费力了。
想到这里,老人才缓慢说道:“你的手段尽出,也不过如此了,说起来你也的确是这一代年轻人里最出彩的那个了,只是仍旧不够,如今的你,又还能如何?”
想了想,老人又补充道:“即便你真能侥幸将老夫杀了,焉知在老夫之后,又是不是会有黄雀呢?”
他是在那说那个女子,但却不知晓,那个女子在这之前,已经见过顾泯了。
顾泯笑道:“可不管怎么说,你也会先死,至于我如何死,何时死,你也别担忧了。”
听到这里,老人脸色难看至极。
老人最不愿意面对的,便是死亡。
可眼前的年轻人,好像就是带来死亡的人。
老人喟叹一声,这些年的风雨,他躲过不知道多少杀劫,原本以为在今日之后……
摇了摇头,老人一步踏过大片废墟,来到顾泯身前,然后一只大手压下,平静道:“老夫这些年,只是避死,却从未真正杀过一个后辈,今日杀你,也是迫不得已,舍你一人,保老夫一生,倒也算是可以了,你要怨老夫也无可厚非,只是今日,你非死不可了。”
随着言语不断,那只大手轰然落下。
虽然在落下之前,也有无数剑气升腾而起,可在老人决意出手之后,磅礴的气机直接压下,就将那些剑气瞬间碎裂。
下一刻,磅礴气机,肆意的散发出去,顷刻间好似一座山岳轰然落下,整座天人城,都感受到了那份威压,如同神人临世。
这位迟暮的老千秋,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一刻被顾泯激起了年轻时候的豪迈,此刻的他,倾力而为,磅礴气机,哪里还看得出来半点老旧之态?
一整座天人城,此刻都被压在他的阴影里。
一道浩瀚法相,甚至在此时此刻,都缓慢出现,覆盖天日!
所有修行者都仰头而观,去看这座巨大法相,所有人都震撼无比。
而在巨大法相之下的顾泯,却尚未生机断绝,被一道道磅礴气机贯穿身躯的年轻人只是仰头,手中剑仍旧在手中。
他看向的不是老人,而是那巨大法相,老人好似不敢和顾泯对视,只是漠然看向前方。
但不管如何,似乎结局已经注定。
之前如此,是因为老人不愿意倾力出手,但此刻已经倾力,拿出了十二分力气,那这就没什么别的事情会发生了。
顾泯或许能够挣扎,但挣扎之后,留下的,自然而然,还是死亡。
没有什么意外会发生。
两人相差太大,有许多区别,这些区别,难以跨过。
但片刻之后,老人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那个在自己的磅礴气机下的年轻人,还是没有倒下,他立在当场,没有倒下,更没有死去。
此刻的顾泯,距离之前被他一只手按在头顶,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一刻钟能干很多事情,足以让一个千秋境的强者杀死一个风亭境的强者,但可现在的事情却是,那个风亭境的强者没死。
老人的那只手又用力压了压。
磅礴无边的气机压下,这已经是全力了。
想来那个年轻人终究是会死的。
又下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龙吟声!
老人漠然,只当他在垂死挣扎,又用出了剑诀。
可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手掌有些剧痛,这才低头看了看,这一看,却不得了。
一条白色长龙,竟然从顾泯身躯里涌了出来。
而且一眼看去,老人便震惊不已。
这条龙,并非剑气所化?
而是一条真正的龙?
这让他大受震撼,要知道真龙一族,早已经踪迹全无,这世间有着真龙血脉的异兽,大多数都想着有朝一日觉醒体内的血脉,可这件事,还是如登天那般困难,以至于现如今,也根本没有任何一条真龙出世。
可眼前这一条,怎么形态已经和真龙无异?
老人一怔,但随即又松了一口气,仔细一看下,自然能看出其中不同,眼前这条龙,虽然和真龙已经没了什么区别,但是真要说起来,仍旧还是有些不同。
只有真龙之形,却无真龙之威。
可即便如此,老人依然震惊于这个年轻人的底牌深厚,居然体内还有这么一头有着真龙血脉的异种在。
老人神情复杂,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短暂的失神之后,那条白龙被老人一只手按住,挣扎不断,龙身不断翻腾,将
原本便是废墟的周遭,变成了更惨烈的景象。
老人稍微平静,但下一刻,脸色再度难看起来,因为在这边,他感觉到自己的另外那一只手,又有了异样。
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无数细小飞剑,冲天而起!
老人皱眉,只是准备随手拦下,但却低估了那些细小飞剑的锋利程度,只一瞬间,便越过了他的气机屏障,涌向了巨大法相前。
老人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但大道气息不断溢出,要在这里继续镇压这个年轻人的那些细密飞剑。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之后即便用上了全力,也都没能将这些细密飞剑压下,反倒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飞剑,在自己的法相中疯狂撞来撞去。
片刻后,老人想明白了。
这些并不是所谓的飞剑,而是别的东西。
他有些吃惊。
忽然,天地之间,有一道剑气突兀生出,而后便是一道肉眼可见的剑光,缓慢出现,而后不断扩大,覆压万里!
再之后,天边忽然绽放金光,一大片彩霞出现,照耀人间!
忽有剑鸣声起!
天人城中,距离那处战场之外很远的小院里,有剑修。
那是个普通男子,剑没有在身侧,他此刻正在观战,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剑鸣声,声音很近,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佩剑。
于是他转身返回自己的屋子里,看到了自己挂在墙壁上的佩剑。
剑尚未出鞘,但剑在鞘中,颤鸣不已。
男子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他和自己的佩剑,算是心意相通,但此刻依旧是不知道它为何颤鸣。
但他能够感知到剑的心意,它要离开。
去向何方?
不知道。
但想要离开。
男子明白了它的心意,想了想,点头道:“那你去吧。”
那柄剑得了许可,破鞘而出,掠向天际。
与此同时,像是这样的事情,不止在一处发生。
整座天人城其实没多少剑修,满打满算,飞剑不足百柄。
但此刻齐齐掠走。
看到这一幕的修行者们,震撼无语。
他们不仅看到了天边的彩霞,也看到了那些飞剑。
“看啊!”
有人震撼出声,然后便看到了在天人城外,四方而来的黑影。
那些黑影在天上,在天空里,不知道是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们才看清楚,原来那些黑影不是普通的黑影,而是一柄柄飞剑,无数黑影,便是无数的飞剑。
数以万千的剑,从四面八方而来!
第七百九十章 还是让我来
和真符天君以及天光道人一战之后,谢宝山虽然得胜,但依然是身负重伤,因此当日便和苏宿一起,返回了寒山。
不过清水城一战,谢宝山再一次向世人昭示,他虽然不提剑很多年,可再次提剑的他,仍旧还是当初那个杀遍世间的谢须臾。
只是他此刻伤势极重,若是有外人觊觎寒山,他也是有心无力了。
好在寒山还是有些强者,相信只要千秋境不出,处境绝对不会那么艰难。
今晚的月色不错,谢宝山也就没有躺在床榻上,而是找了把竹椅,躺在竹椅上,看着月光。
苏宿找个个小马扎,就坐在谢宝山身侧,不过这家伙一直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嘴又碎得很,嘟嘟囔囔的说了好些废话,见谢宝山没有理会自己,就有些生气说道:“老谢,你他娘倒是搭理我一下啊,我一个人说着没劲。”
谢宝山眯着眼,调侃道:“你他娘的都一个人说了一个时辰了,还没劲儿?”
苏宿理所当然道:“聊天这种事情,要是没人陪着,当然没劲儿了,怪不得你老谢这辈子孤苦无依!”
谢宝山冷笑道:“孤苦无依?你小子就是喜欢昧着良心说话,之前你没看到那婆娘对我死心塌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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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苏宿就更愤慨了,“他娘的,我真是没想到,你老谢竟然还真有人喜欢,而且就在眼前,难不成你之前说的那些屁话都是真的?”
什么屁话,当然是谢宝山说他年轻的时候,生得如何如何好看,有多少多少女子对他魂牵梦绕的……
谢宝山老神在在,乐呵呵道:“这种事情嘛,信则有,不信还是有。”
苏宿呸了一声,然后托着腮帮子,叹气道:“就连老谢你都有这么多女子喜欢,我这一辈子,拢共就只有两个女子,头一个还他娘的喜欢上别人了。”
谢宝山一本正经看着明月道:“这东西和别的无关,看脸的。”
苏宿怒道:“你说我练剑不行,我认了!你他娘要说我脸不行,我可不认!”
谢宝山瞥了一眼苏宿,淡然道:“认不认有什么关系?你看看掌教,再看看自己,哪样你比得上掌教?”
“???”
苏宿悲愤道:“老谢,可不兴这么说,我们他娘的还是不是好朋友?再说了,像是小顾那样的人,这个世上有几个人?他娘的生得好看就算了,剑道天赋高就算了……”
说到这里,苏宿说不出话来了,惆怅至极。
谢宝山笑呵呵道:“你小子可得努力了,说不定等到掌教破境的时候,你还是个风亭境,而且距离破境很远,走出去,是不是都没脸说自己是掌教的好兄弟?”
“屁,老谢不是我说你,你就不懂小顾了,哪怕是有朝一日他真是破境了,我和他还是好朋友,他不会变,至于我……”
谢宝山接话道:“对的,反正你小苏也是出了名的不要脸。”
苏宿张了张口,就要反驳。
可就在这会儿,眼前的天边,忽然迸发出一大片金光,而后是彩霞出现。
照亮整座寒山。
苏宿揉了揉眼睛,皱眉道:“老谢,是不是我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出幻觉了?咋的大半夜的有这玩意。”
谢宝山缓慢从椅子上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瞪大了眼睛。
片刻后,寒山上下,剑鸣声四起。
谢宝山喃喃道:“是世上多了一位剑仙……”
苏宿道:“敢情这破境成剑仙,阵仗这么大?”
“不!”
谢宝山严肃道:“不是世上任何人都破境成为剑仙都有这阵仗的,这种异象,只有剑道上绝对的天才,才会如此,上一个这么破境便惊动世间的,是顾晚云!”
苏宿张了张嘴。
“娘的,是谁?还能比我家小顾更装逼?”
苏宿哇哇大叫。
谢宝山却豁然开朗,大笑道:“还能是谁,还可以是谁,除去掌教之外,还能是谁?!”
就在他大笑的同时,寒山上下,此刻无数飞剑拔地而起,去往远方!
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
谢宝山猛然站起,吐出胸中浊气,笑呵呵道:“不愧是老谢看中的人,这没法说了!”
……
……
前后无数飞剑临近天人城。
漫天剑意,早已经掩盖过了那巨大法相给人带
来的压迫感,无数的飞剑盘旋天幕,让人只消看一眼,便是头皮发麻。
那些剑,可能他们这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么多。
接下来的一幕,则是更是传奇,无数飞剑掠向那巨大法相,只是片刻便将那巨大法相撞的摇摇欲坠,无法站立。
老人脸色大变,两只手都无以为继,只好松开。
那条一直被控制的白龙,此刻也是脱离老人掌控,重新回到顾泯身躯里。
而顾泯此刻也猛然抬头,好似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他了。
无数剑气从他身体里迸发出来,却和之前也不同了。
那些剑气,比之前的剑气更加强大了,那感觉,也不同了。
顾泯吐出一口剑气,仿佛是多年郁结之气,此刻尽数得以舒展。
他不用去看身体里的变化,便很清楚,那座风亭,此刻已经消失了,自己的体内再也没有所有的灵府和风亭了,到了千秋境,好似是一种复归凡尘的感觉,所谓返璞归真,大概便是如此了。
千秋境,真正可以称为剑仙。
这样的剑修,已经站在所有剑修的最高处,受世人敬仰。
顾泯没想太多,只是想握住自己的剑。
那柄烛游呢?
顾泯抬头看了看,却没有在满天的剑里找到烛游的踪迹,他叹了口气,随即开心起来。
身体的疲惫,在这个时候,尽数消散了。
他的身体充满了力量。
老人喃喃自语,“怎么会?”
眼前人是谁,是天骄榜首,是万古未有之剑道天才,但不管如何,都只是个年轻人。
他跨入风亭境才多久,才成为天骄榜首多久?
老人不敢相信。
世上有这样的天才吗?
当年的顾晚云,也不见得有这么离谱吧?
“可是怎么会?”
老人仰头,看着顾泯,他很疑惑,疑惑到根本就没有心思继续出手了。
“怎么不会?”
顾泯说道:“我之前告诉过竹篾匠,我很了不起,而且我的了不起,也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本身就很了不起。”
但说起来,其实他的了不起,还是有血脉的关系。
大宁皇族的血脉,本就是世上一等一的修行天才了,更何况除去这个血脉之外,他还是庚辛剑主。
那是剑修之中,最高的资质。
即便是到了这边,在剑道资质上,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过他,他顾泯,便是剑道之中的最强天才,所谓无敌,大概如此。
“你不懂,也不用再想,去死吧。”
顾泯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但他现在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本来便很有重量。
等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些天上的剑便动了,它们涌向了老人,那数以万计的剑,没有任何停顿,如同一柄剑那般。
这一幕,看呆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些剑会这般。
“能有幸看到一位剑仙诞生,真是三生有幸!”
“这是顾剑仙之后的又一位惊动天地的剑仙吧?真是可怕,只是不知道这位的身份是谁,按理说最有可能的应该是那位天骄榜首,只是那位榜首理应还很年轻,应该不会这么快破境吧?”
“说不准,当初谁也没觉得那位顾剑仙能够这么快破境,但他还是那么快便破境了。”
“说起来之前我曾看见一个生得很好看的年轻人入城,看起来很像是那位天骄榜榜首,不会就是同一个人吧?”
“这么说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议论纷纷。
但那老人如今的遭遇可不好过,被那么多剑盯住,哪怕他已经迸发出了自己最强大的力量,却也拦不住这一剑。
那是顾泯破境千秋之后的第一剑,也是他现在的最强一剑。
彩霞开始消失,但剑光再度照亮了天地。
顾泯笑了笑,然后那一剑彻底涌去。
片刻之后,那些飞剑呼啸而过,最后盘旋在天上,静静悬停。
老人的身躯看似完整,但却多了很多裂痕。
这样的伤势对于一位千秋境来说,好似无伤大雅,可老人已经叹气了。
他
抬头看着那个悬在半空的年轻人,眼睛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悔恨之类的东西,早就满眼都是了,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口,无数鲜血就从嘴里涌了出来,而后喷射而出。
他身躯上的那些裂痕也是如此,一道道的鲜血激射而出,然后整个身体便在这里变成碎块。
他死了。
而且是最为惨烈的死法。
想来世上没有多少人能够有他这样的死法了。
顾泯转过头去,看向另外一边,那边高楼上,有个关注着这边的女子脸色如常,她转身下楼,便要出城。
之前她说,自己会在最后出现,拿走顾泯的生命,但如今来看,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因为她再怎么强大,也无法应对一个剑仙。
而且是势头最盛的剑仙。
不过即便是想要离开,此刻也要看顾泯肯不肯,他要是不愿意,女子即便想走,又能走向何方?
顾泯身形骤然消散,再度出现的时候,便到了那女子身前。
此刻的顾泯,一身白袍,满是鲜血,但也浑身都是剑意。
女子毫不畏惧,只是笑道:“恭喜了,破境入千秋,的确是最好的破局之法,即便我还有一万种手段,此刻都没用了。”
没有什么手段能困住眼前的顾泯。
顾泯说道:“想要离开,倒也可以,但也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女子说道:“我来自的地方,不是一个剑仙就可以挑衅的,你杀了我,也会有大麻烦,最为浅显的便是,从今天开始,想要杀你的强者,又会多很多。”
顾泯说道:“我若是没破境,已经死在你手里了,此刻破境,才跳出局来,况且我一直都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这会儿杀了你,我觉得不是什么难事。”
女子沉默。
她已经感知到了顾泯的杀机,很是浓郁。
“请问。”
权衡利弊之后,她很快做出了决定,作为一个聪明人,什么事情该示弱,她很清楚。
“你来自什么地方?”
第一个问题很普通,但却是很必要的东西。
“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一个神秘的地方,我只能说这么多,你要是想知道更多,便去问他们。”
女子抬了抬眼,倒也说得很清楚。
顾泯没说话。
女子继续说道:“有些事情,即便是一位剑仙也不应该知道,除非你能再往前跨一步,那到时候便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了。”
顾泯不为所动,问道:“你是个道姑?”
道门一脉,男子可称为道士,女子称为道姑。
女子有些讶异,不知道顾泯是怎么知晓的。
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泯很满意这个答案。
“看起来你还不是寻常的道姑,破境之后,我脑海里有些东西便记起来了,我曾看到过一个道人,你身上的气息,和他有些类似。”
顾泯说道:“你们应当是同一脉。”
女子神情复杂,沉默许久,说道:“我还是小看了你。”
顾泯让出道路,平静道:“有朝一日,我会找到你的。”
女子说道:“希望你能活到那一天。”
顾泯笑而不语,然后身形回到了天空里。
他的身侧此刻有很多剑,他的脚下有很多人,他的心中有很多问题。
那些修行者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在短暂的沉默后,纷纷行礼,“见过顾剑仙!”
声音此起彼伏。
顾泯虽然在烂柯山一事名声有些差,但在之前,他在战场上做了很多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贡献。
因此这一声,他们说得心甘情愿。
顾泯看向远方,人群中,有人转身便走。
只是没能走出太远,便被一柄飞剑洞穿了身躯。
顾泯已经认出来了,那人是异域的年轻修行者。
藏在人群里,其实也是想着之后给顾泯致命一击,但却没想到顾泯已经破境了。
既然破境了,那么他就自然会死了。
只是杀了这个人后,又要做些什么呢?
顾泯抬头看了看。
云海深处,有只眼睛。
第七百九十一章 云端战(上)
千秋境不是终点。
在这个世间,千秋境是天地的主角,却不是天地的主宰。
天地的主宰,在云海里,在他们看不见的那些地方。
云下的人们看不见云上的人们,但云上的人们看得见云下的人们。
顾泯此刻便感觉被一只眼睛看着那只眼睛在什么地方,他无法确定,但那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那种漠然和无情,那种若有若无的杀机,都让他有些不舒服。
于是顾泯抬了抬头,他眼中的剑光穿过了一片云海,绵延而去,不知道深入几万里。
只是一直前行。
犹如一柄远去的飞剑。
“放肆!”
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漠然的大道之音!
云海翻腾起来,犹如大海波涛,浪花翻涌。
整座天人城的修行者都听到了,于是不解和疑惑,震惊和恐惧,这无数种情绪,都出现在了天人城中,无数修行者纷纷拜倒,他们并不知道出声的是云端的哪位存在,但很显然,不管是哪位出声,都已经表达了愤怒。
云端之上的愤怒,并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所以他们跪倒,他们祈求云端的怒火平息。
只是那个年轻人没有,那些剑也没有跌落,照样盘旋在天际。
那些飞剑并不畏惧什么,它们此刻在天际,看着的只有顾泯一人。
顾泯悬停在天空,眼中的剑光骤然而熄,但紧接着,那些飞剑纷纷动了起来,数以千万的飞剑,再度排成一条长龙,朝着云海而去。
浓郁到了极致的剑气,轻易便撕开了云海!
一大个口子,就这么露在人们眼前。
人们跪着,却还是仰头去看。
顾泯看着那个口子,眼里有些愤怒。
他和绝大多数的修行者不同,他不需要对云端有任何敬畏之心,虽说他从未和云端的那些修行者打过交道,但是已经结下了死仇,云端那些人一直想着杀他,那些异域的年轻人,一直都是云端的默认,才能来到这边。
在旁人看来,云端的存在至高无上,但对于顾泯来看,那只是一群虚伪和自私的人。
没有破境之前,他们一直都在想着杀死自己,今日破境,成为了千秋境,他们也没有缺席。
那抹杀意是故意露出的,为得便是想让顾泯主动出手,这样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出手。
顾泯不傻,他很清楚。
但他还是出剑了。
因为他此刻正破境,若是在破境之初,便为畏首不前,之后的修行路,会有极大的问题,或许这辈子,都无法看到大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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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这里等着他,是个局。
破境之后云端的一抹杀意,也是个局。
他们一直都在阻止自己的成长。
为了活命,大多数人选择了忍让,可顾泯没有。
于是那些飞剑便斩开了云海,去寻那个藏在云海深处的存在!
只是这一幕,震惊了很多人。
云下的强者敢对云端出剑,这样的事情,千万年来,也都不会发生几次,而上一次这样做的人,还是那个叫做顾晚云的剑仙。
啊,原来这个剑仙,也姓顾。
那没事了。
无数飞剑纷纷掠向云海深处,浓郁剑气驱散周遭一切,顾泯想了想,也纵身跃入云海。
……
……
才离开天人城的那个女子蓦然抬头,看到了这一幕,绕是她道心坚定,此刻也震惊了,一个才破境千秋的年轻人,一个才经历了一番大战的年轻人,竟然在破境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已经朝云端出剑了。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那个年轻人是不自量力,还是赞叹他勇气可嘉。
女子这一刻才发现,自自始至终都没能看透那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在他深思的时候,一阵青烟忽然在她身前出现,青烟散去,变成了一个灰袍道人。
道人面容模糊不清,但周身都是大道法则具体显现,就此一看,便能知晓,他的境界无比高妙。
看到这个灰袍道人,女子躬身行礼。
“你怎么看?”
道人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迷雾一般。
女子沉默片刻,摇头道:“我看不出来,他为什么会怎么做,之前我以为他是个很沉稳的人,至少心性不会和普通的年轻人一样,但这会儿来看,他好似又很莽撞,难道这样做,真的有什么深意?”
“或许只是愚蠢的冲动?”道人的声音很奇妙,让人感觉很近,又很远。
女子摇头道:“我不相信,像是他这样的人,会还有少年人的热血和鲁莽。”
道人呵呵一笑,意味不明。
“顾氏三人,在这些年里,不知道搅动了多少风云,如果他们都是傻子,有那么简单,那么事情哪里会这么麻烦
。”
道人看向云海深处,说道:“千万不要小看他。”
……
……
很多年前,距离云端只有一步之遥的顾晚云曾经向云端问剑,就在崖城里。
那一战无疾而终,但是所有人都明白,即便强如顾晚云这样的剑仙,想要挑战云端的强者,也很困难,因为他们才真是这天地的主宰,但没有人能想到,很多年后的今天,才破境成为千秋境的那个年轻剑仙,就敢对云问剑。
这样的行为,对于很多人来说,真的很愚蠢。
但顾泯不觉得。
他根本没时间去想那么多,他只是一直往前走去,在云海里,他追随着那些剑。
是的,他是在追随。
世间的剑修,都是以自己为主,剑为辅。
顾泯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在他看到那么多剑的时候,他忽然明悟,剑修有很多,各有各的想法,但没有人会比剑更纯粹,剑从不会畏惧什么,不管遇到什么,斩了便好了。
斩不了,自己断了便是了。
世间没有任何剑修能比一柄剑更懂剑。
顾泯想通了这一点,于是这一次,他选择追随。
无数剑在前面,顾泯在后面。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云海里发现了一团金光。
那道璀璨金光散去,便让人看到了一道身影。
一袭道袍,平静的盘坐在云海深处。
当他睁开眼睛,那眼中的大道法则便溢了出来,一点一滴,浓郁得不像话。
在千秋之上的境界叫做什么,顾泯还不知晓,但顾泯很清楚一点,这个境界的强者,已经和天底融为一体,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大道法则的体现,这样的人物若是想要杀人,绝对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甚至在他们的这个境界之下,所有修行者对他们而言,都和蝼蚁无异。
顾泯也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人物,只是一刹那,他便被那些无处不在的大道法则震撼到了,但很快他便心神宁静,眼中没有敬畏,也没有讥讽,也只是很安静的看着对面的那袭道袍。
那便是之前的那只眼睛。
那袭道袍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他身上。
这一刻,顾泯感觉自己不管躲到什么地方,也都会死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但他依旧没有任何恐惧。
甚至他也抬起眼,看向对面的那个道人。
两人对视,目光相汇,光芒大作,无数剑意充斥其中,无数大道法则在这里出现,抑制那些剑意。
飞剑们停了下来,悬停在云海之上,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那道人一直在等顾泯开口。
可顾泯一直都没有说话。
于是沉默很久之后,那道人才缓慢开口道:“你看到了什么?”
这一刻,他没有杀意,也不能感受到疑问之类的东西,只有一些平静。
“一截参天枯木。”
顾泯说道:“无比巨大,却也了无生机。”
道人没有任何感情变幻,只是依旧漠然,“你觉得我始终不敢对你出手?”
他们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是真正的主宰者,原本世上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顾泯说道:“很多年前,我便知晓,那所谓的万古协定,一直是一个笑话。”
道人不说话。
万古协定是云端之上的那些强者联合制定的,是这个世间的规矩,大部分人绝对不会违背这个规矩,但这个规矩却是管不了他们这些人。
“世道如此,若是修行无用,为何有人一直修行?”
道人的声音漠然,“若是世界可改,为何我们不改?”
这句话,倒是在表露他们的态度,难道他们一直什么都不做,让这个世间保持如此,只是因为知晓,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作用?
顾泯挑了挑眉,有些出神,那无比平淡的两句话,好似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但下一刻,他便亲手将那颗种子拔了出来,丢了出去。
道人看了看顾泯,没想到大道之音对眼前的年轻人,竟然只是让他困惑片刻而已。
顾泯说道:“试图说服我,其实不必了,我和你们之间,早就不死不休了。”
是的,早在他们默许那些异域的年轻人来到这边杀他的时候,他便对云端的这些人彻底失望了,这样的人间主宰,他们想要依靠他们,是完全不行的。
“我们所做的,都是为了这个世间,一两人的生死,能够挽救这个世界,自然值得。”
道人的声音古井无波。
顾泯问道:“若是他们要让你们去死,便承诺永不入侵此界呢?”
道人说道:“我们是最高的战力,若我们死了,世间将不会存在。”
顾泯笑道:
“果然,还是除去自己之外,旁人皆可死。”
道人缓慢道:“你的存在已经会影响这座天地的存续了,所以我不能再容你。”
“这是云端商议的结果。”
顾泯没说话。
“你死之后,顾晚云会死,你的那位老祖宗也会死,这方天地,会回到往常,他们会一直存在。”
道人说到这里,看向顾泯的眼睛,便多了几分杀机。
他这样的存在,杀机哪怕只有一点,也同样惊动那万千飞剑。
有些飞剑甚至抵挡不住,开始碎裂!
那可是云端的杀意,即便它们是剑,也无法抵御。
这就是世间和云端的差距。
无比巨大,如同鸿沟一般。
顾泯四周到处都是大道法则,将他的身躯层层包裹。
仿佛下一刻,只要道人一动念,顾泯便要死在这里。
不得不说,即便顾泯成就千秋境,成为一代剑仙,但在他面前,还是太过于弱小。
那种弱小,甚至没有可能去弥补。
顾泯脸色发白,但仍旧平静。
似乎在死亡面前,他也显得十分淡然。
“我从云下来,见到了你,若是就这么死在你手上,还真是有些不值得。”
顾泯叹道:“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是啊,在这么大的差距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道人漠然,然后便看到了那万千飞剑开始艰难移动。
一柄柄飞剑颤鸣不已,而后缓慢……快速的移动起来。
一柄柄飞剑,好似才学会走路的孩童,然后便奔跑起来!
一柄柄飞剑掠过云海,开始撞向那道人身躯。
无数剑,明知这样做没有什么效果,却也前仆后继。
这便是剑。
道人没动,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顾泯和那些剑。
那些剑和顾泯在他眼里,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都是蝼蚁和飞蛾。
蝼蚁一脚便能踩死,飞蛾不用杀,甚至自己可以去扑向火焰。
无数柄剑撞向道人,但都在他眼前一丈左右纷纷折断,而后跌落,剑的悲鸣声此起彼伏,很是悲壮。
“有什么意义?”
道人抬眼,虽然没有开口,但这句话仿佛存在于四周的每一个地方。
顾泯看着那些纷纷断裂的剑,有些心疼。
“没有今日的折断的剑,如何引得起来你们的恐惧?”
这些剑表明的是一个态度,一个视死如归,一个宁死都要去做的态度,虽然他们此刻还是很渺小,但等到他们强大起来,他们还是会做相同的事情,这或许就是意义。
和这些剑一样的是当初的白寅。
是宁启帝。
是顾晚云。
是如今的顾泯。
他们都活着,而且都成为了云端很忌惮的人。
有他们在,天地虽然依旧如初,但却在变。
顾泯看着那些剑,想了想,然后出了一剑。
天地之间,血色的剑气弥漫而出,在这里成就了一片血海。
那些剑,仿佛在这一刻,全部都变成了血色,看着让人觉得恐怖而又诡异。
甚至还有些别样的美。
只是一瞬间,那个道人便有些失神,这片血海,熟悉而又陌生。
很多年前,有个男人,就站在这片血海里,对他们笑了笑。
那张脸,那笑容,他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满是讥讽。
道人想过,有朝一日会再见到那样的笑容,看见那样的血海,但没想到,是在这么个年轻人身上看到的。
白寅。
那个古老而又可怕的名字。
道人皱起了眉头,于是他抬起了手。
抹除恐惧的最好办法,是抹去那个带给自己恐惧的人。
那些血色的剑,在血海里浮沉。
但很快血海便要被驱散,在血海里的顾泯,就要死在他的手下。
可片刻后,道人却有些吃惊的愣住了。
他活了很多年,很少有吃惊的时候。
但此刻却真是愣住了。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头顶,竟然有些寒意。
要知道,他早已经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人之一,坐在最高处,比他还高的,已经没有了。
可自己的头顶,为什么还会有寒意?
他有些不解,于是抬头看了看。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道光。
——
很显然,是奥特曼,我们要相信光啊
第七百九十二章 云端战(中)
世上的光很多,诸如天光月光和灯光……
这些光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最特别的那道光,其实当然是剑光。
天上怎么会有剑光。
道人不清楚,但他却没有时间去想,因为他感觉到了寒意和杀意,以及覆灭生机的感觉。
那是恐怖的感觉。
于是下一刻,他便起身了。
在血海之前,他没有丝毫畏惧,是因为白寅的剑很可怕,但顾泯却还很弱小,但在这道剑光下,他却不想犹豫什么,只想离去。
但他却很快发现,自己被这道剑光锁定了,看起来只要在这片天地之间,就根本不可能躲过去。
想到这一点,道人的身形四散而去,一时间,这云海深处便多了无数的身影,每一道身影都异常强横,根本没有可能分辨出来这些身影的区别。
但那道剑光,却始终在某道身影之上,久久悬停。
驱之不散。
片刻之后,那道剑光,轰然落下!
无比浩瀚的一道剑光,仿佛来自上古时代,充满了沧桑的气息,但更重要的是那道剑光的恐怖和霸道,仿佛落下人间,便要覆灭一切!
道人道袍飘摇,一道道的大道法则从身躯里涌出,拼命的朝着那道剑光涌去,只是为了阻拦这道剑光。、
但那道剑光随着落下,却越发的恐怖起来,云海四散,那些剑在欢呼雀跃,血海在翻腾,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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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这一次是真正的照亮了天地!
整座天人城。
甚至于整个人间,此刻都看到了这道剑光。
尚未离去的女子看着这一幕,有些失神,“他的身体里,有一个超越云端的剑修吗?”
是的,除去这个之外,她根本无法想到别的可能。
那道璀璨的剑光,世间共瞩目。
寒山。
谢宝山和苏宿第一时间看到了,这两位剑修,一刹那的失神,然后对视,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这道剑光,太浓郁了。
“这是掌教在出剑?可怎么会啊?”
谢宝山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也都没有看见过这么一剑,即便是巅峰时期的顾晚云,出剑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局面。
这一剑,给人的感觉,好似出剑之人,并非剑修,而是……
天地!
若是世上真有这样的剑修,那这样的剑修,到底该有多强横?
亘古未有之?
谢宝山忽然热泪盈眶,喃喃道:“若是有生之年,能够有这么一剑递出,那真是死而无憾!”
苏宿也是恍惚出神,轻声道:“要是小顾递出的这一剑,那该有多好?”
上阳山。
闭关而出的梁照在崖边之前看到了那片彩霞啊,当时便有所明悟,知晓是顾泯破境,而如今这一剑,更是让他也有些失神。
“梁师兄。”
陈念的声音响起,她缓慢走到崖边,看着那道剑光,问道:“这个世上,真有这么强大的剑修吗?”
即便她不是剑修,但光是看到这道剑光,便足以想象得到那出这一剑的人到底是什么风采,那样的剑修,绝对比那位顾晚云强大无数倍。
只是这样的人,之前怎么没有听过?
梁照点头又摇头。
陈念看着梁照,脸上有些笑意。
“一直往前走,自然会走到这个境界,这样的剑修,这里不见,别处自然可见,只是这一剑,却不是剑修的剑。”
梁照这番话,让陈念有些糊涂。
梁照转头,看向陈念,平静道:“我有个故事。”
陈念一怔,随即笑道:“梁师兄请讲。”
她很清楚,梁照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讲故事的人,可若是他要说起一个故事,那么那个故事肯定就是个很重要的故事。
梁照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起了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其实不是什么好故事,甚至因为梁照不愿意多说那些无关的事情,所以显得有些残缺,在陈念听来,大概便是说,有个皇帝在登基的那一天,他的仇人去寻仇,于是那个皇帝便将仇人杀了。
至于是怎么杀的,才是重要的事情。
“他是庚辛剑主,是世上最适合练剑的人,那片星海之中,他的那颗剑星,是白色的,独一无二。”
说到这里,梁照微微有些失神。
庚辛剑主,白色剑星,那些故事仿佛过去了很多年,但仿佛又没有过去,就在眼前。
梁照回过神来,轻声道:“引动天地剑光,斩杀一切敌,那是庚辛剑主的最强一剑,我看过。”
话说到这里,便没了。
梁照看着眼前那道剑光,沉默不言。
很多年前,那一次顾泯引动天地剑光斩杀江潮的时候,他就在现场,亲身感受过那一剑的威力,所以记得清楚,现在这道剑光,和当初的那道剑光,自然而然不可同日而语,但在某种角度来说,却是一样的。
都是剑光。
都是璀璨剑光。
都是天地剑光。
梁照仰头看去,疑惑道:“这里也有星海吗?”
……
……
天地之间,有一片星海,属于剑修,除去剑修,谁也看不到。
那片星海之中,有无数颗剑星,每一颗剑星,都属于一个剑修,当剑修陨落,那颗剑星就要坠落。
而在星海的历史之中,每隔很多年,就会出现一颗白色的剑星,那在剑星之中是最为特别的,被称作庚辛剑星。
拥有那颗白色剑星的剑修被称为庚辛剑主。
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比庚辛剑主更适合练剑。
庚辛剑主,从来都是同代剑修无敌。
很多年前,顾泯第一次去看那片星海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剑星和那些剑星都不相同的时候,便有些吃惊。
不过他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因此便发生了很多事情。
梁照说自己是庚辛剑主,但却被顾泯压制,惊动世间,而后真相浮出水面,更是震惊世间一众修行者,梁照众叛亲离,成为了最大的小丑。
顾泯没去想过这些,也很少去看那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很多年后,他离开了故乡,便再也看不到那颗剑星了。
他还没有死,那颗庚辛剑星应该也没有坠落,但是他怎么都感受不到和那颗剑星的联系,好在他也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所以并没有深究。
就这样
又过了好几年,直到之前,他破境来到千秋境里,成为了这个世间的剑仙。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强大,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感觉更大的变化却是他感觉到了在冥冥之中,那重新有了的联系。
那颗白色剑星,重新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
而且除此之外,他也感受到一种特别的东西。
他能再借那颗剑星的剑。
那一剑的威势太大,他知道,自己即便是一个千秋剑仙,也只能暂时借一剑。
因为有了这些,所以他在看到云海里的那只眼睛的时候,便选择来到了云海深处。
他也想知道那一剑有多强大。
如今来看,威势实在是太大了。
那个道人在这道剑光下,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他的那些大道法则,在这个时候,都变得脆弱不堪,那道剑光摧枯拉朽一般,落入云海,就要在这里彻底斩杀这个云端强者。
顾泯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剑,抽取了他身体里所有的剑气和力量。
他此刻几乎都无法站立了。
他能感觉到,在这一剑之后,想要再有这么一剑,至少也要很多年了。
除非他再往前走上一步半步,要不然这一剑就是可望而不可求。
但依着现在来看,这一剑也够了。
浩荡剑气,遍布整个云海,
道人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他的大道法则抵挡主了那道剑光,但很显然却不能一直抵挡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陨落在这里。
想到这一点,道人的脸上满是惊恐。
他是如此强大的强者,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会死在一个才入千秋境的剑仙手里。
而且最为恐怖的是,这个剑仙,还那么年轻。
随着那些剑光源源不断的落下,道人已经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生还机会了。
顾泯看着这一幕,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斩杀一位云端强者,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很清楚。
这一剑下去,那些同是云端的人物将不仅会畏惧宁启帝,更会畏惧自己,因为他已经证明了,自己有着斩杀他们的能力。
这让他们产生畏惧,通常便只有两个后果。
要么是他们再也不敢招惹顾泯,要么便是他们要联起手来斩杀顾泯。
但很显然,后一种的可能更大。
用出这一剑之后的顾泯,又拿什么去抵抗那些云端强者?
或许是说,今天递出这一剑之后,这里已经变成了死局?
没有任何可以解开的。
顾泯笑了笑,事已至此,即便后果再如何大,他都担下了。
吐出一口浊气,顾泯张开双手,拥抱天地。
既然如此,那该来的,都来吧!
随着他这个动作,那剑光下落的速度,就更快了许多。
顾泯一脸快意!
今日他在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别的,是无数人想做而做不到,无数人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他可是在屠杀这天地的主宰啊!
第七百九十三章 云端战(下)
这一次,这一刻,顾泯畅快不已。
只是很快,云海深处,便有一道神虹掠来,击向那道天地剑光!
没有任何的间隔,在那道神虹来到之后,便是数道神虹先后而来,击向那道剑光,这很明显,是云端的其余强者,此刻尽数出手了。
那样的强者,不止一位出手,为得便是要救下之前的那个道人。
数道神虹,五颜六色,或青或紫,五颜六色,先后而来,击在那道剑光之上,即便那道剑光再如何强横,此刻在这么多云端强者联手的情况下,都已经开始崩碎。
无数剑气四散,周围的云海彻底被撕扯成了碎片,再也无法聚集。
剑光崩碎,顾泯脸色难看,鲜血便顺着嘴角流了出去。
那个道人喘了口气,虽然依旧有剑光落在了他的身躯上,但此刻来看,早就已经没有了能够斩杀他的可能,只是那些剑光,也的确能让他遭受重创。
可是在这么多人都在他身后,难道顾泯还能杀了他不成?
顾泯看着那些剑光不断崩碎,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今天一人之力,便能引动这么多强者现身,他绝对是古来第一人了。
至于结局如何,顾泯不想去多想。
他很享受此刻。
这是属于一个剑修的骄傲。
其实从提剑的第一天开始,他便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纯粹的剑修,哪怕他是庚辛剑主,但就是觉得自己和纯粹的检修差了些什么。
直到现在。
他递出了那一剑,看到那个所谓的主宰者在他面前如此慌张,他快意的笑了,这般不计后果,好似才更像剑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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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修不错,很快意,就是死的也快。
顾泯看到那些剑光完全崩碎之后,整个人也再也无力的悬停,身形无力的下坠,与此同时,那些尚未折断的飞剑掠向顾泯,由烛游牵头,悬停在了顾泯的身下,无数飞剑在这里堆积成了一张剑床。
顾泯躺在这张剑床上,眼神涣散。
那个道人看向这边,远处的神虹和剑光已经消散,那些不曾露面的强者,此刻也消失无踪。
依着道人的实力,很显然能够轻松的斩杀顾泯。
但他却没有立即出手,而是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天空。
他也很清楚,眼前的年轻人绝对没有那个能力递出那么一剑,可那一剑却是的的确确落下的。
那要这么说起来,天地之间,到底有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收敛心神,道人还是举起了手。
不管如何,眼前的年轻人已经给了他们太多惊吓,今日就要在这里了结他,要不然之后的局面,便会更加的无措。
一道神虹,骤然起于他的指间,然
后掠向顾泯。
烛游颤鸣一声,那些在顾泯身下的剑在此刻纷纷掠起,撞向那道神虹!
一柄柄飞剑,再一次不计生死,要在这里为顾泯一战!
剑比剑修更加纯粹。
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再怎么说明。
无数飞剑折断,堪堪阻止了那道神虹。
这也是因为这个道人早就是身受重伤,要不然凭借这些飞剑,根本不足以拦下。
道人漠然无语,只是再有神虹从指间掠出。
他的神虹还有很多,但是这些飞剑还有多少?
顾泯看着这一幕,有些伤心。
伤心的是这么多剑为他而死。
剑鸣声响起,没有任何惨烈的意味,只有安慰。
剑为人死,不是常见事情。
顾泯笑起来。
既然要死,一起死又如何了?
他费力的爬起来,看了看烛游,那柄剑缓慢来到他的掌心。
这柄烛游自然不是当初那柄烛游,但又有什么区别?
顾泯用力攥紧烛游,缓慢的站了起来。
“虽然这种死法不是我喜欢的死法,但这么死,又有什么关系?”
为了整个世间而死!
道人漠然道:“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指间掠出数道神虹,每一道都杀机十足。
一切似乎都该结束了。
……
……
随着神虹不断掠出,那些飞剑本来就所剩无几,此刻更是纷纷折断,除去顾泯手中的那一柄,其余的剑,都折断了。
数道神虹来到顾泯面前,下一刻便要将他彻底杀死。
顾泯握着剑,艰难抬手,要递出一剑。
道人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顾泯不知道,此时此刻,就在自己身后,出现了一道伟岸身影,就只是看向那个道人,那数道神虹便纷纷碎开。
“修行了这么多年,却只是会欺负一个小孩子,也不觉得丢人?”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这道声音好似来自上古,穿越洪荒,无比久远,一旦响起,便像极了天地之间的战鼓之声,杀伐不断。
道人一瞬间,便觉得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牢笼之中,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看着。
顾泯蓦然转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很多年前,他曾在北海的海底见过这位,他坐在一张王座上,仿佛已经故去,他曾给顾泯讲过一个故事,很是苍凉久远和痛苦。
他没有名字和姓氏。
他叫做氏。
他是那片天地的守护者,是最后的坚守者。
道人感受着漫天的威压,震撼到了极点,张了张口,喊道:“你是谁?!”
氏漠然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道人便好似被什么击中,整个人向后飞去,重重摔落在云海里。
生死不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顾泯都没来得及反应。
而后氏一步踏出,好似沧海前移。
“很多年前,你们离开的时候,说要在这里为人族找寻一条新路,以保人族不灭,如今你们就是这么保人族不灭的?!”
氏的声音不大,但十分有力量,仿佛能够穿透九天十地一般。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数人在这里付出了鲜血和生命,为了这个世间,他们做了很多努力,而活着的你们,又做了些什么?”
氏声音冰寒,这位顾泯故乡那边的守护者,常年在北海深处,世上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但是彼岸的这些云端强者,才真的明白,这位存在的时间有多么久远,云端上的强者,除去那极少的几人之外,其余后来者,无论存活的时间和修行的境界,都没有资格在他面前说话。
“氏,你有些过了。”
一道漠然的声音在云海深处响起。
“当年你不肯离开便罢了,大道不同,各有所行,今日彼岸之事,理应轮不到你来插手了。”
那道声音很是强硬,充满了杀机。
“况且你之前做那些事情还不够吗?那顾宁做的事情,你为何不阻止?任由他做下去,这千万年来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难道你不清楚?”
氏冷笑道:“他做的事情只会让你们恐惧,却会拯救整个世间,我为什么要阻拦,当年那般困难,你们都能甘愿献出性命,此刻……”
说到这里,氏忽然摇头道:“献出生命的人们不是你们,你们自始至终都只是可耻的安乐者!”
云海深处沉默。
氏讥笑道:“如今你们真是越来越无耻了,这么个孩子,才活了多少年,竟然也要被你们算计,好,既然有这么一个局,那便让我来试试,是否破得开。”
说出这句话之后,氏的气势越来越强盛,只是片刻,竟然已经强横到了极度可怕的地步。
“你并非真身,如何敢这般自大?”
氏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云海深处,眼中光芒万丈。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不是修行者,而是一个俯瞰世间的神祗!
“不是要杀人吗?今日就来看看,是你们杀得了我,还是我将你们这群无耻者,尽数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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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四章 神明而已
氏身上有着磅礴威压,气势强横,血气如渊,哪怕如同云海深处的那位所说,此刻的氏并不是真身来此,但依旧那般强大,气势如虹。
那个道人脸色最为难看,他之前被氏一拂袖便重伤,此刻虽然还活着,但身体里的气机乱走,大道气息散乱,若是再受伤,只怕依着他的境界,也几乎没有可能活下去了。
不过此刻云海深处的强者已然开口,大战一触即发,想来依着氏的脾气,也不会对他这么一个重伤垂危的人出手。
所以他松了口气。
“氏,你可知道,我们动手,后果如何?”
云海深处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陈述利害。
“怎么?你们是怕了?”
氏伟岸的身躯漂浮于云海之上,一道道狂躁的气机在他的身体里涌出,惊得云海翻腾四散,直逼云海深处。
就在云海深处,有一座金色的大殿,大殿之中,有数道人影,都是一身道袍,只是没人能看清楚他们的容貌,好似有一团光,挡在那里。
“他不过是一道虚影,并非真身来此,想要覆灭他,并非难事。”
一道身影缓慢开口,声音游荡在大殿之中,久久盘旋。
“覆灭他自然不是难事,只是他真身不在,如今斩了他的虚影,他的那道真身,难道不会做些什么?”
另外一道身影开口,有些犹豫道:“他存在的时间太过久远,手段高妙,境界强大,若是真狗急跳墙要做些事情,后果太大,不可预料。”
“他都已经打到这里了,还担心这些做什么?即便我们忍气吞声,难道他便会就此罢手不成?”
一道身影冷声道:“我们忍让太多,反倒是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一直逼迫。”
他的这番话要是让顾泯听去,只怕当即便会笑掉大牙。
不过在他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其余的几道身影也都不说话了,只是众人都转头看向最高处的那道身影。
在任何地方,都会有高下之分,即便是云端,也不例外。
在云端之上,有一人,辈分最高,境界最高,存在的年月最久。
那人沉默片刻,脸上的光芒忽然散开,露出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容貌,满头白发,皱纹在脸上堆满了,毫无任何特别之处。
让人看去,只能想到一个字。
老。
是的,他很老。
老得不像话了。
从人群里走出来,他缓步走到天宫大殿门口,看向远处,久久无言。
……
……
等了很久。
顾泯恢复了些力气,不至于从云端跌落了。
氏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欣赏,“等会儿不管出些什么事情,你都看着便可。”
他存在了很多年,其实早就对整个世间失去希望,要不是在那么多年之后,北海海底来
了宁启帝和顾泯,他也不会重新燃起对这个世界的希望。
顾泯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什么来。
氏笑道:“你很不错了,才踏入这个境界,便敢对这帮人出剑,你比你的先祖,还要不错,只是引动那颗庚辛剑星,借它的剑,可不容易。”
顾泯终于开口,问道:“那颗庚辛剑星,究竟是什么?”
在遥远的星空之中,一直有这么一片星海,除去剑修之外,外人不见,星海之中,剑星无数,但唯独只有那颗庚辛剑星最为特别,也唯独只有庚辛剑主,才能试图引动天地剑光,用来斩杀敌手。
顾泯一共有两次尝试,唯一不同的是,头一次他借了整片星海的剑光,这一次,他却只能引动庚辛剑星的剑光。
顾泯其实也在推测,那颗庚辛剑星的秘密。
“那颗剑星存在的时间比那方世界还要久远,所谓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一位庚辛剑主,其实更像是它在天穹深处,看着人间,有谁顺眼,便给谁一个庚辛剑主的身份,等到他看着顺眼的那人离开人间,它便伤心一阵子,藏于苍穹深处,过一段时间,等着它心情好起来,就又看看人间,选一个庚辛剑主。”
氏缓缓而谈,他作为那个地方活得最为长久的人,自然而然对很多东西有所了解,只是对于那颗庚辛剑星,他也只是猜测。
顾泯打趣道:“怎么前辈说起来,这颗庚辛剑星还有些小女儿姿态?”
氏沉声道:“莫要轻浮,这颗庚辛剑星的来历,是一桩外人不可知的辛秘,即便是我,也不曾知晓,但可以预见的是,你今日能借它一剑让这里的强者束手无策,等到未来,它也定有大用。”
顾泯精神一振,算是知晓了些事情。
氏说道:“大道之行,永无止境,所谓长生,也并非不可能,只是一直往前走而不停,还是不多,你要努力,强大本就是解决一切的方式,但我还是希望你,不管如何前行,勿要忘记自己为什么而行。”
顾泯拱手,认真道:“谨记前辈教诲。”
氏笑了笑,自嘲道:“你还很年轻,这很好,我们都很老了,你看他们,暮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机,即便强大,又有什么用?”
话音未落,云海里有声音响了起来。
“氏,我等与你大战,波及无辜,本不是我们之意。”
那道声音多有慈悲之意,只是此刻并未他们之外的外人所在,所以即便开口,也只是让顾泯和氏听见,两人都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你执意一战,我们又能如何?如今我们便派遣一人与你一战,不论胜负,此事揭过如何?”
那道声音很是平缓,没有太多情绪。
氏冷笑道:“那你们还是想杀这个孩子?”
云海深处的那人缓声道:“今日之事,揭过便是,我等不会出手杀他,只是之后会如何,我等不会保证。”
这已经是他们做出的让步了,顾泯可怕,他们已经知晓,但今日是杀不了。
氏转头看了顾泯
一眼,顾泯点了点头,他也不期望这些强者要护着他一生,在修行大道上,其实终究是要靠自己才行。
氏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选出一人来赴死吧。”
云海深处沉默,在原地的那个道人脸色有些发白,而后便是数道神虹落入他的身躯里,将他的伤势彻底扭转,同时有声音传出,“此事既然是因你而起,一切的后果便由你来担下。”
那道人脸色难看,伤势虽然好转,但也明白,此刻的自己,已经成为了云端的弃子。
即便此刻复原如初,那么之后呢?
即便是面对氏的虚影,他又有什么取胜的把握?
只是这已经是云海深处那些人的共同想法,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除去接受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他有些痛苦,但已经无可选择。
缓慢站起身来,道人看向氏。
氏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
顾泯忽然开口,“前辈。”
声音不大,但有些坚定。
氏缓缓转头,看了顾泯一眼,眼中有些疑惑,问道:“如何?”
顾泯笑道:“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或许也该因我而有个结果,所以便想请前辈帮个忙。”
不用顾泯说透,氏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笑道:“想要亲自解决,但你可知,终究是外力,时间不长,而且也远不如我。”
顾泯问道:“可否有一战之力?”
氏点头道:“依着你剑修的身份,其实不用破境,走到千秋尽头,便也有了一战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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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道:“那就行了。”
氏沉默不语。
顾泯问道:“前辈可是有难处?”
氏摇头,只是说道:“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想。”
顾泯看着云海,笑着说道:“总是一直有人相帮,难免就懈怠了,如今已经是个剑仙了,应该有几分剑仙风采的,只不过豪言壮语说了,其实不怎么管用,等会儿打不过,还是得死。”
氏也笑了起来,“我反倒是觉得你这个小子不容易死,你这性子,倒是真不太像是顾宁,不过也好,若要是一模一样,也没什么意思,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并肩站我身侧,当然了,这不是尽头,我更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比我走得更远,行不行?”
顾泯点头,“尽力吧。”
氏哈哈大笑,而后转身,朝着顾泯走去,只是瞬间,他便化作了一道光束,撞入顾泯身躯之内。
就在这一刻,天地之间剑气大作。
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在不断变化,那些剑气在不断的增长,让他的全身充满了力量。
顾泯悬停云海,看向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道人。
“我们之间,不是还没结束吗?”
——
想了想,这个比还是得让小顾来装。
第七百九十五章 埋葬在历史里的过往
打定主意,顾泯要自己来解决这桩麻烦事情,氏也就懒得多费心力,将那道虚影的气机转嫁给顾泯之后,干脆洒脱的消散天地间,竟然是连之后这场注定会酣畅淋漓的大战,也都不愿去看了。
也罢,他本来就是如此洒脱的人,有这么一个选择,也是理应如此。
顾泯收拢那些剑气,松开了手中长剑,笑眯眯道:“去。”
烛游会意,远游天地,消失不见。
因此此刻,云海之上,就只剩下顾泯和眼前的道人。
两人相对,都没有急着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道人忽然漠然道:“你那一剑,今日没有第二次了吧?”
顾泯笑了笑,说道:“不见得,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那么一剑递出来,到时候如何,你看看?”
道人漠然。
虽然已经能看出眼前这个年轻人,即便是借了那氏的气机,也只是一个千秋境,但却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
世间修行者,唯有剑修,不可以常理看之。
顾泯说道:“我手中都没剑,你在害怕什么?”
道人不说话,只是大袖飘摇,浑身气机提升到了极致,磅礴威压在天幕之下,云海之上,澎湃不已。
终究还是云端强者。
顾泯手中无剑,但此刻浑身剑意却不可一世,有一种睥睨万物的感觉。
突然间。
有一道剑光瞬间撕裂云海!
就在道人眼前,那道剑光不知道何时而生,但一出现,便让整个云海避退,道人一怔,随即剑光便到了眼前。
道袍一卷,无数大道法则凝结成一片璀璨白光,拦在那道剑光之前。
轰然的一声巨响,白光和剑光相撞,耀眼不已的磅礴光芒四散而去,白光渐弱,剑光璀璨!
顾泯空手无剑,但好似天地之间,又处处都是剑。
道人脸色微变,他不曾想到,不过是走到千秋境尽头的年轻人,一身杀力竟然如此可怕,让人震撼不已。
道人身前的白光骤然散去,一道剑光已经来到身前,道人脸色大变,瞬间后撤。
笔趣阁
云海之中,此刻都出现了一道不知道多长的剑气沟壑。
道人脸色微变,但大袖一卷,一方古朴印台从衣袖里飞出,掠向天穹,将那道剑光彻底镇压,而后印台迸发出璀璨光芒,大道气息落下,镇压天地!
身为云端的人物,身上自然都会有那么几件法器在身,而且这些法器,不管怎么说,都肯定不会是一般的东西。
那方印台被道人打磨千万年,早就不凡了,强横无比。
这一方印台,甚至能镇压下一方世界!
只是今日,他眼中颇有些担忧。
因为他感觉到眼前的杀意。
那些藏在剑气里的东西,就随着剑气飘荡在云海里,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让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本就是一场生死之战,此刻尤其如此。
恍惚间,道人好像又看见一柄剑。
他瞬间点出一指,一抹青光从指间掠出,撞向那一剑。
这一点青光,在那一剑面前显得渺小,但谁都想不到,那一柄剑到了他身前之后,那点青光忽然光芒大作,直接将那柄剑
笼罩,而后片刻,那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而来的剑,便消失不见。
不管怎么说,道人始终是云端强者,并非那么好杀,他的手段,也很多。
只是他始终没有掉以轻心,因为这突然出现一剑很奇怪,可也不是一剑之后,便没有之后第二剑,第三剑……
剑仙手段,从来不少。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天边又掠来了另外一剑。
那璀璨剑光,转瞬即逝,然后便化作了一片片剑芒,撞向道人。
仍旧是一抹青光,拦下那一剑。
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又有一剑掠来。
道人脸色微变,这一次他没有出手,只是看了那方印台一眼。
而后便是无数大道气息落下,在他的四周落下屏障,阻挡那些莫名的飞剑。
于是之后的几柄飞剑,虽然还是一柄柄的掠出,但没有任何一柄剑能够落到道人身前,而是悬停于他身侧四周,看起来有些颓然,更多的是有心无力。
顾泯负手而立,看着这一幕,也没有任何慌张的意思,只是就这么看着。
破境千秋之后,他有了许多感悟,手段更是多了不少。
他挥了挥手。
云海里没什么变化。
天地之间,有些碎片。
无数剑曾经断裂,然后带着不甘朝着地面落去,但此时此刻,这些碎片又感受到了召唤,纷纷凝结,成为新的长剑。
而后掠上云海,云游天地!
只是片刻,云海之上,重新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无数飞剑,纷纷撞向那方印台。
这一次,没有任何剑碎裂,有的只是前仆后继的飞剑在这里堆积到了一起。
顾泯笑了笑,然后天地之间的剑气大作,无数飞剑,在此刻尽数剑意充沛,撞碎那方印台!
磅礴无比的大道气息同那个印台炸开的同时,也在云海出出现,道人没有去看那个被炸开的印台,也没有去管那些大道气息,而是在这瞬间,便卷起无尽的气机,撞向顾泯。
这本就是在他的计划之内。
印台炸开,那些飞剑被气浪 逼迫的在云海里跌落,露出了一大片空隙,道人欺身而上,一只大手蓦然出现在天幕之上,然后重重拍下!
浩瀚气机,在此刻尽数堆积而来!
强悍无比!
顾泯伸手,烛游回到掌心,另外一些之前失控的飞剑瞬间朝着那大手撞去,密密麻麻的,看着很是骇人。
顾泯不管不顾,只是一剑递出,云海里有了海浪。
大浪滔天!
一波波海浪在这里朝着那边涌去,汹涌澎拜,无比可怕!
柢山的潮生剑诀,此刻被顾泯用了出来,面对云端强者,若是柢山的祖师们知晓了,只怕此刻都要热泪盈眶!
而后是梁拾遗之前传授的剑招,一剑一剑,被顾泯递出。
那不过是在梁拾遗在金阙境的时候创造出来的剑招,但此刻在顾泯手中,仍旧是威力极大,一般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抵御。
这也说明了一个道理,世上的剑招也好,还是什么别的道法也好,只要有境界加持,仍旧会迸发出无尽的生机!
之后的时间里,顾泯将那些之前所
学过的东西一点点都施展出来,看起来他此时此刻没有将这一场大战当作生死大战,反倒是当作了一次不可多得的融合自己剑招境界的机会。
道人挥袖破开那片海浪,只是尚未前行,便看着这片海浪在眼中缓缓变成一片血色。
这又让他想起了不好的东西。
这片血海,杀意澎湃,让他也是没来由的就出了一声冷汗。
而立于血海之中的顾泯,那个样子不就和当初的白寅一模一样吗?
道人有刹那间的心神不定,但瞬间回神,回神之后,却是看到自己眼前的血海之中,有无数飞剑掠向自己。
一道道气息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无数磅礴的剑气在这里相撞,道人的道袍被风吹动,片刻之后,有些剑气从身前出现,落到了他的道袍之上,有剑气落到了他的道袍之上。
只是不知道这道人的道袍是什么做的,即便是那么锋利的剑气,落在道袍之上,也一样没有能让他的道袍破碎。
半道口子都没有。
道人抬眼,两道神光从眼中绽放出来,在天地划过,撞向顾泯胸膛。
顾泯躲闪不及,直接被这两道神光撞中身躯,顾泯脸色一白,然后便是身躯摇晃。
天幕之上,又有水缸粗壮的天雷在这里落下,磅礴雷声紧接着便来了。
这道天雷声势浩荡,在顷刻间便将顾泯淹没了。
道人身形瞬间来到雷池之中,顾泯身前,手中一拳,猛然挥出,冷声道:“就凭你,也想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而如今,终于是等到了。
一拳结果顾泯,结束这一战!
只是顾泯看着他,看着那满是大道气息的拳头,却没有任何的畏惧,反倒是露出了微笑。
对方在等这一刻,他又何尝不是?
他身形骤散,而后在另外一处出现,手中烛游斩出一剑,这一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看似只是轻飘飘的一剑,可这一剑斩出,那从天而降的天雷,瞬间破碎,雷池消散。
与此同时,更是有无数飞剑,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密密麻麻的朝着道人身躯而来。
道人皱眉,化作一道白光,瞬间远去数百丈。
顾泯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此刻怎么可能放过,他提剑紧随其后,手中长剑,剑气洒落,只是瞬间,便来到道人身前,一剑斩出。
磅礴剑气驱散大道气息,落在道人身上。
道人面色阴沉似水,但也知道此刻退走已经不现实,因此他不仅没有退走,反倒是道袍中涌出一物,撞向顾泯的那一剑。
那是一颗如同琉璃一般的圆珠,除去好看之外,并没有任何气息。
但下一刻,那一剑斩在上面,竟然没有能斩开这颗珠子,反倒是顾泯被一股巨力袭中,而后倒飞出去,坠入人间!
顾泯身躯在云海里急速下坠,速度太快,都已经撕破了周围的空间,远远看去,便是一颗炙热的燃烧着的星星!
天人城里到处都是修行者,从顾泯带着那些剑进入云海之后,他们便一直在这里看着,他们也不相信顾泯能够在云海里取胜,甚至都已经做好了顾泯败亡准备,有很多人都在叹息,却不敢说些什么。
因为自始至终,顾泯的对手,都不是普通人,而是云端的那些至强者!
第七百九十六章 终究不见
可真当他们看到那个年轻人从云海跌落的时候,又都是忍不住的叹息。
这么年轻的一个剑仙,只怕是在整个世间的历史上都没有几个,可此时此刻还是败亡了。
是了,毕竟是和云端强者交手,怎么来看,都是没有胜算的。
人人都在叹息,却不好说些什么,哪怕他们再怎么欣赏顾泯,可也知晓,他的对手乃是云端强者,自己不管如何,都不可能站在顾泯这边。
只是伤感的气息,还是蔓延出来了。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修行者,此刻眼里都有泪花翻涌,他们还没有活多少年,心中的热血还没被磨灭,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顾泯要朝着云端出剑,但对于这位天骄榜榜首的陨落,仍旧是感觉十分痛苦。
因为他还那么年轻,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
他们的思绪很复杂,对于顾泯的惋惜,渐渐便变成了对于云端的质疑,这位年轻的剑仙,到底做了什么,便要被云端如此不留情面的追杀。
有好些人看着那颗燃烧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尚未真正离开的女子,也看着这一幕,但她和其余的那些人不同,看着顾泯,她想了很多,然后才有些恍然的说道:“做出这个姿态,是为了种下一颗种子吗?”
她身侧无人,自然而然也没人能听到她的这番话,只是她就这么一句话,也很值得让人深思。
一颗种子,是一颗什么种子?
……
……
顾泯睁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的下落,也看着那些地面上的修行者,神情平静,没有任何波动。
的确,他从云端落下来,并不是因为他不敌那个道人,而是的的确确想要在这人间种下一颗种子,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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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云端的强者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容置疑的存在,除去少数的修行者之外,没有人会去质疑云端,而在今天之后,多多少少他们心中都会留下一颗叫做为什么的种子。
或许这颗种子在很多人心里这一辈子都不会发芽,但这并不是绝对的,或许在某一天,有一场雨下到他们心里,那颗种子也会破土而出。
顾泯笑了笑。
顾氏三人,宁启帝自然算无遗策,构建的那个大局就连云端强者都颇为忌惮,让柳浑更是已经浑浑噩噩如同丧家之犬,可晚云真人便要差太多了,他剑道无双,却没有那些城府,是所以,那些云端强者或许会畏惧他的天赋和他的剑,却不害怕其他。
有一个道理,是始终管用的。
人多者自然才力量大。
即便那些修行者都是蝼蚁,可当万千蝼蚁都堆积起来的时候,即便是神明,也会觉得很麻烦。
身形止住,顾泯返回云海之上,重新回到那个道人身前。
道人皱了皱眉,看到重新回到云端的顾泯,也有些意外。
之前他本就不认为顾泯会被他这样斩杀,但他却是以为他萌生退意,要离开云海,其实那会儿他便打定主意,如果当时顾泯要走,他绝对不会拦着。
此事就此揭过,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此刻,他彻底死心。
只是在他略微失神的当口,
顾泯的剑已经临近他的胸间。
道人伸手,去握住那烛游剑的剑锋。
一道磅礴剑气从剑尖迸发出来,只一瞬间,便让他的那只手掌,鲜血直流。
道人微微皱眉,有些不解,他明明是云端强者,一身体魄早已经打磨许多年,说是这世上最坚韧的东西也不为过,而且之前和顾泯交手也不见得如此,为何此刻一接触,便如此了?
血肉模糊的道人,那只手掌甚至都露出了白骨,只是这么多年的打磨,早就让他的骨骼有了变化,绝不是普通白色,而是成就一种晶莹玉色,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没有任何杂质的美玉。
看起来要是用他的骨头来打造法器,也会是这世上最坚韧的材料之一。
道人只是稍微失神,之后便毫不在意的用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的拳头打在顾泯的胸膛上。
顾泯体内的剑气顿时散去,他也有些踉跄的往后退去,但片刻之间,剑气便再度重聚。
眼前道人,杀力其实也很恐怖。
顾泯只是短暂的跻身千秋境巅峰,并未跨出最后一步,算得上半步云端,和当初晚云真人的境界相当,甚至还略微强出那么一点,但在真正的云端强者面前,仍旧有很大的短板。
顾泯嘴角有些鲜血。
道人漠然无比,身形不断掠过,在云海之中留下数道残影,一时之间,就连顾泯的剑识都无法分清这道人的真身。
磅礴气机汹涌而起,数道残影一起出手,这让这个地方当初都是大道气息,但顾泯仍旧不清楚对方真身,更不知道该对谁出剑。
下一刻,那些大道气机都落到了顾泯身躯之上。
一声声巨响!
顾泯面无表情,即便身躯在经受如此考验,他也面不改色,只是看着其中一道身影冷声道:“找到你了。”
一道粗壮剑气顷刻间便出现在这里,只是一剑,顷刻之间,撕裂云海!
道人就在这一剑的最前面。
数道残影此刻骤然合为一体,道人身形露出,但在这一剑之下,算是为时已晚,他身形暴退,那一剑则是干脆的斩碎云海,撕裂空间!
片刻之后,剑光已到身前!
道人脸色微变,那颗琉璃珠子再度出现,拦在这边。
剑光斩在上面,并没有将其造成任何的损伤。
道人刚松了一口气,顾泯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又是一剑砸出!
对,这一剑是砸出。
根本不是递剑,也不是一剑斩出,而是用剑身朝着道人砸了下来。
烛游的剑身并不宽阔,但此刻道人却觉得有一座山岳在自己头顶落下,最让他觉得可怕的,不是这一座山岳砸下,而是还有无数锋芒毕露的剑气下落,给人一种很诡异的压迫感!
道人想躲,但此刻为时已晚。
于是他只能慌忙将那颗琉璃珠子祭出,拦在这一剑之下。
重若万钧的一剑终于落下!
漫天的剑气此刻仿佛都在剑上。
顾泯咬牙用力下压,身体里的剑气不断涌出,在这里形成了一条磅礴剑河,恐怖至极!
想来大部分的
修行者,都绝对不会看到一个剑仙有这么多的剑气!
而且那些剑气里,气息驳杂,好似有数道剑气,气息都不一样,好似顾泯体内,有着数位剑仙!
其中两道,最为恐怖。
其中一道,道人有些熟悉,理应是那位白寅,只是另外一位,便觉陌生。
顾泯研习那么多剑仙的剑道,自然多多少少会有他们的气息,融合这些剑仙的剑道,而后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剑道,说起来不容易,做起来是更不容易,此刻的顾泯便是如此,在自己的剑道上,他艰难前行,尚未真正做到开辟一条只属于自己,没有半点旁人影子的剑道!
但即便如此,本就想着要在自己这条剑道上前行的顾泯,已经超过了世上大部分剑仙。
从某种角度来说,此刻的顾泯,其实甚至有了开宗立派的资格,做一教老祖,境界还差一些,但剑道已经足够。
不过他并不局限于此罢了。
漫天的剑意,在和道人僵持片刻之后,道人看到了那颗琉璃珠子上出现的微末裂痕,便心疼不已,之前已经在顾泯的剑下损坏了一方印台,这颗珠子就是更不容有失了。
作为云端强者,也不见得真有那么多法器,反倒是因为打磨每件法器都需要成千上万年,所以才显得珍贵。
收回那颗琉璃珠子的当口,那些无处不在的剑气便涌了出来,直面他自己。
轰然一声巨响,道人身躯从云海跌落,要落向人间。
顾泯眯着眼,身形跟着便掠了出去!
与此同时,是无数柄飞剑先行!
把道人打落云端,本就是顾泯的计划之一。
那颗种子种下了,顾泯今天就来给它下第一场雨。
道人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少重创,但此刻被无数飞剑逼迫,他也不得不继续下落。
以至于甚至在天穹之中拉出一条璀璨光线!
随着道人的不断下落,在天人城中的所有人,都再一次看到了此生难见的场景。
道人不断下落,在他身后,是成千上万的飞剑不依不饶的紧紧相随!
飞剑之后,便是那个年轻的剑仙!
“这……”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啊?!”
“我看到了什么?你们告诉我,不是真的!”
“那好像是那位剑仙在追杀……”
纷纷扰扰,人间很乱,有些话他们很想说,但是还是不敢说出来,但此刻发生的这一幕,依旧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磅礴到了极致的剑气在天空之中肆意挥洒,大道气息也不断落下,这片天地,此刻动荡不堪。
一切都附和至强者交手的境况。
但是他们仍旧不敢相信,之前还以为要死在这里的年轻剑仙,此刻竟然在追杀那位云端强者!
他们不知晓那个云端强者的名字,但是清楚他的身份,明白他的境界。
这样的存在,居然也会被人追着。
说不定也会被剑所伤。
更甚至的是。
可能也会死……
第七百九十七章 绚烂的刀光
这个世上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哪怕是不久之前的晚云真人朝着云海出剑,也没有如今这个阵仗。
当然,当时的晚云真人也远远没有到和云端强者非得分出生死的地步,不能说如今的顾泯就真的比当初的晚云真人强很多,但如今这个局面,的确是千万年不曾发生过的一桩大事。
云端强者,正在被一个年轻剑仙压着打,追着杀!
这一幕,不知道要击碎多少修行者的道心,不知道要让多少修行者,从此便觉得信仰崩塌,境界停滞不前。
顾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他们在想什么,他此刻的眼里只有那个道人,他的全部想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斩了他。
道人身形不断消散,而后重聚,但总是逃不出那些飞剑,更逃不出顾泯的眼睛。
不过几次身形消散之后,他已经和那些飞剑拉出了不小的距离。
在远处高空中悬停,道人大袖一卷,那颗琉璃珠子再度出现,只是悬停天空之后,瞬间变成了紫色。
只是片刻,无数的紫电便从那颗紫色的珠子里涌了出来,灭世一般的威压瞬间降临,整座天人城的修行者在这强横的威压之下,全部都颤颤巍巍跪下,很多人,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云端强者,实在是太强大了!
无数紫电在这里落下!
整片天幕,瞬间变成了紫色,将这里变成一座雷池!
顾泯瞬间身陷雷池之中,无数紫色天雷,顷刻落下,将他淹没。
到了这会儿,顾泯也没有任何犹豫了,什么废话什么城府,到了此刻,全部都是虚的,这是一场修行者的巅峰之战,虽然他并未破境,但对面站着的是一位在云端的强者,他想要斩杀他,并不容易。
到了此刻,他们两人之中,定然要有一个人身死。
顾泯神情冷漠,一头黑发随风而起,烛游宛如一口仙剑,在这里到处掠出,搅碎那些紫色天雷!
只是这里到处都是大道气息,阻碍了烛游的前掠,让这柄剑看着并没有那么洒脱……
只是其余的飞剑,在顾泯如今的境界驱使下,依旧十分可怕,到处掠过,捕杀那些袭向顾泯的天雷,而且剩余的那些飞剑,也都没有闲着,而是掠向了道人那边。
道人大袖一卷,仿佛日月星辰在此刻都在颠倒,整个世间都颤动不已,好似此时此刻,才是他真正的威势,比起之前,不知道要强横多少。
那些飞剑此刻纷纷跌落,落入人间。
在天人城中的修行者们,有些躲闪不及,直接被剑气穿透身躯,死在当场,活下来的修行者们更是战战兢兢,他们当然不敢怪罪那个天上的强者,但此刻难免都有些凄惨之意。
顾泯一头黑发乱舞,身上白袍猛然飘动,衣袍之上,似乎有一条白龙在仰天而啸,到处都是龙吟声!
其实他身上的那件白袍,本就是帝袍,只不过顾泯将帝袍上绣着的金龙祛除,得到了这么一件白袍而已。
他此刻身上剑气不断涌出,烛游宛如一口仙剑,不断掠过,将无数紫电击碎,道人面无表情,此刻已经倾力出手的他,再没有任何顾忌,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死战!
两人不断交手,各显神通,烛游的剑气洒落,大片空间塌陷,露出黑色和空洞,好
似让人想起了那片战场!
剑气铺展开来,好似一片汪洋,那是属于顾泯的剑道之海,在这片汪洋里,他可以肆意出剑!
紫电不断,看起来局势仍旧在道人的掌控中,但他还是祭出了又一件法器。
那是一座斑驳的青铜大殿,出现之时不过是一掌大小,但随着道人催动,这座青铜大殿不断变大,很快便覆压天地,变得恐怖不堪。
整座青铜大殿到处都是铜绿和斑驳的痕迹,给人一种十分久远的感觉,无比沧桑,无比久远,仿佛来自上个时代一般。
“轰!”
不等那座青铜大殿发动攻势,那些飞剑率先撞了上去!无比磅礴的剑气在这里炸开,整片天幕仿佛都被撕开一个口子!
这是无比恐怖而又让人震撼的场景,那些璀璨剑光,明亮不已,让整个世间都黯然失色!
剑仙是这世间最为恐怖的修行者,杀力冠绝世间,在战场之上,早就有了明证,往往想要斩杀一位剑仙,都至少要两人围剿,一对一之中,即便对方强横,也很难留住剑仙的脚步。
看着这一幕,天人城里的修行者们惊呆了。
这便是剑仙吗?
一个年轻至极的剑仙,竟然在这一刻,能够和云端强者平分秋色?
这样的剑仙,若是放在战场上,该是何等的恐怖?要知道早在顾泯还是千秋风亭境的时候,在战场上便已经是同代无敌了,杀得一众修行者胆寒,如今他踏入千秋境之后,竟然更为强横了,甚至能让云端强者和他鏖战,不分胜负!
这太恐怖了。
不过也有人始终不看好顾泯,因为他们知晓云端强者的恐怖,能够成为这天地的主宰,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倘若有人在千秋境里便能够挑衅了,那就不是他们了。
青铜大殿和无数飞剑相撞,没有半点损伤,反倒是没入雷池之后,被雷电加持,变得更加恐怖了!
道人纵身一跃,来到青铜大殿之上,俯瞰顾泯。
他这身上的法器,最强横之物,便是这座青铜大殿,这可是他在数千年前便开始打磨之物,这些年在境界停滞不前之后,便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上面,不知道有多恐怖。
顾泯没说话,剑修只有一剑,不依靠其余法器,所以才杀力如此强横,此刻他也并无别的东西可用,唯一可用的,只有手中剑。
烛游从远处掠回,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而后剑气大作,一道道璀璨剑光在这里绽放,天地皆颤!
“杀!”
一道恐怖不已的剑光冲着那青铜大殿而去,整个天幕,此刻满目疮痍!
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偷偷看着这一剑,即便害怕,他们此刻,都要去看这一剑,因为这一剑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凡了!
顾泯提剑而上,仰头大喝,“开!”
在此刻,他施展出了一切,一条雪白长龙从他身躯里涌出,撞向那座青铜大殿,发出巨大的吼声!
那不是剑气所化,而本身便是一条真正的龙族血脉,身体里有着并不纯粹的龙血,但很显然,这条白龙已经在返祖一途中越走越远了,看起来要不了多久,便要成为一条真正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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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那也是惊动世间的大事!
顾泯冷喝一声,“回来!”
与此同时,烛游不断变大,成就一柄滔天巨剑,裹挟着不世之威,撞向那座青铜大殿!
此刻在这柄巨大飞剑之下,那满天的紫色天雷,似乎都安静了不少!
顷刻间,巨大的烛游撞上了青铜大殿!
没有想象之中的巨大响声,只是天地之间,此刻仿佛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之中。
无比寂静。
下一刻。
无数狂躁的大道气息和锋芒毕露的剑气洒落。
天地之间,一道道狂躁的气息将天地分开,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头顶有一道波浪朝着远处涌去!
不用怀疑,在这道波浪之中,别说是什么风亭境强者,只怕就算是千秋境,也会在顷刻间便身受重伤!
一些弱小的千秋强者,甚至有可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青铜大殿颤鸣不已,被烛游抵住之后,它非但没有直接落下,镇压那柄飞剑,反倒是嗡嗡作响,好似不占上风。
看到这一幕,无数人震撼,对顾泯也多了几分佩服。
顾泯身处巨大的青铜大殿之下,压力很大,但他此刻已经忘我,再也不管这些东西,手段频出,在这里抵御青铜大殿,力战道人!
杀到兴起,顾泯身形更是主动掠向那座青铜大殿,身后无尽飞剑一起前掠,又是一幕震撼人心的画面!
忽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已经是一片紫色的天幕,此刻忽然血海滔天!
顾泯一身白袍,在此刻,竟然变得猩红!
很快,半边天幕都已经变成血色了!
在这里抗衡那边的紫色天幕!
道人脸色难看,身躯里的大道气息不断涌出,加持在雷池之中,要重新掌控主动,要将顾泯在这里淹没,青铜大殿也是迸发出无尽璀璨的青光,镇压而来,磅礴不已,一阵阵璀璨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道人再也没有什么隐藏手段的说法,已经是倾力出手!
顾泯冷笑一声,烛游迅速变成正常大小,其余飞剑纷纷抵住那座青铜大殿,不让其下落。
烛游在手,只是此刻顾泯也发现了,此刻的烛游剑身之上,已经多出数道裂痕,早已不同!
毕竟这烛游材质并不算是顶尖,此刻又和这座青铜大殿厮杀这么久,有所损坏,都在情理之中。
顾泯看着那颗紫色珠子,轻声道:“斩了便是!”
然后顾泯身躯骤然消散,再度出现之后,已经到了那颗珠子之前,对着那颗珠子,顾泯便是一剑斩出,在顷刻之间,磅礴剑光便淹没那颗构建雷池的紫色珠子!
只是顷刻间,便听见天地之间,一道巨大的响声!
“咔嚓!”
令人牙酸的声音不断响起,道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催动大殿朝着上方飞去,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那颗紫色的珠子在顾泯这一剑之下,瞬间崩碎!
无数碎片刚刚炸开,便被无数剑气笼罩,而后绞灭!
紫色雷池,在此刻,轰然消散!
但青铜大殿也撞向顾泯身躯,顾泯躲闪不及,直接被撞飞出去,跌落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
第七百九十八章 剑光
眼见顾泯跌入那片混沌的空间里,道人大袖一卷,无数磅礴的杀意涌向那边,与此同时,那座青铜大殿也是覆压而去,将那空间缺口挡住,仿佛是不愿意顾泯再从那里离开!
这座青铜大殿的来历极其神秘,上面蕴含的威能也是如此,经历道人那么多年的炼化,这座青铜大殿早就已经和之前不同,此刻上面的铜绿大放光芒,一道道青光涌出,惊天动地!
青铜大殿挡在那个缺口上,还有无数神秘青光洒落,用以镇杀顾泯。此刻的众人怎么都看得出来,此刻那位天骄,凶险异常。
“可惜了,这么一位年轻剑仙,若是能够活着,不知道会有多么大的成就……”
终于,有人出声,只是声音还是不大,应当是有些害怕被人听见,但他的情绪却不会撒谎。
“是啊,这么一个年轻剑仙,若是再过些年,或许就真能结束乱局,让我们再也不必恐惧外面那些修行者,可是为什么他要去招惹云端的那些存在?”
有人忍不住出声附和,声音里满是不甘。
这一战,进行到如今,他们就是再怎么瞎,都能看得出来顾泯展现出来的无限潜力,可以任由他们遐想。
有人咬了咬牙,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天幕,就要开口。
“轰!”
突然间,青铜大殿一阵摇晃,而后一道绚烂剑光冲天而起,无比充沛的剑意弥漫而出,一股不可一世的气势在世间出现!滚滚剑气落在那座青铜大殿上,让青铜大殿甚至都颤抖起来。
“这……”天人城中,无数修行者都震惊无比,谁也想象不到,原本以为顾泯已经落于下风,没有扭转的可能,但谁能想到,此时此刻,他竟然又再次出现了。
一道雪白身影,硬生生将那座青铜大殿顶开,重新出现在世间!
手提烛游的顾泯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没有任何言语,这位年轻的剑仙一剑挥出,滚滚剑气在刹那间便撕碎了大片云海,而后很快便落到了那座青铜大殿之上。
青铜大殿上的铜绿在此刻也是大放光明,而后那些铜绿竟然开始剥落,变成了一道道青色身影。
那些身影身上有着古老的气息,像极了来自神话之中的神明!
这样一来,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种古老的气息,带给人的恐怖感觉,更甚于那些强大的威压。
威压可以随着境界的提升变得无比可怕,但这种古老的气息,若非真的经历过无尽岁月而不可出现。
彼岸源于无数修行者的共同搭建,从最开始来看,这便是无数前辈大能搭建的战场,但一切都有历史可查,可现如今的这一尊尊神明,却从未在那段历史中出现过。
所有人都明白,这座青铜大殿,绝对来历非凡,并不是一般的东西!
说不定真有什么辛秘在上面。
“大胆!”
浩瀚的神音充斥在天地之间,久久不散!
但有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感觉。
顾泯抬起眼看了一眼那些身影,情绪如常。
“纵使真是神明,也要问过我这手中一剑!”
那无比自信的声音充斥在天地之间,震撼了所有人!
眼前的那个年轻剑仙……他居然……不惧神明!
顾泯冷笑一声,整个人身形不停,朝着那些所谓神明便斩了过去,烛游剑身大放光明,宛如一口真正的仙剑!
只一瞬间,顾泯便已经到了一道神明身影之前,烛游一剑斩出,直接便将那所谓神明斩开,分成两半。
满天的光雨落下,仿佛是天地异象!
“神明如何,只要站在我对面,依然要破灭!”
顾泯霸气开口,朝着世间宣告!
“尔敢!”
一道道神音出现,顾泯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这些从青铜大殿之中走出的所谓神明,他们一起朝着顾泯撞来,没有任何犹豫。
顾泯冷笑一声,搅动满天剑芒,一剑斩出,便是数道身影破碎!
即便这些身影在万古之前真的是所谓的神明,但经历万古之后,还能留下些什么?恐怕也就是这残存身影了!
顾泯不断出剑,满天的剑芒不断吞吐,无数道身影在这里破碎,化作光雨,仿佛神祗陨落!
漫天光雨,将整个天幕照耀的五颜六色,倒是一副好光景!
天地乱颤,顾泯的剑越来越快,他的气势越来越强,完全没有此刻将要气衰的感觉,反倒是看起来他即将还要往前走一步。
跨过千秋的剑仙,会有多么可怕?
道人没来由的便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段时光,那个叫做白寅的年轻人,跨过千秋之后,来到云端,站在所有人面前,只是这么站着,那些剑气便好似要将他们彻底斩灭。
剑仙太可怕!
越是到后面,剑仙越是可怕!
道人恍然回神,将浑身的所有大道气息都灌入那座青铜大殿之中,到了此刻,唯有最后一搏!
青铜大殿光芒万丈,没有了铜绿之后,却露出了更为古怪的符文,那些镌刻在青铜大殿上的符文忽然亮起,大道气息竟然从那些符文之中弥漫而出,粉碎了一片天幕!
那是至强的杀力,是不可阻挡的大道手段!
“这座青铜大殿,的确是太古老了,气息神秘,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东西!”那个女子喃喃自语,神情古怪。
顾泯不以为意,从天而起,滚滚剑气跟随其后,在刹那间,便已经脱离青铜大殿的笼罩范围,而后那些大道符文洒落,都被顾泯一剑斩退。
此刻的顾泯,倒是比之前的那些所谓的神明更像是一尊神明。
漫天的大道符文,无比恐怖的杀力,以及那些尚未来得及消散的光雨,都在告诉世人,今日这一战,是天幕之下的巅峰一战,虽然顾泯并未越过千秋境,但依旧恐怖,他手中剑也说不上是什么仙兵,但给人一种不可战胜的感觉。
青铜大殿浩荡悬于天空,洒落的气息让人不敢沾染。
顾泯在另一边看着这一幕,手中剑的剑芒再度涌出,一条浩荡剑河,出现在身前。
此时顾泯身体里的剑气涌出,看着那座镇压而来的青铜大殿,顾泯没有选择躲避,而是举剑而上,那条剑河流动,那些飞剑,此刻再度来了精神。
万剑而至!
“不管什么上古时代的大殿还是万古之前的神明,在我看来,无非是一剑的事情!”
此刻的顾泯,王霸之气尽显,像极了当初的那位大楚王朝之主,一座王朝,整个世间,都由他一人说了算!
出身皇族,这本就是融入他血脉里的东西,此刻显现出来,一点不觉得突兀!
终于,那浩荡一剑撞向了青铜大殿,满天大道符文也疯狂涌来!
无数细小的剑符突兀出现,穿行在那些大道符文之中,一点点搅碎那些大道符文!
道人脸色难看,他已经用出了至强手段,却没想到,对面的年轻人到了此刻,非但没有疲态,反倒是越来越强大,此刻这一剑,别说是他,只怕云端那些比他境界更高的修行者,都不见得能拦下。
再说了,眼前的年轻人,还有那至强一剑!
这个年轻人太神秘了,太强大了,顾氏三人,他虽然此刻还很弱小,但他的潜力,理应是要远远超过其他两人的!
大道符文不断被磨灭,那些汹涌的剑气将一整座大殿都淹没了!
道人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将那座大殿从顾泯的剑气里带回来,而更为恐怖的是顾泯此刻已经越过那座青铜大殿,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个提着长剑的白袍年轻人朝着他杀来了!
道人脸色难看,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走,到了此刻,他的道心已经完全崩碎了,原本他修行这么多年,早就该看透一切,世上的事情很难让他上心了,但在这生死之间,他还是破防了!
可一旦生出这般情绪,他也明白,自己是彻底败亡了!
顾泯紧随不舍,他的速度太快了,如同一柄飞行的利剑,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
“够了!”
道人开始示弱,“难道你真的想要将我斩杀在这里不成?”
他故作镇静,但不管怎么看,都知道他绝对是无法镇定的。
“有何不可?”
顾泯盯着道人,“不是你先想要杀我的吗?”
当时顾泯破境,他便在云端看着顾泯,虽然除此之外是什么都没做,但实际上已经是充满了挑衅,那一直都是个局,只要顾泯走进来,他就一定要杀了顾泯。
道人怒道:“云端之人,怎可被你所杀,你今日杀了我,世间修行者会怎么想?人心祸乱,我们或许都会死,这个世界会荡然无存!”
顾泯冷笑道:“不见得,或许在你死后,这方死气沉沉的世界才会迸发生机!”
“你?!”
道人根本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心性居然是如此坚定,不管自己怎么说话,对方都不屑一顾。
“顾泯,云端之人不可杀!你杀了我,自己的日子也好不了多少!”
道人还在希冀能让顾泯恢复理智,不断劝说。
只是他哪里能想到,顾泯此刻就是无比理智,他杀这个道人的心,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去你娘的,狗东西!”
“你!!”
道人猛然大叫,身体却已经出现了一道道剑痕,此刻虽然还没有破碎身躯,也没有鲜血流出,但这已经是很糟糕的境地了,要是一直如此下去,那么他肯定会死的。
他调动体内气机,但在此刻几乎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那些锋芒无匹的剑气,已经侵入他的身体里,开始肆意破坏他的身躯!
道人惊慌到了极致,却再也没有回天之力!
他转过头,去看了顾泯一眼。
这是他此生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年轻人坚定无比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复仇的快意,没有斩杀云端强者的激动,有的只有坚定。
那双眼睛好像是一束光,终将会在某一天,照亮这个昏暗的世界!
道人从未看见过这样的眼神。
他有些恍惚,好似想起了少年时代,那些故友,他们曾说这一辈子修行要为这个世界而修行,要开创一番大事业,但后来,他们就在一场场大战中死去了!
反倒是自己,在大战中惜命,什么都不敢全力施展,才活下来,走上云端。
可后来即便成为了世间大多数修行者都尊敬的云端强者,自己这一生,又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为了这个世间,自己又做过什么?
他有些迷惘。
道人眼前景象开始模糊,已经快要看不清东西了,但那双眼睛,那束光还在眼前。
他明白了。
这个世界,终究会被这束光照亮的。
……
……
只一瞬间,道人的身躯便轰然裂开,无数大道气息,法则之力,以及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道韵都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洒落天地,只是片刻,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是他对天地的感悟,但随着死去,又还给了天地!
轰然一声巨响,而后十分急促,天地之间,变得寂静无声!
天地之间,没有什么异象产生。
那些在传说里什么云端强者死去之后,天地便会悲叹的事情没有发生,一切正常。
一切都不变。
仿佛这片天地,有没有这些强者,都不重要。
天人城里的那些修行者都抬起头来,看向天空,看着那个一袭白袍的剑仙,看着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被震撼到了,每个人都沉浸在那种震撼里!
竟然……那位剑仙,竟然真的杀了云端的强者!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无数修行者,此刻看着天,想的都不一样,那些光雨开始散去,那些被搅乱的云海好似开始重聚。
那一切痕迹,此刻好似都已经再也不见。
那个女子看了一眼一身白袍的顾泯,眼神复杂,然后身形消散,还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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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之上,还有一座已经变得暗淡无光的青铜大殿,顾泯一伸手,便将那大殿收入手中。
这座大殿来历神秘,他也想要好好研究,兴许能在里面得到些什么。
收好这座青铜大殿,顾泯低头看了一眼人间,然后瞬间消散。
……
……
一切都没了,一切都好像在。
那些光消散了,天
地好似要复归黑暗,但下一刻,人们发现,一轮朝阳,出现在了远方。
——
青槐在天人城中,等着顾泯。
在所有修行者都跪着的时候,她站着,在所有修行者都不敢去看天幕的时候,她在看。
她看到了那个白袍剑仙,但却想起了另外一位青衫剑仙。
那个家伙也喜欢穿白袍,但只是在回家的时候才穿,在外面的时候,只是一袭青衫。
没过多久,顾泯回到了这里。
他还是一身白袍,但随着前行,身躯上的伤口开始流出鲜血,只是片刻,便将一袭白袍,沾染变成血色。
他的脸色苍白不已。
斩杀云端强者,让人震撼,但同样的,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他的身躯上到处都是大道气息留下的伤口,云端强者太强大了,并不是那么好杀的。
青槐问道:“还要去什么地方?”
她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顾泯身上的气息还未消散。
顾泯苦笑道:“那位前辈的气息已经消散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似踏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此刻竟然未曾跌落。”
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有什么好处,但很清楚,那是不属于自己的境界,很有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反噬。
“以我此刻的境界,应该能斩出一条通道,我要去遗墟一趟!”
顾泯看着青槐,问道:“要不要我送你返回寒山?”
青槐摇头,“不用担心我。”
顾泯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身形再度消散。
……
……
要去遗墟,首先要知道那门户在什么地方。
顾泯不太清楚,所以他先去了浮梦山。
此刻他境界越过千秋,只是一瞬间,不知道横渡了多少万里,在天光落下之时,他便来到了浮梦山外。
他一身剑气忍不住的外泄,惊动了浮梦山的护山大阵。
一道道身影从山中跃出,有些惊愕的看向那个悬停山外的浮梦山的那道年轻身影。
那一身剑气,感觉比之前的杀胚顾晚云,还要惊人!
“敢问这位剑仙,来我浮梦山为何?”
有浮梦山修行者开口,他们根本认不出来,眼前的年轻人,就是顾泯。
“我有故友在浮梦山中,今日前来,想向她问些事情。”
顾泯看向前方,说道:“我那朋友叫做洛瑶,对了,我是顾泯。”
“顾泯?!”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无异于一块大石头被人丢入了平静的湖面,惊起滔天波浪!
顾泯他们都知道,是那个了不起的年轻天骄榜榜首,但怎么才这会儿不见,此刻的顾泯,便已经跨过风亭,成为了一位剑仙了?
而且看样子,似乎还在千秋境里走得很远?!
这太恐怖了。
很快便有人惊呼道:“是顾师兄!”
那是年轻弟子,是在战场上和顾泯朝夕相处过的浮梦山弟子,他们一眼便认出了顾泯。
这让那些修行多年的修行者大为震撼。
但很快,他们便接到消息,将顾泯放了进去。
一众浮梦山的年轻弟子在大殿前的广场上等着顾泯,对于他们来说,那位和自家师姐一直有些关系的寒山掌教,天骄榜首,是他们大多数人的偶像。
可惜他们翘首以盼,根本没有见到顾泯。
在洛瑶修行的洞府里,看到顾泯的第一眼,洛瑶便有些惊慌问道:“你怎么了,要紧吗?”
顾泯此刻一身鲜血,像极了在生命最后时刻来见她的样子。
赵陌草也瞪大眼睛,眼泪就这么滚落出来,“公子,你……”
她曾无数次想过自己和公子重逢的景象,却没想到,会是这般。
顾泯看着赵陌草笑了笑,“漂亮了不少。”
而后他看向洛瑶说道:“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和人打了一架,死不了,这一次不是来专程看你,反倒是有求于你。”
之后顾泯说了说遗墟的事情。
洛瑶一脸心疼,很想知道顾泯的伤势是怎么来的,但对方不说,她也没有相问。
“遗墟每次开启都是云端定下的,各家修行宗门会去门户前等待,你此刻即便是剑仙了,想要强行进入,只怕也很难。”
云端强者,每一个都是跨过千秋的人物。
顾泯笑道:“你只用告诉我那门户所在,其余的事情,我自有方法。”
此刻他身体里的剑气还足够,余威仍在,破开遗墟不是什么问题。
洛瑶皱了皱眉,刚要开口,顾泯忽然挥手道:“这种事情,还是先请示长辈吧,免得给你招惹麻烦。”
他知道自己只要相问,洛瑶肯定就会说,但转念一想,毕竟这桩事情也不见得真那么微不足道,自己此刻,杀了云端强者,指不定马上就要和浮梦山那点不多的香火情彻底消散。
所以还是不让洛瑶说了。
洛瑶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好。”
片刻之后,她得到了浮梦山的回复,然后说道:“往东而去,有一座山名为不缺,山顶处便是门户,对了,师父想要请你一叙?”
顾泯摇头道:“我想,等她知道了我做了些什么,就不会有这个想法了。”
说完这句话,顾泯看向赵陌草,说道:“好好修行,过得开心些。”
说完这句话,顾泯走出洞府,很快便消散不见。
洛瑶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能说出来,准确来说,应该是没有机会说,便只能看着顾泯远去。
赵陌草很久之后,才轻声道:“洛姐姐……”
洛瑶转头过来,只是摇了摇头,平静道:“他有他的事情要做,我们就这么看着就行了。”
“可……”
赵陌草张了张嘴,她有好些话想说,却没能说出来。
洛瑶只是笑了笑,看着洞府之外,一直没能转头。
能够偶尔见一见,便足够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够去想,去奢望的呢?
都没有了。
相伴一生那样的愿望,那只能藏在心底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回山
不缺山,就在东边。
依着顾泯如今的境界,只是片刻,便已经到达此处。
山顶有一处祭台,但此刻没有任何波动,气息寻常,顾泯散开剑识,很快便寻到了半空中那微末的不同。
然后他便动了念头,一道磅礴剑意,刹那间便撕开空间!
一道青色门户,缓慢出现在顾泯眼前,它静静悬停在天幕之下,但并没有打开。
在这门户背后,便是遗墟。
看着那道门户,顾泯微微动念,一道磅礴剑意,就要再度撕开那道口子!
可就在此时,云端正好有金光落下,伴随着阵阵大道之音。
“你想惹下滔天大祸吗?!”
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没有情绪,想要阻止顾泯进入其中,他或许误解了顾泯的想法,以为顾泯要将这门户打穿,将遗墟和这里连接起来!
顾泯冷声道:“想要拦我,也可以来试试我的剑!”
烛游出现在掌心,此刻这柄陪伴顾泯来到彼岸的长剑剑身之上已经满是裂痕,看起来已经遭受重创,只是它仍旧激动的颤鸣不已,剑气丝丝缕缕从剑身之上溢出,看起来锋芒毕露。
云海深处没了声音,顾泯一剑斩向门户,磅礴剑气将门户强行打开,露出遗墟的空间!
顾泯没有犹豫,只身进入其中!
好些年前,他来到彼岸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在那些修行宗门守护的雷池边上,而是落入了遗墟之中。
这里天地灵气很是稀薄,想要在这里修行,很是艰难,但好在这里没有太过强大的修行者,只是不会修行的人们,在这些能够修行的人们面前,依旧很弱小,只能任人欺凌。
但好在有修行天赋的人们,会有机会离开,虽然那个机会一直以来都很渺小。
遗墟的存在,一直让顾泯有些生气,那些不能修行的人,被困在那么一个地方,好似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但后来一想,遗墟里的人们不能修行,若是将他们和修行者放在一起,说不定是更大的问题。
只是那些不会修行的人们,他们留在这里,也是被欺负。
顾泯重游遗墟,在考虑要不要将这里彻底打穿。
这样做别说云端之上会有什么想法,只是对遗墟来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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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得到身体里气息正在不断衰弱,顾泯大概也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的境界也会跌入千秋了,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剑仙。
因此没有任何耽搁,他掠过高空,来到了那座遗迹前。
那片绝壁早在当年便已经倒塌,根本没有再进去的路,依着遗墟里这些修行者的境界,没有可能再开辟一条。
但在顾泯面前,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他微微伸手,一道剑气从手中掠出,只是顷刻间,便重新打穿这绝壁。
进入绝壁,里面那座古城已经塌陷,半数都已经变成废墟。
顾泯看着眼前景象,想起了当初在这里斩杀粟千云的事情,也就是因为那一次出剑,他登上了天骄榜,举世共瞩目。
忽然间,就在顾泯失神的当口,他怀中的那朵野花,猛然掠了出来。
那朵野花是之前他在离开这里之前,那棺椁里飞出来的,最开始顾泯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后来在战场上,在诡异之地里碰到了那个血人,正是因为这朵野花,才让他幸免于难。
当时顾泯就猜想,这个棺椁里的尸体,和那个血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后在离开战场的时候,那血人将自己附身于这朵野花之上,花变成了暗红色,但一直枯寂,从来没有什么异变。
后来不管顾泯再怎么去看,那朵野花里都了无生机,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但顾泯一直记得,那血人想来看看这棺椁里的尸体。
血人理应是那位武圣死后的怨灵,那棺椁里的尸体,也是一个男人,两人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顾泯之前不清楚,但现在,应该马上就会知道答案。
这朵野花已经漂浮起来,在废墟中悬停。
顾泯会意,剑气溢出,这一次小心翼翼,将那片废墟缓慢清除,而后一点点露出真容。
一具棺椁,出现在这里。
那棺椁是由极为罕见的八宝琉璃打造,即便是剑仙的倾力一剑,也不见得能够斩开,所以即便之前古城倒塌,这棺椁依旧丝毫未损。
棺椁之中,那个男人,依旧静静躺在里面,他的尸体,千万年都没有腐朽,如今仍旧栩栩如生!
那朵野花,悬停在这里,然后顾泯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得到,那是一股悲意从野花之中传了出来!
“安序,这一次大战,我不能陪你一起了,宗门需要守卫,我也要闭关,或许能踏出新的境界!”
恍惚之中,顾泯好似听到了声音,那道声音来自千万年之前,穿过了岁月,在这里显现。
“无你也可,那样我在战场之上,也能少些牵挂,只是这此大战结束之后,你得陪我走遍北疆,我早想去看那里的日出了。”
另外一道声音也缓缓出现,很是平和,但能感受得到,那藏在言语里的爱意。
顾泯眼前,那座古城仿佛焕发了生机,所有的建筑都复原了,无数修行者在其中行走,在一座大殿之前,有一棵桃树,正是春天,桃花盛开。
而在树下,此刻便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相互依靠。
男子面容,顾泯隐约之间便看清楚了,是那棺椁之中的存在。
“安序,在战场之上,要多加小心,你是个女子,不要太过拼命。”
男人在轻声嘱咐,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朵野花,递给女子,轻声笑道:“拿着吧,拿着它,我虽然不在,它会代替我陪着你。”
“有本事自己来陪,把那些欺负我的人,都全部斩杀了,将那些异域里入侵者,全部都驱逐。”
女子开口,还是伸手接过那朵野花。
“会有这么一天的,宗门所做的事情,也正是为此,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不过你要活着回来。”
女子点头,依靠在男子胸膛。
而后女子转身,顾泯看清楚了,那是一张并不算多么出彩的脸,只能以清秀两字来形容,她带着许多修行者拔地而起,离开这里。
桃花树下,男人缓慢转头看向顾泯这边,口中
念念有词,“大道之行,不该只是如此……”
顾泯看着那个男人,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对方缓慢离去,寻了个洞府,就此闭关。
不多时,天幕之上,金光闪动,有极为强横的气息落下,落到人间,强大无比!
一个个宗门里的修行者仰头看向天幕,先是惊怒,而后便是奋力出手,无数道光华在这里出现,那是那些修行者的道法,驳杂不已,但都是为了抵抗云端落下的杀机。
顾泯不解,为何这座宗门平白无故要被云端抹杀?
之前他已经知晓很多,知晓这座宗门曾经是和祀山能够并肩的大仙山,山中强者众多,但不知道为何,有朝一日,遭逢了这覆灭,关于这座仙山的覆灭,流传甚广,其中最多的说法,是这座仙山在进行一种隐秘的试验,但最后试验不成,反而遭到覆灭,门下修行者全部死去。
但今日一看,这个传言并非是真的,这座宗门遭到覆灭的缘由,难道真是云端出手?
一道道光华落下,一次次不屈的反抗!
那座洞府之中,那个男人走了出来,他浑身光芒大作,气息恐怖至极!
他仰着头,怒道:“云端当真不能容人?!”
但云端没有回应。
只是不断落下杀机。
然后顾泯便看到了一个个修行者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自己更强大一些,更强大一些,但不管怎么强大,他们都还是不是云端杀机的敌手,一个个身影倒下。
最后死去。
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在宗门之中出现,顾泯知道,那些都是千秋境的修行强者。
顾泯没来由的握紧了拳头,他早就知道云端那群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没想到,他们还做过这样的事情!
一宗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天才,多少千秋强者,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未来,但就这么被云端无端抹杀了?
是因为什么?
那个男人奋力抵抗,却怎么都不是对手,被数道杀意击中,然后整个人变得摇摇欲坠。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来自云端的杀机缓慢消散。
整个宗门,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
只有那个男人还活着,只是看他这个样子,也是命不久矣了。
他无力的仰头看着天幕,然后倒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天外忽然飘来一朵野花。
是之前他送给那个女子的那一朵。
野花飘荡,来到他的身体旁,缓缓落下。
景象在这里消散,顾泯没能看到之后男人是怎么进入棺椁之中的,也没有看到为何云端要落下杀意的。
一切的一切,都被埋藏了。
顾泯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一刻,那朵暗红色的野花,忽然有鲜血滴落,那些黑血,正缓缓的流淌出来,滴落在那棺椁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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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章 两年春秋
当初离开战场的时候,那个血人附身于这朵野花上,让这朵野花变成了暗红色,如今这朵野花上的黑血,又重新滴落。
颜色褪去,黑血滴落棺椁,将那八宝琉璃染红,这一次,黑血并非黑色,而鲜艳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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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那些鲜血里,有着血雾弥漫而起,汇聚成了一道人影。
“这是?!”
顾泯看着这一幕,他猜测,是那位武圣再现。
果不其然,一道身影出现,身材高大,气势依旧,看着不可匹敌,但……却穿着一袭长裙。
那是个女子?
难道……那位曾经挽救了整个世间,在战场杀杀得天地震动,异域修行者胆寒的绝世强者,竟然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个女子?
那位被世间称为武圣的强者,是一个叫做安序的女子?
顾泯被震撼到了,他说不出话来,就是这样痴痴看着眼前一幕。
身影汇聚,那个女子转过头来,看着顾泯,容貌和之前所见,一模一样!
这熟悉的气息,让顾泯确定了,曾经在诡异之地里的那个血人,就是眼前的女子。
这个女子,也是曾经力扛天地的武圣!
顾泯此刻,胸中生出了万分敬仰,女子之身又如何,还不是以如此柔弱躯体,去扛起了一座天地!
这如何不让人觉得钦佩?
“前辈……”
顾泯颤声开口,放在以往,他是如何都不会这般失态的。
女子看向他,眼中满是悲意,那种悲伤,并不是对顾泯的,而是对这眼前男人的。
“我出生于此,我是这座宗门的修行者,为了这个世界,我们做了很多努力,每次大战,我们舍生忘死,在战场上浴血而战,我们为的,只是还给这片天地安宁。”
女子声音平淡,但顾泯能感受得到她内心深处的情绪。
“他们在云端,什么都不做,他们害怕自己的道果受损,害怕死去,害怕一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女子看向顾泯。
顾泯点头道:“我知道了。”
女子说道:“他们在,世界就是腐朽的,我们不管如何努力,都很难拯救这个世界,所以真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们。”
女子感慨道:“不过他们活了那么久,那么强大,想要做成这样的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
“这是个很长久的计划,我们做的很隐秘,但世上绝对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也不可能有密不透风的秘密。”
女子的思绪纷飞,那桩藏在历史里的秘密,终于要在她的口中,一点点被说出来。
“宗门中出了叛徒。”
女子仰头看了看天幕,然后又看向顾泯,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谢谢你。”
顾泯一怔,明白了,之前云端被他斩杀的道人,就是那个所谓的叛徒。
“他以为将这桩事情告知云端,自己就能成为他们的‘同道’可到头来,也还是成了他们的弃子。”
“我们的宗门原本并不在这里,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秘密,才将我们的宗门迁徙到此处
,而后为了所谓的磨练后人,其实是各大仙山仍旧贪图我们的道法和法器……”
女子轻声道:“云端虚伪,他们像是一根根快要枯死的老藤,只知道吸取养分,其余的,却什么都不愿意做。”
“我为了这个世间,可以死,但他呢?”
女子转头,看向那具棺椁,里面躺着的男人,紧闭双眼。
“他比我的天赋更高,他本能踏入云端,成为更强大的存在,但却死在了这里。”
女子叹道:“我却没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当初他在战场上浴血杀敌,整个人燃烧了一切,最后一滴血都奉献出来了,可那些云端存在却为了自己,落下杀机,将他镇杀了。
“若是能够重来……我想,我应该还是这样。”
女子自嘲道:“我很爱他,但我终究不能为了他,而放弃这个世界啊。”
她看着那具尸体,眼里的情意,浓郁异常。
她当初死在战场上,也是云端那群人的有意为之。
可笑的是,在她死后,却被云端那群人捧起来,甚至还为她立了庙。
“谢谢你,让我再见了他一面,虽然已经迟了很久很久……”
顾泯说道:“前辈,黑暗终究会过去吗?”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虽说他无比坚定,但自己一个人,力量还是有些单薄了。
“不知道,我真的很想鼓励你,很想让你坚持下去,那么我们有朝一日就能看到真正的璀璨,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们一座宗门,无数强者谋划了很多年,却还是失败了,他们太强大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女子看着顾泯,一字一句,都是肺腑之言,的确太多了,除去云端的那些人,还有异域。
那些窥探着他们的人物。
“他们更加强大,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为强大,他们如果一定要覆灭我们的世界,这里也好,还是后面的那么多世界也好,早就破碎了。”
女子沉思道:“他们有更大的野心,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们只有变得无比强大,才能更改结局,如果我们变得更加强大,就是他们想要的,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变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女子看向顾泯,“你是万古唯一,你走得很快,或许你便是冥冥之中,能挽救这个世界的人,所以,请你……”
“不要放弃!”
“一直往前走,哪怕最后是独自一人,孤独无比,也请你……不要放弃!”
修行到了最后,亲友离去,一切故人都被时间埋葬,剩下的,只有自己,独自一人。
那是无与伦比的孤寂。
顾泯眼神又坚定起来,“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独自一人,在以前,有前辈你们在做一样的事情,在如今,有我的先祖,还有很多人也在做这样的事情,我们一直做下去,就肯定会有结果的,我们会做成这样的事情,我们肯定会成功的。”
女子笑了笑,眼里也流露出相信的意味!
她的身体却开始虚弱起来,她本就是靠着那最后的信念才活下来的,她只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如今如愿以偿,自然便撑不住了。
她要开始消散了。
“你的剑,快破碎了吧?”
女子指着那八宝琉璃所做的棺椁说道:“那是八宝琉璃,是世上最好的炼器材料之一,等会儿你把它取走,用来再淬炼一柄剑,想来他不会怪你的,毕竟我死了,他也自然要随着我而去的。”
“前辈……”
顾泯有些不忍心,根本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他宁愿自己无剑可用,也不愿意如此。
“这东西放在这里,也是浪费,还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你已经是一个剑仙了,没有一柄好剑,不行。”
女子身影越来越虚妄,她不再与顾泯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棺椁里的尸体,她缓慢走了过去,费力的推开棺椁的盖子,伸手抚摸那具尸体的脸。
这位曾经震惊世间的女子,此刻变得温柔无比,动作十分轻柔。
他伸手在男人的脸上拂过。
“如果我们都不曾生在此处,都不曾知晓这些事情,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吗?能够一起老去,一起死去吗?”
女子声音轻柔,她伸手拿来那朵野花,将它缓缓的放在男人胸前,她这样的强者,这一生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法器,其中珍宝自然无数,但她唯一挂怀的,只有这朵野花。
女子眼含热泪,俯身朝着那男人吻去。
她的身形缓缓消散,最后只留下一句话在天地之间。
她说,“我还没来得及嫁给你呢。”
顾泯五味陈杂,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那女子消散,棺盖上的鲜血滑落而下,坠入棺椁之中。
或许,这也算是合葬了吧?
顾泯没有注意到,那已经不知道死去多少年的男人,此刻紧闭的双目有泪水滚出,也没有注意到那些鲜血在坠入棺椁之中的时候,滑落进了那个男人的嘴唇里。
好似那便是最后的亲吻。
顾泯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他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
在很多人看来,那位被尊称为武圣的女子高高在上,不会有什么怀念的事情,可她却满是遗憾。
那些遗憾,让她死后,都难以忘怀。
顾泯不禁想着,如果自己不来这里,是不是女子就能继续存在,就不会这么消散了?
他想起了在诡异之地里,女子对他的帮助,忽然很伤心。
就在此时,那棺椁之中,一道无比强大的气息忽然弥漫而出,强横的气息冲天而起,震天动地!
顾泯离得最近,受到的冲击最大。
但他此刻的境界,却几乎不受影响。
片刻之后,棺椁里忽然动了。
那具尸体坐了起来!
他仍旧紧闭双眼,但气势却一直强大。
猛然间,他睁开了双眼!
万古的沧桑气息,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洒遍世间!
他转头看到了那朵野花,然后伸手拿了起来。
一道生涩而又温柔的声音,从他唇间缓慢涌出。
“安序,你回来了?”
第八百零一章 天上换榜,地上龙君
女子有执念,想要再见到所爱之人,所以能化怨灵,等那么多年。
可这男人如何没有,为了等候心上人归来,他在棺椁之中,渡过了千万年。
只是,只是。
终究是错过了。
女子逝去,最后一滴鲜血,短暂唤醒了男人,可这男人,醒来之后,却再也见不到那女子了。
世上的事情,大多如此,不会团团圆圆。
可即便如此,这样的故事,也太揪心,让顾泯很难过。
他们之间,只差了那么一点。
男人看向远处,很快便明白了一切。
他看向手中野花,眼中痛苦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不愿相信如今发生的事情。
两行血泪,从他的眼睛里流淌而出,他坐在棺椁里,失魂落魄!
他距离见到安序那么近,可却还是没能把握住。
顾泯都不忍心去看了,这样的事情,之前他已经看过一次了,难道如今还有第二次?
他等了千万年,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再见她一面。
若是从来都没希望,那就不会有失望。
可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他却没能抓得住。
女子的鲜血唤醒了他,可没了她,自己醒来又有什么用?
“前辈……”
顾泯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男人说道:“她死在战场上,但背后也有他们的算计!”
他喃喃自语,“这里孤寂不已,这是……遗墟……”
“我若是快一些……当年……为什么……”
“安序……”
男人有些癫狂,声音混乱,什么都说不清楚,但顾泯能够感受得到他身体里的气势越来越强横,到了最后,竟然已经破开千秋境,成为了云端之上的强者!
当年在死之前,他便已经无限接近这个境界,只是被云端生生阻断了。
而谁能想到,千万年之后的短暂复苏,他竟然还能越过那道门槛?
别说是云端那些人没想到,或许就连那个男人自己,也没想到。
“我曾为了宗门而奉献了我的一切,却没有为你做些什么……”
男人突然抬头,眼中光芒大作,他浑身上下,开始散发着一股无法匹敌的气势,他一头黑发乱舞,像极了一尊魔神!
他一招手,有一柄长刀从废墟里飞出,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后他才看了顾泯一眼,眼中没有太多情绪。
下一刻,他转过头来,从棺椁里冲天而起,带着滚滚刀气冲向天际!
在前掠途中,男人才缓声道:“那八宝琉璃你带走吧,铸一柄剑,以后替我斩碎那些黑暗和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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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仰头喊道:“前辈要去什么地方?!”
“我已经是死人了,醒来不过是为了见安序一面,她已经再不可能重现,但我也要做些什么,云海腐朽,我会和他们一战……”
男人的声音传来,但他此刻,早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
顾泯热血上涌,“我和前辈同去!”
“不必了,你的路还很长,不用死在此处,我本就是死人了,最后一战,我要为安序做些什么!”
男人在低语,但声音整座遗墟里
的人们都听见了,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此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每个人都很震惊,纷纷看向天幕,然后便看到了一团光,撞向了那颗冰冷的大日!
“轰!”
天幕之上的大日一震,无数磅礴气机撞向那颗冰冷的大日,男人漠然看向前方,刹那间,整个遗墟,此刻动荡不堪!
天地震动,天幕扭曲,一道道刀光出现,毁天灭地,看起来宛如一片灭世景象。
这一刻,所有的遗墟生灵,都战战兢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天地异变,他们很是不安,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样的存在,比他们所见,都要强大!
顾泯看着这一幕,明白了些什么,这个男人要去云端,但此刻身在遗墟,他们选择打开门户离开,反倒是要一刀斩破这个世界。
换句话说,今日只要他能离开这个地方,遗墟就会重新和彼岸连接起来,再也没有隔阂了。
眼前的男人,做了顾泯一直犹豫不决的事情。
云海之上,有声音响起!
“大胆!”
然后有数道杀机落下,要镇杀正在斩碎遗墟的那个男人!
强大的气息充斥在遗墟的天幕之中,那些强大的压迫让遗墟里的修行者恐惧到了极致!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要跪下去。
只是在那些杀机之下,那个男人浑然不在意,而是冲着天幕便是一刀!
磅礴的刀气在这一刻,斩碎了天幕!
轰然一声巨响,如同一面镜子破碎,但这巨大的声响,却不知道是多大的镜子,所有遗墟里的人们,都感受到了一股特别的东西!
是有一股从来没有的气息,弥漫进入了遗墟之中。
是生机。
天幕破碎了!
遗墟重新和外面的世界连接起来,融为一体了!
而此时此刻,整个彼岸,无数仙山,一众强者都感受到了变化,他们敏锐的觉察到,世间已经变化了。
浮梦山上,那位藏在雾里的掌教有些惊骇说道:“天地灵气朝东而去,正是不缺山方向!”
“之前那位年轻剑仙,便是打听前往遗墟的门户所在,此刻又发生如此异变,究竟是他在做什么?!”
浮梦山作为算是先知道内情的地方,反应十分迅速。
“掌教,之前所查之事,已经有了结果!”
忽然间,一道身影来到浮梦山那片崖前,正是苏长老,之前看到顾泯踏足剑仙境界,浮梦山便派出修行者去探查了。
如今苏长老归来,带来了消息。
“之前在天人城之中,顾泯破境入剑仙,而后和云端强者有过一战……”
苏长老惊愕不已,说话的时候,都没能消化之前得到的消息,在得知天人城中发生的事情后,他震惊到了极点,根本无法相信。
“继续说下去!”
浮梦山掌教感受着那些天地灵气涌向的地方,感觉到了心底的那种不安感。
“他和云端强者一战,斩杀了一位!”
“什么?!”
浮梦山掌教也是活了千万年的修行者,但此刻听说这桩事情,也是神色大变,整个人都不敢相信!
“这般年纪便破境千秋,已然是万古罕见了,但即便如此,也绝不会是云海之上的那些人的敌手,你却说,他斩杀了其中一位……”
浮梦山掌教看着苏长老,皱眉道:“苏玉,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苏长老拜倒在地,眼中也满是惊愕和不敢相信。
“那天人城一战,整座城中的修行者都看到了,一点都做不得假,是他们亲眼看到那位云端强者死在那年轻人剑下的!”
苏长老想起之前那边的修行者所说,也是那般震撼。
“真是如此?!”
浮梦山掌教脸色大变,之前顾泯来到浮梦山的时候,她便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就有些不同,但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在之前和云端强者有过一战,而且还彻底将其斩杀了。
“既然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云端为何没有反应?”
浮梦山掌教皱眉,当机立断,“召回浮梦山外出的所有弟子,从今日起,浮梦山封山,何时解封,静待时机!”
顾泯到底做了些什么,她暂时还不是完全清楚,但就凭之前他来过浮梦山,浮梦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此刻不封山,或许便会引来灭山之祸。
“尤其要将洛瑶看好,别让她离开山门,也别欺辱她!”
浮梦山掌教看向东方,神情复杂。
这个世间,过去的那些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比如今发生的事情更为让人觉得可怕。
她明确的感觉得到,天地在此刻,有一场大变!
“顾氏三人,果然都不是凡物。”
浮梦山掌教喃喃自语。
仔细算来,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哪一件和那三人无关?
甚至于这已经成为了一则古老的预言。
……
……
天地异变,世间瞩目。
不缺山那边,甚至也多了不少修行者。
一群修行者聚集在山脚,看着天地灵气没入虚空,震撼不已。
“难道是遗墟之中,出现了什么了不得大人物?可那样的修行环境,如何又能出现那些伟大人物?”
“可这番天地异变,又是为什么?”
“那可有云端那么多强者联手设下的结界,如何会出问题?”
无数人面面相觑,虽然都不愿意相信问题是出自遗墟,但此时此刻,一切都昭示着事情正在变化,而且起因,便是遗墟。
“可遗墟,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
有修行者猜测现状,却没有答案。
“不管发生什么,那一定是震动世间的大事!”
所有人都看着不缺山顶,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忽然间。
一道绚烂的刀光出现在虚空之中。
一道身影,拔地而起,直直朝着云端而去!
众人眼前的天空里,出现了大片的原野和无数山川河流,以及无数的城池!
“那是遗墟!”
有人认出来了,他当年也曾进去过遗墟。
那是大宗门的弟子,见识广阔!
“这……”
很快有人震惊出声,他原本只是以为,那不过是一道虚影,但怎么就这样要显化在自己眼前。
“那是真正的遗墟!”
有人惊呼。
“遗墟,和这里,连接起来了?!”
第八百零二章 共赴寒山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人们都知道,遗墟和彼岸,已经连接起来了。
这是一桩让人无比惊骇的事情,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遗墟的所在,是当年由那些云端强者联手造就的,为得便是让遗墟和这个世间彻底分开。
虽然遗墟的存在,也并非是绝对公平公正,那些生在在大宗门里的修行者后代,若是没有修行的能力,或许也不会被送入遗墟之中,但遗墟终究是云端的手段,谁又能轻易将其斩开,轻易将其破碎呢?
所有人都看着那道没入虚空的身影,不知所措。
“那滚滚刀光,强横莫名,至少已经是千秋的存在,可世上用刀的修行者,有哪个是这般强大的?”
“一刀斩开遗墟,这样的存在,只怕也比云端的强者差不了多少吧?”
“这样的存在,斩开遗墟,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此刻,无数修行者都抬头看向那道身影,他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可以想到,之后肯定会有一场浩瀚大战!
果不其然,很快很快,云端便有杀意落下了!
磅礴无匹的杀机在此刻落下,落在那道身影之上!
但被一道刀光彻底斩碎!
那个从遗墟里冲出的男人提着那柄刀,踏入了云海深处,谁都无法看到了。
但天地之间,刀气四散,震慑世间!
“旧账难道不还吗?!”
天地之间,充斥着愤怒的声音。
声声在耳!
天边,忽然起了无数的绚烂光华,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在这里出现。
无数强者,在此刻汇聚不缺山!
“那是天玄山的道舟,船头站着那人,气息如此强大,难道是天玄山掌教?!”
“那一袭青色道袍,是上阳山掌教!”
“那边道图上,是天都观的观主?这些年来,谁还见过这位老观主行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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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洞洞主来了,看那头紫云兽,据说也活了数千年了,看这个样子,居然还能再现人间!”
“佛光普照,那是紫金寺的住持?!”
“昆仑的老掌教也来了,听说自从被那位顾剑仙一剑斩去头发之后,老掌教就不愿意再出现在世间了,想不到今日居然也来了!”
修行者们震撼无比,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今日的天地异变,竟然能引来那么多强大的强者来到这边观望,足以说明这桩大事,到底有多么巨大。
平日里,他们哪里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只是有些可惜,好似没看到祀山的掌教。”
有人叹气,世间仙山,以祀山为尊,就连修行者通用的钱币上,也有祀云两字,传说这个祀字说得便是祀山,至于另外一个云字,则是说的当初那座已经覆灭的宗门。
“浮梦山的掌教也没来,那位掌教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等大事,她居然缺席了。”
“不知道,或许正在闭关,不及来此。”
不缺山下,修行者越来越多,议论纷纷,对于天上的
那些大人物,他们有着无尽的向往,但很清楚,他们距离那些人很远,很远。
有很多人都感受到了失望和不甘。
为什么那些强大的人物在天上,他们却只能在地上?
但很快,他们便又释然了,因为他们虽然在天上,但却在云下,云端的那场大战,他们同样是看不到的。
在这一点上,他们都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数人迫切想要知晓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但很显然,不管如何,都不会知晓。
而在天幕之上,一众强大的存在,聚集到一起,看向云端,他们都是千秋境的强者,能够感知得到,云海深处有强大的气息波动,但此刻谁都不能往云端而去,谁都不敢散发神识去感知那场大战。
因为不管那道身影究竟是谁,云端的强者,都不是他们能够亵渎的。
“听说……之前在天人城中,那位天骄榜首,已经破境千秋了。”
忽然间,有一位掌教开口了,他说出了其实在场大部分人都已经知晓的事情。
寒山掌教,那位天骄榜榜首,如今的千秋剑仙,顾氏三人之一,如今破境了。
“在破境之后,他杀了一个千秋境,斩了一位云端强者。”
有人补充道:“如今这里又多出这么一位,诸位可是觉得,这个世间,有了什么变化?”
云端强者被云下修行者所杀,这种事情,即便强大如同许多年前的那位杀胚,也不曾做过,但如今,却出现了。
“想来还是借了外物,若是才踏入千秋境便有如此杀力,那么我们也不用活了,顾氏三人虽然强大,但绝不至于如此。”
说话的是上阳山的掌教,他生得不算高大,枯瘦身躯身上披着一件青色道袍。
他说话的时候,戴着一顶毡帽的昆仑山老掌教脸色有些难看,他和顾氏自然有着仇怨,如今又一位姓顾的破境了,他脸色自然不好看,但想了想,之前对那个年轻人,他根本不曾有过任何为难,脸色好看了不少。
其实当初就在顾泯的身份被揭露之后,恰逢顾晚云离开这边,便有人劝他出手报复,只是昆仑老掌教当时并未应下这桩事情,之后他自己都有些懊恼,但现在来看,之前所做决定,未尝不是正确的。
“杀了云端强者,难道云端不怪罪下来?”
有人冷笑道:“当初那杀胚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这么个小辈却这般狂傲,浮梦山之前和他走得那么近,现在看看,不过后悔了?”
有人看向紫金寺住持,不怀好意的问道:“听说贵寺的玄空和那个年轻人走得近,不知道是否有这桩事情?”
玄空和顾泯是朋友的事情,几乎早就已经传遍世间了,只是此刻提及,当然别有用心,他们是看着如今顾泯定然成为了云端强者想要斩杀的人,所以才敢如此。
要不然放在之前,依着资金寺在世间的地位,不会有任何人敢如此挑衅。
紫金寺住持没有说话,他修行多年佛法精深,心境早就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并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那个年轻人的
事情暂且不提,诸位可曾知晓,这个杀入云端的是何人?”
有仙山掌教开口,声音冷淡,但却充满了好奇。
“不太清楚,或许是隐居的强者,一朝破境,便想着和云端一战?但即便是这般,为何他要破碎遗墟?难道他是从遗墟里走出来的?”
有仙山掌教开口猜测那人的来历,但消息太少了,他们即便是来自于最强大的宗门之一,消息灵通,却也不曾知晓。
这世上的辛秘,有太多太多,他们无法知晓,也不会知晓。
“只是一人之力,再如何强悍,也不会引动多少风雨。”
有人说话,情绪不变,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个年轻人呢?若是一直活着,还需要多久,他能踏入云端?”
有人开口,无数人沉默。
如果放在之前,他们自然会说出来许多都推测,但此刻却是都变了。因为一切的推测,好似在那个年轻人身上,都不是什么准确的事情。
他走了很长的路,来到这边,然后用很短的时间,从天骄榜上离开,来到了属于真正的强者境界,想来就这么走下去,很快他就能跨过千秋,在云端去。
这样的人物,万古之间,也没有几个,这是一桩很可怕的事情。
“说起来,当初那两个姓顾的便已经让人足够忌惮了,可谁能想到,这个小的,还要可怕那么多。”
有仙山掌教叹气道:“和他同处一个时代,不知道是幸事还是什么?”
“原本以为御风已经足够天才,谁能想到,他竟然如此便被超越了,不是他不够天才,而是顾泯太强大了!”
天玄山掌教沉默很久,终于开口说道:“这样的人,已经如此可怕了,我等难道还有漠然以对吗?”
在场的众人,天玄山是和顾泯仇怨最大的那一个,但他们的确还没来得及对顾泯出手,顾泯便已经成长到了他们都害怕的高度了。
因此他此刻才跳出来,想要让他们和他一起,去将顾泯彻底抹杀。
但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不管哪个,都是十足的人精,面对天玄山掌教的说辞,没有任何人说话。
最后他看向昆仑山的老掌教,问道:“难道和那个杀胚的仇怨,就从此不提了?”
昆仑老掌教冷笑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仇,我昆仑倒没有沦落到对一个后辈出手。”
天玄山掌教皱眉,但很快明白,这样的事情,此刻绝对不会有人赞同,于是他便不再说话。
天都观的老观主忽然笑道:“事情如何,还得看之后发展,我等既然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还不如早些离去。”
说着话,这位老观主就要离去。
但就在此刻,一道剑气,从不缺山中升了起来!
那不可一世的态势,让人想到了很多,最多人想到的,便是当年的那位杀胚顾晚云。
人们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都很清楚,那是一位剑仙。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此刻,那位天玄山的掌教,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第八百零三章 梁照的剑
一道雪白剑芒,毫无征兆的撞向天幕之下的天玄山掌教!
这一幕,被很多人亲眼所见。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而来,云端之上的那一战他们看不到,但是云端之下的这一战,不容错过。
天玄山掌教一挥袖,浩瀚道韵涌出,驱散这道雪白剑芒,但他脸色依旧难看,因为凭借这一道剑芒,他就已经清楚明白,那个之前不在他眼里的年轻人,此刻是真正有了威胁自己的能力。
天幕之下,无数仙山的掌教都看向这边,眼中神色复杂,幸灾乐祸者有之,担忧者有之……
一道剑芒破碎,那个年轻剑仙并未显露身形,而是第二剑转瞬即至。
一条雪白剑龙,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向天际!
剑气勃发,剑意充沛,天上地下,仿佛此刻,到处都是剑气!
世间修行者,大概也只有剑仙,能有这般洒脱了!
谁人不心神往之?!
天玄山掌教大袖飘摇,修道多年,他的境界深不可测,即便是在一众仙山掌教之中,他也是佼佼者,面对这条剑龙,他根本无所畏惧,只是浑身道韵炸开,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丝线弥漫而出,好似一条条绳索,朝着那条剑龙而去!
金丝和那条剑龙相遇,很快便附身而上,只是锋芒剑气,瞬间便斩碎好些金线,漫天都是金光。
在不缺山脚的众人惊呼不已,千秋之战,除去那些上战场的存在,在世间只怕是千百年,也很难一见。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出手,更何况这交手两人,还都是一座仙山的掌教。
看这样层次的大战,对于世间的修行者来说,都是好事,可以从中得到许多东西。
那些东西,对修行极有裨益。
剑气撕碎那些金线,那些金线撕碎那条剑龙,一时间,剑气洒落,道韵天地都可见。
等到这些都消散不见。
一袭血衣的年轻剑仙才出现在天地之间,他手提一柄满是裂痕的长剑,看向那边不远处的天玄山掌教。
天幕之下,尚有好些仙山掌教,此刻都看向顾泯。
眼前的年轻人,似乎是万古之间,最年轻的千秋境吧?
算上他最开始修行那些年,只怕他此刻,修行都还不足百年。
或许他生在此地,还能更快,只怕五十年出头,便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个百岁不到的剑仙,这他娘的,可太让人觉得恐怖了。
顾泯悬停天幕,剑尖有剑气吞吐,格外恐怖,杀气丝毫没有掩饰,就这么涌了出来。
“顾剑仙,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有仙山掌教开口,是和天玄山有旧的仙山,正好是上阳山的那那位老道士。
天玄山掌教没有说话,就只是这么看着顾泯。
顾泯开口笑道:“上阳山陈掌教?”
老道士点头,打了个稽首,笑道:“正是老道。”
“听说陈掌教山中出了一个剑道天才,喜穿黑衣,叫做梁照?”
顾泯笑呵呵道:“那算是在下的故旧了,既然今天见到了陈掌教,还麻烦掌教帮在下
带个话,就说让他别练剑了,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超过在下了。”
轻描淡写这么一句话,那个老道士却脸色微变,微怒道:“顾剑仙肚量为何如此之小,竟然口出恶言,要断他的剑心?!”
顾泯笑道:“我与他熟识,知晓他没有那个本事。”
老道士皱眉道:“即便如此,也不关顾剑仙的事?”
顾泯哦了一声。
然后眼中杀机不减,“那在下出剑,又不是对陈掌教,你出来说个什么玩意?”
这句话,霸气十足!
听得一众不缺山下的修行者,心惊胆战。
寒山和天玄山结怨已经是众所周知,可看起来眼前的这位年轻剑仙对此并不在意,甚至不惜要和上阳山都结下仇怨。
难道他就不怕今日两位掌教联手杀他?
不过很快便有聪明人想明白了,如今的顾泯,也不是这些云下的仙山掌教想要斩杀,就能不要脸在大庭广众之下斩杀的了。
能够斩杀云端强者的年轻剑仙,只要云端强者不追究,那么这些仙山掌教,哪里有胆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斩杀这个世间的未来?
世间的修行者,没有人会容许。
他的光彩,理应更闪耀一些。
负责任的说,眼前的年轻剑仙,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希望。
老道士脸色难看,自己跳出来想要和稀泥,但没想到对面这个年轻人是一点面子都不准备给,一开口就差点把他呛死。
老道士硬着头皮就要再度开口,只是还没说出来,就被顾泯开口打断,“陈掌教要是再说话,就是想试试在下的剑了!”
顾泯看向老道士,剑气弥漫。
老道士有些愕然,眼前的年轻人还真是不讲道理,动不动就要出剑,不过此刻在顾泯面前,老道士还真没那个自信,对方才杀了云端强者,如今气势最盛,即便没有跨过千秋境界,但真说要搏命,就是一个普通剑仙,也会让他很难受。
剑仙不讲道理,杀力又足够强大,怎么打?
老道士退到一侧,根本不准备再说话。
只是即便是他,都在忍不住嘀咕,咋的出了一个杀胚便觉得了不得了,咋这个年轻人,脾气还要差那么多。
天玄山掌教忽然开口道:“大战数场,如今的你,还有余力?”
别的不说,光是看顾泯现在身上这一身血迹,便能知道这个年轻剑仙此刻的状态到底有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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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无所谓,“真要打起来,杀你这么一个人,不成问题。”
其实此刻顾泯身上那份玄妙境界也尽数散去了,不过之所以还是选择出剑,主要还是因为气不过,我寒山一直被你天玄山算计打压,如今碰见了你这位天玄山掌教,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就这样离开不成?
天玄山掌教淡漠道:“此事起于你杀我山中弟子粟千云,怎么来说,也不该是我天玄山无理。”
“这么说起来,他要杀我,我就该等着他来杀?”顾泯讥讽道:“要是你天玄山上下都是这般货色,看起来迟早有一天,也该死在我手里。”
天玄山掌教脸色如常。
并没有因为顾泯这番言
语就要动手,他反倒是摇头,淡然道:“你如今重伤,我即便杀了你,也胜之不武,等你伤好之后,我在天玄山等着你。”
顾泯挑眉,他原本以为这位天玄山掌教也不过是个草包,但现在看来,眼前的男人,城府不浅。
这这里动手,不管输赢,他在世间都不会落下什么好名声,反倒是如今这一番话,有些真风流的意思。
顾泯原打算怎么都要看看眼前天玄山掌教到底有多少斤两,但此刻也是改变了想法,洒然道:“那便选个日子,在下亲上天玄山,拜访掌教。”
天玄山掌教默然无语,转身便走,一条道舟,缓缓消散天际。
眼见天玄山掌教这么干脆的离开,其他仙山掌教都有些震惊,没想到一向高傲自负的他,此刻会不战而退。
顾泯扭过头来,看着在场众人,笑眯眯道:“诸位谁想来试试我的剑?”
说完这句话,昆仑的那位老掌教脸都黑了,他不再犹豫,转身就走,只是片刻,他便再也不见。
其余仙山掌教看了一眼云端,也知晓之后是看不到什么了,也纷纷离开,只是没人和顾泯多说一句话。
别看顾泯此刻风光,但谁都不知道,过了此刻,他还能挺过多久。
或许之前天玄山掌教选择不战而退,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一下子天幕之下,仙山掌教们如同走马观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顾泯一身鲜血,却老神在在,笑意不减。
只是等着所有人都走光之后,顾泯才冲着天玄山掌教消失的方向嘟囔道:“别等老子有空,有空之后,第一个找你麻烦。”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不缺山下的那些修行者,大笑离去。
……
……
其实不管今日云端之战的结果,都注定已经惊动了世间。
遗墟复归,这般惊动世间的大事,一定会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成为世间的焦点了,当然,在这之前,顾泯破境的事情,斩杀云端强者这些事情,都会被无数修行者提及。
世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大的事情,但最近却接连发生,实在是让人震撼。
只是不同于那些还守在不缺山的修行者们,顾泯早已经离开那边,回到寒山。
山顶谢宝山的住处,苏宿心急如焚,看到顾泯归来,苏宿看着他那一身鲜血,有些焦急问道:“没事吧?没受什么暗伤?”
顾泯吐了吐舌头,“他娘的都快死了,还没事儿?”
听着这话,苏宿放心下来,他最怕的就是顾泯说自己没事,那样八成就是真的有事情了,这会儿说自己有事,大概率问题不大。
谢宝山伤势颇重,此刻躺在椅子里,看着还算是状态不错的顾泯,笑道:“掌教果然是他娘的真天才,杀了一个云端强者?”
虽说之前消息已经流传过来了,但是到底如何,其实谢宝山还是不太清楚,但实际上,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即便那一剑足够让人震撼,但也让他不敢确信真能斩杀一个云端强者。
顾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叹气道:“不仅杀了个云端强者,还差点宰了那个天玄山掌教。”
第八百零四章 御风的风
“给说说。”
苏宿来了兴致,缠着顾泯说一说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在寒山,只能等着外面的消息传来,没能亲眼看见那场大战,已经让苏宿心痒难耐了。
谢宝山也是微笑道:“掌教这番,不仅破境,而且又做出这么轰天动地的事情,是该好好说说,让老谢也跟着沾点光!”
不等顾泯开口,那边又来了好些人,青槐走在最前面,之前顾泯曾说要送她返回寒山,她没有答应,而后也还是平安返回,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两人也是听说顾泯回山,便赶来这边了,这两位剑修,其实在寒山修行这些日子,也进步不少,如今都已经临近千秋境,不过想要破境,还需要好些时日,看到顾泯,两人都很感慨,毕竟这个年轻人,也算是他们看着成长起来的。
一点点便成长到了如此高度,就连他们,都无法匹敌了。
除去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不少寒山弟子跟在身后,他们知晓了顾泯的事迹,都想来膜拜这位掌教,不过很快便被人驱散,没能来到这边。
在更远处,小巷里的卖酒女子和那个肉铺汉子也都来到这边,小巷几人,那个竹篾匠已经被顾泯所杀,胭脂铺妇人此刻正在清水城中主持大局,谢宝山重伤,只有卖酒女子和肉铺汉子两人无事了。
身为顾泯婢女的许录看到一身是血的顾泯,险些落泪,她知道顾泯这次前往天人城,本就是因为她们乐都山的过错。
顾泯却不在意,换了一身衣服之后,这才和这些故人相会。
在谢宝山静养的屋子外,一众人围坐在这里,看着有些虚弱的顾泯。
梁拾遗黑着脸道:“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都敢做?”
这会儿消息已经传进来了,说是遗墟也被人打穿了,和这个世界,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梁拾遗自然认为这桩事情,也是顾泯去做的。
顾泯苦着脸摇头,说起事情的真相。
而后他拿出那八宝琉璃,放在众人面前。
谢宝山看着那八宝琉璃叹气道:“想不到那位武圣竟然是个女子,而且如此痴情,云海深处那帮人,果然还是这般,没有人性!”
“娘的,总有一天老子要提剑去问问那些狗东西到底有没有良心!”苏宿怪叫一声,看得出来,他也是很愤怒。
顾泯说道:“我想要将这八宝琉璃注入烛游之中,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也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有什么铸剑大家?”
这番话是对谢宝山说的,他身为剑仙,自然对于这些事情理应有些知晓。
顾泯看向烛游,此刻已经满是裂痕,再也经不起大战,之前和天玄山掌教没有继续大战,其实也有为这柄剑考虑的原因。
他是个念旧的人,这柄剑是从那边带来的,若是真的就这么碎裂了,顾泯有些舍不得。
八宝琉璃是极好的炼器材料,甚至于对铸剑来说,更是极品,这种材料,在世上难得一见,用来铸剑,定然会坚韧无比。
谢宝山皱眉道:“世
间的铸剑大师,多是那些有剑修的宗门之中,毕竟只有门下弟子是剑修,才会需要剑,才会有更好的材料能用来铸剑。”
只是现在有铸剑大师的那些个仙山,肯定不会有人愿意帮顾泯铸剑,要知道,他之前可是斩杀了云端强者,云端强者没有明确的指示之前,谁都不敢亲近顾泯。
顾泯苦笑道:“这么好的材料,想来寒山的铸剑师也无能为力吧?”
这样的材料,不仅需要铸剑师有着高超的手法,还需要本身境界不差,最好也是一位剑修,要不然根本无法铸造出一柄好剑。
对于这个局面,在场众人也都没有什么办法,他们当中大多数都不是剑修,更不懂铸剑之法。
顾泯看着八宝琉璃,说道:“或许还不止能铸造一柄,只是可惜……”
顾泯叹了口气,暂时不去想这桩事情了。
收起八宝琉璃,顾泯要一个人静修,他如今身体里伤势不少,要慢慢磨灭。
尤其是那些大道气息。
如果一直存在于身体里面,会对他有极大的影响。
他回到了最开始来寒山开辟的洞府,盘坐在洞口,开始处理身体里的问题。
内视身躯,他很轻松便看到了在经脉里的那些大道气息,都是那个道人所留,如今还在影响着顾泯的身躯。
顾泯动念,神念坠入自己身躯之中,在经脉里去看那些气息。
他没有着急磨灭它们,而是在观察那些大道气息的特别之处,那是云端强者的手段,若是能在里面得到什么,那对于之后的修行来说,也会有着莫大的裨益。
只是他才刚有这个念头,那些大道气息竟然疯狂朝着他的身躯涌来,在他的经脉之中,竟然汇聚成了那个道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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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有些震惊,但很快道:“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
那个道人心机深沉,即便自知不敌,也在顾泯身上留下了手段。
“你即便胜了我,此刻也只能和我一起去死!”
那个道人在大笑,他的这一道气息已经潜入了顾泯经脉之中,便是在等顾泯修行的时候发起攻击,会给他致命一击。
顾泯感受到了身体的异样,脸色有些难看。
他的确没想到,这个道人还在他身体里留下了后手,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一道道剑气涌出,在这里抵抗那些大道气息。
只是顾泯此刻的状态并不好,剑气远不如之前,此刻竟然有些败退的迹象。
道人漠然看向顾泯,此刻眼中充满了狠辣,在云端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败亡,但即便是真的败亡了,他也要肯定将敌手抹杀。
“你当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我既然能杀得了你,此刻你一道气息还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顾泯怒喝一声,更为磅礴的剑气从经脉里涌出,疯狂的撞向那道气息!
那是道人最后的气息。
道人脸色大变,“怎么可能?!”
他明
明已经觉察到了顾泯此刻最为虚弱,怎么此刻他身体里还有如此汹涌的剑气?
顾泯冷笑一声,很快便让那些剑气将道人最后这大道气息包裹起来,然后将其搅碎!
“不!”
道人无能狂怒,可顾泯只是看着他渐渐消散,再也不见。
片刻后,剑气消散,顾泯松了口气,他的确不知道这道人还留有后手,不过他也并不是全无准备,那条白龙在他身躯里不知道吸收了他多少剑气,此刻让它还出一些,也算是理所当然!
顾泯之后仔细将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都探查了一遍,确认了没什么问题之后,这才开始缓慢的去修复那些受损的地方。
一场大战,即便没有让他当场身死,但他浑身上下伤处很多,经脉之中,更是破碎不少。
要修复这些伤处,至少需要一两年功夫。
因此之后一年,顾泯不问世事,一心修复自己的身躯,眼见外面春去秋来,顾泯都全然不理会,期间苏宿来看过两次,发现顾泯在闭关便没有吵醒他,只是远远看了几眼,转身便走。
他也不知道,这一年之间,世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这修行者里眼中的短短一年,也的确发生不了什么事情,毕竟很多人一睁眼一闭眼,至少便是十年。
冬至那天,顾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磅礴大雪,然后便闭上了眼睛,继续养伤。
转眼间,便又是半年。
这半年里,倒是时不时有消息传回寒山,首先便是遗墟里的事情,这座以前由云端强者联手隔开的世界,如今重新和这世界连接起来,原本人们以为那些云端强者会重新将其隔开,但没想到,在云端考虑一年之后,竟然没有这样的举动,算是默认了此刻的事实,具体缘由他们也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杀入云端的强者迫使他们改了想法。
而且对于斩杀云端强者的顾泯,那些人也没有任何指示,并未降下法旨要诛杀顾泯。
因此一切,都算是风平浪静。
就连天玄山都沉默了,根本没有想着来找寒山的麻烦。
南临道州,如今的进展也是十分顺利,那乐都山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只是他也知道要稳扎稳打,没有惹出什么事情来。
谢宝山伤势痊愈之后,好似心结解开不少,境界又强大了几分,如今他在世间,只怕是也没有多少敌手了。
这么个当年和晚云真人可堪齐名的剑仙,其实本该如此,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又过了小半年,一场大雪过后,所有人都看到了天上的金光。
罗浮宫出现在世人眼前,这意味着,天骄榜,又要再次换榜了。
这让修行者们精神一振,身为榜首的顾泯已经越过风亭境,那么再待在天骄榜上就没有理由了,所以人们也想要看看,如今的天骄榜,会是个什么样子。
有多少新人上榜。
有多少旧人下榜。
在这太平日子里,这都是那些修行者想要看到的事情。
第八百零五章 天倾
罗浮宫掌管着天骄榜的更替,最是权威。
以往在太平的日子里,天骄榜换榜,一直都是这世间最大的事情,最让人津津乐道,但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虽说天骄榜换榜依旧重要,但相比之下,的确没那么重要了。
只是这一次天骄榜换榜牵扯顾泯,所以修行者们,此刻还是很激动,纷纷找好了位子,抬头看着接下来的天骄榜换榜。
云端金光洒落,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出现,那便是罗浮宫了。
然后没要多久,天幕之上金光变幻,开始汇聚成一行字。
“一百位,流云仙山万常在。”
金色的大字漂浮,和之前并无不同。
只是在那座流云仙山之中,万常在脸色微变,有些苦恼,这些时日,他已然是刻苦修行了,原本以为这次天骄榜换榜,自己怎么都要再往前走上一步,可过去这么些年了,天骄榜再次换榜,居然自己还是在最后,竟然没有往前走过半步。
要知道即便自己比不上前面的那九十九人,可那位年轻剑仙板上钉钉要离开天骄榜了,怎么自己还是这样,没能往前走上一步?
他很不解,但最后也只能叹气。
罗浮宫的眼光不会错,自己排在这里,的确是有原因的。
万常在叹了口气,仰头看去,想要看看前面的九十九人,到底是哪些?
随着金光出现又消散,那些熟悉的名字一个个出现,又一个个消散,世间有很多地方起了笑声,有很多地方满是叹息。
“二十九位,天玄山卫征。”
天玄山上,有些笑声出现,好些修行者在这里拱手,对站在广场中央的卫征庆贺,在粟千云死了之后,卫征几乎就成了年轻一代里,最被看好的人物,之前他在天骄榜上排到了第三十六位,这些日子他刻苦修行,终于踏破了三十大关,如今也算是不错了。
卫征笑着和那些庆贺他的同门回礼,但很快他便看向远处,在那边,有个少年,正看着他。
卫征认识他,是之前祖师李玉堂带回山的同门,名叫左丘,这一次天骄榜虽然还没有他的名字,但卫征可以笃定,要不了多久,这个少年就会登上天骄榜,而且一路往前,因为他实在是太天才了,也太冷静了。
他的心性,比起来之前的那位粟千云,还要可怕。
卫征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他同门,他能看出来,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这个少年,若是再过些年,很有可能便会和他争。
争什么?
自然是天玄山的掌教之位。
不过那应该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如今的天玄山,到那个时候,还会存在吗?
卫征想起了那个年轻的剑仙,忽然觉得未来有些可怕。
“卫师兄!”
忽然一道声音将卫征的心神拉了回来,他转头一看,有个女弟子正笑眯眯看着他。
卫征微微一笑,“苏师妹要努力了,下一次换榜,怎么也该上榜了,天玄山还是需要咱们共同努力。”
那苏姓女子点头道:“修行上还有许多问题,还是想请卫师兄多多讲解。”
卫征笑了笑,世间男女之情,他又怎么能不知道。
只是此刻,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师妹好好修行,这些事情,总有一天,会有结果的。”
卫征说完这句话,朝着远处走去,没有回头。
……
……
“二十八位,上阳山李迎春。”
上阳山上,看到这金色大字的上阳山弟子们沉默无言,本来李迎春这一次上榜,已经比之前不知道要强大多少了。
本该众人祝贺,但是就连李迎春自己,都面无表情,大家都很清楚,如今的李迎春,即便真的已经变成那么优秀的人了,但却在上阳山中,并不是同代弟子之中的第一了。
有个黑衣剑修,之前已经胜过了他,即便今日他已经在天骄榜上往前走了那么多步,却也根本不是那人的敌手。
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绝望。
而最为绝望的是,是站在他身前的那个黑衣剑修, 根本就不会回头看他一眼,好似正如他之前所说,被我梁照超过的人,不可能再超过他了。
这等自信,也不是一般人有的。
很多人都叹了口气,李迎春看向那个崖畔的黑衣年轻人,想着你到底又走到了什么地方呢?
……
……
“十八位,徐月逢。”
这行金光出现,所有人都震惊了,这位散修,当年第一次上榜的时候便已经不算是靠后,那会儿已经震惊了无数的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宗门都想要得到这位修行天才,但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了,徐月逢还是那个徐月逢,还是散修,但却一直往前走,从上次天骄榜上第七十七位,到现在的十八位,走得实在是太快了。
要知道,他没有大仙山在后,也就没有那些可以一直拥有的资源,自然而然也不会能往前走得那么快。
但事实打了所有人的脸。
时到今日,不知道那些从来没放弃的仙山掌教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
金光再度散去,然后复而出现,又是崭新的名字。
“第十位,浮梦山洛瑶。”
这位天骄,早在之前便已经上榜,如今终于走进了前十,成为了这一代年轻人里年轻十人之一。
“可惜浮梦山已经封山,我们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看到这位洛仙子的风采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
“不过哥几个,可知道为什么这浮梦山会封山吗?我可听说了,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是那个啥寒山顾剑仙去了浮梦山一趟,你们都清楚,之前顾剑仙做的那些事情,哪座仙山敢扯上关系?这不,浮梦山这次封山,是为了把自己从旋涡里拨出去,这也是不得已为之。”
“唉。说起来那顾剑仙为什么要向云端出剑啊?真是搞不清楚,难道是因为之前那位顾剑仙的缘故,是报仇去的?!”
“出剑就算了,可是他娘的真杀了云端强者啊,这真是可怕!”
“算了,不要说了,云端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说的?”
人们闭嘴了,然后重新抬头看向天幕,看向那些将要变化的名
字。
……
……
“第六位,紫金寺玄空。”
紫金寺里,一众僧人都沉默不语,然后叹了口气。
玄空之前排在天骄榜上,要高一些,但此刻,却是往下走了,如今的玄空倒不是真没之前厉害,不过是因为那些同样年轻且天才的弟子走得更快,而且天骄榜上,肯定还有新人。
就在前面。
“玄空那孩子,看起来还要被好好练练。”
“不是什么大问题,加把劲就是了。”
在紫金寺里,两个老和尚对视一眼,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此时此刻,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的玄空,忽然坐起来,看着天幕上那行金光,骂道:“你他娘就不能把我往前排排吗?”
只是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走来的两个老和尚,玄空脸色一变,难看到极点。
“不至于吧?”
玄空哭丧着脸说道:“那不就是罗浮宫在瞎搞吗?我排在这里,绝对不至于!”
两个老和尚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说道:“你的那个朋友都已经跨过风亭,成为千秋剑仙了,你还不往前走一走,之后出去,敢说是他的朋友?”
玄空骂道:“我就算是破境了,你们能让我认这个朋友了吗?”
“可以。”
其中一个老和尚说道:“只要破境,你想和谁交朋友,便和谁交朋友,我们不拦着。”
玄空狐疑道:“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了?你们该不是准备搞我吧?”
玄空也不傻,要是真傻,也不可能成为如今的紫金寺年轻一代里的第一人,只是他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老和尚,为什么态度会这么转变。
“那寺里呢?”
玄空开口问道:“寺里会不会支持?”
两个老和尚对视一眼,给出了一样的答案,“考虑这些做什么,等有一天你成为了这紫金寺的住持,你想做什么,谁又能说些什么?”
玄空哦了一声,变得有些兴奋。
玄空从那块大青石上跳下来,而后问道:“那劳驾,你们二位谁帮我去问问,那住持啥时候退位?”
结果话还没说完,然后便是一只偌大的金色手掌从天而降,将玄空直接给拍到了深坑里。
两个老和尚转头,朝着远处行礼。
“见过住持。”
金光散去,不见那位紫金寺住持的身影,只有一道声音飘来。
“玄空还须打磨,两位费心了。”
……
……
“第五位,寒山苏宿。”
这行金色大字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苏宿之前上过榜,就在惹了天玄山之后,剑修苏宿,自然也惊动了不少人,但这位年轻剑修,当时上榜排名还不至于如此,可这一次上榜,却已经比玄空更强了,排到了第五位。
更让人诧异的是,这位年轻天才剑修,此刻已经加入了寒山,成为了寒山的修行者,要知道,那个地方,原本就有一位谁也比不上的剑道天才,如今,又多了一个?
再加上那位当年销声匿迹,如今出现便是在寒山的剑仙谢须臾,这不就是告诉世人,寒山已经正在兴起吗?
一座寒山,剑道天才汇聚。
如果说之前人们只是惊讶于顾泯的强大和成就,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把目光放在寒山上了。
今日之后,寒山绝对会进入更多人的视线之中。
寒山之上,谢宝山看着这行大字,笑道:“小苏,不赖嘛,我那几剑,没白教你!”
苏宿吐了一口吐沫,有些不太开心,“娘的,我就排这里?完全是黑幕,我就该排第二,除了小顾,谁能比我强?”
谢宝山啧啧道:“可别了,你小子可别太不当人了,就你这个样子,排第二?御风你打得过?别说御风了,那个啥上阳山的梁照,你有把握?”
苏宿皱眉道:“老谢你可别不要脸,我他娘的可是天生剑胚,你别把我看低了!”
谢宝山呸了一声,再怎么天生剑胚,可毕竟修行的日子才这么短,真能就靠这么几年就把这些人超越了?
那不可能,更何况御风只是比顾泯这样的妖孽要不如,但你苏宿,还没这个资格!
这是这样的话,谢宝山不会去说透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幕之上,金光闪烁,一行金色大字,再度出现。
“第三位,祀山苏遮云。”
看到这个名字,谢宝山站起来,忽然笑了起来。
苏宿不明所以,问道:“老谢你他娘的笑啥?”
谢宝山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天幕。
那片金光散去,接下来出现的名字,如果不是御风,又会是谁?
……
……
天骄榜的这次换榜,最受人关注的还是在前三的那些名字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苏遮云还是第三,但大家都知道,那位剑仙已经铁定会离开榜单,那么前三之中,御风肯定会占一个名额,那除去御风之外呢?
会是谁?
不多时,金光变化。
然后人们看到了新的名字。
“第二位,上阳山梁照。”
上阳山上,迸发出了一阵欢呼,无数人都高兴的看向那道站在崖畔的身影,这一幕,和之前李迎春上榜的时候,形成了巨大而直接的对比。
无数祝贺的声音响起,无数人都笑了起来,就连上阳山那些长辈,此刻都会心一笑,他们是真正得到了一个天才,此人从那边过来,也才多久,现如今便已经成为了天骄榜第二,这个名次,历代上阳山的修行者,没有一个人得到过。
上阳山本不是一座顶尖的大仙山,但如今,却出了这么一个人。
怎么能够不激动,怎么能够不高兴?
李迎春没有笑,脸上有的只是苦涩,梁照也没有笑,脸上只有淡然。
陈念走到他身侧,看向他的侧脸。
发现梁照并不是故意藏着自己的开心,而是真的无动于衷。
“梁师兄是觉得自己没能成为榜首,所以并不开心?”
陈念开口,笑道:“梁师兄修行的时日还不长,想来要不了多久,就是肯定能够成为天骄榜榜首的,这一点,我十分相信。”
听着这话,梁照没有转过头来,只是一如既往的看着前方,淡然道:“成为天骄榜首,也不是难事,只是成为榜首,又有什么用?”
天骄榜首代表着那是整个世间无数年轻人之中最为优秀的,是这一代的年轻人之中的领军人物,但对于梁照来说,成为榜首,又有什么意义?
他要追逐的人,从来都不是御风,从来都不是这个天骄榜首的位子。
他看向的,永远都是那个白袍剑仙。
陈念说道:“梁师兄这一辈子,眼中只有那位剑仙了?”
梁照转头过来,看向陈念,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不过是一直向前走,但顺带着越过他是我想的事情。”
陈念笑了笑,没有说话。
梁照忽然说道:“很多年前,我们本站在一起,后来我慢了些,但不是我不如他,是他有了那么多我没有的东西,那些年我一直想这些事情,后来才发现,其实还是我想错了,他有那些,是他的幸事,但不是我的坏事,我之所以慢了下去,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
梁照扭头笑道:“不过如今我想通了,所以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追上他。”
陈念从来都不清楚梁照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但每一次看到梁照,听着他说的那些话,她却一点都不怀疑,只有相信。
不知道为什么。
“那梁师兄现在要做什么?”
“我要下山看看,去找到那个叫御风的人,看看他比我强多少。”
说完这句话,梁照没有犹豫,转身便朝着山下走去。
在陈念的视线里,那袭黑衣渐渐远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直到此刻她才收回视线,看向在广场上的那些还在欢呼的上阳山弟子,皱了皱眉。
以前她可能不明白,但如今算是清楚了,世间的修行者里,总会有人不一样,而那些不一样的,就总会是最强的那些。
……
……
上阳山梁照的名字虽然排在第二,还是没能登顶天骄榜首,但他已经成功的让世人记住了他的名字。
就连之后罗浮宫公布天骄榜榜首御风的时候,修行者们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在顾泯离开天骄榜之后,这个榜首之位,不会有别人。
“上阳山注定会崛起了,有了这么一位天骄,未来恐怕会变成如同天玄山一样的仙山。”
上阳山本来就立于那些仙山之列,只是极为靠后,如今有了梁照,所有人都能想到,未来的上阳山,会一直前行,最后走到高处。
“又是一位剑修,算上之前那位年轻剑仙,还有寒山的那位剑修苏宿,如今迎来了剑修的复兴?要知道过去那么多年,年轻的剑修,鲜有登上天骄榜的!”
有人在感叹梁照会给上阳山带来什么,但更多人却是在感叹,这些剑修的出现,会给这整个世间带来什么。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好事,如今的世间,多出了这么多的天才,那是对整个世间有好处的事情。”
“的确如此,这或许是一个极好的时代,对于之后的大战,也会有所帮助。”
“希望这些天才都能成长起来,有朝一日彻底解决我们的问题。”
人间纷纷,修行者们都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但他们心中,大多都是想着同样的事情,俺就是如何解决悬在他们头顶的那把剑。
什么时候能彻底解决那个最大的问题。
……
……
罗浮宫隐去,一切又再度变得平静。
那场大雪却没停歇。
顾泯睁开了眼睛,两年闭关,他彻底解决了身体里的问题,此刻的他,又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千秋剑仙。
小书亭
看着那场大雪,顾泯想起了一个人。
白玉尘。
那位自己的岳父大人,自从来到彼岸之后,便没有踪迹,但实际上,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知道顾泯在寒山,怎么也该来见见?
但如今,却是怎么都没有出现。
顾泯之前知晓了一些他们的消息,却没有去找过,既然白玉尘不愿意出现,他又能如何?
或许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顾泯收回目光,转头看了看那边的烛游,这柄剑已经碎了。
两年前,它还陪着自己斩杀了云端强者,而后便已经是濒临破碎了,它和顾泯一样,身体里都有残存的大道气息,而后那些气息迸发出来了,破碎了这柄剑。
顾泯叹了口气。
烛游陪着他从故乡而来,如今却也碎裂了。
难道这一生便是如此,不断前行,然后便不断失去吗?
若真是如此,那这修行,也太过痛苦了。
收回目光,顾泯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如今已经跨过那道门槛,又往前面走了一步,再往前一步,这边的事情,或许也能彻底解决了。
站起身,顾泯离开洞府,去到了寒山那座大殿那边,如今寒山弟子没有增加多少,但有了运作之后,基本的修行之物,已经不缺了,和当初的寒山,已经完全是两个样子。
“掌教,你出关了?!”
忽然间,一道声音响起,正是王长秋。
这位算是寒山辈分最高之人,看到顾泯之后,有些惊喜,更多的是兴奋。
顾泯点点头,两年过去,自然也该出关了。
“掌教,你这次出关正是时候,山下来了人,要见掌教,我正有些苦恼。”
王长秋眉头舒展,本来一般人要见顾泯,直接回绝了就是,可是这一次登山那位,身份实在是不低,王长秋不好拒绝,若是顾泯还不出关,他就要去寻谢宝山了。
顾泯问道:“何人登山?”
王长秋也不多说,拿出帖子,是一片青铜,青铜上镌刻着一条龙,栩栩如生,而在青铜片之上,写着两个字。
“龙君。”
顾泯眯了眯眼,龙君?
与此同时,此刻山脚那边,的确有个男子,正等在那边,他的额头上,不多不少,生着两根龙角。
看着让人觉得十分怪异。
第八百零六章 旧人
顾泯见到了那个男人,然后脸色有些怪异,眼前男子,容貌极美,头顶有一对龙角,额头之间,生着一只白目,里面只有一片白光,不见瞳孔。
有些妖异。
“龙君?!”
顾泯主动开口,他是知晓龙君的,世间真龙一族早已经销声匿迹,但早些年龙族和其他异兽通婚诞下龙子,让拥有真龙血脉的异兽仍旧不少,这些异兽,一生所求,便是为了通过修行,将血脉重新进化,返祖成龙,到了如今,这些有着真龙血脉的家伙,逐渐便成了一个族群,而在这个族群之中的领袖,便是龙君。
龙君也是这个世上血脉最接近真龙的那个人,在这世间名声不小,许多仙山掌教,见到这位龙君,也要以礼相待。
如今他主动登上寒山,顾泯有些不明所以。
随即他想到了谢宝山,这位剑仙当初便斩杀过一条老蛟,还把他的身体用来铸造了一柄剑,这桩事情,知道的人不少,顾泯理所当然的便把这一次龙君登山想成了来过问这桩事情。
只是不等他开口,龙君便摇头道:“这次拜访寒山,不为当初旧事,谢剑仙当初出剑的缘由本君已然知晓,对错不提,事情既然过去了,本君一族也不愿意再追究什么,这次来寒山,其实是为了见顾剑仙。”
顾泯笑道:“现如今世上的那些修行者,看着我躲还来不及,怎么龙君还敢来见我?”
龙君摇摇头,说道:“如今看到的,也并非是真的,大家都不是傻子,如今天地会怎么变化,说不清楚,但总归不是所有人都一条心,本君这一次来寒山,的确有要事相商,不说成不成,但这桩事情,也能结下善缘。”
顾泯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龙君上山一叙。”
龙君也没推辞,两人很快便朝着山上走去,寒山不少弟子都看到这边光景,对造型怪异的龙君,多看了好些眼,他头上的白目虽然怪异,但他的容貌的确是极好,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掌教顾泯的容貌已经算是冠绝天下,这位龙君居然和顾泯并肩站在一起,也不遑多让。
两人一路走来,不少寒山弟子驻足。
到了大殿前,顾泯嘱咐道:“我要和龙君谈事,不要让闲杂人等过来。”
王长秋微微点头,然后开始驱散那些山上弟子。
顾泯这才转头道:“请。”
两人走进大殿,坐下之后,顾泯才开口问道:“龙君如今可以有话直言了,放心,不管说了些什么,出了这个门,我便当什么都没听过。”
这是顾泯在给他吃定心丸,主要是对龙君的观感不错,在这个风口浪尖敢来找自己的,不是真正的傻子,就是真正的勇士。
龙君微微一笑,“有桩事情说在前面,当初顾剑仙才来到这边,身份尚未闹得举世皆知的时候,我便应人之邀来看过顾剑仙,只是当时我在暗处,顾剑仙在明处,故而不知道我的存在。”
顾泯皱眉,随即道:“是在崖城之中?”
当初他在那座城中,便感受过有人在暗中看他,不过那种感觉一闪而逝罢了。
龙君点头,洒然道:“正是那次,想不到当初顾剑仙不过一个小小重意境修行者,竟然也能知晓?”
顾泯笑而不语。
龙君说道:“这个世间,对姓顾之人,其实一直分成两派。”
他开门见山,说起顾泯不知道的辛秘,这是他先给出的一份重礼。
顾泯挑了挑眉。
“当年顾剑仙之先祖,也就是顾宁,在世间惊起无数风浪,他天赋出众,整个人城府心机更是无人可敌,即便是云端强者,也被他算计多次,但为人太过于偏激,要做之事也太大,因此很快便被云端强者所不容,而后派出不少强者对其围杀,只是不知道为何,他还是打开通道,离开了此地,应当是回到了顾剑仙的家乡。”
龙君轻声道:“顾剑仙那位先祖,一直以来都是云端强者的心病,欲除之而后快。只是谁都没能想到,在那位之后,又来一位顾姓修行者。”
这次说的,便是顾晚云。
顾晚云比宁启帝小几百岁,也是天纵奇才,在那边的时候,凭借一人一剑,硬生生撑起了一座柢山,而后离开那边,来到彼岸,也是惊动了不少人。
“那位顾剑仙脾气要差一些,成就剑仙境界之后,得知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多受这世间修行者的欺辱,便仗剑杀了好些人,因此也让世间大部分的修行者对他又恐惧又敬畏。”
顾泯点点头,之前晚云真人在这世间有杀胚的称号,号称是看不顺眼便递出一剑,但实际上他每一次杀人,都是有理有据,大多数都是因为这边的修行者欺辱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才会出剑。
说到底,这个世界有很多问题,本就不公的事情有很多,但有云端强者在,大多数人都选择接受,想要反抗的人,如同宁启帝,成了所谓的叛逃者。
如同晚云真人,被冠以杀胚的称号。
现在的顾泯,情况也很不稳定。
“世间的规则很难改变,但不是说所有人都会没有想法。”龙君微笑着看着顾泯,说道:“所以我才说,对姓顾之人,这世间的修行者,分为两派。”
“头一派,便是天玄山那般的大仙山,对你们几人,都想赶尽杀绝,因为所谓的万古协定,对他们极有利,这个世间的规则,他们自然愿意继续不变。”
说到这里,龙君忽然眼神复杂,想起了一桩旧事。
顾泯说道:“这千万年来,只有我们顾氏三人在做这些事情?”
龙君摇头道:“有心改变和有力改变是两回事,很多仙山看着这世间,存了改变的心思,只是无法和云端对抗,所以没在明面上做些什么,可很久之前,的确是有一座仙山,做过这些事情的。”
龙君看了顾泯一眼。
顾泯点破道:“是遗墟里的那一座,那位武圣也是出自那座仙山之中。”
龙君看了顾泯一眼,苦笑道:“看起来顾剑仙已经知道了不少辛秘。”
龙君在这方世界,千年万年,才能知晓那么多事情,而这个来到这边不到百年的年轻人,竟然也知道这么多。
“那座寂灭的宗门到底叫什么?”顾
泯一直有些好奇,看着那女子武圣死去的时候,他都没能知道那座宗门的到底叫做什么。
龙君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云山。”
“祀云钱作为这世上流通的钱币,当初取名之时,便是由祀山和云山各取一字铸就的,当时世间如此多宗门,最为古老的便是这两座,地位最高,存世最久,不过两座仙山一直是个极端,云山有很多修行者,不像是祀山,如今人们都不清楚,到底祀山有多少修行者。”
若不是天骄榜常年被祀山弟子把持,只怕这世上很多仙山都快要不认祀山这座古老仙山了。
如今云山不存,祀山又大多数时间里保持着沉默,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龙君说道:“要想做成大事,祀山的支持必不可少,顾剑仙本就和御风关系不错,说不定真有机会。”
顾泯摇头不语,借助外力的事情,他之前没想过,如今即便是有了这些消息,他也暂时不会去奢望。
“支持改变的修行者也不少,我们在暗地里,建立了一个组织,名为倾天。”
“倾天?”
顾泯说道:“倒是个好名字,其中有很多修行者,千秋境有多少?”
龙君摇头道:“这种事情,之后顾剑仙自然会慢慢知晓,这个组织是绝对的秘密,若不是一心想要改变这个世间的人,不会知晓,即便是表露了想法,也要由专人探查数十年乃至百年,所以都是精英,只是顾剑仙也当知晓,云端强者境界高妙,我等即便联手,也很难与之抗衡。”
顾泯点头,但始终没有全然相信。
和龙君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站在顾泯的角度,依旧是不能放松警惕,说这是云端的阴谋,也不一定。
龙君看出了顾泯的忧虑,但也没有多解释,这些事情,自然而然一下子就能说清楚的,还需要时间去证明。
“这一次来见顾剑仙,将此事告知只是第一,第二件事情,便要请顾剑仙好好想想了。”
龙君开门见山道:“顾剑仙身上是否有一尾龙鱼,如今已然化龙,距离返祖已然不远?”
顾泯挑眉,之前在云端大战,那条白龙从他身体里冲出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到了,如今龙君上门,便是为了此事。
“我修行数千年,境界早已经走到了尽头,如今即便再向往前走,也走不远了,想要重现真龙一族的荣光,更是不可能了。”
龙君微微叹气,世间有着真龙血脉的异兽,谁不想着有朝一日能化作真龙?
只是有些事情,始终得认命。
顾泯说道:“龙君的意思是什么?”
“龙鱼一族,本就是这世上现存最接近真龙血脉的种族,但想要返祖化为真龙,也十分困难,据我所知,没有一条龙鱼真正的成过,但数千年前,就连龙鱼一族也都灭族了……”
龙君说道:“顾剑仙那一尾龙鱼,只怕会是世上最后一条龙鱼。”
顾泯沉默不言,两尾龙鱼,他自己有一尾,还有一尾青色的,在柳邑手里,都是当初去帝陵里在宁启帝的鱼缸里找到的。
后来顾泯那一尾鱼,不知道怎么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一直吸食自己的剑气,一点点进化,如今已经有了真龙之形。
“那一尾龙鱼理应还没修行多久,却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一个地步,因此我斗胆想请顾剑仙将其交给我,我族中有一方化龙池,最是适合它生长,在其中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化龙!”
龙君的眼中充满了光芒,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
“化龙之后,它自然便会是真龙血脉一族的领袖!”
龙君说道:“不管顾剑仙提出什么条件,我都能够满足!”
顾泯看着他,没有说话。
龙君没有犹豫,割开手掌,鲜血洒落,便发了一个大道誓言。
只是顾泯见识过了之前竹篾匠的情况,对这大道誓言如今也不是那么相信了。
“很多年前,他便一直陪着我了。”
顾泯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个时候,他对那尾龙鱼在自己身体里很不满意,因为它一直都在吃自己的剑气,但在关键时刻,它也总是能够吐出那些剑气来帮助自己。
当初气府里一方剑池,那棵剑树那株荷花和那尾龙鱼,如今只剩下龙鱼了。
“在我看来,他从来都不是我的灵兽,而是我的朋友。”
顾泯说道:“即便龙君所言,都是真的,但也要问过他的意思。”
说着话,顾泯的身体里有一条雪白小龙缓缓出现,那一双大眼睛,看着龙君,满是好奇,只是看着他生着的龙角,便觉得有些亲切。
龙君拿出一个古朴小鼎,里面装着些水。
里面有不少金色符文,看着极其古老,而又神秘。
那条雪白小龙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在小鼎之前盘旋,有些激动。
顾泯开口道:“这位是龙君,他要接你去他族地之中,在化龙池里修行,你若是愿意,你便跟着他走,若是不愿意,留下便是。”
雪白小龙转头看向顾泯,明显很是舍不得,时到今日,它修行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自然而然能听懂人言了。
只是犹豫很久,它还是一头扎进了那古朴小鼎之中,在里面欢快的游了起来。
顾泯看到这一幕,也没说话,他也明白,这条雪白小龙,之前能够在他身体里借助他的剑气修行,但如今几乎是已经走到尽头了,想要再往前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既然是他的选择,我不会阻拦。”
顾泯缓缓开口,声音平淡。
“那便多谢顾剑仙了。”龙君拱手,便要行礼。
顾泯却摇了摇头,“只是若有朝一日,你对他起了什么坏心思,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屠尽你们这一族。”
声音还是不大,但异常坚定。
龙君苦笑道:“顾剑仙这样说起来,即便让我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再做了。”
顾泯不说话了。
要不是一开始龙君给他的感觉就不错,他的剑识探查下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他是肯定不会将龙鱼
让他带走的。
虽然那对龙鱼来说,是一桩大机缘。
龙君笑道:“那既然如此,在下便要下山了,顾剑仙若是想要什么时候去看他,便只管来就是,我一族,定然无比欢迎。”
龙君拿出一片龙鳞,交给顾泯,那是能寻到他们族地的东西。
顾泯接过,便要送这位龙君离开。
“对了,顾剑仙若是有空,数年之后,倾天有一场会谈,顾剑仙可以来看看。”
龙君说道:“这种事情极度机密,如今地点还不知晓,等到临近之时,我再来通知顾剑仙。”
顾泯摆手,示意知晓了。
送走龙君之后,顾泯巡视寒山一圈,便要返回洞府继续修行,虽然已经跨过千秋境,但修行不能落下,毕竟修行的尽头,并不在此处,只是铸剑一事,也是顾泯如今很担忧的事情。
只是在返回洞府之时,顾泯好巧不巧的便遇到了谢宝山。
说实在话,谢宝山是特意在这边等他的。
顾泯微笑道:“老谢怎么的,又有话要说?”
谢宝山提着两坛酒,丢过来一坛,才笑呵呵道:“这不是掌教破境,成了剑仙境界,老谢还没来得及道贺吗?”
顾泯笑而不语。
两人很快便找了个僻静地方,相对而坐,不过喝酒之前,谢宝山开门见山道:“那龙君一直以来的名声都不错,老谢走江湖那阵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找老谢的麻烦,但那龙君还真没找过,所以他的话,能信个七八分。”
顾泯故作埋怨道:“老谢这话不早说,他娘的,东西都给了!”
谢宝山笑呵呵道:“是那条白龙?其实掌教给了也没错,那老龙君自知没有可能再往前走了,这些年来一直在培养后人,不过一直都没出什么好苗子,那条白龙怎么也是跟着掌教修行过的,给了他,之后他娘的肯定就是那一族领袖了,到时候掌教助力也就有了!”
顾泯皱眉道:“怎么老谢你什么都知道?”
谢宝山低头喝了口酒,自言自语道:“这个世上,知道很多事情不难,就是知道了这么些事情,还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真不容易。”
顾泯举起酒坛,笑道:“听着这话,老谢你也有些话想说。”
谢宝山没有反驳,点头道:“的确如此。”
顾泯不说话了,等着谢宝山开口。
谢宝山想了想,挠了挠脑袋,“这他娘的要说话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说起了。”
顾泯试探着开口,“那我来问?”
谢宝山点头。
顾泯说道:“如今小巷几人里,卖酒女子和那肉铺汉子,能彻底相信?”
这类似的问题之前也问过,不过谢宝山一直没有个明确的说法,这会儿才笑道:“这两人,一个人为情所困,本就是没多少心机,另外一个脑子一直不太灵光,憨憨的,说是像是那个竹篾匠那么心机深沉,只怕是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谢宝山说道:“掌教在云端一战,杀了一个云端强者,这会儿我们之中,都是愿意为掌教效死力了。”
“不说其他,就说老谢,之前想过掌教有朝一日能改变这个世界,但怎么也觉得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没想到掌教能走这么快,什么考验看法,在掌教一剑斩了那个云端强者之后,都没了,以后老谢就死心塌地的跟着掌教了,什么时候死,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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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道:“我可舍不得老谢你,死什么啊,之前在云端,我都没想着死。”
谢宝山笑眯眯道:“当初为了个女子不提剑,如今为了这个世间提剑,老谢忽然觉得人都升华了。”
顾泯对此一笑置之。
谢宝山喝了口酒,说道:“掌教离开家乡那么久了,不想家?”
“天天都想,我还有个闺女,这么多年了,就看到过一面,能不想吗?”
谢宝山夸赞道:“掌教的闺女,那没说得,肯定生得好看极了,就是老谢这辈子,虽然有那么多女子喜欢,始终没有个一儿半女的。”
顾泯打趣道:“不是说胭脂铺那位对老谢你仍旧喜欢得不得了吗?咋的,发展发展?”
谢宝山苦笑道:“这怕是没那么个艳福了,掌教是知道老谢的,老谢不好那口。”
顾泯笑而不语。
谢宝山沉默片刻,忽然小心翼翼问道:“掌教,你说咱们真要做这么个事情,能成吗?”
要改天换地,这放在之前,即便是谢宝山,也是想都不敢想,如今虽然在做了,但他也很没有底。
顾泯还没说话,天上忽然来了一把飞剑。
两人都看见了。
片刻后,顾泯说道:“我们一起去山门那边看看?”
谢宝山点点头。
然后两人便并肩下山。
那边山门前,此刻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腰间悬刀,神情冷淡。
顾泯看了一眼那年轻人,疑惑道:“你来了?”
年轻人点头道:“来了。”
顾泯招手道:“那上山吧。”
那年轻人于是点了点头。
谢宝山眯了眯眼。
他倒是已经认出了这个年轻人,天骄榜上,用刀的人可不多,这位,头一份。
徐月逢。
不过那个年轻人来到顾泯身侧,也没有着急往山上走去,而是并肩和顾泯站在一起。
“这就成剑仙了?你走得这么快,我们赶不上你。”
徐月逢很淡然,好像赶不上顾泯,对他来说,不是大事。
远处黑压压有一片黑影。
顾泯挑了挑眉。
顾泯问道:“那些人?”
“听说寒山顾剑仙是个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他们也想来看看。”
顾泯问道:“就只是看看?”
徐月逢笑道:“留下来吃饭也是可以的。”
第八百零七章 云中湖
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大多数时候,都是要被那些修行宗门带走的,但还是会有些修行者出现在那些没有人看守的雷池附近,这样的修行者,要么便主动去找寻仙山收留,要么,就彻底成为一介散修了。
和徐月逢这样的人一样,这些散修有为这个世间站出来的想法,但却没有去愿意去做炮灰。
都是一个世间的最强之人,好不容易来到这边,自然也不愿意就这么死去。
上山的时候,徐月逢主动开口道:“现如今寒山是一面旗帜了,世人都知道你顾剑仙是横渡雷池而来,承着晚云剑仙的衣钵,今天会有这么多修行者过来,以后自然还有很多,只是他们之中,私心也会有,你要知晓。”
顾泯点头,这点他很清楚,那些修行者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投靠寒山,寒山是他们的退路,他们也希望寒山能够庇护他们。
“但之后大战,我寒山弟子,该上战场,自然也要上战场,不过谁也不能让我们再做炮灰了。”
强如顾泯,当初第一次走上战场的时候,也是被当做炮灰用的,还被陷害,只是命太硬,不仅没死在战场上,还立下了不朽战功。
徐月逢笑道:“这正是我想要的,我们可以为了这个世界献出我们的生命,但我们不能白白死去,让那些缩头者反倒是活着。”
其实说起来,这个世界如今的糟糕处境就是这般,那些敢于改变和想要改变的修行者死在了战场上,而不愿意改变,只愿意苟活者却活了下来,长此以往,那些热血的修行者没了,剩下的,全部都是那些不愿意去做出什么改变的修行者。
一直如此,才让这个世间糟糕透了。
顾泯忽然说道:“恭喜。”
徐月逢看了顾泯一眼,很快说道:“天骄榜都容不下你了,我往前走几步,有什么好恭喜的?”
这次天骄榜换榜,榜上的人,最耀眼的不是重归榜首的御风,也不是登榜之后直接到了第二的梁照,更不是没有宗门支持,一直往前走的徐月逢。
也不是越过了玄空的苏宿。
而是顾泯。
这正所谓,人不在天骄榜上,但天骄榜上,还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天骄榜上一百个人,加在一块,能和一个顾泯比较吗?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就是运气好点,后面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走到前面的某一步,就要被拦在那边,你们就在后面一下子就越过了我。”
顾泯感慨道:“修行上的事情,没有定论。”
徐月逢这一次没有反驳,只是感慨道:“你也知道,这世上不少人想要越过你。”
顾泯点头道:“我知道,不过很难。”
徐月逢皱眉道:“现在已经这么自负了?”
顾泯挑了挑眉。
徐月逢苦笑道:“倒是有自负的资本。”
顾泯没接这一茬,只是指了指前头。
苏宿早就在那边等着了。
“苏宿?!”
徐月逢挑起眉头,看着这个年轻剑修,之前天骄榜上,有苏宿的名字。
苏宿看了徐月逢一眼,忽然说道:“来打一场?”
徐月逢一
怔,随即点了点头,战意高涨。
顾泯转过身去,不想去看这场比斗,他只是看向一侧的王长秋
如今这位寒山老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寒山在顾泯手里,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破落和凄凉,如今的寒山,熠熠生辉。
王长秋递过来一只玉简,笑道:“掌教所要打听的消息,大部分都在里面了,只是还有好些没有消息。”
顾泯接过来,看也不看,点头道:“辛苦了。”
王长秋正要说话,顾泯却抢先说道:“如今寒山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让寒山先祖开心,也不知道你会怎么想,到了你不想待下去的时候,你自己离开,我不会阻挡,但若是留在山中,心又不是一条,帮着外人来做些什么恶事,被我发现了,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顾泯看着王长秋,不等这位寒山老人开口,“知道你没这个想法,但是平日里,是不是有心人接触你,你要多看看,多想想,不要不知不觉间便上了套。”
王长秋一怔,随即想起一桩事情,脸色微变,“掌教是说……”
顾泯摆摆手,“这种事情你自己处理,我全当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顾泯拍了拍王长秋的肩膀,转身离去,王长秋站在原地,则是神情复杂。
……
……
梁照离开上阳山之后,便要赶往祀山,只是他这一趟下山,早就闹的人尽皆知,从上阳山到祀山的路上,都有修行者等着他。
有年轻修行者,不信他能排到天骄榜第二,想要在这里挑战他,也有别的仙山修行者在这里等着他,想看看梁照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因此这一路上,并不太平。
天骄榜上的年轻修行者,也曾在路途之中,拦过梁照,不过这个黑衣剑修,也没废话,很快便出剑,轻松越过这些人的阻拦。
渐渐地,在梁照尚未来到祀山脚下的时候,这桩事情,便已经人尽皆知了,无数修行者都在关注着这天骄榜首之争。
“这个家伙,排到第二还不满意,真想学当初的顾剑仙,第二次上榜就要登顶?”
“谁说不是呢?可顾剑仙这样的人,能有几个,这位想要重现当初景象,不是痴心妄想吗?”
“可别这么说,说不定是真的有转机,毕竟之前那位顾剑仙上榜的时候,你们不也是觉得他肯定不如御风吗?”
一路上,有不少修行者在热议梁照的这一次出剑,不过质疑者有之,相信者,也有之。
梁照自然也听见了这些流言蜚语,但对于梁照来说,这外面的声音再大,也都无法影响到他自己。
所以一路前去,除去出剑之外,便是赶路。
不管有多少看戏的,也不管有多少在骂他的。
他从来都是这样,只要自己要做的事情,便去做了,不管外人怎么看。
只是这一次,他没能走到祀山,便被一个女子拦住了。
那个女子也不是旁人,正是祀山苏遮云。
很多年前,人们都以为祀山的两个修行者是男的,但却不知道,这两个年轻天才,不仅是一母同胞,还是一对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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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事情在上战场之后被揭开,苏遮云也不多说,只是
就恢复了女儿身。
如今一头青丝的苏遮云站在梁照对面,其实一刹那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兄长不在山中。”
苏遮云直白开口,是要在这里拦下梁照,不让他上山。
梁照看了苏遮云一眼,问道:“何时归山?”
苏遮云摇头,“并不知晓。”
梁照没说话,转身便要走,他本来就是为了来找御风的,如今御风不在,自然离去。
“兄长虽然不在,但我也想看看,你为何能排到第二。”
苏遮云本来就是个很直接的人,一句话说出,却震惊了无数来到这边的修行者。
很多年前,苏遮云便是天骄榜排名第二的天骄,但后来因为顾泯的登顶,她便掉到了第三,现如今顾泯离开天骄榜,但她还是第三。
好似对于苏遮云来说,这桩事情,好似也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碰到梁照便算了,如今碰到了,如何不一战?
梁照摇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话说出来,两侧观战的修行者,便都笑容玩味了。
梁照横空出世成为天骄榜第二,本就让很多人不满意,他去找御风一较高低,本就是很多人乐见其成的,如今虽然没有见到御风,既然苏遮云要出手,他们仍旧也是想看看的。
苏遮云说道:“这世间,年轻一代里,我自认不如兄长和顾泯。”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除去这两人之外,我苏遮云不认为会输。
梁照看向苏遮云,眼里不知道有些什么情绪,但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说道:“世人觉得我甚至不如你。”
苏遮云看着梁照,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那来战一场,今日之后,再不会有这样的疑惑。”
世间的解释,其实都没什么必要,什么不如这个不如那个,你即便把口水都说干,把一切都说透彻,还是不如出手来的实际。
苏遮云见梁照都已经这么开口,也没多说,只是一身气机,已经开始攀升,很快便要到达顶峰。
虽说她不认为自己会输,但还是给了梁照十分的重视。
天下修行者,唯有剑修,不可轻视。
不管这个剑修是谁,都该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梁照看着苏遮云,唤出了自己的佩剑。
云笈。
当年在剑庭,这柄剑由蓝临真人赐下。
梁照按住剑柄,没有准备以飞剑杀人。
世间剑修,多是飞剑对敌,但梁照也好,顾泯也罢,大多数时候,剑在手中,才得安心。
“剑修梁照,请赐教。”
这简短的几个字,像极了梁照这个人。
苏遮云看着他,忽然皱了皱眉头。
下一刻,剑气已生,一道剑光,扑面而来!
——
本来在八百零一章的时候就该是新的一卷了,不过我忘记了,现在新的一卷也不迟,另外大家可以期待一下,从这一章发出的二十四小时内,我能更多少,我的目标是十章,不过能不能成,不好说。
第八百零八章 问心局
“梁师兄的剑,到底有多强?”
上阳山上,陈念看着李迎春,忽然开口相问。
李迎春一怔,随即苦笑。
梁照的剑如何,这个世上,大概也真只有他能够知晓,这个年轻天才的剑,到底有多强。
“陈师妹,问这个做什么?”
李迎春神色如常,虽然如今他在山上也不是最闪亮的那颗星了,但却没有自暴自弃,仍旧想着如何跨过梁照。
陈念微笑道:“就是有些好奇,毕竟山上山下,也就是李师兄你和梁师兄交过手,其余人也不知晓情况。”
李迎春沉默片刻,若是换做别人来问,他可以不搭理,但陈念来问,总是要说的。
“他的剑,没什么特别的。”
李迎春想了想,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又总得说些什么,于是沉默许久,他缓缓道:“很稳,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却什么破绽都找不到,他的剑递出来之后,我看得懂,也知道该怎么去接,但就是破不开。”
李迎春回忆起来那一场比斗,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占据过上风,也无法找出来其中的破绽,只能看到那些并不凌厉的剑招,一剑剑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剑仿佛在天边,我看得见,却摸不见,也无法破开。”
李迎春看向陈念,平静道:“他肯定有更强的剑,却没有用出来。”
“这样说起来,梁师兄的剑和他的人一样,求得是那个稳字?”
陈念有些好奇,当初那场比斗,她也去看了,但却没有看出来什么东西,只是觉得梁照很冷静,几乎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梁师兄这个人,即便听他说起那个要追逐的人,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陈念有些木然,即便是相处这么久了,却也不太清楚。
李迎春看向陈念,忽然说道:“这样的人,陈师妹最好不要爱上他。”
陈念一转头,看向李迎春,皱眉道:“师兄你在说什么?”
李迎春直白道:“我是让师妹不要爱上梁照这样的人。”
“为什么?”
陈念皱起眉头,问道:“陈师兄觉得,梁师兄会走得很远,让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不是。”
李迎春看向远处,缓慢说道:“我是认为,像是他这样的人,这一辈子,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考虑旁人,他不会为师妹舍弃自己,也不会为别的事情舍弃自己,他这一生,想来只会为了自己。”
整个上阳山,其实除去李迎春之外,没有一人看得懂梁照。
因为别人看梁照,眼里只有敬佩,只有向往,便很难去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李迎春不同,他看向梁照的时候,都是朝着最深处去看的,所以看得清楚。
陈念愣了片刻,然后又笑了起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迎春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为,陈念喜欢梁照,并不单纯,类似于有什么别的因数在里面,但如今陈念这一句话,让他彻底有些失神了。
“我喜欢梁师兄,从来不是因为梁师兄怎么怎么样,只是喜欢梁师兄而已。”
陈念说起这话的时候,脸有些红,但仍旧说道:“不管梁师兄是什么样的人,梁师兄要去做什么样的事情,
我都喜欢梁师兄。”
李迎春不说话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念小声道:“不过这件事,我还没告诉梁师兄,李师兄要替我保密。”
她说话的时候,一定是想着那个男子,所以眼睛里,还有那么闪亮的光芒。
大概这世上所有女子,在提及自己喜欢的男子的时候,都会如此,不知不觉,满眼情意。
……
……
苏遮云之前不知道梁照的剑有多稳,但如今知道了。
她催动祀山的道法,让一尊神祗出现在自己身后,气势滔天,光是那些洒落的气机,便足以震撼人心了。
可是眼前的梁照什么都没有变化,只是缓慢递剑,剑气袭来,剑光斩开那尊神祗的胸膛。
只是片刻,那尊神祗就此破碎,消散得无隐无踪。
而后便是另外一剑,抹过苏遮云的胸前,只差一点,便将她这位天骄榜第三当场斩杀。
之后的战斗,苏遮云虽然一直都想着要改变战局,但却遭遇了像是李迎春一样的事情,她根本看不出来梁照的剑有什么破绽,他的每一剑,似乎都恰到好处,根本让苏遮云没有办法去破开,这样长时间下来,苏遮云的道心,都有些崩溃了。
两位风亭境的强者交手,大片的气机洒落,震撼了所有人。
一道道剑光在天幕之上出现,而后落下,大片大片的树木倒下,剑气余威,让观战的那些修行者都胆战心惊。
观战的修行者,此时此刻,都瞪大了眼睛。
关于梁照,他们之前知道的并不多,但如今一看这些剑光,便知道,梁照的强横程度,绝对不差。
甚至于换句话说,即便是风亭境的顾泯,想要在这里轻松击败梁照,只怕也是不现实的事情!
这个梁照,的确被人低估了。
甚至有人还会觉得,如今在风亭境里,只怕是御风也很难轻易战胜梁照。
想到之前曾经看衰过梁照,不少人此刻都面红耳赤。
之前的确是自己浅薄。
梁照一剑斩退苏遮云,问道:“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出来,若是没有了,就不必再打了。”
苏遮云看着梁照,神情凝重,她竟然不知道,这个世间,竟然真出了这么一个剑道天才。
在同境之中,她竟然没有胜过对方的把握。
梁照看了她一眼,不再废话,很快便递出了最后一剑。
苏遮云看着那一剑,已经知晓了最后的结局。
只是她仍旧要做最后一搏。
……
……
那一剑太快,没人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也没看到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们只看到,那边梁照,已经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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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遮云的一抹发丝落了下来,滚落在地。
她看着那一抹头发,古怪异常。
眼中多了几分惊骇。
……
……
梁照的归途,这一次没人知晓。
来时人人都知道他要去祀山,所以在必经路上等着他,但回去的时候,梁照没想着返回上阳山,所以人们便找不到他了。
他穿过山川河流,消失在那些人常见的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远,他在山林之间停下。
这里竟然有一片湖。
湖畔有个人。
一头白发的年轻人。
梁照看着他,一眼就认出了他。
祀山御风。
梁照眼里剑意生灭,不断有剑气溢出。
眼前的御风,看着寻常,但谁都知道他不寻常。
“遮云不是你的敌手,她修行没那么用心,所以也肯定不会如你。”
御风开口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像极了春风拂过。
这个年轻人,不管是什么方面,从来都没有黑点,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他。
梁照说道:“我想试试,我能不能胜过你。”
御风看着他,眼里有些大道气息洒落,他淡然道:“我快跨过那道门槛了,你不是我的敌手。”
这话若是让世间的别人听去,只怕当场便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继顾泯之后,这位祀山的绝世天才,竟然也临近了那道门槛。
虽说比顾泯要慢一些,但这在修行的历史上,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会是一众仙山争夺的存在。
梁照想了想,然后说道:“这样也好。”
御风眼睛里有些光芒,然后也笑了起来,“那一战便是。”
他挥了挥手,一身的衣袍便满是气机,身后的一尊远古的风神神祗便出现在梁照眼前。
苏遮云也曾唤出过一尊神祗,但对比起来,肯定不如御风这一尊神祗来得更强大。
那种压迫,几乎都已经是千秋境下的最强悍存在了。
梁照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是瞬间,便已经提剑掠到御风身前。
御风伸手,一道道大风凭空而生,吹动人间!
那一道道狂风,虽然没有任何的狂躁的意味,但却是在推动梁照,不让他继续前行。
要知道当初在战场上,那年轻十人之战,这边只有两人出战,其中一人,便是御风。
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御风自然也往前走了许多步。
这世间,终究不止是有顾泯一个天才。
他御风,从来都是天才。
梁照皱眉,一道道剑光从他的剑中抹出,想要硬生生的在这里斩开一条通道。
但很难。
御风看着在那些狂风之中的梁照,眼中没有太多情绪。
梁照只是一次次出剑,想要用尽全力,去斩开一条通道。
御风微微一笑,身后的那一尊神祗,忽然重重举拳砸下!
“小心了。”
御风笑着开口,仍旧没有什么挑衅的意味,有的只有真诚。
梁照仰头,看着那重重砸下的一拳,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和御风这一战,好似一点火药味都没有。
眼前的男子,像极了一缕清风。
这种感觉,梁照没有在别的人身上感受过。
就在他失神的当口。
那一拳,猛然砸了下来!
——
晚上还有
第八百零九章 万古局
在顾泯没有横渡雷池而来的时候,这世上最强大的年轻人,就是御风。
虽说现在顾泯已经越过御风而去,但御风的强大,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
那尊上古风神神祗,一拳落下,威势之大,让梁照都不得不避其锋芒,他从那狂风中抽身而退,但这一拳砸在地面,也生生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那狂风波及而来,仍旧是将周遭好些巨石吹起,整个落不下来!
梁照微微皱眉,而后做了一个怪异举动,他伸手在那柄云笈身上抹过,带起一道血色长线,而后便是剑气乍破,无数狂涌的剑气在那一线之上,直接绽放!
就这一剑,在顷刻间便撕开一道口子,梁照闪身而入,身形再度出现在御风身前一丈左右。
顾泯与人对剑,若是同境,最愿意在对方一丈之内,因为剑修身前,一丈便是死地,梁照也是剑修,自然也有这个道理。
此刻梁照来到御风身前一丈,掌中云笈猛然而出,撞向对方胸口!
但没想到,御风非但不退,反倒是就这么看着梁照。
刹那之后,那御风身后的上古神祗,此刻又是一拳砸出,正正好好砸在云笈之上!
本命剑在这一刻遭受重击,与之心神联系的梁照身躯瞬间摇晃不已,但联系未断,那柄云笈突然剑气大作,斩碎好些气机,仍旧向前!
此刻距离御风,也是不过半尺左右距离了。
世间剑修,千秋境之下,能近御风身前的,如今也就堪堪此一人了!
只是仅此而已了,御风伸手,拦下那柄云笈,一挥袖,大风突兀而生,将云笈吹回,落在梁照手中。
只是不等梁照的下一剑,御风便转头看向湖水,顷刻间,湖水翻腾,有无数水剑从湖面掠出,朝着御风而来,铺天盖地的剑气如同汹涌潮水,掠过之时,万般剑气同生,声势浩大,让人心神往之!
御风也多看了几眼。
世间年轻剑修,大约除去之前已经破境的顾泯之外,唯有眼前此人,能够如此了!
御风神情不变,还赞叹了一声,“好剑。”
梁照不为所动,他这一身剑道修为,极为扎实,在同境之中,唯独只有顾泯可以一战而已!
无数水剑在前掠之时,融为一体,而后便是一座湖水所做的巨大水剑,带着滔天剑气,撞向御风身后的那尊上古神祗。
那尊神祗像是有些后知后觉,这才转头去看,看到这柄巨大飞剑撞来,也是双手拦在胸前,想要以此抵挡。
但顷刻之间,水剑撞碎身躯,穿心而过!
御风毫不在意这一尊神祗消散,反倒是主动掠去,去迎向这柄巨大水剑!
梁照身形掠过,一剑递出,便是一线长剑,朝着御风绞杀而去。
这一前一后,甚至于已经形成配合,几乎世间所有的风亭境,在遇到这前后两剑,拦得下前剑,也拦不下第二剑。
但御风大袖一摆,卷起狂风吹散那柄水剑,而后在那一线剑之后,看着那一剑,伸出两指,夹住那掠过来的一剑,微微用力,便让那一剑动弹不得。
看到
这一幕的梁照,神情微变。
下一刻,他便递出了第三剑。
只是御风这一次,毫不客气,大步踏出,捏碎之前那一剑之后,便一拳砸碎了第三剑。
而后他的身躯掠过,瞬间便到了梁照身前,主动进入那一丈之间。
与此同时,天上的那些湖水纷纷坠落,在地面砸起无数水花。
梁照将云笈一抛,换做另外一只手持剑,反手剑!
御风一怔,仿佛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幕。
反手持剑的梁照侧过身子,一剑递出,云笈身上的剑气再度暴涨,比起之前,不知道要强横多少。
梁照手持云笈,朝着御风一剑斩下!
御风微微一笑,对这一剑,仿佛并未上心,的确,和之前那几剑相比较起来,梁照这一剑,便要显得平平无奇许多,他只是微微侧身,想要躲过这一剑,但片刻之后,便发现了问题,原来梁照递出这一剑,剑势绵密,顺带着引动了之前洒落的那些剑气,因此这一剑,看似只是一剑,但实际上在暗处,还有千百剑瞬间紧随其后。
御风感受到了那些凌厉无比的剑气在身侧四周,想了想,没有硬碰硬,而是瞬间身躯消散,再度出现之时,已经到了远处。
可是没等自己松口气,梁照却是紧随其后,出现在他身前。
“轰!”
一声巨响传出,那一剑斩下,虽然没能斩下御风头颅,但也顺带着斩下了他的衣袍一角。
之后更是连绵不断的剑气掠来,如同一道道飞剑!
御风脸色微变,脚尖一点,迅速离开原地,只是身后仍有剑气,不断追击。
御风有些头疼,但好在很快,他便挥袖揽起那些剑气,之后任由那些剑气在他的衣袖里游荡相撞。
但很快便安宁下来,只是低头一看,衣袖也有些破碎了。
他仰头而笑,“果然不愧是顾泯故乡之人,这般剑道,即便是我,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梁照默然无语,只是提剑扑杀而来,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这般,这种事情,他从来不去多想,反正注定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结果。
只是一剑递出。
这一点上,他和顾泯,无比相像。
充沛剑气,铺天盖地的再次朝着御风而去,这一刻,即便是御风,也觉得有些麻烦。
在那道门槛之前停留,本来不是御风本意,只是往前走去,总归是觉得要差些什么,此刻看到这一剑,御风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在风亭境内,远远说不上完满。
还须下死功夫!
御风想透这一层,开心不已。
不过就在这失神当口,那漫天剑气,已经欺身而来,此刻便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御风挥动大袖,双手结印,一道道青色光芒从双手指间流出,而后便掠了出去,撞向那漫天剑气,一时间,这里气机和剑气相撞,大片空间破碎,看着极其骇人!
要是此刻有观战之人,定然是要觉得这一场难得一见的大战,只是可惜,此刻方圆百里,别说是人,就是狗都没有。
御风碎裂那些剑
气,但云笈却乘机到了他身前,抵住他心口,仿佛下一刻便会将他一剑穿心。
只是很快,便无力跌落,并未递出那一剑。
而后梁照招手,云笈返回梁照手中。
他提剑而立,只是满身剑气,已经消散了。
御风负手而立,笑问道:“不打了?”
梁照面无表情,平静道:“差你一点,再打下去,还是差一点。”
御风笑道:“不试试生死相搏?”
梁照看了御风一眼,没有说话。
眼前的天骄榜第一,之前他不太服气,如今看来,其实没什么不服气的,这位所谓的天骄榜首,名副其实。
“不过我有个问题。”
梁照看向御风,平静道:“同在风亭境内,我的剑更强,还是他的剑更强?”
御风看着眼前梁照,沉默半响,方才缓缓说道:“战场上的年轻十人,想来你听过,若是那场大战,当时由我和你出战,约莫我要杀六个左右,你杀四个。”
梁照也听过那战场传闻,听到这个答案,也算是知晓了。
他点点头,转身便要走。
这一战不胜,对梁照来说,无非是归结为御风修行的时间更长一些,至于别的,他可不认为自己就真的比御风更差。
如今返回上阳山,刻苦修行便是,等到有朝一日踏破风亭,进入千秋境,再和那顾泯一较高下。
御风出声道:“架都打过了,喝一次酒如何?”
梁照转头,正好看着御风抛了壶酒过来。
伸手去接下,梁照直接便盘坐下来。
御风也笑着坐下,低头喝酒,抬头说话,“你的事情,我没有听过,但和顾泯喝酒的时候,听过他谈起过几个名字,你是其中之一。”
梁照平静无语,只是喝酒。
御风说道:“在剑道之上,这世间唯有你,可与他争雄!”
梁照仍旧不说话。
御风笑了笑,倒也不强求。
一番大战下来,他大概能够知晓眼前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你这一生,都在看他?”
御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才让梁照抬了抬头。
“本觉得没有看他了,只是之前一问,本心还是在看他,但我不觉是什么心魔,姑且称为执念,不会影响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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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对此,看得很开。
御风却有些笑意,“我还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旁人若有执念,八成就要变成心魔,然后某一天修行的时候,便会被这心魔反噬,你倒好,这一番话下来,大概有种债多不压身的洒脱?”
梁照微笑道:“世间修行者是世间修行者,我是我。”
御风看着梁照,笑意满满,他很少能见到这样的修行者。
御风忽然问道:“一直练剑,又为了什么,这个世间有难,你会不会拔剑相助?”
梁照看向御风,没有沉默,平静说道:“天要倾覆,天下之人,谁能幸免?”
第八百一十章 祀山如雾
人世间最难说清楚的,无非一个情字。
看着那个青衫男子,青槐说道:“如今让你选,你会选吗?”
她的声音温和轻柔,没有一点急躁的意思,只是她越是如此,站在石梯上的那个青衫男子,就越是痛苦。
青槐看着他,说道:“你知不知道,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男子喜欢上别的女子,倘若你喜欢上别的女子之后,不喜欢我了……”
青槐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后面那些话。
她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说道:“可她也很喜欢你,她在佛土能陪你一起去死,在妖土能千里迢迢跑来救你,她对你的爱,不比我少半分。”
“可她要是少喜欢你一点就好了,我就可以说她没有我喜欢你,我就可以……”
青槐站在石梯上,有些恍惚出神。
她看似活了很多年,但实际上除去最开始在人间那几十年,后来的日子,她一直都在沉睡,她没有活那么多年。
她没有那么成熟,她依然会纠结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
剪不断,理还乱。
站在石梯上的青衫男子说道:“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我会很快来找你。”
青槐自嘲道:“这是自己对自己的安慰吗?”
是的,她虽然放不下这段感情,但是她也明白,眼前的青衫男子代表不了那个远在天边的李扶摇,全然都只会是自己的想法。
既然是自己的想法,那都不是真的。
她苦笑一声,想要挥袖,但怎么都挥不动手。
是的,他不是真的。
可她想他,是真的。
……
……
崖边,老人看着顾泯,自报家门道:“老夫名为御骁,算是御风那小子的太爷,崖城的事情我知道了,那个和顾晚云那小子有过节的御冥在我面前,也得叫我一声叔叔。”
顾泯一怔,他原本以为眼前的老人,估摸着就是个祀山掌教之类的角色,但没想到,这一番话说出来,这才发现,眼前老人竟然比起来祀山掌教,都不知道要大出多少辈。
连御冥都是他的侄子。
“那小子受了顾晚云一剑,道心不稳,前些日子已经坐化了,前些日子那边差人来问,让谁去接替那小子,老夫想了想,便决意自己去了,不过去之前,得先见见你。”
御骁说道:“有桩事情,得告诉你,不久之后,就又有一场大战了。”
顾泯皱眉道:“大战才结束没几年,为何又有大战?”
来到这边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许多事情顾泯都已经知晓了,战场上迸发战争,一次大战结束,双方都要修养生息,哪里会是在短暂的数年之后就要开启下一次大战的。
这也太快了。
御骁说道:“大战何时开启,如何开启,都是那边的主意,我猜,之前那些异域的年轻人跨界而来,是云端和那边达成了什么协议,用你一人,换多少年太平时光。”
“既然如此,为何还有大战?”
顾泯有些不舒服,自己在那协议里是唯一的受害者,但既然事情发生了,又为何会有之后大战?
“在于你没死,反倒是杀了他们太多人。”
御骁感慨道:“谁能想到,你竟然能够将那边异域的天才踩在脚下,本来你在他们的计划里,是要死在那些人手中的。”
他再看向顾泯的时候,眼睛里有些欣赏。
能被异域盯上,还能活下来的,都是少有的天才。
顾泯默然无语,原本以为破境之后,这桩事便要结束了,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自己杀了他们,所以之后的大战来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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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云端那些位的想法,大概是你杀了他们,就该你一死了结,但在我看来,全然不是这样的。”
老人的神情很平淡,“像是你这样的人都能为这个世间做这么多,我们这些老家伙,本来也不该落后什么的。”
顾泯没说话,他不知道对方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
老人说道:“前些日子,龙君去过寒山了,肯定向你提及了那个组织的事情。”
顾泯还是不说话。
老人笑道:“当初他该告诉你的,我祀山也是那个组织里的一员,而这个组织最开始,也是由我们提议才能建立的。”
顾泯皱眉道:“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们也想改变,也许你在想,我们都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仙山了,为什么还要想着改变,我们应该是云端最忠实的拥趸。可云山都能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如此?”
他的话里提及了一个很重要的词汇。
云山。
祀山云山,本就是当初世上最为久远的强大仙山之一。
顾泯看着老人。
御骁说道:“遗墟里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那个杀向云端的人,理应就是那位女子武圣的道侣吧。”
顾泯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御骁说道:“这桩事情,有因有果,从你当初横渡雷池而来便已经注定了,你落在遗墟,其实有很多人都知道,甚至于你一来到这里,我们就都知道你的背后站着谁了,所有人都看着你,云端的那些人畏惧你的先祖,怕他做出什么举动来,所以最初不动你,很多强者也看着你,想看着你死在这里,我们也看着你,希望你真能做些事情出来。”
顾泯从来都不是秘密,他只要身体里流着顾氏的血脉,来到这边,便一定是所有人关注的对象。
“你比我们想象之中还要更好,你比你的先祖更好,顾宁也好,顾晚云也罢,都没你好。”
老人的高度赞扬,让顾泯有些不明所以。
“看到如今的你,我们相信,改变这个世间的机会,已经来了。”
御骁这句话,的确有些石破天惊。
这些信息涌入顾泯脑中,让顾泯都有些恍惚。
顾泯开口问道:“这是个准备了很久的局?”
御骁缓缓点头,“很久很久了,当初云山不过是计划的第一部分,可惜便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后来他们以为铲除了所有的异己,但实际上,我们在暗处,依旧在不断的努力。”
顾泯说道:“看起来,还需要努力。”
老人点头,“不过已然不远了。”
顾泯揉了揉眉毛,他当然知道那个真正的机会是什么。
那便是自己跨过千秋,成为云端强者的那一天。
“我不
觉得即便有朝一日我跨过千秋,能赢过那里的所有人。”
顾泯看着老人,思绪复杂。
老人也看向他。
“我们自然还有帮手,但此刻却不能告诉你,到底是哪些。”
御骁忽然笑道:“或许以后会有别人告诉你,到时候我甚至都已经死了。”
顾泯拿出那块玉佩,说道:“说点正事吧。”
那块玉佩上,有两个字,正反两面,加起来便是顾野两字。
御骁看着顾泯,没有着急说话。
“我的确有一个很漫长的故事要告诉你,但故事这种东西,说出来总是不够生动,所以我准备换个方式。”
老人缓缓开口,好似陷入了回忆。
“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顾泯目光坚定,好似在说,这是对方必须要给他的答案。
“有的人死了,但肯定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也如同死了。”
老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极了天上的云。
顾泯却是明白了,既然对方这么说,那位先祖八成已经故去了,想想也是,顾氏子孙,每一个来到这边的,都能掀起惊涛骇浪,顾野作为其中一位,若是还活着,世间怎么都该流传着他的传说,但为什么一点都没听说,那便只能是他已经死了。
老人摇头道:“你有些误解我的意思了。”
他看向顾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摄人心魄。
这应当是某种道法,可以读取对方心中所想。
顾泯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而是眼中迸发出一道道的剑气,涌向对方,可没想到,那些才生出的剑气,在顷刻间便已经碎裂消散,竟然并没有对老人造成任何困扰。
顾泯明白了,对方已经越过了千秋,成为了一个云端强者。
这样的强者,却没有出现在云端,而是在祀山之中?
这是不是在说,世间也会有别的修行者,越过千秋,却没有去往云端,只是隐居?
老人看着顾泯,说道:“你真是个特别的人,难道作为剑仙,便都是如此,碰到什么问题,不想着躲避,只想着先出剑?”
顾泯没说话,不过此刻,却对眼前老人多出了几分敬意。
“跟我来吧,你要的答案,我会给你的。”
老人就这么坐着,却是在顷刻间便化作了一道青光,就要远去。
“我的两位朋友怎么办?”
顾泯在他身后大喊。
“看不看得透都没关系,况且在祀山,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不用担心。”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老人的身影彻底消失,顾泯没有犹豫,立马散出剑识,化作一道剑光追了上去。
只是老人化作的那道青光实在太快,即便顾泯身为剑仙,在这道青光之前,也差点跟丢,好几次都只剩下那点青色。
他一路追去,剑识铺展开来,却发现祀山很多地方,都在拒绝他的探查。
他看到了很多建筑,藏在云中的祀山有很多山峰和孤崖。
可顾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修行者。
仿佛一座祀山,从来都没有过修行者。
第八百一十一章 千秋一剑和朱天峰
很快,顾泯便不见了那老人的踪迹。
那些剑识铺展开去,已经得不到任何讯息,他看着眼前那些山峰和断崖,看着那些建筑,沉默了很久。
老人是云端的强者,他若是想自己找不到他,那自己怎么能找到他?
想到这里,顾泯便看着一座山峰落了下去。
这座山峰和别的山峰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落下之后,才知道别有洞天,在崖边居然有一座小小的道观。
道观朴素,牌匾上写了几个字。
“长新观。”
顾泯看了一眼,看见门没有关,于是便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木门朝着两边而去,顾泯走入庭中,发现这里有一棵桂花树,此刻正是春深,但桂花已经绽放,满院子都是桂花香。
顾泯看了一眼,便走进这边大殿,大殿也不宽敞,里面只供奉了一座木像,是个黑袍道士,容貌寻常,顾泯也不知道其身份。
道门传承,在家乡那边也好,还是在这边也好,向来传说不少,其中有多少重要人物,根本都说不清。
这木像前也没别的东西,只有三支香静静立在这里,青烟袅袅。
顾泯转身走出大殿,回到庭院里,来到那棵桂花树下,站了片刻。
然后便有个道童从大殿里走了出来,那个道童生得十分可爱,粉雕玉琢,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件瓷娃娃。
这样的容貌,虽说不一定比得上顾泯,但他肯定更为自然和完美。
他拿着一根比自己高很多的竹竿,来到顾泯面前的时候,全然不理会顾泯,而是费力的挥动竹竿,去敲打那棵桂花树上的桂花。
只是竹竿太长,道童太小,挥舞起来会显得极为费力,根本就没有办法打落那些桂花。
顾泯看见这一幕,问道:“要不要帮忙?”
谁知道他这一出声,把小道童吓得丢了竹竿,还好顾泯眼疾手快,接住这根竹竿,也同时看向小道童。
小道童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哪座峰上的师兄?不知道山上规矩吗?”
顾泯一怔,不太明白这个小道童说的,但想了想,也压低声音说道:“什么规矩?”
“山上规矩,不同山峰的弟子不得去别的山峰,就是掌教也不能让人破例,你难道不知道?”
小道童皱着眉头,按理说发现了这样不守规矩的同门,他郢应当要上报的,可今日师父去主峰论道了,这里本来就没人,小道童也不愿意就这么让同门受难。
“不管你知不知道,也要赶紧走了,不然被人发现,你逃不出山规的。”
小道童催促顾泯离去,有些急迫。
顾泯倒是不慌不忙的问道:“各座山峰的弟子不能私自前往别的山峰,岂不是说,你们山中的弟子都没见过面?”
小道童眼见这个家伙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问起问题,有些生气,但还是回答道:“是的,我上山这几年了,只见过师父,其余的同门都没见过,只是听说我们山中弟子不多,可以上天骄榜的也有不少,但好像师长
们都很不愿意让师兄们登上天骄榜。”
这又是石破天惊的一番话。
天骄榜上,整整百人,在顾泯没来之前,御风和苏遮云一直在前二,但除去他们之外,竟然也没有第三个祀山弟子上过天骄榜。
按理来说,祀山身为世间仙山之首,门下即便弟子不多,也该不止就两个弟子在天骄榜上的,但现在看来,其中还有别的缘由。
“你快走,要是等会儿师父回来撞上你,要出大麻烦。”
小道童担忧不已,但却忘记了,山规虽然说不让这些山峰的弟子互相来往,每座山峰甚至都有各自的大阵,山峰外的弟子,根本就不可能进入其中。
“你们这座道观,就你一个弟子?”
顾泯还在不依不饶的问问题。
小道童提起这个,就有些眉飞色舞了,他憋着得意的表情,说道:“师父说他这一辈子,修行了几千年,都没碰到好苗子,索性也就懒得收徒弟了,后来却把我找到了,就说这辈子圆满了。”
顾泯笑着说道:“那看起来你真的很不错。”
小道童刚要说句是的,又想起顾泯的事情,咬牙道:“师兄,你还不走,我可要告知山中了!”
顾泯这才慢悠悠说道:“我又不是你们山中的弟子,我是上山的客人。”
小道童一怔,然后怒道:“你骗人!师父说我们祀山,几百年都不会有一个客人的!”
顾泯随即道:“那也没说绝对没有啊!”
小道童皱着眉头,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半响之后,他才问道:“你真的是山中的客人?谁请你来的?”
顾泯想了想,没有说御骁的名字,主要是这位的辈分实在是太高了,要是搬出这位,只怕这小道童会被吓傻。
“我是御风的朋友,他请我上山的。”
原本以为听到这个答案,小道童就会心满意足,但他很快便没好气说道:“你又在骗我,御风师兄都没有在山上,他怎么可能邀请你来山中作客!”
顾泯一怔,随即苦笑,他竟然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御风下山已经许久了。
“说罢,你到底是那座峰上的师兄?”
小道童盯着顾泯,有些可爱。
顾泯百口莫辩。
好在就在此刻,道观外有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走了进来。
看到顾泯,老道士一怔,随即笑道:“早前便听说要请顾剑仙上山作客,没想到,顾剑仙竟然来了老道的道观,真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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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赶紧去泡一壶桂花茶。”
老道士笑呵呵的,脸上的笑意算是遮盖不住了。
“叨扰道长了,不请便来,是在下唐突了。”
小道童扭过头来,狐疑道:“师父,他真是山上的客人?”
老道士笑道:“你不是之前便在念叨这位顾大剑仙吗?这就是了,你御风师兄的天骄榜首之位,就是被他抢走的。”
小道童这才笑了起来,有些兴奋道:“见过顾剑仙!”
顾泯笑着点头,转头看向老道士,问道:“不知道长可曾见过御骁前辈?”
老道士一怔,诧异道:“怎么,竟然是这位师祖亲自接见的顾剑仙?”
顾泯苦笑点头,“老前辈让我跟着,不过前辈境界实在是高妙,我一时间还是没能追上,这才误闯此处。”
老道士拉着顾泯去那边那座大殿前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才说道:“那位祖师行事,自然有深意,顾剑仙没能追上,也应该是那位祖师故意为之,既然没追上,也不用太过担忧,或许那位祖师的本意便是让顾剑仙看遍祀山,顾剑仙一座山峰一座山峰的看过去就是了。”
顾泯点点头,平静道:“如今也只有这般了。”
“不过顾剑仙既然来了老道的道观,怎么都要喝口茶才走,要不然这传出去,我老道的脸面可是挂不住。”
顾泯笑着点头,“能和祀山高人相谈,自然是好事,晚辈舍不得这么离开。”
老道士出现的时候,顾泯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看着普通的老道士,其实也是一位千秋强者,按着寻常的眼光来看,这座山峰如此偏僻,这个道观如此之小,可主事观主却是一位千秋境,岂不是说祀山到处都是千秋境?
但这是祀山,寻常眼光便没有什么用。
很快,桂花茶泡好了,端了过来。
“祀山有一棵桂花树,存世差不多也有数万年了,是难得的仙种,所结桂花自然也是难得的宝药,不过一直都在主峰那边,像是宝贝一般,老道好不容易才在那边搞来一根花枝,插在此处,也是费了百年,才让其生根发芽,如今也有上千年了,虽说这药效不如那边的那棵桂花树,但怎么也是好东西了,顾剑仙尝尝,看看如何?”
顾泯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一股桂花香气便流入口中,竟然片刻间便在经脉里游走了一番,只是刹那,有一些顾泯都忽略不计的暗伤,此刻尽数都被修复了。
他的身躯彻底恢复成了很多年前才开始修行的那个状态。
小道童期待问道:“怎么样?”
顾泯点头道:“很不错。”
这是真的很不错,估摸着在祀山上,也是很珍稀的东西,但老道士能拿出来,便说明了很多。
至少在他心里,是真的把顾泯当作客人的。
小道童咧嘴笑了起来,“这桂花茶没啥味道,但很香,我每天早上都要喝一大壶!”
老道士皱了皱眉,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顾泯不在意,只是看着那棵桂花树,问道:“敢问前辈,祀山上到底有多少修行者?”
这是个很普通的问题,说一说自家山上有多少修行者,这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但此刻的老道士,有些为难的看向顾泯。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是晚辈为难前辈了。”
老道士摆摆手,“不是不想告诉顾剑仙,是这祀山之上,到底有多少修行者,我也不知道,山规所限,老道知道的,实在是有限。”
第八百一十二章 祀山的开派祖师
告别老道士和小道童两人,顾泯离开此山峰,只是并未前行多远,便在云海中发现一座蓝色山峰,有些好奇,便直接落下,落下之后这才发现,这哪里是一座蓝色山峰,原来是因为山顶有一棵老树,枝叶招展,根系发达,最重要的是,就在最上面,结着一颗颗蓝色的果子。
顾泯认不出来是什么。
这世上的宝药太多,但大多都在那些仙山手中,不足为外人道也。
之前见识过那桂花树的不凡,如今看到这蓝色的果子,顾泯自然也知道不凡,只是却不知道药用。
这一处山峰和之前那一座不同,老树旁只有一间茅屋,其余并无建筑。
忽有风起,有个中年男人从茅屋里走去。
那人生着一张寻常的脸庞,但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有大道气息在身上流转,看着便极为不凡,顾泯眯着眼,没想到这又是一位千秋境强者。
看起来祀山底蕴,的确比自己想象之中,要强大太多。
一座小道观的观主是千秋强者,一个住在破茅屋里的男人,也是千秋境。
这云海里还有那么多山峰,谁知道有多少强者?
“顾剑仙?”
中年男人缓缓开口,看见顾泯容貌之后,洒然一笑。
“果然是顾剑仙,早便听闻顾剑仙容貌世间少有,如今一看,的确如此。”
顾泯拱手,“晚辈顾泯,见过前辈。”
中年男人摆手道:“不必如此客气,顾剑仙是祀山客人,我等山中人,自当好好招待,不过却不知顾剑仙为何会落在此处?”
顾泯苦笑着说了一遍之前在那道观里说过的话,中年男人这才点头道:“想来是让顾剑仙看遍群山,也是有深意的。”
顾泯惆怅道:“只是这一山山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中年男人微笑道:“只要去走,终究是能够走完的。”
言语之中,顿有真意。
“对了,顾剑仙既然来到此处,在下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便且摘下两颗蓝月果送给顾剑仙吧,此物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果,千年一成熟,想要得之,非得三千年不可,而成熟之后,只有三人采摘之期,过了这三人,蓝月果掉落山崖,便再也寻不见了。”
中年男人说道:“此物今日恰好成熟,也是和顾剑仙有缘,顾剑仙就莫要推辞。”
他伸手用一根木棍敲下两颗蓝月果,递给顾泯,随口笑道:“此物无法保存,采摘之后半个时辰便要消散,顾剑仙就此吃下便是。”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泯也不好再拒绝。
拿过蓝月果来,一口便吃了半个。
而后两个蓝月果入肚,顾泯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股股热流在经脉中冲撞,片刻之后,他竟然发现身体里生起两轮蓝月,光彩十足,让人啧啧称奇。
不多时,异象消散,一切恢复,顾泯却感觉到自己的剑气又充沛许多。
这两颗蓝月果下肚,他竟然硬生生往前走了小半步。
顾泯微微蹙眉。
“顾剑仙不必担忧,此物是天生地长,蕴含大道,不是行的那般拔苗助长之事,对顾剑仙的修为,不会有影响。”
中年男人看着顾泯笑道:“不过依着顾剑仙这修行速度,的确也该花些时间坐照观己身了,大道之行,非一朝一夕便能成事。”
“多谢前辈提点。”
顾泯拱手,而后和这中年男人闲谈片刻,便离开此处,朝着云海之中的其他山峰而去。
越是往前,顾泯这才发现,那些云海里的山峰颜色不同,大抵都是因为山上有些特别的宝药,一番走下来,路过十多座山峰,竟然半数都有些宝药不弱于之前所见的桂花树和蓝月果。
只是他的运气并非一直都好,有好些宝药的成熟之期他并未碰上,自然也没能得到些什么。
见到他的祀山修行者,听闻他是御骁的客人,都很客气,有好几位修行者非要留下顾泯论道,顾泯也没办法,一座山峰待了小半个时辰,可就是这样,待走完这十几座山峰之后,天色已然渐晚。
此刻顾泯站在一处断崖之上,仰头看天。
天上繁星一片,明月生辉。
是不错的景象。
顾泯看着星辰,想着明月。
忽有所感,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玄妙境界之间。
只是一道道剑意,忽然从他身体中骤然出现,掠向天际!
云海搅乱,星辰驱散,唯有明月,仍旧在天!
此时此刻,祀山上无数修行者都抬起头来,看着那道气冲霄汉的剑气,若有所思。
“才破境千秋,断然不可能就因为看了一日祀山,便能够再度破境成为云端之人。”
有声音悠悠响起,替所有祀山修行者,都做了决断。
“徒儿,你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桂花树下,那个老道士看着这一幕,笑着开口道:“见一日祀山,便能如此,若是生在祀山中,又会是何种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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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那位剑仙是要破境了吗?”
小道童歪着头,很是可爱的问道。
老道士摇头道:“想要破境,倒是很难,不过此刻,理应是有所顿悟了,应当是有一剑出世了。”
千秋剑仙,破境之后,自有剑道,不过到了这个阶段,这些剑仙的剑道虽有,但却很难再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剑招剑式了,这个境界的剑修,很多时候都并不需要固有剑式,兴之所起,剑气勃发,一剑便有莫大威力。
但若是还能有上属于这个境界的一剑呢?
威势更大。
只是很难。
世上剑仙,能有属于自己的千秋一剑的,寥寥无几。
而此刻,顾泯便是在领悟属于自己的千秋一剑。
那一剑的真意,此刻在他心中,在漫天剑意之中,更在日月星辰之间。
他看着那轮明月,想着那颗剑星。
然后他看到了那颗剑星。
那片星海之中,那颗白色的剑星大放光明。
无数剑气从顾泯身躯里涌出,一点点飘向天际,飘向那遥远而不可即的星海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剑。
那是一道璀璨剑光,不知道起于何处,但落下的地方,是星辰之
间!
那一剑极为霸道,只是才有剑气在星辰之间,便将云海分开,一条巨大无比的沟壑出现在那边,强大无匹的剑势斩落无数星辰,仿佛不管什么东西拦在那一剑之前,都会被彻底斩碎,丝毫没有可能继续存在。
那一剑的璀璨程度,仅次于顾泯召唤剑星的剑气而成的那道剑光。
剑星之剑不知道多久才能借一次,但那一剑,却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顾泯有些激动,这一趟祀山之行,果然不是白来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星辰已经不见,明月也离去了。
顾泯坐在山崖上,心想祀山真是个适合修行的地方,怪不得御风在这里修行,能够成为天骄榜榜首。
当然,顾泯没有去想他的天赋和毅力。
看了看云海,顾泯又找了座山峰落下去。
……
……
世上的好事,总不能全部都落在一个人身上,所以第二日什么也没有得到,顾泯也不在意,只是两日功夫过去了,顾泯看了大概三十多座山峰,见了七八位千秋强者。
祀山的底蕴,让他震惊不已。
当初登上烂柯山的时候,那座仙山,满打满算,也才两三位千秋境。
可自己如今在祀山上两日,便能见到七八位,换句话来说,祀山是否有着至少二三十位千秋境?
这样强大的仙山,若是想要灭亡一座别的仙山,只怕不会有什么难事吧?
可笑的是,祀山这些年的低调,让很多仙山看来是祀山已然不行了,他们甚至还在找寻机会来试探。
“祀山的山峰到底有多少座?”
顾泯在一座山峰上询问,那座山峰的主人是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子。
“当年立山,祀山有八十二峰,千万年过去了,有几座山峰没了传承,如今满打满算,还有差不多七十二座。”
“那祀山有多少修行者?”
“不知道,不过你一座座看过去,一个个问过去,不也知晓了?”
那女子看着顾泯,说道:“你生得这么好看,若不是有了师承,我倒是想收你做弟子。”
顾泯硬着头皮道:“晚辈先走了!”
顾泯这一次很迅速的便离开了这边,速度很快,头也不回。
之后几日,顾泯一直都在看那些山峰,只是真当落下的时候,倒也不好意思去问那些山峰的主人。
只是走走停停,等落到最后一座山峰的时候,已经是数日后的光景。
不过落下之后,顾泯便发现了有些古怪。
这座山峰上,了无生机,没有修行者,也没有什么所谓宝药。
只有一片废墟。
顾泯站在废墟前,挑了挑眉。
之前顾泯在那些山峰的主人口中便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东西。
祀山原本的八十二峰里,有一座峰叫做朱天,从最开始,便没有人。
既然没有人,又为什么会成为八十二峰之一?
不。
那是八十二峰之首。
那座峰上有个传说。
第八百一十三章 风雪之中,未想之事
祀山八十二峰中,朱天峰是第一座。
在这座山峰上,祀山的开派祖师,便决意建立一座仙山,朱天峰被看作祀山的起源,也是祖峰,但后来有一天,朱天峰迸发了一场大战,那位开派祖师死于此处,朱天峰便荒芜了。
这是之前那些祀山修行者告诉顾泯的事情,但却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当年的那场大战到底是什么,以及那位开派祖师是死在了谁的手上。
顾泯走过祀山的群峰,都没有找到御骁,自然而然便想着他会在这个地方,可此刻眼前,一片废墟,早就不知道荒废多年,别说是御骁,就算是一只鸟都没有。
顾泯站在废墟前,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走了进去。
这一生他见过许多废墟,那些废墟中有破碎的大宁王朝皇城,有破碎的南楚,也有北海下那片废墟,毫无疑问,每一处废墟里,都会有一个久远的故事等着人去挖掘。
顾泯知道,那个老人知道很多故事。
废墟里到处都是碎石,和断开的木材,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座大殿,但却是在大战之中破碎,不过过去这么多年,依旧还没彻底消散痕迹,也足以说明这些东西不是凡物。
停下脚步,顾泯看向一块差不多半人高的石头,上面有些图案,是一些大道符文,不过多年过去,这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气息,只是一块普通石头。
顾泯叹了口气,感受到了岁月时间的力量,这世上的修行者不管再怎么强大,只要不能长生,那么迟早一天便要被天地遗忘。
岁月会毁去你存在的痕迹。
一直往前,顾泯想着自己大概已经走到原本的大殿里面,这才开始散出剑识,探寻这片废墟。
忽然间,一道雪白剑光生出,一柄青铜古剑从废墟里掠出。
那柄剑身上满是铜锈,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凌厉而又强大,看起来也绝对是一柄神兵。
或许便是当年祀山先祖的佩剑也说不定。
强大剑气洒落,那柄青铜古剑在顾泯身侧游走悬停,然后便有些雀跃。
朱天峰是祀山禁地,别说是外人,即便是本山的修行者,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到这边的,所以青铜古剑长埋废墟,已经无数年,如今再碰到一个剑修,它自然想要跟着顾泯离去。
“对不起,我有剑了。”
顾泯摇了摇头,烛游虽然破碎,但仍旧是从家乡带来之物,他不愿意更换。
青铜古剑有些委屈,一直在顾泯身侧盘旋。
顾泯没有理会,只是径直朝着废墟深处走去,他看到一块大石头在前面,皱了皱眉,伸手将其推开,看到了石头下压着的一块蒲团。
很多年了。
这块蒲团上仍旧残留着大道气息,顾泯可以推断,这块蒲团大概就是当初那位祀山开派祖师平日里用来修行的东西。
“看起来那位祀山先祖,也是一位云端强者。”
顾泯看了看蒲团,忽然发现就在那块蒲团一侧,有一行字。
“吾之道,只差一线了……”
那行字里有着无限的惋
惜和落寞,即便是时隔这么多年,仍旧让人感同身受。
“当年那位祀山祖师爷,到底走到了什么境界?”
顾泯喃喃自语,是差一点便要越过云端了吗?
一刹那间,顾泯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年轻男子,他站在朱天峰上,看着天幕,一身气势震慑天地,不管是谁,在遇到他之后,都要退让。
那是真正的强者,是这个世间很难有人比拟的存在。
那就是祀山的开派祖师,强大无匹!
顾泯恍惚出神,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只是看见那个之前不见的老人出现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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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顾泯,问道:“看遍祀山,有什么感触?”
“祀山很怪,每一座山峰便是一座山,他们不知道其余山峰里有多少人,也不知道祀山有多强大,好似不像是整体,而像是分裂的东西。”
顾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是他看遍祀山之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他真实的看法。
“我们在做的事情,当然是最为危险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被灭门,门下弟子遭遇此事,各自离去,不必牵挂,保存火种,这才是我们乐意做出的事情。”
御骁说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但我们知道,一个不好,这种事情,很可能就会发生。”
顾泯点点头,不得不说,这在一点上,祀山准备的很是充分,看得出来,为了这种事情,他们耗费了很多心思。
“前辈让我来这里,是为了看什么?”
顾泯看向御骁,不管是之前看遍祀山,还是此刻到这朱天峰上,似乎这都和所谓的顾野的事情没有什么关联。
“我派祖师,也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大人物,他一手创立祀山,为抵御异域立下赫赫功绩,若是没有那么一场场大战,他只怕如今,早已经超脱此地,成为了一代至强人物。”
御骁有些感慨,祀山无数代的修行者,对于这位开派祖师,只有敬仰,只能敬仰。
“那位前辈的确功盖世间,未能一见,自然可惜。”
顾泯叹息一声,这样强大的人物,也终究是埋葬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御骁有些怪异的看了顾泯一眼,转而说道:“你的那位先祖,名为顾野,当初横渡雷池,正好便在我祀山管辖范围之内,因此顺理成章,他便成了我祀山弟子。”
到了此刻,终于是说到重点了。
“如今呢,那位先祖可否还在人世?”
顾泯握紧那块玉佩。
御骁却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他拜入我祀山门下,便在朱天峰。”
顾泯皱眉道:“朱天峰之前不是说在开派祖师之后,便成为了祀山禁地?”
这桩事情,不是一个祀山修行者告诉他的。
顾泯听得仔细,自然此刻要再次确定。
“朱天峰的传承仍在,只是祀山上下无人得之。”
御骁看着顾泯,说道:“你可知道是为何?”
顾泯问道:“那位开派祖师是位剑修,之前的青铜古剑,好似在告诉他
答案。”
御骁摇头,“对也不对,那位开派祖师最开始的确是个剑修,不过到了后来,他早就已经超脱身份,说是剑修,其实也不是。”
顾泯有些迷糊,根本不清楚这个御骁在说些什么。
“开派祖师的道,无人能看清,不过你的那位先祖,好似不同,他来到祀山之上,扎根在此,没过多久,便成了一位千秋强者。”
“那我为何不曾知晓他的姓名?”
“那是因为他为人低调,不曾做过什么大事,更没有走上过战场。”
“那如今他又在何处?”
“仍在祀山之上。”
顾泯说道:“现在能让我去见他了吗?”
御骁笑了笑,一张脸满是皱纹,此刻尽数舒展开来,“你马上便知晓我祀山最高辛秘,我希望你之后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说出去,不要告诉外人。”
御骁没有要顾泯发下血誓,只是这么一说。
顾泯点头,只要祀山对他没有恶意,那么对于顾泯来说,他就不可能先负对方。
御骁没多说,只是一挥手,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他身躯里涌出,开始朝着废墟深处而去,那些强横的气息存在,很快便在这里打开一道门户,门户尚未打开,丝丝寒意便已经溢出,即便是顾泯这样的剑仙存在,都觉得有些冷。
“有一方小世界?!”
顾泯有些失神,想要在这边创造一方小世界,只怕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剑仙也没有资格。
就连遗墟那样本属于这方天地的地方,想要将其隔绝,也要云端之上的众人合力。
而祀山之上的这方小世界,只怕开辟的也不容易。
御骁没有说话,只是全力施展,看他的样子,此刻脸色也十分难看,只怕是片刻之间,很难打开门户,这更让顾泯觉着奇怪了,这样的一座门户,竟然让一个云端强者打开都如此费劲?
没过多久,门户终于开始变化。
那道门户缓缓打开,气息也缓缓洒落,无数冰寒气息从门户之中涌出,只是刹那,周围温度便骤降!
“走!”
御骁回头看了一眼,身形化作流光撞入门户之内,顾泯没有犹豫,也是化作一道剑光紧紧跟着。
……
……
门户之后的世界,是冰天雪地,是无边的飞雪。
这让顾泯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北海之行,在那座万丈冰城之前,无数飞雪便如同此刻。
只是北海的冰寒和此处完全不能比拟,此处的寒意,让他这位千秋剑仙此刻都没有半点办法,才一入此地,那些寒意便顺着皮肤往他的骨头里钻,好不容易用剑气将那些寒意逼出来之后,又构建了一方剑气屏障,但即便如此,仍旧能感受到那种寒意。
“这里有一座万年大阵,寒意便是从那大阵之中散出来的,别说是千秋境,就是踏上云端,也很难抵御。”
御骁感慨道:“这座大阵,可是当初开派祖师亲手设下的,这么多年来,竟然也没有任何衰弱的迹象。”
第八百一十四章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满眼都是冰霜雪雨,而且很显然,对于顾泯这样的千秋剑仙来说,影响也是颇大,他此刻的经脉之中,剑气流转停滞,已经不如之前那般通常自如,不过顾泯不露声色,只是默默调动剑气流动经脉,一次缓慢,那便趁着寒意没有能彻底侵入经脉,多流转几次,就能保证经脉通畅。
再转头来看老人这边,其实作为一位云端强者的老人,如今也不太好过,只是高出一个大境界,自然而然便要比顾泯好上不少。
“对了,前辈,晚辈有一事想问。”
不知道还要走多远,在这四下无人的冰天雪地里,顾泯干脆也就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
“千秋之上,便只说云端强者,这类强者,没有个具体境界可说吗?”
老人当即便答道:“当然有了,这本来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仙山之中,自然有人知晓,不过你是外来之人,不知道也是寻常,我如今便讲给你听就是了。”
老人没有卖关子,顾泯一问,他便笑呵呵开口说起云端之上的境界之分。
“千秋一过,踏入的便是一个新的阶段,这个境界,我们称之为云海境,因为这边的云海境强者,大多数都在云端那座大殿之中,主宰着世间万事,所以其余修行者,便以云端强者来称呼他们罢了,云海一境之中,分为初中上三个小境界,云海上境若是能走到尽头,踏出新的一步,这边便称为超脱者,那个境界其实口口相传,便是归一。”
老人自顾自说道:“归一之后,自然还有境界,异域的真正强者,至少要比归一高出一个境界才是,不过到底叫做什么境界,我也不清楚,只是之前在战场上得到的消息,那帮人被人称作天君。”
“长生一说,想来从你们家乡那边便开始流传,但真正想要走到这个境界,却不知晓要走多久,据现在我们知道的消息来看,那些异域天君,能够动辄便活十数万载,但也是有朝一日会身死道消,岁月的力量无比强大,一般的修行者如何能够匹敌?那长生的传说虽在,但纵观历史,到底有几个人走到了那么一步,都不知晓。”
老人喟然一叹,他修道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如今走到了云海初境,看似无比强大,旁人无比羡慕,但他自己却是知晓,自己天赋不高,走到此处,已经是尽头,别说是越过云海境,即便是去到中境,也几乎不可能了。
“云海,归一?”
顾泯喃喃自语,如今他已经是千秋剑仙,是云端之下的最强者之一,但他很年轻,知道这并不是终点,朝着下面走去,他终有一天会跨过千秋境,来到云海境中,但再往下,是否还能再继续前行,他其实自己,也没有底。
“异域的那些天君,既然境界要高过如此多,为何不亲自出手,只怕不说他们,就是派几个归一境的强大存在,我们这方世界也应该早就被灭了。”
这桩事情他一直在想,因为从最开始他便感觉得到,异域虽然常常和他们发生大战,但是每一次,都没有全力施展,而是一直都在留力,似乎他们也不着急彻底征服这边。
“顾泯,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老人忽然开口,眼神穿过风雪,落到了顾泯身上。
“什么感觉?”
“没有修行之前,看着那些修行者,心生向往,因为他们能够飞天遁地,踏入修行之后,变得强大,便会觉
得普通人渺小。”
顾泯点头道:“踏入修行,不同于凡人,体内生机生生不息,自然要觉得这普通百姓渺小。”
“可继续修行呢?”
老人说道:“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了不起,即便有一天做到举世无敌,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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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思索道:“仍在天地间?”
老人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高的悟性,笑眯眯道:“的确如此,就说现在,你已经是一位千秋剑仙,我已经是一个云海初境的修行者,想要毁去这世间容易,可想要破碎天地,则是想都不能想。”
世间的那些草木建筑,要是没有人阻挡,依着顾泯和老人的境界,自然而然可以全部都毁去,可是这方天地呢?
他们即便是出上一万剑,也都没办法毁去这座天地。
“这方天地,甚至最初还是由那些强者创造的,但经过这么多年,别说是当年那批强者,就是再多几十个那样的强者,也都无法对这天地造成什么损害了。”
老人说出自己的结论。
“冥冥之中,自有些东西,将这片天地纳入其中,让它不为我们所能主宰存亡了,就是这种东西,会让再强大的修行者,都会有一种无力感。”
有些东西,似乎一直都在修行之外。
最开始修行,自觉自己越发强大,可到了后面,其实内心中也会生出一番对于天地的敬畏。
“或许天地之间,真有那么一道无形之中的屏障,在阻拦那些更加强大的人物来到这边。”
老人感慨道:“不然如何去解释那些异域的强者,不亲自出手灭了我们?”
顾泯摇摇头,“我总觉得不是这般。”
“在我们家乡那边,踏入金阙之外,便可离去,在这边,踏入归一境,也可离去,既然归一便可离去,比归一更高的境界自然也可来到这边,就好似我如今返回家乡,也无问题。”
顾泯说道:“那些更强大的存在没有来到这边,定然有着别的缘由,但绝不是他们无法过来。”
老人摇摇头,不愿意相信顾泯的说法,不过倒也没有出言反驳,毕竟这都是两人的猜测,都不是事实。
两人走走停停,闲话说了一桩又一桩,最后总算是看到了一座巍峨雪山。
高耸入云,看着无比高大,仿佛连接天地。
老人看到这座雪山,平静道:“足以说得上是鬼斧神工了吧?”
顾泯没说话。
老人也不在意,只是领着顾泯朝着前面走去,没过多久,两人便到了雪山脚下,一座巨大冰门。
就在两人眼前。
老人默念几句,然后伸手拂过那座巨大冰门,片刻之后,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一座不知道多久没有被人打开过的冰门,此刻便缓慢打开,露出里面景象。
如今是冰天雪地。
那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通向雪山里面。
老人率先走了进去,顾泯跟在身后,到了此刻,老人的神情变得格外肃穆,一句话都不说。
那条甬道很长,让顾泯想起了在帝陵里自己走过的那段甬道,那上面曾
有整个大宁发迹的历史。
这边的甬道里,却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
不知道走了多久。
只是越来越冷。
顾泯和老人总算停下。
眼前,是一方冰室。
顾泯眯起眼,冰室之中,东西不多,除去一盏灯火微弱的油灯之外,便是一方冰棺,而冰棺之前,则是一个男人,盘坐在此。
那个男人的容貌,和顾泯,有几分相像。
顾泯感受到了血脉相近的那种熟悉感,明白了,那个男人便是他的先祖,那位南楚历史上,第一个破开金阙的南楚皇帝,顾野。
他此刻生机尚存,并未死去,只是好似一座冰雕,全身心都陷入了某种境况。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顾泯感觉到有些不同,问道:“那冰棺里的人,是谁?”
老人说道:“之前那个故事没说完,他踏入祀山,获得了朱天峰的传承,很快便成为了一个千秋境的强者,而后一路前行,几乎入云。”
“他的修行速度,一点都不比你的另外两位先祖差。”
“不过后来……”
老人感慨道:“不过后来,他自愿来到了此处。”
“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我们只是在做一桩事。”
老人的神情忽然变得虔诚而又神秘,更是庄重,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们一直在做一桩事情,那就是复活开派祖师。”
这句话如同雷霆落下,瞬间震撼顾泯的心灵。
复活祀山的开派祖师?
那位祀山开派祖师死去多少年了?那位祀山开派祖师当年是个什么境界?
为什么要复活他?
很多疑问,在顾泯的脑海里生出,冲击着他整个人。
祀山开派祖师毫无疑问,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物之一,这样的存在,如果死去,自然而然会让人生出无限惋惜,可既然死都死了,又能如何呢?
难道真能复活不成?
修行者故去,从来没有来世一说。
即便尸体长存,有一抹残念仍在,有机会复苏,也只是会再看这人间一眼罢了,绝不可能一直长存。
可祀山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的事情,难道就只是可笑的奢望吗?
顾泯看着老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过程自然极为困难,但我们几乎成功了,开派祖师的状态,比起来当年,好了很多……”
为了复活那位祀山开派祖师,他们不仅用了无数的真正珍宝,更是让千秋境的修行强者日夜以精血渡入开派祖师体内,而这样的消耗,让每个千秋强者,最多只能坚持百年。
换句话说,为了复苏祀山的开派祖师,祀山每隔百年便将一位千秋境送入此地,让他们为祀山而死。
从那位开派祖师死去之时到现在,少说也有了数万年,这期间,已经有数百位千秋境死去了。
那真是漫长的时间,那真是庞大的数字。
第八百一十五章 总有阴暗处
能够让祀山舍得搭上数百位甚至上千位的千秋强者,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那位祀山开派祖师的修为境界,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到了如今,真的看到希望了吗?”
顾泯有些恍惚,到了如今,也是不愿意相信,当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老人伸了伸手,示意顾泯自己去看。
顾泯没有犹豫,走了过去,来到冰棺之前,那里面躺着一个年轻男子,容貌之前已经见过了,顾泯可以确信,他就是那位祀山的开派祖师。
只是他如今虽然双目紧闭,但是却能看出来,身体里有些生机,虽然不旺盛,但真的有,也不知道是那数百位千秋境强者的生机,还是这具身体本身的生机,他脸色红润,似乎还能感受得到他微弱的呼吸声。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说明一桩事情,那就是眼前的祀山开派祖师,并没有故去,而只是在沉眠。
“这位前辈当年到底是死在那场大战里了,还是重伤未死,吊着一线生机?”
这看起来是一句话,但实际上却是两个事情。
若是前者,顾泯大概是真的不相信这位祀山开派祖师还能活过来,而若是后者,那么顾泯也会相信有一线生机。
老人却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答案。
“无数祀山先人来这边看过,也不能判断,祖师到底是如何。”
老人轻声道:“但不管如何,我们相信,祖师迟早一日便会复苏,带着我们打破这黑暗的世界,重见光明。”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问道:“那我的那位先祖,也被你们当作了唤醒他的工具?”
他不知道这事情的由来,也不知道过往,只看到如今这一幕。
“这桩事情,是他自愿的。”
老人喟然一叹,轻声道:“他得了朱天峰的传承,修行之法和开派祖师一脉相承,听闻我祀山每隔百年便要死去一位千秋境,他便来到这里,想看看自己是否有不同之处,后来发现,因为功法相同,他的确是对唤醒祖师更有帮助,而且他也没有在百年之内死去,从他踏入此地到现在,已经至少千年了。”
顾泯不说话。
他在思考老人说的话是否是真的,而且他已经做好了出剑的准备,祀山上下对于复苏那位所谓的祀山开派祖师执念很重,如果发现顾野有这个能力,想来不管是他愿不愿意,最后都难逃这个结果。
“那如今呢?”
顾野的生机已经极其微弱,看起来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老人看向顾野,眼神复杂,轻声道:“他听说你来了,便想见见你。”
顾泯明白了,这大概是顾野生命里最后的愿望。
老人说道:“你们想来有很多话要说,我便不打扰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没给顾泯接话的机会。
脚步声缓缓消散,再也不见。
顾泯皱了皱眉头,而后转头看向这边,顾野紧闭着的双目,在这个时候,已经缓慢睁开,一双眼睛,看向顾泯。
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见到了最想见的人。
顾泯站在不远处,
也看着这位南楚历史上第一位破开金阙的皇帝陛下。
“你来了。”
一道恍惚的声音响起,有些温和,在这冰冷的世界里,仿佛有些温度。
顾泯看着他,没有说话。
对于这位先祖,顾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三位先祖里,宁启帝来过此地,也离开此地,来来去去,都很潇洒,但在离开之前,大宁王朝仍旧是世间唯一的王朝,晚云真人生于柢山和大宁王朝真正危难之刻,他一人一剑,撑着这危局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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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野在最后,他当初作为南楚皇帝,破境之后,没有在世间停留,也没有恢复顾氏一族的荣光,而是来到此处,来到此处也就罢了,他也没有做过别的事情,除去修行之外,便只是参与了这复苏祀山开辟祖师的事情。
“有意义吗?”顾泯忍不住问道。
之前在那边什么都不做,如今来到这边,也只是做了这么一桩事,有意义吗?
“我在此地,便有至少十位千秋境不曾死去,若是我能救活他,这世间便可见光明,如何没有意义?”
顾野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中的柳叶,在随风而动。
“他并不能改变这个世界,若是能够改变,早就在当初改变了,又怎么可能会变成如今这样子?”
祀山的修行者很疯狂,认为他们有朝一日复活了开派祖师,便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一桩事情,那就是当初那位祀山开派祖师在的时候,他们一样没能改变这个世界。
一人之力,要改变世间,实在是太难太难。
顾野皱了皱眉,似乎没有想到顾泯会指出这一点。
“他在死前,已经堪破了云海之秘,已经是半个超脱者了。”
顾泯直白道:“白寅也是超脱者,可做了些什么?”
顾野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悲观呢?”
顾泯说道:“我没办法乐观。”
顾野叹了口气,“但你总要承认,祖师若是活过来,他定然会能做很多事情。”
顾泯没说话,这一点他并不否认。
“我听说,你在那边,做了很多事情?”
顾野忽然换了个话题。
“我将南楚变成了大楚,如今世间,王朝只有一座,便是大楚。”
顾泯看着顾野,“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想看到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也无法改变了。”
顾野看着顾泯,一双眼睛里有很多情绪,他好似很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怎么说起。
“祖师……”
“够了。”
顾野刚开口,顾泯便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顾野,平静道:“你的那位祖师,我并不想提,你做的选择,我也无权干涉,见到你之前,我有很多想说的,但此刻看你这个样子,我倒是觉得那些话说和不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为何?”
顾野眼中有些迷茫。
“我顾氏子弟,平庸者有之,而且不少,但来到此处,无非四人,在这四人之中,晚云祖师在为同为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发声,宁启皇帝在为改变这个世界奔走,而
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在这里为实现一场荒诞的梦,甘愿献身,甘愿身死?”
顾泯的声音里有些愤怒,也有些鄙夷。
他自己做了些什么,已经不必概述,可是眼前这个人,又做了些什么,别说能不能复活那位祀山开派祖师,即便真的能,又管什么用?将自己的性命丢弃,将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这种事情,不管如何,顾泯相信,他们都不会去做。
但顾野却在做。
这样的人,只怕在宁启帝看来,都不配姓顾。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又为何要去诋毁和苛责呢?”
顾野看着顾泯,像是看着一个慈祥的晚辈。
“我们做的事情,一定会被证明是有效的,只是这个过程很艰难,熬过这段晦暗无光的日子,我们自然是可以看到光明的。”
顾泯不说话了,大概是也觉得不该和一个快要死去的人再怎么计较。
“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能就此放弃,那不是让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彻底白费了吗?”
顾野平静看着顾泯,眼里有些慈爱。
顾泯想了想,问道:“那你们做到了什么地步?”
见顾泯问起这事,顾野来了些精神,说道:“历经无数岁月,我们已经快要唤醒祖师神魂,很快很快,祖师就会复苏,祖师一点复苏,一切都会充满希望。”
顾泯没说话,他对这些事情,其实不太感兴趣。
他从来不认为,那位所谓的祀山开派祖师,一个人便能改变世间。
哪怕他已经是半个超脱者。
若是可以,为什么白寅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顾泯想过很多事情,最后才发现,想要改变世间,你只有一个人是完全不可以的,你需要帮手,需要朋友,所以他成了寒山掌教,有了很多帮手。
只是那些帮手,还需要时间去成长。
顾野说道:“你只是不知道当初祖师的事迹,故而才不清楚他对于整个世间会是多重要的存在,倘若你知晓了,你便不会觉得我们是在做无用功。”
顾泯说道:“那你便说说。”
顾野笑了笑,“我将不久于人世,你我血脉相连,本该说一说我们,此刻说起祖师,反倒是有些不好。”
顾泯摇头,“对你而言,那段故事便是你最想说的,既然如此,你说又如何,既然你快要死去,那这个故事,我也只好听听。”
不管怎么说,顾野都是顾泯的长辈,这件事,无法被改变。
人之将死,最后的愿望难道都不满足对方?
顾泯觉着这没什么道理。
于是便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顾野看着顾泯,感慨一声道:“你的确比我要更好。”
顾泯说道:“或许。”
顾泯点点头,满意的笑了起来,随着笑声出现,一段故事也即将从他口中说出。
那是一段关于祀山开派祖师的故事。
如今世间,知道的人,其实不多。
——
之后的这段故事很重要,算是要说一说彼岸的起源
第八百一十六章 故事结束的时候
世间的一切,说来说去,总是逃不过一个人字。
所有的传奇,所有的故事,也都需要人去书写,所以在今天人们谈论起那些过去的故事的时候,就不得不提及那些故事里的人物,但很显然,想要在浩瀚的历史里留下自己的名字,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祀山的开派祖师,在那些足够久远的故事中,却始终有着属于自己的篇章,自然也有着将名字流传下来的资格。
顾野感慨道:“祖师这一生,跌宕起伏,不管怎么看,都可以说得上传奇和壮阔。”
顾泯说道:“任何有资格在历史上留下姓名,并且会被后人提及的人,都不是凡物。”
笔趣阁
这一点,他很明白,所以在这一刻,顾泯忽然对这冰棺里的男子过往有了些兴趣,倒不是想要瞻仰那人风采,实在是想着祀山在这彼岸建立之初便存在了,那这位开派祖师自然经历过那个时代,既然如此,他的一生,至少在前半段,意味着彼岸这个世界的起源。
一个人的半生,便可以代表着一段重要的历史。
对于那段历史,顾泯的兴趣不小。
不管如何,顾野对顾泯表达出来的兴趣很是满意,稍微思索之后,他便清了清嗓子,认真讲述起了一个故事。
没有人知道天地是如何诞生的,不知道那是天地的造化还是某个强大强者制造,彼岸连接三千世界,换而言之,便是在彼岸之外,有着无数世界并存,那每一个世界里,都有着人,最初他们不知道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那个时候,他们和猛兽争食,在各种灾难之中艰难求生,那个时候,活着,便是很大的难题。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在灾难中,一些人创造了工具,可以用来抵御野兽,后来他们学会了说话,发明了文字,创造了礼仪……
也发现了修行之法。
一切的不同从这里开始。
懂得修行之后,人族便不再弱小,他们会通过修行,变得无比强大,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不用担心野兽,也不用担心灾难,因为通过修行,他们有了击退野兽的能力,不必需要食物,他们比常人活得更久,当生命的延长,带来的注定是思考和新的欲望。
长生这样的话题,总不会是现在的修行者才会提及的。
每个世界都在进步,但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导致进度不同,所以其中便会有一个世界走在所有世界的最前面,那便是异域。
那里诞生了强大的修行者,有了更为完善的修行体系,他们向着长生的方向而去。
可到了某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之中的强者打破了那个世界的壁垒,发现了在浩瀚无比的空间里,还有其余的世界存在,最初大家是相安无事的,因为他们也需要探查这些世界的修行者的强大程度。
可这样的日子也没有长久,某一天,又因为某种原因,让他们正式对这些世界开始侵略。
因为他们的强大,所以这一次侵略,无比顺利。
其余世界的修行强者们,有些被杀死,但更多的是被带走,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那
些世界已经渐渐沦为了一方池塘,那些世界里的强大修行者,便是池塘里最为肥硕的鱼,他们在池塘里游着,长着,有朝一日等到足够大,便自然而然会有人来带走他们。
可这样的日子不是一直都这样的。
没有人喜欢被奴役,没有人喜欢被压迫。
没有反抗是因为知道无力反抗。
但也会有一些人,即便知晓反抗的下场就是死亡,也会反抗。
因为他们天生便是向往着自由的。
自由比性命更加重要。
于是反抗爆发了。
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在一个世界,无数个世界都在爆发这样的反抗,一个个修行者死去,一个个修行者站出来,前仆后继,即便是如同飞蛾扑火,也毫不在意。
蝼蚁的反抗不足为惧,但他们终究是修行者,不是蝼蚁,所以在长久的反抗中,他们取得了一些胜利,他们切断了侵略者通往他们世界的道路,暂时获得了胜利。
听到这里,顾泯皱起眉头,“当初入侵之时,人们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但在很久之后,我们就获得了胜利,这个故事虽然很美好,但却不怎么现实。”
早在家乡的时候,顾泯就听氏说过那个世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他一直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之前的弱势一方,会突然就取得胜利,这很显然是不太合理的事情。
顾野笑道:“冥冥之中,自由定论,天留一线,也不无不可。”
顾泯默然。
在最初的胜利之后,那些入侵者却不会善罢甘休,因此那些各自世界的强者各自聚在了一起,又和那边来了一场大战,同样是艰难胜利,在那场大战之后,人们知道,这样的大战还会持续下去,直到某一天他们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或是对方彻底解决他们。
因此那些活下来的强者,便合力构建了这么一方世界,便是彼岸。
而那三千世界,也和彼岸连接起来。
因为创造世界的初衷是为了合众人之力解决这个大麻烦,保卫自己的家乡,所以他们又构建雷池,让只有到了一定境界的修行者才能够从那原本的世界里来到这边,因为境界太低的修行者,对于战局,没有任何帮助。
彼岸成了三千世界抵御侵略的前线。
无数修行者,都纷纷来到这边。
为了自己的故乡,在这里一个个死去。
“这便是彼岸的起源。”
顾野说道:“这便是我们一直向往的所谓仙境,其实凶险无比,最开始那些年,来到这边的修行者,全部都要踏上战场,而一上了战场,就是九死一生,很难活着离开。”
顾泯不说话。
这个不算漫长的故事,只是提及了彼岸的诞生,但却没有提及那位祀山开派祖师。
顾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祖师在大战中幸存下来,看着这个世界,颇有所感。”
祀山的那位开派祖师活下来之后,其实已经是当初境界最高的几人之一,那几人要为这世间制定秩
序,于是在云端搭建了宫阙,写下了所谓的万古协定。
祀山的开派祖师当时还很年轻,他是真正的天才,他不愿意在云端生活修行,因此最初的几年,他在世间游历,然后便结识了另外一个同样年轻的年轻人。
“那个人叫瀛云。”
顾野说道:“名字太过久远,或许说起别的称谓,你会更熟悉,他是云山的开派祖师。”
顾泯有了些精神。
云山祀山,本来便是并肩的两座宗门。
两个年轻人并肩游历世间,谈了很多关于理想和未来的事情,他们相谈甚欢,于是便成了挚友。
当时的彼岸初建,百废俱兴,一切都还是开始。
“他们互相论道,对大道都有好处,各自都往前面走了一大步。”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他们在最好的时间碰到了自己最好的知己,在大道上相互扶持,相互赶超,那个时候,云端之上的那几人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感觉,两个年纪不算太大的年轻人,在世间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后来有一天,两人都意识到,靠自己一个人,是肯定无法拯救这个世间的,所以两人商议之下,便有了祀山和云山。
“那真是无比美好的一段岁月。”
顾野想着那些事情,脸上有些狂热的神情。
顾泯说道:“这个开头的确很不错。”
为整个世间,他们一直在努力。
顾野说道:“不是开头很不错,而是这个故事一直很不错。”
顾泯点点头,“请说。”
顾野回忆着那些曾经看过的典籍,缓缓道:“很快,便过去了很多年,彼岸的人越来越多,祀山和云山也越来越强大。”
大战再次爆发了。
那是彼岸建立之后的第一次大战,两个已经不算年轻的年轻人携手走上战场,带着各自的门人在战场上厮杀,不计生死,那一场大战很是惨烈,虽说最后对方退去,但祀山和云山都伤亡惨重,十不存一。
可这一战,两座仙山的名声彻底响亮起来,无数修行者都不远万里而来,只为了加入其中。
没过多久,这两座仙山便被视作世间修行者的领袖存在。
“当时世间要铸造一种钱币流通,取名之时,便用了祀云两字。”
那个时候的祀山云山,风光不已。
“但谁也不知道,在暗处,也有一桩惊天的阴谋正在酝酿之中。”
顾泯接话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道理很是浅显,但放在什么地方都管用,因为世上本没有多少真正不在意名利的人。
顾野赞许道:“的确如此,没有多少人能做到舍自己而为天下,尤其是那些修行强者。”
即便有人最开始是有这个想法的,但随着时间流逝,也不见得不会改变。
云端那几人便是如此。
第八百一十七章 或许,这便是因果
创建了新的世界,成为了新的世界里的主宰者,结果却发现,有两个人竟然把世间所有的荣光都夺去了,这种事情,有些人能忍受,有些人却是不能。
云端之上那几人便是如此,因此他们一直都在想着什么时候夺回属于自己的荣光。
这桩事情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因为很快,他们便等到了机会。
因为在战场上的亮眼表现,因此祀山和云山的开派祖师早就被异域盯上了,他们的强者打开屏障来到这里,要将两人带走,云端几人知晓了他们的意图,在此刻竟然默契的没有出手。
他们都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人。
顾野有些悲愤道:“云端不要脸,由来久矣!”
顾泯却没有什么想法,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有遭遇过。
在云端几人的纵容下,那些强者来到了祀山,在朱天峰和祀山开派祖师有了一场大战,他们的目的是带走他,却不想祀山祖师如何都不愿意,因此迸发大战,最后只能生死相见,祀山的开派祖师即便再怎么强大,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最后也不得不败亡了。
笔趣阁
“那场大战,祖师神威盖世,打得天地震动,云海破碎,但还是形单影只,并无助力,这才不得不败亡!”
顾野说起这桩事情的时候,满脸的伤感,让人看着都觉着伤心。
祀山祖师的故事,终究是要画上句号的。
“只是祖师身死,身躯却不腐,原来朱天峰之中,早就有他布置下来的大阵,我们之后寻到秘法,自此便开始了复苏祖师的路。”
祀山开派祖师的一生,算得上壮阔,他上过几次战场,为这个世界而战,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的走下战场,但却没想到会死在自家的朱天峰上,这样的结局,只怕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吧?
这样的结局,当然让祀山的修行者们也都无法接受,所以才有这长达数万年,无数代修行者前仆后继复生他的故事。
“可你们这样做,真能成功吗?”
顾泯有些恍惚。
顾野轻声道:“有些事情做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只要做下去了,自然而然便有得到些东西,何况我们最开始便是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你说说,若是这样的人物再度出现在世间,难道不是幸事?”
顾野有些疲倦的看着顾泯,眼里有些期盼。
顾泯点头道:“的确是幸事。”
顾野缓缓说道:“那……如今若是让你帮个忙,就能让祖师醒过来,又如何?”
“帮个忙?”
顾泯问道:“是什么?”
他的眼神里有些迷惘。
有些不可思议的情绪正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他的心神有些恍惚。
“复苏祖师,我们已经几乎成了,祖师的神魂我们随时可以唤醒,但是那具身体用不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祖师必须要一具……新的身体!”
新的身体……
“世间可以承载祖师神魂的身体不会太多,你如此年轻,又如此天才,血脉强大,最是适合……”
“只要复苏了祖师,这个世间就会有希望,而你将是所有人都敬仰的对象。”
“那具身体,是你的,也是祖师的……
”
“顾泯,你是我顾氏子弟,要做此事,理当义不容辞!”
“祖师功盖千古,不会辱没你!”
一道道充满诱惑的声音响起,驱使顾泯一步步靠近那冰棺。
“将自己的身体给他,帮助他复苏……”
顾泯喃喃自语。
“对,只有你,才能帮助祖师复生!”
顾野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他伸出手,要牵起顾泯的手,将他的手放在冰棺上。
顾泯也伸出了手。
两只手,两个人。
都是同样的血脉,都是天然便亲近的人。
眼看着顾泯的手便要放到了顾野的手上。
就在这个时候,顾泯却停下了。
他停下了那只要伸出去的手,也停下了前行的脚步,眼神恢复了清明,反倒是就这么看着顾野,沉默了片刻,他说道:“我一直觉得你让人厌恶,最初我以为是因为当初那桩旧事,我在心里对你有隔阂,但如今来看,原来不是。”
“原来是我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一点顾氏子弟的影子。”
顾野皱眉道:“我难道不是为这个世间在努力?”
顾泯没说话。
“你的身体可以拯救祖师!”顾野不死心的说道。
顾泯摇头道:“故事即便是真的,我的身体也能让他复苏,他复苏对这世间有好处,可……那又怎么样?”
顾野瞪大眼睛,似乎没有想到顾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难道不想改变这个世间,守护你的亲人?”
顾野看着顾泯,忽然觉得这个后人,陌生不已。
“我自然想,我每日都在想,但为什么要把这桩事情寄托在别人身上,别人没有必成的把握,所以我便要用我的生命去搏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既然是这般,为何我不能做这桩事情,我又要差些什么?”
顾泯平静道:“现在来看,那个故事也不见得是真的。”
顾野看着顾泯,眼中情绪在不断变幻。
从开始见到顾泯,直到现在他都一直在他给他传递一个讯息,便是复苏祀山开派祖师是一桩极大的好事,要让顾泯舍弃自己,他用上了一门秘法,原本以为肯定能够迷惑他的心智,但没想到,最后顾泯却没能入套。
他在最后一步前,清醒过来了。
“但你的宿命,便该是复苏祖师。”
他们努力了很多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就只差一具完美的身体。
他们最开始定下的,是御风。
这位祀山天才,从出生的第一天,就是他们为了复苏祀山开派祖师而做出的准备,御风的成长,也和他们想象的一模一样,他一路走来,展现了自己的天赋,无与伦比。
若不是顾泯横空出世,如今出现在这里的,应该就是御风。
有更好的顾泯,他们自然便要改变想法,因为顾野的存在,所以这桩事情一开始他们便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来到祀山,他们给予顾泯彻底的礼遇,这会让顾泯放下警惕之心。
“按理来说,你绝对不会醒过来,我们一切,都做的没有问题。”
和顾泯有血脉联系的顾野,热情的祀山,以及那些一直有煽动性的语言。
“没有问题,那些宝药是真的,那些热情也是真的,我想你们这个复苏计划,肯定没有告诉过整座祀山,只有不多的几个人知道,所以他们会认为我是祀山的客人而真正热情,故事是真的,很多东西你没有说,是因为那些东西一旦说出来,便有问题,因此便不说,只挑着那些真的说,想要让人相信,便不能说假话,因为假话便有破绽,即便是掩饰的再好,也会有问题,所以干脆就说真的,那样就会完美。”
顾泯缓缓说道:“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的确如此,可你还是醒了过来。”
“因为这之中,有一个极大的问题。”
顾泯微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我这个人,从来没有舍弃自己,去成全别人的打算,何况还是一个无亲无故的人。”
“哪怕他对这个世间会有极大的贡献?”
“我说过了,他不是绝对能做成事情,而我也不是绝对做不成,我是个很有自信的人。”
“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你们疯狂的想法,本来就是个错误。”
顾泯说道:“你或许不知道,当初我走入帝陵的时候,便差点被那位宁启皇帝吃了。”
顾野有些意外,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顾泯便朝着后面退了好几步,就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冰霜涌起。
顾野收回手,平静道:“即便一切都看破,即便一切都参透,但如今你却走不了。”
顾泯说道:“我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这样的事情你竟然也会去做。”
再怎么说,他们身体里的血液都是相同的。
可他如今,却在想着怎么去占有顾泯的身体。
顾野说道:“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为了这个计划,我们努力了那么多年,如今绝对不能白白放手舍弃。”
“你真是个可怜的人。”
顾泯伸手握住一柄冰雪凝成的长剑。
如今的顾野,的确会变成宁启帝最不屑的那种人。
顾氏的荣光,在他身上被丢干净了。
顾野眼中有些光芒,却没有出手,即便是看到了顾泯的剑,他也只是说道:“一位剑仙,一位这么年轻的剑仙,多了不起啊?”
就在这时,顾泯听到了些脚步声。
是御骁。
他去而复返,回到此处。
顾泯看着他,皱了皱眉。
顾野的确是油尽灯枯,不足为惧,但现在这个老人,可是货真价实的云端强者,强横至极。
两人相差一个大境界。
顾泯沉默。
御骁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怎么能停下?”
顾泯说道:“我不愿意。”
“我知道,但那并没有什么用。”
御骁认真道:“复苏祖师这件事情,谁都不能阻止。”
第八百一十八章 复苏的祀山祖师
“可是,复苏他又有什么用呢?”
顾泯的声音在冰室内回荡,没有太多情绪的询问,却直指本心。
对的,复苏那位祀山祖师,又有什么用?
即便他能够破开云海境,即便他能踏足归一境,成为又一个超脱者,又能为这个世间做些什么?
这个世间的困局,并非一人便能解决的。
哪怕是白寅,也没有说以一人之力,改变了整个世间。
问题多不可怕,可怕的是就一个问题,也直指本心。
顾野没说话,他此时此刻也有些恍惚。
御骁说话了。
“祖师在上,有他重生,领导世间,将那群云端小人彻底除去,再过些年,我们就会迎接光明的未来!”
祀山的开派祖师的确不能解决那些外在的强敌,但要是他能复苏,或许能够将如今云端的那些强者彻底清除,改天换地,会让世间更好一些。
顾泯想了想,点头道:“的确如此,若是云端之上站着的是一个极为正直的人,为苍生而想,这个世间的确会越来越好。”
顾野的眼神也坚定起来,他说道:“对的,祖师或许现在不能解决这个世间的所有问题,但有他在,这个世界肯定会越来越好!”
顾泯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先祖,有些鄙夷。
“即便一切都好,又有什么用?”
顾泯缓缓道:“我不会比任何人差,自然也不会为任何人去死,你们这位祀山祖师在你们看来是高高在上,是世间的救世主,可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顾野怒道:“你难道没有半点担当?又怎么能说是我顾氏子弟!”
“你有担当,当初就不会这么一走了之了。”
顾泯讥笑道:“你一厢情愿,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旁人身上,并且为此宁愿牺牲自己,真是可笑。”
御骁看着顾泯,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有着太多情绪。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们不会放弃,你还有什么心愿,可以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御骁还是那般,但眼睛深处的那么坚决,顾泯看得清楚。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问题。”
顾泯笑着看向御骁,问道:“这桩事情,祀山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复苏这位的想法,总不会是你们一座祀山的意志吧?”
既然在计划的最初,御风就是那个人,那么这桩事情,理应不是全部人都知道。
“这事情极为重大,自始至终,也只有我这一脉的修行者知晓。”
御骁倒是没有遮掩什么。
“那就是说,这些年来,所有死在这里的千秋强者,都是你的师长,是你最亲近的那些人。”
御骁没说话,他出生在祀山的青天峰上,这座山峰的修行者这些年来人才辈出,强者不绝,其中有数位祀山掌教都出自此峰。
“你们倒是一样,光是抓着自己的弟子和后人来坑。”
顾泯摇了摇头。
御骁问道:“你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
顾泯看了看手中的那柄冰雪凝成的长剑,说道:“我还有一句话。
”
御骁点头。
“去你们娘的!”
顾泯吐出一口唾沫,骂道:“你们两个疯子!”
顾野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首先看到一道剑光!
御骁挥手,一道强大恐怖的气息瞬间涌出,只是瞬间,便击碎那道掠向顾野的剑光!
他虽然只是云海初境,但是也强大到了不像话的地步,但他没有想到,顾泯这一剑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那冰室的顶部。
那是他倾力的一剑,斩向冰室上方,剑光落在那处,整座冰室摇晃起来,而且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缺口,但却没能斩开这座冰室。
“这是在雪山里开辟出来的冰洞,又有大阵加持,即便是让你斩上一百剑,你又如何能够斩开这里?”
御骁平静道:“到了如今,你还不放弃?你的身体被祖师所用,不会辱没你的名声,你是绝顶的天才,祖师也是,你们结合,不会有任何问题!”
顾泯没有理会他,只是顷刻间,又有数剑递出,很快,一整座冰室便都是剑光和剑气!
御骁老人神情淡然,顾泯再如何天才,也和他有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即便是他就是站在这里不动,顾泯想要杀他也很难,除非顾泯还能去借一次星海深处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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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样的剑,若是能随便借动,也就太过于离谱了。
其实早在知晓自己陷入这个困局之后,早在看到这个老人之后,顾泯便尝试着在星海深处借剑,但这一次,他并未感知到星海里的情况,没有感知到那一颗庚辛剑星。
也就是说,这一次想要借剑,也没有办法了。
没有了借剑的可能,也没有了别的手段,那面对这位云海初境的御骁,只不过才踏足千秋境的顾泯,又能如何?
“放弃吧,注定挣扎也无用。”
御骁的声音响了起来,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下杀手,当然,也是因为顾泯死不得。
想要祀山开派祖师的神魂进入顾泯的身体里,那就要他也活着,若是他死了,事情也成不了。
“不试试,怎么行呢?”
顾泯伸手,冰室中立刻出现无数柄冰雪所铸的飞剑,一起掠向御骁。
滔天剑气,在此刻显露无疑!
即便真的要死,此刻也不妨碍我出剑。
顾野垂垂老矣,即便之前已经踏足千秋,但如今也没有任何的作用,他只是看着,看到那些璀璨剑光的时候,他有些失神,大概是没想到,顾泯如此年轻,便走到了这一步,这些剑光,想来就是他最为鼎盛的时候,也要暂避锋芒。
御骁老人冷哼一声,倒也没有什么畏惧,只是顶着无数剑气,踏入顾泯身前一丈之内。
无数磅礴的气机,在此刻涌出。
那些蕴含大道的强大力量,正在一点点的冲击着顾泯身前的无数剑气。
两人终究……是差了一个境界。
顾泯曾经越境杀过云端强者,但那个时候他站在千秋最尽头,距离云海境,一步之遥。
可如今虽然在那场大战之后有了些感悟,看遍祀山的时候,也悟了一剑,但总体来说,比起来如今的老人,还是差距不小。
只不过
如今这局势已然这般,他没有任何犹豫,便施展出来了那千秋一剑。
无数星辰蓦然出现在这里,每一颗星辰都迸发出了无比璀璨的光芒,然后是一轮明月,照耀人间!
那千秋一剑,威势极强!
御骁微微皱眉,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倒退出去数步,直到身体里的大道气息再度流转,这才将那些无比璀璨的剑光镇压!
“莫要执迷不悟!”
御骁声音激荡,充斥着整个冰室。
就在雪山之外,此刻也是无数剑气激荡,那些锋利的剑气撕碎了一道又一道的飞雪,斩碎了无数飘落的雪花!
这个世界,已经有异象出现!
但即便顾泯能让这个世界大变,也没有什么作用。
因为这个世界是隔离在祀山之外的,除去他们三人之外,不会有旁人。
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异象!
顾泯一边出剑,一边思考,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过顺风顺水了,让他竟然都有些懈怠了,忘记了世上还有那么多人在算计他,所以在得知顾野还活着的消息之后,竟然第一时间便想着来到祀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草率了。
但想想,不管是祀山还是苏遮云,其实都没有一个人是在骗他,他们不过也是被这个老人所骗罢了。
千秋一剑的确强横,甚至都能让御骁有些手足无措,但也仅此而已了,两人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
在那千秋一剑消散之前,顾泯欺身而上,手中那柄冰雪凝成的长剑已经抵住老人心口。
只是用力刺去之时,那柄冰雪长剑竟然顶不住那些大道气息的侵蚀,碎裂一地!
终究不是一柄真正的剑!
顾泯皱眉,想要往后退去,可就在此刻,御骁一步踏出,无边无际的强大气息袭来,只是瞬间便击碎了顾泯的剑气屏障,落到了顾泯身前。
一只大手,印在顾泯的胸膛上!
那些磅礴的大道气息,在顷刻间便将顾泯经脉里的那些剑气击散。
顾泯脸色瞬间发白,重重地跌落在地!
一大口鲜血,同时从他嘴里喷出!
在远处,他费力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老人,没说话。
“你虽然足够天才,但却还要很多年才能变得那般强大。”
御骁一步步朝着顾泯走过来,叹息道:“这本是一桩好事,你又何必抗拒?”
“老东西,你还真是够无耻的。”
顾泯抹过嘴角鲜血,轻蔑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说完这句话,他刚要站起来,却有一只手已经放在他的肩头。
一道强大的气息瞬间将他的剑气禁锢。
一张符箓,此刻就贴在他的后背。
顾野虚弱地看着顾泯,说道:“何必再挣扎,为师祖献身,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顾泯缓慢转头,看着顾野,眼神冰冷。
这一幕,让顾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郢都皇城。
那天日落之前,他杀了自己的兄长。
或许,这便是因果。
第八百一十九章 大道之行
很多年前,顾泯在那个晚霞满天的傍晚,杀了自己的皇兄。
更早一些,自己的皇兄毒杀了自己的父皇。
而如今,顾泯将要被自己的先祖,同样血脉的顾野带向死亡。
这便是在说,手里沾了顾氏的血,也终究会被顾氏子弟所杀?
顾泯有些迷茫,但很快便回过神来。
他看着顾野,眼里的情绪最开始有些复杂,然后慢慢那些情绪都消散了,变得有些虚无。
他怎么能想得到,自己最后会死在顾野手里。
若说当初宁启帝有意要杀他,他们两人也相隔千年,说不上有什么联系,可是顾野,可是往上推,他真正能叫一句老祖宗的人。
顾泯转过头,身体里的剑气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此刻,他已经成了一个普通人。
就好似当年逃出郢都的时候,他还没有走上柢山的时候。
“我真是觉得你也姓顾是我们这一族的耻辱。”
顾泯面无表情吐出这么一句话,然后看向了御骁。
他不会再去看顾野一眼。
如果有机会,他的剑也会刺入他的身体,而不会有半点犹豫。
只是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仍旧是可以满足你的遗愿,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都可以说出来。”
御骁想了想,感慨说道:“我知道寒山和天玄山有仇,但今日你既然帮了我们,那么有朝一日寒山就会成为除去祀山之外的最强大仙山之一,天玄山,我们会帮你覆灭。”
顾泯漠然道:“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去做。”
御骁说道:“可你的神魂马上就要不存在这天地之间了。”
他说话极有分寸,没有说顾泯就此会死去,而只说他的神魂即将不存。
顾泯笑了起来,“不过说起来,我没有什么遗言可说,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死。”
御骁不说话了,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年轻人,直到如今,他的情绪好似也没有崩溃,只是这一点,很多人就是办不到的。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成为最好的选择的原因。
御骁走过去,拉起顾泯的手,他的手很有温度,但顾泯只觉得冰冷。
御骁想了想,把顾泯的手放在了顾野的手上,轻声道:“毕竟是你们顾氏一族,你送他去吧。”
顾泯此刻没有一点力量,只能看着老人,根本不能反抗什么。
顾野点点头,然后带着顾泯来到那冰棺之前。
御骁看了一眼,然后缓缓跪倒在冰棺之前,虔诚道:“祖师在上,弟子御骁叩首!”
说罢,他用力的叩了下去,声音很大,说明这一次叩首,没有任何水分。
顾泯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今天就算我死在这里,你们这位祖师也一样成不了这个世间的救世主,也同样不会成为这个世间的领袖。”
顾泯忽然开口,声音倒是不大,可让御骁来了兴趣。
“为什么?”
顾泯说道:“因为会有人替我报仇。”
“祖师功盖万古,举世无双,云端之人亦不能敌,难道你还有朋友故旧是异域强者?”
御骁笑道:“你这番话,好似没什么道理。”
“我没有几个朋友,想来即便那些朋友有心替我报仇,也不见得能活到那一天,但我有很多长辈。”
“我学过白寅的剑道。”
“我的先祖是顾宁和顾晚云。”
御骁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之前顾泯在云端一战,的确有人看到了那如同血海一般的剑气,那的确是白寅的剑道。
但片刻之后,他便说道:“白寅即便已经超脱,但也不见得能回来。”
“顾晚云不错,有朝一日的确或许能走到很高的地步,至于顾宁,如今自顾不暇,更是麻烦。”
御骁说道:“即便是他们都有替你报仇的能力,也不见得会为你出手,因为你的死,并非白死,我祖师拥有你的身体,会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存在,到时候要杀他,便是和天下为敌,不顾大局。”
在如此这样的情况下,杀祀山祖师便是和天下为敌。
有很多人想来会拒绝如此做。
“他们不会,他们如果也会这么做,那么他们就不是他们了。”
顾泯讥讽道:“顾氏一族,不过一个顾野而已。”
顾野神情如常,此刻他已经不会被顾泯任何的言语所打动。
御骁站起来,摇头道:“你说的这些事情,都是你的猜测,我不会相信,而且我也不会相信祖师复苏之后,会不如你们这些人。”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任何犹豫,便伸手缓慢推开了冰棺的棺盖。
随着棺材盖被不断的推开,里面躺着的那位祀山祖师,就这样真正展现在三人眼中。
他的确不像是个死人。
虽然紧闭双目,但脸色仍旧红润有光泽,看着就只像是在长眠而已。
“祖师在上,弟子冒犯了。”
顾野缓缓开口,手伸入冰棺之中,将祀山开派祖师的一只手抬起来,放在冰棺的边沿,而后他看向顾泯,伸手将顾泯的掌心割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便溢了出来。
那些鲜红的血里,充满生机。
顾泯只能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下一刻,祀山祖师的手掌,也被顾野割开一道口子,让人惊奇的是,这个已经死去那么多年的强者,体内竟然都还有鲜血。
那些鲜血只是还没滴落出来,顾野便将顾泯的手掌按了上去。
而后他取出一截金色的丝带,将两只手掌缠绕。
顾泯靠在冰棺旁,感受着对方的手掌传来的冰冷。
他虽然还有血,但早就凉了。
御骁开始默念一段晦涩难懂的口诀,一个个黑色的字符从他口中吐出,而后漂浮而去,没入冰棺之中,随着那些字符没入那祀山开派祖师的身体之中,顾泯感觉到了微弱的变化,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手掌开始渐渐有了温度。
这种变化让顾泯很不安。
很快,对方的鲜血已经开始顺着那个口子,流入顾泯身体里。
他想要催动自己身体里的剑气将其逼退,但不管怎么努力,那些剑气也不听自己的差遣。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鲜血从自己的掌心进入,而后缓缓流向自己的身体各处。
顾泯嘴唇颤抖,他此刻已经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那些鲜血在他身体之中,每流动一刻,他便痛苦一分,仿佛有无数柄剑此刻在刺向自己的身躯,让他难受到了极点。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咬着牙,没有发
出任何声音。
看着顾泯,御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若是顾泯不够坚韧,他才会担心。
因为祀山开派祖师的神魂强大,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有能力承受下来的。
随着那些鲜血流遍顾泯的全身,顾泯的身体此刻也在承受着无数冲击,好在他之前打熬过自己的体魄,身躯足够完美无缺。
如果他的身躯不够强大,其实便会在这个过程中被那些鲜血冲破身躯,导致失败,可身体坚韧也会被对方占据身体,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是死。
顾泯艰难集中自己的意志力,想要去调动那些剑气,但不管怎么,也都是徒劳。
他终于感到了绝望。
精神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的修行,到了此刻,竟然要成为别人的身躯,这不管怎么想,都很难让人接受。
可又有什么办法?
忽然间,一道巨大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出现,直接让他有短暂的失神!
等回过神来的同时,他便感受到一股很久远很古老的气息在自己的身体里复苏了!
那道气息很是沧桑,仿佛跨越了万古而来!
也很强大,仿佛所有生灵在那道意志面前,都会变成蝼蚁。
然后肉眼看见,那冰棺里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那些黑色的符文,在此刻,全部都涌入了顾泯的身躯里!
“成了?!”
御骁惊喜出声,此刻他无比高兴,因为这是他们这一脉千万年的谋划,此刻,好似终于要成功了!
顾野也面露喜色,既然看着顾泯痛苦的神情,也没有任何表示。
顾泯此刻体内有无数气息洒落,那些气息,每一道都十分强大,无比强横,一旦洒落,甚至要让这座冰室都破碎一般。
此刻的顾泯,神魂游荡在自己的身躯里。
然后他在自己的身体里,看到了那个缓缓睁开眼睛的“年轻人”。
那张脸,和冰棺里那一张,一样的。
那便是祀山的开派祖师。
他在顾泯的身体里,看着顾泯的神魂。
“你很不错。”
他缓缓开口,声音穿过无尽岁月,来到顾泯耳畔,带着赞赏,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感慨和欣喜。
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当初死前的布置,到了今天,竟然是真的成功了。
他再次回到了世间。
他俯视着顾泯,就像看着一个蝼蚁一样。
“你的身躯比起吾当年,也差不了多少了,可见你的确是个天才,放心吧,吾不会让他蒙尘的。”
祀山开派祖师缓缓开口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泯在他眼里,无比弱小,只需要动一动手指,他便能杀死顾泯。
只是他并不着急抹去顾泯的神魂,而是在缓慢掌控这具身躯。
他要充分和这具身躯融合,才能得到这身躯的全部,不至于以后在修行中出问题。
YY小说
“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是这般的剑道奇才。”
他再次说话,很是感慨。
他感受到了顾泯庚辛剑主的特别,虽然并不曾见过这样的身躯,但他却能知晓这身躯的不凡。
顾泯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你就算活过来了,又有什么用?”
第八百二十章 天有异象,山有异人
这个问题,顾泯问了不止一次,之前他问过御骁和顾野,如今这位祀山祖师复苏了,他便又问了一遍他。
他的表情很认真,像是一个求学的稚童,对自己的先生问起了那些典籍里的问题。
祀山开派祖师看了顾泯一眼,道:“吾会拯救这个世间,会改变一切。”
“你当年都没能做成的事情,为什么觉得现在就能做成?”
当年这位开派祖师死于朱天峰,虽然不是云端那几人出手,但其实上没有什么区别,在那个境界,战力高低是一方面,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城府和算计在。
“吾此次复苏,将要往前再走一步,会完成未完成之事。”
祀山开派祖师看着顾泯,说道:“若是旁人的身躯,吾或许前行要困难许多,但你这具身体极好,在千秋境里,根本没有一具身躯能和你媲美,你已经打磨到了极致,这会承载吾所有的境界,或许你会在你完全消散之前,看到自己从千秋境直接来到归一境,那是一次极大的跨越,也算是你死前能见证的最后伟大。”
当初祀山开派祖师来到云海上境,却没能破开云海,成就归一,但如今历经千万年,无数代祀山强者的鲜血滋养,早就让他有了往前一步的可能。
“我的身体当然不错,为了这具身躯,我花了很多时间,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顾泯缓缓开口,谈及自己身躯的打磨,一字一句,说得真诚,让对面的祀山开派祖师就这么认真听着,他想要完全掌握这具身躯,除去要靠自己一点点熟悉掌控这具身体之外,自然也需要顾泯自己。
他要彻底了解这具与众不同的身躯。
“天地之间有一个人字,我走得是那一条人道。”
“人道?”
“修行者修行依靠天地,那终究是靠外物,借大道而用,而我走出这一条人道,我承载亿万生灵之寄托,不靠大道,我便是大道。”
“是个不错的设想,不过看起来你还没有走多远。”
“在路上,便已经不错。”
“不过吾不会沿着你的路继续去走,那太虚无,不知道有没有前路。”
“你既然自以为是天骄,是功盖万古,为何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两人一问一答,说了很多话。
祀山开派祖师忽然说道:“差不多了。”
顾泯想了想,也点头道:“看起来你真有些不一样。”
“你想找到生机,吾想知道你身体的秘密,这样看起来,这次谈话各取所需,不过你终究还是逃不脱这宿命。”
祀山开派祖师的神情很淡然,他好似把所有事情都已经掌控了,所以这一次开口,声音里有很自在的意味。
“我的宿命之前的确在别人的手里,可当我战胜了他之后,我的命,便只由我自己决断了。”
顾泯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没有任何迷茫的情绪,有的只是坚定。
祀山祖师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动念,此刻顾泯体内的剑气,不受控制的冲破了那些桎梏,然后又在经脉里畅通无阻了,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顾泯在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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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山开派祖师,好似已经将顾泯的身体接管了。
“这些剑气很锋利,其中并无杂质,可以看得出来,你在剑道上的造诣也很高,不过吾却不需要它们。”
很多年前,祀山开派祖师也是一个剑修,朱天峰上的那柄青铜古剑便是明证,不过很多年过去之后,随着修行,一路往前,他慢慢觉得剑道不过是一种手段,并不一定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所以他舍弃了剑道,也就不再是一个剑修。
看着那些充斥在这里的剑气,祀山开派祖师开始动念,剑气开始一点点消散,反而转化成一道道大道气息,随着剑气的消亡,顾泯的精神也变得极为虚弱,他的神魂此刻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要是等到那些剑气全部都消散,那么他也会消失在天地之间。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努力尝试改变,想要重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但很显然,不管他做出什么改变,都已经失败了。
在祀山开派祖师强大的意志面前,他好似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没有任何挣扎能力的孩子。
他这一生,遇到过很多险境,在那些险境之中,他曾经几乎身死,但没有一次,能和现在相提并论。
现在的顾泯,充斥着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
……
顾泯睁开了眼睛。
只是那双眸子里有着无数属于岁月的痕迹,那里面有着星辰,有着时间。
御骁只是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他激动跪下,虔诚道:“恭迎祖师!”
顾野也随之跪下,低头不言,但眼中满是激动。
祀山祖师看着御骁,赞赏道:“做的不错。”
随着他说话,他身后的那张符箓无力的跌落,然后轻轻摔碎。
他身体里有一道道大道气息出现,正在改造这具躯体。
“如今世间,又是何种光景?”
祀山开派祖师一边改造身躯,一边问道。
御骁听着祖师问话,激动的抬起头来,很快便说了一番这数万年来的世间改变。
祀山开派祖师淡然道:“云端那几个小人,吾会杀了他们,这浑浊的世间,也的确需要清洗了。”
御骁重重点头,再度虔诚道:“愿为祖师效力。”
祀山开派祖师赞赏的看向他,然后转头看向一侧没有说话的顾野,说道:“那是你的后人,你却能如此深明大义,不该就这么死去。”
说着话,
他便伸手,无数神光从掌心绽放,落入顾野那衰老和虚弱的身躯之中。
顾野浑身颤抖,很快整个身躯便在急速的焕发生机,他为了祀山开派祖师,在这里枯坐了很多年,身体里的本源精血都已经几乎流尽,但如今,祀山开派祖师又以无上境界,将那些精血重新灌入了他的身躯之中。
他获得了新生。
“多谢祖师,弟子愿为祖师效死。”
顾野低着头,眼中满是狂热的情绪。
祀山开派祖师淡然看了他一眼,没有废话,只是略微有些感慨,“像是他这般的年轻人,若是还能碰上,吾倒是很想收为弟子,传其衣钵。”
御骁接话道:“能为祖师献出身躯,那是他的荣耀。”
祀山开派祖师摇头道:“这样的年轻人若是多出几个,何愁世间不变,何愁大业不成,其实终究,还是有些可惜的。”
御骁点点头,言道:“祖师深明大义,非是我等弟子能够企及的。”
祀山开派祖师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出去吧,之后要破开千秋,重归云海,说不定还能今日便踏入归一,这里地方太小。”
御骁不敢不从,很快便打开了冰室大门。
一行三人离开那座巍峨雪山,踏入风雪之中。
站在这漫天飞雪里,祀山开派祖师说道:“若是在祀山破境,只怕会惊动云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在此处,也可能要毁去这座小天地,倒是有些可惜。”
“为了祖师安全,毁去一座小天地不足挂齿,即便是毁去祀山,也是在所不辞的事情!”
顾野开口,他如今重获生机,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他的精神都要比之前好太多了。
“既然这般,也就是这样了。”
御骁说道:“弟子为祖师护法!”
祀山开派祖师没说话,就只是盘坐下去,不过瞬间,周遭风雪便再不能近身。
他的身体里有不可名状的气息涌现出来,一点点升华,变得不同。
他早在千万年之前,便已经是云海上境的修行者,如今只是恢复当初的境界,根本不会有什么困难发生。
那些体内的剑气,大多数已经被他改造,现在剩下的小部分,随着他的明悟,排出了体外,不过此刻剑气却要比之前更为锋利,那些锋利如刀的剑气,落在外面,斩碎了许多风雪,就连御骁这样的云海初境,此刻都觉得极为难受。
但他一点都不害怕,而且还很安心。
因为那若是顾泯,是绝对无法有这么强大的气息的,能够释放出来如此强大气息的,只能是他的那位祖师。
祀山开派祖师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强大。
他的境界开始攀升,从最开始的千秋境,一直走向千秋境深处,而后他站在门槛前看了看,一脚踏了进去。
第八百二十一章 末路
祀山,长新观。
那本已经被采摘了所有桂花的桂花树,此刻突然又是桂花满枝头。
小道童从大殿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然后张大嘴巴,震惊道:“师父,出大事了!”
老道士从蒲团上站起来,看向殿外,有些不满意说道:“什么大事能这般惊慌?”
只是当他看到那满树的桂花,闻到那桂花香气的时候,也恍惚失神了。
“怎么会,这是怎么了?”
老道士抬头看向外面,云海里的每座山峰,此刻好似都有变化。
“天有异象,山有异人?!”
不仅是那么一座山峰,其实此刻云海里的祀山群峰,无数修行者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都看到了各自山峰上的宝药异象,有些已经结果的宝药,此刻竟然在短时间内便成熟了,有些已尚未结果的宝药,此刻也已经开花,然后结果,最后成熟。
这样本来要历经数百年,甚至需要千年时间的过程,如今却在短暂的半刻钟之内,完成了本来需要千年才能成就的事情。
无数人都觉得奇怪不已,那些才上山不久的修行者,甚至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在他们看来,祀山,果然不愧是世上第一仙山,山中奇妙不已。
“是山中有人破境了,天地灵气齐聚于此,才造成了这些宝药的快速生长,只是不知晓是哪座峰山的前辈,闭关多年,踏破千秋,成就云海了?”
有很多一心修行的修行者睁开眼睛,推测出了真相,这些修行者修行多年,很多人都是不问世事,一心修行,如今这番变动,这才让他们醒了过来,只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知晓到底是谁在破境,只能推测是山中前辈。
那些修行者纷纷走出自己的洞府,散开神识去探查各座山峰,最后得出结论之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是朱天峰上传来的气息波动?!”
那是祀山祖峰,虽然以前地位尊崇,但随着当初开派祖师战死之后,便成为了废墟,这么多年过去了,朱天峰已经成为了祀山禁地,怎么可能还有人在那座山峰之上。
想到这里,祀山的修行者们都愣住了,全都不明所以的看向朱天峰方向。
……
此刻的祀山开派祖师,已经破开千秋境界,踏入了云海境。
他身上的气息不断的变强,只是片刻之间,便又越过了云海初境,来到了云海中境。
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御骁的神情更激动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终究是没有白费,果然祀山祖师已经被他们复苏了,而且境界也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回到了当初的状态,如今只需要静等,等到祀山开派祖师的气息稳定,踏入云海上境,就可以去尝试着冲击归一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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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云海中境之后,祀山开派祖师睁开眼睛,眼中有些高兴的情绪,看了周围一眼,再度闭上,这便开始冲击着云海上境。
而与此同时,在他的身体里,顾泯看着自己身体里的剑气几乎已经消散殆尽,沉默了片刻,神魂竟然凝结起一道剑意,朝着祀山开派祖师的神魂冲击而去!
那道剑意算不上如何强大,尤其是在强大的祀山开派祖师的神魂之前,更显得脆弱,可时机选择的很好,这会儿正是祀山开派祖师冲击云海上境的时候,这道剑意理应有奇效,但没想到,剑意才凝结而起,那边的祀山开派祖师便睁开了眼睛,一挥手,他中断了继续破境,而是直接出手,调动体内的大道气息,将顾泯的这道剑意分解消散,顺带着给顾泯重重一击。
在这一击之下,顾泯的神魂已经衰弱到了极致!
“吾本以为你会等到吾冲击归一境界的时候才出手,却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急不可耐,好不容易吸收的一抹剑意,就这么用出来了,不觉着后悔?”
祀山开派祖师居高临下看着顾泯,仿佛此刻的事情,一早便在他的意料之中。
顾泯有些虚弱地说道:“总归是要试试的,不过是时机差了些,但我想,结果是一样的。”
祀山开派祖师点点头,“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若不是有这一桩事情,吾倒是很愿意收你为徒,这片天地,吾和你,可共享。”
顾泯问道:“所以万年之后的复苏,你不是来做什么人间领袖的,只是为了成为这片世间的主宰?”
“吾将要带着这世间走向光明,世间修行者,为何不能奉吾为主?”
祀山开派祖师说的理所当然,好似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顾泯想了想,说道:“之前我一直
有两个问题没有想清楚,但我现在大概明白了。”
祀山开派祖师看着顾泯,有些感兴趣。
“之前顾野讲得那个故事里,你和云山的开派祖师是好友,但最后你们分别建立了祀山和云山,我便有些疑惑,既然是好友,为何不一起建设一座仙山,但如今我知道了,你们若是合作建立一座宗门,谁来做主就成了问题,你不会想要做副手,但他的天赋和威望也很高,即便是他做副手,你也有可能压不住他,所以你们只能分开,各自建立宗门。”
这段故事是之前顾野说给他听的,但其中很多东西顾野根本没有说清楚,顾泯猜测了一番,便有了如今的推测。
祀山开派祖师微微皱眉,倒是没有反驳,因为这是真的。
“而后你在朱天峰被异域强者所杀,也还是因为你的野心被云端众人看破,他们知道你有朝一日想要取代他们,他们自知天赋不如你,也不如你年轻,所以便先下了手,与此同时云山的开派祖师也死了,是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会来帮你。”
顾泯缓缓说道:“所以你从来都不是想的这个世间的未来,从来都只是想着自己的野心。”
祀山开派祖师声音渐冷,“你怎么知晓当初那段往事?”
顾泯摇了摇头。
他没有经历过那段时光,更没有人给他讲过那段故事,他说出这些,全是自己的猜测。
但很不幸,他说的都是事实。
顾泯自嘲道:“不过现在即便揭露了你的野心,也没什么用了,我马上就要死了,不过你的秘密却不是秘密,云端上的那些人,会告诉世人的。”
祀山开派祖师淡漠道:“说起来还得多谢你们这几个姓顾的,现如今他们人心尽失,即便他们站出来说这些事情,也没有人会相信。”
“况且今日之后,吾便要踏足归一境,云端的那些人,又如何是吾的敌手?”
祀山开派祖师说道:“世上所有的阴谋都只能建立在足够强大的拳头上,就像今日,你若是足够强大,那么不管我们有什么阴谋,你大可一剑斩破,根本不用如今在这般鼓弄唇舌。”
顾泯忽然骂道:“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和你在这里说这些废话吗?我恨不得一剑捅死你!”
第八百二十二章 重现世间的祀山祖师
在这之前,顾泯一直都表现得很是镇静,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轻人,这让祀山开派祖师都觉得有些奇特,但他很清楚,顾泯之所以还能表现出来这么镇静,也是因为他还没有真正面临着死亡,当他真的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他的一切所谓的风度和镇静,都会变成最后的挣扎。
听着顾泯骂人,祀山开派祖师没有生气,他只是有些怜悯的看向顾泯,轻声道:“本来想要让你看看,吾是如何破开云海境,踏足归一境界的,但如今,一切都不必了。”
他微微动念,这具身体里的无数大道气息突然汹涌起来,如同潮水一般向着顾泯撞来!
那是无比强大的气息,那是属于云海上境的气息,顾泯这道神魂,在这强大的气息面前,显得那么脆弱,那么弱小!
很快,他便被淹没在大道气息之中……
祀山开派祖师看着被淹没在大道气息里的顾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不管如何,他终究得到了这具身体,而且接下来,他便要踏足那个万年前没有踏足过的境界。
他距离成为这个世间的领袖,也不遥远了。
他确信那边再没有任何的气息波动之后,便不再去管那边的事情,而是再度睁开了眼睛。
如今的他,已经踏入了云海上境,和当初的境界持平。
这方风雪小世界,如今已经几乎承受不了他的气息波动了,云海上境,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
这样的强者,只怕云海深处都没有几个。
但这并非是尽头。
御骁忽然问道:“祖师此刻便要破境?身躯里的隐患,可曾处理清楚?”
他之前看到了那些洒落的剑气,虽然不是那么强大,但是他仍旧觉得,可能会有些问题。
祀山开派祖师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御骁明白了,赶紧跪下,然后祈求祀山开派祖师的原谅。
祀山开派祖师的神情如常,道:“他神魂已灭,再也不存。”
这话一说出来,御骁这才彻底没了话说,他低下头,默默退去。
这一刻他心中的担忧完全被抹去,如今剩下的,只有喜悦。
他看了顾野一眼,后者也是如此。
“稍候吾将破境,你二人在吾身侧,也可好好参悟天地至理。算是吾给你们的第一份礼物。”
说罢,祀山开派祖师重新盘坐下来,紧闭双目,开始了接下来的破境。
从千秋境到云海上境,对于
祀山开派祖师来说,那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曾在千万年之前,他便已经到达过这个境界,走过走过的路,不是什么难事,困难的是,那些曾经也没有走过的路。
那些路上,会有不一样的风景,也会有不一样的挑战。
祀山的那门秘法,将他复苏,他占据了顾泯的身躯之后,顺带着便破开了千秋境,回到了云海境。
而如今,他继续向前走去。
云海之上,是归一。
这个境界被那些境界不高的修行者称为超脱者,因为在破境之后,修行者们大多会选择离去,离开这个地方,故而名为超脱。
可归一境界,却并非是一般人可以达到的,这么多年来,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人,很少。
上一个是那位剑修白寅,他自称是万古第一剑修,他一路走来,腥风血雨,杀人无数,被无数人记恨,在晚云真人横空出世之前,世间的杀胚两个字,其实便是落在他头上的。
但他仍旧在那么多人仇视的眼光里踏破了云海,超脱离去。
只是世人不管是怕他还是恨他,也都不得不服他。
光是超脱两字,便足以值得尊敬。
祀山开派祖师,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批人,也是那批人里最年轻,也天赋最高的存在,当初他以那般年龄便踏足了云海上境,谁都不会怀疑,再过些年,他便会踏破云海,走向超脱,但世事难料,也没有人会想到,他会死在朱天峰上。
而如今,时隔千年万年,祀山开派祖师再度复苏,又要再次冲击那个境界。
也就是在这方小世界里,若是这桩事情传了出去,别说世间,就是祀山,此刻也会有无数修行者激动,等着他们的开派祖师再次冲击那个至高无上的境界!
御骁和顾野对视一眼,两人各自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欣喜,这两个人,作为这桩事情最后的推动者,算是承载着青天峰一脉不知道多少代修行者的希望,如今总算功成,不去考虑之后如何,光是此刻,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去高兴和欢呼。
“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护着祖师,绝不能让祖师有半点意外!”
御骁坚定开口,道:“我们这千万年的努力,便是为了这一刻,谁也不能让无数人的心血沦为泡影!”
顾野也是点头道:“弟子明白,即便拿弟子性命去换祖师功成,那也无憾!”
御骁重重点头。
对于他们来说,此刻祀山开派祖师是否功成,是他们最紧要的事情。
“何谓归一,便是身躯里的一
切道法,一切大道气机,都归在一处,想要踏入这个境界,首先便要剔除身体里那些杂质。”
很多年前,祀山开派祖师便已经看到了那个“一”可以说,在那个时候,他距离成为归一境的修行强者,便只差一步了,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打熬身躯,将自己身上的道法整合,包括将那些大道气息一点点抽离,然后重新归于身躯……
那个时候,祀山开派祖师,便距离那个“一”字,无比的接近。
只差半步。
如今重头再来,得益于顾泯的身躯本就没有问题,在破开千秋境之后,他用那些大道气息洗涤他的身躯,让他的这具身体很快便变成了云海境里最为纯洁无暇的身体,已经无限接近了当年的自己。
而后他要继续前行,身躯已经不是问题。
身躯的问题不是问题,体内大道气机也不是问题,因为早在千万年前他便将自己的大道气息梳理完全,因此这次复苏,也继承了当年的道果,如今只需要将这具身体里原本残留的剑气尽数排出,其实便没有什么问题了。
只是在消化那些剑气的时候,祀山开派祖师意外的发现,顾泯原本的剑气看似锋芒如一,其实有些驳杂,那里面好似有好些剑修的痕迹,那绝对不是一个剑仙的剑道痕迹,粗略一看,便是七八种。
其中大部分,祀山开派祖师一眼看去,便知晓那些人的前路有限,此生恐怕也就止步于千秋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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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两道,他看不真切。
其中一道,杀力十足,但其中又蕴含大道,好似那位剑仙以杀为道,竟然还走出了一条通天大道,若是那人还活着,只怕现如今的成就,也是不可估量的。
那人想来便是他们提及的白寅了,是最近的一个超脱者,一个归一境的剑修。
祀山开派祖师当初自己也是一个剑修,但也实在是觉得若是一直在剑道上走下去,肯定是无法走到尽头,如此才放弃了剑道,如今知晓了有一个剑修竟然在剑道上也能得证大道,自然而然也让他很是感慨。
原来不是没有路。
而是路还在,不过是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走到尽头。
另外一道,祀山开派祖师琢磨不透,那剑道太过神秘,他无法真正看清。
“走得是观万种剑道而成一道的路,又有这么两条剑道为指引,若是真能成,你只怕果真要成为世间杀力无双。”
剑修本就强大,顾泯若是走成这条路,或许真能成为有史以来杀力最强大的剑修。
只是一切都晚了。
谁叫他碰上了这位老怪物。
第八百二十三章 祀山的反应
祀山开派祖师打散那残留的剑道,其实才一挥手,他也有些悔意,依着他如今的境界,想要参悟这些东西,重新整合走出一条大道,其实也不是难事,无非是耗费多些时间罢了,但好处是肯定有的,他的战力或许要强大太多,再遇上云端那些修行者,也会更加自如。
不过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不是因为不自信,而是因为他太急迫了。
他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如今是一点都不想再等了。
虽说沉睡的那些年里,不知时间流逝,可那也像是陷入无边的黑暗一般,如今想想,也都还觉得恐惧。
祀山开派祖师不愿意再去感受那样的事情,所以只想在今日踏足归一。
了结这千万年前便该做成的事情。
确认将身体里的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清除之后,祀山开派祖师开始沉下心来,去感知天地之间,那和自己亲和的大道。
他身躯里一缕缕大道气息溢出,涌向小世界的天幕。
御骁猛然抬头。
顾野也震撼的抬起头来。
咔嚓一声!
碎裂声响起,这满是风雪的小世界,在此时此刻,竟然已经开始承载不住祀山开派祖师身躯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了。
那座大阵,此刻也是濒临破碎。
顾野伸手,身体里狂躁的气机涌出,便要护住这方世界。
御骁却摇了摇头,“不可,这方世界和祀山相连,即便破碎,也无大碍,祖师破境,定然要和天地接触,若是我们一味阻拦,只怕会酿成大祸!”
顾野收回手,问道:“就这样看着,静观其变?”
御骁点头道:“我们只需要将周遭的那些外在因数抹除便是,其余的,不要插手。”
……
……
随着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在那方冰雪小世界里出现,随着那方小世界即将破碎。
朱天峰那边,无数祀山修行者,各山峰峰主,此刻都齐聚云海,共看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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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峰明明没有一道人影,但此刻祀山外围的天地灵气,竟然都疯狂朝着那处涌去,一时间,竟然在朱天峰上,出现一大片金色的旋涡,海量的天地灵气,从那个巨
大的金色旋涡之中涌出,灌入朱天峰!
“之前若是有人踏足云海,引得那些宝药发生变化,那如今这又作何解释?”
“又有另外一个修行强者破境云海了?”
“不太可能,若只是踏入云海,这威势也太过强大了,比起来之前,不知道要强大多少。”
“既然不是这般,那是什么?再说了,我祀山之上,到底是哪位老前辈在朱天峰清修?”
“大家好像忘了一件事,之前那位寒山掌教上山,最后落在了朱天峰!”
“的确如此,那位顾剑仙,如今理应就在朱天峰上,但若是说他破境云海,这只怕是有些骇人听闻吧?”
众人都知道顾泯上次破境千秋也不过两年有余,这么短的时间里,难道就真能堪破千秋真意,踏足千秋之上?成为云端至强者之一,若真是如此,这种修行速度,只怕是旷古绝今,无人能够比拟!
万古之中,难道还有第二人?
“绝不可能,即便再是天才,也不可能如此之快便又踏入新的境界!”
有修行者摇头,他们绝对不相信有这桩事情发生。
“而且之前若是说踏足云海,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踏足归一境了?”
这种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是摇头,是真的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日之间,连破两境,放在修行前面的境界,说出来倒是真的有可能,可如今这两个境界,却是如今在他们看来,修行尽头的两个境界!
这样的修行速度,这样轻松的破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都不是,谁来他娘的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长新观的老道士此刻暴跳如雷,看着那巨大的金色旋涡,他没有一点头绪,整个人都好像要炸开了一般!
他本来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人,可如今,谁又还能保持着冷静呢?
“或许真是某位前辈,闭关多年,参悟大道,破境之后,又悟出了一门无上道法?!”
看着那金色旋涡,所有人都在猜测那到底因何而起。
若是说有一门无上道法出世,也倒是能让人信服,只是能引起这等天地异象的道法,到底会有多强大?
要知道祀山作为这等仙山,世上再没有别的仙山能够比祀山更加强大,因此祀山八十二峰,其实每一峰的道法,拿出去都是无上之秘,只是即便是这些道法,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这样的大阵仗,更不用说,如今这般全祀山共瞩目了。
看着那金色旋涡,所有人都等着一个真相。
忽然间,长新观的老道士指着某处道:“那不是青天峰的同门吗?”
御骁的身影从朱天峰中蓦然出现,带着一道璀璨光芒,以至于一时之间,即便是同门,也没能看清楚那道身影到底是谁,只是能够通过功法感知,来人肯定是青天峰的修行者。
“啊!是御骁师祖!”
“是御骁师叔!”
“御骁师叔!”
随着御骁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都确定了,来人便是御骁,这位青天峰的修行强者,在山中辈分很高,境界自然也高。
很多人纷纷行礼,即便是看到如此景象,倒也没有忘记礼数。
“御骁师叔,是您之前破境,引发天地异变?”
有人试探开口,既然事情起源于朱天峰,而此刻御骁又从朱天峰里出现,自然他们便认为这桩事情和御骁有关。
御骁悬停云海之上,扫视周围一圈,肃穆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各位同门需记住!”
“今日异象,乃是我祀山开派祖师复生,重归云海,而至归一,如今祖师已经到了破境的紧要关头,诸位不得打扰,稍候诸位同门都可借着如此机会,参悟一番,或有所得!”
“我祀山祖师复苏,之后我祀山定然荣光更甚,诸位肩上要挑起担子来!”
御骁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修行者都震惊了。
这两句话里只有两个讯息。
祀山开派祖师复苏!
开派祖师复苏之后,境界又有进步,当年便是云海境的强者,而现如今,更是要破开云海,成就归一境界!
这两桩事情,任何一桩,拿出去都是震惊世间的大事!
可如今却是两桩事情都在一起了!
这如何让人不觉得恐怖。
一时间,哪里有人能够接受?
第八百二十四章 祀山的道
“师叔所言,当真吗?”
有人开口,很是热切,祀山开派祖师,那是何等的存在,之前他们只能在那些古老的传言里得知他的存在,而如今,他就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吗?
这当然会让人激动。
这不管放在谁身上,都足够让人激动。
“我祀山祖师已然逝去那么多年,为何会突然复苏,师叔,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隐情?”
有人激动,也有人质疑,开派祖师死于数万年前,如今突然复苏,至少都要有个缘由。
御骁蹙眉,有些不耐烦道:“我派祖师,功盖万古,当年不过重伤,沉眠至今,如今有了机缘,再次复苏,又有什么问题?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难道我祀山祖师还会对祀山不利?”
御骁的辈分奇高,境界也不低,云海初境也毕竟是云海境,可以和云端某几人比肩的存在,如今这般开口,祀山上下,此刻就算是还有些想说的,也只能沉默了。
毕竟此事尚未有定论,此刻争论,也没有意义。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放在了朱天峰那边。
随着那边的气息越来越强,众人看着那金色旋涡,知道很快便有个变化了。
果不其然,就在顷刻间,一道强大至极的气息冲破天幕,将朱天峰上的那方小世界顷刻之间便轰碎,而后无尽的风雪从朱天峰上喷涌出来,在那金色的旋涡之下,成就一片诡异而美好的景象。
好似有大片神浆在天地之间流动,将朱天峰映照而成一片白金之色。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在朱天峰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白袍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生着一张很好看的脸,这一张脸,很熟悉。
大概是之前众人才见过。
“顾剑仙?!”
有人震撼出声,有人惊骇不已,有人默然无语。
但很快他们便都发现了,那顾泯的身躯里,有着一道强大无比的意志,此刻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也绝对不是一个剑仙该有的气息。
而是一种古老而久远的气息。
那身体里住着的,绝不是顾泯。
所以,那就是那位所谓的祀山开派祖师吗?!
无数修行者看着那个年轻人,神情复杂。
他们自然能够感受得到那个年轻人此刻的强大,但也很清楚,那份强大,并不是顾泯自己的。
御骁看了祀山开派祖师一眼,眼见他没有说话,才道:“祖师历经数万年,再次复苏,但身躯已然腐朽,不得不更换一具身躯,诸位同门,眼前人便是你我共同的祖师,还不前来参拜?!”
说着话,他和顾野两人,便已经朝着一身白衣的祀山开派祖师跪了下去。
在云海里,两人在行大礼。
原来是这样吗?
那位顾剑仙说是上山作客,最后却被骗到朱天峰,被御骁和顾野联手将其夺了身体?
祀山没有傻子,这一点不用说明,其实都能想的明白。
只是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号称是开派祖师的人,有些沉默。
顾泯死了吗?
他的身躯被人夺去了,现在还能活着吗?
这好似不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的确是个问题。
云海寂静。
“敢问御祖师,顾剑仙上山之后,去了何处?”
在天地一片宁静的时候,说话的不是那些辈分不低的修行者,而是长新观的那个老道士。
他曾和顾泯坐而论道。
御骁看了老道士一眼,什么也没说。
“顾剑仙是去了朱天峰,敢问御祖师,为何顾剑仙的身躯,如今会是祖师掌控?!”
老道士根本不打算息事宁人,一句话没得到结果,他便问了第二句。
“祖师复苏,需要一具躯体,顾泯的适合。”
御骁淡然不已,这桩事情反正之后肯定会瞒不住,那今天就算挑明了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敢当着祖师的面做些什么不成?
“顾剑仙的躯体适合,所以御祖师便夺了他的躯体?!”
老道士浑身颤抖,怒气攻心!
“如何,牺牲此一人,换我祀山万代基业,有何不可?”
御骁看着老道士,斥道:“难道你还要说祖师的不是?”
山中自有长幼顺序,御骁不是辈分最高的,也不是权柄最重的,但如今祀山开派祖师便在此处,那即便他们想要说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祀山不管谁最强,也没有这位强。
祀山不管谁辈分最高,也没有这位高。
“祖师又如何?!”老道士转头看向祀山开派祖师,“弟子恳请祖师,将身躯归还给顾剑仙!”
他重重跪在云海里,但却说出了在御骁看来是最大逆不道的话!
“广苑,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御骁万万没有想到,一切都如此顺利的情况下,最大的问题,竟然没是顾泯,而是自家的弟子!
“请祖师归还躯体!”
老道士一字一句开口,“我祀山千万年来,从未做过如此无耻之事,我祀山弟子,从未有过如此无耻之人!”
“大胆,你是在指责祖师?!”
御骁冷声开口。
“弟子不说是说祖师,而是说的你!”
老道士怒视御骁,“祖师沉睡千万年,不知此事也就罢了,就是你这老匹夫,竟然背着祀山,行的是这等无耻之事,你这无耻老匹夫,如何能说是我祀山弟子!”
他声音如钟,云海震动。
“大胆,顶撞师长,来人,将他带下去!”
御骁怒视老道士,然后开口,要让其余修行者将其带走!
但此刻云海,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人出声,更无一人动作。
“弟子觉得,强占他人躯体,并非我祀山应为之事!”
安静的氛围之中,有人走了出来,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他也是一峰之主,之前一直没有说话,如今却是走了出来,看着御骁和顾野,木然道:“若是我记得不错,那顾剑仙还是你顾氏子弟,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何你能如此狠辣?!”
顾野一怔,眼神有些迷茫。
“他是我顾氏子弟,也该为祀山效力!”
顾野仍旧坚定。
“无耻!”
一个矮胖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指着顾野和御骁,怒道:“我祀山千万年,何曾出现过你们这样的败类!”
这个矮胖中年男人也是一山之主,此刻怒不可遏,甚至想要出手将这两位打杀在这里。
“对,我祀山光明磊落,从不做此等龌龊之事,你等不配为我祀山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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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顾剑仙于世间有大功,竟然被你们这等算计,你们还真当自己了不起吗!”
“还顾剑仙躯体来,这等天骄,不该死在我祀山!”
“无耻老匹夫,当年我就该一巴掌拍死你!”
云海终于震动,无数修行者开口说话,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御骁他们没想到,这一次,他们竟然全部都一边倒的支持顾泯,而并非是祀山开派祖师和他们。
“你们疯了吗?那可是我祀山开派祖师!”
御骁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局势会这般发展,他一时间都有些不安。
顾野更是完全呆住了。
没有人想得到,最后会是这样的局面。
云海里有无数声音响起,一时间嘈杂不堪,但都是讨伐御骁和顾野的。
“够了!”
不知道多久过去,祀山开派祖师总算是开口说话。
他境界高妙,一出声便震慑当场。
大道之音扩散,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事情已经尘埃落地,虽有不妥之处,奈之若何?”
祀山开派祖师一言便要将此事揭过。
但老道士瞬间便说道:“祖师也是如此想法,难道不觉得让人寒心吗?”
祀山开派祖师听到此话,只是抬头看向老道士,老道士瞬间便倒飞出去,大口吐血。
“过了数万年,你们已经目无尊长了吗?”
祀山开派祖师的声音很平淡。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威压。
难道这就是归一境吗?
又是一片安静。
“各回己峰,各修己身。”
祀山开派祖师如此开口,便要驱散众人。
可云海众人,无一人离开。
“祖师虽为我祀山之祖,但有错,弟子们不能不纠!”
无数人开口,神情肃穆。
祀山开派祖师沉默片刻,说道:“看起来,是该管管你们了。”
只是话音未落,一片云海散开。
一朵仙云飘来,仙云之上,站着一个中年道人。
他不算高大,也无强大气势,容貌平凡,只是让人看一眼,便觉着安心。
“恭迎掌教!”
云海之中,众人躬身。
祀山掌教落在众人间,平静道:“祖师可知,如今祀山,已不是祖师的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这样的掌教,那样的祖师
许多年前,祀山开派祖师创立了祀山,而后他死在了朱天峰上,但祀山传承不断,一代又一代,如今的祀山掌教,接过祀山,已经不止千年。
世间有无数仙山掌教,但最神秘的和最强大的,永远是这位祀山的掌教。
就在御骁和祀山开派祖师借着自己的辈分要压下祀山的修行者的时候,他站了出来,这位如今祀山说话最管用的道人,在云海之中,看着祀山开派祖师,平静道:“祖师想要以辈分和境界来镇压我们吗?”
此刻的祀山开派祖师已经踏足归一境界,在场众人,的确没有一个人能比他的境界更高,如果祀山开派祖师想要杀人,谁拦得住?
即便是这位祀山掌教,只怕也没有这个能力。
“秋皋,你难道也要不尊师长,做这等欺师灭祖之事?!”
御骁死死盯着祀山掌教,脸色不善。
祀山掌教看了一眼御骁,淡然道:“当初为何掌教之位不传给师叔,而是将掌教之位留给弟子。师叔,直到如今,你还是想不明白吗?”
“不过是那帮人偏心罢了,说起此事,我无论是修为还是天赋,难道有什么不如你的?”
御骁脸色难看,提及那桩旧事,让他无法平静,当初上任掌教快要离世之前,有资格继任掌教的祀山弟子不多,其中看着机会最大的,其实便是御骁,本身他境界当时便已经踏足千秋,来到了千秋尽头,天赋也不差,平时也没有做过什么危害祀山之事,但最后这掌教之位,还是落到了如今的祀山掌教手中。
“师叔你还是不明白,这祀山掌教传承,从来都不是看天赋和境界,而是看品性。”
祀山掌教淡然道:“师叔心中无正道,做事不凭公义,只凭个人喜好,这样的品性,想要成为祀山掌教,那是万万不可的。”
这其中有桩旧事,是当初上任掌教在临终之前告知他的,不过此刻祀山掌教并没有说出来。
“也是当年不曾将掌教之位传下给师叔,要不然今日之祀山会是如何,很难想象。”
祀山掌教平静的看着御骁,只是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御骁很生气。
“如今你做了掌教就是好事?这祀山如今难道是好地方?出了你们这等悖逆先祖之人,祀山还是当初那座祀山?!”
御骁一脸怨毒开口,此刻的他像是一条疯狗,有些癫狂。
“我祀山祖训,十六字真言里,放在最前面的便是清白两字,你这老匹夫,今日所做之事,有半点和清白沾边了?!”
老道士虽然重伤,但此刻他仍旧顶着剧痛开口,怒斥道:“我祀山历代,不曾出过老匹夫你这般的人,也不曾做出过如此无耻之事,那人可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剑仙,你们知道他未来能达到什么高度吗?!”
说这话的时候,在场的祀山修行者们都颇有感触,是啊,那可是这万古难见的一位绝代剑仙,如此年轻,便已经踏足千秋,甚至在千秋境内便曾斩过云海强者,如今要是死在祀山,那天下人会怎么看他们,世人会怎么想祀山?
祀山这数万年来的名声,到了如今,还能剩下什么?
御骁怒极,倒也知晓,此刻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正好看先祀山开
派祖师,乞求道:“请祖师,为弟子做主。”
他说出这句话,才让祀山众人这才想起,原来这桩事情的最大的问题,还是那位复苏的开派祖师。
这位祖师,在祀山掌教来到此处之后,便没有说一句话,一时间倒是让人把他遗忘了。
此刻御骁的声音,倒也让他们再次想起了这位祀山开派祖师。
不知道有多少道目光,落到了那位祀山开派祖师身上。
看着那具熟悉的身躯,很多人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先前你说,祀山已经不是吾的祀山。”
终于,祀山开派祖师开口说话了。
他漠然看向祀山掌教,说道:“祀山为吾所创,你等修行的道法,都是吾传下,吾为这个世间付出那么多,甚至献出了生命,如今复苏醒来,你们却说,这座祀山不是吾的祀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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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山开派祖师冷声道:“看起来,吾这是真有了一帮不肖子孙。”
祀山掌教平静道:“祀山道法是祖师传下,祀山祖训也是祖师传下,我等弟子不敢违背,怎么此事在祖师身上,便不算数了?”
祀山掌教既然出现在了这里,自然便不会就这么退让。
“那年轻人的神魂已灭,这具身躯已经属于吾,即便吾还了这身躯,他依然活不过来,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祀山开派祖师一双眸子在众人身上抹过,提出了这么一个尖锐的问题。
若是顾泯还活着,你们要求把身躯还给他,自然可以,可现在,他已经死了,即便想还给他,他也活不过来了,你们还要我还给他吗?
有个词叫做于事无补。
既然于事无补,那还努力什么?
此刻只是少了一个顾泯,若是你们要一意孤行,那便会再少一个祀山开派祖师。
想着这桩事,有些人有些动摇,他们当然一直希望坚持正义,倘若已经没有了坚持的必要呢?
祀山掌教忽然道:“长风师弟,你掌管山规,说一说御骁师叔所犯此事,理应如何?”
人群中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走出云海,此人正是祀山掌律,长风道人。
“依着山规,御骁师叔及其帮凶理应被废去修为,处死!”
听着这话,很多人忽然默默叹气,如今祀山掌教既然打算拿御骁开刀,那岂不是说,就要给祖师一个台阶下,只要将御骁处死,那么对于祖师,便要既往不咎?
“但师叔复苏祖师有莫大功劳,师弟认为,应当将功折罪,功过相抵!”
长风道人硬着头皮开口,声音颤抖。
他是看清楚了,如今虽然一座山都在声讨这边两位,但是祀山开派祖师已经越过云海境,如今是归一境的强者,一切的声势和公道,其实都敌不过一个拳头。
所以他此刻站出来,便是要在祖师那边,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也是在揣摩祀山掌教的态度。
老道士咬着牙,刚要破口大骂,祀山掌教便抢先叹息一声,“既然师弟如此说,看起来再掌管我祀山
山规,也不合适了,也罢,就在今日,抹去师弟掌律之职,由灵虚师弟接任。”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个灰袍道士走出,拱手之后,肃穆道:“多谢掌教。”
祀山掌教,掌管山中一切大小事务,所有事情,皆可一言而决。
长风道人脸色发白,但到底还是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毕竟已经决意去抱祖师大腿,别的事情,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灵虚师弟,对于此事,可有看法?”
灵虚道人道:“按着山规,御骁师叔及其帮凶都该处死,所谓复苏祖师这话,实在是无耻,若是要牺牲旁人来复苏祖师,就能将功折罪,那么旁人何辜?因此,弟子仍旧提议,祖师要将身躯归还,即便顾剑仙已经身死,即便祖师将……再度身死!”
灵虚道人寻常在山中便有铁面道人之说,一板一眼,对于任何事情,都求一个规矩,这让不少祀山修行者都觉得他没有人味,故而亲近者少,但如今他这一番话,倒是让不少修行者对他充满了赞赏!
“弟子附议,那怕顾剑仙已经身死,我等也将还他一个公道!”
“弟子也觉得该如此,祖师固然是我祀山之祖,但也不能行如此之事,我祀山若是今日便将此事揭过,一山弟子,谁心中能无愧于世间?”
“掌教明断,我祀山,绝不应当行这等错事啊!”
……
……
纷纷扰扰,云海里又嘈杂起来。
群情激奋。
这一下让有心为那位祖师说话的少数修行者,都张不开口。
只怕是连祀山开派祖师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曾经一手开创的祀山,如今真是变成了这样,那曾是他心目中的样子,但自己此刻却不再欣赏。
祀山掌教抬起手臂,云海便安静下来。
片刻后,祀山掌教平静道:“师祖,请归还顾剑仙身躯。”
所有人都看向祀山那位开派祖师。
此刻他们的目光里,很多情绪都已经压下了,都只是表达一个意思。
请您,把不属于您的东西,还回来。
即便还回来之后,那位剑仙也不能复生。
这东西本来便不属于你,我们不考虑拿回来之后,那位剑仙也不能活这会有什么意义。
只是想你将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
这便有意义。
这是祀山的道。
这是在你之后,祀山这千万年来,奉行的道。
——
说实话,我看过很多类似的片段,拿了旁人的东西,因为包庇的利益更大,所以便选择包庇,而不顾公道,这很寻常,但这并不是我想表达的东西,我心中的祀山,大部分人都是御风,他们虽然不一定很强大,但永远心中都有正义。
这才是他们能成为仙山之首的缘由,而不是只靠创立的早,强大的功法和修行者。
另外,顾泯不会死的,这事儿不算剧透,毕竟主角死了,大家还看啥。
最后,这书距离完本,大概还得一百多万字,且看呢,担心啥。
第八百二十六章 代表正义消灭你
祀山上下,当然不是全部人都赞同祀山掌教,但此刻,祀山只有一道声音。
那是祀山掌教的意志,是整个祀山的意志。
哪怕对面站着的不是旁人,而是那位开创祀山的祖师,他们也要站出来,说出来他们的心声!
这是一山的意志,即便是御骁,也很难对抗。
但真正要对抗他们的,是他们的开派祖师。
祀山开派祖师从朱天峰上来到云海中,看向这些陌生的脸孔,平静道:“吾当初教给你们的很多,但你们似乎没明白,那些东西里,最重要的不是那十六字真言,而是真理并不在言语和道理之间,只在境界中。”
祀山祖师惋惜道:“今日之祀山,不是我想看到的祀山,所以该清清了。”
他如今是归一境的强大人物,一举一动之间都牵扯甚广,更何况是如今这般近乎表面立场的言辞。
听着这话,御骁眼中有些快意,顾野却没有。
他原本以为自己做的这桩事情是祀山众人都愿意看到的,但不曾想到,原来祀山上下,几乎都不支持。
既然如此,自己所做,还是对的吗?
顾野有些怀疑。
但很快便止住了思索。
祖师定然能带着世间走向光明的未来,这些人,不过是看不清事情的本质罢了!
“今日的祖师,也不是我等想要看到的祖师。”
祀山掌教平静开口,他站了出来,既然非要打一场,那作为祀山掌教,没有理由站在众人身后,要死,自然也得是他先死。
曾几何时,他们将祀山祖师当作这一生的追求,无数祀山修行者,才上祀山做的第一件事,自然都是去那祖师牌位前叩首,在那段久远的故事里,祀山祖师的一生,光芒万丈!
但如今一看,原来祖师并不是一身光芒,他的身体里,竟然也有年迈的腐朽味道和那十六字真言处处不同的东西。
不过却没有人觉得自己不该走上祀山。
因为如今的祀山,和那十六字真言下的祀山,一模一样。
千万年风霜,祖师变了,但祀山却不变。
祀山祖师看着祀山掌教,平静道:“你不过云海中境,如何阻吾?”
此言一出,众人都面带惊愕,尤其是那位御骁,更是如此。
在这之前,祀山掌教的境界如何,其实从来没有人知晓,他自从千年前继任掌教之后,大多数时候都在闭关,偶有出现,与人论道也从不动手,因此谁都不知道这位掌教的真正境界在哪里。
他们猜测,也不过是觉得掌教已然走到千秋尽头,距离云端,不过一步之遥,但却不知道,原来掌教早就破开千秋,来到云海境界,他甚至早就可以和云海深处的那些人比肩了,他若是愿意,就能够走上云端,进入那座大殿,成为这片天地的主宰之一。
他将接受全世间的修行者敬仰和尊重。
但祀山掌教没有这么做,他一直在祀山,整日修道,平淡不已。
御骁觉得不可思议,祀山掌教要比他小太多,修行的时间更是短不少,而且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天赋要高于对方,却不曾想,自己不过是云海初境,对方却已经到了云海中境。
“境界高低,
并无关系,弟子这一生,只争一个对错。”
祀山掌教道袍飘摇,一身气势缓缓升腾。
“哪怕这个对错会搭上你的性命,你也要争?”
祀山祖师漠然道:“以自己的生命去做一件根本没有可能成功的事情,不觉得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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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山掌教答道:“这正是我们这无数代人一直在做的事情。”
事情有大小,万事有对错。
祀山祖师摇头道:“吾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后人?”
“弟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祖师这样的祖师。”
祀山掌教微笑道:“祖师既然不愿意归还身躯,那弟子便只能出手了。”
随着他说话,身后众人,齐齐往前一步。
“我等愿和掌教同生死!”
声震云霄,无数祀山修行者,在此刻共同开口,很是肃穆,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祀山祖师看了他们一眼,眼中第一次有了复杂的情绪。
“我身为掌教,先死便先死,等我死了,各位同门再上不迟。”
祀山掌教笑道:“祖师在上,其实自从少年时踏上祀山见到祖师牌位的那一刻起,弟子便想过一桩事情。”
“什么事情?”
祀山祖师若有所思,看着这个不知道多少代后的后人。
“弟子一直在想,若是有幸,能和祖师生在同一个时代也是极好的。”
其实这个想法,决计不是只有祀山掌教一个人有,身为祀山弟子,难道不曾想过和祀山历史上最天才的那些修行者同代?
和天才争锋,才是天才应该去想的事情。
欺负修行资质不如自己的那些人有什么意思?
“那是人之常情。”
祀山祖师淡漠道:“想要追随吾,也是正常。”
“不,弟子所想,不过是觉得,若是和祖师生在同一个时代,肯定能将祖师甩在身后。”
这一番言语说的在后方观战的那些祀山修行者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是那个潜心修行,一直都没有什么脾气的好好掌教吗?
咋的说话有这么狂?
“掌教师兄,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才接任掌律的灵虚道人有些感慨,轻声道:“想起来当初一起上山之时,掌教师兄还是个内向的孩子,一路上都躲在我身后,要不是年纪比我大些,只怕现在该他叫我师兄。”
老道士幽幽道:“那年我看见掌教见到息云峰的那条灵蛇,都没敢看它,是绕路走的,后来才知晓,原来掌教是怕蛇的。”
“是啊,掌教师兄早些年和师姐师妹们说话,甚至还会脸红。”
有个道姑微笑道:“那年邀请掌教师兄参加宴会,和一众师妹坐在一起,掌教师兄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说起这事儿,我也记起来了,那年给掌教师兄介绍芙蓉师妹,本来是想着撮合两人,让掌教师兄也有个道侣,但后来两人相见,最开始几次掌教竟然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领着芙蓉师妹在玉露峰闲逛,之后提点之后,掌教满口都是大道,活生生把相会变成了论道。后来芙蓉师妹受不
了,这才没撮合成功。”
听着这话,在场的祀山修行者都笑了起来,快活的气息传遍了云海。
在远处的某个中年妇人脸颊微红,有些埋怨道:“师姐,还说这些做什么。”
原来她就是故事里的那个芙蓉师妹。
他们说了许多关于祀山掌教的往事,其实想要证明的事情就是一件,那就是祀山掌教一直都不是张狂的人,他为人内向含蓄,只在意修行,但对山中大事的处理,向来没有出过问题。
“其实掌教师兄,或许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灵虚道人忽然感慨道:“我想起来了,当初师父看到掌教师兄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股欣喜,后来我再也没有看到过,我们几乎和掌教一起上山,但现在还困于千秋,掌教却已经踏足云海,这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
说明祀山掌教一直都是个天才。
他虽然内向含蓄,虽然胆小怕蛇,虽然不懂男女之事,虽然性情温和,但在修行大道上,他是真正的天才,是真正骄傲的人。
所以他能说得出来,若是和祖师生在同一个时代,便要将祖师甩在身后的话来。
这是何等自信和豪气?
“这才是我们的掌教,是最好的掌教!”
有这样的掌教,谁还会去想那样的祖师?
……
……
“如今有幸,能和祖师一较高下,弟子真是有些高兴。”
祀山掌教缓慢在云海里向前走去,缓缓道:“唯一有些不高兴的,便是如今的祖师,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这样的祖师,如何能是祀山的祖师?”
祀山祖师淡然道:“话说太多也没什么意义。”
祀山掌教点点头,身后开始泛起白光,一缕缕白光,缓慢汇聚,最后将祀山掌教笼罩。
他一举一动,都牵动天地大道,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
但他对面,如今站着的是祀山祖师,是一位强大归一境强者,只怕此刻,便是整座天地最强之人。
他看着那团白光,眼中不断有大道气息涌出。
他挥了挥手。
整座天地,在此刻,都安静起来。
云海里那些祀山修行者,都忘了说话,因为他们此刻感觉得到,天压下来了。
这便是归一境吗?
真的如此可怕。
如此强大的归一境,掌教又能胜吗?
他们很担忧。
祀山掌教站在那团白光里,感受着外面传来的压迫感,感受着那天地大变的感觉,然后他遥遥一指点出。
一粒光在指尖出现。
然后弥漫而出,在天地之间,轰然炸开!
无数气浪,横推而去。
天要压下来?
我也想过斩开这天地。
祀山掌教满意的笑了笑。
这场大战的开端,和他想的,真的差不多。
祖师并不无敌。
但他也并没有多少胜算。
第八百二十七章 远道而来
云海初境和云海上境,之间只隔了一个云海中境。
云海中境和归一境之间,也只是隔了一个云海上境。
但两者差别能一样吗?
一个大境界,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更何况云海中境和归一境之间,还有一个小境界。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祀山掌教一个云海中境,面对那位祀山祖师,不会有太多的胜算,其实唯一的突破口只能是祀山祖师自己。
他才掌控顾泯的身躯,或许还没有完全掌控,没有达到完美。
那是祀山掌教的胜机。
所有人此刻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人都很紧张,但唯一不紧张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有恃无恐的祀山祖师,另外一个,则是祀山掌教。
境界不如人,何必紧张。
有可能会输,何必紧张。
对面这个人又不是山中师妹,又不是险些成为道侣的芙蓉师妹,又不是息云峰那条灵蛇。
有什么好紧张的。
祀山掌教挥挥手,道袍的袖口里,有无数粒光钻了出来,那些被分解成一颗颗光粒的光,飘荡在云海之上,好似并没有打算朝着祀山祖师而去,而是就这么随意的四散而开,像极了谁随手扔出的一把黄豆。
很多人不解。
但祀山祖师却皱起了眉头。
“你或许是祀山自吾之后,最出彩的祀山弟子。”
看到这些光粒,祀山祖师也有些忍不住想要赞扬,这一门道法不是他传下的,但威势却远胜于他传下的那些道法,这是属于祀山掌教的道法,天地之间,唯独他一人能学,因为这本就是他为自己而创造的。
这样的道法虽然不能传下去,却让祀山掌教的战力高了无数分。
“不,过些年,祀山会有一个年轻人更出彩,他会比你我更加出彩。”
听着这话,祀山众人哪里有猜不到祀山掌教是说的谁?
有人看向御骁,眼里多了几分羡慕。
“这老匹夫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真是有个好后人!”
有人愤懑开口,遗憾道:“当初御风那孩子出生的时候,不管怎么样,我都该抢过来的。”
御骁的名声不好,但没有人会去说御风不好。
他是祀山这千万年来,最好的弟子。
不管是天赋还是品性,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那样的祀山弟子,一切都是好的。
祀山祖师平静道:“那本来是他们留给吾的躯体。”
听着这话,祀山众人又齐齐看向御骁。
好啊,这个老匹夫,竟然他娘的连自己的后人都不放过,为了这个祖师复苏,竟然也想要搭上祀山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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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冲过去一拳砸死御骁!
他们当作宝贝的御风,竟然在你眼里,是给那祖师准备的躯体?!
“他娘的,这老匹夫是不是脑子坏了,御风那孩子长起来,会比谁差?”
老道士一脸愤懑,当初他可是差点就成了御风师父的那个人,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
就在他们在谈论的时候,那边祀山掌教和祀山祖师在云海里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无数的光粒围成了战场,两人便在那里面。
祀山掌教的身躯不算高大,容貌也不算好看,在过去那些年里,他其实很少踏足战场,因为他知晓,每一次大战,其实都不会有什么结果,想要解决问题,唯有修行,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修行。
最开始他修行的是祀山的道法。
但随着境界越来高,他发现那些道法终究是旁人创造的,根本不可能完全适合自己,所以他在某一天,选择了散功重修。
那也是为什么,那一日在息云峰碰到那条灵蛇的时候,有些害怕的缘故。
散功重修,他只花了数年,便走了一遍曾经走过的路,不过这一次,他在那条路上,看到了新的风景。
他创下了适合自己的道法。
世间所有伟大的人物,都不可能沿着别人的路一直走下去。
祀山掌教笑了笑。
在这一点上,他便已经不比祀山祖师弱了。
随着他发笑,云海里突然又出现了许多光粒,没有丝毫停顿,这些光粒卷向了对面的祀山祖师。
那是从未出现在世间的道法,没有人能够判断那些光粒的运行轨迹,因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
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
祀山祖师看了一眼那些光粒,想要解开那里面的流转之秘,但却失败了。
他虽然境界更高,但却不能在短期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眼看着,光粒已经撞向了他的身躯。
祀山祖师冷哼一声,身躯里的大道气息流露,化成屏障,将自己包裹在了里面。
那些光粒忽然涌去,便贴在了上面。
只是一瞬间,祀山祖师好似就被掩盖起来了。
那些光粒迸发出无比闪耀的光芒,然后炸开!
很多人觉得,这些光粒肯定炸不开那道屏障,但是屏障却是破开了。
祀山祖师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出现在祀山掌教的面前。
但紧接着,便是一道强大无比的气息撞向祀山掌教。
这是一拳。
看似普通,却是归一境修行强者的一拳。
那自然就不普通。
那一拳太过强大,强大到让人都觉得可怕。
他的气息强大到让人难以想象,更是难以承受。
祀山掌教却没有避开。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这个举动像极了那些孩童最喜欢玩的游戏。
石头剪刀布。
祀山祖师出石头,那祀山掌教便出布。
按着游戏的规则,布能包住石头,但现在祀山掌教的手掌,能够包住祀山祖师的拳头吗?
砰地一声巨响!
那一拳和这一掌相遇了。
祀山掌教脚下的云海瞬间被撕碎,一股股强大的大道气息清空了这里,而且绵延而去,要不是身后的那些祀山修行者中有很多千秋境的强者,此刻联手拦下那道气息,只怕是身后那些没有踏足千秋境的强者,都会死。
这便是归一境的一拳。
祀山掌教的道破破开了,衣袖裂开,变成了两半,被风吹起,就露出祀山掌教那并不粗壮的胳膊。
祀山祖师往前踏了一步,另外一只拳头,这一刻,是想要砸在祀山掌教的心口上。
祀山掌教倒退数步,将大部分的气息卸去,然后指间再度迸发出了一粒光!
那一粒光从指间离开,带起一条金色的光线,撞向祀山祖师的眉心!
祀山祖师冷笑一声,也伸手抵住那道金色光线,另外一只手化作一个拳头,砸向了祀山掌教。
这一拳落在祀山掌教的身躯上。
只是瞬间,祀山掌教的身躯便发出了不断的响声。
想来有很多骨头,在这一拳下,被彻底砸断了!
修行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身躯比世间的绝大部分法器还要更加坚韧,根本无法轻易被毁去,但奈何祀山祖师的境界实在是太高,因此在这一拳下,祀山掌教的身躯,便遭受了重创。
但他指间的那道金光,却也打穿了祀山祖师的手掌。
看到这一幕,祀山掌教又笑了。
他早便想过了,祖师不无敌。
祀山祖师微微皱眉,一道道强大的气息涌向手掌,带着勃勃生机的气息,瞬间便将其修复。
完好如初。
与此同时,祀山掌教的骨头也重新接上了。
两人再次相撞,祀山掌教的体内的强大气机,在此刻尽数涌出,云海才缓缓聚拢,此刻又彻底崩碎!
祀山祖师看向这个后人,神情微变,然后整个人化作了一道流光,竟然整个人便从云海里消失了。
祀山掌教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朝着远处的虚空里一挥袖,强大的气息逼出了祀山祖师的身影。
“你怎么能找到吾?”
祀山祖师身影不断分解,最后变成无数道身影出现,但祀山掌教想都不想,只是一挥手,便找到了真身。
“可能无法胜过祖师,但那只是因为祖师境界太高,但并不意味着无法找到祖师,弟子早就说过了,若是身处同一个时代,弟子会把祖师甩在身后。”
那并不是狂言,只是祀山掌教这个天才的宣告。
他的修行天赋,并不比祀山祖师差,他唯一差的,是时间。
时间造就了境界的差距,别的,都没有了。
在别的方面,他甚至还要比他更为强大。
比如他能很轻松的找到他。
祀山祖师神情很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有些沮丧,毕竟他曾经想过的事情,是复苏之后横推世间,却不想还没有走出寒山,便遇到了这么一个敌手。
差了一个大境界。
祀山掌教却还能与他一战。
“即便你真能在吾手中扛许久,也没有意义。”
顾泯已经死了。
你也不会胜。
“与吾共享这世间,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听着这话,祀山掌教又笑了。
祀山掌教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他只看到了他的指间,到处都是亮起的光。
那些光,有些锋利的意味。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顾泯身体里看到的那些剑意。
这让他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些不安。
但下一刻,他已经来不及去想别的了,因为那些光来了。
同这些光一起来的,还有祀山掌教的话语。
“让我代表正义消灭你!”
第八百二十八章 金丝
“李扶摇,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青槐抬头看着石梯上的青衫男子,问了一句。
此刻的祀山之上,云海之中,有一场大战,今日已经注定会是祀山历史上最为重要的日子。
云海里无数祀山的修行者在关注着这场大战,那些没有资格离开自家修行的山峰的修行者,此刻也会抬头看向天幕,虽然注定看不到那一幕。
可青槐只想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她知道这是幻境,知道这不是真实的李扶摇,知道自己只要一直往前走去,就能离开这幻境,来到祀山上。
但她不愿意。
她只想看着他。
“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你,但我会尽快来找你。”
李扶摇微笑看着青槐,轻声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青槐默然。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的想法,还是真正的李扶摇在很遥远的地方对她说的话。
“我碰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但他生得比你好看,你不如他。”
“可你不喜欢他,所以我自然会比他好。”
青槐皱眉道:“我现在也不喜欢你了。”
李扶摇微笑道:“你这样说,我还真是很伤心。”
“那你为什么不哭?”
青槐有些生气。
“因为我知道那是假的。”
李扶摇笑容灿烂。
青槐看着他这个样子,皱了皱眉头,然后便笑了起来。
是啊,世上唯有这样的男子,才能让她满是笑容。
“但我真的很久没见到你了。”
青槐忽然又叹了口气,然后不等那个青衫男子说话,便朝着他走去,在石梯上,她只是停留了片刻,然后终于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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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好的梦,也总归是要醒来的。
她是明白的。
所以她走了上去。
很快她便走到了山顶,来到了云海中。
同样便看到了那场大战。
看到了那无数的修行者。
祀山众人,也看到了她。
很多人互相对视,都是在询问自己的同门,这个走上山的女子,又是谁。
很快便有了定论。
于是有人把青槐请了过去。
有人愧疚的说起前因后果。
青槐看向那边,轻声道:“他死了?”
这是个轻飘飘的问题,但在场之人,觉得无比沉重。
因为那位有望踏足归一,甚至超过归一境的剑仙,是死在他们祀山的。
没有人可以作答。
老道士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兴许还有
一线生机。”
老道士这么说,但其实心中也没有底。
青槐默然。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轻声喊道:“李扶摇?”
……
……
一座雷池,雷声不绝!
周围却并未修行者守候,很明显,这是一座不属于任何仙山的雷池。
片刻之后,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入山林之间。
那是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女子,生得好看,但不管是谁,只要一看到她的脸,肯定会想到别的事情,而忘记她的容貌。
因为她生着一双重瞳。
重瞳在任何地方都有传说,在顾泯家乡那边,传言重瞳者,便是一代人间帝王,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便一定会被皇族追杀,往往活不长久。
在这边的传说,其实要更加缥缈传奇一些,这边的传说里,重瞳者是圣人之躯,是天生便要成就大气象的人。
这边历史上的重瞳,都是真正的大人物,但千万年来,也不过出现了一两个而已。
重瞳女子不知道这些传说,她只是稍微失神,有些惊奇于这边的天地灵气的数量要比之前所在的世界多少不少,若是一直在这里修行,只怕能更快破境吧?
回过神后,她朝着某个方向走去,没过多久,山林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城池。
她走到了城池里,发现这里居然有一家火锅店,于是她走了进去。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要了些东西,发现这里的语言和那边没什么区别,只是对方要的祀云钱,她没有。
她摊开手,拿出些金子。
那个伙计摇摇头。
她又想了想,拿了些寒铁出来。
那伙计看了看,说道:“倒是可以抵一顿火锅。”
重瞳女子便点了点头。
那些寒铁是很多年前小师弟去北海带回来的,后来柢山的弟子去北海带回来更多,除去打造那些甲胄之外,剩下的分了一些给郢都,其余的都在柢山了。
这一次离开,她便带了一些。
看着锅里翻腾的红色汤汁,重瞳女子有些失神。
自从小师弟走了之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火锅了。
走之前和柢山的那些后辈吃了一顿,去看了看郢都的那个女子,来之后,没想到还是能吃上一顿。
那些年小师弟在的时候,她其实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和他一起吃火锅,因为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
可小师弟离开之后,她总是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火锅。
“听说了吗,那位寒山掌教,顾剑仙,如今已经走到千秋尽头了,只差一步,就要踏足云端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消息可靠?那位顾剑仙,不是才破境成为千秋境吗,这么快就要再次破境了?
”
“对对对,没有这么离谱吧,之前在千秋境就能杀一个云端强者,如今要是破境,不得把天捅破了?”
“说起来也是,杀了云端强者,云端竟然没有半点表示,难道云端的那些个强者,当真也在害怕这位剑仙?”
“莫要说了,这是云端的事情,哪里能到处议论?”
火锅店里,人声嘈杂,无数食客在这里谈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当然说来说去,只要是谈及大事,便离不开那个叫做顾泯的年轻剑仙。
重瞳女子不用问,便算是知晓了很多事情。
如今自己的小师弟,是寒山掌教,世上最年轻的千秋剑仙?
而且在破境之时,还斩杀了一位云端强者?
顾泯只有两个师姐,生有重瞳的只有一个。
重瞳女子自然就是大师姐阿桑。
小师弟果然还活着。
而且果然还是这个世间最为闪烁明亮的那颗星星。
想到此处,阿桑叫来伙计,问道:“寒山在何处?”
那个伙计笑着指明方向,阿桑便起身离去了。
走出火锅店,走出城门,走向远处,阿桑情绪如常。
但小半个时辰后,她忽然皱了皱眉。
她低头取出了一颗青色珠子。
若是有柢山弟子,看到此物,定然会惊呼起来。
因为这颗珠子,便是柢山的镇山之宝,烛游珠。
这本是柢山至宝,只有它认可的柢山弟子,才能使用,它的上一任主人,便是柢山历史上可以和开派祖师相提并论的那个年轻人。
当初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它。
这么些年,它在山中,黯淡无光,不管是哪个柢山弟子,都无法再将它唤醒。
所有柢山弟子都知道,它是在想念它的剑主。
所以在阿桑离开的时候,身为柢山掌教的宋宁将其取了出来,交给了阿桑。
“大师伯,烛游珠虽说是柢山至宝,但既然已经认定小师叔,想来也不会再选择别人,你将它带走吧,交给小师叔,小师叔肯定也用不惯别的剑,小师叔是我柢山的弟子,烛游珠在他手上,是最好的归宿。”
当时阿桑想了想,便接过了烛游珠。
她本不是寻常人,对烛游珠能不能被带走并没有什么想法,何况这是要给小师弟的。
此刻她拿出了烛游珠,是因为她感受到了它散发出来的剑气。
烛游珠缓缓漂浮起来,然后悲鸣一声。
阿桑皱了皱眉,问道:“小师弟怎么了?”
烛游珠没回应,只是瞬间,便化作一道剑光,朝着远处而去。
阿桑紧紧跟着。
但还是很快,便不见了烛游的踪迹。
看着天边,阿桑轻声道:“你是去找小师弟了吗?”
第八百二十九章 谁的,我的
祀山掌教功参造化,修行多年,自创了一门道法,虽说不可推向天下,但却是最为适合自己的道法,驾驭这门道法,祀山掌教的战力强大至极,竟然一时间,就连祀山祖师这位归一境强者,都没能将其斩杀。
祀山掌教之前所言,现在来看,根本也没有任何夸大的意思。
祀山祖师看着祀山掌教,想着很多事情,最后目光落到了祀山掌教的指间。
那里时不时便会有一道光线出现,看着威势不大,但每一次接近他的时候,都会有一种让他不安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出现的次数多了,让他也开始有些烦躁。
他一挥袖,驱散那些光粒,然后整个人就飞了起来,在云海之中,他好似不满足,要朝着天幕而去,但只是飞了一半,他便转了身,然后落了下来。
强大而恐怖的气息同时落了下来,那是属于归一境的气息,强大无比,不是一般修行者可以比较的。
祀山掌教仰着头,看向那道强大而恐怖的气息,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的身躯里,道袍间,迸发出了无数的光粒。
云海里迸发出了璀璨的光芒,然后他便迎了上去。
两道极度强大的气息在这里相撞!
无数璀璨的光芒炸开,天地之间,此刻好似都震动起来。
祀山的那些千秋境强者赶紧出手,联手构建出一方屏障,他们已经看出来,这边两人的这一次交手,会肯定有极大的波动产生,一个不好,整座祀山都要被毁去。
好在他们几个千秋境强者联手,很快便将那波及而来的光芒拦在屏障之外,不过此刻那道屏障也颤抖得可怕,似乎随时都要裂开。
那几个千秋境强者,此刻脸色难看的很。
“归云师叔?!”
忽然间,有个老人走出人群,伸手搭在了那道屏障上,这位云海初境的山中前辈,这些年一直都在苦修,不曾出现在世人眼前,今日要不是祀山掌教和祀山祖师的大战,只怕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辈分和御骁一样,但是却要比御骁低调得多。
“归云师叔,掌教师兄能有胜算吗?”
灵虚道人有些担忧的看向那边,如今两人都在那无尽的光芒之中,再也难以看到,自然更不知道胜负。
老人平静道:“掌教境界比我高,至于那人,境界也比我高,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如何知晓?”
如今那位祀山祖师,在老人口中,便已经成了那人。
足以看出老人的立场。
“不过若是掌教陨落,我等应当共同出手了,不管如何,即便是毁去半座祀山,也不能让那人带着那躯体离开,那样我祀山弟子,又何等面目去面对先祖?”
老人看向那边,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情绪。
在祀山之中,像是他这般境界的修行者,已经没有了,之后想来即便是再加上那些千秋境,一起出手,都很难将那位复苏的祀山祖师斩杀。
但即便真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也不太在意,更不会害怕。
这是祀山的道。
“师叔说的是,我等弟子,定然不会后退半步,定然要跟着师叔,去大战一场!”
老人点点头之后,不再说话,只是把目光重新放在了云海里。
……
……
此刻云海里的两人,已经分开了。
祀山掌教的道袍有了很多道口子,他低头看了看,然后便有些心疼,这件道袍,还是当初芙蓉师妹亲自给他做的,后来芙蓉师妹成了他人道侣,他便再也没有和她单独相处过,自然也就再也没有得到过芙蓉师妹的礼物。
那些年,其实他是很喜欢芙蓉师妹的,不过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唯一擅长的,其实只有修行。
至于在道袍下的身躯上出现的那些伤口,祀山掌教其实并不在意。
打架嘛,哪能不受伤。
此刻的祀山祖师,倒是并未伤口。
他毕竟是高出一个境界的大人物,不管怎么看,都不该是祀山掌教这样的人物可以轻易伤到的。
“你的那门道法,吾已经了解,之后你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祀山祖师漠然看向祀山掌教,随着他再次挺直身躯,在云海里那些洒落的大道气息,在此刻都弥漫出来,形成一条条河流,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惊骇。
祀山掌教的指间出现了一抹光,但很微弱。
他此刻遭受了严重的伤势,整个人的气息都已经衰弱下来,已经不是最初的他了,现如今面对着归一境的祀山祖师,他凶多吉少。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跪下认错,没有去请求祀山掌教饶恕他。
他既然是祀山掌教,代表着的,便是整个祀山。
祀山的意志,不会被轻易更改。
他代表着的便是祀山的意志。
祀山祖师大踏步朝着祀山掌教而来,他裹挟着天地大势,强大的身躯里有着无数恐怖的气息,在此刻,猛然涌出,全部都压向祀山掌教。
祀山掌教费力的举起拳头。
但拳头还没有递出,他的身躯便遭受了重击。
一道磅礴无比的大道气息,撞向了他的身躯。
祀山掌教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致,那是无比痛苦的表情。
“掌教师兄!”
“掌教!”
“掌教!”
一道道声音在云端响起,无数道担忧的目光落在他的身躯上。
祀山掌教好似听到了,又好似没有听到,他的另外一只手,涌起身体里残存的气息,朝着祀山祖师撞了出去。
只是气息尚未接近祀山祖师,便被他的气息搅碎,消散于天地间。
如今来看,似乎祀山掌教和祀山祖师两人的高下已分。
即便祀山掌教是很了不起的修行者,天赋惊人,足以匹敌祀山祖师,但他还是差了一点。
差了点时间。
修道的时间长短,在某些情况下影响不大,但这毕竟是千万年的修行时间,总会有些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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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些区别,正在要去祀山掌教的性命。
祀山掌教很痛苦。
祀山祖师却很漠然。
如今这事情的发展,对他而言,正是最好的时候。
他看着祀山掌教,平静道:“祀山从来都是吾的。”
听着这话的祀山掌教,费力的抬起头,看向祀山祖师,道:“祀山一直都是属于祀山弟子们的。”
说着这话,他猛然朝着祀山祖师冲了过去!
他穿过了那些恐怖的气息,来到了祀山掌教身前,此刻两人距离,不足一丈。
然后他费力抬起右手,指间有一抹光束瞬间掠了出来!
那道光很快,快到祀山祖师这样的人物竟然用肉眼都无法看清。
既然无法看清,那自然也就无法将其拦下。
于是那道光,便穿透了祀山祖师的眉心。
一条金色丝线,从祀山掌教的指间出现,另外一头,便在祀山祖师的眉心之中。
连接起来了。
与此同时,祀山祖师和祀山掌教两人,仿佛都被定住了。
两人互相看向对方,但却一动不动。
“师叔,这是?!”
在远处观战的众人,看到这一幕,也都愣住了。
他们之前分明看到掌教已经露出败像,看起来很快便要落败,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怎么他们都不动了?
老人沉默片刻,方才缓缓道:“是了,掌教自始至终都明白,若是论起来境界和修为,自己绝对不可能是那人的敌手,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想着要和那人的神魂一战,之前耗费了那么多时间,承受了那么多,其实就是想要去寻一个和那人神魂一战的机会。”
“如今机会有了,可掌教,能够取胜吗?”
老人有些不清楚。
修行者的神魂和境界一般,都是日日打磨,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神魂会比境界更强大,祀山祖师虽然是才复苏,但如今到底也是一个归一境的强者,神魂强大到可怕,祀山掌教这位云海中境,难道真能成功?
“或许掌教修行的有什么秘法,要不然何故要去寻这最后的机会?”
有人猜测开口,对祀山掌教还是报有信心。
“但愿如此。”
老人喟叹一声,不愿多说。
……
……
如今这是顾泯的身躯里,出现的第二道不属于他的神魂了。
祀山掌教的神魂通过那道金色丝线,来到了顾泯的身躯里。
只是略微探查,这位祀山掌教的心便沉了几分。
他原本以为顾泯的神魂还在,不过是被祀山祖师给压在了某处,可如今一看,却丝毫没有感知到顾泯的神魂,换句话说,那就是顾泯的神魂已经彻底泯灭了,再也不存在了?
祀山掌教眼中有些愧疚。
但很快便容不得他去想别的了。
因为祀山祖师的神魂,也出现了。
他如今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站在此地,看着祀山掌教,便如同山岳一般高大。
“是想来看看他的神魂是否还在,便花了大力气,如今那道神魂已经不在,是否后悔?”
在这身躯里,祀山掌教的处境更加危险。
他很有可能和顾泯一样,泯灭在这里。
第八百三十章 时间啊时间
在外面,两人虽然境界有所差距,但处在一个公平的大环境下,两人交手,不会有太多问题。
可在这具身躯里面,已经夺去这身躯控制权的祀山祖师,自然要更有优势,而祀山掌教的处境,便是糟糕至极。
祀山掌教的心情很沉重,不是对于自己的处境,而是对于如今的局面。
顾泯竟然真的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他一切的计划,都算是落空了。
本就没有战胜祀山祖师的可能,现如今唯一的机会也没有了。
祀山掌教说道:“弟子赢不了祖师了。”
祀山祖师看着他,听着这话,沉默了片刻,坦然道:“你的修行天赋很高,与吾相差的,只有时间。”
祀山掌教笑了笑,“世上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一切不过是看自己是否能接受,不过即便弟子今日落败身死,弟子也不认为祖师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这具躯体,也该还给顾剑仙。”
“他已经死了。”
祀山祖师说道:“吾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为一桩无法改变的事情为拼命,当初吾创立的祀山,如今为何成了这样?”
祀山掌教笑道:“难道祖师当初真的不曾希望祀山变成如今这样?”
如今这样。
到底是哪样?
如今的祀山,不在意境界和修为,不在意利益和好处,只在意对错。
“当初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你们都相信,跟着我是正确的,但吾也没有想过,你们当真会这么觉得,这是吾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话是真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祀山会变成如此。
祀山掌教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但现在的祀山,是最好的祀山,所以不管祖师喜不喜欢,都是这样的祀山。”
祀山掌教摊开手,有些高兴地说道:“弟子上山,修行到如今,已经许多年了,做了掌教也有千年时光了。看了祀山也无数年了,很庆幸能在这样的祀山之间。”
世上没有地方能比得上祀山。
这本就是很有道理的事情。
祀山祖师道:“只是可惜,这样的祀山,以后你看不到了。”
今日,是祀山掌教的死期。
如今这个局面下,祀山掌教没有一点生机。
祀山掌教自己,也很清楚。
但他不在意。
事情既然都已经做了,结果如何,都可以接受。
他看着祀山祖师,说道:“即便今日祀山上下都拦不住祖师,祖师想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成功。”
“为什么?”
祀山祖师看着祀山掌教。
“大道不孤,同行之人,怎会只有祀山一山而已?”
祀山掌教笑了笑,他很自信,世上总会有那么些人,就在某处。
祀山祖师说道:“你是看不到了。”
说话间,他便伸出了手。
一道道恐怖的气息在四周汇聚,这本就是他的身躯里,那些无处不在的大道气息他想怎么调动,便可以怎么调动。
想要在这里抹去一道神魂,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祀山掌教看着他,没有反抗,身在此地,反抗好似对于他来说,其实是有些多余的事情。
祀山祖师调动着那些恐
怖的大道气息而来,然后缓缓将祀山掌教淹没。
他现在只要一动念,就能将这位祀山掌教,彻底抹去。
“祀山有你这样的弟子,是祀山的幸运。”
祀山祖师漠然道:“只是吾有你这样的后人,那是吾的不幸。”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便要动念抹去祀山掌教的神魂。
可下一刻,他有些愣住了。
他明明已经动念。
可那些大道气息,在此时此刻,竟然没有将祀山掌教抹杀,反倒是有些失控的朝着四周洒落而去,如同一条决堤的江水,奔腾而去。
只是好似此刻有无数条河道,交叉繁乱,那些大道气息便随着那些河道四处奔走流动。
很快,那些大道气息便洒落而去,祀山掌教的身形,再度出现在祀山祖师的眼前。
祀山掌教有些虚弱的看了看四周,虽然还是没能看出什么,但还是笑了。
祀山祖师的神情凝重起来。
他虽然也没有感知到这具躯体里还有什么问题,但光是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就知道,他好像疏忽了一件大事。
那个年轻人,没有死。
但他此刻在什么地方?
祀山祖师在疯狂回忆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他自认每一桩每一件,自己都做的足够耐心,足够细心,却好似没有发现任何疏忽和漏洞。
但一定是某个地方出现了问题,才让顾泯的神魂还存在。
祀山祖师的记忆,最后停留在了将顾泯的神魂淹没之后的那一刻。
他并没有仔细去探查顾泯的神魂是否真的彻底没有了,当时他只是看了一眼。
那个时候,他太急迫于想要破境了。
那便是疏忽的地方。
可即便是当时让他的一缕残念得以逃脱,也不至于说才过了这么一会儿,他便在不知不觉之间,夺去了他身体的某些控制权?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他竟然从来都没有察觉。
直到现在,他都找不到顾泯的藏身之处。
这让他很是不安。
祀山掌教忽然笑道:“祖师只怕是忘记了,自己当年,也是一个剑修。”
祀山祖师皱眉,他不知道祀山掌教此刻忽然说这些事情是为什么。
“唯有剑修,最懂剑修。”
祀山掌教笑道:“祖师当年若是不丢开那柄剑,如今哪里会有这桩事情。”
祀山祖师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之前那一道光,不是道法,是剑光?”
“可为什么没有剑气?”
祀山掌教道:“世间的剑,为何非要都有剑气,弟子以道法催动这一剑,那便是道剑,有道便可,其实有没有剑,都无所谓。”
这话说得很无赖,像极了那年阿桑在剑庭的剑会上,提着剑说的那番话。
“我是不是剑修有什么重要的,只要我手中提的是剑,谁能说我不是剑修?”
虽说不一样,但两者说得话,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既然弟子出了一剑,剑修便自然能知晓。”
祀山掌教有些后怕道:“还好顾剑仙还在,要不然弟子可就真死在这里了。”
谁说他这样的大人物就不怕死了?
祀山祖师道:“即便他还活着,又能搅动什么风云?”
他微微动念,再次聚拢无数大道气息,冷笑道:“不过是只知道藏在暗处,又有什么真正的本事?”
那些大道气息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再一次将这身躯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地方都再次探查了一遍。
但这一次,仍旧是无功而返。
“师祖,何必费心,要想找到顾剑仙,你说就好了。”
祀山掌教微笑着摊开手掌,一枚小小的剑符,便悬停在他的掌心。
那枚剑符蓦然炸开,一大股剑气四散而去,但又很快归拢,变成一道人影。
脸色苍白的顾泯,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祀山掌教微笑道:“顾剑仙。”
“我祀山有错在先,险些害了顾剑仙的性命,当真是惭愧。”
顾泯看了祀山掌教一眼,苦笑道:“现在这境地,说这些只怕没什么意义。况且要不是掌教大人及时出手,我这一抹神魂,即便藏得再深,也逃不出被抹去的命运。”
祀山掌教淡然道:“贫道不过是为顾剑仙点亮一盏灯,到底能不能照亮这具身躯,还是要看顾剑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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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点点头,他此刻虽然也有些虚弱,但是处境和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在祀山祖师面前,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只能任由对方将他抹去,但如今,他趁着祀山祖师和祀山掌教交手的时候,感知那些光粒,已经拿回来了身体不少的掌控权。
本来最开始祀山祖师要抹去他的时候,他便是在示弱,想要找个机会发出致命一击,但没想到祀山祖师的神魂太过强大,若不是后来祀山掌教相助,他是真的很难再复苏过来了。
“如今在顾剑仙的身躯里,贫道不过是一介客人,之后,便只能观望了。若是顾剑仙败亡,那贫道便和顾剑仙一起向黄泉走去便是。”
顾泯点点头,倒也明白,不管是什么谋划还是什么算计,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一直沉默的祀山祖师忽然道:“那些剑气已经被吾抹去,如今这身躯里全部都是吾的气息,你还有什么资本,你能拿什么来和吾争?”
是的,他说的话是正确的,现如今这具身躯里,已经没有任何的剑气存在了。
而是到处充斥着祀山祖师的气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顾泯要怎么和他斗?
祀山掌教皱了皱眉,因为他也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即便顾泯是真的神魂还在,但如今剑气已经荡然无存,又能如何?
“你错了。”
顾泯看着祀山祖师,微笑道:“有一桩事情,你本来该一早就想到,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却给忘记了。”
“什么事情?”
“这具身躯是我的,它和我之间的联系是与生俱来的,你以为你能凭借境界强大来抹去我和它之间的联系,这没有错。但问题是,你太急于求成了,这种联系充斥在每一个地方,岂是你一日之间,便能将其彻底抹去的。”
说着话,顾泯举起双手。
随着他这个动作,那些游荡在他身体里的大道气息,此时此刻,一道道涌向了他的神魂之中。
只是片刻,顾泯的神魂便越过了千秋境,来到了云海境之中。
而这并不是尽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又往前走了一小步,境界来到了云海上境。
与此同时,祀山祖师脸色难看起来。
因为就在顾泯踏足云海上境的同时,他从归一境里,跌了出来。
第八百三十一章 应当结束了
有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
一具躯体里,自然也不能有两道神魂控制。
顾泯的身躯被祀山祖师的神魂反哺而成归一境,顾泯夺回一些身躯的控制权,又将那身躯的归一境用于反哺而成云海上境,那些大道气息的数量是固定的,容不下两个归一境的神魂,因此顾泯只能走到云海上境,而祀山祖师,也必须从归一境里跌出来。
这样一来,两人此刻,都变成了云海上境。
真正可以说得上能够分庭抗礼了。
祀山祖师看着顾泯愈发强大的神魂,此刻一向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他,也有些忍不了。
这就好似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耗费了无数心力,可还没有等到自己好好享受,这江山便被人拿去一半。
那人根本什么力也没有出,却也得到了好处。
当然,祀山祖师在这个时候,是肯定不会想起来,原来这身躯,本来就是别人的。
顾泯看着祀山祖师,平静道:“大概乐极生悲,就是这样了。”
是的,在之前祀山祖师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他即将战胜祀山掌教,战胜祀山掌教之后,其余祀山弟子便根本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很快便可以重新拿回祀山,然后走向云端,那些人都会被他一一清算。
他会成为这世间的领袖,独自一人站在山巅之上。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暂时不去想那些事情。
事情又回到了原地。
眼前的年轻人,原来才是大问题。
“即便你夺了吾一半的道果,吾也会杀了你。”
祀山祖师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睛深处生出一抹杀意。
直到如今,他终于开始正视眼前的年轻人了,把他放在了和自己相同的层面。
而不是居高临下,俯视对方。
顾泯笑道:“你在我的身躯里,为什么这么有自信?”
“你的一身道果都是吾的,吾为什么没有自信?”
祀山祖师看着顾泯,“除去这个之外,吾还有千万年的修行时光,你有什么?”
他的话说的没错,身躯是顾泯的,但道果却是祀山祖师的,在这里来说,他们平分秋色,但除此之外,顾泯和这位祀山祖师差距还是有的。
头一点便是时间。
时间时间,还是时间。
之前祀山掌教几乎死去的时候,感叹的就是时间,如今顾泯复生,要和祀山祖师一战的时候,还是缺少的是时间。
“不管怎么说,难道我就这么看着你把我的身躯带走?”
顾泯自顾自笑道:“你倘若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也就罢了,可惜你不过也只是个自私和虚伪的修行者,你比我多的,只有时间。”
祀山祖师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
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在这具身躯里涌动,最后如同狂风一般,席卷而去,来到顾泯身前,但顾泯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幕,因为同样的恐怖气息也会在这里出现,并且拦下这道气息。
这具身躯,如今是顾泯的,也是祀山祖师的。
两人对视一眼,便好似平静的湖面被人丢下了一块巨石,瞬间便将这片平静的湖水惊扰,无数水花洒落,在那些水珠撞向四周的时候,便成了一道道大道气息。
湖水冲向天际,无数恐怖的气息便四散而去。
祀山掌教也在这具身躯里,他看着这一幕,连连惊叹。
此刻的两人虽然只是云海上境,但这些恐怖气息却是归一境的气息。
强横至极。
对于观战的祀山掌教来说,这一场大战,会对他的修行产生无数多的裨益。
当然,前提是他要能够离开这里,不然在这里得到的无数东西,都是虚妄的。
祀山祖师的神魂无比强大,即便从归一境跌落而来,他在目前,仍旧是强大的,不可战胜的。
顾泯获得了之前并不曾有过的东西,让他迅速强大起来,却还没有学会怎么熟练的运用。
因此片刻之后,他整个人便脸色苍白起来。
那些大道气息没有朝着他涌来,祀山祖师也没有再尝试调动那些强大的气息,因为他明白,在这具身躯里,两人想要以这种方式分出高下,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换了一个办法。
顾泯忽然发现,自己看到了一副画面。
那是一片冰雪,无数的风雪呼啸,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一般,正在疯狂地扎他的脑海。
那片冰雪世界,其实就和之前顾泯见过的那个世界一样。
祀山祖师站在冰雪世界里,转头漠然的看着他。
随着他的目光,是无数的风雪呼啸而来,雪花如剑,一片片落在他的身躯上。
他没有感受到疼痛,只是感觉到冰冷和寒意。
那些雪花每一片落在他的身躯上,便给他带来一分冰冷,那极致的寒冷下,他的意识有些涣散,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那漫天的大道气息中恢复,好不容易才踏足了云海上境,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竟然又一次面临绝境。
他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全部都是祀山祖师构建的精神世界,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但却不知道怎么走出来,看着那些雪花落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躲避。
当天穹上到处都是雪花的时候,人即便想要躲避,又能去向什么地方呢?
避无可避,又能如何?
所以在祀山祖师的精神世界里,顾泯才一开始,便遭遇了极大的创伤和危机。
“吾说过了,你不可能获得胜利。”
祀山祖师的声音无情而又冷漠的响起来了。
“吾这一生,壮阔恢弘,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在生死之间,一步步向前,铸就不凡,你有什么,你拿什么和吾比较?你又凭什么会胜过吾?!”
祀山祖师的声音极大,如同黄钟大吕,一下子将顾泯的精神几乎都要震散。
顾泯艰难的想着这句话,只是思考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好似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又好似就只有短暂的片刻。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看着那些不断撞向自己身躯的雪花。
“我的一生,并不比你的差。”
顾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便回过了神,他看向祀山祖师,平静说道:“你这所谓的壮阔一生,多是虚假,你不想死,所以便在战场上没有倾尽全力,你想独自站在高峰,于是便拒绝了云山祖师,你的一生,从未往最难的路上去,你所有的东西,都只选最安全的那条路。”
祀山祖师眯起眼,对这番言论没有反驳。
顾泯说道:“我这一生,才说得上是壮阔。”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里猛然掠出一道剑气,前掠之时,便变成了一条白色的绳索,将祀山祖师一把捆住,然后硬生生将其拖离了他所在的世界!
顾泯将他,带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祀山祖师挣脱绳索,看到了让他震撼不已的一幕。
那是一片璀璨星海。
无数颗星辰漂浮在星海之中,而最耀眼的,便是最中央的那一颗。
雪白如雪,璀璨无比!
祀山祖师感受到了滔天的剑气,无法抗拒的意志,和抹杀一切的剑意!
他有些失神。
“这是……”
很多年前,他也是一个剑修,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剑道一途能够走到最高处,于是在某一日,他便丢了剑,而后他看剑修,便多是耻笑,而非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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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定那剑道之路,只是断头路。
但如今他在那颗雪白的星星里,感受到的,是无上的剑道意志,是可以抹杀一切的剑意。
那道气息,甚至比归一境,还要强大不少。
那颗星星到底是什么?
他很疑惑。
“那是庚辛剑星。”
顾泯为他做出了解答。
“在我们家乡那边,所有的剑修,都能看到在那遥远的星辰之外,有一片属于剑修的星海,每一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剑星,剑星随着剑修的境界而闪烁或黯淡,当那个剑修身死,那颗剑星便随即坠落。”
“我从未看到过所谓的剑星。”
祀山祖师看着那片星海,有些缅怀道:“吾练剑练了很多年,从未看见过这些。”
顾泯问道:“如今有些后悔了?”
祀山祖师听着这话,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让吾看这些做什么?”
顾泯说道:“那颗白色的剑星,是我的。”
“早在我踏足千秋境的时候,我借过它的剑,后来我发现借它的剑很不容易。”
“如今你又要借它的剑来杀吾?”
感受着那道恐怖的剑意,想着若是那一剑真的落下,他定然没有可能逃得过。
顾泯摇了摇头。
“那一剑威势太大,若是落下,我这具身躯能不能扛得住,也不一定,我只是让你看看,不管如何,你都赢不了。”
“同归于尽的事情,你很喜欢做?”
顾泯又摇了头。
“我一直落在下风,不是因为你很强,而是因为我没有剑。”
顾泯感慨道:“一个剑修,怎么能没有剑呢?”
提剑的修行者不一定是剑修,比如阿桑。
没有剑的剑修,也不一定不是剑修,比如谢宝山。
但有剑在手的剑修,才是最强的剑修。
“我的剑碎了,那场大战很艰难,我可以找一柄新的剑,但我不愿意,我是个念旧的人。”
顾泯微笑道:“我以为我要很久都没有剑,但没想到,它已经来了。”
祀山祖师听到这里,皱起眉头。
他感受到了。
有一道剑意,就在星海之间,却不是之前那一道恐怖的剑意,但同样让他有些难受。
顾泯摊开手,笑道:“来吧。”
第八百三十二章 再也不见
一柄飞剑,通体成琉璃之色,忽然掠入云中湖中。
而后它找到登山之路,一路进入那道石门,沿着石梯而来,但最后却被拦在了山顶之前。
祀山的护山大阵,困住了它。
它剑气勃发,散出愤怒的气息,那些剑身自带的剑意,想要将这里的屏障撕开,但终究是徒劳。
云海之上,有负责护山大阵的修行者忽然道:“归云师叔,灵虚师兄,有人闯山!”
之前顾泯三人是御骁请来的,因此上山毫无阻碍,但这一次的飞剑却是不请自来,护山大阵不会将它放进来。
归云老人一挥手,便看到了那边的景象。
一柄飞剑,在护山大阵面前乱撞,除此之外,没有看到别的。
只有飞剑,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
灵虚道人问道:“归云师叔,只是一柄飞剑?”
归云老人忽然转头,看向青槐,问道:“敢问这位道友,顾剑仙上山之时,可有带剑?”
青槐自然知晓顾泯的剑已经碎了,也知道他上山的时候也没带着那柄剑,她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了那柄飞剑,说道:“是他的剑。”
归云老人没有半点犹豫,听到这句话后,便转头要那位掌管护山大阵的修行者打开大阵。
大阵打开,那柄飞剑来到祀山,来到云海之上,发出了一声快活至极的剑鸣。
御骁皱眉,就要出手拦下那柄飞剑,但只是他一抬手,归云老人同时出手。
“我劝你还是老实一些。”
两道气息在云海里相撞,震散了不少的云海,那柄飞剑便正好穿过云海,落到了顾泯的身躯前。
看着那柄长剑,正当众人想着会如何的时候。
那柄飞剑忽然便变得极短,从那眉心之间掠了进去!
柢山至宝烛游珠,其实本质上是一件能够化作万物的法宝。
不过在历代剑主的手里,它只是一柄剑。
……
……
那片星海之间,祀山祖师抬头看着那道剑意,然后他没等来剑意,只是看到一柄从天而降的剑!
那是一柄通体如同琉璃的飞剑,从星海之中掠出,撞向他的身躯。
祀山祖师动念,却没能将那柄剑压住。
那柄剑裹挟着万千剑意,只是一瞬间,便将他的身躯完全洞穿!
一个洞口,出现在他的身躯之上。
祀山祖师的脸色瞬间苍白不已。
那柄飞剑无比雀跃的在这片星海里游走,在一次击穿祀山祖师的身躯之后,它并没有来到顾泯手中,而是裹挟着那些剑意,四处游走。
顾泯摊开手,无奈道:“来吧。”
听着这话,那柄飞剑好似有些幽怨,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落到了顾泯手中。
自此,一个剑修有了剑。
一柄心心念念自己主人的飞剑,有了剑主。
握住这柄熟悉无比的剑,顾泯笑着问道:“是谁带你来的?阿桑师姐?”
烛游不停颤鸣,似乎在说,我他娘的告诉你个锤子!
顾泯感受着它的怨气,看着眼前的祀山祖师,笑道:“别生气,这第一个对手就很了不起,斩了他!”
祀山祖师身躯上的伤口已经复原,好似从来没有遭受过那一剑,但他此刻眉心之间,一直有金色的光粒散出
,这代表着他的神魂,已经遭受了极大的创伤。
局势改变了。
祀山祖师抬头看了一眼星海。
“不是吾不敌你,是那门秘法有问题。”
祀山祖师朝着顾泯走来,平静道:“但吾仍旧有取胜的机会,你有了剑更强大了,吾面临着死亡,也会更强大。”
他没有畏惧顾泯的精神世界,朝着那片星海走去,顾泯也没有理由再畏惧他,所以他也提着剑朝着对方走去。
两个人在这里开始了最后的战斗。
……
……
云海之上,祀山掌教的指间生出的那么光,渐渐黯淡,最后消失。
片刻后,祀山掌教睁开眼睛。
他吐出一口浊气,然后身躯之上,到处都有鲜血溢出。
“掌教师兄?!”
“掌教!”
云海中,数道声音响了起来,都是关怀。
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都不知晓,如今看到祀山掌教这般,自然担心他是在那场大战之中,受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势。
那位祀山祖师是归一境,他即便再怎么天才,败亡只怕也是难免的。
归云老人一步踏出,来到云海之间,一只枯瘦的手落在祀山掌教的肩上,源源不断的大道气息灌入其中。
片刻之后,归云老人神色复杂的收回手,不发一言。
看到这样的景象,祀山众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悲伤的情绪都蔓延出来了。
祀山掌教伸手招了招,“灵虚师弟。”
灵虚道人一怔,随即来到祀山掌教身前,有些悲伤道:“师兄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祀山今日之大劫若是能够过去,师弟定然秉承师兄之遗志,不改初心,坚守祀山。”
此刻祀山掌教唤他过来,除去交代后事之外,灵虚道人根本想不到还有些什么别的。
看起来,他便要成为祀山下一任掌教了。
祀山掌教看着他,压低声音道:“灵虚师弟,祀山交给你,真的可行吗?”
灵虚道人坚定道:“既然是师兄所托,师弟怎敢推辞?”
他本不是个喜欢权柄的人,但如果这是祀山掌教的遗愿,他只能接下。
“既然如此,等过了今日,便举行继位大典,师兄正好也做腻了。”
“过了今日?”
灵虚道人一怔,如今这情况,难道不该是祀山掌教直接将掌教信物交给他吗?
“师兄还能撑几日?”
“不出意外的话,还能撑个几千上万年。”
“师兄?”
“嗯?”
“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我腿麻了,想叫你把我扶起来。”
灵虚道人黑着脸松开手,看向一旁的归云老人,埋怨道:“师叔你也就这么看着?”
归云老人冷笑一声,他之前神情复杂不是因为祀山掌教已经重伤无救了,而是因为他看到祀山掌教的境界比之前又有提高,这一场大战,让他得到了不少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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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刻苦修行那么多年,都不如这小子一场大战,他自然难受。
祀山掌教这才说道:“师叔不必生气,弟子毕竟是个天才。”
归云老人冷哼一声,问道:“那边情况如何?”
虽说是相问,但看着祀山掌教这个样子,他差不多已经了解了,这一次的大战,估摸着已经要落幕了。
“那位顾剑仙果然是奇才,如今又有了自己的剑,看起来祖师的那道神魂,是压不住了,就是不知道最后祖师这一身修为,是不是给顾剑仙做的嫁衣。”
今日祀山祖师若是身死,他的一身修为,已经给了顾泯的身躯,被顾泯继承,他便能够直接跨过千秋,直接成为云海上境。
若真是这样。
这便会是万年以来的最大之事。
……
……
星海破碎了,那满是风雪的世界也破碎了。
两人的大战却没有停歇。
有剑在手的顾泯,比之前不知道强大了多少。
祀山祖师此刻,神魂已经很虚弱了。
那些剑意留在他的神魂里,在不停的折磨他。
他梅西的那些金色光辉,一道道散去,消散在天地之间。
他再也没有之前那般的自在和淡然。
他的眼睛里,多了很多情绪。
迷茫和不解,惘然和怀疑。
“吾并没有输的理由。”
祀山祖师感受着那些剑意,浓浓的疲倦感一次又一次的涌上心间。
“我也并没有输的理由。”
顾泯看着祀山祖师,平静道:“那是我的身躯。”
祀山祖师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却看到自己的双掌已经消散,化作了那些光华,天地之间,好似有无数道剑气此刻正往他的身体里钻。
仿佛万剑穿心。
“吾也曾是剑修,所以吾会输。”
祀山祖师喃喃自语,有些明白了。
原来自始至终,自己除去境界要强大之外,别的东西,都不如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所以当他们的境界持平开始,他便只能输了。
他看着顾泯,忽然说道:“吾真的没有机会了?”
顾泯默然无语。
他只是看着对方。
下一刻,祀山祖师忽然化作一道流光,急速的撞向顾泯的神魂。
只是刹那间,便已经和顾泯的神魂融为一体。
他不会甘愿就这么死去。
但很快,顾泯的神魂里有无数的剑意迸发出来,又生生将祀山祖师的神魂逼迫出来。
“不可能!吾明明将你的剑气全部都驱散了,你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又有这么多剑意!”
祀山祖师虚弱的吼叫,像极了一头将要死去的狮子!
“我是剑修,我本该有那么多剑气。”
顾泯平静道:“你从来都不明白我的道,也不知道我的身躯到底如何,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浪费那么多条性命去复苏你,本来你活过来,又能改变什么?”
“当初你做不成的事情,现在也注定做不成。”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现在结果你也看到了。”
“好了,再见了。”
随着顾泯说出最后一句话。
无数道剑意从他的神魂里涌出,如同大江奔腾,彻底淹没了祀山祖师。
一道道剑意,奔流不停!
顾泯提着剑,看着那些剑意,默不作声。
第八百三十三章 重修
无尽的剑意如同汹涌的河水,一直在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顾泯没有任何放松警惕,祀山祖师的修为境界很高,虽然此刻被自己斩灭,但也不见得会什么后手都没有,此刻只有以最谨慎的态度去做这些事情,要不然也会重蹈覆辙。
半刻钟后,顾泯身体里的那些大道气息全部都转化成了剑气,只是如今的剑气,要比之前充沛太多,毕竟早在之前,他便跨过了千秋境,然后来到了云海上境。
要不是在最后的神魂之战中,他受了些损伤,只怕现在随着祀山祖师的神魂灭去,他便要成为归一境的强者了。
而且这种破境,因为是有过一次身躯的易主,一点副作用都没有,顾泯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换句话说,此刻他要是愿意,便可以去往云海深处,将那些曾经想要杀他的修行者,打杀不少。
顾泯没有去想那么多,只是在内视的同时也在思考身体里属于祀山祖师的遗泽。
……
……
御骁和顾野两人,此刻万分紧张,他们看着顾泯的身躯,不知道祀山祖师的状态如何,只是之前,祀山掌教的表现,好似又已经告诉了他们结果。
但他仍旧不敢相信,在他心里,举世无敌的祖师,不可能会落败。
那可是他们这一脉,无数年的心血,如何能够允许失败?
御骁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他看到了顾泯的眼睛睁开了。
“祖师……”
他刚惊喜开口,那边的那个白袍年轻人便已经来到他面前,伸手按住他的头颅,这个面容好看的年轻人,此刻平视着御骁,一双眼睛,让御骁几乎精神涣散。
片刻之后,御骁艰难回神,怒道:“你……”
他已经感受到了那掌心传来的凌厉剑意,知晓此人绝不会是祖师,而是之前那个年轻人。
可是那个年轻人也就罢了,他此刻竟然境界比他还要高,一只手掌按住自己,自己居然动弹不得,这样的事情,他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
顾泯淡漠道:“没想过我会活下来,也没想过你会有这一天?”
御骁冷笑道:“你不过是一时占据上风,祖师肯定还在,他马上便会镇杀你!”
“是吗?”
顾泯冷笑一声,掌心的剑气源源不断的涌出,那些锋芒剑意,瞬间便涌入御骁体内,御骁本想着反抗,但体内气机遇到这些锋芒剑意,竟然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剑意深入那些经脉之中。
“啊!”
御骁发出痛苦的叫声,那些剑意并没有马上将他的生机摧毁,而是让他经受了无比的痛苦,这即便是他这样的强大人物,也都承受不了。
云海之上的那些祀山修行者,看着这一幕,也都没说话,更没有一人阻止。
毕竟此事,是御骁的错在先,别说他受什么苦头,就是被顾泯用剑斩碎,他们也都没有那么理由阻止。
“要杀便杀,你何必如此毒辣?!”
御骁无能怒吼,但始终无法改变什么。
他此刻的性命都在顾泯手上,更不用说其他的了。
顾泯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他,只是随着那些剑意不停的涌入他身躯里,御骁身体都在颤抖起来。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道剑意斩灭了他的神魂,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御骁的眼睛渐渐无神。
他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顾泯松开手,这具尸体便从云海跌落。
然后这位如今已经是一位云海上境的剑仙,看向顾野。
面无表情。
顾野神情复杂。
他没想到事情最后会便成这个地步,那个本来以为完美的计划,如今却破碎了,祀山祖师的确复苏了,但最后又死在了这个年轻人的手里,这种事情别说是他,即便是死去的御骁,只怕也没有人想到。
“你想怎么死?”
顾泯开口,声音冷淡,但充斥着杀意。
顾野还没来得及开口,云海里,忽有一人开口道:“顾剑仙,那可是你的先祖,如今首恶已除,为何不能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那是个中年道人,道号灵约,也是和祀山掌教同代的修行者,不过境界不高,到了如今,也只是一位风亭巅峰的强者罢了。
祀山掌教平静道:“灵约师弟,此事既然是此二人引起,自然也该此二人承担后果,你何须多言?”
眼见祀山掌教开口,但那位灵约道人还是硬着头皮道:“本来上天便有好生之德,何况顾野乃是他的先祖长辈,杀了他,只怕顾剑仙的名声也过不去,师弟这是在为顾剑仙考虑。”
祀山掌教微微皱眉,心想此言好似有些问题,但一时之间,他也说不出来问题出在何处。
他只好沉默。
顾泯转头过来,看向那位灵约道人,问道:“不知道长道号?”
灵约道人脸色微变,但还是说了自己的道号。
但怎料,下一刻,一柄飞剑便掠过,直接洞穿了他的心口,他生机被斩,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那柄飞剑太快,在电光火石之间,竟然连祀山掌教这样的人物都无法看清。
自然也就搭救不了。
“大胆,尔敢?!”
“掌教,此人仗着有些道理,如今便要在祀山撒泼了!”
“掌教,务必斩杀此人,不能让我祀山的名声败坏,若是今日不杀,来日只怕再无人敬重我祀山!”
“掌教,动手啊!”
一道道声音响起,就在灵约道人身死的同时,这里的修行者纷纷出声,似乎整座祀山,对于顾泯的行为,都不能容忍,但其实仔细看去,不管是祀山掌教,还是如今的新掌律灵虚道人,亦或是别的祀山修行者,都没说话。
他们其实很清楚,之前说话的灵约道人,是青天峰一脉,如今这些发话的修行者,也都是青天峰一脉。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本祀山掌教以为这桩事情,只是在青天峰里有数的几人知晓,但如今来看,整座青天峰,只怕是都参与其中。
之前灵约道人开口,所思所想,无非是让顾泯放过顾野,既然顾野你都能够放过,那其他的参与者,自然而然便也能逃去惩处,但没想到,只是灵约道人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被顾泯以雷霆手段斩杀。
这位剑仙,根本不留情面。
他高悬在云海之上,依着他此刻的境界,祀山掌教重伤的情况下,他不管想要杀谁,几乎都是轻而易举。
“顾剑仙,想来此刻心里也有了定夺,凡是涉及此事者,皆有顾剑仙自行处理,我祀山,绝不干涉!”
祀山掌教朝着顾泯拱手,知晓他之前是在探查御骁的识海,得知了那些参与者的信息。
顾泯想了想,摇头道:“此事既然是发生在祀山,首恶已除,这些人便交给掌教处理吧,不管如何处理,我都无异议。”
之前没有祀山掌教的舍命相救,他几乎便已经死去了,如今也算是卖个面子给祀山掌教,要不然当着祀山掌教的面去处理祀山的弟子,总是有些怪异。
祀山掌教也不推脱,在顾泯那边得到名单之后,便对灵虚道人说道:“师弟,你如今掌管山规,将此事尽快查清,按着山规处理,一定要在顾剑仙下山之前,有个结果。
”
灵虚道人点头,“谨遵掌教法旨。”
听着这话,那青天峰一脉的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人脸色难看起来,这桩事情,整座青天峰,只怕无人不受波及。
祀山掌教道:“顾剑仙,如今只怕身躯有恙,在山上多留些日子吧,山中还有些宝药,此刻正好有裨益。”
顾泯想了想,便点头应下。
毕竟这桩事情还没处理完,他就这么离开,也不太好。
至于身躯的问题,他倒是真有些想要和祀山掌教说说的。
这可是一位云海中境的强者,在外面,可不好碰见。
顾泯转过头去,看向顾野。
之前问过他想怎么死之后,那些祀山修行者打岔,他便没有再管他,如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自然也要再处理顾野。
“你真要杀我?”
顾泯漠然道:“朕的确要杀你。”
此刻的他,已经不是他顾野的后人,而变成了大楚王朝的皇帝陛下!
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如此变化,顾野有些疑惑,平静道:“我若是受人蛊惑呢?况且你此刻也没有事情,反倒是得了大机缘,为何不能放过我?”
“所以朕此刻若是已经死去了,你这番话又能对谁去说?”
顾泯漠然道:“提起了刀,有啥人之心,却没能杀了人,便可以说自己无辜吗?”
“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同朕一般运气好。”
顾泯冷声道:“当初你不顾南楚百姓,就如此离去,真当自己洒然?岂不知那些南楚百姓在你之后二百年,便亡了国,做了几十年的丧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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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野做南楚皇帝的时候,本来是有可能将南楚变成大楚,即便不行,也能将南楚疆域扩大,让南楚百姓更加安居乐业的,但就是因为他的不作为,让南楚依旧是南楚,而后国力日衰,最后被大祁灭国。
若他不是南楚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南楚百姓,有这个能力而不做,倒也让人说不了什么。
可他作为南楚皇帝,手中有南楚千万里江山,有无数百姓的生死,却依然选择什么都不做,这就不行!
当初顾泯也曾经软弱,但为了南楚百姓,他还是勇敢的站了出来。
“你的这些道理,倘若我都不赞同呢?”
顾野摇摇头,平静道:“我不觉得你是对的,而我是错的。”
“朕也不需要你觉得你是对的。”
顾泯微微动念,烛游已经抵住他的心口。
锋芒剑气,让顾野感觉胸口一阵阵刺痛。
“朕要让你在这世间消失,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般,祀山会抹去你的名字,在大楚的史书上,朕会把你的那一页撕下,在族谱上,你的名字也会被抹去,过些年,你就好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间一样,没有人会记得你,没有人再会提及你。”
听着这话,顾野的脸色总算是苍白起来。
他做这些事情,大概还是为了在这边世间留下自己的名字,有着属于自己的传说,但没想到,顾泯竟然已经把他看透了,他要将他彻底抹去。
“没有人会记得你,这是朕,给你最残酷的惩罚。”
顾野脸色苍白,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烛游洞穿了他的身躯。
无数的剑气,淹没了他。
他的一切,随着时间,缓慢消失。
他被剑气斩碎,再也不见。
天地之间,再也不存。
从此,世间再没有顾野这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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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四章 见阿桑
祀山面临着一场清洗,青天峰一脉,绝大多数的修行者都被查出参与了御骁所做的那桩事情,无数人被废除修为,逐出祀山,还有无数人甚至直接被处死,稍微好一些的,也被下了大狱。
自从祀山掌教当上掌教这些年里,哪里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谁能想到呢,那个温和的祀山掌教,如今真是动了真怒,竟然不管不顾,将所有有罪之人都处理了。
当灵虚道人拿到那份呈报上来的名单去见祀山掌教的时候,也有些心惊胆战。
“师兄,如此不管不顾,只怕事情遮掩不住,会流传出去的。”
灵虚道人忧心忡忡,看着祀山掌教,脸色难看。
“这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便朝着最坏的想法去吧。这一次,该处理的都要处理,我祀山千万年来,一直以为秉承着正道两字,谁知道,竟然会有一峰的同门在谋划此事,你也知晓,最开始他们竟然是想着让御风那孩子做那个牺牲品。”
祀山掌教脸上有些怒意,御风是祀山上下都很喜欢的后辈,居然有人打他的主意,他这个做掌教的,怎么都不能接受。
灵虚道人点点头,随即道:“那帮人自然可恨,不过我却是在担心,这桩事情传出去之后,会不会被外人认为这是祀山被逼无奈之下,被顾剑仙胁迫所做。”
这对祀山的颜面来说,也不是好事。
“师弟所想,太过无稽了,若是顾剑仙真要如此,当时便依着云海上境的境界将这些人全部都斩了,何必让我们来处理?”
祀山掌教笑道:“这恰巧是顾剑仙在给我们留面子,这个年轻人,进退有度,有大人物风范,以后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大概是真能领着我们这些人前行的人物了。”
灵虚道人点头道:“的确如此了,这番机缘之下,一举踏足云海上境,只怕御风这孩子,这一辈子都很难追上了。”
原本顾泯和御风的差距不大,也就一步半步的差距,但随着如今顾泯踏足云海上境,两人的差距就被无限放大了,两人又都是天才,你追我赶的局面只怕是不会在出现了。
之后更有可能是顾泯的一枝独秀。
“顾氏三人,果然都让人惊喜,风起云涌,如今只怕真是到了天变之时了。”
灵虚道人遗憾道:“可惜是这天下大局,御风那孩子,做不了那最高处的人物了。”
祀山掌教反驳道:“不必强求,都是为这世间而奋战,至于是否在最高处,真不用去想。”
灵虚道人点点头,忽然苦着脸道:“师兄,之前说的那个掌教的事情,我真干不了,你别想着给我
啊。”
祀山掌教微笑道:“怎么了,现在又不想干了?”
灵虚道人一本正经的摇头道:“本来就没想干过,要不是你之前那样子,我打死都不会点头的。”
祀山掌教微微一笑,点头道:“既然如此,这担子也就是师兄我来挑起来,没办法,谁叫我是师兄呢?”
……
……
顾泯和祀山掌教的那次论道,地点不在别处,就在长新观。
那棵桂花树下。
老道士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涨红了脸,他不是祀山掌教的同代师兄弟,而是他的师侄,他的师父,也就是长新观上代观主,也算个天赋不错的修行者,只是可惜最后在千秋境冲击云海境的时候,失败了,身死道消。
如今道观传到他手中,他虽然也踏足千秋境了,但是不管是资历还是辈分,比起来其余山峰的峰主,还是要差几分。
所以这一次能把论道地点放在长新观,他有些受宠若惊。
临近论道之时,他想了又想,最后决定让小道童去奉茶,自己早早便出了观门,和一众祀山修行者在门外等候。
小道童拿了一壶桂花茶,给祀山掌教和顾泯都倒上一杯,而后便去远处站定。
祀山掌教微笑看着那个小道童,轻声道:“灵气盎然,这孩子会是御风之后,这一代的翘楚。”
顾泯点头,之前第一次踏足长新观,他大概也看出来了。
这小道童,天赋极高。
若是在外面,只怕顾泯也会生起收徒之心。
“这些是各山峰的宝药,得益于顾剑仙,才能在如今成熟,不能存放的宝药就没有采摘,这些都是可以久放的,都送给顾剑仙了。”
祀山掌教拿出一个小巧玉瓶,放在两人之间,笑道:“顾剑仙莫要推辞,这算是祀山的一点赔罪礼。”
顾泯想了想,也没多说,就收了起来。
“此事就算揭过,此后和祀山,我顾某也不会心存芥蒂。”
顾泯说道:“掌教高风亮节,祀山也是一心正道,若不是有这一山真人,只怕我如今已经真是消失在天地之间。”
说完这番话,顾泯站起身来,对着祀山掌教打了个稽首。
祀山掌教坦然受之。
两人重新落座之后,祀山掌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而后拿出青天峰那些人的处理结果,只是顾泯没有去接。
他相信祀山掌教,至于这些东西,看不看,也都没有意义了。
顾泯开门见山道:“有一桩事情,想请教掌教。”
祀山掌教摊手,示意请说。
“如何自斩修为?”
顾泯这句话,算是石破天惊,祀山掌教有些震撼。
“顾剑仙如今踏足云海上境,而且这样的境界,对以后的修行并无问题,为何还要想着自斩一刀?”
祀山掌教是怎么都没有想过顾泯既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
旁人若是和他一样,得到这样的境界,只怕是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想着自斩一刀。
那些修为毫无问题,绝对不会影响之后的修行,也不会和自己本身的大道冲击。
对于祀山掌教的这个疑问,顾泯只回答了一句话。
“不是我的,即便踏足归一境,我也不要。”
顾泯喝了口桂花茶,淡然道:“况且如今这个境界,我不是一辈子都难踏足,境界是他的,我虽然吃了这颗道果,但我心不安,这桩隐患此刻看来极小,但谁能保证,不会有朝一日在我某次修行的时候出问题?”
看着淡然的顾泯,祀山掌教眼中的情绪渐渐变成欣赏,而后道:“顾剑仙如此去想,看起来不管是如何,心境都要超出同代人许多了。”
“斩去云海上境,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想要不影响自身修行,也有些繁琐,只能散功重修。”
祀山掌教补充道:“我当年曾做过此事,散功之后,重修境界,倒也不是真的重修,不过是在走一遍当初走过的路,这个时间很短,依着顾剑仙的资质,再踏足千秋境,只怕也就是数年的光阴。”
顾泯问道:“掌教可否传下重修之法?”
祀山掌教点头道:“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那门道法也不是祀山不传之秘,只是顾剑仙想要重修,只怕还需要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如今寒山只怕没有这么安全,不如留在祀山,我亲自为顾剑仙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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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点头,仍旧没有拒绝。
他不相信祀山掌教,也是没有理由的。
祀山掌教开始在身前用手指写下一篇修行法门,那便是他当年修行过的道法。
那年他修行到了高处,却觉着祀山的道法不适合自己,于是选择重修,但却在那条路上看到了新的境界。
如今的顾泯,不要这祀山祖师的境界,也想要重修,依着他的资质,又能看到些什么?
祀山掌教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顾泯选择舍弃那身修为,那么他会得到比那身修为更多的东西。
第八百三十五章 三十五年
祀山掌教给出的那门秘法,实际上并不难学,尤其是对于顾泯这样的天资来说,更是简单。
祀山掌教给出那门道法之后,嘱咐了些东西,随即起身,要离开此处。
“我先为顾剑仙准备闭关之处,顾剑仙准备好之后,便可以了。”
顾泯忽然问道:“倾天?”
那是之前龙君上山的时候告诉他的,是一个组织。
祀山掌教看着顾泯,笑道:“的确,我便是那个组织的负责人。”
一位云海中境,是那个组织的负责人,显然也是很有分量的。
顾泯想了想,问道:“能告诉我有哪些人吗?这些人中,值得信任的,又有多少?”
祀山掌教摇头道:“在你没有加入这个组织之前,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那我要怎么才能加入这个组织?”
祀山掌教看着顾泯,意外道:“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的?”
“既然是掌教在负责,我便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这种信任是经过风雨印证的。
“但我们需要考虑,我们一共几位说得上话的,要商议一番,然后表决。”
祀山掌教微笑道:“但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来找你的。”
顾泯点点头。
祀山掌教感慨道:“本来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们很谨慎,怕害了你们,但顾剑仙你的确让我已经放下了这番顾虑。”
顾泯笑着说道:“不过还是得请前辈们多帮衬,我还年轻。”
祀山掌教笑着点头,然后起身。
祀山掌教走出道观,在门口见到了一众等在这里的祀山修行者,祀山掌教看向那个老道士,笑着问道:“桂花茶还有没有,能不能匀我一些?”
老道士受宠若惊,连忙点头,“掌教师叔开口,哪能没有,何况今年桂花树开了两次花,有的。”
祀山掌教笑道:“等到时候我用祖根上的桂花来换,那味道太浓,远不如你这个清香。”
说完这句话,祀山掌教飘然离去,一众人看向老道士,都是在道贺,那谁都知道,老道士这棵桂花树,是万万不能和祖根那边的相比较的,祀山掌教有意如此,其实也还是在表明态度。
众人相继离开,老道士回到道观里。
一屁股坐在桂花树下,看向顾泯,乐呵呵道:“谢了啊,顾剑仙!”
顾泯转头看了这老道士一眼,想了想便清楚了事情是什么,祀山掌教对长新观示好,应当还是为了那个小道童。
“前辈不用谢我,多谢谢你的宝贝徒弟就是了。”
老道士一怔,随即狐疑起来,是不是祀山掌教要打他这小徒弟的主意。
但一想,掌教虽然没有弟子,但好似之前御风上山的时候他也不管不问的,理应不会说是自己的徒弟比御风的天资还要好吧?
想了想,也没想得出来有个什么眉目,他也就干脆不去想了,老道士转头问道:“顾剑仙,会下棋不?来一局?”
顾泯挑眉,笑道:“好。”
很多年前,他便时常在那座竹楼里和那书虫对弈,只是他的棋力一向不高,但对于这些修行者来说,也算是不错了,毕竟除去寥寥几个修行者愿意在棋道上钻研,大多数修行者,更看重的是修行。
很快小道童把棋盘带来,然后乖巧的坐在一侧,看着自家师父和顾泯对弈。
其实顾泯不在的时候,一直都是小道童和自家师父在下棋。
都不是什么棋力深不可测的人物。
但长新观的两人,还真不是那种只知道埋头苦修的修行者。
在祀山之上,其实这样的修行者,很多。
老道士放下一枚棋子,笑眯眯道:“顾剑仙,如今有了这般境界,不说是当世第一,怎么也得是前三了,咋的,不准备去云端走一趟?”
顾泯也放下一枚棋子,笑道:“上想去走走,不过接着便要散功,怕惹麻烦。”
“散功?!”
老道士一怔,随即惊异道:“顾剑仙是说,要走掌教走过的路?”
顾泯点头,散功重修,对他而言,是一桩好事。
老道士由衷钦佩道:“顾剑仙这份胆量,真是一般人都没有。”
顾泯放下一枚棋子,忽然起身,说道:“既然要散功了,想出去走走。”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道观。
老道士和小道童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
……
顾泯带着青槐和许录离开了祀山。
他当然要回来,但青槐和许录不会留下。
三人返回寒山。
“在那石梯上,看到了李剑仙?”
顾泯问道:“有没有开心一些?”
青槐轻声道:“有些高兴,但想着还是没能见到他,自然失落。”
顾泯笑了笑,然后宽慰道:“想来不管怎么的,以后都能相见的,你只需好好活着。”
青槐不说话。
“你准备散功重修?”
青槐忽然问道:“是因为那个什么祀山祖师在你身体里留下了东西?”
顾泯摇摇头,“虽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觉得他应该是没有后手了,不过那不是我的境界,所以心里一直不太舒服。”
“这种事情还能不舒服?”
青槐说道:“不过想来你想的更多。”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感慨道:“走得太快也不是好事,不过现在好像很着急,我觉着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青槐沉默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
的确时间不多了。
她也等不了。
“你既然选择散功,为何不留在祀山上,难道是因为不放心?”
青槐看着顾泯,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
“不是不放心,祀山是最好的地方,之后我会回来,不过我现在要去很多地方,要去见很多人。”
顾泯笑道:“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境界了,自然而然,要好好利用。”
想到这件事,顾泯有些开心。
青槐看透了他,说道:“是要去见心上人了。”
顾泯笑眯眯道:“那是朕的皇后。”
青槐翻了个白眼。
寒山不远,主要是顾泯太快,三人很快便到了寒山。
还没上山,顾泯便得知了一个消息。
师姐阿桑
来了。
她之前带着烛游而来,烛游掠向祀山,她追不上,便去了寒山,寒山对于这个陌生的女子,其实最开始只当是她要拜入寒山山门,结果苏宿在山上转悠的时候,看到了阿桑,当即就是一口一个阿桑师姐。
最后他更是昭告全山,这个重瞳女子,是掌教顾泯的师姐。
亲的!
这一下,整座寒山的修行者,对于这个不过还没到重意境的女子,尊重不已。
顾泯眼睛放光,很快便在山间见到了师姐阿桑。
“师姐!”
顾泯看着那道灰色背影,高兴不已。
他其实很对不起自己的这位师姐,因为要替自己看着那座王朝,所以阿桑即便早就走到了金阙尽头,却也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等着,等着柳邑也变得无比强大,等着她们有这个能力将这座王朝管好。
若不是如此,依着她的修行天赋,恐怕如今也该是一位风亭境了。
阿桑转过头来,神情淡然,一别多年,再见依然。
“小师弟。”
她还是那样淡淡的,像极了一抹清风。
顾泯不止一次想过和大师姐阿桑重逢的景象,但所有想象其实到了这会儿,都好似有些不太真实。
的确,师姐本就该是这样的,从始至终,都不会改变。
就像是很多年前,他在那山林间看到的一样。
“听说小师弟在这边很了不起,我便有些高兴,看起来小师弟再也不会是当初那个需要人保护和看着的小师弟了。”
阿桑微笑开口,但总是觉得她的声音里有些失落。
顾泯说道:“以后换我来保护师姐!”
“师姐在这边,没有人能欺负,谁敢欺负师姐,我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顾泯一本正经,这位从来不轻言杀人的年轻剑仙,此刻说话,却这般直接。
这实在是因为阿桑在他的生命之中,有着最为不同的地位。
世上所有人,要说谁会为了自己不顾一切放弃自己的生命,顾泯能说出不少来,但是这些名字的头一个,绝对是阿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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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姐阿桑,一直将小师弟照顾的很好。
阿桑笑了笑,问道:“师父已经过来,怎么没在寒山见到他?”
顾泯想了想,然后皱眉道:“忘了。”
之前晚云真人曾说过常遗真人的下落,但顾泯还真把他忘了。
没去找他。
不过常遗真人没有主动来找他,或许也有自己的想法。
阿桑点点头,她倒是也不太担忧常遗真人。
“你在这边另起炉灶,怎么不干脆就叫柢山?那样以后那边的弟子们过来,也有地方歇脚。”
阿桑轻声道:“不过小师弟想叫什么,便叫什么。”
“小师弟不想问问那边的情况吗?”
阿桑看着顾泯,话有些多。
“我要回去看看,所以就不问了。”
这是之前便决定的事情。
顾泯笑道:“回来之后,我要在祀山闭关,只怕会有数年时间,到时候师姐不要太想我。”
阿桑笑了笑,摇头道:“这是什么话?”
第八百三十六章 复国,是不可能的
既然有了云海上境的境界,那么从这里离开,回到彼岸,也不再是什么问题。
所以顾泯打定主意要回去看看柳邑。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先去了一趟浮梦山。
这座仙山,封山已久。
此刻山门处,只有一个修行者守卫。
顾泯说明来意,表明身份。
那人很快禀报上去,没过多久,便有人来领着顾泯上山。
他们不知道顾泯如今的境界,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千秋剑仙,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敢怠慢,世间的千秋境,怎么看都不算多。
顾泯很顺利的见到了洛瑶。
她如今的境界比起来之前高了一些,在风亭里也算是走得有些远了。
顾泯说道:“恭喜。”
洛瑶看着他,微笑道:“都不如你,你已经是剑仙了。”
顾泯没说什么。
洛瑶问道:“来浮梦山有事?”
顾泯想了想,然后道:“专程来看看你。”
洛瑶皱眉道:“你要做些什么?”
依着她的了解,顾泯肯定不是个平白无故便会来看她的性子,他肯定是有些别的事情。
顾泯摇摇头,没准备说些什么,只是自己决意要重修,不知道怎么的,便想看看这些故人。
他站在洞府前看了些云,然后说了好些闲话,就离去了。
洛瑶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顾泯在一座山前遇到了御风。
其实没有专程去见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遇上了。
御风看着他,说道:“山中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我很抱歉。”
御骁和御风都姓御,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不用多说。
那是他的老祖宗。
“有什么好值得抱歉的,难道是因为我抢了本该你做的事情?”
顾泯笑着开口,声音平淡。
御风也笑了起来,轻声道:“如果是我,或许真的会死。”
“我觉得不一定,你为什么要比我差?”
顾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眯眼道:“你御风,此刻才是天骄榜榜首。”
御风平静道:“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只能承认,你要比我强,这样的差距,只怕是这辈子都很难追上。”
顾泯不说话了,他有些享受御风的说法,被人夸赞,总是会让人开心。
“我前些日子见了梁照,我反倒是觉得他追上你的可能要比我追上你的可能更大。”
御风说道:“他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好人。”
“好人?”
顾泯皱眉道:“他也能被说成好人?”
“不是好坏的好,是另外的意思。”
御风说道:“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会去争取,不怕别人怎么想,一般人即便不怕,也会忍不住去想,但他却连想都不想,他当然可以是一个坏人,但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他也可以做好事,但是站在他的角度来想,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好人,所以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顾泯说道:“看起来你很了解他,你们成了朋友?”
御风摇摇头,“他这样的人,不像你,他不需要朋友。”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
御风说道:“听说你要重修?”
顾泯点头。
“我可能没有你的勇气,也舍不得那些修为,所以我不如你。”
顾泯笑道:“那梁照肯定不会舍去,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但他却不见得不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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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想了想,有些明悟。
顾泯说道:“走了。”
御风点头道:“好走。”
顾泯没说话,就是摆摆手,然后就走了。
……
……
顾泯御剑而行,一边走一边想,还有谁没去见,还有谁需要道别,但想来想去,也没了结果,于是便到了一处荒山。
这里曾有一座失落的雷池,不属于任何的仙山宗门。
他要从这里开辟通道离去。
散开剑识,如今的境界,能够轻松找到天地之间那不同的微妙之处,然后指间溢出一抹剑气,斩开通道,他便踏了进去。
一片虚无很快散去,他很快看到了那些巨大无比的星辰。
那是来时路,他很清楚。
从星辰中穿过,顾泯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东西。
有一颗星辰之上,有着一道剑痕。
想着这件事,顾泯停留在一颗巨大的星辰之前,出了一剑。
云海上境的境界,驱使着这一剑,威力极大,只怕是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扛住,但这一剑下去,顾泯很快发现,那颗星辰之上,仍旧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顾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云海上境竟然也不能在这星辰上留下一道痕迹,那么当初在这星辰之上留下痕迹的那位剑修,该是什么境界?
归一境?
还是归一境之上?
顾泯不敢在深思下去,而是朝着前路走去,没过多久,便要到了星辰的尽头。
来到那里,顾泯忽然停下,又想起一桩事情。
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是否能够真的去到那边?
顾泯微微动念,便看到了那片星海,无数颗剑星在里面闪烁,那颗白色的剑星依旧是最为闪烁的。
他一掠而去,速度极快。
但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停下的时候,那片星海却还是没有出现在眼前。
他没有来到那星海之前。
难道那片星海不属于天地之间,只是存在于每个剑修的脑海中?
如果是这般,那么又怎么解释之前的借剑?
那片星海如果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自己借剑又如何能行?
顾泯第一次认真去思考起来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问题,但是很清楚,如今的自己,应该得不到结果。
既然如此,他便不再去尝试寻找,转身便去了另外一边。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若是不成,那就不成了。
有机会的时候,再去说有机会的事情。
……
……
穿过门户,踏过时间,顾泯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从星辰中穿过,回到故乡,这是顾泯曾经
想过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便能成为事实。
不过顾泯也有些担忧。
彼岸和这里的时间流速不同,而且极为没有规律,之前离去之前,晚云真人不过比自己先过去数百年,但到了那边,他已经修行了好似几千年。
而苏宿过来的时候,却只说过了十几年。
比顾泯来到彼岸的时间还要长。
这种时间流速的不确定性,之前顾泯曾经和晚云真人谈过这样的事情,却始终没有结论。
加上之前剑修星海的事情,只怕这一切,都不会寻常。
顾泯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思绪扔出。
便落了下去。
下风的冰天雪海之间,有一条大船。
正靠在一处渡口。
顾泯来到渡口处,第一眼便看到了那条大船上的楚字。
这至少说明了如今的世间,还是大楚王朝。
顾泯登上大船,要了个房间。
坐在房间里,顾泯知晓这条大船是要返回大楚王朝的陵春郡的。
陵春郡是前几年大楚王朝才设立的一处郡县,如今也不过才数年时间。
如今的郡守,应该是天照二年的状元。
顾泯靠在窗边,朝着不远处的一个修行者开口问道:“大楚是为什么改的年号?”
那个修行者境界不高,大概也就是个云游境,听着这话,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感受着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马上便想着他肯定是一直苦修,这才在世间走动,想通了这一点,他很快便笑道:“真说起来,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因为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之前是大宁王朝的皇族后代,大宁王朝的都城不知道叫天照还是照天,反正之前郢都那般大臣议政的时候,便想着改了,不过还是很好听的。”
顾泯点点头,倒是对这桩事情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改个年号,不算是什么大事。
“只是可惜咱们那位皇帝陛下离开世间许多年了,也没有留下个皇子,那位公主殿下虽然也是陛下的血脉,但是想要登基,总是惹人非议,我就听说,咸商城那边那帮大祁遗老,好像动不动便要搞事,咱们这天下才安定多久啊,怎么就要再次乱起来?”
那个修行者絮絮叨叨的,话算是不少。
“除去大祁遗老,咱们这天下,没别的乱事了?”
顾泯耐心询问。
“怎么没有?还是多亏那位皇后娘娘和一众朝臣在,将这天下治理的还算是井井有条,但不见得就是什么问题都没了,那帮大祁遗老想要复国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那位皇后娘娘却又不敢如何处置,毕竟一动,便是半座江山的事情,也好在柢山一直站在咱们身后,要不然事情真不好说,对了,剑府那边,还真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不知道柢山那位阿桑离开之后,谁还能镇得住。”
那人愁眉苦脸,倒是把这些事情都给说了一遍。
之前柢山阿桑已然是举世无敌了,但这些日子,一直没了消息,很多人推测她是已经离开了。
毕竟她早就可以离开,要不是为了大楚,只怕是早在好些年前便走了。
顾泯又问了些问题,最后大概得出结论。
如今算是自己离开的三十五年后。
对于这个时间。
顾泯有些不太理解。
为什么这一次的时间流速会如此缓慢。
第八百三十七章 一直在身后
渡船来到陵春郡,在这里短暂停留之后,又会返回北戎州。
大楚王朝将四海之外的蛮夷纳入版图之中后,便设立了四州之地,并没有安排大陆上的官员前往任职,而是以蛮夷治理蛮夷的策略,这真是少了许多冲突,如今三十五年过去,四海之外和大陆之间,早已经联系密切,期间虽然还有些冲突,但几乎都是可控的了,但双方敌对何止千年,想要在短时间之内解决问题,让两家成为一家,还需要时间的伟力。
时间能冲淡一切。
毕竟双方最开始,便都是袍泽兄弟。
顾泯在陵春郡下船,跟着一个差不多百人商队一起前往郢都。
这支商队干的是从北戎州那边买来中原大陆不产的玩意,然后卖到大陆去,然后在大陆这边把一些瓷器茶叶之类北戎没有的东西再卖过去,一来一去,倒腾下来,一年倒也可以挣不少银两。
不过为了避免库存积压,这商队并非有一套自己的贩卖流程,不过是在北戎州和郢都各有一个大商家,他们将货物卖给他们便可。
其他的,不操心。
不过也是为了确保货物的安全,他们商队雇有一位云游境的修行者,外加两位飞光境。
三人确保这支商队的安稳。
顾泯提出想法要和这些人一起前往郢都,当时负责商队的领队,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也算是个踏足修行的修行者,不过境界不高,最开始有些不情不愿,可后来得知顾泯也是一个修行者,而且境界还在第五境的时候,便改变了想法。
后来他和顾泯约定,他们提供顾泯的衣食起居,但商队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他要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竭力出手。
当然,他也不可能认为顾泯会为了他们出死力。
至于顾泯会不会贪图他的货物,这一点,他真是完全没想过,他一眼看去,便知道顾泯身上那身白袍价值不菲,或许就这么一件白袍,就抵得上他全部货物。
顾泯笑着应下,事情便算是谈妥了。
顾泯加入其中之后,很快便分到一匹不算是如何差的驽马,和那个云游境的修行者共同走在商队最后,那个云游境修行者是个木讷的中年汉子,身体里气机流转一塌糊涂,看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大宗门里的弟子,更像是得了些奇遇,自己琢磨着修行的家伙,或许也就是因为如此,他的境界在云游境里至少已经停滞了二十年,这才会想着来护卫商队,混口饭吃。
眼见顾泯这么个俊俏的年轻人便已经是第五境的修行者,木讷汉子之前看过顾泯好几眼,但最后也没鼓足勇气开口说些什么,大概是害怕顾泯这个一看就是那种大宗门出身的弟子看不起他这个散修,因此即便想要讨教几句,也张不开口。
这一天午后,商队来到一座小郡城之中,商队众人并未入城,则只是让几人进城采购物资,其余众人,原地等候。
顾泯在官道旁找了个大树靠着闭目养神,只是很快便感觉到有人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少女正在好奇的打量着他。
顾泯眯着眼,他知道这个少女是那商队领队的闺女,之前去了北戎州一趟,如今返回郢都,正好也就和自己父亲同路。
顾泯想了想,想起少女的名字,好似叫曾灵雁。
也就十四五岁。
眼见顾泯不说话,曾灵雁干脆就一屁股坐在顾泯身侧,看着顾泯那张脸,自顾自的赞叹道:“以前只是听说咱们那位现在不见踪影的皇帝陛下的容貌和北边那位玉藻宗宗主号称南顾北玉,但我看你这长相,怎么也不比他们差呢?”
顾泯笑着道:“你又没见过他们,怎么能乱说?”
曾灵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有些惆怅道:“娘亲有一幅皇帝陛下的画像,平时把它当作宝贝,给我看一眼都不行,要不然我也能知道皇帝陛下长成什么样了。”
顾泯听着这话,笑而不语。
大概这世间三十五年,还没人忘记他这位皇帝陛下。
曾灵雁忽然道:“你能不能让我找人把你画下来,等我回去有机会和娘亲的那幅画比比?”
这少女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提了这么个要求。
顾泯问道:“这商队里有画师?”
“别的时候是没有的,不过这次运气好,我柳姐姐和我一起去郢都,她可是顶好的画师,肯定不会把你画差的!”
曾灵雁眼见顾泯好似没那么难打交道,便趁势说道:“反正等到郢都还有那么久,咱们每天画一点,不耽误你的。”
然后她便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微微蹙眉,好像是在想些什么事情。
不过最后,顾泯还是摇了摇头。
“别这么小气嘛!”
曾灵雁有些不满。
“还是怕你把这画像拿回去之后,你娘亲就觉得看了那么久的人,不好看了。”
顾泯随口一说。
曾灵雁啧啧道:“你倒是胆子大,敢说皇帝陛下没你生得好看?”
顾泯转头疑惑道:“咋的,在这里,连这事都说不得?”
听着这年轻人一点都不害怕,她当即就没了气势,的确如今大楚王朝的风气要比之前不管是大祁还是大应王朝在的时候都要好了,这种事情,别说是说皇帝陛下不好看,就算是说皇帝陛下生得丑,最多也会被人说几句没眼光,而不可能会有人当真的上纲上线,真的把这桩事情当作是个什么罪过来。
就算是送到官府,也没人管的。
眼见说也说不过对方,曾灵雁气鼓鼓起身,很快便走远了。
顾泯也不在意,这样年纪的少女,大概心情就如同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不过看到这姑娘,顾泯就想起了自己那小闺女,当初见她的时候,不过几岁,如今再见,可就真是大姑娘了。
三十五?在普通百姓里算是大姑娘,但若是修行者,那就还好。
正准备闭上眼睛小憩一番,便看到那个木讷汉子在不远处有些局促的看向这边,这已经是这些天里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顾泯都等他过来,可他就是怎么都不过来。
摇了摇头,顾泯开口道:“老哥,有酒吗?给喝一口?”
听着这话,那木讷汉子心里一松,
大踏步便走过来,拿出腰间的酒葫芦,有些没底气说道:“公子,不是什么好酒,别嫌弃。”
顾泯自顾自的接过来喝了一口,不是什么好酒,有些冲嗓子,不过比起来彼岸那边,更有酒味。
思路客
喝了酒,顾泯却没有把酒葫芦递给那木讷汉子,反倒是问道:“还不知道老哥怎么称呼?”
汉子听着这话,也就放心的坐下,憨笑道:“叫蒋虎,在家里排行老大,大家都叫我蒋老大。”
顾泯若有所思,开口问道:“我看蒋老哥也有一身修为,只是气机运转有些问题,理应没修行过什么正统道法吧?”
本来还在思考如何把话题引到这边,如今顾泯这么一开口。他正好说道:“本来就是野路子出身,这些年也有些困境,如今公子提起来了,不知道可否指教几句?”
就是这么几句话,这个汉子其实便已经涨红了脸。
要不是实在是想着再进一步,他只怕这辈子都说不出这句话来。
当下他已经想好了,如果顾泯是要出言讥讽,他也要受着。
虽说顾泯境界不如他,但他怎么看也是那种大宗门的弟子。
谁知道顾泯只是笑了笑,然后伸手按住他的脑袋,一道磅礴气机进入他的身体之中,只是刹那便将那些经脉之中堵塞的地方尽数疏通了。
木讷汉子一怔,感受着那股磅礴气机,瞪大了眼睛。
片刻后,顾泯收回手,笑道:“喝了蒋老哥的酒,就算是报酬。实际上老哥足够勤奋,想来这些年没少花功夫,就是没名师指导,加上那修行的道法有些问题,所以才导致了经脉堵塞,难以再进一步。”
“我这里倒是有部浅显道法,老哥记住,按着上面修行,以后成就如何不知道,但总归不会再出现这类问题。”
说完这些话,顾泯不等汉子开口,便拿起木棍在地面上写出那本道法的修行要义,这是之前在祀山上的竹楼里找到的,不是剑道一途,因此即便是柢山,也都没有上心,不过如今对于这木讷汉子来说,这道法堪称是珍贵宝物了。
他死死盯着那地面上的修行之法,用了半刻钟才将其背熟,然后才转头朝着顾泯重重跪下,叩了个头。
“公子再造之恩,蒋虎此生难忘,从此蒋虎这条命就是公子的,上刀山下火海,只需要公子一句话!”
顾泯反问道:“你觉着我办不成的事情,你能办成吗?”
蒋虎说不出话来。
“我能办成的事情,又要你做什么?所以老哥自己就好好修行得了,忘了今天的事情,权当是一场梦,不要放在心上,咱们今日萍水相逢,到了郢都,只怕就没有再见的可能,记这么多没什么意义。”
那蒋虎还想说些什么,顾泯便已经起身,不过酒葫芦没还给他。
……
……
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也就和之前一般,走走停停,是商队的一贯作风,倒也没有发生太多事情,期间有两处关隘在这商队经过之时都想要多收些银子,他们也是见怪不怪,消钱免灾,不是什么大事。
顾泯也没出头说些什么,皇城脚下说不定都有这样的人,更何况此地还是在旧大应境内。
从北往南,天气越来越暖和。
曾灵雁来找顾泯说过好几次,不过都被顾泯拒绝了。
最后一次,那个所谓的画师也来看过,不过她只是在远处默默看了一眼,便两颊微红,有些小女儿姿态,顾泯也没搭理。
说真的,他闺女都比这两位大了。
不过后来顾泯也发现这两人总是有意无意的靠近自己,另外一个在远处顾泯的视线盲区,其实已经开始作画。
顾泯也没有什么表示,总不能连这点情面都没吧。
商队一路南下,眼瞅着便要接近原本大祁的都城咸商城。
这座旧大祁的都城,如今还是没有改名,是大楚王朝北边最为繁荣的城池,里面聚集了不少大祁遗老,这帮人,在南楚和大祁开始国战的时候算计来算计去,如今却又偷摸着想着复国的事情。
叫来蒋虎,顾泯吩咐道:“你是云游境的强者,今夜要求在咸商城过夜,应该不是难事。”
蒋虎一怔,虽说不知道为什么顾泯要选择在咸商城过夜,但还是很快将自己的要求传达,那边商队领队也不敢多说,在征询了两位飞光境的修行者之后,一行人进入咸商城,找了地方住下,入夜之后,顾泯独自离开。
他穿过长街,走过巷弄,而后来到了一条街前。
这里曾经所有的宅院都是他的。
如今这里,的确也是他的。
夜幕降临,这片长街却无灯火,若是一家一户也就罢了,可偏偏这是一整条街。
顾泯落到庭院里,沿着庭院一路走去,顾泯来到了一道墙壁前。
站在此处,看着天上的明月,顾泯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当初有个家伙顶替自己,被带到了这里。
他们隔着墙,说了些话。
“很多年了。”
顾泯有些感慨。
那个叫李乡的家伙,是自己很多年里,唯一的朋友,郢都被大祁攻破之前,他穿上帝袍,代替了顾泯,让顾泯得以离开郢都,后来他体内的记忆复苏了,他便不是自己熟悉的李乡了。不过他们还是好朋友。
最后他还是死了。
被自己的父皇宁启帝吸干了血。
在宁启帝那样的人眼里,其实后人血脉根本不重要,若不是足够优秀,都逃不过死字。
顾泯摇了摇头,从这里离开。
……
……
咸商城东边,那座皇城外的一大片区域,其实都是住着真正的达官显贵,那些人都是大祁的遗民,而且算是遗民中最有声望的那些人,所以即便是大楚的官员,也都轻易不敢招惹,毕竟在这些遗老之中,还有不少修行者,若是惹急了,只怕是哪天晚上睡下,第二天便看不到醒来到了太阳了。
今夜皇城外的一座庭院里灯火通明,是一位大祁遗老的寿诞,那人三十多年前曾是大祁的户部尚书
,在国破之后便选择归隐山林,不过这几年又重新出山,就在这咸商城中,老人之前官位格够高,如今年纪够大,自然而然便成为了无数大祁遗民的领袖。
如今他九十高寿,说起来是为了贺寿,其实到这边的不少人,是要商议一桩预谋已久的大事。
庭院之中,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迎着来往宾客,当看到一个面色阴鸷的瘦小男人之后,他这才迎了上去,轻声道:“老爷子在厢房里等着韩先生,就差先生了。”
那男人点头,转头便朝着偏院而去,很快便在一间厢房前停下,敲门之后,马上有人开门,眼见是他,马上便将他带了进来。
厢房之中,灯火辉煌,如同白昼,坐在上首位的,却不是那个曾经做过大祁王朝一部尚书的老人,而是一个年纪不大,还是中年模样的男人。
“王爷,人齐了。”
那瘦小男人进来之后,便有人开口,也是个年纪不小的老人。
不过他对于坐在高位上那人,毕恭毕敬。
当初大祁王朝灭国之后,有着皇族血脉的人这些年死得死走得走,早已经很难找寻,如今这位当初曾受封梁王的大祁皇族,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领袖。
梁王环顾四周,眼见没有人说话,这才缓缓道:“柢山那个女魔头走了,这桩事情肯定不假,她留在这里三十多年,为她那个小师弟看了这么多年的江山,也够了。”
听着这话,在场众人都默默点头,这三十多年来,即便是世间不断有金阙强者出现,但敢说世间无敌的,也就这一位祀山的大师姐了。
以女子身躯,无敌世间,这在之前那些年,就连西海那个女子剑仙都从来没有做成过,却被这么一介女子做成了,其实也是在这世间惹起不少风波的。
但不过风波是有,可世间那些不服气的修行者,哪个走上柢山,都不见得能够获胜。
甚至能让阿桑出手的,也是寥寥。
“那女魔头一走,巅峰大楚的计划便真正可以实施了,剑府那边,我们早已经派人去说了,若是以两分天下来说,他们不见得不会答应。”
有人开口道:“况且我们如今已经笼络了不少旧部,想要组建起来一支军伍,也不是难事,想来大楚那些士卒,这些年不曾有过大战,早就不复当初了。”
“最开始再将海外四州之地的事情挑起来,有了这么些事情,让他们内忧外患起来,咱们不愁不成事!”
“对,这才三十五年,这大祁旧土之内,还有多少心念大祁之人,可惜的是皇帝陛下不能隐忍,这便去了外面,要不然加上剑庭,咱们肯定能成。”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在主位的梁王神情不太自然。
要是真如他们所说,梁照回到这里,这大祁的皇帝是他当还是梁照当?
不过此刻他倒是也不太在意,毕竟梁照想要回到这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么多修行者离开,谁能真正回到这里?
这些人越说越是兴奋,说到后来,好似他们都相信复国就在明天,一个个眉飞色舞,声音越来越大。
“你觉得能成吗?”
梁王忽然听到些声音,有些疑惑的转头一看,居然发现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生了一张好脸皮,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张脸很陌生。
但好似在场众人,此刻都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你是谁?!”
梁王提高声音,这一下子才惊动了厢房里的别人。
一瞬间,有两个金阙境强者便看向这边。
不过他们很快就傻眼了,他们都已经是金阙境了,如何没发现这里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个人?
而且此刻去感知顾泯的气息,竟然什么都察觉不到。
“你是何人?!”
两人出声,满是警惕。
顾泯笑呵呵道:“还能聚起来两个金阙,看起来你们这复国,不是说着玩的。”
眼见眼前的年轻人如此轻佻,两人对视一眼,正要说话。
此刻,那个曾经做过大祁一部尚书的老人忽然瞪大眼睛,颤抖不已,“顾……顾……”
顾泯还没说话,那两个金阙境已经联起手来,磅礴气机瞬间压上。
只是片刻。
顾泯一抬眼,两道剑气,分别穿过两人眉心。
两具尸体,轰然倒下。
剩余众人,全部都跟看鬼一样看着顾泯,满眼惊恐。
顾泯杀的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金阙境的强者,在这个世间还有多少人能杀金阙境的强者就像是杀个普通人一般?
只怕当初的祀山女魔头也做不到吧?
杀完两人,顾泯看了众人一眼,笑道:“别动,动就死。”
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有两人想走,不过同时两道剑气又瞬间穿过两人眉心。
轰然一声,两具尸体,再度倒下。
这一次那个老人也被吓得目瞪口呆,痴痴道:“陛下……”
顾泯摆摆手,笑眯眯摇头,“朕可不是梁照,当不起你这声陛下称呼。”
老人面如死灰。
其余众人在此时此刻,看到顾泯的脸,才终于想起,很多年前,那座大楚王朝的开国皇帝,便是世间一等一的美男子。
如今眼前这位,一样的一身白袍,还要多说什么?
可这位不是已经离开这里,前往彼岸了吗?
如今怎么又回来了?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这位可是比那位柢山女魔头都要可怕的存在。
当初便是世间无敌,如今回来之后,又该是达到了何种境界?
他们所想的复国之事,只怕就是痴人说梦了。
梁王想到这里,十分后悔当初没有随着那些人一起前往北戎。
只是此刻,已经没了后悔的余地。
第八百三十八章 回郢都
天亮的时候,商队离开咸商城,顾泯照旧骑着那匹驽马,跟在蒋虎后面。
他拿着之前从蒋虎那里要来的酒葫芦,靠在马背上,时不时喝上几口,像极了那些高门大户里跑出来的公子哥,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出神,神游万里,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蒋虎期间有好几次感激的看向顾泯,他之前得了顾泯的指点,如今算是走上正道了,修行起来果不其然是比之前更快了,而且运功之时,也没有经脉的刺痛感了,光是这一点,他就知道,自己得好好谢谢顾泯,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不过看起来,顾泯也没这个心思,蒋虎这些日子不断的琢磨,这个生得好看,又肯定不止是个云游境,甚至飞光境都可能说低了的年轻人,到底是出自哪座宗门?
或许是郢都城里那些个高门大户里的子弟?
前些年大楚没有一统天下的时候,高门大户也没修行的说法,都是各大宗门才传下修行之法,其余的,也就是两座王朝的皇室了。
只是这些年天下太平,许多修行之法,随着两座王朝被灭,便流传了出来,许多高门大户花了大价钱捡漏,又请了不少修行强者在各自家中传授家族子弟修行之法,如今的大楚,在修行,却也不曾拜入那些宗门的,不在少数了。
但毕竟这才是大楚立国的第三十五年,其实那些高门大户,还真没弄出所谓的底蕴来。
不过有那么一两个天资不错的年轻人,倒是有可能。
而且蒋虎看顾泯身上这气度,觉着不是一般的修行者。
这气度,怎么也得是有几代人才能熏陶出来的东西,往细了说,那就叫底蕴。
蒋虎说不清楚,但能感觉到,顾泯的身份,不寻常。
不过对方这丝毫不在意自己那破旧葫芦和葫芦里的酒水这桩事,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每次想到这里,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过每次想到这里,看向那边的顾泯,蒋虎就从心头生起一股暖意,其实大楚如今,那些高门大户里,若是年轻人都和他一样,那他们这个天下,可不会出什么事情呢!
蒋虎本来就是南楚人,年幼时候就看过国破家亡,自己的老爹死在了守卫南楚的战场上,他是全靠自己爷爷带大的,那些年里,自己那个如今已经故去的爷爷,常说起那些故事,说是那位仁宗皇帝有多么仁慈,那些听来的故事里,甚至还有什么因为即便是口渴也没在外人面前提,等到没人处,才找宫女要水喝,大概是因为这要是在外面说了,那宫女就要受到责罚,他会不忍心。
这故事,蒋虎不怎么相信,心想那位仁宗皇帝再怎么仁慈,也不见得会这般为人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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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晃眼,商队便来到了之前的旧南楚边疆,路过一座小镇,又暂歇片刻。
那座叫做凉水镇的小镇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当初那位皇帝陛下登基复国之后,下了一道旨意,将其改的名字,至于深意,没人知晓。
凉水镇的规模不大,看着也就几十户人家,算是真正的小镇了。
商队领队一行人要在这边再次采购一番,他们几个修行者,便得留下来看管货物,实际上踏入旧南楚境内之后,悬着的心就应该能放下了,毕竟从现在开始,便一直都是南楚的旧土了,没有
那么多大祁遗老和什么大应遗民在。
蒋虎找了一处树荫,坐下之后便要准备运功调息,只是一抬头,便看到顾泯自顾自的朝着一条巷子走去,蒋虎想了想,也没有深思,也算是习惯了,这些日子里,每次停下,这个年轻人,都要到处走走看看。
好似是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一般。
顾泯独自穿过一条小巷,走了好远,四周的院落逐渐稀疏,然后才在镇子口那边,看到一座小院,多年过去,小院依旧,还是不大,院里一角,用竹子扎着篱笆。
里面有些鸡鸭。
一口水缸,还是在门前。
顾泯站在低矮的院墙外,看着那个在门口坐着补衣衫的老妇人,眼睛有些红。
一晃眼,便是三十五年了。
当初那个温柔的妇人,如今已经垂垂老矣,老态龙钟。
不知道是心有所感还是什么,那个老妇人忽然抬头,看向门外,看到那张这么多年都没变的容貌,先是一惊,然后慌忙就要跪下。
不过还没等她跪下,那个原本在院子外的年轻人,已经到了她身前,一把扶住了她。
“又不是在宫里,跪什么?”
顾泯将老妇人搀扶着坐下,自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
老妇人心中有些慌乱,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那一日她也是在这院子里补衣裳,然后有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说是要喝一碗水,喝了之后,拿出些钱给她让她给他补衣裳,她还记得,自己给那年轻人的衣摆处绣了两尾鱼。
后来有一天,就有人接她和她丈夫去了郢都,说是要看皇帝陛下大婚。
到了那天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年轻人,就是大楚的皇帝陛下。
而后很多年,她都常常想起那桩事情。
老妇人看着顾泯,眼神慌张,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今的她,再也不可能想得起前世的事情了,不会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一任南楚的皇后,做过一个孩子的娘亲母后。
“父……老伯呢?”
顾泯微笑开口,询问起他那位注定也记不起他的父皇。
“……走……了……前年的事情,他身体不好……”
老妇人叹了口气。
人老了,自然是想着要有个伴的。
“没人来看过?”
顾泯之前可是嘱咐过那些人的,只怕他们送来的灵药也不算少,有这么些东西在,只怕是活到一百岁是没什么问题的。
“得了恶疾……”
老妇人感激道:“陛下,我们知道您惦念着我们,可我们这一对普通百姓,不值当吃那些东西啊!”
最开始的确有郢都的人送来不少灵药,他们也吃了一些,但是到了后来,就是说什么都不肯吃了,总觉得那是在浪费东西。
“不爱吃便不吃,想怎么活便怎么活。”
顾泯笑着看向老妇人,说道:“想怎么活,是你们的自由,不必担忧什么。”
老妇人叹了口气,真是到了如今她也不知道顾泯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明明
这个年轻人可是一座王朝的皇帝陛下,这个天下的共主啊!
怎么能为了他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对费心思。
“这次也是路过,衣裳破了,麻烦您给补一补。”
顾泯拿出来那件一直穿到现在的白袍,这些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战,那件衣衫上不知道有多少缺口和破损的地方。
只是很多地方已经被顾泯修复,但还是有很多地方,能够看得出来经历了什么。
老妇人接过白袍,也没多说,便开始认真缝补起来,年纪大了,她的眼神并不好,因此头埋得很深,顾泯看着那一头的白发,怔怔出神。
记忆里的母后,永远是一头青丝,永远是那么安静温柔。
如今,物是人非了。
“我有个闺女。”
顾泯自顾自说道;“今年应该也得二十七八了?”
顾泯自己都快忘了是什么时候大婚的了。
老妇人笑道:“陛下是说的公主殿下?差不多也是这个岁数了,不过这么大的年纪了,陛下怎么不给公主找个驸马?”
老妇人常年都在这小镇子里,其实消息也算是闭塞,之前听人说过一句皇帝陛下远行了,她只当是他出远门了,没想别的。
顾泯摇头道:“哪里舍得?”
老妇人笑眯眯道:“再怎么精贵,也是要嫁人的,陛下可别要求太高。”
顾泯点了点头,原本想问一句,之后能不能带着闺女来见见她,但想了想,也是作罢,看着老妇人递过来衣衫,顾泯接过之后,笑道:“这次就不给钱了。”
老妇人摆手,“这辈子能给陛下缝补衣衫的能有几个人?之前拿过一次就是大不敬了,现在怎么还敢再要?”
顾泯笑着,没说话。
然后他起身要走,不过才走出几步,就被那老妇人开口喊住。
顾泯转头,看向这个满脸皱纹的老人。
“陛下……有件事情,想给您说说……”
老妇人一脸局促,也是在犹豫要不要说。
顾泯就这么笑着看着她。
……
……
走出院子,独自走在小巷里的顾泯红了眼眶,他一步步朝着前面走去,很快就忍不住了。
又是几步,他泪流满面。
源自那个老妇人,在最后他走出小院前的时候,说的一句话。
“前些日子,我常常做梦,在梦里有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姑娘,我看着看亲切,她就这么看着我啊,一直看着我,我问她要说些什么,她却只是一直在笑,后来梦做得多了,她终于说话了,她说,‘帮我告诉阿泯,母后一直都在你身后’。”
顾泯满是眼泪的向前走去,不敢回头。
他知道母后真在身后。
他知道一回头,母后怕他伤心,就会藏起来的。
母后肯定也知道,他很想再见她一面。
但,就是这样也可以了。
至少母后还在。
一直都在。
第八百三十九章 回宫
过了凉水镇,之后的路走得就顺畅多了,这一趟算是无惊无险,在某个黄昏,他们都已经可以遥遥看到郢都的城墙了。
在城外歇息一晚,明天大概午后便能来到郢都城中。
夜晚降临,一堆堆篝火生起。
两个修行者围坐在一起。
蒋虎和顾泯坐在另外一堆篝火前。
两人说了些修行上的事情,不过都是顾泯说,蒋虎问。
到了这会儿,蒋虎鼓起勇气道:“公子,这么些日子了,老蒋也没敢问公子名讳和师门,现在就要分开了,说不定一辈子都再难见面了,这会儿老蒋还是想问问公子的名讳。”
顾泯看向他,打趣道:“是想着以后落难了好提我的名字?”
本来只是打趣的言语,但蒋虎这个时候却异常认真摇头道:“公子莫要看扁了老蒋,老蒋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反倒是公子若是有事情,我老蒋万死不辞!”
顾泯摇摇头,“说起来也没什么,你受了欺负,的确是应当报我名字的,这座大楚的百姓,受了欺负,其实都该提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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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虎有些恍惚,不太清楚顾泯说得意思。
顾泯笑道:“我姓顾,单名一个泯字。”
蒋虎下意识夸赞道:“顾泯?好名字,公子这名字,果然是不同凡响……”
戛然而止。
蒋虎一头冷汗,他硬着头皮问道:“公子这是哪个顾,哪个泯?”
顾泯笑眯眯道:“就是你想的那个顾泯。”
蒋虎脸色煞白,如遭雷击,如坠冰窟!
看着眼前年轻人这一张容貌好看得不像话的样子,他再傻,都能想到眼前的人的身份了。
他当即便要跪下,给眼前的年轻人叩头。
“不要跪。”
顾泯一手托起蒋虎,随口道:“我大楚治下,无数黎民百姓,全部都是朕的子民,朕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是应当的,传你修行道法,也不外乎这般,这是朕该做的事情,你感激什么,用得着你感激?”
蒋虎听着这番话,这个木讷汉子实在是脑子里一片浆糊,只能喃喃道:“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算是什么大事,你要记住一辈子也成,不过千万别拿朕传你的道法去欺负别的大楚百姓,不然被朕知晓,诛你九族!”
说完这句话,眼见蒋虎还没回过神来,顾泯也不再理会他,只是这边,很快曾灵雁和另外一个女子,便都走了过来。
顾泯看着这两个女子,不言不语。
那个被称作柳姐姐的女子有些害羞,躲在曾灵雁身后,但是递出了一张画。
“那个……柳姐姐画完了,多画了一张,算是送你的,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们在画你,也不吭声,喏,这东西给你了,就当是……反正给你了。”
少女想了片刻,也想不出来什么东西来,但还是把画递给顾泯了。
顾泯接过来,看了一眼画像,这画像还算是惟妙惟肖,只是这个柳姐姐肯定不是什么丹青大家,只有些形似,却无太多神韵,要不是顾泯本来就生得好看,这张画,八成就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画不错,我收下了。”
顾泯摆摆手,笑道:“不过要是有机会,过个三五十年,等你这位柳姐姐真登堂入室,成了大家,再来帮我画一张更好看的。”
曾灵雁翻了个白眼,“还三五十年,指不定你老成了什么样子?到时候看着画像,只怕又要觉得难看。”
顾泯懒得和她吵架,
沉默不言。
曾灵雁忽然说道:“你是不是郢都人?我家也在郢都,到时候你可以来我家作客,好让我娘也看看,我可不是胡编出来一个人来的。”
“我怕你家太小,毕竟我每次出门,不知道要带多少家奴,你家怕是装不下。”
“呦呦呦,你还是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公子?”
曾灵雁很明显不相信。
顾泯学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又笑道:“不如你告诉我你家在什么地方,要是有空,我请你去我家里作客?顺便再给你柳姐姐找个真正说得上丹青大家的画师当老师?”
曾灵雁原本想要再说几句话来反驳顾泯,但看到了自己柳姐姐渴望的眼神,就换了说法,轻声道:“我家在上宁街福彩巷子里,头一家就是,你可不许耍赖,不请我去作客可以,但要给柳姐姐找个好老师啊!”
作为一起长起来的小姐妹,她可是很清楚,自己的柳姐姐爱画如命,这辈子都只会想着画画这桩事情。
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但看着这对小姐妹这么认真,顾泯也就当真点了头。
“一言为定。”
……
……
天亮之后,一行商队进入郢都,顾泯和另外几人到了此处,便算是完成任务了,他们要去领剩下的酬金,顾泯却是就这么朝着远处走去,许多年不回郢都,他最思念的,还是这里的鱼脍。
找到一家老字号,顾泯抢了最后一张空桌子,发现桌子旁蹲着一条肥硕的橘猫,顾泯忍不住伸手逗了逗这家伙。
如今的鱼脍,又变成了当年的鱼脍,在大楚重视起来鱼脍之后,专门开辟驿路,让从海边捞起的鲜鱼到达郢都的时间大大缩短,甚至听说郢都里的达官贵族只要出得起钱,还能够请动那些修行者出手,亲自送鱼。
最离谱的是,鲜鱼捕捞起来到送到郢都,那条鱼甚至都能是活的。
不过价钱不菲。
一般人没这个口服。
顾泯要的鱼脍很快端上来,看着眼前的鱼脍,顾泯满是笑意。
虽然物是人非,但还是在某些东西上,仍旧一如既往。
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缓缓咀嚼。
真是这个味道。
顾泯看着门外长街上的行人,感慨万千。
很多年前,还是个孩子的他,每次和父皇一起出门吃鱼脍,都只能在夜深人静的事情。
如今鱼脍还在。
父皇不在了。
顾泯有些感慨。
“这位客官,我能坐在这儿吗?”
忽然间,一道声音把顾泯从过去拉回来,原来是这店里客满,只是剩下他对面还有空座了。
那人显然是想要和顾泯挤一挤。
顾泯笑道:“没问题。”
随着这句话说完,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对夫妇。
男的俊俏,女的好看,算是一对神仙眷侣。
不过这两人看清顾泯的脸后,几乎是同时惊呼起来。
“小师叔!”
顾泯盯着两人,眯了眯眼,“郁朝和简暮?”
没错,这两人正是从柢山归来的郁朝和简暮。
郁朝激动说道:“小师叔,你怎么回来了?!”
简暮虽然没说完,但也很激动。
他们记得小师叔已经离开三十多年了。
顾泯看着这两人,无所谓道
:“这地方我还不能回来了?”
郁朝挠挠头,有些尴尬,按理来说这座天下都是顾泯的,别说顾泯想回来,就算是想做些别的,也可以。
简暮过了这么些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脾气了,见自家夫君为难,轻声道:“小师叔,他就是太激动了,想小师叔去柢山看看,大师兄周师兄他们都很想小师叔。”
顾泯点头,笑道:“柢山自然要去,不过当下还有一桩大事。”
郁朝会意道:“那是自然,肯定要先去看皇后娘娘和顾惜师妹的。”
顾泯看了郁朝一眼,摇了摇头。
郁朝一怔,随即硬着头皮道:“难道小师叔还有别的相好?”
简暮听着这话,无语到了极点,这家伙怎么脑子里像是装的豆腐渣?
她一脚踩在郁朝脚背上。
顾泯揉了揉脸,有些惋惜道:“依着你这个悟性,估摸着怎么也做不成世间无敌了。”
郁朝脸有些红,他如今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剑修,但说是世间无敌,那还是不可能。
况且头上还有大师兄和周师兄压着,更是不可能了。
“小师叔有什么吩咐?”
简暮反应过来开口相问。
顾泯一边起身,一边一本正经说道:“我没钱,你们记得付账。”
……
……
曾灵雁和那位柳姐姐不用跟着去跑东跑西,两人很快便回到了自家的宅子里。
少女抱着一幅画,很是激动,一边跑一边嚷道:“娘亲!娘亲!快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有个妇人从厢房里走出,看到咋咋呼呼的闺女,皱眉道:“跑什么跑,没个女孩样!”
曾灵雁却不管这么多,只是说起这些日子的经历,一边说一边打开画卷,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娘,你就看着吧,我这会儿见的那个公子肯定不比皇帝陛下的画像差的!”
那妇人只是微笑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那皇帝陛下的容貌岂是一般人能够比较的?!”
只是随着那画卷摊开,妇人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然后变得惊异,最后愕然!
“怎么样,娘亲,不差吧!”
那妇人恍惚回神,追问道:“你这是之前才照着人画出来的?”
“娘亲,你不信就问问柳姐姐!”
少女只是当自己娘亲不相信,便要让她去问柳姐姐。
那个柳姐姐微微点头。
那妇人此刻已经有些精神恍惚了。
这画像虽然和自己那一幅不是一模一样,但却是同一个人啊!
这一点,她不可能不知道。
眼前的丫头,见到了大楚的皇帝陛下?
这不可能吧?
妇人正在想着是不是有别的可能,忽然又听见外面有下人的声音。
“夫人,门外有人找,说是叫陈失真。”
这一次轮到那个柳姐姐失神了。
她颤抖问道:“他来做什么?”
那下人答道:“说是奉旨来找柳姑娘的,要教柳姑娘学画。”
这一次,她是真的震撼到了。
陈失真是谁?那是大楚第一画师!
丹青妙笔,无人能敌!
普天之下,能让他俯首的,只有一人!
第八百四十章 拜见小师叔
听到来人竟然是大楚第一画师,那妇人也不敢有任何的犹豫,直接便让人将其请了进来。
陈失真这个人的经历太过传奇,早年还是一个稚童的时候,此人便随着一个和尚学画,他天资极高,不过数年,便有了丹青神童的称号,而后名声越来越大,二十岁的时候,他参加大楚的科考,但名落孙山,可他也不恼怒,反倒是留在郢都街头给行人画画,观世间百态之后,画工再上一层楼,三十岁的时候登堂入室,终成了大楚第一画师,便是天下第一画师,如今这位画师在大楚的郢都画舫里担任总教习,那里面的画师,凡是他教过的,都成了世间一等一的大画师。
因此便有了一句话。
“大楚学画者,无不以进入陈门下为荣。”
可是这样的大楚第一画师,这些年来,其实已经鲜少教人画画了。
如今他除去是要再收弟子,甚至登门拜访,这又是什么意思?
妇人一阵小跑,回到自己的闺房之中,将那幅藏在箱子最底下的画像拿出,然后又气喘吁吁的跑回到院子里,然后他当着两个后辈缓慢打开,露出画像里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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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曾灵雁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
这张画卷上的那个人,不就和自己之前相处了那么久的年轻人一模一样?
那位柳姐姐更是失神。
“怎么会?”
她喃喃自语,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画的那个年轻人呢,竟然是大楚王朝的开国皇帝陛下。
那位在传言里无比完美,不管是容貌还是修行境界,亦或者做的那些事情都无比完美的年轻皇帝陛下,怎么能不让人心生向往啊?
恍惚中。
有人开口问道:“谁是柳莺?”
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人看着在场三人,笑容温和。
“正是民女。”
柳莺赶紧行礼。
“我便是陈失真,你以后随我学画了,明日起便去画舫里吧。”
以往陈失真收弟子不知道要求有多严格,但今日他竟然什么都不问,便让柳莺去画舫。
“敢问陈大人,这奉旨,是奉的皇后娘娘的旨意?”
大楚皇帝陛下已经云游仙境多年,公主殿下虽然已经成年,但皇位没变,如今一切,都还是皇后娘娘和一众朝臣商议国事,倒也将一座王朝治理的井井有条。
不过这些年,说是奉旨,也都是奉的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夫人此言差矣,在下这一次奉的,乃是我大楚皇帝陛下的圣旨!”
……
……
顾泯回郢都的消息,是郁朝和简暮传出去的。
这两人其实一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嘴碎。
碰到一个熟人,就能说上好些话。
恰巧的是,这两位都是郢都本地人氏,在这里,他们有很多朋友。
一传十十传百,顾泯本来打算悄悄的进宫去看看柳邑和顾惜,但路过画舫的时候,便已经听到那里面的人热烈讨论起来他的事情,他一想,便知道是那个家伙搞的鬼,不过他倒也没想什么,大大方方走入画舫,交代了一番,这才有了陈失真去曾灵雁家里的事情。
坐在画舫里,顾泯换上了一袭白色帝袍。
金线绣出的金龙在白色的帝袍之间若隐若现。
顾泯修长的身材,即便是在这宽大的帝袍之间,也没有任何的臃肿之象。
画舫外,一众宫里的女官都等着,侍卫们互相对视,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热切
,大楚皇帝陛下,那可是在传说中都是去往仙境的仙人,如今竟然又回来了?光是想到这一点,他们就忍不住激动。
他们的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差不多就是大楚立国之后出生的,从小便是听着大楚皇帝的故事长大的。
听了这么久的故事,如今终于要看到真人了,他们能不激动吗?
顾泯坐在一把椅子里,听着为首的年长女官说话。
“陛下,我们马上便将画舫到皇城的路清出来。”
“清出来做什么?你觉得朕在自己的都城里,也会有人刺杀朕?”
“那……刑部供奉?”
“你觉得是他们保护朕还是朕保护他们?”
“那辇架?”
“朕走着回去。”
“其余的也不用再如何铺排了,省点钱吧,现在大楚上下,人人都吃得饱饭?”
顾泯挥挥手,有些烦。
本来自己悄悄回宫便可以早些见到柳邑,可现在身份暴露了之后,就要在这里等着一切准备好,才能回到皇城里。
“陛下,明天的早朝?”
那女官忽然又转头,她眼里有些莫名情绪,之前听说过皇帝陛下的脾气不错,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错在什么地方,要是说自己因此就得寸进尺,那定然是有问题的。
“朕会到,你去叫宰辅到朕的御书房等着,朕有话要说。”
女官说了句遵旨,便匆匆退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有人来告诉顾泯一切都准备好了。
顾泯这才起身,在一众护卫和女官中朝着外面走去。
等着见这位皇帝陛下的大楚百姓,早就跪倒在地,就在长街两旁。
“见朕无须低头,见我大楚官员也无须低头。”
顾泯一路前行,听着这话,才有胆大的百姓抬起头看了顾泯一眼,只是一眼,那些人便兴奋不已,有些人当下便觉得眼前的这位皇帝陛下果然是传闻中那般好看,竟然像是一尊跌落凡尘的谪仙人。
另外的百姓想着,能够亲眼看过大楚皇帝陛下一眼,那是三生有幸,更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茶余饭后都可以吹捧的事迹。
到时候回家,专门摆上宴席,把亲朋好友都请来,等到席间大家都在疑惑为何要让他们前来的时候,然后他便走出来,一脸骄傲的对着大家说到,我曾经在街上看见过咱们的皇帝陛下!
这一下,肯定满座都是惊愕和不可置信以及羡慕的表情!
那位大楚皇帝陛下的故事,实在是太传奇了。
穿过长长的街道,走过众人的目光。
这位大楚的皇帝陛下,在三十多年后再次出现在众人的眼里。
他一如当年,还是那般。
三十多年过去了,有人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变成了成家立业的中年人,有人从年富力强的年纪变得垂垂老矣。
但好似眼前的皇帝陛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还是当年那般,绝代风华,无人可比。
众人眼中满是热泪,看着那属于他们的光。
一座王朝,需要一位伟大的帝王。
眼前这位,好似永远都不会老去,永远都不会昏庸,永远都会这样闪闪发光。
临近皇城,顾泯踏入宫门前。
有人喃喃自语,“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有些想哭。”
……
……
进入皇城之后,顾泯斥退左右,因为他已经
在这里看到了一个人。
一袭布衣白裙,打扮很是朴素。
这便是大楚王朝如今的太傅大人,白粥。
三公之首,天下读书人的领袖。
让一女子成为这世间读书人的领袖,这是头一遭,但在大楚王朝,好似也不罕见。
毕竟连这座王朝的实际掌控者,也是一位女子。
一别多年,白粥依旧。
顾泯想了想,只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声音温和。
“难得你这位皇帝陛下还知道回来看看。”
白粥的声音很轻,但没什么情绪。
顾泯无奈道:“你该知道,回来一趟有多不容易。”
世间从这里离开的人很多,能够从彼岸回来的,很少很少。
除去顾泯,只有一个顾宁。
白粥问道:“那边如何?仙境还是地狱?”
顾泯反问道:“为何不自己去看看?”
他已经看出来,白粥的境界已经到了金阙顶峰,只是一直在竭力压制。
“我不愿意离开这里。”
这位天下读书人的领袖一张口,便让人震惊不已。
顾泯倒是没问缘由,只是给了她答案。
“那边不算地狱,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柄剑,若是运气不好,第一天就要死去。”
“那你能活着,还能回来,真的很不容易。”
“那是自然,我比较不是凡人。”
顾泯微笑着说道:“不过想要解决那边的麻烦,至少还要好多年。”
白粥问道:“你怕不怕某一天你回来的时候,所有和你相识的人都死了,你就剩下一个人?”
顾泯没说话。
这样的事情他的确想过,修行到了后面,自然要面临这些东西。
“但我更怕的是,有一天,有人要毁灭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只能看着,我没有什么办法。”
顾泯说道:“我热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我爱的一切。”
白粥自顾自说道:“所以这就是坚持的理由。”
“这是那么多人宁愿死在那边,也不觉得后悔的原因。”
顾泯看着白粥,说道:“我记着你们那些典籍里,是不是有句话叫生我所欲也死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白粥平静道:“是孟圣人的话。”
顾泯说道:“这会儿我觉着你们这些读书人,挺有意思的。”
白粥说道:“你也是个读书人。”
修行者大多数这一生都会钻研道法,而不会去管别的事情,不过顾泯的确不同,他在修行之前,的确也读了很多书。
说是个读书人,没问题。
“你闺女是个很不错,你准备让她做一任女帝?”
白粥看着顾泯,似乎很相信顾泯是有这个魄力的。
顾泯说道:“未尝不可,但我一向都是尊重她们自己的选择。”
白粥不再说话,她忽然转身,朝着宫外走去。
身为太傅,她能够随意进出宫禁。
今日本就不该在这里,要不是得知顾泯的消息,她不会在这里等着。
她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走了。
顾泯也没说什么,只是抬起头看了看天上,晚霞在。
很美。
第八百四十一章 来去之时
回到御书房,早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了。
大楚的宰辅,许然的高徒,在许然亡故之后,他出仕,走了十年,便成了宰辅。
当然有如此迅速,也少不了他是许然唯一的学生的缘故。
他跪在地面,等着坐在上面的皇帝陛下开口。
但过了很久,顾泯开口,只是问道:“你那位老师很不错,最后的谥号怎么一直空悬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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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仅是许然,许多大楚开国那个时候的功臣故去,谥号都没有定下。
“皇后娘娘说,这等大事,须得陛下才能定夺,因此一直没有任何定论,若是陛下想要定夺,那明日早朝便可商议。”
“商议什么?许然的谥号朕已经想好了,就是文正。”
文臣谥号最佳的,便是文正了。
“至于其他的,朕今晚自有定夺,明日等着宣旨便是了。”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让那位大楚宰辅自己离去,然后便去了皇后所在的正阳宫。
最开始做柢山掌教,也有宋宁处理山上大小事情,以前做皇帝,常常在宫外,顾泯倒是不觉得有些什么,后来去了彼岸,即便是做了寒山掌教,山上的事情,他也没怎么操心,这会儿才重新做了半日皇帝,顾泯便觉得有些麻烦。
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抹去,顾泯来到正阳宫外。
这里有人一直在等他。
宫外的两个守卫,看着不速之客一般的顾泯,本想呵斥两句,可当他们看到顾泯身上的帝袍之后,便都吓得跪下了。
顾泯摆摆手,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入宫中。
大殿之前,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两张倾国倾城的脸,无比相似。
大楚王朝的皇后娘娘,雍容华贵,气质非凡。
大楚王朝唯一的公主殿下,宛如落下凡尘的仙女,仙气十足。
顾泯看着顾惜,手里比比划划,自言自语道:“那会儿见,你才这么高,只是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的就长大了……”
话说着说着,声音便沙哑了。
顾惜小跑过来,拉起顾泯的手,也是满眼泪水,她轻声喊道:“爹爹。”
虽说这位大楚公主殿下已经成年,但是在顾泯面前,她始终还是那么个小闺女。
顾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点头赞许道:“不错,看起来得很繁星境了。”
修行没什么好处,对于大多数女子来说,唯一的好处是可以长期保持着容貌。
顾泯牵着这个闺女的手,然后去牵起柳邑的手。
看着这个女子的面容,顾泯感慨道:“这些年苦了你。”
在他的记忆里,最好的柳邑,还应当是那个腰悬狭刀的柳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如今做了大楚皇后,但却没了那份生机。
柳邑泪流满面,她这些年,其实最怕的不是顾泯不回来,只是怕顾泯已经死了。
只要他活着,其实别的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你走的时候,大楚的江山是这般,你回来的时候,我没有将那些疆土丢掉一分一厘。”
“只是大祁那边一直在想着叛乱,我没能镇压。”
“我回来的时候,顺手解决了。”
“北边有些官吏很是油滑,偏偏又非他们不可。”
“我知道,我看过了。”
“南边的那些人,也很麻烦。”
“我知道。”
“郢都的那些人越来越过分了。”
“我会处理。”
那位大楚公主殿下,站在一侧,听着本该是两夫妻很久不见之后见面之后要说起的家常琐事,只是寻常的那些夫妻,说的都是什么房子漏了,狗跑了,家里没饭吃了,可这两位的家长里短,便是说的这个天下。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这两位的家,便是这个天下。
顾惜托着腮帮子看着自己父皇,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次相遇。
当时害怕,可这会儿想起来,那会儿的父皇,真是很了不起呢。
是啊,她的父皇,本来就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啊。
比柢山的宋师兄要了不起。
比阿桑师伯要了不起。
比老师了不起。
比母后也要了不起。
比所有人都了不起!
她看着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心想要是自己一辈子都不长大,也很好啊。
但她已经长大了,而且还有了喜欢的人。
这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父皇?
父皇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种事情,一定要告诉父皇的!
……
……
“什么?小师叔回来了?!”
一道飞剑,从郢都来到柢山,其实没走多少时日。
郁朝这家伙,在闹的满城风雨之后,到底还是想起了远在山中的师兄们,将这桩事情以飞剑传到了柢山。
掌教宋宁在知晓此事之后,第一时间便召集了师弟们。
周州反应最大,这位如今已经踏足金阙,毕竟在世间有不少美誉的剑仙一巴掌拍在桌上,“谁都别拦我,我今天就要去郢都见小师叔!”
他和顾泯关系最好,也是最为敬重那个小师叔。
如今的柢山掌教宋宁看着这个一点都不稳重的师弟,皱眉道:“小师叔回来了,我等自然要去拜见,不过此刻去还是等着小师叔回山,倒是个问题。”
“有什么好想的,小师叔回来,咱们等着他来找咱们,那就是没道理,咱们要在小师叔回山之前,先去拜见小师叔,然后再将小师叔迎回山中!”
如今已经是掌教夫人的刘晚说道:“的确如此,如今世间也有不少人在猜测柢山和大楚是不是还在一条船上,如今我们阵仗倒是可以摆大一些,也好让人知晓,我柢山和大楚,仍旧密不可分。”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宋宁眼见自己夫人都说话了,也只能点头了。
周州随即道:“我看这样,山上所有云游境之上的剑修,都跟着我去拜见小师叔!”
宋宁说道:“周师弟,你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说话的时候,宋宁还是在看刘晚。
刘晚笑着道:“我看周师弟说的对,就让师弟们和那些晚辈都去见见小师叔,毕竟这山上,哪天没人念叨着要见小师叔?”
又是媳妇儿说了话。
宋宁只能点头。
于是这桩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柢山剑修,以宋宁为首,所有云游境以上的剑修,大概也有数百人,今日启程,御剑而行。
浩浩荡荡的剑气划过长空,无数修行者仰头而观,看到这一幕,全部瞠目结舌。
“柢山这群剑修,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
“难不成是哪里又有什么大事发生?可需要这么多剑修出手镇压?”
“是不是四海之外又有战事?!”
这三十多年里,柢山剑修们几乎每一次出山,尤其是这样成群结队的出山,都会惊起一番风雨,但不管是哪次,都会是柢山剑修们大胜归来。
如今的柢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剑宗,是大楚王朝倚重的国教!
招惹了柢山,不明摆着是个死字吗?
……
……
清晨的郢都,一片晨光洒落。
而后城门那边,守城的军卒看到了天边的一抹剑光。
然后他瞪大了眼睛。
无数道剑光。
同时在天际闪耀。
然后无数柄飞剑,从那边掠过。
守城的军卒刚想说话,便看到站在自己身侧的校尉摇了摇手。
“头儿,是柢山剑修?!”
“这不废话吗,除了柢山剑修,还有哪家的剑修,敢御剑入郢都?”
“可怎么来这么多,就不担心他们生事?”
“有什么好怕的,现在城中,可不是只有一个皇后娘娘,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也在,皇帝陛下的修为,别说来这数百个剑修,就是来上一万个,也是一剑的事儿。”
“对了,你小子记不清了?咱们皇帝陛下,可还做过一任柢山掌教呢!”
“这群剑修,是去拜见陛下的。”
……
……
剑气浩荡,掠过长空,引得无数百姓仰头看天。
不多时,一众剑修悬停在皇宫之前。
剑气激荡,夺人心魄。
剑仙周州站在最前面,看着皇宫里面。
一群人很是激动,但又沉默不语。
一向沉不住气的周州这次很能沉住气。
不多时,又有两道身影汇入剑修队伍之中。
正是郁朝和简暮。
说起来这两人,也是柢山剑修。
两人站在周州身后,郁朝笑眯眯开口道:“周师兄,今晚怎么都要吃一顿火锅吧?”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喜欢吃火锅,但自己身侧的媳妇喜欢,没办法。
周州理所当然道:“当然。”
不多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一袭雪白帝袍出现在视线中。
这一刻,所有柢山剑修都来了精神。
周州扯着嗓子,朗声道:“弟子周州,拜见小师叔!”
“弟子宋宁,拜见小师叔!”
“弟子刘晚,拜见小师叔!”
“弟子葛有鱼,拜见小师叔!”
“弟子郁朝,拜见小师叔!”
“弟子简暮,拜见小师叔!”
……
……
“柢山剑修,拜见小师叔!”
一声声拜见小师叔,声震云霄,久久不散!
第八百四十二章 桂花树下
当晚,无可避免的还是一顿火锅。
周州主厨,一张大圆桌,柢山有宋宁夫妇,周州和葛有鱼两人,郁朝夫妇,顾泯自然是和柳邑还有顾惜两人。
坐在主位之上,顾泯看向宋宁,问了些柢山如今现状,其实问不问都该知道,如今柢山定然是已经重现了千年前的风光,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剑宗,而且绝对没有水分。
不过宋宁如今虽然是柢山掌教,又是一位金阙剑仙,可面对小师叔的时候,仍旧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回答起来问题,这位柢山掌教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这种感觉了,可到了如今,依旧没忘记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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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忽然问道:“既然要来见我,为何不把小师姐叫上?”
宋宁苦笑道:“师父此刻并不在山中,她老人家这些年研究阵法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此刻正在帝陵中,研究那座大阵。”
说起来如今世间存在的阵法,大概真的只有帝陵里的那一座,可以说得上当世第一。
既然洛雪的阵法造诣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肯定要去研究那座大阵了。
顾泯点点头,“你到时候派人去帝陵一趟,告诉小师姐,让她早日返回柢山。”
周州听着这话,接过话来,瞪大眼睛问道:“小师叔果真要去柢山?”
顾泯笑而不语,这事情,不是明摆着的?
周州眼见小师叔没说话,倒也没多想,只是笑着说道:“小师叔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今晚要不大醉一场?先说好啊,都不能用修为化解酒水,各凭本事,怎么样?”
宋宁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师弟,到了山中之后,最开始只是吃火锅,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开始喝酒,而且酒量十分不错,一座柢山,还真没几个人能够在他面前敢说酒量好的。
顾泯一本正经道:“你觉着你这小子能喝过我?”
“酒桌上可没有什么辈分高低,我可不让着小师叔的!”
周州取来一坛酒,给这桌上的男人都倒了一碗酒,郁朝看着清冽的酒水,眼睛直勾勾盯着,只是这会儿多看几眼,就又被简暮踩了几脚,那个脾气这些年好了不少,但也让郁朝发怵的女子给了郁朝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大概是在说,你自己有点数。
周州也是个实打实的人精,哪里能看不出郁朝的窘迫,当即便笑着道:“简暮师妹,这郁师弟好不容易喝次酒,就别管着了,小师叔又不是常常回来。”
被看穿了心思的简暮有些脸红,但还是点了点头,一旁的郁朝则是投来了感激的目光,遇见事情,还得是周师兄啊!
周州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大概意思就是,你我兄弟,不用多那么些废话。
一场酒局,差不多就算开始。
锅里有翻腾的红色汤汁,青色的花椒和红色的辣椒不停翻滚,相得益彰。
喜欢吃火锅的人其实只有周州和简暮两个,其余人多多少少其实也不太喜欢这么辛辣的味道,而顾泯纯粹不在意这些,离家的时候,其实想得最多,不是鱼脍,倒是这火锅。
自己第一次吃火锅是怎么吃的?
好像还是苏宿那家伙。
顾泯笑了笑。
这顿火锅,郁朝先是自顾自喝了两大碗酒,然后就看着要喝第三碗,却被周州一只手盖在他的酒碗上,低声训斥道:“真他娘的是酒虫上脑了,都说好是灌小师叔,你一个人喝什么?”
太久没有得酒喝的郁朝憨憨一笑,后知后觉道:“忘了忘了。”
而后局面,便是宋宁周州葛有鱼和郁朝四人,轮流敬酒,顾泯相当于要和这四个家伙拼酒。
不过顾泯毫不在意,即便不用修为化解酒水,他的酒量同样不差。
不过再怎么好酒量,到了后面,顾泯也有些摇摇欲坠,满脸通红。
顾惜看着这一幕,悄悄拉了拉周州的衣袖,低声埋怨道:“你真要把我父皇灌醉?”
周州转过头来,看着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嘿嘿一笑。
……
……
一顿酒喝得几人都很满意,柳邑最开始有些担心的看着顾泯,但眼见顾泯虽然脸色红润,但双眼清明,便不再担心,而后顾泯更是转头看向她,对他做了个手势、
柳邑一怔,随即看向自己那个宝贝闺女。
那边周州几个人已经喝的有些神志不清,原本说是要一起灌酒顾泯,但这会儿却变成了几个人的内斗,好在宋宁身侧还有个刘晚,才不至于说真正被周州拉着灌酒,至于郁朝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自家媳妇看到火锅便忘了他还在的事情,周州喝醉之后,拉着他已经灌了好几碗酒了,此刻的郁朝,满是绝望。
顾惜有些担忧的看着周州。
顾泯歪过头,看着柳邑,缓缓道:“闺女大了,留不住了。”
一直忙着家国大事,看着黎民百姓的柳邑算是心大,其实要不是今天这顿饭,她真是看不出来自己那个闺女原来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喜欢的人,此刻就在酒桌上。
“倒也是个不错的小子,虽然没你生得好看,但终究能算是个剑仙?”
柳邑温温柔柔开口,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东西,她是一座天下的女主人,什么都要管,可偏偏就是自己闺女,她倒是不太想管。
顾泯嗤笑道:“剑仙?你知不知道,到了那边,还要走好几个境界,才能称为剑仙?”
柳邑笑着看向顾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也不想逆着他说话,反倒是顺着问道:“那你现在是不是能被叫一声剑仙?”
顾泯理所当然点头道:“这还用问?我到何处,便是最闪耀那一人,那边有个天骄榜,第二次登榜,我便是那榜首,什么年轻天才的,都不是我的敌手!”
“真厉害!”柳邑给他端过来一碗酸梅汤,大概她只有在他喝酒喝多的时候,才能看到他这个样子。
“不过这个女婿,你还不满意?”
柳邑微笑道:“这些年轻人里,可没有更好的了。”
顾泯冷笑一声,“及得上我十分之一?”
柳邑不说话了,这什么都要拿来和他比的话,估摸着这世上再过一千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他看得上的女婿了。
顾泯瞥了一眼顾惜,惆怅道;“女大不中留,只是她要是嫁人,这一座王朝,就说丢就丢了。”
柳邑反问道:“为什么嫁人就不可以做这一任女帝了?”
“倒是可以做,不过对于男子而言,就没那么轻松了,不过怎么都得看她自己的心思,我这个做爹爹的不强求。”
顾泯揉了揉额头,感慨道:“回来之前去看了一眼母后
,可惜母后记不清这些事情了,要不然让她看看这小闺女也很好。”
柳邑默不作声。
顾泯又说道:“那会儿就该让父皇给她取名的。”
说着说着,这个大楚的皇帝陛下竟然倒在柳邑怀里睡着了,他静闭双目,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依旧是眉头紧锁,仿佛真是有许多事情,让他一刻都不得清闲。
柳邑轻轻用手拂过他的眉头,有些怜惜的看着他。
这个年轻人,一直都是这样,看着风光,但又有多少人才知道他其实一直都过得极苦?
她也知道帮不了他什么,只能将他担忧的地方,担忧的人照顾好。
她记得昨晚睡之前,他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说道:“你若是想要跟着我去彼岸,我会带你去的。”
听着这话的时候,柳邑想起了自己的狭刀,想起了冰天雪地的北海,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些时光,但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就在这里等着他,是的,她还是害怕自己跟着他之后,他会分心。
自己会成为拖累。
酒局到了最后,顾泯有些恍惚醒来,便看到自己那个闺女正看着他,看着自己父皇,这位大楚王朝的公主殿下拉着衣角,有些犹豫。
“父皇,我能不能给你说件事情。”
顾泯脸色不善,但又很快变化,微笑道:“喜欢个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顾惜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原来一早就被自己父皇看出来了。
“那父皇要知道是谁吗?”
顾惜有些犹豫的看向柳邑。
那个平日里总是护着她的母后,此刻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顾泯没好气道:“我还不瞎。”
这会儿顾惜心里就有些打鼓了。
顾泯坐正身子,朝着桌上几个人招招手,“都走吧,我要和周州单独说些话。”
听着这话,这里面最清醒的宋宁不怀好意的看向周州,心想,你小子这桩事情,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郁朝浑浑噩噩,也是同情的看向周州。
不过他很快便被简暮拉起来。
葛有鱼拍了拍周州的肩膀。
然后一众人行礼,然后离去。
顾泯看向柳邑,说道:“你们也走吧。”
柳邑微笑道:“别吓着那小家伙。”
顾泯冷哼一声,顾惜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母后,但还是很快被带走了。
然后这酒桌上就剩下了顾泯和周州。
周州还举着酒杯要喝酒,可一看到顾泯那凌厉的眼神,酒意瞬间便醒了大半!
咋的了,小师叔咋这样了?
周州有些恍惚失神。
顾泯盯着这个年轻人,面无表情说道:“你就没什么要告诉我的?”
“啥?”
周州脑子有些短路。
不过下一刻,他的酒意算是彻底醒了。
因为他看到面前的那个一袭雪白帝袍的小师叔,竟然在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
“小师叔,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周州后知后觉,觉得八成是和顾惜的事情被自己这个小师叔知晓了,本来最开始小师叔没有回来的时候,他还想过,要是有朝一日小师叔变成了老丈人也很不错的,但这会儿真有这一天才发现,原来小师叔这个老丈人,很不是善茬。
顾泯啧啧道:“你周大剑仙本事还是不小嘛,是不是常常青衫仗剑,就光是靠这个行头,就让不少女子对你倾心?”
周州委屈道:“小师叔你这么说就没道理了,我就算是再怎么风流倜傥,行走世间的时候,别人一知道我是柢山剑修,也只会说一句那位皇帝陛下,柢山上任掌教,才是真正的谪仙人!”
看似委屈的一句话,但实际上,是拍了一个实打实的马屁。
顾泯眯着眼,心想这油滑小子说完,轻飘飘的,不讨人喜欢。
“好小子,就只会嘴上功夫?”
顾泯冷着脸。
结果周州只是说道:“要说剑道,我差着小师叔不是十万八千里?”
顾泯冷哼一声,“小子,在我面前卖嘴,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信不信我赏你一剑。”
听着这话,周州缩了缩脖子,这天底下,在大师伯阿桑离开之前,他自认打不过三个人,一个是在柢山后山的叶笙歌,一个是大师伯阿桑,另外一个,是未来的丈母娘,如今的大楚皇后,在大师伯阿桑离开之后,他就只有两个人打不过了。
不过对于这位回来的小师叔,别说打,他根本都没机会出剑。
两人差得远呢!
周州苦着脸道:“小师叔,不要动不动就出剑,顾师妹最见不得这个了。”
顾泯看了周州一眼,锋利如剑,似乎在提醒这小滑头,别想着提着自己闺女来逼他就范。
顾泯冷着脸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我闺女主意的?”
周州动了动嘴唇,还是老老实实把事情的始末都说出来了,一边说他一边打量顾泯的表情变化,等到看到他的确一直脸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想不到,说完这些之后,顾泯忽然看向他,说道:“我要是不把闺女嫁给你,你又能怎么办?”
这一下,可把周州给难坏了,要是别人,他大不了说句抢呗,但自己对面是小师叔,别说能不能抢小师叔的闺女,就是能,他也没有这个能耐去抢啊。
“小师叔,你要是不把顾师妹嫁给我,那我天天就守着她,你要是不想看见我,就把我杀了就是。”
周州摆出一副无赖样子。
“我他娘的真想一剑捅死你。”
顾泯冷着脸,心想怎么我闺女就看上了这么一个人。
……
……
在皇宫御花园里,顾惜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柳邑眼前走来走去,这个已经有很久没有认真看看自己闺女的大楚皇后揉了揉眉头,轻声道:“你别走了,你父皇又不吃人。”
顾惜停下脚步,还是一脸担忧,“母后,父皇那么了不起,要是看不上他怎么办?”
柳邑点头道:“这点不用想了,你父皇那么了不起,他谁都看不上。”
顾惜脸色发白,更担心了。
“不过既然知道天底下没有人比得上他,他又怎么会去非要找一个和自己差
不多的男子让你嫁给他?”
柳邑牵起自家闺女的手,柔声道:“你父皇又不是傻子,更不会那么苛求的。”
“他啊,想的事情,不过只是你开心过一生。”
……
……
“你修行天赋还凑合,要不了几年就要离开这里,去往彼岸,到时候丢下我闺女,她能开心?”
“我不着急,等着和师妹一起走,要是师妹这辈子都无法离开,那我就一辈子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那边若是需要你呢?”
“那边不是有小师叔吗?”
顾泯看着周州,一言不发。
周州一本正经道:“好些年前,的确是想着早早过去找小师叔,可如今有了师妹,也不想这样的事情了,只想陪着师妹,生生世世。”
顾泯盯着他,脸色依旧不好看。
虽然已经决定了不干涉自己闺女的决定,但不管是谁,只怕也无法坦然的面对自己闺女要变成别人的事情。
“滚吧,臭小子!”
顾泯摆摆手,有些烦。
他独自朝着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怎么就是这个小子,哪怕就是这小子,晚几年也行啊!”
不过说着说着,他也就笑了。
既然闺女有了喜欢的人,这样也很好。
不过那个小子,比起来自己,是要差很多啊!
——
柢山传信去了帝陵,告知了洛雪顾泯回来的事情,但却得到回信,说是洛雪走不开,顾泯若是想要见她,就到帝陵来见她。
顾泯即便是一座王朝的皇帝,但在自己两位师姐面前,也还是个小师弟,所以收到信之后,他便去了帝陵。
洛雪此刻在帝陵里的一片草原深处,看着那些石头上雕刻的阵符。
顾泯来到她身后,眼见小师姐并没有发觉自己,他也没有多说,只是等着小师姐钻研。
不知道过了多久。
洛雪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了身后的顾泯。
顾泯看着她,喊道:“小师姐。”
洛雪瞅了一眼顾泯,认真道:“好像丑了点,没当年好看了。”
顾泯有些无语。
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如今的小师姐,自得其乐。
“大师姐去了那边,找到你了吗?”
顾泯还没说话,洛雪就自顾自说道:“想来也肯定是找到了,大师姐有本事,当然能找到你,不像我,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这么一件事情。”
顾泯说道:“有一桩事情能够搞明白,就很了不起了。”
“我那个徒弟喜欢你闺女,你怎么看,那小子没你好看,但还是个不错的小子。”
洛雪眯眼道:“你要是觉得他也不错,那我可帮他提亲了。”
顾泯叹气道:“和那小子聊过了,还行,提亲便提亲吧。”
洛雪打趣道:“这会儿体会到当初白玉尘的感受了吧?”
顾泯不发一言。
洛雪揉了揉脑门,倒是也不在这桩事情上多说,只是说起好些别的事情,不过顾泯能够明显感觉到,如今的小师姐,再也不像是当年的小师姐了。
这对师姐弟说了好多东西,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谈起了当年的第一次相遇。
那一次,在山林之间。
“说起来小师弟当初还真是有心机。”
洛雪笑了笑,有些感慨。
顾泯笑而不语。
“不过那会儿要不带着小师弟上山,柢山只怕这么多年也还是会这样。”
洛雪忽然认真道:“小师弟,谢谢你。”
顾泯摇头道:“和我用不着说这个,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洛雪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说道:“小师弟有事情要做,别在这里耽误工夫了。”
顾泯起身,看着洛雪,问道:“师姐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彼岸?”
“小师弟如今这么了不起,甚至能带着人去彼岸?”
洛雪自顾自说道:“我去那边做什么,我修为不够,去了也是麻烦,小师弟别担心什么,我们有朝一日会相见的,也算是给小师弟一点时间,好让小师弟能够变得厉害一些。”
说着话,她摆着手。
顾泯明白了,也不多说,化作一道剑光离开了。
而后他去到了柢山,在山间看了一日那些柢山弟子。
如今的柢山,生机勃勃。
所有柢山弟子,都来看他。
有些是他的师侄,有些辈分更低。
顾泯笑着看向所有人。
而后他离开了柢山,返回了郢都。
坐在御书房里,他将那些过去应该批复的奏折批复,将如今应该批复的奏折批复。
而后在日落的时候,他和柳邑还有顾惜一起看着晚霞。
顾泯苦笑道:“真想再待些日子,只是时间太仓促了,真是没办法。”
柳邑和顾惜都没说话。
她们都很清楚,顾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最后顾泯离开郢都。
去了朝暮剑派。
来到那处寒潭前。
解语师妹的坟茔就在这里。
顾泯看着那小小的土包,想着很多事情。
等到天色暗去,天边满是星辰,顾泯才抬起头。
看着满天星辰,他拔地而起,一道璀璨剑光随即涌向天幕,这一幕,在夜色里极其耀眼。
朝暮剑派的掌教雾清真人来到这边,看着那道拔地而起的剑光,想了很多事情。
忽然那道剑光折返身形。
重新落到寒潭一侧。
看着如今已经有些老态的雾清真人,顾泯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再次掠向星辰之间。
他本来想说说晚云真人的事情,但想着晚云真人之前离开,想来是要回来的,如果他自己都没说,那自己又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他便什么都没说。
他走了。
再次离去。
不过这一次,和之前的感觉不同。
第八百四十三章 长新观外
来时路和回去的路,其实不太相同。
顾泯跨过一方雷池,打开天幕来到彼岸,正好便是在天玄山所管辖的雷池之一。
好几个天玄山弟子听到动静,便赶赴此地,看到顾泯之后,就要顾泯随着他们回去天玄山,但很快其中一人便认出了顾泯的长相,脸色煞白,此刻也顾不得两方之间的恩怨,当即便低头道歉,“小人瞎了狗眼,不知道是顾剑仙远游到此。”
他当然不会认为顾泯会是跨过雷池,只当是这位剑仙远游而已,动静大些,也是正常。
另外几人一听是此人,当即脸色难看起来,也是抱拳请罪,顾泯和天玄山当然有仇,而且还是轻易解不开的大仇,可此时此刻,没有天玄山中的至强人物坐镇,他们要是冲撞了顾泯,那就是一个死字。
这样死去,不值当。
好在顾泯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化作一道剑光远去,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句话。
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几人对视一眼,都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泯没有任何逗留,在搞清楚如今世间距离自己离开才过去一年光阴之后,放宽了心。
他不敢在故乡多停留,主要还是害怕这边的时间流速会很快,那这个样子,会很麻烦。
时间的确是很珍贵的东西。
顾泯来到云中湖前,淡然走了进去。
来到祀山,山中修行者都没有大惊小怪的,灵虚道人陪着他走了几座山峰,笑着道:“顾剑仙,掌教师兄已经为你选了几次闭关之处,只是不知道顾剑仙自己的想法如何?”
之前他带着顾泯去的那几座山峰,都是天地灵气汇聚的极好修行之处,甚至其中还有两座山峰里还各有一口仙池,都可以作为顾泯的修行之地。
顾泯却没有当即做出决定。
“不知道在下可否在长新观中修行?”
灵虚道人一怔,“柳叶峰长新观?”
顾泯点点头,想起那棵桂花树,笑道:“总觉得在那边能心平气和想很多事情。”
灵虚道人点头,自然明白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适合的这个道理,因此很快便答应下来,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去那边询问一番。
顾泯倒也不在意,对于这些事情,他很随意,当然了,想要去长新观中修行,也要主人家是否同意。
灵虚道人很快便得到消息,点头笑道:“如此便请顾剑仙去长新观里修行了,有什么要求,顾剑仙可以随意提。”
顾泯摇了摇头,然后便去了长新观中。
老道士和小道童两人在道观门口等着顾泯。
看到顾泯之后,老道士笑眯眯开口,“顾剑仙能选此地,算是我柳叶峰的幸事,放心,顾剑仙有什么要求,我们定然尽数满足!”
顾泯指了指那棵桂花树,说道:“在那树下摆一块蒲团便是,此后前辈和小道长都一如往常便是,不必刻意做些什么,天地之理,自然之理,才是重修之意义。”
老道士想了想,然后便一口答应,他也是修行有成的修行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徒儿,你去搬一块蒲团到树下。”
老道士随口吩咐,也没有特意安排。
小道童蹦蹦跳跳跑去将一块老旧蒲团搬出来,放在树下之后,方才转头看向顾泯,笑着说道:“顾剑仙,别嫌弃!”
顾泯摇摇头,只是走过
去便盘坐在蒲团上,只是片刻,便已经入神,丝丝大道气息,开始从他身体里溢出来。
小道童惊异道:“师父,顾剑仙这么快就开始了?”
老道士摸了摸胡须,点头道:“看起来顾剑仙这一趟走得很有意义,他心中没有太多郁结想法,就自然这般简单了。”
“顾剑仙的心性并非一直那般好,但却总是能在紧要的时候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的地步,真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老道士感慨道:“这是所有人和他的区别。”
说完这句话,老道士自顾自走进大殿,找个块蒲团坐下,开始修行。
小道童在树旁看着顾泯,看着他身上冒出的那些大道气息,他的修为很低,还看不出来顾泯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总觉得有些舒服。
……
……
顾泯正式开始散功。
长新观里,只有老道士和小道童两人可以自由出入,其余祀山修行者,一律不能靠近长新观,好在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区别。
老道士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没事的时候便在道观里走一走,偶尔和小道士会下一局棋,喝上一大壶桂花茶。
小道士平日里也是在发呆,如今却是看着顾泯发呆。
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时候,每隔几日,祀山掌教便会到长新观外的云海里看一看这边。
那些细微的大道气息,逃不出他的眼睛。
看着那属于云海上境的大道气息,祀山掌教平淡看着,谁也不知道这位几乎快可以和云端强者比肩的仙山掌教,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每次只看半日,另外半日,他照例要去看看别的山峰。
一座座山峰看去,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到某一天,祀山掌教在一座山峰里看到了一袭白裙。
他想了想,便落了下去。
那袭白裙觉察到有人,转过头去,便看到了祀山掌教。
“掌教师兄。”
她轻轻开口,声音很淡。
“芙蓉师妹。”
祀山掌教笑着开口。
他们两人之间,曾有一段故事,只是故事的开头和结束,都太唐突了。
那位芙蓉道姑听着熟悉的叫声,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行了礼,便转身走了。
祀山掌教没有说什么,移开了目光。
“掌教师兄既然还喜欢芙蓉师妹,为何不开口?”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了,灵虚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背后。
这位祀山掌律感慨道:“玄山师弟前些年因为冲击云海境,已然身死道消了,芙蓉师妹如今只是一人,师兄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能重新牵起她的手?”
祀山掌教没有去看灵虚道人,只是看着远处的云海,说道:“喜欢一朵花,不必将其摘下,喜欢一片云,也不必强求它永远为自己而停留。”
灵虚道人扯了扯嘴角,直白道:“师兄不就是害怕吗?”
祀山掌教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师弟,摇摇头,“我深知自己不知如何爱人,即便结为道侣,结果也不会太好,既然如此,为何非要强求?说不定过了些年月,本来很美好的事情,便变得极其糟糕。”
灵虚道人反驳道:“师兄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没有结果?”
祀山掌教说道:“师弟若是能看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也会知晓自己会去做什么样的事情。”
灵虚道人皱着眉头,还是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同辈的师兄弟们,其实都知晓,当初掌教师兄是喜欢芙蓉师妹的,不过那个时候,掌教师兄没有去想过那些事情,所以才让芙蓉师妹黯然离去,如今两人又有了携手的机会,为何不可?
“师兄,有些事情,光是看,没有结果。要去尝试。”
灵虚道人有些苦口婆心的劝道。
祀山掌教摇头。
他准备离开这里。
灵虚道人有些无奈。
不过走出几步,祀山掌教便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师弟,笑道:“师弟其实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忘了一桩事,那就是芙蓉师妹自己的想法。”
身为祀山掌教,该如何做,才能做好?其实根本没有一个完全正确的答案,但是祀山掌教这个掌教做的还不错,缘由在于他对于山中的弟子性情都很清楚,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不喜欢什么。
芙蓉师妹,舍不得玄山师弟。
玄山师弟也很喜欢芙蓉师妹。
这些,祀山掌教,都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了,就够了。
……
……
一晃眼,世间便迎来了一场雪。
长新观里有无数飘落的雪花,那棵桂花树被积雪压着,却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不是凡物。
雪花飘落,落在顾泯身上,将他的头发染白,他也没有醒来。
老道士在大殿门口搞了个炉子,生了一炉火,在那边煮着一壶桂花茶。
看着壶里冒起热雾,他打开壶盖,将一把桂花丢了进去。
然后看也不看,便盖了上盖子。
“师父,这都半年了,顾剑仙还没散完?”
小道童托着腮帮子,吃着一块在别处求人做的桂花糕,桂花自然用的是道观里的桂花,可他们这对师徒都不会做这类糕点,所以只能麻烦其余山峰的同门,不过不仅做好之后得分出不少桂花糕出去,还得送出些桂花。
老道士皱眉道:“云海上境,你以为这么简单,修行要修多少年?至少也得几千年吧?散功散半年就散完了?哪这么容易?”
老道士吃着一块桂花糕,说话的时候碎屑不断的往外掉,最后搞的胡子上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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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之前掌教师祖不是说,数年工夫就行了?这散功要好几年,重新修行,只怕还要好几年?”
小道童也不太懂,只是想起之前祀山掌教和顾泯在这树下的谈话,两人没有刻意不让小道童知道,所以在院子里的小道童也算是听得清清楚楚。
老道士对这类事情不太感兴趣,只是摇头道:“只要不出事情,花些时间不算什么,毕竟顾剑仙走得这么快。”
小道童也点点头,煞有其事道:“师父,顾剑仙真是我见过最天才的人了。”
老道士也笑道:“谁不是呢?”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抬头看了看天上,有一片金光洒落。
不知不觉,又到了换榜时。
——
保底三章,另外好几个月没求月票了,大家给投一点?
第八百四十四章 桂花糕
往昔年没有大战的时候,世间最大的事情便是天骄榜换榜,但随着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事情产生,天骄榜换榜已经说不得是什么第一大事了,上一次天骄榜换榜的关注度不低,是因为人们想看看那位年轻剑仙会不会还在榜上,那一次,和大多数人心中所想一般,那位年轻剑仙离开了天际榜,榜首又变成了御风。
如今距离上次换榜一年多,又有换榜,众人虽然没有什么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抬头看了看。
“听说之前那位天骄榜第二去祀山找御风一战,却没有见到御风,后来只是和苏遮云一战,虽说战胜了她,证明自己可以排到第二,但怎么看起来,他这次想要登顶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顾剑仙不在天骄榜上,御风便是无敌之姿,绝不可能会有人能比他更强。”
“此次换榜前三理应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是后面的那些小打小闹又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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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见过顾剑仙的天才之后,还真是有些飘了,要知道这天骄榜一百人,全部都是天才,谁能上榜谁被挤下了榜单,都是大事!”
世间一如既往的吵闹嘈杂。
虽说谁也没能说得出来什么话,但谁都知晓,他们的眼光,的确是被前些年的顾泯给彻底抬高了。
随着金光洒落,人们安静下来,抬头看着天上的变化。
榜单上的名字在不断变化,人们却没有太多想法,也没有往年那般惊叹。
名字一个个消散,一个个出现。
直到人们看到第三名是紫金寺玄空的名字的时候,才有些意外。
“这位紫金寺的年轻僧人,看起来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是在刻苦修行,竟然真能越过祀山的那位。”
提起玄空他们自然知晓,紫金寺这一代的天才僧人,只不过往年的天骄榜上,他总是要排在御风和苏遮云后面,但如今来看,如果前面两位还是梁照和御风的话,那么玄空就真的往前走了一大步,越过了苏遮云。
果不其然,随着金光散去又汇聚,前面两人的名字没有变化,御风和梁照始终在前面。
“这个梁照,不错是不错,但终究比起来当年的顾剑仙,要差了一些。”
上阳山上。
看着这一幕的陈念很快转头,看向后山,她的梁照师兄,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出来了,自从上次他去了祀山一趟,归来之后,便一直在闭关修行。
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
之前看着天骄榜换榜,她还以为这一次师兄肯定要往前走上一步了,但没想到,结果依旧。
不过陈念也没有太失望,因为她很清楚,师兄不会为此忧愁的,而且总有一天,他会走到所有人的前头去。
……
……
一头白发的御风,在一座雪山上遇到了另外一个一头白发的男人。
那人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看着他,就像是看见一块冰一般。
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不是修行功法和刻意能装出来的。
那是天生的一种气质。
同样是白发的御风,代表的却是温和和寻常,可那个一头白发的男人,却代表着孤冷和凄寒。
两个人对视一眼,御风便告诉到了无尽的孤寂。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知晓那人境界和他相差无几。
沉默了一会儿,御风主动开口道:“你好。”
那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只是转身。
御风看着那人的背影,又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背影。
……
……
雪总是会下完的,春天也肯定会来的。
在修行者眼里,一年和十年,其实没什么区别。
所以即便看了几场大雪,也没有印象。
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十年。
祀山掌教这些日子来长新观前来得很频繁,几乎是每隔一日,便来一趟。
这两年祀山的情况有些微妙,得益于顾泯散去的那些修为,那些天地灵气没能离开祀山,便哺育了山上的各种宝药,那棵桂花树竟然今年又开花了,老道士和小道童看着树下的顾泯,眼神很是怪异。
除去那棵桂花树之外,还有很多宝药这几年都又结出了不少果子,这是以往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但如今,却是已经成为了现实。
祀山掌教的眉头皱得很深,就像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沟壑。
散功之法,只要小心一些,不伤到经脉,其实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境界高一些,无法就是散的慢一些罢了,可再慢,也不可能十年了,都还没有散尽那些修为。
祀山掌教有好几次想要冲进长新观里,看看那个年轻人到底如何了,但思来想去,也都忍住了,看着那些无边无际的大道气息散去,他也有些失神。
祀山的典籍已经被他翻遍了,却也没有个答案。
后山清修的前辈他也问遍了,可依然没有个结果。
祀山掌教坐在云海里,想着很多事情,然后便越发想要去长新观里看看。
终于,他来到了道观门口。
门其实没关,站在门外,他就能看到那棵桂花树下的顾泯,以及在大殿那边发呆的一对师徒。
不多时,老道士发现了祀山掌教,赶紧便迎了出来。
“他这十年,一直都在这里,没有睁开眼睛过?”
祀山掌教向老道士询问着。
老道士点头道:“一直如此,春来秋往,都是这般,顾剑仙如今的状态弟子看不懂,他每日都在散去自己体内的气息,但却没有觉得他的气息衰弱。”
祀山掌教问道:“寻常时候,气息没有变过,一直如此稳定?”
老道士点头,说道:“是的。”
听着这个答案,祀山掌教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掌教,这道法不是掌教切身修行过的?如今也没有了把握?”
老道士试探着开口,“是否是因为顾剑仙的剑修身份,才有了区别?”
祀山掌教摇摇头,他也不清楚,到底会发生什么。
十年时光,换做自己,已经成功的重修回来了,但此刻的顾泯,却还是在散功。
“你好好看着,有什么问题,记得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祀山掌教转身离去。
他要再去走一趟后山,去翻阅那些典籍,看看有什么答案。
……
……
顾泯在祀山散功,这世上便没了他的消息,无数人一波接着一波朝着寒山而去,却一点顾泯的消息都没有,那些各大仙山的修行者也有些疑惑,若是说顾泯有了些感悟,如今正在闭关,也该在寒山才是,可为什么寒山没有他的踪迹。
若是他不在寒山,而是在外面,便更让人觉得奇怪。
不在寒山,踪迹不是更容易暴露?
就在世上所有人都在想着这桩事情的时候,御风回到了祀山。
这位天骄榜第一,行走世间多年,如今返山,是为了破境。
祀山有些小小的震动,因为御风修行的时间还不长,如今居然也要踏足千秋境了,这足以让人感到震撼,而之所以是小小的震撼,全然是因为之前有顾泯破境在前,如今御风破境,自然影响要小太多。
“见过掌教,不知顾泯他……”
御风在云海之间拜见祀山掌教。
祀山掌教摇头道:“他的情况很特别,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头绪。”
御风皱了皱眉,“他会不会就此陨落?”
祀山掌教摇头道:“不知道。”
“倘若真是陨落在祀山,那祀山便有罪,或许我当初不该给他那门道法。”
祀山掌教眉间有些悔意,当初也是自己没有思考透彻,没有去想那门道法剑修能不能修行,便给了出去,如今来看,若是顾泯因为这桩事情而身死道消,那么他便是最大的罪人。
御风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相信他。”
祀山掌教看着御风,认真道:“不要想太多,这桩事情和那桩事情都和你无关,破境入千秋是大事,需道心空明。”
御风摇头道:“那是御家先祖之罪,是御家的耻辱,此事弟子会记住,但一直和此事过不去。”
祀山掌教赞赏道:“不错,当有此心。”
御风走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洞府里。
苏遮云也回来了。
她看着御风,问道:“他怎么了?”
御风摇头。
苏遮云便不问了。
既然兄长也不知道,那么就没有别的人会知道了。
“我要在这里闭关,或许能一举踏足千秋境,也可能会就此身死道消,我若是死了,你不要害怕,修行前路并不都是荆棘。”
御风笑道:“你要继续走下去。”
苏遮云摇头道:“兄长,我相信你。”
第八百四十五章 下山走走
闭关之前,御风还是去长新观外看了一眼。
祀山掌教不许旁人去那边,但对于御风还算是宽容,特许他在门外看了一眼。
小道童看到御风,便小跑出来,对他认真行礼,“见过御风师兄!”
御风看着这个很好看的小道童,笑着问道:“我们没有见过面,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御风?”
小道童嘿嘿笑道:“师父说起过很多次师兄,说师兄有一头白发,笑起来的时候便好似春风,我一看到师兄便很亲切,自然便知道师兄就是师兄了。”
听着这个解释,御风觉得有些意思,于是揉了揉小道童的头,看着树下的顾泯。
“那位呢?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顾剑仙当然是好人,不过我想师兄也肯定是好人。”
“为什么?”
“因为师父说过,好人的朋友也是好人。”
离开长新观的御风想起这话,还觉得有些有趣。
最后他踏入洞府,开始闭关。
修行者们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修行,他们可以不懂下棋,不懂乐理,甚至不管亲朋,但不管如何,都要修行。
御风是年轻人之中的佼佼者,他的修行速度很快,但即便如此,对于跨过千秋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把握,世上有很多号称天才的人死在这道门槛前了。
不过如今这个样子,他自然也不会在等什么了,踏入千秋,虽然仍旧不是最强大的那一批人,但才有话语权。
御风想着这桩事情,便闭上了眼睛。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是春天,万物复苏,那会儿一座祀山都知道他要破境,虽然他们不会那么激动,但此刻说什么也会有些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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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是整座祀山的后辈,甚至于在他上山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祀山下任掌教,就是御风。
祀山掌教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意见,别的人也没有,事情便已经定下了。
山上的修行者们都知道,祀山掌教不太喜欢做掌教,但想着御风怎么也得成为了千秋境之后,才能接过这权柄,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快发生。
在御风闭关的时候,人们自然便想起了后面或许会发生的事情。
灵虚道人受人所托去山中问了祀山掌教,但却没有答案。
祀山掌教只是说,看看御风。
这一看,便又是一年。
这已经是顾泯闭关的第十一年了,这期间天骄榜换了两次,苏宿已经追了上来,他前面是苏遮云,然后苏遮云前面是玄空。
至于前两位,一直是御风。
世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四海升平,之前传言大战将起,此刻也销声匿迹。
这是太平时光。
寒山的修行者越来越多。
大师姐阿桑上山之后,自然也成了寒山的高层,她是掌教的师姐,如今已经踏足重意境,而且走得极远,要不了多久,便要踏足风亭境了。
她真的是天才,如果不是为了很多事情,她此刻只怕也不会比梁照和御风差。
苏宿对于练剑上了心思,这位天生剑胚在谢宝山的操练之下,变得越来越强大,之前他甚至想要去祀山找苏遮云打一架,但得到的消息是苏遮云游历世间,也没了踪迹。
越过天骄榜的顾泯在闭关。
天骄榜榜首御风在破境。
天骄榜排到第二的梁照在闭关。
玄空不得出紫金寺。
苏遮云游历世间,了无音讯。
苏宿在寒山练剑。
这个世上的天才,此刻好似集体沉默了,这让世间好似又少了些生机。
苏宿躺在竹椅里,叼着一根野草,嘟囔道:“小顾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怎么寻思着他被祀山给害了?要不就是祀山有个什么嫁不出去的圣女之类的,非要让小顾留种。”
谢宝山躺在一旁的竹椅里,听着这话,笑骂道:“你小子可别乌鸦嘴,掌教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轻易算计,估摸着还是在祀山有所奇遇,这才没有离开。”
“老谢,我说,你年轻时候都能被人绑到山上去,小顾那个长相,怎么又不可能?”
苏宿忽然坐起来,一本正经道:“我越发觉得我寻思的没错,那什么苏遮
云不见踪影,说不定就是在祀山上,在对小顾图谋不轨,老谢,不行,咱们马上去祀山,解救小顾!”
谢宝山打量了苏宿一眼,眯着眼笑道:“解救掌教,我看是你小苏想要去当这个什么上门女婿吧?”
苏宿皱着眉头,“老谢,你说什么呢?我可是有闺女的人,闺女你知道不,很漂亮的那种!”
“得了,反正我又没见过,你小苏爱怎么吹就怎么吹!”
谢宝山眯着眼,也不多说,虽说他看着这般云淡风轻,但实际上对于顾泯,还是有些担忧的。
之前祀山来人说了,顾泯这趟去祀山,也就十年八年的工夫,可如今眼瞅着都十一年了,过了这个冬天,不就是十二年了?
到时候四舍五入,也就是小二十年了。
一想到掌教去了那么久,谢宝山就忍不住嘀咕。
苏宿提议道:“老谢,我看你也放心不下,不如我们去祀山一趟?”
“不去。”
谢宝山直截了当的拒绝。
苏宿呸了一声,当下想说上一句话你不去我自己去,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谢宝山呛了一句,“我要是有这闲工夫不如练练剑,这眼瞅着天骄榜上,御风铁定的已经开始破境了,梁照也不会太远,至于玄空,那小家伙这么多年没了音讯,只怕也走了好大一步,你小子要是不追着,以后可不带你玩。”
谢宝山虽然没有去切实看过那几个年轻人,但大概还能想到,御风会是如今天骄榜上第一个破境成功的人,而后二十年之内,会有梁照玄空和苏宿相继破境,当然,苏遮云也很有可能,至于后面那些人,徐月逢或许能在之后五十年内追上来,别的人却不一定。
苏宿此刻去赶超御风已经不现实,他最好越过玄空,去和梁照并肩。
当然这也很难。
梁照的心性比苏宿沉稳太多。
苏宿有些闷闷不乐,但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老谢这家伙肯定还是没坑骗自己,便独自一人去练剑了。
谢宝山微微点头,有些满意,这小子的疲懒性子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别的事情,是真的不用再怎么苛求了。
正想着这事,谢宝山看到一道灰色身影从远处走过。
是阿桑。
谢宝山皱起了眉头。
对于这个重瞳女子,谢宝山其实很感兴趣,当然不是因为阿桑是顾泯的师姐,而是因为阿桑本身。
作为千秋剑仙,山中几乎所有修行者都不如自己,谢宝山看任何人,几乎也就是一眼便能看透,可唯独有两个女子,他看不清楚,一个是青槐,另外一个便是阿桑。
青槐被李扶摇用星辰之力和无数天材地宝洗礼身躯,不仅将她救活,也将她的身躯彻底变成了极为适合修行的身躯,如今的青槐,自然也不会比当年的叶笙歌血脉差。
而阿桑,理应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没有那么多奇遇,可为什么自己还是看不透?
谢宝山有些迷茫。
难道这个女子也来历不凡?
谢宝山想不通,好似掌教身侧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平凡的。
对了,甚至连掌教自己,都不是平凡的人。
想到这里,谢宝山笑了。
……
……
又是一年春至。
御风破境了。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祀山御风,天骄榜榜首,昔年的年轻一代第一人,如今终于破开那道屏障,成为了一位千秋境的强者。
仔细算来,他还不到百岁。
这样的天才,放在以往,那是在整个修行历史上都罕见的存在,但人们却很清楚,他并不是最天才的那一个。
因为最天才的那一个,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破境,成为一位剑仙了。
他甚至在成为剑仙的那一天,还杀了一个云端强者。
御风或许这辈子都很难超越顾泯,但此刻,他依然迎来了整个世间的祝贺。
他并不只是世间最大的仙山里最出彩的弟子,他还是在战场上和顾泯一起对敌异域十人的两人之一,他同样是年轻人的偶像。
无数道帖子送到祀山,是各大仙山恭贺御风破境的帖子。
同时也在询问,什
么时候能让他们进入山中观礼。
世上许多的仙山在门下弟子破境千秋的时候,都会邀请各座仙山的修行者前来,但祀山一向低调,这些年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但御风的身份不同,想来祀山也会有所改变。
灵虚道人在内的一众祀山修行者却很担忧,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知晓顾泯此刻就在山中,也不知道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人就是冲着顾泯来的。
祀山掌教想了想,拒绝了外面修行者想要观礼的请求。
这种选择很无礼,但放在祀山身上,却好似又很寻常。
祀山一贯如此,若是不满,可以去祀山问个说法。
可祀山这位掌教已经是云海中境,除去云端强者,谁又能做些什么?
……
……
御风走出洞府,然后来到了长新观外。
此刻距离顾泯闭关散功,已经过去了十三年。
御风原本以为自己只能看到闭关的顾泯,却没想到,自己来到这边的时候,顾泯恰好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顾泯站了起来。
御风走了进去。
“恭喜。”
“恭喜。”
两个人同时说出这样的话语来,不过顾泯随即道:“我现在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有什么好恭喜的?”
是的,花了是十三年时间,顾泯彻底将身上云海上境的修为都散去,如今他就是个普通人,如果御风愿意,看他一眼,他就死了。
御风说道:“重走一次,需要多久?”
顾泯摇头,“之前按着你们那位掌教说的那般,现在应该已经成功了,但如今来看,好似还需要很久,不知道十年之内有没有结果。”
御风说道:“重新走一次,是到云海上境?”
“千秋。”
顾泯笑道:“一步一个脚印,自然只能是千秋。”
御风想了想,说道:“那可以一战。”
顾泯摇头道:“我再踏足千秋的那一天,这世上所有的千秋境,都只能在我身后看着我的背影。”
若是别人说这番话,御风可能不会相信,但要是顾泯说这样的话,他倒是没有什么不相信的。
“但还是想和你一战。”
御风说道:“若是真要十年,我或许真能成为千秋境里至强的那一位,我不信到时候面对你没有一战之力。”
顾泯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落叶,没有说话。
御风是个自信的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自信的人,永远不会说自己不如对方。
顾泯有些高兴,然后邀请道:“来聊聊。”
御风点了点头。
然后顾泯转头看向那个已经不是小道童的少年道士,问道:“能不能上一壶桂花茶?”
少年道士微笑着点头,眼前两人,都是他的偶像,一壶茶,自然能上。
老道士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也是很满意的笑道:“年轻人嘛,就该这样,动不动的算计来算计去,有什么意思?”
……
……
两个当世最天才的天才,聊了一天,后来桂花茶凉了,御风便走了。
顾泯站起身,去大殿前的台阶坐下,一言不发。
老道士看着这个如今没有了所有修为的年轻人,忍不住问道:“那位到底有没有在那些修为里动手脚?”
那位自然是当初的祀山祖师。
“没有。”
顾泯说道:“但其实也有,那手段在心中,不在修为中。”
祀山祖师将这么丰厚的一份礼物摆在顾泯面前,自然是想顾泯去拿,他只要拿了,心中便有隙,往后在修行的时候,说不定就要出事。
但他没想到,顾泯没有要,把那份礼物丢了。
所以他才了不起。
因为那不是寻常的礼物,而是一份云海上境的修为。
那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礼物。
顾泯毫不在意。
他看着老道士,忽然问道:“还有没有桂花糕,给我一块。”
第八百四十六章 今朝有战事
长新观里的桂花糕很好吃,虽然不是他们亲手做的。
顾泯咬了一口,说道:“听说每一次桂花盛开,观里都要拿些桂花去别的山峰,好让旁人给做些桂花糕。”
说起这个,少年道士心疼道:“说起来这个就心疼,每次都要给不少桂花糕给那些师姐,可不少呢?”
顾泯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下山去看看,世间会做桂花糕的人,又不都在此山中?”
少年道士一拍脑门,后知后觉惊喜道:“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和少年道士的惊喜不同,老道士则是满脸都是愁云,他其实才听出了言外之意。
“顾剑仙是要下祀山,去游历世间?”
顾泯笑着点头。
老道士摇头道:“顾剑仙如今修为已散,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气机,顾剑仙仇家不少,若是碰到了那些人,如何能行?”
一位年轻天才,大部分人会去赞扬他,但敌对的那些人则是会仇视他,忌惮他,想着怎么杀死他,顾泯这样的年轻天才,有很多人喜欢,也有很多人想要他现在就死去。
思路客
老道士很清楚这个道理。
顾泯说道:“那道法无碍,但却和我的路不一样,我的路,理应去走一走。”
老道士欲言又止。
“我可和他结伴游历。”
顾泯看了看少年道士,笑道:“至于别的什么助力,便不需要了。”
老道士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这桩事情很大,我必须要请示掌教。”
说着话,他便离开了长新观,直到日落之时,才缓缓归来。
看着顾泯,老道士神情复杂。
顾泯却已经知道结果了。
然后他站起身,看着少年道士,笑道:“一起走走吧。”
少年道士当然很高兴,转头问道:“师父,我能带些桂花茶吗?”
老道士黑着脸嘱咐道:“等下了山,记得学桂花糕怎么做,别白走一趟!”
少年道士重重点头,很快便去装了一大壶的桂花茶。
两人结伴下山。
只是走上石梯的时候,他有些惆怅
“顾剑仙,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少年道士不过是个金阙境不到的修行者,在这世间,只能说是寻常,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他保护不了顾泯。
顾泯说道:“我们藏在人群里,不出头,只是看,有什么好担忧的。”
少年道士说道:“可这怎么可能?”
顾泯说道:“谁能想到世间最年轻的天才,有朝一日变成了普通的人,甚至连一点修为都没有。”
少年道士皱眉道:“可顾剑仙你的那张脸也很显眼。”
顾泯说道:“那就换张脸。”
随着他说话,他的容貌开始变幻,变成了一张很普通的脸,那张脸,没有任何出彩
的地方,大概便是丢在人群中,也不会有人认得出来。
少年道士笑了起来,“顾剑仙你这张脸看着普通,怎么觉得还是不普通?”
顾泯想了想,然后有些无奈道:“这是天生的气质,没办法了。”
顾氏一族,是千年皇族,血脉尊贵,做了一千年的皇帝,自然也就有一种谁也无法改变的气态了。
“我们去什么地方?”
“我们什么地方都去。”
……
……
祀山坐落在嵊州。
嵊州不是彼岸最繁华的道州,境内仙山也不多,但因为有祀山的存在,这座道州总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每一日都有数不胜数的修行者赶往这里,他们或许找不到祀山在何处,但却想要被祀山收入门中。
见不到山门,便想着在嵊州境内走一走,怎么都有可能被祀山的那些修行者看到,然后说不定就能被收入山中。
还有些修行者更为极端,知道了祀山所处的大概位置,便在那附近磕头参拜,想要以毅力打动祀山。
顾泯和那少年道士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有些感慨。
少年道士是第一次下山,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在山下,人们对祀山竟然会如此。
顾泯问道:“你们祀山收徒,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少年道士想了想,认真道:“山中长辈收徒,要么就是从其他长辈的后代里找两个天资不错的,要么就是特意下山一次,云游一阵,找几个好苗子,很少有师长会在这些前来拜师的修行者里找一个徒弟。”
顾泯说道:“这样岂不是说,他们都是在做无用功?”
少年道士摇摇头,他不太清楚,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下山,根本不清楚这山上收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顾泯笑了笑。
很快便看到在那些修行者身边,有一些修行者在挑选弟子,他们都是各大仙山的修行者,知道祀山的修行者不会出现在这里,因此便会在这里询问那些修行者要不要拜入自家山门。
少年道士说道:“他们是冲着祀山来的,应当不会改换门庭。”
“第一日或许不会,道心坚定,但一年后两年后说不定就会动摇,他自己都会想,在这里坚持十年,又有什么意义?”
顾泯说道:“人一旦自己开始怀疑,那么任何一点外物影响,都会撼动他的想法。”
“人的心很坚韧,但在很多时候,却更显得脆弱。”
顾泯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去看那边的风景。
少年道士却是认真看着那边,发现真有修行者被带走,他有些生气,想要说些什么,顾泯却摆手道:“不要去责怪他们,他们和祀山从来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想要拜入祀山山门,祀山没有看到,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看到,难道他们便要苦等一辈子?”
听着这话,少年道士有些惊愕,然后不好意思道:“等我回山之后,一定让师父去说说
,让那些师长没事多下山看看。”
顾泯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少年道士能听懂他的话便可以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一时间,顾泯有些好奇。
想到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之前还不曾问过。”
少年道士微笑道:“我叫林语,没有道号,师父说我这名字极好,以后也不需要有道号。”
当初他被带上祀山的时候,老道士便问过他的名字,原本只是想问一嘴之后便替他取个道号,但没想到他的名字竟然有这般深意,想了想,便不再帮这少年取道号,以后便叫林语也好。
顾泯赞叹道:“林中有语,好名字。”
少年道士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想着顾剑仙的名字,其实也很不错。
顾泯不再说话,只是朝着远处走去,林语问道:“我们不做些什么吗?”
顾泯没有回答,之前离山的时候他说了,只是看看,那就只是看看,何况他现在能做什么?
虽说在这件事上,真的能做些事情。
……
……
两人一路兜兜转转,走进了一座叫做大水城的城池里,在一家酒楼靠窗的地方吃了一顿火锅。
林语被辣的满头是汗,有些埋怨道:“怎么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吃食?”
顾泯笑而不语,只是看着碗里的毛肚,想起了自己闺女。
酒楼不大,但客人不少。
顾泯和林语在这里,听到了好些事情,当然,这其中最多的,还是谈论御风破境入千秋的这桩事情。
听着那些人的赞叹,林语很得意道:“御风师兄真的很厉害!”
顾泯随口说道:“不要总是看着旁人的厉害,即便那人是你的朋友。”
林语不明所以。
顾泯继续说道:“你与人谈话,谈及天才,是不是会提及我师兄御风是个很了不起的天才?但实际上你要有别的心思,争取让别的师兄弟与人提及天才,便要说起你的名字。”
“你可以崇敬和佩服某个人,但不要只想着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有一天去和他并肩,再有一天越过他,最好。”
顾泯看着林语说道:“要有第一的心,虽然我们往往成不了第一。”
林语听着这话,心有所感。
顾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下山之前,他其实从老道士的眼睛里得到了很多讯息,知道这个少年会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弟子,也知道他会想要自己这个弟子变成很优秀的人。
既然如此,顾泯不介意帮他一把。
这趟一同游历,顾泯要看很多东西,要想很多东西,想到了些事情,他自然就要说出来,而那些东西,若是被林语听去了,哪怕是十分,他只是听懂一两分,也会是极大的好处。
毕竟如今的年轻第一人,不是那些人口中的御风,而是顾泯。
第八百四十十七章 上天去
谁能想到世间最天才的年轻人如今只是个普通寻常人?
就像是顾泯和林语两人也都想不到,之前还是艳阳高照的光景,只是瞬间便大雨滂沱,林语有修为境界在身,倒是可以用气机撑起屏障,护得两人都不必被雨水淋湿,不过顾泯却摇摇头,而是取出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
顺手扔了一把给林语。
两人撑伞而行,如同黄豆般大小的雨珠狠狠砸在油纸伞伞面上,顾泯虽然没了修为,但身躯早已经是云海上境修行者的身躯,这种巨力传来,倒也不在意,林语那边,也不是如何费力。
只是在大雨里行走,终究不是办法,好在顾泯眼力好,在远处的竹林深处看到一座破庙,便要去那边避雨。
只是才往那边走了几步,大概十几丈距离,便看到竹林里的一桩事情。
一个衣衫破烂的女子,正从破庙里跑出来,她脸上满是惊恐,慌不择路,顾泯虽然修为没了,但剑识还在,发现这女子境界很是低微。
破庙那边,追出两个魁梧男子。
其中一个,腰带扎的随便,很明显是慌乱扎好的。
这桩事情,其实不用多说,顾泯都能想到是什么了。
顾泯不着痕迹的侧开身子。
林语第一次下山,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眼见顾泯侧过身躯,也有样学样,跟着让开道路。
可那女子明明可以从中间跑过,却还是好像慌乱之间朝着顾泯身上撞来。
临近顾泯身前一丈左右,女子乞求道:“道友救救我!”
只是顾泯依旧往一边躲开,那女子一下子便扑了个空,但好在没有跌到。
女子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但随即便朝着顾泯跪下,满脸泪水道:“道友,这两恶徒要玷污我的身子,还请道友救命!”
听着这话,林语当即便要开口,但顾泯却对他做了个隐晦手势,对女子面无表情道:“我们不是那两人的对手,你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女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一次请求救命,竟然会得到者们一个答案,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还不快逃?”
顾泯笑着看向她,眼神玩味。
女子眉头一皱,随即冷笑着站起来,“既然被看出来了,那就算是我们栽了,走了!”
她说着话,便朝着破庙走去,这一幕,让林语恍惚失神,根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泯笑着站在原地,轻声道:“走什么走?”
听着这话,女子才停下脚步,缓慢转头,看向顾泯,换了个态度,赔笑道:“小人眼拙,不知道前辈在此,还请前辈恕罪。”
顾泯摊开手,笑道:“好说,但要放过你们一马,怎么也不能空手不是?”
女子暗骂一声,但脸上不敢有丝毫不满,反倒是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子,双手递给顾泯。
顾泯掂量了一番,觉得重量还行,便摆摆手,笑眯眯道:“下次碰见,你们几个,小命可就没有了。”
女子通体冰寒,仍旧不敢多说,而是笑着转头,很快那边两人,也一起消失。
顾泯将钱袋子丢给林语,也没废话,两人进入破庙之后,生了堆火,到了这会儿,林语这才问道:“顾剑仙,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三人在骗我们?”
顾泯说道:“那破庙里追出来的两人虽然在细节上做的不错,但明显境界要比这女子高出这么多,怎么会让她从里面跑出来?”
而且那时候明显都已经开始脱这女子衣服了,怎么可能让她找到机会给跑了。
林语又问道:“那之前那女子要退走,顾剑仙你为什么又拦下,难道是因为想要一袋子祀云钱?”
顾泯摇头道:“这帮人因为看不清我的境界,所以不敢轻易出手,若是我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估摸着马上几个人就要转头出手,不过他们也想不到,不是他们察觉不到我的气机,是我根本就没有气机。”
一身修为散尽,哪里有什么气机?
“这都是学问,你好好学着。”
……
……
大雨不停,但破庙门口响起脚步声,林语有些紧张,但顾泯却没什么想法。
“庙内道友,我等几人过路,恰逢大雨,想要歇息一番,还望道友海涵。”
一道苍老声音响起,声音中气十足,但并不咄咄逼人,而是有些温和。
顾泯闭目而言,“同是过路人,何必如此?”
听到顾泯答话,破庙门口才有几道身影走进破庙里,一共四人,领头一人头发花白,便是之前说话的老人,另外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和两个妙龄女子。
几人身上服饰相似,应当是出自同一座仙山。
几人进来之后,看了一眼这边的顾泯和林语两人,老人打了个稽首,道:“叨扰道友了。”
顾泯沉默无言,林语站起来连忙回礼。
并邀请几人过来一起驱寒。
老人缓缓一笑,委婉拒绝,而后便在另外一侧生火,几人围坐在一起,小声交谈。
距离隔得不算远,在场众人又都是修行者,因此几人交谈之中,多是一些琐事,根本没有任何一桩不能与人言之事。
出门在外,本就该是这样。
既然不能谈那些不能谈之事,两个女子的言谈之中,便不由得提及了顾泯和御风,原来这两人,其中一人是御风的忠实拥趸,另外一个便是顾泯的了。
两人一向为这两人谁更天才争吵不休,如今闲下来,自然又开始拌嘴。
“顾剑仙早先这么久便踏足千秋,更是在当日做了一桩大事,怎么的,还不如御风吗?”
“你懂啥,什么叫后来居上,什么叫大道不孤,御风如今踏足千秋,显然便是要在此刻后来居上了,那位顾剑仙,只怕是没这个能耐了。”
“啧啧,师妹,你想过吗,当初好似顾剑仙便是这么从后面追上来的!”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知道如今御风不会再追上来?”
两人争锋相对,各执一词,根本是谁都不能说服谁。
在一侧的中年男人和那个老人都没说话,仿佛此刻景象,两人早已经见识过不少次了。
中年男人看了那边顾泯几眼,然后以心声传言道:“师父,那人身上全无气机波动,难道只是个普通人?”
老人背对着顾泯,看着中年男人,同样以心声回道:“这不关我们的事情,无须多想,换而言之,这两人也很并非是刻意来等我们的。”
男人眉头一皱,仍旧道:“师父,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
老人问道:“你想如何?”
男人做了个隐晦手势。
老人训斥道:“你想因为一句事关重大便要杀人?”
男人认真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有失,宗门复兴便成了一句空话,非是弟子心狠手辣,实在是没办法。”
老人仍旧摇头道:“不可!”
“此事绝不可以再提,若是因为猜忌便屠戮无辜,即便这宗门复兴,我也当他并未复兴。”
老人猛然站起身来,看向两个女子,说道:“跟师爷走。”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有些疑惑,不才进来,怎么如今就要走了?
男人沉声道:“坐下!”
两个女子又看向自家师父,依旧很疑惑。
老人怒道:“你当真要做这等恶事?!”
男人气机勃发,冷冰冰道:“师父,这桩事情我们已经不是谋划一朝一夕了,如今这关头,一切的意外,理应都要将其扼杀才是!”
老人怒道:“逆徒,为师不许你这般!”
男人没说话,只是一闪身,便制住老人,将其经脉封住,往两个女子那边一推,嘱咐道:“看好你们师爷!”
而后男人才看向这边。
“不知两位,到底是哪座仙山的弟子?”
他声音微寒,说话之间杀机闪现。
即便是林语,也都看出了来者不善。
他正想说话,顾泯却抢先说道:“估摸着说不出一个让你忌惮的宗门,你就要把我们两个都杀了?”
到了这会儿,顾泯才睁开眼睛,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冷笑道:“两位不用遮掩了,我知道你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顾泯有些无语。
他看了一眼林语。
林语会意,开始自报家门,“小道祀山柳叶峰长新观林语。”
祀山?!
男人一怔,随即冷笑道:“道友说话,还真是有些不讲道理。两位是祀山的弟子?”
林语涨红了脸,认真道:“小道真是祀山弟子!”
顾泯则是不在意的笑了笑,“依着道友的意思,反正此刻惹都惹了,即便是祀山弟子,看起来也不能善了,正好这会儿自己境界足够,所以怎么都得杀了不是?”
“可我要是告诉道友,我们一死,祀山立马便能知晓呢?”
顾泯淡然看向那个男人,即便此刻修为尽散,但他身上的气度,却依旧不凡,一般的修行者,还是可以震慑的。
那个男人脸色变化一番,但还是很快说道:“两位冒充祀山弟子,在外不知道骗了多少人,遇见在下,正好帮祀山洗去污名。”
林语怒道:“我是祀山弟子,你这个人怎么就不相信呢?!”
男人不说话,只是暗自堆积气机,要在之后致命一击。
顾泯看了一眼林语,笑道:“这便是我要教给你的又一个道理,这个世间,即便黑白分明,但有些人,也总会故意不去看黑白,只凭喜好做事,只看如何做事,对自己更有利。”
说完这句话,顾泯走到林语前面,看向那个男人,笑道:“你信不信,要是等会儿你出手,死得肯定是你。”
那个男人冷笑一声,已经悍然出手。
磅礴气机,径直撞向顾泯。
在他的探知里,顾泯根本没有任何气机波动,
顾泯一步不退,甚至就这么看着对方。
那边的老人已经不忍去看,即便是林语也有些失神。
但下一刻,磅礴气机撞在顾泯身体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波动,那些堆积起来的气机,竟然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
这让那个男人一怔,更是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显不是个修行者,可如今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顾泯笑道:“兴许我身上有一桩秘宝,可以抵御你这个所谓的风亭强者的一击,再来几下,说不定就碎开了。”
男人面无表情,果真又是几次出手,但都是无功而返。
顾泯毫发无损。
男人脸色难看。
“你到底是谁?”
到了此刻,他已经有些害怕了。
不过到了此刻,即便是跪下认错也没有了道理,所以他根本没有说些什么,而是继续出手。
顾泯笑而不语。
林语忽然想通了一桩事。
那就是顾泯虽然散去了所有的修为,但他毕竟是云海上境的修行者,他的身躯,就算是让一位千秋境来砍,只怕也要砍几百刀才会有损伤。
可眼前的男人,只是一个风亭境,这样的修为,怎么可能伤得了顾泯?
林语才想通这件事,便惊掉了下巴。
因为下一刻,顾泯一步踏出,然后浑身气息一变,便成了一个金阙境。
门外的大雨凝结成剑,此刻悬停半空,无数柄雨剑,此刻剑尖都朝着这座破庙。
这的确是很奇异的景象。
男人看到了一道剑光,而后万念俱灰。
那道剑光穿过了他的身躯,将他洞穿。
无数雨剑此刻又重新消散,化作雨滴。
顾泯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那具尸体已经倒飞出去,生机断绝。
两个女子瞪大眼睛,愤怒不已。
眼见她们想要冲过来,林语拦在了顾泯前面,看着两个女子认真道:“他想要杀我们,是他的错,他该死!”
此刻的两个女子,哪里还会理会这些,就要动手。
老人忽然道:“退下!”
他看向两个女子,皱眉道:“你们师父心术不正,如今死在此处,理所应当,有什么好伤心的?”
老人此刻身上的禁制已经解开,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弟子,满眼悲伤,但随即把这些情绪全部都隐去了,而转头看向顾泯,致歉道:“此番都是我等的错,我等任凭道友处置!”
顾泯没回答,只是看向林语,有些遗憾的说道:“本来只是说看看的,现在看不成了。”
……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尤其是没有顾泯的日子。
苏宿有句名言,如今寒山上下都很清楚。
山中无顾泯,苏宿当老大。
他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青槐正好路过,然后便给了他一下。
苏宿那个时候已经在风亭境内走得很远,但面对青槐的时候,居然也是不敌。
她的修行速度,竟然比起来自己,还要快上不少。
他第二次说这话的时候,身侧站着的却不是旁人,而是阿桑。
阿桑此刻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却看了他一眼。
苏宿缩了缩脖子。
后来那句话便成了,山中无顾泯,苏宿还是做不成老大。
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宿真的有些烦。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顾泯了。
“就算是留种,小顾也该回来了,难不成祀山那帮人还要将顾泯留下来,让他为祀山多留下好些血脉,好制造出来一帮天才?”
不知道为什么,苏宿又说起来之前那个无聊的猜测,不过这一次谢宝山却没有理会他,这位剑仙眯着眼看着那边寒山才来的年轻女弟子们,有些感慨,自己的青春,都流走了。
苏宿眼见谢宝山没有理会自己,有些不满,“老谢,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啊!”
谢宝山转过头来冷笑道:“你再废话,我就赏了一剑。”
苏宿咬了咬牙,还是没敢再说之前那些话,谢宝山会不会真出剑,他很清楚。
况且这老家伙这些日子在千秋境里都走了一大截,说不定快要摸到更高境界的门槛了,再招惹他,不划算。
苏宿一屁股坐在地面,惆怅道:“我还是很想小顾,这小子到底在做什么?”
谢宝山讥讽道:“你这个样子,倒是像极了那些自家男人不回家,自己就思念的不行小娘子。”
苏宿呸了一声,然后幽幽道:“即便我是小娘子,我相公也只能是小顾这样好看的人!”
谢宝山觉得有些恶寒,没有接话。
忽然间,有个弟子来到这边,对着苏宿行礼道:“苏师叔,有个和尚上山了。”
苏宿皱眉道:“我又不是和尚,你告诉我做什么?”
那个弟子有些古怪的看向苏宿,说道:“那个人是紫金寺玄空,本来是来找掌教的,但听说掌教不在,便说想要拜访苏师叔。”
苏宿站起来,狐疑道:“玄空?”
……
……
好些年前,顾泯曾给苏宿说过一个人,那个人便是玄空,他说那和尚一点都不像是和尚,像你。当时苏宿当时喝了些酒,听着这话,当即便说道,要是有机会,以后可以见一见。
最好能当个朋友。
当初那个时候是随口一说,后来玄空又一直都在紫金寺里不曾离开,因此两人便一直都没能相见。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次相遇来的如此突然。
苏宿打量着那个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光头和尚,挑了挑眉,问道:“天骄榜第三?”
玄空笑道:“现在是第二了。”
御风破境,离开天骄榜,如今的天骄榜榜首是梁照,第二便是玄空。
因为苏宿一直不喜欢梁照,所以便将这桩事情给自动过滤了。
苏宿皱眉道:“这样说我是老四?”
玄空点点头,虽然才说了几句话,他便有些喜欢这个家伙了。
苏宿怒道:“这他娘的,绝不可能,老子今天就去找苏遮云,我怎么能是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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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空有些愕然,“为何不能是第四?”
“他娘的,你没觉得这排行第四有些不吉利?”
玄空顿了顿,后知后觉的哭丧着脸道:“我他娘的当了很多年的第四!”
“小事,伤心个啥?”
“啥时候咱们两兄弟做个榜首试试!”
“那倒时候谁做榜首?”
“看看谁大?”
“算了,不提这个,喝酒?”
两人一拍即合,便去约了个酒局,当然喝酒肯定是要配上一顿火锅的,本来对于火锅这样的事情,苏宿是不对玄空报什么希望的,但玄空夹着一块毛肚,竟然有些高兴的说道:“这东西还不错!”
苏宿愣了半刻钟,幽幽道:“和尚也吃肉吗?”
和尚吃不吃肉不是苏宿该担心的,毕竟他们连酒都已经喝了。
酒喝了不少,苏宿勾着玄空的肩膀,笑眯眯道:“要不这会儿你和我打一架,你故意输给我,让我也过一过第二的瘾?”
玄空一本正经道:“你不适合第二,还是做第四好!”
苏宿差点跳起来骂娘,“你还是不傻啊!”
玄空喝了口酒,笑眯眯道:“之前顾泯便说过,你苏宿,心眼多,要防着。”
苏宿泄气一般的骂道:“这小顾,咋什么话都往外说!”
玄空微微一笑,这次没见到顾泯,但自己这酒喝得很舒坦,咋的,好像隐约之间,有些舒坦,觉着那道门槛都快摸到了。
“小苏,你们那边的修行者,真的很厉害。”
玄空笑眯眯开口,“之前我可没觉得这世间这么有趣,是你们来了之后,我才觉着原来真有那么多天才争锋的感觉,真好。”
苏宿喝了口酒,摇头道:“什么个天才争锋,咱们啊,都在小顾屁股后面,说什么争锋,就是追他而已。”
玄空忽然同情道:“看起来之前那些年,你的日子过得很苦。”
苏宿默不作声,忽然很有打死眼前这个和尚的冲动。
两人这场酒喝了许久。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
苏宿揉了揉脑袋,隐约记起自己是不是昨晚和玄空打了一架,不过好像没打赢?
苏宿骂骂咧咧的,权当昨晚那桩事情没发生过,他对眼前这个和尚,还是保持着不败战绩的。
玄空悠悠醒来,看着苏宿,问道:“小僧怎么记得昨天咱们打了一架,有没有伤了和气?”
苏宿遮住手臂上的伤,想着你昨晚那不留手的样子,真想过和气这桩事情?
去你娘的!
不过苏宿没多说话,只是揉了揉脑袋,说了句,没什么大事。
玄空便提议道:“要不再喝一次?”
苏宿皱了皱眉,正要拒绝。
然后两人便同时抬头。
天地之间,有鼓声响起!
那不是寻常鼓声,而是战鼓声响。
然后一大片金光出现在天幕之上。
罗浮宫出现。
换榜之时,罗浮宫会出现,但却不会有战鼓之声响彻天地。
只有大战将起,才会如此。
只是上一次大战,距离如今,只怕还没有三十年的时间,如今便又有了一场大战,不管放在任何时间来看,都已经是一次间隔时间最短大战了。
有些事情不用去想都应该知晓,随着这鼓声响起,会有无数修行者死去,会有无数人失去自己的朋友和亲人。
但谁都知道,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的事情。
天幕上有一柄剑,时时刻刻都悬在头顶。
在那柄剑没被人拔出的时候,他们还要经历很多次这样的事情。
玄空看着天幕,有些感慨道:“没想到这才出门片刻,没被人抓回去,自己都要回去了。”
“咋的,你还是偷跑出来的?”苏宿有些意外。
玄空朝着苏宿双手合十,笑道:“这次出门,小僧很开心,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和你见面。”
玄空走了。
苏宿觉得有些无趣,便去寻了谢宝山。
“老谢,我没去过战场,你给说说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谢宝山此刻也在看着天幕,听着这话,只是微微皱眉,然后冷笑道:“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上了战场,随时都可能会死去。”
苏宿挑眉道:“那岂不是对剑道很有帮助?”
“自然。”
谢宝山感慨道:“虽然很不愿意让你去战场上,但你最好还是去看看,我辈剑修,不上战场,终究差了些东西。”
苏宿没说话。
谢宝山挑眉道:“就是不知道如今寒山,会有几个名额。”
……
……
异域进犯,便有大战,既然有大战,自然便有参战的人,这些年里每当有大战,云端便会降下法旨,为各大宗门确定人数以及参战修行者的境界。
那些大仙山,踏入战场的人自然便会更多。
寒山当年只是一座小宗门,因此在上次大战的时候,不过只有一个名额。
如今却不一样。
眼看着那道金色的法旨落下,王长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而后他接下那道法旨,递给了青槐。
苏宿那句话并没有什么用,顾泯不在的时候,其实青槐会做主。
阿桑本来也有这个资格,不过她的修为还有些低,所以这些日子,都在修行。
青槐看了几眼,然后便把那道法旨丢给了王长秋。
王长秋接过之后,脸色微变。
虽说早知道之前因为顾泯便杀过云端强者,这一次他们寒山肯定会被针对,但是看到那法旨上寒山理应派往战场的人数,他也有些愤怒。
可即便是愤怒,又能如何?
万古协定是世间都要遵循的东西,寒山也不能违背。
青槐看了一眼王长秋,忽然道:“传书祀山,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王长秋点点头,有些事情,终究还得顾泯这个掌教来做决定。
……
……
战鼓声顾泯也听到了。
他看着天上的金光,林语则是看着他。
林语有些想回祀山了,师兄们离山,他想看看,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走上战场,但他没有说,因为他没有去学桂花糕怎么做。
顾泯没说话,看了很久后,收回了目光。
他不用去想,都知道寒山的修行者,将要被派往最危险的地方。
那些云端强者,会借机报复。
他想做些什么。
但此刻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散功重修,到了关键的时候。
第八百四十八章 去便去
随着战鼓声,无数道仙舟出现在世间各处,无数个修行者纷纷踏入其中,要跟着这仙舟前往战场。
仙舟最开始去的地方,是祀山。
作为世上最大的仙山,祀山当然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仙舟,也会在这里最先停留。
祀山掌教站在云海里,看着那条通体散发着青光的仙舟。
御风在他的身后。
这一次要走上战场的祀山修行者很多,当然并不局限于那些年轻修行者,光是千秋境,便不止一个。
御风忽然问道:“在战场上,到底有多少我们的前辈?”
“云端虽高,却很难亲自出手,祀山既然有着一个世上最大仙山的名头,自然便要担起大部分责任,之前御冥死在战场上,本来山里的意思是想让御骁去顶上,不过如今御骁已死,一切便都是空谈了。”
祀山掌教微笑道:“不过别担心,会有别人顶上的。”
祀山存世这么多年,其实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老怪物,那些旁人认为早已经死去的修行者,或许还没有死,一直活着。
御风说道:“战事如此频繁,是否异域已经下决心要覆灭我们了?”
之前御风翻阅典籍,历史上曾有一段时间和现在类似,那一次,他们几乎便灭亡了,当时修行强者死了很多,活下来的,都是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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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彼岸最为黑暗的一段历史。
祀山掌教淡然道:“倘若明天就要死去,你今天要做些什么?”
这好似是个很玄妙的问题,但祀山掌教显得很淡然。
御风想了想,轻声道:“那今天便努力让明天的死亡不再到来。”
很多人在死亡的阴影里会显得很懦弱,但那并不该出现在他们这样的修行者身上。
他们这样的修行者是这个世间的希望,如果他们都因为恐惧而倒下,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希望?
“祀山存世千万年,若是肯和云端同流合污,会少死很多人,若是之前祖师复生我们也肯丢掉我们的良心,也会有不一样的境遇,但祀山便是祀山,不管如何都不太喜欢肮脏的世界,我们的存在不仅是因为我们想要这般,而是若是连这样的祀山都没了,旁人还能看到些什么?”
祀山掌教拍了拍御风的肩膀,笑道:“不要害怕死亡,但要惜命。”
这句话似乎有些矛盾,但看着祀山掌教这个样子,御风知道必有深意。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御风忽然问道。
祀山掌教笑道:“他早已经不在祀山,不过至于什么时候能出现,我也不知道,那门道法虽然没有问题,但却不适合他,我只是给他点了一条路,他会走到什么地方去,我也不知道。”
御风不再说话,只是朝着祀山掌教认真行礼告辞。
祀山掌教摆摆手。
那边有很多祀山弟子化作流光涌入仙舟,御风看了几眼,自己也化作一道流光过去了。
很快,又有个老道士来到了祀山掌教身侧。
看着老道士欲言又止,祀山掌教笑道:“若是我还在,长新观我会帮你好好看。”
老道士皱眉,心想怎么掌教说话还压上韵了。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回来,所以有件事
拜托掌教。”
老道士笑道:“弟子这一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收了个不错的弟子,只是可惜,或许连这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所以有些话想说,全在这里。”
他拿出一封信,交给祀山掌教。
“你死之前,我不会给他看的。”
祀山掌教接过信,淡然道:“总要争取活下来,一直想着死,不是个什么好的想法。”
老道士呵呵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祀山掌教行礼,然后离去。
随着最后一道流光汇入仙舟,那条仙舟的船头处,有一人对着祀山掌教遥遥行礼,对于这位世上第一大仙山的掌教,即便是他们,也要认真对待。
祀山掌教还礼。
而后便是仙舟启程,前往别处。
……
……
青色的仙舟来到浮梦山。
再如何封山,在面临这样大战的时候,也要结束封山这种说法。
浮梦山从顾泯破开千秋境开始封山,到如今,差不多已经快二十年了。
浮梦山今日解封,很多弟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陷入了沉默中。
大战将起。
他们之中有些人,要踏足战场,或许是九死一生,或许能安然归来。
但总会有人死的。
洛瑶站在洞府门口,那条仙舟太大,即便是在这里,也能看得很清楚。
赵陌草正在收拾东西。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她把东西全部都交给洛瑶,有些担忧的开口,“洛姐姐……”
欲言又止。
洛瑶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已经相处了很久的妹妹,想了想,说道:“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死的。”
赵陌草点点头,但总觉得不太对,她的心里,好似有些什么东西存在,让她无法安心。
洛瑶没有再说什么,她离开洞府,要去踏入那条仙舟。
只是很快,她便被人叫住了。
她转过头来,看到了浮梦山掌教。
“师尊。”
洛瑶认真行礼。
“你不用再上战场,为何一心求死?”
浮梦山掌教的声音响了起来。
洛瑶摇头道:“弟子不是一心求死,弟子只是想要问这世间出一份力。”
浮梦山掌教说道:“有到你出力的时候,却不是现在。”
洛瑶道:“难道还分什么时候?”
浮梦山掌教说道:“作为千秋境,踏入战场杀一个千秋境便死去,算是出力,再往上走一步,作为云端强者,出手斩杀一个对方的云端强者便是出力,可一个有望于千秋的修行者,在没有千秋之前,杀了一个无望于千秋的对手便死去,这便是浪费。你本可以走得更远,本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但你却选择死在千秋之下,这样不是个明智的抉择。”
洛瑶想了想,说道:“弟子认为若是所有人都这般想,那么我们便早早输了。”
为了保存而不出手,任由着别人去死,活下来的人在想些什么?
是庆幸
还是别的?
浮梦山掌教不说话,但从她散发出来的气势来看,她好似真有些生气。
洛瑶再次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她的心意已决,绝对不是任何人说任何话就能够逆转的。
浮梦山掌教看着洛瑶背影,安静无声。
在广场那边,许多浮梦山的年轻弟子都等着洛瑶。
看到洛瑶之后,众人齐声喊道:“洛师姐!”
“走,我们此去,莫要丢了浮梦山的脸!”
洛瑶看向在场的众多同门,率先化作流光前往仙舟。
而后,便是数道流光一起出现,掠向天幕。
……
……
紫金寺在紫金山上。
仙舟如今在紫金寺上方的云海里。
玄空苦兮兮的从寺外走了进来,这位好不容易才掏出紫金寺的年轻僧人,如今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归来。
看着云海里的仙舟,玄空有些头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大战开始,这让他有些难受。
老住持站在他身后,神情很淡然。
玄空说道:“小僧错了。”
“有什么错的?不过是寺里想让你出去看看,若是不想让你出去看看,你即便是千秋境,又有什么关系?”
老住持看向玄空,淡然道:“玄空,做和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些高僧大德常说,入了空门,便要放下一切,无知无欲,但实际上,真的无知无欲,看到如今这个局面,也就毫不在意了,可人生在天地之间,我们虽不用食,但总归是寄托于这片天地,如何能够做到什么事情都不在意?”
玄空说道:“所以紫金寺修行,不入空门。”
老住持说道:“人和人的禅不同,如何参也不同。”
“我作为一个小沙弥的时候,总是对这世间很好奇,随着年纪渐长,我发现我好像很了解这个世界,可偶尔顿悟,参禅醒来,我又觉得我对这个世间一无所知,后来我知晓,我原来一直以来都很渺小,之所以会产生那么多想法,全然是因为我自己的心在作祟。”
老住持看向玄空,若有所思,道:“不轻易杀生,不是因为戒律在那边,是因为生命是宝贵的东西,我们总要慎重,”
“但不要害怕杀人。”
老住持说道:“要保持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玄空忽然道:“我怎么觉得住持您,也没那么无趣了?”
老住持笑了笑,没说话。
在很多年轻僧人的眼里,老住持就该是个无趣的老和尚,他整天坐在寺庙里,在诵读经书,在想着许多那些根本不需要去想的事情,但玄空这会儿才发现,老住持其实很有趣。
“我走了。”
虽然还想说些话,但看着师兄弟们一个个离去,玄空也不愿意再逗留,要离去了。
老住持点头,忽然道:“若是再碰到那个老和尚,告诉他,他是错的。”
玄空一怔,便想起了战场上那位,点了点头,问道:“住持你会讲佛法,但若是那位不听,住持你有什么办法?”
老住持笑了笑,说道:“或许我还能动拳头。”
第八百四十九章 梁照和那人
“云端居然要寒山出一位千秋境,明显便是想着将掌教骗到战场上,借机杀了他,掌教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异域,这样一来,云端不用出手,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王长秋有些愤怒,若是换了以往,他绝对不会说起云端的不是,但如今不同,他看着寒山一点点壮大,看着寒山变成了那个自己都没想过的样子,便越发珍惜挡下的光景,而且他很清楚,寒山想要更好,离不开顾泯。
若是顾泯死了,寒山也就倒了。
只是他即便此刻抱怨,也没有人接他的话。
在场的人不多,除去王长秋这个原本寒山的修行者之外,其余众人分别是谢宝山为首,加上卖酒女子和屠夫的小巷三人,苏宿和阿桑这两位顾泯的同乡,当然,一个是好兄弟,另外一个是大师姐,都是极为重要的人物,另外还有徐月逢。
以及青槐。
这些人便是现在寒山真正说话管用的人。
“如今云端有大势,若是拒绝,便立刻要成为万夫所指,很多原本支持小顾的人,也会立马转头来唾弃他。”
苏宿惆怅道:“若是小顾在山中,或许没这么麻烦,可惜他此刻了无音讯,谁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云端还是留了些空间,裹着一层遮羞布,没把自己的野心暴露的太多,一个千秋境,说来说去,似乎过分,也不算是太过分,人人都知道掌教是天纵奇才,在千秋境便能杀云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此刻不去战场上杀一杀异域的修行者?”
谢宝山冷笑道:“你们以为他们高坐云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实际上他们把这人间的种种,全部都看得很清楚,人性两字,在他们眼里,已经被琢磨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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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坐云端千万年,除去修行也看心。
青槐说道:“说到底,寒山毕竟是他的寒山,我实在是不想做决定。”
徐月逢接话道:“我寒山修行者可以上战场,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对不应该莫名其妙去死!”
如今的寒山,有很多是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这些修行者,平日里每次大战,便是各大仙山推出去的替死鬼,如今来了寒山,他们自然还是愿意踏足战场,却不再愿意做什么替死鬼。
他们可以死,但却不接受这种死法。
听着徐月逢的话,所有人都在沉默,并不是他们不支持这种说法,而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这样的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掌教既然不在,我老谢便走一遭。”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宝山忽然站了起来。
这位昔年在世间也算是名震世间的剑仙,笑着看向在坐众人,“自从那一次老谢走下战场之后,便立誓再也不踏足战场,不过如今,老谢改主意了,掌教已经做的足够多了,老谢也相信掌教能做更多,既然掌教都能做这么多,老谢如何不能再做些事情?”
所有人都看向谢宝山,他们都清楚,走上战场意味着什么。
“老谢,真男人!”
苏宿第一个跳起来,大笑着开口,“我就和老谢你一起上战场了,能不能回来,不管!”
“算我一个。”
徐月逢淡
然起身,同为天骄榜上的天骄,徐月逢也不甘示弱。
青槐看向在场众人,平静道:“我也去。”
谢宝山没说话,只是笑着转身,走出大殿。
此刻外面广场上,一整座寒山的修行者,尽数都在此地。
一众寒山修行者,此刻都站在原地,看到谢宝山走出大殿之后,都是沉默。
谢宝山不知道为何,在看到这一众无数的修行者之后,多年不曾沸腾的鲜血,此刻竟然都沸腾起来了,他好似变成了当初那个年轻的剑修,仗剑世间,遇不平事,便要出剑!
看着在场众人,谢宝山笑道:“诸位可愿随我?”
短暂的沉默后,长久安静。
然后是无数人齐声高呼,“我等愿随!”
谢宝山哈哈大笑,化作剑光,掠向天际。
在他之后,剑修苏宿,仗剑大笑,跟随而去。
而后便是青槐和徐月逢,是一个个寒山修行者,掠向天际!
……
……
这样的事情,在很多地方都在发生。
每一次大战,便有一次死别。
但如今这一次却是特殊的。
过往的大战,走上战场的修行者大多数都没那么心甘情愿,今年却多了些愿意自己走上战场的修行者,其中有不少年轻天才,他们有些没有在天骄榜上,但却还是天才,有些在天骄榜上,便是天才中的天才。
一条仙舟之上,齐聚不少年轻天才。
紫云洞的梁溟拿了木牌,独自一人站在船头,这位年轻道士,在最近的一次天骄榜上,排名第五,只比寒山苏宿差一些,看起来和最开始的名次也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随着顾泯和御风的先后离开天骄榜,此刻的他,不该在这个位置才是。
可谁能想到,这两位离开之后,又会出现梁照和苏宿这样的年轻剑修,尤其是梁照,以剑修身份,再次登顶天骄榜。
只是虽然没能在天骄榜上往前一步,可梁溟也在风亭里走了几步,如今也算是不错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道士朝着船头走去,正是天都观岁赢。
当初的天骄榜第六,如今已经踏入风亭境。
梁溟看到来人,微笑与其见礼,两人都是道门弟子,说起来还能喊上一句师兄师弟,平日里关系也还算是不错。
“梁道兄,这些日子不见,看起来又有进展,想来距离千秋境,也不远了吧?”
梁溟摇头,苦笑道:“如何能算不错,你我两人之前还能说是这天下十人之一,如今只怕能说得上这十人之一,也都是排在最后了。”
见梁溟提及此事,岁赢也是感慨道:“前些年一直说没什么天才的年轻剑修出世,拿得出手的钟山雨也不过是个靠自家先辈的货色,但谁能想到,这才多少年,便已经出了这好几个堪称真正天才的剑修,你我两人,想要与其一较高下,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梁溟道:“也是好事,如今天才辈出,或许这大事也会在我们手中解决。”
岁赢也是笑道:“对,做不成那
世人瞩目的唯一,可身在此大世之中,能为世间做些什么,也是极好!”
梁溟刚想接话,却不想一道声音响起。
“两位道友,声音这么大,真把小僧的耳朵都震坏了!”
两人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在船头那边,有个盘坐在地面的年轻僧人。
“玄空道友。”
两人纷纷开口,共同见礼。
玄空睁开眼睛,看向两人,笑眯眯问道:“敢问两位道友,这一次上了战场,还在玄天关里待着吗?”
岁赢干脆道:“自然不是,一旦有战,我岁赢自然要赶赴战场,御风道友和顾道友之前能以两人之力,大战对方十人,如今也该我们这些人好生大战一番了,要不然有何面目在这和天骄榜之上?!”
梁溟也是点头,淡然道:“御风道友尚且如此,我们几人,又为何能避而不战?”
玄空点点头,站起身来,打量了两人一眼,平静道:“除去这个之外,还有一桩事情,我想知道两位道友的想法。”
两人看向玄空,有些茫然。
“每次上了战场,这战场之上,总会有些不公之事,诸如那些最危险的地方,一定会将那些小仙山的弟子派去,若是如今再遇到这种事情,两位道友,能否站出来,仗义执言?”
玄空说的直白,但这两位道门弟子,都有些沉默。
“为何不能?”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洛仙子?!”
三人看向不远处,洛瑶缓慢走了过来,她向三人见礼之后,说道:“这些事情原本便是错误的,如何能让它一直错下去?”
玄空点头道:“对,大家都是为了这世间而战,为何要他人死,我们活?”
岁赢皱眉道:“只是先辈意愿,并非我们可改?”
梁溟点头道:“如今我们的话,并非是有分量的。”
洛瑶摇头道:“说两句话,表明自己的态度是很有必要的,即便改变不了,但也能传递我们的态度,我们在告诉他们,我们以后,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算我一个。”
有个背负长剑的剑修开口,在场几人都很熟悉,此人叫做羊杜,是藏云剑宗的剑修,也在天骄榜上,不过名次极为靠后。
只是当时的十人之战,他是其中之一,因此在世间的声名,其实不差。
这几人对其,也有好感。
这位藏云剑宗的剑修,其实这几年,声名已经超过钟山雨了,在这世间,也仅次于顾泯三人。
玄空嘿嘿笑道:“看到你,我想起了火锅。”
羊杜有些莫名其妙。
玄空也不点破,只是看着仙舟朝着崖城而去,颇有些感慨。
“这一次大战,想来顾剑仙和御风道友也会出战吧?”
羊杜有些恍惚,当年曾见过那两人的无上风采,而后他便记了很多年。
如今如果还能并肩而战,自然极好。
能与这样的人生在一个世道,更好。
第八百五十章 寻剑之人,破关之敌
崖城的云海很好看,尤其是清晨的时候,天光落下,云海便更好看。
来到这里的各大仙山修行者们,拿了些祀云钱,又开始和以往一般到处走走看看,当然去天上河那边的人最多。
寒山没有被安排住所,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宝山也不在意,带着一众人来到了小巷里。
寒山的修行者,便住在这附近了。
看着空荡荡的小巷,谢宝山有些感慨,当初在这里待着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好,后来要离开了,偏偏又觉得舍不得,如今来看看,又有些感伤。
修行者真能断情绝性?
谢宝山摇了摇头。
然后他离开了这里,身为剑仙,谢宝山其实一直都需要一柄剑。
之前那柄剑,断了。
但实际上在那柄剑断之前,谢宝山便觉得那柄剑不太适合自己,不是因为那柄剑承载了许多过往,而是因为那柄剑在谢宝山看来,有些太刻意了。
当初为了铸造那柄剑,他杀了一条蛟龙,以龙鳞为鞘,龙骨为剑。
那个时候的谢宝山想法很简单,便是自己要有一柄世间最好的剑,这样才可以赢得了晚云真人。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当初晚云真人和他一战的时候,没有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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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晚云真人,早已经不看重自己手里有没有剑,有没有剑,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
后来谢宝山想通了这一点,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那些年里,他不去碰那柄剑,大概也有这方面的想法。
如今剑断了,他要上战场杀人,自然便需要一柄剑。
只是世上的剑很多,但适合自己的,却不知道是哪柄。
谢宝山倒也不着急,他准备去飞仙壁那边看看风景。
……
……
太平日子谁也不知道能过多久,就像是人们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那真正的曙光。
谁也不想睡觉的时候头上悬着一柄剑。
但谁能将那柄剑解下?
千万年来,无数的修行者,不知道出了多少天才,但在这桩事情上,却始终无能为力。
如今大战将起,也不知道指望谁。
那些心存死志的修行者,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死会有什么意义。
总之一切都是一团糟。
梁照去到天上河那边,看到了无数修行者在这里盘坐修行,这位如今的天骄榜首只是看了两眼,有些厌烦,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他身后的陈念忽然道:“梁师兄,要是想要找个地方,我帮你找。”
梁照摇摇头,他从不在意这些事情,修行一事,在平日,在那些细微处,他从不刻意。
“我听说天骄榜上那些修行者都已经达成一致,这一次大战他们不会再待在玄天关中,而是要踏足战场,要和对方大战一场。”
陈念问道:“梁师兄,你是个什么看法?”
梁照没转头,说道:“在战场上对剑道有益,我自然会在战场上去一趟,只是不必将自己置于险地。”
陈念点头道:“的确如此,是我多想了。”
梁照问道:“接下来你想去什么地方?”
听着这话,陈念有些恍惚,这么久了,她的梁照却还是第一次询问自己这种事情,这让陈念一时间,觉得有些幸福。
陈念一怔,随即轻声道:“我想去武圣庙。”
“好,那我们就此别过,我去飞仙壁那边看看。”
“……”
“好,那梁师兄自己小心。”
两人分别,陈念看着梁照的背影自嘲一笑,她原本以为梁照会有所改变,但如今来看,他还是那个他。
不过,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上的事情,最终都逃不过我愿意三个字。
陈念摇摇头,转身离去。
……
……
梁照离开天上河之后,前往飞仙壁。
这里之所以叫做飞仙壁,是因为这里有一块石壁上镌刻得有不少女子起舞的画像,而每次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照在飞仙壁上,遥遥看着,便像是一群女子在这里起舞,故而有此一名。
值得一提的是,来这里的修行者,大多数都是男子。
梁照站在远处,看着那块石壁,沉默无言。
他不觉得那些有什么好看的,
但却好似在那些雕刻的女子线条里,看到了某种剑招。
剑招里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剑道,让他有些失神。
然后他陷入了顿悟之中,他看到了一条巨大的鱼,那条鱼在一片海里游动,某一天,那条鱼有些厌烦了,于是便一跃而起,朝着天空而去,便成了一只巨大的鹏鸟。
梁照自然知道那是传说里的鲲鹏,在上古时期的记载里,这是一种极大的鱼,当他变成鸟的时候,又会是世上最大的鸟。
这是真正的神兽。
但这和剑道有什么关系?
他有些愕然。
因为他突然在海边的礁石上看到了一个站立白袍男人。
他腰间悬剑,身上有一股剑气冲天而起,无比霸道。
然后他看到那个白袍男人站在海边,便要出剑。
只是下一刻,他便睁开了眼睛。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鲲鹏和男人,只有一片明月。
暮色已尽,明月高挂,树影斑驳。
修行者们早已经离去,只剩下梁照一人独立。
他还在想那一剑,有些遗憾。
若是看清楚那一剑,说不定他此刻便能一举越过风亭境,成为千秋剑仙。
可惜还是差了一点。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能在飞仙壁前看到这一幕。
但很快他便不再去想这样的事情。
因为他看到前面的树上,有一道人影。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明亮。
那个人没什么特别的气质,只是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
“你是谁?”
梁照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情绪,但也没有善意。
“你可以叫我柳道长。”
那读书人声音飘了过来,他明明距离自己不远,但梁照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距离很远。
梁照转身便要走。
那人笑了笑,然后从树上消散,再度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梁照身前。
梁照停下脚步,他已经感受到了杀意。
“大战之前,似乎修行者们不能出手杀人。”
梁照说道:“不过这样的规矩想来是无法约束你这样的强者的。”
那人笑了起来,“你还算是不笨。”
梁照道:“你似乎也没有杀我的理由。”
那人摇头道:“我想杀便杀谁,不需要理由,如果你真要一个理由,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来自你们口中的异域,既然如此,杀你有什么问题?”
异域和彼岸一直敌对,若是两边的修行者相遇,自然而然便是一场厮杀。
这是这两人相遇,倒是说不上厮杀的话,因为境界相差太大。
梁照没说话。
他当然不认为对方会杀他。
因为如果对方真要杀他,也不会和他说这么多。
“我听说往年大战,会有异域的修行者将这里的年轻天才带走,然后很多年后,那所谓的天才又会出现在战场上。”
梁照自顾自说道:“不过你们那边,真的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人看着梁照,没说话。
他不是旁人,自然便是柳浑。
前些年,他在这边碰壁很多次,于是便很久不来,但后来他还是来了。
因为这个世界,两个姓顾的都已经走了。
柳浑看着梁照,说道:“你是个有趣的人。”
梁照说道:“如果我说我不愿意跟着你离开,你会不会就改变想法,把我杀死在这里?”
柳浑看着这个年轻人,笑道:“我若是一定要带你走,大概能拦住我的人不会拦,拦不住的,也就拦不住。”
梁照不说话了,既然事情会这样发展,他还能做些什么?
大概什么都不会做。
柳浑说道:“若是换了那个姓顾的年轻人,此刻只怕是已经出剑了,你为何无动于衷?”
他有些奇怪,因为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梁照没有丝毫的反应,反倒是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像是一条安静的鱼。
“你既然要带我走,便不会杀我,我也不会死,我出剑,也改变不了你要带我走的解决,我为何出剑?”
梁照就这么看着柳浑,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
柳浑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的人,太让人讨厌了。”
梁照表现
出来的样子,其实让柳浑想起了那个让他好几次都吃亏的男人。
无所谓,对世间的一切好似都尽数在掌握中。
柳浑知道梁照不能算到一切,但对于他无所谓的态度便有些厌恶。
柳浑微微动了些杀机。
但很快便消散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整个人便消散了。
梁照松了口气。
站在这样的人面前,看起来能够如此对待,但实际上即便是他,也会感到紧张。
因为他很清楚,柳浑随时都有可能杀死他。
有些人,是根本不同的。
他们说杀人,便真的杀人了。
……
……
柳浑去了云端。
是的,如今顾宁不在,他踏足这边,除去去云端,还能去什么地方?
这个世上能和他对话的人,除去云端那几位,还有谁?
踏足云端,走在那条在云里流动的河水旁,柳浑看了一眼坐在河边的道人。
这个道人还是当年的道人,不过如今他的脸上,却没有了当初的漠然。
好似一截枯木,焕发了些生机。
柳浑问道:“被一个年轻人逼着吐了老血,倒是看到了几分生机?”
道人看向柳浑,开门见山道:“你若是能解决他,我不介意再吐二两血。”
柳浑说道:“顾宁的后人,又有顾晚云那个杀胚保驾护航,你们想杀他,难道不怕顾晚云回来把你们都杀了?”
道人皱眉,当初顾泯斩杀云端一人,他们之所以什么都没做,其实除去忌惮顾泯那天外一剑之外,还有顾晚云的原因。
顾晚云离开之后,和留在这里作比较,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离开之后的顾晚云,其实也像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柄剑。
稍微不注意,那柄剑便朝着他们头顶落下来了。
“你难道不觉得,他比那两个人还要可怕?”
道人说道:“他的成长速度比那两人快很多。”
柳浑说道:“如果说顾宁是一颗会算到你任何东西的大脑,顾晚云是一柄最锋利的剑,那这个年轻人,便是他们心底最愿意做的那类人。”
道人说道:“狮子拔掉了自己的牙齿,老虎没有了自己的爪子,却更让人可怕了?”
柳浑点头道:“差不多。”
道人说道:“那就更要杀他了。”
柳浑说道:“你没有那么多资本,你付不起钱,而我凭什么为你承担这个风险?”
道人不说话了。
柳浑一屁股坐下,笑眯眯道:“论算计,我们绑在一起,都抵不过顾宁那头老狐狸,不过这样的人,太自信了,当他觉得所有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的时候,便会忽略很多细微处。”
“他可以赢一辈子,但是只要有一次输了,那就是满盘皆输。”
柳浑平静道:“我也可以输掉一切,只要赢一次。”
道人摇摇头,“我忽然觉得我们当初选择和你合作,是很大的一个错误。”
柳浑坦然道:“自然是。”
道人微微蹙眉。
“你们太傻了,所以当初才会轻易答应我,你们但凡睁开眼睛看一看,就知道在这个局里,你们是最先死去的那批人,不过生机有,你们抓不抓的住,全靠自己,我是不会主动想着你们去死的。”
柳浑笑道:“只是你们还能撑多久?”
道人不说话,只是沉默。
任何一个傻子,活了千万年,也不会再成为一个傻子。
“说说吧,你的来意。”
“我会马上发动大战。”
“为什么?”
“因为我想。”
柳浑看着道人,平静道:“不是我想,是他们想。”
道人看着柳浑,沉默了很久。
道人说道;“会死很多人,他会不会死?”
柳浑翻了个白眼。
“他都没来,怎么会死?”
道人说道:“他会来,这一点毋庸置疑。”
柳浑道:“他即便来了,我也不会特意去杀他。”
道人说道:“哪怕是我们承诺些什么?”
“我早说过了,你们的筹码太少。”
柳浑看了一眼道人,宛如在看一个白痴。
第八百五十一章 做一回举世无敌的剑仙
谁也没想到那场大战来得如此快。
就在不是所有修行者都进入崖城的时候,大战便爆发了,据后来的消息,才知道当天异域突然发难,几乎是十数位千秋境强者联袂而来,若不是一直守护在战场上的几位老修行者竭力抵抗,恐怕这场大战的战场,便要从那边的战场转移到崖城里了。
到了崖城,若是守不住?
那便波及整个世间。
这是千万年来,彼岸的修行者们面临的最为严峻的一次大战。
生死存亡,就在眼前。
崖城和战场的通道已经打开,一拨又一拨修行者进入其中,踏入战场那边,另外一些原本在崖城清修的修行者,如今也纷纷起身,踏足战场。
“听说祀山又派来三位千秋境,看起来这场大战真是要特别许多。”
“流云仙山的掌教都亲自来了,据说还带着镇山法器流云钟,这等人物,往日哪里可能亲自踏上战场?”
“万梅山的钟剑仙来了,不过至今还在崖城里,不知道之后会不会踏足战场。”
“浮梦山也有两位老千秋来了,也在崖城了。”
“天玄山……”
“……”
“……”
崖城里不时便有光起,一道道强大的气息降临此地,虽说没有立即前往战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等到了后头,若是战场上的战事不利,那么崖城里的这些人,便是第二拨人。
当然,世间的底蕴远不止如此,但若是异域真要决定一战而定,只怕事情也很难。
一时间,崖城不再是那个安静修行的崖城,除去那些闭死关的修行者,其余的修行者,都担忧的看向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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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着大小不一的无数个黑洞,都是往日大战留下的,随着时间流逝,那些东西渐渐被人遗忘,但现在人们又不得不想起,若是今日一败,便不是在天幕上留下一个黑洞的事情了。
担忧的情绪在城里蔓延,无数道叹息声此起彼伏。
在这天倾时刻,谁又是当年的那位武圣?
御风吗?
顾泯吗?
还是云端那几位?
担忧仍在蔓延。
忽然,有人在天空看到一道光华。
“那是天玄山的道舟!”
留守在崖城的修行者们,看到了那条道舟。
天玄山掌教站在船头,负手而立,默然无语。
远方天穹之上,忽有风起,然后便是一道白雾弥漫,竟然是一只巨大的白鹿拖着车厢。
浮梦山掌教在众人面前走出,走入崖城。
一片紫气东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面色沉重,待到人到眼前,紫气散尽,他便落了下来。
“这是紫云洞的洞主?!”
另外一方,一位平平无奇的老道士在云端走过,露出真容,竟然可见他额头之上还有一只眼睛,众人立刻便想到此人身份,知晓他便是那天都观的观主。
老道士来到崖城之上,额头上的天眼猛然睁开,看向天幕,一道道神虹从那只眼睛里射出,搅动云海,威力非凡,但片刻之后,老道士便颓然摇头,脸上满是失望。
接着便是一道道光华,一道道身影纷纷而来。
那是许多座仙山的掌教级人物,以往哪个不是深居简出,哪个不是一直修行而不管世事?如今却全部都来了,这样大的阵仗,有的修行者修行了几百年,也都没有看见过。
“别说你修行几百年,我修行了数千年也都没见过!”
忽有一声佛号遥遥传来。
远处一片金光洒落,一个老和尚出现在众人眼前。
紫金寺的老住持来了。
看到这位老住
持,众人纷纷见礼,不敢怠慢。
即便是云端上的那些掌教,此刻除去天玄山紫云洞和天都观的三位之外,也都躬身。
老和尚双手合十,脸带悲悯道:“如今危局,我等还须同心协力,方可渡过难关。”
老和尚言语平淡,又有佛光加持,说着话便让人感觉到有些安心,只是如今这个境地,那些言语到底还是不能驱散他们心中的恐惧和担忧。
很快,所有的仙山掌教都落到了崖城里。
在城池中央,有一座大殿,雕梁画栋,气派非凡,原本便是商议作战的地方,自然能容纳很多人。
无数仙山的掌教,此刻都齐聚于此,那些崖城的修行者,则是聚集在大殿之外,焦急的等待。
大殿之中,几乎所有的仙山掌教都看向老和尚四人。
仙山和仙山不同,是否可称当世一流仙山,其实最为浅显的一个标准便是那座仙山之中,有没有一位跨过千秋,成为云海境的修行者。
在场的仙山里,也只有这四座仙山里,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而四人之中,又以老和尚的境界修为最高。
云海初境。
紫云洞的老洞主担忧道:“大战如此迫切,而且一开始便是雷霆之势,我们很难不认为异域如今已经下定决心,要覆灭我们。”
他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各大仙山掌教,都脸色微变,有些难看。
天都观老观主点头道:“的确如此,这场大战太过蹊跷,几无规律,很难让人觉得和以往一般。”
老和尚说道:“两位道友不必猜测,既然有法旨,我等便听云端旨意便是,若是真有天倾的大事发生,我等众人身在天地间,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是的,他们来到这里,除去担忧之外,的确还是因为有云端法旨落下,那些云端的强者,自有吩咐。
天玄山掌教忽然言道:“如此重要的时候,为何祀山掌教不到?!”
听着这话,之前还在担忧局势的掌教们纷纷皱眉,他们之前没想起此事,是因为都在担忧别的事情,如今天玄山掌教一开口,他们便愣住了,是啊,如此大事,齐聚了他们这些仙山掌教,为何偏偏在这世间排头一份的祀山掌教没来?
“莫不是对这如此大事,也莫不关心?!”
“或许早与异域勾结,如今局面,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我看不至于,不过祀山超然太久,只怕也忘记了即便再如何超然,自己也是这天地之间的修行者,发生如此大事,也应出手。”
“祀山掌教此刻莫不是在闭关?之前御风破境,祀山便封山不见,想来便应有大事发生。”
“诸位莫要瞎猜,祀山传承久远,又一直是我等的领袖,如何能做出让我等心寒之事?!”
“既然如此,为何不到?!”
一道道声音响起,在天玄山掌教的一声质问中轰然炸开,众人似乎将对于未来的担忧全数都转化成了对于祀山掌教的埋怨。
其实并非是祀山掌教所做的事情让人有多愤怒,不过此刻人人都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恰好是祀山掌教而已。
老和尚看了一眼天玄山掌教,眼眉低垂,倒也没有说些什么。
紫云洞的老洞主和天都观的老观主互相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出了各自心中所想。
这种事情,看似偶然,但天玄山之心,谁又能不知晓?
世间的仙山,有淡泊名利的,如祀山紫金寺和紫云洞天都观,也有追名逐利的,便如天玄山。
大殿里有些喧哗。
无数人在这里吵闹,人们心里有些恐惧,便要想着发泄。
只是过去了很久,他们也没等来云端的强者现身。
……
……
异域的十数位千秋境,是在清晨时分突然发动袭击的,十几位千秋境,同时出手,那声势浩荡无比,在之前两方默认的前线之上,那些千秋境一掠而过,看着便像是一道道的流光掠过天边,看着好看,想着可怕。
在那一线之后,这边最近的关隘便是黄铜关,在里面坐镇的修行者乃是紫云洞的一位老千秋,这位老千秋当看到那十数位千秋境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身体里的气机全部调动起来,开启大阵,迎了上去。
只是可惜,敌众我寡,仅仅半刻钟,这位老道士便死在黄铜关中,大阵破碎,一座关隘,就此失守。
十几位千秋境强者没有过多逗留,只是继续沿着一线杀去,在黄铜关后,还有数道关隘,只是不同于黄铜关这样的小关隘,到了后面,那些关隘之中坐镇的千秋境也不只是一个,等到这拨千秋强者攻破几座关隘之后,也折损了几人。
而后几人出现在一座名为青田关的关隘之前的时候,城头上便足足出现了多达四位千秋境并肩而立。
而且大阵已开,他们想要强行破阵,便成了奢望。
身材高大的刑天夜站在城头上,漠然道:“诸位这般,是想要与我们不死不休吗?”
这位在战场上待了很多年,早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的师承宗门,只记得他有一个刑人屠的称号,这也是因为他这些年在战场上,杀了不少异域强者。
如今在青天关下的还剩下的十个千秋境对视一眼,并未多说,而只是选择后撤数里,安营扎寨。
是否不死不休,其实这已经有了答案。
刑天夜看着远去的几人,沉默片刻,开口道:“传讯吧,我们坚持不了多久,让他们派些人来,即便赶不到此处,也要……守住后面的关隘……”
……
……
刑天夜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在那十位千秋境之后,又有十道身影汇聚而来,这一下子便是二十道身影。
看着那一字排开的二十位千秋境,刑天夜有些感慨。
以往两方开战,一直在开战之前,都有着明显征兆,好似对方根本不愿意乘人之危,不管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可就是这样的事情做了很多,过了很多年这样的时光之后,便已经懈怠了。
这样的思想本来就是很危险的,因为双方从来不是友好的,而是敌对的。
是你死我活的。
这样下去,是要付出代价的。
刑天夜暗暗想到,这便是付出的那个代价了。
他看向身侧几位同样千秋的修行者,淡然道:“看起来我们要先死了。”
几人感慨道:“我们死了无妨,走上战场,本就是该死的,只是我们死后,会如何?”
这个问题,注定答案不会让他们知晓。
刑天夜豪迈笑道:“何必关心此事,难道这世间找不出来几个比我,比我们,更好的人?”
听着这话,其余几人,都是会心一笑,的确如此。
既然如此,那死就没什么可怕的。
因此在第二次那二十位千秋境冲上城头的时候,连同刑天夜在内的四人,根本没有半点畏惧,四人奋力一战,虽然只杀了两人,但也觉得了无遗憾。
这一天,青田关再破。
收关之人,四位千秋,皆是阵亡。
而在青田关身后,便是蓝玉关。
谁都没有想到,在前方讯息传到后方之后,实际上第一个赶到蓝玉关增援的,不是那些大仙山的千秋境,也不是那些一直在战场上驻守的驻守者,而是一个寻剑的中年男人。
他一路走来,最后在蓝玉关下刨开一大片土,找到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拔剑之后,看着前方烟尘四起。
这个名动世间的剑仙,抬起了头。
第八百五十二章 杀人的道士
谢宝山看了几眼那烟尘四起的前方,沉默了一会儿,便转身返回关隘之中。
此刻城头上,已经齐聚了三位千秋境,看着前面那一片烟尘,各自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笑眯眯道:“二十人,你我三人,一人七个便少一个,一人六个便多两人,实在是有点难分。”
神色木讷的中年男人道:“既然分不均,我便多对上两人又如何?”
另外一个老人皱眉道:“为何不能是老夫少杀一人?”
三人各自说完这句话,都哈哈大笑。
踏入千秋境多少年了?大概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了,只是有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那就是此生再也没有可能再往前走去,成为千秋之上,云海之中的人物。所以即便在关隘里枯坐这么多年,也其实没有关系。
既然都是千秋境,以一对一或许还有胜算,一人要面对六人七人,自然只有死路一条,如今蓝玉关内虽然还有大阵在,但大阵破开,他们难免就要去迎接死亡。
谈及死亡,他们却不觉得如何可怕。
大概是早就想到有这一天。
“大战大战,打来打去,老夫真是有些厌烦了,今日做个了结便是。”
须发皆白的老人忽然道:“有酒没有?”
“早多少年就不喝那些玩意了。”
木讷男人说道:“临死之前,想要风流一回?”
老人怅然道:“总不能让那位剑仙把我们看扁了。”
听他说这这话,须发皆白的老人看着没有走上城头,反倒是在一处屋顶盘坐的谢宝山,朗声问道:“敢问谢剑仙,何时出剑?”
谢宝山眯了眯眼,他的膝上横放着那柄锈迹古剑,此刻锈斑正在一点点脱落,这位为了寻剑来到这边,便恰巧碰到一场大战的剑仙,淡然道:“有可能一直都不会出剑,也有可能你们死后,我便出剑,都是说不准的事情,问这个做什么?”
老人哈哈大笑,“原本以为还能在死前看一看谢剑仙这无双一剑,如今来看,没福气了?”
木讷男人插话道:“可以去黄泉看。”
谢宝山看了一眼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神色淡然,这个男人他知晓,与他同姓,名为谢意,早些年也算是有些名头,踏入千秋之后,便上了战场,虽说没能死在战场上,但也造业没有离开,这些年来,一直坐镇蓝玉关,不曾离开。
他身边两个老人,其中一个是浮梦山的一位太上长老,叫做关天雄,也是破境无望,才想着来到这边的,踏上战场,他倒是前前后后经历过几次大战,但都侥幸未死,而后便鲜少再踏足战场,直到如今,战事已经到了自己眼前,容不得他不出手。
另外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则是一个散修,名为白望,出身贫寒,从未有什么大仙山在背后支持他,他能够走到千秋境,全凭自己毅力,但也花了足足数千年时光。
而后自知破境无望,留下传承之后便踏足战场,一待便是很多年。
其实在这里战场上选择留下的,即便不是那些出自大仙山的修行者,就肯定是曾经名动一时的大人物,他们当年也有属于自己的传奇,而后不过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而选择了牺牲自己罢了。
世间绝对不是只有那些污秽,在世间各地,都肯定会有一批人在默默为了这个世界付出。
谢宝山开口道:“谢意,当初那桩恩怨,今天看起来就要一笔勾销了。”
谢意听着这话,头也不转,不过还是看着城外,一言不发。
关天雄和白望两人对视一眼,那什么旧恩怨,说实话,两人从来都不知晓。
谢宝山自顾自说道:“当年一事,我并无过错,你非要不依不饶,我能留你一命,已经不错了,你自己过不去这道槛,才是他你这些年境界停滞不前的根本,说实话,怨不得任何人。”
谢意额头上青筋毕露,很显然被这么一番话便乱了道心。
谢宝山接着自顾自道:“不过现在,没什么意思。”
谢宝山缓慢站起来,沉声道:“谢意,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堂兄,那就……不要着急死……”
话音未落,整座蓝玉关摇晃不已。
那座关隘大阵,此刻正在经受十数个千秋境强者的联手轰击。
即便是再怎么坚韧的大阵,在这个阵势之下,也会很快被人轰碎,这一点,毫无疑问。
轰碎之后,他们这三位守关人,除去厮杀搏命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三人神情都凝重起来。
谢意忽然深吸一口气,看向这个亲缘关系说不上多少的剑仙,淡然道:“谢氏一族,不是只有一个谢须臾。”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大阵轰然破碎,三人没有犹豫,纷纷化作一道光华,迎上外面的修行者!
一时间,光华炸开,四散而去!
天幕之上,璀璨不已!
谢宝山看着那一幕,有些遗憾的想着当初的那桩事情,族弟谢意和他两人,是谢氏一族里最出彩的两人,可惜身为堂兄的谢宝山,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要比谢意更好,处处压人一头,如此一来,时间一长,谢意自然便有不甘,生出来别的心思,趁着谢宝山闭关修行的当口,便将他的一味药草调包,险些导致当时的谢宝山身死,两人也是那个时候有了仇怨,本来依着那个是谢宝山的脾气,当即便要将谢意打杀,但族中多人阻止,也才作罢。
可即便是如此,谢意仍旧被流放,顾氏宗谱之上,没有了他的名字。
看着膝上的长剑锈斑一点点掉落,谢宝山低头自顾自道:“谢意,我若是今日能活着离开,我会让他们把你的名字加上去的。”
若是当初谢意因为一念之差才铸成大错,那如今,他早已经可以赎罪了。
只是两人相见,也太迟了。
谢宝山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族弟谢意和他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兄长,我们有一天也能成为很了不起的人吗?”
“为何不能?我们不比任何人差的。”
“那兄长,以后我会你更厉害吗?”
“一切都有可能,我不会让着你的。”
“哼,我才不要你让呢,我会比你更好,我会让他们知道,我才是族内最出彩的那个人!”
回过神来,城外已经悄无声息。
十数道身影来到城头上。
那三人,只杀了一人。
他们看向坐在屋顶的谢宝山,漠然无语。
谢宝山也看着他们,淡然无语。
一人之力,能有多强?
我谢宝山一人,今日一人战这十九位千秋,不论生死,怕是都足够名垂青史了吧?
谢宝山自嘲一笑,到了这会儿,这名声还有什么用?
“你们一起来吧,我也不惧!”
说完这话,谢宝山又自顾自道:“可不是得一起来??难道这帮人还讲规矩,一个个上?”
说罢,膝上那柄古剑的最后一块铁锈也掉落下来。
而后谢宝山便站起来,提着那柄剑身清亮的长剑,自顾自道:“好不容易找到柄剑,这就要死了?”
谢宝山说道:“我他娘还没活够啊!”
那边的修行者也没有兴趣再听他的废话,各自气机翻涌,朝着谢宝山而来。
这可不是一位两位千秋境,而是整整十九位千秋强者,同时朝着谢宝山而来。
谢宝山自嘲道:“还真看得起我。”
话音落下,天地之间,一道道剑气起于蓝玉关中。
肉眼可见,一道道青色,有婴儿般手臂粗细的剑气,正在朝着天幕而去,而置身于这片剑气之间的谢宝山,显得无比淡然。
昔年,他曾可和晚云真人争雄。
他天资高绝,仗剑世间,看尽风光。
而后他黯然多年。
等到再度在世间出现,是在烂柯山出剑,他斩杀两位千秋,让世间再次知晓他的名字。
如今,他再度踏上战场。
一人面对多达十九位异域千秋。
谢宝山收回那些心神,看着那十数道光华,出了一剑。
蓝玉关中,无数剑气生起,本是壮阔景象。
但随着谢宝山递出一剑,那些已经涌向天空的剑气却忽然合拢,形成了一道粗壮剑气,随即落下!
一道光华当即被这一剑刺中,就此消散!
一剑之威,斩杀千秋!
谢宝山默然无语,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杀人而已,我谢宝山,最擅此道!
而后是同时落下两道剑光,分别撞向两道光华!
又是两人毙命!
眨眼之间,剑仙谢宝山,连杀三人!
三位千秋,在谢宝山剑仙
,仿佛便是纸糊的一般,轻易可杀。
“你不是千秋境?”
数道光华不得不在远处停下,现出身影,不敢出现在谢宝山一丈之内。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惊骇。
弹指之间便斩杀三位千秋,如果谢宝山也是一位千秋境,那便真是让人感到恐怖了。
谢宝山看了一眼手中长剑,笑眯眯道:“我真是个千秋境,不骗人。”
只是在说话间,一道剑气便一雷霆之势撞向一个千秋境,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剑就斩杀了那个修行者。
谢宝山脸色出现一抹不同寻常的潮红,轻声道:“死了四个了,这次死了也值了。”
几人对视一眼,然后各自运功,气机流转,以最强姿态纷纷撞向谢宝山!
既然已经折损了四人,那就再死几个也没什么关系,但总要把眼前这个古怪剑修斩杀才是。
谢宝山眯眼,神情不变,历来天才剑修,到了千秋一境之后都会悟出属于自己的千秋一剑,之前顾泯在祀山悟出一剑,他谢宝山更是早些年便已经悟出了。
一道剑光遮天蔽日,璀璨无比!
为首最先临近谢宝山身前一丈的那位,此刻只是看到一柄璀璨长剑,而后便感觉胸口一凉,自己身上的气机在此刻疯狂流逝,像是开闸泄洪一般,一泻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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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山这一剑,穿心而过。
清瘦的男人,手提一柄才找到的剑,在蓝玉关内,大杀四方!
这幅景象,只怕是早已经不比当初的顾晚云差几分了。
谢意在临死前,曾对谢宝山说,这谢氏不止一个谢须臾,他谢宝山在此刻也可以说,世间剑道,不止一个顾晚云!
趁着那一剑的空当,谢宝山腾出双手用来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而后迎上剩下众人。
一人一剑的谢宝山,迎上多达十四个千秋境。
哪怕他在大战之前往前踏了一步,走到了千秋境的尽头,但如今面临如此多强者,也会有力竭身死之时。
人太多了。
可又能如何?
无非一死。
……
……
这绝对是世间最为精彩的景象之一!
一道道磅礴的气机朝着谢宝山涌去,但很快便被那些无处不在的剑气搅碎,
磅礴无比的剑气,充斥在这片天地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消散。
已经又有好几个千秋境的强者死去。
所剩无几的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惊骇。
但下一刻,剑气稍弱。
几人心中大定。
纷纷出手。
只是下一刻,剑气突然又强盛起来。
卷起一个千秋境,只是一瞬间,便将其斩杀了。
谢宝山此刻已经站立不稳,身体颤抖。
身体透支得厉害。
此刻对面还剩下六个人。
十九位千秋,谢宝山一个人杀了十三个。
而且这些都是在谢宝山还未破境云海的时候做出来的。
这一战,足以载入修行者的史册之中。
想来即便是顾晚云,也无这等战绩。
只是此刻,谢宝山也是没了再出剑的力气。
谢宝山看着手中剑,轻声道:“算你运气好,这世上多少神兵利器,可有一柄能像你这般,能杀这么多千秋境吗?”
说完,谢宝山又豪迈大笑起来。
然后吐出一口浊气。
六位千秋,同时出手,杀向谢宝山!
下一刻,谢宝山将会尸骨无存。
这位剑仙,即便创造了有史以来的最豪华战绩,但他谢宝山,以后只能活在人们口中了。
有缕风吹过,谢宝山感觉有些凉爽。
这一刻,他恍惚出神,都快忘了当前的险境。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有个女子在对他笑。
她说,“谢须臾,你在我心里才是举世无敌的大剑仙呢!”
——
章节名应该是来自于那年那蝉的简介,我没看过那本书,但应该是本好书。
第八百五十三章 大厦将倾
就在崖城中,各大仙山的掌教在苦苦等待祀山掌教和云端来人的时候,其实祀山掌教,早已经越过崖城,来到了一座关隘。
那座大殿里,有着许多在黑夜里的椅子,每一把椅子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主人。
这些椅子的主人,每一个都是当年名动世间的人物,每一个都了不起。
属于祀山的那一把椅子,以前是御冥,后来御冥老死在战场上,御骁本是接替者,但如今也死了,所以那把椅子,暂时并无主人。
祀山掌教走到此处,看着那把空出来的椅子,沉默无语。
另外一边,天落微光。
一个白发老人站了起来,看着祀山掌教,宽厚笑道:“多少年没见了,没想到当初的小道士,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祀山掌教恭敬行礼,眼前老人是白猿一族的老祖,也是这战场之上,权柄最大的几人之一。
老人当年踏足云海初境,也是一代人杰,只是很可惜在战场上和敌手厮杀太多,受伤太重,一身修为几乎半废,而后花了不少天材地宝,吃了多少灵丹妙药,这才吊住云海初境的境界,不过战力,早就大打折扣。
白猿老祖说道:“听说祀山之前有些变故,处理好了。”
祀山掌教点头道:“山中小事,不劳前辈操心,已经处理妥当。”
“那你这一次踏足战场,是想着要死在这边?”
白猿老祖慈祥的看着祀山掌教,摇头道:“你这样的人物,本有机会踏足云海上境,去云端看看,死在战场上,的确有些可惜了。”
祀山掌教平静道:“都是为这世间出一份力,死在何处都值当。”
白猿老祖摇了摇头,他对此并不赞同,但也不想去说些什么,能够修行到这般的修行者,各自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哪里是他说些什么便能动摇其想法的。
“那边突然袭击我们,千秋境为前锋,好大的手笔,只怕如今已经没有几座关隘在我们手中了。”
白猿老祖说道:“倒也是了,以往大战,多是那些后辈子弟,风亭境也好,重意境也好,死了不少,可千秋境的修行者,大多置身事外,如今卷进来了,我也觉得不意外。”
祀山掌教问道:“没有安排救援?”
白猿老祖苦涩
道:“崖城外的强者尚未来到此处,各关隘都抽不出人来,至于我们几个老东西,离不开这里。”
祀山掌教没有犹豫,“那让晚辈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不等白猿老祖答复,便转头出了大殿。
以往大战,双方之间打得极有规矩。
几乎都是同境对同境,对方不出云海境的强者,他们也不会动用。
但如今既然都已经这般了,那些规矩自然也不会再去想了。
祀山掌教一路前行,来到蓝玉关前。
彼时谢宝山出完最后一剑,精疲力尽。
眼瞅着便要被斩杀。
祀山掌教一指压下。
那杀入蓝玉关内仅剩的六位千秋境,此时此刻,直接破碎,化作光华,消散天地间。
恍惚中,谢宝山睁开眼睛。
那个女子身影不在,眼前只有一身道袍的祀山掌教。
祀山掌教看了一眼战场,便几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由衷赞叹道:“谢剑仙剑道,千秋唯一!”
谢宝山一屁股坐在地面,大口喘着粗气,虚弱问道:“祀山掌教?我家掌教到底啥时候回来?”
祀山掌教没能回答这句话,因为身后瞬间,便有烟尘四起。
他登上城门,看向城外。
遮天蔽日的一堆异域修行者杀到此处,仔细一数,至少在千人之间。
谢宝山有气无力说道:“我是不行了,就是不知道你行不行。”
这位世间仙山之首的祀山掌教看向谢宝山,微笑道:“我其实这一生,还未杀过人。”
谢宝山眼神错愕。
祀山掌教随即道:“只不过今日之后,我杀的人,理应比世间大部分人,都要多了。”
谢宝山沉默无语。
于是他看到祀山掌教,飞到了半空中,这位祀山掌教道袍激荡,双手结印,天幕之上,云海散开,一轮明月赫然出现。
而他身躯之上,迸发无数光粒,落向人群!
一粒光,便能杀一人。
无数光粒,此刻便能杀无数人!
他
立于天幕之下,俯瞰着世间,犹如一尊神明!
谢宝山仰头而观,喃喃道:“这他娘的排场,比老谢还要了不得啊!”
祀山掌教,这个在今日之前,从未杀过人的道士,今日大开杀戒!
……
……
一炷香后,蓝玉关前,异域强者留下数百具尸体,仓皇逃去。
祀山掌教从天上落下,来到城头之上。
道袍上千疮百孔。
祀山掌教神色如常,淡然不已。
谢宝山竖起大拇指,乐呵呵道:“真是了不起,要是换做老谢来做这件事,即便能杀不少人,但最后也肯定会是被人海淹没,死在那边。”
祀山掌教摇头道:“不过是仗着境界罢了,真要说起来,不如谢剑仙潇洒。”
谢宝山哈哈大笑,看向祀山掌教,很有好感,这个老道士,比起来他认识的那些,都要有意思。
谢宝山忽然道:“只是如此动手,你的气机,能撑到什么时候?”
祀山掌教平静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
谢宝山欲言又止,他其实想说,蓝玉关守关之人已然阵亡,在僵持在此地,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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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退再退,退到什么地方才是个头?”
祀山掌教淡然道:“战场上这座关隘丢了,便要丢下一座,关隘丢完了,便要丢崖城,崖城丢了,我们还能退到什么地方去?”
谢宝山点头道:“有道理。”
言语间,前面烟尘又起。
几道强大的气息,出现在那边。
……
……
或许谁都没有想到,异域谋划已久的一次袭击,在夺得了几座关隘之后,会被两个人拦在蓝玉关前。
这两人,一人仗剑杀十三位千秋强者。
另外一人,举手投足之间,灭异域数百强者。
消息传出,世间哗然!
——
这章短得不行,我先说。本来是该接在前面的,不过我就是要让你们觉得老谢要死了,老谢当然可能会死,但为什么要死在这里?
第八百五十四章 唯有剑仙,最最风流
在祀山掌教一力杀了数百异域强者之时,其实柳浑便在远处观望。
看到那个祀山掌教抬手斩杀这么多人,他也神情没有丝毫变幻,反倒是转身朝着远处的营地走去。
大帐之中,早就吵得不可开交。
异域几位真能说得上话的大人物看着眼前的地图,脸色阴沉。
派出二十位千秋境这个举动,本来不被所有人赞同,如今这二十人又都殒命在蓝玉关前,更是让他们不愿意接受。
“我早说过,如此作战,没什么道理,即便是要全面开战,我们也应当步步为营,那边那些人虽说不如我们,但我们想要将其覆灭,不崩碎几颗牙?”
说话的是一个紫衣男人,他名为紫云道人,在这边权柄极重,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紫云道人说的有道理,云端那几个老家伙还没出手,我们自然要小心,说不定他们此刻,便在算计我们!”
说话的沙哑老人,是另外一位大人物,境界高深莫测,以往很难见到,若不是这一次大战,只怕还在闭关。
只是两人虽然都权柄不小,但一切,都只能听柳浑的。
大帐被掀开,里面的声音都消散了。
柳浑自顾自的走进来,坐在主位,笑眯眯道:“我知道各位,现在都在骂我柳浑了,没关系,愿意骂便尽管骂,不过骂完了,该听的,还得听。”
“柳道长!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沙哑老人皱眉道:“二十位千秋境,折戟于蓝玉关,这种事情,难道不需要个解释?”
柳浑冷声道:“我柳浑什么时候,要向你这样的人物解释了?”
沙哑老人一时语塞,紫云道人开口道:“大战已起,我们即便要死在这里,也该知道为何而死!”
柳浑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要开战,要打到什么程度,都不是你们和我能决定的,诸位后面站着的天君们,如何想,要我们如何去做,我们便要如何去做,至于我们在想什么,我们想要怎么做,谁关心?”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柳浑冷笑道:“大家都是棋子,再说明白一点,便是弃子,在这棋盘上挣扎,为得是什么?不过是为了摆脱这里罢了,但没有走下棋盘之前,那边说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
紫云道人听着这话,欲言又止。
沙哑老人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难道如今,他们已经厌烦了我们,所以要让我们和这群人一起去死?”
此话一出,人心惶惶。
无数人神情复杂。
柳浑漠然以对。
众人心中悲凉。
“我们死或不死,天君们不会操心,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蝼蚁罢了。”
柳浑淡然道:“不过有很多人,的确想我们死。”
紫云道人勃然大怒,“我们都已经在这个地方千万年了,还有人不放过我们?!”
沙哑老人眼中也满是杀机。
柳浑不愿意去解答这个问题,只是平静道:“天君法旨。”
随着他开口,一道金色的字符出现在掌心。
看到这个东西,在场众人,不管是什么想法,此刻都只有缓慢跪下。
柳浑看着这一幕,没有情绪变化,只是将法旨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片刻后,他收起法旨。
大帐众人对视一眼,漠然伸手,各自将自己胸前一直贴有的一道青符撕下。
只是瞬间,这座大帐之中,便全是云海境。
其中几位,更是踏足了云海上境,在云海尽头。
而此刻气息寻常的柳浑,反倒是像个异类。
“诸位出发吧,去云端看看。”
那几位云海上境的强者点头,化作流光,消失在这里。
其余的云海境走出大帐。
此刻营地之中,已经汇聚了无数的修行者。
抬眼看去,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其中风亭境数不胜数,千秋强者,至少也在数百人,至于云海境,也有十数人。
光是此刻出现在战场上的修行者,只怕便能踏平彼岸。
何况还有现在远去云端的那些云海上境。
柳浑看着这么多人,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漠道:“杀。”
……
……
苍茫的号角声从战场传出,如同一把巨大的锤子敲打在众人心上!
崖城里还在等着祀山掌教和云端强者的仙山掌教们,此刻终于得到了一道法旨。
那道法旨从天而降,落到紫金寺老住持的手中,这位老和尚只是看了一眼,便瞪大眼睛,立马传讯紫金寺,让寺中僧人,尽数前往战场那边。
而后其余掌教在得知法旨内容之后,也都大惊,纷纷传讯各自宗门,让宗门里的弟子,以重意境为门槛,重意境以下,留守宗门,其余修行者,尽数赶往战场。
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天要塌了。
异域强者,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之前的小打小闹,如今想要一战定乾坤,将所有强者都派遣往战场了。
一场可能是历史上最为惨烈的大战,就要发生。
可他们不能理解,为何对方要不顾一切,根本连后手都不留,要毕其功于一役。
老住持低声呼了一句佛号,佛光激荡,涌向天穹,在这里打开通道,连接战场。
而后崖城之中,原本还在闭死关的最后一小拨人,睁开眼睛,同时看向天幕。
……
……
原本的小巷之外三条街,早些时候开了新的书摊,卖书的老摊主是个看着温和的老人,摆摊卖书,却从不劝人买书,若是喜欢,站在书摊前看上一整天也没关系,可即便如此,其实这边书摊生意,依然冷清。
之前崖城里有不少修行者离开,进入战场,老摊主一直不予理会。
但此刻天幕上出现前往战场的通道,老摊主看着一位位仙山掌教踏入其中,消散天地,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真到了如此境地?!”
在这一刻,他一直以引为傲的一身学问,居然在顷刻间便分文不值。
此刻大厦要倾,他纵然有那些学问,也无济于事。
……
……
那些名动世间的人物接连踏入战场,那些闭关多年,几乎已经被世人忘记的强大人物醒来之后,也踏入战场。
不过片刻,崖城便变得空空荡荡。
好似一座巨城,此时此刻,便成了一座死城。
生人难见。
……
……
天幕之上,罗浮宫金光大作,出现在世人眼前。
一道道云端法旨在天幕展开。
一条条仙舟出现在世间各处。
无数修行者抬头看天。
看到那法旨内容之后,有人不可置信,蓦然大惊!
有人恍惚失神,喃喃自语。
有人面露悲戚,放声大哭!
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如此景象,那柄悬在他们头顶的剑,竟然在今日,落下了。
这是他们没有想过的事情,却变成了真的。
无数修行者眼神坚定。
“无非一战而已,我们不会败亡!”
“对,无非一战,胜负未分,何至于哭泣?!”
“对,他们既然要一战,我们便与他们一战!”
“要死便死在战场上,也算死得其所!”
那些原本并没有踏足战场的修行者,在此刻纷纷涌上云海里的仙舟,前往崖城,赶赴战场。
在各大仙山之中,送别的景象,比比皆是。
“诸位师弟师妹放心,我等此去定要大胜而归,将那群狗崽子彻底打服,让他们不敢再觊觎!”
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说完这句话,蓦然转身,化作流光而去。
留下满是泪水和期待的那些山中弟子。
天地之间,并无钟声。
但人们好似都听到了那一声声丧钟敲响。
希望还在,但悲观的情绪才是主流。
……
……
顾泯站在一座山峰之上,看着云端的那道法旨,隐约间,还能看到天幕之上的那些身影。
林语看了顾泯几眼,欲言又止。
到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才有些颤抖的开口问道:“顾剑仙,我们能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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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回头去看林语。
如今这局面,在这彼岸的历史中,只怕还是头一遭。
异域强者尽出,无数仙山掌教尽数踏足战场,还有无数的修行者赶赴其中。
如今更是波及到了整个世间,所有重意境和之上的强者,都已经赶往战场。
和以往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一场两界之战。
这一战如果真要分成胜负,那不管是这边还是那边,都肯定会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强者十不存一,尸山血海,都是寻常。
顾泯没有搭话,想起了祀山的少年道士,竟然是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他轻声抽泣,胡乱的去擦脸上的泪水。
但不知道怎么的,泪水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顾泯转过身来,看着林语,温和开口道:“上一次大厦将倾,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流泪,这一次有能力了,总要做些什么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能不能赢?我觉得那不是个问题,因为这一战,我们必须赢。”
第八百五十五章 我有一剑
蓝玉关之前,说是尸山血海,一点都不为过。
祀山掌教大袖飘摇,一共抵御了数次异域强者进犯,不过也有些身躯摇晃,气机萎靡。
歇了有一段时间的谢宝山站起来,平静道:“下次我来。”
谢宝山虽然还未踏足云海境,但他身为剑修,最擅杀人。
祀山掌教看向远方,摇头道:“没有下一次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谢宝山听着这话,也朝着远处看去,果然感知到了数道强大气息由远及近,而后便是无数道和他境界不分伯仲的气息。
谢宝山哭丧着脸,“完了,这他娘的是真要死在这里了。”
若是那些强大气息都是真实的,那么不管是这里站在一百个谢宝山还是一千个谢宝山,估摸着都要交代在这里。
祀山掌教即便面临如此危局,依旧神情不变,只是说道:“异域强者倾巢而出,这将是千万年来,最为惨烈的一场大战,会有很多人要死。”
这些人里,估摸就是他们两人最先死去。
谢宝山一屁股坐在地面,皱眉道:“我真没想这么快死。”
才斩杀了十来位千秋强者,谢宝山的名声此刻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此刻再有人提及他和顾晚云,只怕也不会说同是千秋境,他谢宝山就会一定不如顾晚云!
只是这名声挣下来,自己还没享受,然后便要面对死亡?
祀山掌教刚要说话,便看到远处一道流光急速掠来,看似想要一下子撞入蓝玉关中!
那本该和其余修行强者同行的强者,抢先一步,要先上城头。
祀山掌教此刻道袍已经千疮百孔,但仍旧要直面对方。
“要不让我试试?”
谢宝山胸中剑气激荡,要朝着那如同彗星一般撞来的强者递出一剑。
“差距太大,还是我先来吧。”
祀山掌教笑了笑,趁着还有点时间,转头看向谢宝山,说道:“有幸和谢剑仙并肩作战过。”
谢宝山沉默片刻,惋惜道:“可惜无酒。”
祀山掌教收敛心神,不再说话,抢先在那道光华没有撞来之前,迎上对方!
两人相撞,一道巨大声响传出,无数气机在顷刻间便在两人四周炸开,层层荡去!
谢宝山高声笑道:“佩服佩服!”
与此同时,在蓝玉关外,又有强大气息出现,是另外一位云海境强者出手,要在顷刻间将这座关隘踏碎!
巨大的压力,让本来就有些虚脱的谢宝山险些站立不稳。
感受着那超过自己一个境界的威压,谢宝山吐了口唾沫在城头处,那柄古剑缓缓出鞘。
“他娘的,云海境了不起?!”
一道磅礴剑光,在城头之上瞬间出现,然后轰然而去,撕开空间,好似在这道凌冽剑光之前,世间一切阻碍,此刻都要被这一剑斩开!
那道剑光在前,紧随其后的是谢宝山提剑而掠,他自己便如同一柄锋利宝剑,要刺穿苍穹!
但此刻,蓝玉关前,又有数道气息同时生出,其中一道光华散开,一道人影落到城头之上。
这个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刚要一脚踏碎这座普通关隘,蓝玉关后方便有一道璀璨佛光出现,一尊巨大菩萨发现出现在天地之间,一掌击出,磅礴无比的气机层层涌来,硬生生将这个云海强者击退。
而后紫金寺老住持出现在城头上,双手合十,低呼道:“阿弥陀佛。”
此外其余几道气息,都有强者出手轰出,没让他们登上城头。
天都观老观主额头的天眼神光射出,霸道无比,让那位云海强者,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而后紫气东来,也是逼退一位云海强者。
之后天玄山掌教等人,也出现在蓝玉关城头。
在他们身后,还有无数仙山掌教,联袂而来。
当他们落到城头,看到那位就在关前与人厮杀到道袍破碎的祀山掌教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无语。
而后便生出愧疚。
他们苦苦等待祀山掌教,却不曾想,他早已经越过崖城,踏足战场了。
若不是他在这里,只怕这异域修行者,早已经打穿关隘,让他们退无可退了。
短暂失神之后,以紫金寺老住持为首的几位云海境各自跃下城头,去寻敌手,只是此刻一人,至少面对的,是数倍之敌。
那些仙山掌教也一并跃下城头,加入战场。
在异域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恐怖人数的修行者面前,此刻在蓝玉关前的各大仙山掌教,像极了一个个大点的动物,被一群蝼蚁围住,虽然短时间内他们死不了,但也要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死在此处。
好在的是蓝玉关后,一直有修行者源源不断前来。
其中云海境强者,有。
千秋境强者。
也有。
一尊巨大的风神法相忽然出现在战场之上,一头白发的祀山天才御风面无表情,以迅雷之势驱动身后的风神法相一拳砸死一个临近的千秋境,而后瞬间被数位千秋强者盯上,瞬间便围杀上来。
不过御风仍旧面无表情,即便是面对数人围杀,依旧强势。
一身黑衣的梁照,出现在战场之中,这位尚未踏足千秋的剑修,游走在战场之中,每每出剑,寻求的便是一剑毙敌,他身为剑修,对方的千秋境之下,不管是谁,遇见他,几无胜算。
只是时间一长,即便是梁照,也会被人盯着,不过梁照在战场上闪转腾挪,很快便会消散不见,绝对不会在停留多久。
年轻一代的天才,玄空等人,皆是出现在战场上。
玄空这等天才,杀力强大,一般的异域修行者,即便是同境,也很难拦下他们。
之前还在说要不要在战场上厮杀一番,如今却是不得不踏入战场,所有人,都无法全身而退。
洛瑶运转浮梦山道法,将一个陷入困境的老风亭救下,刚想说句话,便看着那被救下的老风亭被人一剑斩去头颅,即便是此刻见了不少人死去,可在洛瑶心中,仍旧有些伤感。
只是这种情绪只是在她心中一闪而逝,而后便只能全身心投入到战场之上。
这不是什么试炼场,稍微不注意,当即便是身死道消,没有别的结果。
只是恍惚间,洛瑶便已经被数人围住,其中几道气息,让她应对起来都极其吃力,片刻之后,她便陷入危局。
其中一位女子修行者一拳轰向她的头颅,明摆着这一拳要是打在实处,洛瑶会马上死去。
只是下一刻,那个女子修行者生机忽然断绝,就此倒下。
不远处,青槐站在战场中,看向洛瑶。
战场之上,一直有人倒下,那些尸体有这边的,也有那边的,只是这些尸体绝对不会存在多久,因为战场之上,到处都是散乱的气机剑气,以及大道气息,在这些东西的交织下,这些尸体很快便被搅碎分开,最后便只剩下一片血雾。
还有许多景象,比比皆是。
诸如两位旗鼓相当的对手在捉对厮杀,但就在他们不远处,一个腾出手来的境界更强者,随手便能杀了两人中的其中一位,不过往往这类人还未表示什么,便又被更强的修行者出手斩杀。
在这战场上,死亡是永恒的旋律。
徐月逢或许是因为名声不大,倒是没有人刻意针对他,在战场上,他杀了数人之后,竟然还能有片刻喘息之机。
不过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的苏宿,便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这位剑修,一旦出剑,便会引来数人围攻,哪怕是一剑斩碎不少强者,其余修行者也会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苏宿一边杀人,一边忍不住跳脚骂娘。
整座战场,就是他这边最为特别。
他哪里知道,在异域那边,早就达成了共识,一旦发现了这边剑修,无论境界高低,都要重点照顾。
苏宿看着那如同潮水一般不停的异域修行者,仰天骂道:“日你们仙人板板!”
……
……
更远一些,解决了好几位仙山掌教的千秋强者腾出手来,对视一眼,看了看那边正在战场上厮杀的御风,几人联手,都朝着御风而去,浩荡气机,恐怖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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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此刻正和好几位千秋强者鏖战,哪里还能注意到这边。
可谁都没想到,此刻天地之间,一道璀璨无比的剑光突兀而生!
一袭白袍从远方而来,一剑在手,递出一剑,璀璨剑光无比耀眼,头一剑便将那几个联手的千秋境斩退,而后临近其中一人一丈之内,手中长剑直接洞穿那人心口。
再一眨眼,便是几颗千秋强者的头颅飞起,重重摔落战场!
连杀数位千秋强者的白袍剑仙并不停下,而是之后对上了一个云海初境的异域强者。
厮杀片刻,便已经分出胜负。
一剑斩去那人头颅,白袍剑仙随手扔出,面对异域如同潮水一般的无数修行者,却只是看了一眼。
而后,一道浩荡剑气从天落下。
异域堆积强者最多的地带,瞬间被炸出一个真空区域。
无数异域强者,葬身在这一剑之下。
这是白袍剑仙的千秋一剑。
天幕之上,一条剑河,缓缓流淌,剑意覆盖天地,让战场上修为不足之人,通体冰寒。
做完这一切,那白袍剑仙才朗声笑道:“寒山顾泯在此,谁来受死?!”
第八百五十六章 落剑人间,落于人间
这边的年轻天才里,所有人都已经现身战场。
之前缺的,恰好就是那个一直没出现的白袍剑仙。
只是人们还在猜测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景象,这足以振奋人心。
那个悬停半空的白袍剑仙,手里长剑,不是它物,而是柢山至宝烛游剑,这历经无数任剑主,最后却和顾泯分离不开的长剑,此刻颤鸣起来,欢呼雀跃。
这么多年来,它也杀过很多人,但没有一次有今天这么畅快。
只是之前的几剑递出,畅快是畅快,不过顾泯很快便被两位云海境强者盯上,两人联袂而来,磅礴气息,覆盖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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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的名字,在异域的强者之间,响亮无比。
之前战场上的十人之战,他是最耀眼的那人,而后那边真正异域的年轻天才来了好几个,都没能斩杀顾泯,而后他踏足千秋,便已经脱离了年轻人的范畴,其实大战开始之后,便有无数人想着要在战场上找到他,而后杀死他。
如今更是两位云海境的强者联手,去面对顾泯这个千秋境,可见其重视程度。
不重视实在是不行了,之前没看见那个云海境和顾泯对敌,只是片刻,便被斩了头颅?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气息波动,明明只有千秋。
看着两人,顾泯眯眼笑道:“真不要脸!”
两位云海境没有任何表示,在战场之上,杀人便是最大的道理。
杀人之后还能活着,便是最了不起的事情。
顾泯虽然此刻还是千秋境,但即便是面对这两人,也没有丝毫畏惧。
心念一起,在天上漂浮的那条剑河瞬间剑气洒落,抬头一看,好似无数雨滴从那条剑河之中分离出来,但落下之后,并未坠落人间,而是瞬间化作无数柄飞剑,剑尖向下,剑意森然!
一整座战场,都在这无数飞剑的剑尖之下。
有这么一刹那,所有人都放弃了自己的厮杀对手,而是仰起头,看着这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飞剑。
瞠目结舌。
千秋剑仙,杀力强大不假。
但好似没人有眼前这个白袍剑仙这般手段的?
将一座战场笼罩,其中不乏有云海境的强者,也不管不顾?
天地之间,剑气游走,自在肆意。
顾泯摊开手,白袍被吹动。
看着那不断靠近自己的两人,顾泯微微一笑。
下一刻,万千飞剑,齐齐坠落,让众人惊骇不已,只是飞剑落下,还未靠近众人头顶,便纷纷朝着那两位云海境杀去。
万千飞剑,犹如两条数百丈长的剑龙,各自掠杀一位敌手!
短暂沉寂之后,有修行者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个字。
“杀!”
修行者们精神一震,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气势,朝着异域强者杀去!
苏宿吐出一口血沫,将目光从天上依依不舍的收回来,嘟囔道:“装起来了啊!”
谢宝山一剑逼退一位云海初境的修行者,已经是精疲力尽,好在很快便有人来到他身前,替他拦住那位云海境,他才得以喘口气,谢宝山有气无力看向那边,由衷称赞道:“掌教,真他娘的厉害!”
寒山的修行者们,此刻都更是爆发出了特别的气势,自家掌教竟然能强横,他们这些寒山弟子,也不能给掌教丢脸!
杀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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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几位千秋境联手困住一位云海初境的强者,各自气机勾连,成了一张大网,死死笼罩那一位云海境,让他不得离开,而后眼见那些气机黯淡起来,几人毫不犹豫的吐出一大口精血,将气机重新绽放出来,硬生生压下那个云海境。
几个千秋境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本就重伤的老道士笑道:“先走一步。”
说完这句话,他不等任何人说话,便落入那张大网之中,整个人轰然炸开,硬生生将那位云海境重伤,剩余几人由不得伤心,共同合力将一柄桃木剑祭出,将那云海境穿心而过!
等到那云海境确定死透,几人才颓然跌坐在地面,各自苦笑。
等到远处又有一位云海境注意到这边,几人努力站起,迎了上去。
此刻的远处战场上,更是有一头雪白老猿重重坠落战场,在异域强者最多的地方,雪白老猿巨大的法相像极了一尊上古战神,一拳砸向大地,便有大片的异域强者被轰飞,那些被砸中的异域强者,血肉瞬间模糊。
只是老猿的巨大法相很快便有数道身影攀爬而上,拿着各自的法器,狠狠朝着它的身躯轰去!
“吼?!”
老猿迸发出痛苦的叫声,震天动地!
另外一边,头顶龙角的龙君提着一杆大戟,看向这边,那并无瞳孔的眼里,也有些悲伤情绪。
只是很快,龙君也被一位强者盯上,让他再也不能分心。
……
……
天上那无数飞剑撞碎之后,其实也没能斩杀那两位云海境的强者。
其实这样也算是正常,毕竟这他娘的,若是云海境这么好杀,这场战事,岂不是轻松了?
不过这无数飞剑,也给这两位云海境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等到飞剑散去,一袭白袍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顾泯此刻烛游在鞘,来到这两人之前,才有一剑出鞘。
璀璨剑光,瞬间落在其中一人身上,那人躲闪不及,身躯竟然直接被斩成两半!
不过片刻之后,那道身躯恢复如初,只是那人的脸色,苍白了些。
顾泯看到这一幕,也不觉得奇怪,云海境嘛,有些保命手段,正常。
不过下一刻,顾泯的第二剑,随即便到。
另外一人看到这一剑,第一时间没有选择救援,而是出手轰向顾泯。
顾泯不管不顾,一剑递出。
片刻后,那是一颗人头飞起,坠落战场!
与此同时,他被另外一人轰击身躯,磅礴的大道气息落到他的身躯之上,理应要让顾泯重伤。
可惜最后,顾泯身形瞬间掠过,一剑抹过那位云海的脖子。
鲜血洒落。
纵使那个云海境退的足够快,此刻脖子也是鲜血模糊。
“怎么会?!”
相比较这一剑,他更震惊的还是自己这一击,顾泯不躲不闪,完完全全承受下来,竟然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顾泯拍了拍衣衫,将那些残留气机卸去,笑眯眯道:“忘记告诉你了,我虽然是个千秋境,但我这身躯,是云海上境。”
距离归一境,一步之遥。
这种离谱的事情,只怕是千万年来,也不会遇到一个。
可偏偏眼前这个,就是这般。
一点都不假。
顾泯说道:“你最
好也要有个一两个保命的手段,要不然,估摸着你撑不过一刻钟。”
有了云海上境身躯的顾泯真说有什么用,其实最大的好处便是顾泯在动手和人搏命的时候,只想杀人。
至于别的,可以暂且不想。
那人脸色变化,阴晴不定。
半刻钟之后,顾泯一剑斩下他的人头,鲜血洒落。
顾泯收剑还鞘,眯眼看向远处战场。
在又有几位云海境还没有对他完成合围之前,顾泯一剑撕开一条道路,落到战场之上。
那边有三位千秋境共同联手,围杀一位已经重伤的仙山掌教。
顾泯一闪而逝,那位仙山掌教只觉得眼前有些影子掠过,还未回过神来,便是几具无头尸体轰然倒下。
正是之前围杀他的三人。
顾泯如同一柄利剑,在战场游走,不愿意再被云海境的强者抓住厮杀,而是专门去挑对方的千秋境杀,依着如今顾泯的杀力,一般的千秋境,也不过是一剑的事情。
只是数息之间,便有好些千秋境倒下,皆是被人一剑斩去头颅,死得不能再死了。
顾泯在战场上来回穿插,往返几次,死在他剑下的千秋境,差不多便有二十人了!
比起来之前谢宝山的壮举,也要了不起。
谢宝山那边,最后一缕剑气,彻底用完。
眼瞅着一位风亭境的修行者便要一掌拍死他,谢宝山也无力反抗了。
只是下一刻,那个风亭境强者,便瞬间炸开,血肉横飞!
姗姗来迟的顾泯一把提起谢宝山,笑道:“老谢,我听说了,你之前在这里一个人杀十几个千秋?”
谢宝山此刻口鼻都有鲜血溢出,但仍旧是说道:“这算啥,小事!”
顾泯啧啧道:“果然不愧是我寒山第一客卿,了不得!”
谢宝山坦然受之,听着自家掌教吹捧,那感觉,爽!
下一刻,顾泯认真道:“老谢,忍着疼。”
谢宝山一怔。
然后他瞬间便被顾泯往城头丢去。
重重摔落在城头的谢宝山,脸色难看。
真疼!
而后顾泯游走在战场上,将许多重伤之后,已经没有战力的修行者带着离开战场。
直到一炷香之后。
战场上肉眼可见,两方的修行者对比,已经相差极大。
密密麻麻,多是异域的修行强者。
顾泯落在城头上,看着战场,朗声笑道:“我有一剑,诸位请观之!”
在他四周,无数修行者,共看顾泯。
顾泯仰起头,感受着那道距离自己不知道多远的剑意。
天地之间,突然安静。
万籁无声。
不知道相隔多远的那片星海之中,有一颗白色剑星,大放光明!
而后众人都感受到了,无数道恐怖的剑意汇聚天幕!
即便是云海境的修行强者,此刻也脸色微变。
那些剑意,有着最为纯粹的杀意和恐怖!
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无法硬抗。
云海忽然分开。
璀璨的剑光如同大日一般,照耀一座战场。
那一剑,来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 此局何解
无数年之后,会有人记得那场大战。
那场大战的一开始,便有一场壮阔无比的战事,一位如今叫做谢宝山,曾经叫做谢须臾的剑仙,一人独抗十九位千秋强者,一人斩杀十三位!
然后便是祀山掌教,大袖飘摇,在蓝玉关外,大战千余异域强者,斩杀数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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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是无数仙山掌教赶往蓝玉关,在这里和异域强者血战到底。
然后,便是这个故事里最为让人难以忘怀的部分。
那个世间公认的年轻天才,白袍剑仙,登临战场,杀人无数!
而后他站在城头上,有一剑从天上来。
那恐怖到了极致的剑意,撕开云海,让剑光照耀大地,而后没有停滞,落入人间!
璀璨到了极致的剑光,恐怖到了极致的下落,等到剑光临近,所有人才看到那道剑光,竟然无比的粗壮,像是一条洁白的柱子,正要连接天地!
这道剑光太过巨大,所以众人之前才会恍然觉得会是无数剑落下。
站在城头的顾泯,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他的身上在承载着巨大的压力,若不是有云海上境的身躯作为支撑,只怕是顾泯此刻,就要彻底被巨大的压力给压碎!
他咬着牙,一头发丝飞舞,但眉眼之间,全是快意的笑意。
“落剑!”
随着他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那道剑光,终于落下人间!
轰然一声巨响!
整个战场,忽然迸发出无数的剑气,肆意的在那道剑光四周散去,周遭所有的异域修行者,在遇到那些剑气之后,大部分人的下场都是被剑气肢解,搅碎!
那些剑气太过锋利,竟然没有一点阻碍的朝着四周散去,除去云海境的强者之外,其余修行者,触之即死!
几位云海境的强者眼见于此,联手构建一方屏障,想要拦下这些剑气,但那些剑气撞在屏障之上,即便是碎裂,也会有之后的剑气紧随其后,一直跟随!
在这一剑之下,即便是云海境,也只能暂避锋芒。
想要硬扛?
好,那就拿命来扛。
这一剑,绝对不比之前祀山掌教在蓝玉关前杀的人少。
剑光遮天蔽日,可怖至极!
战场之上,那些剑气不讲道理的四散而去,看着便好似天地之间,有一座极高极大的雪山,此刻崩碎,积雪滚落人间!
在这场雪崩之前,大部分人都只能任由被其吞噬。
一位云海境强者不管不顾,便要试图斩开这一道剑光,只是磅礴气机起于他的双手,最后撞向那道璀璨剑光的时候,尽数崩碎,他也是不受控制的倒退滑出数百步的距离。
然后一大口鲜血便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其余的云海境看到这一幕,都不说话。
那道剑光若是真是针对他们其中的某一人,只怕他们是一位云海上境的修行者,也会被这一剑击碎。
好在那个年轻人,追求的是杀人的数量,而非某一人。
但即便如此,谁又敢轻视这一剑?
这是一道催命符啊。
几位云海境强者虽然将屏障撑开,但还是有不少人死在这一剑下。
毫无疑问,这一剑是开战以来,最大的不确定。
他如同无数个顾泯,在无数次的出剑。
城头之上,脸色最为难看的是天玄山掌教,这位和顾泯有化不开仇怨的一山之主,哪怕此刻和顾泯是同在一条战线上的,也忍不住后怕。
祀山掌教神情平静的看着前方,轻声道:“若是我们能多几位顾剑仙,有多好?”
天
都观老观主一言不发,他此刻身侧已经没有了那位紫云洞的老洞主,之前大战,他已经死在战场之上,老观主摊开手,有一片紫袍碎片就在掌心,随着他摊开掌心,这块布条飘然而去,落往战场。
老观主喟然一叹,无尽悲苦涌上心头。
上了战场,自然是要死人的。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御风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照站在远处,没有去看那个年轻人,只是看着那一剑,在这一剑下,他梁照很清楚,即便是来了一百个自己,也一样拦不下。
但要是因为这个,他梁照便没了想法,也是大错特错,他梁照,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洛瑶身侧站在青槐,两个女子,面色如常,青槐看着那道剑光,想着另外一个剑仙,洛瑶则是往左右看了看,自己身侧,有个和尚,远处有个女子。
但的确还是有很多人再也见不到了。
那位藏云剑宗的剑修羊杜,死了。
天都观的岁赢,也死了。
还有好些天骄榜上的天骄,也死了。
这才只是大战开始,却已经有这么多人死去了。
但人们来不及伤心,因为大战没有结束,人会一直死下去的。
至于更后面一些,有个才爬上城头不久喘着粗气的老家伙,看到那一剑之后,一下子便跳了起来,有些癫狂的大笑道:“看见没有,看见没有,那他娘的出剑的,是我的徒弟!”
在他周围听着这话的修行者们,都微微皱眉,只当是这个老家伙在战场上杀得精神有些错乱了,但没人相信这老家伙说的话是真的。
那出剑的人是谁?
寒山掌教?那位杀胚剑仙的后人?当初的天骄榜首?如今杀得异域胆寒的白袍剑仙?
都是!
可要是说那位年轻剑仙是你徒弟?
不信。
老家伙也不管有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念叨,好像是一连串的人名,其中有什么藏松真人,暮云真人之类的,反正听到这些声音的人,又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然后老人热泪盈眶,颤声道:“师父啊,师祖啊,祖师爷啊!你们看到了没,现在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最了不起的剑仙,是……我的徒弟啊!”
常遗真人哈哈大笑,“有一桩事情,弟子是柢山之最啊,你们的徒弟,都不如我的徒弟啊!”
……
……
那一剑缓慢散去,在战场之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巨洞,也带走了无数异域修行者的生命。
不过此刻活下来的异域修行者,仍旧不少,至少比城头上的这些修行者,要多。
不过他们没有立即开始下一拨的进攻,那些修行者站在那巨洞的四周,看着那个城头的年轻人。
眼里有忌惮和各种复杂情绪。
这一剑,几乎可以媲美云海上境的手段。
不!
甚至要比云海上境还要可怕。
云海上境境界虽强,但真要动起手来,只怕也不能如同这一剑这般,波及这么广阔。
切实感受过这一剑之威的修行者们看着顾泯,想的事情也简单,那便是这个年轻人为何能有这么一剑,为何能在千秋境里递出这么一剑?
然后是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就是这样的剑,那个年轻人还能递出来吗?
这是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乌云。
其实不管顾泯那一剑还能不能再递出来一次,他已经为身边的修行者争取了一个很珍贵的休息时间了。
他这
一剑,用来守关,其实绝配。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一直悬停在他身侧的烛游,此刻乖乖返回剑鞘。
看着战场那个大坑,本来想要再说些什么的顾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他也在调息气机,争取能在之后,再递出一剑。
此刻双方,都极有默契的不再出手,仿佛即便是攻城一方,也有些觉得代价太大。
直到片刻之后,那边的异域修行者朝着两边散开,让出道路。
一个读书人打扮,偏偏要让别人叫自己道长的家伙走了过来。
柳浑。
这座战场之上,说话最管用的男人。
他自顾自踱步到那个巨洞前,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仰头笑道:“顾泯,下来聊聊,聊多久,这场大战便停多久。”
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城头上的顾泯睁开眼睛,略微思索,便要走下城头。
祀山掌教伸了伸手,顾泯便摇了摇头。
于是没人说话。
顾泯掠下城头,在大洞那边,和柳浑隔着一个巨洞,四目相对。
柳浑感慨道:“我一想到你姓顾,我就很想杀了你。”
顾泯说道:“为什么要这样?”
他问的不是柳浑想杀他这件事,柳浑知道。
“为什么不这样?两方敌对这么多年,好似我们做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玩了很多年,现在有些腻了,便想结束这场游戏。”
柳浑笑眯眯道:“这个答案,不知道你顾剑仙,满不满意?”
顾泯皱眉道:“难道我们一点赢的机会都没有,从来都是你们的玩物吗?”
柳浑似乎有些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但又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沉默许久之后,他缓慢道:“这些人只是我们那边的一小部分人,你们便已经不是敌手了,他们要是真想覆灭你们,你即便能递出这样的剑一百次一千次,又能如何?”
顾泯没有去问更深的问题,因为知道注定会没有结果。
他只是说道:“全无生机?”
柳浑盯着这个年轻人,忽然笑了起来。
他以前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很聪明,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他蠢笨起来了。
顾氏三人之中,只怕唯有这个年轻人会这般想。
笑了一会儿,柳浑忽然冷声道:“你在说些废话?”
顾泯实诚点头道:“你想要聊聊,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知道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你的想法,那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剑修做事,无非就是拔剑出剑,不过他们应当歇歇,我就只能找些话来说说。”
柳浑顾泯有些无奈。
眼前这家伙,和其余两个姓顾的,差太远了。
不是能力,是性情。
“你要是求我,我可以考虑退兵。”
柳浑淡然道:“放得下那份尊严吗?”
顾泯直白道:“我不会求你,因为我求你,你也不会退兵。”
柳浑说道:“我还真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顾泯不说话。
下一刻,谁都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就在顾泯眼前,有一具尸体,从天而降,落入那个巨洞之中。
那具尸体上,裹着道袍。
万籁无声,天地俱静。
所有人都沉默。
有件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就是,云端开始死人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 那个顾姓少年
过往发生了很多次大战。
但云端几乎没有死过人。
那些高坐在云端的强者,很少会到非要出手的地步。
其实人们也不愿意他们出手。
因为他们不出手,便证明这场大战是可控的,是有可能胜利的。
这一次大战,即便是已经如此惨烈,当人们没有看到云端的强者身影的时候,也会在失望中得到几分安慰。
可谁能想到呢?
云端其实已经开战了,那些平日里不会出手的强者,也已经踏入了战场,只是他们的战场,在天上。
如今这具尸体在众人眼前滚落下来,坠入深渊,随着尸体坠入深渊的,还有他们的心。
有很多人,在这一次,道心崩碎了。
“我知道,你们很想他们去死。”
柳浑低头看了看那还在坠落的尸体,说道:“他们腐朽,衰老,胆小怯懦,偏偏又是这世间的主宰们,于是便给世界蒙上了一层阴影。你们这些年轻人,包括顾宁他们那些当年的年轻人,都见不得这样的景象,所以都在想着改变。”
柳浑淡然道:“我要是愿意,我现在,马上就可以让他们全部都去死,只需要你说一句话。”
顾泯看着柳浑,他不太明白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有什么想法。
顾泯看着那不断下坠的尸体,缓慢说道:“他们死光了,接下来我们也会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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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即便有那么多人想要结束云端那些强者的统治,但也很明白,他们必须要找到替代品,若是找不到,那么当他们死去的时候,这片天地,便会没有人庇护。
云端的强者们腐朽和怯懦,只想活着,只想安稳的活着,他们可以答应很多事情,但一切都会建立在世界存在的前提下,对,他们可以舍弃很多,来保全这个世界。
不管人们怎么厌恶他们,讨厌他们,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做的很多事情,也是在保全这个世界,哪怕根本上,他们是为了保全自己。
柳浑说道:“依着顾宁的头脑,他想要这些人死,大可布下一个局,那不是很难的事情,但他却无法找到替代品,所以这可能是他一直没有动作的原因。”
提及顾宁,顾泯也没有多想,他只是看向柳浑,说道:“哪怕我们马上将要全部死去,我也想不明白,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柳浑对这个问题充耳不闻,只是看向天幕,笑了笑,说道:“好似到了这会儿,不一次性解决这件事,就没什么意思了。”
顾泯不说话。
柳浑突然问道:“要是我告诉他们,只要把你交出来,便可停战,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吗?”
柳浑说的他们,是城头上那些修行者。
顾泯不去想,人心人心,最是禁不起揣摩。
顾泯说道:“都是聪明人,又怎么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相信你真的会退去呢?”
是啊,这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既然已经发动如此惨烈的大战,死了那么多人,难道就只是为了顾泯这一个人,就可以停下吗?只怕柳浑自己都不会相信。
那边那些人,更是不会相信。
柳浑讥笑道:“这所谓的战场,不过是某些人的棋盘,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顾泯不说话。
他总是觉得柳浑说的那些话,都很是离谱。
只是没过多久
,天幕之上,又有一具尸体跌落下来。
依旧是这边的云端强者。
那具尸体就在顾泯眼前,坠落进那个极大的巨洞之中,好似那个洞,就是顾泯,为他们亲手掘开的坟墓。
只是随着这具尸体坠落,城头上那些道心不稳之人,已经颓然坐下,全然提不起来什么斗志了。
云端是他们能够依靠的最强战力,当他们都无可避免要死去的话,那么这个世间,便再也没有人能拯救这个世界了。
悲伤的气息,开始在城头蔓延,之前他们即便有许多人战死,但他们依然相信他们有一线生机,但此刻,很多人,彻底绝望。
那些活下来的仙山掌教们,很多都面带悲意。
洛瑶看着那道白色的背影,在自己心里不断说着只要有他在,一切都还没有到最绝望的时候。
在她身侧的青槐只是抬头看了看天。
……
……
柳浑说道:“想知道你们后面的那些人,是个什么景象吗?”
说着话,他伸手在前方打开了一个通道,如今云端正在激战,没有人会管他们。
柳浑看向顾泯。
顾泯跟着他走了进去。
一片涟漪,微微荡开。
柳浑和顾泯先后出现在世间。
天幕上榜单在。
顾泯的名字在最前面,他的战绩惊人,死在他手里的千秋很多,云海境也有不少。
至于千秋之下,更是数不胜数。
柳浑说道:“如果你还能活下来,你或许会成为他们口中的英雄,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女子一样。”
顾泯知道他说的是女子武圣,但却没有接话,因为他在看另外一张榜单。
那张榜单上,有很多名字,排了很长。
但不管是谁,只怕看到那张榜单,都不会太开心,尤其是他们的亲人和朋友。
因为那张榜单记录的是已经战死战场的那些修行者。
紫云洞的老洞主、祀山的几位长老、天都观的年轻天才岁赢、藏云剑宗的剑修羊杜……
那些名字,在不久之前,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如果战争还要继续,那上面的名字会更多,如果战争打不赢,那战场之上的修行者,全部都会死。
柳浑没说话,只是一步踏出。
他们来到了紫云洞所在的紫云山上。
护山大阵仍在,不过却缺少主持阵法的强大修行者,因为那些修行者,都已经走上战场了,所以柳浑和顾泯能很轻易的看到里面的景象。
一群境界不高的弟子,在广场上看着天幕,几乎每个人眼中都有泪水,那些已经不再会回来的人们,有他们的师兄师姐,有他们的师父师叔,也有他们的洞主。
一片悲苦。
这样的景象,谁能坦然面对?
顾泯叹了口气。
他隐约之间好像听到了些哭声,但绝不是紫云洞一处传来的。
如今的世间,到处都是哭声。
泪水能够淹没天地吗?
顾泯说道:“即便如此,我们又能如何呢?”
柳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大战开启之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他也很年轻,也是个
剑修,穿了一身黑衣,我想你肯定认识他。”
顾泯知道他说的是梁照。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他,只要他牺牲自己,我们就能罢手退去,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之前柳浑问过这个问题,顾泯没有正面回答,但如今他再问,却不是顾泯了。
顾泯说道:“他不会选择牺牲自己来成全任何人,包括拯救这个世界。”
柳浑有些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那你的那位先祖,顾宁呢?”
顾泯看着那些哭泣的人们,说道:“如果你告诉他,将这世上一半的人都杀掉,便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即便这一半的人里,有我,有他的朋友。”
“看起来你对你这位先祖的看法并不是太好。”
柳浑带着顾泯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人。
当然听了很多哭声。
但实际上这些事情,都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的。
“那我现在再来问你,如果我们只要你一个人,便会退去,这个世界便得以保全,你如何选?”
不知不觉,他们回到了战场上。
就在那个巨洞边。
柳浑的这番话,声音很大,整个战场上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听到这话,那些丧失希望的人们,忽然又瞪大了眼睛。
好似有一颗希望的种子,又重新落在了他们的心中,在那里生根发芽。
顾泯看向柳浑,这是阳谋。
一个怎么都解不开的阳谋。
如果顾泯拒绝,那么之后即便这场大战取胜,那些人只怕会忘记那惊天一剑,会忘记他浴血杀敌,只会记得他在面对世界存亡的时候,说了一个不字。
但如果顾泯答应,他们也不会改变想法。
到时候顾泯已死,又能说些什么呢?
虽然大家都知道异域不会为了一个人而放弃什么,但在柳浑说出这句话之后,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在心底生起一分希望。
或许这是真的呢?
谁能拒绝希望呢?
希望本来就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如果说这是柳浑兴起时布下的一个局,那也会是极为了不起的一个局。
顾泯的道心,已经在局中了。
千万人的道心,也在局中了。
这个局,又要怎么才能破开?
很难。
……
……
“老子不答应!”
顾泯没说话。
声音是从城头那边传来的。
很多道视线落在某处。
所有人的注意力,此刻都到了城头上,到了说话的那个人身上。
说话的是苏宿。
这个年轻的剑修,他在天骄榜上,也在站在城头上,看着异域的强者们,一字一句道:“老子不答应!”
然后他顺便问候了柳浑的祖宗。
“姓柳的,我日你仙人板板!”
——
这个场景在我脑海里很久了,是啊,天底下谁都可以放弃小顾,唯独只有苏宿,不会。
苏贱人,略帅。
第八百五十九章 我还是不答应
很多年前的那个小镇里,没有剑的天生剑胚在寻剑,跟着大师姐下山的少年,看大师姐找剑。
两个少年相遇了,便战了一场,没分胜负。
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个夜晚,天生剑胚因为一直赢不了对面的少年,便问了一句,你他娘的到底姓不姓梁。
另外一个少年则是回答,我姓顾,去他娘的梁。
那是故事里,两个少年友谊的开始。
之后的时光里,两个人不断成长,互相帮助,然后某一天,姓顾的少年离开了那个世界,又过了些年,姓苏的少年也离开了那个世界。
到了新的世界,姓顾的少年成为了天骄榜上的天骄,姓苏的少年来到这个世界,听说有人欺负自己的朋友,于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座宗门收拾了一番。
后来他也成为了天骄榜上的天才。
再后来,那个姓顾的少年离开了天骄榜,变成了举世皆知的剑仙,在这里大杀四方。
姓苏的那个少年,也来到了这里,虽然没那么瞩目,但他也在为了这个世界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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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柳浑给顾泯设了一个局。
没有人知道那个局要怎么去解。
于是苏宿便张口了。
他又不管别的事情,世界的存亡,此刻好像对他来讲,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年轻剑修,此刻只在想一件事。
有人要让小顾去死,他不会答应。
即便在这件事情上还有许多别的东西,但他都不管。
他就是不答应。
顾泯没转头去看那个反正也不会有自己好看的家伙,只是在笑。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即便所有人都抛弃了自己,师姐也不会抛弃自己,苏宿也不会抛弃自己。
柳浑看着那个大发厥词的年轻人,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有些有趣。
……
……
“我也不答应。”
苏遮云看着战场,平静开口,神情如常。
“我也不答应。”
御风笑了笑,看向战场,一头白发飞扬。他何曾畏惧过死亡?即便死,也要站着去死。
“我老谢,不答应。”
谢宝山有气无力开口,这位之前便杀了不少人的剑仙,骂道:“什么玩意儿?!”
“我也不答应。”
洛瑶平静开口,她代表不了浮梦山,但可以代表自己的想法,她不会接受。
“小僧也不答应。”
玄空摸了摸还在淌血的光头,摇了摇头。
“寒山不答应!”
寒山的修行者几乎是同时开口,对于自家掌教,他们绝不能接受,牺牲掌教一人,换取世界的存在。
“我也不答应。”
这次说话的人,让城头那些修行者都沉默了。
因为说话的是祀山的掌教,他一但开口,便是选择代表了一座仙山。
而这座仙山也不是寻常的仙山,而是世上最大的一座仙山,祀山。
分量极重。
祀山掌教一开口,这在场的许多仙山掌教脸色都微变,他
们自然知道顾泯对这场大战做出过的贡献,但却依然强迫自己忘记,希望能让自己从这个世界出发去表达自己的看法。
“阿弥陀佛,老僧觉得,此事不可行。”
紫金寺的老住持说话了,他和祀山掌教一样,一旦开口,便会代表整个紫金寺。
“我也不答应,谁他娘的要我徒弟去死,还要不要脸!”
一个老人火冒三丈,在这里气的直跺脚。
顾泯听到这声音,转头看了看,发现真是自己师父常遗真人,于是便笑了笑。
好久不见了。
城头上有些稀稀疏疏的声音,大概都是说不答应的。
柳浑却摆了摆手,“你们答不答应,有什么用?或许是说,你们便能代表所有人做决定?”
柳浑面带讥笑,看向天幕。
真正能做决定的,是云端那几个人。
不多时,有金光闪过,一道漠然的声音在每个人心头响起。
“舍一人,而保一界,有……”
那道漠然的声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既然舍去顾泯一个人,能保全这个世界,那又为什么不可以呢?他可以来做这个决定,就让罪责都落在他的身上便是了。
这虽然不是法旨,但这是云端的意志,便已经是法旨了。
柳浑面无表情。
这边说话管用的人说话了。
苏宿仰着头,骂道:“你们这群挨千刀的,老子咒你们一个个马上都他娘的去死……”
愤怒的苏宿在骂着云端的强者,这在往常是最大不敬的事情,一定会有人来阻止他,但是此刻,他们只是微微皱眉,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很想去阻止苏宿,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止。
他们是在决定一个对这个世界有大功的人的生命,苏宿此刻骂上几句,反倒是并非大事。
连云端也沉默。
他们也无法斥责。
被骂两句是什么大事吗?
至少在此刻,不是。
“我没要你们替他做决定,我只要他自己做决定。”
柳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城头那边很安静。
他漠然的看向城头那边,然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顾泯。
柳浑对着这个沉默的年轻人说道:“他们不能决定你的命,唯有你自己能做这个抉择。”
顾泯抬眼,看向柳浑,张了张嘴唇,但也没说出来什么。
柳浑也不着急,只是等着这个年轻人的答案。
“有很多人不想我死,在他们心里,我或许比这个世界更重要,有很多人想我死,但他们不是恨我,只是也在做抉择,选择自己的亲人朋友,宗门故友,还是选择我。我没有错,但他们仍旧想将我从崖边推下去,因为这样能保全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亲友。那我可不可以说是他们错了?”
顾泯缓慢的开口,一字一句的说话,声音不小,所有人都能听到。
城头上有很多人都低下头去。
是因为羞愧。
他们没有说要顾泯去死,但他们一直没有开口,其实漠然,便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一个人,和一个世界,看起来孰轻孰重,真
是不用深思,因为结果很显而易见。”
顾泯说道:“如果真的是我死了,你们所有人能发下血誓,就此退去吗?”
柳浑笑道:“自然。”
他们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发下的血誓和天地相连,几乎没有解开的可能,更何况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所有人。
“小顾,你他娘的说什么呢?你跟他废话什么,回来,咱们兄弟携手,他娘的,有什么做不成的?!”苏宿焦急的叫了起来,他真的害怕这个家伙真的应下这桩事情。
顾泯没有去看他,只是说道:“我自然是不想死的。”
柳浑说道:“有些人能够决定自己的死活,有些人却不能,世界从来不是公平的。”
顾泯又说道:“很多年前,我赢了他之后,我便说过,我的命运,我自己会做主。”
柳浑笑了起来,“你选择去死,也是你自己选择的,我并没有逼迫你。”
这话其实没什么道理,他拿着一个世界的存亡作为筹码,却说着没有逼迫顾泯。
顾泯笑了。
他的笑容很淡,但却有些温暖。
“你可能知道,顾氏一族,在我们的那个世界,是千年的皇族,我们有王朝,也有子民,在那边,千年之前,他建立了大宁王朝,后来王朝崩碎了,后来我一统世间,成了大楚王朝的皇帝,虽然我离开了,但我依然还是皇帝。”
柳浑静静听着,他对这件事,好像有些兴趣。
“一个世界的百姓,都靠我守护,我若是死了,他们又能依靠谁?”
柳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皱起眉头。
“我不答应。”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顾泯显得很平淡,没有什么艰难出口,没有什么剧烈的思想斗争,仿佛就是遇到了一个小问题,他想了想,然后便给出了答案。
城头上,很多人松了口气。
很多人很失望,转而变得很生气,他们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充满了怨恨。
苏宿大笑起来,他是真的很高兴,高兴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梁照也笑了,他看着那个年轻人,第一次觉得他们可能在某些地方上有着相同的地方。
柳浑有些感慨,“看起来,你把自己看的比这个世界更重要。”
“不,我只是觉得,把命运交给别人掌控,不是一件好事。”
柳浑扫尾想了想,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看起来你也很自信。”
柳浑说道:“可我不知道,你怎么解决当下的困局。”
“在我看来,那些什么特别的想法,盲目的自信,一直都没有什么用,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好像都是虚假的东西,你即便做出了选择,又能改变什么?”
顾泯笑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做这个游戏?”
柳浑沉默了片刻,然后缓慢说道:“这不是个游戏,而是个抉择。”
“其实,我还想让你再抉择一次。”
柳浑认真道:“我肯定,这一次,你只要选了,我肯定会退走,灭亡你们,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顾泯没说话。
“你既然不愿意牺牲自己,那如果是选择牺牲别人呢?”
第八百六十章 不想那样活
柳浑笑道:“人生要面对无数次选择,有些选择错便错了,无关紧要,有些选择,错了,便会失去一切。”
柳浑哈哈大笑,然后仰头道:“现在来谈一件事,若是你们能做到,我和他们都会立下血誓,此后百年不开大战!”
他的声音很大,所有人都能听到,离他最近的顾泯能听到,离他最远的云端强者,也是。
“请说。”
云端在短暂沉默之后,已经落下声音,他们如今本就已经处于最为危难的境地,要战,全无胜算,败了,便会一切皆休,自然便想通过别的来解决这个问题。
若是之前柳浑真要顾泯的性命来解决这个危局,只怕云端已经强行出手,镇杀顾泯了。
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什么顾氏三人,什么忌惮,都比不上世间存亡这件最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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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浑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条件,只是看着顾泯。
而后柳浑身前,有一张金色的纸张飞出,然后缓缓升起,前往天穹。
再之后,那纸张猛然破碎,化作一道道金光,然后汇聚,便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那些名字一个个出现在天幕上,每出现一个,战场之上,便有人微微蹙眉。
顾泯神情凝重,眼中有些怒意。
那些名字,都是女子。
有些陌生,有些熟悉。
无数女子的名字,代表着一个个女子,而她们恰好又和城头上的某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些女子是他们的朋友亲人故旧师长……甚至是道侣。
城头上,有不少女子脸色苍白,因为自己的名字在上面。
也有不少男子脸色苍白,因为在意的女子名字在上面。
顾泯看不到太多名字,他只是看着其中几个。
阿桑、青槐、洛瑶、赵陌草、许录、苏遮云、董宁……
这些人,有一部分在战场上,有一部分人根本都没有在战场上。
至少师姐阿桑没有。
柳浑淡然道:“名单上的所有女子,都要归我们,若是你们点头,我们便从此退去,百年不开大战!”
他说着话,割开了手掌,身后的修行者们,也都割开了手掌。
鲜血洒落地面,誓言融入鲜血之中,这便是血誓。
有此血誓在,便绝不会有问题。
柳浑面无表情看向顾泯,说道:“你会答应吗?”
顾泯没说话。
柳浑讥笑道:“即便你不答应,他们会不答应吗?”
如果说之前柳浑的那个局只在考验顾泯的道心,那这一次,他便是在考验整个世间的道心。
他们在自己亲朋好友和这个世间的存亡面前,会怎么选?
顾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云端沉默了许久。
“我愿意。”
城头之上,洛瑶忽然开口了。
她打破了长久的宁静,她站在城头上,看着那些金色的名字,看着自己的名字,看着自己好友的名字,她说道:“为了这个世间,我愿意。”
“洛仙子!”
城头上响起几声惊呼,都是爱慕洛瑶的男子,此刻眼见自己心中的仙子如此开口,他们在感动之余,其实多是不甘,但开口之后,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阻止她吗?可他们实在是说不出来阻止的话来。
“我们也愿意。”
又有几个女子开口,站了出来。
“洛道友
,何必如此?”
御风开口,只是很快便被洛瑶打断,“我不是顾剑仙那般的绝世天才,牺牲了我们,为顾剑仙争取百年时间,百年时间啊,你们在百年后,肯定能保护好这个世界的。”
这位浮梦山的弟子笑道:“顾剑仙不能死,他是我们的希望,但我们其实可以死的。”
她这番话说出,城头的那些人,都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他们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事情。
御风欲言又止。
洛瑶笑道:“我意已决。”
然后她和那几个女子,都落了下去。
来到了关外。
……
……
柳浑看向顾泯,说道;“这么看起来,她是否要比你更懂得大局两个字?”
顾泯没说话。
柳浑也不在意,只是看着那边城头,淡然无语。
“我也愿意。”
“我愿意。”
“为了这个世间,我为何不能去死?!”
城头上响起了很多声音,那些女子已经跃下城头,朝着关外走去。
如今这景象,和之前顾泯说我不答应的时候比较,好似顾泯便成了那个怯懦的人。
很多人不由得生起一些想法。
但他们在看到自己熟识的女子离去之后,又只是伤心。
但他们,却都没有说出什么阻止的话。
他们害怕,一旦阻止了,那这件事便会落空,然后他们又要面对世间存亡的危机了。
苏宿跳上城头上的女墙,这个天生剑胚张口就要继续开骂。
之前可能那些修行者还不知道苏宿德行,可之前这年轻人连云端强者都骂了,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只是苏宿还没开口,青槐便冷淡道:“闭嘴。”
苏宿硬生生压下要骂出的话来,不知道为何,他反正觉得青槐,不好招惹。
这个青衫女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无关修为。
苏宿沉默了一会儿,凑到青槐身边,壮起胆子问道:“你咋不说我愿意?”
青槐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家伙,面无表情道:“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
……
走向关外的女子有很多,城头上挽留的声音不多,大多数人保持着沉默,有些人则是乐见其成。
顾泯转身了。
他朝着那座关隘而去。
柳浑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其实就算是他,也不知道之后的事情要怎么发展。
他看不透的事情有很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呢,算是一个。
顾泯走得不慢,洛瑶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所以两人最先相遇。
洛瑶看着这张很好看的脸,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算是最后的话,但还没开口,顾泯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朝着蓝玉关走去。
“你干什么?!”
洛瑶皱起眉头。
顾泯停下脚步,没有回答洛瑶的问题,只是看着城头上的那些人,问道:“我们需要用牺牲她们来换取活下来吗?!”
他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愤怒什么的,都没有,但正是因为这样,才如同一柄锋芒毕露的剑,刺入那些人的心口。
城头上没有人回答他。
天玄山
掌教却是开口道:“只是她们的选择,你又凭什么干涉?”
天玄山掌教冷漠看着顾泯。
随着天玄山掌教开口,城头上也多了几道声音。
都是仙山掌教。
“顾剑仙,如今事关世间存亡,可不能儿戏,也不可再使性子啊。”
他们之前没有挽留那些女子,此刻开口,其实意思也很明确。
我们并没有逼迫什么,但既然她们自己如此选择,便是最好的。
顾泯不想去理会这些人,只是自顾自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对那些女子说道:“回去!”
城头上嘈杂起来,许多人开口了,他们有的在劝说顾泯,有的则是在怒斥顾泯,声音很大,都是在阻止顾泯的举动。
洛瑶也低声道:“放开我吧,我们能为你争取百年,百年之后,为我报仇,好吗?”
顾泯没有理会,只是一直往前。
他不理会城头上的骂声,不理会那些劝说,只是带着这些女子往蓝玉关里走。
那条路,看着很近,但此刻又很远。
一路前行,一路难行。
天玄山掌教的脸色很难看,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他一只手拉着洛瑶,用剑气驱使着其余女子一并返回蓝玉关中。
临近蓝玉关的时候,天幕之上,忽然金光洒落!
一道云端法旨忽然落了下来。
那张金色的法旨摊开,上面便是云端的决定。
他们同意柳浑的要求,要将那无数女子送往异域,来换他们的存活。
柳浑笑了笑,的确是在他的想象之中。
洛瑶眼神黯淡,丧失了希望。
城头上的许多人都松了口气,觉得尘埃落定,虽说仍旧伤心,但是此刻,他们也忍不住的庆幸。
如今,顾泯不管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这是云端的意志,根据万古协定,所有人都要遵从。
所有人,都只能接受。
这是天地大势,不可逆。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道璀璨剑光,忽然落下,斩开了那道金色的法旨!
金色的光洒落一片,法旨瞬间消散。
“尔敢?!”
云端传来惊怒的声音。
顾泯提着剑,抓着洛瑶的手臂,高声道:“我不答应!”
之前他便这么说过,现在又这么开口。
但有什么意义?
甚至上从现在来看,那些女子大多自己选择要去牺牲自己,这是她们的意愿,顾泯阻止,也没有立场。
“或许这一次,错的是我,但你们要拿这些女子去换自己的生命,世间的存亡,我顾泯,还是不答应!”
顾泯仰着头,天幕之上,恐怖的剑意,再次聚集!
云端强者怒道:“大胆,你要以一人之力,违抗整个世间?!”
顾泯一头黑发,随风而动!
他提着剑,仰头大声道:“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能安心,但我只能告诉你们,想要做成这件事,只能……”
“踩着我顾泯的尸体去做!”
顾泯看向城头,大声吼道:“寒山弟子,愿否随我?!”
城头上,一众寒山的修行者,每个人,都是热血沸腾,轰然应答,“我等愿随掌教,虽死不悔!”
第八百六十一章 在的
之前柳浑问顾泯牺牲自己行不行,顾泯摇了摇头,现在柳浑又要牺牲那些女子,顾泯还是摇了摇头。
苏宿第一个从城头上跃下,来到顾泯身侧,大笑道:“他娘的,你们觉得这么活能行,可老子觉得,要靠女人来保命,这件事,真他娘的做不得!”
“小顾,咱们兄弟联手,甭管他娘的什么万古协定,什么狗屁协议,杀他个天昏地暗就是了!”
苏宿的笑声回荡在战场之上,久久不散。
如今还活着的寒山修行者,纷纷跃下城头,站到了顾泯身后,这些人境界可能不高,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
谢宝山拨开身前挡着的人,笑眯眯道:“我老谢这辈子,是真的没看错人,掌教,了不起!”
他化作剑光,坠落战场!
而后发声的,有些出人意料,不是什么顾泯的好友,而是一个大多数人都不认识的老人。
老人跃下城头,倒是没多说话,只是来到顾泯身边,拍了拍顾泯的肩膀,欣慰道:“不愧是我常遗的好徒弟,顾小子,没给柢山丢脸!”
说完这句话,常遗真人转而又说道:“小子,别担心,有师父在,不会让你死在前头。”
这不是什么好话,但也就是常遗真人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城头上,御风化作一阵清风消散,落于战场。
“这么活着,即便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很淡,像是一阵风,吹拂天地,吹入这些修行者的心中。
御风来到顾泯身侧,负手而立。
与此同时,苏遮云看向玄空,问道:“你怎么想?”
玄空嘿嘿一笑,“咋说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肯定是舍不得你去死的。”
苏遮云眯着眼,然后揉了揉这光头的光头,和他一起走下城头。
年轻的那些修行者,其实大部人的偶像,都是那已经跃下城头的顾泯和御风,如今看着两人站在战场之上,也有些动摇,只是各家师长都在城头上,他们一时之间,也没有做出抉择。
“娘的,不管了!让师姐去死,我办不到!”
那是一座小仙山的修行者,之前那名单之中,便有一个女子是他的师姐。
那个年轻人说完这句话,便是一跃而下,根本不去管身后的师长们阻止。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离开城头,前往战场之上。
战场之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他们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不答应!
年轻会有很多不好的东西,比如冒失和青涩。
但年轻也有很多好的东西,比如热血和坚定!
……
……
云海翻腾起来,有道人从云海中落下,漠然看向顾泯,“天地意志,容不得尔等反抗!”
他道袍一卷,无比强横的大道气息就这么落了下来!
一刹那,那些年轻的修行者,便被逼着远去,无法靠近。
他们在四周围成了一个圆,圆心只有寥寥几人。
顾泯苏宿,御风苏遮云,以及谢宝山。
顾泯动念,那道天幕之上的恐怖剑意,就要再次落下,谢宝山却是摆了摆手,仗剑登天,大笑道:“你们这帮老匹夫,老子早就想对你们出剑了!”
苏宿仰头而观,大声夸赞,“老谢,真他娘的厉害!”
谢宝山默然,只是浑身上下,剑气猛然炸开,一道道浩瀚无边的剑气汇聚成一处,涌向那个道人!
谢宝山的千秋一剑,早已经被证明过了,威力极大,一般千秋境,触之即死!
此刻谢宝山一剑递出,便有明悟,原本已经攀登到顶点的剑气,竟然又冲开一道门槛,继续攀升!
无数大道气息在此时此刻,朝着谢宝山涌来,但却又被一道道更为强横的剑气阻隔。
世间修行者,剑修最怪!
唯有剑修,踏足云海之后,会拒绝大道气息充斥身躯,而仍旧只用一身剑气!
谢宝山此刻破境,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意外,但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意外了,谢宝山本来便是可以说是和顾晚云同代的剑修,而且天赋绝对差不了多少,即便当初不如顾晚云,但如今沉淀多年,看开心魔,如何不能再进一步?
天下剑修,这些年里,一直只知顾氏一门,有前后两位剑仙。
他谢宝山便是要让世人知晓,天下剑道,不止只有顾氏一枝!
此刻的谢宝山,是最好的谢宝山。
即便是当年的谢须臾,也没有此刻的谢宝山十分之一。
谢宝山递剑而出,滚滚剑气,铺天盖地,朝着天幕而去,那本该用来杀敌的一剑,如今却要落到自己人的身上,虽然有些遗憾,但谢宝山不觉得有些什么,云端之上的那几个老匹夫,想要怎么活,他可以不去管,但他要自己也屈辱的活着,那不行!
我谢宝山这骨头挺硬的,还真跪不下去!
谢宝山这一剑,顾泯自认都要避其锋芒。
可那道人此刻也已经不管不顾了,道袍一卷,天幕之上,顿时出现无数条金色的丝线,连接而成,便恍如一张大网。
大道气机充盈其中,很是可怕。
只是在这一剑之下,仍旧是被轻易撕开。
剑气眼看着便要来到那道人身前。
道人冷哼一声,无比恐怖的气息从他掌心出现,涌向那滚滚剑气。
之前他在云端之上,已经和异域的强者交过手了,当然,一直都被压着打。
但如今不同了,眼前的是谢宝山。
一个刚踏足云海的剑修,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道人猛然出手,强大气息瞬间震碎无数剑气,那让顾泯都觉得不可硬抗的一剑,此刻在这云端道人身前,没能挺过多久。
云端道人动了真怒,摧枯拉朽一般涌出大道气息,直接便将那一剑破碎。
云端道人反手一卷,强大的气息落下,谢宝山便是大口的口吐鲜血,跌落而下。
云端道人冷笑一声。
然后便要镇杀这位剑仙。
只是下一刻,他的杀招没有落到谢宝山身上,反倒是天幕之上,那道恐怖剑意,已经落下。
道人蓦然回首,璀璨剑光竟然让他都有些睁不开眼睛来!
来自遥远星海的璀璨一剑,瞬间落下!
顾泯脸上出现了几抹不同寻常的潮红,在短时间里借剑两次,对于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而且这一次借剑,威力注定是不会比之前那一剑强。
若是平日,道人只怕是能躲便躲了,但此刻,他却是道袍一卷,朝着那璀璨一剑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云端里又有数道大道气息生出,共同出手,拦下这璀璨的一剑。
几位云海上境联手,拦下这一道明显不如之前的璀璨一剑,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在几人联手的前提下,这一剑,始终没有能落到人间。
顾泯大口吐血,他的伤势,此刻并不比谢宝山轻。
御风皱眉,身后蓦然出现一尊巨大的上古风神法相,这位祀山的年轻天才,面无表情,身后的巨大风神法相,举起手臂,朝着那个道人砸去!
“真是不知死活!”
眼看那璀璨一剑几乎消散,那道人便不再去管,而是转头迎上那尊巨大法相,他一指点出,大道气息从指间迸发而出,瞬间便将那尊巨大的风神法相破碎开来。
这是云海之间的战斗,即便御风是一位年轻天才,但不如云海,便无走上战场的资格。
御风大口吐血,然后颓然坐下。
他自嘲一笑,所谓天才,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管用的。
“是兄长没有保护好你。”
御风嘴角鲜血不断溢出,他不去看头顶恐怖的气息,只是扭头看向苏遮云,轻声道:“以前我总觉得为了这世间,连我自己都可以去死,之前看到柳浑问顾泯,愿不愿意,我觉得如果问的是我,我会很愿意,但后来他要你才给我们和平,我便应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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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遮云满脸泪水,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此刻。
“你终究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看着你死,而我活呢?”
御风重新站起来,笑道:“做哥哥的,保护妹妹,不是天经地义?”
他咬了咬牙,吐出一口精血,要运转一门秘法。
可就在此时,一袭道袍已经拦在了他们身前。
飘然而来的祀山掌教打断御风的道法,仰头看着半空的云端道人,平静道:“祀山人都没还没死光,凭什么要一个小辈先去死?”
这位世间仙山掌教里是毫无疑问第一的男人,道袍飘荡,平静无比。
“贫道修行多年,可以先死,是为了那些年轻人更好的活下去。”
祀山掌教微笑道:“牺牲女子,让世间得存,这不是祀山的道。”
云端道人漠然道:“冥顽不灵!”
若是祀山掌教此刻还是全盛时期,只怕还能给他造成困扰,但此刻祀山掌教已然是油尽灯枯的局面,即便强撑,又能如何?
这桩事情,其实祀山掌教,很清楚。
但他不在意。
“阿弥陀佛。”
城头上,紫金寺老住持高呼佛号,一尊巨大金佛,出现在天幕上,佛光洒落整座战场,好似在普度众生!
第八百六十二章 青衫剑仙啊
紫金寺老住持撑开法相,要助祀山掌教一臂之力。
这两位仙山掌教,此刻达成一致,都不愿意接受云端的决定,这是千万年来,云端降下的法旨,第一次没有得到世间的赞同,没有被世间所遵循。
城头上紫金寺硕果仅存的僧人们纷纷开始念诵真经,一段段经文化成金色的字符飘荡到天幕之上,环绕在那座大佛四周。
祀山的修行者们掠下城头,纷纷出手,支援自家掌教。
柳浑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然后笑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一直在他的预料之内。
能够欣赏这样一场大戏,对于他来说,也是难得的事情。
只是他也有些失望,因为这场大戏的结局,他早就已经想到了,而且知晓,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云端若是只有一人,或许还有转机,可云端之上,不过才死了两人,还有数人。
就在紫金寺老住持撑出巨大法相的当口,天幕之上,有一道身影撞向那尊大佛,那看着金碧辉煌的大佛,此时此刻,便瞬间被那道身影撞碎。
佛光洒落战场,消散而去。
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天幕上,是云端的另外一位道人。
他也是一位云海上境,无比强大。
“今日之事,难道还有他法?尔等不是违逆我们,而是对世间众人不负责任,我劝尔等幡然醒悟,切勿再做这等傻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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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大道人漠然开口,声音传遍战场。
一条巨大仙舟,出现在天幕之上。
然后他漠然看向城头那边。
天玄山掌教感受到了那道目光,硬着头皮道:“我等愿尊云端法旨,为世间而做取舍!”
说完这句话,天玄山掌教朗声道:“我天玄山弟子,要为世间表率,为世间牺牲!”
那些名字里,自然会有天玄山的修行者,那些女子,化作流光,进入仙舟之中。
天玄山掌教看到这一幕,再度朗声道:“我们会永远记住你们,记住你们为世间做的一切!”
有天玄山掌教表态,很快便有其他仙山掌教也跟着出声,许多女子或是愿意,或是不愿,此刻都踏上仙舟。
那高大道人漠然看向世间,看着这幅场景,没有任何想法。
祀山掌教那边,被云端道人击飞,重重跌落在地,紫金寺老住持,此刻也命悬一线。
世间有很多修行者不愿意接受,但是这又如何?
这个世间,真正做主的,依旧是云端那几位而已。
其余的人,再多,也无济于事。
高大道人俯瞰了一眼人间,然后便伸出了手,在他指间有数道金光射出,等到离开他的指间,那些金光便成了一条条金色丝线,数不胜数的丝线,密密麻麻,那些丝线穿透天幕,不知道去向何方。
顾泯抬头看着那些丝线,沉默不语。
苏宿则是破口大骂!
御风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谢宝山喘着粗气,有气无力。
不多时,那些金色丝线开始回来,但那些金色丝线上,却多了一个个女子,那些女子,有的境界低微,根本不配进入战场,但既然是柳浑点名要的,云端道人,自然要将其带来。
那些女子大多慌张,不知道为何会这般,所有人,都被丢到蓝玉关前。
蓝玉关上的牌匾上的那三个字,像是三双眼睛,正在看着这一幕。
不管如何,这座关隘,今天的事情,都会是彼岸历史里最为黑暗的一天。
如果会有以后的话,后人提及这一天,充斥着的或许便是耻辱和悲愤。
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的先祖,或许都参与了那场大战。
无数女子,来到了这里。
顾泯在人群里,一眼便看到了师姐阿桑。
她一身灰色长衫,站在人群里,分外安静。
她没有惊慌,只是在静静观察,当她看到人群外,站在战场中央的那个年轻人的时候,阿桑松了口气,但瞬间便难受起来。
小师弟还活着,但小师弟这个样子,很让人心疼。
高大道人伸手,一道金色阶梯,在战场上突兀出现,阶梯通向仙舟。
一道道讯息传入战场。
那是事情的前因后果,那是事情的始末。
而后云端道人漠然道:“所有人都会记得你们,记得你们为这个世间做的一切,你们的功绩,将无人可以比较,你们会永远存在于史册中,受到无数后人的敬仰!”
战场上有了些哭声。
“我不想去,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有女子痛哭流涕,不想接受这样的命运。
她们
虽然弱小,虽然在这天地之间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人物,但她们也不想就这么死去,她们也想璀璨的活一生,也想安稳的过一生,也想……活着。
但这个世间,有多少人的命运能够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只怕会是真没有多少。
命运这个东西,有多少人能自己握住?
城头上有很多人在默默流泪,却什么都做不了,哪怕这战场里的那些女子有他们的朋友、至亲、道侣……
可惜都没办法。
他们深深觉得自己很是无能,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呢?
“再见了,你们要好好活着啊!”
有女子已经开始道别,即便不想认命,但现在也没办法了,她们转头走向那金色的阶梯。
一点点朝着云端而去。
很多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记得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啊!”
“要好好替我照顾师父啊!”
“你修行的时候,不要着急啊,急功近利,不是好事的。”
“我还没嫁给你呢,真有些遗憾啊!”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周师妹真的没我好看啊。”
“我很喜欢你,可惜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师父,我有努力修行哦,只是你只看着师兄,我有些生气的,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师弟,那本道法,就在我洞府里,你去拿吧,就当师姐送你最后的礼物了。”
“喂,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
……
那些女子的声音,有的清脆,有的沙哑,若是放在以往任何时刻,这都会是世上最动人的言语,可在此刻,只有悲意。
那些女子朝着仙舟而去,朝着死亡而去,她们只是为了让自己在意的那些人活下去。
城头上,有人痛哭流涕,不住的说着对不起。
有人满面悲意,嘴唇颤抖,却是不发一言。
更有甚者,此刻一拳一拳砸在城墙上,直到鲜血淋漓,也不停下。
有人靠在女墙上,喃喃自语。
战场上的女子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女子朝着仙舟而去,登上了阶梯。
苏遮云看向御风,这位祀山的天才,看着自家兄长,笑了笑,“兄长,我先走一步了。”
御风无力的抬起手,想要拉住自己妹妹的手,但却怎么都使不上力,这个一头白发的年轻人满脸悲苦,摇了摇头。
“兄长不是常说,该死之时便不能惜死吗?为何现在要这般?”
苏遮云笑道:“兄长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兄长,我今日一去,可不是为了兄长,但兄长在百年之后,一定要为我,守护好祀山和这个世界啊!”
御风艰难开口,“遮云,是兄长无用……”
苏遮云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他们兄妹之间,不用说这个。
她洒然转身,朝着那金色阶梯而去。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头白发的御风吐出一大口鲜血,此刻他的那头白发,如同枯败的野草,黯淡无光。
不远处,祀山掌教看着一道身影,轻声喊道:“芙蓉师妹。”
只是那女子,没有转身。
她怕被人看到自己满脸泪水。
……
……
阿桑没有去那边,而是朝着顾泯走了过去。
人群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一身灰色长衫的柢山大师姐,一步步朝着顾泯走去。
不远处的柳浑,深深看着这个女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桑来到顾泯身前,看着自己身受重伤,已经站不起来的小师弟。
一身白袍早已经被鲜血染透的顾泯,看着自家师姐,只是片刻,眼眶便红了。
“师姐。”
他轻轻唤了一声。
“哭什么?这可不像是我的小师弟。”阿桑替顾泯擦去眼角的泪水,看着自家小师弟的那张脸,从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她就很喜欢看那张脸了。
“对不起,师姐。”
顾泯泪水不断的滚落,他曾经说过要再也不让人欺负师姐,他要护着师姐一辈子,但此刻,他已经食言了。
那些年,阿桑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护着他,都会一直护着他,可到了自己保护师姐的时候,为什么便做不成了?
顾泯很自责。
阿桑微笑道:“小师弟有这份心就够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是师姐,自然就要保护小师弟,至于小师弟,还年轻,没关系的。”
她伸出手,想要和以前一样揉揉小师弟的脑袋,但最后却还是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
“要加油啊,我在那边等着你,百年之后,你要接我回来。”
阿桑笑了笑,眼睛里没有悲意,只有温柔的笑意。
顾泯已经泪流满面,这个一直以来,对他最好的师姐,如今遭逢大难,可他这个做师弟的,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阿桑眼里,她的小师弟,是最好的小师弟。
在顾泯眼里,他的大师姐,也是最好的大师姐。
可是,在顾泯自己心里,自己这个小师弟,哪里说得上是个好的小师弟。
“师姐,不要走!”
顾泯猛然开口,缓慢站了起来,这个已经满是鲜血的白袍剑仙深吸一口气,仰起头。
他再次动念,要借那庚辛剑星的第三剑!
天幕之上,丝丝缕缕的剑意,聚集而来!
无数人此刻几乎是同时抬起头。
无数人都在感叹,那个年轻的千秋剑仙,竟然还能再递出一剑?!
只是云端道人,仍旧漠然,依着顾泯如今这个样子,即便是再有第三剑,又能如何?
其中一个道人已经动了杀机。
今日虽然不太好杀人,但顾泯这几次三番,的确也有了他们杀人的理由。
只是那一剑尚未从遥远的星海之中而来,顾泯便吐出一大口鲜血,再度瘫坐下去。
剑气瞬间消散,剑意无影无踪。
顾泯瘫坐在地面,面容苦涩。
还是没有这个能力吗?
阿桑看着他,眼里没有失望和怪罪,她只是用自己的袖口替眼前的年轻人擦去嘴角的血迹。
然后她缓缓起身。
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向那边的金色阶梯。
“在我眼里,我的小师弟,是天下最好的小师弟,他有能力做成任何想要做的事情,不过要给他一些时间啊,没关系的,这点时间,让我来给他。”
她一边前行,一边说话。
声音传遍了整座战场。
顾泯痛苦到了极致。
他的眼睛里此刻有鲜血流出,一脸血泪!
可他此刻,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只能看着阿桑的背影,就这么远去。
……
……
所有名单上的女子都到了仙舟里。
还有一个人。
她站在城头上。
她一身青衫,自始至终都没说话,而是在等人。
可直到现在,她要等的那个人,都还没来。
如今已经没有时间了。
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要是再无动作,云端道人,便要出手了。
而后,她跃下战场,缓慢走到那金色的阶梯之前。
站在那里,她忽然仰着头,大声喊道:“李扶摇!”
声音传遍整个战场,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万籁无声,天地俱静。
没有一个人回答。
因为无人是那个人。
青槐此刻眼里,没有绝望,但全是失望。
那个男子,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你喜欢了两个女子,不是你的本意,我能够理解。
你为了这个我们的人间,和她一起去了远方,我可以理解。
我醒了这么久,你也没来找我,我还是可以理解。
但我现在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还是没出现。
真是让人失望呢。
当初那个说会护着我一辈子的青衫少年,不见了吗?
青槐走在金色的阶梯之上,一边走,一边哭。
她没有哭声,只是眼泪一直忍不住的往下掉。
天地之间很安静。
好似人人都能感受到她的伤心。
她一步步走了上去。
就在她还差一步,便要踏入仙舟里的时候,她又喊了一声。
“李扶摇!”
她即便那么失望,可还是会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还是很安静。
天地无声。
可短暂的安静之后。
青槐忽然福至心灵,抬起头。
不知道从何处,响起了一道声音。
是个男人温柔的嗓音。
“在的。”
第八百六十三章 剑仙也很苦
那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温柔嗓音,其实声音不大,但因为此刻战场太过安静,所以才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众人都在疑惑谁是李扶摇,为何这个女子又会在此刻喊他的时候,接下来的一幕,绝对会让世间所有人都一辈子难以忘记。
众人忽然在天幕上,看到了一颗白色的光粒。
然后便看到那颗光粒瞬间拉长,变成了一条白色的长线。
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道剑光。
可是谁能想到呢?那道璀璨剑光,不在天幕之内,而在天外!
下一刻,天幕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道身影,闪身而入,进入这方天地。
片刻之后,人们才看清楚那道身影。
那是个青衫年轻人,身材修长,只是容貌算不上很好看,此刻他的脸上,满是疲态。
不过在看到那个青衫女子之后,他的疲态便一扫而光,只有些欢喜还在。
不过下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凛然杀机从那青衫年轻人身上传出,与之同行的,是一道道滚滚的剑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因为不管是谁,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强大气势。
和之前以往不同,以往即便是云端道人,有那般强大,但也不会让人喘息不过来,但此刻这个青衫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则是让他们连呼吸都不敢,生怕惊动了他,他只要动念,自己便绝无生还的可能。
柳浑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样的压迫,他好像曾在某个人身上感受过,不过自己却忘记了。
眼前这个青衫年轻人是什么境界?
准君?
还是说,就是一尊天君?
云端两个道人的脸色,此刻很是难看。
青衫年轻人忽然如此暴怒的原因,是他看到了青槐脸上的眼泪。
这个自己很多年没有见到的姑娘,为什么又一次见面,她在哭泣?
是谁欺负了她?
青衫年轻人的心情很不好。
他一不开心,所以身上的剑气便随意的倾泄出来,就是这点随意的剑气,便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没敢去看那个姑娘,是因为他有些胆怯,怕她这会儿还在生他的气。
但他也有很多怒气。
“是谁做的?”
他看这些人。
此时此刻,不管是城头上的那些人,还是战场上的那些人,亦或是那些异域的强者,都没人敢说话。
谁都不敢说些什么,谁都不能确定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哪一方的。
但谁都知道,一旦说错了些什么,他便只能去死。
没有人说话,那个青衫年轻人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看了看战场,有很多细微的东西便进入了他的眼睛里。
片刻之后,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于是他看向那两个道人。
感受到青衫年轻人的目光。
那两个道人通体冰寒,如坠冰窟,此刻的他们,仿佛变得很是渺小。
“前辈容禀……”
最开始出手的那个道人刚开口,只是没说几个字,一道剑光轰然从天而降!
那道璀璨的剑光,速度奇快,威力之大,让人一眼看去,便只觉得胆寒!
而那个道人在这道剑光之下,竟然连挣扎都没能挣扎,便被轰碎,彻底被那道剑光从这个世上抹去。
仿佛他从来都没有来过一般。
城头上的那些修行者,全部都瞪大了眼睛。
谁能相信,代表着他们至强战力的云端强者,此时此刻竟然被人随手便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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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即便是之前异域那几位,也无法做到吧?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来到这里?
又为什么要杀云端强者?
很多人脑海里都有这三个问题。
但更多人,却是明白的。
这个人是李扶摇。
因为那个青衫女子在叫他,所以他来了。
为什么要杀那个云端强者?
当然是因为那个云端强者降下法旨,要让那个青衫女子去异域!
可谁能想到,这个没什么特别的青衫女子,身后却有绝世的剑仙呢?
这个能够一剑斩开天幕而来的剑仙,只怕早就不止是超脱者了吧?
抬手一剑便杀了一个云海上境的青衫年轻人,看向另外那个高大的道人。
那个道人没有犹豫,转身便要走。
他很清楚,这样的强者,绝不可能听他说什么苦衷,谈什么因果,因为他一动念,随手一剑,便能斩去那些苦衷,崩碎那些因果。
可他还是忘记了,既然是这样的强者要杀他,他又怎么能够逃得了?
不过又是一剑。
那个高大道人在那道剑光下,甚至没能惨叫一声,便已经被彻底轰碎,消散的无影无踪。
连杀两位云海上境的青衫剑仙没有停下,看向云海里的好些家伙,摇头道:“都不是什么好人。”
随着他说这些话,结果便是数人惨死。
都是云海上境。
其中异域的强者,占大多数。
距离他出现,还没有过一刻钟,他已经杀了数位云海上境。
这样的景象,如何让人不记忆深刻?
这位青衫剑仙,实在是太过霸道了。
人们渐渐清楚,这个青衫剑仙为何要杀人,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有人欺负那个青衫女子。
谁能想到呢,今日之战局,改变是因为女子,彻底逆转,也是因为一个女子。
青衫剑仙抬手杀了数位云海上境之后,目光落到了柳浑身上。
柳浑苦笑不已,他早已经被这位青衫剑仙的剑气锁定,想走,也早已经走不掉了。
他大概已经明白,今日自己是难逃一死了。
“你很喜欢让人去做抉择?”
李扶摇挑眉道:“那我现在让你选一选死法,你怎么选?”
柳浑说不出话来。
他自以为之前的两个局,都算是不错,他算过,在这世间没有人能破开他的局,即便他们今日能活下来,也会因为今日的事情而埋下一颗种子,百年之后,他们不会变得比今天更强大,只会更加脆弱。
这个局里,没有能够解开他这个局的人。
强如顾宁和顾晚云,此刻的能力也绝不可能达到这个地步。
可惜这个破局之人,源于一个女子。
柳浑本来也是冲着一个女子来的。
不过却没有去想那个在他眼里,无关紧要的另外一个女子。
可就是那个女子,竟然能叫来一个破局之人。
柳浑自认这个局,世间无解。
可惜,破局之人,在天外。
“不想选?”
青衫剑仙挑眉,然后便落下了数道剑气,钉入柳浑身体的各处气穴之中。
那些剑气,在摧毁柳浑气穴的同时,又吊住他的一条命。
这样一来,便让柳浑经受了无尽的痛苦,却无法死去。
绕是柳浑这样的心性,此刻也是满头大汗。
做完这些,青衫剑仙便不再去管他。
柳浑什么时候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转头去看向那个始终还在仙舟之前的青衫女子。
这个之前抬手便杀人的青衫剑仙,此刻深吸一口气,竟然有了些怯意。
他走过很久的路,杀过很多的人,做了很多事情,经历了很多次生死,也都不觉得苦,可好不容易走到她身前的时候,却发现她在哭,便觉得很伤心,那个是自己说要喜欢一辈子,也要守护一辈子的姑娘。
可他却让她失望了。
他恍惚中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剑山,他没登山剑山,说着没关系,但其实很伤心,伤心的不是不能练剑报仇了,是让她失望了。
那天下山的时候,他其实抹了眼泪。
那一天他从山河去到妖土,看到她沉睡在自己的怀里。
他很伤心。
因为他又没能护住她。
后来他花了很多精力,费了很多心思,找了个地方可以让她苏醒过来,但又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不能陪她。
后来他知道她应该醒了,却抽不出空来看她。
如今他来了,却看到她在哭。
他真的伤心死了,也自责死了。
哪怕他如今成了几乎大部分人都要仰望的绝世剑仙,可在她面前,也还是像是当年那个青衫少年啊。
他想起那个秋雨连绵的秋日。
“对不起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低着头,没了之前那举世无双的样子。
就像是个犯错的少年。
很久没得到答案。
他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她还是在哭。
没有声音。
但是眼泪一直往下掉。
看到这一幕,他的心疼死了啊。
就像是很多年前,在白鱼镇,她说自己做了梦,死在了沧海之前,而后她说了很多话,说到后来,她说:
“你若是想重新选过,可以选的。”
那天他觉得自己被人刺了一剑,心口疼。
看着她不说话,这个叫李扶摇的家伙都有点想把这些人全部都杀了。
“李扶摇。”
她忽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怕声音大一点,这个年轻人就要被她惊得消失不见。
“我真的对你好失望啊。”
听着这话,那个叫李扶摇的家伙,又觉得被人刺了一剑,心口真疼。
可她缓了缓,缓慢朝着他走过去,然后张开双手,轻轻抱住他,不敢用力,怕是一场梦,马上就会醒来。
靠在他的怀里,她轻声说,“现在,又没那么失望了啊。”
听着这话,这个仿佛变成了个少年郎的青衫剑仙,灿烂一笑。
第八百六十四章 我的那些剑
在这对男女说话的时候,天地之间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开口,因为谁也不敢说话,那位青衫剑仙展露出来的境界实在是太过可怕,谁又敢在这个时候招惹他呢?
苏宿此刻心惊胆战,这位年轻的天生剑胚,疯狂的在脑海里回想过去的那些日子,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对青槐不敬的?想了半天,苏宿也觉得肯定有些自己已经忘记的东西,估摸着得罪人的事情,是做过的,要不然这会儿去给她磕一个?
不是苏宿胆子小,只是他此刻一转头,便能看到那边那位生不如死的仁兄。
这位仁兄怎么样?之前还是如此多异域强者的领袖,这会儿他娘的,便在这里生不如死了,估摸着苏宿这会儿要是出手帮他一把,让他早早死去,柳浑都会对自己充满感激。
苏宿不是怕死,是怕生不如死。
他转头看向顾泯,轻轻走到顾泯身边,把好兄弟的扶起来坐直,才低声问道:“你知道这娘……青槐师姐的男人这么了不起吗?”
顾泯有气无力的看向苏宿,艰难开口道:“知道啊,之前不是还说要给老谢介绍一下,让他学一学剑吗?”
不说这个还好,谢宝山本来就在这边,听到这个,谢宝山脸色难看极了,他懊恼道:“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的剑仙,我他娘的当初就是给青槐姑娘当几年小厮又有什么?”
这样的剑仙?哪样的剑仙?
就是一剑杀云海上境,随手便让柳浑生不如死的剑仙。
这等修为,怕是那个自称万古第一剑修的白寅老杀胚,都不见得能够稳胜吧?
这样的剑仙,谁人可敌?
想到这里,谢宝山忽然想要站起来,说一句还有谁?
不管怎么说,青槐毕竟是寒山的人,是顾泯名义上的师姐。
只不过伤势太重,谢宝山是站不起来了。
苏宿倒是能行,不过他自觉自己之前没有和青槐打好关系,觉得说出这样的话,不太合适。
不过他依旧很高兴,因为之前他骂的人,有两个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个,生不如死。
他甚至相信,只要那位剑仙愿意出手,他们甚至能解决这千万年里一直没能解决的问题。
“要是这样的剑仙能够传下一剑,娘的,老子还怕追不上小顾吗?”
苏宿想着这事,便越发后悔之前没和青槐打好关系,要是有那桩关系在,传一剑,那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想到这里,苏宿肠子都悔青了。
真去磕一个?
谢宝山则是想起之前景象,喃喃道:“我辈剑修,当如是啊。”
顾泯看着天上,感慨道:“怎么觉着我好像在别人的故事里。”
……
……
李扶摇抱着青槐,他的动作也很轻,他也害怕那是一场梦。
青槐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来?”
李扶摇挠了挠头,有些自责,他说道:“本来将你留在这里的治伤,我便在你身上留了一道剑气,你醒来和遇到危险,我第一时间能够知晓,前些年知道你醒了,可正在和几个老家伙拼命,实在是走不开,后来多多少少的一些琐事在身上,也走不了,这一次本来也在和人拼命,可听到你在叫我,我便赶紧来了。”
之前李扶摇出现的时候,一脸疲倦,其实并非是路途遥远的缘故,实在是因为在来之前,
他在和几个老家伙拼命,朝青秋前些日子离开,让他的日子更难过了,但再怎么难过,这会儿也该来了。
要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和什么人拼命?天君?”
青槐虽然没有经历最后那场大战,但后来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李扶摇点点头,说道:“差不多了。”
青槐忽然古怪的看着他,然后伸手捏了捏这个人的脸。
李扶摇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声道:“真不是一道剑气,就是我。”
青槐冷哼一声。
李扶摇一怔,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姑娘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反正有个女子陪着你,你来做什么?”
说来说去,怎么都绕不开这个话题。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这么多年了,他变得越来越强大,但却还是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有些头疼。
“李大剑仙?说话啊!”
青槐眯着眼,杀气腾腾。
李扶摇低声道:“在外面,留点面子,不然他们还以为我怕你。”
青槐问道:“你不怕我?”
“怕,我最怕你了。”李扶摇立即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我有这么可怕?”青槐看着他,眼神不善。
“……”
李扶摇愣住了,他娘的,原来这些年,自己以为自己吃的苦,那都不算苦吧?和现在这处境比起来,我那些年过得简直都是神仙日子!
片刻后,青槐轻声道:“这些年过得很苦吧?”
李扶摇灿烂一笑,“不苦。”
“的确,有她陪着,即便是苦,也觉着不苦了。”
青槐随口说着,好似是无心之言。
李扶摇想要说苦,这会儿也学聪明了,这要是说苦,是不是又有一番说法?
他想了想,说道:“为你寻了治疗之处后,我走过很多路,遇见了很多人,和人打了许久的假,很多次差点死了,有时候觉着自己都肯定活不下来了,但想着你,又挺过来了。”
说完这话,李扶摇自己都觉得棒极了。
好你个李扶摇,总算是开窍了。
青槐白了他一眼,平静道:“她不错的。”
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称赞。
不过李扶摇很识趣的没有接话。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有错。
李扶摇问道:“他怎么处理?”
他指了指那个生不如死的柳浑,此刻这家伙,已经几乎虚脱了,但那些剑气,还在折磨他。
青槐说道:“还能怎么处理?恐怕他这会儿最大的愿望便是你给他一剑,彻底把他杀了。”
李扶摇摇头道:“这可不行,罪魁祸首是他,说杀就杀,不是太便宜他了?”
青槐翻了个白眼。
李扶摇转而问道:“还有没有想杀的人?要不把那边那群人,都给杀了?”
他说的,是异域的那些修行者。
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不过现在,青槐才是说什么算什么的那个人。
她要是愿意,李扶摇能一剑帮她把云端的那几个人也杀了。
“把他们杀了,会不会有新的人过来?”
青槐倒是很清醒。
“应该会有,那边那帮老王八犊子,手段不少,这些人不过是他们的弃子,像是这样的人,还有不少,杀不干净。”李扶摇瞥了一眼那边战场的众人,神情古怪。
青槐说道:“那把那人也留着吧。”
李扶摇嗯了一声,他倒是想把那家伙杀了,但既然青槐发话了,他还不是只能听着。
不过不杀,也得让他吃够了苦头,免得他还觉得这世上什么人自己都能招惹。
“你能在这里多陪陪我吗?”
青槐知道他最后肯定是要离开的,她也不想拦着他去做他要做的事情,但是却依旧很想他留下来陪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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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李扶摇笑道:“本来那一架打完,我就要歇息一阵子的。”
青槐张了张口,不过还是没有去问叶笙歌的事情,这会儿这个男人只是自己的,何必去提那些。
“可以了。”
青槐淡淡开口。
李扶摇会意,将柳浑气穴 里的剑气都抹去了。
柳浑这一刻,整个人才好似从深渊里被人解救出来。
他无比虚弱,但看向天幕的那个青衫剑仙,也不敢有半点怨恨。
“多谢前辈饶命。”
柳浑虚弱至极,但仍旧跪下,没有起来。
李扶摇根本不想理会这家伙,只是摆了摆手。
这是让他滚。
柳浑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
那边远处天幕,忽然又破开一条口子,一只巨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那只巨手伸出,没有针对李扶摇,而是朝着那条仙舟抓去,好似要将那一条仙舟的女子带离。
但片刻之后,仙舟里只有一个灰衫女子不受控制的被吸起,要朝那只大手而去。
正是阿桑!
顾泯失声喊道:“师姐!”
李扶摇则是微微皱眉,骂道:“在我面前抢人?狗东西,不想活了?”
他身形一动,一道无比恐怖的剑光随即出现,斩向那只大手!
那道剑光锐利无比,落在那只大手掌心,几乎切开一整只手掌。
大片的鲜血滚落。
“正琢磨着欺负这群家伙没什么意思,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李扶摇身形微动,心念一动,正说唤剑,才想起来那柄红尘没带在身边,这才随口道:“哪位剑修,借剑一用?”
这等尊荣,在场剑修,哪个不愿意?
所有剑修都想着自己佩剑能被这位绝世剑仙看中。
苏宿就差没把剑丢出去了。
可下一刻,一声剑鸣响起,顾泯身侧一道飞剑掠出,正是烛游,落到李扶摇掌心。
“剑不错。”
李扶摇笑道:“天天被那群老家伙追着打,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落单的,不容易啊!”
他说着话,一剑便斩开了大片天幕。
让那只巨手的主人,从外面落了进来。
第八百六十五章 剑仙的朋友
一尊巨大的身躯,坠入战场。
一下子便将那座原本便有一个巨洞的战场,再度砸出一个巨洞!
烟尘弥漫,哪怕是千秋境的修行强者,在此时此刻,都看不清楚那边战场上的巨大身躯,等到烟尘散去,众人这才惊骇发现,那尊巨大身躯,竟然有足足百丈之高,约莫和之前御风唤出的那上古风神相当。
青衫剑仙手提烛游,没有任何停顿,手中长剑迸发出璀璨剑气,在他前掠之时跟着便洒落一大片剑气,更是如同一条璀璨白线,随着他的前掠而不断增长。
蔓延而去。
柳浑脸色发白,他虽然不认识这尊巨大的身躯到底是那位天君门下,但很清楚,此人已然是一位准君,甚至可能距离天君只有一步之遥,是一位准君巅峰!
但看着那巨大身躯那鲜血淋漓的手掌,柳浑则是对那位青衫剑仙,更多了几分害怕。
这样一剑,便能随意斩开一位准君巅峰,那他自己又是什么境界?
踏足天君?
柳浑已经不愿意再去想,他虽然离开故地许多年,不得归去,但也知晓,那边这些并无新的天君产生,也就是说,如今的那个青衫剑仙,已经站在世间之巅了?
只有寥寥数位敌手?
恍惚回神。
柳浑很快便被眼前的一战,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李扶摇一剑掠走,并没有任何的言语,对这位被他直接从天外斩落进这片战场的准君强者,他眯了眯眼,杀机显露无疑。
过去接连几战,其实他的处境都不算好,和几个老家伙鏖战了数次,都没分出胜负,甚至于他在那些个大战中,都是疲于奔命,每当他打定主意要畅快出剑的时候,那几个老家伙便会想着往后退去,根本不和他拼命,似乎他们早已经打定主意,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要耗上千百年。
如今好不容易离开那处战场,踏足此地,又遇到一位准君,那么就不要怪我气往你身上撒了。
李扶摇嘿嘿一笑,有些高兴。
下一刻,他手中的那柄长剑一剑落到那尊巨大身躯之上,一大片剑气随即溢出,虽然没能将那身躯斩开,但相遇之时,那一剑也直接将他直接压着跪下,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
而后的数剑齐出,满天剑气,好似不要钱一般,疯狂朝着他的身上倾泄而去,一副俨然不讲道理的样子。
而后他更是一剑击碎那巨大的身躯法相,让那人的真容露了出来。
一个干瘦的灰袍道人,嘴角溢血,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那个道人看了李扶摇一眼,略微思索便知道眼前人是谁,不过他却是没想到,这个家伙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干瘦道人沉默片刻,开口道:“此事与你无关!”
李扶摇则是挑眉道:“我就喜欢多管闲事,不行啊?”
干瘦道人微怒,道:“你当真自己逃过几次追杀,便没人能拿你怎么样了?”
李扶摇笑了笑,“我可没说自己举世无敌,不过你这个老东西,注定是要死在这里了。”
干瘦道人冷笑道:“看你剑气运行,便知道你有伤在身,你当真觉得你能杀我?”
“有伤不假,不过你嘛,我就是再被人砍上千百剑,杀你,还是不难。”
李扶摇这番话,听在在场众人的耳朵里,便只有一个感受,强!
这位青衫剑仙,太强了!
干瘦道人冷笑一声,要准备继续开口,但对面的李扶摇只是摆摆手,摇头道:“别废话了,赶紧打,打完我还有别的事情做。”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便骤然消散,而后再度出现的时候,便已经距离那干瘦道人不足一丈了。
而后是一道璀璨剑光瞬间绽放,干瘦道人毫无征兆的倒退出去,双脚在地面拉扯出一道长长沟壑!
最后他在远处艰难站定,一身道袍,此刻已经如同一件瓷器,不过上面满是裂痕。
“道袍不错,不过看你这个穷酸样子,应该没有几件保命法器吧?”
李扶摇随意开口,之后的一剑,剑气大作,仍旧是针对干瘦道人一人,让他避无可避,在推演了片刻之后,干瘦道人无奈,只能祭出一座大钟,将自己笼罩其中。
不过当那道璀璨剑光落下之时,那座不知道被祭炼多少年的大钟,轰然破碎。
烟尘散去,李扶摇身形在远处出现,烛游瞬间入鞘,这柄已经有了灵性的飞剑,此刻颤鸣不已,如同蝉鸣,即便在鞘中,仍旧是雀跃。
“别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剑嘛,当然也是要一剑一剑出。”
李扶摇按住剑柄,看向那干瘦道人,开口笑道:“一个问题,说了便可以不死,要是不说,你大概挺不过下一剑。”
干瘦道人脸上惊怒交加,修行多年,他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局面,可如今,眼前的年轻剑仙,只用两剑,便告诉他一个真理,便是他要杀自己,或许便在下一剑之间。
他也知道李扶摇想要问些什么,干瘦道人却只是沉默,这个答案,他不能说,说出来之后,下场会比死在这个年轻剑仙的剑下,更惨。
李扶摇自言自语道:“看起来还是想看看我的剑。”
干瘦道人脸色忽然难看,下一刻,他便再也不管不顾的,便要朝着那天幕之上的缺口而去,仿佛慢了半刻,便只有个死。
他的修为毕竟奇高,此刻以精血燃烧而发动毕生修为,更是快到没朋友。
可能这是他这辈子最快的一次了。
但好似没什么用,那道后发而先至的剑光,刹那间便追上了他,一剑斩下,便是一颗人头滚落。
重重跌下。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两人交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长时间,但其实不管是之前李扶摇出剑,还是那干瘦道人出手,一举一动之间裹挟的那种至强气息,都让他们胆战心惊,可以说两位都是极强的人物,但谁能想到,就是这么至强的两个人交手。
不仅一开始便成就了一边倒的局面,而后更是数剑便解决了对方。
可谓是瞬息之间便杀了一位准君的青衫剑仙,转头看了一眼柳浑,大概是问,你之前要说什么?
柳浑苦笑摇头,这还能说些什么?眼前这位只怕别说杀个准君,天君来了,也不一定顶得住吧?
李扶摇将手中剑松开,烛游有些依依不舍的朝着顾泯而去,很快便落到顾泯身侧。
吐出一口浊气,刚要转身的李扶摇,忽然又转头,眯眼看向天外。
那道口子里,传来了几道恐怖气息。
李扶摇沉默片刻,来到青槐身侧,苦笑道:“这群老家伙,硬生生追到这里来了,真是没想到。”
青槐问道:“能解决吗?”
李扶摇心想,我要是能解决,我早就解决了。
但如今既然是青槐开口,他想了想,说道:“大概……也可以试试。”
青槐到底还是明白眼前的男人是什么个人,也没有为难他,说道:“打不过便跑吧,不用为了我应撑。”
“男人不能说不行。”李扶摇深吸一口气,有些恼怒道:“要不是有些伤势,这群老家伙谁敢和我搏命?”
这个走过很多路,吃过很多苦,如今已经变得极为强大的青衫剑仙,此刻真是有些自责,早知道,就彻底将那帮老家伙摆脱再来的,娘的,此刻要是在青槐面前输了这场架,脸往哪里搁?
青槐说道:“真想死在这儿?让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你?”
李扶摇笑道:“我怎么会死?”
青槐皱了皱眉。
李扶摇伸手替她抚平眉头,然后笑道:“我还是当初的那个我,但我的剑,可不是当初的那柄剑了。”
青槐问道:“是不是能找个帮手?”
她想起了之前朝青秋路过此处的事情。
李扶摇有些难为情。
青槐瞬间便明白了,她摇了摇头,“能叫来她,便叫来吧。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救你了。”
李扶摇摇摇头,“男人啊,怎么老是让女人救?”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出来,要是老是在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子面前让另外一个女子搭救,这才是丢面子的事情。
李扶摇朝着远处走去,伸了伸手。
之前烛游已经回到了顾泯身边,他这次伸手,在这些剑修看来,就是再次借剑。
苏宿这会儿也他娘的再顾不上什么脸
面了,把手中佩剑直接往天上一丢,寻思着这怎么都要选我这柄了吧?
李扶摇看了看这个年轻人,眯了眯眼,到底还是接过了这柄剑。
这一下子,苏宿整个人便都来了精神,看着没有,这位剑仙,用的是老子的剑!
但下一刻,他又愣住了。
身侧谢宝山找到的那柄古剑,此刻欢呼雀跃的朝着天幕而去。
顾泯的烛游,跟着而去。
与此同时,梁照的那柄云笈,也挣扎着想要出鞘,可梁照却是死死按住,不让这柄剑出鞘。
李扶摇转头看了一眼这个黑衣年轻人,笑了笑,有意思,他借剑,他还敢不给?
不过说到底,李扶摇到底还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不借,那就不借了。
零点看书网
他招了招手,战场底下,忽然有数柄铁锈斑驳的长剑出现,而后天地之间,剑鸣之声大作,一柄柄飞剑,从远处掠来。
接连不断。
这千万年来,世间不知道爆发了多少次大战,这其中又有多少剑修死于战场之上,而后佩剑也留在了战场上。
随着时光推移,这些长剑被人遗忘,深埋大地,再也无人问津。
它们若是没有今日这一次出现,只怕自己一生,便只能在地里腐烂。
无数柄剑,掠来此处,在李扶摇身前一字排开,大多数已经满是铁锈。
剑修的剑,想要腐朽并不容易,但这些战场上到处都是死去修行者的鲜血,在他们的鲜血下,它们也只能腐朽。
如今重见天日。
每一柄剑都异常开心。
然后便是无数道剑气涌出,剑气不同,是因为这些佩剑的主人,都不同。
天地之间,好似有无数个剑修,此刻同时要准备出剑。
李扶摇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些剑,笑眯眯道:“我没帮手,你们就帮我一把,但这个忙,真的不白帮。”
他微微动念,自身剑气,涌出无数道,分别涌入那些飞剑之中。
而后骇人的一幕便出现了。
在战场之上,那些飞剑之前。
一道道身影缓慢出现,每一柄飞剑,此刻都有了一位剑主。
“天啊,那是流云剑仙?当年在战场上,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人啊!”
“那是师叔祖?!”
“那是长乐剑仙,这千年来,唯一的一位女子剑仙啊!”
“小师叔?!”
“师父!”
随着那些身影的出现,一道道惊呼便都响起了。
不是死去便会被人遗忘,修行者们的生命很漫长,他们不会随着时间的久远而忘记那些不该忘记的事情。
此刻看到了那些故友和师长,看到了那些曾经仰望过的身影,很难不激动。
做完这一切的青衫剑仙,脸色白了几分,但仍旧是微笑道:“世间大道万千,各种修行,但真要说风流和潇洒,只怕谁也比不起我们这些提剑的家伙。”
他这么一说,那些身影纷纷转头,笑声不断,他们也很是认同。
李扶摇笑道:“死了不要紧,反正都死的很潇洒。”
他说着话,自己一个人走到了所有人前面。
天幕之外,已经有两道身影进入这方战场。
他们看向这个之前不辞而别的年轻剑仙,笑道:“这一次,你还怎么跑?”
李扶摇没回答他们。
而后这位青衫剑仙招了招手,一柄长剑,刚好从他之前斩开的那道天幕缺口里掠来,落在他的掌心。
剑名红尘。
李扶摇笑了笑,这柄长剑,竟然此刻又再次分开。
变成了数柄长剑,依次排开。
那些剑,都有名字的。
最前面的一柄,名为青丝。
而后是十里。
明月。
高楼。
遮云。
草渐青。
寻仙。
第八百六十六章 剑仙的朋友没听见
寻仙之后,还有一柄剑。
剑十九。
李扶摇视线落在那柄剑上,笑眯眯道:“好些人都把你忘了。”
剑十九顿时颤鸣不已,似乎有些不满,和其他剑比起来,它自然要差一些。
李扶摇喃喃自语,“早知道当初那柄小雪就不送给小雪了。”
说着话,他其实想起的不是自己那个妹妹,而是那位师叔。
原本那会是自己师娘的。
恍惚回神,看向前面两个老家伙,李扶摇问道:“就来了两个,真觉得我这么好杀?”
两位气势磅礴的准君看向李扶摇,其中一人感慨道:“既然是要面对你这样的剑仙,怎么会只是我们两人?”
随着他的言语落下,天幕之外,又有两人闪身而入。
而后四人悬停半空,看着这边这位年轻剑仙,仍旧是面色凝重。
虽说已经知道这个年轻人身负重伤,他们也做了很多准备,可真当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面对这位剑仙的时候,仍旧心中无底。
李扶摇只是挥了挥手。
那些从各处而来的剑,一道道身影提着那些剑,朝着那四人杀了过去。
遥遥看去,好似便是无数剑修,在这里同时出剑!
“雕虫小技!”
那四人冷笑一声,其中的一个高大道人一只大手伸出,蓦然变大,只是这么一抓,便直接将许多道身影破碎,只剩下剑气消散!
另外一个矮小的老人神情不变,不见有什么动作,便有无数道光从他的身躯里涌出,射向无数道身影,在那些神光之下,那些身影,根本连片刻都抵抗不了,就此碎去。
另外两人也在施展自己的道法。
一时间,这天幕之下光芒大作,各种道法衍生出来的光华在这里肆意交织,而后轰向那一道道的身影。
大片大片的剑修在此刻被轰碎,化作剑气。
只是仍旧有些身影提剑杀到了四人身前,最后结果,其实依然是在他们身前被破碎。
无数飞剑折断,然后开始向下方坠落而去。
在战场上和城头上那些人看来,好似是天地之间下了一场剑雨。
但大多数人却还是不明白,既然这个手段没有什么作用,那为什么那位青衫剑仙会搞出那么多东西来?
脸色苍白的李扶摇转头看了身后的青槐一眼,这位青衫剑仙灿烂一笑,今日的确是个危局,可对于他来说,这种危局,也不算什么了,毕竟身后有青槐,极好。
就在那些道故去的剑修再度消散的时候,那位青衫剑仙突然往前一步,但让人意外的是,他每往前一步,那半空中便多出一道他的身影,等到数步之后,天幕之上,李扶摇的身影,一分为八。
恍然看去,有八位青衫剑仙。
“障眼法?”
那高大道人,挑了挑眉,有些不屑,但却还是没有急躁出手,对面这剑仙重伤不假,但真要动起手来,说是留下他们一到两人的性命,还真不是太大的问题。
他们当然都要想着杀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解决大患,但也都不想自己成为那死去的一两人。
李扶摇没
有理会什么,只是八道身影,各自走到一柄飞剑之前,握住其中一柄。
青丝剑,原本是人间最后一位剑胚白知寒的佩剑,那位剑胚号称六千年来天资第一,有望百年不到踏足沧海,可惜在登楼之时,便遇上了一场妖土和人间的大战,就此陨落,成为了整个剑士一脉的遗憾。
十里明月高楼都是青天君赠与的,这几柄剑原本的剑主,也都是天才。
草渐青,以人名为剑名,其实真正有故事的,不是那个叫草渐青的女子剑修,而是她的那位夫君,魏春至。
那位剑修,朝朝暮而暮春秋,一日之间,便能跨过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境界。
遮云,这是李扶摇在妖土找寻的,外观最为出彩,以至于第一次去见青槐娘亲的时候,李扶摇也刻意将遮云拿出,悬在身侧。
寻仙,本是多年以前,剑仙辛坟的佩剑,因为相传剑身之上有成仙的秘密,所以这柄佩剑一直以来,被许多修行者争夺,而后剑落到了延陵皇族手中,那位楚王殿下送出此剑,才成了李扶摇的剑。
剑十九,这柄剑出身最为普通,原本只是一柄普通铁剑,而后因缘巧合成为了有灵性的一柄剑,在北海的时候,李扶摇和朝先生以及剑十九原本的主人都站在它面前,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李扶摇。
还未离开人间的时候,李扶摇学了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动辄便可御剑无数,这八柄剑,每一柄剑都被他祭炼成了伪本命剑,每一剑,都好似本命剑。
只是在破境沧海之时,那些剑为了阻挡天劫,都碎裂了,他不得已只能重铸一柄红尘。
这些年,他一直都以红尘御敌。
可现在见到了青槐,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几个李扶摇对视一眼,各自微笑。
即便今日要死,又如何呢?
为人间,他已经做了很多事情,辛苦了很多年,如今为自己喜欢的女子一次,死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又为什么要死呢?
李扶摇喃喃道:“天不容我,我也不想死,何况是人呢?”
说完这句话,八个李扶摇一步踏出,每两道身影,便对上了一位强者。
起手一剑,风采便依旧。
那四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中的惊骇。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着已经重伤的年轻剑仙,此刻竟然还有如此战力。
那高大道人脸色微变,身躯顿时变得无比巨大,和之前那位被李扶摇斩杀的干瘦道人如出一辙。
那巨大身躯,俯瞰战场,眼眸之中,都是漠然。
提着明月和提着十里的两个李扶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就看不惯你们这帮人这个样子,明明都是活人,偏偏要装成个死人一样。”
那高大道人没有任何话语,只是运转道法,将一片天地禁锢,正好便是这两个李扶摇所处的天地。
而后他竟然是想要将这处天地,彻底破碎。
以达到将两个李扶摇同时斩杀的想法。
可惜的是,两个李扶摇对视一眼之后,便是各自出了一剑。
耀眼剑光不仅破碎了这片天地,顺带着还将这巨大身躯轰碎。
高大道人脸色难看,伸手拉出一条巨大五彩神光,压向这两位青衫剑仙。
手提十里的李扶摇身形前掠,以一条雪白剑光相抗。
另外提着明月的李扶摇,如影随形,却没有出剑,只是抹过这雪白剑光和五彩神光,然后来到了那高大道人的巨大身躯之前。
然后递出一剑,汹涌剑意,一下子便将其斩开。
一轮明月高悬在战场之上。
与此同时,那个手提十里的李扶摇,烟消云散。
十里剑悬停天幕。
其余的李扶摇,脸色煞白一分。
高大道人的身形在远处重新汇聚,有些忌惮的看着眼前手提明月的李扶摇。
“差一点。”
李扶摇自顾自开口,然后笑道:“那下一剑,会不会就不差了?”
听着这话,高大道人毛骨悚然。
倒不是因为这句话的缘故,而是那个李扶摇的第二剑,瞬息便至。
无数道剑光,如同一条条发光的长线,瞬间便将那个高大道人的道身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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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高大道人的身躯再度汇聚。
不过李扶摇早已经到了他的身侧,一柄明月架在他的脖子上,瞬间抹过。
只听得轰然一声,好似有什么瓷器此刻被人重重摔碎。
高大道人的身躯再次在远处汇聚。
李扶摇挑眉,“保命手段还不少。”
其余三人,其实早就看到这边危局,只是有心救援,也被两个李扶摇各自拦下,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
高大道人身躯里迸发出无数光芒,化为一条条璀璨丝线,涌向这边,要将这个眼看着气势已经不如之前的李扶摇斩杀。
但谁能想到,就在此刻,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柄剑。
那柄剑从天而降,直接从他的头顶落入身躯,无数剑气在他的身躯里轰然炸开!
“这次再有什么保命手段,也没用了。”
李扶摇身躯抹过,手中明月一剑斩去,一颗的头颅离开躯体,滚落战场。
与之相对应的是李扶摇那道身影也随之消散。
天幕之上,便有了十里和明月两柄飞剑悬空。
只是现如今的几道李扶摇身影,脸色都更加难看了。
两道身影消散,对于李扶摇来说,打击不小。
虽然在之前斩杀了那个高大的道人,但是之后的局面,真是有些困难了。
以一人之力面对四位准君,而且是身负重伤的情况下。
怎么都不是个好选择。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数道剑光涌出,倒是开始全力针对起来了下一个敌手。
那位异域强者,脸色难看,倒也不急着和李扶摇搏命,而是能拖就拖,他很清楚,要是能撑到之后,胜算极大。
李扶摇早就知道会是如此,但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
难不成真请个帮手?
李扶摇抬头看了看,试探喊道:“朝剑仙?”
第八百六十七章 危
要不是这会儿当着青槐的面,李扶摇估摸着会更直接一点,直接大喊一声救命。
只不过他也清楚,如今的朝剑仙行踪不定,要做的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即便自己喊救命,大概也没有什么意义。
回过神来,李扶摇重新打量如今战场。
两剑杀了一位准君,让这里只剩下三人。
但之后的六柄飞剑,还能再杀三人吗?
李扶摇没什么把握。
手持青丝的李扶摇招了招手,那柄十里和明月掠来,悬停在他左右,剑气溢出,不断的撕扯着周遭的空间,如今的战场之上,其余的李扶摇皆是苦战,唯独手持青丝的李扶摇,好似在战场之外,只是看着。
实际上这样的局面是那三人最不愿意接受的。
因为谁都知道,这个李扶摇,才是那个年轻剑仙的本体,他没有进入战场,反倒是在外面看着,可不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柄剑嘛?
这样的一柄剑,谁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落下。
之前那一剑,可是剑落之后,便带走一人性命的。
矮小老人一挥袖荡开手持草渐青的那个李扶摇,马上便看到眼前一道璀璨剑光涌来,提着遮云的那位,出剑时机,几乎是恰到好处,那一剑的刁钻程度,让他都有些感慨,但最后那道剑光还是没能落在他的身躯之上,便轰然崩碎。
矮小老人松了口气,之前围杀这个年轻人的局里,他们几个准君不过是外围查漏补缺的人物,其实根本没资格站在战场之上,和眼前的青衫剑仙相互出手,毕竟这位青衫剑仙虽然只是个准君,但一剑之威,同是准君的他们,只怕碰上便要重伤,一个疏忽,便是身死。
如今他们也是趁着李扶摇重伤,这才敢联手攻伐而已。
他也知晓,要不是如今这个年轻人重伤,只怕刚才一剑,便会斩去他半身道果。
早在那几个剑修踏足他们所在的世界的时候,不仅是他们,还有好几位天君,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们所在的世间,剑修一脉,已经凋零,实在是因为那些剑修,不得要领,被人认为是已经不适合修行的一种修行大道,所以历经无数岁月之后,那边的剑修,所剩不多。即便剩下的那些剑修,也不可能如同这些剑修一般,杀力如此恐怖。
可就是如此,才让他们都不解,难道剑修一道,真有无上法门,不过是他们并不知晓?
矮小老人在短暂的时间里思考颇多,但还是及时回神,在驱散一道剑气之后,他甚至能够抽空去看看另外两位的处境。
瞥了一眼,矮小老人微微一笑,发现在场众人,到底还是没有一个人有他这般闲适。
不过下一刻,他便看到那个手提青丝的李扶摇,径直朝着他杀来。
有些乐极生悲了?
汹涌剑光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矮小老人微微挑眉,脸色难看了几分。
李扶摇递出一剑,然后整个人现身于矮小老人的一丈之前。
老人脸色难看,数道恐怖的气息轰出,硬生生又将李扶摇推了出去。
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早就明白了所谓的剑仙的一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丈之内,又到底有多
凶险。
那可是前辈们用生命总结出来的。
李扶摇被震退数十丈,然后他自己又任由那些恐怖气息将自己逼退到战场之上,正好落到顾泯身侧。
这一下倒是给苏宿高兴得不行。
李扶摇干脆也没急着再去,而是一屁股坐下来,看着眼前的白袍年轻人,有些狐疑道:“你这张脸,是假的吧?”
顾泯苦笑,倒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苏宿插话道:“小顾这张脸千真万确,绝对不假!”
李扶摇转头看了苏宿一眼,皱眉道:“那不行,怎么还能有资质和容貌都超过我的剑修?”
听着这话,苏宿有些胆寒,心想这位剑仙会不会就此生出嫉妒之心,要将小顾直接给杀了?
他连忙道:“我们和青槐师姐,关系都挺好的。”
李扶摇饶有兴致的看着苏宿,笑眯眯道:“你的资质好像也不错。”
苏宿挺起胸膛,“我可是天生剑胚!”
本来这是实话,但眼前这个青衫剑仙听着这话,只是摇了摇头,惆怅道:“你这剑胚,也能称作剑胚?”
苏宿皱眉,想要反驳几句,但想着眼前人的身份和境界,又只是悻悻然作罢。
李扶摇摆摆手,“不是看不起你,只是我们哪儿的剑胚,可都是剑士最想要的资质,那天资,可太高了,只是可惜了。”
他随即有些头疼,不知道这些年,人间是否又有了一位新的剑胚。
苏宿这会儿被李扶摇引起了好奇心,问道:“那前辈是不是一位剑胚?”
李扶摇没来得及回答,便看到自己那位手持草渐青的李扶摇已经被轰碎,另外一边,提着高楼的李扶摇不得不前去弥补。
他的脸色苍白了一分。
李扶摇看向顾泯,问道:“我来的时候感受到一股浩瀚剑意,什么个意思?”
那股剑意和顾泯的气息同源。
所以他问了问。
顾泯说道:“我在星海里借了剑星一剑。”
李扶摇好奇问道:“剑星?若是你修为大涨,能不能再借一次剑?”
顾泯愕然。
李扶摇低声道:“这三个老王八蛋,欺负我这么个年轻人,根本就没道理,不过我这会儿是真没什么办法了,我快挺不住了。”
他说话的时候,不断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滚落出来。
这会儿背对着青槐,还好没让她看到。
李扶摇苦笑道:“做男人真累啊。”
苏宿这会儿已经对这个青衫剑仙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恨自己境界低微,始终帮不上什么忙。
顾泯说道:“前辈若是想要借这一剑,可以试试。”
李扶摇眉开眼笑,然后指了指那个矮小的老人,说道:“等会儿借来这一剑,先杀那老王八蛋!”
顾泯点头,其实自己也没有把握是不是还能借来一剑。
庚辛剑星的秘密,他至今不明白。
李扶摇伸手落在他的头顶,堪称恐怖的剑气,在顷刻之间,便
灌入顾泯的身躯之内!
只是片刻,顾泯便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有一股强大无比的剑气正在游走,但却没有对他的身躯造成任何损伤,他连忙汇聚心神,去观望那星海之中的庚辛剑星!
不知道在多远的星海之中,那颗白色的庚辛剑星原本已经有些黯淡,但此刻,却再次大放光明!
李扶摇此刻和顾泯心神在一处,也看到了那颗璀璨的雪白剑星,微微一怔,这位青衫剑仙竟然都有刹那失神。
天幕之上,此刻又有恐怖剑意汇集。
李扶摇喃喃道:“有点意思。”
而后他睁开眼睛,看向那个矮小的老人,大声笑道:“老王八蛋,看看老子的帮手!”
顾泯心念一动,在李扶摇的剑气帮助下,借来了第三剑!
而这一剑,比之前的两次,都要强大多了。
之前第一剑,大概能够重伤一位云海上境,第二剑因为自己的问题,连这一点都根本办不到了,可这第三剑,早已经越过了云海,踏足了归一,又在顷刻之间越过归一,踏足准君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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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片刻,更是到了准君巅峰。
然后又跨了过去。
李扶摇哈哈大笑,然后站起身来,畅快道:“老王八蛋,受死吧!”
随着话音落下,天幕之上的那道恐怖剑意汇聚而成一道更加恐怖的剑光,轰然落下!
这一幕,让在场的众人,全部都目瞪口呆。
之前借剑,他们可是见过的。
但是之前借剑的威势,哪里比得上现在这般。
被那道剑光锁定的老道人脸色阴沉,只是片刻,他便将自己的所有法器全部祭出,在自己头顶堆出一道又一道的屏障。
另外两人也想要赶去救援。
但是李扶摇只是冷笑一声,“当我不在?”
他瞬间递出一剑,让这两人无法跨过他的剑气。
与此同时,那道天幕之上的恐怖剑光已经落下。
轰然一声巨响。
那矮小老道人的身上堆积的法器,被这一剑,直接击碎。
而后璀璨剑光径直落在他的身躯之上,只是片刻,他身躯便炸开了。
剑光最终落到人间,又在战场之上,留下一个极大的深坑。
李扶摇收回草渐青和高楼两剑,深吸一口气,看着这边硕果仅存的两个老家伙,笑眯眯道:“现在就剩下我们了。”
两个天君对视一眼,虽说都看出来了各自眼中的惊骇,但他们却不是看向李扶摇,而是看向顾泯。
对那个白袍年轻人,他们也起了杀心。
这个年轻人,虽然境界还不够,但想来过些年,也肯定会成为一位绝世剑仙,就像眼前这个青衫剑仙一样,让他们叫苦不迭。
“想杀他?我都还没死呢。”
李扶摇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自己最后的几道身影被打碎。
八柄飞剑再度回到自己身侧。
悬停颤鸣。
李扶摇嘴角溢出鲜血,但被他不着痕迹的擦去。
第八百六十八章 青衫白袍今犹在
如今的局面,对于李扶摇来说,依旧不好。
虽然借着顾泯那一剑杀了这三人之中战力最强的老道人,但剩下两人,也都不是好对付的。
尤其是他的伤势,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他的身躯里不知道有多少道伤势,他不过是因为要面子,所以强行将那些伤都压在了自己身躯里,没有爆发出来,如今伤势越来越重,那些旧伤也都压不住了,李扶摇身躯之中,此刻不知道有多少道暗伤同时爆发,让他都疼的龇牙咧嘴。
不过他始终背对着青槐,没让她看到。
但下一刻,李扶摇也不得不骂一句娘了。
因为那些暗伤已经将他的身躯冲出了数道裂痕。
他此刻一整个身躯,就像是遍布裂痕的瓷器,随时都要破碎,更为让他觉得受不了的,是那些鲜血,已经顺着那裂痕纹路弥漫而出了。
只是片刻,他的青衫之上,满是鲜血。
青槐看到这一幕,眉头紧锁。
李扶摇咬了咬牙,转头看向她,灿烂一笑,道:“都是小问题。”
可这会儿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家伙不仅不是小问题,而且还是绝对的大问题。
他很有可能,今天便会死在这里。
一想到这个家伙自己这么多年没见,这会儿才看一眼,便要死了,青槐的眼泪便又忍不住的流淌。
她很快便泪流满面。
李扶摇叹了口气,很是自责。
他不该让她这么担心的。
可是如今这个局面,他又能怎么办呢?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想要说句安慰的话,但最后张了张口,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不要死。”
她大声吼道。
她很生气,这还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
李扶摇笑道:“我肯定不会死的!”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两人问道:“打个商量,今天就到这里呗?我不动手了,你们也别和我不死不休?”
虽说话是这么说,但得到的结果,却注定是不尽人意。
两人对视一眼,淡漠道:“早知道有如今这个局面,当初劝你归降我界,你为何拒绝?”
李扶摇嘟囔道:“我可是剑仙,谁他娘的见过有剑仙这么不要脸的?”
两人不再说话,而是已经准备出手。
李扶摇微微动念,拿过青丝,其余的七柄飞剑,就此掠了出去。
结成一座剑阵,森然剑气,铺天盖地!
李扶摇手提青丝,想起那位剑胚,然后递出一剑!
他想要掠入对方一丈之前,但却未能如愿,在快要临近对方身躯之时,两人携手的强大气机,直接将李扶摇震退。
李扶摇吐出一大口鲜血,此刻的他,已经压制不住体内伤势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来了,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斩杀眼前这个年轻剑仙,是他们这些年一直想做的事情,而如今,便有这个机会!
两人道袍翻飞,此刻各自都将压箱底的秘法用了出来。
其中一人,身后涌现出一轮血月,将天地都照
成一片暗红色。
那轮恐怖的暗红血月,高悬天幕,恐怖异常!
另外一人更是唤出一杆巨大无比的青铜长矛,带着沧桑古老的气息,撞向李扶摇。
李扶摇微微蹙眉,剑阵在前,拦住这一杆长矛,而他越过此处,杀向那个唤出一轮血月的存在。
天地之间,此刻到处都是剑光!
而后好似是那个青衫剑仙对于这些剑气已经没有了控制的能力,那些剑气忽然朝着四周洒落,一大片的战场就此陷落。
其中有一道剑气,撞向那轮暗红血月!
血月瞬间崩碎,被剑气一点点毁去!
那人身躯有些摇晃,但却没有退去,而是就在这一线之上,又再度往前走了一步。
这让李扶摇有些自嘲。
要是自己在全盛时期,遇上这两个家伙,对方敢在他出剑的时候往前走上一步?这不是痴人说梦嘛?
但如今,形势不是这般了。
战场之上,顾泯借了第三次剑之后,狂吐了一大口鲜血,而后才看向这边战场,看到李扶摇一身青衫已经染血,顾泯皱了皱眉,而后便看向苏宿。
“小顾,你说这位前辈,是不是有些乏力了?”
苏宿感受到顾泯的目光,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剑仙,是不是要死在这里?”
他一向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过此刻,倒是真希望自己说的胡言乱语。
李扶摇轻声道:“如今李剑仙的处境的确不好,只是希望他能取胜吧。”
他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想法,而是看了一眼青槐,不管如何,即便是看在这个女子的面上,他也很想李扶摇能够活着走下战场。
他知道青槐为了再见到李扶摇等了多少年,也知道她有多想要见到眼前这个青衫剑仙。
如今得偿所愿,若是便要经历死别的话,对于青槐来说,也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顾泯叹了口气,若是有可能,他真想帮一帮李扶摇。
只是可惜,他的境界太低。
在如今的这个局面下,不是一位准君,只怕上场便会死去。
在那边的李扶摇,摇了摇头。
那轮血月被他击碎之后,那人再运转道法,卷起恐怖气息,然后身躯再度变得无比巨大,而后俯瞰李扶摇这个青衫剑仙。
李扶摇抬头苦笑,现如今自己,只怕是即便想着递出一剑,也不会能将这身躯打碎了。
另外一人,也是如此,身躯骤然巨大之后,那只巨手猛然探出,伸手将那被剑阵困住的青铜巨矛一把抓起,那几柄飞剑虽然在刹那之间迸发出了无边剑气,但落在那只巨大的手掌之上,却没有造成那只手掌的半点损伤,这只手掌轰然落下,最后抓起巨大的青铜巨矛,将剑阵破开。
那些飞剑,倒飞出去,却没有离开返回李扶摇身侧,而是在远处悬停之后,纷纷朝着那青铜巨矛刺去。
明月剑在最前面,一剑刺出,抵住青铜巨矛的矛头处,竟然被压迫着弯曲,剑身在刹那之间,便成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地步。
只是在崩碎之前,李扶摇已经挥手将这几柄飞剑全部召回。
而后八柄飞剑重新合成一柄。
李扶摇
提着红尘,看着这前面的两尊身躯,略微停顿片刻,便带起滔天剑气,再度杀了过去。
重伤的剑仙,始终都还是一个剑仙。
剩下的两个准君,即便是在此刻看着如此状态的剑仙李扶摇,也没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这个青衫剑仙要是那么好杀,怎么会浪费他们这么多时间,耗费那么多人力。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运转最强道法,就这么杀了过去。
然后片刻,天幕之上便到处都是彩霞,无数道神光涌出,那个青衫剑仙的剑光此刻却是被压制得厉害,眼看着便已经黯淡,仿佛下一刻,便要消散。
李扶摇脸色苍白,出剑的速度比起来之前,也缓慢不少。
在天幕之中,他硬抗了两道道法,而后眼看着便被青铜巨矛刺中身躯,只是并未刺透,李扶摇在云海里倒退出去,拉出两道长长地痕迹。
他暗骂一声,之后他一剑荡开再度刺出的一矛,身上忽然迸发出千万条剑光,杀向那提着青铜巨矛的准君!
笔趣阁
不过以往杀力无穷的剑光,此刻竟然在遇到那青铜巨矛之后,尽数消散,很少有剑光能在那杆青铜巨矛上留下痕迹,由此可见,如今的李扶摇,伤势之重,让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
李扶摇呸了一声,若是以前,自己这会儿肯定就跑路了。
只是现在,没这个道理。
他奋力递出一剑,斩碎另外一人的神光,但下一刻,便被一矛击中剑光,破碎开来。
嘴角的鲜血开始不受控制的涌出,身体里的鲜血此刻也不断朝着外面涌出。
然后滴落。
鲜血洒落。
李扶摇自嘲一笑,“我都不相信我会是这个死法。”
然后他微微动念,身形骤然消散,躲过那道突然出现原地的青铜巨矛。
在远处骤然出现的李扶摇,揉了揉脸颊,眼里有些茫然。
下一刻,他全身剑气升腾而起,便要递出可能是此生的最后一剑。
天幕外,忽然一道更加恐怖的气息出现,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了天幕的缺口处。
一袭青色道袍,出现在世人眼里。
随着这道身影出现,这片天地,有无数空间开始崩碎,似乎很难容纳这样强大的人物。
柳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韩天君?”
两个准君当即停手,恭敬行礼,“见过韩天君!”
之前不过是两个准君,而如今却出现了一位天君。
与此同时,柳浑为首的一众异域强者,此刻都跪下了,天君,那可是那片天地的主宰之一,即便是没有离开之前,他们也很难见过天君一脉,但此刻,竟然见到了。
李扶摇的局面,变得越发艰难。
可是到了此刻,原本已经处于绝境的李扶摇,却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大,里面没有悲凉,只有快意。
既然这老王八蛋来了,他想死,就不容易了。
韩天君都来了,朝剑仙还会远吗?
——
韩天君,老朋友了,当初人间的最大boss
第八百六十九章 生死大秘
很多年前,在李扶摇还没有离开人间的时候,整个人间和天外有过一场决战,当初那一战,最后的至强者,便是韩天君。
当然了,那个时候的韩天君,不过是一道分身。
又跨越了许多距离来到人间,并无多么强大,但仍旧给人间的修士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若不是有朝青秋李扶摇等人联手,只怕当初的人间,便会就此落败,至于是世界毁灭还是沦为韩天君所在的那个世界的附庸,都不好说。
那一战之后,李扶摇等人深知留在人间不是好办法,无非是坐以待毙,因此纷纷离开人间,寻找出路,后来他们的境界变得越发的强大,甚至切断了那世界和人间好不容易才打通的通道,因此这些年,他们一直都被视作眼中钉和肉中刺。
只是这么些年来,就连李扶摇都没有再见过韩天君。
直到今日,他又一次见到了这位老朋友。
不过这个局面下,李扶摇觉得有些被动。
韩天君看着这个青衫剑仙,有些感慨,“想不到才这么几年,你就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依着天君的寿命来说,过去那么多年,在他看来,差不多也就是几年了。
李扶摇咧嘴笑道:“还是要多谢你们,没有你们,我走不到这么快。”
这些年,他不知道经历多少战事,不知道有多少次差点死去,才有了这一身的境界。
说感谢,也没问题。
“只是你们走得太快,让我们也有些担忧。”
韩天君在天幕上走过,每走一步,这边整个世间便颤抖一次,好似一个世界,在这位面前,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将其崩碎。
李扶摇全然不在意,只是问道:“特意走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杀我?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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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韩天君这样的人,身处在一个世界的最顶端,牵一发而动全身,天君是轻易不会离开修行之地的。
韩天君说道:“这桩事情,太麻烦了,总要解决。”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没有搭话。
如果这老家伙,当真这么不要脸的话,事情还真有些麻烦。
韩天君说道:“只是事情真这么容易解决的话,我哪里还用亲自走一趟。”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看向天幕,说道:“还不来吗?你若是不来,我便将这个世界都灭了。”
他说的很淡然,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于在场的众人来说,这句话,仿佛便是一柄最为锋利的剑,因为一但成真的话,这个世界便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这样的人物,光是走几步,便能让这方天地颤栗,若是动手,这天地又能撑得住吗?
只是此刻,天地静谧无声,没有人答话。
李扶摇倒是不担忧,他很清楚,那个家伙,越是在最危险的时候,越是要姗姗来迟。
韩天君微微一笑,“既然真的不出来,那便不能怪我了。”
说着话,他的青色道袍忽然无风而动。
一大片恐怖的气息忽然生出,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巨大无比,无法形容的压力,那种压力就好似,这片天地,要在片刻之后,崩塌碎裂。
这是灭世之感。
所有人都惶恐起来。
即便是之前那么个处境之下,他们也都没有如今这般害怕。
他们觉得,自己肯定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而和他们一起毁去的,应该还有这个世界。
弱小便觉得无助。
无助便觉得恐惧。
就连顾泯,身躯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不是害怕,无非是因为那些落下的威压太过强大,想让他趴下,他却不愿意罢了。
韩天君感知得到这个世界所有人的想法,却也不会特意多看顾泯一眼。
李扶摇则是很随意,历来这种要毁灭世界的故事,都会有一个很不错的剑仙来拯救这个世界。
如果他没有受伤,他不介意成为这个故事里的那个拯救者,不过这会儿他有心无力。
所以他在等一个可以拯救这个世界的男人。
一个喜欢吃鸭蛋的男人。
身为剑仙,大多数人都喜欢喝酒,就像是很多年前他们在青天城的城头坐着,说的那些话一样。
只有一个白袍剑仙,喜欢吃鸭蛋。
而且还是腌的野鸭蛋。
很多年前有个人曾经问他,为什么朝剑仙喜欢吃鸭蛋?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认真给出了答案。
“因为闲。”
其实当时那个答案是他瞎蒙的,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吃鸭蛋。
但他知道,这会儿那位剑仙该来了。
所以他便看到了天幕之上有一道剑光出现了。
一片天幕,最开始被李扶摇斩开了一个缺口,而后又有几个准君斩开了另外的缺口,如今那位剑仙,更是斩开了一条长长的缺口。
这样一来,这片天幕看起来便相当的怪异了。
破碎不堪。
剑光斩开那片天幕之后,仿佛所有的压迫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久违的轻松,韩天君看了看天上,然后静静等着那位剑仙的出现。
有一道身影,缓慢从天幕里出现。
一身白袍的男人出现在这里,他神情淡然,手里果真拿着一个鸭蛋,正在剥壳。
李扶摇转过头去,没眼看,这位剑仙,最近好几次相见,他都发现对方越来越不像是个剑仙了。
看着这个白袍男人,那两个活下来的准君,脸色难看无比,和围杀这位青衫剑仙相比较,他们最不愿意对上那位白袍剑仙,据说有好些前辈,只是负责在外围负责堵截这个白袍剑仙离开,就平白无故的丧了命。
青衫剑仙的剑,的确没有那个白袍剑仙的剑更为锋利。
那个白袍男人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韩天君,开口道:“你想死在这里吗?”
还是熟悉的感觉,还是熟悉的那个人。
韩天君有些感慨,当初第一次见面,他便对那个白袍剑仙有些兴趣,想要将其收入门下,但也没想过,只是过了这些年,对方便已经可以和他并肩而立了,这边的天君甚至有共识,不管是谁,若是一对一遇上这位白袍剑仙,最好不要存着搏命的想法。
“好久不见。”
韩天君
开口道:“到了现在,我还是想要问一次,你能不能站在我的身边。”
朝青秋平静道:“有朝一日或许能,不过到时候你是躺着的。”
韩天君说道:“我真想不明白,像是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舍不得那样一个世界,会拒绝更好的地方。”
朝青秋没说话,因为他有些失神,很多年前,他便一直在说倦了人间,一直想要离开那个地方,但后来却发现,自己其实并非倦了那个人间,而是肩上担子太重,让他才倦了。
“你们也差不多,为何不能换一个地方?”
韩天君摇头道:“你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朝青秋说道:“在我看来,都一样。”
韩天君不说话了,这些道理,其实他很清楚,对面的白袍男人也清楚,不过两人都不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这些事情。
立场不同,注定无法达成一致。
“说说你的想法。”
朝青秋看着眼前的韩天君,他只来了一个人,说什么毁灭世界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夸张了。
而且既然他知道朝青秋要来,又怎么可能做成这样的事情?
韩天君看着朝青秋,想了想,然后说道:“倒是想和你赌一赌。”
“赌什么?”
韩天君看着朝青秋,认真道:“赌你们的命。”
朝青秋说道:“大概我不用走上赌桌,我就能带走你的命。”
韩天君想了想,说道:“那我们换个方式,赌一赌这个世界的命运。”
“你知道,若是我们想要毁灭这个世界的话,用不着太麻烦,你不可能永远都在这里,即便你永远都在这里,也阻止不了什么。”
韩天君看向朝青秋,大概有些胜券在握的感觉。
朝青秋问道:“这个世界与我有什么关系?”
韩天君说道:“我以为你会热爱你到过的所有地方。”
“在意太多,弱点便太多,想要活得长久,便不该做这么多事情。”
朝青秋看着韩天君,摇了摇头。
“即便你不在意这些事情,那么他呢?”
韩天君指了指李扶摇。
李扶摇原本和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联系,可是如今青槐在这里,便有了联系。
“那你应该找他。”
韩天君摇头道:“他如今这个样子,没有资格走上赌桌。”
朝青秋挑了挑眉,然后来到了李扶摇身后,抬手便灌入了一道剑气在他身体里,一刹那间,这位青衫剑仙的伤势,瞬间消散。
李扶摇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口浊气。
朝青秋微笑道:“你又欠我一条命。”
李扶摇说道:“那次要不是我去救你,你不早就死了?”
“但是我已经救你很多次了。”
李扶摇想了想,点了点头,而后又说道:“但要不是我那次救你,你都死了,那之后这些次救我,不就没了?”
朝青秋有些无语。
李扶摇嘿嘿笑道:“不过这次还是多谢了。”
第八百七十章 一场豪赌
人间最强大的两位剑仙,此刻说着闲话。
韩天君看着那个青衫剑仙,摇了摇头。
他想与人赌一次,但实在是不愿意和这个年轻人。
可想要那个白袍剑仙走上赌桌,却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他对这个世界的存亡,好似不太感兴趣。
韩天君说道:“我怎么才能与你赌一次?”
他这话是对朝青秋说的,朝青秋也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赌一次?”
赌徒或许会赢很多次,但只要走上赌桌,便肯定会有输完的时候。
朝青秋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这一生,很少去赌。
韩天君说道:“我们有些事情,其实很想你加入。”
朝青秋看了韩天君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韩天君忽然说道:“想来要让你走上赌桌,便要拿出你无法拒绝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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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青秋又看了他一眼,仿佛还是在看一个白痴。
这也是废话。
韩天君感慨道:“你想要的,我自然知道,不过却给不了你。”
朝青秋想要人间永远如旧,这却不是韩天君能够答应的事情。
朝青秋默然。
韩天君说道:“但你肯定有已经失去的人,却还是放不下。”
朝青秋没说话,这样的人,自然有。
韩天君知道:“你应当知晓,踏入天君境界之后,便知世间许多秘密,于生死,也能参悟几分。”
朝青秋没说话,永生是他们这些修士一直追求的东西,踏入天君境之后,他们可以活很多年,但也会衰老,但既然有了这么多的时间,他们自然会得到些什么,他们最想参悟的是生死,于是过去的那些年,无数天君都在探索生死之间的秘密。
然后便得到了些东西。
“不曾修行的人们,死去之后便有轮回,其实依着我们来看,便是他的神魂在天地的某种规则下洗礼一番,忘记一切,便投入了新的躯体里。这便是轮回。”
韩天君说道:“那些不会修行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一批人,不断轮回,又不断出现。”
这是他们得出的结
第八百七十一章 人间六千年
“天君的神魂太过强大,死去之后,神魂散在天地之间,想要找到,很难很难,即便找到了,如何将其重聚,也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但我们的路是有的,我们沿着这条路去走,会得到答案。”
“这是这样的路,需要很长的时间,也需要很多人参与,很多不同的人,可惜的是,我们还没有一位天君境的剑仙。”
韩天君无比真诚说道:“我们很想你加入到我们之中,你会得到很多,而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去毁灭你们的世界。”
朝青秋看着韩天君,摇了摇头,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
韩天君有些愕然。
朝青秋说道:“我对长生没有兴趣。”
不是所有人想的都一样,有的人从少年变成中年,然后经历了许多,发现周围的人都很圆滑,所以自己便舍去了自己的勇敢,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油滑而世故,他们会这样过一生,而且对那些还未变得和他们一样的人“敦敦教诲”他们也期望那些人变成和他们一样圆滑的人,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才会继续沾沾自喜自己当初选对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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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总有些人,他们不会变成这样的人,他们会如同少年一般纯真,即便到了死亡的那一天,依旧如此纯真。
有些人一生都会很勇敢。
有些人一生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
对于修行者而言,长生是绝大部分修行者追求的东西,但却不是全部人追求的东西。
至少对于朝青秋来说,不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韩天君那些人来找人间的麻烦,他或许会修行到沧海的尽头,破开人间,去别处看看,然后便走走停停,有一天,境界停滞不前了,他不会因此担忧,有一天开始衰老了,他也不会太过在意。
有一天死亡临近,他也会坦然面对。
朝青秋从来都不在意长生这件事。
因此在韩天君说完这个世间大部分修行者都会在意的事情后,他也不愿意参与其中。
因为他不在意。
“但我们很在意。”
韩天君说道:“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本就应该加入我们。”
朝青秋说道:“没有人能强迫我。”
韩天君想了想,没有继续争论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我们虽然不能找到天君的神魂,但境界低微一些的修行者,死后的神魂,我们却有办法找到,并且重聚,换句话说,我们能让死去的修行者,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朝青秋说道:“这便是说,不用继续前行,便能一直活下去,那修行是否也没有了意义?”
韩天君皱眉道:“当然还会有别的问题,那些死去的修行者神魂能不能被找到,取决于他们生前的境界,也取决于他们神魂的坚韧程度,他们死去一次之后,第二次,再死去,神魂重聚便要困难很多,我们试过了,一个死去的修行者,大部分都只有一次复生的可能,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有第二次复生的机会,但这绝不是终点,随着我们了解的越来越多,自然便会有更多次复生的事情出现。”
李扶摇没说话,他听懂了这些,觉得有些骇然,修行者有了复生的可能,这绝对是修行历史上的一次重大事件。
朝青秋说道:“即便你们找到了天君的神魂,也可以让他再次复生,甚至于让他无数次复生,无数次成为天君,用另类的方式达成永生,但人既在天地之间,天地毁灭了,你们即便永生,又能活在什么地方?”
这是说的韩天君那个世界出现的问题,若不是因为那个事情,他们为何又会对别的世界生出想法?
要知道他们的世界本来就是这天地之间最强大的那个世界。
韩天君缓慢道:“这的确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但我们会解决它。”
朝青秋说道:“即便你们做的事情会有结果,但我也不感兴趣。”
这句话,让韩天君有些生气,大概是一种无奈的怒火。
他说的一切,对方都懂,也都明白,并且对你表示赞扬,但却不感兴趣。
韩天君说道:“所以我要你和我赌一局,若是你赢了,在我们能做到的范围内,我会帮你复生一人,但若是你输了,你便要和我们一起去探索那些东西!”
他显得很认真,应该叫做真诚。
朝青
秋说道:“我一向没什么朋友,我的朋友死便死了,即便难见,我也不会有执念。”
李扶摇却一直在思考,他放不下的人有很多,他不像是朝青秋那般,无牵无挂。
“那便再加上这方世界百年太平。”
韩天君说道:“你若不答应,我们会马上覆灭他们!”
朝青秋默然无语。
李扶摇欲言又止。
韩天君咬牙道:“两人。”
朝青秋问道:“怎么赌?”
韩天君松了口气。
他不怕朝青秋赢,就怕朝青秋不在这方赌桌前坐下。
李扶摇看向朝青秋,眼里有些询问的意思。
朝青秋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韩天君。
“都是修行者,还能有什么方式?无非一战,你我各找五人,生死一战。”
韩天君说道:“胜场多者,便算赢家。”
“你们若是找出五位天君,我们没有胜算。”
朝青秋平静道:“五人境界不一,对敌者,需在同一境界。”
韩天君皱了皱眉,点头道:“境界由你来选,但你不得下场。”
世上没有人乐意和朝青秋一对一搏命。
李扶摇笑了笑,即便朝剑仙不下场,他在准君境内,也无敌手。
朝青秋说道:“天君境太高,准君为上限。”
韩天君点头。
即便天君不下场,他们这边,天才者太多,也不可能不如这些修行者。
“我不知道你说的话真假,因此,在开始之前,你需先替我复生一人,那人会是我的五人之选,若是我们输了,你可再次杀了他。”
朝青秋很平静,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好似提出了一个很寻常的请求。
而且很合理。
韩天君沉默片刻,点头。
“何人?”
朝青秋沉默了片刻,平静道:“白知寒。”
第八百七十二章 帷幕
谁是白知寒?
韩天君不知道。
但在场的李扶摇和朝青秋很清楚。
人间六千年来,资质第一,世间最后一个剑胚,那位被誉为百年之内必然沧海的绝世剑胚。
只可惜生不逢时,在登楼之时,这位年纪轻轻的剑修便遇上了那场大战,死于剑山,最终也都没能看到沧海的风景。
那是整个剑士的遗憾。
李扶摇的佩剑青丝,便是当初白知寒的佩剑。
跌落剑山崖下无数年,一直不愿被人再次提起,直到李扶摇出现。
朝青秋其实和李扶摇有过一次谈话,谈到后面,自然而然便说起了白知寒的事情,当时朝青秋难得多说了些东西,说是将白知寒摆到他这个位置,手握六千年的剑道气运,以一己之力对抗三教。
会做得比他更好。
当时李扶摇问,为什么?
朝青秋说道:“他的心性不比我差,天资更是远胜于我,若是他在我的位置里,或许能早早越过沧海,对这世间乱局,无非是一剑之事。”
李扶摇有些沉默。
朝青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无比自信的人,在他的年代,他是世间剑士唯一的依靠,他站在高处,看着的从来都不是三教的那些圣人,他的佩剑叫做古道,他向往的是六千年前的那个世道。
那个举世无双的剑仙柳巷,那个璀璨的剑仙年代。
当然,在那个时代里,不管剑仙们如何璀璨,白知寒的光芒也仍旧没有被人压过。
天底下的剑士,谁不想看看白知寒的风采呢?
所以白鱼镇一战,才有朝青秋在剑山的崖下复苏白知寒,让人们见识了何谓沧海之下,举世无敌。
而如今,韩天君说可以复苏两个人,朝青秋想到的,自然不会是他放不下的那些人,而是白知寒和柳巷。
李扶摇以心声言道:“朝剑仙,你这一手可以啊!”
朝青秋看了李扶摇一眼,以心声言语了些东西,然后看向韩天君,说道:“一个剑士。”
“随我来。”
韩天君伸手,前面便出现了一条通道,他率先跨了进去,然后朝青秋跟着走了进去。
两位天君,就此消失在这里。
李扶摇倒也不在意,只是挑眉看了看眼前的两位准君,笑眯眯道:“还打吗?”
两个准君对视一眼,脸色难看。
明明之前已经将这个青衫剑仙逼入绝境,但这会儿,两人蓦然发现,眼前的青衫剑仙,伤势尽除,再次动手,只怕要不了几剑,两人都要变成一具尸体。
两人默不作声,只是悬停天幕。
李扶摇转身,来到顾泯身侧。
苏宿看着这个此刻脸色比之前红润许多的青衫剑仙,也替他开心。
李扶摇没说话,灌入一道剑气在顾泯身体里,彻底将他的伤势尽数除去。
顾泯的脸色也红润起来。
“朝剑仙和那老王八蛋赌了一局,其中便有你们这个世界的存亡,百年之期,若是他输了,你们之后百年,都可不用走上战场,若是赢了,你们马上就会被抹去。”
李扶摇若有所思道:“这事关你们这个世界的存亡,只是没给你们选择的权利。”
苏宿怪叫一声,刚想要骂几句,但想着眼前的这位青衫剑仙,又闭上了嘴。
顾泯要冷静许多,问道:“怎么个赌法?”
李扶摇说道:“双方各出五人,同一境界对敌,胜场多的一方,便算是获胜。”
顾泯皱眉道:“若是对方五个天君,我们又能怎么办?”
李扶摇笑道:“这些事情,朝剑仙如何想不到?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你是其中一个。”
顾泯挑眉,若是同境之战,他如今站在千秋尽头,大概也很难寻到敌手。
李扶摇摇头道:“不要如此乐观,在那边的千秋境里,有许多天君弟子,甚至还有天君亲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在这里遇到的修行强者,本就是那一方的弃子,那边真正的天才很多,这是一场死战,每一战,都不容有失。”
顾泯问道:“那除我之外,其余人选可有了?”
李扶摇嘿嘿笑道:“既然事情算是因我们而起,我自然要上场,朝剑仙不下场,但他却为我们寻了个剑士,是个真正的剑胚,可不是这小子这虚假的剑胚能比的。”
“啊?”
苏宿有些迷糊,虽然没弄清楚李扶摇说的意思,但觉得被伤害到了。
“自此人选已经有了三个,你在千秋境里,对上一个,在准君境内,我自然会下场对上一个,白知寒,如今应当是登楼境,在你们那边说起来,应当是金阙。”
李扶摇喃喃道:“只是还有两人,不知道朝剑仙如何想?”
顾泯默然,这样层次的大人物的一次对赌,他即便参与进去,其实也很难有发言的权利。
李扶摇拍了拍顾泯的肩膀,笑道:“别妄自菲薄,你的剑道天资比我强多了,估摸着也就白知寒那家伙能比你强点,朝剑仙能选中你,其实便已经是对你的肯定,他这样的人,看得上的人,不多。”
苏宿插嘴道:“咋的,这世上还有比小顾更天才的剑修?”
李扶摇转头看向苏宿,黑脸道:“反正比你这个冒牌剑胚来的厉害。”
苏宿龇牙咧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也是作罢,只是冷哼,在这位青衫剑仙面前,他不太敢放肆。
李扶摇感慨道:“你是我见过天资最好的剑士,但他是我听过天资最好的剑士。”
还是那句话,世间剑士,谁不想看看白知寒的风采?
……
……
白知寒的神魂飘荡在人间。
只是朝青秋绝不可能将韩天君带回人间。
最后他只是拿着一株野草,返回人间。
只是时间点,却是在他离开人间的六千年前。
到了他这个境界,在人间这样的地方,他可以随意在时间长河里行走。
其实这方天地的时间法则,和那个世界的修行者上限有关。
在时间长河里走过,朝青秋最后落到了剑山之前。
此刻眼前,密密麻麻,满是妖族,那些从北方妖土里来的妖修,在一尊尊大妖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剑山。
妖气覆盖天地,整个世间都一片混沌。
朝青秋看着这一幕,挑了挑眉。
当然依着他如今的境界,自然能够一出手便将所有妖修都斩杀。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转头去了剑山上。
几位剑仙,此刻并肩而立。
其中几位,朝青秋认识,在剑山上存在很多年的剑仙陆长偃和女子剑仙谢沉。
在更远处,站着一身青衫的柳巷。
如今的柳巷,已经一分为二,战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举世无敌的剑仙,他会在这一战陨落,然后便会被人诟病六千年。
那是剑士一脉历史里最为重要的时刻,但身为剑仙领袖的柳巷,却一尊大妖都没有斩杀,这样的事情,不管谁来说,其实都说不过去。
也就是武帝没有出现,若是武帝当时也参战了,这座山河,只怕处境更为凄惨。
朝青秋的目光落在柳巷上,后者也仿佛心有灵犀的看向朝青秋,只是两人之间,注定柳巷看不到朝青秋,所以只是一眼,柳巷便转过头去。
另外一个高大的老剑仙名为严师,此刻忽然开口,“柳巷,你这一生几乎未尝败绩,今日死在剑山不觉得冤?”
柳巷面色平静,“若是早知今日,柳巷断然不会去钻研那半分成仙契机,一人一剑能多斩几尊妖土大妖便多斩几尊,免得有今日局面。”
严师叹道:“你天资卓绝,剑道一途几近巅峰,走到如此地步,若是不往飞仙去,哪里还是你?”
柳巷按住腰间佩剑三两,淡然道:“身死而已,并非大事,只不过今日一战绝不是柳巷最后一战,柳巷一点都不希望那另外一个我找到了最后成仙的机会,反倒是希望他再走几步,踏入剑仙境界之后,前往妖土。”
笔趣阁
朝青秋没有去管那些对话,而是开始搜寻另外一道身影。
很快,他看到了那道身影。
那个白袍男子,神情漠然。
这便是白知寒了。
朝青秋没做什么,下一刻那剑山外的妖修便已经发动了攻势。
一场大战,已经展开。
满天的剑气和满天的妖气不断交织,无数的剑士出剑,在天幕之上卷起一道道剑痕。
朝青秋看着这一幕,心生向往。
在他的那个时代里,剑士曾经和三教有过一场大战,但规模远远不能和这一战比较。
在那个时代里,剑士凋零,哪里有那么多出彩的剑士?
但在朝青秋的庇护下,种子到底还是发芽了。
朝青秋平静的看着这场大战,直到他看到白知寒被数位妖修围杀,浑身鲜血,然后整个人轰然倒下之前,仍旧将那柄青丝丢下剑山。
剑鸣声太悲。
朝青秋有恍惚失神。
最后白知寒的身躯跟着坠落剑山,落到了崖下。
他死在了这里。
死在了沧海之前。
……
……
朝青秋摇摇头,便消失不见,再度出现的时候,便来到了剑山崖下,此刻这里有一个青衫少年在寻剑,他走在崖下,毅然的一次次踏入那剑溪,然后他终于走了过去,看到了许多剑,那许多剑经过时光的洗礼,仍旧没有腐朽,但在这么多剑之中,其中一柄腐朽的长剑插在地面,却离着那些剑,有些距离。
好似不合群,好似孤高,好似自傲。
那还是个少年的李扶摇,看着那柄剑,便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于是朝青秋听到他轻声问道:“咱们一起如何?”
然后他去握住那柄剑身锈迹斑斑的长剑。
青丝剑六千年后,有了新的主人。
朝青秋笑了,当初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青丝会选择李扶摇,这柄剑,曾经的主人是白知寒,是世上天资最好的剑士,而李扶摇的天资,不过中上,不过既然青丝选择了李扶摇,朝青秋也愿意多看看那个年轻人,所以在那些年里,他其实对他,有过好些照拂。
现如今的事实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如今的李扶摇,已经成长到了如今的高度。
差一点便可和他并肩了。
那白知寒呢?若是他还活着,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带着这个疑问,朝青秋在这里等了很久。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第八百七十三章 登得楼高处,方可观沧海
那年白鱼镇大战之前,他曾来过剑山,其实想复苏两个人,一个是剑山老祖宗许寂,另外一个,便是白知寒。
只是老祖宗许寂不愿意,他也就只能来这里找到了白知寒。
当时他将白知寒的暂时复苏,然后白知寒便在白鱼镇大杀四方,即便是观主梁亦,号称沧海之下第一人,也没敢与他交手。
想到这里,朝青秋很感慨,然后便点燃了那株野草。
他开始默念一段道法口诀,那野草燃烧的青烟飘荡而去,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朝青秋也不管,只是任由那野草燃烧的青烟飘荡,而他来到溪水前,伸手捞起了那具白骨。
与此同时,他眼前的朝青秋,也朝着小溪灌入一道剑气,那具白骨落到朝青秋身前。
他往里面灌入一道磅礴剑气。
数量之多,让他都有些吃不消。
约莫片刻之后,白骨生肉,有了血肉之躯。
那人站起身,白袍加身,睁开眼睛,眼里尽数是沧桑。
三两站在远处看着他,神情古怪。
那人看着眼前的朝青秋,对他微微弯腰。
只是对于剑仙的尊重。
六千年前,无论哪一位剑仙,都有资格得到天底下所有剑士的尊重。
朝青秋指间出现一缕剑气,弥漫进入那人眉心。
那人先是皱眉,然后有些生气。
朝青秋把之前从北海要的那柄剑放到他身前。
那人看了看,握住了那柄剑,剑身上的剑气才慢慢涌入他的身体内,让他的眼神越发明亮,感受着那些剑气,那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这些剑气,不过是能让他再看看这个世间的同时,还能多做些事情。
他以自己想不到的情况下,重新睁眼看看人间。
由着这些剑气灌入身体,那人看着朝青秋,开口问道:“青丝呢?”
……
……
那是过去的故事,是朝青秋曾经做过的事情。
朝青秋没有说什么。
然后便去了剑山山顶。
那位剑山老祖宗许寂,已经故去多年。
那柄旧事还在。
朝青秋看着那柄剑,轻声道:“当年一战,你不愿意,我也就没有违背你的意愿,现在呢?不去看看那小子?”
天地寂静,但旧事微微颤鸣。
然后它一跃而起,剑气冲霄。
朝青秋收下剑,重新回到崖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株野草竟然还没有燃烧干净。
但那些青烟已经返回,落入那具白骨之中。
渐渐地,这具尸骸,开始有了生机。
朝青秋看着天幕,想着很多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也或许是一天多一点……
好的,这是句废话。
那株野草燃烧殆尽。
青烟归来。
白骨已经生出血肉,那个六千年前的绝世剑胚,已经出现在朝青秋眼前。
只是尚未睁开眼睛。
直到最后一缕青烟落入这具身躯。
天地之间,忽有剑鸣之声响起。
愈演愈烈。
而后这个白袍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满眼里的迷惘。
但瞬间便消散。
他站了起来,看了眼前的白袍剑仙一眼。
没有说话。
朝青秋说了些话。
过了很久。
这位六千年前的剑胚问道:“青丝呢?”
一如既往。
……
……
天幕之上被人打开了一个通道。
然后韩天君回来了。
李扶摇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去再看。
而后不多时,朝青秋回来了。
他招了招手。
李扶摇的红尘分开,青丝剑飞了出来。
它好似知道了些什么,有些开心雀跃,但很快便是不舍。
它只有两个剑主。
如今却要选择。
李扶摇摆摆手,青丝便从天幕上那个口子里飞了出去。
李扶摇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摊开手,问道:“那我怎么办?”
朝青秋一招手,一柄古剑从天而落。
李扶摇一怔,随即喃喃道:“旧事?”
他伸出手,握住了这
柄古剑,然后眼睛有些红。
当年离开剑山的时候,老祖宗问他是否要这柄剑,他没有拿,其实应该带着的。
朝青秋看了一眼韩天君说道:“我已经有了三个人选,一人金阙,一人千秋,一人准君。”
“还有两人,我需要再考量。”
韩天君点头,没有说话。
朝青秋落下云海,来到战场之上,到了顾泯身侧。
“本来这个赌局应当要征求你们的意见,可如今没办法,剩下的两人,你来选如何?”
顾泯一怔,没想到朝青秋会这么说。
“晚辈只怕选不好。”
顾泯有些担忧。
“选不选的好,都是天命,你身为此界修士,理应有做这个决定的能力。”
朝青秋笑道:“即便选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泯想了想,然后便应下来。
“既然如此,晚辈斗胆选一选。”
朝青秋微笑不语,等着结果。
顾泯转身朝着城头那边走去,这里的修行者,已经提心吊胆很久了,从那个青衫剑仙出现,到后来的白袍剑仙,以及如今的这般种种,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其实还是一脸懵,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顾泯走了过来,看着这个年轻的剑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站在城下,说了些话,大概把现在的局势已经告知这些人。
当人们听到已经确定三个名额的时候,颇有些不满,这事关整个世界的存亡,如何能让外人决定?
顾泯看着那些人,没有说话。
但很快便有人摆手,各自约束门人。
“敢问顾剑仙,可有把握?”
这是一座仙山的掌教开口,他脸上满是担忧,毕竟这事关整个世界的存亡。
“我只能说,千秋境之中,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若是有人觉得不行,大可此时向我问剑。”
他这样一开口,众人沉默,他们之中虽说有不少不喜欢顾泯,但也不得不承认,千秋境内,这个年轻剑仙,只怕没有敌手。
“敢问顾剑仙,可有人选了?”
有个年轻天才走了出来,看着顾泯,认真道:“若是顾剑仙选中我,我万死不辞!”
“对,我愿意为这世界而战!”
“对,万死不辞!”
城头上响起许多声音,但很快便被那些仙山掌教压了下去。
“顾剑仙,只怕这剩余人选要好好思量,那边的修行者,大多强横,我们这边,不可随意做选择。”
“对啊,只怕要大家商议一番才是啊。”
“不可莽撞,这毕竟事关整个世间。”
……
……
顾泯没有去听那些纷乱的声音,对于他来说,这些声音听不听都没有意义。
他只是看向城头上那个黑衣剑修,说道:“梁照。”
梁照看了他一眼。
两个剑修,对视一眼。
顾泯说道:“我知道你对这个世间的存亡不会上心,但风亭境里,你已然无敌,想要和那边的强者一战吗?”
梁照没说话,这位上阳山的剑修,此刻只是平静的看着顾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城头上跃了下来。
顾泯笑了笑。
于是便有四人了。
只不过却是四个剑修。
顾泯的视线在城头上扫过。
最后落到了祀山掌教的身上。
“前辈可愿出战?”
祀山掌教,世间仙山掌教之中第一人,他如果出战,对方也是云海中境,顾泯觉得他应该有几分把握。
祀山掌教微笑着跃下城头,淡然道:“祀山弟子,不避灾祸。”
如果说对于梁照,他们会有些意见的话,那么对于这祀山掌教,想来大部分人,也都说不出什么来。
至此五人人选已经有了定数。
有三人,都来自于这方世界。
朝青秋看着韩天君说道:“人选已定。”
韩天君点点头,便写了一方法旨。
两位准君带着离去。
世间再度安静。
李扶摇走到青槐身侧,缓缓坐下,旧事便放在膝盖上,任由那些剑气一点点溢出。
朝青秋出手将祀山掌教的伤势治愈,便回到了云海里。
梁照面无表情的看着战场。
他走出来,不是为了这个世界,只是他想和那边的强者交手,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正如顾泯虽说的那样,他在
这边,风亭境里已经没有了敌手,想要越过千秋,他需要走快一些,便要去寻那样的敌手。
仙舟上的女子早已经回到城头,阿桑却还在不远处。
顾泯走了过去,坐在阿桑身边。
不管什么时候,有大师姐在的地方,都会让他觉得很安心。
“有把握吗?”
阿桑也跟着坐下来,看着自己小师弟。
顾泯笑道:“怎么没把握?小师弟我可是剑仙,谁能杀得了我?”
阿桑看向顾泯,说道:“我身上好像有些秘密。”
顾泯也注意到了,其实早在之前那边的准君出手要将阿桑带走的时候,顾泯就知道了,自己这个师姐,身上会有些不寻常的事情。
“师父说在山中捡到我的,但现在看来,我好像会是那边的人。”
阿桑从来都不是傻子,为何仙舟里那么多女子,却偏偏只想着抓她?
甚至一推论,这次所谓对面要这些女子,或许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最终的目的,还是她。
“不管师姐是哪里的人,也不管师姐身上有什么秘密,只要小师弟还活着,那么谁也带不走师姐。”
顾泯看着阿桑,一字一句道:“即便今日之后,他们想要做些什么,那也得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阿桑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摇头。
“师姐不必想太多,不管身份如何,小师弟永远都在师姐身边。”
顾泯笑了笑,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很多,但不介意再说很多,因为他知道师姐此刻有些担忧,既然如此,那说些闲话又有什么呢?
……
……
祀山掌教在和御风说些事情。
“我若是死了,你便是祀山掌教,我相信我们会有百年时光,我也相信百年之后,你和顾剑仙他们,能将我们困扰千万年的问题解决,只是我到时候或许看不到了。”祀山掌教看着远处的云海,心想既然这么好看,以后看不到了怎么办?
御风摇头道:“掌教会觉得自己不如旁人?”
祀山掌教笑道:“我既然是一介凡人,为何偏要觉得自己每战必胜?”
御风说道:“但总归要有些自信的。”
祀山掌教笑道:“我自然有自信,但自信又能如何,我安排后事又如何?其实并非是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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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不说这个了,只是道:“祀山太大,我太年轻,我总觉得还没这个能力。”
祀山掌教说道:“那年我做掌教的时候,也很年轻,但师叔告诉我,有些事情,不做,怎么会知道做不好?”
御风笑了笑,没有说话。
祀山掌教这才反应过来,自嘲道:“这么看起来,我还不如你这个年轻人。”
“掌教功参造化,怎会不如?”御风说道:“其实弟子也想走上战场,命运这种事情,我到底也不想寄托在别人手里,奈何身前已经有了一位更强的,我也只能看看。”
祀山掌教摇头道:“做人不必争第一,这个道理你应当是知道的。”
御风当然知道,但作为年轻人,当然也会有些不甘。
祀山掌教郑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就将一座祀山,彻底交给他了。
御风想了想,说道:“云真的很不错,掌教应当多看几年,何必着急离去?”
……
……
天幕那边,缺口处出现几道身影。
应该是五道。
那都是韩天君挑选的修行者。
五人境界,分别对应这边五人。
看着其中一人,李扶摇站起身来,笑道:“老王八蛋,这次跑不了吧!”
那个穿着蓝色道袍的道人看到李扶摇,脸色微变,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竟然要对决的人,是眼前这个青衫剑仙。
“天君大人……”
他才刚刚张口,韩天君便摇头道:“不必多言,你最后出场,若是前面已经取胜,你也不用踏足战场了。”
听着这话,这道人才松了口气,真要对上眼前的青衫剑仙,他真的没有什么把握。
毕竟之前的那些年里,已经印证过了。
韩天君看着朝青秋,说道:“境界从低到高,生死一战,开始吧。”
朝青秋点头。
于是韩天君身后的高大年轻人,便落到了战场上。
他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些人,宛如在看一群蝼蚁。
梁照面色不改,走了过去。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很平静。
“说出你的名字,我韩午,不杀无名之辈。”
年轻人轻蔑开口。
梁照平静道:“梁照。”
第八百七十四章 剑胚啊!
因为顾泯的璀璨,很多人提及剑修,也只会想到顾泯,当然他们也会提及梁照,不过只是会说,他一直都在顾泯身后。
他们很多人的确不知晓,其实很多年前,梁照和顾泯,都曾并肩而立,很多年。
后来顾泯越过了梁照,梁照的心魔便成了顾泯。
若是他一直都想不开的话,只怕这一生的成就便仅限于此了。
但好在梁照想开了,他越过了金阙,来到了这边,在上阳山修行,如今,他已经是天骄榜榜首了。
只是他仍旧在顾泯身后。
如今一战,是梁照的正名一战,如果赢了,那么即便是他还是不如顾泯,却也能在风亭境内,告知世人,他不弱于顾泯。
只是还没有轮到他出剑的时候,韩天君便摇了摇头,说了声回来。
韩午一怔,虽然不解,但还是回到了韩天君身后。
不过很快,他便明白了,之前韩天君所说按着境界出场,他并非是境界最低之人,只是对面只有四人,让他们一时之间忘了第五人。
直到此刻韩天君开口,他们才恍然想起。
朝青秋看了一眼天幕。
一道身影,踏入这方天地。
那人一身白袍,手中提着一柄长剑,正是青丝。
剑胚白知寒。
看到此人的一瞬间,李扶摇便行了一礼。
苏宿瞪大眼睛,想看看他这个剑胚和自己这个剑胚有什么不一样。
很快,白知寒看了苏宿一眼。
或许是剑胚之间的心有灵犀,也或许是别的。
苏宿马上便感受到了白知寒眼里璀璨的剑意,虽然不强,但极为耀眼。
竟然让他一个风亭境修行者,此刻都有些抵挡不住。
好在很快,白知寒便将头转了过去。
他来到这片天地之中,落在战场上,一言不发。
韩天君身后,有人走出,竟然只是个半大少年。
他叫韩封,是韩天君一族血脉,小小年纪,其实便已经金阙强者,而且几无敌手。
这个少年看向白知寒,冷笑道:“用剑,又如何?”
白知寒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眼中剑意不断生灭。
下一刻,他已经出剑。
青丝剑瞬间出鞘,这柄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有握在他手中的长剑,此刻从鞘中离开,欢呼雀跃,剑鸣之声不绝,不知道有多快活。
李扶摇有些嫉妒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得到过这个待遇,果然还是原配才有感情。”
青槐听着这话,只是白了他一眼。
李扶摇笑了笑,不知道想到
了什么,就此不再说话。
就在刹那中,白知寒的剑,便已经到了那韩封身前,两人已经到了一丈之间。
然后一剑递出。
韩封的胸前便有了一道伤口。
当年在白鱼镇的时候,他不过短暂复苏,便在眨眼之间杀了数位登楼,惊得梁亦那样的人物也不敢在他面前出手。
如今这次真正复生,他递出的一剑看起来不太特别,但一剑之威,便能伤人。
韩封脸色大变,之前一剑,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轨迹,只是看到剑光,然后剑光消失,他便有了一道伤口。
……
……
“这……”
苏宿瞪大了眼睛,他此刻虽说已经越过金阙,早就是风亭境的剑修,但那一剑,他也看不太清楚,换句话说,如果自己上去对上那个剑胚,只怕是也要被这一剑逼得手忙脚乱,虽然他依旧不相信对方跨越两个境界能胜过自己,但他自己,也不相信在同等境界里自己能胜过对方。
“老谢,这他娘的是哪里来的怪物?”
苏宿哭丧着脸,他只是知道对方也是剑胚,可同样是剑胚,对方这也太他娘的强了吧?
谢宝山揉着手腕,笑眯眯道:“记不记得之前那位前辈说的什么?”
苏宿恍然记起。
之前,李扶摇颇有感慨的说过一番话。
他说顾泯是他见过天赋最好的,但白知寒却是他听过天赋最好的。
如今来看,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笑着道:“果然啊,朝剑仙这算盘打得就是好,把这位剑胚给复生之后,同境之中,别说是这些人了,估摸着就是我,也没胜算啊!”
青槐有些不高兴说道:“这么没志气。”
李扶摇摇头道:“不是没志气,只是这位前辈,真的很了不起啊。”
是的,要不是真有那么了不起,朝青秋为什么会想着要复生他呢?
此刻的云海里,韩天君看着这一幕,脸色也有些变化,他没想到朝青秋好似随意复生的一个修行者,竟然有这般强大,他的剑,韩天君已经看出来了,在金阙境里,没有敌手,别说是韩封,即便是他年轻的时候,在金阙境里,也不可能胜过那个白袍剑修。
想到这里,韩天君看向朝青秋,问道:“你觉得你不会输?”
朝青秋平静道:“我想不到输的理由。”
是啊,这五个人,即便梁照和祀山掌教都会输,其余三人,又怎么会输?
白知寒是所有剑修里的天资第一,那个生得很好看的年轻人,姑且排在第二,至于李扶摇,在准君里,他早已经证明了自己。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输?
……
……
白知寒其实只出了两剑。
第一剑便伤了韩封,第二剑,便重创了他。
第三剑递出之前,这位白袍剑修看向那个少年,冷然道:“该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知寒很漠然,韩封却是浑身冰凉,他在那边,是十足的天才,年纪轻轻便已经踏足金阙境,而后不断在这个境界里打磨自己,虽说不一定能说是金阙里最无敌的存在,但至少也会是前三,但怎么想得到,即便是这样,他竟然在眼前的白袍剑修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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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只出了两剑,便将他重创。
那两剑之后的第三剑呢?
是否便是死亡?
韩封想到这种事情,不由得遍体生寒,然后便将所有法器都堆积出来!
那些全是韩氏一族的重宝,无比珍惜,一般的修行者,几乎不可能得到,也就是他这样的少年天才,才有不少。
一件件法器,五花八门,堆在最前面的是一口青铜大钟,而后画卷宝塔各种法器,都闪烁着无尽的光芒,好似在告诉世人它们的珍惜之处。这些法器都是攻防重宝,若是以往他在金阙境里和人对敌,祭出这些东西,直接用法器砸,也能将人砸死!
可是如今,他全部法器都堆了出来,心里也有些不安。
白知寒没有急着出剑,在韩封堆积这些法器的时候,他也在酝酿着剑意。
这是无数年之后的第三剑,其实更该是说第一剑。
这一剑,他不仅要杀人。
还要达成一桩心愿。
所以他等得起。
只是这一剑,也不会太迟。
就在韩封将一切法器都堆积出来的同时。
这一剑递出去了。
磅礴剑气,瞬间涌出,璀璨剑光,夺人心魄。
这一剑,好似叫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那口大钟最先破碎,而后画卷也好,宝塔也罢,所有的法器在这一剑之上,尽数被摧毁!
白知寒的身躯瞬间便到了韩封一丈之内。
如同潮水一般的剑气,瞬间炸开了!
然后那柄青丝剑,穿透了韩封的心口。
这个韩氏天才,至始至终,都没能对白知寒造成什么影响,然后便死在了这第三剑之下。
但剑气并未散去。
在白知寒递出第三剑的同时,他体内的剑气升腾而起,剑气冲霄而去!
一道道剑鸣,响彻天地!
天上遍布霞光。
无数人瞠目结舌。
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
剑胚白知寒,今日登临沧海。
第八百七十五章 熟悉的故事
霞光万丈,天地齐欢。
人们怎么也不明白,那个白袍剑修不过是踏足了重意境而已,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天地反应?
那种景象,就好像是他已经踏足了天君境界一样,但明明他要差的很远。
好似天地都在为这个白袍剑修踏足重意境而欢呼,但如果李扶摇他们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要摇头,一脸认真说道:“那不是重意境,而是沧海。”
两者境界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重意境和沧海境的叫法不同,但的确是同一个境界。
只是来自人间的他们,都十分清楚,今日踏足沧海的白知寒,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六千年以来的剑修最强资质,无数人为他没有沧海而叹息,如今终于成了,所以就连朝青秋都笑了起来。
有些遗憾,当初觉得不能弥补,所以便觉得伤心十足,但总会去想,也可能会在夜晚里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白知寒便是这般。
只是踏足沧海之后,这位白袍剑修也没有太过兴奋,因为曾经在他看来,沧海便是剑修的尽头,但如今,沧海之外,境界还有颇多。
路还很长,不过只是前行一段,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韩天君看着那个白袍剑修,想着很多事情,最后看向了朝青秋,后者和他对视一眼,眼里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事已至此,你后悔又有什么用?
韩天君没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然后韩午再次出现在场上。
的确如同朝青秋表达的意思那般,既然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
韩午是风亭境里的强者,也是韩氏的子弟,数年前,他甚至有幸得以见过韩天君一面,韩天君和他聊了半刻钟。
这样的待遇,并不是一般的韩氏子弟能有的。
韩午可以说得上那边风亭境里,最强的几人。
他的气势迫人,梁照在他面前显得很是弱小。
和之前两人互报姓名不同。只是瞬间,梁照便已经知晓,自己不会是对面那个人的对手,想到这里,他便摇了摇头,准备开口认输。
世界的成败不在于一场之间,即便他认输,仍旧也只是一比一罢了。
梁照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认输,那么他就会死在这里。
这样的结局,说不上有什么好的。
只是他还没有开口,白知寒便已经看向梁照,他的双目如剑,让梁照也有些不适合。
认输的话,没能说出来。
白知寒说道:“你的心不静。”
梁照没有说话。
他承认了这个结果。
韩天君看了一眼梁照。
“我来吧。”
白知寒扭头看向朝青秋。
朝青秋看了一眼韩天君。
韩天君看了看白知寒。
梁照是风亭境,白知寒即便跨过登楼,来到沧海,也不过是个重意境。
当然,沧海境却不完全等同重意境。
白知寒之前不管展露出来了多了不起的东西,韩天君也都不相信他能越过一个境界斩杀韩午,他说道:“既然寻死,我何必拦着?”
于是白知寒接替了梁照。
梁照转身要走。
韩天君说道:“如此回去,也不过是万夫所指
,跟我回去吧。”
过往那些年,异域和这边大战,有许多天才被带着离开,这让这边世界的人们觉得很不安,他们于是做了很多事情,想要阻止这件事,梁照是这边的天骄榜榜首,自然也是天才,只是他在这一战尚未开战之前便已经退缩,那么不管是上阳山还是整个世间,必然会对他有很多别的看法。
他留在这里,日子会不好过。
如果韩天君真的重视梁照,其实此刻选择离去,对于梁照来说,也不是一个坏的结果。
陈念站在城头上,看着梁照。
作为这个世上最为了解梁照的人,她知道梁照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即便是此刻,她也在轻轻摇头,希望梁照拒绝。
梁照却转了身,看向韩天君,沉默片刻,走向了那边。
城头上一片哗然,无数人咬牙切齿,看着梁照的眼睛里满是燃烧的火焰。
上阳山的修行者们,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前一刻,顾泯选中梁照的时候,他们还尤其激动,认为梁照会给上阳山带来荣光,可此刻,却没想到梁照已经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耻辱。
上阳山那位掌教,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他知道,此刻自己不仅是损失了一个天骄榜榜首,上阳山此后,或许百年间,都翻不过来身了。
若是这场大战能够结束,回到上阳山之后,他们这百年,那些天才,已经和上阳山无缘了。
至于百年之后,上阳山能不能翻过来身,还要看是否还有大战,上阳山是否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但在这之前,上阳山已经坠入深渊里了。
白知寒多看了梁照几眼,他能理解在死亡面前的恐惧,但没想到他居然不在意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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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愤怒,也不担心眼前的事情。
那个叫做韩午的人,虽然强大,但在他眼里,其实和之前那个少年没有什么区别。
他走向对方。
韩午看过了之前的一战,对于眼前这个白袍剑修的剑,也有几分忌惮,他说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弟弟,真要算起来,我们的关系很亲近。”
白知寒想了想,说道:“现在知道了。”
“你的境界不如我,为什么会觉得你能胜得了我?”韩午认真道:“我很想知道你自信的源泉由何而来。”
白知寒说道:“我没有想太多,我只是觉得,既然好不容易来到此处,不多出几剑,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好不容易。
这四个字代表了太多。
从登楼到沧海。
他甚至还死了一次。
既然如此不易,为何不能多出几剑?
韩午皱了皱眉头,眼前的白袍剑修不说话,已经往前走了一步。
漫天剑意毫无征兆的出现,那柄青丝也在刹那间被拔出鞘。
一道道剑气从剑身上涌出,白知寒只是一掠而过,刹那之间便已经到了韩午身前,而后便是简单的出剑。
青丝剑尖,迸发万丈剑气!
在人间曾有这样的说法,沧海剑仙的强弱标准,其实便是看一剑递出,剑气纵横,到底有多长?
传言剑仙走到沧海尽头,一剑递出,能有九万里之极。
白知寒如今踏足沧海,递出一剑,已经是风亭境的一剑了。
韩午收起一切的轻视,双手结
印,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掌心涌出,然后汇聚而成一道屏障,在那万丈剑气之前,硬生生将其拦了下来。
而后他凭空抽出一柄金色长剑,只是并无持剑之意,法诀驱动,飞剑如同一道金光,瞬间撞向白知寒!
白知寒面无表情,这柄飞剑空有杀机而无剑气,对于他来说,算不上是什么考验,他只是心念微动,然后整个人身躯之内迸发出无尽剑气,将那柄金色飞剑拦下。
而后他身形再掠,眼看着便已经要临近韩午一丈之内。
可就在此刻,韩午身躯蓦然有一尊巨大的金甲傀儡出现,气势迫人。
白知寒一剑斩出,剑光却只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白痕。
韩午刚要说话,便看到白知寒的第二剑,一剑斩下了那金甲傀儡的头颅。
韩午皱眉,“怎么会?!”
白知寒却不管不顾,此刻已经临近他身前。
一道剑光涌出。
韩午脸色难看,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那道剑光便已经落到了他的身躯上。
他往后退去数十丈!
衣袍碎裂。
露出里面的一身铁甲。
铁甲闪烁着乌黑的光芒,那道剑光没能在他的铁甲上留下任何痕迹。
韩午站直身躯,有些意外,但还是笑道:“你的剑很快,但不够强。”
异域和这边世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修行环境,那边的灵气更为浓郁,因此修行会更容易,催生了强大修行者的同时,自然也有许多强大的法器是他们这边的修行者拥有不了的。
但白知寒不在意。
再强大的法器,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我辈剑修,腰间有一剑,便天地皆可去!
他只是继续前掠,在前行之时,一剑又一剑斩碎韩午的那些强大气息,然后又一次出现在他身前一丈之内。
便是一剑递出。
韩午脸色微变,但那件铁甲同样为他拦下了第二剑。
只是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第二剑,和第一剑落下的位置,一模一样。
对于剑气的掌控,其实在场的几位剑修都觉得自己炉火纯青,只是和白知寒比起来,他们仍旧要差一线,其实差的这一点无关境界和修为,只是和白知寒的剑胚身份有关。
他是最适合练剑的那个人。
世间无数剑修,只有白知寒,生来便是最适合学剑的。
他对于剑的感知,强于世间所有的剑修。
苏宿这个剑胚和他比起来,也根本不值一提。
第二剑斩出之后,韩午再次倒飞出去。
而后便是第三剑。
一次又一次出剑,白知寒总有办法出现在最适合的地方。
韩午虽然比他的境界更高,但他的那些手段,却都落不到白知寒身上。
那些强大的气息看似强大,但白知寒每一次都能找到最为薄弱的地方,然后一剑递出,支离破碎。
于是在这样的事情一次次发生之后。
那件铁甲也终于被一剑斩破。
白知寒一剑斩断了他的身躯,灭了他的生机。
韩午倒了下去。
白知寒提着剑,鲜血还在滴落。
第八百七十六章 不过这却是他们的故事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苏宿瞪大眼睛,喃喃道:“这他娘的就离谱!”
他是风亭境的剑修,说起来此刻应当也该是比白知寒要强大一些,但是在白知寒斩杀韩午之后,苏宿便再也不觉得自己能比这个剑胚更强大了。
越境杀人,他见过,顾泯之前便是这般。
但他没想过,怎么白知寒这般越境杀人,杀得这么轻松随意。
好似对面那个人不是比他高过一个境界的强者,而是比他低一个境界的修行者。
谢宝山看着这一幕,也有些失神,“原本以为掌教已经足够出彩,却没想到此人却更加逆天。”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看向青槐,缓声道:“所以朝剑仙选择他,很有道理。”
青槐说道:“在剑修之中,他的天资能称为第一,但你要明白,天资并不决定一切。”
她想了想,认真道:“在我眼里,你才是最好的那个。”
李扶摇笑眯眯道:“他再了不起,我有的,他也没有。”
青槐没说什么,李扶摇看向那边的顾泯自言自语道:“估摸着用不着出场了。”
……
……
韩天君知道,这一次的赌局,他已经输了。
他本想着以这个赌局来让朝青秋跟着他一起去研究长生的事情,但却没想到,这五人五战,朝青秋用一个白知寒,便胜了两场。
剩下三人,祀山掌教不见得能够取胜,可不管是那个顾泯,还是李扶摇,他们其实胜算都不算大。
尤其是李扶摇,多年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位剑仙,在准君境内,几乎便是无敌,即便是一般的天君,也不敢说能够稳胜他。
韩天君说道:“我有些好奇,你选择要复生的第二个人是谁?”
见识过了白知寒,韩天君便知晓,那所谓的第二个人,肯定也不是一般人了。
朝青秋摇摇头,“还没有赢,说这些做什么?”
白知寒朝着李扶摇走去,腰间青丝,在不住的颤鸣。
李扶摇站起来,直面这位前辈。
两人对视一眼,白知寒说道:“剑不还你了。”
李扶摇摇头道:“本来就是你的剑。”
白知寒点点头,倒不是他非要青丝不可,只是他有些执念,换柄新剑,不太舒服。
看着这个当年恍惚复苏,还不过是个少年的青衫剑仙,白知寒难得多说了几句话。
“天赋不是唯一,到了后面,便越是如此。”
白知寒说道:“我缺了些时间。”
李扶摇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鼓励的话,他觉得没必要。
于是他就不说话了。
白知寒看向顾泯,也没说话。
……
……
白知寒一人赢了两战。
按着境界从低到高来,顾泯是下一个需要出场的。
他只要赢下这场大战,那么祀山掌教也不必上场了,李扶摇更是没有必要。
李扶摇当然几乎不会败,但祀山掌教却不一定。
他是剩下这几个人里,最没有把握的一个。
所以顾泯想着,能不让他走上战场,便是最好了。
想着这样的事情,他往前走去,烛游落入剑鞘中,安静得不像话。
看过之前两战,顾泯心里也生起了些想法。
那位剑胚,当真世间无双?
他站在战场上,看着天幕,等着他的敌手。
顾泯的名字很多人都知道,不仅是柳浑那帮人,还有韩天君所在的那个世界,其实都知道,实在是因为之前那边有一拨天才跨境而去,曾经要找顾泯的麻烦,但却都死在了这边。
所以顾泯的名字,在那边已经有很多人知晓了。
韩天君身后,一道身影飘了出来。
他身着一身黑衣,一张脸说不上好看,但也说不上平凡,他身上的气质很冷,有些像大雪,但更多的是一种冷冽的味道。
他落下战场,看向眼前的年轻
人,很平静。
顾泯看着他,还没说话。
后面城头上,忽然嘈杂起来。
“原来是这个狗日的!”
城头上,一个中年修行者愤怒道:“叛徒!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还活着?!”
“狗东西,吃里扒外,当初就不该传授他道法,就让他死!”
“天杀的货,怎么还活着?!”
“老天你真的没有眼睛吗?这样的人怎么还不让他去死?”
随着那个修行者开口,城头上响起了很多声音,很嘈杂,很多人还很年轻,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但其中却肯定有知晓往事的那些人。
所以城头上,很多人都很茫然。
“都是冤孽。”
随着流云仙山的掌教缓缓开口,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慢慢被揭开。
遗墟尚未被那女子武圣的道侣打通之前,是和整个世界切割的,那里的人,想要来到这个世界,只能跟着那些进入遗墟探索的仙山弟子,那些仙山弟子若是选中他们,便可以将他们带走,但大多数人,即便离去了,来到了那些仙山里,也是成为那些年轻修行者的奴仆,天资稍微好一些的,可以成为仙山的弟子,但多多少少都没有什么前景。
但事情会有例外。
顾泯对面的那个人,名叫庆丰,最初本是遗墟里的一个普通少年,被带着离开遗墟之后,去到了一座仙山,最开始他并未显露出来什么天资,只是作为那个年轻人的奴仆,接触到的修行道法,都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最初的那些年,拿着那些浅显的修行法诀,他也依然在刻苦修行。
他所侍奉的那位年轻天才,乃是当时天骄榜上的一代天骄,无比耀眼,而且为人也是极好,并无那些大仙山弟子的傲气,反倒是平易近人,甚至于连天骄榜上的祀山弟子,都是他的朋友。
他对庆丰也是极好,丝毫没有把他当成奴仆看待。
但有一日,异变突发,这个年轻天骄竟然因为修行走火入魔而死。
事故发生,一整座仙山大怒,那位仙山掌教发现蛛丝马迹,因此选择彻查,庆丰作为他的奴仆,自然便见到了许多长老的,在审问之时,其中一位长老发现他竟然是一种特殊的道体,虽说不是什么绝世天资,但配合着山门里的特殊功法修行,或许能够有朝一日成为一个风亭境强者,因此在查清他和那人的死没有关系之后,便收了他做弟子,开始培养他。
在那座仙山里,千秋境便是最强战力,也不过一两位,风亭境足以成为长老级别的人物了。
所以那位长老对于庆丰悉心教导,想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直到某一天,那位长老意外发现,庆丰便是杀害那位天骄榜天才的人,便有些动摇,想要将其真面目告知掌教,但庆丰得知这件事后,苦苦哀求,那长老早就将他视作自己的儿子,到了此刻,也是舍不得。
他要庆丰发下重誓,便替他遮掩过去了。
而后很多年,庆丰刻苦修行,有一日忽然顿悟,修行一日千里,便成了天骄榜上的天骄。
几次上榜,一直往前,而后他成了天骄榜第二。
那是那座仙山弟子在榜上的最高名次。
那个时候,庆丰的故事被世间传颂,他崛起于微末的事情,让许多年轻天才大受震动,纷纷夸赞。
他俨然成了一代年轻人敬佩的对象。
后面那些年,他甚至在各大仙山游走,成为他们的座上宾。
直到那年,大战开启。
然后他走上了战场。
叛逃了。
犹如今日梁照。
大战结束,那位长老死去,人们整理他的遗物,却在里面发现了庆丰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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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日之间,他的名声便坠落深渊,他成了整个世间的罪人。
人们骂他人面兽心,说他是个白眼狼。
不过这一切,他已经都不知晓了,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去了异域。
后来又有一次大战,他再度出现在战场上,杀了几位千秋。
名声于是便更恶。
不过后来,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今天。
柳浑听着城头
上的那个故事,摇头感慨,其实他们每一次在这边带走的年轻天才,都只是在这边和他们这帮弃子一起罢了,很少有被那些更强大的修行者看中的,但这个庆丰的确是个意外,他被送走之后,就连柳浑都没有再见过他。
只是听说,他在那边,一直苦修,却怎么都破不开千秋境,所以便花了大力气在千秋境里打熬身躯,苦修道法,如今可谓是千秋境第一人,即便是那些云海境,也很不愿意招惹他。
城头上的那些声音传到了顾泯和庆丰两人的耳朵里。
顾泯挑了挑眉,没说话。
庆丰却是平静道:“当初我不杀他,我便永远不会被人看到,一辈子只是个奴仆,在那样的处境里,你若是我,又能如何选择?”
顾泯摇摇头,“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
他出身皇族,又是天生的庚辛剑主,所以这一生,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会不被人看到,因为天赋太强大,他甚至在弱小的时候还要藏拙,他从来都是最耀眼的那个人,即便少年的生活那么艰难,但人们也知道他是皇族,也对他保持着尊敬。
“但我想来,怎么都不会杀了他,在故事里,他是个平易近人的,你为何不请求他的帮助?”顾泯说道:“或许故事真的会有些不同之处。”
庆丰冷笑道:“所谓平易近人,无非是我从未在他眼中出现过,他看向同代的天才,自然平和,看向那些师长自然谦和,但看向那些脚下的蝼蚁,只有漠然。”
顾泯不说话。
他不是这样的人,但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不是这样的人。
“在战场上,你又为什么选择离开?”
顾泯问道:“是无奈,还是主动?”
庆丰摇头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你难道不清楚?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我本来就不属于那里,离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番话让顾泯想起了梁照,于是他看向那个黑衣年轻人。
他很平静,没有因为做出这个选择便有什么别的想法。
梁照这样的人,你既然知道他是如何的,又怎么说得出来失望这样的话?
好似他做出的选择,一直都在情理之中。
但顾泯始终对他有别样的期待。
他不知道,此刻看向梁照的人里,除去城头上的陈念,还有御风。
他和祀山掌教站在一处,但只有他看向梁照。
御风的眼睛里有很多情绪,他也想看到梁照眼睛里的情绪,但却什么都没看到。
祀山掌教说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御风想了很久,摇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祀山掌教说道:“一个将自己藏在暗处,不让别人看透的人,怎么会对死亡有所畏惧?”
“可在死亡面前,他退后了一步。”御风犹豫片刻,问道:“掌教是说,他不畏惧死亡,不过是对自己为何而死亡而感到不满?”
祀山掌教说道:“他不会为了这个世界而做什么事情,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个世界而死,当时站出来,是因为他想要这样做,而后退去,是因为这样做的代价太大,至于为何选择对面,无非是对面更适合修行,更能满足他要的东西。他离开不是在逃避什么,他只是一直都在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
御风沉默不语。
祀山掌教道:“他以后会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但这样的强者,虽然强大,却让人佩服不起来。”
御风说道:“或许我们都看错了他,他还有另一面。”
祀山掌教没说话,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
……
“别人怎么看你,都和我无关,我要胜过你,是为了这个世界。”
“你不失望?”
“我看到了光明。”
“可我只看到一片黑暗,所以我想毁了它。”
“我会阻止你。”
顾泯看着庆丰,认真而坚定说道:“我会胜过你。”
庆丰看着眼前这个白袍年轻人,说道:“我入千秋已经很多年,我已经看清了这个境界所有的秘密,你无法胜过我。”
顾泯摇头道:“我不觉得。”
第八百七十七章 落幕
一个是曾经的天才,一个是如今的天才。
这一场对决,值得期待。
顾泯深吸一口气,确认自己的状态已经达到了最顶峰,于是便递出了一剑。
璀璨剑光在他身前生出,如同黑夜里忽然点亮的一盏明灯,大放光明。
这是顾泯千秋一剑的起手,之前他在战场上已经用过千秋一剑,那威势十分巨大,骇人无比,许多人都曾见过!
不过这一剑,却是把散去的剑意都全部聚拢来了,他要直面的是对面的庆丰,这位许多年前的天骄。
这一剑,若是遇到一般的千秋境强者,也就是一剑而已了。
在战场上,顾泯不知道多少次只是凭借一剑便杀过一个千秋境。
但此刻的庆丰,看着这一幕,只是微微蹙眉,身形掠过,整个人竟然如同流沙一般穿过那道剑光,来到了顾泯的身前,他一只手在虚空中一拉,是一道璀璨的光线被他拉出,然后便是无数细微的光点在这里绽放,竟然在顷刻之间,便将顾泯的剑光盖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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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些光粒,很多人都想起了之前祀山掌教的道法。
祀山掌教看着这一幕,沉默片刻,说道:“当年此人走过许多仙山,和许多仙山的修行者交手切磋,其实依着他的特殊道体,便将那些功法学会了,我的道法源于祀山其余道法,他的道法,也有祀山道法的影子。”
当初祀山的那几位弟子把庆丰当作知己,常常切磋论道,却不曾想,他却是一直在偷学那些道法。
他本来便心性极佳,学了那么多道法,再加上那边灵气远胜于这边,其实早就该破开千秋,去往更高的境界的。
但即便没有破开那个境界,他也在千秋里走到了尽头。
顾泯的那千秋一剑毫无征兆的被破去。
然后他被庆丰一掌击中胸口,身躯朝着后面退去,至少十丈。
顾泯站稳身子,看向眼前的庆丰,有些意外。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千秋境里遇到敌手了,可如今眼前这位,却在告诉他,自己在千秋境里,远远没有做到最好。
“你的剑不错,可惜就是太花了,剑修是什么,我虽然不清楚,但剑是用来杀人的,这一点我很清楚。”庆丰感慨道:“之前那个出剑的剑修就做的很好,他很明白,剑是用来杀人的,所以他每一剑出的都很有目的性,他若是在千秋境里,我不会是他的敌手,但你,似乎要差很多。”
庆丰的声音响起,他的身形一直在变化。
顾泯发现根本无法锁定他的行踪,满天的剑识散开,却也无法找到他。
顾泯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挥出一剑。
一剑斩向虚空,但庆丰并不在那边。
但顾泯没有停歇,他一直在出剑,每一剑都十分凌厉,斩出数十剑之后,那些剑气没有消散,便汇聚到了一起,但瞬间,庆丰便出现在那边,一指点出,这里的剑气瞬间被他击溃。
然后他再次来到顾泯身前,一掌击出。
顾泯躲闪不及,磅礴的气机落在他的身躯上,在刹那之间,竟然将他的剑气有一瞬间的击溃,但下一刻,顾泯便伸手拉住了庆丰的衣袍。
庆丰转头看了顾泯一眼,便看到了一剑。
烛游贯穿他的身躯。
不过被一剑斩开的庆丰,身影瞬间便消散了,再度出现的时候,却在远处,他就这么看着顾泯,微笑道:“看起来我是小看你了,只是你和我的差距太大,并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顾泯面无表情,不以为意。
他不过是觉得再借一次庚辛剑星的剑来杀他有些浪费罢了。
若是真要借剑,他在那一剑下,能做些什么?
短暂的交手,顾泯知晓了他的弱点。
他的道法驳杂,每一门都堪称精通,只是这么多道法在身上,反倒是让他有了些破绽。
那些道法流转在他的身体里,其实在冲突。
顾泯的剑或许找不到他,但一旦找到那个根本的点,便能一举击溃他。
……
……
李扶摇只是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去看过顾泯那边的战斗。
青槐问道:“他不会输?”
李扶摇笑道:“这么个年轻人,很聪明,却不自负,那边那个蠢货明明那么蠢,却非要搞的自己很了不起一样,自然赢不了,只是可惜了那个故事,要是他要是再厉害一些,配得上那个故事就好了。”
青槐说道:“或许他真能配得上那个故事,但是却老是遇到你们这些不讲道理的人。”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笑道:“好像真是这样。”
不管是他,还是白知寒朝青秋,亦或是顾泯,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都会无比的璀璨。
和他们相比,那些所谓的天才,好似都要黯淡无光,都要变得普通。
“所以啊,我才一直相信,我们能够取得胜利。”李扶摇笑眯眯道:“而且我觉得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青槐感慨道:“不管如何,我希望我们最后都能活下来,即便要死,也不该死在这样的大战里。”
她虽然没有见过人间最后的那场大战,但也知道,那场大战死伤惨重,那样的惨胜,她不希望再发生。
“但总要死人的。”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我死了,你还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
青槐摇头道:“我情愿和你一起死。”
李扶摇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被她一把拍掉。
青槐看着他,眼神不善。
李扶摇这才嘿嘿一笑,刚才一下子,他没正确把握自己的身份。
在青槐面前,他只是那个青衫少年。
……
……
朝青秋来到白知寒身边,看着这位剑胚,平静道:“马上便赢了。”
白知寒说道:“要复生柳剑仙?”
朝青秋也没藏着掖着,淡然道:“最后一战,他虽然参战,但却不是最强的他,六千年前的至强剑仙柳巷,这般落幕,实在是让人很不甘心。”
白知寒是无数剑修的遗憾。
柳巷便是整个人间的不甘。
他一分为二,但其实灵智便藏在那个分出的第二个柳巷身体里。
另外一个柳巷要是能够想通自己,其实便是成功,可到
了最后,他都无法想通,这才让他六千年的谋划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如今要复苏的柳剑仙,是六千年前的那一位?”
白知寒看向朝青秋。
朝青秋点头道:“自然如此,他既然想不明白,便只是柳大街,想明白的柳巷,继续往前走几步,才是真正的柳巷。”
白知寒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看起来事情的确很难。”
朝青秋平静道:“我们努力了很久,但只有我们,还不够。”
那边的那些天君,每一个都很强大,像是韩天君这样的人物,他们还有很多,他们如今不过是在研究如何长生,当他们到了不得不去做别的事情时候,便会一起出手,那到时候别说是这个世界,就算是人间,也很难逃过一劫。
白知寒说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朝青秋摇摇头。
谁都不知道。
只是他们在尽量努力。
白知寒不说话了,复生之后,他面临的,是比那场大战更为紧要的东西。
朝青秋说道:“我们有同道,会赢的。”
白知寒只是握紧青丝。
……
……
战场那边,庆丰的弱点已经被顾泯找到了,他一剑刺中他的心口,虽未贯穿,但是很显然,庆丰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有些怪异的看着顾泯,似乎是不相信自己为什么会落到下风。
“你说你是走不到云海,所以便在千秋境里一直钻研,看透了这个境界,但你若是真正的天才,又为何不能往前走去呢?”
这一句话,直接将庆丰的心魔点出。
这让他有些迷惘。
一个人,自己都不坚定了之后,距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顾泯忽然说道:“很多年前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大概是说,即便对这个世界再失望,也不要放任自己去做一个坏人,”
随着这句话,顾泯又递出一剑。
还是千秋一剑。
不过这一剑,给庆丰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
……
韩天君也不愿意去看了。
五人应战,最后却连输三场,他们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他看向朝青秋,说道:“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在他看来,这个白袍剑仙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行到天君境界,自然而然是应当满脑子都是剑的,可谁能想到,他竟然有着无比广阔的想法,让人无法知晓到底有些什么想法。
朝青秋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说道:“我还有一个名额。”
韩天君忍下怒意,问道:“谁?”
朝青秋想了想,然后笑道:“柳巷。”
谁是柳巷?
是那个六千年前的绝世剑仙。
剑道魁首。
也是那个自诩世间剑仙如繁星,独吾为皓月的柳巷。
人间历史上,那个独一无二的剑仙柳巷。
第八百七十八章 新天地
庆丰倒了下去。
顾泯收了剑,他这一战虽然没有白知寒那般不讲道理,但是依旧让世人看到了他的强大。
韩天君看了一眼顾泯,然后转身离开,那还活着的几个人,也跟着离开。
梁照也在其中。
两位准君在最后,看向李扶摇的眼睛里,尤有不甘。
李扶摇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不过眼里还是有些淡淡杀意。
最后他们离去,朝青秋也从天幕的那个口子离开,白知寒没有走,李扶摇也没有走。
柳浑朝着远处走去,不发一言。
韩天君已经说了百年之约,而后百年,他们都不会做些什么了,他虽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可是这却是天君法旨,他又能做些什么?
城头那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发出了惊天的欢呼声。
“我们赢了!”
“啊,赢了赢了,我们有百年的太平时光!”
“苍天有眼,我们赢了!”
……
……
城头上的人们欢呼起来,许多平日里稳重的修行者,此刻都有些激动,有的人甚至拥抱在了一起,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不用让那些女子离开,不用屈辱的活下去,而是能够继续享受百年的太平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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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到了最后,他们也没有太多人死在战场上。
这是最好的结果,如何不让人感到开心?
只是也会有些人沉默,因为他们之间有很多朋友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间,紫云洞的那位老洞主,天都观的那位年轻天才……
上阳山的修行者们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在想怎么样才能离开上阳山,而不导致名声破裂。
上阳山这百年,不会太好过,他们很清楚。
但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天玄山掌教的脸色很难看,之前他做的那些事情,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和顾泯的关系又差了好些,如今他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成了整个世界的英雄,他们天玄山,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甚至于那位白袍剑仙在战场上展露出来的东西,已经让天玄山掌教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虽然还未踏足云海,但这个年轻剑仙,在千秋境里,还找得到敌手吗?
即便是云海境,又能拿他如何?
城头上的众人,各有各的想法。
但人们最后,还是看向了战场上的那个青衫剑仙。
那位剑仙,之前可是杀过云端的存在,如今这桩事,是否彻底解决了?若是没有解决,是不是云端的其余几位强者,此刻也要被他一一斩杀?
这一切都有些未知。
只是人们都很害怕这样的局面出现,一旦云海里的那些强者真的死去了,那么这个世间,又将会由谁来做主?
那位青衫剑仙?
可他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这一切都十分未知。
所有人都在看着李扶摇的时候,李扶摇在看着青槐,他指了指云端,问道:“那上面那几位,要不要把参与的都杀了?”
那些云端存在,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这对于李扶
摇来说不重要,既然他们敢将青槐用来交换自己的安危,那么对于李扶摇而言,便都可杀。
青槐看了一眼顾泯那边,说道:“这些事情留给他做吧。”
李扶摇笑着点头,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然后他看向白知寒,问道:“你怎么打算?”
白知寒想了想,说道:“这里不错,我准备在这里修行一段时间。”
他如今已经踏足重意境,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踏足风亭,而后千秋,之后云海……反正不管是什么境界,只怕对于这位剑胚来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扶摇看向云端,挥了挥手,平静道:“最好安静一些,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找你们谈谈剑。”
其实云端之上一直都有强者俯瞰着这里,之前他们一直没有什么表示,如今听着这话,几人也没有什么犹豫的,转身便走,不敢在这里多待一刻,至少在这个青衫剑仙离开之前,他们是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也不敢做。
青衫剑仙收回目光,然后朝着顾泯看了一眼。
顾泯点了点头。
而后这边战场,修行者们纷纷离去,和来时不一样,此刻离去,大多数人心里面都是开心的。
祀山掌教走过来看着顾泯说道:“二十年之后,祀山万年大典,请顾剑仙上山观礼。”
祀山是这个世上最为久远的一座仙山,但建立到现在才万年时光?
顾泯有些迷糊。
“是祀山每到一万年便有的一次大典,这一次大典,请顾剑仙观礼。”
祀山掌教微笑着开口,知道顾泯的疑惑。
顾泯点头,“到时候定然捧场。”
祀山掌教微笑,然后转身便带着祀山的修行者们离去,只是御风还留在原地。
这位一头白发的年轻人,看着那个缓缓闭合的天幕缺口,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眼中的梁照,会是这般吗?”
御风和梁照其实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两人曾经的确有过一番交谈,从御风的角度来看,梁照不会是那种平庸的修行者。
顾泯说道:“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完全在清理之中,不过我却不认为他至此便成了恶人。”
御风有些好奇问道:“为何?”
顾泯摇摇头,“说不清楚,不过依着他的性情,到了那边,或许要不了多久便能成为至强者之一,到时候我们会再见面的。”
谈及此事,御风有些感慨的说道:“我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我能和你并肩而战,而不是就这般看着你。”
顾泯笑道:“有机会的。”
御风点点头,搀扶起苏遮云,忽然又问道:“真不娶我妹妹?”
苏遮云一怔,她都没想到自己兄长会有这么一问,一时之间,即便是她自己,也都有些难为情。
顾泯叹气道:“有心无力,我闺女都要嫁人了,你来说这个?”
御风哈哈大笑,倒是知晓顾泯是在开玩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苏遮云便离开了。
顾泯看着这两人的背影,也没说些什么。
他看向失魂落魄的苏宿。
这家伙,被打击的很惨
第八百七十九章 为何阿桑
日头西斜,一片晚霞出现在天边。
异域的强者开始退走,那些被攻破的关隘重新被修建,大阵也重新构建,但战场之上,将要怎么来安排留守的修行者,云端已经不会出声,所以祀山掌教暂时成为了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在崖城的那座大殿里,祀山掌教和一众仙山掌教正在商议留守的名额。
这一次大战,各大仙山都损失惨重,其实所有仙山都不愿意自己门中的修行强者过多留在战场上,因为这里多了几位强者,那么他们这些仙山在世间便不够有威慑力了。
以往云端开口,他们不愿意做,也只能去做,但此刻,云端不说话,他们共同商议,却是很难得到一致的意见。
祀山掌教还没开口,这座大殿里的那些仙山掌教便吵了起来。
“我天蚕山这一次大战,山中强者尽数凋零,如今硕果仅存一位千秋境,若是留在战场上,只怕仙山也无法立足在世间了,楼掌教要多多考虑才是。”
天蚕山掌教天蚕道人是个矮小的中年男人,身材有些发福,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一个巨大的蝉蛹,实际上他们天蚕山因为修行天蚕道法的缘故,身形多多少少便会受到影响,门下弟子大多和仙风道骨沾不上边,看着有些滑稽,但他此刻开口,面带悲意,看起来除去滑稽之外,还有几分可怜。
“天蚕道人这话就没道理了,这一次在战场上天蚕山战死弟子真不多,如今大战结束,有了百年太平时光,难道天蚕山便想要坐享其成?我想没这个道理吧?即便是楼掌教答应,我们这些人,也不答应。”
听着天蚕道人的话,第一个跳出来反驳的,是一座名为彩霞山的仙山掌教,他道号无归,许多仙山掌教在背后,其实更乐意称呼他为乌龟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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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蚕道人正欲开口反驳,另外又有一人开始倒苦水,所说内容倒是和天蚕道人差不多,都是门下弟子凋零,希望这一次选定留守人选的时候,不要选中他们仙山的修行者。
“楼掌教,我长缺山也是如此,望楼掌教多多考虑。”
“是啊,楼掌教,我们也是如此。”
“……”
祀山掌教本名叫什么,其实就连祀山的修行者也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姓楼,山中弟子只称呼掌教或是师兄师叔,而外面,便称呼为楼掌教。
祀山掌教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没有什么想法,也没开口训斥和否定,只是安静等他们都说完了,才笑着说道:“诸位所求,我都知道了,百年光景虽说是对方承诺的,但也很难保证不会出什么意外,驻守战场之人要有,但如果诸位都推辞,又能怎么办?我祀山弟子有限,做不了那么多事情,不过我能保证,在人选方面,我祀山定然绝不藏私,我已经让山中几位师弟过去了。”
祀山掌教的做法,的确让人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一时之间,很多人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过他们面带忧愁,对于这人选之事,还是有些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阳山掌教说道:“既然是必须之事,我上阳山便不会推脱,我上阳山还有两位千秋,便留在战场上镇守,若是需要,我也能留在此地。”
上阳山掌教一脸平静。
上阳山掌教的声音,充斥着整座大殿,没有人觉得此刻的上阳山掌教是在打他们的脸,也没有人觉得上阳山掌教是在帮衬祀山,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上阳山掌教,只是在赎罪。
梁照在战场上叛逃,这对于整个世间来说,都是一桩大事,尤其是当梁照是出身上阳山的时候,那就让整座上阳山都抬不起头来了。
上阳山掌教这会儿这么开口,便的确是在替梁照赎罪。
“道友何必如此?”紫金寺老住持一脸悲悯道:“那是梁照一人的过错,上阳山也是受害一方,道友着实不必如此。”
上阳山掌教没有说话,因为此刻说话,没有什么意义,不如此选择,上阳山的处境会更差。
祀山掌教沉默片刻,说道:“既然道友有这般决心,那便留下来也无妨,只是上阳山之事,道友可处理妥当了?”
听着这话,上阳山掌教看向祀山掌教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感激,他沉默片刻,说道:“我已经将掌教之位,传给了李迎春。”
话音落下,无数仙山都看
向了上阳山掌教。
眼中多了几分赞叹。
李迎春并未踏足千秋境,就连风亭境,也是初入,按理来说,他绝没有资格担任什么掌教,但如今,上阳山既然需要不破不立,那么他们这些老家伙坐着那把椅子,又能有什么用?
但即便如此,上阳山掌教的坚决,也让他们感到吃惊。
祀山掌教不再对此事发表什么看法,而是说道:“留守战场乃是必须之事,我已然清楚诸位山中伤亡情况,初拟出了一份名单,各位过目。”
他拿出名单,分发给了在场的仙山掌教们。
名单上有好些名字,他们都很熟悉,当看到属于自家的修行者时候,那些仙山掌教脸色有些发白,但也没说什么,光从这份名单来说,他们的确也说不出什么来。
祀山和紫金寺,已经做了表率。
上阳山更是将山中所有千秋境派上了战场。
天玄山掌教看着这份名单,忽然道:“为何没有寒山的修行者?”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天玄山掌教,神情微妙。
寒山如今只有一位千秋境和一位云海境,他要说的,又是谁?
“即便那位顾剑仙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所立功勋颇多,但对于此事,难道也不闻不问?”天玄山掌教面无表情的看向祀山掌教。
天玄山掌教见祀山掌教不说话,沉默片刻,便又说道:“即便那位顾剑仙不留在战场,至少也要派出一人,那位谢剑仙只怕也该来。”
听着这直白的话语,众人纷纷又看向那空出来的座位。
那是属于寒山的。
不过顾泯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这场仙山掌教对于战场人选的商议,寒山并未参加。
祀山掌教张了张口,说道:“这一次大战,顾剑仙一战定乾坤,为大家博出了百年太平光景,如今顾剑仙更需要一个适合修行的地方修行,以备百年之后的大战,我们于情于理,都不该如此。”
他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几位和祀山交好的掌教都默默点头。
在战场之上,他们都看到了,顾泯天资无双,修行之快,让人感慨,再给他百年时光,他不见得不能越过云海境,去向更高的境界。
这样的天才,留在战场上驻守,是浪费。
“我说了,即便不是他,寒山也该有人来!”
天玄山掌教漠然道:“这世间是众人的世间,为何有人能不管不问?”
他这番话虽说有些不讲道理,但仔细听来,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其实天玄山掌教也清楚顾泯的功勋,但他就是想要将他留在战场上,如今裹挟世间大势,是最好的办法,若是过了今天,只怕就没有这个可能了。
顾泯留在寒山,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今日,必要促成此事。
祀山掌教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
……
……
大殿外,其实很多修行者都在等着结果,上阳山的那些修行者,在角落里,受着很多人鄙夷的眼光。
站在最前面的李迎春,脸色如常。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块掌教令牌,沉默了很久。
陈念更是恍惚失神,仿佛还是无法接受梁照离开的事情。
“陈师妹。”
李迎春忽然开口,说道:“掌教已经将掌教之位传给了我,你我可否结成道侣,让上阳山重造辉煌?”
陈念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身侧的李迎春,这位之前掌教的亲女,想了很久,然后又摇了摇头。
“为何?”
李迎春皱眉道:“事到如今,师妹还是放不下那个叛徒?”
陈念听着叛徒两个字,有些不悦,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道:“我配不上掌教师兄,我已立誓,要用此生来振兴上阳山,师兄美意,师妹心领了。”
李迎春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说法,但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既然陈念
不愿意,他又能如何?
他刚要转身开口,便听到远处有人开口辱骂,“你们这些叛徒,既然梁照都已经走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那是个黑衣年轻人,李迎春认识他,因为那人和他一样,都是天骄榜上的天骄。
上阳山的弟子们,听到这种说法,虽然愤怒,但也不敢说些什么,
“林朝阳,你说什么?”李迎春怒道:“我上阳山为了这个世间也付出许多,那梁照一人叛徒,和我上阳山何干?!”
“什么样的宗门就有什么样的弟子,梁照会是这样的人,难道和你们当真无关?”林朝阳冷笑一声,讥讽道:“我看你们这座上阳山还是趁早解散便是了,免得留下来丢人,上阳山的那些列祖列宗,能看得下去?”
李迎春脸色难看,此刻他已经是上阳山掌教,旁人如此肆意侮辱他的宗门,他根本无法接受。
“你最好收回你说的话,不然我今天要让你好看!”
李迎春强忍怒意,但依旧放出狠话。
林朝阳却是一点都不害怕,只是笑道:“怎么了,戳到痛处了?只许你们做,不许我说?”
此刻已经有不少修行者看向这边,但毫无疑问,绝大多数人都是支持林朝阳的,只有小部分才面露不忍之色。
不过并未有人说话。
直到片刻后,有个寒山弟子才有些愤愤不平说道:“这是梁照一人所为,为什么要累及整座上阳山?”
林朝阳本来已经转身要准备怒斥那个出声的修行者,但看到对方是寒山弟子,马上便笑着说道:“这位道友,上阳山有此孽徒?被众人唾弃,是他们应当遭受的!”
那个寒山弟子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抢先了,“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什么叫有此孽徒,所以就应当一座山都遭人唾弃?”
一个脸色不善的剑修走了过来,看到此人,寒山弟子们都连忙行礼,喊了一声掌律。
林朝阳看着此人,脸色有些难看,眼前的剑修,也在天骄榜上,而且随着梁照离开天骄榜,他肯定会被排到前三。
更为重要的是,他是寒山的剑修。
苏宿。
“苏道友,我只是随口一说,道友不必当真……”
林朝阳明白,在场的众多修行者也明白,这一场大战之后,寒山的崛起已经是势不可挡,他们不愿意在此刻站出来当那个出头鸟,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
苏宿厌恶的摆了摆手,说道:“我不管你说这些屁话,但在寒山眼里,梁照是梁照,上阳山是上阳山,不可混为一谈!”
林朝阳脸色苍白,连连称是。
……
……
在不远处,顾泯和徐月逢并肩而立,还有玄空也在一侧,看着这一幕,徐月逢微笑道:“做恶人这样的事情,苏宿还真是挺合适。”
玄空赞叹道;“果然不愧是小僧才交的朋友,说明小僧还是没看错人。”
顾泯则是微笑道:“你们看到的是苏宿,我却看到的是之前出声的那个寒山弟子,他境界不高,此刻也敢仗义执言,对于寒山来说,才是好事。”
徐月逢笑道:“的确如此,苏宿这样的人,当然只是少数,要这样的人是多数, 才是寒山之幸。”
顾泯没说话,只是独自一人朝着前面走去。
他这一动,很多人都看到了他,然后人海分开,让开一条路来。
“见过顾剑仙。”
“见过顾剑仙。”
“顾剑仙……”
两边的修行者,都在和顾泯见礼,相比较起来,上一位顾剑仙的名声就要比顾泯差太多了。
顾泯点头示意,缓步走到了大殿门口。
看了里面一眼,正好便听到了一句话。
那是天玄山掌教说的,“这世间是众人的世间,为何有人能不管不问?”
顾泯走入大殿里,笑着问道:“世间是众人的世间,自然所有人都要过问,但为何应掌教之前却号召将那些女子送往异域,来换取自己的安稳?难道她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第八百八十章 好时节
随着顾泯走进大殿,所有人都沉默了。
天玄山掌教姓应,名字众人不得而知。
听着顾泯的询问,天玄山掌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道:“顾掌教,我说的并没有错。”
顾泯笑意渐敛,平静道:“我也没说应掌教如今这说法有什么错误,只是想起了之前在城头上,应掌教说了一番话。”
当时在城头上,天玄山掌教看到云端法旨,第一时间响应,说了一番话,号召那些女子自己离去,保卫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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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有许多仙山掌教在跟着应和。
如今说过话的那些仙山掌教,此刻脸上都有些羞愧,只有天玄山掌教仍旧沉默。
他面无表情。
顾泯说道:“那些女子也是世间的一部分。”
天玄山掌教则是说道:“我记起来,之前那人问顾掌教愿不愿意牺牲自己保全世间的时候,顾掌教是拒绝的,难道在顾掌教眼里,自己会比这个世间更为重要?若是那时换了我,只怕我会义无反顾的说出我愿意几个字。”
顾泯冷笑道:“应掌教倒是记得清楚,不过我想来希望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寄托于别人身上,难道就不害怕?”
天玄山掌教漠然道:“若不是之后有那位剑仙前辈的护佑,我们只怕早就死了,而这一切,都会源于顾掌教不愿意牺牲自己!”
顾泯讥笑道:“应掌教,姑且不说此事,就说应掌教促成那些女子去换我们安稳的事情,若是那位前辈来的晚一些,只怕死的就不止是云端的那两位了吧?如今那位剑仙还在我寒山,应掌教不妨去我寒山看看,问问那位前辈,当时我所做之事,对不对!”
当时顾泯拒绝以自己来换一个世间的太平,当然也拒绝用那些女子去换太平。
若不是他们拒绝,耽误了些时间,只怕等到李扶摇过来之时,看到这样一幕,会迁怒所有人。
一位准君,已经足以毁灭这个世间。
天玄山掌教平静道:“那位前辈宽宏大量,怎么会和我们这些晚辈计较?”
只是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忽然迅速从大殿顶上落下,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那一剑直接重创天玄山掌教。
有声音遥遥传来,“你们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敢动青槐,就看看有没有能耐扛过我这一剑!”
那一剑,明显还是那位青衫剑仙收力了,要不然就凭他准君的剑道修为,只怕一剑,这位天玄山掌教,当场便要毙命。
看着天玄山掌教的惨状,原本有心想要说话的,此刻也都闭上了嘴巴,这位剑仙没走之前,难道不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柄剑?
顾泯也抬头看了看这大殿上的窟窿,笑意渐生。
“那顾小子他娘的不好好练剑,要在这战场上浪费什么?缺人?那让那几个狗东西去战场上守着吧!”
李扶摇的声音再次出现,但很快消散。
他言语里的狗东西
,其实在场众人都很清楚,就是云端的那几位了。
这放在以往,谁敢想?让云端强者此刻去战场上守着?
但既然是李扶摇开口了,谁又敢说些什么?
这一场讨论人选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顾泯走出大殿之前,还转过头笑眯眯问道:“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毫无疑问,在场的众人,此刻没有一个人敢说些什么。
全都沉默。
祀山掌教站起来,笑道:“既然如此,便定下来了,对了,诸位,二十年后,祀山万年大典,请诸位观礼。”
听着这话,众人连忙笑着祝贺,哪里还有人去理会此刻已经生死不知的天玄山掌教。
……
……
现如今紧要的大事定了下来,不管愿不愿意,也都成为了定局,那些仙山掌教带着各自的弟子离开崖城,一下子,崖城又变得空荡荡了。
李迎春带着抬不起头来的上阳山弟子也走了。
陈念却留在了崖城。
她要在这里刻苦修行。
李迎春想了想,没有阻止,这位掌教亲女若是返回山门,反倒是一个阻碍,倒不如让她留在这里。
寒山的弟子跟着苏宿和徐月逢离去。
柳浑却出现在了崖城里。
顾泯朝着他走过去。
柳浑看着这个年轻人,感慨莫名。
很多年前,他和他的先祖斗,而后他和晚云斗,现在又和他斗。
而且没什么好说的,要不了多久,这个年轻人也会成长到他也需要仰望的地步了。
两人在长街上缓行,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浑忽然说道:“我们是弃子,也是棋子,只是我们都不愿意做这样的人。”
顾泯说道:“我的先祖曾经告诉我,没有实力的谋划什么都不是,不过在没有实力的时候谋划的确是很有用的事情。”
柳浑笑了笑,好似没有想到顾泯会这么说,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这一生,和顾宁斗了很多次,但他好似一直都是我心里的一条虫子,什么都比我先一步,我不管做些什么的,都好似在他的算计之中,我很想赢他一次,于是便想在你身上做些什么,但没想到,原来你早已经跳出了他的棋盘,不再是棋子了。”
顾泯想起很多年前在那边的经历,笑了笑。
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天底下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那盘棋里,他没有对手,其实说起来,更像是养蛊,让一些人争斗,只有真正优秀的人才能跳出来。
“他布局深远,但看起来和那位白袍剑仙相比,差了些魄力。”柳浑眼神深邃,“天君们安逸太久了,一个个都想着长生,有了点想法,便一头扎了进去,便下了很多错棋,如今要付出代价了。”
顾泯说道:“他们也没想要什么,不过是为了求一个太平。”
柳浑说道:“自古以来,欲求太平难得太平。”
顾泯没有反驳他,只是说道:“但所有人都抱着希望,不想就此放弃。”
柳浑点点头,他有些钦佩顾宁了。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开门见山问道:“告诉我阿桑师姐身上的秘密。”
柳浑看了顾泯一眼。
“当初你们那位准君这么多人,谁都不抓,偏偏要我阿桑师姐,而你之前弄出那些名单,只怕也只是为了我阿桑师姐。”顾泯平静道:“如果她不重要,你们不会想要得到她。”
柳浑笑道:“看起来只有你一个人看出来了。”
顾泯不说话,他自然不会告诉他,阿桑师姐自己也看出来了。
柳浑也不遮掩,说道:“这件事情辛秘太多,我也不是全部知道,只是知晓,许多年前,她还是个婴孩的时候,便辗转来到了这边,而后便被顾宁得到,带走了,具体缘由,你应该去问他,不过我想她的身份绝对很特殊,至少和某位天君有关系,因此当她来到这边之后,我才得到法旨,要将她带回,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不引人耳目,也想给你做个局,我才做了这般事情,只是可惜,仍旧功亏一篑。”
柳浑继续道:“但毫无疑问,她身上会有秘密,这个秘密,牵扯天君,我不知道。”
顾泯说道:“你可有推论?”
柳浑摇了摇头,“天君们只关注两件事,一便是长生,第二件才是世界的存亡,所以这些年里,当他们得到长生的讯息之后,才会不顾后面的事情,全身心投入在第一件事里,依着他们的反应,真要说,我宁愿相信在她的身上,有着关乎长生的东西。”
“长生?”
顾泯皱眉。
“别问,这种事情,不是我这样的修行者知道的,要问你应该去问那位剑仙。”
柳浑苦笑道:“如今我真已经成为弃子了,至少这百年,我不会得到什么东西了。”
顾泯看了看他,倒是没有继续追问。
“你想见李剑仙?”顾泯看着柳浑,淡然道:“想来你之前和云端,多有联系。”
柳浑叹气道:“他们不过是群腐朽的木头,在这个局里,注定是最早沉下水里的一群人,我也对覆灭你们没有什么想法,我不过是想回到那边,修行也好,还是做别的也好,也好过在这里一直待到死的那一天。”
“你终究发动了那么多次大战。”
顾泯说道:“只怕这边没有人能容你。”
柳浑说道:“可我也给你们留下了很多生机。”
那些年里,如果没有柳浑,其实这个世界,已经灭亡很多次了。
很多次大战,都是他们占据上风而选择退去。
“即便你们不和我合作,我也能帮助你们。”
柳浑看向顾泯,眼里很真诚,“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第八百八十一章 春风吹数年
回到寒山之前,其实顾泯便接到了很多仙山的请帖,那些仙山,大多都在这场大战中伤亡不小,早已经不复当初那般强大,而顾泯却在大战中大放异彩,寒山崛起成了必然的事情,他们自然也知晓轻重,便想着要结交这位寒山掌教。
只是顾泯收了帖子,却没准备去那些仙山走动。
回到寒山,他将山中的事情安排出去,徐月逢负责考察要来拜师的修行者,苏宿负责挑选有可能成为剑修的修行者,而他和梁拾遗等人,便也负责教授剑道。
青槐注定不会再去管什么事情,顾泯也很理解。
师姐阿桑也开始苦修,百年时光,看着很长,但实际上对于她们来说,并不长。
顾泯和谢宝山问了几场剑,虽然两人差着一个境界,但此刻两人已经不分高下了。
谢宝山想要杀顾泯,有可能,只是代价也很大。
顾泯在千秋境里没有敌手,但却还不够。
他们敌人不是云端的那些人,而是天君。
那是修行的尽头。
百年时间,能到天君吗?
顾泯有些茫然。
但很快,他便没了这些想法,去找了李扶摇。
他说起阿桑的事情,让李扶摇都有些奇怪,这位青衫剑仙为此亲自去看了阿桑好久,而后他皱眉道:“天生重瞳,圣人之相,但我看她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难道身体里真有什么长生的秘密?”
顾泯问道:“那个时候,那位天君和前辈你们说了些什么?”
那个时候,韩天君虽然在说复生修士的事情,但是却只让朝青秋和李扶摇听到,其余人,根本就不知晓。
李扶摇看了一眼顾泯,有些怪异道:“本来这种事情,你这个境界还没有资格知晓,但是我看你不错,倒是可以给你说一说。”
李扶摇随便找了处地方坐下,便说起了韩天君之前谈及的事情,而后说到了白知寒,“朝剑仙布局深远,光是在此事里,便已经让白知寒复生,未来一战,必然有他。”
顾泯有些震撼,修行者死去之后没有来生这样的事情,一直都是所有修行者的共识,但没想到,居然这并不是无法逆转的事情。
如果这么说起来,有朝一日,他能够修行的天君境界,便可以复生那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物。
李扶摇说道:“的确如此,不过目前我们要做的事情,是要如何去将这个世界毁灭的问题解决掉。”
顾泯忽然问道:“他们为何要毁灭我们的世界?”
他一直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实际上不仅是他,这个世间的修行者,其实都不知道。
柳浑说了些东西,但却没有说清楚。
李扶摇没有藏着掖着,直白道:“如果把这所有的世界都称为天地,那么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最为得天独厚,灵气最为浓郁,也最为广阔,他们的修行体系也最为完善,因此他们的世界便最为强大,但忽有一天,他们的世界出现了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我还不清楚,总之他们的世界已经不稳定,可能随时都会毁灭,在如此环境下,他们自然便要想着找到解决的办法。”
李扶摇感慨道:“他们一直都知道天地之间除去他们所在的世界之外,还有许多别的世界,只是之前并未有什么在意,即便是派出一些修行者去探索,也不过是随意为之,并未有什么想法,但后来自身的世界出了问题,他们便想到了一
个办法,那便是夺去那些别的世界本源用来修复他们自己的世界。”
顾泯皱眉道:“既然世界将要毁灭,那么换个世界不行吗?”
李扶摇白眼道:“让你当几十年的皇帝,再让你去当乞丐行吗?”
顾泯心想,我还真行。
不过他也明白,在那个世界里修行很多年,在浓郁的灵气里轻松修行的那些修行者们,一旦去了别的世界,发现灵气不够之后,自然便会觉得不舒服。
顾泯说道:“依着他们那些天君的强大实力,若是真有这个心,只怕我们根本就阻止不了,只能让他们去做这样的事情。”
李扶摇看了顾泯一眼,点头道:“本就是如此,他们若是一门心思想着去毁灭那些世界,自然很快便能成功,但他们这些年,却找到了长生的路,所以一直都在尝试,世界毁灭还需要很多年,对他们来说,过些年再去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泯说道:“原来如此。”
李扶摇笑道:“故事总是要曲折一些才有意思,不过他们既然让朝剑仙成长起来了,那么结果会不会还是他们想的那样,就不好说了。”
顾泯皱眉道:“朝剑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知晓人间的故事,那本书上写的,大概都是真的,里面的朝剑仙,隐约之间比李扶摇这个主角还要更招人喜欢。
第一次听别人问起这个事情,李扶摇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大概是个完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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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年了,他没有看到过朝剑仙的弱点,他仿佛一尊神祗,即便有时候会力不从心,但也从来没有慌乱过,他这一生,似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顾泯皱眉道:“世上还有完美的人?”
李扶摇笑道:“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他才是完美的人。”
顾泯有些无语。
李扶摇却是笑道:“我们不得已离开人间,也不便回去,所以并没有太多帮手。”
顾泯有些疑惑。
李扶摇提醒道:“你却还有整个世界。”
顾泯没说话。
李扶摇说道:“在此大难之前,需要空前的团结才是,而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要一个世间之主。”
顾泯摇头道:“我不愿意做独裁者。”
李扶摇说道:“那在无数条道路面前,有无数声音,你明明知道正确的一条是什么,却无法让所有人都听你的,于是只有等来死亡,你又能怎么办?”
顾泯说道:“我还不够强。”
李扶摇笑道:“可你足够年轻。”
……
……
坐在洞府里,顾泯想了很多事情。
他看着山外,沉默不语。
最初做寒山掌教,他只是想要为了那些横渡而来的修行者提供一个庇护所,让他们也能得到公平,不必再那么无故的死去,如今这桩事情,大概已经做到了,寒山足够强大,在战场上,他们也不会总是在最前面了。
但整个世界面临着很大问题,如同李扶摇所说,在这样的危难的时刻,其实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声音。
有一个绝对正确的声音,是最好的答案。
只是想要成为这样的人,便要先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者。
若无
武力支撑,谁能服你?
至于威望,顾泯只怕已经足够。
他想着这些,缓缓闭上了眼睛。
开始闭关。
……
……
百年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并不漫长。
但却是他们最为珍惜的时间。
顾泯开始闭关,他已经在千秋境无敌,如今理应去走向云海,只是需要多少年,他却不太清楚。
只是很快,时间便过去了数年。
在这几年里,祀山苏遮云踏足千秋,震惊了世人。
而后是玄空跟着踏足千秋,那个时候,人们看到紫金寺附近佛光满天,一尊尊金色的大佛出现在天幕。
那是异象,足以说明玄空这个千秋境,并不寻常。
而破开千秋境的玄空,看着眼前的虚影,那是另外一个玄空。
“小僧此心已经无比坚定,再无你的机会了。”
那个虚影听着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笑了笑,就此消散了。
玄空走出禅房,看了一眼天上,眼睛里有些智慧的光芒。
紫金寺老住持和寺里的僧人都来到了禅房前。
“住持?”
玄空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是何意。
老住持笑道:“今日起,你便是紫金寺的住持。”
玄空有些疑惑。
身后的那些僧人已经开始见礼。
玄空皱眉道:“住持你这就把摊子丢给我了?”
老住持笑道:“世道已经变了,那颗老树发了新芽,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什么还要霸占着这个世界不放呢?”
玄空看去,果然发现在禅房外的那棵枯树上,有了些新芽,他有些意外,这并非是发芽的时节。
玄空想要摇头,但看到已经有寺中僧人将住持的僧袍拿来给他穿戴了。
玄空说道:“住持不怕我当了住持,就要去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老住持笑道:“何谓大逆不道?如今那些沉在池塘里的鱼已经大多死去了,世上多是年轻的生命,这是最好的时节,自然该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些话了。”
玄空感慨道:“原本我还以为,不到时节,想不到一场春雨过后,便到了好时节。”
老住持微笑不语。
他笑着看向眼前的年轻僧人。
玄空指了指天。
老住持轻描淡写道:“天快破了。”
玄空了然。
玄空接过了象征着权利的锡杖。
当夜,老住持便在禅房里圆寂了。
他在大战里伤势极重,只是要强行撑着的话,还能活上十年左右,不过既然玄空已经破境,他便不再强撑了。
玄空得到消息去看的时候,老住持的金身化作了一粒粒佛光消散,最后留下了一颗舍利子。
玄空捡起那颗舍利子,然后那颗舍利子,便化作佛光涌入了他的身躯里。
他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双手合十,呼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禅房外,有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第八百八十二章 那些鸭蛋
一场春风,拂过千万处。
一场春雨,润物便无声。
紫金寺老住持故去的消息,随着春风,拂过千万处,许多地方都有些沉默,紫金寺老住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很清楚,只是这样的云海强者离去,也让他们多了几分担忧。
这个世间会如何?
紫金寺如今的住持变成了玄空,又会如何?
很快便有好些修行者赶赴紫金山,去参加紫金寺的住持即位大典。
寒山那边的代表是苏宿。
他和好些寒山弟子来到紫金寺山脚下,吃了一顿斋饭。
“师叔,咱们为什么不去山中吃,偏偏要在山脚吃了再上山?”
有寒山的弟子不解,看着苏宿。
苏宿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斋饭,笑道:“斋饭吃过了,到了山中便自然不会再让我们吃一顿,那只能喝酒了。”
“啊?到别人寺中喝酒,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有寒山弟子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寒山弟子却是笑了起来。
他们自然知道,他们的苏师叔是那位紫金寺新任住持的好友,既然有这层关系在,喝酒又有什么关系?
吃过了斋饭,苏宿准备起身之前开口嘱咐道:“如今在外面我们代表寒山,便不可太过随意了,要注意寒山的形象……”
只是话音未落,一个青碗从天而降,落到了他的头顶。
苏宿大怒,“哪个狗日的?!”
寒山弟子面面相觑,心想之前不还是说要注意寒山的形象吗?
转过头去,发现是两个喝醉的修行者,他们之前随意丢出酒碗,这会儿看到砸中了苏宿的头顶,注意到他们是寒山的修行者之后,脸色便难看起来。
然后便是告饶声。
许多修行者看着这边,见是寒山的弟子,便多了几分心思。
苏宿摇了摇头,说了声没关系,然后便带着弟子们离开了。
还在这里的修行者们看向苏宿的背影,满是赞叹。
“果然不愧是寒山弟子,就是有这般风度,绝不计较这些小事。”
“那是自然,这位还是天骄榜榜首的剑修苏宿,却也这般和蔼,当真了不起。”
“若是迟修行几年,我定然要加入寒山修行才是。”
苏宿已经走远,这里的议论声还没有停。
那两个喝醉的修行者离开了,但还有些修行者看着这一幕,神情复杂。
……
……
走在山道上,苏宿低声骂道:“狗日的天玄山,还他娘的给老子玩阴的,什么时候老子非要去天玄山给那狗日的老家伙一剑!”
身后的弟子听着苏宿开口,有些疑惑的问道:“师叔你怎么知道是天玄山做的事情?”
苏宿翻了个白眼,“这老子都看不出来,老子还当个屁的掌律。”
然后苏宿便把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身后的弟子恍然大悟,看向苏宿的眼睛里,多了几丝钦佩。
“别这么看我,咱们如今行走世间,肯定要被人针对,若是一些小事就算了,要是大事,该出手便出手,也不要太过于忍让,免得他们以为我们当真好
欺负。”
苏宿吐了口吐沫,然后便注意到,山道上居然都没了什么人。
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好,然后便看到半山腰的凉亭下,有一具尸体。
等走近一看,这才发现,就在那尸体边,还有些青铜碎片,看起来应当是某种法器的一部分。
“那是梁玉师弟的法器,可梁玉师弟前些日子便已经失踪了。”
有寒山弟子失声道:“梁玉师弟只怕已经遇害了!”
他叫王林,一向和那位叫梁玉的师弟交好。
苏宿皱着眉头,朝着远处看去,正好便看到一个修行者,那个修行者看到苏宿看向他,当即便脸色煞白,在远处跪下,一个劲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苏宿的脸已经黑了。
他已经能够想得到,下一步便是一众修行者都发现这桩事情了。
果不其然,随着那个修行者开口,山道上莫名多了很多修行者,都看到了这一幕。
王林低声道:“苏师叔,怎么办?”
苏宿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能怎么办?难道你还真想杀人灭口,我保证,你只要动手,马上便会更多双眼睛看着我们,这件事便怎么都洗不清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林眉间有些怒意,心想这他娘的怎么到处都有人想着陷害他们。
苏宿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他们上山,当然顺带着带走了那具尸体。
来到紫金寺后,他这才在紫金寺里得知,那具尸体是一座小宗门的修行者,而恰巧那个小宗门,便和清水城有些瓜葛。
苏宿一拳捶在栏杆上,骂道:“狗东西,心思还真够缜密的!”
玄空微笑道:“树大招风,寒山如今在风口浪尖,所有人都害怕寒山成为第二座祀山,甚至成为比祀山更大的仙山,这样的事情,自然会出现。”
苏宿惆怅道:“可是那个弟子应该已经死了,如今死无对证,如何证明这桩事情不是寒山做的?”
玄空说道:“证明不了。”
苏宿说道:“如果到时候有人泼脏水,我们又怎么办?”
玄空说道:“不管不问,便是最好,他们要发难,这是必然的,不过你们却不必说些什么,你们变得越来越强大之后,这些事情便会渐渐消失了。”
苏宿皱眉道:“要是小顾在,他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玄空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
……
……
两日后,紫金寺的即位大典召开,玄空成为了紫金寺新一任的住持,很多仙山便送上了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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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典尚未结束,便有人在席间谈及了山道上的事情,而后便有仙山掌教应和,几人谈及此事,竟然有些旁若无人。
很多仙山掌教看着寒山那边,看着那个天骄榜榜首的剑修,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宿听着那些或轻或重,或明嘲或暗讽的声音,脸色有些难看。
身后的寒山弟子,也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已经被各自师长告诫要冷静。
只是都是年轻人,却不是人人都忍得住。
有人怒道:“无凭无据的事情,为何要污蔑我寒山?”
听着这话,随即便有人讥讽道:“那尸体旁有你们寒山弟子的法器,你们倘若问心无愧,将那弟子交出来对质便是。”
王林怒道:“我那梁玉师弟早就被你们这些奸人所害,你们早知这桩事情,才敢如此针对我们?”
“为何不是你们自己所为,不过就是想要将事情推卸出去罢了!”
那人争锋相对,并没有因为是寒山弟子而退缩。
王林气急,却也不知道怎么辩解。
苏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敢问道友是哪座仙山的。”
“怎么,你们做了此事,如今又要打击报复了?”那人冷笑一声,说道:“我们青霞山不怕你们寒山!”
苏宿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人有些心虚,转过头去,不敢和苏宿对视。
场间其余人,见到这一幕,都纷纷闭嘴,没有人再说山道上的事情。
“我寒山弟子,不做这等龌龊之事,不过此事,也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苏宿站起身,离开了紫金寺。
玄空没阻止,也没说话。
直到席间有人问起此事,玄空才缓缓道:“寒山如何,战场上便有体现,当所有人都犹豫不决,想要以女子来换百年太平的时候,只有顾掌教,说了一声不答应。”
“掌教是这般,门下弟子又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玄空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虽说没有解释什么,但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留下修行者们面面相觑。
……
……
离了紫金寺,而后世间,时不时便有关于寒山的事情爆出,大多都是不好的传闻,如今的太平时光,没有大战,人们自然也就记不起了寒山在战场上如何,一时间有些不明真相的修行者,便对寒山有些失望。
不过寒山依旧没有解释什么。
直到数年后的春末,寒山剑意大作,苏宿登临千秋,世间皆知。
其实随着苏遮云和玄空的登临千秋境,苏宿已经是天骄榜榜首。
如今他也踏足了千秋境,便宣告了这一代天才已经从年轻人的称谓里走了出来。
他们成了这天地的主角之一。
苏宿睁开眼睛,有些高兴。
但随即便听到了几声剑鸣。
他忘记了,寒山上还有一个剑胚。
听着这几声剑鸣,他脸色有些难看。
那位剑胚,数年前不过才登临重意,如今竟然已经破开风亭,而且看那气息,竟然已经在风亭里走得极远。
沾沾自喜的情绪瞬间收敛,苏宿重新坐了下去,咬牙切齿道:“老子要闭关!”
在另外一座洞府里,白知寒睁开眼睛。
他看了看外面,沉默了许久,然后才重新闭上眼睛,继续修行,他破境风亭,但却很快看到了千秋境的门槛,想来要不了多久,他便能踏足更高的境界。
他练剑一直不觉得难,此处灵气如此充沛,他反倒是觉得修行太过顺利了。
这样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第八百八十三章 血海杀阵
太平的日子里,没有太多的事情。
有的只有修行。
世间的人们少了很多可以谈的故事,如今还在翻来覆去的说起当年那场大战。
顾泯作为这个世界唯一出战的那人,毫无意外的拿下了胜利,为人们争来了百年的太平时光。
虽说这些年寒山的风评有些不好,但顾泯的名声却一直很好,大概是因为这些年他什么都没做,他一直在洞府里修行,别说外面的事情,即便是寒山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数年间山上多了多少风亭,也不知道苏宿已经踏足千秋,更不知道白知寒已经看到千秋境的门槛。
所有寒山弟子都知道他们的掌教已经闭关数年了,那些见过顾泯的寒山弟子会给新上山的弟子讲起他们的掌教,那些这几年上山的弟子听着那些故事,便觉得有些钦佩。
林殊归是三年前上山的弟子。
他是从遗墟里走出来的,没有修行过,听说寒山不错,便前来拜师,上山之前,他看到寒山下面有很多修行者跪在山下,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看到一条没有人走的山道,便走了上去。
他不知道很多年前现在的掌教顾泯上山的时候也是走得这条山道,反正当他走到山顶的时候,便有好几人在山顶等着他,有些人看了他好几眼之后,便开始争论这是谁的弟子。
最后他被一个叫徐月逢的年轻人收为弟子,他知道徐月逢,那是天骄榜上前十的天骄,很出名。
只是他想练剑,这位师父只会用刀。
后来他想了想,觉得用刀也没什么问题,便开始练刀。
这几年,他突飞猛进,成为了这几年上山的弟子中,最为出彩的一个。
很多人都对他很好,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他其实是个天才。
林殊归没想那么多,只是每天都在练刀。
直到某一天晚上,他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一直有些东西,挣扎了半夜,那些东西全部都冒出来之后,他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便悄悄走出了这个地方,去向了据说是掌教闭关的洞府那边。
后山的石壁很光滑,为了不惊动旁人,他选择慢慢的爬上去。
不知道爬了多久,直到自己满手鲜血的时候,他才来到了洞府前。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闭着眼睛的白袍年轻人。
第一时间,他想到的是那个年轻人生得很好看。
而后他进入洞府,小心翼翼的朝着他走过去,手里拿着一柄泛着绿光的匕首。
那匕首淬过毒,当然无法让一位千秋剑仙毙命,但他既然在闭关,这一匕首下去,他至少会前功尽弃,甚至有可能走火入魔。
他悄悄靠近那个白袍年轻人,最后确定这一匕首递出,肯定能碰到他的时候,他停下了。
他准备递出匕首。
一道超越千秋的气机在他的身体里出现,马上便要喷涌而出!
但下一刻,他愣住了。
对方睁开了眼睛。
刹那间,一道璀璨剑光在他的身体里生起,而后冲向天际,照耀四方!
如今是半夜,但整个世间都能看到这一道剑光。
无数修行者纷纷抬头,看到那道璀璨剑光的同时,不约而同的只是想起一件事。
“顾剑仙,踏足云海了?!”
世间的剑修有很多,但他们只相信此刻是顾泯踏足云海造成的异象。
无数修行者仰头看着那道璀璨剑光,忍不住的感慨。
“果然是绝世天才,如今不到十年,这位剑仙便已经踏破千秋,去了云海,只怕百年之后,这位剑仙不仅能破开云海,甚至还能破开云海之上的境界!”
“早说过了,姓顾的都不是好招惹的,当初那位杀胚剑仙,如今只怕也早就破开了云海,如今两位顾姓剑仙,只怕是没有任何人能够说挑衅的话了,云端的强者不出手,即便是祀山掌教,恐怕也不敢说一定能胜过这个年轻人。”
“别说了,祀山掌教可一直都是这位年轻剑仙的朋友。”
“真是可笑,前些年一直有人在抹黑寒山,如今来看,他们这举动,做不做,又有什么意义?”
“天玄山要倒大霉了,这帮家伙,招惹了顾剑仙,没好果
子吃!”
不同于世间其他修行者的激动,寒山的修行者们看着这一幕,大多只是激动,并没有说些什么。
因为自家师长,都在前方。
不过这一夜对于寒山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他们的掌教越过了千秋,真正成为了世间有数的大人物,那么那些污蔑寒山的声音,只怕就要小很多了。
那些有些憋屈的日子,总是要过去了。
寒山弟子们很高兴。
林殊归却很难过。
他看着眼前的白袍年轻人,泪流满面。
“我如果真心想要祈求原谅,你会原谅我吗?”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知道自己脑海里有一段记忆,在那段记忆里,自己其实并不是从遗墟里走出来的,而是天玄山的修行者,用了一种秘法才将修为和别的都掩盖。
最后出现在寒山,也是为了刺杀他。
顾泯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伸手按住他的脑袋。
无数道剑气落入他的身躯里,让他的身躯瞬间大放光明。
林殊归感受着自己体内那无数的剑气,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而在万里之外,天玄山掌教在自己的洞府里,蓦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脸色阴沉的看向前方。
一道虚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个白袍年轻人平静道:“有些账总是要算的。”
天玄山掌教一挥手,打散那道虚影,什么话都没说。
在计划里,林殊归的身体里应当有他的至强一击,却没想到,还没有能用出来,那个白袍年轻人便将那手段破坏了。
……
……
林殊归死了。
顾泯的剑气搅碎了他的生机。
他看着这具尸体,想起了很多事情。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尸体从洞府里丢出去,尸体一边下落,便一边化成光粒,消散在天地之间。
顾泯看向远方,摇了摇头。
……
……
半月后,天光落下,所有寒山弟子都在洞府前等着顾泯出关。
顾泯走出洞府,弟子们便激动的看向他。
顾泯看向徐月逢,说了那日的事情。
徐月逢脸色难看,有些愧疚。
然后顾泯看向王长秋,问道:“之前要查的事情,可曾查到了?”
王长秋走出来,认真道:“禀告掌教,的确查到了,天玄山和异域勾结,并非是一次两次了,证据确凿,我已然将那些东西送往各大仙山了,近日便有回复。”
顾泯点头,说道:“我等在前方大战,天玄山却行此等事情,看起来,世间已经不需要天玄山的存在了。”
听着这话,寒山弟子们震惊不已,之前他们隐约猜测这一切都是天玄山在背后搞鬼,知道掌教出关之后,肯定要对天玄山有所行动,却没想到,竟然直接便是找到了天玄山私通异域的证据,而依着自家掌教的意思,此刻便要覆灭天玄山?
这么刺激?
很快,他们便等来了各仙山的传讯。
大多仙山表示很震惊,无法接受,也都表示,他们和天玄山,并无什么关系,尤其是那些和天玄山关系不错的仙山,更是竭力撇清和天玄山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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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曾经在天玄山示意下做过针对寒山事情的仙山,此刻也是胆战心惊。
他们哪里想得到,不过才数年时光,寒山的反击便来了,而且那么直接,那么干脆。
太让人害怕了。
没有人质疑,因为铁证如山。
那些东西是顾泯找柳浑拿到的,天玄山一直都是云端某位强者的马前卒,云端和异域早有勾结,这一点,其实顾泯早就知晓了。
当然,那一份证据,顾泯也拿到了。
柳浑有一个请求,便是想要保一条命,不管是以后哪边取胜。
顾泯询问了李扶摇的意见,后者答应了。
有了柳浑的东西,不管是此刻针对天玄山,还是之后针对云端,顾泯都算是
立于不败之地了。
在收到祀山和紫金寺的传讯后,数位仙山掌教来了寒山,然后各自带着门下弟子,前往了天玄山。
看着顾泯的身影离去,苏宿捧腹大笑。
王林笑道:“苏师叔,即便是大仇得报,也用不着这么开心吧?”
苏宿大笑道:“你懂个屁,我笑的是这帮老家伙的样子,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没了,以后这个世间,真该我们做主了!”
王林疑惑道:“难道掌教真要统御世间?”
苏宿啧啧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个家伙在家乡那边,就是一座王朝的皇帝,当皇帝这种事情,别人不懂,对他来说,却是很简单的。”
王林倒也知道皇帝是个什么东西,有些好奇道:“那咱们也建立一座王朝?”
苏宿一本正经反驳道:“王朝?全部都是修行者的世界,哪里来的什么王朝,应当是一座仙朝!”
王林跟着笑起来,心想这样的东西,在这个世间根本没有出现过,以后出现,会是什么样子的?
——
朝青秋再次回到了人间。
走过千万里路。
沿着时间长河,他一路走,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站在山道上,他看到了那个少女。
还有自己。
不过那个时候的自己,不过是个少年。
他看着自己和那个少女在山道上擦肩而过,并未说话。
少女其实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已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个白袍少年,但那个少年一直前行,却没有转身。
等到少女都已经看不到那个少年的时候,才有些伤心的转过头来,然后她看到了朝青秋。
她最开始有些疑惑,擦干净了眼角的泪水,问道:“你是不喜欢我吗?”
听着这句话,朝青秋明白了,他摇头道:“我很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不停下来看看我,不对我说些话?”
少女生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尤其好看,她认真的样子,像极了一朵梨花,让人沉醉。
“因为我要做很多事情,我的肩膀上有剑士一脉的担子。”
朝青秋平静道:“我不能停下来告诉你我喜欢你,也不能为你放弃练剑。”
少女皱眉道:“你才那么小的时候,便知道你要成为一个什么人了?”
朝青秋点头道:“是的,我从提起剑的那一刻开始,便知道世间的剑道在我一个人身上,我要为无数剑士撑起最后的一片天。”
“那样会很辛苦哦。”少女有些心疼的说道:“你会后悔吗?”
朝青秋摇了摇头。
少女问道:“那你现在做到了吗?”
朝青秋说道:“做到了,不过现在整个人间都在我的肩上,我还需要些日子,才能把这件事也做好。”
少女说道:“那你这辈子,都在做这些事情,错过了很多风景吧?”
朝青秋想了想,说道:“我不喜欢看风景,我的剑便是最好的风景。”
少女有些庆幸的说道:“你原来是这样的人,那你没和我在一起是对的,因为和你在一起,我会很闷的。”
朝青秋笑了起来,“当然,我这个人很无趣的。”
少女又摇头道:“可你做的事情那么厉害,你也是个很厉害的人,我要是和你在一起,我会被很多人羡慕的。”
朝青秋微笑道:“被人羡慕不见得是好事,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最好的,被人羡慕,自己却过得不开心,又有什么意思?”
少女点点头。
她又说道:“那你这辈子,会因为某件事情而后悔吗?”
朝青秋沉默了很久,这位剑仙点点头。
少女没有追问,只是问了一个新的问题,“你看见过别的风景吗?”
朝青秋笑了笑,然后微笑道:“有一天,我看到了一片芦苇荡,那里有很多野鸭,它们在那里下了很多蛋,野鸭蛋是青色的,拿起来的时候有些暖意,我捡起来很多,用衣衫兜着野鸭蛋,走出芦苇荡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笑着的女子。”
“她腌野鸭蛋的手艺很不错。”
“我很喜欢吃咸鸭蛋。”
第八百八十四章 一群记笔记的人
世间喜欢喝酒的剑仙很多,可喜欢吃鸭蛋的剑仙,就这么一个。
少女下山而去,走得很慢,好似在犹豫要不要去返身找那个上山的少年,但最后,还是作罢,她渐渐远去。
然后朝青秋站在原地,看到了上山的那个少年折返身形,重新来到这里。
他也看到了朝青秋。
朝青秋有些茫然,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他也忘记了自己当初是不是转身来找过她了。
“我对自己说,如果她还在这里,我便愿意在练剑之余,再想想她,不过现在来看,是我多想了。”
少年很安静,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很淡,似乎有些庆幸,但更多的却是平静。
那个时候的自己,便这般了?
朝青秋想着这事,也觉得自己果然天生就是不错的人。
少年问道:“这桩事情,会影响我练剑吗?”
朝青秋摇头道:“不会,你想做的,都能做到。”
“那如果我牵起她的手呢?”少年想了想,一双眸子里多了些期待,问道:“还会如此吗?”
朝青秋摇头道:“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即便是我也不会知晓。”
少年有些遗憾,但随即说道:“既然能做成我想要做成的事情,便很好了。”
朝青秋没说话,只是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枚青色的鸭蛋,递给他。
少年接过来,摇头道:“我不喜欢吃鸭蛋。”
朝青秋转身道:“以后会喜欢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了。
少年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他坐在山道上,将那枚青色的鸭蛋剥开,咬了一口,满嘴都是油,要是有腌鸭蛋的行家看到,就会惊叹于这是极好的鸭蛋,可少年即便是吃完一整个鸭蛋,也只是摇了摇头。
他还是不喜欢鸭蛋。
……
……
“鸭蛋很不错,不喜欢吃只是因为他还很年少。”
朝青秋独自一人在人间走着,他的身影像是一阵风,没有人看得到他,当他路过的时候,旁人只觉得有些凉爽。
他来到了一座小镇,在那条小巷外的柳树下停下,站在这里,他看到了那个那个叫做柳大街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也看到了他。
那个年轻人站起来,从巷子里走出来,来到柳树下。
朝青秋说道:“还不知道你是谁吗?”
年轻人一怔,随即道:“我难道真是柳巷?”
朝青秋说道:“至少你可以算半个柳巷,但若是你觉得你就是柳巷,那你就是柳巷。”
年轻人摇摇头,皱眉道:“我不是柳巷吧?”
朝青秋问道:“为什么不想做柳巷?”
当年那场大战,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柳巷,他被这个问题困惑了六千年,到了最后,依旧没想通。
不过这会儿,朝青秋已经明白了。
他其实早已经明白了,他便是柳巷,无非是不想做柳巷罢了。
“他是璀璨的剑仙,我只是落魄的柳大街,即便我是柳巷,世人也只会说柳巷很好,柳巷了不起,那些赞誉是给六千年前的他,他们不会想起这六千年来那无数个日夜里痛苦的我,哪怕我已经成了他,但我依然不是他。”年轻人面带痛苦说道:“即便我一点也不了不起,但我还是希望我是我,不是他。”
朝青秋说道:“这件事情无人能够解决,所以你只好不去做柳巷。”
年轻人点头,说道:“做柳巷有什么好的?”
朝青秋笑道:“的确没什么好的。”
年轻人眉头舒展,“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想这种事情了。”
朝青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便准备离开。
“你是要去寻他?可我到底还是有话要告诉他。”
年轻人喊住朝青秋,认真道:“请你告诉他,以后再也不要只顾自己了。”
朝青秋点点头,最后说道:“其实柳巷没什么好的,柳大街还不错。”
然后他走了。
那株野草燃烧起来。
那些青烟不知道会飘向何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带来那个人的前世今生。
朝青秋没有在意这些事情,他只是走到了北海。
这里曾经是一片海,海的那边是妖土。
当年迫不得已,他曾在这里出剑杀了一尊大妖,很多年后,他想起那些杀过的大妖和别的东西,也只是觉得杀北冥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不高兴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并不讲理。
如今这片海还是海,海那边却没了妖土。
武帝带着妖土远去,独成一个小世界,在天地之间游荡。
其实离开人间之后,朝青秋便没有见过武帝。
但他很清楚,有朝一日他需要这位妖帝陛下的时候,他就会出现。
他的刀,如今如何了?
朝青秋笑了笑。
站在海边,看着茫茫海水。
海里忽然冲起来一具白骨。
朝青秋一脚把它踢回海里。
不多时,那些青烟落下,白骨生出血肉,一身青衫的男人从海里坐了起来。
他睁开双眼,里面无数的剑意,将四周海水就这么驱散。
然后他站起来,青衫便干透了。
他看向眼前的白袍剑仙,沉默了很久。
“我以为重生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那些扯淡的故事里。”
他有些感慨。
朝青秋说道:“一切都有可能,看不到的时候,便只是因为站得不够高,你对一个寻常人说,有人能一剑斩开这个世界,他们也不相信,因为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他们也没有看到过。”
柳巷说道:“既然又活了一次,总不会是做些简单的事情吧?”
朝青秋说道:“杀一群修行了无数万年的老家伙,拯救世界,这样的事情不简单吧?”
“是不简单,但听着便有些老套,如果真是这样的故事,有人写下来,我肯定不会去看。”柳巷摇头道:“我可是柳巷啊!”
朝青秋说道:“天底下没有新鲜事。”
柳巷想了想,无所谓道:“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新鲜的,再活一次,我还是我,何必嫌弃故事的老旧?”
朝青秋突然说道:“再也不要只顾着自己了。”
——
一众修行者前往天玄山。
那些仙山掌教各自在自家的法器里。
在那些法器里,有着很多修行者。
寒山的弟子大多来的都是剑修,所以只是御剑而行。
天幕之上,黑压压一片。
这个世上,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景象。
当年的云山被灭,不过是云端几人出手,便将一座世间最大的仙山灭去了,如今的天玄山,虽然不如当初的云山,但实际上也是在这世间叫得上号的仙山,可即便如此,当面临着整个世间的意志的时候,也显得那么弱小。
那些光华璀璨的法器里,各派的掌教看着眼前的天玄山,神情平静,他们或是高兴或是伤心,此刻都不会表露任何情绪出来。
这注定是要载入史册里的一天。
对于整个世间而言,今日很重要。
很多仙山掌教看着前方那个背负双手,御剑飞行的年轻剑仙,都有些忌惮。
在很久之前,这边来了一个男人,叫做顾宁,他是天资堪于白寅相比较的天才,在战场上有过功勋,而后他因为看不惯这世间的黑暗,便离开了这里,便被人们成为叛逃者,所有人当时都没怎么上心,不认为一个人能将这天地惹出什么大事来。
但随着很多年后,又一个男人来到这里,知晓当年事情的修行者们,才警惕起来。
那个男人叫做顾晚云,是个剑修,来了这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天骄榜榜首,而后他成为了榜首,成了人们说的天才,再过些年,他便成了那个杀胚,许多修行者都知道他在做什么,想要除去他,却没有能成功。
那个时候,其实一些人便开始慌乱了。
但要是说两个人就能改天换地,他们还是不相信。
直到又过了些年,第三个姓顾的来了。
而后世间许多人便开始慌张起来,许多人去见过那个年轻人,想要在他尚未成长起来的时候便将其扼杀,但都失败了。
一晃便是很多年过去了。
如今那场大战之后,云端那几位,碍于那位青衫剑仙,留在了战场上。
如今这世间,说话最管用的,无非是祀山掌教和这位年轻剑仙了。
前者据说在大战之中有所得,如今已经踏足云海上境,早已经可以入云,若是愿意站出来,只怕便是世间领袖。
至于那位年轻剑仙,如今威望甚高。
天玄山前些年使出的那些手段,他们许多人都知晓,原本想着即便那个年轻剑仙破关而出,迫于局面,也只是会暗中做些什么事情,却不曾想到,那位年轻剑仙一出关,便爆出了天玄山勾结异域的事情,铁证如山!
世间修行者只觉得惊骇,仙山掌教们才觉得胆颤心惊。
年轻剑仙的剑,果然无比锋利。
不出鞘便罢了,一旦出鞘,便是要将自己的敌手彻底斩杀?
他们不会去想那些证据是怎么来的,只要是真的,那便一切都行了。
他们恐惧的是那个年轻剑仙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天玄山会不会只是开始?
随着那些仙山掌教的思绪散开,他们已经来到了天玄山前。
这座仙山,今日异常安静。
在最前面的顾泯停下,只是平静看着这座仙山。
身后的仙山掌教们也没有说话。
在这整个世间的意志面前,天玄山即便有再多的强者,再多后手,也逃不过覆灭的命运。
看着那散发着光晕的护山大阵,顾泯心念微动,便要出剑。
就在此时,护山大阵忽然消散,云雾散去,天玄山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天玄山掌教站在山顶,平静道:“今日之事,我天玄山认下了,只是却不认命,真动起手来,免不了是一场生灵涂炭,不如你我两人谈谈,再比一比,我若是败了,便任凭你们将天玄山毁去。”
天玄山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时候开口,是对顾泯说的那些话。
“顾剑仙,何必和他废话,我等一拥而上,还灭不了这座勾结异域的天玄山?”
身后有仙山掌教说话,声音微寒。
“对,这等恶徒,还和他们谈什么?”
“我等秉承正
义,灭了他们便是!”
身后声音响了起来,顾泯却没有理会,而是说道:“既然能够有可能减少伤亡,我走一遭又如何?”
今日祀山掌教没有来到这里,顾泯的话便最管用。
顾泯一开口,其余人便只好闭上嘴巴,只是看向顾泯的眼睛里,却有些担忧。
他们大多数人不是担忧顾泯的安危,其实担忧的还是天玄山掌教会在之后说些什么,那对于他们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身在天地间,有多少人能真的干干净净?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同祀山掌教那般,无欲无求,一心只是修道。
顾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其实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去想什么。
他落了下去。
来到了天玄山顶。
往日修行者无数的天玄山,此刻空空荡荡,那座主峰上的大殿前,只有天玄山掌教一个人。
看到顾泯落了下来,他神情复杂。
顾泯没说话。
天玄山掌教沉默片刻,说道:“我不过是针对寒山使了些手段,你便要将天玄山赶尽杀绝?”
顾泯淡然道:“我们之间自然不仅仅是这般。”
天玄山掌教这些年,招惹过顾泯很多次,其实他们早已经解不开这个仇了。
“从我杀死粟千云开始,我们之间的仇,便开始了。”顾泯看向那座不知道已经存在于多少年的大殿,眼神里有些别的情绪。
从粟千云开始,天玄山和顾泯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粟千云的死,若是换做另外一个人做的,我或许不会这般不死不休,你是个天才,这样的天才,其实最好不要去招惹,如果招惹了,又最好尽快处理掉,偏偏这两样我都没能做好。”
天玄山掌教感慨道:“若不是云端那些人,我又怎会杀不了你?”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向天玄山掌教。
“狮子搏兔,尚尽全力?这个道理连三岁的孩童都知道,我又为何不知晓?”
天玄山掌教冷笑道:“若不是他们一再阻止,当初顾晚云也早死了,只是他们那帮人老的让人厌恶,不仅是你,就连是我,也觉得厌恶。”
顾泯说道:“你有一颗做枭雄的心,却差点运气和实力。”
天玄山掌教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我什么都不差,只是差了点天赋。”
他当然具备一个做枭雄所有的条件,就只是差了点天赋,如果他的天赋足够,说不定他早就是云海境的修行者,说不定他早就去了云端,天玄山自然而然便能成为真正的一流大仙山,祀山也不会还有那个名头。
“祀山空有实力,却一味的不争不抢,甚至什么都不做,这样的仙山,又有什么用?”
天玄山掌教讥讽道:“我若是祀山弟子,我若是祀山掌教,只怕早就让祀山更加强大了!”
顾泯说道:“你做不了祀山掌教。”
天玄山掌教问道:“为什么?”
他只是天赋不够,但他坚信,自己别样的东西,都是顶尖。
“心性。”
顾泯笑了笑,然后讲起了那个故事。
天玄山掌教安静的听着,然后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来。
等到这个故事讲完,天玄山掌教冷笑道:“他们的确是一群疯子,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竟然选择了放弃。”
顾泯看着他,平静道:“所以你做不了祀山掌教。”
天玄山掌教看了看天幕,说道:“他没来。”
他指的是祀山掌教。
天玄山掌教自嘲道:“到底也是恩断义绝了。”
顾泯看着他,心想难道你和祀山掌教还有一段故事?
天玄山掌教看着顾泯,也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不长,大概就是说年轻的时候天玄山掌教和祀山掌教曾是朋友,他们曾经相约云游世间,只是在云游的时候,因为一桩事情的分歧,所以两人便分道扬镳,再也不是朋友。
天玄山掌教道:“时至今日,我也不觉得我是错的。”
顾泯想了想,说道:“你也想着要统一世间,可惜你不如云端那些人,也不如祀山掌教。”
天玄山掌教有些颓然道:“所以我说,只是差了点天赋。”
顾泯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那座大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做的那些事情,是云端授意,你不可能不知道。”天玄山掌教道:“我和你们一样,十分痛恨他们,若不是云端的法旨,我不可能做那些事情。”
顾泯点头道:“我知道,只是做了便是做了,也没办法说没做。”
“我其实有些好奇,在离开战场后,像是你这样的聪明人,肯定会知道如今的局面会是如何,为何还要在崖城挑衅我,在我闭关的时候,针对寒山?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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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看向天玄山掌教,说道:“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我不做这些事情,你便不会对我天玄山动手吗?你便会什么都不做吗?”
天玄山掌教面无表情,指着身后的大殿说道:“这是我天玄山万年基业,难道我不知道珍惜吗?”
顾泯说道:“你若是没有勾结异域,至少天玄山会在。”
天玄山掌教冷哼一声,“我比你更清楚这些东西,无非都是成王败寇。”
顾泯忽然问道:“你到底要说些什么,难道就是想要在这里发些牢骚?”
天玄山掌教笑了笑,然后将一块玉简丢了出来,“这上面有那云端几人勾结异域的证据,想来对你有用。”
顾泯接过来,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便皱眉问道:“你想以此保全谁?”
都是聪明人,顾泯当然不相信天玄山掌教会平白无故送出这东西来,他自然会是有所求的。
天玄山掌教摇摇头,“用不着了,我没有要保全的人,你要做的事情,看起来和我一般,如果有人能做成我想做的事情,想来我会很乐意见到的,东西给了你,不过你能不能活着出去,却不好说。”
顾泯皱了皱眉头。
天玄山掌教猖狂大笑道:“你难道以为我因为看着你好看,便会放过你吗?”
顾泯默然。
“我天玄山这万年基业,尽数都毁在你手,我难道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吗?我为什么要针对你,为什么要激怒你,无非是想要你来到这里罢了!”
天玄山掌教癫狂大笑,而后一道道气息从他身体里涌出,撞向天幕!
肉眼可见,天地四周,一条条血线出现,交织在一起,浓郁的血腥气息弥漫而出,顾泯抬头看去,天上好似有一张血色大网,将整座天玄山都笼罩其中。
这座主峰四周的白雾散去,然后便是一道道血气升腾而起,涌向天幕。
四周都是血腥的气息。
天幕之上,好似有一片血海。
整个世界都好似暗了下来。
顾泯看着四周的血气,想到了一个极为震撼的事情,他微微张口,问道:“你将天玄山的弟子,全部都杀了?”
天玄山掌教哈哈大笑,他此刻双眼已经血红,听着这话,他厉声道:“我天玄山今日要在世间除名,这些家伙却只想着自己逃生,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么配做我天玄山的弟子?死在这里,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今日我天玄山定当覆灭,但在覆灭之前,你要为我天玄山陪葬!”
天玄山掌教疯狂大笑,但顾泯却觉得十分的压抑。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为了要杀自己,选择让一整座天玄山的修行者都作为祭品,将他们全部血祭了。
加上天玄山这万年的基业,汇聚而成这一无上杀阵,别说是顾泯,只怕就算是云海上境的那些强者,此刻也会无能为力。
顾泯只是踏足云海,面对这无上杀阵,他也皱起了眉头。
天玄山掌教冷笑一声,然后整个人的气息忽然变得无比强大,那些充斥在杀阵里的血气都涌入了他的身躯里,无比强大的气息在他身体里翻涌着。
顾泯没有犹豫,第一时间便试着去联系那颗庚辛剑星,他要借一剑来斩破这无上杀阵,但很显然,他和庚辛剑星之间的联系,断开了。
他的剑识别说去感知那千万里之外的庚辛剑星,就是这大阵之外的东西,他都感受不到。
他彻底被困在了这里。
他唤出烛游,握在手中,沉默了很久,却没有出剑。
……
……
那些血腥的气息在天玄山上空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仙山掌教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才有人惊呼道:“是血海杀阵!”
血海杀阵是什么?
那是当年一宗魔道宗门创造的杀阵,以修行者的精血为根本,来引发的无上杀阵,修行者的境界高低,精血多少,都会影响这座杀阵的威力,传言那魔宗覆灭前,曾血祭了半个宗门,将一位云海境强者生生绞杀在了里面。
如今看着这强大的血气,他们猜测,只怕是一整座天玄山的修行者,都已经被那位天玄山掌教血祭了!
“这等无上杀阵,加上一整座天玄山的修行者,只怕是连云海上境的修行者都能绞杀,顾掌教在里面,怕是凶多吉少了!”
有仙山掌教猛然失声。
寒山的修行者们却没有丝毫的犹豫,此刻已经御使着自己的飞剑撞向那座大阵!
只是飞剑落在大阵上,只是片刻便被吞噬,那些剑修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感知不到那些飞剑了。
“不要出手,这座无上杀阵还有一个特点,可以将打在大阵上的气机转化为杀机,我们若是不能一击破开这座大阵,顾掌教在大阵里面,就会更为危险了!”
有仙山掌教大声道:“快去祀山请楼掌教!”
“那位青衫剑仙还在寒山,快去将此事告知他,或许还有转机!”
“晚了,这等杀阵,威力无穷,一旦那老贼引动大阵的血煞杀机,顾掌教只怕便要死在里面!”
“顾掌教可惜了,如此天纵奇才,难道今日便要死了吗?”
云海里有很多声音响起,有些声音是惋惜,但有些声音便是庆幸。
这个事情,最好的结果,就是天玄山和顾泯一同消失。
那么他们那些心虚的人,便不会担心自己的事情被发现了。
“顾掌教功参造化,说不定真能扛过这一关!”
……
……
天玄山满是血雾,血腥味传得很远很远。
天玄山中,那座主峰已经被鲜血染红,天幕上的血海翻腾,天玄山掌教的气息越来越强大,顾泯看着这一幕,不再犹豫,便出了剑。
他一剑斩向天玄山掌教,对方既然是这里唯一的活人,便肯定是主持大阵的人,杀了他,说不定危机便能解决
。
只是他这一剑,竟然很轻松的便斩透了天玄山掌教,他的下半身跌落在大殿前,然后变成了一滩血泥。
“这血海杀阵一旦开启,阵中所有人死后,方可消散,我既然也在阵中,自然也会死,你出不出剑,改变不了什么。”
天玄山掌教选择血祭整个天玄山,为得便是让顾泯也死在此处,所以他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退路,他也是局中人,也肯定会死在里面。
顾泯看着那片血海开始有旋涡形成,然后看着天玄山中无数的残肢断臂朝着天空而去,脸色有些难看。
即便是他,见过无数的大场面,但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能看到这些东西。
整座天玄山弟子的身躯都朝着血海涌去,源源不断。
这一番景象,实在是让人作呕。
顾泯也觉得有些不适。
而后天玄山掌教在最后也缓缓飞入那旋涡里,他一双眼睛死死看着顾泯,怨毒道:“一起死吧!”
顾泯充耳不闻。
等到天玄山掌教陷入其中之后,那血海旋涡里开始有白骨掉落。
累累白骨,很快在顾泯眼前,那座大殿之前,堆积成山。
天玄山即便是经受了一场大战,门下弟子又何止万人?可如今,这万人也都死在了这里,全部化成了白骨。
白骨成山。
顾泯看着那些白骨,脸色微变。
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之后的杀招。
那天幕上的血海旋涡里,此刻正在蕴含着致命一击。
顾泯对着天空斩出几剑,但剑光很快便消散了。
这座大阵不仅隔绝了天地,还隔绝了外面的天地灵气,也就是说,顾泯的剑气若是消散殆尽,便不可能吸收这些天地灵气补充了。
这是个死局。
顾泯又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这无边的杀阵运转,一整座的天玄山弟子为根本,要取他的性命。
顾泯苦笑。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便和天玄山结仇,从杀了粟千云开始,这个仇怨便开始延续,今日他本就是来结束这个故事的,却没有想到,或许他要变成这个故事的一部分了。
死死握住烛游,发白的指节在告诉世人,他此刻也很慌张。
不过没有人知晓。
顾泯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我不想死。”
随着他说这话,那血海旋涡,缓缓开始落下血珠。
那些黄豆大小的血珠,疯狂下落,就好似下了一场血雨。
顾泯撑开剑气大幕,一剑剑斩出。
那些血珠没能落到他的身躯上,但坠落到地面,却四溅而起,溅向顾泯衣衫上的那些血珠,便将他的衣衫破开一个大洞。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感受到了那无边的杀意。
然后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那一直下落的血珠。
这绝对不是最后的杀招,而只是开始。
可就算只是开始,便已经让他没有了什么办法。
他是剑修,最擅长杀人,却不擅长破阵。
当一剑斩不开的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
……
……
距离天玄山三百里外,有一座雷池。
那距离天玄山如此近,自然也是属于天玄山的,只是这座雷池这些年来,几乎都没有横渡而来的修行者,所以即便是天玄山也没怎么在意,不过如今,听得雷声阵阵,竟然有人从这边雷池横渡而来。
一个女子,揉了揉头,从这里走出来。
她脸上有些疲倦,横渡雷池对她来说,不是太容易,她虽然已经走到了金阙尽头,但是却不擅长战斗,所以横渡雷池,靠的是阵法。
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正想着那年小师弟回来,告诉她的事情。
让她去寒山找他。
但一转头,她便看到了那边三百里外,血腥满天。
她眯着眼。
若是往日,在天玄山的大阵加持之下,她根本就不可能看到那个地方,但如今天玄山没有了大阵,这座血海大阵,声势太过骇人,她自然也会看得到。
“是一座杀阵?!”
女子眼里有些好奇,更多的却是热烈。
她在那边,已经研究过了很多阵法,甚至于她还随手收了好些徒弟,看起来要不了多久,那边的阵法造诣就会慢慢的复苏,甚至超越当年。
她更是当之无愧的阵法大家。
看到这般杀阵,自然见猎心喜。
于是她便朝着那边走去。
她的修为不算太高,但距离太短,不过三百里,她很快便到了那边。
然后她看到了天上的法器,看到了那些天上的修行者。
地面有很多修行者在围观。
女子看向旁边的修行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修行者来得早一些,已经知道了些事情,他一脸震惊道:“天玄山勾结异域,如今世间皆知,寒山顾掌教,带着一众仙山掌教来到此地,是要剿灭天玄山,可谁能想得到?那天玄山掌教用计将顾掌教骗入了山中,更是以天玄山整座山的修行者为血祭,弄出一座杀阵,要将顾掌教杀死在这里!”
女子皱眉,怒道:“谁敢杀我小师弟?!”
那修行者一怔,看向女子,心想你说的啥?
不过下一刻,他却看到那个女子朝着天幕而去,直接便到了一众修行者身后。
“让开,让我看看!”
她在后面开口,惊动了很多人。
但很快被一些修行者拦下来了。
“别拦我,那是我小师弟,我要去救他!”
女子高声开口,不顾一切朝着里面撞去。
寒山的弟子转过头来,看着那个生得好看的女子,有些疑惑,掌教哪里又有个师姐?
只是很快,便有人想起苏宿曾经说过掌教的确有两位师姐,一位便是已经到了寒山的阿桑,另外一个,好像叫洛雪?
“你叫什么名字?!”
有寒山弟子开口询问。
“洛雪!”
那女子大声开口。
“让她过来,那是掌教的小师姐!”
那寒山弟子一怔,随即高喝。
人群散开,洛雪来到最前面,看向那边大阵,皱起眉头。
“有办法吗?”
寒山弟子们看向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掌教小师姐,也是心急如焚,他们是寒山弟子,自然对这桩事情,很是在意。
洛雪皱眉,从怀里拿出一张图谱。
沉默不语。
世间的阵法,其实都是一个道理,依靠外物来运转,想要破去阵法,阻断阵法吸取天地灵气或是什么别的,便好了。
但这座大阵很明显不是依靠天地灵气,而是活人血气。
那些活人血气在阵法内。
外面根本无从下手。
洛雪看着天玄山上空的那片血海,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她忽然道:“去挖天玄山!”
她从云端落了下去,寒山的弟子们跟着便落了下去。
他们在天玄山外,洛雪绕着天玄山缓行,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下,皱眉道:“从这里开始挖,不要触及阵法,就往山深处挖!”
寒山弟子不疑有他,此刻便纷纷动起手来。
他们都是修行者,加上此刻天玄山没有护山大阵保护,很快便将这里挖出一个深坑。
只是什么都没有。
在坑底的寒山弟子抬头,看向上方。
洛雪说道:“继续挖!”
寒山弟子们继续往下挖去,大概又挖了数十丈,有人叫道:“这里有东西!”
洛雪跳了下去。
在这个深坑里,有一座石碑,上面有血海杀阵四个大字,看起来也是才埋下去不久。
血海杀阵四个字,鲜艳无比,好似就如同鲜血涂抹上去的一般。
洛雪看着这石碑,沉默片刻,“砸碎它!”
随着她说话,寒山弟子用剑斩开了石碑。
鲜血从石碑后面涌了出来。
洛雪皱了皱眉。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阵,但知道这里应该是阵眼之一。
但她不知道这里的阵眼还有多少。
她回到地面,破坏一个阵眼,当然能让大阵的威力减弱几分,但是这里到底有多少阵眼,她根本就不知道。
这一个应该是布阵的那人时间太过紧要,所以没能将其掩盖,但其余的阵眼,藏得很好,她根本就找不到。
洛雪看着那不断溢出的鲜血,想着只怕要在大阵里面才能看到几分端倪了。
想着这事,她说道:“我去里面看看,你们守着这里。”
说完这句话,她便跳进了满是鲜血的深坑里。
……
……
顾泯感受到这座大阵的威势减弱了几分,但很快便发现那些血珠虽然不继续下落了,但这里依旧很危险,充斥着杀机。
他握着剑,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然后他便感受到了一抹生机。
转头一看,发现山脚那边,竟然有人在登山。
那人浑身都是鲜血,很快便出现在主峰这边。
顾泯看清楚了,有些失神喊道:“小师姐?!”
来人自然是洛雪。
她看了一眼顾泯,斥道:“怎么你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顾泯有些无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问道:“小师姐你怎么来了?”
洛雪冷哼一声,“运气罢了,渡过雷池,正好在不远处,看着这边有座大阵,便想着来看看,却不曾想,是你这个倒霉蛋在阵里。”
顾泯有些尴尬,但随即问道:“小师姐既然能进来,咱们能出去吗?”
洛雪瞥了一眼顾泯,好似有些失望道:“怎么你脑子也不灵光了?这是一座杀阵,是一般人说进来就进来,说出去就出去的吗?”
怎么小师弟这些日子不见,又变成个傻子了?
不好看就算了,
又傻了?好在已经有媳妇了,不然怎么找媳妇?
顾泯倒是不知道洛雪在想什么,只是有些实诚问道:“师姐你说这杀阵不好进来,你咋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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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雪随口道:“我又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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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字章节
第八百八十五章 大阵破,万物生
世上很少有修行者愿意去钻研阵法,因为修行对于他们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
因此这世间的阵法,其实都极为老旧,都是千万年流传的那些,有些阵法已经被找到了破开之法,但这座血海杀阵,却没有破开之法。
是因为创造这座杀阵的魔宗只用过一次,然后便整座魔宗都被覆灭了。这阵图被当年的天玄山前辈悄无声息的带走,本来也没有想过会在某一天派上用场。
直到某一天,天玄山掌教接任掌教,顺带着也拿到了这阵图。
可能这些年,就连天玄山掌教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要血祭一整座天玄山的修行者,只为了用这座杀阵来杀顾泯一个人。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洛雪在那边,已经是世间最了不起的大阵法宗师,她观测了世间所有的阵法,后来甚至连帝陵里的那一座,也都看清楚了,然后她推陈出新,也创造出了新的阵法,光以阵法来论,她甚至能说是这个世间最好的阵法大家。
阵法在她眼里,没有太多高低,无非是复杂和简单的区别,至于威力大小,则是全然靠布阵之人的手段。
一个云海上境要是愿意,随手布出一个最简单的阵法,也能随意绞杀一位云海中境的强者,而若是要杀之人的境界高于布阵之人,那么阵法再怎么玄妙,又有什么关系?
想要阵法强大,自然需要灌注进去让入阵之人都无法抵挡的灵气和气机。
天玄山掌教的境界及不上顾泯,但一整座天玄山修行者的精血为祭,却要比顾泯强大太多。
所以这本是死局。
直到小师姐洛雪恰好渡过雷池,来到了这边。
便有了些生机。
只是这些生机也很微弱,是因为小师姐洛雪的境界太低,而且她需要看透这座杀阵的运转,也需要时间。
可惜时间却是他们此刻最缺少的东西。
感受着那片血海里积蓄的杀意越来越浓郁,也越来越近,顾泯看着还在找寻破阵之法的洛雪问道:“小师姐,你还能离开吗?”
洛雪看了一眼此刻有些憔悴的小师弟,没骂人,只是轻声道:“进来也难,出去是妄想。”
顾泯翻了个白眼,倒不是对洛雪。
“既然如此,那小师姐你再看看吧。”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烛游缓缓悬停在他身侧。
血海里的杀意来了。
顾泯能够感知到。
顾泯握住烛游,开始朝着上方而去。
血海旋涡里,猛然有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大血柱落下!
那看着更像是一柄学剑,却无剑气,只有嗜血的渴望,和无边的杀意。
当然还有怨气。
无数天玄山修行者被血迹,这一座天玄山,自然便充斥着怨恨和不甘!
那些情绪能够影响人的心神,许多意志不坚的修行者只怕是在片刻之后,便会被这些东西击垮!
只是顾泯的心志太过坚定,在那些情绪里,全然不在意。
他只是对着那道血柱斩出一剑。
璀璨的剑光照耀天际,在顷刻间驱散许多血气,只是片刻,那些血气就重新合拢。
不过那道血柱却在此刻被这一剑斩开。
璀璨剑光逆着那道血柱而上,朝着血海而去,最后直抵那道旋涡,顾泯咬了咬牙,然后又递出一剑!
轰然一声。
整座天玄山主峰开始摇晃。
那些白骨忽然漂浮起来,和周遭的白骨组合起来,成了一具又一具的身躯,然后朝着顾泯而来。
血柱暂时消散。
这些白骨又来了。
顾泯没有片刻犹豫,便一剑斩出,大片剑光拂过,那些白骨遇到这一剑,便纷纷碎裂,消散在天地间。
只是白骨太多了,这一剑斩不干净。
无妨,多出几剑便是了。
顾泯的剑光掠过,云海境的剑仙,这个世间没有出现过几个,除去之前的白寅之外,理应还有几位不知名的剑仙,不过都死在了战场上,剩下的,便是如今的谢宝山,还有远走的顾晚云。
这些云海境的剑仙,都还没有认真出过剑。
顾泯是第一个。
他的剑掠过,大片白骨倒下。
但很快,那些倒下的白骨就又纷纷掠向一处,组成了一个极大的白骨巨人!
只是这个白骨巨人,差了一个头颅。
就在此刻,天玄山掌教的头骨从血海旋涡里落下,落到了这个白骨巨人之上。
这个白骨巨人很大,大概有数十丈之高,他的四只极其粗壮,毕竟是一整座天玄山修行者的白骨,但头颅却只有一个,便显得有些娇小。
它俯瞰着顾泯,忽然开口,“你难道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离开?”
那声音竟然是天玄山掌教的!
顾泯抬起头。
原来天玄山掌教还没有完全消失。
“你没死之前,我怎么会先死?”天玄山掌教的声音游荡着,“我要看着你死去,我才死得安心!”
顾泯平静道:“我倒是不清楚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他正准备一剑将那白骨巨人斩开,忽而便听得身后的小师姐洛雪喊道:“我要去那座大殿里看看!”
顾泯微微蹙眉,点头道:“好。”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天玄山掌教已经出手了。
那巨大的白骨巨人一拳轰向顾泯,带着恐怖的气息,而且随着这一拳砸出的时候,还有无数的血气依附在那个拳头上面,显得这一拳,极为强横。
顾泯一剑递出,天地之间,再度出现一条白线,横推而去!
顾泯纵身一跃,踩着那巨大的手臂一路前行,不断出剑,斩碎那些浓郁的血气,最后几乎已经到了那白骨巨人的胸前!
天玄山掌教此刻已经有了云海境的实力,但还是拦不住顾泯。
下一刻,天幕上血海里的那个旋涡又开始积蓄杀意,轰然落下一道道细如长线的血线!
那瞬间便深入一整座天玄山。
而后是整座天玄山都开始摇摇晃晃。
顾泯一剑斩落天玄山掌教的头骨,然后烛游瞬间变得极长,深入这具白骨巨人身躯之中,用力一挑,他将整个白骨巨人都挑入血海。
小师姐洛雪正好乘机朝着那座大殿而去。
只是几步,便已经进入其中。
这座大殿里,罕见的没有血气。
大殿最上方,雕刻的有三座木像,当中一座,是天玄山的开派祖师,左右两人,便是二代祖师和三代祖师。
然后无数供奉的木牌都在三座木像之下,上面有一个个名字。
那是天玄山历代的祖师牌位。
有一炷香,还在燃烧。
看起来像是天玄山掌教在顾泯来之前点燃的,如今还在燃烧。
大殿其余便没了什么布置。
那些蜡烛平静的燃烧着。
整座大殿都有些平静祥和,和外面宛如灭世之景的景象格格不入。
洛雪打量着这座大殿,沉默了很久。
而此刻的顾泯,已经一跃而起,来到了大殿的房顶,开始一剑剑挥出,要去斩碎那些血线一般的东西。
可是不管如何递剑,几乎都没有什么效果。
顾泯微微蹙眉,却什么都没说。
他能感受到,一整座天玄山正在缓慢的朝着天幕上的那血海旋涡里。
如果再做不了什么事情,那么深入血海旋涡里,即便是云海上境的强者,也会死去。
这是没什么好说的事情。
天玄山掌教的头骨又从血海旋涡里飘了出来,这位天玄山掌教游荡在天地之间,看着顾泯,怨毒的大笑着,“你跑不了,迎接死亡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天玄山万年基业,为你一人陪葬,你也算是世上第一人了!”
“你去死吧,不要挣扎了!”
顾泯没有回答,只是一剑斩出,算是给他的答案。
不过剑光即便是斩碎了那个头骨,在下一刻,它也会重新凝结,继续漂浮在天地之间。
顾泯说道:“我不觉得你用这些手段就能胜过我,只有弱者才会处心积虑算计别人,至于强者,若是被人用算计就能击败,他又怎么能称作强者?”
天玄山掌教冷笑道:“你此刻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等着死去?”
顾泯说道:“血海杀阵定然有破解之法!”
天玄山掌教冷声道:“自然有,不过你能找到吗?还是你觉得那个境界低微的女子能找到?”
顾泯看着他,忽然道:“这座大殿里,便有解决之法!”
天玄山掌教大笑道:“你想套我的话,你以为我是傻子,我不知道吗?”
顾泯摇了摇头,说道:“你的确是个傻子,用
一整座天玄山的修行者来杀我一个,我要是你,肯定会留下些后手的,比如留下一个天赋不错的修行者,等着以后复仇。”
天玄山掌教漠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留?”
“原来你果然留下了。”顾泯淡然道:“那我从这里离开之后,我肯定会找到他,然后杀死他。”
天玄山掌教知道自己被欺骗了,愤怒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
……
天玄山一整座修行者都被变成了血迹的材料,但总是会有人是例外。
此刻在远处山中看着那满天血色的年轻人叫做左丘。
很多年前,在粟千云死了之后,天玄山年轻一代群龙无首的时候,天玄山掌教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便叫左丘。
因为还是个少年,所以左丘注定不能成为这一代年轻人里的其中一位,即便成了,他也会因为修行的时间太少,而没有办法追上那些天才的脚步,所以天玄山掌教即便是亲自教导这个少年,也没让他的修为暴露在世人面前。
他是天玄山的暗棋。
在阴暗处修行,很多年后,说不定便能一鸣惊人。
只是可惜,这样的事情还没能持续多久,天玄山便遭遇了灭顶之灾,天玄山掌教决定将一整座天玄山的修行者都用来血祭,和顾泯同归于尽,但还是留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那便是左丘。
他带着天玄山所有的道法典籍,带着那些最珍贵的东西,被天玄山掌教送出了天玄山。
天玄山覆灭之后,世间便会再也没有天玄山,没有了天玄山,那么也就是说,左丘的身份永远也不会被人知晓了。
他会在暗处一直在,直到某一天他足够强大了,就会对世间发起报复。
不过那是很多年后的故事。
左丘看着那已经要成为历史尘埃的天玄山,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之色,而后转身便走。
在这里停留,不是好的选择。
既然天玄山选择要让他活下来,那么他就要好好的活。
至少要活出个样子来。
他走了,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但当他回来的时候,世间肯定会再度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
……
洛雪看着那些木像,然后便有些烦躁,于是伸手将最上面的那木像推倒,却在那木像身下,看到了一份薄薄的册子。
她伸手拿起来,那面上没有文字,打开一口,这才发现,是天玄山第四代祖师的笔记。
这位天玄山祖师的笔记里多是愤懑的话,说什么他本该是成为又一个能被立起木像的天玄山的祖师,但却因为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情而没能成,他的笔记里提及了很多人,洛雪看过去,便看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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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讨厌的是一个名为常峰的弟子。
洛雪看到了那些供奉的木牌里,有常峰的名字,原来他也是一任天玄山掌教。
拂过那块木牌,洛雪在木牌后面,看到了又一份笔记。
在这位的笔记里,也有些话,洛雪看了几眼,皱着眉头,将这些木牌全部都打落。
于是看到了好些笔记。
这些天玄山历代掌教的牌位,若是换做别的时候,肯定是不会有人敢将它们打落的,自然也就发现不了这些笔记。
而如今,洛雪根本不在意这些,自然也就发现了。
原来天玄山的历代掌教,都是一些喜欢记笔记的人?
一个个记笔记的人?
洛雪在那些笔记里,发现了一份好东西。
其中有人说,在最前面的蒲团下,有一个暗盒。
洛雪移开蒲团打开暗盒,看到了一份血海杀阵的阵图。
这并不是最初的那一份。
当初魔宗覆灭,天玄山将那份血海杀阵的阵图带回天玄山,而后过了好些年,有一个天玄山弟子将那份阵图偷偷拿了出来,然后便誊抄了一份,藏在了此处,后来他做了天玄山掌教,便发现自己能够拥有原版,那誊抄的一份也没有什么作用,便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
那份血海杀阵的初始阵图已经被天玄山掌教毁去。
他却不知晓,就在大殿里,就在那个蒲团下,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份血海杀阵的阵图。
第八百八十六章 世间的罪
看起来记笔记是很重要的事情,当然,看笔记也很重要。
看着那份阵图,洛雪沉默了很久,然后她从大殿里走了出来,朝着那边孤崖跳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顾泯愣住了。
天玄山掌教则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急迫的朝着那边而去,只是很快,他便被顾泯的剑拦下了。
他此刻只有一颗头骨,哪能做些什么。
他有些愤怒,却做不了什么。
洛雪已经落到了崖下,她在这里找到了一处骨碑,满是鲜血。
这是这座大阵最重要的阵眼,在那份阵图里记载的东西来看,这个地方是重中之重,若是一旦被人移动位置,那么这座大阵的累积的血气就会散去。
洛雪看着那骨碑,没有犹豫,便踢了一脚。
骨碑移位。
天玄山,轰然一声巨响!
血海震动。
然后肉眼可见,那些猩红血气,此刻竟然透过大阵,四散而去!
天玄山掌教怒道:“尔敢?!”
这是他苦心孤诣,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弄出的一座大阵,为得便是要在这里斩杀顾泯,可他怎么想得到,竟然在此刻,这座血海大阵被人找到了最为重要的阵眼,让他做的一切,似乎都要付诸东流。
随着那些血气开始消散。
天玄山掌教的头骨忽然再度没入血海之中。
然后那充斥着无边杀意的血海之中,忽然又沸腾起来!
如果按着如今的局势发展,血海大阵很快便要被废去,这样的事情,当然是他不能接受的,因此在此之前,他搅乱了血海!
乱了血海,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天玄山掌教当感受到那些血海里的汹涌的杀意的时候,又疯狂的大笑起来,“找到了又怎么样,还是晚了一步!顾泯,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的!”
随着天玄山掌教癫狂的声音响起,在不断四散的血海,此刻又汇聚起来,然后便是一道恐怖和强大的气息出现,那血海旋涡,被天玄山掌教惊动,此刻即便是血气流失,也要落下最后一击!
天地之间,淅淅沥沥开始下起血雨。
顾泯仰头看着那血海里蕴含着的无上杀意,默然无语。
即便此刻大阵被破,此刻落下的恐怖杀意,也至少是一位云海上境的至强一击。
顾泯初入云海,扛得下吗?
握住烛游的手指已经发白,但顾泯却已经忘记了这些事情。
此刻大阵的最后一击要落下,他也调动了体内所有的剑气做最后一战。
“我说过,我不会死在这里。”
顾泯轻声笑道:“你想要我死,还真是太难了。”
说完这句话,他拔地而起,竟然在血海里的那道杀意落下之前,先一步撞入那血海之中!
他很快便被血海吞噬。
血海便一直沸腾。
好似天地之间,有一口大锅,里面装着无数的鲜血,此刻鲜血沸腾,成了一片无间地狱。
洛雪回到天玄山主峰上,没看到小师弟,便抬头看去。
而后她看到了一道璀璨剑光,在血海里不断出现!
嗤嗤的声响响个不停。
……
……
天玄山外围,那些守在这里的修行者,此刻都看到了那些从血海杀阵里散发出来的血气。
“血海杀阵破开了?!”
有修行者惊呼出声,瞪大了眼睛。
有仙山掌教惊喜道:“顾掌教果然不凡,难道是依靠一己之力将血海杀阵破开了吗?”
“是了,顾剑仙那惊天一剑,在战场上也无人可挡,此刻破开血海杀阵,理应不是什么问题,可是那天幕之中,我为什么没能感受到剑意?”
无数人在这里震惊,却也茫然。
直到下一刻,血海大阵轰然破开,他们才看到了那漂浮
在天玄山上空的血海。
“这是?!”
一道恐怖的气息轰然落下,整座天玄山在此刻轰然炸开。
无数血气朝着四周涌去,散成血雾。
一些躲闪不及的修行者,才只是瞬间,就被血雾吞噬,连挣扎都没能挣扎,便成为了一团血雾。
那些仙山掌教纷纷祭出各自的法器,将自己门下的弟子和身后的修行者笼罩起来。
只是他们的脸色也很难看。
在这些血雾面前,他们几乎心神都有些恍惚。
他们耳边全是凄厉的叫喊声,好似有无数冤魂游荡在天地之间。
一些修行者即便被自家的师长护着,此刻也有些丧失理智。
眼瞅着这些血雾便要乱人心志。
“阿弥陀佛。”
一声声佛号忽然响起,远处的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群僧人,为首一人,便是紫金寺的住持,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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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紫金寺的僧人们,来到了这里。
一道道佛光出现,迅速将这些冤魂驱散,然后开始超度他们。
很多人恢复理智,看向这些僧人,双手合十,纷纷见礼。
玄空一身佛光,来到众人身侧,感慨道:“一座天玄山的修行者,都变成了亡魂,这等作派,实在是有违天和。”
他随即问道:“顾泯呢?”
四周的仙山掌教欲言又止。
此刻血雾四散,天玄山所在之处,更是凶险,他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自然也就不知道顾泯的生死。
玄空很快明了。
然后便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他一身佛光,走在血雾之中,那些血雾竟然不敢近身。
很快,他便来到血海中央,落了下去。
地面有一个巨大的坑。
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站在坑底。
他身后是个女子。
玄空看到这一幕,有些失神。
随即他喊道:“顾泯?”
年轻人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这位紫金寺的住持。
然后他灿烂一笑。
只是一张口,一大口鲜血便从口里涌了出来。
身后的女子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自己小师弟的洛雪,责怪道:“逞强做什么?不知道珍惜自己的性命?”
顾泯有些虚弱的笑道:“小师姐在身侧,自然要护小师姐周全。”
之前在那血海炸开的一瞬间,顾泯其实本可以冲开血海离去,但他还是选择回到天玄山上,找到洛雪,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小师姐,别的不说,小师姐冒着身死的危险进入大阵之中,为得是他的性命,他若是在此刻对小师姐不管不顾,又如何能行?
玄空看了看顾泯,后者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什么问题,便有些感慨的转过头去,看着四周,说道:“存世万年的天玄山,便这么消失在天地间了?”
他有些感慨。
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往谁能去想?
可如今便这么发生了。
一座天玄山,此刻消失在世间。
这看着寻常,但实际上,大概是某种征兆。
就和那年的春雨春风一样。
顾泯和寒山的修行者离开了这里。
那些仙山的掌教也跟着离去。
紫金寺的僧人却留下了,他们要在这里超度那些亡魂。
修行者没有来世,但任由这些东西在天地之间游荡也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顾泯返回寒山之后,再度宣告闭关。
在天玄山一战,他受到重创,伤势严重,竟然还要远胜之前在战场上的那一次重伤。
寒山很多人求李扶摇出手救他,但李扶摇这个时候却选择带着青槐离开寒山,游历世间。
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来见青槐,并不是为了别的
事情,况且他也不想救顾泯,因为他很明白,救人这种事情,不要太频繁,尤其是对一个天才来说。
顾泯坐在洞府里。
阿桑和洛雪就在左右。
说是闭关,其实顾泯此刻和沉睡差不多。
阿桑说道:“小师弟还是小师弟。”
洛雪轻声道:“小师弟一直都会是小师弟。”
“看起来当年带着小师弟上山,一点都没错。”
洛雪问道:“所以大师姐一直都知道小师弟会是这般,所以一直对他这么好吗?”
阿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洛雪皱了皱眉。
“小师弟只要不是个坏人,不管怎样,做师姐的,自然都要照拂他。”
……
……
很快便过了一年,寒山来了很多客人,御风和苏遮云来看过,没有进洞府,只是在远处遥遥看着,然后便走了。
玄空处理了那些血雾之后,也来看了看。
然后是各大仙山的掌教,都纷纷来看。
血海杀阵可谓是世间最为凶险的杀阵,因为只是出现过一次,他们也不清楚顾泯出了什么问题。
但他们来到这里,大概是为了看看那个年轻人是不是还能活下来。
他活不活得下来,都有很多人高兴。
祀山掌教没有来,传言他在闭关,好似这位祀山掌教在踏足云海上境之后又有所得,好似要不了多久,便会踏足归一境,到时候他会成为白寅之后,又一个超脱者。
其实此刻人们早已经知晓,在云海境之后,便有归一境,归一境之上便是准君,准君之后,乃是天君。
天君也是那个世界,最强大的人物。
想着如此,人们开始在想,如果那些天君早就亲自出手,那么他们这些人,早就都死了。
这之中有许多鸿沟。
他们无法抵抗。
所以人们很庆幸。
这一年,天骄榜上多了很多新的名字。
这让人们颇为震撼。
大概十年前的那场大战,死了很多天骄,而后天骄榜便黯淡了不少。
那个时候的天骄榜榜首,从梁照换成了苏遮云,然后苏遮云和玄空踏足千秋,天骄榜榜首换成了苏宿。
后面的那些名字,其实也没有之前璀璨了。
但如今,天骄榜上,那些新的名字,却不是从矮子里拔高个,而是真正有些天才厚积薄发,出现在世人的视野里。
那场大战,对整个修行者,其实都有些裨益。
人们惊奇的发现,天骄榜榜首苏宿离开了天骄榜。
如今的天骄榜榜首变成了徐月逢。
第二位则是洛瑶。
第三位则是人们都没想到的上阳山李迎春。
这位上阳山掌教,厚积薄发,居然来到了这么靠前的位置。
苏宿破境千秋,寒山便又迎来了一位剑仙。
这让世间多了些恐慌。
加上寒山把持着天骄榜榜首的位置,更是让人们有些震撼。
寒山依旧不如祀山,但此刻,却已经渐渐追了上来。
如此又过了数年。
顾泯还是没醒过来。
天骄榜一直在换榜。
寒山的其他弟子出现在天骄榜上了。
仔细一数,竟然已经有了三位。
虽然名次都极为靠后,但也足以说明寒山如今,很了不起了。
就在这年初冬的第一场雪,顾泯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那个曾经见过的女道姑。
她不知道怎么,悄然进入了寒山。
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第八百八十七章 谁比谁更高
那年在天人城里,顾泯曾遇到过一个女子,那个局里,本该是她最后一个出手,但随着顾泯的破境,这一切便都不再和他们最开始谋划的时候一样。
后来顾泯才知道,其实那个女子是个道姑。
只是他并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哪座宗门的弟子,也不知道她身后站着的是谁。
那一日他曾说,总有一日他能找到那个道姑,但没想到,他没有去找她,她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看到顾泯睁开眼睛。
这个生着绝美容颜的女子说道:“看起来我来的刚好。”
此刻外面下着大雪,她站在洞口,便好似一幅画。
顾泯皱了皱眉,没有急着说话。
“天玄山一战,世人都在猜测你即便活过来之后,还有几分战力,却没想过你沉睡数年之后,竟然又往前面走了一步。”女子感慨道:“果然没有看错你。”
顾泯淡然道:“踏入云海便该知道,这一个境界靠的不是苦修,而是一个悟字,若是足够透彻,只怕一天之内便从云海初境走到云海上境也有可能。”
女子笑道:“倒是真有过这样的人。”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女子说道:“我睡了几年,便想起了很多事情,我记得,大概在很多年前,我还没有踏足这里的时候,我在那边,有一处叫做彼岸的道观里,我看见了一个道人,后来我从里面走了出来,便什么都忘记了,直到睡着之前,我都没有想起来这个地方。”
女子说道:“我正是来带你去见他的。”
顾泯问道:“他是谁?”
“你见到他之后,自然就知道了。”女子看着顾泯,认真道:“你若是不去见他,会很后悔。”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我这些年,好似去见的所有人,都让我有些后悔。”
之前祀山见顾野,差点死在了祀山,而后去天玄山,又差点死在了天玄山。
好似天地之间有很多局,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杀死他。
女子平静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顾泯说道:“我自然想知道,但我有些累了,真不想再去那些所谓的局里挣扎了。”
“你如今已经是云海中境,这个世间,除去祀山掌教之外,还有谁能够及得上你?”女子平静道:“要知道,上一个超脱者是白寅。”
顾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女子,无数剑意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汇聚成剑,刺向那女子脑海!
女子脸色微变,便要反抗,但片刻之间,她便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调动一切气机了,在眼前这位年轻剑仙面前,她好似就如同赤裸裸站在他身前一
样。
自己身上的所有秘密,似乎都要被这个年轻剑仙全部都看透。
女子觉得有些羞耻,脸颊微红。
顾泯却没有什么情绪。
他发现她的脑海里没有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于是便收回了剑意。
顾泯说道:“我对那桩事情有些兴趣,不过我迟早有一天会弄清楚的。”
说完这话,他示意这个女子可以走了。
女子却没走。
她看着眼前的年轻剑仙,缓缓吐出两个字。
顾泯皱起眉头,瞬间来到了她的身前,一只手捏住她的咽喉,冷声道:“你想死吗?”
女子被捏住喉咙,无法呼吸,但是却很平静,她看着顾泯,虽然说不出话来,但眼神没有丝毫惧意。
顾泯沉默了片刻,才松开手,但那些剑意却再次入侵她的脑海,将她的识海搜索了一遍,却好似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顾泯脸色难看至极。
女子平静道:“你若不去,便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顾泯没说话。
女子之前说的两个字是阿桑。
关于师姐阿桑的身世真相,就连柳浑都不清楚,李扶摇也不知晓,眼前的女子却说她身后的那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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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查了她的识海,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段记忆,想来是被隐藏的很好。
原本顾泯觉得自己已经踏足了云海中境,在这个世间,大概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觉得无力了,但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这个世间,看似最了不起的那些云端强者,却不见得真正掌控着天地。
或许这个世间,还有真正的强者,他们或许在归一,也或许就是一位天君。
要不然他们如何守护这个世界?
总之世间有很多秘密,顾泯还不知晓。
“你去不去?”
女子再度开口问道。
顾泯没说话。
女子笑了笑,没有再问。
顾泯摆了摆手。
女子便转身走了。
她踏入雪地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很快雪花便覆盖了她的脚印,好似她从来都没有来过一般。
顾泯坐在洞府里,沉默了很久。
而后在日暮的时候,他走出洞府,见了王长秋。
过去数年,这位寒山的老人此刻真的老了,他的境界不高,天赋不高,不往前走,便只能衰老。
“查出来了吗?”
顾泯摆了摆手,看着王长秋激动的眼神,只是淡淡问道:“有消息吗?”
王长秋这才收敛起来自己激动的神情,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初掌教让我去查,我便派人去查了,倒是有些头绪,知晓那人名为左丘,是很多年前天玄山掌教带着上山的,而后那年天玄山血祭整座天玄山的修行者,他成为例外,应当便是肩负了振兴天玄山道统的事情,掌教毁了天玄山后,我们便一路探查,最开始倒是有些踪迹,但是那人很谨慎,几次我们组织的围杀,都被他躲过了。”
“这几年他应当是境界越来越高了,因此便越来越难找了。”
王长秋叹气道:“这样的人,存在必然是隐患。”
顾泯点头道:“只是这样的人,能被天玄山掌教从一整座山的修行者里挑选出来,理应不凡,找不到也是正常,倒也不必太过自责,想来他要掀起风浪,还要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时光,到时候我若还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长秋皱眉道:“怕只怕他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做一些谁也没料到的事情。”
顾泯摇摇头,“倘若如此,那便是我们的命。”
说完这些话,顾泯便走了,没有多说什么。
王长秋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这位年轻剑仙,如今已经到了极高的地方。
……
……
看过了一场雪,春天的时候,各大仙山便前来拜山了。
数年后是祀山的万年大典,注定是很大的事情。
但此刻顾泯复苏,也是很大的事情。
所以仙山掌教们都来了。
有些人很担忧,有些人很高兴。
顾泯在寒山的大殿里见了他们。
一片和谐。
即便有什么不满,此刻也都没有人敢说。
因为他们赫然发现,这个年轻剑仙,比起来数年前,又强大了几分。
看起来是往前又走了一步。
云海中境,那正是很多年前,祀山掌教的境界。
好在祀山掌教已经踏足云海上境。
要不然世间还有谁能压得住这位年轻剑仙。
顾泯看着在场的仙山掌教们,忽然道:“天玄山掌教死之前,曾给给我一样东西,是一份玉简,里面有很多人勾结异域的证据。”
听着这话,有好些仙山掌教觉得天塌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各自作为
那些年里,大战不停,所有人都觉得朝不保夕,于是站在高处的人便联系了异域,也就是柳浑,柳浑本来就不是想要灭亡这方世界,不过是想要通过这些人来达到自己回到那方属于自己世界的想法,所以自然便和他们有所联系。
云端太过高远,有些事情无法亲自去做,所以便有了天玄山做的那些事情,天玄山想要成为世间真正的仙山之首,知道这是一条捷径,于是便将这桩事情告知给了许多别的仙山,那些仙山实力不如天玄山,但也是为了继续存在,便成为了天玄山的跟随者。
他们和异域自然有勾结,不过既然异域没想过要灭亡他们,自然也不会要他们做出什么在大战中反水的事情。
的确是柳浑不在意。
因为他们太过弱小,根本就不需要所谓的内应。
所以这些年里,他们做的事情,其实无非是搜寻一些天地珍宝送到那边。
可私通异域这样的事情,哪里管他们做了多少,只要有,便是死罪。
那些证据以前掌握在天玄山掌教手里,所以自然有很多人为他卖命,只是如今,这些证据落到了顾泯的手里,他们听着顾泯说话,便觉得有些可怕。
顾泯如今在世间威望之高,即便是祀山掌教也无法比较,他的境界仅次于祀山掌教,更为可怕的是,他有真正的追随者。
而如今,他就站在他们面前,说出了这句话。
场间有些心志不够坚定的仙山掌教,脸色都有些发白,但更多的仙山掌教虽说镇定,也难免紧张。
“顾掌教,到底是哪些人在私通异域,一定要查清楚,我们绝不姑息!”
有仙山掌教开口,眼中满是怒意,“我们和异域对峙了那么多年,死了不知道多少修行前辈,竟然在我们当中还有这么一些人,在和异域勾结,这真是让人心寒!”
很多仙山掌教开口,很多人却只是沉默。
顾泯摇了摇手。
然后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们全部都看着这个年轻剑仙,有些紧张和不安。
大殿里很安静。
那些烛火摇曳,看着有些古怪。
顾泯开口了,“天要塌了,所有人都会想着如何活命,有些人此刻便会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曾经坚守的道义,忘记了自己的仇恨,不顾一切去寻活下来的机会,我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的事情。”
“只是有些人,看着天要塌了,所以便去找了撑起来天的方法,在这个过程中,即便亲人死去,朋友故去,他也不放弃,即便有人告诉他,跪下便能活,他也不跪,这样的人,我们值得尊敬。”
“那日柳浑问我,若是牺牲我一人,可以拯救这个世界,我会怎么选,我拒绝了,除去因为我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之外,还因为我也很自信,即便在那个如此危难的局面下,我也很自信。”
“当然了,若是那一日我们输了,所有人只怕都要骂我。包括在坐的各位。”
顾泯的目光落到那些仙山掌教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但光是这么一眼,有些仙山掌教便觉得不自在。
“后来他提出要那些女子来换我们的安稳,我也拒绝了,因为我没有这个习惯,不管他们提出是拿那些女子,还是拿孩子,或是拿那些寻常百姓来换,我都不会点头,世间是我们共有的,为何要主动去牺牲一部分人而换取我们的存活,这对于他们来说,不公平,好似多年前,大战总是那些外来的修行者在最前面,这对于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来说,也不公平。”
听到这里,在场的仙山掌教们以为这位年轻剑仙要说的是这个事情,脸色凝重了几分。
难道在这里,在今日,这位年轻剑仙便要将万古协定废去?
可顾泯话锋一转,平静道:“我说这些话,是想告诉各位,我也不是圣人,我也会自私,但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底线,不要为了活下来,去做牺牲别人,或是牺牲整个世界的事情。”
听到这里,许多仙山掌教脸色难看,面如死灰。
“天玄山已经不存于世间,诸位的罪,的确还没那么大,拿了些珍宝出去是过去的事情,诸位以后便不要做了。”
顾泯很平静。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及那些名字,只是说了这么一些话,然后便将手中的玉简毁去了。
看着那玉简碎裂,许多仙山掌教眼中有些不解,许多仙山掌教眼中满是感激。
有人想要开口,有人已经喟然叹道:“既然他们的确没有做出太过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如此也好,如今我们需要的是团结一心,想来顾掌教也很清楚,要不然不至于如此做的。”
那是一座小仙山的掌教。
顾泯没说话。
只是仍旧有些人不满。
他们不想让这样的人还存在这方天地。
顾泯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场间的某些掌教,然后便摆了摆手。
他示意到这里就好了。
那些仙山掌教虽有些不甘,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多说,就这般离去了。
一时间,大殿里的仙山掌教走了七七八八。
还有零星的数位。
他们看着顾泯,各自对视一眼,有人轻声道:“多谢顾掌教不计前嫌,我等今日之后,唯顾掌教马首是瞻!”
另外几人纷纷附和,他们原本以为今日已经是难逃一死,却没想到顾泯却选择了放过他们。
“真正的大恶是云端那几位,诸位不过是些马前卒,况且又没有做太多事情,为何不能给诸位一次再来的机会?”
顾泯平静道:“如今我们需要的是共携手,渡过难关。”
“不过为了防止此事再度发生,诸位还请发个血誓吧。”
几个仙山掌教纷纷点头,连连称是。
今日得以有一条性命在,已经是大幸了。此刻发下血誓,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没有人犹豫,各自便发了血
誓,态度很是诚恳。
发完血誓之后,他们也走了。
不多时,苏宿走了进来。
这位天生剑胚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失望道:“我还以为你要把这群人都给宰了。”
顾泯看着自己面前的玉简碎片,揉了揉手腕,笑眯眯道:“我倒也想,可惜我没他们的证据。”
苏宿惊愕道:“那这是什么?”
他指着那些玉简碎片,有些不可置信说道:“你他娘的在骗他们?”
顾泯站起身来,平静道:“他们之间肯定有勾结异域的,可惜我真没有证据,天玄山掌教没给我,他给我的那份玉简里,只有云端的证据,柳浑倒是对我说过些事情,不过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去记着这样的小事?”
“所以你这一手,便让他们对你充满感激,也把自己暴露出来了,被你抓住把柄,以后再也不敢和我们寒山为敌?”
苏宿啧啧道:“没想到啊,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有这一手?”
顾泯摇头道:“这并非我的本意,寒山要成为之后世间的领袖,不是因为我们强大,而是要因为我们适合,我们心存这个世间和公道,这些是手段,却不能多用。”
苏宿感慨道:“了不起啊,小顾,你这家伙不仅天赋一等一,手段也这么多,我要是和你为敌,只怕是早就被你算计死了。”
顾泯自顾自说道:“有些东西要会,却不一定要用。”
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踏入千秋之后,便懈怠了?那位真剑胚呢?”
提起这个,苏宿有些生气,更多的是无奈。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追不上了?”
苏宿冷哼一声,但也没有反驳,那个白知寒,的确是他见过最妖孽的剑修,那种感觉,比顾泯还要可怕。
顾泯说道:“我们总得接受有人比我们更了不起,不过不要灰心,去追便好了。”
苏宿点头,笑眯眯道:“我反正知道,即便我追不上了,你小顾也会追得上,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
顾泯瞥了苏宿一眼,说道:“我估摸着,这会儿梁照肯定往前走了一大步,再不济,都已经走到千秋尽头了。”
“有这么快?”苏宿有些不愿相信。
顾泯喃喃道:“梁照啊。”
……
……
既然无数个世界都在一片天地之中,那么所有世间,其实构造都会差不多。
有山有水,有人有兽。
异域的世界和彼岸的世界,没有什么区别。
异域对于自己的称呼不可能是异域,就像是彼岸不会称自己是彼岸。
异域的修行者称呼他们所在的天地为中天大陆。
中,便是指他们是这片天地的中心,至于天,自然更是超然的意思。
在中天大陆里,没有所谓的道州之分,只有各自天君统御的疆域,加上几处不可知所在之地,便是整座中天大陆。
韩天君的疆域在中天大陆里,不算是最大的,只能说是中游,一整座疆域,被称作青灵域。
韩天君所在的那座城,名为临天城。
青灵域里,所有重大的城池,都是悬在天幕之下的,临天城自然也是这样。
那城中有着强大的修行者,他们享受着地面里的那些城池里修行者的服务。
他们只用修行,别的事情,一概不管。
所需的宝药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也好,一概都是那些生活在地面的修行者提供。
他们的境界不高,天赋也不高,便是这中天大陆的最底层存在。
在临天城的阴影下,有一座星城,是青灵域里所有地面城池里最为了不起的一座。
星城里,东边最为繁华,西边则是相对有些冷清。
但只要能住在这座城里的修行者,都至少有些身份,他们之中,大多有些背景都在天上那座临天城里,只是因为自己的境界不够,所以才没能住到那座城里。
西边有一座庭院,很大。
以前这里曾是一位大人物的住所,随着那人境界足够,去到了天上,这里便空了下来,一晃便很多年没了主人,直到前些年,有个黑衣年轻人,成为了这里的新主人。
这里才重新有了人居住。
星城的人们都知道,那个黑衣年轻人是个很天才的人物,而且背景极大,所以根本就没有人胆敢招惹他。
不过前些年有些貌美的女子下了狠心,去那边自荐枕席,竟然还真被那黑衣年轻人收入府中了。
人们只当那黑衣年轻人是个对那方面有着浓郁兴趣的年轻人,却不知晓,那些女子虽然入了府中,却只是充当婢女的角色。
她们只是负责照料年轻人。
至于什么找寻宝药什么的,却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那个年轻人是个剑修。
不需要那么多东西。
他只是修剑。
……
……
日暮的时候,黑衣年轻人在屋檐下睁开眼睛,看向了那边,那本该有落日,只是此刻却被高处的那座城池阻挡了,他根本看不到那极美的晚霞和落日。
生活在地面的人们,不仅看不到那些风景,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做主。
黑衣年轻人当清楚了这个世界的修行法则之后,便有些感慨,这里没有律法,一切的根据,便是强者可以随意杀死弱者,弱者若无强大背景,便每日都只能提心吊胆。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貌美女子为什么会来找他的缘故。
因为她们的天赋不够,境界低微,也没有强大背景,如果没有靠山,她们某天或许就会被人侮辱至死,没有梁照,她们的选择也不过是做那些垂暮老人的双修鼎炉
,那些老人想要活下去,便要吸取她们的精血,她们为了活下去,就不得不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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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生得好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倒是会引火上身。
想到这里,黑衣年轻人想起那个生得很好看的白袍年轻人,若是他没有修为,来到此处,自然下场会极为凄惨。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实在是想要看看那个年轻人有这样的下场会不会还很镇静。
但是很快他便收回心神,摇了摇头。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有些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道理他都懂,可就是不太喜欢。
看向不远处的几个女子,黑衣年轻人摆摆手。
那几个女子会意,便都离开这里,回到了各自的修行居所。
黑衣年轻人在这里看着那座悬在天上的城,其实想要看的还是那座城挡住的晚霞。
只是看到了日暮,夜色笼罩世间,却也看不到什么。
月光也被那座城挡住,什么都落不下来。
等到天色暗去,四周一片漆黑的时候,他才走了出去。
他这样的修行者,不需要任何的照亮工具,自然也能看得清楚。
他离开巨大的庭院,走出这座星城,朝着远处走去。
他走了很远,在黑夜里,像是一只潜行的野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来到一座破落的小城之中。
这里的修行者境界都很低微,境界最高的,无非是个金阙境。
这样的城池,属于是青灵域里可有可无的地方,若是哪个强者想要将其毁去,也不会有任何人出来阻止。
在这里聚集的修行者,都是天赋平庸的,有很多人在等死,也有很多人充满希望,可惜这种希望,也不过是绝望。
有一座破落的小庙里。
好些个少年聚集在这里。
他们时不时的期盼看向小庙那边,眼睛里有期待,也有害怕。
期待的是那个将要来的人。
害怕的也是那个可能再也不会来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破烂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但没有声音。
有少年低声道:“梁先生来了!”
其余的少年纷纷起身,看向门口。
黑衣年轻人走入其中,然后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截短小的蜡烛,放在祭台上,点亮。
微弱的烛火,只能照亮很有限的地方。
少年朝着黑衣年轻人躬身行礼。
没有人说话。
这是规矩。
黑衣年轻人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向这些在场的少年,然后很快便发现比上次少了一个,于是问道:“李文呢?”
其中一个瘦弱的少年开口回答道:“他昨天被人打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眉间有些不忍,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被人打死这种事情,很寻常,但对于这些少年来说,依旧值得伤心。
另外一个人补充道:“他没用先生教的东西。”
他害怕黑衣年轻人以为他们不守规矩,以后便不来了,所以开口补充。
当初这个黑衣年轻人开始授课的时候,便说过一桩事,他们学习他教给他们的东西,但在他没有说可以让他们用出来之前,他们即便被人杀死,也不能用出来。
他们当初也有过质疑,如果不能用,那么学来做什么。
可黑衣年轻人没有任何解释,只是说了这条规矩,不听便不要学。
最后人人都点头了,他们生活在这样的世界,自然要抓住一切能够变得强大,改变命运的机会。
黑衣年轻人点点头,对这桩事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坐下,然后便开口讲课。
“剑道一途,剑心最重要,做一个恶人不要紧,若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便成不了一个好的剑修,修行也成不了……”
他是个剑修,只会修剑,也只会教剑。
他当然是梁照。
有少年忽然问道:“梁先生,我们这样的资质,难道真能学有所成吗?”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日来这里听课了,早已经知道修行的法门,却进展缓慢,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的资质不够,很难学有所成。
这不是一个人的想法。
而是很多人的想法。
“资质这个东西,不能代表一切。”
梁照平静道:“有些地方,灵气太少,所以他们修行很多年,才能往前走一截路,你们这个地方,灵气是最多的,资质即便不够,依靠着这浓郁的灵气,也该比他们走得快一些,况且修行这件事,我一直认为,最重要的是,是自己的心。”
剑修有一颗剑心,别的修行者有一颗道心,说来说去,都是一样的,就是自己的心。
心只要足够坚定,便能克服很多东西。
“你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别人又怎么会相信你们?”
梁照平淡道:“别人的看法没什么重要的,你们自己想要做些什么才重要。”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这些少年,轻声道:“我有一个故事,可以讲给你们听,从前有两个剑修,其中一个天赋很好,是一种叫做庚辛剑主的体质……”
梁照的那个故事,便是说的顾泯和梁照。
听故事的少年们听完了整个故事。
有人说道:“那个顾姓少年命真好。”
“另外一个少年,真了不起。”另外有人出声道。
场间有很多声音,但无非就是这两种声音。
梁照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顾姓少年只有一个,另外一个少年却可以有很多个。”
第八百八十九章 雾非雾
天地之间或许只有一个主角,但注定会有很多配角,配角可以不如主角,但也可以有自己璀璨的光辉。
梁照平静说道:“你们想的太远,但可以想。”
说完这句话,梁照便重新开始讲课,讲起剑道修行方面的问题。
一直讲到后半夜,梁照才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但很快便有少年喊住了他,说是想要常伴他左右,为他做一些杂活,但梁照没有理会,只是走出了小庙。
他穿过小巷,去向远处。
黑夜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拦住了梁照的去路。
梁照转头看了那人一眼,很平静。
那人饶有兴致开口道:“这么年轻的千秋境,却没有在天上,实在是让人好奇。”
梁照没说话,他的剑意已经积蓄,想着如何才能快速的杀了眼前的那个人。
“你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单纯的让那些少年有能够保护自己的本事?我看你不像是这样的好人。”
那人的声音很淡,但却锋利如剑。
梁照没说话,只是已经准备出剑。
“你想没想过,他们有些人可能学别的会更快。”
那人缓缓说道:“剑修之路,在这里已经被证明了不是什么好的修行之法。”
梁照平静道:“听说让那几位天君头疼的都是剑修,况且我只会修剑。”
长久的沉默。
那人说道:“我会道法。”
梁照看了他一眼。
那人说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肯定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而我也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所以我们是同道中人。”
很多年前,宁启帝在南海的边上,见到了那位已经快要死去的雾野老僧。
他对宁启帝说,若是自己年轻一些,便要和宁启帝一起去做某件事。
宁启帝这一生没有朋友,他有的,都是下属,那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好似有了同道中人。
今夜梁照也有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照便觉得他没有骗自己。
“这个世界,强者高高在上,肆意的挥霍着这个世间的一切,弱者只能艰难的活下去,强者为尊自然是真理,他们自然可以享受更好的东西,但却不能那么不讲道理。”那人平静道:“一切都要有规矩,至少需要大部分人都遵守规矩,不然人间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梁照看着他,不说话。
夜里,两人都看着对方,很久很久。
然后梁照说道:“可能需要很多年,而且不一定会成。”
“世上本就没有一定能赚钱的买卖。”那人笑了笑,“而且这也不是一桩买卖。”
梁照看着他,很平静道:“我叫梁照。”
那人也沉默了很久,说道:“我叫陈默。”
梁照说道:“这样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最开始,要很小心,你也要小心。”
陈默说道:“我知道。”
梁照看了他几眼,没有再说话,转身便走。
陈默站在原地相送。
这是很寻常的一个夜晚。
其实也不寻常。
因为一场大变的开始,不在梁照起意那天,而是在今天的相遇。
此刻就算是在天上的那些天君,也不会想到,无数年的那场大变,是从今天开始的。
那个故事,从今天开始描述。
……
……
回到庭院里,天便亮了。
梁照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座城,他还是看不到那清晨的朝阳。
有一道身影落到了这里。
是韩天君。
看着梁照,韩天君赞许道:“你的天赋不错,看起来要不了几年,你就能踏足云海了,只不过还是太慢,为何不来天上?”
梁照摇头道:“我的剑,不适合那里,你们为何不低头看看,或许对自己的修行也有裨益。”
韩天君漠然道:“蝼蚁有什么好看的?”
梁照说道:“蝼蚁这种东西,数量足够多的时候,甚至能战胜比他们强大几十倍的猎物。”
韩天君平静道:“这样的说法,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并没有什么道理。”
梁照想了想,也认可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
韩天君看着他,说道:“你必须要走快一些,我们需要你来做某种试验。”
他说的快一些,说的是走到天君境界。
但即便梁照是天才,也很难很快便走到那个境界。
可天君们很不愿意等待。
梁照说道:“那便给我些宝药,我会在一年内踏足云海。”
韩天君看了他一眼,一挥手,整座庭院里,到处都是各色的宝药。
“从
今以后,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你只需要修行,要快。”
说完这句话,韩天君便离开了这里,回到了那座城里。
等到他走之后,那些貌美女子才颤颤惊惊的走了出来,之前韩天君不经意之间透出的威压,已经让她们喘息不过来。
看了那些女子一眼,梁照平静道:“是位天君。”
于是在场的那些女子全部都被吓得说不出来。
梁照说道:“院子里的宝药,你们自己选一样,这些东西,足以让你们的身体更适合修行。”
听着这话,那些女子都哭了起来。
她们一直在给梁照叩头。
梁照收起宝药,没有说话。
几天后,他又去了那个地方,把大部分宝药交给了那个叫陈默的人。
而后他又给那些少年一人一样。
顺便把陈默带去了小庙,告诉他们,接下来一年,他不会再出现。
在天亮之后,他回到了庭院里,坐在屋檐下,开始闭关。
时间匆匆过去,很快便有了一年。
然后梁照睁开了眼睛,踏入了云海境。
而后他把庭院外正准备进来的修行者杀了,即便外面再怎么传言他的背景极大,但总会有人不信邪,或者换个说法,他们在底层太久,迫切想要改变,自然改变的方法,也不见得是他们能掌控的。
所以他们死了。
梁照没有去理会,只是看了看上面,第一次上天。
他去拿了很多宝药,然后回来了。
重新在屋檐下坐下,梁照沉默的想着,顾泯想拯救守护的那个世界,也是他的世界,但梁照做的这些,和这些无关。
他只是想要做。
说起来梁照不应该是个自私的人吗?
他怎么会冒着风险去做这些事情?
不,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他只是一个有着强烈的自我意愿的人。
他要做什么,便去做,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自然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当他觉得改变一个世界,推翻一个世界的统治者是他想要做的事情的时候,他便去做了。
何况,他早就想要和顾泯比一比。
天赋可以比。
谁能改变这个世界这种事情,自然也可以比一比。
当然,他最希望的时候,有一天,他可以和那个年轻人比剑。
想到这里,梁照自嘲一笑,“原来一直以来,你都是我心中的魔。”
……
……
如果从那场大战结束开始算起,这一代的年轻人里,那个时候顾泯和御风已经千秋。
梁照是剩下的所有人里,第一个踏足千秋的。
之后才是苏遮云和玄空。
顾泯闭关,踏足云海初境。
梁照走到了千秋尽头,已经越过了御风,完成了对这个祀山年轻天才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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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梁照占了天地之利,可御风前些年的修行,又何尝不是?
他们的那个世界,比不了彼岸。
而后顾泯在天玄山有过一场大战,沉睡数年,醒来之后,他踏足云海中境。
然后梁照便踏足了云海初境。
他们两人的差距,在不断的拉小。
或许很多年后,顾泯会被梁照超越,但这样的事情,谁又真的知晓呢?
至少现在的顾泯不知道。
他在寒山看了几年的晚霞。
然后便到了二十年之期。
一个消息传遍世间。
祀山掌教,破开云海,踏足了归一境。
世间震动。
这是白寅之后,世间的又一个超脱者。
恰逢祀山万年大典,修行者们赶往祀山,想要一睹祀山掌教的风采。
寒山自然也要去。
顾泯为首,带着一众寒山弟子去了。
苏宿在其中,谢宝山也在其中。
祀山的山门大开,修行者们满脸笑意,祀山的修行者也是如此。
顾泯和寒山弟子上了山,不过他却没有去那安排的住所,而是来到了那座柳叶峰,到了道观里。
那棵桂花树还在。
老道士却死了。
他死在了战场上。
如今的观主是个年轻道士。
叫林语。
他也是天骄榜上的天骄,虽然现在还很年轻,但想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变得很强大,成为祀山的强者,也是世间的强者。
他为顾泯煮了一壶桂花茶,有些伤感的说道:“师父死了之后,我就再也不想煮茶了。”
林语的眼眶微红,即便过了二十年,提起老
道士的时候,他还是很伤心。
顾泯看着他,说道:“或许你也可以去收个弟子。”
林语听着这话,愣住了。
顾泯笑道:“一座道观,总有传承,早些去找,说不定更好。”
林语点点头,觉得顾泯说的有些道理,但也没有说些什么。
“顾剑仙,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我们百年之后,会有好的结果吗?”林语很担心这件事。
顾泯说道:“百年之约,也不是说百年之后他们便要来覆灭我们,所以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们只需要变得更加强大,除此之外,别的事情,其实不用多想。”
林语看着茶杯里的桂花,沉默不言。
顾泯说道:“楼掌教踏足归一境,便是说明我们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不要太担心。”
林语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道观门口来了个白发年轻人,便站起来笑道:“御风师兄。”
御风走了进来,林语让开了位子,他便坐下了。
看着御风,顾泯笑道:“恭喜。”
他已经看出来了,御风已然走到了千秋尽头,看起来要不了多久便能踏足云海,只是他这声恭喜,却有两层意思。
御风说道:“祀山太大,我其实不愿意去做这一任掌教。”
这一次祀山万年大典,本就是祀山掌教有传位的打算,所以也是御风接任掌教的大典,如今祀山掌教踏足归一境,自然这桩事情就更没有了别的可能。
顾泯说道:“紫金寺的老住持还能活几年,却也选择先死,玄空那个性子不适合做住持,也做了住持,上阳山的那位掌教更是还有很多年的活头,却也选择留在战场上,将掌教之位传了下来,这谁看不清楚?世间到底是要我们这些年轻人接手了。”
御风皱眉道:“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我可能会做不好。”
顾泯说道:“你只管祀山一处,难道还有我的压力大?”
御风惊异道:“你是打定心思要做这世间之主了?”
顾泯说道:“这也不是我的本意,但如今世间的局面,只能有一道声音,若是楼掌教愿意站出来,自然最好,可他的性子,只怕只会修行,不得已,只能是我了。”
御风没说话。
顾泯笑道:“你不够强,做不了。”
御风说道:“说起来我有些害怕,怕你做了这个世间之主,便不是你了。”
顾泯摇头道:“那年我做了一座王朝的皇帝,可我还是我,如今不过是重复一遍而已,我又能改变什么?”
御风喝了口茶,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支持你。”
顾泯没说话,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根本不用如何高兴。
“既然要做世间之主,难道就是以寒山掌教的身份来做?”御风问道:“没想过别的什么由头?”
顾泯笑道:“难道我要在这里再建立一座王朝?”
“我看过那些话本小说,王朝的存在很合理,不过在这个都是修行者的世界里,想来应该要更了不起一些,应当是一座仙朝?”御风挑眉,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个名字还挺好听,你便是仙朝之主!”
御风大概不知道,很多年前,在顾泯前往天玄山的时候,苏宿也说过类似的话。
顾泯说道:“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达到目的。”
御风点点头,很是赞同。
顾泯笑了起来。
御风忽然又问道:“真不娶我妹妹?”
顾泯笑着说了声滚。
御风就真的走了。
坐在桂花树下,顾泯有些无奈。
他有一种走了很远的路,最后又回到了原地的感觉。
林语走出来,问道:“那以后我要叫顾剑仙陛下了吗?”
顾泯看着他,神情古怪。
……
……
祀山的万年大典就在明日,不过在大典之前,一个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的消息传了出来。
明日的万年大典,祀山掌教的位子,要变成御风来坐。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没人觉得意外。
所有修行者都等着明日。
夜色笼罩世间。
很快,天光落下。
清晨的祀山。
一众修行者在祀山主峰坐下,看着那位从大殿里走出来的祀山掌教。
一别二十年,祀山掌教还是一袭道袍,看着寻常,但一举一动,连接天地,很是不凡。
这是真正的强者,谁都看出来了。
祀山掌教果然是踏足归一境了。
在场的修行者们纷纷道贺,就连顾泯也是如此。
祀山掌教微笑着开口,“今日乃是祀山万年大典,多谢各位道友赏光。”
他环顾四周,笑意不减,“不过在大典开始之前,我却有一桩故事要讲给诸位听。”
第八百九十章 花非花
祀山掌教在大典之前要讲故事,于是人们便安静的等着。
像是这样的人物,是千万年之后的又一位超脱者,不管说些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定然都是对修行有益的东西,所以每个人都显得很认真。
正襟危坐。
祀山掌教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摇头道:“无非便是一段往事,和诸位的修行没有什么关系,大家可以放松一些。”
听着这话,很多人相信了,于是便放松了一些,但更多人,还是如此。
祀山掌教也不去多说什么,只是清了清嗓子,便开了口,“我们这个地方,被很多修行者称为彼岸,实际上这只是一处战场,最前面的战场,但过了那么多年,好似很多人都忘记了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大家应该要记清楚,我们的先祖来自不同的世界,也就是雷池那方,那些世界的强者在千万年前的某一天,为了抵御共同的敌人,所以便合力构建了这个世界,我们这些人,自然便是那些人的后代,准确来说,我们是那些世界的后人,我们本来便该是要护着那些世界的。”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边来的修行者们变成了你们口中的炮灰,他们要在战场上先死,我们要苟且活着,这不好。”
祀山掌教说起这个,人们都知道这是说的那桩事情,那是这些年里,牵动很多人的事情之一。
“以前我们有些过错,以后便不要做了,他们是我们的同胞,我们要一视同仁。”
祀山掌教笑了笑,然后继续说起他要说的故事,这个故事从建立彼岸开始,然后便讲到了祀山祖师和云山祖师。
云山覆灭很多年了,很多修行者都已经忘记了那座仙山的存在,但祀云钱还在,其实便能够知晓当初那座云山对于这个世间来说,有多重要。
“云山覆灭,世间流传的说法甚广,但都不是真的,云山为何覆灭,是因为那些年,云山在想着如何改变这个世界,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行为,让云端的那几位害怕了,于是便出手覆灭了这座云山,为了让这个秘密永远封存,甚至还将云山废墟迁到了遗墟里。”
祀山掌教神情平静,一字一句开口。
在场的修行者们都震撼了。
他们哪里想得到,祀山掌教这个故事,才一开始,便已经是要将整个世界的辛秘之一揭露出来了。
这是惊天大秘,涉及云端,这让那些修行者如何不震惊?
只是如今祀山掌教已经超脱,提及这桩旧事,只怕也没人敢说些什么,云端强者,只怕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祀山掌教平静道:“云山被世人误会很多年,我在今日为云山洗刷那些流言,诸位记住便好,不用做什么,以后不要再传谣了便是。”
说完这句话,祀山掌教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而是自顾自的开始说起后面的故事,他讲的故事,其实便是彼岸的一段历史,不过祀山掌教毕竟是世间最强大仙山的掌教,知道的东西要比他们多得多,因此在那些故事里,有很多没有记载在史册上的东西,都被祀山掌教说透了。
许多年前,三清山中有一位绝世天才出现,名曰重
明,一路修行,到了千秋境,却忽然失踪,再也看不到,那是因为云端出手,将其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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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位年轻天才对万古协定并不赞同,屡屡在世间阐述自己的观点。
像是这样的天才,无故失踪,或是不幸死在战场上,有很多很多,涉及很多仙山,那些仙山的掌教,脸色都难看起来,那些所谓的不幸死在战场,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云端那些强者的所作所为。
祀山掌教不用拿出什么证据,那些仙山掌教自己便知晓当年种种有多离奇。
他们的先辈,早已在暗地里调查过,只不过一直都没有什么结果罢了。
祀山掌教张了张口,忽然转而说道:“很多年后,云山不存,祀山的那位祖师却还没彻底死去。”
然后他说起了一个只有祀山修行者才知道的故事,其实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还不算是久远,就在约莫三十多年前。
那个时候,顾泯被请上祀山,差点被人夺了身躯。
祀山掌教说着这个故事,那些祀山弟子便有些羞愧,那桩事情虽然最后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但对于祀山来说,绝对不是一桩体面的事情。
但谁也没想到,祀山掌教居然毫无征兆的便将这桩事情讲了出来,就连祀山的那些弟子,也是如此。
场间很安静,这个故事让他们有些震撼,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很多人开始在想,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会怎么选?
只怕他们也会选择舍弃顾泯,而选择帮助自家的先祖吧?
于是想到这里,许多修行者看向祀山掌教的眼睛里,便又多了几分敬佩。
设身处地来想,他们根本做不了那样的事情。
祀山弟子们,有些想通了自家掌教的深意,于是愧疚之色尽除,坦然面对在场的众人。
“祀山自然不是完美的,我们这山中,也有贪生怕死之辈,为了活下去,人性自然也经不起推敲。”
说到这里,祀山掌教便摇了摇头,示意他要说的话也都说完了。
只是在场的修行者们,纷纷便皱起眉头,他们明显能够感觉得到,之前祀山掌教有些话没有说完,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此刻改了心意。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接受,难道还能质问这位归一境的强者不成?
祀山掌教说完这些,便从云海里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灵虚道人是这次万年大典的主持者,人们当然不能要求像是祀山掌教这样的归一境强者亲自做这样的事情,灵虚道人如今也是一位云海初境,他主持这次万年大典,完全足够资格。
祀山的万年大典其实和别的仙山没什么区别,最开始无非是一场宴会,宴会结束之后,有一场论道,各大仙山掌教交流一番修行上的问题,不过都是浅尝即止,不会太过深远,当然了,谁能愿意将自己的修行感悟真正分享出来。
不过这一次,祀山却拿出了祀山掌教的修行手札给在场的仙山掌教们参悟,这可不是寻常的东西,而是
一位归一境强者的修行手札,放在外面,便是一门无上道法,甚至于还要比无上道法还要珍贵。
那本修行手札在仙山掌教们传阅,许多人看过大受裨益,竟然还有人当场便突破了。
论道结束之后,便是一场年轻人的比试,这是所有大典都会有的东西,毕竟修行有成的前辈们不可能站出来交手,只能让这些年轻人去试试,在来之前,各座仙山掌教便极为认真,因为人人都知道,这种比试在一定程度上便能体现各自仙山的厉害之处。
所以派出的,都是各家的最天才的年轻弟子。
大部分都是天骄榜上的人物。
寒山那边,苏宿负责挑选人选,挑来挑去,其实只挑了一个,是王林。
这个年轻人,是这一代寒山弟子里可算天才的人物,如今在天骄榜上,也是榜上有名,不过排名有些靠后。
不过寒山也没想他能取胜,只是锻炼,因此没想太多。
王林虽然不错,但毕竟不是这一代离着最厉害的人物,所以只是得了第五,拿了祀山的宝药,也算是不错。
祀山没派人参战,送出很多宝药,足以说明他们的底蕴很是深厚。
祀山的万年大典持续了七八日,该走的流程全部都走完了。
第九日的时候,灵虚道人向众人宣告,祀山掌教楼秋皋传下掌教之位,祀山的新任掌教是御风。
许多人有些惊奇,却不是因为御风接任掌教的事情,而是他们这才知晓,原来祀山掌教叫做楼秋皋。
这个名字,其实就连祀山很多弟子都不知晓。
即位大典举办的还算隆重,祀山掌教把象征着掌教之位的信物交给御风,而后御风便来到那祀山大典的祖宗牌位前,叩了头。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原本理应在那最上面的祀山祖师牌位,如今已经没有了。
在御风接任祀山掌教的位子后,这场祀山大典便算是结束了。
这整个过程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因为祀山的强大在这里摆着,祀山掌教的强大也不是假的,谁也不敢在这里闹事。
修行者们纷纷离开,寒山的弟子也跟着苏宿离去,顾泯却没有走。
他去了柳叶峰,去到了那座道观,那里有一棵桂花树,树下有一个中年道士。
祀山掌教,或许应该是前任祀山掌教,便在这里等着他。
顾泯在他面前坐下,祀山掌教便替他倒了一杯茶。
顾泯开门见山说道:“你有些话没有说完,为何不说了?”
之前祀山掌教当着世间许多修行者,很显然便是要将那云端的事情说出来,但只是说了一半,还有许多未尽之言。
依着现在的情景来看,祀山掌教的境界已经越过云海,云端的强者,自然不该是他的低手,他想说,便可以说。
但还是没说。
祀山掌教喝了口桂花茶,赞叹一声,然后叹道:“我也没想到,云端那些人,竟然并非真正的主宰者。”
第八百九十一章 相逢
世间一直以来都有传言。
千秋境是天地的主角,而云海境,便是天地的主宰。
这里的云海境,说的就是云端的那些强者。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这片天地之间最早的修行者。
他们制定了万古协定,是这方天地的规矩。
人们一直仰望他们,认为他们就是这天地的主宰者。
可祀山掌教此刻说,他们不是。
顾泯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有说话,然后他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看起来,这地方还真有些秘密,我还不知晓。”顾泯看着空了的茶杯,皱眉道:“如果他们不是真正的主宰,那真正的主宰又是谁?”
祀山掌教说道:“我想讲个故事,顺便将这天地彻底撕开个口子,那样新的气息就会进来,有你在,肯定会让后面的世间变得更好,但没想到说了一半,便有人让我闭嘴,那人境界很高,我确定自己不闭嘴就一定会死。”
顾泯笑道:“前辈不该是怕死的人。”
祀山掌教苦恼道:“问题是这样死去没有什么意义。”
顾泯说道:“他就只叫你闭嘴,而没有说别的?”
祀山掌教说道:“他甚至没有说闭嘴两个字,但我感受得到那个意思。”
顾泯不说话了,这让他有些难受,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么便说明他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到要做的时候,只是那人的境界是什么?是一位天君,还是准君?要不然如何能够让祀山掌教闭嘴。
祀山掌教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惆怅,依着现在他的境界,杀了那些云端的强者也不是问题,可问题是他们背后居然还有人。
顾泯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几口,突然问道;“他们在想什么?”
祀山掌教看着顾泯,皱眉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顾泯说道:“但他们肯定是不愿意我们现在做些什么的,要不然也不会出声,我要是他们,肯定会出手杀了我们,但是,我们也好像不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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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剑仙前辈走了?”祀山掌教看着顾泯,缓慢开口说道:“既然没走,他们会不会也会忌惮?”
顾泯挑眉,说了说之前在寒山见过的那个道姑。
祀山掌教没说话,喝了半壶茶。
然后他起身就要走。
顾泯有些无奈道:“这么大的事情,你难道就不操心?”
祀山掌教转头道:“这种事情,留给你去想,我就只会修道,到时候要打架,你就叫我,我一定到。”
祀山掌教之前做掌教的时候,还要管些事情,但如今掌教的位子都拿了出去,他就可以心无旁骛的修行了,再也不用去想那些事情。
即便还有个所谓的秘密,他也丢给顾泯了。
顾泯呸了一声,却还是没说什么。
等祀山掌教走后,顾泯才站起来,笑眯眯看着林语,问道:“能不能带些桂花走?”
……
……
祀山的万年大典自然是大事,但最大的事情,还是那半个故事,人们都不理解,为什么祀山掌教说了半个故事之后便不再说了,但又不敢去问,因此也就只能无疾而终。
但除去这件事之后,世上也没了别的事情,想来又要过太平的好些年。
这让人们又怀念起来当初那些年
那些年的世间,可比如今有趣多了。
但仔细一想,其实那些年世间的有趣,是因为那个年轻剑仙还很年轻,还时不时惹出什么大事来,如今他已经破开千秋,登临云海,成为世上有数的强者了,自然而然便没了那么多事情。
想到这里,所有人便好似明白了什么。
顾泯坐在洞府里,想着祀山万年大典里发生的事情,然后便这么看了一年的风景。
这一年,世间如常。
他也不可能在这一年之内,又往前走一步。
云海初境和云海中境,他没用几年,但云海中境和云海上境,顾泯觉得自己要花许久的时间。
他没有再次闭关,而是在这里等人。
在雪花落下的那个冬夜,果然那个道姑又来了。
她看着顾泯,顾泯也看着她。
一年过去,她的境界没有太大的变化,顾泯的境界也是如此。
所以真要动起手来,结局会和去年一样。
女子说道:“现在呢,愿意跟我走了吗?”
顾泯看着她,想了想要不要把她用剑斩成碎片,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做不到,只是风险太大。
出剑杀她和跟着她离开都是这样。
女子有些失望,转身便要走。
顾泯忽然开口,看着她说道:“我真希望你背后那个人能亲自来找我,不要在背后算计我,因为算计我,迟早就要被我一剑斩开。”
女子没说什么,再次消失了雪夜里。
顾泯看着她的背影,又生出了要不要一剑斩了她的想法。
带着这个想法,天便亮了。
然后他便离开了寒山。
开始游历世间。
彼岸很大,顾泯没有全部走过,但此刻,他要去走一走。
寒山有人自然是知晓这件事的,所以没有人慌张,他们谎称顾泯闭关,是看到了云海上境的门槛,这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世间再度震动,谁都不敢相信,那个年轻的剑仙,竟然真的真的走得那么快了。
没有人知道,顾泯第一处去的地方是浮梦山。
他悄无声息的走入那座大阵之中,没有人发现他,洛瑶睁开眼睛的时候,顾泯便坐在洞府边了,他在看山景。
“你怎么来了?”洛瑶的声音有些淡,没有惊异和欢喜,只有平淡。
当然也没有紧张。
“觉得该来,便来看看,这种事情没有事先给你打招呼,实在是有些对不起。”
洛瑶摇摇头,然后去他对面坐下,平静道:“我听说你要想着建立一座仙朝,将世间归拢?”
顾泯点头道:“是这样的,如今的世间,的确需要一个声音,他们都说我最适合,可真当我要去做的事情,却发现在暗处已经有了一个声音。”
顾泯无奈道:“倒是想去看看他到底有多了不起,可又不太敢,”
他这些年受了太多的算计,所以很不想再去别的地方了。
洛瑶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心想虽然容光焕发,但实际上也藏了许多疲倦,的确如此,将世间扛在肩上,别人看着的是了不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担子。
一个世间的担子。
顾泯知道洛瑶在想什么,平静道:“这种事情我做过
,有些经验。”
在那边的时候,他便在做这样的事情,如今担子还在身上,却又要多一个担子。
“我两边肩膀,一边一个,正好。”
顾泯笑了笑,却有些藏不住的倦意。
洛瑶说道:“这桩事情解决要很多年,做完这件事,你想做些什么?”
顾泯皱了皱眉,然后有些遗憾说道:“我有个闺女,生她的时候我没在,后来我也没能做些什么,错过了很多年。”
洛瑶微笑不语。
顾泯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紫金寺的住持传了下来,祀山的掌教之位也传了下来,为什么浮梦山还没有落到你手里?”
洛瑶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
顾泯说道:“你已经千秋了,如何不能做掌教?”
洛瑶没说话。
顾泯说道:“我替你去问问。”
说完这句话,他没等洛瑶说话,便去了寻了浮梦山掌教。
没要多久,他便回来了,有些古怪的看向洛瑶。
洛瑶脸颊有些微红。
顾泯惆怅道:“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情。”
洛瑶叹气道:“虽说知道不可能,但总是有个念想。”
顾泯笑着说道:“如果说要念想,其实做了掌教也没什么关系,山规这种东西,不就是掌教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吗?”
洛瑶眼里有了些光彩,但瞬间又黯淡了。
“可你,还是不喜欢我啊。”
她很遗憾,哪怕最开始装作不在意,但是此刻真情实意却无法掩盖。
顾泯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喜欢别人?”
“因为你最好,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洛瑶说得理直气壮。
顾泯说道:“你要喜欢,就喜欢吧。反正我是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你真的有那么喜欢她吗?”洛瑶看着顾泯。
顾泯没说话。
……
……
浮梦山的掌教之位更迭,显得有些突然,但和浮梦山交好的那些仙山都来了,寒山自然也来了,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个青衫剑仙。
他是陪着青槐来的。
他在这里待了二十来年。
也没有想着离去。
如今他是这世间境界最高的一人,所有人当然在看他。
他当然也知道。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却在看青槐。
等到即位大典结束,青槐找到洛瑶,有些怜惜说道:“你还是放不下。”
洛瑶轻声道:“有好些次都告诉自己可以了,放下了就放下了,但怎么去想都想不通,自然也放不下,但现在想着,放不下便放不下了,以后一直喜欢他,倒也不是不能活。”
青槐说道:“没有得到,甘心吗?”
洛瑶说道:“自然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改变不了的事情,我只能接受,主要是喜欢这种事情,我无法改变,只能接受。”
青槐没说话了。
她想起了别的事情。
洛瑶说道:“青槐姐姐,你真的喜欢那位剑仙前辈,也舍不得离开他,其实那个人,也是这样的。”
第八百九十二章 又归去
如果感情的事情那么容易就能说清楚的话,那么那位李姓剑仙何必苦恼那么多年。
顾泯不知道那些人说了什么,他只是和李扶摇在一棵树下,开始喝酒。
剑仙和剑仙之间,当然要喝酒。
顾泯拿出的酒是当年宁启帝给他的,乃是酒圣酿造。
酒这个东西,其实没有那么多好说的,主要还是看好不好喝。
李扶摇喝了一口,觉得不错,点了点头。
顾泯说起了那个道姑的事情,李扶摇则是翻了个白眼。
“她那种境界,来寒山我能不知道?”
顾泯有些无语,心想您竟然知道,为什么一直什么都没做?
李扶摇拍了拍顾泯的肩膀,笑眯眯道:“这方天地你是主角,我做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李扶摇从来到这里到现在,他的确没有过多的插手这个世间的事情,出剑杀人的时候,都是因为对方招惹了青槐。
顾泯说道:“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那个女子身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白了顾泯一眼。
这很显然是不能的。
李扶摇喝了口酒,皱了皱眉,“看在这酒的面子上,可以告诉你一桩事情,那就是,甭管他多了不起,在你的剑面前,也没有那么了不起。”
顾泯苦笑道:“可我的剑,还没有这么了不起。”
李扶摇站起身,没好气道:“那就让自己的剑了不起。”
说完这话,他拍拍屁股走人了。
顾泯无奈,然后又开始了自己的游历。
……
……
每个道州都不一样,但实际上都一样。
世上的故事,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种。
也差不多。
顾泯看了很多地方,觉得有些无趣,便破开了空间,回到了来时的地方。
之前他还是云海上境的时候,便回去过一次,如今是云海中境,还是很寻常。
……
……
郢都还是郢都,那座皇城还是那座皇城,过了这么些年,皇城还是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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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却还是有些不同。
那位大楚王朝的公主殿下已经嫁给了柢山的那位剑仙周州。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梦碎,当然也有许多男子心碎。
只是公主殿下嫁人了,他们却发现皇后娘娘又诞下了一个皇子。
皇帝陛下曾经在多年前回来过,这一桩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也没人说些什么,反倒是有些高兴,因为皇子有了,那便意味着大楚王朝的皇位,有了即位的人选。
只是随着那皇子成年,皇后也没有想要将皇位传下的意思。
坊间传言,是皇后娘娘贪念权位,不愿意将权柄交出。
这个时候,许多和皇子走得近的大臣便有了些心思,一时间朝野之间,人心惶惶。
夜晚的时候,那个皇子终于敲开了皇后娘娘的寝宫大门。
他今天是来寻个说法的。
可惜他还没有看到自己母后,便看到了一个生得很好看的年轻人。
他一怔,看到了对方身上的白色帝袍。
然后他便跪了下去。
“拜见父皇!”
他的声音微颤,有些激动,但更多的,还是震惊。
顾泯看着这个也没有见过的儿子,问道:“想做皇帝?”
年轻皇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大概是知晓,历朝历代表露野心的皇子,都死得很是凄惨。
“说话。”
顾泯平静的看着他。
年轻皇子沉默很久,才缓缓道:“父皇常年不在,国不可一日无主,所以儿臣便想替父皇管一管这个天下。”
“你是觉得你母后执政的能力不够?”顾泯的声音好似没有什么情绪。
年轻皇子抬起头来,认真看着顾泯,平静道:“母后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要不是为了父皇,她早就不做了!”
顾泯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转身走了进去。
年轻的皇子自然也只能跪着。
眼前的年
轻人虽然是他的父皇,但距离他太过高远,也太过高大,他除去仰望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顾泯走入寝宫,来都床榻前,柳邑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
“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柳邑有些期待。
前些年她便一直觉得没有给顾泯生个皇子,没能有人继承他的皇位,如今有了,她自然期待顾泯的看法。
“天资不错,心性也不错,想做皇帝,也还行。”
顾泯笑道:“就是胆子不太大。”
柳邑白了他一眼,“就你这样子,谁不怕你?”
顾泯有些不好意思。
对自己的闺女和儿子,他的确是两幅面孔。
“那就把皇位传给他了,你跟着我过去吧。”
顾泯做了决定,柳邑也没有反对。
前些年是因为她觉得没有人能继承皇位,她要为他看着这个天下,所以才一直没有选择离开,如今这些问题都要解决了,那她自然也要走了。
顾泯点了点头,朝着外面喊了一句。
年轻的皇子走了进来,跪倒在床榻前。
顾泯看着他说道:“皇位传给你,做个庸君没关系,做个昏君,祸害世间的话,我会回来杀了你,你若是死了,我会把你的尸骨从帝陵里找出来,然后把你的名字从族谱里抹去。”
年轻皇子抬起头,极为认真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好好治理这个世间!”
顾泯笑了笑,摇头道:“我知道,不过你注定没我做的好。”
柳邑听着这话,也笑了起来。
……
……
大楚王朝的皇位更迭也来的突兀,那位云游世间的皇帝陛下再度归来,然后选择将皇位传下,礼部的人忙得焦头烂额的,官员不停地抱怨,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那位皇子殿下甚至连封号都还没有了,这就要做皇帝陛下了,怎么搞得清楚嘛?”
“你该早想到的,咱们的皇帝陛下也就这么一个皇子,皇位注定是要传给他的呀。”
“皇帝陛下行踪不定,听说还能活很多年,这么把皇位就给传下来了?”
大楚王朝立国已经许多年,坊间百姓并没有那么害怕皇室,所以抱怨是常有的事情,但他们也很清楚,那位皇帝陛下是极好的人,要是没有他,这个世间不可能这么好。
所以事情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顾泯却没有管这些事情,他只是带着柳邑去了柢山。
此刻柢山,掌教宋宁夫妇已经是金阙境,葛有鱼也是如此,就连郁朝夫妇,也都是金阙境了。
不过天下第一,还是周州。
也只能是周州。
顾泯看着宋宁他们笑道:“这一次跟着我一起去彼岸如何?”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本来之前便有这般想法。
周州皱眉道:“小师叔,他们都走了,这柢山掌教谁来做?”
顾泯笑骂道:“这种事情你做不得?”
柢山如今两位辈分最高的阿桑和洛雪已经离开了,宋宁这个掌教和一众师兄弟要走,剩下的不就是周州一个人了吗?
“我可是要带孩子的,怎么做得来掌教这种事情?”
周州抱着一个女婴,一脸疼爱。
顾泯看了一眼,皱眉道:“周州,我劝你以后还是少生孩子了。”
“为何?”周州挑眉。
“你生的太丑,把我顾氏一族的长相都给拉低了。”
顾泯说是这样说,但还是把自己的小外孙女抱了过来,一晃眼,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年轻人,但自己竟然都有外孙女了。
实际上那个女婴生得还不错,只是的确比不上她的娘亲和她的舅舅了。
顾惜在远处,听着这话,跺脚道:“父皇!”
顾泯哈哈大笑。
……
……
来去匆匆,顾泯在离开之前,去了北海海底。
那个男人依旧坐在那王座之上。
他看着顾泯,欣慰道:“没想到你走得这么快,那边如何了?”
顾泯说了那边的事情,说得很详细,祀山祖师复苏,战场大战,以及柳浑这类的事情都说了。
氏听完了这些,说道:“那云端背后,还有人?”
顾泯点头。
氏摇头道:“那便不该是我们这群人中的某一位,或许是外来客。”
那些年天地危难,他们花了很大的精力才解决那桩事,然后他们之中,有些人便去往了彼岸,在那里建立了世界。
那些人里,有的如今还在云端,已经已经离世了。
但很显然,绝对没有人会成为其中的佼佼者,成为天地唯一的主宰。
氏嘲讽道:“他们以为自己了不起,最后却成了别人的棋子,可怜啊。”
顾泯说道:“好似和那座彼岸道观有联系,我怀疑那个道人便是他们其中的一人。”
“我在那个道姑身上,感受到的气息,便和那个道人有关。”
顾泯看着氏说道:“倘若他们并非此地的修行者,那也不是异域的?毕竟连柳浑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如此说来,彼岸还有第三方的修行者存在?
那这一方的修行者默默掌控彼岸,又是为了什么?
顾泯越来越觉得一头雾水。
氏沉默片刻,说出了一个名字。
顾泯一怔。
他沉默很久,才缓缓说道:“去问问他,他若是还有几分良心,会告诉你几缕真相的。”
“他呢,不在这方天地了?”
顾泯没有提名字,但氏自然知晓。
他摇了摇头。
……
……
宁启帝已经离开了。
是的,在顾晚云离开之后,宁启帝也离开了。
这位已经和这方天地融合的千古一帝,也绝对不是什么庸碌之人,在他确认这里没有他需要操心的事情之后,他便离开了。
谋划万古也好,还是布局也罢,总归最后都要落到修行上的。
若是不修行,成不了强者,那么再多谋划,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宁启帝破开这片天地,去了别处。
那三千世界,走走看看,对修行来说,也会有很多裨益。
只是就连宁启帝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某天碰到两个人,一个青衫剑仙,一个白袍剑仙。
宁启帝把手中的书别在腰间,看着那两个人,有些古怪的笑了起来。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但此刻他在看到那个白袍剑仙的时候,好似便见到很久没见的故人一般。
所谓大道不独行。
眼前的那个白袍剑仙,看着便像是自己的同道者。
宁启帝说道:“我好似当初见过你的一抹剑气,说想要见见你,却没有机会。”
那个白袍剑仙看着他,说道:“我知道。”
他没说太多话,只有三个字。
宁启帝自愧不如说道:“我以为我谋划的东西很大了,却没想到和你比起来,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我听说你对人心的把控很了不起,大概是真的会比我更好?”白袍剑仙笑了笑,然后看向了那个青衫剑仙。
后者没有兴趣去听那些话,只是沉默。
白袍剑仙说道:“顾泯是你的后代,他很不错。”
宁启帝说道:“他是我的寄托,在现在来看,自然比我要好了。”
白袍剑仙说道:“他要纯粹一些,剑修要的便是纯粹,想太多,便是大问题。”
宁启帝说道:“但看起来,你没有那么纯粹。”
“我对剑,很真诚。”
宁启帝摇了摇头。
白袍剑仙说道:“我的剑以后会更为纯粹了。”
宁启帝是个聪明人,知道他在说什么,笑了笑,便是算是认可这样的说法。
白袍剑仙沉默了一会儿,指着青衫剑仙说道:“他叫柳巷,自认是世间最了不起的剑修。”
柳巷挑了挑眉。
然后他又说道:“我叫朝青秋,我是个剑士。”
宁启帝笑道:“你好,我叫顾宁。”
然后两人笑了起来。
这便是相逢。
第八百九十三章 怪物道人
离开和再次离开,好似是顾泯最近这些年做得最多的事情,不过这一次,他是带着好些人离开的。
柢山的宋宁夫妇和郁朝夫妇,加上一个葛有鱼,本来这一代里,最为出彩的是周州,不过他选择陪伴顾惜一生,顾泯也不是说非要他不可,便让他留在了那边。
一行人从星辰穿过,郁朝看着那些巨大的星辰,感慨道:“这就是在夜里的星星?那我们的那片星海在什么地方?”
顾泯没有接话,只是想起那片星海,有些沉默。
世间太多秘密,他至今都还没有得到答案。
穿过星辰,来到一方雷池之前,郁朝跃跃欲试,但顾泯只是招手,便随手破开这片雷池,宋宁有些无奈说道:“听前辈们说,这方雷池应该是用于考验我们的,对修行很有裨益,怎么小师叔你自己就给他破开了。”
郁朝埋怨道:“这不是让我们失去一次大好机会参悟吗?”
顾泯说道:“想要这样的机会,也可以,等到了寒山,和我比剑。”
郁朝听着这话,赶紧闭上嘴巴。
小师叔如今这个境界,不知道已经强大到什么地步了,他要出剑,自己只怕下一刻便要变成两半。
顾泯没有解释太多,那些雷池存在的意义,本来就不是什么参悟,而是考验,当初建立这方世界的修行者觉得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对他们有帮助,所以才设立了雷池,就是为了淘汰那些一般的修行者。
顾泯知道这几个弟子都有能力,也就不愿意浪费时间,直接挥手破开就是。
带着众人渡过雷池,所有人现身天地间。
这边守护雷池的修行者看着这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本有些惊异,但下一刻,便看到了那个生得很好看的白袍年轻人,立即便行礼道:“见过顾剑仙。”
那场大战之后,世间便多了许多顾泯的画像,那些女子更是几乎人手一幅,事到如今,怎么还有人能不认识这个年轻剑仙。
顾泯微笑致意。
有修行者感慨道:“之前寒山说顾剑仙闭关破境,如今出关,只怕是已经踏足云海上境了,我等在这里便恭喜顾剑仙了。”
顾泯一怔,随即想起之前的事情,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认真道:“大道长路,还须缓行。”
……
……
带着这些弟子们去寒山,顾泯看向宋宁,微笑道:“寒山的事情,你还要替我多上心。”
很多年前,顾泯成为柢山掌教,然后没要多久,宋宁上山拜师,成为了寒山下一代的大师兄,渐渐地,那些年掌教虽然还是顾泯,但是柢山的事情,都是这位在处理了。
如今已经换了一个世界,宋宁再次来到这边,当然要重复之前做过的事情。
宋宁已经有了准备,轻声道:“小师叔怎么说,便怎么做。”
顾泯点点头,对于处理山中事务这样的事情,他一如既往的不擅长,这些年一直都是王长秋和青槐他们在处理,如今王长秋渐渐老迈,青槐也心思不在此处,光是靠苏宿一个人,确实不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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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宋宁,便要好很多。
顾泯又转头看向郁朝和简暮夫妇,认真道:“你们到了山中,不要想太多,认真修行便是,如今看着世道太平,但要不了多久,便有大乱,在乱世之中,唯有修行能护着自己。”
郁朝扯了扯嘴角,刚想说怎么来之前小师叔你不说,但被自家媳妇扯了一把,就只是抱拳道:“我们听小师叔的。”
顾泯点了点头,然后落了下去,开始登山。
跟在他们身后的柢山弟子们看着四周的景色,想着还是不如柢山好看。
实际上寒山并不是什么风景秀美的仙山,在顾泯做掌教之前,这里只是一处小仙山,门内不过只有一个风亭境。
不过比起柢山,其实要大得多,不过他们在柢山待了很多年,如今自然也还是念旧的。
寒山的修行者早早便发现了顾泯,于是一路登山,便是一声声见过掌教。
宋宁看着这一幕,没来由的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小师叔在柢山,也是如此,只是后来小师叔说走就走,柢山虽然又重新成为了世间第一剑宗,但终究不同了。
宋宁即便做的再好,在那些弟子的心目中,也总归是不如顾泯的。
随着他们走上山顶。
他们看到了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道士。
宋宁一怔,宋宁赶紧上去行礼,“柢山弟子,见过师爷。”
郁朝挑眉,他没有见过那个老道士,但想着师兄的师爷,可不就是自己的师爷吗?于是他也拜了下去。
这个老人自然便是常遗真人。
常遗真人眯着眼,打量了几人一眼,感受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都是修行的柢山剑诀,又看到他们跟着顾泯,自然不会怀疑什么,只是看了看,他有些不满道:“那个叫周州的混小子呢?”
宋宁苦笑,心想这种事情,我怎么和您老人家说?
郁朝倒是没心没肺,三两下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常遗真人看了一眼顾泯,有些生气道:“那小子那么一个练剑的好胚子,你就让他留在那地方?”
顾泯无辜道:“那是他自己选的,离开的时候我还问过他,要不要一起过来,是他自己不愿意。”
常遗真人骂道:“真是浪费。”
顾泯想了想,试探道:“拯救世界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那怎么说也是我女婿,我护着他也不行?”
常遗真人冷哼一声。
几位柢山弟子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清楚事情的起因,但现在是常遗真人在骂人,他们即便想要帮小师叔,又能说些什么?
不过看着一向没人管得了的小师叔,如今也老老实实站在常遗真人面前,他们就有些高兴。
谁料很快,顾泯便转过头看了这边的几人一眼,平静道:“等会儿我一个个找你们比剑。”
几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就他娘的会欺负小辈,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常遗真人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了。
看着自己师父的背影,顾泯想着,我不欺负这些家伙,难道和你打?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
看了这几人一眼之后,顾泯返回了自己的洞府。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要和这几个家伙比剑。
这一次回到洞府里,他带着柳邑。
“住惯了皇宫,会不会不习惯?”顾泯看着简单的洞府,又看向身侧的女子,如今的她,没有了那一身繁琐的服饰,重新换回了白衫,腰间悬了一柄狭刀。
好似当年第一次见面。
柳邑说道:“有你的地方,便觉得习惯,没了你,什么地方都不习惯。”
顾泯挑眉,听着这话,有些欣喜。
柳邑忽然问道:“你在这边名声这么好,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她没问有没有喜欢他的女子,因为她知道,会有很多。
她问的只是他会不会喜欢别的女子。
顾泯摇头道:“没有。”
这些年了,他一直修行,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少有去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即便有空,也不愿意想。
柳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其实感觉你对我,也没有喜欢的那么热烈,但我能够理解你,你每天想的事情太多,要做的事情太多,哪能有这么多心思放在我身上。”
她知道,她的夫君,从来都不是那种只顾儿女情长的人,从前有一座世间在他的肩膀上,如今多了一座,更是劳累。
“我只是有些心疼你,你的苦,与人说过吗?”柳邑看着他,眼中只有怜爱。
听着这话,顾泯觉着当初选她是很对的,然后他便走了过去,抱着她说道:“谢谢你。”
柳邑摇头道:“我们是一家人,是夫妻。”
修行者喜欢用道侣的说法,但柳邑更喜欢用夫妻两个字。
顾泯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忽然问道:“要不然我们再生个闺女?”
听着这话,柳邑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
第八百九十四章 世间多难,城中一庙
寒山没有什么大事,除去来了几个剑修之外,但世间却发生了些事情。
一年前,在北游州内忽然出了一个老怪物,以吸食修行者的心肝为乐,一年时间,竟然已经有百余名修行者遭受大难,听闻此事,御风亲自出关,杀了那个老怪物,但没想到,这几年,类似的事情又有不少,那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怪物,都是千秋境的强者,开始肆掠人间,惊扰了无数仙山。
因此在各大仙山的商议之下,由祀山牵头,紫金寺和浮梦山参与,许多千秋强者开始奔走世间,去剿杀那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怪物,就连玄空和洛瑶这样的仙山掌教,也参与其中。
寒山也派出了些弟子,由苏宿带着去世间各处斩妖除魔。
前些日子,突闻天风城聚集了数头怪物,几位年轻的掌教便都来了。
如今天风城里的修行者早已经撤离,这座城被大阵包裹,修行者们都在外面看着这里。
那几位昔年天骄榜上的天骄在城外的一处凉亭下碰面。
御风没来,玄空自然而然便成了领袖,他看着不远处的天风城,依着他的修为,自然能看得清楚城中时不时便有黑气冒出,大阵不断摇晃,也是因为那些怪物在冲撞大阵。
“史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此事,那些怪物看着不像是妖族,而且在之前,我们也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妖族。”玄空皱眉道:“事有反常,总觉得不好。”
洛瑶现如今比起来当年也稳重许多,听到这个说法,也点头道:“我也觉着有些不好,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为什么突然就发生了?这些怪物从一年前开始出现,到了现在,都没弄清楚来历,我问过门中师长,也都没有答案,他们也说不出来。”
玄空说道:“祀山也说不知道。”
祀山和浮梦山还有紫金寺都是存世极为久远的仙山,尤其是祀山,对于这个世间,几乎可以说是全程见证,可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这样的事情,也根本没有出现过,好似这些怪物,突然便出现在这个世间来了一般,这实在是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当他们都解释不了的时候,人们就更不知道应该去问谁了。
苏宿挑眉道:“有什么好想的,到时候一剑把这些都斩开,不就好了?”
玄空看着自己这个好友,皱眉道:“问题是谁知道这些东西在什么地方还有多少,一剑斩了,看起来简单,但不见得就能解决问题。”
苏宿不喜欢去想事情,听着这话,也就干脆不说了。
洛瑶看着玄空,提出建议,“我们抓个活的,好好看一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玄空笑道:“正有此意,我已经将紫金盂带来了。”
听着这话,洛瑶有些感慨,紫金盂是紫金寺的镇山之器,传言有大威力,轻易不能离山,过去那些年,紫金寺住持鲜有动用此物的,除去珍惜之外,便是此物其实并无杀力,只能困人。
依着玄空如今千秋境的修为,用出此物,困住一头怪物,并不是难事。
苏宿挑眉道:“既然说清楚了,那么就开始吧。”
玄空点头,洛瑶也没意见。
三人很快便进入了天风城里。
三个都是这一代年轻人里的佼佼者,加上有紫金盂在,没用多久,他们便用紫金盂将那几个怪物困在了街道中央。
那是几头生着人形,披着道袍,看着像是道士但却生着一张恐怖大口,咧开嘴,便有恶臭的毒液流出,那如同剑锋一般的利牙里,还有一条长长的黑灰色长舌,那双眼睛更是满是猩红,充斥着一种诡异之感。
看着这样恶心的东西,洛瑶转过头
去,脸色有些难看。
苏宿问道:“这会不会是那年天玄山的恶灵你没给超度干净?”
玄空翻了个白眼,心想到了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
“你斩一个,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玄空开口,指着最边上的那个老怪物,让苏宿出剑。
紫金盂能困人,但却不会阻挡外面的剑光。
苏宿深吸一口气,顿觉一股恶臭,这才脸色难看的出了一剑。
绚烂的剑光瞬间斩开一个怪物的身躯。
黑灰色的道袍瞬间被斩开,他的那具身躯,也瞬间成了两半。
黑色的汁液从那身体里流了出来,一股更加恶臭的臭气涌了出来,这一次就连苏宿都很难去直面了。
不过下一刻,那其余的两个怪物一瞬间便夺去那怪物道人的身躯,开始啃食,发出了一种让人觉得牙酸的诡异声响。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玄空也有些茫然。
苏宿转过头的时候,那怪物已经被分食干净,而吃了他的两头怪物更是发出一种极为诡异的声音,最重要的是他们此刻,好似显得极为舒适。
下一刻,苏宿和玄空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两只怪物身躯之上,突然黑气升腾,一道道黑气涌出,将整个紫金盂都笼罩,到了此刻,即便是苏宿和玄空这样的千秋强者,都已经看不清楚里面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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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瑶转过头来,一挥手,一片白雾涌入紫金盂里,那些白雾在片刻之间,迅速吞噬黑气,但片刻后,黑气越来越多,甚至于将那些白雾全部都吞噬了。
苏宿皱眉,又抬手斩出一剑。
璀璨剑光短暂斩开黑雾,他们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那两个灰袍怪物道人,此刻正在双手比划着什么,好似是某种道法。
只是他们三人,都不知道那道法的来历。
剑光转瞬即逝。
苏宿又出了一剑,但是却斩不开黑雾了。
他沉默了。
然后他不安道:“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玄空苦着脸,“这话还要你说?”
洛瑶看着这两人,问道:“大阵没有破吧?”
就在玄空想要接话的当口,整座天风城,忽然便震动起来。
“注意脚下!”
玄空猛然大叫!
苏宿低头一看,原来用青砖铺就的长街,此时此刻,在砖缝之中,有无数黑气弥漫而出。
刹那间,整座天风城,都是黑气。
很快,整座城都传来了声音。
很多声音,很难形容。
但都是冒出的声音。
那些地面,此时此刻,竟然有无数个穿着黑灰色道袍的怪物从地底钻了出来。
苏宿一剑斩了最近的几个怪物,看着那些黑色的汁液,皱眉道:“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还好,这些怪物的境界不够,我们其实不用怎么担心。”苏宿说道:“除非有怪物越过千秋……”
“闭嘴!”
玄空怒喝一声,但还是晚了。
此刻困在紫金盂里的那两个怪物气息大涨,竟然在片刻之间已经越过了千秋境,来到了云海境里。
苏宿脸色难看,真他娘的晦气。
只是一瞬间,那两只怪物瞬间便冲破了紫金盂。
两道强大而恐怖的气息,瞬间笼罩了他们三个。
苏宿已经出剑,璀璨剑光掠出,只是很快便消散开来。
眼前的两只怪物已经成为了云海境的恐怖怪物,他们三人是千秋境,也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取胜。
“快走!”
苏宿怒吼一声,就要御剑而起。
玄空苦涩道:“这座大阵还能困住他们,若是我们离开,外面的那些修行者,一个也活不了。”
洛瑶平静道:“这座大阵又能困住两个云海境?”
苏宿懒得废话,一把抓起玄空,便和洛瑶朝着远处掠去,之后的事情不用说,光是现在这一关,如果不过去,就没了之后的事情了。
黑气弥漫的天风城里,无数的怪物朝着他们三人撞来,苏宿面不改色,一剑剑挥出,那些磅礴的剑气,瞬间便能撕碎这些怪物,只是这些怪物好杀,那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云海境呢?
苏宿不去想那么多,但很快,身前便出现了一道身躯。
正是之前的两位云海境之一。
他张开大口,吐出一大团黑气。
苏宿骂了一句,一剑斩出,然后整个人朝着那怪物撞去。
玄空骂道:“你他娘的疯了?!”
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哪里想不到苏宿这样做是为了给他和洛瑶创造一线生机。
“废话那么多,快他娘的走!”
苏宿一剑递出,暂时斩开黑气,而后笑道:“老子命大,死不了!赶紧去找小顾,让他来为老子……救老子!”
苏宿毫不犹豫的撞向那尊身躯,整个人如同一柄锋利的长剑,竟然在刹那间,将那怪物撞退很远。
不过因为和那怪物接触,苏宿身上,也沾染了好些黑气。
苏宿看了一眼,觉得很是恶心。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已经黑气四溢。
“他娘的,这什么玩意!”他暗骂一声,还是递出一剑,不过这一剑,就连剑光都是黑色的。
玄空撑开一尊佛像,暂时驱散四周的黑气,也没有任何犹豫,带着洛瑶便朝着城外而去。
苏宿既然已经这么做了,那他们若是还在这里犹犹豫豫,如何对得起苏宿?
只是很快,另外一只云海境的怪物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玄空没有犹豫,直接便撞了上去。
洛瑶脸色发白。
“洛掌教,我们是男子,自然先死,之后的事情,还是要麻烦洛掌教善后了!”
玄空怒喝一声,一尊巨大的佛像再次出现,面带悲悯。
洛瑶咬了咬牙,化作一道白雾越过玄空,朝着远处而去。
玄空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也看到洛瑶从这里离开的身影,他笑了笑,然后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黑气。
玄空默念了几句佛法,一道佛光从身躯里面散发出来,原本以为就此就可以将那黑气驱散,但怎么都没想到,下一刻那些黑气竟然还蔓延到了自己的身躯之中。
他和苏宿一样,被这种鬼东西沾染了。
……
……
洛瑶从天风城里掠出,落到了城外。
“所有人,即刻离开!”
她停在高空里,看着那已经满是黑气的天风城,神情黯然。
第八百九十五章 反客为主
谁也没想到,那看似偶然出现的怪物,竟然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便蔓延开来,不止是天风城一处,如今世间各地,到处都是那样的怪物。
穿着黑灰色道袍,生着极大的一张大嘴,有着锋利的牙齿,以及黑灰色的长舌,猩红的双眼,之前不过是见人便要吃心肝,如今却是沾染那种黑气,便要将其同化。
而天风城已经成了禁地,没有修行者敢擅自踏入其中,好在那些黑气并没有弥漫出来,波及整个世间。
但即便如此,各座仙山派去守卫的修行者,脸色都很难看,哪怕此刻在城外已经有数道大阵加持,他们也毫不怀疑,某一天等到那些黑气想要破阵而出的时候,那些大阵根本阻拦不住。
他们害怕的不是黑气,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些黑气,和那些丑恶的怪物。
他们害怕的是未知。
一时间,人心惶惶。
提及这样的丑恶道人,所有人都觉得有些胆寒。
最为让人感到伤心的,是在天风城里死去的苏宿和玄空两人。
这两人都是这一代年轻人里,最为出彩的几人之一。
玄空更是紫金寺的住持。
这样的变故,让世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寒山的弟子们已经远赴各地去斩妖除魔了,紫金寺的弟子来了寒山。
“我们要见顾掌教,请他出手!”
紫金寺的僧人在寒山大殿前大喊。
“对,请顾掌教去天风城搭救我家住持!”
声音很杂。
王林看着那些人,皱眉道:“不要吵了,如今浮梦山洛掌教正在山中和我家掌教商议大事,况且在那城中的,还有我家苏师叔,那可是我家掌教的至交好友,你们住持也是我家掌教的朋友,你们以为我家掌教会视而不救吗?”
听着这话,人们才恍然想起,原来天风城里,不仅有自家住持,还有一位寒山的剑仙。
他们都是好友。
眼见场间不那么嘈杂,王林才看向大殿里,有些伤心的想到,自家苏师叔,就这么死了?
……
……
“你是说,那些怪物突然便变得强大起来?”
大殿里,顾泯看着洛瑶,平静道:“只怕还是因为吞食了另外一尊千秋境怪物吧。”
洛瑶想起当日的景象,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当时紫金盂里一共有三个怪物,都是千秋境,苏剑仙斩了一个,剩下两个吃了他的躯体,然后便开始结出某种道法,而后不仅他们变得强大,整座天风城,都涌出了无数的怪物。”
“然后苏剑仙和玄空为了帮我逃生,便各自拦住了一个怪物,我看到他们的身体也被黑气沾染,苏剑仙连斩出的剑光都变成了黑色。”
洛瑶说道:“结合如今的情况来看,他们已经被怪物同化了。”
顾泯听着这种说法,皱起眉头,如果这么说,那怪物不仅十分强大,能够吞噬同类提升境界,还能将修行者也变成他们这样的怪物。
这样来看,这当然是很棘手的东西。
现在的根本问题还是那个,就是这些怪物从哪里来,一共有多少,老巢又在什么地方?
这是整个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即便是顾泯,也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顾泯默然无语。
他隐约觉得这种事情绝对不是偶然的,或许在背后,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只是这个阴谋会不会和异域有关,便说不好。
“至少要去天风城看看。”
顾泯轻声道:“看看苏宿他们如何了。”
说话间,大殿外有人走了进来。
一头白发的御风来到这里,脸上有些疲倦,祀山距离寒山不远不近,对于一个千秋境来说,再怎么赶路也不会觉得疲倦,御风疲倦的原因是他在来的路上,顺道杀了很多怪物。
“我已经翻过祀山所有的典籍了,没有任何一处有所记载,我问过楼师祖,他也不知晓。”御风开门见山,直白道:“这一次的怪物,好似就是凭空出现的。”
那是他的推论,也是很多修行者的共识。
顾泯摇头道:“不可能。”
御风有些无奈,“我也不相信,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些东西是人为制造的,况且如今已经出现了云海境的怪物,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弄出来的东西?”
“一般人当然弄不出来,这么多怪物,还有这么强大的境界,真要是有人在做这样的事情,那便至少是一个我们都要仰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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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挑了挑眉,“依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整个
世间要不了多久,都会变成那怪物的天下。”
如今世间的情况,其实比很多人想象的,还要糟糕许多。
那些怪物虽然大多数境界都极其低下,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有同化能力,如今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繁殖。
那些大仙山还好,有护山大阵在,弟子们不出山门,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那些小仙山,有些时候可能一觉睡醒,整个山门便都是怪物了。
那些怪物出现的地方具有随机性,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顾泯说道:“你们看出源头了吗?”
此刻的大殿里,其实已经有了一张地图,上面标注了许多怪物聚集的地方。
御风看了一眼,说道:“还是天风城?”
顾泯点点头,“不一定是那个地方,但那绝对是一处很重要的地方,我需要去看看。”
御风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洛瑶也点头道:“我也是。”
顾泯摇头道:“千秋境,我怕进去之后会出问题,你们对付城外的那些怪物吧,这一趟,我去。”
御风问道:“要不要我通知楼师祖?”
顾泯摇头道:“不可,如今楼前辈是世间境界最高之人,他若是也出了问题,只怕世间的人心,便真的乱了,我自己一人便行了。”
说完这句话,顾泯走出了大殿,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
大殿外,聚集的修行者其实已经不止紫金寺一家。
看到顾泯走了出来,那些修行者行礼之后,又要开始说话。
顾泯摆了摆手,“我亲自去天风城看看,诸位等我消息。”
说完这句话,他化作剑光,拔地而起,去往天风城。
看着那道剑光,许多人心生向往,寒山的弟子们,则是略微有些担心。
谢宝山在远处抱剑而立,他也是云海境,知晓顾泯为什么没有说要带他一起去,因为顾泯是想要他留下来,看着寒山。
天风城里很凶险,城外的世间,同样如此。
……
……
那道剑光来到了天风城外。
所有人都看到了。
人们有了些精神。
他们仰着头,高兴喊道:“顾剑仙来了!”
“顾剑仙来了,有救了!”
“是啊,顾剑仙肯定能解决这些事情!”
“顾剑仙,要加油啊!”
这里有很多仙山的修行者,他们来自天南海北,聚集在此,是为了整个世间,他们之间大多数人都很年轻,想来都是被这一代年轻人影响的年轻人。
由此可见,当年那些在战场上的举动,并不是什么作用都没有,至少有很多人在跟随他们的脚步。
听着那些声音,顾泯落到了天风城外。
他没有回应,只是看向了那已经满是黑气的天风城。
这座城不大,甚至来说也是很普通的一座城,如果不是这桩事情在,恐怕天地之间没有多少人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一座城。
顾泯之前也不知道,哪怕他去了很多地方。
但总有些地方因为太过普通,或是运气不好,没能让他看到。
可如今他还是来了。
看着眼前这座城,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身前出现了一道剑光,为他斩开一条道路。
他缓慢的走了进去。
进去之前,他隐约听见身后有人让他小心。
他走了进去,大阵合拢。
眼前是浓郁的黑气,无数恶心的气息遍布四周。
顾泯剑气外泄,然后便逼退了好些黑气,至少在他四周一丈之内,没有任何黑气在了。
他开始打量城中的景象。
其实若是这些黑气都散去,这座城不会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但此刻,却显得很安静。
除去安静之外,还有一种隐隐透着的大恐怖。
诡异十足。
顾泯散开剑识,安静走在长街上。
他能看到前方时不时便有一个洞,只是走到跟前一看,这个洞根本没有多深,依着洛瑶的说法,那些恐怖的怪物都是从洞里爬起来的,但这个深度,岂不是说他们一早便是被埋在这里面的吗?
如果是这样,又是什么时候埋的?
这里一直都有人居住,哪里来的世间去埋葬这么多怪物在城中?
如果当真是有人埋下的,那么是多久之前埋下的?
顾泯一边走,一边思索这些问题。
他早就预感这是一场大阴谋,却想不透背后的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走了片刻,顾泯在前面的街道边看到了点东西。
顾泯看着那东西,沉默了很久。
准确来说,那不是东西。
是一柄剑。
很多年前,在剑庭的百年剑会上,顾泯取胜,得到了剑庭掌教蓝临真人送出的一柄剑,可当时的顾泯已经有了烛游,所以他便将那柄剑送给了一直在找剑的天生剑胚,那个剑胚找剑很多年,一直没找到一柄和他契合的剑。
直到那天。
后来那柄剑一直被那个剑胚带着。
他们一直是朋友。
可以说,苏宿最好的朋友是顾泯,他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那柄剑。
而如今剑在这里,人却不见了。
顾泯觉得有些不好。
剑对苏宿来说,也是类似于生命的东西,如今剑丢了,他的命呢?
顾泯看着那柄已经被黑气缠绕的剑,皱了皱眉,掌心顿时涌出无数剑气,那些锋芒无比的剑气落在剑柄上,很快便不讲道理的将那些黑气尽数搅碎!
剑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之前玄空想要用佛光驱散沾染自己身体的黑气,却没能成功,是因为他的境界不够,而并非是这些黑气不可战胜。
顾泯的剑识落在剑上,他的眼前便出现了那一战的景象。
之前洛瑶陈述过那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说的,总是不如看的。
看着那景象,顾泯算是看到了那个怪物的真实长相。
果然很恶心。
他生出了和苏宿一样的看法。
景象散去,顾泯收起那柄剑,朝着前方走去。
剑识深入那些黑气里,顾泯找到了特殊的一处地方。
就在天风城最中央,有一座小庙。
修行者们分出流派,大概也只有四种。
道门和佛门以及剑修和散修。
佛门的修行者,都在各自的庙宇中,他们不会平白无故的在世间修建庙宇,像是天风城这样的地方,也是各种修行者混杂其中,更加不可能说全城修行者都信奉佛法。
在此地有一座小庙的缘故是因为很多年前,曾有一个僧人在此为一座天风城的修行者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具体是什么,如今也说不清楚了。
反正便是为了感激这个僧人,那个时候天风城的修行者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小庙,以那僧人的法号命名。
悬心。
顾泯来到庙前。
看着这座小庙,没有急着走进去。
庙不大,里面理应没有供奉什么佛陀,而只有那个僧人的法相。
这里平常也没有什么人会来,毕竟那个僧人曾经解决了天风城的麻烦,却不是为他们解决的,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顾泯站在庙外,看着这座早已经被黑气沾染的小庙,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走了进去。
庙里不大,也就数丈左右的空间,能够容得下十几人。
一座金色佛像在最前方,佛像通体用黄金铸造,在这里,黄金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自然没有人惦记,不过此刻,在黑气里,看不出曾经的金色了,显得有些黯淡。
三个蒲团在佛像前。
那香炉里有些香灰。
顾泯扭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怪异的。
最后他把目光落到了眼前的佛像前。
那张脸很真实,是因为这佛像本就是按着真实的悬心僧人面容打造的。
顾泯的剑识落了上去。
嗤嗤声不断响起。
顾泯的剑气也涌了过去。
片刻之后,他佛像的双眼颜色忽然变了。
一片猩红。
然后整个佛像,都有金屑不断掉落。
无边的黑气,从那佛像之中,不断的涌出。
顾泯的眼前,好似一时间,便出现了一座黑色深渊。
无边的诡异气息,在这里蔓延开来。
恐怖而又诡异的气息,将顾泯的剑识包裹在其中。
顾泯的脸有些发白。
第八百九十六章 诈一诈你
随着那些金屑的不断掉落,这座佛像只是顷刻间,便变成了一尊恶心的怪物。
他生着一张丑恶的脸,巨大的嘴巴里有无数锋利的牙齿,那灰黑色的长舌上则是生着很多肉球,肉球大小不一,不断有黑色的汁液从舌头上跌落。
他的身躯也不再正常,而是有着数条触手,每一条触手上都遍布密密麻麻的倒刺。
那袭灰色的道袍几乎都掩盖不了他臃肿而又庞大的身躯。
之前这是一尊佛,如今这里又是什么?
看着这不知名的怪物,顾泯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能看得出来,他也没有那么平静。
他握住了烛游,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起手一剑。
那怪物一双猩红双眼死死盯着顾泯,没有太多情绪,只有些垂涎之意。
顾泯平静问道:“苏宿和玄空在什么地方?”
怪物不见得能听懂他说话,但如果此刻怪物身后有人的话,就肯定能听到。
不过小庙里很安静,只有些口水跌落到地面,散发着异常难闻的气味。
顾泯沉默了片刻,便出了剑。
既然没有什么线索,出剑就是。
雪白的剑光抹过,像是一道璀璨的白光,刹那间便将那座小庙照亮,黑气四散,朝着外面疯狂流出,其实是被剑气逼迫着离开的。
那在祭台上的恐怖怪物怪叫一声,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惨叫声,然后他的那只黑手便探了出来,无数的触手朝着顾泯抓来,烛游剑锋一抹,斩向那些恶心的东西。
剑气先行,驱散了那些黑气。
而后剑锋落到那些触手之上,并没有太多意外,轻易就将其斩了下来。
一大滩黑色的汁液从伤口处喷涌出来,顾泯动念,那些剑气在顷刻之间便将这些东西拦在了外面。
那些黑色的汁液在半空中颓然落下,那些触手落在地面,却还在扭曲,像是一条条黑色的虫子。
那个怪物朝着顾泯扑过来,一张大口张得极大,看起来便是想要将顾泯吞噬进去。
但就在他前扑的时候,顾泯的剑已经撞向了他的胸口,锋利无比的剑锋朝着那怪物的心口刺去,没有任何阻挡,轻易便将他一剑刺穿,只是怪物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朝着顾泯扑来,一张大口里的那条长舌,像是灵蛇一般灵动,只是上面无数的肉球,看着像是一只只眼睛,就这么看着顾泯。
顾泯的剑被那怪物夹在了身躯里,拔不出来。
只是他另外一只手,凭空一握,无数剑气涌来,变成一柄剑气长剑。
握住剑柄,之后便是顾泯一剑挥出,无数剑气轰然炸开,全数都落到了那条恶心的长舌上。
一剑下去,长舌断开,同样的黑色汁液落下,但与此同时,那些肉球突然却从长舌中离开,朝着顾泯撞来。
顾泯微微动念,自然便有无数剑气将其搅碎。
可搅碎之后,满地的黑色汁液却又朝着顾泯流了过来。
顾泯脚尖一点,离开地面,悬空到和那怪物差不多的高度,然后一剑斩出。
顾泯这样的云海中境,要杀人,从来都不是难事,只听得一声轻响,顾泯的剑落到了那怪物的头上
。
而后是一颗丑恶的头颅跌落。
地面到处都是黑色的汁液,那些黑色汁液里还能生出一道道黑气,弥漫开来。
顾泯悬在半空,看向那颗怪物的头颅。
那双血红的双眼铸渐黯淡,但是大嘴还是张着,那些锋利的牙齿依旧闪烁着冷冷的光,至于断掉的那条长舌,依旧还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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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管怎么看,都是极其恶心的景象,顾泯却吐出一口浊气,神情平淡。
而后他一剑斩开那怪物身躯,想要看看他内在的结构,却只是看到那里面的黑色汁液,它仿佛没有任何内脏之类的东西,身躯里只有无尽黑色的汁液。
自然也没有心。
“没有心,却喜欢吃人心肝?”
顾泯喃喃自语。
他转身,来到小庙外。
想了想,又纵身跳到了小庙的房顶上。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座天风城,四面八方都有怪物从地面爬出,而后朝着他涌来的景象。
和之前洛瑶讲述的,没有半点区别。
顾泯很平静。
然后他身上的剑气全部都朝着外面涌了出来!
然后便是极为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幕。
一道道剑气以顾泯的身躯为中心,一道道朝着外面掠了出来,无数柄飞剑在这里掠过,将那些才爬出来的怪物收割斩杀。
大片的怪物倒下,化成了黑色的汁液,但与此同时,又有大片的怪物从地面不断爬出,其中还有些怪物,已经开始吃那些已经死去的怪物躯体。
顾泯能够感受得到,那吃了同类的怪物的确变得更强了。
他收剑,准备不轻易出剑了。
出剑杀怪物倒是不难,可是怪物会越来越强,如果不做出改变的话,或许自己的下场也会和之前苏宿一样。
想起苏宿,顾泯暗骂一声。
然后他从屋顶上离开,回到了小庙里。
门窗被他用剑气堵住,至少在短暂的时间里,那些怪物肯定不会进入这座小庙来。
只是顾泯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决心,只是片刻,小庙便有了许多撞击感,无数的怪物,此时此刻,正在疯狂的撞击这座小庙,看起来他们很想要进入这座小庙里。
顾泯看着那具怪物的躯体,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
只是如今他的处境也不见得有多好,外面的那些怪物只怕是如同潮水一般,正在一次次撞向这座小庙。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座小庙就要被他们撞开。
顾泯看着窗外,那里有很多怪物的影子。
顾泯伸手,抓过一抹黑气,将他放在掌心仔细去看。
这团黑气,看起来和别的黑气也没什么两样,不过都是黑色,里面透着恐怖也透着邪恶,但真要说起来,也都说不清楚。
顾泯毫无头绪,即便是出剑杀了一个怪物,但此刻的他,仍旧好似什么都不知晓。
小庙摇晃起来。
再如何坚固的建筑,如果被人一直这么摇下去,也总要倒塌的。
即便顾泯的剑气还在。
想着这点,顾泯便主动收起了剑气。
轰然一声,小庙的大门率先破碎,无数的怪物从这里涌了进来。
只是片刻,便有怪物扑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便有无数黑气朝着顾泯涌了过来。
他的身躯,就这么被那些黑气淹没。
不多时,顾泯感觉到自己的心头,好似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也想要长生吗?”
那声音充斥着蛊惑的意思,但又透着邪意。
只是顾泯那双刚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双眼,又在顷刻之间复归清明,他平静道:“本无长生,何以长生诱之?”
心底的声音好似也愣住了,那些扑在他身上的怪物,此刻有不少都已经朝着后面退去,他们确认顾泯已经沾染了一身黑气,成为了他们的同类,他又没死,为什么要吃他?
那些怪物缓缓退去,好似连小庙里的那怪物身体也一并不要了。
顾泯浑身散发着黑气,但外貌却没有任何变化,他没有生出那些诡异的东西,他还是他。
就连双眼,都很寻常。
主动让那些黑气沾染,是因为很有信心,不管是自己的境界还是自己的心性,顾泯都认为不可能被这黑气沾染,所以他才如此选择,至于为什么非要如此选择,则是因为这些怪物到底如何,光是看,也看不清了。
既然看不清,那么自然便需要去感受。
在光明里的人们不见得能看到那些藏在黑暗里的存在,那些在黑暗里的存在,却对光明一览无余。
想要看清楚黑暗,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踏入黑暗之中。
顾泯置身其中,自然也会得到些东西。
比如心头的那道声音。
又是长生。
顾泯摇了摇头,实在是觉得有些累了。
这个所谓的巨大阴谋,又和长生有关?
“既然要以长生诱我,为何又不出来相见?”顾泯盘坐在地面上,一身黑气不断的外泄。
看着很是可怕。
但还是无人应声。
顾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你总会要来见我的。”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睛,看样子已经陷入修行了。
但下一刻,他整个人忽然生出了强大的吸力,将整座天风城的黑气都吸了过来。
无数的黑气,此时此刻,都朝着那座小庙而去,那些怪物怪叫起来,因为他们此刻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黑气,此刻也在不断的流逝,无数的黑气,从他们的身躯离开,要去往何方?
自然是城中的小庙。
顾泯坐在小庙里,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吸收那些黑气。
黑气越来越多,他的肤色也越来越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在此刻就要变成那些恐怖的怪物,但他却没有。
他除去肤色变得越来越黑之外,其余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变数。
尤其是他的那一双眼睛,无比清明。
看着就像是一片清澈的湖泊。
第八百九十七章 唯有长生乱人心
那些怪物要将所有一切的东西都拖入黑暗,可真当有人主动走进黑暗的时候,他们又觉察到了可怕。
顾泯主动让黑气沾染身躯,而后更是主动吸收了这些黑气,一整座天风城的黑气,好似此刻,都要被他一个人吸收进去。
换做旁人,别说去做这件事,即便是想想也觉得可怕,真要做的时候,也肯定不会成功。
可是如今的顾泯,不仅在做这件事,而且看起来还游刃有余,没有半点勉强。
大量的黑气涌入身躯之内,会带来什么后果?
一般的人,会变成那样邪恶的怪物,失去了所有意识,即便像是顾泯这样心性十分坚定的人,只怕也要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气给撑爆身躯。
可他好似没有这样的困扰。
在那些黑气不断涌入他身躯的时候,心底终于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要这样做,却又不是为了长生?”
那道声音响起,少了几分邪魅,多了几分感慨。
顾泯平静道:“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那声音沉默片刻,“那两个年轻人很不错,但终究还是不如你不错。”
顾泯没说话。
他还是在吸收那些黑气,如果没有人阻止他的话,这一座天风城的黑气,全部都要被顾泯吸收了。
天风城已经隐约能够看到天空了。
此刻在外面的修行者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看着那不断变化的天风城,黑气逐渐的减少,有人惊喜喊道:“看啊,天风城里的黑气变得越来越少了,肯定是顾剑仙找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
他这一声惊呼,自然惊动了很多人,所有人都朝着那边看去,果不其然都看到了那边的变化。
“果然不愧是顾剑仙,只是不知道我家住持是否还活着。”这是紫金寺的僧人在说话。
但言语之中,这位僧人还是透着有些担忧。
“是啊, 苏师叔此刻都生死未卜,真是让人担忧。”王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看着那一幕,有些激动,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在更远处,御风和洛瑶都神色疲倦的看向这边。
他们之前已经去了很多地方,解决了很多问题,如今来到这边,是路过。
看了一眼,两人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之前的话是没错的,外面和里面,同样都十分凶险。
……
……
天风城大部分黑气散去,这座城看着明亮了许多,顾泯睁开眼睛,看着小庙里的祭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出了一剑。
祭台被斩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看了一眼,他便走了进去。
天风城不知道是哪年修建的,那位叫做悬心的僧人理应也不是多少年前的人物,这条通道却显得太古老了,打眼一看,顾泯便能确定,这里面至少也有数千年的光阴了。
数千年之前,在这里便有了一条通道,这能说明什么?
如果那人在那么久之前便开始谋划今日的事情,那么整个世间,便绝对会有一场大难。
顾泯想着这事,走在通道中。
他身上的黑气渐渐朝着身体里面而去,肤色便在同时复归正常。
但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黑气太多,导致他的肤色看起来也有些暗。
那条通道没有太奇怪,和普通用石头弄出来的通道差不多。
所以顾泯一路走去,没有太过惊异。
当然,惊异是必然要出现的情绪。
只是不知道何时。
顾泯看着通道,不知道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会遇到些什么东西。
或许是一座如同小山般大小的怪物,也或许会是一个正常的不得了的家伙,正在微笑着看着他。
但实际不管是什么,他都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这些类似于长生和阴谋的东西,顾泯也一点都不感兴趣,若是他在书里看到这样的故事,肯定会跳过去,根本没有兴趣去了解,可是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苏宿和玄空在这边,生死不知。
他就只能一直去看。
不知道走了多久。
通道终于走完了。
眼前出现了一片血海。
那应当算不上一片血海,因为实在是没有海那么宽阔,只能说是一片血湖。
湖水里浸泡着无数多的灰袍怪物,不过都看不到他们的脸,只有后脑勺。
在这片血湖的最上方,吊着几具尸体,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尸体已经腐烂了,但却依旧有鲜血在缓慢的滴落。
好似这里的所有鲜血,都是这几具尸体内滴落出来的。
浓稠的血水滴落这个巨大的坑洞中,千年万年,最后便成了这么一片血湖。
顾泯看着这片血湖,心想之前应当找个人一起的,要是老谢在这里,至少也不会这么闷。
正在顾泯想着如何过去的时候,一条小船,悠悠从远处而来,沉船的是一个矮小的枯瘦老人,笑着看向顾泯,虽说满脸皱纹,但看着也比之前的那些怪物顺眼多了。
“请上船。”
老人弓着身,便显得更矮小了。
他苍老的声音,有些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但是对顾泯来说,也算是十分不错了。
“要去什么地方?”
顾泯走上小船,看着眼前的老人问道。
老人诧异道:“你不是要去对岸吗?”
顾泯认真道:“如果你就是那个人,我又为什么要去对岸。”
安静。
长久的安静。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赞赏的说道:“了不起,真的了不起,敢将那些黑气吸入身体里,并且还因此有所悟,踏足了云海上境,如今更是一眼便看出我的身份,真是了不起啊。”
是的,顾泯在进入通道前,偶有所感,便往前踏了一步,如今的他,已经到了云海上境,只是体内积蓄的无数黑气,也让他这次破境有了些隐患。
“只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老人煞有其事的说道:“我藏起了许多气机,露出来的境界,不过是刚刚好,我自认我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什么纰漏,为什么你却什么都看得出来?”
顾泯摇头道:“我没看出来啊。”
老人一怔。
“我就诈一诈你。”
顾泯很认真的看着老人说道:“你如果是幕后黑手,那么你的境界自然极高,又活了那么多年,我当然不可能看透你的身份,所以我就是诈一诈你。”
老人脸色有些难看,好似有些错愕,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个理由。
“如果我否认了呢?”
老人看着顾泯。
顾泯坦然道:“那我就只有过湖了啊。”
老人说不出话来。
他活了那么多年,既然被这么个年轻人给耍了,要是放在平时,他肯定会很愤怒,然后便将眼前的年轻人撕成碎片,但此刻,他却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你知道我什么要来见你吗?”
老人平静道:“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不是理由。”
顾泯说道:“我看你也不知道。”
老人又愣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顾泯说道:“你又不是真正掌控全局的人,你能知道什么?”
老人没说话。
顾泯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装了,你要是那个幕后的人,我马上从这里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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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
老人一怔。
顾泯笑道:“我就诈一诈你。”
……
……
梁照很少在白天出门,因为大多数时候,他在白日里,都在修行,想要成为了不起的人物,除去要有天赋和心性之外,还需要刻苦。
修行者想要变得强大,需要时间去堆积。
所以梁照动不动便要闭关。
直到一日清晨,他睁开了眼睛,踏足了云海中境。
距离成为云海境强者还没有多久,他便踏足了中境,这对于很多修行者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但其实像是梁照这样心志坚定的修行者,在云海境里,不会遇到什么困扰,他们要做的,便是悟道。
什么是悟道。
其实便是将想不清楚的,都想清楚,这就是悟道。
梁照其实什么都清楚。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所以在云海境里,他没有什么压力。
如今破开了云海中境,他要上天一趟。
上的不是真正的天,是那些悬在半空的城。
临天城是青灵域里最为重要的一座城。
因为韩天君在这座城中。
梁照上天,没有任何人阻挡,因为他们都知晓,他是韩天君带回来的人,所以他很顺畅的进入了城中,走在长街上,朝着宝药库而去。
他在这座城里当然没有什么朋友,每一次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拿到那些宝药。
所以他走得很快。
但有人更快。
很快,便有两个年轻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两个年轻人身上气息强大,原来是两个云海境的强大修行者。
看到这两个人,梁照没说话。
真要说起来,彼岸那边和这边,完全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这里的修行者,像是在百岁左右修行到云海境的,真的不少,在千年之内踏足天君境的,也有过。
这一切,都要得益于这里的天地灵气,实在是比起来别处要浓郁太多。
这两人也是韩氏子弟里,最为出彩的几人之一。
如今他们出现在这里。
不言而喻。
梁照平静道:“让开。”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冷笑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要请教。”
梁照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出手吧,我没那么多时间。”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很快出手了。
很快,这里便平静了。
梁照越过两人,安静的走向前方。
两人脸色难看,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那个黑衣年轻人如今已经是云海中境的强者了。
明明他之前在那边都说不上最天才的人物,但来到这边之后,修行速度已经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他们原本以为他的境界是靠那些宝药堆起来的,但没想到,不是。
而且杀力依旧强横,一人面对他们两人,竟然也是如此轻松。
两人看着梁照的背影,有些不甘。
难道自家先祖,会想着将这韩氏的东西,交给这么个外人吗?
……
……
在高处,韩天君将那场比试从头到尾都看完了。
在他身侧,有一个神情淡然的中年人,他姓唐。
外人不知其名,称呼他为唐天君。
韩天君平静道:“果然是这般道理,天地是平等的,在那些法则里,天地灵气越是充沛的地方,便越没有这等天才,越是灵气枯竭之处,便越是天才横生。”
说这话的时候,韩天君没理由不去想起朝青秋和李扶摇他们。
那个人,可是已经走到了天君境界的。
至于那对男女,也都是准君巅峰的存在。
唐天君说道:“那个白袍剑仙其实我对他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是那个白裙女子,才真是让我有些难以忘怀。”
韩天君笑道:“天生道种,道心无碍,若是生在此处,不说千年天君,我觉得百年天君也有可能。”
唐天君没有反驳,只是说道:“这样的人,注定要璀璨万古的,其实我们应该早早杀了她才是,留着必然是祸端。”
韩天君笑了笑,然后摇头道:“我何尝不知道,不过你看不上的那位白袍剑仙也很清楚,所以几次三番以她为局,让我们损失不小。”
唐天君皱眉道:“为何我们之中,没有个精通此道的人物?”
韩天君不知道如何作答。
现如今的这些天君们,哪个不是天才?只怕是在最开始修行的时候,便各自被视为最璀璨的后代,在那些年里,他们的确不用做些别的什么事情,一直便是修行便好了,至于什么阴谋算计,什么勾心斗角,都落不到他们身上,因为他们太过于天才,所以一直便极快,同代人和他们比起来,只能在身后仰望,比他们更强大的那些修行者,也不敢出手杀他们。
他们往往一次闭关,再度出关的时候,便将同龄人甩出至少两个境界。
在这样的局面下,谁即便生出什么心思,又能做些什么呢?
还不是只能看着。
绝望是那些人的,他们只有一种很平常的情绪。
等到他们成为天君之后,回顾过去那些年,也就只有修行两个字。
所以他们其实算是这个世上最简单的人了。
唐天君回过神来,问道:“那个年轻人不是最好的,你却也能相信他能走到高处?”
韩天君说道:“我自然也想最好的,可最好的,往往都会有很多问题,不是最好的,问题才少,因为他们只想成为最好的。”
唐天君点头道:“高见。”
韩天君感慨道:“不过依着我这个样子,也就和你说些话罢了,在那个白袍剑仙面前,我连他要做什么,都全然看不懂。”
唐天君后悔道:“当初该直接将他们抹杀的,也就没有如此多的烦恼了。”
韩天君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不知道怎么的,我一直有一种预感,就是长生的秘密,始终还在他们那边,那些剑修,会看到长生到底是什么的。”
……
……
梁照拿了宝药,顺带着拿了一些典籍,然后便回到了那座星城中。
这些年,他渐渐生出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想法,因此时不时便会看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典籍,以求对这个世界多了解几分。
坐在屋檐下,刚要翻书,便看到好不容易有些日光落了下来。
于是梁照想了想,站起来,走了出去。
那些婢女早就知道梁照的脾气,看着梁照出门,也没有人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看着。
她们到了现在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碰到梁照这样好的修行者。
梁照算是好的修行者吗?
恐怕不见得。
但他只是要的不多,所以便显得很好。
他朝着那些天光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便黑了。
于是他去到了那座城里,推开了破庙的门。
那些少年已经换了很多批,学会了如今修剑,那么便只剩下修行,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所以这是崭新的面孔。
那些少年朝着梁照行礼,低声喊了一声梁先生。
梁照看了一眼他们,然后看到了个少女,梁照想
了想,说道:“女子不适合学剑。”
那少女听着这话,委屈极了,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机会,却没想到才见到这梁先生便被否了。
她眼眶红了,很快便跪了下去,然后开始低声抽泣。
看到她这个样子,身侧好些少年都开口求情。
梁照平静道:“世上有很多女子,都想要学剑,但学出头的,我只看到过一个。”
少年们说道:“给她一次机会吧,梁先生!”
那少女跪在地面,仰着头说道:“我为什么不能是第二个呢?”
她说话的时候,其实也很委屈,一点都没有那种坚定和不屈的意思,更没有要反抗自己命运的意思,就像是随口说了一句,为什么我不行呢。
梁照说道:“那些无聊的书生总是喜欢写什么废物逆天改命的故事,也喜欢写什么暗暗修行很多年,打败了一个很强大的对手的故事。”
梁照看了他们一眼,平静道:“但那都只是故事。”
“事实是,所有的故事,不管人们怎么描绘,最后胜出的,永远都是那个天赋更好,更了不起的人。”梁照看着那个少女说道:“虽然很不愿意接受,但的确没几次例外。”
少女听懂了他的意思,起身就要走。
但梁照叫住了她。
“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梁照微笑着说道:“虽然这是一条注定失败的路,但总有人要去走。”
梁照认真道:“是给你的机会,也是给我的机会。”
梁照看着那个少女,平静想到,我已知命,但我仍不认命。
……
……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该上的课还是要上,该讲的道理也要讲。
梁照其实不练剑的话,他很有可能在某件事上做到极致,成为真正的最好,但很可惜,他选择了练剑的这条路,却又在这条路上碰到了一个可能一辈子都赢不了的人。
看着那些少年在思考自己说的那些修行之法,梁照今天没有着急离开,只是拿出了带着的那本典籍,随手翻开了一页。
那最上面的几个字,叫做放逐的天君。
天君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人物,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疆域,他们在自己的疆域里,几乎便是一个彻底的神。
但在这里的历史中,却出过一个天君,因为某些缘由,他被世间所不容,却又没有人想杀他,最后,他便被放逐离开了。
梁照挑了挑眉,想看看缘由。
很快,他便皱起了眉头。
……
……
“你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情,很有趣吗?”老人在暴怒的边缘,看着顾泯,只怕是允许,他已经出手杀了这个年轻人。
顾泯也看着他,平静道:“你觉得你们做的这些事情,有趣吗?”
老人冷哼一声,“这是一条长生之路,有幸走上去的,自然都感激涕零,你以为是个人便能知晓其中秘密的?”
顾泯看着他,摇头道:“我只想把那两个人带走,顺带着解决你们的问题,你们既然已经谋划了千万年,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个时刻?”
老人冷笑道:“这自然是选好的日子,你如何能够猜得到。”
说着这话,他开始划桨,要将顾泯送到对岸去。
顾泯忽然说道:“我能不能杀了你?”
老人一怔,问道:“你莫不是疯了?”
顾泯认真道:“我已经踏入云海上境,归一境的强者我也可一战,难道你还是个准君不成?”
老人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却有感受到了他锋芒的剑气。
他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他能够感知得到,除去那道剑气之外,还有一道杀机,也生出来了。
这就说明这个年轻人不是说说而已。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老人已经几乎崩溃了,跟着这个年轻人打交道的这些时候,他觉得是自己这一生里最他娘的痛苦的时候。
顾泯一脸无辜,“你们害了我的朋友,我杀你们,不是理所应当?”
说着话,他竟然出剑了。
老人赶紧出手,想要拦下来顾泯的剑。
可他哪里想得到,顾泯踏足云海上境之后,杀力强横得不像话,更为让人觉得可怕的是,他体内的那些黑气竟然如今也被他调动,直接便涌了出来。
看着那些黑色剑气,老人有些慌张。
看起来即便是他,也很害怕这些东西。
顾泯询问道:“既然你也是这桩事的参与者之一,也害怕?”
老人躲着这些黑气,骂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对长生无动于衷?”
顾泯笑道:“我觉着你肯定能行,要不然试试?”
老人哭丧着脸,“你有什么问题,问便是了,做这些事情干什么?”
顾泯冷然一笑,“你觉得我不这样做,你会听我的吗?”
“你是什么境界。”
顾泯的第一个问题,便有些直白。
老人平静道:“归一。”
顾泯又问道:“你是哪座仙山的修行者?”
老人问道:“你又是再诈我?”
顾泯平静看着老人,说道:“我还真不相信,这么大一个局,是个外人来做的。”
老人沉默片刻,看着那些黑气,恐惧还是很快战胜了他。
“贫道道号众宿,曾在浮梦山中修行。”
老人平淡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顾泯听过这个名字,他曾经是浮梦山的一位前辈,而且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踏足了千秋境,依着这么下去,他肯定会是云海境的强者,却在有一次大战中,死在了战场上,让人叹惋许久。
但如今来看,那哪里是什么战死,就是一个假死的手段。
顾泯笑眯眯问道:“依着你的天赋,只怕要不了多久便能做浮梦山的掌教,为何要来做这些事情?”
老人冷笑道:“浮梦山的掌教之位哪里有过什么男子,而且做掌教有什么好的?能有长生可说吗?”
顾泯问道:“那你现在,已经得了长生?”
老人面无表情道:“虽然未成,但也不远了。”
顾泯赞叹道:“果然是个了不起的大局。”
老人说道:“我还没说,你怎么知晓?”
顾泯一脸理所当然,“有你们这么多人参与,这么多各大仙山的前辈在,能不是个好局?”
老人的脸色再变。
顾泯认真道:“当然是诈你的,不过你这个样子,看起来真做不了掌教。”
这么不沉稳的人,怎么做掌教呢?
“我就说不该让你进来!”老人有些恼怒。
顾泯笑道:“也不是你们请我来的,是我自己找到的路。”
此刻船已经到了岸边。
顾泯走了下去。
老人站在船上。
两人对视一眼,老人有些慌张。
他很怕这个年轻人再说些什么话。
顾泯只是笑着看向他,认真道:“我吸那些黑气入体,然后便有人问我,是不是要求长生,我在想,为什么到了如今,还有这么老套的东西出现。”
老人难得认真了一次,平静道:“是有些老套,但老套的东西,往往都是人们的最爱,也是最多人接受的东西。”
顾泯想了想,说道:“有道理。”
——
这一章有很多想法,我真喜欢。
第八百九十八章 只是这般选
梁照翻着那本书,看着那个故事,沉默了很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带着些别的少年,他看到还未离去的梁照,显得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讲课。
这是另外的修行法门。
那人讲得很慢,而且很温和,凡是有少年少女提出问题,他都会仔细再讲一遍,力求所有人都能听懂,他的声音很轻,像极了春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和少女们都已经离开,这座小庙里便只剩下了梁照和他。
他忽然问道:“在看什么?”
梁照这才抬起头来,看了陈默一眼。
“有一位天君,因为某事而被放逐,这里的某事,到底指的是什么?”
天君是所有的修行者里最为顶尖的存在,他们之中,即便有谁做了错事,能够记录已经算是了不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将缘由全部都写清楚,真正的真相,只有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才能知晓。
陈默看了一眼,明白梁照说的是什么,他摇头道:“这样的东西,只有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才能知晓,你问我?”
梁照说道:“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你有办法,知道这件事的原委。”
陈默没说话,他沉默看向梁照。
两人的相逢其实很偶然,其间不存在任何算计和谋划,就好似是两条不断延长的直线,直到某一天,突然便相遇了。
但每逢大事,总不会是那些底层的人们胡乱去做的吧?
沉默的身份是什么,身后站着什么人?
梁照不知道,但不意味着他不看不出来些眉目。
“那些道法看似普通,但实际上都是极其玄妙的东西,一般的修行者,不可能会,所以你家一定在天上。”
梁照看着陈默,认真说道:“发心如何我不去想,只要你在做这样的事情,我便觉得是同道之人,不过这只是我的好奇,希望你能帮我。”
陈默真的沉默了。
梁照不再说些什么,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陈默才开口道:“我试试,但不一定真能看到。”
他说的是看到,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梁照便知道这件事是成了。
……
……
数天后的黑夜,还是在这座破庙,梁照教完了那些孩子该教的,陈默也来教完了一切。
等到那些少年和少女都离开之后,两人才在烛火前对坐。
梁照很安静。
他的确没有什么好激动的。
陈默更安静。
“我将要说的事情,是整个世间的秘密之一,本来只能有天君和准君级的人物才能知晓,如今我知晓了,也要告诉你,但我希望,这个秘密不要再次告诉别人。”陈默很平静,但眼中的惊骇,说明他还没从那个故事的震撼中走出来。
梁照平静点头。
陈默想了想,好似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成为天君是大不易的事情,这已经是修行者的顶点,拥有万丈荣光,无数人都需要仰望,但天君们在发现自己是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人之后,便不会满足于当下了,要去做些别的事情。”
梁照面无表情道:“长生。”
陈默感慨道:“的确,长生才是修行者追求
的永恒事物。”
梁照没说话,当初踏足金阙境的时候,便也是听说彼岸这边乃是长生之处,至少有长生的答案,但过来之后,这才发现,所谓长生,不过是继续修行,到了彼岸,修行到归一境,称为超脱者,一样没有得到长生,而是不断的前行,过了归一,还有准君和天君之说,可即便是到了天君境界,一样不能长生。
长生是整个世间,无数修行者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
“请继续。”梁照收回思绪,开口道。
“天君们都是这个世间最为了不起的一群人,不管是天赋还是什么别的,他们拥有了整个世间的资源,有了无数的下属,追求长生,便不是独自一人,当他们发现修行提升境界已经成为很难的事情之后,便想了很多别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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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说道:“其中有一位天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到一本典籍,是一个境界不高的修行者幻想,但却打动了那位天君,于是他便心动了,要依着这个办法去求长生。”
“但是这桩事情,实在残忍。”
陈默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他将自己那一域的修行者全部都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那些怪物不会自然死亡,但也没有理智,这便是所谓的长生之法的开始。”
梁照皱眉道:“这长生之法是将那些人变成怪物,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陈默说道:“那应当是第二阶段的做法,只是第一阶段还未结束,这桩事便暴露了,那些天君害怕他的这做法会祸及整个世界,便联手将他驱逐了,也将那些怪物全部杀死了。”
“驱逐?”梁照摇头道:“我看不见得是驱逐,天君们想要长生,这只是开始,还未结果,应当不会中断,毕竟长生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而且这些普通的修行者,对于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陈默问道:“那他们为什么阻止了?长生不是他们最想要的东西吗?”
梁照平静道:“是他们最想要的东西,不过你不觉得,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计划,便要将大部分的修行者变成那样的怪物,代价太大吗?即便他们不在意,但很显然,他们有更好的选择。”
陈默说道:“什么更好的选择?”
“找一处别的地方,让那个地方成为他们的试验场所。”
梁照说到这里,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脸颊,才轻声道:“好像我已经知道了一个很了不起的秘密。”
彼岸和这边的大战,为什么打了这么多年,本可以灭掉他们的这边却一直没有真的出手将他们杀了?
这里面自然会有个阴谋。
但阴谋是什么?
之前很多人都不知晓。
到了如今,梁照仿佛已经知晓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刻那边,会是什么样?
回到屋檐下的梁照坐在椅子里,看着天上的那座城,沉默的想着很多事情。
如果那边是试验之地,什么时候会开始呢?
开始之后,谁能拯救呢?
是你?
梁照淡淡的笑着,“如果真是你,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
……
顾泯来到了一座大殿前。
大殿普通,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意思,不过的确很大。
顾泯站在大殿前,看着里面,然后走了进去。
那门轻
轻便被他推开,里面却没有想象之中的昏暗,无数火把明晃晃的照着这整座大殿,里面站着很多人。
有道士,有和尚,也有剑修。
这些人在顾泯走进来的一瞬间,便都看向了顾泯。
顾泯看着这些,沉默不语。
他对于彼岸这边的历史了解的算是一般,若是换做御风来,只怕是肯定能认识不少人。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撑船的老人从一侧的暗处走了进来,平静的说道:“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顾泯看着那个老人,说道:“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么说,我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一个老和尚从人群里走出来,看着顾泯说道:“你是上天选中的人,你理应加入我们。”
顾泯看着他的样子,试探问道:“你是不是紫金寺的和尚?”
老和尚倒也不隐瞒,只是平静道:“老衲曾在紫金寺中修行,法号渡一。”
顾泯一怔,这位渡一和尚也是在世间极为有名的存在,好似当年就差一点便能成为那紫金寺的住持,最后不知道为何,他竟然主动让出位子来,而后便修行走火入魔而死。
但很显然,又是假死离去,却藏在这地底之下。
而后顾泯问了在场这些修行者的名字,毫无疑问,他们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大人物。
他们之中,有不少归一境,云海境便是门槛。
这些强者,若是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想要反抗世间,将云端的那些人杀死,也早就成功了。
顾泯叹了口气。
白寅是这些年唯一的超脱者,不是说只有他的境界达到了归一,是唯一只有他想透了。
其余这些人,却都藏在这里。
顾泯看向大殿最前面的空座。
所有人都看着他。
顾泯揉了揉鼻子,说道:“讲讲这个故事吧。不然光这么站着,还是的确有些无聊。”
老人没说话,只是沉默。
直到不久之后,才有人缓慢从另外一处阴影里走出来,来到顾泯面前。
她坐了上去。
顾泯看到了她。
是那个女道姑。
两两对视。
女道姑看着顾泯说道:“到了现在,你还想杀了我吗?”
顾泯笑眯眯道:“要是能把你们都杀了,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动手的。”
女道姑不说话。
顾泯问道:“玄空和苏宿呢?”
女道姑问道:“你凭什么觉得他们还活着。”
顾泯无奈道:“你请了我这么几次,我都没来,我就知道有问题,现在又是要我加入你们,难道我平白无故便加入了?他们若不是筹码,还能是什么?”
女道姑笑了笑,招了招手。
很快便有人点亮了暗处的火把,那里有个巨大的囚笼,苏宿和玄空被关在里面,吊在半空。
看着顾泯,苏宿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不过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另外一边,玄空的眼睛里只有歉意。
顾泯叹气道:“还好活着,不然真是白走一趟。”
第八百九十九章 困在这里
很多年前,在彼岸道观里,顾泯看到许多无字木牌和一个始终背对着他的道人,过了很多年,他在天人城中看到了那个道姑,然后到了前些日子,世间出现了些怪物,到了如今,他走进天风城中,从一众怪物的包围中离开,来到了这里。
见到了很多本该死去的修行者。
但最后的事情,又落到了那个道姑身上。
准确的说,是落到很多年前的故事里。
顾泯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他开始听故事。
这个故事到底不如梁照的那个故事来的直接和真实,充斥着虚假,顾泯只是听了片刻,便觉着头疼,他开口问道:“既然说这样能够长生,那我岂不是已经可以长生了?”
之前女道姑提及,那些怪物都是他们养的蛊,想要长生,必须要他们成熟,然后吸取黑气,转化为长生之气,可如今顾泯已经吸收了那么多,岂不是就已经长生了?
女道姑道:“你虽然吸取了很多黑气,但这些黑气尚未成熟,并未达到长生之益处。”
那些黑气成熟之后,便才会无害,才能让他们这群修行者吸食,要不然他们会被乱了心智,也变成他们一样的怪物。
听着这话,顾泯指间溢出一抹黑气,笑眯眯看着在场众人,说道:“这样说起来,你们岂不是都得怕我?”
看到那些黑气,在场的众人脸色都微变,此刻的顾泯,浑身上下充斥黑气,若是之后一旦流出,他们这些人,只要接触,便要被迷了心智。
重要的是顾泯是一个云海上境的强者,附带着那些黑气便有无穷的威力,即便是他们这样的归一境,也显得很苍白和无力。
女道姑看着他,平静道:“你即便能杀了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顾泯感慨道:“我觉得你们都被骗了,即便是真有长生,你们这群人肯定也是牺牲品,真正得到好处的,只有那人。”
在场的众人听着这话,无动于衷。
其实他们才是麻木的那群人,他们有能力改变世间,却什么都没做,而是在这里去想什么长生的东西,这实在是让人很难接受。
不过顾泯早已见过那些阴暗的东西,所以没有发表什么想法。
他只是说道:“你们要说的那些话,我真不想听,因为没有什么意义,我想见那个人。”
一切事情,如果都要一步步走的话,想要走到终点,需要多久?
顾泯不想做那些事情,只想去看到那个站在最高处的家伙到底是谁。
于是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女道姑站起来,顾泯这才看到,原来在这空座后面还有一条通道。
通向远处。
顾泯起身,越过众人,走了进去。
一条不长不宽的通道,最后便能走到尽头。
一扇木门就在这里。
顾泯没多想,推开便是。
于是他看到曾经看到的。
彼岸道观。
……
……
好些年前,他曾看见过彼岸道观,很多年后,他也看到了彼岸道观。
还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还是那个道人,背对着他。
顾泯站在道观前的庭院里,仰头看着那棵树。
“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
道人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顾泯看着那道背影,沉默不语。
看着那些木牌,他更是不说话。
“如果这一切都是个局的话,岂不是我从那边的局里跳了出来,紧接着便踏入了你的局里。”
顾泯喃喃自语,有些悲伤。
道人平静道:“没有走
到最高处,便都是别人的棋子,这种简单的道理,我以为你在修行的第一天便知晓了。”
顾泯说道:“像是你们这样的人,为什么总喜欢设一个又一个的局。”
“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本来就是这些所谓大人物喜欢做的事情,至于你,其实应该问问,自己为什么总会是这些局里极为重要的棋子。”
道人背对着顾泯,平静道:“你实在是太特殊了。”
特殊吗?
道人说道:“世界为何存在,天地是谁而开,法则由谁而定?这一切都是偶然出现的吗?”
顾泯皱眉道:“这些难道都是某人所为?”
道人平静道:“修行到天君境界,再往前走已经无比艰难,但我相信,在这之上,应当还有一个境界,只是并非是一般人可以有幸去到那个境界的。”
“那个境界,必定很了不起。”
道人说道:“或许在那个境界,便已经可以说是做到这些事情。”
顾泯没说话。
道人继续说道:“我看不到那个境界在什么地方,但我很清楚,那绝对是有的。”
“或许天地之间没有这样的修行者,但总会有这样的境界。”
顾泯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道人感慨道:“有些人因为天资很不错,所以走着走着便可以来到天君境,但这些人也不会是最了不起的,因为他们到了这个境界之后,便只能停下了。可人的欲望却是无止境的,修行者想要的少,但想要的,往往都是珍贵的,更强大的修行者呢,想要的,便更珍贵。”
“长生这种东西,我看了很多年,才看到些眉目,如今我自然要做些什么才是。”
道人缓缓道:“我原本以为还要好多年,却没想到,你居然又是那个特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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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这话,道人缓缓站起身来,有些高兴。
顾泯看着这些木牌,问道:“这些人到底是谁?”
道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的转过头来。
顾泯看到了他的脸,脸色有些难看。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脸,而是顾泯已经看过许久的脸,他的脸上有着大口,锋利的牙齿便在里面生着,黑灰色的长舌不断的吞吐着,好在上面没有依附着肉球,才让他好看了几分。
顾泯默然无语。
“真是很难看的一张脸。”道人有些感慨,平静道:“可是要得长生,总要付出些什么的。”
顾泯说道:“变成这样的怪物,还能保持着理智,而且还能长生,只怕有很多人都能接受。不过你难道要告诉我,那些怪物,都会在某一天变得和你一模一样,得到所谓的长生吗?”
道人摇头道:“怎么可能?”
“长生这么珍贵的东西,难道是人人都有资格得到的?”道人冷笑道:“他们不配。”
然后他转头说道:“不过你配,你只要愿意,便可和我共享长生。”
顾泯摇头道:“我对这长生没什么兴趣,尤其是对这样的长生。”
道人自嘲道:“嫌弃吗?”
顾泯没说话, 但已经很明确了。
“相比较这些,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的来历,和你最终的计划。”
顾泯看着道人,平静道:“你不告诉我这些,我是不会帮你的。”
道人的猩红双眼里有些欣赏之意,他没有去问那些愚蠢的问题,只是笑道:“在这边,我是道祖,在那边,我是一位天君。”
果不其然。
顾泯长舒一口气,至少比出现第三方的势力来得好。
一位天君。
顾泯感到自己很渺小。
“那些家伙同我一般,这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不过他们走得
太慢了,我却已经领先他们许多。”
道人负手缓缓走了出来,看向顾泯,说道:“说起来你们得感谢我,若不是我,你们只怕许久之前便被他们随手灭了。”
顾泯说道:“但好似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道人笑道:“但终究是多活了那么多年。”
顾泯说道:“我真的不想死。”
道人摇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愚蠢的想着要向我出剑。”
说话间,一抹剑光其实已经生出,不过道人只是看了一眼,这道剑光便瞬间黯淡,然后消散,最后谁也看不到了。
天地之间,几乎没有出现过这道剑光。
顾泯苦笑。
道人说道:“我需要你。”
“我宁肯死,也不想帮你。”
顾泯自嘲一笑,“不过现在来看,似乎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道人看着顾泯,平静道:“若不是有你,这个世间所有人都会死,只是现在有了你,他们都不见得一定会死,这是一个机会,你不想帮我?”
顾泯没说话。
道人自顾自说道:“你不帮我,至少那两个年轻人,现在就要死。”
顾泯问道:“我还能选吗?”
道人笑道:“好似不能。”
顾泯骂道:“你真恶心。”
道人没生气,只是从大殿里走出来,朝着外面喊道:“把那两个人杀了。”
……
……
声音传出来,女道姑听到了。
她便挥挥手。
于是那个撑船老人便要出手。
只是没要多久,脚步声便响起了。
顾泯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这些人。
撑船老人笑了笑。
女子面无表情。
那些人则是满脸期待。
顾泯看着铁笼里的玄空和苏宿。
苏宿看到了顾泯眼中的悲伤。
玄空读懂了顾泯的坚定。
“把他们放了。”
顾泯坐到了那个空座上。
女道姑招了招手。
撑船老人将他们放了出来。
然后苏宿便能说话了。
玄空也能说话了。
他刚要说话,苏宿便一把拉起他,朝着外面走去。
玄空很困惑,问道:“你怎么了?”
苏宿面无表情说道:“留在这里能怎么办?”
玄空挑了挑眉,心想至少可以说些话。
苏宿只是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骂道:“他又要去做那种孤胆英雄的事情,真他娘的恶心!”
玄空皱着眉头。
苏宿咬牙道:“这狗日的小顾,说好了一起生死,现在又要做些什么!”
玄空犹豫片刻,问道:“你在说什么?”
苏宿忽然怒道:“我说那家伙,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把别人命看的比自己重!”
玄空喃喃道:“怎么可能?”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啊。
苏宿说道:“要不是到了最没办法的时候,他不会这么选的!”
他太清楚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样子了。
所以在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苏宿便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走去了。
“娘的,为什么又要这样?!”
第九百章 蒐天君
天风城的黑气在急速的消散,但仍旧有黑气笼罩,苏宿和玄空两人从天风城里走了出来。
王林第一个迎了上去,“苏师叔,你还好吧?”
苏宿看了他一眼,骂道:“什么好不好的,赶紧给我一柄剑!”
王林一怔,大概是不清楚自家师叔到底为什么会是这般。
他赶紧把自己的佩剑拿了出来。
苏宿一把拿过,御剑便朝着天上去。
玄空大喊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苏宿头也不回的骂道:“你还算是聪明吗,当然是去搬救兵!”
是的,苏宿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当然不止是绝望,还有很多东西。
比如强烈的暗示。
之前他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大概只有玄空那个傻子,才会真觉得他很伤心。
放屁,那小子都没死,我伤心个什么?
我这会儿要去做的,当然是要去找个能解决这些破事的家伙,来把小顾救回来!
王林不知道自己师叔的想法,但很快他也化作一道剑光而起,朝着苏宿的方向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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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顾泯坐在那张空座上,那些曾经很了不起的大人物们在看着他。
顾泯自嘲道:“我又生得不好看,看我做什么?”
听着这话,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位祀山的先祖冷笑一声。
你可以说别的,但说自己不好看,有什么意思?
顾泯摆了摆手,笑眯眯的,看着一点都不操心之后会发生什么。
女道姑忽然招了招手,说道:“是时间了。”
那些人笑了起来,一个个离开了这里,包括那个老人,也都离开了。
这里只是剩下那个女道姑,以及那个始终不会离开的道人。
顾泯说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女道姑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看着便好。”
顾泯叹气道:“如今这个局面,只怕你们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却让我什么都不要做,看着就好?”
女道姑没说话,只是沉默。
顾泯站起身,转身朝着那通道走去。
她也没拦着。
只是这一次到了门前,他怎么都推不开那扇门。
顾泯有些无奈。
但里面的道人忽然说了句话。
“你是想要让那个青衫剑仙来救你,可惜了。”
原来他已经看透了顾泯的想法,而且已经有了应对的手段。
顾泯皱眉道:“我还是不太清楚你有什么手段。”
道人漠然道:“你只需要看着便好。”
……
……
梁照看着天边的晚霞有些失神。
这样的景象,不是每一日都看得到的。
有婢女靠近梁照,轻声询问道:“公子,要不要煮壶茶?”
在这边,梁照养成了喝茶的习惯,不过茶叶都是那种宝药。
梁照沉默了一会儿,随口道:“来壶酒吧。”
婢女不疑有他,很快便拿了一壶上好的酒过来,递给梁照。
梁照接过之后,忽然问道:“这个世上真有人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他吗?”
婢女一怔,到底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便只好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梁照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继续看着晚霞。
他的想法,从来不需要别人给他答案。
……
……
那些恶心的怪物在世间四处都出现,震惊了整个世间。
原本并不出现在那些仙山四周的怪物,如今也出现了,他们好似无从不在,开始蔓延到整个世间。
然后甚至开始攻伐那些仙山。
有些仙山实力不够强大,很快便被那些怪物攻占了。
人间好似要变成一片炼狱。
突然间,各大仙山同时发现,那些个自家仙山的长辈先祖,本已经死去的那些人,突然便出现了,他们从天而降,击退无数的怪物,显得那般高大。
“太一师叔?!您不是早在数百年前便死了?怎么还在?”
“苏师叔祖?”
“碧玉师姐,您怎么……”
一声声惊呼在各大仙山之中响起,然后所有人便高兴起来,因为他们不仅发现自己的这位师门长辈没有死,而且还发现他们的境界比之前强大太多了。
原本千秋境的强者,此刻已经云海,甚至是已经归一。
这让他们怎么不觉得震撼。
有这样的强者在,他们没理由不安心。
世间的恐慌,仿佛在此刻,就要被彻底消融。
浮梦山中,洛瑶看着自己这位应该叫师叔祖的师门长辈,问道:“师叔祖当日是为何假死?”
那老人微笑道:“当日世间便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怪物,我们为了不让这些怪物为祸世间,便自发去的镇压他们,这件事必须要保密,故而便只好假死。”
听着这话,很快便有修行者问道:“师叔祖和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想来肯定是有办法除去他们的?”
老人点头道:“自然如此,我们在地底相斗多年,自然也研制出了解决之法,只是可惜,我们虽说这般博命,还是让他们从地底跑出来了。”
老人拿出一叠符箓交给他们,说是将其随身携带,那些怪物便绝对不可能近身。
洛瑶看着那些符箓,皱眉道:“师叔祖可知道这些怪物的来历?”
老人点头道:“这些怪物原本生于地底,乃是修行者死去的怨灵所化,战场上一直大战,死伤不少,自然怨灵便多,这些怨灵没有消散在天地之间,长久之后,便成了这般怪物,我们之前发现……”
……
……
同样的事情,在祀山也在发生。
一位祀山的祖师如今回到了祀山,说明事情之后,便要将那些符箓发下,只是御风拦下了。
那位当年在祀山也算是名声不错的修行者面无表情道:“你做这个祀山之主,便是想要整座山门的弟子白白死去?”
御风面无表情,身后是一众神情平淡的修行者。
“师叔祖消失的这么多年,到底是什么缘由,总要说清楚了,若是没个什么说法,我祀山弟子,怎能信你?”御风很平静,不知道是因为缘故。
那人皱眉道:“论辈分我比高,论境界你更是不如我,你除去是个祀山掌教之外,还能是什么?如今的祀山,已经开始不尊师重道了吗?”
御风说道:“祀山的道,从来都不是以境界高低和辈分来论的,难道是师叔祖忘了?”
“如今我若是偏要这么论呢?”
那位祀山祖师面无表情,他已经是云海上境,强大无比,自然不可能是御风这么个千秋境可以比较的。
只是突然,云海散开,一位看似普通的中年道人从那里走出,笑着看向这边的祀山祖师,笑道:“这祀山现在由御风做主,不仅是师兄要听他的,就连我,也要听他的。”
“楼秋皋,你还没死?”那位祀山祖师脸色难看。
前任祀山掌教微笑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只怕是没那么容易死。”
那位祀山祖师脸色微变,刚想说话,便被祀山前任掌教开口打断了,“师兄一去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过来,师弟倒是真有很多话想要和师兄说说,万望师兄赏脸。”
……
……
苏宿回到了寒山,头一个见到的,就是谢宝山。
谢宝山看了看虚弱不堪的苏宿,皱眉问道:“掌教呢?”
苏宿赶紧将那里的事情说了清楚,咬牙道:“如今只怕只有李剑仙能救小顾了,老谢你赶紧去找!”
谢宝山没有犹豫,转身让两个寒山弟子将苏宿扶进去之后,自己便化作一道剑光离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能不能找到李扶摇,但如今好似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
……
在那个道人的局里,顾泯是意外闯入的棋子,但却不是这些时候,而是很多年前,他便是那颗闯入的棋子了。
当时他看顾泯很特殊,便把他算进了这局棋里,直到现在,才真的启用了他。
而李扶摇是这局棋里,最大的不安定因数,所以早在他要决定发动这场谋划多年的事情后,他便成了他最忌惮的人。
所以他要困住他。
是的,杀了李扶摇是很难的事情,困住他最好。
所以李扶摇便被困住了。
李扶摇是在昨日才想清楚的。
他陪着青槐走了很多地方,最后两人说是去南边的草原看日落,看完日落,便在那边歇息了一夜,当他白天醒来,想要走的时候,却发现已经离不开那片草原了。
李扶摇花了一刻钟时间来确定这件事。
而后他便沉默了。
青槐站在半人高的草原里,问道:“怎么了?”
李扶摇揉着脸颊,笑眯眯道:“我没想到,在这里还有这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我更没有想到,他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
青槐挑眉道:“你现在也离不开了?”
李扶摇摇头道:“再怎么坚固的牢笼,在锋利的剑面前,多砍几剑,自然是能够斩开的,但如今来看,至少要我砍很多剑才行。”
青槐说道:“既然这样,何必着急。”
李扶摇有些委屈的看着青槐,“你肯定不是想不到,有人把我困在这里,那肯定就说明有些事情不想让我掺和,他们不想让我掺和的事情,那肯定就行需要我去掺和,可是我现在离不开,我又怎么能够掺和?”
青槐皱眉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你是个喜欢说书的?”
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个少年在白鱼镇,便是以说书为生的。
李扶摇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笑眯眯道:“我还是挺喜欢那行当的,要是不会说书,我当年早就饿死了。”
青槐看着他,眼里有些别样的情绪。
她忽然说道:“即便世界此刻就要灭亡,你和我在一起,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扶摇说道:“虽然如此,但我挺不愿意世界灭亡的,毕竟我们为了这件事做了很多年。”
青槐讥笑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
李扶摇有些尴尬,心想我原本以为你是想要和我在这里一直待着,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我就算一直出剑,只怕还是要好几日才能斩开这里,到时候只怕都迟了。”李扶摇看着天空皱眉道:“这个家伙竟然想要将我困在这里几日,那么他要这几日来做什么?”
青槐不说话。
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便开始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草原。
李扶摇在她身侧坐下。
青槐的头就自然而然的靠在了他的肩膀里。
李扶摇揽过她的肩膀。
两人都不说话。
真是好像即便世界要毁灭,他们在一起,就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想我娘了,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青槐有些忧伤道:“爹爹都不在了,娘亲又怎么会高兴呢?”
李扶摇听着这话,想起很多年前去见过那个妇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以后能见面的。”
第九百零一章 心头恶
青槐的娘亲身体有问题,不能离开那处茅屋,加上青天君已经死了,只怕她娘亲也早死了。
不过青槐没亲眼见到,便当她还活着。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说道:“我觉着我快破境了。”
说着话的时候,李扶摇很随意。
他其实不比朝青秋差,这些年走来走去,杀了很多人,差点死了很多次,那所谓的资质中上,全然已经不是什么阻碍,一路走到准君尽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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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为什么没有继续走下去,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只是心里有郁结之事。
无非是两个女子罢了。
青槐平静的看着李扶摇,看到了他眼中的星辰,看到了他眼中别样的情绪,道:“那就破啊。”
她说的也很随便。
大概就是那种很随意的感觉。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可真要破境,天都会破的。”
青槐面无表情。
李扶摇看着她那个样子,不敢再说话了。
青槐说道:“我听人说,剑心不纯,修行会极为缓慢,怎么你脸皮那么厚?”
李扶摇苦笑道:“那不是因为心里还有别的事情必须要做吗?要不然我就一辈子待在沧海好了。”
青槐说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也想不清楚。”
李扶摇点点头,没有说话。
青槐扯了一根野草叼在嘴里,这种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却在青槐身上,完全感觉不到。
李扶摇看着青槐,心想我要是会画画就好了。
……
……
这方世界其实很危险,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情在这里说些闲话的。
那些修行者离开,回到了自己各自的仙山中,发出了无数的符箓,给那些仙山弟子。
但也有不顺利的,诸如浮梦山和祀山这样的存在。
紫金寺的老和尚回到紫金寺之后,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却没能成功,因为那位紫金寺的住持见过他。
不知道为什么,那和尚全然不在意,好似想要凭借自己的境界和威望颠倒黑白,但却失败了。
只是他境界高妙,一整座紫金寺的僧人好似都制不住他。
到底不是所有的仙山都有像是祀山前任掌教那样的强大人物,紫金寺很快便被那个和尚制住了。
一群和尚都被关进了紫金寺里。
僧人们很担忧,看向那个闭目盘坐的年轻僧人。
“住持,这可是关乎整个世间存亡的事情,难道我们就不做些什么吗?”
那个僧人满脸担忧,紫金寺里有一心想着自保之辈,当然也有想着整个天下的僧人。
听着这话,其余人也是纷纷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玄空不急不缓的睁开眼睛,看向在场众人,轻描淡写说道:“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这话虽然没什么道理,却说的是事实。
回到紫金寺,便被困了起来,面对这个将要波及整个世间的困难,他已经无能为力。
“如果我们没有什么办法,便相信那些更好的人有办法。”
玄空说道:“我们虽然平庸,但总有人是天才。”
……
……
顾泯坐在那空座里,看着那个道姑从他身边走来走去,她偶尔进入那座小院里,然后又走出来,好似在禀告什么。
直到很久之后,她满脸疲态的站在顾泯身前。
顾泯看着她。
那个道人从后面走了出来,说道:“差不多了。”
“跟我去看看。”道人笑眯眯说着,眼里有些庆幸。
顾泯没说话,只是站起来,沉默的跟着他前行。
那个道人没去太远的地方,只是离开大殿,往前走去,要不了多远便有一片血湖。
血湖上面悬着几具尸体,早已腐烂。
道人伸手,那几具尸体就这么滚了下来,落入血湖之中。
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湖水涟漪起了,一圈又一一圈的荡开。
很快便平息了。
道人伸手,一道道黑气从他体内涌出,撞向上空,没要多麻烦,便打通了一条通道,天光从那个洞里落下来,落在血湖上面,看着有些诡异的感觉。
顾泯看向那个通道,皱眉道:“到了这会儿,也不讲讲故事吗?”
“你喜欢听故事?”
道人饶有兴致。
“我倒是不怎么喜欢,只是我每次被人算计,到了最后,他们都喜欢给我讲个故事。”
道人说道:“看起来那些讲了故事的人,最后都死了。”
顾泯说道:“有时候是我了不起,有时候是我认识的人了不起。”
道人感慨道:“我能想象得到,一个人谋划那么多年,什么事情都做好了,到了成功之前,当然要把那些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把那些该讲的故事都讲一遍,方能不负那么多年。”
顾泯说道:“所以应该开始了。”
道人笑了笑。
他的那张丑恶的脸看不到笑意,只能感受。
“你叫什么呢?”
像是道人这样的人物,既是天君,自然有名字。
“他们曾叫我蒐天君。”
随着他说话,这三个字在血湖里缓慢出现。
顾泯看着那三个字,说道:“这挺符合你如今的处境的。”
蒐天君平静道:“若是有别的方法,谁又愿意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顾泯说道:“为求长生,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对你们来说,自然都值得。”
蒐天君道:“这是自然。”
顾泯叹道:“我若是有朝一日要写本书,决计不去谈长生。”
蒐天君没反驳,只是微笑。
他开始讲故事。
“很久之前,我生于一个大家族,族长并非天君,只是一位天君的扈从,那年我出生不久,便被那位天君收为弟子,开始修行。”
修行永远是这个世界里永恒的话题。
尤其是对于这样的大人物来说,亘古不变的,只是修行。
“修行了很多年,有一天我觉得我能破境,便破境了,正好是我的师父寿元将尽的时候,他将我叫进去,我原本以为他想要嘱咐我照顾好他的后人,却不曾想到,他竟然是要夺我的身体,要再活些年,可毕竟是年老体衰,又怎么和我打?
我轻易便取胜,转头便灭了他的那些后人。”
蒐天君说道:“若不是他要杀我,我不见得要杀那些人,但想来他也绝不在意这样的后果,毕竟他一心所想,都是长生。”
顾泯平静道:“这样的事情,倒是哪里都在发生。”
蒐天君没有多说,只是继续讲起之后的故事,他成为天君之后,便什么都有了,自然也和自己的师父那般,想着长生。
“很多人都在想着长生,可修行不能往前,便只能想别的地方,那一日我偶得一本秘籍,那只是一个境界低微的修行者所写的东西,原本并没有什么价值,因为他的设想他一辈子都无法完成,可既然被我得到了,恰巧我也有些兴趣,便不妨试试。”
顾泯问道:“那是怎样的办法?”
“以他们的生命,来换我的长生,说的清楚一些,便是夺他人的生命为己用。”
顾泯沉默了片刻,说道:“这等手段,想来不会被人认可。”
“你错了,像是这样的手段,他们才不在意,我将一域的所有生灵都变成了怪物,便是这个故事的开头,只是他们太过担心,也不知道后果如何,便联手将其驱逐了。”
蒐天君冷笑道:“我很清楚他们为何不杀我,不过是想我寻个别的地方继续研究这法子能不能长生。”
说到这里,即便是再傻的人,大概也明白了。
顾泯不是傻子,自然也能明白。
为何彼岸这般弱小,还能存在。
这便是答案。
顾泯说道:“这样看起来,的确是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不会存在了。”
这是他之前便说过的东西,如今不过是再说一遍,算是了然。
蒐天君说道:“你们多活了那么些年,到如今也差不多了。”
顾泯喃喃道:“差不多吗?”
蒐天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起头,此时此刻,天幕之上,已经有源源不断的黑气通过那个通道落下,来到了这片血湖上面。
顾泯被蒐天君推了一把。
顾泯身躯便朝着前面倒去,跌入了血湖里。
却并未沉下去。
此刻的顾泯,有些诡异的飘在湖面,看着像是一张薄薄的人皮。
蒐天君看着他说道:“你现在得到的,原本应该是我的。”
随着他说话,那些浓郁到了极致的黑气,疯狂的落下,落在顾泯的身躯上。
只是一瞬间,他便被黑夜笼罩。
此刻的顾泯,还是睁着眼睛,但是几乎已经看不到外面了。
那极致的黑气就像是一片夜幕,将他的视线完全遮挡。
无数的黑气涌入他的身体里。
蒐天君的声音传来,“想要你还是你,便不能被人蛊惑,若是被人蛊惑了,你还是你吗?”
他站在岸边,平淡道:“不过同为修行者,我也想不明白,倘若长生不是你要求的,那你要求的,又是什么呢?”
不为了长生,那你为什么修行?
蒐天君看着那些黑气落下,摇了摇头,“不重要了。”
而此刻的顾泯,身体里正有无数的黑气涌进去。
那道心底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你也想要长生吗?”
第九百零二章 黑色的剑
拒绝过一次,想来第二次也能被拒绝。
但是随着黑气的数量越来越多,那道声音对于顾泯的蛊惑越来越重,顾泯咬着牙,他此刻的精神世界,正在被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即便顾泯的那无比坚韧的精神世界,在此刻,也几乎要崩溃了。
那道声音不断的在自己脑海里反复响起。
“你也……想要……长生吗?”
顾泯咬牙开口,“我不……”
只是话没有说完,一道道黑气便从他的口中吐出,如果此刻还有外人,便能够直观的看清楚,此刻的顾泯,舌头渐灰,而且在不断的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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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这个之外,他的眼睛也开始变得通红,渐生邪恶之意。
一张脸,几乎便要扭曲了。
他的牙齿逐渐变得锋利,一张脸渐渐要和那蒐天君相当了。
蒐天君站在岸上,看着顾泯的变化,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还是不能坚持吗?”
他之所以看中顾泯,便是因为他在吸收大量黑气入体之后,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他的心性坚定,没有因为沾染黑气而变成那些恐怖的怪物,但如今来看,之前能够坚持,全然只是因为之前的黑气还不够多,如今的黑气数量太多,就连是顾泯自己,也无法承受了。
他正在朝着怪物的方向变化。
蒐天君看着这一幕,眼里只有失望。
原本他想要借着顾泯去办成那桩事情,如今顾泯这个样子,却只能让那桩事情就此失败。
……
……
顾泯此刻心头只有无数道声音响起,每一道声音却都是之前那般。
只是这些声音的频率越来越高,顾泯就越来越难以保持清醒,他好似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浑浑噩噩,只是听着那道声音不断的响起。
“真的……有长生吗?”
他喃喃自语。
在心头忽然好似看到了一道身影,那道身影穿着灰色的道袍,一张脸很是恶心,其实说起来,那就是顾泯之前看到的怪物。
只是此刻的顾泯,却一点都不觉得那怪物恶心,反倒是还有些亲切感,看着他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同类一般,
那怪物恶心的长舌在不断的滴落黑色的汁液,声音遥遥传来。
“你也……想要……长生吗?”
顾泯恍惚问道:“真的有……长生吗?”
“自然有长生了,要不然我们在求什么呢?”
那怪物慈祥道:“长生是有的,只是没有那么容易得到,要牺牲些东西。”
顾泯问道:“他们……是那么多人……”
“天赐万物,有的人生来便那么普通,凭什么能够拥有那么多的东西?如今他们为了长生而亡,又有什么不可以?”
那怪物一双猩红的双眼看着顾泯,闪烁着蛊惑的光芒。
顾泯看着它,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人的心底都有一丝生来的恶,只是后天受到的教育便会将那些恶压下,但却不是将其完全消灭,等到某天某个时候,总会有人总会有想法会将这心底的恶再度唤起。
顾泯自然也有恶。
但却不会被唤起。
他被唤起的,是年少时的向往和怀念。
很
多年前,母后染疾而亡,而后父皇悲痛,郁郁多年,当皇兄下过毒的汤药端到父皇面前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他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药,还是真对这个人间没了留念,故而便喝下而去。
父皇死了,顾泯的日子便越发难了,在那些年里,他其实对自己的处境没有太多想法,唯一向往和怀念的便是自己的父皇母后。
倘若真有长生,父皇母后便会一直陪伴着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好。
后来开始修行,他接受了生离死别,知道修行者也会死,长生不可求,于是这些年,旁人谈及长生,或是别的什么,他只是很平静。
但对于长生,他曾经有过想法。
那想法自己不是他自己的,所以只是向往和怀念。
如果父皇和母后还活着,至少活到他成年,那么即便是皇兄继任皇位,他也会有更多办法,当然了,最多的可能,还是他成为南楚接下来的国君。
只是那年大祁兵锋南指,南楚国灭,大概也是寻常之事。
那年他就会死去。
可那到底是……长生……啊。
顾泯喃喃道:“既然可以长生,那么……”
那怪物笑着,忽然面容又变成了自己的母后。
这么多年来,顾泯最想见的,只有自己的母后。
他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母后。
可片刻后,他的眼神忽然便坚定起来,一字一句道:“没有长生,我也不想要长生!”
随着他说出那句话,他猩红的双眼便复归了清明,而后那锋利的牙齿渐渐消失,黑灰色的长舌在顷刻间复归粉嫩,那些黑色气息被他镇压,他变成了之前的模样。
黑气依然在源源不断的进入他的身体里,但是他却没有任何任何变化,甚至那些涌入的黑气都浓缩变成了一条黑线,而顾泯重新看到了这个世间。
站在岸上的蒐天君犹豫片刻,问道:“他会勾起你心底最为虚弱的地方,为何你却没有被他影响?”
顾泯淡然道:“的确很可怕,我甚至都看到了我的母后在问我,要不要长生。”
“那你又是如何摆脱的?”蒐天君对此表现的很有兴趣。
顾泯沉默片刻,认真说道:“看到母后,自然是好事,母后让我做什么,我自然要做,可惜母后却从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对我要我做这些事情,反倒是会摇头让我不要做。”
蒐天君终究是真正的聪明人,很快便想清楚了,略微有些失神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娘亲,甚至是父亲都没有,我的一生,好似都只有修行。”
顾泯说道:“那你真有些可怜。”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嘲讽的意思,蒐天君也感觉到了。
“若是没有长生可言,看到了你,我真想收你做我的弟子,将我这一身所学都传授给你。”
蒐天君很认真,这句话是肺腑之言。
顾泯能够感受到,却没有说什么。
这些都是假设,所以并无意义、
“我大概能想到你要做些什么了,以我为媒介,将那些黑气尽数落于我身,然后你再吃了我。”
吃这个字,只是一个比喻。
不见得真是会吃。
但总归是要将顾泯身上的黑气转移到他身上的。
蒐天君叹气道:“我不如你,若是真正吸了这
些黑气,只怕会浑浑噩噩,长生还在,不过我还是我吗?”
顾泯问道:“如今的你,还是你吗?”
……
……
浮梦山中,那位前辈已经将符箓分发到了各个弟子手中。
但洛瑶没接。
有些一直支持洛瑶的浮梦山弟子,此刻也没有接。
他们默然不语。
那些拿了符箓的弟子,正在庆幸。
忽然腰间的符箓便涌出了黑气,沾染了他们的身躯。
“啊!”
随着一声惊呼,有的修行者,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变化了,他的身躯开始散发黑气,整张脸变得无比可怕,就和那世间的怪物一般。
洛瑶看着这一幕,自然想起在天风城里的那些事情。
她脸色瞬间苍白。
就在此刻,山中的许多修行者,都已经变成了那样的怪物。
那位前辈冷笑一声,就此离去。
整座浮梦山,此刻黑气缭绕。
洛瑶说不出话来。
这是无数代人才建立起来的浮梦山,今日,好似就要毁了。
洛瑶脸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掌教,赶紧走吧!”
那些没有被黑气沾染的修行者惊慌开口。
洛瑶却猛然回过神来,“打开护山大阵,别让他们离开浮梦山!”
洛瑶一字一句道:“他们离开了浮梦山,我们便是世间的罪人!”
“掌教!不可啊!”
有人跪地劝道:“总要活着才有未来,若是掌教今日死在了这里,便没有以后了。”
洛瑶脸色煞白,但仍旧是坚定道:“我们身在天地之间,总是要为天地做些什么,光说离开,要是整个世界都要毁去了,我们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说着这话,他朝着远去而去,要去寻阵眼,打开护山大阵。
她不能让这些怪物离去,为祸世间!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其实现在世间已经各处地方都已经是如此了。
来到阵眼前,洛瑶正要决绝的打开护山大阵,忽然之间,她便看到一整座山的黑气,都朝着天际而去,朝着某处而去。
那些怪物纷纷发出惨叫之声,化作了一道道黑烟。
人间大地,此刻到处都是黑气,朝着天上涌去。
仔细一看,这样的景象,很是壮观。
当然也很可怕。
……
……
那片草原上,李扶摇仰起头,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看起来真有个混蛋在做什么灭世的事情。”
青槐看着李扶摇,有些埋怨道:“早说你该出些剑了。”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一身气息正在不断的攀升。
很快,便已经到了准君巅峰。
可气息没有停下,继续还在往上攀登。
原来他想要在这里破境。
只是之前便说过了,他要是破境,天会破开的。
但如今世间都要灭亡了,天破开又有什么关系?
第九百零三章 小师姐累死了。
李扶摇早已经到了准君巅峰,一直没有破境,是因为心中有些郁结,但并非是说解决不了这件事他便破不了境。
世上最离谱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白知寒,身为剑胚,在剑道上,他似乎没有什么难关可言,一路走去,什么都一剑斩开,所以在重生之后,动辄便能破境,这些年修行的时候,也是很容易便踏足了千秋境,成为了这边的人们口中的剑仙。
另外一个是个白裙女子,名为叶笙歌,她是天生道种,道心无碍,修行对她而言,不过吃饭和睡觉那般简单,她的那条修行大道,向来平坦,什么时候破境,大概只是随着她的心意。
李扶摇不属于离谱的范畴内。
但修行这么多年,他的那颗剑心虽然还是有碍,但还是不会被这些事情影响,他之前不破境,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不太适合破境,但此刻事情已经不同,他便想要破境了。
他身上的剑气不断的攀升,这方想要困住他的大阵忽然便摇动起来,因为那些剑气像是一柄柄了不起的飞剑,此刻就在疯狂的想要将这方大阵刺破。
只是片刻之后,一道更为强大的气息从天而降,生生按住了这方大阵,让这方草原重新复归平静。
李扶摇剑势受阻,仰头看天,脸色难看的问道:“不过能阻我一日,等我离开这里,你又往什么地方跑?”
那人声音遥遥传来,“不过是想请你在这里短暂看一日,你又不是这方天地的人,为何非要为他们搏命?”
李扶摇破口骂道:“我就是喜欢,你管得着吗?”
这种话,向来是苏宿最为喜欢的。
“一日而已,一日之后,你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了你。”
那道声音最后说了这句话之后,便消散了。
李扶摇剑势仍旧攀升,只是速度变得极为缓慢了。
青槐看着他说道:“这世上也有你办不到的事情?”
这话里没有嘲讽或是什么别的意味,就只是询问。
李扶摇说道:“我又不是神仙,自然有很多事情办不成。”
青槐说道:“真有神仙吗?”
李扶摇不说话,只是觉得有些丢脸。
在青槐面前,他没能做成这件事,想想都有些丢脸。
青槐淡淡说道:“我若是在外面,只怕你这个时候已经破境了。”
李扶摇没说话,自然是这样的,若是此刻青槐处于危难之中,他自然早就破开境界,过去找人麻烦了。
这样说起来,原来这个世界的大难,一切只是源于青槐不在大难中而已。
如果青槐在,那么哪里会有这多事情呢?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说道:“可也会死很多人的。”
青槐想起顾泯,说道:“是啊。”
就在他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一个女子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这片草原里。
那女子踏入这片草原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然后她有些兴奋说道:“好一座大阵!”
……
……
当世界大难将至,能够拯救世界的,往往只有一两个人而已。
顾泯会不会是那个人?
不管怎么看,顾泯都是这些年里,最为耀眼的那个人,他在战场上杀过很多异域的修行者,他在那场十人之战中,杀死了异域的年轻强者,他在那场五人之战中,成为彼岸唯一的代表,取得了胜利,为这方天地争取了百年的太平时光。
他在天玄山中破开了那血海杀阵。
他后来成为了云海上境的强者。
他是年轻一代的领袖,如今已经几乎成为了这世间的领袖。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个云海上境的强者,距离归一境还有一步之遥,距离准君和天君,更是很远。
如果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那位天君只是一位归一境,只怕一切事情到了这里,便已经解决,可他却是一位天君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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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的太远,那么不管是什么算计和谋划,便都会显得很苍白,没有什么意义。
那些早先远赴各地的修行者们,此刻已经回到了这里,看着蒐天君,他们跪下,虔诚道:“我等迎接长生!”
蒐天君没有转身,只是平静道:“你们哪里来的什么长生?”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所有人脸色都难看无比。
只是还没等他们做些什么,下一刻,他们便发现自己的双脚化作了血水,所有惊慌的表情都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们来不及说些什么,整个人便化作了一滩血水
,朝着血湖里流去。
这一幕,蒐天君没有去看,只是很平静的看着顾泯。
在天君这样的人物布局下,这些哪怕是什么归一境,也不过是棋子罢了,妄想长生,便是他们的罪。
顾泯看着那些血水说道:“我早就说过,像是你们这样,只是棋子,哪里能得到所谓的长生。”
蒐天君说道:“可我真的很欣赏你。”
此刻那些涌来的黑气越来越少,想来一切都要到了最后关头。
顾泯说道:“我仔细想了想,如果说你要依靠这些黑气来求长生,那么便说明这些东西对你很重要,可它们此刻在我的身躯里,我能不能做些什么呢?”
蒐天君道:“你虽然能够驱使一些黑气,但没有法门引导,你又怎么能够用它们和我一战?”
顾泯说道:“难道就没有什么意外?你也说过我是个特殊的,那我做些特殊的事情,难道不可能?”
蒐天君没有说话。
下一刻,顾泯涌出了很多黑色的剑气。
一柄柄黑色的飞剑,在这里凝结。
仔细来看,其实那些不是飞剑,而是一道道剑符。
那是之前顾泯领悟出来的东西,是用来和异域的强者对战的。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息,一点点的弥漫而出,黑气堆积而起。
他踏破了云海境,来到了归一境。
他变得更加强大了。
可即便如此,距离天君境界,他还是要差得远。
蒐天君感受着他体内的气息涌动,疑惑道:“既然已经找到了方法,为何不干脆变成一位天君?”
顾泯摇头道:“我没那个本事。”
天君那是所有人都在追求的境界,哪里是说变成天君便变成天君的。
换句话来说,如果此刻顾泯将自己变成一位天君,那么他这一生,将再也不可能变成一位天君了。
修行之道,从来都不是胡乱来的。
可归一境,怎么和一位天君交手?
顾泯笑道:“即便要死,我也不愿意以你的想法死去。”
他这一生,立志要改变所有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命运手段,他要告诉世人,他便是他,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的棋子。
梁照说我已知命,却不认命。
顾泯则说,命在我手,绝不予人!
……
……
天黑的很快,当那夕阳离开的时候,天色自然便暗了下来。
坐在屋檐下的梁照,有些无趣的收回目光,挥挥手,让人搬来了棋盘,他要下棋。
那些婢女不会下棋。
他自然只能和自己对弈。
只是落下几枚棋子之后,他便觉得有些心烦了。
今夜本来该去那边上课,但他却怎么都不想离开这里,他觉得心绪不灵。
如果说那个年轻人,真的死了,怎么办?
他当然可以死,可怎么都没死在自己手里来的有意思。
梁照一把拍翻棋盘,骂道:“就不能多给他些时间吗!”
……
……
顾泯想要离开血湖,但蒐天君却不愿意,他知道那个年轻人的心思,于是他便主动的走了进来。
血水朝着两边荡开,蒐天君的身形很是高大。
只是他很丑恶。
简单的丑恶。
即便是没有做那些事情,他还是显得很丑恶。
顾泯看着他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心。
然后他握住了那柄一直微微颤鸣的烛游。
烛游怎么能不知道这是一场凶险得很的大战,但它却还是想要顾泯握住它,用它去杀人。
“这么想毁去?”
顾泯自嘲道:“也是了,你这家伙,向来固执,认定了我,便一定要和我一起。”
烛游微微颤鸣,有些埋怨。
大概意思是说,都还没打,你怎么知道我要被毁去,还有你啊,要自信一点,还没开始打,就觉得自己不如对方了吗?
顾泯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人,那可是一个天君啊!”
烛游剑微微剑鸣。
天君又如何?斩了便是!
顾泯不说话,但还是笑了笑。
然后那些剑符掠走,卷起一大片血水。
这每一道剑符都至少能杀一位云海境。
如今的顾泯,归一境是实打实的境界。
但还未落到那位蒐天君的面前,便已经纷纷跌落,滚入血湖之中,冒起了些青烟,便消散开来。
顾泯掠到了蒐天君的身前。
一剑递出。
烛游疯狂的颤鸣,有些疯狂的意味。
蒐天君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这柄剑,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掌挥出。
无数的黑气从掌心喷涌而出,强大而恐怖的气息,在这里,显露无疑。
强大如蒐天君,在这里施展了天君手段,别说是顾泯,只怕就是没有破境的李扶摇,在此刻,也做不了什么。
至少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办法。
他隐约之间,有了黑气的帮助,就算是李扶摇,也要暂避锋芒。
顾泯却没有什么想法,反正都是死,为何不这般死?
他一剑斩向蒐天君的手掌,磅礴的剑气是黑色的,涌出相抗!
面对那些黑气,蒐天君也一怔,往后退了几步。
他也没有想到,那些黑气的加持下,顾泯的剑,竟然真有几分天君的味道。
之前他只是想让顾泯做那个媒介,当他吸收了那些黑气,自己便可以将他吸食了便是,但此刻才发现,他能够保持不变,更能调动那些黑气,已经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一时之间,蒐天君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的身形如风,在血湖里不断的变幻,最后出现在了顾泯身前,一掌按下,将源源不断的黑气灌入他的身躯里。
那些黑气,不同以往。
在灌入无数黑气的同时,顾泯的精神世界,再次被冲击。
他咬着牙,看向那张怪物一般的脸。
心念再动!
天地之间,一声声剑鸣声,骤然响起!
天幕之上,又有恐怖剑意汇聚。
蒐天君抬头看了看天幕,皱了皱眉头。
是的,顾泯和蒐天君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若是寻常手段,他肯定没有办法相抗。
可他还有一剑。
向那颗庚辛剑星借剑。
之前在千秋境内,他就可以凭借这一剑,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如今已经变成归一境,他如果再借剑,会如何?
当然是惊动天地!
历史上有庚辛剑主,修行到归一境吗?
只怕没有。
那些前面的庚辛剑主,只怕是没有一个人修行到归一境的。
自然也没有过在归一境借剑的说法。
顾泯是头一个。
他脸色发白,此刻动弹不得,但心念一起,天幕之上,恐怖剑意便已经汇聚而起,一个巨大无比,整个世间都能够看到巨大旋涡,出现在世人眼前。
那些还活着的修行者,看着这一幕,全部都有些失神。
他们看着那个巨大的旋涡缓缓成形。
无数黑气,在那旋涡之中,瞬间便将整个旋涡都变成了黑色。
恐怖的剑意从那个旋涡里传出,整个人间都感受到了。
这是灭世之威。
可他们也毫无办法,只能这么看着。
只是所有人都隐约猜到了。
天地之间,能有哪位剑修能够如此?
只怕只有顾泯。
……
……
在那片草原里。
李扶摇看着那个旋涡,没有说话。
青槐说道:“就是他了。”
李扶摇皱眉道:“这小子又要借剑了?可为什么是这般?”
没有人能回答他。
顾泯也没有办法回答他。
所有人都只是看着。
直到不久之后,一截剑尖,从那个旋涡里生出。
而后是剑身。
再是剑柄。
那是一柄巨大无比的剑。
疯狂的吐露着剑意!
黑色的剑气,席卷四方!
有大恐怖。
但同时也蕴含着无尽的邪意!
那柄剑,也是黑色的。
第九百零四章 总有狼心狗肺
众所周知,顾泯有一剑,比千秋一剑还要恐怖,当日破境千秋的时候,他便凭着那一剑重伤了一位云端强者,而后在战场上,更是几次出剑,艰难维持均势。
到了如今,他已经踏足归一境,这一剑的威力,自然极大,只怕是借剑一次,一位准君都只能重伤,可眼前的蒐天君乃是天君。
这一次顾泯的借剑能不能成,却还要两说。
但这威势,已然极大。
云海里的旋涡不散,那柄黑色巨剑带着滔天的剑意、杀意、邪意……
缓慢朝着人间而去。
洛瑶微微一怔,一跃而起,朝着那柄巨剑而去,紫金寺玄空也是走出,朝着那边而去。
苏宿、御风等人,也是如此。
许许多多的修行者,此刻也朝着那边而去。
黑色巨剑有多大,说不清楚,至少也是数百丈的参天巨剑。
如今它落下之处,便是天风城。
那片血湖里,蒐天君收了手,但自己已经被那道浩瀚剑意锁定了,他自然可以离去,不过却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那柄黑色的巨剑,不管如何,都会落向他。
蒐天君感受着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以及磅礴剑意,摇头道:“很不错,剑不错,你这个人也不错,只是终归是要差一些。”
顾泯归一境内,便能够有这么一剑可杀准君,当然很不错,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你想要壮烈死去,我能理解,我也愿意成全你,不过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会死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蒐天君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朝着那个通道而去,很快,他便来到了那座小庙里。
没有在这里多待,他走出小庙,来到庙顶,仰头看着那柄黑色的巨剑。
剑尖疯狂的吐露着剑意。
蒐天君沉默不言。
今日这个局,他已经谋划很多年,如今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他不会允许事情在这个时候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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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柄巨大的黑剑,蒐天君笑了笑。
做了很多年的谋划,难道世人都忘记了他是个天君吗?
小庙的门忽然开了,顾泯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浑身透着黑气,看向庙顶的蒐天君,也看着天幕上的巨剑。
此刻天幕上的巨剑,已经快要落下。
蒐天君大手一招,无数磅礴的黑气开始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
而后他的一身道袍,都飘荡起来。
强大而微妙的气息从他的道袍中涌了出来。
那柄巨大的黑剑坠落人间!
巨大的剑尖吞吐剑气,杀向蒐天君。
无数的剑气一道道杀向蒐天君,带着滚滚杀机。
那些黑气迎了上去。
但片刻之间,黑气便被剑气搅碎。
那柄黑色巨剑带着强大的杀意,疯狂的下落,杀向这里。
蒐天君道袍一卷,主动朝着天空而去,磅礴气机,竟然在片刻之间,比这柄灭世之剑还要强大!
强大的气息在他身侧出现,一道道黑气凝结而成各式各样的法器,都涌向天际。
他算计多年,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天君了。
可他到底还是一个天君,举手投足之间,便有大恐怖。
那柄灭世之剑虽然强大,但是也没有办法将他斩杀在这里。
此刻的天风城外,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柄黑色巨剑落下,也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身穿灰色道袍的怪物。
感受着那磅礴的威压,御风却是在想另外的事情。
之前的那些怪物已经几乎带走了这个世间三分之一的修行者,若是那个怪物道人战胜了那柄剑,接下来只怕是他们这三分之二的修行者,也会难逃厄运。
可事到如今,他们这些人,却还是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看着。
御风叹了口气。
有无数次,他都觉得自己太过弱小。
天风城里。
顾泯仰头看着那柄剑,那剑是他借来的,他自然知道那一剑如今如何了,剑虽然很强,但很显然,蒐天君更强,那一剑别说战胜他,就算是重伤他,都很难。
顾泯问道:“我死了之后,你会把他们都杀了?”
蒐天君头也不回的说道:“这本就是开始,想要得到真正的长生,只有现在这样是不够的,到时候黑气会笼罩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死。”
顾泯说道:“所以我就注定要失败了吗?”
蒐天君说道:“我也想不到你能赢的地方。”
顾泯深吸一口气,“曾经柳浑问我,为了这个世界,愿不愿意牺牲我自己,我说我不想把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手中,但实际上,真要我死而保全整个世界的时候,我其实是愿意的。”
蒐天君淡然道:“可也只是有心无力。”
顾泯摇头道:“不,我想着一剑,应该有这个机会。”
说着这话,顾泯朝着天空而去,整个人身上的黑气疯狂涌入,源源不断的注入那柄快要消散的黑色巨剑之中。
顾泯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往前,最后甚至已经进入了那黑色巨剑的剑身之中。
而后他开始疯狂吸收这世间的所有黑气,身上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强!
这一幕,在所有人的眼中。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掌教,他怎么会吸收那些黑气?!”
王林的脸色难看极了,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道。
另外的寒山弟子颤抖道:“掌教不会变成怪物吧?!”
听着这话,苏宿皱眉训斥道:“这是你们该说的话?!”
他在寒山威望极高,一开口之后,那些欲言又止的寒山弟子,自然也就闭上了嘴巴。
但在场的修行者里,很多并非是寒山的弟子,看着这一幕,很难不生出什么想法来。
祀山的修行者还没开口,御风便冷着脸道:“祀山弟子,若有人胆敢议论此事,当即逐出山门。”
他的声音不大,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在场的祀山弟子即便想要说些什么,此刻也不敢说话了,谁都知道自家掌教和那个年轻剑仙私交很好,他们倒也能理解自家掌教此刻的想法。
只是其余仙山的修行者们,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虽说此刻局面依旧紧张,但有些人终究是不会在意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
……
那片大草原里,李扶摇百无聊赖的看着天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槐坐在他身边,很安静。
但片刻后,两人都看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子。
青槐挑眉道:“洛雪?”
女子拍了拍自己的衣衫,抬头看着这边,说道:“你们果然被困在这里。”
李扶摇听着困字,有些不太高兴,但想了想,这本来也就是事实,便改口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这既然是一方大阵,阵法没破之前,她又怎么能进来?
洛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李扶摇说道:“你也走不了?”
这个也字,有些意思。
李扶摇已经是准君巅峰,只差一步,便能够跨过准君,成为天君,但他还是被困在了这里,也走不了。
“只是一日而已。”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淡然道:“一日后,我就去杀了那个狗东西。”
洛雪认真道:“倘若在这一日里,他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呢?”
李扶摇哑口无言。
这当然是他想过的事情,可问题是,他虽然有救世的心,此刻却根本没救世的手段。
洛雪看着他的表情,了然道:“果然是一座大阵。”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李扶摇问道:“你有办法?”
洛雪蹲了下去,头也不抬的说道:“当然。”
她仔细拨开好些野草,然后找到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块。
看着那块石头,洛雪想了想,伸手将它抓了起来。
李扶摇刚想说话,便感觉到了自己头上的那层屏障消散了。
这座大阵,他拿它没什么办法,但眼前的女子,就这么动了一块石头,然后就破开了?!
李扶摇惊愕的看向洛雪。
洛雪一脸气愤,“都给你破开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她可不管眼前的李扶摇是一个天君还是一个准君,这会儿她很清楚,自己的小师弟肯定是陷入危难里了,如今放眼整个世间,也就只有这位能救了。
李扶摇怪异看了一眼洛雪,然后拉起青槐的手,朝着天幕而去。
他身上的气息重新变得极为强大起来。
他一直往前,气息便越来越强大。
然后是杂乱的剑意在这里生出,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数根杂草一样。
青槐也感受到了。
她看着李扶摇,说道:“不要着急。”
李扶摇抱怨道:“能不着急吗?这个世界靠我来续命啊!”
青槐没说什么话。
洛雪在地面仰着头,看着很远处的那柄巨大黑剑,喃喃道:“小师弟,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看起来破开这座大阵很简单,就只是移动一块石头而已,可问题是,谁能知道要移动哪块石头呢?
洛雪又不是什么强大的修行者,无法通过感知去找到哪里的异常。
她只是一块块的搬动那些石头。
搬了这么多,当然要累死了。
第九百零五章 她来了
李扶摇之前说,自己要是破境,天会破开的。
这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而是对于事实的描述。
但他还没有破开天君境的时候,他便已经发现天已经破开了。
远处的天穹里,有无数道缺口轰然出现。
无数道剑意从那道缺口里落了下来。
李扶摇还在很远的地方,看着那些剑意,也赞叹道:“真是了不起。”
他隐约已经在那一剑里看到了天君的影子,那些剑意若是落下,只怕是一般的天君,也要退避三舍。
那也是顾泯借的一剑。
李扶摇皱眉道:“看起来我迟了。”
他此刻距离那边还很远,至少还需要半个时辰。
不是距离,而是破境的时间。
此刻他正在破境,便不能出手,也最好不要被人打扰。
青槐看着远方天幕,说道:“既然没办法了,便看一看吧。”
李扶摇说道:“我一直觉得,你很相信那个年轻人。”
青槐笑道:“为什么不呢?他很像是当初的你,不过真要比你好看太多,也要比你拎得清。”
顾泯一路走来,自然也有很多女子喜欢他,但他最后也只选了一个人,不是那些女子不值得,只是在一开始,他便已经选择了和她们保持了距离,没有朝着那边而去。
李扶摇无奈道:“我那会儿不是年轻吗?”
青槐说道:“他也很年轻。”
李扶摇气鼓鼓道:“那我也比他好看!”
青槐看着这家伙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挑眉道:“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勇气!”
李扶摇咬了咬牙,终究没说话。
青槐伸手把他脑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草屑拿下来,说道:“想这么多做什么?”
……
……
顾泯强撑着再借了一剑。
这一次直接将威势又拉高了一分。
那些恐怖剑意,像是一道道催命符,在天幕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下。
顾泯的双眼已经再次变得猩红,当他全心全意去催动那一剑的时候,那些黑气也在侵蚀着他的心神。
蒐天君说道:“你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只是会死的没那么体面。”
是的,按着顾泯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压不住心头的黑气,被侵蚀变成那样的怪物,虽然并不是他的本意,但却没有办法。
蒐天君看了一眼天风城外,漠然道:“即便你最后取胜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看你?”
顾泯看向蒐天君,摇头道:“这种事情不是我要去想的事情。”
“他们会把你当成怪物,哪怕你曾经救过他们。但这种事情,会被他们很快忘却,人都是这样的,我很清楚。”
蒐天君说道:“这样的话,你觉得值得吗?”
顾泯没说话,只是已经朝着天风城落下!
无数的剑意,尽数裹挟,无尽剑气,在这里涌出!
此刻的顾泯,自己便是剑。
他便是天地之间,最为锋利的一柄剑。
他朝着天风城轰然落下。
蒐天君的道袍迎风而起。
天风城的无数建筑,在遇到这些剑气的同时,已经变成齑粉。
无数的剑气,在这里肆意绞灭他们遇到的任何东西。
蒐天君身上浓浓的黑气喷涌而出,无数恐怖的气息在此刻涌向天幕,天君的真正实力,在此刻显现出来!
擦的一声。
顾泯已经落到了那座小庙顶上。
他的剑光,斩开了蒐天君的一截道袍。
蒐天君的那只手掌,落在了顾泯的心口。
磅礴无匹的强大气息,在此刻轰然落下。
顾泯脸色苍白起来。
但很快,蒐天君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躯里,到处都有了些剑气。
那些黑色的剑气,本来就和他身体里的黑气同源,因此之前交手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察觉,那些黑气就这样涌入了他的身躯里。
此刻,剑气在身躯里爆发了。
无数剑气,瞬间在他的身躯里炸开,一瞬间而已,蒐天君的身躯便支离破碎,无数道剑气从无数个口子里涌了出来,看着极为凄惨。
蒐天君的那张恐怖的脸上,有着诡异的微笑。
尤其是他的那双猩红血眼,更是闪烁着恐怖的光芒。
顾泯脸色微变。
身形下坠,整座小庙轰然碎去。
原本天风城的建筑已经被那一剑破开了,所有建筑都变成了齑粉。
如今这座唯一幸存的小庙也破碎了。
他们落入地下,坠入血湖之中。
无数血水将顾泯的身躯都给淹没了。
顾泯沉入血湖的湖底。
蒐天君站在岸边,大口中吐出了许多黑色的汁液,看着极为可怕。
他伸手抹过嘴唇,淡漠道:“即便挣扎,结果还是一样的。”
之前顾泯那一剑,给他造成了些伤势,但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顾泯无力再战。
李扶摇短时间内来不到这里。
所以还是他胜了。
想着这件事,他怪笑起来,声音很是难听。
空荡荡的血湖旁,回荡着这样的声响。
然后他张开大口,开始大口的喝起那些血湖里的血水。
无数的血水,在这里涌入他的口中。
他一脸满足,不过还是很怪异。
……
……
梁照忽然站了起来。
晨光已经落下,却被那座城挡住了。
梁照看着那座悬在半空的临天城,有些意外。
因为他看到了天幕之上,有一道身影离开了。
是韩天君。
这位青灵域的主人,此刻离开了这座城。
只是他要去向什么地方呢?
梁照不知道。
那些婢女看不到天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是看着自家公子,沉默的不说话。
梁照忽然走出庭院,去了别处。
他很少在白天出门,但这一次是例外。
是的,是例外。
陈默走入那条小巷的时候,看到了梁照。
梁照看着他,直白问道:“那位放逐的天君是不是已经有结果了?”
陈默一怔,没想到梁照居然一开口便是问起这个,他点头道:“我刚刚才得到的消息,那边已经有了定论,有几位天君也准备过去观礼了。”
观礼?
梁照问道:“此事真的成功了?”
陈默摇头道:“不见得,不过已经有了结果,他们都想要去看看。”
梁照不说话了。
他转身便要离开。
陈默看着他的背影喊道:“你什么都做不了的!”
梁照头也不回,只是沉默的想着,我也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我就是想做
些什么。
……
……
顾泯沉入了血湖里面。
蒐天君已经开始吸食那些血水。
但下一刻,那平静的湖面,又冒起了水花。
一个个气泡出现。
然后一个怪物从血湖里冲了出来。
他生着一张丑恶的脸,锋利的牙齿和黑灰色的长舌,看着极为恶心,但他仍旧提着一柄剑。
烛游在他手里。
他的眼睛还是猩红。
可他好似真没那么让人厌恶。
蒐天君停下了喝血水的举动,哈哈大笑起来,“你走上了和我一样的路,以后你也只能如此了!”
笔趣阁
顾泯看着他,一双猩红的眼里满是杀意。
“即便我要变成这样的怪物,我也要把你带离这个世间!”
他怒喝一声,一剑斩出。
黑色的剑气恐怖异常。
蒐天君侧身闪过,他能够感知到,这道恐怖的剑气,至少是准君才有的。
除去准君之外,还有别的吗?
蒐天君怪笑着离开岸边,朝着天际而去。
顾泯提着剑,紧紧跟着!
滚滚的剑气,铺天盖地!
一道道黑色的剑气在天风城上空纵横掠过,卷起一阵阵的狂风。
蒐天君的黑气同样可怕。
两人在天幕下大战,威势骇然!
只是这一幕,已经被在场的所有修行者都看到了。
看着那个怪物提着剑,不断的出剑,修行者们震惊不已。
他们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猜测得到,那个提着剑的怪物是谁。
想到那位剑仙已经变成了这样的怪物,所有人都脸色苍白。
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所有人都很震惊。
但看着那一幕,洛瑶的眼里只有些伤心。
那曾经这么好看的一个年轻人,为了这个世间,就甘愿把自己变成这样?
玄空呆呆说道:“你这么折磨自己做什么啊!”
御风咬着牙。
没说话。
苏遮云看着那道灰色的身影,想着那个白袍剑仙,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有什么难看的,他还是他,我知道的。”
柳邑其实也来了。
她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身边就是苏宿。
苏宿差点破口大骂,但看了看身边的柳邑,终究还是忍住了。
柳邑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看着自己的夫君,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直流泪。
“那位顾剑仙,已经变成怪物了,我们……完了!”
有修行者认命一般开口。
“那不是顾剑仙了,就只是一个怪物!”
“他要毁了我们的世界!”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他是我们的掌教,才不是什么怪物!”
有寒山掌教怒吼道。
但周遭的修行者没有理会他。
“可我们的掌教,真的是怪物啊!”
有个寒山弟子,喃喃自语。
“秦书宝,你个狗东西,你想死吗?”
听着这话,王林转头,怒视着那个说话的寒山弟子。
他的剑,已经搭在了那个叫秦书宝的修行者脖子上。
第九百零六章 叶笙歌
那个说话的寒山弟子叫做秦书宝,当初上山的时候,其实苏宿和徐月逢是不想要他的,但此人在山前跪了很久,他们也有些心软,这才将其收到了山中。
却不曾想,到了此刻,他竟然是第一个跳出来说这些的人。
秦书宝忽然大声吼道:“我有说错吗?他已经变成怪物了,已经不是我们的掌教了,他是怪物,是为祸世间的怪物!我们要杀了他,要杀了他!”
他说着话,一缕缕黑气忽然从他的身体里溢出,而后那双眼睛深处也有些红光出现。
他有些癫狂说道:“那已经不是我们的掌教了,他是怪物,要被杀死的怪物!”
王林看着这一幕,脸色难看起来,他的剑收了回来,但仍旧是看着那个叫做秦书宝的家伙。
片刻后,那些黑气已经弥漫出来了,他彻底变成了那样面目可憎的怪物,他抱着自己的脸,想要将其撕扯下来,但却怎么都撕不下来!
周遭的修行者看到这一幕,大声喊道:“杀了他,他已经变成怪物了!”
“不,不要杀我,我不是怪物……我是被沾染的……不要杀我,救救我……”
秦书宝猛然跪下,看着在场众人,苦苦哀求道:“我不是怪物,不要杀我……我是寒山弟子……我是好人……”
苏宿看了这边一眼,随手拿了一把剑。
“寒山弟子,不见得都是好人。”
秦书宝看到苏宿提着剑,瞪大了眼睛,害怕的央求道:“苏掌律,我不是怪物,我不是……啊!”
随着他说话,一道道黑气正从他体内溢出。
他残余的灵智,在此刻已经完全消散,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猩红的双眼盯着附近的一个修行者,便要扑上去!
苏宿看了他一眼,直接一剑斩出。
璀璨剑光没有半点阻碍,在片刻时间里,便已经将对方撕成了两半。
他的身躯轰然倒下,黑色的汁液从他的身躯里流出。
虽然这样的景象,他们这些修行者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还是有些不适应。
觉得有些难受。
苏宿没说话,眼前这个叫做秦书宝的弟子,应当是不知道怎么的被黑气沾染了,但却一直没有发作,到了此刻,心志失守,便被侵蚀了。
变成了那样的怪物。
寒山弟子们看着那已经变成两半的尸体,沉默着不说话。
有人低声道:“他被黑气沾染了,却只知道杀我们这些同道,可顾剑仙被黑气沾染,变成了那样的怪物,却还在杀敌。”
场间太安静,这么一句话,便让众人都觉得有些脸热。
尤其是之前说话的那些人,更是羞愧的低下头去。
这句话说的太对了。
那位顾剑仙,即便是变成了那样的怪物,但却还是没有为祸人间,而是在为这个世间而战,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脸去叫他怪物?
他不是怪物。
在场的众人才是怪物。
御风平静道:“顾掌教为世间而战,牺牲了太多,诸位别再恶语伤人了。”
玄空说道:“谁在说一句顾掌教的不好,小僧肯定便要打爆他的脑袋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说的很认真,就像是真要做这样的事情。
洛瑶看了一眼柳邑,然后只是看向那边,什么都没说,她的眼睛里,的确只有伤心。
在场的修行者们都想着很多事情,但终究是没有人再说话了。
所有人都很安静,等着事情的结果。
……
……
天风城已经彻底破碎了,没有一座建筑能够完整的出现在这里。
顾泯和蒐天君落到了地面,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怪物,正在这里交手。
滚滚的黑气是这次大战出现的最多的东西。
烛游剑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剑身,但是仍旧发出兴奋的颤鸣。
黑色的剑光时不时出现。
顾泯已经不管不顾的开始搏命。
蒐天君受了不轻的伤势。
在外面的那些修行者倒是很想帮忙,但是他们的境界太低,如果此刻冲上去的话,大概没有半点意义,他们两人,任何一个一挥手,便能将他们杀死。
这个层级的修行者,比他们强大太多。
“你杀不死我,我终究是会取得胜利的。”
蒐天君漠然道:“不管你最后赢还是输,你都只能变
成这样过你的余生了。”
顾泯平静道:“既然已经这般了,还能有什么想法?杀了你,至少便会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没听见吗?他们在叫你怪物,你在他们眼里,就只是怪物。”
蒐天君嘲讽道:“你都已经成这样了,即便是赢了我,又有什么意义?”
顾泯说道:“我的存在,我要做什么,全然不是为了别人怎么看我。”
蒐天君漠然道:“说不在意,但你们这些人,又真的能够不在意吗!”
说话的时候,他一掌砸向顾泯的脑袋,强大恐怖的气息就像是一座山岳那么强大,落下来的时候,哪里有寻常的修行者可以扛住。
可顾泯只是出了几剑,便斩开了这些恐怖的气息,只是下一剑还没挥出,便被蒐天君一掌打落,重重的倒下。
顾泯的气息有些虚弱,哪怕他身体里有那么多浓郁的黑气,但是和蒐天君这个原本便是天君的强大人物比较起来,他还是差了很多。
蒐天君漠然道:“你这样的人,虽然很了不起,但我不会给你机会了。”
他一掌落下,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此刻压了下来。
顾泯吐出一大口黑色的汁液,腥臭无比。
蒐天君一只大手,不断的落下,一道道恐怖的气息将顾泯压下,只是刹那间,顾泯已经受了重伤。
但就在蒐天君想要将他彻底杀死在这里的时候,却愕然发现,自己的身躯上插着一柄剑。
烛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透了他的身躯。
蒐天君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感受着体内的那些磅礴剑气,他摇了摇头,这一剑纵然可以重创他,但却还是杀不了他。
他逼出那柄烛游,一掌按向顾泯的头颅。
顾泯体内,源源不断的生命精气,开始朝着蒐天君的体内涌去。
那些黑气里,除去大恐怖之外,自然最为重要的便是有着无数修行者的生命精气在,有了这些生命精气,他便可以实现自己长生的设想。
顾泯无力的看着他。
蒐天君仍旧欣赏的看着顾泯,说道:“你还是很不错,不过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只是随着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道剑意在天地之间猛然出现。
蒐天君皱起眉头。
他算了一切,所有都算到了。
那个青衫剑仙,此刻还应该在那片大草原里,为何不仅不在,而且还破境了!
顾泯也感受到了。
他虚弱的开口问道:“你现在还是赢了吗?”
蒐天君淡漠道:“不过是个小插曲,与大局无碍。”
……
……
李扶摇的剑踏足了新的境界,天地震动,天幕都被这道强横的剑意斩开。
修行多年,青衫剑仙李扶摇,终究又往前走了一步。
感受着身体里的变化,他甚至想要大吼几声,问一问还有谁?
青槐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手臂。
李扶摇平静下来,朝着无数里之外,便要斩出一剑。
可就在此刻,天幕外忽然出现两道强大的身影。
李扶摇抬头一看,都是老熟人。
一个是多年前便打过交道的韩天君,另外一个,也是天君,姓唐。
这个人曾经出手围杀过李扶摇,险些功成,不过还是被李扶摇给跑了。
如今两人又出现在这里,倒是让李扶摇有些意外。
“狗东西,所谓的百年之期,对你来说,就是放屁吗?”李扶摇破口大骂,才不管什么自己的身份。
韩天君没有动怒,只是有些失望,眼前的这位青衫剑仙已经跻身了天君境,也就是说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说的话,自然还是作数,我不动这方天地,我出现在这里,只为拦住你,你又不是这天地的修行者,我不算不守誓约。”
韩天君很平静,对李扶摇说的话,并不在意。
唐天君说道:“若你不动手,我们自然也不动手,如此大事,我们都看着,不要打破这样的美好。”
李扶摇骂道:“这美好?我可去你娘的!”
唐天君也毫不在意。
他们这样的修行者,别说娘,就是祖宗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李扶摇按住腰间的剑柄,剑意勃发,马上便要出剑。
他可不喜欢讲道理,既然
对方不愿意让开,那就杀出一条路来便是。
唐天君看了一眼李扶摇,有些头疼,当年他还是个准君的时候,便已经十分难缠了,但是此刻,这个眼前的家伙已经踏足天君境了,真想杀他,他们两人,当然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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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拦住他,也还是没什么问题。
“这桩事我们等了很多年,你一个人便想破开,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唐天君叹息一声,便祭出了法器。
那是一个小巧的古塔,不断有大道气息流出。
看着那个小塔,李扶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当初自己还是个准君的时候,就有好几次险些栽在这小塔上面。
“也好,如今新仇旧恨一起算了。”李扶摇微微一笑,“我也想看看,今天拼个重伤,能不能宰你们一两个狗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身上的剑意便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腰间之剑,剑意勃发。
韩天君挑了挑眉,大概是没想到,这个青衫剑仙真有搏命的想法。
……
……
天风城中,蒐天君已经感知到了那两位天君的到来,有些缅怀道:“真是好久没见过这几位老友了。”
顾泯有些绝望,原本他想着等李扶摇发现这边的事情,便可以来搭救他,却没想到,李扶摇倒是来了,对面却又来了两位天君。
三位天君携手,这再大的风浪,都可以将其压平。
蒐天君说道:“说些什么吧,再有半刻钟,你就真的死了,你这一生,姑且算得上璀璨,难道到了最后,没有什么可说的?”
顾泯有些无神的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可以想得到,他此刻,真是有些不甘的。
“我去你娘的。”
……
……
一望无垠的大草原里。
洛雪坐了起来,她忽然便有些伤心。
而后她茫然的看向远处,低声道:“小师弟?”
……
……
阿桑应该是最安静的人了。
她一直都很安静。
在天风城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始终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到了现在,她也没说话。
只是看着天风城。
“师姐。”
苏宿欲言又止。
他也是一直叫阿桑师姐的。
但他毕竟不是她的小师弟。
阿桑没有看他,只是平静道:“我不相信小师弟会死的,他说以后要一直护着我,现在自然不会死。”
苏宿叹了口气,咬了咬牙,便提着剑要往天风城里去。
“别去。”
阿桑制止道:“别给他添麻烦。”
是的,当做不了什么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给小师弟添麻烦。
苏宿咬了咬牙,没说什么。
只是他眼中的怒火却在彰显着他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
……
听到这么一句骂人的话。
蒐天君没说话。
他只是说道:“既然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那我就真的不给你说话的机会了。”
听着这话,顾泯忽然又说道:“我还是没有做错。”
蒐天君问道:“不后悔?”
顾泯点头道:“不后悔。”
蒐天君摇了摇头,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到了此刻,都还是不会觉得后悔。
他松开手。
顾泯无力的倒了下去。
然后他就这么躺着,双眼无神的看着天幕。
蒐天君说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发生的一切虽然有些波折,但到了现在,便也是尘埃落定了。
顾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只是仰着头,猩红的眼睛里,忽然看到天上有些东西。
那是……一朵桃花吗?
顾泯看不太清。
但很快他看清了,那是一朵挑花。
然后是无数朵桃花。
他隐隐看到了一道身影。
是个白裙女子。
第九百零七章 那个朋友
满天都是桃花。
好似人间下了一场桃花雨。
白裙女子在那些桃花中缓慢出现,来到天风城上空。
此刻的天风城,早就有了一个巨大的坑洞,蒐天君看着这个白裙女子,脸色微变。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子,但却能够感受得到,她是一位天君。
这样的天君,既然他不认识,便自然可怕。
今天这个局里,他算到了大多数人的出现,但总会有例外的。
这个白裙女子,便是例外。
不远处的高空中,看到这个白裙女子来了之后,李扶摇的脸色微变,有些不太自然,身前两位天君则是皱了皱眉头,而青槐,面无表情。
她看着那个白裙女子,似乎有些话想说,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场间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李扶摇的额头上开始出现不少细密的汗珠,眼前的两位天君没有给他太大的压力,真正给了他压力的,是那个白裙女子和这边的青衫女子。
这是李扶摇最不想面对的局面。
无比棘手。
他一剑荡开一位天君的法器,然后又递出一剑,滚滚剑气,在这里肆意的掠过。
只是谁都能在他的剑气里,感受得到一抹躁意。
这位剑仙,有些慌。
……
……
白裙女子看向坑洞,看到了两个如同怪物一般的东西,她微微挑眉,然后便落下了无数道月光。
一条五彩长河从她的指间涌出,朝着那个坑洞而去。
蒐天君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犹豫,以浓郁黑气相抗。
但遇到那五彩长河的时候,黑气只是片刻便直接消散瓦解,那条五彩长河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直接将黑气一举击溃。
蒐天君本来便是重伤,此刻面对着这条五彩长河,没有太多抵抗的能力。
蒐天君隐隐觉得,即便自己是全然没有受伤的状态,面对这个白裙女子,也没有太多胜算。
想到这一点,他有些不敢置信。
这个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蒐天君被五彩长河贯穿身躯,只是片刻,整个人便黑气四溢,重新将身躯塑造。
他还是那般怪物容貌,此刻却有些癫狂笑道:“我已得长生,你如何杀我?!”
白裙女子看着他这个样子,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挥动,无数道恐怖的气息凝结于双手,而后一道道涌出,再次击穿那蒐天君的身躯。
蒐天君瞬间破碎,然后又瞬间重聚。
这一幕,在天幕上正和李扶摇交手的两位天君,看得清清楚楚,下一刻,他们对视一眼,然后便要去带走那位蒐天君。
“走?哪里这么容易?!”
李扶摇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剑芒吞吐,而后瞬间化作几柄飞剑,拦住那两位天君。
原本这些剑里的青丝已经物归原主,回到了白知寒的手里,但朝青秋又带来了老祖宗许寂的佩剑旧事,因此数量还是一致,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当真要不死不休?”唐天君怒喝一声。
李扶摇面无表情。
只是出剑。
唐天君脸色难看,祭出法器相抗。
虽然他们一时之间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想要离开,也很不容易。
眼前的青衫剑仙,杀力十足。
李扶摇
微微一动,掠过半空,一伸手,便有一柄飞剑落入掌心,正是旧事。
提着此剑,他直接一剑便将那件法器斩碎,和唐天君拉进到了一丈之内。
一丈之内,便是剑士的天下。
而如今这位剑士已经成为了无上的剑仙呢?
李扶摇冷笑一声,一剑斩出,看似普通的一剑,直接便掠向唐天君胸前,好似真有一剑将其斩杀的想法。
唐天君双手结印,无数道恐怖的气息在身前凝结,而后才堪堪拦下这一剑。
只是李扶摇根本没有给他准备的时间,恍惚之间,第二剑便已经来了。
璀璨的剑光,瞬间便斩开了唐天君的衣袍。
唐天君暴退数百丈!
李扶摇紧追不舍,根本不管在后面出手的韩天君。
……
……
叶笙歌的无数道法在她雪白的双手中生出,而后落向那位蒐天君,不管他又多少次的重生,叶笙歌也都毫不在意。
蒐天君的脸色有些难看。
所谓长生,其实并非是真正的长生,这门秘法不过是夺世间修行者的生命为己用。
那些海量的生命精力,能让他拥有无数的寿数,但是只要生命精力是有限的,那么他的生命也会是有限的。
眼前这个白裙女子这般不留余力的出手杀他,他即便又再多次复生的机会,又如何?
还不是会精疲力尽而死。
蒐天君有些慌了。
他一跃而起,便想着离开。
但是此刻的白裙女子就在这里,他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你到底是谁?要做什么?”
蒐天君连连发问。
那个白裙女子却没有丝毫想要回答的想法,只是双手不断的涌出无数的道法。
就在此刻,身后忽然有一道磅礴的气息涌来。
白裙女子没有转头,只是随手一挥,一道同样是磅礴无比的气息撞向那边。
“滚!”
她说了第一句话,只有一个字。
她甚至都没有去看身后到底是谁。
那可不是普通人。
而是一位天君。
他从那边而来,却还没能进入这方天地,又不得不倒退出去,几千丈!
白裙女子面无表情的落下。
蒐天君又被他击碎了一次身躯。
这个生着恐怖面容的怪物,此刻已经有些虚弱。
白裙女子出手。
又是一条五彩丝线,从她的指间涌出,而后穿透蒐天君的心口,这一次他没有就此散去,而是有些痛苦的惨叫起来。
那位在天幕之上的天君落下恐怖的气息。
可白裙女子只是伸手,一条条五彩长河便朝着天幕涌去。
那个天君连连后退,最后脸色苍白的看着这个女子,不可置信。
她明明才踏足天君境界不久,怎么此刻就已经这般强大了?
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白裙女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淡然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会死。”
那个天君当然还没有死,但此刻在她的眼睛了,已经成为死人了。
叶笙歌转过头来,看着蒐天君,他此刻已经虚弱极了。
那些旁人厌恶的面容,在她来看,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她只是平静的看着蒐天君,说道:“该死了。”
蒐天君的眼中,露出十分恐惧的神情。
但下一刻,天幕外,又有强大的气息涌入。
又一位天君出现在天幕外。
既然是谋划很多年的他们,哪里会想着眼睁睁看着蒐天君就在这里死掉。
所以他们便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要共同出手。
白裙女子叹了口气,将那条五彩丝线的另外一头打入顾泯身躯里,又伸手拿了一朵桃花,放在顾泯的身躯上。
而后她缓缓朝着天幕而去。
一路便是桃花跟随。
她来到天幕下,那些桃花悬停在自己身侧。
面对两个天君,她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淡然道:“李扶摇,在她面前,不表现的好一些,怎么有脸说自己是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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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她说出这句话,李扶摇的头更大了。
果然,那边的青衫女子已经开口了,“是不是剑仙,需要谁来说?”
青槐盯着那个白裙女子,虽然两人境界相差很大,但是此刻,两人争锋相对。
丝毫不惧。
白裙女子看了青衫女子一眼,说道:“的确不需要谁来说。”
说完这句话,她便再也不管青槐,而是已经迎上了那两位天君。
满天的桃花,充满杀机。
片片桃花涌出,白裙女子在这里悍然出手,磅礴的气机遮挡了半片天空,看着极为可怕。
世间幸存的那些修行者,看着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
大概三四十年前,他们在战场上看到过李扶摇出剑,剑斩准君,但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
这个白裙女子,虽然看着柔弱,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便有灭世之威。
这样才是真正的至强者吗?
人们有些惊骇。
白裙女子一人迎战两位天君,竟然不仅没有落在下风,甚至还有力压之意。
那两位天君各自动用了自己的至强手段,法器频频出现。
天地都在动荡。
白裙女子的那些桃花,更像是一道道杀机,随时要取人性命。
韩天君那边,这位毕竟是在天君里走得极远,光是凭着李扶摇一个人,还真不见得是能够压制住。
韩天君一旦决意不死不休,李扶摇那边,不见得会很好过。
不过既然有两个女子看着,李扶摇也不见得能差到什么地方去。
磅礴的气机在这里不断地涌出。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杀意。
那两位踏足这方世界的天君脸色难看至极,有一人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对啊,你到底是谁!
这是他们很想知道的事情。
过往的那些日子里,他们没有见过那个白裙女子,也没有见过那个青衫剑仙。
白裙女子冷声道:“叶笙歌。”
她的声音不大,却是在对整个世间宣告。
她是叶笙歌。
她也只能是叶笙歌。
天生道种,道心无碍。
世间三千,只喜欢两件事的叶笙歌。
第九百零八章 白寅
一道道恐怖的气息在天地之间穿插。
这些气息若是落到某个人的身上,只怕是除去李扶摇和叶笙歌之外,其余任何人,都要去死。
这是天君之间的战斗,他们这些人,哪里有什么资格参与进去。
恐怖至极。
所有人除去看着之外,还能有什么想法?
王林痴痴看着天上,心生向往,“苏师叔,我们也能变得这么强大吗?”
苏宿原本心神也在那上面,听着王林开口,冷哼道:“别看不起自己,我觉得你名字不错,肯定会出人头地的。”
王林一怔,心想我这名字这么普通,哪里不错了?
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低声道:“苏师叔,这会儿我们能不能悄悄过去,把掌教救出来?”
苏宿立马回神,挑眉道:“这么好的想法,怎么这会儿才说?”
王林有些委屈的想着,不是我这会儿才说,是他们这会儿才走啊。
苏宿没有犹豫,提着剑便朝着天风城走去。
王林喊道:“等等我!”
看着苏宿有了动作,御风也想起什么,跟着便走了过去,然后是洛瑶和玄空两人,也是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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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没有动。
天风城此刻来说,也算是很危险的,那位蒐天君虽然重伤,却还没有死,如果他还有一战之力,他们即便是千秋境,也要死在那边。
只是他们都不在意。
此刻的巨坑里。
已经变成怪物的顾泯,此刻和蒐天君,以一条五彩丝线连接起来。
蒐天君感受得到自己身躯里的生机正在不断的过渡到顾泯的身躯里面,但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力看着这边,有些虚弱说道:“还是输了啊。”
顾泯被那些生机充斥,已经苏醒过来,却还是动不了,只是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里,正在源源不断的涌入那些生机。
此刻听着蒐天君的话,顾泯说道:“我早就说过,你赢不了。”
蒐天君听着这话,只是淡淡一笑,平静道:“你即便活下来了,也成了怪物,你的身体里有着你的这些同胞的生命,他们不会容你,只会当你是怪物,畏惧你,害怕你,讨厌你,远离你。”
蒐天君淡淡道:“人心一直如此,我早已经看透了,当初我选择让一域生灵都去死,便是我知道,他们本就是这样的人,既然恶心,那何必活着?”
顾泯皱眉道:“我一直很相信,活着这种事情很重要,至少我还活着,至于别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蒐天君说道:“天底下没有新鲜事,阳光下的事情也不见得都是好的,披着人皮的,不见得是人。”
顾泯感受着那些生机的不断涌入。
感觉到自己身体充满了生机,那道归一境的口子,就要被破开,却摇了摇头,硬生生将那个口子又重新扎好。
只是随着那些黑气的不断涌入,顾泯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那些诡异的声音。
“你也……想要长生吗?!”
顾泯的眼睛越发的红了。
猩红的眼里,透着嗜血的光芒。
顾泯咬着牙,守住自己的心神。
蒐天君越来越虚弱,其实他早就已经死了,属于他的天君体魄,早就已经消亡了,要不是有那么多生命精华,他早已经死在了这里,但如今差不多也快了。
他距离和这个世间说再见,也要不了多久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才喃喃道:“所以……终究是没有长生……”
顾泯却摇头道:“或许真的有。”
他压下了心头的悸动。
然后开口道:“只是你的方式是错误的。”
蒐天君疑惑道:“难道只能修行,只有修行吗?”
顾泯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这些事情,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明。
因为他看到的东西太少。
但这个世间,总有些秘密,还需要他去看。
比如那颗庚辛剑星。
那颗星星到底在什么地方?
又为什么这般强大?
蒐天君看不到那一天了。
他就这么看着天空,生机涣散,然后化作了一滩黑水。
还是恶臭。
那条五彩丝线,断开消散。
顾泯坐了起来。
他此刻体内有很强大的生机,若是愿意,他觉得此刻自己至少能往前面再走一步,成为准君。
但却没有。
他甚至连归一境都不想要,因为这次的匆匆突破,对于修行来说,很困难。
但很显然,他已经不可能再一次选择重修了。
然后他看到了来到他身前的那些人。
御风洛瑶,苏宿玄空,还有王林。
“掌教?!”
王林声音颤抖,没有想到顾泯真变成了这样的怪物。
洛瑶不忍去看,但还是问道:“还有希望吗?”
她问的,自然是变回来的事情。
顾泯没有说话,他的那双眼睛,无比猩红。
从面貌来看,他已经是活生生的怪物了。
苏宿低声骂了一句,恨不得将那个蒐天君再杀一遍。
顾泯平静道:“苏宿你帮我看好寒山。”
聪明如顾泯,自然能知道后面能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他却不怎么在意。
回不去寒山,去向别的地方又有什么关系。
御风摇头道:“有什么好离开的,你为了整个世间,才变成这样,我们都会支持你。”
玄空认真道:“真有人说你什么,你放心,我第一个打碎他们的脑袋。”
王林也是说道:“掌教,寒山永远支持掌教。”
顾泯笑了笑。
但那张脸笑起来,真的很难看。
……
……
四位天君共同出手,这边的两人与之交手。
叶笙歌和李扶摇,丝毫不落下风。
叶笙歌甚至已经重伤其中一位,她的那些桃花,是真正意义上的杀器。
她道心无暇,在交手之时,根本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强大对于她来说,是应该的事情。
她如果不强大,那么时间任何人,都不应该强大。
李扶摇一剑荡开唐天君,迎上了韩天君。
不过这位多年前的幕后黑手,看了一眼地面,发现蒐天君已经死去,脸色微变,不过当他看到顾泯的时候,眼中又有了些光。
他以心声言道:“你去将那人带走,我帮你拖住他。”
这话自然是对唐天君说的。
唐天君同样以心声道:“好。”
韩天君得到答案,整个人的气息猛然升腾而起,比之前强大了太多。
他在那个世界,也已经踏足天君很多年了,实际上他在天君境界内,走得也是相当的远了。
他在天君境内,是真正的强者,是真正了不起的那些人之一。
除去那个世界的修行者,只怕只有朝青秋能在一对一的时候,杀死他。
李扶摇虽然也很强,但是现在,仍旧不够。
他逼退李扶摇的剑气,恐怖的气机遍布天地,负手而立,俯瞰着那个才破境的青衫剑仙。
李扶摇手中红尘再度分开,数柄飞剑尝试着去拦住唐天君,却被韩天君一挥手,便将其拦下了。
几柄飞剑,微微颤鸣。
顾泯召回了数柄飞剑,挑了一直没有怎么用的旧事握在手中。
青丝当然是他最熟悉的剑,不过此刻已经不在。
旧事是老祖宗许寂的佩剑,那位和朝青秋同代的剑士,若不是因为那时一定要出手,或许此生,不会止步登楼。
在李扶摇还没有开始练剑的时候,朝青秋撑着世间所有剑士的脊梁,许寂则是撑着剑山的脊梁。
这位老登楼,虽然在现在来看,境界已经很是低微,但对于李扶摇来说,他依旧是自己剑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个
人之一。
如今握住旧事,感慨颇多。
既然唐天君已经离去,那就索性不管了。
韩天君既然选择要和他一对一,那我李扶摇就要让你看看,到底你韩天君,有没有这个底气,有没有这个资格!
汹涌的剑气在李扶摇伸手出现。
韩天君看着这个气势不断攀升的剑仙,没有说话,更没有出手。
他其实一直都不明白,同是一个境界,为什么那些剑修的杀力就要比他们这些人强横那么多。
难道剑这个东西,天生便不凡?
他不明白,故而便想看看。
只是看看朝青秋,是很难的事情。
那就看看李扶摇吧。
李扶摇明白他的心思,冷笑一声,“只怕是有命看,无命想。”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
松开了手。
汹涌的剑气,不断地涌出。
顾泯沉心静意,仿佛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开始练剑前。
师父陈嵊说了一大堆,最后说了一句,“所以小扶摇,咱们开始练剑了。”
现在的他,当然不是小扶摇了。
李扶摇喃喃道:“师父师爷,真有些想你们了。”
……
……
韩天君忽然皱了皱眉。
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眼前的李扶摇,有了些不一样。
……
……
唐天君掠向顾泯。
他是一位天君,速度极快。
李扶摇不去拦了之后,再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叶笙歌抽不开身来。
顾泯感受到了,抬头看了一眼,只是说了句快走。
然后他便朝着天空而去。
滚滚黑气附在烛游上。
一剑斩出。
唐天君微微皱眉,但还是迎了上去。
他虽然有些忌惮那些黑气,但顾泯的境界不够。
所以并无关系。
他身形微动,恐怖气机迅速破开黑气,伸出大手,就要将顾泯抓住,然后带走。
只是此刻,忽然天地之间,又有一道恐怖剑意生起!
一道身影从天幕外涌入。
他太快了,根本就没有人看的清楚他的身影。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该是一位剑仙。
一位天君境的剑仙。
只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剑仙?
难道朝青秋来了?
唐天君在短暂的片刻,便想了很多。
朝青秋的名字,对于那边的所有天君来说,都是一个恐怖的存在。
没有人愿意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和朝青秋交手。
但他真的来了吗?
……
……
他的确来了。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地方,朝青秋和宁启帝,以及柳巷,都来了。
他们看着那边,很平静。
宁启帝笑道:“如此一局,朝先生到底是想杀几人?”
朝青秋平静道:“我只让一人离开。”
宁启帝笑了笑,大概真的和他想的差不多,不过他还是问道:“朝先生不亲自出手,那如何能留下他们?”
“自有人会出剑。”
朝青秋平静道:“我这一生,说到底,真是没几个朋友,但总是在你之前,我也交过朋友。”
说话的时候,朝青秋拿出了一个青色的鸭蛋。
柳巷皱起眉头,喝了口腰间的酒。
宁启帝忽然说道:“我知道了,那个人也是我的朋友。”
朝青秋没说话。
宁启帝感慨道:“说起来这么多年不见,真是有些想念他啊。”
第九百零九章 两个女子
血色的剑气,在顷刻之间,便覆盖了天地。
无边的杀意,惊扰世间。
那一道道狂躁的剑意,纷发出无数的杀机。
唐天君暗道不好,转身便要暴退。
只是当面便受了一剑。
暴退数千丈。
只是那道身影,一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天地之间,连绵不断的剑光涌去,像是一颗颗的星辰,在不断地眨眼!
半边天幕,尽是血色!
比晚霞还要鲜红。
唐天君突然脸色大变,他伸手拦在胸前,无数道恐怖气息在这里汇聚,最后变成一道道神光,疯狂的朝着前面涌去。
只是在遇到那些血色剑光的时候,顷刻间便崩碎开来,恐怖的气息四处落去,看着就像是在天幕之中盛开的一簇簇烟花!
唐天君再退,又是数千丈。
但那人仍旧紧追不舍,一直出剑。
剑光如虹,仿佛世间无双!
杀意毫不掩饰,就这么铺盖天地!
早有人觉得熟悉,此时此刻,终于有修行多年的修行者惊呼道:“是那个杀胚!”
在这个世间,有杀胚之称的,也就两人。
两人也都恰好,都是剑修。
只是顾晚云虽然天才,但终究还没有走到最高处,因此名声还是不如之前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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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寅。
剑仙白寅。
超脱者白寅。
杀胚白寅。
不管是哪个白寅,都是最了不起的白寅。
此刻血色盖天,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一道道血色剑光出现,却找不到那个出剑男人的身影。
唐天君的脸色忽然苍白起来。
他的道袍被人斩开,那本是一件祭炼多年的法器,若不是天君,即便是个准君,只怕砍上几百次,也没有关系。
但此刻却破开了。
他的身躯露了出来。
他的身躯比起来那件道袍还要坚固。
还要了不起。
但在那些剑光前,仿佛都是一样的脆弱。
唐天君的瞳孔微缩,他终于要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但他最先看到的,其实还是那柄剑。
剑修理应是有剑的。
何况是白寅这样的剑修。
一张脸,在那柄剑后面出现。
那是一张剑眉星目的脸,看着很俊朗,那张脸的主人带着不屑的看向眼前的唐天君,好似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根本不配让他出剑一般。
唐天君看着这个眼神,脸色微变,想要做些什么,但下一刻,那柄剑便已经穿透了他的心口。
白寅挑了挑眉,轻声道:“该死了。”
而后无数猩红的剑气随着剑身涌入他的身体里。
唐天君脸色难看起来,无数道剑气在此刻,开始搅碎他的内脏。
轰然一声,唐天君猛然炸开,身形在远处汇聚而成。
白寅没说话,一个天君,有个保命的手段,很正常,这又没什么好奇怪的。
有个保命的手段,那我再出一剑,杀了就是。
至于再有别的保命手段,也无妨。
无非是多出几剑的事情。
既然今日已经打定主意要杀这些人,那
么无所谓的。
杀了便杀了。
……
……
看着白寅,很多人都有些惊叹,更有些缅怀。
这位杀胚,当年在这地方大杀四方,无人胆敢说些什么,而后更是成为了这些年唯一的超脱者。
可谁能想到,过去那么多年后,他不仅还活着,也走到天君境界,如今甚至还能归来。
他们不禁想着,如果白寅一直都在这里,会不会好一些?
无数道想法在无数人的心中生起,但其实最有感触的,还是顾泯,他看着那道身影,想到了很多年前看到的景象。
以及那个男人曾说过的话。
“吾是白寅,吾是万古第一剑修,吾身前已无剑修,身后亦无剑修,吾游走在明月之间,在星辰之间俯瞰人间……”
从彼岸来看,白寅说这样的话,的确是有资格的。
彼岸的剑修里,甚至是三千世界的剑修里,可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白寅的?
没有。
光以境界来论,三千世界里,白寅便是第一剑修。
当然了,朝青秋所在的人间,并不在这三千世界内。
要不然,谁与朝青秋比,都只能低头。
以前的柳巷有机会,以后的白知寒和李扶摇乃至顾泯都有机会。
但如今都不如。
顾泯有些恍然,看着白寅不断出剑,仿佛回到了当初。
……
……
宁启帝笑道:“果然是他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脾气可还是一点都没变。”
他在世间没有多少朋友,可白寅算一个,如果真要以单纯的朋友来说,他会是唯一一个。
朝青秋说道:“练剑的人,基本上都是一根筋,很难改变。”
宁启帝不置可否。
当年他和白寅,都是这个世间最璀璨的年轻人,有些类似于当初的梁照和顾泯,后来的顾泯和御风。
和他们不同的是,宁启帝和白寅之间的差距,一直都没有被拉开,直到后来,宁启帝看着彼岸的情况,生出了别的想法,开始谋划布局,而白寅则是一剑斩开了天幕,去了别处,从此两人,便走上了两条路,但实际上,是一条路。
不过如今的宁启帝,在境界上,真是不如白寅。
“想不到他也是你的朋友,这个人脾气很不好,喜欢仰着头看人,你是怎么和他打交道打下去的?”
宁启帝有些好奇,大概是看到白寅,便想起了那段岁月罢了。
朝青秋想了想,回忆着第一次见面的景象,平静道:“第一次见面,他想和我打一场,便打了一场。”
打一场,说得很轻松,实际上那一场,两位剑仙当时都还不是剑仙,又是极为骄傲的两个人,因此那一战,并不简单。
但总有胜负。
谁胜谁负?
朝青秋没有说。
但大概白寅在朝青秋面前,永远不敢说自己是万古第一剑修这样的话了。
宁启帝笑了笑,“不过你既然有这么多朋友,想要做成一些事情,看起来不难。”
朝青秋摇头道:“那边的天君很多,甚至还有越过天君的人物,不可掉以轻心。”
宁启帝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边。
他当然认同朝青秋的想法。
不仅是认同,而且是非常认同。
……
白寅的剑,既然出了鞘,自然便要杀人。
所以唐天君的局面,自然危难。
韩天君皱了皱眉,他已经感知到朝青秋来了,自然便在顷刻间想到了这已经是那个白袍剑仙做下的局。
像是他这样的人,微微动念,便很容易想清楚前因后果。
他看了那边一眼,一挥袖暂时逼退李扶摇,而后整个人便朝着唐天君而去。
李扶摇冷笑一声,数柄飞剑,再次拦在了他身前。
唐天君之前走便走了,他已经没了办法,可眼前的韩天君,也是说走就能走的?
在天君境内,一对一,甭管你是多厉害的天君,只怕也该留下才是?
韩天君面沉似水,恐怖气息就在他的身躯四周萦绕。
他道袍微微震动,无数气息便从那里面涌了出来。
但李扶摇只是抹过,一手握住旧事,猛然便是一剑。
汹涌剑意环顾身躯左右,朝着韩天君涌去。
韩天君伸手从虚空里扯出一条泛着紫电的长矛,猛然一矛挥出,无数天雷,当空落下,震慑人心!
李扶摇丝毫不惧,一道道剑气涌出,在这里疯狂搅碎那些紫电。
而后李扶摇一剑挥出,旧事和那杆紫色长矛相撞,无数道恐怖的气息在两人四周层层荡开。
天地都摇晃起来。
这样的天君之战,波及太广。
韩天君罕见的有些动怒,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在不断的提升,只是片刻,便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这样的老牌天君,在那边世界,韩天君也没有几人需要忌惮,如今在一个新晋天君面前,竟然久战不下,一时间,已经让他有些愤怒。
既然愤怒,便全力一战!
一旦生出这个念头。
韩天君便要底牌皆出了。
恐怖的气息不断涌出,此刻的韩天君,明显是要倾力一战了。
李扶摇脸色微变,突然身形暴退,竟然在此刻,他选择了退去。
韩天君漠然道:“怎么,此刻便不敢和我一战了?”
李扶摇笑道:“倒是不怕你,不过你要是再不去救你朋友,估摸着他就真死了。”
韩天君闻言,看了一眼那边,唐天君此刻的处境,果然是凄惨不已。
韩天君漠然道:“我此刻改了主意,我若是能杀了你,他们自然要救你,何必去救他。”
说话间,那杆满是紫电的长矛又猛然出现,一道道恐怖的紫电从矛尖吐出。
李扶摇摇头道:“真当老子怕你?!”
他松开旧事,转而握住遮云,而后便是数柄飞剑涌出,纷纷撞向那边的韩天君。
韩天君握住长矛,一一荡开,而后他看着那些飞剑飞回李扶摇身边,数柄飞剑,重新凝结,变成一柄。
红尘。
李扶摇提剑而战,杀机遍布天地。
韩天君面无表情,一身道袍,随风而动。
唐天君此刻却是面无人色。
他在和白寅的交手中,自始至终都落在下风,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估摸着就要死在这里了。
看着白寅的剑,他心如死灰。
而白寅,始终都没有什么表情。
第九百一十章 不喜欢
韩天君虽然说着不会在意唐天君,但其实两人多年好友,他又怎么可能不在意,一矛逼开李扶摇之后,便已经朝着唐天君而去了。
李扶摇嘿嘿一笑,也没有在意,只是瞬间,便来到了叶笙歌那边。
他落到一位天君身侧,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想好怎么死了吗?”
那位天君大骇。
他们两人联手面对叶笙歌已经十分吃力,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突然又有一位剑仙落在这边。
李扶摇可不管那些,直接一剑斩出。
当即便有一个天君,大口吐血,朝着远处退去。
只是这一路上,桃花不断,无数花瓣萦绕在他身躯之上,无数强大的气息在这里落下。
他的退路,已经被封死了。
李扶摇会心一笑,然后一剑递出,贯穿他的身躯。
两人并肩作战了很多次,对方都是自己最熟悉的人,怎么不懂对方的心思?
叶笙歌伸手,一条五彩丝线从指间涌出,在涌出之时,暴涨开来,变成了一条五彩长河!
当年的沉斜山观主梁亦天纵奇才,在登天楼的道法里,他悟出了属于自己的道法,便是一条五彩长河,而后在人间行走,世间无敌!
而恰好,那个观主,便是叶笙歌的师父。
他师父是天纵奇才,他自己自然也是。
而且更甚。
当年她只是听自己师父说了几次关于这桩道法的东西,便已经学会了,前些年不怎么用,是因为不愿意想起他,后来却有些害怕想不起他了。
她生来便不见娘亲,父亲高坐云端,俯瞰众生,他们也算不上是什么感情不错的父女。
反倒是这个师父,从第一天开始,便将她当作闺女看待。
自然怀念。
她是对万事不上心,但并非不是没有感情。
所以五彩长河就是最好的怀念方式。
随着那条五彩长河弥漫而出,她的背后忽然生出一对极为美丽的双翅,五彩缤纷,艳丽异常。
她从五彩长河飞过,面无表情的撞向另外一个天君。
只是顷刻之间,神光洒落,大片圣洁的光辉属实有些迷人眼。
她和李扶摇联手,顷刻间便将一位天君打成血雾,轰然炸开!
李扶摇一剑斩下另外一位天君头颅,随手丢出,大片的气机从头颅中涌出,消散无影。
然后两人并肩而立,站在天幕之上,看向白寅那边。
韩天君已经杀了过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
白寅一剑已经斩下了那人头颅。
唐天君死了。
韩天君脸色难看至极,他的脸色,绝对不可能比现在更难看了。
四位天君来到这方天地。
若是加上那位蒐天君,便是五位!
五位天君。
如今已经死去四位。
这已经是过去那些年里,死的天君之和了!
韩天君如果能够不在意?他如何能够平静?
白寅提剑而立,看着眼前这位韩天君。
韩天君收了长矛,沉声道:“朝青秋!”
朝青秋走了出来,看向这个交手很多次的韩天君。
他们的交手,不是说动手,而是过去那些年,他们一直在斗智斗勇。
不过毫无疑问,韩天君败了好多次。
之前一次,便是五人之战,本来韩天君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却很轻松的便失败了。
他好像不仅算不过朝青秋,也根本打不过他。
“又是你布下的局?”
韩天君看着朝青秋,眼里是万丈怒火,是无数正在粉碎的星辰!
像是他这样的人物,几乎已经算是站在世界之巅了,很多事情根本就已经不在意了,可是在这桩事情上,他还是动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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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青秋说道:“那不是你们的谋划吗?为何要生气?”
这话说的没错,蒐天君以一座天地的生灵为代价去追寻长生,本就是他们的谋划,他们即便没有推波助澜,也定然是乐见其成的,不过这一切既然被朝青秋知道了,结果自然也就不会太好。
谋划变成了朝青秋的谋划。
死的却是他们的天君。
韩天君很快便冷静下来,平静道:“那如今呢?你们要将我也留下来?”
韩天君再强,也不过是一个天君,而如今这边一方,朝青秋在内,便是四位天君。
想要留下韩天君,甚至不用朝青秋的出手。
其余三人联手,直接便能杀了他。
朝青秋摇摇头。
他没准备杀韩天君。
韩天君脸色微变。
但最后他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有些落寞的背影。
朝青秋没有多看什么。
白寅看了顾泯一眼,从天上落下来。
顾泯修行过他的白寅诀,现在哪怕是他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但还是有着熟悉的气息。
可以说他们是有着师徒之实。
看着如今是个怪物面容的顾泯,白寅欣赏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这位骄傲无比的剑修,很难有夸赞别人的时候。
他落入一道剑气。
只是很快,他的脸色便有些难看,皱眉道:“这么麻烦,我解决不了。”
他倒是很洒脱,看过一眼便知道不行,便不做尝试了。
顾泯苦笑道:“倒也知道是这样。”
白寅摇头道:“有很多事情,别人做不了,自己不见得不能成。”
顾泯点点头。
白寅看了朝青秋一眼。
后者挑眉道:“慢走。”
白寅嗯了一声。
然后他又看到了更远处的宁启帝。
看了几眼之后,他忽然道:“这是你的后人?”
宁启帝平静道:“还不错吧,比你的后人好点。”
白寅破口骂道:“老子没后人,你说个卵!”
宁启帝不说话,还行,这家伙还是一如当年。
他这一嗓子倒是让苏宿十分高兴,心想果然我和这些了不起的大剑修,都是有共同点的。
结果白寅看了一眼苏宿,后者没敢说话。
白寅不再多说,化作一道剑光,便拔地而起,消失在天际。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倒是不太好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朝青秋走过来,看了一眼顾泯,然后摇了摇头。
他转身便走了。
一个不痛不痒的小局,杀了不过四个天君,对朝青秋来说,没什么好一惊一乍的。
柳巷跟着他。
宁启帝没急着走。
他走了过来,看着那个曾经那么好看的年轻人。
一时间没说出什么话来。
“晚云祖师呢?”
顾泯倒是先开口了。
“他去到处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回来的时候,肯定就是天君了。”
宁启帝轻声道:“他的天赋不差,只是在这里蹉跎了太多年。”
毕竟是能够和白寅并称为杀胚的男人。
宁启帝看了看顾泯,说道:“人心往往比问题更可怕,但我觉得,你应当不会再为此困扰,在这种选择下,不管是躲避还是避让,都不该。”
他在顾泯面前,几乎没有扮演过这样的长辈角色。
也是,一统世间的千古一帝,怎么会是那样寻常的老人,对自己的后人,那般慈祥。
宁启帝看着顾泯,“你最大的问题是不够心狠,有些事情,要做,便只能心狠。”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走了,他和朝青秋一样,还有很多谋划。
他们这样的人物,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泯看着他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
……
李扶摇一直在天上,没敢落下来。
叶笙歌立在他身侧,很平静。
这位道种过往那些年,一直如此。
“还是会怕?”
叶笙歌淡淡开口,“她不依不饶,要不然我去劝劝她?”
李扶摇翻了个白眼,过去这么多年,叶笙歌什么都没变,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喜欢说冷笑话了。
李扶摇说道:“你们两人,我谁都惹不起,都是祖宗,现在祖宗碰到一块了,我这个家伙,肯定要倒霉了。”
叶笙歌淡然一笑,“早说了,生个孩子就好了。”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叶笙歌提出过一个想法。
那就是生个孩子。
最开始李扶摇还以为她是开玩笑的,但后来一想,她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开玩笑。
只是当他问起为什么的时候,得到的答案,真的很像是开玩笑的一样。
当时她说,“好看。”
好看?
这是什么鬼理由啊。
李扶摇生得不差,她生得更好看,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好看。
叶笙歌笑了笑,主动从高空中落了下去。
落到了青槐面前。
两个女子,四目相对。
过去那些年里,她们是那个人间最好的女子,只是可惜,她们这样的女子,却喜欢上了同样的一个男子。
既然是这样,自然就很难。
只是那个故事,最开始写了个开头,到了现在都没个结局。
两人都不说话。
李扶摇便硬着头皮从天上落了下来,来到两人身边,揉了揉脸颊,掩盖自己的头疼。
他想了想,说道:“这是叶笙歌,这是青槐。”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个女子都在看着他。
心想这个傻子在想什么?
难道她们还不知道对面是个什么人吗?
李扶摇顿了顿,犹豫道:“都是我喜欢的女子?”
叶笙歌笑了笑,不错,有进步了。
青槐皱了皱眉头,然后又舒展开来。
两人默不作声。
第九百一十一章 六十年
李扶摇来到顾泯身侧,那两个女子已经并肩走向远处。
他松了口气。
苏宿凑上来,刚要说话,李扶摇便烦躁的挥手道:“闭嘴。”
苏宿咬了咬牙,心想要不是你是个天君,老子说不得也要向你问剑!
李扶摇好似能听到苏宿的想法,转头挑眉道:“可别以为我是个天君就不敢出剑了啊。”
苏宿暗骂一声,然后笑道:“不敢不敢,李大剑仙,到底也是大剑仙,没什么事情是李大剑仙搞不定的。”
这话,让李扶摇有些怒意,不过最后就只是恼怒。
他难不成还真和一个寻常后辈吵架?不吵架,打架,这赢了也好,输了也好,都没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了,那两个女子他解决不了,本就是事实。
“你怎么样,一辈子都是这鬼样子?”
李扶摇挑了挑眉,跃跃欲试道:“要不然让我对你砍几剑,看看有没有奇效?”
顾泯还没说话,苏宿便骂道:“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李扶摇挑眉。
苏宿没有往后退。
顾泯苦笑道:“回寒山闭关看看有没有办法。”
李扶摇接话道:“不错,你这样的情况,外人帮不了你,只能靠自己,要不然真没什么办法。”
顾泯也明白了,之前白寅也说过。
感知到远处有目光投来,顾泯伸手拉过苏宿,低声道:“别让她过来!”
苏宿一怔,随即明白,转身便朝着远处走去。
柳邑就在不远处。
苏宿拦住她。
“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柳邑眼中有些泪水。
苏宿说道:“他这么好看的一个人,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愿意让他最在意的人看到。”
这个道理,阿桑其实很清楚,所以她根本就没有过来,柳邑其实也明白,但是她不去想,她只是想要陪着顾泯。
“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夫君,都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为什么不能见他?”
柳邑眼中有泪水流出,她轻轻道:“我想陪着他。”
苏宿叹了口气,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让开了。
柳邑缓慢的走了过去,御风几人也让出了身子。
顾泯猩红的双眼看着柳邑。
柳邑也看着他。
顾泯自嘲道:“有些丑。”
他猩红的双眼里有太多别的情绪。
柳邑摇摇头,那张绝美的脸上,只有心疼。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她走过去,牵起顾泯的手,小声道:“我们回家。”
顾泯笑了笑,家在哪里?
郢都吗?
“回寒山吧。”
他轻声笑道:“我又不是一辈子都这个样子了。”
他站起身,朝着远处走去。
御风没说话,玄空没说话,洛瑶也没有说话。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得出来对方眼里的情绪。
玄空忽然骂道:“真是狗日的老天爷。”
苏宿没听见,不然也肯定要赞同。
只是顾泯没能离开。
他被很多修行者围住了。
那些修行者胆战心惊的看着顾泯,脸上有些慌张……和一些坚定?
大概是这样的情绪。
顾泯看着他,眼神在询问,大概意思是,你们想要做什么?
王林从人群里冲出来,看着这些修行者怒吼道:“你们干什么?!”
寒山的弟子们也涌了上来,挡在顾泯的身前。
那边的修行者们,很沉默。
有仙山掌教走出人群,说道:“不知道现在的顾剑仙,是顾剑仙,还是……怪物。”
苏宿骂道:“怪物?我看你他娘的才是个怪物!”
那位仙山掌教苦笑道:“苏剑仙,不是我们故意要为难顾剑仙,但大家都看到了,那些怪物到底有多可怕,我们也是害怕,如今这个世间,再也经不起那样的惨剧了!”
苏宿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意思?要把我们寒山的掌教,处死?”
最后两个字,他咬的极重。
寒山弟子们眼神微妙,一些剑修已经按住剑柄,心想只要等会儿苏掌律一声令下,我们直接便出手把这群人杀了。
那位仙山掌教感受到了苏宿的敌意,苦笑道:“真不是这个想法,只是顾掌教如今已经这般,很难说不出什么问题,我记着祀山有座大阵,理应能请顾剑仙去待一阵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后有好几个人走了出来,大概意思就是我们都同意这样的说法。
都是各座仙山的掌教。
苏宿破口大骂,“待一阵子,你们是想要把小顾关起来?!”
那些仙山掌教没有人说话,这自然是他们的想法,其实如果不是知道杀了顾泯会引起整个世间的动荡,他们甚至就想在这里把他杀了,毕竟他已经是一个怪物了,再也不是说什么拯救世间的人物了。
“要为世间着想,倘若我变成这般,也宁愿去死,也不让世间其余人担心。”
有人在人群里说着话,但没有走出来,所以显得有些好笑。
现场有不少迎合声。
“对,我们不是要害顾掌教,但顾掌教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在外面,只能待在那座大阵里。”
“对,祀山的那座大阵,我们都放心,我们在外面还可以想如何去解决顾掌教的问题。”
“想来顾掌教也不会拒绝,毕竟我们都是为了这个世间!”
“顾掌教深明大义,肯定会理解的!”
“顾掌教!”
一道道声音响了起来,听得苏宿脸色有些难看。
他已经握住了一柄剑,心想我等会儿从谁开始杀才有意思。
王林也想着,等会苏师叔一出手,他马上便杀了对面这些拦路的家伙。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响起。
“我祀山没有那样的大阵,即便有,也不会用来关顾掌教。”
御风走了过来,有些失望的看着这些修行者,摇了摇头。
“御掌教,您不能因为和顾掌教私下里交情不错,便对整个世间的死活不管不顾吧?”
有修行者开口道:“对啊,我们都知道你和顾掌教交情很好,但越是这样,就越是要大公无私才是啊!”
“不能让顾掌教的清白都被毁去了啊!”
“对了,祀山倘若没有那样的大阵,但紫金寺肯定有的!”
又有人开口。
“我们紫金寺也没有,即便是有,也头一个想着邀请你去进去看看。”
玄空黑着脸,看着这边,要不是顾忌自己紫金寺住持的身份,怕是早就出手打人了。
笔趣阁
洛瑶从远处走过来,轻声道:“浮梦山只认顾掌教,谁要针对顾掌教,便是和浮梦山为敌。”
听着这话,很多人都沉默了。
浮梦山是和天玄山差不多的仙山,虽然不如祀山和紫金寺的超然地位,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的。
何况如今祀山和紫金寺都已经表露了自己的想法。
就在此刻,紫云洞里有人走了出来,是个高大的道士,看到此人,人们有些惊讶,心想这不是紫云洞的太上长老守一道人吗?听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踏足过世间了,居然真的还没死。
守一道人看着顾泯说道:“贫道虽然境界不高,但也恳请顾掌教体谅天下苍生!”
他已经踏足云海境,是真正了不起的人物之一,但是在顾泯面前,的确也是不值一提。
顾泯没说话。
他看着这些人,那双猩红的双眼,将他们的恐惧尽收眼底。
他看得出来他们的恐惧。
他们畏惧顾泯,也畏惧顾泯这个怪物。
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苏宿懒得废话,直白道:“寒山弟子,护送掌教回山,若是有拦者,杀无赦!”
“尊掌律命!”
寒山弟子们轰然应是。
那些仙山掌教皱了皱眉。
寒山自然不足以和世间大部分人相抗,他们也不担心顾泯会不管不顾的出手。
但有些事情,终究是有些麻烦的。
沉默了很久的顾泯忽然说道:“若不能变回来,我此生不出寒山了。”
说完这句话,他朝着远处走去,背影看着也很落寞。
不过有柳邑在他身边,看着便要好太多了。
苏宿赶紧追了上去,然后是其他人。
那些仙山掌教没说什么,毕竟他们也不能逼迫顾泯在这里立下血誓。
如果真要这么做,那他们定然会成为整个世间都唾弃的对象。
可是那些唾弃的人里,难道没有觉得应该如此的?
宁启帝说得对,人心很难。
李扶摇对这边的局面没有出声,无所谓有什么想法,他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师兄说要用掌教信物来换他的葫芦。
那便是师兄弟之间的感情破裂。
那一夜他失望的离开剑山,但即便是他都没有想到,就在不久之后,有个白裙女子就上了剑山,去打了师兄一顿。
为什么这么难选择,当然是因为两个人都对他那么好。
这教他如何选?
很难的,好不好?
李扶摇叹息一声,然后看向远处。
那两个女子在很远的地方坐着。
……
……
大概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天风城外其实有一片湖,湖边有些芦苇。
叶笙歌看着那些芦苇说道:“那年我去见朝剑仙,结果他在芦苇荡里捡野鸭蛋,我有些吃惊,后来看到那个女子之后,才回过神来,想来现在朝剑仙喜欢吃鸭蛋,也会是因为这个。”
青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喜欢的女子只会做鸭蛋,那么不喜欢吃鸭蛋,鸭蛋也是喜欢的了。”
叶笙歌点头笑道:“朝剑仙这样的人会喜欢上一个女子,这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了,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一个这么普通的女子。”
她们两人是那些年人间里最好的两个女子,李扶摇是最好的年轻人,朝青秋却是最好的那个人,这样的人物,本来就有很多人喜欢,但他却选了那么一个。
“不是朝剑仙选的那么一个,是那一个女子最先闯入他的生命里,故而便一直记着,寻了来世也是她。”青槐说道:“可惜有些人不是朝剑仙。”
叶笙歌挑眉道:“他不是任何人,就是自己,便是最好了,你若不喜欢,便让给我。”
青槐皱眉道:“我为什么要让给你,当初我是最先看见他的,他练剑是为了娶我!”
“最开始是为了报仇。”叶笙歌纠正道:“后来才是为了娶你。”
然后叶笙歌感慨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练剑成为剑仙,竟然是为了娶一个女子。”
青槐说道:“怎么了,不可以?”
叶笙歌摇头道:“没说不可以,就是这个理由有些不太喜欢。”
青槐冷笑道:“既然不喜欢,你和我争什么?”
叶笙歌说道:“我听很多人说他变心了,但其实没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我也很清楚,哪怕是他后来中途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两个女子,也都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喜欢这个东西,谁能说得好,何况我这么好?”
青槐疑惑道:“你好什么?你除了那里大一点,又怎么好了!”
叶笙歌低头看了看,平静道:“这里大一点,也很了不起。”
青槐冷哼一声。
“他没变心,我后来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外人再乱说他,我要打死他们。”
青槐有些生气道:“你听着这些话,也该如此。”
叶笙歌淡然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愿意怎么说,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
青槐说道;“你的心是不是冷的?”
叶笙歌没说话。
青槐随手扯了一根芦苇,丢在河里。
叶笙歌忽然说道:“我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没关系,不和我在一起没关系,可要是他,我就想要和他在一起,一刻不想离开。”
青槐感慨道:“你不是那个道种了。”
“那你呢?”
叶笙歌说道:“你还是那个骄傲的大妖亲女吗?”
青槐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睡了很多年,后来醒来的时候,心很空,看到他之后,心才踏实了,可你会儿来,就又要把他带走了。”
叶笙歌看着青槐,想了会儿,然后说道:“我们终究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这些事情,要往后面放放。”
“你喜欢我吗?”
两个女子几乎是同时开口。
然后又都笑了笑。
“不喜欢。”
第九百一十二章 谁哭
两个女子,便是李扶摇的一生之敌。
沉默了很久,青槐说道:“当初我若是一直陪着你,便怎么都不会有你的机会。”
她有些后悔。
若是她不返回妖土,若是她一直都在他身边,那么哪里会有这些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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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早就已经解决完了。
叶笙歌淡淡道:“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不必去想,想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青槐哼唧一声,想起当初在北海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她说如果李扶摇喜欢上别的女子了,那么她就要做些事情。
不过如今是叶笙歌,却做不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走?”
叶笙歌仰起头。
青槐说道:“我又不想看见你。”
叶笙歌说道:“既然这里还不错,再待些年又有什么关系?”
青槐脸色不太好看。
叶笙歌站起来,平静道:“好生修行,若是境界不够,如何站在他身侧?你不站在他身侧,他身侧只有我,你只怕便要气死了。”
青槐咬了咬牙,没说话。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两个女子一起走了。
李扶摇都愣住了。
然后他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
……
世间又重新回到了平静之中。
离着约定的时间,还有差不多六十多年。
也就是说,世间还有差不多整整六十年的太平光景。
顾泯变成了怪物的消息,是这些年里,最让人觉得震撼的消息。
世间险些灭亡在,拯救世间的那位剑仙,如今变成了怪物,不得不自封于寒山,不再踏足人间。
得知这个消息的修行者们神情很复杂,很多人感到惋惜,尤其是那些年轻修行者,心中对顾泯充满了敬佩,虽然他变成了怪物,但对于他们来说,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惜他们人微言轻,每当在自家长辈面前谈及顾泯的时候,得到的多是叹息。
有些师长甚至会粗暴的打断,然后训斥他们不要再提及这个人。
在他们眼里,顾泯做了些什么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变成了怪物。
只要是怪物,他们便只想着如何杀死他们。
若不是真的没办法杀死顾泯,只怕顾泯肯定已经死了。
这桩事情,毫无疑问。
寒山弟子们,心情很复杂。
每日都有些弟子离着掌教洞府很远的地方眺望,以前那个地方可以去,如今却已经成了禁地,所有寒山弟子,都不能踏足那边,他们知道,那个他们的掌教,如今正在那边。
苏宿随手杀了个潜入寒山的修行者,尸体就从山崖下丢下,然后他有些恼火问道:“我们能不能去找个仙山,把他们上下都杀了。”
王林听着这话,有些胆战心惊的回道:“苏师叔想要查清楚他是哪家宗门的修行者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只是这就要大开杀戒,只怕是有些问题吧?”
王林当然说的没错,寒山现在被整个世间看着,他们想要做些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苏宿当然也明白,他这么说不过是想着过过嘴瘾而已。
一
想到什么都不能做,苏宿有些生气说道:“那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了?”
王林默不作声,他也在想能做些什么。
“算了,我出去走走。”
苏宿说完这句话,真的便离开了寒山,没有带着任何人,谁也不知道他去到了什么地方。
……
……
紫金寺的禅房里,苏宿喝着酒,脸颊微红,那是酒意。
借着酒意,苏宿骂道:“我真想把这些人全部都杀了!”
玄空顶着一个光头,看着眼前的苏宿,想了想,认真道:“就算是在紫金寺里,也有很多想要顾泯死的人,你要杀人,便至少要杀一半,也甘愿杀了?”
苏宿随口道:“当然都杀了。”
玄空不说话了。
当着他这么一个和尚说这些,全然没有什么意义。
说到底,他是个和尚。
“人心虽恶,但也有好的。”
苏宿反驳道:“太少了。”
其实不少,只是很多人的想法都会变,如今年轻,而后年老,考虑的太多,故而也就变得难看起来。
玄空说道:“看你杀气太重,不如就在这里多待些日子,洗洗杀气?”
苏宿没说话,只是沉默的喝着酒。
玄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窗外,才发现,这转眼之间,竟然已经入秋了。
有些落叶被从窗外吹了进来,带起一片秋色。
玄空站起来,推门而出,就此宣告闭关。
冲击云海境。
……
……
玄空要破境的消息,和秋风一样传遍世间,没人想得到,这位紫金寺的年轻僧人,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但实际上,他们这群年轻人都不是什么蠢材,他们的天资很好,平日苦修便能走得极快,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几乎有两次灭世之战,他们自然也有成长。
修行修行,不止是靠时间。
还有别的很多东西。
不管怎么说,玄空开始破境了。
但没人知道,其实御风已经破境了。
他伸手接住一片落下来的秋叶,看了一眼那棵桂花树,赞叹道:“主峰那棵老桂,也没有你们这棵长势来的好,看起来这东西,也要多上心才是的。”
如今已经是道观观主的林语就坐在御风对面,笑着道:“掌教师兄过奖了,我们也没多上心,无非是每天浇浇水罢了,水也不是什么神水,都是淘米水。”
两人中间,煮着茶。
桂花香飘十里。
御风看向这个师弟,转头又去看不远处正在淘米,准备煮饭的少年。
“他根骨如此,能被师弟看上,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御风看着那边,他自然早就知道那个少年的根骨资质真的一般。
不过祀山收徒,一向随意。
只要有山中弟子,自然可以带上山来。
林语笑道:“本就是一座小道观,来个天才也容不下,如今这般,正正好好,对了,要不是顾剑仙提醒,我也找不到这么个徒弟。”
提及顾泯,林语问道:“掌教师兄,顾剑仙如今这境地,还有别的法子吗?”
御风摇
头道:“那是秘法,我们没见过,那些天君都没办法的事情,我们自然也没有,只是依着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一直如此的,如此璀璨的人,怎么可能在尚未照耀世间之时便黯淡下来呢?”
林语对此很是赞同,说道:“我也觉得,像是顾剑仙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陨落黯淡?”
御风笑了笑,祀山上下,对于顾泯的推崇,其实不轻。
他站起身来,一阵秋风吹来,吹落了好些桂花,御风看了看那些桂花。
林语却突然大声喊道:“三七,赶紧来捡桂花啊!”
“好的,师父!”
那个少年应了一声,端着一个小木盆便来了,他先看了御风一眼,喊了声掌教师伯,然后便蹲在桂花树下,开始捡着桂花。
他一边捡着桂花,一边不解道:“师父,我们怎么不把它们摘下来啊?每一次起风就要捡,很累的。”
林语撩起道袍,陪着他一起在这里捡桂花,笑眯眯道:“被风吹落的,才是最好的,若不是开够了,又怎么舍得离开枝头?”
叫三七的少年,有些迷惘的哦了一声。
虽然不解,但是没继续去问。
林语微笑道:“有什么想问的,便都问出来,藏在心底,有什么问题。”
“可我的问题,要是师父不知道,师父会不会难堪?”
少年三七好奇的问道。
“师父不知道的,自然有山上的师叔伯知道,他们都不知道的,掌教师兄也会知道,掌教师兄都不知道的,也会有人知道,反正一定要求个结果的。”
林语认真道:“我们这些修道之人,本来就该是如此。”
三七哦了一声,笑着说道:“那我现在就想问问师父,这桂花糕是怎么做的。”
林语一怔,想起了前些年,道观里的师徒两人都不会做桂花糕,每一次要做桂花糕都要麻烦别的山峰师姐,后来他才下定决心下山去学做桂花糕,只是那一次一走,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师父了。
天人永隔。
林语叹了口气。
御风看了看他。
“让掌教师兄见笑了。”林语挥了挥衣袖,将其卷起来,才笑着道:“掌教师兄留下来吃桂花糕吧。”
御风摇摇头,只是朝着道观外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他的身体里便有气息涌动,看起来是有些感悟。
在他走出道观的时候,便已经踏足了云海中境。
看着云海,这位年轻的祀山掌教,平静不已。
原来云海境,是这般。
御风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该多往前走几步。
他隐隐觉得,这座天地,真的只有六十年的太平时光了。
六十年之后,不管如何,世间好似都要遭逢大难。
不是御风没信心。
是他真的觉得有些难过。
这是他生在的地方,如果不变强大,便无法守护。
只是时间,好似也太少了。
六十年?
六百年只怕也不够吧。
御风苦涩一笑。
可只有六十年,谁又能怎么办?
御风忽然自言自语道:“整个世间都在看你,你又在做什么?”
第九百一十三章 读书人的事情
自从那一日之后,世间便没有人再见过顾泯。
就连柳邑也是。
他将自己关进了洞府最深处,周围成了禁地,没有人出入。
柳邑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没来打扰他,只是每一天日落的时候,她都在远处的山峰陪着他一起看晚霞。
她知道顾泯虽然没有在自己身侧,但他如果真要看外面的话,也是只会看晚霞的。
洛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寒山,见到了柳邑。
洛瑶看着这个绝美的女子,打量了好几眼。
如今的柳邑,不是当初的大楚皇后,只是柳邑。
洛瑶说道:“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他一直都难以忘怀,甚至会让自己极力不去爱上别人,看了你之后,觉得换了我,只怕也会这么做。”
她这是毫不掩饰的夸赞,但对于柳邑来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她没有转过头来,只是看着晚霞说道:“他不是因为只喜欢我才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要做的事情太多,这些东西都被他舍了,你也很好,只是有些可惜。”
洛瑶说道:“我这个时候也愿意陪在他身边,是否证明我是真的喜欢他?”
柳邑点头道:“是,不过没什么用。”
这话说的很实诚,是的,不管是洛瑶怎么想,都没有意义,因为真正可以决定的人,只是顾泯。
“你不在意?”洛瑶有些意外。
柳邑说道:“自然在意,不过他不会这么做,自然也就不用在意。”
柳邑顿了顿,轻声道:“如果真有一个女子要被他接受,我其实希望是解语。”
洛瑶不认识解语,所以便没办法搭话。
“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洛瑶看着晚霞说道:“这会儿的风景不错,也是讲故事的好时候。”
柳邑没有拒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便开始说起那些故事。
那些故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此刻提起,也好似就在昨天,她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霞落到她脸上的缘故。
……
……
洞府里,顾泯自然在看晚霞。
他如今还是那怪物一般的容貌。
猩红的双眼里,有些特别的情绪。
看着那片晚霞,顾泯想起了那些年的郢都,父皇母后还在的时候,才是最为无忧无虑的时候。
心神一旦放开,便有些收不住了。
“枯坐了这么多天,真的不打算想想怎么解决自己的问题?”
一道声音,忽然在洞府里响起。
顾泯转头看去,是个老朋友。
柢山上的书虫。
当初在柢山的时候,他便常常和他交谈,不过随着境界提升,他们便渐渐无话,书虫也不和人言了。
直到后来宋宁他们来到这边的时候,把它带了过来。
顾泯说道:“天君也无法解开,我还能如何?”
书虫来到顾泯身边,坐下之后,缓缓道:“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头一遭,落入水里的普通人很多,但总有一个没有死去,有了第一个,便才有了第二个,最开始无人会修行,但要是没第一个,那第二个第三个又怎么说?”
“你的问题没有人有答案,你自己便要
想办法,何来颓废一说?”
书虫说道:“我看过很多代柢山的掌教,其实我比你想的还要老。”
顾泯说道:“我想到了。”
当初在柢山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觉得他不简单,后来才发现,是真的不简单。
“当初柢山第一代掌教以一剑纵横世间,开创柢山的时候,我看过,而后那位柢山掌教将柢山带成世间第一剑宗的时候,我也看过,顾晚云脾气差,一人一剑硬生生撑起柢山的日子我看过,那个少年身为庚辛剑主,却不能与人言,自己一直走着,最后将柢山重新变成世间第一剑宗的日子,我看过。”
顾泯问道:“那日为什么又要与我说话?”
书虫说道:“我已经不知道我活了多少年,这些风景看的太多,自然便烦了,所以我很少与人说话,只是你上山的时候,山上连个剑修都没了,真是很扯淡的一件事。”
顾泯默然。
书虫笑道:“何况你还是一位庚辛剑主,这可不是个寻常事情,要知道历任庚辛剑主,没有太多好下场。”
顾泯问道:“那不是最适合修剑的体质吗?每个人都曾同代无敌,成为那一代的剑道魁首!”
书虫笑道:“那你可曾知道他们为何便销声匿迹了吗?你来到这边,可曾看见过第二个庚辛剑主?”
顾泯摇摇头。
他自然不知晓。
但他没想过,书虫居然好似知道一些事情。
书虫说道:“它的来历无人知晓,但我相信,唯一能够解开那个秘密的,只有你,只有庚辛剑主。”
“它在那漫长的岁月里,选择了多少人?数以万计吧?那些人有了它,便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可又太依靠它了,故而便死了,你这一路走来,来到此处了,难道没觉得这一路,分外坎坷吗?”
书虫感慨道:“那是一柄双刃剑,提起它的时候,便难免要被它割伤。”
“我听说你很喜欢借它的剑?我觉着以后若是可以,最好不要了。”书虫说着话,很平静,就像是在阐述一件很平静的事情。
顾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书虫这里得到一些关于庚辛剑星的东西。
书虫看着顾泯说道:“你若是撑不过去,无非就是换人继续罢了,对它来说,只是有些可惜,可你的命,自己要握住。”
说完这句话,它便消失了。
书虫不想说话的时候,谁也不能和他说话。
顾泯看了看远处,安静了很久。
然后他盘坐起来,开始内视自己的身躯。
他的身躯蕴含了太多黑气,浓郁的可怕,想要变回正常人,其实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将那些黑气从自己的身体里逼出去,可那些黑气却又和他的生机相连,一旦散去黑气,便相当于将自己的生机一同散去。
两者之间的联系太过紧密,顾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斩断。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办法变回到正常人的样子了。
“又是一道选择吗?”顾泯喃喃自语,有些不敢相信。
他在指尖剥离出来一道黑气,自然便感觉得到自己的生机减弱了一分。
他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那抹黑气,沉默了很久。
直到一个女子踏入这里。
那个女子一身白裙,也是一位天君。
当初
顾泯濒临死亡的时候,是她用道法将那位蒐天君的生机转移到顾泯身上的。
她是顾泯的救命恩人,但也让他如此活着了。
她来到这里,看向顾泯,说道:“听说你以前很好看。”
顾泯苦笑着点头,“我如果是不好看的,那么天底下没有好看的人了。”
他说的很直白,叶笙歌能够感受到他的自信。
“一个很好看的人,如今变成了这样的鬼样子,大多数人会直接疯了。”
叶笙歌说道:“这么说起来,你的心还不错。”
她才是天地间道心最为无碍的那一个,即便是梁照那样的人,在叶笙歌面前,也决计不敢说自己在修行上真能如此。
她夸赞别人,也是罕见的事情。
顾泯沉默不语。
叶笙歌说道:“我当时出手救你,是因为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你见过我那抹道息?”
她虽然是在问,但实际上并不是在问,就是在陈述。
柢山后山有个叶笙歌的时候,顾泯还没对她说过,于是便开口了。
叶笙歌听完之后,没有什么想法。
那抹道息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人了。
叶笙歌哦了一声,示意自己知晓了,便没有继续说那件事情。
只是开口说道:“之前我用的道法名为传渡法,是登天楼的道法之一,你如今这个状态,登天楼三千道卷里,至少有三十八种可以详细述说。”
然后叶笙歌便开始将这三十八种道法都告诉顾泯。
她是出名的过目不忘,看过一遍便自然记得,至于人间的道法是否适合,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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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道法是共通的,无非是修行者的境界高些,便要难一些,仅此而已。
讲完那些道法要义,叶笙歌起身,便要离去。
顾泯看着她,问道:“若是将我身体里剥离出去另一人,会不会有用?”
叶笙歌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身便走了。
……
……
李扶摇在外面等着她。
看到叶笙歌走了过来,他笑着问道:“如何了?”
叶笙歌说道:“不见得能成,但既然有秘法能将他变成这个样子,自然会有办法将他变回去,这是肯定的,只是唯一有些不同的应该是这个方法我们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已经出现了,也不知道。”
李扶摇心想,你这和没说不是一样吗?
叶笙歌看着他。
李扶摇嘿嘿一笑。
叶笙歌忽然问道:“这会儿跟我走?”
李扶摇没急着说话,他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还不行。”
叶笙歌说道:“你觉得她会变得强大吗?”
李扶摇说道:“当初你们都比我强大很多。”
叶笙歌说道:“我现在也很强大。”
李扶摇说道:“难道你还以为现在你还能比我还强大?”
叶笙歌看着他,平静道:“打一场?”
李扶摇挑眉道:“那就打一场!”
叶笙歌说道:“输了不许哭!”
李扶摇笑道:“谁哭谁孙子!”
第九百一十四章 找答案
世间很和平。
所有人都看着寒山,所有人都不敢如何动作。
除去寒山的山崖下,隔三差五丢下的尸体。
苏宿整日都在紫金寺里听佛法,玄空说他杀心太重,这不好,需要好好的洗礼一番,苏宿明明觉得他说的是屁话,却不在意,是因为他觉得这里的酒还不错,每天在听佛经的时候喝酒,相得益彰。
当然了,他宿醉的时候,佛经也救不了他。
玄空叹气了很多次,但最近越来越少。
不是因为他已经踏足了云海境,而是因为寒山来借的经书越来越少。
第一次他接到寒山传来的消息的时候,那边要的经书竟然有那么多,整座紫金寺的半数。
有些是孤本,别的地方没有,只有在紫金寺才能看到,若是旁人,真的不见得能在紫金寺借出那么多的经书。
可那人是顾泯,也就没了关系。
他看经书的速度很快,数月后,便将那一半的经书给还了回来,然后又要了另外一半。
“数月就能看完,这个家伙看书看的这么快?”
玄空看着眼前的僧人,皱眉道:“你问过了,他是全部都看了?”
那个僧人负责运送经书,也是玄空很信任的人,也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虽然不敢相信,但是那边就是这么说的,说那位顾剑仙全部都看完了。”
“这怎么可能?”
玄空几乎要尖叫起来。
那些经书,若是个佛法精深的高僧来读,也至少要数年时间,但没有想到,顾泯就只用了数月,那上面无数紫金寺前代大能批注,想要看懂,也不见得那么容易。
“的确如此。”那僧人也很无奈,却没什么办法。
他忽然说道:“若是那位顾剑仙来做和尚,肯定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啊!”
玄空随口说道:“他干什么都了不起。”
他挥挥手,不在去想这样的事情。
可等到一个月后,那另外一半的经书被送回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太简单了。
那个僧人苦涩道:“这一次我真的去问了,他们说真的很快。”
玄空木然点点头。
然后那个僧人又说道:“顾剑仙问我们,是不是还有压箱底的经书,他也想看看。”
玄空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那个僧人好奇说道:“咱们寺里真有那等经书?”
玄空看着他,说道:“当然有了!”
紫金寺这么多年下来,无数高僧大德,经书自然越来越多,但其实有些僧人也会选择试着编纂经书,可是他们因为某些原因,所以经书并没有告诉过外界,只有历代紫金寺住持才知道,那些废稿里,其实有一些,还是会不错的。
他想了想,还是将那些东西送了出去。
……
……
浮梦山的境遇,大概也和这边差不多。
洛瑶也收到了来自寒山的信。
顾泯要看浮梦山的道法。
洛瑶如今是掌教,却不见得什么事情都能做主,因为她还没有变成一位云海境强者。
所以她开始走进藏着典籍的那些地方,一份份复刻下来,然后送到了寒山。
是全部。
她很清楚,一旦这样的事情告诉他们,定然有很多人都会拒绝的,所以她不用商量,便只是用的这个法子就行了。
……
……
祀山也收到了顾泯的信。
御风没有犹豫,便将那些东西给顾泯送了过去。
祀山一直都对顾泯有些亏欠,现在做这样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别说是一座祀山的典籍,就算是那些宝药灵根,只怕祀山也不会拒绝。
祀山这边没有问题,即便是有问题的修行者也说不出来什么问题,因为不仅是他们的掌教,就连他们之前的掌教,也对此很支持。
那已经是一位超脱者了,一位归一境强者了,他要做些什么,难道有谁敢说个不字吗?
祀山还是有些修行者愁眉苦脸的,提及这样的事情,他们当然伤心。
可也只是伤心而已。
除去伤心之外,别无其他的了。
不能改变的事情,去想他做什么?
他们也是的。
……
顾泯在洞府里看了很多书,那些道法,是那些仙山的好东西,其中有些还是不传之秘。
但翻看了那些典籍之后,他仍旧皱眉道:“还不够。”
……
……
在青云道州里,有着大大小小无数座仙山,其中最负盛名的,大概就是长青山了。
这座山的掌教乃是一位千秋境强者,虽然在千秋境里,不算是太强的人物,但至少也不算太弱。
长青山在青云道州里,自然也无人敢惹。
今日是八月十五的中秋之日,长青山正好有一场婚事。
是掌教的儿子和他们这一代最好看的师姐结为道侣的大典。
此刻的山中,到处都是挂着的红灯笼,十分喜庆。
可在后山偏僻处,有个年轻人坐在碎石上,看着远处,低声抽泣。
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了,虽然苏师姐和你是青梅竹马,但是那毕竟是掌教的亲儿子,苏师姐选他也正常,我们不过是个二等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一等弟子,进入内门就只是想想,哪里能和他争啊!”
“可是……他的天资也……很差……”那个抽泣的年轻人抬起头来,一脸不服气,但更多的还是伤心。
另外的那个年轻人讥笑道:“天资差不差有什么用,他可是掌教的儿子,只要是掌教的儿子,便够了啊!”
看着自己的好友还是这般唉声叹气,那个年轻人轻声道:“没办法的,他出身好,便大过一切,除非你是顾剑仙那样的天才,如此耀眼,才能让苏师姐看上你,说起来,这天骄榜又换了这么好些,什么时候才有我们两兄弟的出头之人?”
说到这里,这个年轻人也叹息不止。
“别说了。”
年轻人红着双眼,“我一定要超过他的,让苏师姐后悔的!”
那个年轻人说道:“苏师姐后悔有什么用,都成了别人的道侣了,除非他有天……”
他话没说完,眼中只是闪过一抹厉色。
是的,他也很嫉妒那个人,只不过并非是因为那个所谓的苏师姐。
而是别的。
“好好修行,才是正道,别的事情,以后再去想好了。”
年轻人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便独自离去了。
今日那边大典,每个修行者都能得到一颗丹药,那可不能错过了。
一旁的山林间,有两道身影从这里路过。
其中一人低声道:“苏师叔,你看看他,多可怜。”
另外一人不耐烦道:“你要是耽误了我的事情,我让你变得更可怜。”
听着这话,那人不敢说话了,只是沉默的往前。
长青山堆放典籍道法的地方在主峰大殿后,今夜有大典,这里只有两个修行者看守,不过他们境界低微,在已经走到千秋境尽头的苏宿来看,完全不是什么问题,他们很容易的便绕过两人,来到了里面。
王林看着那一排排的书架,脸色有些难看。
苏宿盯着他,说道:“赶紧抄,抄完了去下一家。”
王林哦了一声,到底是没有反驳什么,很快便开始抄录起来。
半夜的时候,两人从这里离开,还是人不知鬼不觉。
不过路过那片山林的时候,那个年轻人还在那里哭。
王林想了想,从背着的典籍里丢出一本,正好落到那年轻人头上。
啪的一声,那本道法滚落到了地上。
年轻人先是一怔,喊道:“谁?”
然后见四下无人,这才犹豫的拿起那本道法,但看了一眼,他便吓得丢了出去。
那本道法上可有几个大字。
上面写的明明白白,是五雷法。
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是他们长青山的不传之秘,真正的核心弟子才能修行的东西。
他别说见了,就是听也只是听过几次。
如今却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说明什么?
他四处张望,确信没有人之后,才又小心翼翼的捡起。
而后藏在衣衫内。
他独自喃喃道:“多谢多谢!”
很快,远处便响起脚步声。
之前离去的那个年轻人,又回来了,拿回来一颗丹药,递给这个年轻人,说道:“你没去,本来不给我的,但我求了很久,才把你的这份给你拿来了
,你不是说要超过他吗?没这个丹药你怎么能行?”
看着他递过来的丹药,年轻人眼里满是感激。
“徐忠,我们以后就是生死兄弟了,你要我干什么,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这话,他咬了咬牙,拿出衣衫里的道法,低声说道:“不知道是哪位前辈丢给我的道法,我们一同参研!”
徐忠看着这道法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好好给我说说!”
……
……
“苏师叔,我刚随手丢了本道法,不知道会不会有个故事。”
王林在黑夜里疾驰,随口说道。
苏宿皱眉道:“不知道,不过那两人要是傻子,八成就要出问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知不知道?”
王林愕然道:“我没想这么多,只是看他可怜。”
苏宿叹息道:“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心性的,当初小顾是庚辛剑主,可在柢山这么个地方,他可硬生生没有告诉任何人,要是真的说了,现在,他估摸着早死了。”
王林皱了皱眉。
没说什么。
苏宿也不愿意多说。
他只是问道:“这里已经去了多少家了?”
王林听着这话,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仔细看了看,认真道:“差不多还有三家宗门。”
苏宿点点头,“搞快一些,搞完这些,我们就送回去。”
王林点头之后,又皱眉问道:“苏师叔,我们这么干,会不会有些不地道?”
苏宿冷哼一声,“刚刚那座长青山的那个掌教之前便是提议要把小顾关在祀山的,小顾救了他们,他们却这么对待小顾,这等狼心狗肺的人,我没杀他们,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会儿不过是拿些典籍,算便宜他们了。”
王林感慨道:“倒也是这个道理,依着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没有人愿意给我们典籍,可掌教那个样子,又很需要……”
“对了师叔,掌教真能变回来吗?”
王林有些犹豫,其实这样的想法,不仅是他一个人,很多人都有。
苏宿训斥道:“废话,小顾既然开始做些事情了,那就说明他已经有想法了,有想法的事情,如何不能成功?”
“他可是小顾,做什么不能成功?”
提及顾泯,苏宿当然只有夸赞。
王林说道:“要是师叔你是女的,估摸着早就喜欢上掌教了。”
只是他这话才说完,苏宿便已经停了下来,转身便给了他一巴掌。
“你说个卵!”
……
……
整个世间的仙山,除去祀山和紫金寺乃至浮梦山三家之外,其余的仙山掌教,肯定不知道,现在正有人在光顾他们的藏经阁这类的地方,苏宿身为一位千秋境剑仙,当他开始不要脸去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谁又有什么办法?
当谢宝山这样的云海境剑仙也在世间奔走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够察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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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谢宝山,正躺在一座仙山存放典籍的大殿横梁上,优哉游哉的喝着从这座仙山掌教那边拿来的酒。
看着底下不断巡查的弟子,谢宝山实在是有些感慨。
他这么一个剑仙,在战场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喜欢的剑仙。
竟然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
只怕是让当年喜欢他的女子知晓了,也要觉得伤心吧。
那可是他们的谢郎啊!
谢宝山没有一直看着地面,他只是感觉到那些巡查的弟子离去之后,便落了下来。
然后开始抄书。
从最核心的区域抄起。
等到他从那边离开,来到更为外围的地方的时候,忽然在黑夜里看到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看着谢宝山,有些惊慌,然后就要大声喊起来。
谢宝山随手给了他一剑,闭上了他的嘴巴。
只是等谢宝山走过去一看,那个少年,就这么倒在地上,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惧。
谢宝山突然皱眉,怎么在这地方,还有个适合练剑的家伙没有练剑?
这可不能忍。
于是那座仙山,当天晚上便丢了个弟子。
只是他们也没在意,因为那个弟子天赋一般,他们只当是他不知道死在山中什么地方了。
第九百一十五章 煮茶
顾泯在读书。
他很久没有读书了。
他从来没有读过这么多书。
整座洞府里,都堆着各大仙山密密麻麻的典籍,无数的道法,无数前贤写就的东西,可以说整个世间的典籍,此刻都在这里。
有的是原本,有的是抄录。
其实还不够,谢宝山开始往返三千世界,去那些连接雷池的世界取书。
这里的书还会再多。
多到整个洞府都放不下,整个寒山也不见得能放下。
顾泯在孩童时代读过很多书,他是皇室子弟,是皇族,是那位仁宗陛下最为疼爱的幼子,所以他从小便被培养。
有最好的老师,和最多的书。
后来南楚破灭,大厦将倾,他离开郢都去了柢山,便只读剑经和剑诀,柢山的这些东西有限,适合的更是有限,于是后来他读的书便越发少了,到了这些年,一直修行,读书便更是不被提及。
而如今,他不得不再次开始读书。
身体上的问题,没有人出现过,自然也没有人拥有解决的办法。
强如李扶摇这样的天君,也都没有办法,所以顾泯只能自己找办法。
他开始决意去直面自己的身体之后,便一直在看书,最开始叶笙歌给了他登天楼三千道卷里的一些,然后他看了紫金寺和祀山还有浮梦山的道法。
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于是他开始让人去拿别家的道法。
他曾经不止一次拯救过这个世界,看一看他们的道法,其实合情合理。
所以顾泯没有负罪感。
他要解决体内的问题。
过去的几年时间内,他一直坐在洞府里,翻看着一本又一本的典籍,并未找到什么方法,却意外创出一门威力极大的剑诀,而后便交给了苏宿,让他放在寒山,供门下弟子研习。
走出大道这样的事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一个奢望,所以顾泯很明白,就让他们研习他的剑道,便可以了。
但那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事情。
顾泯想要一个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些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是不是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可他仍旧需要找。
一定要找到那个答案。
这无关外貌。
只是出现了问题,必然需要解决问题。
这才是重要的事情。
……
……
天色暗去,晚霞渐失。
谢宝山有些疲倦的来到这里。
他走了许多地方,即便是一位云海境,也会觉得有些累。
将那些典籍拿出来,往一旁放下,谢宝山在顾泯身边坐下,没有说话。
顾泯背对着他,笑道:“老谢,辛苦了。”
谢宝山听到笑声,有些高兴,说道:“掌教何来说这些话,只要掌教需要,我再去走个几百次,又有什么问题?”
顾泯想了想,问道:“老谢你在云海初境很多年了吧?”
谢宝山点点头,当初那场五人之战前,他踏足云海境,这些年,却一直没有进展,眼瞅着身后的玄空等人,便都已经追上来了,云海境看中一个悟字,他一直没有所悟,似乎此生,便会止步于此。
谢宝山叹了口气,便喝起了酒。
似乎只有酒,才能让他暂时忘记烦恼。
顾泯说道:“老谢你可是不弱于我晚云祖师的剑修,为何觉得自己会停步在此?”
谢宝山平静道:“我一直觉得,我不如他。”
当年顾晚云横空出世,一来此地便直接杀了一位天骄榜榜首,而后便成了榜首,再之后,他一路前行,再难有人跟着他的脚步,谢宝山算是短暂和他齐名,但交手的时候,他败得很惨。
他在那一日便知道自己距离顾晚云,还很远,之后再有挫折,这才消沉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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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再提起剑,谢宝山也知道此生无法追上顾晚云了。
顾泯说道:“梁照不如我。”
然后他又道:“我不如苏宿。”
谢宝山看向顾泯,梁照他知道,苏宿他也知道。
但这话他不太清楚。
“掌教何出此言?”谢宝山有些茫然。
“梁照想要的不多不少,那颗剑心最是坚定,什么事情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在你们看来,那是最适合练剑的样子,但他还是不如我,我的心性从来不是完美的,我会在意很多事情,在很多事情里我也会错,会不计代价。”
顾泯笑了笑,想起自己的老朋友,说道:“至于苏宿,他没心没肺,活得最随意,他的剑道应当最顺畅。”
苏宿不是笨,只是懒。
他只是懒而已。
他懒得花费那么多时间去打坐悟剑,懒得花费那么多时间去看剑诀,去研习剑道。
他如果没那么懒,他早就已经云海境了。
“如同梁照一般,人生便太无趣,无趣的人,我不认为他能走到最远处。”
顾
泯自顾自说道:“所以老谢也不会不如晚云祖师,我在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虽然现在还没找到,但一定会找到的,而老谢,如果一直都没有信心,这一辈子就只能在云海初境了。”
谢宝山没有说话,只是在喝酒,一个人心里的坎,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便解决。
如果真的可以,那也一定不是这些话。
顾泯忽然转过头来,看着谢宝山,认真说道:“我一直觉得老谢,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有朝一日剑斩天君,纵横世间,那才是世人心中的谢须臾,我心中的谢宝山。”
谢宝山抬起头来,看着顾泯,忽然道:“掌教你这个样子,真的有些难看。”
……
……
谢宝山走了。
走之前他踏足了云海初境。
谢宝山怎么不是天才。
他当然是天才。
谢氏一族里,他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他本来就该无比耀眼,只是那些年他觉着在天上最耀眼的那颗星星是顾晚云,便丢了锐气,这些年再提剑,锐气也不在了。
只是如今,他才想明白,如果顾晚云是那颗璀璨的星星,那么这样的星星,为什么不能有两颗?
想通了这点,他自然能往前走去。
顾泯看了很多书,懂了很多道理。
所以他为谢宝山说了那么多话。
最后一句,最重要。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宿进来了。
他很多年前便是千秋境了。
如今玄空踏足云海境,苏遮云也踏足云海境。
已经离开的梁照,顾泯也相信他踏足了云海境。
可只有苏宿还没有。
他没有踏足云海境。
顾泯看着他,看着那张丑陋的脸,苏宿打趣道:“小顾,是不是前半生实在是生得太好看,喜欢你的女子太多,这才让你不得不在后半生顶着这个样子?”
顾泯平静道:“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变回来,只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踏足云海境。”
苏宿没理会他,只是说道:“那些书够不够,要不然我们再去搞点别的?”
“那些书我迟早会看完,只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踏足云海境。”
顾泯只是平静的说着话。
苏宿还是没理会他,只是说道:“本来你打算建立一座仙朝,但这会儿要推迟到什么地方去?”
“仙朝我迟早会建立起来,只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踏足云海境。”顾泯看着苏宿,其实那双眼睛里的猩红已经比之前黯淡不少了。
苏宿还是没理会,笑眯眯道:“我找到了几个好苗子,说不定寒山以后会出些剑仙。”
顾泯还没开口,苏宿便皱眉,学起顾泯的样子,“我知道寒山会出些剑仙,只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踏足云海境。”
顾泯笑了笑,只是脸上看不出来。
苏宿骂骂咧咧说了几句话。
顾泯说道:“他们害怕,是因为他们是弱者,所以才会害怕,你既然是强者,又为何非要和一个弱者计较?”
他说的自然是现在举世都害怕顾泯的局面。
顾泯可以不在意,苏宿却很烦。
顾泯说道:“你什么时候踏足云海境,他们就算是有话说,也没话敢说了。”
苏宿哼了一声。
顾泯没说话,看起来有些生气。
苏宿不说话了,转身便走。
他很快便离开这里。
在回到自己洞府里的时候,碰到了王林。
王林脸色苍白,这些日子做得事情太多了,有些伤身体。
看到苏宿,他迎上来,问道:“苏师叔,是不是又要出门了?”
苏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出什么门?”
王林心里庆幸。
苏宿独自朝着远处走去。
王林在后面追着问道:“苏师叔,到底要干什么?”
苏宿头也不回说道:“我闭关。”
他真的去闭关了。
听了小顾很多废话,苏宿觉得有些烦,便真的去闭关了。
这一晃,便是小半年。
这一日,寒山上有剑鸣声响起。
所有寒山的修行者都听到了,他们仰头看着那边,感慨道:“苏掌律也踏足云海了啊!”
“是啊,苏掌律为什么不能踏足云海?”
“那可是咱们曾经的天骄榜榜首,踏足云海,实在是太应该了!”
一道道赞叹的声音在这里响起。
寒山掌律苏宿踏足云海境的事情,传遍世间。
所有人都沉默了。
寒山如今,有两位云海了。
即便是顾泯不在,他们也真正踏足了大仙山之列。
寒山的崛起,已经成为了事实。
他们有些感慨。
尤其是之前和寒山有些仇怨的,此刻都忧伤起来
。
他们有些送了贺贴去了寒山,却不见回帖。
更是让他们心惊胆战。
不过他们不知道,就在那后山的洞府里,一直在读书的顾泯,翻到了一本太玄经。
那只是一个寻常修行者对于修行的理解,被人已经论证过了,不能参照上面的东西修行,一旦修行,非但不能聚拢天地灵气,那些天地灵气只能进入身体,却不能逗留。
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天地灵气在身体里游荡一圈,又被排出去。
顾泯看着那本所谓的太玄经,沉默了很久,然后试着运行了一番,发现体内的黑气被带走一些,只是依旧会带走自己的生机。
他皱了皱眉,在那边改了几处运行的轨迹,而后便又再次试着运行,结果有了些变化。
顾泯眯起眼睛。
然后过了几日,他又找到一本名为元气诀的东西。
看了那本书后,顾泯想了想,然后便把两本书结合起来,搞出了一套气机运行的法门。
但还是不行。
顾泯继续翻书,继续研究。
就这样过去了数年时光。
他先后找到了许多道法,然后开始不断的尝试。
他身体里的黑气和生机开始渐渐分离,黑气朝着身体更深处而去,而那些生机便在表面。
举个最为简单的例子。
一杯水,上面滴了油。
生机就是油,黑气便是水。
想要将黑气从体内逼出去,便一定会带走那些生机。
但如今两者分离在体内,对顾泯来说,也是一个进步。
最显然的东西便是他的眼睛已经不再猩红了,恢复了清明。
但容貌未改。
事情还没解决,但显然已经走在那条路上了。
对于顾泯表示很开心。
他放下书,看了一眼外面。
下了一场雪。
顾泯最喜欢晚霞,但对雪也很喜欢。
他盘坐在洞府口,身边是堆着的典籍,他看着那场磅礴大雪。
然后他随手抽出了一本身侧的典籍。
那上面有几个大字,写的是苍云诀。
很是寻常的一门道法,属于道法里最为不入流的那一种,可顾泯也看过。
他隐约记得书里有句话,叫做天上的流云飘荡,如同修行者体内的气机流动。
都毫无轨迹。
这样的理解,自然要被那些修行有成的修行者耻笑,气机流动怎么可能没有轨迹和规律?
只是他的见识太低,所以才看不到那些轨迹。
所以那座叫做苍云山的仙山,很快便被灭了,这本书作为苍云山的镇山之法,被那座仙山带回去之后,便一直在山中吃灰。
直到某天被苏宿带回了寒山。
顾泯伸手抹过那几个字,问道:“气机在身体里的流动,到底有没有规律?”
“我觉得没有。”
苍云诀里忽然冒起一阵白烟,然后凝聚而成一道人形,是个寻常的中年书生模样。
他皱眉道:“气机本来在身体里的流动便是没有规律的,而后有规律也全然是因为那些修行功法的引导,但这便改变了气机原本的东西。”
顾泯问道:“如果不修行那些功法,又如何能将天地灵气吸纳进入身体里?”
这里有个谁也说服不了谁的问题。
那个撰写苍云诀的修行者认为,气机不需要用道法引导,它们能够在体内自由游荡,慢慢壮大,可是一旦修行道法,这种局面就会改变,可不修行道法,又如何将天地灵气吸纳?
“苍云诀便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将气机吸纳之后,再运行苍云诀,便会打乱那些气机的运行轨迹,因此也就不会对其加以束缚了。”
中年书生有些傲然,但很快便轻声道:“可惜他们都不懂我,故而问题很大。”
顾泯说道:“你这想法有问题,如果苍云诀的存在只是为了将那些道法的轨迹打破,可你怎么知道,不是苍云诀构造了新的允许轨迹,你所以为的自在游走,不见得真的是自在的。”
顾泯笑了笑,随手开始验证。
片刻后,结果便如同他所说。
那中年书生十分苦恼,喃喃道:“难道我一直是错的?”
顾泯说道:“或许没有,但你的想法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研究,更需要很多人配合你。”
中年书生沉默了。
顾泯合上那本书,没有多说什么,依着他来看,自然是这般的。
沉默了很久。
他说道:“或许我可以为你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需要太多人。”
中年书生看着顾泯,十分不解说道:“你不是在解决自己的问题吗?”
顾泯笑着说道:“或许是我想错了,我朝着同一个方向去想,最后得到的东西,或许不是我想要的,我若是走在别的路上,或许也能看到我想要看到的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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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六章 出门
想要找到答案的路程总是漫长的,而且过程也会很艰难。
因为研究那些书里奇奇怪怪的想法,有几次气机逆行,便导致身躯出了大问题,大片黑气从身体里涌了出来,差点便将顾泯的心智彻底迷惑。
不过即便如果,顾泯也不是太在意。
他乐在其中。
又是数年过去。
世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苏宿在踏足云海初境之后,觉得要是这么去见顾泯就有些麻烦,干脆又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便成了云海中境的修行者,不过他觉得云海中境可能也不是太保险,于是便试着去走向云海上境。
他一直在闭关,可这样的事情,让世间知晓了,也都觉得很震撼,寒山竟然这就马上要有第二个顾泯了?
他们到了这般,还能如何?
只是哀叹声一片。
祀山那边的情况也很好,那位前任掌教楼真人,早些日子便已经踏足归一境,据说如今已经在归一境走得很远,说不定他会成为世间第一个踏足准君的人物。
每每祀山弟子想起这一点,都觉得很高兴,当初那位祀山祖师复苏的时候,说自己能够将改变世间,但如今来看,那位祀山祖师,根本都不如楼真人。
在这一代的年轻人在这里争相辉映的时候,楼真人或许会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当然,除去楼真人之外,谢宝山也往前走得很快,云海中境并没有能困住他多长的时间,他如今已经快要踏足云海上境了。
这位当年便在世间名声不弱的强者,如今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很多人又想起了那位离开的杀胚晚云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回来。
顾泯不知道世人在想什么,只是在一个清晨,他又在这洞府里接见了一个来自祀山的客人。
苏遮云看着那些其实已经少了很多的典籍,又看着那个眼神清明的年轻人,笑道:“看起来你如今已经找到了些方法。”
顾泯抽出一本书,然后随手翻开,这才说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话好似不是很应景,但我读了这么多书,我觉着让我去再建立一座仙山,完全都没有什么问题了。”
苏遮云说道:“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道:“那桩事情太麻烦,自然没那么好解决,我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时间。”
苏遮云说道:“祀山好似有桩秘法,以亲近之人作为载体,你可以直接重生在他身上。”
顾泯摇头道:“这和当初那位祀山祖师对我做的事情有什么两样?还是亲近之人,你要我去害我儿子?我可不是我那位老祖宗。”
苏遮云平静道:“我只是一说,知道你不会答应,你要是答应了,你自然也就不是这么个人了。”
顾泯苦恼道:“那你来干什么?你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吗?”
苏遮云说道:“只是想来看看,兄长也想来看看你,不过好似不知道要和你说些什么,便没有来。”
顾泯说道:“他见了我,只怕会问我要不要娶你。”
之前御风一直在说这样的话,很是让顾泯头疼。
苏遮云说道:“那是我让兄长说的。”
顾泯一怔,随即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好久,这才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你非要嫁给我的理由,我们没有一起经历什么,哪里来的爱意?”
苏遮云毫不掩饰道:“你是年轻一代最强的那个人,生得也好看,我如果一定要嫁人的话,为什么不嫁给你?”
顾泯苦笑道:“那现在呢?我都这么丑了,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苏遮云点头道:“你始终会变回来的,到时候你又是最好看的那个人,我自然也愿意。”
顾泯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在这样的人面前,好似说什么都白费。
因为既然对方打定了主意,那他就根本没什么办法了。
苏遮云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没有什么关系,我走了。”
她站起身,便朝着洞府外面走去,走到洞口,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兄长很快便要追上你了,你要快些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
这让顾泯想起了那些年的道姑。
他沉默了很久。
没说什么。
他继续看书。
又过了些年,祀山给他送来了些桂花。
那位长新观的观主林语一直都记着他。
正好是冬天,正好在下雪,顾泯伸手取了些雪,开始煮茶。
桂花香飘十里。
喝完茶,顾泯继续读书。
然后继续那些靠谱或者还是不靠谱的试验。
那个中年书生又一次出现,在他身边说着些话,顾泯时常会反驳,那中年书生到时候便会沉默片刻,然后又说些话。
总是两个人在这里说来说去,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中年书生忽然道:“我想到了,如果你把那本血雾经加进去,肯定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顾泯没有反驳,只是试了试,很快他便气息逆乱,差点又出了大问题。
中年书生有些难过,这个想法是他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但很明显,自己又失败了。
顾泯安慰道:“没关系,还能再试试。”
中年书生点点头,又有了些想法。
“这样会有问题的,这完全是在胡言乱语,为什么要相信?”
“他们只是没有得到证实,说不定真是好东西,不能让他们因为这些事情便被埋没。”
“我不理解。”
“这里这么看,是不是有点别的意思,你试试。”
“好似真有道理啊。”
“从这里往前去,也好啊。”
“真了不起。”
“你要是不练剑,就肯定能成为一代大家,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个什么响当当的名号,真是练剑可惜了。”
“别
废话,继续啊!”
“好咧,你再试试这个?”
声音不断在洞府里响起。
书虫从书里走了出来,看着那个自言自语的年轻人,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道没有什么中年书生,这一切无非都是那个年轻人的幻想,但他却没做什么,就这么看着,好似幻想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有幻想就有幻想就是。
——
梁照的学生已经有数千人。
甚至更多。
那些少年大多数人的天资都不好,不可能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修行者,但他们学了剑之后,自然会改变一些事情。
诸如那些明天都在欺负他们的人,后来都无法欺负他们了。
不是因为他们长大了,是因为他们变得更加强大了。
强大到了某个阶段,自然便有反抗的能力。
而梁照也在无数个日子过去之后,变成了一位云海上境的修行者,距离归一境,只差一步。
韩天君来的次数越来越多,看着梁照,他的眼里越来越多渴望。
自从十几年前在那边吃了大亏之后,韩天君一直都没有想着离开临天城,他一直在这里养精蓄锐,一直在等梁照。
他能看的出来,梁照短则百年,长则千年,便会踏足天君境。
千年,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也不是什么长远的时间。
但他却很不想等下去。
所以他很烦躁。
梁照在屋檐下,看得出来他的烦躁。
天底下,没有几个人会懂韩天君,但很显然,梁照便是其中一个。
梁照问道:“那边那个年轻人,还活着吗?”
韩天君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了。
梁照笑了笑。
虽然韩天君没有给出一个真正的答案,但既然是这么说,那事情便是如他想的那样,那个年轻人没有死。
他还活着。
活着便有无限可能。
既然如此,便是好事。
韩天君走了后,梁照身后的阴影里,忽然走出来一道身影,是陈默。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如果他一直在这里,又不知道是怎么遮掩自己的气息的。
“不需要遮掩,境界太低,在他眼里便如同蝼蚁,所以他便不在意,不在意便是漠视,而漠视代表着什么,想来你也知道。”
陈默坐在了梁照时常坐着的椅子上,笑眯眯道:“我想听个故事,关于你的。”
梁照说道:“我已经讲过了。”
好些年前,他在那破庙里,讲过那个故事。
不知道陈默知不知道。
但想来应该是知道的。
陈默说道:“可我还是再想听一遍。”
梁照面无表情,认真道:“我不太想讲。”
陈默没有强求什么,只是眺望看向远方,说道:“我真的好奇,是怎么一个人,才让你这么骄傲,怎么不在意一切的人那么在意。”
他看得出来梁照对顾泯的想法。
梁照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讲起故事。
那个故事,不是什么特别的故事,一个失败者和一个成功者的故事罢了。
陈默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果然是个好故事。”
梁照说道:“还没有写完,自然是好故事。”
是的,没有写完,便说明还有无限的可能,既然有无限的可能,自然便是好事。
这样的好事,对于梁照来说,到底也不是太好的好事。
他没办法很开心。
陈默说道:“我很想见见他。”
“会见到他的。”
梁照如是说。
说完这句话,他便站起身来,离开屋檐下。
陈默这会儿抬起头,发现原来天快黑了。
真是时间差不多了。
事情还没做完,所以便要一直去做啊。
当天夜里,梁照在讲剑道的时候,顺手还开始讲起另外的故事。
他知道,很多少年虽然学了剑,但还是不自信,认为自己一辈子,大概也就这个样子了。
所以梁照也开始讲那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梁照后来一直都是失败者,但他却没有放弃。
这样的故事,能够鼓励很多人。
梁照在这些少年的心中,其实就是圣人。
他会改变他们的一生。
……
……
柳巷走了太多的路,境界提升的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踏足了风亭境,而后距离千秋境,只有一线之隔。
他跟着朝青秋走了很多路,最后说自己有些累了,便独自停下。
朝青秋没说什么,只是自己继续走。
他穿过了很多地方。
踏足了很多世界。
有一天,他来到了一座小世界。
看到了一个一身红袍的剑修。
朝青秋没见过他,但觉得他的剑不错。
那个一身红袍的剑修看向这个白袍男人,也觉得有些意思。
于是他便出剑了,宛如一片晚霞。
朝青秋面无表情,只是从那些剑光中走过,去了别处。
留下一身红袍的男人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他娘的哪里来的怪物?”
朝青秋自然不知道那个剑修的名字叫做顾晚云,即便知道,想来也不会怎么在意,当然也不会出手杀他。
他只是一直走。
身后自己的气息一直在抹除。
他要去的地方,确认没有人跟着,也确认不可能有人
找得到之后,他来到了一片芦苇荡旁。
这会儿正是那些野鸭产蛋的好时节,到处都是嘎嘎的叫喊声。
朝青秋走进芦苇荡里,捡了很多青色的鸭蛋,然后兜起来,朝着那边不远处的茅屋走去。
有个女子原本在屋檐下认真的缝补衣衫,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心头一紧,这就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缓慢走来的白袍男人,她双眼里满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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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泪流满面。
朝青秋走到屋檐下,拿来木盆将鸭蛋放下,然后开始去找草木灰、盐……
他要开始腌鸭蛋。
女子问道:“之前出门带了那么多,难道全部都吃完了?”
朝青秋平静道:“早便吃完了,若是可以,一天我便吃完了。”
女子翻了个白眼,皱眉道:“一天吃那么多,你也不怕齁死?”
“我是剑仙,齁不死。”朝青秋看着那些鸭蛋,心情有些高兴,只有在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的心神才会松弛下来,不需要去想太多事情。
“朝先生是剑仙这种事情,真的可以说一辈子呢。”女子哼了一声,拿过来木盆,自己就要去亲手腌鸭蛋。
朝青秋说道:“有的人做出一点事情,便可以说一辈子,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厉害的事情,说一辈子不过分。”
女子挑眉道:“那你为什么之前没有牵起那个女子的手?”
朝青秋说道:“那是她的损失,不是我的。”
女子咬了咬牙,好似有些生气,但很快说道:“我觉着你快飘到天上去了。”
“我是剑仙,我会飞。”
朝青秋微笑道:“这很正常,更何况我马上又要做成一桩大事。”
女子叹气道:“做事情就做事情,要是死了,就没那么了不起了。”
说话的时候,女子就这么看着朝青秋,眼睛里有些担忧,一直没有散去。
她想的事情太少,只想一直跟着他。
至于那个女子,她感谢她,要不是她,哪里有自己的事情。
哪怕她知道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朝青秋准备说一句死了也很了不起,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女子再次想要拿过朝青秋的木盆。
朝青秋却没有放手,只是说道:“煮茶吧,有客人来了。”
女子心头一紧,下意识便说你快走,朝青秋没有什么想说的。
什么时候的朝青秋最强,在哪里的朝青秋最强?
都是这里,都是此刻。
来的不是不速之客,所以没那么好担忧。
朝青秋看着那边,重复道:“煮茶吧。”
女子这才回身去里面煮茶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茶香四溢,那边芦苇荡边,有条小舟缓缓而来。
朝青秋只是认真腌着鸭蛋,没说别的。
直到有两道身影从那边小舟上走了下来,一白一青。
两位剑仙。
他们缓慢靠近这座茅屋。
同样是一身白袍的男人说道:“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你现在都可以做到漠视我了?”
朝青秋这才抬起头来,双手有些泥土。袖子卷得高高的,哪里像是什么剑仙。
他盯着那个白袍男人说道:“叶长亭,我没找你,你反倒是来找我了。”
一身白袍的,自然是叶长亭。
这个在人间剑道历史里,几乎根本无法被抹去的人物。
叶长亭笑眯眯道:“我一看时间差不多了,自然就来找你了,看起来你也很欢迎我。”
朝青秋没说话。
叶长亭拍了拍身边那个青衫男子的肩膀,说道:“介绍一下,我侄子,叶如晦。”
朝青秋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叶如晦笑着行礼,“见过朝剑仙。”
朝青秋点点头,算是回礼。
这会儿,那个女子已经提着铁壶出来了。
三人坐在屋外。
叶长亭喝了口茶,皱眉道:“怎么有股酒味?”
叶如晦也喝了口,却没有感觉到自己小叔说的酒味。
朝青秋平静道:“你们来早了。”
叶长亭想了想,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我是听说那个叫柳巷的家伙活了,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比我侄子强。”
叶如晦有些无语。
朝青秋平静道:“他现在境界还不够高,你和他交手,自然是他吃亏。”
叶长亭说道:“那的确是太早了。”
朝青秋不说话了,只是喝着茶。
那边女子在忙活,然后开始端上来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
有炖的野鸭汤,也有自己弄的腊肉,还有鱼汤。
那些食物飘荡着香气,看着便让人觉得极有食欲,哪怕是对于这三个已经很多年不吃东西的家伙来说,也都是如此。
女子把围裙取下,在这里安然坐下。
叶如晦看着那些菜,想起了自己的媳妇儿。
叶长亭说道:“有酒就好了。”
朝青秋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野鸭汤,微笑道:“你不是心中有酒,什么都是酒?”
叶长亭不愿意废话,自己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这才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我们这些家伙,还不够?”
他夹起一个鸭腿,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说道:“我等这……一天,不知道……等多少年了。”
叶如晦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称赞道:“汤很好。”
女子脸颊微红。
朝青秋平静道:“有什么好着急的,事情又记不得。”
叶长亭哦了一声,说道:“总要给个期限才是啊。”
叶如晦想要说些什么来阻止自己小叔,但想了想,也说不出什么来。
朝青秋轻声道:“我在等一个年轻人。”
第九百一十七章 忙世间
世间真的很太平。
所有人都计算着日子,发现距离韩天君的百年之约,已经过去了六十余年,那也就是说,他们只剩下三十多年的太平时光了。
他们在这百年间,经历过几乎一次灭世,如今一切都已经太平,可在不远的将来,却还有灭顶之灾。
他们也曾见识过天君的强大,却不知道真有那一天的时候,那些天君会不会来到此间帮助他们。
而他们自己的强者,好似也都太弱小。
谁知道祀山前任掌教楼真人走到了什么地步?
谁知道寒山掌教顾泯,此刻是否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所以这并不是真正的太平,只是面对未知和恐惧难言的沉默。
这是真正的一片死寂。
寒山却还满是生机。
那些弟子在远处看着那洞府底下堆起来的典籍,这是特别的景象,只怕以后不会有,过去也没有过。
“王师兄,掌教不会要在里面成圣了吧?”
一个年轻修行者看着那边的景象,想着之前从那洞府里拿出来的各种道法典籍,开口询问。
王林就在他们身侧,听着这话,也皱起眉头,有些犹豫说道:“掌教这么天才,想来成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有些恍惚,想起来之前从那洞府里送出的东西。
那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但却全部都是被证实过的修行法门,他们的掌教,因为吸纳了那么多的黑气,所以一直都在洞府里找寻将那些黑气逼出体外的方法,但一晃便过去了很多年,他没有找到办法,反倒是将那无数有人提出过想法的东西,一一证实了。
如今那些东西,都是寒山的财富。
而弄出这么多东西的顾泯,会不会直接成圣呢?
王林有些相信的。
“快快快,掌教又破解了一门道法,可以用剑气驱动道法,这绝对是一次伟大的进步!”
王林的思绪很快被一道惊呼声打断,一个寒山弟子双手举着一本道法,飞快的朝着那边藏经阁而去,口中不断呼喊,这让寒山弟子们,都惊异不已。
很多人朝着藏经阁而去。
“王师兄,刚他们说什么?用剑气催动道法?!”
没有离去的弟子们看着王林,激动说道:“如果是真的,那掌教在剑修的历史上,一定会留下璀璨的一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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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反驳道:“即便掌教没有弄出这些东西,也早就留下了。”
“对对对,不过掌教这一举改变了剑修的修行之法,也绝对会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寒山弟子向往说道:“掌教果然了不起!”
他这话一说出来,还有很多寒山弟子便也在附和。
王林却有些恼火说道:“这些事情是掌教该做的吗?他怎么不想着解决自己的问题?”
听着这话,崖畔一时无声,很多人怪异的看着王林,仿佛想说,这样的话,王师兄怎么敢说的?
王林自知失言,但也没有解释什么,转身便离开这里。
……
……
洞府里的道法典籍原来越少,顾泯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多。
他很癫狂。
只是如果有外人来,便能看到他的变化,他的眼睛早就不复猩红,他的牙齿也缓慢变成了正常的样子,那张丑恶的脸,渐渐都在消失。
他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去。
这些年一直有人想要见他,但他却是在数年前便决意不见客,如今洞府里,早已经没了外人。
这些年除去那些已经被他证实的东西被他丢了出去,自然有人将其带走,放到藏经阁里,好生钻研。
顾泯知道这些年自己做的事情,为修行界意味着什么。
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那些可能是另外一条修行之路的东西,能够证实的,全部都被顾泯证实了。
那些东西,有很多是在各大仙山的书架上吃灰的,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没有能力去证实,能够证实的修行者,却又不在意。
所以千万年来,所有人都一直按着这么个现有的修行路来修行,根本没有去开拓新的路,而顾泯花了很多年,为世人提供了新的修行之路,虽然如今还只是在寒山,但要不了多久,这些东西就会流传出去,顾泯的名字不仅在剑修的历史上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连在整个修行者的历史里,顾泯的名字也一定会有一席之地。
在这里指的不是他有多强大这种事情,而是说,在那段历史里,他对修行做出的贡献。
只是顾泯如今自然是不在意的,他深入其中,仿佛开辟了新的天地,他的修为一点没有落下,在归一境内,已经走了好远好远。
身体的问题,在不断的尝试中,已经渐渐有了眉目。
那些黑气渐渐和生机剥离,但是仍旧有一种特别的联系在里面。
想要彻底解决,不知道还要用好多年。
顾泯看着那边不断冒着白烟的茶壶,忽然有了些想法。
在他看过的那些典籍里,有人曾对气机的本质有过一种深入的阐述,最后他认为气机便是一种气,只是进入人体内之后,便会变得不同,但实际上还是一种气……
就像是茶壶的白烟热雾一样。
顾泯仿佛了有些某些明悟。
他入定了。
茶水翻滚着,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人想起炖肉,但实际上是煮茶。
……
……
苏宿真的在炖肉。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
过去的那些年里,他最喜欢的不是练剑,而是去做很多别的事情,对于吃,他有些执念。
但后来太忙,虽然他还是没那么喜欢练剑,但也很久没做那些事情了。
可今天他有了些兴致,便开始炖肉,肉是珍惜异兽,不用放别的,光是加些盐便已经足够鲜美,但他还是抓了很多香料放在里面。
香味四溢。
王林看着铁锅里的炖肉,闻着香味,看着翻滚的肉汤,也有些不自觉的吞了口水,他蹲着铁锅前面,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叔,为什么我们要用柴火,用剑火不就好了?”
苏宿头也不抬说道:“你懂什么,这叫原滋原味,要是什么都用这些,做出来肯定没有那个味道。”
王林半知半解的哦了一声,然后说道:“师叔,你很喜欢吃肉吗?”
苏宿
骂道:“人不吃肉活着干什么。”
王林有些委屈,修行者过了辟谷这一关之后,便怎么都不用在吃东西了,偶尔有些修行者戒不掉酒,但也没有听说有修行者戒不了肉的。
苏宿懒得理会他,只是看着铁锅。
王林好奇道:“师叔,这肉到底要煮多久?”
苏宿随口道:“怎么也得三五月?”
王林说道:“这么久,有些离谱了吧?”
苏宿冷哼一声,“我要是愿意,炖个十年八年又怎么了?”
王林缩了缩脖子,心想您是掌律,山上除了掌教就是你最大,当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别人就算是不服气,又能说些什么?
只是他看向不远处,眼中有些可怜的意味。
那里早就有不少其他仙山的修行者来了,此刻都屏气凝神的等着苏宿炖肉,听着还要三五月,那些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苏剑仙,您就别和我们逗闷子了,我家掌教修行有碍,就等着那卷太清经了,您高抬贵手,就让我抄录一份吧?我们愿意用镇山道法来换!”
一个面容愁苦的中年男人看着苏宿,很是急躁。
他有些无奈,更有些怒意,却不敢发作,只是在这里哀求。
另外在他身后,还有不少修行者也是如此,都很急迫。
他们之前便听闻了寒山掌教顾泯自封于寒山的这些年里没有停歇,反倒是开始钻研许多道法,造出了许多路子,寒山不是密不透风的,很快消息便传出去,这些人便闻风而来了,一些问题,其实困扰了他们很多年,诸如某些仙山的道法一直都有缺陷,修行到多少层之后,便会有些问题,不仅影响修行,甚至还影响生命。
为了解决这个事情,他们想了很多年,都没有结果,却不曾想,顾泯在寒山自封这些年,便已经有了法子。
苏宿冷笑道:“我一个练剑的,要这么多道法来做什么?”
那说话的中年男人,脸色微变,但却依然不敢发怒。
“苏掌律,我听闻顾掌教已经说过了,要让这些东西流传开来,任何人都可以取用。”
一个中年男人按着怒气,一字一句说道:“苏掌律该不会连自家掌教的话都不听了吧?”
苏宿面无表情道:“他已然自封,寒山出不了,就连那个洞府都出不了,又如何能号令整个寒山,如今寒山苏某做主,我这个掌律,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也不需要任何人允许。”
说完这句话,苏宿又重新蹲下,继续看着自己的炖肉。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已经明白,当初他们其中有些人建议将顾泯送入祀山的大阵里,便已经触犯了这位苏掌律的逆鳞。
如今他们又想着上山来拿这些东西。
苏宿怎么可能惯着他们?
他这个人一向是不愿意吃亏的,而且不愿意看到小顾吃亏。
更别提欺负小顾了。
王林瞥了一眼那边,低声道:“苏师叔,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掌教的话,真不考虑?”
之前顾泯便已经传出话来,这些东西,尽数都可以离开寒山。
苏宿恼火道:“我又不是掌教,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考虑?”
王林饶有兴致问道:“那师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宿低声骂道:“小顾那傻子,怎么都要对人好,可就这么给他们,我心里难受,接受不了,这样,你去找他们要东西,要的越多越好,要得他们肉疼才好。”
王林为难道:“师叔,这么干,掌教会不会生气?”
苏宿哼唧一声,“他要做好人,我们把东西给出去之后,他生哪门子的气?”
苏宿最是了解顾泯,自然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不管自己要什么东西,只要最后把那些东西给出去了,他就是不会生气的。
王林试探道:“那要多少祀云钱?”
苏宿骂道:“你这么蠢?这东西有什么用,直接要那些珍惜的好东西,你去和他们谈!”
苏宿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傻,亏他还想着把他当成自己弟子那般教导。
莫不是看错人了?
苏宿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林点点头,眼里有些光芒。
而后他便走过去和那边的修行者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那边的修行者们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王道友,这般怕是有些太过了吧?”
有修行者为难道:“道友要的也太多了。”
王林没说话。
有人低声道:“这可是顾掌教都允诺的事情,你们竟然敢这样干?”
王林冷声道:“你要是想要我家掌教亲自给你,那你等着吧,不知道我家掌教什么时候就出关了。”
出关两个字,王林咬的极重。
那修行者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
他们转念便想着,顾泯已然闭关了许多年,也不知道这一生能不能变回来,倘若真是变不回来了,那这座寒山,只怕也永远都是苏宿做主了。
苏宿如今也是云海中境的强者了,他们想要如何威慑,也都没什么办法。
最后有人咬牙道:“好!”
他们实在是等不及了。
“倘若那法子救不了我们,如何?”
王林平静道:“我家掌教的那些法子,若是都救不了你们,你们便自己先把坑挖好吧。”
他说这话很不礼貌,但是在场的修行者却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也没什么问题,的确如此,如果顾泯的法子都救不了他们,那世上当真是没有人能救他们了。
所以他们只是看着王林,咬着牙点头。
王林很高兴。
他甚至比苏宿还要高兴。
寒山不可欺,这种事情,全然应当。
……
……
修行者们拿了那些道法下山,大多都是悲喜参半。
喜的是终于有法子了,悲的便是那法子代价太高了。
隔了数日,又有些修行者上山,不过差不多又被苏宿宰了几刀。
直到藏云剑宗的修行者上山,求一门道法的时候,苏宿坐在炖肉的锅前,大手一挥,便直接将其送出去了。
那位面容苍老的老剑修苦笑道:“我藏云剑宗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东西,这点东西,请苏剑仙笑纳。”
他拿出一方上好的陨铁,那是用来锻剑的东西。
苏宿没有伸手,只是平静道:“我们不要东西。”
老剑修一怔,疑惑道:“老朽之前听闻寒山要拿这些东西出去,都是要东西的,何故到了老朽这边,便不收了?”
苏宿笑道:“我记着当初在天风城外,藏云剑宗为我家掌教仗义执言了一番,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要东西。”
老剑修了然点头,随即便行了礼,转身便要走。
苏宿忽然说道:“前辈其实很像一个人。”
老剑修有些茫然。
可最后苏宿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一个摆了摆手,转身坐在了炖肉的锅前面。
只是这一次,一向看着寻常的苏宿,这一次竟然有些失魂落魄。
王林在远处看着,没有敢过来打扰苏宿。
苏宿看着锅里炖着的肉,想着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少年,身为天生剑胚,自然便成了一座归剑阁都寄予厚望的天才弟子,可他天生对练剑只有几分兴趣,他更多的兴趣,在别的事情上,所以一直以来,修行都算不上太快速。
那个时候,其实大多数归剑阁的师叔伯们都很担忧,整日里不知道向阁主古道真人抱怨多少,作为苏宿的师父,那个麻衣老人,自然更是如此。
只是老人,从来都不会把这些话告诉苏宿。
他对自己的弟子,便像是对儿子一般爱护。
甚至有空的时候,两人还会都一起做些苏宿喜欢做的事情。
那年苏宿喜欢上了炖肉,老人甚至还亲自为他抓了一只异兽,差点连命都送掉的老人,当时将那只异兽往苏宿脚下一丢,笑眯眯道:“小家伙,等会儿炖出来,为师可是要吃掉大半的。”
苏宿嘿嘿一笑,还是少年的苏宿熟练的剥皮,去内脏,最后在这里高高兴兴的炖肉。
一老一少围着炖肉的铁锅,谈了很多。
“小家伙,身为天生剑胚,为什么不好好练剑?”
“师父,没人说只要是天生剑胚,这辈子就得好好练剑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你这样的体质,是无数剑修都梦寐以求的,你既然有,怎么能够辜负?”
“我们这一辈子,也很短啊,要是这些东西不吃,这些事情不做,岂不是也是在辜负自己的一生?”
“你这小子歪理还不少,那你为何不把练剑当作不可辜负之一?”
“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也在练剑啊。”
“哎。”
“师父你叹气做什么?”
“为师之前受了些伤,疼。”
“不要紧的,等会儿吃了肉就好了,对了师父,以后等我厉害起来,我去抓这些东西给师父你吃。”
“依着你小子这个练剑的速度,为师要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你抓的?”
“不要紧的,我是天生剑胚,很快的。”
“对了,那晚那个少年是柢山的,现在是你朋友?”
“我这剑都是他送我的,能不是朋友吗?”
“柢山啊,当年风光,现在不太行了。”
“咋了,师父,你不会觉得小顾是在柢山,就不让我们做朋友吧?”
“怎么会,你这个小子,我是说,他既然都送你这么好的东西了,你可要把他当好朋友,一直一直做朋友。”
“那是当然的,啊……师父,这肉好了,快吃啊!”
“为师其实还不太饿,你吃吧,吃了赶紧长大行不行!”
……
……
想到这里,苏宿的眼眶都有些红了。
他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铁锅,然后伸手揉了揉双眼,低声道:“师父,我想你了。”
……
……
秋风拂过寒山。
来上山求道法的修行者一波又一波。
苏宿拿了很多好东西,也有很多好东西没拿。
他依旧每天都在那大铁锅面前炖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苏掌律这些日子的心情很不好,故而没人敢去招惹他。
顾泯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一直在洞府里。
那些典籍都被送了出去。
如今在他面前的道法,只剩下最后三册。
顾泯揭开茶壶,里面沸腾的茶水热气腾腾,但终究还是能在那倒影里看清楚自己的脸。
他变回来了。
那丑陋的容颜已经消失,原本的容貌回来了。
顾泯张开口,牙齿不再锋利,只是舌头仍旧有些灰暗,这是在提醒他,身体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但如今的顾泯,已经不能被称作怪物了。
顾泯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没有太多高兴的,只是伸手抓了一把桂花丢到沸腾的水里。
桂花香气弥漫出来。
顾泯倒了一杯茶。
他开始看最后的三册书。
可以这么说,世间几乎所有关于修行的道法都已经被顾泯看过了,有多少卷,顾泯记不清了,但至少也是数十万卷,他看书极快,但也用了几十年。
如今距离百年之期,恍然只剩下十年了。
他虽然踏足归一境,但却还不够强大。
十年之后,他们的未来如何,似乎有些凶险。
顾泯喝完一壶茶。
起身离开了寒山。
就在他离开的时候,柳邑正好走了进来。
看到空空如也的洞府,看着那翻到最后一页的道法典籍,柳邑的眼眶有些红。
她大概是知晓了。
她来到洞府口,看向外面的天光,轻轻道:“我的男人,本来就是最了不起的。”
她不知道顾泯去了什么地方,但知道只要他离开了这里,便说明问题已经解决了很多了。
这些年他虽然不说,也表现的很不在意,但柳邑很清楚,曾经生得那么好看的少年,如今忽然变成了这样,他的心里当然会很难过的。
他是那么好看,好看到身为女子的她都有些嫉妒。
这样好看的少年,有一天不好看了,当然会很伤心。
可他不说,她也就不说。
第九百一十八章 嚣张的楼真人
一别多年,崖城依旧。
一片涟漪在半空出现,而后便出现了一道门户,随着门户打开,顾泯也踏入其中。
落入崖城之中。
门户消散。
已经数十年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顾泯第一次出山,来的便是崖城。
顾泯在长街走过,最后来到当初的那条小巷前。
一条小巷宽窄也就是两人左右,如今却冷冷清清,里面已经没有店铺。
顾泯看了一眼,转身便走,最后隔了几条长街,在街边看到了一处不大的书摊。
摊主是个老人,此刻正在打盹。
顾泯缓缓走过,来到摊主身前,伸手拿起一本典籍,只是看过一眼,便已经知晓,这本典籍他已经读过。
放下书,老摊主正好也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眼前这个过了很多年,却依旧十分好看的年轻人,沉默着没说话。
直到那个年轻人也看向他的时候,老人才有些欣赏地说道:“所有人都说你可能变不回来了,可我知道,你这样的年轻人,前所未有,不管什么难关,都会跨过去的。”
顾泯微笑问道:“灭世之劫呢?”
老摊主仍旧微笑道:“倘若你都解决不了,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能解决了。”
顾泯说道:“到了此刻,前辈还在如何想?”
老摊主看着顾泯的眼睛,认真道:“你要做的事情是要将这个世间全部都掌控起来,这样才能做到物尽其用,才能有些胜算,甚至于就算是没有这场灭世大劫,我们同样需要一位领袖,同样需要法度,过往那些年,他们太过随意,故而才是一潭死水。”
顾泯点头道:“我知晓,那正是我需要做的事情。”
老摊主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我会帮你的。”
当初小巷几人选择跟着顾泯离开,只有老摊主一人拒绝了,他有学问要做,说起来,实际上还是对于这个世间太过失望了,可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其实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如今看到顾泯,他开门见山。
顾泯说道:“去寒山等我。”
说完这句话,顾泯便转身走了。
他这一趟来这边,不是为了找老摊主。
他朝着远处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然后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
敲敲门。
很久之后,才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而后门被人拉开,有个面容憔悴的女子探出头来,看着眼前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她沉默了很久,问道:“你找谁?”
顾泯缓缓开口,吐出几个字。
女子瞬间脸色苍白,如遭雷击。
“你是顾剑仙?!”
女子看着顾泯,眼里很是黯淡。
没有什么光彩。
顾泯点头,也就这么看着这个容貌寻常的女子。
“进来坐吧。”女子侧着身子,让顾泯进来。
顾泯倒也没有拒绝,很快便走了进来,坐在了小院里的石桌边。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女子低声道:“很久之前我就知道的,可我又做不了什么,我甚至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顾泯拿出一封信,轻声道:“谢意,是个不错的人。”
是的,他这趟来,是受谢宝山所托,要为他弟弟寻到那个女子,将这封信交出去,当时大战,谢意是最早战死的几人之一。
女子看着那封信,眼眶瞬间便红了,她嘴唇颤抖,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泯就这么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半响之后,他准备起身离去,女子
女子开口叫住了他。
“顾剑仙。”
顾泯转过头,有些疑惑。
“有件事想问问。”
顾泯点点头,都没问是什么。
女子想了想,似乎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好久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好些年前,我们其实该有个孩子的,不过时间不太好,正好有场战事,他上了战场,打了很久,我怕他担心,就没告诉他,后来孩子也没保住,当时我没告诉他。”
“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做了个梦,梦见那小家伙说不想来人间看看了。”
顾泯默然。
那位叫做谢意的男人,一心都想着要比谢宝山更出彩,和这女子也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所以便多年不曾联系。
直到死前,谢宝山才拿到那封信。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是有这个女子,有那个堂兄的,不过是很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顾剑仙,你觉得我错了吗?”
顾泯没说话。
这是女子一生的愧疚,只是如今她即便想要给那个男人道歉,也没有机会了。
“不是你的错,不过这种事情,应当要告诉他的。”
女子泪如雨下。
顾泯说道:“再见。”
说完这句话,顾泯便踏入了眼前的门户中,来到了战场上。
在韩天君许诺百年太平后,其实战场便没有什么意义了,只是后来李扶摇出于某种考虑,便让那些云端强者尽数来到了战场上,间接让那些强者丧失了对于世间的掌控,有李扶摇在,那些人也不敢做些什么。
万古协定虽然还在,但人间其实早就变了。
顾泯此刻来到战场上,便是要解决这件事的。
他在战场上缓慢走过,最后来到一座大殿前。
数位云海强者,此刻都在殿外等着他。
自从顾泯踏足战场,他们便知晓了,这一场他们的灾祸,他们根本无法躲过。
那个年轻人,顾氏三人最后的那人,如今来了。
最后的那人,也是最可怕的那人。
看到那个好看的年轻人,他们想着为何当初没有不管不顾的直接将他斩杀?
如今他已经踏足归一境,而且在归一境里走了很远。
这样的强大人物,他们即便想要做些什么,也都没办法了。
顾泯开门见山道:“那场人间之祸,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些人,都知情,也都参与过。”
在蒐天君死后,他的生机,连带着他的记忆,顾泯其实都继承了。
虽然他一直在剥离这样的东西,但还是知晓很多东西。
他面无表情的吐出好几个名字。
每说出一个名字,那边便有一位云海强者脸色难看一分。
等到说完那些,顾泯面无表情说道:“你们都该死。”
然后烛游便已经出鞘了。
那柄剑剑气四溢,杀机没有任何掩藏。
“既然要开大战,又
何不让我们死在战场上?”
有道人开口,他很平静道:“天地已变,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即便要死,难道不能让我们在史册上有个体面的死法?”
事到如今,他们早已经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之前一直在这里,他们便很是担忧,但如今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望于顾泯最后会高抬贵手。
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而且态度很是决绝。
“做了这般事情,你们本该就在耻辱柱上,何来体面?”
顾泯平静道:“过去的千万年里,你们为了自己,做了很多恶心的事情,罪太大,无法宽恕。”
之前苏宿在那些修行者上寒山来将顾泯研究出来的道法带走的时候,便说顾泯是个好人。
这话说的不错,但顾泯的好,却不是对任何人的。
这样的人,得不到他的好。
烛游出鞘,远游而去,没有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数名道人早就被剑气锁定,此刻见顾泯真要下杀手,也是脸色大变,纷纷将自己最强大的道法祭出,要在这里抵抗顾泯。
“诸位,你们即便没有参与那桩事情,但依着你们平日里做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让他放过你们?此刻若不和我们联手,只怕之后,下场更为凄惨!”
有道人高声开口,要煽动那些没有参与那桩祸事的道人一起出手。
他们都是在云端多年的同道。
只是他们哪里是真正的同道?
他们都只是一群自保的人。
看着那柄飞剑,他们无动于衷。
只是眼睁睁看着那飞剑掠过,轻易便将一个个修为高深的道人斩杀。
鲜血弥漫。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那些曾经在云端深处的强者,如今却只是沦为被杀戮的对象。
他们甚至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顾泯一身白袍的站在原地,如同置身于战场之外,但实际上那柄带着死亡而去的烛游,是顾泯的心神在操控。
他很平静的看着那些道人。
一道道鲜血,一声声惨叫。
那些曾经需要仰望的人,如今却在哀嚎。
没有被那柄飞剑锁定的道人们,脸色也十分难看,他们心神虽然强大,但面对此情此景,也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哀嚎声消失了。
天地无声。
那个道人开口问道:“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们都是聪明人,曾经他们都做过那么多事情,如今那个年轻人已经站到了高处,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们如何不知道?
只是如果能够保住性命,其实便已经极好。
所以他们在等着顾泯的决定。
“万古协定要废除了。”
顾泯说道:“这协定有用吗?这么多年来,这东西,一直都没用。”
道人们没出声,只是沉默。
这不是他们能够拒绝的。
这便是默认。
顾泯继续说道:“你们这些人,百年之后我允许你们死在战场上。”
他们还是沉默。
有人问道:“难道不能放我们一次?”
顾泯说道:“这便已经是放了。”
……
……
罗浮宫在什么地方?
人们不知道。
人们只是知晓,每一次天骄榜换榜,每一次大战开启,罗浮宫便会出现在天幕之中,让世人看到,但世人却从来都不知道真正的罗浮宫在什么地方,谁又在后面操纵。
顾泯朝着云海深处走去,很快便得到结果,那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就在云海深处。
他踏入其中,里面只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看着顾泯,老人当即大礼参拜,“见过顾剑仙!”
顾泯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老人并非是人,而是器灵。
是这座宫殿的器灵。
如此来说,罗浮宫根本不是一座仙山宗门,也没有门人,就只是一座法器罢了。
顾泯看着他,问道:“以往谁在掌控罗浮宫?”
老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原来他是一位上古大能创造出来的,可以收集世间的修行者信息,由它这个器灵来演算推论,最后得到结论,排出榜单。
它的主人应当是那位上古大能,后来云海深处的那些强者知道它的存在,却因为它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便都没有试着炼化,它吸收天地灵气,每一日都是自主运转。
顾泯说道:“我要宣告世间。”
器灵询问道:“顾剑仙是要重排天骄榜,还是做些什么别的?”
顾泯想了想,说道:“替我告诉世人,万古协定,今日起,便作废了。”
器灵没有犹豫,已经点头。
“除此之外,顾剑仙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器灵问道:“要不要制定新的法度?”
顾泯摇摇头,事情还未到那一步。
器灵不再多问,很快便开始操纵罗浮宫朝着远处而去。
……
……
此刻世间,天幕之上,金光洒落。
如今正是初春,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仰起头来,看着天幕,有人不解道:“为何春日便开始换榜了?”
“是啊,以往天骄榜换榜,不该在此刻,为何今年这般?”
所有人都不太理解,但随着罗浮宫出现,那一行金色的大字也出现了。
“万古协定,从今日起,退出世间……”
随着这行金字出现的同时,云端有一道金色的法旨落下,是云端那几位强者共同的法旨,那是罪己诏,说他们过去那么多年昏庸不堪,没有为世人做些什么,所以便不配再执掌天地,因此他们在此刻开始便要让出权柄,他们也将在战场上渡过自己的余生。
希望有朝一日便死在战场上。
轰然一声。
这个巨大的消息,便惊动了四方。
虽然他们早有预感,在云端的那些道人被逼着去往战场之后,天地终会迎来大变,却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大变,既然会是如今。
此刻顾泯离开寒山的消息他们还不知晓,看到如此消息,世人震撼的想着,难道以后他们便要以祀山为尊了吗?
毕竟祀山楼真人,可是如今的归一境强者。
世间第一人。
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向祀山,心想难不成
是那位楼真人去了战场上,才将此事敲定下来?
他们有些疑惑,但却没有得到答案。
而此刻的楼真人,正在桂花树下喝茶。
坐在他对面的,是御风。
御风看着天幕上的金光,感慨道:“他还是那般,解决了自身的问题,便要开始去解决世间的问题了。”
楼真人说道:“乱世之间,总是会出英才的,他本就出色,若不是那东西困扰自身太久,只怕是早就已经做好了这些事情。”
御风问道:“我们应当如何做,帮他一帮?”
楼真人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然后仰头看向天幕,笑着说道:“什么都不用做,安静等着便是了。”
“他做完那些事情之后,便会来的。”
……
……
顾泯离开战场之后,没有踏足那些仙山,去的是龙族祖地。
说是龙族祖地,其实是那些流着有真龙血脉的异兽相聚之处,龙君是他们的领袖。
当初龙君将那条龙鱼带走的时候,留下了祖地所在之处,顾泯如今踏足此地,很寻常。
那是一片沼泽,满是白雾。
顾泯从这里走过,见到了一如既往的龙君。
龙君微笑道:“本以为你还要许多年,想不到这么快。”
当初顾泯收集世间典籍的时候,其实龙君这份,不是偷的。
顾泯说道:“读了太多书,正好出来走走。”
龙君指了指天上,“只怕不是顺道也杀了些人?”
顾泯点头,将战场之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龙君点头道:“的确如此,若是一道都杀了,反倒是不好,杀了这么些,也差不多,不过我们谋划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如今却被你一个人做了,想想也有些古怪。”
顾泯微笑道:“是前辈们的桥铺的好,我不过是跟着而去罢了。”
龙君摇头道:“是你自己出彩,和我们无关。”
顾泯一笑置之。
而后两人寒暄不少,龙君提及那尾龙鱼,欣慰道:“他已化为人形,只是想要进化真龙之躯,只怕还要许多年。”
顾泯问道:“能不能一见?”
龙君点头。
他很快带着顾泯穿过那片沼泽,在一处山谷前停留,那眼前瀑布前,有一方寒潭,一个周身雪白的少年,坐在寒潭上,一直盘坐。
顾泯感知到气息,知晓他便是当初那尾龙鱼。
没有说什么,顾泯看过便要转身,不愿意打扰他。
但他却睁开眼睛,看着顾泯,高兴喊道:“主人!”
他此刻正在修行,不能离开,只能这么看着他。
顾泯笑了笑,摇头道:“你吃了我那么多剑气,你倒是像我的祖宗。”
龙鱼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主人,等我跃过龙门,能否跟着主人学剑?!”
顾泯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你为徒,以后你便叫我师父,没有主仆之分。”
笔趣阁
龙鱼当即大喜,喊了好几声师父。
他之前便被顾泯的剑气洗礼,早已经是适合学剑的体质,如今顾泯自然也是顺水推舟罢了。
龙君也乐见其成。
两人离开山谷,一边走一边谈及世间。
“我欲建立一座仙朝,将世间仙山都纳入其中,却并非是一定要操控他们,只是为了在之后的大战里,更好调配,大战结束,倘若我们还能活着,仙朝的存在,只是制定规则,不让弱者受欺,不让强者欺人。”
顾泯开门见山,他此次来,便是要得到龙君的帮助,在异兽里,龙君的威望甚高,甚至比那老白猿,也要高。
龙君微笑道:“自然应当如此,人族和异兽的关系,看似和睦,实际上一直都会有些摩擦,仙朝建立,异兽理应也会有好日子过了。”
顾泯点了点头,又谈了许多细节,龙君自然是全部都认可。
两人相谈甚欢。
数日后,顾泯离开此地,前往白猿一族所在。
那位和顾晚云交好的老白猿之前死在了战场上。
如今白猿一族的族长,是白启。
他和顾泯一般,都是学过白寅诀,说得上是同门。
“师兄。”
顾泯见礼。
白启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的来意,我已经清楚,只是想要我答应,你我还须一战。”
顾泯苦笑道:“如今我已经踏足归一,师兄境界只怕不够。”
白启虽然也踏足了云海,但毕竟离着归一,还有一个境界。
白启道:“你将气息压制到云海,你我一战,你若胜我,我便应下此事。”
顾泯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得罪师兄了。”
而后他将气息压制到云海境。
两位剑修出剑相对。
在白猿祖地打了一场。
纵横的剑光不断涌出,天幕之中,到处都是剑痕。
一道道剑气,直冲天幕!
白启在年轻一代里没有名声,绝对不是他不强,只是因为他一直都在修行,即便是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光芒也都被顾泯占去了。
同为剑修。
在这个时代,只怕是最坏的时代。
因为顾泯太高。
太过闪耀。
所有人都看着他,而忘记了别人。
数百回合后,顾泯一剑斩落白启。
大片鲜血洒落。
白启站起身,脸色苍白。
顾泯从半空落下,同样是脸色苍白。
两人对视。
白启颓然摆手,“难道师父的剑,当真不如你的?”
顾泯摇头道:“白寅诀是极好的剑诀,如今世间流传的剑诀没有比得上的,只不过那剑诀,最适合他,而我们若是沿着他的路走,会走得很远,但走不到尽头。”
白启眼神复杂。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他很快说道:“我会支持你的。”
顾泯说了声多谢。
白启继续说道:“要走出自己的路。”
顾泯没说话,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极难,想要走出自己的路,哪里来的这么容易?
他倒是没多说什么,因为他还有别的事情,很快便离去了。
数日后,他来到一座仙山。
在山门前驻足。
那守卫弟子看着顾泯问道:“道友何人?”
第九百一十九章 生来不恶
世间人人都知晓,寒山顾泯,乃是世上一等一的美男子,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也生得十分好看,但却没有人把他往寒山顾泯那边去想,因为顾泯已经自封数十年,他们不认为他能那么快便解决自己的问题,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根本不相信顾泯能够解决自己的问题。
因此在看到顾泯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太客气。
只是眼前这个年轻人,隐约之间气度不凡,倒是让他们慎重起来。
顾泯倒也没有故弄玄虚,直白道:“寒山顾泯,前来拜山。”
听着顾泯两字,那守山的修行者脸色微变,但仍旧还是疑惑道:“你是顾泯?”
说出这句话,他便看到那个年轻人在笑,随即便明白自己这措辞不妥,连忙说道:“顾剑仙稍等,容我通报。”
眼前的年轻人虽说他无法判断其身份,但要真是那个举世无双的剑仙,那自己这态度,只怕是要给师门带来极大的灾祸。
他赶紧催动道法,将山门之前的事情告知了山中的长辈。
“那人自称是寒山顾剑仙,生得很好看,也是一身白袍,请师叔定夺……”
他的声音微颤。
很快,山顶便有一紫袍道人飘然而下,来到山门前,只是看了一眼,便脸色微变,随即大声笑道:“恭喜顾掌教,摆脱桎梏,重获新生!”
他人尚未到山门前,但此刻已经用这种方式告知了在场的众人,眼前的年轻人,便是那位自封数十年的剑仙顾泯。
那些修行者,尤其是之前开口那一位,此刻有些惊魂未定,十分后怕。
顾泯拱手,笑道:“韩真人,一别多年甚是想念,如今在下到仙姑山,也是特意来见韩真人的。”
仙姑山,作为这大云州的仙山之魁首,其掌教韩真人,也是有数的修行强者,早已经踏足千秋境,在大云州,几乎是一言九鼎。
只是在顾泯面前,这位韩真人便没了往日那般自傲,听着顾泯是特意来拜访仙姑山,韩真人苦笑道:“顾掌教说笑了,若是知晓顾掌教破关而出,我等怎么都要不远万里前往寒山恭贺的,怎劳顾掌教亲临敝派?”
“顾掌教,山中一叙。”
虽说很不愿意带着顾泯上山,但韩真人也清楚,如今的顾泯,上不上山,和他韩真人愿不愿意他上山没关系,只和顾泯自己的意愿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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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了笑,跟着韩真人朝着山中走去。
山中很快便得知了顾泯上山的消息,此刻一众仙姑山的修行者,都在那边山顶迎接。
看到顾泯之后,一众修行者行礼道:“见过顾掌教!”
这些修行者里,年纪渐长的那些,是碍于形势,不得不低头。
而更多的年轻修行者,则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他们对于这位剑仙,崇敬有加。
可以说,如果没有顾泯,如今世间只怕也再也不存了。
从修行者人群走过,仙姑山里分量极重的那些修行者留下了,不过实打实来算,也就两个千秋境,其余的,都是风亭境界。
顾泯落座,看着如临大敌的一群人,觉得有些好笑,“诸位该不是觉得,我今天来是要将这一座仙姑山直接抹去吧?”
听着这话,在场的人们脸色又难看几分。
他们怕的就是这个。
韩真人硬着头皮道:“当初在天风城外一事,是韩某之错,如今想来,当时顾掌教为世间而战,最后仙姑山却如此对顾掌教,怎么都说不过去,如今顾掌教上门问罪,也是理所当然。”
顾泯端着茶杯,听着这话,没有急着说话。
他越是沉默,这些修行者便越是不安。
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韩真人总算是忍不住了,咬牙问道:“顾掌教,到底意欲何为?”
顾泯这才放下茶杯,平静道:“我若是想要抹去一座仙姑山,好似不是什么难事,世间修行者,即便会对我有所诟病,但依着我现在的名声,只怕压下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甚至于我可以再不要脸一些,把你们安上一个勾结异域的罪名,那么抹去你们,也就没了任何问题。”
顾泯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对于仙姑山的一众修行者来说,无异于是听得心惊胆颤。
依着顾泯如今在世间的影响力,只怕除去祀山那样的大仙山之外,顾泯想要抹去任何一座仙山,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就在他们惴惴不安的时候,顾泯又笑了起来,“只是如果这样,我还是我吗?”
过去那些年,他为了什么而战?
是为了公平,为了整个世间。
“许多年前,我的那位先祖,晚云祖师,你们也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在世间不断出剑?无非是为了一个公平,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不是为了给你们当炮灰而来的,他们是为了守护自己的世界,是为了自己的家乡,但你们却让他们的死变得毫无意义,故而晚云祖师便杀了你们很多人,你们倒也好,直接给他安上了个杀胚的名头。”
提及顾晚云,这些人也是心惊胆战。
毕竟那位杀胚更不愿意讲道理,若是被他知道,他们曾对那些横渡而来的修行者做过些什么的话,便是一剑的事情。
那些年死在顾晚云剑下的修行者,大多如此。
顾泯环顾四周,平静道:“如今寒山建立,万古协定已废,那些你们所谓的外来修行者,真正可以和你们平起平坐了。”
顾泯叹息一声,为了做成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为此做了多少努力,看着寻常,实际上一点都不寻常。
韩真人想说些什么,顾泯摆手道:“不必说什么,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天风城之事,虽说让人有些失望,但于我而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来仙姑山,是做一件事。”
听到前半句,他们松了口气,但是听着后半句,他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顾掌教请说。”
韩真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顾泯看向众人,平静道:“我要在世间建立一座仙朝,而后大战将起,所有人,都必须听我号令。”
……
……
来仙姑山,自然不是因为天风城之事,是因为仙姑山在大云州的一州魁首的地位。
如果仙姑山率先同意,那么大云州不会有什么阻碍。
韩真人脸色微变,有些为难道:“本来顾掌教开口,我们应当遵从的,只是这祖宗基业,怎么能交到外人手里?”
“我不是要你的宗门,我也不是要你臣服于我,只是大战之期临近,世间如何统筹,过往由云端而诀,
如今便由我来。”顾泯直白道:“一旦开战,你们都需要听我的。”
他说的很平静,没有什么慷慨激烈的情绪,但就是这般,却让他们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以往大战,他们都是听云端法旨行动,如今云端那些强者,死的死,被流放的流放,世间本就该有一个新的声音。
之前他们一直以为顾泯在山中便不可能再出来了,于是他们便将那个人看成了楼真人,但此刻,顾泯来到他们面前,说起这些,便是让他们选择。
韩真人看了一眼门中的修行者。
没有急着给出答复。
他们还不清楚,那座仙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到底要如何统御他们。
韩真人硬着头皮道:“顾掌教,此事难道不知会祀山楼真人一声?若是因此起了什么冲突,只怕对世间无益。”
顾泯摇头道:“楼真人的想法,你们很快便会知晓的。”
……
……
大事不断,这是真正的大事不断。
前面不久罗浮宫露面,告诉世人万古协定将要废除,而后便是云端强者落下罪己诏,宣告他们的统治彻底结束,正当所有人都看向祀山的时候。
祀山楼真人发布了宣告。
那则宣告不多,但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世间如此下去不行,故而肯定要建立新的秩序,而这新的秩序,便是一座仙朝,至于这仙朝之主谁来做。
楼真人选择的是顾泯。
其实这个人选没什么问题。
顾泯踏足归一境了,论起来境界,他不比楼真人差。
再说他的名望,甚至还要比楼真人更高。
他虽然年轻,但已经证明过,他自己早已经脱离了年轻人的范畴,他能做好这个领袖。
其实唯一的问题,还是顾泯如今能不能做这个仙朝之主。
他自封山中,是否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所有人担忧的便是这个。
他们看向寒山,沉默不语。
浮梦山和紫金寺,很快便已经表露了自己的态度。
全力支持顾泯。
而后是好几座仙山也是如此。
再很快,龙君所代表的龙属一族,也发声了,他们也全力支持顾泯。
白猿一族。
这两个族群,都是异兽中,分量最重的。
其实到了此刻,顾泯要做这个仙朝之主,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唯一的问题,其实还是顾泯,如今是否已经走出了黑暗。
他们有很多人还不知道。
但此刻的顾泯,其实已经来到了祀山。
在那棵桂花树下,他在和楼真人喝茶。
楼真人微笑着看向顾泯,说道:“一切都差不多了,你还要做些什么?”
顾泯看着沸腾的茶水,说道:“我感觉有些累。”
过去那些年里,顾泯一直在寒山读书,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身累,而是心累,如今虽然已经大概解决了那个问题,但又要去做别的事情,这便是身心俱疲。
楼真人说道:“世间的人,不累的,都是寻常的,越是累,才越是了不起。”
顾泯笑了笑,道理他自然明白。
楼真人为顾泯倒了一杯茶,忽然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反倒是有些迷惘了?”
顾泯不意外楼真人知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轻声道:“好似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楼真人说道:“是的,我们如今对异域还是一无所知。”
他那双眼睛看着顾泯,仿佛要看透顾泯的想法。
顾泯没说话。
楼真人摇头道:“你如今既然背负着一座世间的期望,怎么能轻易陷入死地?”
顾泯知道,楼真人已经知晓他在想什么了。
是的,他的确想去异域看看,看看那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只是他若是踏足那边,只怕凶险异常,哪怕只有一个天君发现他,他都会被立刻抹杀,不可能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顾泯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别说百胜,就是一场,也是勉强。”
可就是这么勉强,才要去了解自己的敌人。
楼真人说道:“我是不赞同的,只是你要如何选,我又能怎么办?”
顾泯说道:“我若是死了,这些事情,便拜托前辈了。”
楼真人摇头道:“我已经老了,我对这些事情没太多兴趣,走上前去,我倒是可以做一做,别的,实在是不成。”
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很明确,顾泯必须要回来。
顾泯想了想,笑道:“那我会回来的。”
说完这话,他便起身走了。
不多时,御风来到道观外。
没看到顾泯的身影。
楼真人让他坐下,微笑道:“像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御风想了想,说道:“难道您不喜欢?”
楼真人摇头道:“说起来我也年轻过,自然喜欢。”
御风说道:“年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也是个年轻人,但却很沉稳,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像是一个年轻人。
因为那些所谓的热血和冲动,好似他克制的很好。
楼真人说道:“年轻是一种状态,就好似那年在战场上,当他们要顾泯的性命的时候,你们能站出来说不行。”
那一年,说不答应的,最开始都是年轻人。
年纪渐长,考虑的事情太多,便有些腻。
只有年轻人,只问对错。
不计后果。
御风想了想,说道:“那年祀山祖师已经那般,您也说不行。”
那一年,祀山祖师已经占据了顾泯的身子,他们即便说不行,也得到不了什么。
可还是说了不行。
那个时候的楼真人已经不年轻了,为何还能只问对错,不计后果?
楼真人说道:“我说过,年轻是一种状态。”
他想了想也说道:“其实是一种品质。”
不过这种品质,并不一定都在年轻人身上。
楼真人说道:“站得太高,在意的太多,还能只问对错,便显得很难了,祀山一山,在我手里的时候,我做得到,但若是整个世间都在我手里,会因为我某个决定崩塌或是别的,我便做不到了。”
楼真人说道:“所以我让他来做。”
御风说道:“他很在意自己的命运。”
楼真人说道:“那同样也会在意别人。”
当自己经受过苦难,才会在意别人。
“不会有一个人会因为什么原因被他抛弃。”
楼真人感慨道:“用少数来换多数,从来都是容易的抉择。”
御风说道:“这在很多人来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楼真人说道:“但错的就是错的,不管因为什么,不管有什么大义在身。”
御风笑了起来,“我才觉得您原来这么可爱。”
楼真人平静道:“但还是有绝大多数人做不了正确的选择,因为后果代价太大了。”
御风没说话,他只是想起了当初的景象,那些女子要被放弃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很安静,他们不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是错误的。但是他们知道后果太大,自己承受不了。
于是只得沉默。
或许他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或许他们是为了别人。
楼真人说道:“你面临选择的时候,能护着他们,却会选择舍弃自己。”
御风不说话。
楼真人说道:“那样不好,以后不要做了。”
御风说道:“后来他也愿意舍弃自己。”
楼真人说道:“所以这才是我们为什么选他的理由。”
御风不太明白,但还是笑了起来。
楼真人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却发现茶凉了。
他没说什么,还是一口喝下。
御风忽然问道:“您距离那道门槛,还有多远?”
楼真人平静道:“就差一步。”
御风有些震惊道:“您是真正的天才。”
这些年顾泯走得极快,但却没想到,能够赶上他的,竟然不是御风这样的年轻人,而是楼真人。
楼真人说道:“早些年无非是走得太快会惹上麻烦,那云端一群人要杀人,我也没办法。”
御风默然无语。
楼真人笑道:“当初祀山祖师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样子,我看来也觉得很好笑,在我面前,他怎么敢说自己是天才?”
御风面无表情道:“您这话有些嚣张了。”
楼真人微笑道:“还有更嚣张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站起身,一身气势不断升腾。
而后气息滚滚而去,竟然是要破境!
……
……
顾泯回到寒山,这里早就齐聚很多修行者了,只是顾泯没有兴趣和他们见面,他只是找到了李扶摇。
说明来意,开门见山。
李扶摇挑眉道:“那个鬼地方,在地上行走,那些家伙不会去看你的。”
天君们住在天上,他们看着的,自然也是那片天幕,是长生大道,那些在陆地上修行者,从来都不是那些天君关注的对象。
李扶摇微笑道:“我能斩开那道天幕,但是你回来的时候,怎么办?”
顾泯说道:“到时候我会踏足准君,如何不能回?”
李扶摇之前,也不过是个准君,却依旧能够来去自如,顾泯说这句话,大概意思就是说,我也不会比你差。
李扶摇啧啧道:“了不起,你这小子,有胆量。”
他拍了拍顾泯的肩膀,便同意了他的想法。
于是顾泯便去见了苏宿。
苏宿此刻已经是云海中境的修行者了,即便是顾泯也不能苛责他再往云海上境走去,毕竟这东西,靠缘分。
此刻的苏宿在收拾一顿火锅。
只是有幸吃这顿火锅的,暂时就只有谢宝山和顾泯。
谢宝山坐在桌前,笑道:“掌教,我那个弟子你看了?还不错吧。”
谢宝山之前替顾泯找书的时候,看到过一个不错的练剑苗子,当即便被他带回了寒山,如今已经是他的弟子了,天资不错,只怕有朝一日,也能踏足千秋境。
至于是否还能往前走,则是看缘分。
顾泯笑道:“以后让他来做掌教?”
谢宝山惊异道:“掌教看出了什么?”
顾泯指了指眼睛。
谢宝山笑了起来。
苏宿一头雾水,他把一盘毛肚端上来,说道:“为什么我们每次都只吃这些东西?”
顾泯说道:“鸭血可吃,人血自然也可吃,只是人血终究不好吃。”
苏宿问道:“你怎么知道人血不好吃?”
顾泯心想我的确吃过,自己还被泡在血湖里,但他却没说,只是笑道:“即便好吃,你不觉得恶心?”
苏宿没说话。
谢宝山喝了口酒,感慨道:“掌教这话,倒是有深意。”
顾泯说道:“我去战场看他们的时候,便知道他们一直在吃人血。”
谢宝山说道:“都过去了,本来以为这样的事情要轰轰烈烈,却没想到,竟然如同春雨润物,谁都没有预想,便已经下起来了。”
顾泯笑道:“只有弱小不够强大的时候,才会如此这般轰轰烈烈,真正打起来,哪里有这么难?难不成我一个归一境,面对云海境,还要打得举世皆知?”
苏宿嘟囔道:“这不是你这小子弱的时候了,装起来了。”
顾泯哈哈大笑,谢宝山也微笑着。
三个人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那天晚上,他们喝了很多酒,等苏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顾泯自然也走了。
谢宝山揉了揉眉头,坐起身来,说道:“掌教这个人,越是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便显得越是不在意,但实际上这世间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世间,哪能如此啊?”
苏宿没搭话,只是站起身要朝着远处走去。
谢宝山问道:“你去什么地方?”
“我肉还炖着!”
苏宿自顾自说道:“当然是继续炖肉了。”
第九百二十章 世间最好的剑
看不到晚霞的日子已经很多年了,梁照知道,最喜欢晚霞的是那个白袍年轻人,但他依然有些烦躁,烦躁的是为什么生活在地面的人们,就连晚霞也不配拥有?
想着这种事情,梁照今晚讲课的声音,没来由的有些恍惚,那些剑道真理对于他来说,本来就已经烂熟于心,加上他如今的境界,即便是再有些走神,也对讲课无碍。
梁照讲课的时候,陈默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两人相识已经很多年,陈默算是已经很了解他,所以他在此刻,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一两个时辰讲课的时间很快过去,那些少年少女抱着感激或疑惑的情绪离去,这间破庙里,最后便剩下了梁照和陈默。
梁照看了一眼外面,仍旧是漆黑一片。
陈默看着他,说道:“心不在焉,有什么事情困扰你?”
他知道梁照的心性很是沉稳,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得了他,这样的事情,极少的能够困扰梁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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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合上书,看了陈默一眼,摇头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心有感触罢了。”
其实这种感触,很正常。
不过梁照却觉得很有意思。
两人并肩走出破庙,说了很多话。
但很快,两人都停下了。
不见天日的夜幕,修行者们却受不到影响。
因此他们很快便能看清楚小巷里面,有些人。
不是一些人,而是很多人。
梁照看了他们一眼,心想传道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被人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梁照说道:“你先走,这些人是来找我的。”
他当然想的不是什么所谓的情谊,只是想着,两个人死在这里,对于传道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陈默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来找你的。”
他说着话,那边小巷里忽然亮了起来,一束光在这里出现。
照亮了整个小巷。
一个神情木讷的中年男人,缓缓开口道:“小姐,该回家了,天君大人有些生气了。”
短短一句话,便已经传递了不少的信息。
梁照沉默,虽说早就知道陈默的身份不低,但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和天君有些牵扯。
不过到底是某位天君的亲子还是后人,梁照一时间,说不清楚。
陈默没去看那些人,只是看着梁照,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境界吗?”
梁照平静道:“云海上境。”
陈默笑了起来,“你既然能看出他的境界,想来也能杀了他。”
梁照没急着说话,他想了想,说道:“这种事情,没那么容易。”
他说的不是杀人,而是杀人之后怎么办?
既然他们身后站着一位天君,那么杀了他们,事情便很大。
陈默想了想,说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梁照没说话。
陈默忽然问道:“你没觉得奇怪吗?”
梁照没说话。
他当然觉得奇怪。
眼前的陈默,怎么看都是男人,但他们却叫他小姐。
陈默微笑道:“是秘法。”
梁照摇头道:“没有必要。”
陈默说道:“出门在外,总是要小心一些,不过想来我即便以女子之身面对你,你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梁照没说话。
自然如此,不管陈默是男子还是女子,是谁的亲女还是什么天君的后人,对于梁照来说,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我被带走之后,我们的事情就做不了。”
陈默看着梁照,平静道:“他们不会在意这些人在做什么,但我不能走。”
梁照还是沉默。
陈默说道:“我在这里,你才不会死。”
传道的事情,某一天定然会被发现,那到时候天君若是亲自出手,那么梁照能不能活?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当有那么一天的时候,梁照靠自己,自然会死。
而且会死的很惨。
陈默说的话,很有道理。
只有她在,梁照才能活。
梁照往前走了一步。
正好拦在陈默身前。
那本书,自然而然便到了陈默身上。
那个木讷的中年男人平静道:“让开,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梁照没说话,只是缓缓伸手。
一柄剑,缓慢的出现在他的身侧。
这些年,梁照讲课也好,传道也罢,全都是靠嘴,已经很久没有动剑了。
他缓缓握住那柄剑。
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整个人的气势,在此刻,有了极大的不同。
以前的梁照,平静得像是一缕风,今日的梁照,却锋利的像一柄剑。
那个木讷的中年男人不再说话,只是朝着梁照走去。
然后梁照便迎了上去。
无数的剑光在此刻骤然出现,而后朝着四周散去,好似一道道剑,此时此刻,朝着四面八方横推而去,中年男人刚想散开身影,可看到这一幕之时,他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自己尚未动念,还未成形,那个念头还在自己脑海里,按理来说,谁都不知道,为何早在自己施展道法之前,眼前的黑衣年轻人便看出来了?
他不仅看出来了,还事先将自己的行动判断到了。
这怎么可能?
只是下一刻,漫天剑光已经敛去,梁照的身影掠过,直接落到他的身前,一剑递出,那柄云笈,抵住他的心口。
万千剑意,汇聚于剑尖,若是他愿意,剑意涌出,只是顷刻间,只怕便会要了眼前这个云海上境的中年男人的性命。
只是梁照的剑意没来得及涌出,因为此时此刻,又有两道身影动了。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朝着梁照而来。
梁照面色不变。
只是一剑逼退那个中年男人,而后一剑拦下左边的那人的袭击,浑身剑气散去,震得周遭的空间都有些扭曲了。
这梁照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梁照,来到这边之后,他虽然在传道,但绝大多数时间里,他其实还是在修行。
这里有着浓郁的天地灵气,他的修行自然极快。
中年男人是云海上境的强者,但梁照早已经越过云海,成为了归一境。
所以以一敌三,还是淡然。
片刻间,无数剑气将三人同时震开,梁照的剑却没有停下。
一道血光出现。
小巷里便开始死人了。
木讷的中年男人脸色微变,没有想到梁照真的胆敢出手杀人,毕竟他们身后,是有一位天君的。
陈默没说话。
梁照很清楚。
天君们的眼睛既然是看着天上,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于是他的剑开始不断挥出,不断带走一条条生命,小巷里的那些人都涌了出来,却并未对梁照造成什么危害,甚至很难碰到梁照。
一身黑衣的梁照,此刻在黑暗里平静的杀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
云笈的剑身上,鲜血不断滴落,小巷里到处都是鲜血。
人在不停地倒下。
……
……
梁照收回了剑。
陈默开口道:“我还是没把你看懂,我原本以为你是为了活着而出手,既然出手,就肯定要留手,却没想到,你竟然就这么把他们杀了。”
说话的时候,陈默变成了女子。
她的真容露了出来,是个极美的女子。
梁照却没去看他。
陈默自顾自说道:“我叫陈默,名字没骗你,我是陈天君的幼女。”
陈天君,疆域相邻韩天君,名为水天域。
和韩天君比起来,陈天君还很年轻,所以还有精力生子。
天君们修行到了一定时间后,整日想着的便是长生,对于繁衍后代这种事情,他们已经没了兴趣。
况且后人若是不能踏足天君境界,以后等到自己亡故,那些后人的下场也不会太好,所以生多少,是没有意义的。
梁照说道:“我们继续在这里,想来不会是个好的选择。”
陈默点点头,有些惋惜说道:“可惜你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韩天君时不时会去见梁照,故而他很难走远。
要是让韩天君知晓他没有全身心都放在修行上,便更是有问题。
梁照说道:“这些从来都不是问题。”
说完这句话,他挥了挥手,小巷里便起了一场火。
只燃烧那些鲜血和尸体。
梁照忽然道:“今天之后,你的踪迹便已经暴露了,再做这些事情,也都会被他们看到。”
陈默摇头道:“他们住在天上,怎么会管人间的事情?”
……
……
梁照回到了庭院里。
韩天君来了。
他和往常一般,看了梁照一眼,发现这个年轻人已经踏足归一境,便说了些话。
梁照道:“此间风景我已经看腻了,我要去别处看看。”
韩天君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不关心梁照想去什么地方,他在意的便是梁照往前走,和活下去。
“我会活着的。”
梁照说了句话。
韩天君转身便走。
梁照没说话。
然后陈默便走了出来。
她看着天上的那座城。
梁照看着眼前的茶杯。
茶水早就凉了。
“既然你是天君亲女,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情?”
梁照知晓,他们做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在某一天改变这个世界。
可陈默本来就在最高处,为什么要一起做这样的事情?
陈默说道:“我又不是生来便是坏人。”
第九百二十一章 剑剑剑
梁照要远行,离开韩天君的疆域,自然是跟着陈默一起。
两人这一次走得漫无目的,只是寻个地方,继续传授剑道和修行之法,让那些野火燃烧得更加肆意。
“你看了那么多少年少女,没有一个是真的想要将衣钵传下吗?”
陈默走在路上,觉得有些无趣,便问了很多问题。
梁照说道:“住在地上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天才之辈,即便有,也很难遇到,衣钵传给这些人,自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况且我还很年轻,传下衣钵这种事情,还没什么好考虑的。”
梁照如今自然还说得上是一个年轻人,既然是年轻人,那么距离年老和死亡还有很遥远的距离,梁照自然不会想着这些事情。
陈默却说道:“你很年轻,却也不喜欢女子?”
这个问题对于梁照来说,的确没什么好思考的,所以他只是随口道:“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找个异性来慰藉自己的人生,人人不同,并不一般。”
梁照说道:“我希望你不要对我生出什么想法,这种故事,发生在他身上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过后好几天梁照都没有再说话。
但陈默很清楚,梁照所说的他,到底是谁。
那个存在于梁照故事里的年轻人。
只是她没见过,所以只有好奇。
带着好奇,他们来到了寒云域,那是宁天君的疆域,那位天君崛起的时间很早,是辈分极高的天君之一。
但即便是这样的天君,也和其余天君没有区别,他们住在天上,不会往下看。
站在远处的山上,看着那漂浮在天上的城池,以及在地面的那些城池。
那些地面上的城池杂乱无章,高低不一,看着就像是调皮的孩子随手摆放的东西。
乱和杂,在整个地面都是共同的旋律。
陈默说道:“他们生来便如此,有可能一生便如此,这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所以我想让他们看看光。”
百盟书
梁照想着某件事,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世间没有永恒的,即便今日变了,某天又会变回去?”
陈默说道:“这桩事情放在现在来看,也是这个道理,我又不能一直活着,我死了事情会怎么样我也不关心,我只关心我活着的时候做的这些事情。”
梁照不说话,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很难会听别人的。
他只是朝着那些杂乱的城池走去。
很快他便走了进去。
那座城很破败,到处都是破败的意味。
建筑是这般,人也是这般。
那些人如同行尸走肉,看着便让人觉得有些无趣。
梁照和陈默在城里走着,最后找到了一座很偏僻和破落的庭院。
这座庭院的主人早已经死去,却没被人发现,尸体都已经腐蚀,如今只是剩下白骨。
梁照虽说将那具白骨丢去,然后便坐了下来。
陈默挑了挑眉,跟着坐下。
“这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们仿佛都已经认命了。”
陈默感慨道:“已经认命的人,能有什么用?”
梁照道:“他们并不是认命,而是绝望,当他们绝望的时候,便渴望任何的希望,所以这里绝对是个好选择,而且是最好的选择。”
当夜,他便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很多少年齐聚这里,他们的眼
里,有着最为炙热的渴望。
有了这样的渴望,他们便不再是行尸走肉。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他们来到这里的?”
陈默说道:“付出了多少代价?”
梁照只是看着陈默,平静道:“我只是说,我会教他们。”
至于教道法还是教他们用剑,梁照没说。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他们都相信了,于是都来了。
陈默说道:“那就开始吧。”
这是第一天晚上,但其实也不是第一天晚上。
又开始传道。
两人在不同的房间。
适合练剑和适合修行道法的少年少女,早就被划分开来。
梁照看着在场的这些少年,忽然问道:“你们到底最想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你们到底最想做什么?是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是改变这个世界。
没有意外的是,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前者。
最有意思的是,有个少年说道:“我喜欢剑。”
他练剑,是因为喜欢。
不是因为他受到欺负,要改变现状,也不是因为这个世间对他而言,很不适合,他要改变,他练剑,是因为喜欢剑。
单纯的想法。
也是纯粹的想。
“你的天资太差,这辈子都不见得能够成为了不起的剑修,你会在某个境界里困一生,耗尽你所有的希望,而后就那么死去,这是一桩很痛苦的事情。”
梁照看着那个少年,毫不客气说道:“你几乎不会成功,你会成为很普通的一个剑修。”
那个少年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声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梁照有些失神,但没有说话。
然后他开始继续教授他们剑道。
直到后半夜。
少年们离去,梁照坐在门槛上看着他们的背影。
那个少年却没走,也很自然的坐在了梁照身边。
梁照看着他,他却看着那片夜空,说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剑?”
梁照原本以为他要说的事情不是这个,却没想到,的确是这个。
梁照说道:“自己去做一把,木剑也是剑,要不了多少时间。”
少年摇头道:“我想要一柄全天下最好的剑。”
梁照说道:“你不配。”
全天下最好的剑,只能让全天下最好的剑修去提,这个少年既然没有可能成为最了不起的剑修,自然也就不配提起这样的剑。
“先生说这样的话,真的很没有道理。”少年认真道:“即便我天资寻常,为何便不配了?”
梁照看着他,不说话。
这个少年不寻常,他看出来了。
梁照说道:“即便你再如何聪慧,可你的天资如此,没人帮的了你。”
说完这句话,不等这个少年说话,梁照主动站起身,离开了这里。
少年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的没说话。
只是有些失望。
他站起来,然后便走了。
这座破败的城里,有着很多破败的地方,但最破败的地方,应该是他的家。
他走了很远,最后在一座破败的院落前停下,推门而入
,来到了床前。
有个女人躺在床上,艰难的呼吸着。
她快要死了。
她的脸色很难看,没有一点血色,那双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
少年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眼里有些伤感的情绪。
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已经快要死了。
她当然也是个修行者,但这样的修行者太多,不值钱也没什么用。
她前些日子因为一句话而招惹了别人,最后便被打成这样,重伤将死,看起来这个样子,怎么都会让人觉得难过。
“涣儿……”
她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少年看着她,喊了一声娘。
女人说道:“娘亲真的快不行了。”
少年没说话,他自然感受到了。
女人艰难转头看着少年,少年只是这样被她看着,什么也没说。
于是两人对看了很久,直到女人死去。
少年拿起锄头便在院子里挖了个坑,然后把女人埋了。
等到做完这一切,他气喘吁吁的来到屋檐下,天上开始下暴雨。
少年看着磅礴的大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照来了。
他其实早就来了。
不过此刻才推门而入。
他撑着伞,缓缓走来,最后在这里收伞,站在他身侧。
梁照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道:“王涣。”
梁照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练剑的想法不纯粹,或许有报仇的想法在里面。”
王涣摇头。
没有。
他看着自己娘亲死去的时候,也没有想要报仇的想法。
“如果没有,你便是一个断情绝性的人,你这样的人,好似也不配学剑。”
梁照很平静。
王涣说道:“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梁照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他如果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困扰?
王涣说道:“我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我觉得生气也好,还是想要报仇也好,这样的情绪在没有实力的时候,便会显得很幼稚。”
梁照问道:“所以这便是藏在心中。”
王涣点头。
梁照说道:“你如果天赋再好一些,我说不定真会收你做弟子。”
王涣说道:“如今我不是先生的弟子吗?”
梁照没说话,那终究是不一样的。
王涣说道:“我想知道,世上最好的剑,是不是真的只能最好的剑修才能握住?”
梁照又听到了这个问题,但他却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他沉默许久,想起那个白袍年轻人,然后说道:“有了最好的剑,才是最好的剑修,还是最好的剑修才能提着最好的剑?”
他笑了笑,然后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你若坚持自己能有资格提起那柄剑,我希望你有一天来到我面前,来告诉我我是错的。”
王涣感慨道:“您真是个很不错的先生。”
梁照摇头道:“我只是个很寻常的先生。”
——
进入后期,写的我也很累。
第九百二十二章 谁在杀人
如果梁照是个很寻常的先生的话,那么世上便不会有多少好先生了。
至少在剑道上,梁照就是真正的好先生。
他虽说还是没有收王涣做弟子,但还是给了他一门别的少年暂时尚未接触的剑诀。
然后在漫天大雨之中,梁照独自离去。
王涣看着手中的剑诀,眼神坚定起来。
或许如同梁照所说,他终其一生都成不了什么了不起的剑修,他的结局也就是成为一个寻常的剑修,在某个境界里痛苦到死,但始终会有例外的。
王涣不相信。
再说了,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呢?
少年本该是这样的。
梁照也知道他会怎么想,但也不在意。
他返回了那座破落的院落,天便要亮了。
少年少女们早就走了,陈默开始安静地煮茶。
茶叶很寻常,铁壶更是不知道被人用了多少次,内壁有着厚厚地茶垢,看着很是老旧。
“你肯定喝过更好的茶。”
鬼使神差,梁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陈默却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天君不喝茶,不喝酒,只是修行,身为天君的幼女,虽然和自己父亲还有那么些情感的联系,但她从小被要求的事情,就是修行。
她没喝过茶,也没喝过酒。
会煮茶,是看梁照学过的。
梁照笑了笑,大概是没有想到原来是这般。
水很快沸腾起来,陈默将一把茶叶丢了进去,然后不多时,便有些茶香飘出来,不过并不是很好闻,因为这些茶叶,并不好。
陈默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小心翼翼的轻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没有太多味道,有些微涩。
她却有些高兴地笑了起来。
其实很好理解,这是她第一次亲手煮茶,然后第一次亲手喝到自己煮出来的茶,自然高兴。
梁照说道:“人不要那么容易满足,要不然事情便不会大。”
他说的当然不是陈默,而是其余的少年少女们。
陈默也自然明白,不过只是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显然,我们要做这种事情,便不是这一两百年能够弄好的。”
梁照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陈默问道:“他们不会往下看,你在担心什么?”
梁照毫不避讳的说道:“我在和一个人争一场胜负,我输了很多次,所以我希望我在这一次,能赢了他。”
陈默张了张口,有些意外,但话没能说出口。
她想说,这是梁照的心魔。
梁照点头道:“我知道那是我的心魔。”
陈默更不解了,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执着?
梁照说道:“大概是真觉得不甘,他好似没做多少,便走得那么顺遂,我做了那么多,却只能一直看着他,我很不甘。”
陈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梁照说道:“我是个很矛盾的人。”
陈默点头道:“我也觉得。”
梁照摇头道:“我既然知道我因为什么而矛盾,我为什么又会矛盾?”
这话有些拗口,陈默不太喜欢,但没说什么。
……
……
梁照不知道那座城叫什么,因为他不在意,他只是传下剑道,别的事情,不太操心,但实际上这座城叫做风寻城,名字很不错。
城里并不全是行尸走肉,就在最东边,有一小撮的好地方。
那里聚集着境界最高的修行者,那些修行者在这里过着很舒心的生活,他们除去境界难以提升之外,其余的一切,便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笔趣阁
这里不缺女人和别的东西。
王涣原来也是这里的人。
他的那位爹爹是这里最出彩的几人之一,只是可惜有天莫名其妙便死去了,而后他便不得不和娘亲搬走,再也没有来过东边的这个地方。
今夜大雨,王涣得到了一本剑诀,不知道为何,便生出了想法,来到了这里。
他藏在一条小巷的角落里,看着前面。
他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但脑海里却有些名字。
那都是他觉得会是仇人的名字。
娘亲死了,如果自己不变强大,那么很可能他就会是下一个死去的人。
斩草除根这样的事情,他很懂。
他想做些什么,却没有什么能力。
于是看够之后,
他便准备离开。
可就是在此刻,他又碰到了一个撑伞的白袍年轻人。
王涣看着他,有些失神。
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生得很好看的缘故。
而是他觉得这个白袍年轻人很熟悉。
气息熟悉。
不过只是擦肩而过,他没能做些什么,他只是朝着前面走去。
白袍年轻人自然是顾泯。
他来了异域已经有段日子了。
不过却始终没做什么。
那些日子,他看了很多。
看到了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修行者,看着他们每天浑浑噩噩,有人刻苦修行,却还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进展缓慢。
他们生活在世间最底层,就像是彼岸的遗墟。
顾泯想要做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作罢。
他来异域,除去想要了解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些事情他也想做。
找到蒐天君当初留下的东西。
在离开这里前往彼岸之前,蒐天君曾在自己统治的疆域做过同样的事情,当时整个疆域的生灵都沦为了怪物。
而那片疆域在蒐天君离开之后,便被这位宁天君给吞并了。
如今脚下的地方,便是当初蒐天君的疆域。
顾泯有着蒐天君的一些记忆,自然能够判别。
他从小巷里走过,然后 进入一座很大的庭院,看着前面挂着的红灯笼,听着雨声里的笑声,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来到一处库房,伸手逼出一抹剑气,将其斩开大门,然后便这么走了进去。
那库房里堆着很多东西,对于彼岸的修行者来说,大概会有些珍惜,但对于这些修行者,尤其是住在天上的修行者来看,就是很寻常的东西。
这便是两个世界的差距。
顾泯摇了摇头,开始在这里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在一个几乎已经满是灰尘的箱子里找到了一本手札。
那是蒐天君的一本手札。
他是个很喜欢记笔记的人,就像是天玄山的那些掌教一样。
不过这本手札里并没有记载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若是有的话,只怕就不会被放在这里吃灰了。
这本手札里,只有很寻常的一些记录,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故而便没有什么意义。
顾泯却觉得有意思,看完这本手札之后,他随手收了起来,然后便继续朝着库房最下面走去。
这座庭院都是当初蒐天君的一位下属修建的,而不是新建。
在蒐天君的记忆里,那个下属,是有些奇怪的,他明明修为高妙,却不愿意在高处站着,偏偏要在地面上活着。
这样的活着,在蒐天君来看,是根本无法理解的,但他也没有做太多,因为他不在意。
顾泯继续朝着深处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眼前的景象让顾泯有些好奇。
这不过是个朝着下方而去的通道,但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仍旧没有任何老旧的样子,仿佛还是昨天开凿的一般。
在通道的尽头,有一处石洞。
洞里坐着一个人。
一个满头白发,垂垂老矣的人。
他满脸都是皱纹,那上面都是岁月的痕迹。
看着很是让人觉得有些难受。
顾泯朝着这边走过来,那个老人猛然转身,看向顾泯的一瞬间,便很快跪下,虔诚喊道:“恭迎天君大人!”
他跪下了,显得无比虔诚。
顾泯看着他,平静道:“起来吧,魏城。”
老人听着顾泯叫他的名字,更加激动,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顾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天君大人,真的成功了?”
那场大变,已经是无数年前的事情了,当初蒐天君将一整座疆域的生灵全部都化成了怪物,但魏城是幸免于难的一个,他一直藏在地底,不敢出现,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泯从指间逼出一抹黑气,这一幕让老人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那满天的黑气,是他最不愿意想要回忆的事情。
顾泯看着他,平静道:“历经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难道只能失败?”
顾泯模仿着蒐天君的语气,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颤颤巍巍道:“天君大人,那桩事情,实在是有伤天和,不成,也是……”
顾泯摆摆手,“事在人为,为何不成,一切都该成!”
老人不敢说话,只是就这么跪着,看着很是可怜。
之后顾泯缓慢的开口,
让老人说说当年的故事。
老人以为顾泯是要他说当初自己为什么幸免于难的事情,不敢有所隐瞒,一字一句,都说了出来。
“天君大人,我心头起了声音,一直在反复问我,可我都没有应下,我知道,我没有长生,我得不到长生啊!”
老人泪流满面。
顾泯则是在思索那些东西。
“如今我已经过来,旧部可还有人?”
老人以为顾泯是要夺回失去的疆域,便摇头道:“属下是唯一的幸存者,没有别人了,没有别人了!”
顾泯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忽然又问道:“我若是此刻告诉你,我能赐予你长生,你要还是不要?!”
听着这话,老人疯狂的朝着远处退去,有些疯癫摆手道:“不……不……我不要长生……不要长生……”
想来当初的事情,已经让这个修行者感到了痛苦不堪,如今再提起,自然也就无法接受了。
顾泯没说什么,转身便走,很快便从地底出来,来到庭院里。
而后他走出庭院,却又在这边,碰到了那个少年
王涣在小巷看了很久。
还没有离去。
看到顾泯之后,王涣犹豫片刻,忽然走出来,就拦在顾泯面前。
顾泯这才动念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剑庭的剑诀。
跟当初的蓝临真人如出一辙。
顾泯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问道:“你见过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
王涣听着这话,当即便摇头。
梁照说得清楚,想要跟着他学剑,那么这些事情便不能告诉任何人。
只是此刻,他没想到那个白袍年轻人一开口便让他有些胆寒。
白袍年轻人摇摇头,没有多说。
很快便越过王涣。
他已经踏足归一境,距离准君,不过是一步之遥,剑识散开,想要找到梁照,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
他虽然在这座城里发现很多熟悉的气息,但没有一个人是梁照。
梁照掩盖了自己的气息?
如果真是这样,那要么是他有一件很不错的法器,能够遮掩气息,要么就是他已经踏足了归一境。
前者,顾泯不太相信。
因为梁照是一个剑修。
既然不是前者,那便只能是后者了。
顾泯揉了揉眉头。
心想此处的天地灵气如此浓郁,梁照也不是什么蠢人,他的境界提升的如此之快,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把自己追上了?
顾泯皱了皱眉。
有些意思。
他不再去试图找到梁照,而是朝着别处走去。
……
……
梁照在那座破败的院子里,忽然抬头看了看天。
当然,看不到那些星辰和月光,只能看到那些巨大的阴影。
“怎么了?”
陈默忽有所感。
梁照平静道:“他来了。”
他是谁?
能够让梁照提及的他,还能是谁?
自然是顾泯。
陈默沉默着。
梁照在强行忍着要去见他的想法。
若是见到了,两人境界相当,那么肯定要打一场。
两个归一境的强者此刻要交手,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还是有些忍不住。
陈默想要说些什么。
但终究不说。
于是天亮。
有个消息传了出来。
有个住在天上的修行者,死了。
那个修行者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个云海境的强者,在离开那座城,外出去寻某种东西的时候,被人发现,他死了。
被剑修杀了。
那个剑修是谁?
梁照心想,不是我。
人们却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个剑修来了这边,在各个地方开始杀人。
那个人叫李扶摇。
而后又有剑修来了,也开始杀人。
那个人叫白寅。
后来两人都成为了天君。
如今来了第三个剑修。
第九百二十三章 相见不识
地上的修行者们每天都会死很多人,却没有人在意,因为他们本就是生活在尘埃里的一群人,但天上的修行者们,死一个,都能牵动很多人。
因为能上天的,要么是很了不起的修行者后人,要么就是很了不起的修行者亲友,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很了不起的修行者本身。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死了,便能掀起风浪。
中天大陆的修行者们里有剑修,但却没有太出彩的剑修,剑道一途曾经几乎断绝,而后才因为几个外来剑修让他们重新提剑,但即便发展至今,也没有太多了不起的剑修出现。
当然,梁照的传剑虽说已经过了数十年,但仍旧没有催生了不起的剑修来。
姜受是中天大陆里剑道一途的绝对宗师之一,虽说境界尚未踏足准君范畴,但在剑修中,他的威望很高,境界也很高,当那个修行者的尸体被找到之后,他便被请来了。
尸体在青云城,本来也是一座很寻常的城池,但在那个修行者死在那里之后,便不再寻常了。
不少修行者赶赴此地,无数道流光在城池上方划过,一些个早就闻名世间的大人物,如今也来到了这边,他们和死去的那个修行者非亲非故,来到这边,唯一想要知道的,便是凶手。
在高空里,有着数道辇架。
辇架里有着数道强大的气息,虽未露面,但众人都猜测到,那或许是准君级别的强者,只有这样的强者,才能散发出这样强大的气息。
命案现场已经被修行者隔开,看热闹的修行者在更远处的地方聚集,看着那边,有人说起那个死去的修行者身份。
“钟夜,是这一代年轻人里最出彩的几人了,年纪轻轻便是云海境了,他爹钟天魁,可是一位准君,乃是宁天君的得力大将,如今他一死,不知道是否要把天君大人都牵动进来。”
“不见得吧,天君大人怎会关注这等事情,即便他和天君大人沾亲带故的……”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个家伙出生的时候,钟准君便请天君大人给他亲自取的名字。”
“原来如此,这可是无上荣光了,死在这里,真是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剑修?难道又是外来的……那可……”
提及外来剑修,这些围观的修行者脸色微变。
这可不是寻常的事情,过去那些年,偶有外来剑修来到这边,也是最开始杀一般的修行者,而后便开始杀归一境,杀准君,甚至到了最后,已经开始杀天君了……
之前这里有几座疆域易主,不就是听说他们的主人,那些个天君,此时此刻,已经死了吗?
谁能杀天君?
当然是只有天君才能杀天君。
这种事情,他们很清楚的。
只是这件事密不透风,他们寻常是不知晓的。
远处的尸体旁边,早已经站了好些人,如今这些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看着那具被人一剑便斩开,随意便丢在此处的尸体。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说道:“没有任何东西有遗失,应当不是为东西杀人,那人杀人很随便,至少境界要高过钟夜一个小境界。”
钟夜是云海初境的修行者,而且是年轻一代里的天才人物,若是想要杀他,一般的修行者即便是云海中境,也不见得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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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杀人的是个剑修。
一个寻常的剑修,是杀不了钟夜这样的修行者的。
另外一个身着紫衣的年轻人说道:“若是外来的剑修,只怕是同境也能一剑斩了他。”
他的言语里有些忌惮。
这些年,外来的剑修没有多少,也就两个,可这两个人,杀人的时候,准君之前,基本上便是一剑一个。
同境无敌手。
这样的人物,当然在中天大陆也有过,那些个天君年轻的时候,哪个不是如此?
之前说话的年轻人皱眉道:“难道真来了第三个?”
他们知道一些辛秘,但也不清楚太多,只是知晓当年有剑修横渡而来,在这里掀起了一番风雨。
“公子,姜剑仙来了。”
就在两人沉思的时候,有人低声开口,提醒他们正主来了。
那紫袍年轻人招手。
不多时,
一身长袍的姜受负剑而来,他头发花白,但一双眼睛里,剑意涌动,足以证明这位剑道大宗师并非是一般的剑修。
“姜剑仙,麻烦了。”
紫袍年轻人微微躬身,表现出尊敬。
姜受蹲下去,仔细看着那道剑伤,沉默着不说话。
那道剑伤上甚至还有剑主的残留剑气,锋芒无比,但给人的感觉随意至极,好似只是随手一剑,便杀了这位年轻的天才。
“看出什么了吗?”
紫袍年轻人没说话,是另外一个年轻人看着姜受这么久没说话,才开口相问。
姜受这才站起身来,花白的胡子不停颤动,有些失神。
“并非我大陆修行者所为?”
紫袍年轻人算是在姜受的表情里看出来很多东西了。
这眼前的老人,定然看出什么了。
“不瞒宁公子,此剑修应当不是我大陆的剑修,他的剑道,太过霸道锋利,只怕是那些外来的剑修。”
老人缓缓道:“他的境界应当已经踏足归一境,这并非是老朽在钟道友的身上看出来的,而是他留下的那道剑气,太过可怕,即便是老朽,在面对这一剑的时候,只怕也会重伤。”
老人说的缓慢,说到后面,他原本是想说如果自己遇到,八成也是要死在这里的,不过想了想,还是说了句重伤。
紫袍年轻人皱眉道:“这般剑修,来到此地,又是要重复当初的那两位剑修走过的路?”
老人摇摇头,他无法判断,他甚至是有些羞愧,他已经算是此地最了不起的剑修之一了,可碰到这样的剑修,他几乎没有胆气在对方身前拔剑。
紫袍年轻人问道:“难道我们这边,就没有这样的剑修?”
老人摇头苦笑道:“这个境界的剑修有,但是能有这么强的杀力剑修,没有。”
紫袍年轻人有些兴致的问道:“同境之中,两方剑修互相攻伐,我们必死?”
他说的有些直白,但老人却不在意,点点头之后,笃定道:“同为归一境,那些剑修杀人,只怕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们的剑道,应当和我们的剑道有本质上的不同,可惜的是没有那边的剑修将剑道传下,我们这边的剑道,又发展到了桎梏,只是这样的天才人物,为何不能在我们这里出一个?!”
紫袍年轻人没说话。
另外一人送走了姜受,然后回来说道:“也就两个信息,那家伙绝不止云海境,这就意味着我们想要找到他,并且杀死他,至少要准君境的人物出手了,第二个消息,那家伙杀人毫不掩饰,想来也不怕被人找到,到底是为什么?”
紫袍年轻人摇摇头,如今信息只有这么一点,他知道的也相当有限。
年轻人没说话,只是突然想起一桩事情。
“青灵域的韩天君,前些年从那边带回来一个年轻剑修,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说是横扫韩家这一代的年轻天才,强大的不太像话。”
那个年轻人说道:“依着时间太推算,那位年轻的剑修,此刻已经怕是要踏足归一境了。”
紫袍年轻人皱眉道:“难道要我去青灵域里要人?”
他虽然境界不低,身份也很好,但是在天君面前,像是他这样的人,根本也没有话语权。
韩天君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在意一个小辈的请求。
“别说韩天君的态度,光是那个剑修,既然已经被韩天君优待,又何来杀人之心?”
年轻人分析道:“而且据说那个剑修是韩天君最为在意的年轻人,所以他不可能离开青灵域。”
不过在他说完的同时,脸色忽然就变的极为有意思。
他在刚刚得到了消息,说是那个黑衣剑修,离开了青灵域,来到了这边,在风寻城里。
距离这边,只有短暂的距离。
他低声说了些话。
紫袍年轻人笑道:“别的不说,既然这么巧合,那么就去见见,想来韩天君也不会在意的。”
年轻人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话。
……
……
梁照的住处很好找,因为在知道青云城有人死在剑修剑下之后,他便知道自己会被人找到,因此他从那座破落
小院离开,选了一座很大的庭院,这里能够透过天上的阴影,看到不多的朝霞或是晚霞。
还算不错。
这样的宅子当然很多人都抢着要,但梁照既然想要,那些寻常的修行者,哪里能争得过他。
而此刻,他便坐在屋檐下,在等着有人来找他。
顾泯在找他,梁照不想见他,但顾泯想要找到梁照,所以便有了那人的死亡。
梁照心想,在城府和心机这样的事情上,你的确要胜过我不少。
两人都是皇族。
但不同的是,梁照从小只是一个剑修,没有接受过皇室的教导,而后做皇帝,也没多久。
而顾泯从小便生在皇室,耳濡目染,学了很多。
他是后来才开始练剑的。
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
梁照天赋不如他,城府和心机也不如他。
他偶尔会有些无奈。
不多时,他听见了脚步声。
从这里看出去,能够看到门外面的长街上有着一匹火红的烈马拉着的辇架。
梁照没起身,甚至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很快门被人敲响,梁照示意去开门。
有婢女打开了门。
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一个紫袍,一个黑袍。
面容都不错。
梁照坐在屋檐下,没有起身。
紫袍年轻人自报家门,“在下宁云,这是在下的弟弟,宁远。”
梁照点点头,示意知晓,但没有自报家门的打算。
宁远开门见山道:“青云成里发生了一桩命案。”
梁照点头,说道:“我知道。”
宁远继续说道:“那人是被剑修所杀,而且那剑气不像是我们这边的剑修。”
梁照平静道:“我知道。”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等着他们来找自己。
宁云笑道:“我想梁剑仙也不会随意杀人,只是梁剑仙是从那边而来,总会知晓一些东西,不如告知在下,也算我们结个善缘。”
梁照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宁云笑意渐失。
梁照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宁远沉声道:“即便你是韩天君在意的年轻人,也不该和我们这般讲话。”
他们姓宁,自然和宁天君有关系,只是却不是什么天君亲子,真的算起来,算是他的曾孙子。
不过一个嫡出,一个庶出。
梁照看着两人,想了想,说道:“或许你们也想试试我的剑。”
宁远脸色微变,他的境界和死去的钟夜差不多,自然不是梁照的敌手。
宁云平静道:“我们只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并非是想要做些什么,梁剑仙何必如此?”
梁照从屋檐下站起来,平静看着两人,重复道:“我不知道那些事情,你们若是有证据说是我做的,便来找我,若是没有,便请离开,如果你们想要比剑,我倒也可以接下。”
梁照很少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这么多,因此在说完这些话,觉得有些头疼,便想要转身。
“梁照,你大胆!”
宁云还没有做些什么,宁远便已经忍不住了,他整个人一跃而起,直接冲向梁照,强大的气息吐露出来,竟然是没有丝毫的留手。
梁照黑袍微动,转头之时,一柄剑已经出现在他的掌中。
而后便是一声剑鸣。
云笈微颤,剑气涌出,只是瞬间,宁远便朝着远处飞去,大口吐血。
梁照重新坐下,看着这边,依旧是面无表情。
宁云皱了皱眉,刚想要说些什么。
梁照说道:“你们与其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不如去看看别处,说不定此刻还有人正在死去。”
宁云挑眉,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梁照没说话,他什么都不知道。
第九百二十四章 梁照和他的学生们
姜受很快便离开了青云城,但却没能走出去太远。
一道剑意便突兀落到了他的身上,让他浑身汗毛瞬间炸起,这位老剑仙,在此时此刻,脸色十分难看。
他从高处落下,走到了一条偏僻小巷里,有个白袍年轻人从小巷里走了出来,看着姜受,年轻人说道:“出剑。”
话音落下,他的剑已经出鞘,一道剑气涌出,一道道剑意疯狂而出。
姜受没有犹豫,刹那间便将自己背后的长剑出鞘,一上来便是生平最强的一剑。
只是两剑瞬间相交,他没有感受到对方那强大的剑意,只是感受到对方居然在出剑的时候,剑气并不锋利。
姜受脸色微变,再出一剑,抵住对方,这才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袍年轻人没有搭话,只是不断出剑。
姜受很快发现,对方的剑虽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猛烈,但却一点都不差,好似每一剑,都是刚刚让他接下,却无法伤到对方。
他也是行走多年的修行者了,哪里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出剑杀人是假,实际上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剑道。
姜受想到此处,脸色微变,却又没什么办法,要是此刻自己收剑,说不定对方就会直接一剑将他杀死。
可若是不收剑,自己的剑道,只怕很快便要被对方摸清楚。
就在他考虑的当口,那边的年轻人已经收剑,笑道:“差不多了。”
此刻,姜受面如死灰。
果然,接下来他便看到了璀璨的一剑。
他在看到那一剑的同时,便已经明白,这不是寻常的一剑,这或许是自己此生看到的最后一剑了。
他的脸色难看得很。
他的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办法,却发现没有一种办法能够躲过眼前这一剑。
不管是哪一种推算,他都会死在这一柄剑的剑下。
但他最后还是出剑了。
既然要死,也得出剑。
不过结果寻常。
他还是倒了下去。
那边的白袍年轻人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不多时,有修行者路过这里,看到了他的尸体,于是一声惊呼响起!
宁云和宁远又来了。
看着姜受的尸体,看着那上面如出一辙的剑伤,宁远有些后怕,轻声道:“他杀人不挑人,完全是随机出手吗?”
宁云苦笑道:“不清楚,但这样的剑修要是想要杀了我们,看起来没有什么难的,不过还可以确定一点,梁照并不是凶手。”
宁远说道:“他会不会知道什么?”
宁云摇了摇头,没说话。
……
……
梁照没让人去关门,因为他知道,那个白袍年轻人,马上便要来了。
陈默也走了出来,两人在屋檐下等着那个年轻人。
“说起来,我一直想要看看在你记忆里的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笔趣阁
梁照讲过很多故事,故事里那个和自己对立的年轻人,自然就是顾泯。
陈默听了很多次,自然便想要知道那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生得很好看,你做好准备。”
梁照说了这么一句话,于是便开始煮茶。
陈默心想,他即便生得好看,又需要做什么准备?
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的确需要做些准备。
那个年轻人走进来了。
他在一片晚霞中,走了进来,一身白袍,加上那张几乎无法用别人来比较的脸,让陈默一时间都有些恍惚失神。
顾泯自顾自的走了过来,就在梁照旁边坐下。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那茶壶。
梁照也没说话。
两个人一黑一白,再次相逢,就这么对坐。
陈默看着顾泯,又看着梁照,沉默了很久。
顾泯忽然讲起那些故事,就是梁照之后,他变成怪物的故事,“一切都做完之后,我在那里煮了很多年的茶。
”
梁照摇头道:“这便是你的选择,值得?”
他说的当然是顾泯为了整个世间,然后整个世间却这么对他的事情。
顾泯说道:“他们不是南楚的百姓,无法对我那般崇敬,但这没什么关系,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选。”
梁照笑了笑,提起茶壶给顾泯倒了一杯茶。
顾泯说道:“你当初的选择,我能理解。”
梁照当初背叛了那个世界,来到这里,已经让上阳山都抬不起头来了,想来没有任何人会对梁照说出这句话,什么能够理解这样的话,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顾泯可以,如果站在梁照自己的角度,依着梁照的性格来选,顾泯知道,他没错。
他为了自己,自然可以如此抉择。
顾泯说道:“只是我依旧要问你些事情,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就在这里把你杀了。”
“你要在这里杀我?”梁照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能杀得了我?”
如今不是当初,现在两人都是归一境,再也没有境界之差,梁照不认为自己会被顾泯差。
顾泯看着他,说道:“要不然来试试?”
梁照没说话,只是沉默握住云笈。
剑已经在手中,随时都可以出剑。
顾泯也握住了烛游。
云笈不是什么绝对的神兵,只是当年剑庭里那么多仙剑的其中一柄,烛游却是柢山至宝,从剑来看,两人本来就不同。
陈默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朝着远处走去。
两人若是真要比剑,那么一定不是一桩小事。
片刻后,梁照又松开了剑柄,那些汹涌的剑气此刻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面。
很是平静。
“如今倒不像是杀人的好时节。”
梁照喝了口茶,很平静道:“我和你之间的争斗,已经不止在剑上了。”
顾泯挑了挑眉,他当然也知晓。
他松开烛游,烛游便有些委屈的颤鸣了一声。
顾泯说道:“你想赢我,我却不知道你怎么才能赢我。”
这是自信的说法,但理所应当,顾泯这样的人,本来就该自信,他又不是寻常的年轻人。
梁照说道:“会有一天有答案的。”
顾泯说道:“那就等到了天君,再一战。”
梁照点头,算是同意。
于是顾泯便开始问问题。
梁照来到这里,要早很多,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梁照缓缓回答那些问题。
其实当他开口的时候,顾泯就知道,梁照这样的人,说他叛变,也根本说不上,他只是一心都在自己的世界里,离开也好归来也好,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荣光和委屈的意思,只有愿意和不愿意。
他愿意离开,于是他便离开,他不愿意离开,他即便被所有人唾骂,他都不会离开。
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在意什么。
顾泯看着沸腾的茶水问道:“那些天君到底有多少?”
梁照只是看着陈默。
陈默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竟然没有说话。
顾泯换了个问题问道:“你在做什么事情?”
梁照也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泯笑了笑,好似早就该想到是这个样子的结果,如果自己想要知道的梁照都告诉他的话,那梁照就不是梁照了。
顾泯一口喝完杯子里的茶,从怀里拿出一小袋桂花,笑道:“这是祀山的桂花,泡茶很不错,试试。”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了起来,然后离开了。
梁照看了很一会儿,才把那铁壶里的茶叶都倒出去,然后装了新的水,用桂花来煮。
陈默坐在之前顾泯坐着的位子,说道:“我有些云里雾里的,不太明白。”
梁照说道:“他本身便是这样的人,你看不懂他,那是自然的事情,你若是把他看懂了,反倒是不寻常。”
陈默没说话,心想我也没把你看懂,这怎么说的?
梁照没说话,微笑起来,看着有些古怪。
陈默问道:“你们这样的人,到底在图什么?”
梁照说道:“他想的是如何去解决麻烦,他活得很累,我做的,无非是赢他一次,说起来我也累,但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陈默笑了笑,没说话了。
他来传道,要将这个世界改变,看着很了不起,但只有梁照自己知道,他来做这些事情,不是因为他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因为他有一颗改变世界的心,只是因为他想要赢一次。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赢字。
“那你能赢吗?”
顾泯之前说,他不知道梁照怎么才能赢,但此刻却是不同。
陈默自顾自说道:“我觉得你如果一直都输,也总会赢一次的。”
梁照很平静。
他不仅平静,而且十分平静。
既然已经开始做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
……
顾泯就住在风寻城里,和一个少年一起住。
那个少年叫做王涣。
他是梁照的学生。
学生和弟子有所不同,但终究差的不远。
王涣知道顾泯了不起,故而最开始顾泯找到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不过当时他却问了一句话,如果我拒绝你,我会死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不会。
所以他们便住下。
顾泯时不时出门,偶尔回来的时候,都会看到那个有趣的少年在修行一本剑诀。
那是剑庭的剑诀,顾泯自然知晓。
梁照拿出那本剑诀给王涣,其实也是因材施教了。
他的天资,也就适合那本剑诀而已。
不过进进出出,虽然看到了少年在这里一直修行,顾泯却什么都没说。
他在杀人。
是的,李扶摇来过,白寅也来过,他们来到这里,都是为了杀人。
顾泯来了,也为了杀人。
杀人只是手段,真正了不起的是他们在杀人的过程中,要获得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是什么?
是境界的提升,还是什么别的?
又是一天雨夜。
顾泯疲倦的走回那座庭院。
王涣在屋檐下依旧认真修行。
顾泯来到他身边坐下,平静道:“你好似有些笨。”
那本剑庭的剑诀,看修行的难度也就是和柢山的青龙剑诀相当,顾泯当年修行的时候,也很快,但这少年却修行了很久,都没有真正的入门。
“你的先生好似并不太喜欢给你讲讲这上面的疑难。”顾泯拿过那本剑诀,在上面指了指有些地方,少年便挑了挑眉头。
“先生说,如果自己看不懂,那便是没有修行的必要。”
王涣说道:“他说我肯定成不了什么了不起的剑修,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见他提起梁照,顾泯说道:“你的那个先生本来便是个天才,他说的,实际上也没什么错。”
王涣说道:“我的天资真的很差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可怜的看着顾泯,好似想要从他的嘴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惜眼前的白袍年轻人也是很认真道:“一点也不好,你能够修行到繁星境,便已经很了不起了,之后的境界,你倒是不用多想,因为很难。”
境界这种东西,对于有些人来说很简单。
但对于更多人来说,那便是很难。
难如登天。
比如眼前的王涣,便是如此。
王涣眼中又有些失望,但却没说什么。
他站起身,很快便走回了房间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泯看着雨景,便决定去杀个人。
第九百二十五章 雨中一战
王涣被梁照和顾泯两个人都否定过,但也不见得肯定这一生就会寂寂无名。
因为梁照不代表着一切正确的看法,同样,顾泯也代表不了。
在青灵域的一座地面小城里,有个女子负剑走过长街,神情平淡。
她的面容寻常,气息也普通,唯一有些引人瞩目的,应该是她背后背负的长剑。
前些日子接连有修行者死去,而都是剑修所为,故而看到这个背负长剑的女子剑修的时候,人们脸色微变,多看了几眼。
那些年,每一次剑修在这边掀起风浪,剑修两字,便成了能不提便最好不要提的东西。
但女子剑修的境界不高,即便注意到她的人,也很快把关注点放在了别处。
境界太低,即便想要杀人,也很难。
其实不难。
主要还是看她杀谁。
走过一条长街,女子剑修最后在一座庭院前停下,庭院不小,怎么看此间的主人都会不是寻常的修行者。
女子剑修站在门口,认真的开始敲门。
“咚咚咚……”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便被人打开。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出现,不耐烦问道:“找谁?”
女子剑修微微一笑,“找这家的主人,自然也找你。”
矮胖的中年男人只是这里的管家,听着这话,他打量着女子的面容,然后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女子的身材不错,可惜就是面容太普通了。
这样的女子,自然可惜。
女子剑修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却不在意,只是轻声道:“你叫赵有福,曾奸 淫 女子十八人,其中有两人,还未成年,为了那些女子,你杀过不少人,可谓是罪大恶极。”
赵有福有些失神,但他能够活到今天,当然不蠢,很快便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想着依着自己的眼界,想来绝对没有对眼前的女子做过些什么,难道是这个女子的某个好友或是姐妹曾遭过他的毒手?
女子看穿了他的心思,平静道:“我和你害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关系。”
赵有福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来这里做什么?”
女子剑修微微一笑,“有个词叫做替天行道。”
说罢,她背后的剑便猛然出鞘,带出一片清冽的剑光。
而后飞剑直接掠向赵有福,后者瞳孔微缩,有些紧张,但很快便出手相抗。
但只是片刻,那柄飞剑便划破了他的咽喉,带起一篷鲜血。
赵有福不敢置信的捂住脖子,就这么倒了下去。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眼睛凸出,看着很是丑陋。
女子剑修握住剑,就这么走了进去。
而后 庭院里便是不停的剑光生出,杀人和被杀只是一念之间,可女子剑修似乎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庭院里偶有惨叫声响起,周遭的修行者听到了,但没管。
在地上,所有人的命都是一样的,并不算是命。
所以死便死了,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这场屠杀,直到半夜,才渐渐停歇。
月光洒落庭院,照到的,到处都是鲜血。
女子剑修有些疲倦的坐在庭院里,看着那满地的尸体。
不多时,同样年轻的一个男子剑修走了进来。
他也是背负长剑。
看到这一幕,他微微蹙眉,然后走到女子身边,用一块布巾给她擦脸。
她的身上没有血,只有汗水。
擦干净之后,男子沉默着拿出一个小本子,把上面那些名字划去,做完这些,才缓缓将本子合上,说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们全部都有罪,全部都做了恶事,我们杀了他们,是理所当然的。”
女子剑修看着男子有些微颤的手,笑道:“你在怕什么?”
男子有些恼怒道:“第一次谋划杀人,怎么能够做到平静如水?”
女子剑修挑眉道:“那我还是第一次动手杀人,可还是就这么杀了,我可没觉得有些什么。”
男子看着手里的布巾,没说话。
女子脸颊微红。
男子担忧道:“我们这么做,先生应该不会生气吧?”
女子摇头道:“之前先生便说过了,可以出手,我们挑的第一个人,又不是什么好人,怕什么。”
男子犹豫片刻,才轻声道:“可我觉着先生也不是什么好人。”
女子剑修皱眉道:“先生是什么人不要紧,但他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人,你不能说他。”
男子想了想,发现也是这个道理,因此便有些歉意道:“是我的错。”
女子剑修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站起来,很快便和男子一起离开了这里。
男子在走之前,还是丢下一张纸。
……
……
“你刚刚丢的东西是什么?”
“写满他们罪状的纸。”
“为什么写那东西?”
“他们既然有过错,我们就要告诉世人,然后世人知晓了后,才不会继续做那些事情,要不然我们杀了他们,他们会觉得是仇家报复,那我们杀人又有什么意义?”
“你说的对,但我觉得你这样做太草率了,那张纸丢在庭院里,说不定就沾满了鲜血,不说有没有人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满是鲜血的纸张,他们又能看到什么东西?”
“有道理啊……”
说到这里,于是才离开那座庭院的两人又回去那座庭院。
男子找到那张泡在鲜血里的纸张,脸
色有些不自然,果然如同那个女子所说,他做的事情,太草率了。
他想要重新再写上一张,但却被那女子阻止。
两人来到门前,看着那大门,女子剑修说道:“既然是要写罪状,肯定是要让他们都看到,就写在门上,用剑写!”
男子点点头,御使飞剑,开始在门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那其实不是痕迹,是一道道剑光。
一道道剑气。
很快,那扇大门上便满是罪状了。
“好了。”
“很不错。”
……
……
同样的夜里,不同的故事。
天南城也是一座普通小城,这里最了不起的修行者叫做薛千,他的境界最高,家最大,脾气最臭。
当然,心也最黑。
天南城在他把持的那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受过他的欺辱,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被他抢过,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珍惜材料不得不交给他。
总得来说,天南城的薛千,是所有人都害怕且敬畏的存在。
有个年轻人,很多年前还是少年的时候,便被薛千逼着不得不离开天南城,在他四处游历的时候,在一个星星不多的晚上,被人带到了一座小庙里,然后便看到了那个一身黑衣的先生。
而后他在那里学了剑。
先生后来离开了。
他到处走了很多年,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回到了天南城。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穿过那条青石小巷的时候,年轻人有些困惑。
来到那座小院前的时候,年轻人便是在害怕。
父母早亡,当初离开的时候,却还有个姐姐。
当初带不走姐姐,带走了姐姐也活不了。
可姐姐留下来,能活的好吗?
年轻人敲了敲门。
声音很轻,在夜色里,却还是那么响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些脚步声,但门没开。
年轻人能够感觉到,那人就在门前不远处。
“阿姐,我回来了。”
年轻人动了动嘴唇,有些艰难的说出这么几个字来。
这数十年的在外游历,最后就化为这几个字而已。
门开了。
一个脸色憔悴的女子站在门边,看到年轻人的时候,女子那本来是一潭死水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些光芒。
然后是泪流满面。
“这些年……你去……什么地方了?”
女子断断续续开口,声音颤抖。
年轻人握住她的手,发现很是冰冷,眼里便多了好些愧疚。
两人回到屋子里坐下。
两人各自说起这些年发生的故事。
其实不是故事,而是遭遇。
女子柔弱,境界不高,想要贸然离去,也很难,不过她生得一般,并未是什么出彩容貌,故而在这地方,还是没有遭受什么无法接受的东西。
无非是薛千时不时索要那些用来修行珍惜材料罢了。
至于年轻人,在遇到先生之前,他吃了很多苦,
不过这些苦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只说些好事。
女子自然也是。
“阿姐放心,这一次我回来了,便不会让阿姐再受到委屈。”
年轻人很认真道:“我会保护阿姐的。”
女子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敲门声很是粗暴。
像是一阵狂风骤雨。
“他娘的,快开门,再不开门,老子便不要东西,改杀人了!”
有蛮横的声音传了进来,女子脸色大变,赶紧道:“你快藏起来,是薛千的人,他们来要东西了!”
年轻人不为所动,问道:“阿姐还有东西给他们吗?”
女子神色黯然,这些人几次三番的上门,她本来就不多的东西,早就给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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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握住自己阿姐的手,摇头道:“我回来不只是为了阿姐,还是为了整座城的所有人。”
女子有些茫然。
年轻人已经走出门去。
他打开大门,门前正有三五个修行者,看到大门打开,居然是个男子,讥讽道:“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找了个野汉子?”
那汉子摆手道:“老子可不管什么野汉子,不过既然你们这里有两个人,东西自然也要给两份!”
年轻人平静道:“从今天开始,我们不给了。”
那汉子一怔,随即冷笑道:“不给了?我看你是活腻了!”
年轻人却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一柄飞剑,静静悬在他的面前。
汉子脸色难看不已。
他已经感受到了那剑上的锋芒剑气,以及那个年轻人蕴含着的杀机。
剑修难缠,尤其是这样的剑修,更是如此。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这个剑修却不愿意说了,他很快出剑,飞剑斩下了他的头颅。
连带着身后那些人的头颅也被斩下。
年轻人看着躺在自家门前的尸体,平静道:“这座城以后也不会给东西了。”
那女子也走了出来,看着这一幕,脸色难看。
年轻人转头看了自家阿姐一眼,笑道:“我回来不是为了我们自己,阿姐在家等我。”
说完这句话,年轻人提着剑。
天南城此刻也是半夜,但人却很多,那些薛千的手下正在四处替薛千搜刮那些东西。
有个年轻人同样在夜里行走,每当他碰到一个搜刮东西的修行者,便杀一个,杀了小半夜,也不知道杀了多少。
但整座天南城都安静下来。
吱呀一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门里走了出来,看着正路过门口的年轻人,浑浊的双眼里,浮现出一道身影,老人喊道:“小树?!”
年轻人转过身来,下意识的将那柄还在滴血的剑藏在身后。
老人见这个年轻人真是当年那个少年,赶紧压低声音,“你疯了不成?今晚城里不太平,你还在外面走什么,赶紧进来!”
老人拉着年轻人就要往自己家里走,不过他很快便看到了年轻人提在手中的剑。
鲜血还在滴落。
看着尤为血腥。
“这……”老人呆住了。
年轻人笑道:“桑叔,放心,过了今日之后,再也没有人会欺辱你们了。”
他说着话,挣脱老人的手,朝着远处走去。
不过这一次,握着剑的手,更为坚定。
没用多久,他便走到了城里最大的庭院前。
这一次没有敲门,而是直接一剑,斩开大门。
里面有不少修行者,看着门口,神情呆滞。
年轻人提着剑走了进来,没说话,只是开始杀人。
又是流血的一夜。
……
……
年轻人都不知道自己出了多少剑,只是记得快要天明的时候,他看到了薛千。
时隔多年,薛千还是那个薛千。
一切如常。
他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座小山,曾是天南城里所有修行者心头的阴影。
年轻人提着剑,看着他。
薛千看着满地的尸体,淡漠道:“来报仇的?”
年轻人点头道:“来报仇的。”
薛千淡漠的笑了笑,好似根本不觉得意外。
年轻人却皱了皱眉,没想到薛千竟然会这般。
“我做了那么多恶事,有朝一日会被人找上门来,这是很寻常的事情。”薛千大概是知晓年轻人在想些什么,平静的自述道:“我自然是个恶人,有人想要杀我,也很寻常,但我却不清楚,像是你们这样的蝼蚁,怎么会有一天成长到这个地步?你得了些什么机缘?”
薛千是恶人,但不是蠢人。
他不相信一辈子都生在这天南城里的人会有一天获得可以战胜他的力量。
年轻人看着他,却不准备说话。
先生的事情,他不会说的。
薛千也没有追问,平静道:“你即便是杀了我,这里也会来一个新的人,他会比我更强大,更恶,那样你今天做的事情,便没有任何意义。”
年轻人摇头道:“这种事情不见得会发生,即便发生了,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无非是再做一次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发生一百次一千次,无非是再做一百次一千次,至于会不会失败,那从来不是我考虑的事情。”
即便我失败了,也会有别的人继续来做这样的事情。
先生的学生里,有很多这样的人。
先生还活着,还在有新的学生。
那么就会一直都有这样的人。
有一天,世间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人。
那一天,便是世间改变的时候。
年轻人想着这样的事情,剑便更锋利了不少。
……
……
女子剑修和那男子写完那些之后,互相看了一眼。
然后心满意足的两人便离开了。
一路走着,女子剑修还一路笑着。
男子有些安静。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一年,他们都还是少年少女。
先生只传剑给男子,可有一天,有人带了个少女过去。
先生不愿意传剑,说女子练剑,很难有出息。
当时先生说,这么多年了,他没有见过几个女子练剑练出头的,所以他不愿意传剑。
可当年那个少女却说,我为什么不能是第二个?
当时先生很高兴,所以便有了那个少女学剑的故事。
很多年过去了。
当初的那一批少年少女,早就长大了。
他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改变着这个世界。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梁照。
他不是想要改变这个世间,不是想要为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修行者发声,也不是有什么可怜的情绪,他做这些事情,其实只因为一件事。
那就是他想和顾泯一斗,然后赢了他。
可是想法不重要。
对,很不重要。
一个人即便每天想的是那些肮脏的事情,即便每天脑子里都是邪念,可他若是没有做过恶事,谁又能说他是恶人?
如同梁照这般,虽然没有存着做好事的心,但却一直都在做好事,谁又能说他不是好人?
梁照这个人,到底如何?
恐怕即便是世间最擅长看人的人也无法形容。
反正他是梁照,独一无二的梁照。
不管好坏,都没有第二个梁照。
举世无双。
第九百二十六章 万物剑,剑也是万物
天上地下都在死人。
梁照的第一批学生们,经过了数十年的成长,终于从一株小草生在起来变成了一棵树,于是开花,然后结果。
他们在微不足道的影响着这个世界。
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但很显然有朝一日,他们便会在那些天君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便改变了整个世间。
当然,那还需要很多年。
顾泯杀了很多人。
很多都是年轻人。
好些年前,因为顾泯在战场上杀了不少年轻人,所以那边也来了几个所谓了不起的年轻人,要追着顾泯杀,但最后的结局,也都是顾泯将那些想要杀他的年轻人给杀了。
如今他来到这边之后,境界已经很高,归一境,距离准君也就是一道门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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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杀人杀得很顺手。
剑修是天底下最为擅长杀人的修行者,顾泯则是剑修中的佼佼者。
所以杀人,显得简单。
还好顾泯的剑是一柄好剑,要不然或许会被砍断,甚至于卷刃。
当然,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顾泯杀人很随意,但其实极为谨慎,会留下属于他的痕迹,却不会留下找到他的痕迹,所以宁远和宁云怎么都找不到他。
但杀的人多了,总归就会留下太多痕迹,被人找到,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顾泯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也期待着那一天。
直到一个雨夜,他撑伞走到小巷的时候,有道身影已经在那边等着他了。
那人气息如渊,强大无比,怎么看都会是一位准君。
顾泯却不在意。
他早知道会找到他的人会是这样的人物。
天君不会轻易出手,甚至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准君们便是最有可能杀死他的人。
“吾儿钟夜是你杀的?”
那道声音很冷硬。
顾泯问道:“谁?”
不是他在装傻,而是因为他即便杀了那么多人,却没有问过他们的名字,更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自然也就茫然。
钟夜是谁?
他不认识。
当初那位钟山雨,他倒是知道。
来人是钟夜的父亲,有着一个极为霸道的名字,叫做钟天魁。
他也是宁天君的得力下属,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准君。
他的强大,无需多说。
“你杀的第一个人。”
钟天魁看着顾泯,平静道:“你从异域而来,便是为了杀这些年轻人。”
顾泯笑了笑,“我当然是为了杀你们这些天君,不过那却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自然是为了杀你们。”
钟天魁看着这个年轻人,很平静说道:“让你成长起来,很难说你会不会成为那些人之一。”
他说的那些人,是李扶摇,是白寅。
这样的人物,现在都已经成了天君,成为了世间最为强大的人物,是他们都已经需要仰望的存在。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很有可能在以后的某一天变成那样的人物,所以
他们需要在此刻阻止他。
于是他便来了。
顾泯收了伞,任由大雨落在自己的头顶。
钟天魁看到了顾泯的容貌,皱眉道:“顾泯?”
顾泯意外道:“没想到你能认识我。”
钟天魁没说话。
顾泯在这边的名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很多年前这边的好些年轻人在那边殒命,然后顾泯的名字便有了些人知道,钟天魁本不知晓,只是之前钟夜曾在他面前提过。
钟夜曾说过,他若是碰到顾泯,自然会将他的脖子拧断,但如今来看,他并没有将顾泯的脖子扭断,而是连顾泯的脸都没看清楚,便被顾泯一剑杀了。
顾泯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如今的雨夜小巷,钟天魁知道顾泯的名字,可顾泯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也不准备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准备出剑。
他握住油纸伞的伞柄,一道剑意从伞中涌出,而后便分开了眼前的雨幕,一柄无形的剑,在这里朝着钟天魁而去。
两人差着一个境界,但越境杀人这种事情顾泯做的太多了,因此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顾泯提伞,烛游有些委屈颤鸣。
大概在问,为什么不用我?
顾泯没理会他,大踏步往前掠去。
每一脚都踩在一滩水里。
水珠四溅,便是无数道剑。
钟天魁看着那先行而来的无形之剑,脸色微变,但大袖一卷,他的衣衫被风拂过,如同吹皱的春水,层层荡开。
一道道恐怖的风从他身前生出,近乎蛮横的撞向顾泯。
顾泯出了一剑,钟天魁一时间没有想到如何破去,便用了一个最寻常的办法,那就是硬抗。
准君和归一境,一直都有区别。
顾泯是归一境里的至强者之一,可以挑战准君,但准君却不认可这样的事情。
钟天魁听过当初的李扶摇和白寅的故事,却没有见过他们杀人的景象。
故而对于同样年轻的顾泯,还是有些轻视。
有些事情没有见过,便只当他不存在。
有些事情即便见过,也不愿意相信。
人们对于自己的认知一直以来都有着一种迷一般的自信。
所以他们的命运不见得能有多好。
那柄无形剑撞向了那场风。
于是风被斩开,剑落了过去。
钟天魁没有想过是这样的,有些失神,但还是挥手迎上了那一剑。
那些剑意,疯狂吐出,在这里一次次斩向钟天魁。
钟天魁拳头上依附着恐怖至极的气息,然后朝着那一剑砸了过去。
修行到了他这个地步,道法万千,皆在胸中,但却早已经不会变得有形,反而无形。
无形道法,融为一体,便是准君的战斗方式。
强大和不讲道理。
只是在击碎那柄无形之剑的同时,天地之间,无数的雨珠所化的剑,又在这里撞了出去。
剑修有大风流。
顾泯骤然停下,但身后的雨珠,却如同万千剑,一柄柄掠向钟天魁。
钟天魁很快便被剑包围。
那些剑很锋利,也很狂躁。
钟天魁皱眉。
他还是第一次在对手的气机中感受到这么明显的情绪。
怪不得说剑修和旁人不一样,原来是这般不一样?
他短暂失神,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然后便是一拳砸出,恐怖的气息不但砸开了空间,还将那些雨剑尽数砸碎。
他本来便是宁天君座下的数人之一,又是准君,好似砸碎这些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谁都想不到,这些看起来惊骇的手段,不过是顾泯随手为之。
真正了不起的手段,真正强大的东西,都还在后面。
顾泯提着油纸伞,已经点出。
那柄油纸伞穿过雨幕,点中了一滴雨珠。
然后雨珠破碎,轰然炸开。
无数道剑意,就藏在那炸开的雨珠里。
跟着同时轰然炸开。
钟天魁在顷刻间,便被万道剑意击中,即便是他,即便是他有着无比强横的身躯,在此时此刻,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的身躯在雨中摇晃起来。
他几乎便要站立不稳。
他的脸色苍白不已。
提着油纸伞的年轻人还没出剑,他却撑不住了?
这是为什么?
他没多的时间去想这样的事情。
因为很快很快,顾泯的下一剑便已经落下了。
那真的很快。
钟天魁慌张的在自己身前布置出一道道屏障,想要将顾泯的剑拦下。
但那把看起来很是寻常的油纸伞还是朝着前面刺了过来,不过随着油纸伞往前,伞面也开始破碎,然后宛如柳絮一般,那些黄纸,就这么散去。
一把油纸伞,很快便只剩下伞骨。
那些泛黄的伞骨此刻看着有些可怜。
因为它们承受着极为强大的压力。
伞骨会在下一刻破碎,或许不是下一刻,也会是下下一刻。
反正结局总是要破碎的。
它又不是剑,为何要让它变得坚韧?
伞骨破碎,那些独属于竹子的东西,出现了。
顾泯只是平静的握着伞柄。
然后递了出去。
他的手指是雪白的。
他很用力。
油纸伞最后落到了钟天魁的胸膛上。
然后钟天魁的胸膛便破碎了。
一个血洞出现。
后者倒退数丈。
那伞骨也碎裂了。
所有一切,好似都变得寻常。
大雨依旧。
顾泯松开了油纸伞,然后它便滚落雨中。
剑没碎,不过是伞碎了。
但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九百二十七章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钟天魁身躯上的伤口很快便复原了。
他活着,这是很寻常的事情,因为他是准君。
准君若是这么容易便被人杀死的话,那么准君还能叫准君吗?
他有些困惑的看向顾泯,问道:“你为什么不用剑?”
这个世界的剑修很少,但知道剑修的修行者很多,他们一直在研究,一直在思考,剑修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知道,那些人有剑和没剑,看起来差别不大,但实际上很大,所以之前顾泯拿起油纸伞和他一战的时候。
他便有些疑惑。
此刻疑惑依旧。
他不知道为何顾泯在面对他的时候,没有用剑,反倒是用了伞。
可就是用伞,他也败退了数丈。
顾泯看着雨里的那柄破伞,说道:“我只是在思考,剑到底是什么?”
剑是一种兵器,在修行者这里来说,算是一柄法器。
可剑到底是什么?
一定要有剑柄和剑身吗?
顾泯不见得真的清楚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在探索。
但结果不一定是好的。
至少现在来看,却还不错。
钟天魁此刻生起了必须要杀顾泯的想法,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不仅是个天才,甚至还是个疯狂的天才,若是这样的人活着,并且把自己的想法全部都变成真的话,那么不是什么好事。
顾泯看着钟天魁,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在意,只是微笑问道:“你觉得你真的能杀得了我吗?”
之前用伞,他就能让他退去数丈,如今若是提剑,钟天魁会如何?
钟天魁说道:“我是准君,你不过是个归一境,我们之间有一道天大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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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了笑,大概的意思很清楚。
钟天魁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我有些固执。”
顾泯没说话。
强者大多都是固执的,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
钟天魁认真道:“我知道固执的人,不是很好。”
顾泯还是没说话。
“所以我在杀不了你的时候,我会带你一起离开这个世间。”
修行者有很多手段,类似于自爆之类的东西,都是了不起的。
不过想要做这样的事情,大概甚至很需要莫大的勇气。
顾泯说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话说得让钟天魁的脸色有些难看。
好似顾泯才是那个比他更强大的人,而不是自己。
顾泯不想再说话,又伸手抹过,无数雨滴滴落在他的手掌,而后却没有顺势继续下滑,而是在半空悬停,很快便汇聚而成一柄雨剑。
强大无比的一柄雨剑。
剑气从雨剑里涌出。
顾泯握剑而动,杀机四伏。
雨夜小巷,终归是一个特别的夜晚。
钟天魁没有躲避,对着顾泯的雨剑便迎了上去,他当然可以躲,但那却不是他的本意,如果他现在躲了,便不再是那个固执的人了。
顾泯握住雨剑,感受着冰凉,然后便是一剑递出。
没有剑光,剑气已经融入雨水之中。
强横和强大,大概是所有人的共识。
可惜这里没有观众,只有顾泯和钟天魁。
剑很快,如同一尾在雨中游走的游鱼。
顾泯的白袍早就打湿,打湿的衣衫,贴着他的身躯,好似已经融为一体,衣衫是这样,剑自然也是这样。
人剑合一这种话,往往会出现在所谓的话本小说里。
但此刻却出现在了顾泯身上,不过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提剑,只是一柄雨剑。
那大概也没有什么区别?
有人在笑,自然不是顾泯。
也不是钟天魁。
那是谁?
不知道。
钟天魁看着眼前处于一个玄妙状态的顾泯,很是难受。
今夜一战,他原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甚至在最开始,他根本就没有在意什么,认为顾泯死在他面前,是最为寻常的事情,但哪里想得到,现在他全程都是被动的一方,他甚至会很快死去。
如果他没有什么新的手段的话。
……
……
桂花茶很香。
祀山主峰的那棵桂花树,也不如长新观里的那一棵,宝药虽好,但再怎么好,也得是看人好不好。
长新观的师徒三代都是很单纯的人,他们用心在照顾那棵桂花树,自然便有最好的桂花。
梁照没有上过祀山,以前也没有喝过桂花茶。
陈默喝着茶,微笑道:“茶很好,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味道很好。”
祀山引以为豪的宝药,对于陈默这样的人来说,的确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因为她见过更多的好东西,吃过也看过。
梁照说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梁照一直在想顾泯为什么在离开的时候要送给他桂花茶。
陈默知道,试探说道:“或许就是单纯想要交个朋友?”
梁照摇摇头。
陈默也摇摇头。
她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蠢了。
他们永远成不了朋友的。
“说点别的吧。”
梁照不想去说那样的事情了。
陈默笑着点头,她正好有别的事情要说。
“很多年前,你教的第一批少年,开始出剑了。”
出剑对于剑修来说是寻常事情。
“他们开始为命运抗争,为了光明而斩开黑暗,虽然还很弱小,但有一天,他们就会变得很强大,然后斩开更多的黑暗。”
陈默很高兴,因为她一直是她想要看到的事情。
梁照却摇了摇头,“他们只能在地上惊起风浪,却吹不到天上,一旦天上那些人不想看了,那他们就会死去,这一点毫无疑问。”
在地面开始,自然有好处,那就是不起眼,不被人关注。
但坏处却很显然。
他们天资不够,再如何努力都成不了最强大的那些人之一,别说准君和归一境,他们之中能走到云海境的,只怕也会是凤毛麟角。
既然这般,别说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也不会太顺利。
陈默说道:“这本该是你最开始就想得清楚的事情。”
梁照说道:“自然。”
陈默说道:“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是因为怜悯?”
“你知道,我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梁照很平静说道:“颠覆这个世界,是我想做的,但我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赢他。”
陈默说道:“看起来你又有了别的想法。”
梁照说道:“有个读书人说,有教无类,但想要干大事,不该如此。”
那是很有道理的东西,但不适合现在,至少现在对于梁照来说,再教出一万个剑修,都不如多出一个天才剑修。
一个天才剑修,便要管很多事情。
陈默没说话。
梁照自顾自说道:“天资这种东西,天上的自然比地上的好,但地上的人每年也会有,他们不见得会被天上的人看到,也不见得愿意到天上去……”
陈默眼睛里有些光彩。
梁照说道:“三千弱水,其中总有一瓢属于我。”
陈默笑了笑。
梁照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微笑道:“争一世,总会赢一次。”
他是梁照,他只是想要赢一次。
这有什么错呢?
没有的。
第九百二十八章 剑修不止有剑
大雨依旧不停,小巷的夜里,不太平。
钟天魁原本带着来斩杀顾泯的想法,觉得今晚不过是寻常一战,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斩杀顾泯,得到真正的胜利,却没有想到整个局势和他所想,根本就不一样,他从最开始,便已经落入下风。
可是,我是一位准君,他不过是个归一境,凭什么?
钟天魁的脸色很难看,但却没什么办法,他先用伞剑再用雨剑的年轻人,如今尚未真正提剑,他便已经落入下风,他不敢想象当这个年轻人真正提起剑的时候,他会是怎样的境遇。
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那就是今天他想要走出这条小巷,必定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看了一眼顾泯,伤势短暂被压制下去的钟天魁借着雨势,穿过雨幕,在顷刻间便来到顾泯的身前,那带着极大恐怖的右拳似乎燃起了神火,无比的明亮,如同从天上落下的流星一般,燃起熊熊烈火,轰向顾泯的胸膛。
雨水遇到如此烈焰,便瞬间发出嗤嗤的响声,有白烟在此间生出,有些怪异。
地上从来都是被阴影笼罩,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如今的雨夜,更是一片漆黑。
于是这些火,便成了唯一的光。
顾泯看着钟天魁的拳头,想着它的运行轨迹,手中的雨剑忽然断裂,再度凝结之时,便短了不少。
这是一柄短剑。
或者说是一柄匕首。
但还是更像是一柄短剑。
顾泯握着这柄短剑,在那个拳头落下的时候,便一剑刺出,落在了那个拳头上。
短剑和拳头相交。
顾泯握紧雨剑,身体里的剑气游离而出,一点点汇聚到那柄剑中。
但片刻之后,顾泯便自己断了那柄剑,任由钟天魁一拳砸在他的胸膛上。
顾泯朝着后面退去,在雨幕里穿行,却没有应该有的表情,反倒是眉头微蹙,有些遗憾。
钟天魁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的拳头却没有给顾泯思考的时间,穿过雨幕,那个拳头,再次出现在了顾泯面前。
恐怖的气息一点点出现,强大而又让人觉得可怕。
顾泯侧身躲过一拳,看着那团烈焰在自己脸颊边划过,顺带着将他的几缕发丝都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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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不太好闻的味道出现了。
顾泯嗅了嗅。
然后那一拳便朝着他的脸砸了过来。
顾泯堪堪躲过,但有烈焰还是在空间里留下了。
顾泯伸手,招来无数雨珠,将其扑灭。
钟天魁沉默无语,这位准君,又是出拳。
那些烈焰在这里疯狂的燃烧着。
白烟生出,也会转瞬便消失。
剑气却没多少。
顾泯在那柄雨剑破碎之后,便不再凝结长剑,而是赤手空拳对敌,他没有主动的出剑,右手做剑指,只是在这里斩灭那些燃烧的火焰。
至于杀人退敌,顾泯没有去做,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顿悟之中,只是在思索中也遇到了想不明白的东西,故而显得浑浑噩噩。
可真要是浑浑噩噩也就好了,钟天魁便能斩杀他了。
可这个年轻人,却不是这样。
钟天魁忽然收拳,然后看了顾泯一眼,确信眼前的年轻人不会在此刻突然出手,他便双手不断变化,结出了一个法印。
无数道恐怖的气息穿过雨幕,好似远道而来。
都在这里汇集。
随着时间的不断变化,这些气息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
也是越来越可怕。
顾泯忽然看了这边一眼,钟天魁的气息已经提升到了顶峰,他此刻便是此生的最强一击,一旦轰出,只怕是连天君也要微微蹙眉。
顾泯不是天君,甚至连准君都不是。
他只是一位归一境。
从某个角度来看,若是钟天魁这一招成了,那么顾泯肯定便会死去。
可顾泯却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这边,感受着那些恐怖的气息。
此刻大雨磅礴,雷声不断。
此刻小巷之中,雨水不断下落,雨幕之中,顾泯已经被淋湿,但钟天魁身上却没有雨水。
顾泯问道:“天地万物,都很寻常,你怕什么?”
钟天魁听到这话,还是在不断的凝结自己的气息,但还是沉声回道:“我怕什么?这小小的雨水吗?”
顾泯说道:“你自然不怕它,你只是不在意它,你不将它放在眼中,可惜的是,你认为了不起的,并没有那么了不起,你觉得寻常的,恰巧有那么了不起。”
说着话,顾泯便举起了手。
天地之间,亦有剑意汇聚。
无数的剑,展露锋芒。
钟天魁没有看到那些剑,只是觉得落下的那些雨水,在此刻忽然变得有些特别。
他用自己的气息将自己和雨水隔开,那些雨珠落在那个屏障上,原本便会被抹去,可此时此刻,那些雨珠落下之后,虽然还是没有穿过屏障,但却有了些杀机。
钟天魁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些压力。
那万千无数的雨珠,落下的时候,不寻常。
钟天魁感受到了。
那是剑。
无数的剑,正在下落。
那些剑就藏在雨珠里,就藏在天地间。
这是什么手段?
钟天魁有些不可置信,他知道剑修的手段,之前顾泯以伞为剑和以雨水为剑,他都不以为意,因为那是很寻常的事情,对于剑修来说,有这样的手段,真的是无可厚非。
但此刻,天地万物,下落的雨珠,竟然也变成了剑。
这样的手段,怎么不让人觉得可怕?
钟天魁的道法已经汇聚,那些恐怖的气息若是落到谁的身上,肯定会让那人重伤,甚至死亡。
但此刻却用不出去了。
因为那些雨珠在不断的落下,便是无数剑在不断的落下。
那些剑在下落,而且很快便要冲破那道屏障,落到自己的身上,若是自己还要杀人,那必然会被人杀。
为了不被人杀,于是钟天魁便只能自保。
那些气息朝着四周而去,又成了一个极大的屏障。
那些剑暂时没能落下来。
顾泯自顾自道:“我在之前,才想通一件事。”
钟天魁鬼使神差问道:“什么?”
顾泯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藏着,只是微笑道:“剑修手中的剑是剑,是那个一,而世间其他,也可以是剑,是二是三,是万物。”
万物可为剑,这是很多年前剑修们便知晓的道理。
可是他们不管如何努力,剑道不管有多高,也都会有一桩事情始终解决不了。
那就是剑修手中有剑,和手中无剑,相差甚大。
尤其是面对同境的修行强者,手中有剑和无剑,更是如此。
这是历代剑修都无法解决的一个事情。
越是强大的剑修,越是清楚,当剑离开自己手里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既然万物都可为剑,剑也可以是万物。”
顾泯自顾自开口,烛游缓缓飘了出来,微微颤鸣,它变回一颗青色的珠子,然后开始变化,变成了各种法器。
柢山的先祖们,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制作了一柄剑。
准确来说,不是一柄剑,而是一件法器。
那件法器能够变化成很多法器,但历代剑主,却只把它当作一柄剑,以烛游称呼。
直到如今,烛游都还是这个样子。
如果从某种角度来说,当年那位制造烛游的先祖,便是想过剑化万物的想法,但却用的是最为朴实的法子。
这应该也是受限于境界,要不然不会如此。
其实历史上很多剑修,已经在脑海里开括新的路了,但碍于自身的境界实力,即便是有想法,也很难实现。
有些剑修留下过想法,有的前辈留下过尝试。
所以才有了烛游。
顾泯笑了笑。
他是踩着前人的肩膀往前走。
所以没那么难。
其实也很难。
顾泯自嘲一笑。
他隐约觉得剑道的尽头还有很远,甚至比天君还要远。
他此刻距离天君境界,中间不过只是隔着一个准君而已。
天君虽远,却在山上,抬头便可见。
剑道却不是这般。
他看不到。
不知道要走多久。
越是强大,才越是觉得庚辛剑星的强大。
那颗剑星,如果没有生命,纯粹只是一种剑道,那么便肯定是至高剑道。
如果有生命,那或许才是天地之间,万物之中,最强大的一位剑修。
顾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到他的一片衣襟。
钟天魁不知道顾泯在想什么,但他此刻已经变得极为难受,那些如剑,不,本来就是剑的雨滴,此刻纷纷下落,已经将他的屏障砸穿。
或许是刺穿。
雨滴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便是无数剑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剑又一剑,强横无比。
钟天魁被无数剑所伤,那些寻常时候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雨滴,此刻都是剑,落在自己身躯上的时候,便给他带来极致的痛楚。
他的脸颊上有伤口。
他的身躯上更满是伤口。
鲜血从身躯上流出,然后流到地面,被雨水稀释,朝着四周散去。
钟天魁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些剑落下,他扛下了第一剑第二剑,但最后却没能扛住之后的无数剑。
他被万剑穿身,他败得很虚妄。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的时候,便败了。
他不仅败了,马上也要死了。
看着顾泯,他最后的生机支撑着他。
“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差着一个境界,为何你杀我,这么轻松。”
钟天魁之前有多自信,此刻便有多颓然。
“你真的觉得轻松吗?”
顾泯看着他,摇了摇头。
随着他说出那些话,那些如剑的雨便将钟天魁的生机彻底斩碎。
小巷雨夜,很不寻常。
钟天魁倒了下去,肯定不会再站起来了。
顾泯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是因为他受了伤,而是今日的这一次对于剑道的尝试,对于他来说,太过艰难,但好处也是难以言说的,至少从今天开始,顾泯的剑道,又有了新的变化。
他的杀力或许还达不到世间顶尖,但是在剑道上,他只怕已经走得极远,一般的剑修,难以望其项背。
在雨中沉默了片刻。
顾泯咧嘴笑了笑。
然后他捡起那已经只剩下一截的伞骨,缓慢的朝着小巷外面走了出去。
这场小巷夜战,他尚未破境,但得到的东西却比破境还要好。
只是杀了钟天魁,以后会如何,便不太好说了。
……
……
雨总是会停的,天也自然会亮。
事情也自然会被人发现。
天亮的时候,小巷里钟天魁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在地面,每天都有人在死,像是钟天魁这样的人物,即便活着的时候是因为准君,可死后,谁还知晓?
所以即便有好些人都看到了尸体,却不怎么在意。
有些人直接便在身侧过去了,有些人则是随意的踩在尸体上,走了过去。
有人骂两句真晦气,有人眼中有些怜悯。
但都是很淡的情绪。
直到很久之后,有个修行者追寻到这里,看到钟天魁的尸体后,他一下子跌坐在积水里,水滴四溅。
“钟准君?!”
他颤抖开口,面色骇然。
很快,这里来了很多人,周围百丈之内的修行者,全部都被清空,中心只有两个年轻人,正站在那尸体旁边,正是宁云和宁远。
他们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追寻凶手,可惜一直没有什么线索。
之前得到消息,说是钟天魁要为爱子报仇,他已经得到了些线索,便去找了凶手。
“看起来这位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难缠,就连他都死了。”
宁远感慨开口道:“之前姜剑仙说那人是个归一境,但如今来看,只怕不止了,理应是为准君,而且还是准君巅峰。”
他有这样的判断很简单,是从钟天魁的尸体上得到的。
眼前的钟天魁,虽然尸体上残留着剑意,却没有一处剑伤,很显然那是对面剑修以剑气而杀,不用剑,而用剑气便能杀死一位准君,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至少是准君这样的强者。
“那人如果已经是这个境界,那么除去天君,只怕也没人有办法了。”宁远看向宁云说道:“要不要禀告上去?”
宁云轻声道:“爷爷肯定已经知晓了,只是爷爷如今正在闭关,即便知晓,恐怕不会特意出关。”
准君在旁人眼里,是需要仰望的存在,但是对于天君来说,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
宁远感慨道:“这么久了,死了这么多人,却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想起来便觉得有些难受。”
宁云说道:“希望不要见到他。”
宁远皱了皱眉。
却没想到自家兄长一语成谶。
当天夜晚,还是一个寻常小巷后的寻常院落。
那个年轻人来到了这里,在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宁远脸色苍白,看着这一幕的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为了不被这个年轻人找到,他们很低调。
但他们却忘了一件事,再怎么低调,若是有人一直注视着他们,那怎么都逃不掉。
如今便是这样。
宁远看着那个生得很好看的年轻人,宁云也看着。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宁云感慨道:“似乎当年来这里的那两位,也很年轻。”
顾泯摇头道:“都没我年轻。”
这倒是实话,李扶摇走到沧海的时候便已经接近百年,而后又花了很多年去寻那些天材地宝为了复苏青槐,再之后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已经很多年过去了。
至于白寅,走到归一境的时候,便已经远不止百岁了,至少是千岁。
来到这边的时候,也很多年了。
而顾泯呢。
如今他是归一境,真说起来,也不过不到两百岁。
他真的很年轻。
不到两百岁的归一境,即便是在这个世界,历史中也只有寥寥几人,而这寥寥几人却是从小在这里修行的,而顾泯所在的地方,天地灵气远远没有这里这么多浓郁。
年轻是顾泯最大的本钱。
宁云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既然是来杀我们的,那我们又能怎么办?”
钟天魁都死了,他们即便再怎么出彩,毕竟也只是个年轻人。
还是那句话,既然都是年轻人,那么他们怎么可能会比顾泯更了不起。
顾泯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的确很容易杀。
顾泯说道:“我想看看你们身后那位天君会不会亲自出手,所以我想拿你们做种子。”
宁远脸色煞白,说不出什么话来,宁云却是疑惑道:“依着你的境界,难道有了可战天君的能力?”
顾泯笑道:“我尚未踏足准君,杀准君也不容易,杀天君,几乎不可能。”
宁云说的是战,顾泯说的是杀。
宁云说道:“那你便是自寻死路。”
顾泯说道:“我又不是蠢人,怎么可能去自寻死路?”
宁云挑了挑眉,他当然知道顾泯说的是真的,他当然不是蠢人,自然不会自寻死路。
他一切想要做的,都会有结果。
宁云还想说些话,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至于他身边的宁远,早已经说不出来话。
他远没有自家兄长那么好的定力。
顾泯平静说道:“我的剑,想问问天君。”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宁云毫不犹豫的捏碎了手中的东西。
一道玄妙气息瞬间出现,身后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道身影。
看起来,自然是那位已经闭关的宁天君。
他的气息如渊,只是一道虚影便昭示着属于天君的强大。
宁远的神情缓和了不少,他看着这道虚影,高兴起来。
宁云没什么表情变化,他知道对方知道自己有这手段,对方知道有这手段却不害怕,而且从容的让他施展出来,那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自信?
当然是自信。
顾泯看着那道虚影,心想这也算天君?
顾泯见过天君。
蒐天君是最近的天君,韩天君他也见过,那些都是他需要仰望的天君。
可眼前这道虚影,倒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至少对不起天君两字。
于是他出了一剑。
剑光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起来的,但很显然最后是要落下那道虚影里的。
那道虚影一挥袖,恐怖的气息直接涌出,在顷刻间便撕裂了空间。
顾泯却不在意,剑光掠过,直接斩碎那道气息。
而后剑光落到了那道虚影身上。
虚影被斩开,直接消散在天地之间。
宁云的脸色大变,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爷爷的虚影,在他看来即便不是天君也应该是准君那般的强大,却没想到,顾泯只是轻易出了两剑,便将虚影斩碎了。
顾泯手里没剑,那两道剑光却那么可怕。
既然虚影被斩开了,那么宁云也会死了。
是的,他们都死了。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天上的那些修行者震动不已,如果说之前钟夜的死,还没能让宁天君的疆域震动,那如今钟天魁和宁云宁远都死了,那么便肯定会震动了。
钟天魁是一位准君,宁远宁云却是姓宁。
他们的身份很重要。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便代表着宁天君,既然他们死了,总是要有人为了这桩事来付出代价的。
顾泯成为了很多人想杀的对象。
但他此刻,却在屋檐下吃面。
一碗很寻常的清汤面。
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只是个普通人,尚且还不懂修行,自然便还没有辟谷,因此在最初对那些年,他们自然需要吃东西,直到后来某天,他们开始修行,然后辟谷。
当然这样的事情,每个人发生的时间都不一样。
王涣踏上修行的时候,也不早。
所以他知道怎么煮面。
顾泯很久没吃面了。
现在两个人在屋檐下,吃着两碗寻常的面。
王涣为什么要煮面?
是因为顾泯在帮他,那本对顾泯来说看着不难的剑诀,却是王涣如今都无法看透的东西。
要不是顾泯时常点拨他,他只怕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进展。
“我这里也有几本剑诀,不过都不太适合你,不过倒是可以给你看看。”
柢山的剑诀,绝对不比剑庭的差。
顾泯开始念那些剑诀,声音不快不慢,在吃面的间歇开始念,王涣却是放下面碗,很认真的记着。
很显然,他这样的人,很难做到过目不忘。
自然也无法做到听人念了些文字便记得清。
所以他一边记,一边抄写,还好顾泯没有刻意为难这个少年,要不然只怕他会什么都记不住。
“别这么看我,我还是觉得你不可能成为什么了不起的剑修,但我却愿意给你机会,至于最后如何,想来你自己都不会再后悔。”
顾泯放下面碗,擦了擦嘴。
他有些欣赏的说道:“坚持下去,不成也不后悔。”
王涣却是说道:“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觉得我的前途迷茫,可是我那么喜欢剑,你即便是这么说,我也高兴。”
顾泯没说话。
他好似记起一句话。
叫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第九百二十九章 我们喜欢的
桂花茶冷了。
梁照出门了。
他回到了青灵域,去了临天城。
韩天君在那边等着他。
看到梁照的时候,韩天君点了点头。
这意思很明显,便是对于梁照这些年的进展表示满意。
“来了个剑修,是那个年轻人。”
韩天君虽然用的是陈述句,但实际上还是在询问。
梁照沉默了片刻,知道在韩天君面前有些话不能说,便点头道:“是他。”
韩天君想起当初自己曾经看过一眼的那个年轻人,说道:“他比你更好?”
如今来看,的确是这样,但梁照不想承认。
韩天君说道:“我要的是最好的,你去杀了他。”
这是天君的意志,对于世间大部分人来说,都不能违背,不可违背。
但梁照只是摇了摇头,平静道:“我现在还不想和他战。”
“是不想,还是不敢?”韩天君淡漠道:“他在你心中种下心魔,你如何能走得最快?”
梁照说道:“他活着,我才走得最快,他在我前面,我才能最快,他若是死了,我如何能最快?”
他这话有些道理,但天君基本上都是不讲道理的。
尤其是韩天君这样的人物。
但此刻的韩天君,却没说话,他好似是默认了。
默认了眼前的年轻人说的这些话。
韩天君说道:“可他终究要死。”
过去的那些年,这里发生过两桩事情,都是类似于如今的,前面的两人,都活着,没有死。
但想来事不过三的说法,人们都是清楚的。
所以顾泯的命运,基本上已经有了结果。
梁照说道:“若是他那么容易便死了,那就不值得我去看了。”
韩天君说道:“你是说他这么个人,能在这个世间横行?”
梁照说道:“倘若有十个八个的天君去杀他,我当然觉得他会死,可是你们会如此吗?”
韩天君有些笑意,但还是很淡,“十个八个天君,你这个笑话不错。”
梁照很认真的反驳道:“这不是笑话,你们想想之前,那之前两段经历,难道不是证明你们错的很离谱吗?”
那之前的两个剑修,不仅没死,反倒是成为了很了不起的人物,自然而然是因为他们的轻视。
如今有了类似的顾泯,他们却还是这般,难道不会失败?
韩天君平静道:“多出一两个天君,也和大局无碍。”
梁照不说话了。
他仿佛被说服了。
韩天君淡漠道:“快一些。”
梁照点头,他很快便离开了那座大殿,然后从天上回到了地面。
陈默在这里煮茶。
桂花茶。
看到梁照回来,她笑着说道:“这茶真的很香,我可太喜欢了。”
梁照没有回她的话,只是自顾自说道:“难道站到最高处,便要变成白痴吗?”
陈默挑眉道:“怎么了?”
梁照说了之前的事情。
陈默说道:“他们不是白痴,反倒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一群人,要不然也不会修行到最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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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不说话。
陈默继续说道:“他们不但是最聪明的,也是最有天赋的,但同样也是最自负的。”
试想一下,一个修行者,从开始修行的时候便是一帆风顺,一直修行便一直往前,过往那些年,所有人看着他们,所有人的眼中都是羡慕和钦佩,他们一路走去,最后有一天变成了天君,统御无数万里的疆域。
他们是世间的君王,被世人尊为天君。
他们说话,便必然会成真,他们身前,已经无人。
这样的人物,难道不自负?
难道不应该自负?
这样自负的人,难道看到别的年轻人,第一时间想的是我不如他?
那不可能。
梁照说道:“他们或许都懂,却都不想相信,主要是过去那些年,世间没有出现过什么让他们无法掌控的事情,即便这些年栽了几次跟头,对于他们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陈默说道:“我父亲便是这样的人。”
梁照说道:“这才是给了我们机会。”
陈默说道:“或许是的。”
梁照看着那冒着热气
的茶壶,忽然道:“要不然我也种一棵桂花。”
陈默皱眉道:“那能一样吗?”
梁照摇摇头。
祀山的桂花树是宝药,珍惜无比。
梁照在异域,无法去祀山移植,但陈默却有办法,她去自家的宝库里,找到一棵桂花树,也是宝药,而且要比祀山那一棵珍惜很多。
于是两人将它种下,就在院子里。
“要是被人知道,这么珍惜的宝药就这么随意种在这种地方,我们会不会被骂死?”
“骂不死人。”
“但我记得不是有故事是说有人被看死了?”
“我们不是那样的废物。”
梁照看了一眼桂花树,忽然有些不喜,“即便桂花那么好,我们为什么要偏偏种下一棵桂花树?”
陈默说道:“大概是因为我们喜欢桂花?”
梁照没说话。
陈默试探问道:“总不能拔出来再种别的吧?”
梁照挑眉道:“有何不可?”
陈默有些无语。
于是他们便拔了那棵桂花,改种下一棵杨梅树。
“杨梅酸酸的,很好吃。”
陈默挑眉笑道:“还可以用来泡梅子酒。”
她这些日子不知道去哪里学了很多东西,知道的东西也变得多了起来。
梁照心想梅子酒不错,不过你酿造的东西,是不是能喝?
陈默没想那么多,她仿佛想起了过后很多年,事情所有都做完了,她和这个男人住在一起,这个男人依旧如此,有些无趣,但还是她喜欢的样子。
当然了,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怎么想。
但想来他什么都不在意,自然什么都不会拒绝。
想到这里,她笑了起来,很开心。
……
……
喝过了野鸭汤,吃了野鸭蛋,时间还没到,那对叔侄当然也该离开了。
两人走在芦苇荡边上,叶如晦听着野鸭的叫声,想起了当年的烤鸡。
那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老师的老师早死了,老师死了,师叔们也死了。
小叔还活着。
叶长亭上船,看了一眼叶如晦,说道:“别想了,过去的事情,越想越累。”
叶如晦点点头,却还是轻声道:“小叔从来不想以前,是因为觉得想起某人便有些难受。”
他说的很平淡,叶长亭也没什么表情。
但叶如晦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小叔心情已经不太好了。
“我先走了,小叔。有事再联系啊!”
叶如晦见势不妙,就要离开,却被叶长亭一把抓住衣领,平静道:“想跑?”
叶如晦被抓住衣领,根本跑不了,但实际上他也没那么想跑。
叶长亭蓦然松开,有些伤心。
这些年,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做过很多事情,可走来走去,还是无法忘记她。
她死了多少年?
很多年了。
已经不是百年千年了。
但还是忘不了。
能怎么办?
叶长亭看着湖水,沉默着不说话。
叶如晦也很安静。
这世上,谁没个一直挂念的人呢?
……
……
那边的木屋前,朝青秋认真将那些鸭蛋全部放在坛子里,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干净手。
然后才把袖管给放了下来。
此刻的他,哪里是什么无敌于世的大剑仙,分明只是个喜欢吃鸭蛋,喜欢做咸鸭蛋的中年男人。
女子靠在门框上,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又做这么多鸭蛋,真不知道你哪里这么喜欢吃鸭蛋。”
朝青秋轻声道:“出门一趟,便要那么久,再多的鸭蛋也有吃完的一天。”
女子皱眉道:“那我在家里给你做,你为什么不乐意?”
朝青秋说道:“你做的不好吃。”
好嘛,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女子扯了扯眉头,想要说几句什么,但朝青秋却是抬起头,安静的看着她,看着朝青秋的眼睛,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喜欢的绝对不是那个举世无敌的朝青秋,而是那个平静看着她,她便看得到他眼
中有一片湖的朝先生。
他那么平静无趣,却又那么有趣。
让她只是喜欢。
除去喜欢之外,还是喜欢。
朝青秋在屋檐下坐下,看了看天上,笑道:“快下雨了。”
女子说道:“下雨就下雨,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朝青秋轻声说道:“要不然跳支舞?”
他在询问,但声音很淡。
女子挑了挑眉,很多年前她可是会跳舞的,不过这些年已经不太会了。
因为太久没跳了。
可朝青秋要看,她又怎么会拒绝。
她很快便去换了衣衫。
朝青秋却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女子有些生气,看着那个上一刻说要睡觉,但下一刻便睡着的家伙。
但很快她便心疼起来。
他是谁啊?
他是朝青秋啊。
他既然是朝青秋,就是那么了不起的。
可那么了不起的朝青秋也会这么睡着,这意味着什么?
他很累了。
女子自然心疼。
他走回屋子里,抱着一床棉被出来,为他盖上。
然后她就这么看着他,他闭着眼睛,也很好看。
有人会比他好看,我知道的。
但我心里,他就最好看。
他即便不是最好看的,那也是最厉害的。
做朝青秋的女人,真的很幸运呀。
她这么想着,便也睡了过去。
靠着他,很舒服。
……
……
有人这一生,有一个女子陪在身边就很不错了。
有人这一生,却不止一个女子,但两个女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眼前有一片湖,此刻夕阳西下,金色的夕阳洒落,荡起层层波光,看着极为好看。
李扶摇在这里停下,身边两个女子也都看向那边。
李扶摇看了两个女子一眼,心想开口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但却不敢开口。
他就这么沉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槐开口道:“晚霞不错。”
这就是要留下来看看的意思了。
李扶摇点头道:“那就看一会儿。”
“不看,走。”
叶笙歌平淡开口。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
青槐却已经坐了下去,“就看。”
叶笙歌转身便走。
李扶摇有些头疼,伸手拉住叶笙歌,心想这个局面下,我能怎么办?
“要不看一会儿?”
他还是不算太笨,知道不能让这两个女子分开,如果她们分开了,那自己不管出现在哪里,都会有问题。
叶笙歌笑了笑,一身白裙的她坐了下去。
李扶摇叹了口气,本打算坐在她们中间,但想了想,还是朝着远处走去,自己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
得了,我远离她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青槐和叶笙歌都坐着。
青槐说道:“你幼不幼稚?”
叶笙歌挑眉道:“是个人都知道我很成熟。”
青槐冷笑道:“不见得。”
叶笙歌平静道:“倒是你才幼稚,非要争,这么点小事,有什么意义?”
青槐反驳道:“那你为什么也要争?”
叶笙歌平静道:“别的事情可以让你,但这些事情,我不想让你。”
“让?”青槐说道:“我需要你让我?”
叶笙歌轻声笑道:“你又比不过我,我不让你,你能怎么办?”
青槐看了一眼对方胸前,又看了一眼自己胸前,有些生气。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坐直身子,那边风景,便越是壮阔。
青槐皱眉道:“你也学会勾引他了!”
叶笙歌说道:“我可没有勾引过谁,不过你,是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青槐蹙起眉头,说道:“不要脸!”
叶笙歌说道:“我要脸。”
青槐呸了一声。
——
下一章当然还是折磨李大胆
第九百三十章 出剑出剑
再好看的晚霞,也会有看完的那一天,再长远的故事,也会有写完的那一天,李扶摇此刻想着那些酸唧唧的话,是因为他发现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再次面临选择。
晚霞看完,走还是不走?
看不看星星?
湖水有鱼,吃不吃?
你到底更喜欢谁?
这世上的问题,李扶摇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但只要是这两个女子问出来的,他若是不答,便不行。
至于答出来,若不能满足两个人,那么就不如不答。
李扶摇觉得,过去那些年,自己经历的血雨腥风,那数次九死一生,都是美好的日子,因为那虽然危险,却不见得毫无办法。
努努力,总会有些事情要发生。
可如今呢?
李扶摇苦恼极了。
他喃喃自语,“师爷,你当初可没说过女子有这么麻烦,光是说只要喜欢就行,行个屁啊!”
他声音不大,属实是不敢有太大的声响让人听见。
周围的两个女子,捕风捉影这一套,只怕比她们最熟悉的道法还熟悉。
李扶摇默默看着那些晚霞渐淡,然后夜色降临,明月渐出,星辰满天。
这倒是个好景象。
李扶摇心想,若是她们不吵架的话,那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想着这事,李扶摇余光一瞟,发现两个女子,此刻都朝着他走了过来。
李扶摇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杂草,一根平平无奇的杂草,此刻好似蕴含着无数秘密,要被李扶摇仔细钻研许久才能得到答案。
青槐坐在李扶摇一侧,叶笙歌另一侧。
两个女子沉默片刻,开始说话。
青槐率先说道:“我先遇到他,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后来他练剑除去报仇,便是为了我。”
听着这话,李扶摇有些感慨,当初的故事,他也记得很清楚,离开白鱼镇,去往剑山,离开剑山去往洛阳城,离开洛阳城去往妖土,报仇之后,练剑只是为了和青槐在一起。
人妖有别。(这话有些怪。)
这种事情,困扰了他许久许久。
叶笙歌说道:“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何况你也说了,他那会儿只是个少年。”
听着这话,李扶摇知道马上要被追问了,于是做好了准备。
谁知道青槐只是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冷笑道:“你说不懂事?那他喜欢你,也是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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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笙歌摇头道:“那会儿他已经长大了。”
李扶摇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怪,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种情况,只要她们不让自己说话,那就不要说。
男人嘛,总是要懂事的。
至于长不长大的事情,李扶摇不在意。
青槐面无表情道:“那会儿他也只是个年轻人。”
年轻不懂事这种话,当然不管你是少年还是年轻人,都是适用的。
叶笙歌笑了笑,平静道:“我和他走过很远的路。”
那年去佛土,他们一起走过很远的路,经历过生死。
青槐说道:“他为我走过很远的路。”
李扶摇揉了揉下巴,心想就是那一次,师爷最后一次出现,然后告诉他喜欢两个女子没关系,只要都是真心的就行。
现在来看,这话何其不负责任。
师爷这辈子肯定没有喜欢过女子,自然也肯定没有和女子朝夕相处过,要不然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没有喜欢过女子的师爷,真的有些可怜啊。
李扶摇这么想着,神游天外。
青槐和叶笙歌已经说了很多的话。
她们已经将过往那些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
“这我去过洛阳城,见过他父母。”
“我也去过洛阳城,那场大雪不错。”
“我在城头上,看过月光。”
“六千年前的光景,也不错。”
“那些山很不错,那些水有些烦。”
“那座山还有我种下的桃花。”
“怕死早已经死完了。”
可以想象,如今那座已经不叫剑山的剑阁,当有新上山的弟子问及那棵桃花树的时候,那些师门长辈看着那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桃花树失神的景象,时间太久远,他们早已经不知道当初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这棵桃花树的来历。
只是看着那棵存在了很多年,一直没有失去的桃花树,感慨一声,只怕是这棵桃花树是仙人所种,一直到如今,都尚未死去。
另外一边,早已经不叫洛阳城的那座城,有一座院子却一直都在,历代房主不断的翻修,什么都变了,可那棵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一直在。
因为很多年它都不曾死去,所以这个地方的县志甚至还将其记录在案,只是不管怎么往前面去推,也只能推到数百年前,那个时候,那棵桃花树便已经在了。
至于那个叫秋风镇的地方,同样有这样的故事。
当年那位说书先生心灰意冷,于是选择避世,那个白裙女子找到他的时候,他有些吃惊。
而后他做了些东西给她吃,于是她便在院子里又种下一棵桃花树。
那年还有一个故事。
大概是那个说书先生后来问她,除去桃花之外,还喜欢什么。
不过她没说。
至于别的地方,同样有这样的故事。
那些当年叶笙歌带着的桃花树苗,从来都不是凡物,而是真正的好东西。
甚至是无数修士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的宝药,可惜却被叶笙歌当作普通的桃树,带着去了很多地方。
后来李扶摇建造天门,世间的修士被压制成了武夫,再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灵药出世。
那棵桃花树也变得寻常,可就是能活。
能活也是好事,故而人们都看得见。
那些桃花都是叶笙歌喜欢的,现在都还在。
那个年轻人也是她喜欢的,此刻也还活着。
都是很好的事情。
青槐不说话了,大概有些伤心。
她真的没有什么留下来的。
妖土远走了,武帝带着那些妖族离开了人间,如今已经不知道去往了什么地方,她再也找不到她的家。
青天城如今如何了。
那座茅屋如何了?
都不知道了。
青槐想起这些,怎么能够不伤心?
她轻声说道:“我只有他了。”
她说这些话,有些失魂落魄,更有些柔软,想来是天底下所有人,听了这话,也不会再生出和他抢人的想法。
那年在白
鱼镇,她碰到了那个少年,那是在一场秋雨里,而后她有很多年都没能再见到他,那个时候,其实她有些伤心,可是爹爹说,如果一直陪着他,他就不会有心去变强,他本来就天赋一般,要是再不坚定,这可怎么办呢?
那年看起来她很厉害,可她也是个才第一次出远门的少女,第一次去看那个壮阔的人间,本来没打算喜欢上谁的,可谁知道那个清秀的少年那么让人着迷。
还没有踏上修行,就敢提着根木棍拦在那人面前。
这样愚蠢且有勇气的少年,真是越看越喜欢。
后来分开,便一直想他。
想去找他,可又有些怕。
在北海的时候,又一次见面,自然高兴,可她还是知道,自己不在他身边,他是绝对有可能会喜欢上别人的,那到时候她怎么办?
所以那一次,她才恶狠狠的威胁他,让他不能喜欢上别人。
可是喜欢上别人,她有没办法阻止的。
她要是说什么那就是什么,那事情就好了啊。
可惜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啊。
所以他有些伤心。
想起后来在白鱼镇的时候,她更伤心。
她做了那个梦,大概就知道了自己和他的结局。
那天她让他重新去选,他却也没选。
他如何能选呢?
她知道的。
他要是真能选,自己也不会喜欢他那么久的。
就像是那一天,她在走上仙舟之前,喊过他的名字,他没出现,所以她很失望。
可看到他的时候,就没那么失望了啊。
这就是喜欢。
那么喜欢。
一直喜欢。
还会一直喜欢。
但还是会很生气。
她明明是最先遇见他的,可他最后还是不只是属于自己。
现状她已经知晓了,可好似也还是不太高兴。
李扶摇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他这会儿不管说些什么,都不太好吧。
他看了叶笙歌一眼,大概的情绪,都在眼里。
可那个道种没说话。
李扶摇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伸手去牵起青槐的手。
叶笙歌说道:“我只喜欢他。”
是的,你青槐喜欢他,所以有那么伤心,我可以理解,你又那么不喜欢你喜欢的男子喜欢别的女子,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我虽然都可以理解,可我还是不接受。
什么都不接受。
不接受你要喜欢他,就让我不喜欢他。
不接受你要和他在一起,就让我不要和他在一起。
我以前觉得喜欢他是我的事情,和他无关。
可哪个女子不想喜欢的男子又正好喜欢自己呢?
谁不愿意和喜欢的男子一直在一起?
是的,以前的叶笙歌不在意。
那是因为她还年轻。
岁月沧桑,我们都变了。
变成了什么样?
不见得是自己讨厌的样子。
我也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变的。
可谁知道呢?
我们都变了,可我们还是我们。
第九百三十一章 红灯笼,青玉案
忽然很安静,所有人都没说话。
其实也就三个人。
夜色不错,月光正好。
星星在天上,如同调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李扶摇想起当初为了复生青槐,走了很久的路,找了很多东西,他甚至将星辰从天上摘下,就是为了将青槐复活。
那些年,他其实也很苦,很难。
只是男人的苦难,怎么可能告诉旁人。
李扶摇忽然道:“好像有些伤感了。”
两个女子都翻了白眼。
李扶摇缓缓道:“我也有个故事,讲给你们听。”
青槐挑了挑眉,想要说话,但叶笙歌很快便摇了摇头。
青槐便没有说话了。
于是李扶摇开始讲故事。
其实是倒苦水。
那年离开人间之后,他离开之后,很快便遇到了那边的修行者,于是便有一战,那是离开人间的第一战,不太美好,甚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和叶笙歌两人联手,差点死去,才艰难取胜。
而后又有无数场战斗,李扶摇那位沧海剑仙,在人间几乎无敌的他,在天外最开始几乎受尽了磨难。
之后的境界怎么来的?还不是一场场大战,年轻的剑仙才真正成为了不起的强者。
如果说没有离开人间之前,他一路前行,多是因为机缘和贵人扶持,那么到了人间之外,前行则是通过一场场九死一生的大战,才站稳了脚跟,境界越来越强大。
那些年,他身上的伤势,几乎就没有完全痊愈的时候。
一具身躯,到处是伤。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准备隐去这些不说。
叶笙歌却说道:“为了替你去寻那些东西,他受了很多苦。”
她平静说起李扶摇去寻那颗星辰的遭遇,当时的李扶摇,不是如今的天君剑仙,不是天君惧怕的那些强大人物。
他只是一个想要将心爱女子复生的男子。
李扶摇沉默不语,为夺那颗星辰,的确险些身死。
青槐看着他,眼神缓和了很多。
她沉睡的那些年里,其实早就想过,那个傻乎乎的年轻人会吃很多苦,只是想过很见过,本来就不是一个东西,此刻听到那些过往,才明白自己之前所想,全都都有些想当然了。
李扶摇看着这一幕,心想果然有些苦还是不能自己扛着。
这好像就是所谓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意思。
李扶摇长舒一口气。
青槐不再说话,只是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有些亲切。
是的,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早已经不是一条蛇妖,因为她的身躯已经被星辰洗礼,成为了这世上最亲近大道的几种身躯之一。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想着既然你做了这么多,那我就暂时原谅你……一个时辰.
嗯。
一个时辰,差不多了。
……
……
离开了芦苇荡,登上来时的船。
便是要归去。
叶如晦和叶长亭在船上,有些无趣。
叶长亭便为了哄自己侄儿,讲了一个故事。
叶如晦忽然问道:“如此说来,剑
阁的开派祖师李药的师父吴山河是剑山的末代掌教,而李扶摇李剑仙便是剑阁的开派祖师的师叔。”
叶长亭点点头,说道:“就是这般。”
叶如晦说道:“这样岂不是说,小叔你也要叫他一声老祖宗?”
叶长亭冷哼一声,“要不是他后来在世间立下天门,人间七百年,何至于越过五境都如此艰难?”
人间一战结束之后,李扶摇将那些境界过高的修行者带走,送到天门内的世界,而人间有天门镇压,世间修士,再也不能越过那道门槛,故而再也无法和王朝抗衡,变成了武夫。
不过好在七百年后,又出了一位叶长亭,一剑破天门,硬生生将世间武夫的境界又拔高起来,不过这却是一个轮回,李扶摇为了人间百姓,因此将世间修士的境界压低,说起来是对那些百姓好,但却是对那些修士最大的不好。
叶长亭这样做,虽然很可能是对于那些武夫的好,却是让人间变回八百年前那般。
两人都没错,但两人却又对立。
叶如晦揉了揉脑袋,说到底,其实都有办法解决,不过这两位都没心思去解决。
叶长亭唤出陌上草,沉默不言。
叶如晦看着那柄剑,有些吃惊地问道:“小叔你该不是想要和李剑仙比剑吧?”
叶长亭平静道:“他现在自己都难保,还问什么剑?”
叶如晦笑眯眯道:“是女子的事情?”
叶长亭挑眉道:“你若是喜欢上两个女子,又谁都不想丢,下场也比他好不啦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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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如晦微笑道:“我知道这个道理。”
……
……
朝青秋带着鸭蛋离开了。
那个女子默默相送,没有挽留,因为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自己要是让他留下,那就不是她了。
虽然还是舍不得,但总归是要让他离开的。
她默默看着,就这么看着。
直到那一袭白袍消失在世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袭白袍忽然出现在某处。
同样是有一个白衣书生模样的男人在这里微笑。
朝青秋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走了过去,只是一道剑气,瞬间掠过那个书生的面门。
书生猛然退去,有些感慨道:“许久不见,你又强了几分,他们都说即便是天君都无一个人敢和你一对一生死一战,我看好似也是这般。”
朝青秋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朝着远处走去。
他的身形很快,但那个书生却一直相随。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人中,我唯独觉得你能有资格和我一起谋划那桩事情,为何总是拒绝我?”
书生跟在朝青秋身后,平静而又是自信。
朝青秋不置一词。
书生笑道:“想要杀绝那些天君,又不是什么难事,依着你的聪明才智,只怕早就有想法了,迟迟未动,难道心思不是在那些人身上?”
他一字一句道:“不会你一直想要杀的人,是我吧?”
朝青秋依旧没有停下,只是往前。
书生微笑道:“再不回答我,那个女子,我这便去杀了她。”
朝青秋听着这话,猛然蹙眉,而后身侧突兀便出现了一柄剑。
古道。
握剑手中,便是猛然一剑递出,强横无比的剑气,在这里瞬间涌出,杀意毫不掩盖的朝青秋的起手一剑,分外强大!
这位剑仙,很多年没有出过剑了。
但不意味着他的剑已经钝了。
论杀力和杀意,白寅的剑可以说是举世无双。
说起剑道新解,顾泯则是后来居上。
而谈及坚韧,李扶摇一定位列榜首。
天赋定然是白知寒世间无双。
但说来说去,论出剑杀人,还是朝青秋最强。
此刻他这一剑递出,即便是强如那个书生,此刻脸色也微变。
他身形骤然消失,撞破了一片空间,而之后那道剑气转瞬即至,轰杀而去。
书生出现在某处,刚刚站立,想要说句什么话,但很快便脸色大变,再度撞碎一片空间,朝着远处而去,如此数次,才确认那道剑气已经消散了之后,这才站立,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一言不合就出剑,看起来那个女子确实对你很重要。”
朝青秋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是自顾自说道:“你之前说天君里没有人敢和我搏命,那你怎么敢的?”
书生脸色微变,挑眉道:“难道你真想杀我?世人都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想杀我,不见得容易。”
朝青秋平静道:“以前是不好杀,如今却是不难杀。”
他提着剑,那些剑气便肆意的弥漫而出,好似要将这里彻底笼罩起来,好似他下一刻只要出剑,便能杀人。
事情简单。
书生盯着朝青秋,想要看到他眼睛里的情绪。
或许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不坚定,可是朝青秋此刻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一片漠然。
书生忽然觉得自己提及那个女子,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
他有些悔意。
但很快便消散了。
他刚要开口,朝青秋的剑便动了。
一条雪白长线,蓦然出现在天地之间。
带着凌冽剑意的剑光,切割而去,看似随意,但分开的却是整个天地。
大片空间在这里塌陷,天地似乎都要摇晃。
书生皱眉,大概也是知晓,自己绝不可能再藏入那些破碎的空间里去躲这一剑了,他此刻除去硬抗之外,别无他路。
可朝青秋的剑是想接便能接的?
可朝青秋出剑,你想不接便能不接?
朝青秋漠然的看着对面。
一大片剑气长河已经缓缓在他身侧流淌,带着无数剑意,仿佛下一刻便要沸腾起来。
书生脸色难看起来。
他身体里也有恐怖的气息升起,但他还是再度问道:“你当真要和我一战?”
朝青秋很平静,没有说话。
只是出剑。
对于剑修来说,剑便代表着他的态度。
既然是出剑,那自然是要杀人。
朝青秋看着这个在异域天君里排名极其靠前的书生,没有太多的想法。
他只要是出了剑,便不考虑杀不杀得了,也不考虑这一剑递出下场如何。
只是杀人。
只是杀人。
只是杀人便够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小金龟
忽然很安静,所有人都没说话。
其实也就三个人。
夜色不错,月光正好。
星星在天上,如同调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李扶摇想起当初为了复生青槐,走了很久的路,找了很多东西,他甚至将星辰从天上摘下,就是为了将青槐复活。
那些年,他其实也很苦,很难。
只是男人的苦难,怎么可能告诉旁人。
李扶摇忽然道:“好像有些伤感了。”
两个女子都翻了白眼。
李扶摇缓缓道:“我也有个故事,讲给你们听。”
青槐挑了挑眉,想要说话,但叶笙歌很快便摇了摇头。
青槐便没有说话了。
于是李扶摇开始讲故事。
其实是倒苦水。
那年离开人间之后,他离开之后,很快便遇到了那边的修行者,于是便有一战,那是离开人间的第一战,不太美好,甚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和叶笙歌两人联手,差点死去,才艰难取胜。
而后又有无数场战斗,李扶摇那位沧海剑仙,在人间几乎无敌的他,在天外最开始几乎受尽了磨难。
之后的境界怎么来的?还不是一场场大战,年轻的剑仙才真正成为了不起的强者。
如果说没有离开人间之前,他一路前行,多是因为机缘和贵人扶持,那么到了人间之外,前行则是通过一场场九死一生的大战,才站稳了脚跟,境界越来越强大。
那些年,他身上的伤势,几乎就没有完全痊愈的时候。
一具身躯,到处是伤。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准备隐去这些不说。
叶笙歌却说道:“为了替你去寻那些东西,他受了很多苦。”
她平静说起李扶摇去寻那颗星辰的遭遇,当时的李扶摇,不是如今的天君剑仙,不是天君惧怕的那些强大人物。
他只是一个想要将心爱女子复生的男子。
李扶摇沉默不语,为夺那颗星辰,的确险些身死。
青槐看着他,眼神缓和了很多。
她沉睡的那些年里,其实早就想过,那个傻乎乎的年轻人会吃很多苦,只是想过很见过,本来就不是一个东西,此刻听到那些过往,才明白自己之前所想,全都都有些想当然了。
李扶摇看着这一幕,心想果然有些苦还是不能自己扛着。
这好像就是所谓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意思。
李扶摇长舒一口气。
青槐不再说话,只是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有些亲切。
是的,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早已经不是一条蛇妖,因为她的身躯已经被星辰洗礼,成为了这世上最亲近大道的几种身躯之一。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想着既然你做了这么多,那我就暂时原谅你……一个时辰.
嗯。
一个时辰,差不多了。
……
……
离开了芦苇荡,登上来时的船。
便是要归去。
叶如晦和叶长亭在船上,有些无趣。
叶长亭便为了哄自己侄儿,讲了一个故事。
叶如晦忽然问道:“如此说来,剑
阁的开派祖师李药的师父吴山河是剑山的末代掌教,而李扶摇李剑仙便是剑阁的开派祖师的师叔。”
叶长亭点点头,说道:“就是这般。”
叶如晦说道:“这样岂不是说,小叔你也要叫他一声老祖宗?”
叶长亭冷哼一声,“要不是他后来在世间立下天门,人间七百年,何至于越过五境都如此艰难?”
人间一战结束之后,李扶摇将那些境界过高的修行者带走,送到天门内的世界,而人间有天门镇压,世间修士,再也不能越过那道门槛,故而再也无法和王朝抗衡,变成了武夫。
不过好在七百年后,又出了一位叶长亭,一剑破天门,硬生生将世间武夫的境界又拔高起来,不过这却是一个轮回,李扶摇为了人间百姓,因此将世间修士的境界压低,说起来是对那些百姓好,但却是对那些修士最大的不好。
叶长亭这样做,虽然很可能是对于那些武夫的好,却是让人间变回八百年前那般。
两人都没错,但两人却又对立。
叶如晦揉了揉脑袋,说到底,其实都有办法解决,不过这两位都没心思去解决。
叶长亭唤出陌上草,沉默不言。
叶如晦看着那柄剑,有些吃惊地问道:“小叔你该不是想要和李剑仙比剑吧?”
叶长亭平静道:“他现在自己都难保,还问什么剑?”
叶如晦笑眯眯道:“是女子的事情?”
叶长亭挑眉道:“你若是喜欢上两个女子,又谁都不想丢,下场也比他好不啦多少。”
叶如晦微笑道:“我知道这个道理。”
……
……
朝青秋带着鸭蛋离开了。
那个女子默默相送,没有挽留,因为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自己要是让他留下,那就不是她了。
虽然还是舍不得,但总归是要让他离开的。
她默默看着,就这么看着。
直到那一袭白袍消失在世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袭白袍忽然出现在某处。
同样是有一个白衣书生模样的男人在这里微笑。
朝青秋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走了过去,只是一道剑气,瞬间掠过那个书生的面门。
书生猛然退去,有些感慨道:“许久不见,你又强了几分,他们都说即便是天君都无一个人敢和你一对一生死一战,我看好似也是这般。”
朝青秋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朝着远处走去。
他的身形很快,但那个书生却一直相随。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人中,我唯独觉得你能有资格和我一起谋划那桩事情,为何总是拒绝我?”
书生跟在朝青秋身后,平静而又是自信。
朝青秋不置一词。
书生笑道:“想要杀绝那些天君,又不是什么难事,依着你的聪明才智,只怕早就有想法了,迟迟未动,难道心思不是在那些人身上?”
他一字一句道:“不会你一直想要杀的人,是我吧?”
朝青秋依旧没有停下,只是往前。
书生微笑道:“再不回答我,那个女子,我这便去杀了她。”
朝青秋听着这话,猛然蹙眉,而后身侧突兀便出现了一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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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剑手中,便是猛然一剑递出,强横无比的剑气,在这里瞬间涌出,杀意毫不掩盖的朝青秋的起手一剑,分外强大!
这位剑仙,很多年没有出过剑了。
但不意味着他的剑已经钝了。
论杀力和杀意,白寅的剑可以说是举世无双。
说起剑道新解,顾泯则是后来居上。
而谈及坚韧,李扶摇一定位列榜首。
天赋定然是白知寒世间无双。
但说来说去,论出剑杀人,还是朝青秋最强。
此刻他这一剑递出,即便是强如那个书生,此刻脸色也微变。
他身形骤然消失,撞破了一片空间,而之后那道剑气转瞬即至,轰杀而去。
书生出现在某处,刚刚站立,想要说句什么话,但很快便脸色大变,再度撞碎一片空间,朝着远处而去,如此数次,才确认那道剑气已经消散了之后,这才站立,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一言不合就出剑,看起来那个女子确实对你很重要。”
朝青秋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是自顾自说道:“你之前说天君里没有人敢和我搏命,那你怎么敢的?”
书生脸色微变,挑眉道:“难道你真想杀我?世人都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想杀我,不见得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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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青秋平静道:“以前是不好杀,如今却是不难杀。”
他提着剑,那些剑气便肆意的弥漫而出,好似要将这里彻底笼罩起来,好似他下一刻只要出剑,便能杀人。
事情简单。
书生盯着朝青秋,想要看到他眼睛里的情绪。
或许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不坚定,可是朝青秋此刻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一片漠然。
书生忽然觉得自己提及那个女子,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
他有些悔意。
但很快便消散了。
他刚要开口,朝青秋的剑便动了。
一条雪白长线,蓦然出现在天地之间。
带着凌冽剑意的剑光,切割而去,看似随意,但分开的却是整个天地。
大片空间在这里塌陷,天地似乎都要摇晃。
书生皱眉,大概也是知晓,自己绝不可能再藏入那些破碎的空间里去躲这一剑了,他此刻除去硬抗之外,别无他路。
可朝青秋的剑是想接便能接的?
可朝青秋出剑,你想不接便能不接?
朝青秋漠然的看着对面。
一大片剑气长河已经缓缓在他身侧流淌,带着无数剑意,仿佛下一刻便要沸腾起来。
书生脸色难看起来。
他身体里也有恐怖的气息升起,但他还是再度问道:“你当真要和我一战?”
朝青秋很平静,没有说话。
只是出剑。
对于剑修来说,剑便代表着他的态度。
既然是出剑,那自然是要杀人。
朝青秋看着这个在异域天君里排名极其靠前的书生,没有太多的想法。
他只要是出了剑,便不考虑杀不杀得了,也不考虑这一剑递出下场如何。
只是杀人。
只是杀人。
只是杀人便够了。
第九百三十三章 晚霞中的剑
钟天魁死了,一位准君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那雨夜小巷里,紧接着宁云和宁远也死了。
两个年轻人,两个宁天君的后人,就这么死了。
尤其是宁云,甚至还是宁天君的嫡系后人。
据说是宁天君都很看好的后人,可还是死了。
其实就在那一刻,宁天君便知道了,毕竟他留下过一道印记在宁云的身上,但实际上也不是多重要的印记,如果真的重要,只怕那道印记会无比强大,而不是被顾泯简单一剑斩开。
天上的城有许多,但宁城只有一座,宁天君也只有一位。
在那口青铜大钟响起的时候,就在不远处负责看守青铜大钟的中年男人便看向身侧的两个年轻人,皱眉道:“去香火房!”
香火房位于宁城那座祖殿之前不远处,穿过两条长廊,便可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密密麻麻的灯笼,挂在屋檐下,里面点着灯。
每一盏灯笼上面便都有一个名字。
每一盏灯笼都代表着一个宁氏子弟。
在最高处,自然是宁天君的那一盏。
宁氏一族,修行得有秘法,和这香火房里的灯笼相关,若是人死,便灯灭。
之前那口青铜大钟的名字名为丧钟,也是一件法器,和宁氏子弟息息相关,有宁氏的子弟死去,才会不撞而响,而中年男人急冲冲赶赴这边香火房,也是想要知道是哪一位宁氏子弟死在外面了。
满屋都是点亮的大红灯笼,那两盏黯淡的灯笼很容易便被看到了。
中年男人走过去,仰头一看,便看到了上面的名字。
宁云宁远。
中年男人脸色微变。
跟着他身侧的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他们很清楚那两人这些日子在追查那之前杀钟夜和杀钟天魁的真凶,却没想到,没有找出真相,却连他们两人也都遭逢大难。
“老祖宗还有多久出关?”
中年男人面色阴沉,虽然知晓这桩事情事关重大,但同样知道老祖宗宁天君闭关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两个年轻人苦笑道:“这等事情,只怕是没人知晓,如今虽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怎么都不该去通报的。”
中年男人面色微缓,问道:“那之前查出了什么?”
两个年轻人还是苦笑。
钟夜死了之后,他们便开始查那个人,后来有了些结果,却只有那位准君大人钟天魁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可惜他并没有告诉旁人,而是自己孤身一人便去找了凶手,结果显然已经明朗了,他死了。
死了,自然线索也就断了。
“想来钟准君也没想到那人会那么强大,所以才事先没有做任何准备。这才这么死去了。”
两个年轻人中的其中一个轻声道:“线索断了,可这样的剑修,不该活着。”
中年男人沉默着。
两个年轻人也不说话了。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着。
中年男人说道:“老祖宗如何想?”
宁天君在闭关,没人知道他怎么想。
有个年轻人说道:“老祖宗自然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名声受辱。”
在自己的疆域里,有自己的后人死去,这样的事情,对于任何一个天君来说,都算不上是什么好的事情。
只是天君真的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吗?
他们的脑子里,只怕只是看着天,却不会看着人间发生了什么。
但天君的后人在意。
这样的事情,让他们很难受。
中年男人离开了香火房,带走了两盏灯笼。
……
……
两盏再也不会亮起来的灯笼,摆在了一方青玉案上。
坐在案后的男人生着一张很寻常的脸,正在把玩手中的一个小金龟。
中年男
人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
“钟天魁那个蠢货都死了,我去,能活着回来吗?”
男人放下手中的小金龟,看向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平静问道:“天君大人如何想?”
中年男人说道:“灵君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叫做灵君的男人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不言而喻。
当然是真话,也只能是真话。
“老祖宗只怕就算是闭关而出,也不会太在意这样的事情,毕竟老祖宗看得是长生,况且我相信,此刻老祖宗已经知道了,他什么都没做,自然便是不在意。”中年男人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有些特别的情绪。
灵君点点头,“倒也如此。”
他转而问道:“既然这般,做些什么,不会惹恼天君大人?”
“老祖宗既然不在意这种事情,我们做些什么事情,他又怎么会在意?”中年男人敲了敲青玉案,认真道:“可我们这些人,不能不上心。”
灵君没有说话。
中年男人便沉默着。
那两盏灯笼很晦暗。
像极了此刻的情绪。
“可我怎么知晓是谁?”
灵君重新拿起那个金龟,却不曾想,它竟然活了过来,小小的脑袋在四处扭动,看起来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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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君将它放在案上,它开始在上面缓缓的爬着,很慢,但的确在爬。
中年男人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老祖宗虽然在闭关,但灵君想要的那东西,我们也可给予灵君,至于如何找到他,想来也是难不住灵君的。”
对于准君来说,很多事情都不是事情。
灵君眼睛里有了些神采,他伸出一根雪白手指,按住那个在缓缓爬动的小金龟。
“既然如此,我便去找找他,看看他到底生了几个脑袋。”
看着小金龟,灵君的眼里,也迸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第九百三十四章 泥潭
杀了宁云宁远,必然会有人来杀自己,顾泯很清楚。
所以不管是谁来找到他,他都不在意,或许是为了等那个人,他这些日子都没有出门杀人,只是坐在屋檐下,和王涣说了很多话。
“剑修的路看似都不同,但实际从目的来看,都一样,无非是把剑放入对方的胸口。”顾泯端着一碗白水,然后伸手抹过,碗里的水便凝结成剑,在碗里跳动,最后白碗生出裂痕,眼看着已经裂开,但却没有化成一片片落下,只是还保持原样,水却从碗里流了出来。
王涣看着这一幕,眼中只有羡慕,但深处却有些明悟。
顾泯继续平静道:“剑道从目的来看,自然一样,但路却不同,如何更快更直接的杀人,那是大多数人追求的剑道,所有的剑诀和剑经,也都是为了达成这样的事情而出现的。”
王涣沉默了片刻,问道:“可是总有些人不适合。”
顾泯听着这三个字,眼中有了些赞赏的意味,他淡淡道:“不适合这三个字用得极好。”
是的,他想要表达的东西,王涣听懂了。
“世上没有不适合修剑的人,只有不适合他修行的剑诀和剑经,天赋差,只是相对于这些剑诀而言,修行程度慢,不是因为他傻,是因为这些东西不适合,我既然喜欢剑,那么便可以去修剑,至于为何会那么慢,是因为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修行方式。”王涣眼里有了些光彩,他有些高兴,因为顾泯告诉了他一个道理,一个他也觉得是在对的道理,但他很快便痛苦起来,皱眉道:“可我怎么才能找到适合我的修行之法?”
顾泯接话道:“可能世上没有这样的修行之法。”
在山洞里的那些日子,他看过了无数典籍,世间的剑修修行之法,他差不多也都知晓了,只是适合王涣的剑诀,他自己也没找到。
王涣有些失望。
顾泯说道:“世上第一个饺子,也是没吃过饺子的人做出来的。”
王涣说道:“可若是您这样的人都无法写出那样的修行之法,我又怎么可能?”
顾泯看着他,没有急着说话。
王涣以为自己说话有些过了,便带着些歉意想要说些什么
的时候,顾泯已经微笑道:“我有个故事,才发生不久,讲给你听听。”
梁照之前也讲过故事,但顾泯才是最喜欢讲故事和听故事的那个人。
过往很多时候,有人想要害他的时候,都会在之前讲个故事。
顾泯自己的故事也讲过给很多人听过。
不过这个故事却是第一次讲。
自然是说的他变成怪物的那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顾泯为了找到解决自身的办法,耗费了许多时间,才找到了办法,故事在顾泯的嘴里很寻常,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但故事本身,就很能鼓舞人心。
王涣是个很聪明的人,没有被表面的那些东西蛊惑,很轻松便获知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顾泯说道:“我学了很多年的剑,在剑道上,我自然算是有资格说上几句的人,可是在别的地方,我和你的处境差不多,都是需要自己去琢磨,所以我能成,你为什么不能成?”
王涣沉默,长久不言。
很久之后,他认真的朝着顾泯鞠躬。
他很感谢顾泯,虽然顾泯根本就没有给他提供任何直接的帮助,但是他的那些话,也给了他很多启发。
顾泯看了一眼外面,摇头笑道:“去吧,出去走走,看看,也会有不少收获。”
王涣看了顾泯两眼,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听话的走了出去,离开了这里。
看着少年的背影,顾泯自嘲的笑了笑。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那边,忽然有个小金龟从门槛翻过来,憨态可掬的朝着顾泯爬了过来。
看着那个小金龟,顾泯的目光如剑,忽然散去两道剑光,只是瞬间,小金龟便被吓得不敢再往这边爬,只是那胆战心惊的样子,让人看了也觉着心疼。
顾泯却没有这些想法,只是看着那个小金龟。
小金龟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继续朝着前面爬去。
在一片浓郁的剑气中,它一路前行,最后在顾泯身前停下,仰着头,看着顾泯。
顾泯伸
手,落在小金龟的头上。
无尽的剑气,在指尖瞬间涌出,将小金龟的头死死压住,让它整个身躯都动弹不得。
但金龟没碎。
它虽然是金龟,但理论上在顾泯这位接近准君的剑气下,也该碎裂的。
但它却是没有碎开。
由此可见此物的不凡。
顾泯伸手,想要捡起那个小金龟,但是很快便皱了眉,因为这只金龟在他的手中,突然变得重若千钧,怎么都拿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那边来了一个人。
他站在门口,看向了正在试图拿起小金龟的顾泯。
顾泯松开了手,抬头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眼,周遭瞬间便有一根木柱砰然碎去。
顾泯挑了挑眉。
那人则是笑了笑,“你果然有好几个脑袋。”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灵君。
顾泯站起来的时候,门也碎了。
灵君又笑了笑。
在刹那之间,两人已经有过交手,不分胜负。
看着已经碎了的柱子和大门,顾泯叹气道:“等会儿要赔钱怎么办?”
灵君听着这话,有些好奇,但却没说话,只是伸手,那个小金龟便一跃而起,落到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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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龟的眼中漫出金光。
灵君看着那龟甲上几乎微不可查的一道裂痕,皱了皱眉。
顾泯之前的剑气看似没有对小金龟造成什么损害,但实际上还是留下了一道伤痕。
“我原本以为,那位天君即便不亲自出手,也会有什么手段,却没想到,还是这般,他当真只是看着天?”
顾泯挑眉,有些失望。
灵君把视线从那只小金龟上移开,说道:“看到你,我倒是一点都不失望。”
顾泯不说话。
灵君自顾自感慨道:“真好看啊!又这么年轻,死了就真的可惜了。”
第九百三十五章 出剑
看着灵君那满是金光的眼睛,顾泯说道:“看起来你不是个寻常的修行者。”
灵君不回答,因为他觉得这是一句废话,既然登临准君,哪里又会是寻常的修行者。
顾泯却不是说的这个,但知道此刻灵君不会有兴趣和他交谈,于是便没有多说话,只是伸手,便握住了一截碎木。
那是之前那根木柱轰然碎开留下的一截,看着不笔直,无法和剑扯上任何关系,可在顾泯握住那东西的时候,它便已经是一柄剑。
灵君的感知里,那也是一柄剑。
虽然他看着那不是一柄剑。
他的情绪有些古怪起来,大概是有些不理解,那便是茫然。
剑修手中无剑,但眼前的年轻人手中有剑。
“有点意思。”
灵君说这句话的时候,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整座小院在顷刻间,都变得摇摇晃晃,好似在下一刻,便要轰然碎裂。
小院里很多东西此时此刻,都被金光缠绕,然后便接连有东西开始破碎,那种破碎很彻底,尽数被那些金光斩碎,然后变成了齑粉,但天地之间还充斥着剑气,在某处和这些金光相撞,而后便迸发出了极大的波动,一道道狂躁的气机在这里交缠,本来势同水火,但此刻却又好似交融在了一起。
灵君微微蹙眉,到了这会儿,他才真的重视起眼前的年轻人。
身为准君,比对方高出一个大境界,但此刻仍旧不能轻松杀死对方,甚至于还不能占据上风,这对于灵君来说,自然是不能相信的。
也不能接受。
他可不是寻常人,而是一位准君,准君的威严,怎么能容得寻常人挑衅?
可正当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顾泯握住那截断木,然后便起身前掠,狂躁的剑意在顷刻间便撕开了一条口子,打开了一条通往灵君身前的通道。
灵君没有想到,顾泯的剑当真有这么锋利,竟然能在顷刻间便撕开那布下重重气机的空间,也有短暂失神,但很快他便双手合十,而后缓慢拉开,两条璀璨的金光从掌心涌出,缓慢出现在胸前。
那个停留在他肩头的小金龟,此刻也是双眼迸发金光,看着璀璨圣洁,让人不敢直视。
无数道金光在灵君的双手中涌出,阻拦那道璀璨剑光。
于是又是无比怪异的一幕,无数的金光和剑光在这里汇聚,而后交缠到了一起,而且看起来,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分出胜负。
看到这一幕,灵君自然便更加意外了,他没想到,这结果竟然如此。
顾泯手中的半截断木忽然炸开,无数的木屑纷飞出去,四周洒落。
这是一柄剑,但终究不是剑。
灵君看着这一幕,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灵君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那就是顾泯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剑修。
这个世间的剑修不太多,完全比不上外来的那几位。
可外来那几位剑修,也和顾泯不同。
他是自己从未见过,前辈们也从未见过的剑修。
顾泯说道:“试剑。”
这种话实在是太过于狂妄了。
他和灵君差着一个境界,按理来说理应全力以赴才是,可是他不仅没有,反倒是还在用灵君试剑。
而且灵君绝不是第一个,之前已经死去的钟天魁才是如此。
顾泯之所以来到这边,有很多原因。
想要了解这个世界是一方面,想要试剑也是一方面。
除去这里,哪里还能找到那么多的准君让他出剑,让他试剑?
没有的。
灵君说道:“我比较感兴趣,你要是想杀我,会不会很轻松。”
这个问题本来从一个准君口里问出来便有些荒诞,但顾泯却认真的想着答案,丝毫没觉得有些什么,过了很久,最后他说道:“不难。”
灵君挑了挑眉,似乎不是不相信这个答案,只是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
他伸手取下肩头的那个小金龟,在手中把玩着,平静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了让我来杀你,付出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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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摇头道:“我只知道,如果事先承诺的东西不事先给你,你就有可能什么都拿不到。”
办不成事情,自然便拿不到。
灵君感慨道:“我已经在那道门槛前站了很久,一直在寻一个契机走进去。”
听着这话,顾泯想了想,随后认真道:“那你便再也没有机会走进去了,因为没有人愿意看到你走进去。”
天无二日。
宁天君的疆域里可以有无数的准君,但却不能有两位天君。
若是有了两位天君,那宁天君怎么办?
顾泯很快便想明白了那些道理。
灵君说道:“我何尝不明白?”
身为这样的人物,又不蠢,为什么不懂这是一个局?
一个或是借顾泯除去他的局。
可这样的局,只要给的东西足够多,他自然便愿意走进来看看,毕竟到了现在,什么都要赌一赌。
顾泯笑了笑,说道:“可惜的是我身处的局里,我从来没有输过。”
不管是什么缘由,顾泯的确没有在任何局里输过。
因为他经历的那些局,往往都是关乎生死的,他还活着便是明证。
灵君没有和顾泯争论,因为没有意义。
他只是挥手,一道道浩瀚的气息从他的衣袖里层层荡出,而后横推而去,一座小院,此刻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似乎随时便要倾覆,成为沧海之中的一粒微尘。
顾泯却只是挥手,用剑气阻断那些浩瀚的气息,不让小舟倾覆。
大战之中,耗费心力将一座寻常小院维持住,这不是什么值得的事情,但顾泯还是做了,大概是不想让那个少年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祖宅都没了。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家没了还要痛苦吗?
大概还有,但是不多。
只是顾泯不知道,其实王涣早就回来了。
他已经站在门口那边许久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是灵君和顾泯刻意,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由,他们两人竟然都没能看到王涣,更没有感知到他。
王涣就静静看着两人。
那些璀璨的金光,那些恐怖的气息,那些无比锋利的剑光,任何一桩落到他的身躯上,他都会瞬间死去,可是他身处在这里,却没有一样东西落到他的身上,他在那无比恐怖的旋涡正中,却避过了所有的危险。
这真是让人不得其解。
王涣看着那本该是离着他有千万里的两位强大修行者交手,眼里满是璀璨的光芒。
他本来该看不懂的。
换做境界不够的,理应看上一眼便会觉得头疼欲裂。
但王涣非但没有,却好似能看懂一般。
之前梁照说他天赋一般,即便再怎么喜欢剑,最后也只能是一个寻常的剑修,而后顾泯也认同了这样的说法,不过他却是告诉王涣,如果他能找到适合他修行的方法,他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这不是假的。
是顾泯才悟出来的道理,只是除去自己,还没有证实过这样事情的有效性。
王涣定然是特殊的。
这种事情在顾泯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了。
可他不知道王涣特殊在什么地方。
但他也知道,对方肯定是特殊的。
如今他要是知道王涣就在这里,大概就能知道他特殊在什么地方了。
……
……
灵君依旧在把玩那个小金龟,顾泯的剑依旧没有握住。
他们两人已经交手数次,各自都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些东西。
还是不分胜负。
顾泯能够接受当下的局面,但灵君却不能。
因为两人差着境界。
灵君用大拇指不断的摩挲着那个小金龟,他的气息有些不太稳定,是动怒的前兆?
顾泯手中的断木已经只剩下一点点,他干脆便松开了。
但剑意犹在。
感受着指间漂浮的剑意,想着那些事情,顾泯觉得很舒服。
灵君越来越烦躁。
这一场对战不像是常规那般,反倒是有些特别。
可他不喜欢特别,他只希望能够在简单的对战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于是他伸手,一把伸入一处破碎的空间之内,然后天地忽然震动起来,一整座小院的上空,在顷刻间便有磅礴无边的强大压力压下,灵君算是明白了,若是只以道法来论,或许自己再鏖战数日也不见得能够镇杀顾泯,既然如此,那便不要用道法了,就用最简单的法子。
什么法子?
自然是用境界来压。
他是准君,境界有天然的优势,当境界落下的时候,顾泯怎么都会忌惮,甚至于胆怯。
他的想法很好,也是在目前这个情况下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可惜却没什么用。
面对天好像塌了的局面,顾泯只是扬起手。
剑朝着天而去。
朝天一剑,却无剑。
但依旧撕开了那片黑云。
灵君的脸色变了。
他感受到了那股锋芒之意。
他的眼中金光大作。
那只小金龟被他毫不犹豫的丢出,带着浩瀚的气息扑向顾泯。
与此同时,他开始念动晦涩无边的法诀,调动更多的气息。
漫天金光遮挡了天幕。
顾泯看向那片金色的天幕,却好似看到了一片晚霞。
第九百三十六章 红枫
他最喜欢的是郢都的晚霞,故而时常会想起。
此刻是大战的关键时刻,若是想起这些没用的东西,自然不是好事,但顾泯就是想起了,而且还想了很久,他好似回到了当年少年那般,坐在皇宫里,看着那片晚霞,很是满足。
父皇有政务要处理,母后也有事不能离开宫阙,但这些都没关系,自己能安静看着晚霞,便是最好。
只是看着看着,少年顾泯忽然在晚霞里看到了一柄剑。
一柄带着耀眼剑光的飞剑,在晚霞之中,熠熠生辉。
“那是什么呀!”
少年顾泯惊呼一声,顾泯眼前的晚霞便散去了。
一柄有形之剑出现在了天边,然后灵君便看到了满天的晚霞,以及晚霞之中的那柄剑。
他皱着眉头,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在此刻看到了一片晚霞,并在晚霞之中看到了一柄剑。
按理来说,他此刻应该看到满是金光的天幕,看到那些磅礴威压。
但却没有。
他只是看到了一柄剑。
一片晚霞。
晚霞不是真的,剑也不是真的。
可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便是真的。
“这是什么剑?”
此刻他的脑海里有千万个疑问,却问不出来这个问题,因为那片晚霞已近。
剑来了。
那只是一柄剑,却好似千万柄剑。
无数剑气,铺天盖地的压下。
当初顾泯踏足千秋境的时候,悟了一剑,是千秋剑仙里,只有少数人才能悟出的剑,那是属于千秋境的千秋一剑,如今他又悟出一剑,却不是因为他踏足准君的缘故,而是心有所感,故而便有了一剑。
晚霞为剑。
当然,他也踏足了准君。
祀山的楼真人修行多年,早在他离开之前便已经踏足准君境界,顾泯来到这边,杀了很多人,大战了很多场,其实时机已经成熟,踏足准君也不足为奇。
今日一战,他又有所得,顺水推舟,并非是什么难题。
随着顾泯踏足准君,那些藏在晚霞里的剑,都落了下去。
不是准君的时候,便能杀准君,是准君的时候,准君如何能敌?
这个道理很浅显。
顾泯伸手接过那个小金龟,然后感受到了重若万钧,但却不在意,因为此刻灵君已经自顾不暇,别说小金龟,就是他自己,都不一定能保住。
顾泯低头,看到了小金龟上的裂痕。
知道自己之前的剑,并非是全无作用。
晚霞如血,剑也如虹。
此刻踏足准君之后的顾泯,剑也极为锋利,灵君的衣袍在那片晚霞落下的当口,便碎开了好几道口子,而后不管他做出什么努力,他的衣袍上总是会隔一段时间便多出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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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君的衣袍上便满是口子了。
既然衣袍都碎去了,那么接下来难道不会是身躯?
灵君想到了这样的事情,忽然瞳孔里便满是恐惧的神色。
顾泯看到了,却没理会。
他很淡然。
灵君胸前忽然绽放光芒,无数道金光涌出。
满天的剑,暂时顿了一顿。
就在此刻,灵君的身影急速退去,很快便退出小院,下一刻便到了那边高空,再下一刻,整个人都消散不见,在天边留下两道白痕,朝着远处急掠,不知道去向了何方。
顾泯没去追。
他只是转头看到了门口的王涣。
他还在看着这边。
眼睛里神采奕奕。
顾泯走过去,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涣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说道:“晚霞?一片晚霞里,有无数剑?不……那片晚霞便是剑,无数剑!”
他说起这个的时候,眼里满是激动的神色,看似是一桩特别了不起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他显得十分高兴,以至于身躯都颤抖起来,有些语无伦次。
顾泯笑了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王涣果然不是个不寻常的少年。
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看到了,看懂了吗?”
王涣想了想,问道:“那些剑是真的?”
顾泯说道:“自然是真的。”
王涣问道:“不是剑意剑气之类的东西?”
顾泯摇头,“不是。”
“可你只有一柄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剑,那片晚霞又为什么会是剑?”
王涣很认真的问着。
顾泯也很认真地答道:“因为那是我新的剑道,万物都是剑。”
“可剑不就是剑吗?为什么别的也可以是剑?”王涣有些犹豫道:“如果所有都是剑,那么要剑来做什么?”
听着这话,顾泯沉思起来,如果所有都是剑,那么要剑做什么?
这个问题之前他没想过,若不是王涣问出这个问题,他或许之后也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既然已经有了剑,那为什么要别的东西来当剑?
剑不就是剑吗?
顾泯苦笑了一声,好似觉得之前自己的所有努力在此刻都化作了泡影了一般。
他看来一眼王涣,后者有些紧张问道:“我说错了吗?”
顾泯摇头。
这个是没有答案的问题。
一万个剑修,也会有一万个答案。
剑修不同,剑道不同。
王涣说道:“如果不想用别的东西来代替剑,那么为什么要用别的东西来当做剑?”
少年的疑问,顾泯暂时无法回答,他只能摇头,然后看着那根已经碎裂的柱子说道:“换一根,家里还能住。”
说完这句话,他便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天穹而去。
正是之前灵君消失的方向。
……
……
天上那座城,来来去去的修行者也就是那些,不会多,也很难少。
灵君回来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已经等了许久。
看到脸色苍白的灵君,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急切问道:“如何了?”
灵君丢了本命的那个小金龟,此刻虚弱不堪,看着中年男人,却又只是沉声道:“有些麻烦,但不是什么大麻烦。”
中年男人耐心询问之前发生的事情。
灵君却只是推脱,很快便找了个由头离开,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
返回自己住处,他便在青玉案后找到了丹炉,拿出一颗金丹服下。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才缓和不少,但内息紊乱,却并非是片刻之间能够解决的。
不多时,敲门声又响起。
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到了门口,灵君脸色微变,知道他的心思。
此刻不依不饶而来,自然是为了探听他此刻的状态。
灵君压下那些紊乱,平静道:“请进。”
中年男人很快便走了进来,看着灵君,拿出了怀里的盒子,里面装着几样宝药,笑道:“灵君想来身体有恙,这几种宝药赠予灵君。”
灵君只是看了一眼,便摇头道:“我不需要。”
他缓慢从案后站起身来,缓缓说道:“那个年轻人不好对付,他不是寻常的剑修。杀了钟天魁,其实便应当让我们警觉了,他和之前的剑修一般,都是很难招惹的,只怕是要让天君大人出关看看才是了。”
中年男人听着这番话,犹豫片刻,问道:“依着灵君您的修为,都拿他不下?”
这话里面蕴含的东西,自然不是简单的询问。
灵君平静道:“若真要拿下他,我也要付出不少代价,因此只是交手,没有厮杀。”
他说话很有分寸,没有太多漏洞,一时之间,就连中年男人都不能轻易断定灵君到底有多重的伤势。
或许他根本没有受伤?
中年男人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灵君您的小金龟呢?”
灵君的眼里忽然满是杀意。
只是还没有等到他动手,四周已经有数道人影涌了出来。
原来是一群归一境的强者!
灵君脸色微变,淡漠道:“你们想干什么!”
中年男人平静道:“有一个道理,我们都知道,那就是天无二日。”
天无二日,一域不可有两位天君。
灵君一直都想着踏足天君境界,是的,所有人都想着踏足天君境界,可是真正能够踏足天君境界的,也不会有太多人。
灵君却是真正有可能的。
可惜没有人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中年男人身为宁天君的后人,自然要维护先祖,说起来这片疆域,宁天君整日都在修行,真正在说话的,就是他们这群人。
“灵君既然杀了他,为何不告诉我们?这般隐瞒,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中年男人微笑道:“灵君所想,我们倒也清楚,可惜了,我们实在是无法履行承诺了。”
说着话,他便挥了挥手。
做人,理应是要有些魄力的。
他虽然此刻不清楚灵君的伤势如何,但很清楚,这已经是杀他的最好机会,不容错过。
随着他招手,好几道身影便朝着灵君而去,各自催动道法,几人平日里便精通合击,虽然只是几个归一境,但联起手来,只怕是一般的准君也不见得能够在短时间内战胜他们。
更何况是现在已经受伤的灵君。
他强撑着催动道法,身躯里的万丈金光涌了出来,这让他的身躯看起来十分高大,但再怎么高大,还是被一张铁网笼罩。
“天机网?!”
灵君有些不甘喊道。
那是宁天君的法器之一,威力无穷,平日里自己或许能够相扛,但今日肯定不行。
第九百三十七章 托梦
天君们整日都在修行钻研,想着长生两字,动手杀人这样的事情,他们或许千万年内也都不会做一次,但他们既然有一座疆域,有无数需要统御的下属,那么他们便一定要留下些什么。
帮助自己统御疆域的后人,以及那些法器。
天机网便是其中一件。
这桩法器就算是灵君最为巅峰的时候,也不敢硬抗,如今重伤,看到这东西,更是吓破了肝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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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浑身金光忽然便乱了,四散而去,到处撞向那张大网,但最后一处都没有撞开,他被困在了这里面。
天机网太强大了,即便是没有天君亲自操控,也不是重伤的他能够抗衡的。
数位归一境的修行者联手按着天机网,将他死死困在了里面,动弹不得。
中年男人轻声道:“我们容不下你,你生错了时代,所以只能去死。”
短短一句话,他说了理由也说了原因,总之很是直白,没让灵君死得不明不白。
灵君有些恐慌道:“我可以立誓,此生不踏足天君境界,一生都侍奉天君大人。”
中年男人微笑道:“倘若誓言是有用的,那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阴谋和背叛之类的东西?”
灵君很危险,对于中年男人来说是这般,而且他虽然境界高,但并非不可替代,所以他必须要杀死他。
灵君沉默不语,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是有些懊悔,若是当初自己便不投奔宁天君,便没有今天。
是的,他不怨恨顾泯,因为他知道,自己早已经在局中,即便没有顾泯,他也会在某一天遭受他们的算计,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当初没有相遇。
没有开始,便不会有结果。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从怀里又拿出一件东西。
是一柄短刀。
看着那东西,灵君心如死灰,平静说道:“寂灭。”
短刀的名字叫做寂灭,自然是杀人的好东西。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伸手朝着灵君捅去。
就在那短刀距离灵君身躯仅仅只有寸余的时候,灵君的身躯里突然有无数恐怖的气息涌了出来,朝着中年男人而去,无比恐怖,看起来这便是灵君留下的后手!
但那些恐怖气息还是没
能撞破那张天机网,那柄短刀已经落入他的身躯。
锋利无比的短刀,轻松便刺透他的身躯。
中年男人神情寻常,没有因为做成这样一件事有任何的想法,他只是很平静的看着这边,看着痛苦的灵君。
杀人这种事情,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值得惊讶。
只是下一刻,中年男人的脸色便有了些变化。
不是灵君跳出了他的掌控,是因为有道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门外。
一袭白袍的年轻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
他站在门口,看着这边的众人,面色如常。
灵君痛苦的脸上先有了些错愕,而后是无比真诚恳求道:“救我!”
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么神奇,前一刻还是敌人,下一刻便有可能成为朋友。
顾泯拿着那个小金龟,看着灵君和在场的几人,却没有马上出手。
他或许是在思考,或许不是。
但不管如何,他都没有出手。
灵君的生机丢失的很快,那几人也没有松开天机网,对顾泯出手。
顾泯就这么看着灵君在这里死去。
直到他彻底没了生机,中年男人才眯眼道:“我没想到,你竟然敢来这里。”
顾泯看着他,看着那几个人,说道:“这里又不是什么鬼门关,为什么不敢来?”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只是一个眼神示意,那按着天机网的几人便已经朝着顾泯而来,几人各自拉住大网的一角,一道如同闷雷般的响声响起,那几位归一境的修行者手腕上原来一直都有一串念珠,之前寂静无声,此刻念珠忽然相撞,便有些响声。
听来如同雷声一般。
顾泯皱了皱眉。
那些响声听着寻常,但顾泯的精神却在受到冲击。
那边几人在默念某种口诀,就连那没有出手的中年男人也是如此。
顾泯有短暂的失神。
那张天机网便已经落下。
那件法器是宁天君的重宝,厉害非凡,一旦将顾泯笼罩,很难想象他有什么办法可以从里面挣脱出来。
中年男人露出一抹微笑,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顾泯的结局。
钟天魁和灵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好似他很容易便要做到了。
可下一刻,顾泯便回过神。
他的眼睛恢复清明,而后又生出一抹茫然。
此刻天机网已经落下了。
顾泯已经被困住。
中年男人正要开口,顾泯却已经出剑。
一柄剑身雪白的长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顾泯的掌中,他提剑递出,层层剑气激荡而起,冲向那张天机网的某处而去,然后便是相遇,璀璨的光芒在这里绽放。
在各自按住天机网的修行者脸色一凝,随后脸色微变。
天机网迸发出威压,想要压下这一剑,但却发现有些徒劳,那些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竟然瞬间便撕开了天机网。
中年男人脸色煞白。
那些控制着天机网的修行者,此刻全部朝着后面倒飞出去,大口吐着鲜血。
已然重伤。
中年男人很快回神,然后提着短刀便朝着顾泯而去。
天机网已经破去,这寂灭即便再锋利,又能如何?
顾泯皱了皱眉,一剑便将中年男人斩去。
……
……
面对那一剑,中年男人好像只能等死。
但同样的。
和之前斩宁云一样,一道玄妙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出现,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了。
“老祖宗!”
中年男人颤抖的喊着。
顾泯则是平静的看着。
然后又递出了一剑。
剑意拆碎了他的身躯,直接将其斩开,一点也不剩。
中年男人心如死灰,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老祖宗留下的印记,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被一剑便斩开了,这是什么缘故?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下一剑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些其余的修行者,看着一身白袍,生得无比好看的顾泯,觉得那人哪里好看,分明就是一个恶魔!
第九百三十八章 白来了
钟声不断响起。
有不少修行者赶往香火房那边,然后看到一盏盏灯笼熄灭。
这一天,注定是很重要的一天,无数的宁氏子弟,都在死去,但他们的那位老祖宗,那位在自家疆域里睥睨世间的宁天君,却始终没有出现,他好像消失了,也好像是因为这些事情根本不能动摇其心,他根本不在意。
更多的人却愿意相信,宁天君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但实际上上在宁天君疆域里发生的事情,只要他愿意,他自然便能知道,更何况还是在这座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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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有些绝望。
平日里他们引以为豪的身份,到了此刻,竟然这么不值一提。
这样的落差,当然让人很绝望。
于是有很多人便去了一个地方。
枫叶阁,便是宁天君闭关的地方。
无数人沉默的走到阁前的广场前跪下,那些所剩不多的宁氏子弟,选择跪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最安全,即便他们在这里死去,当然也能证明一些事情。
比如宁天君是真的不在意他的后人。
不然他怎么能允许有人在这里杀人?
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后人。
抱着这个想法,这里很快便堆满了人,无数的宁氏子弟跪在这里,黑压压的一片,看起来有些怪异。
场间很安静。
钟声还在不断响起,那是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来到这里的宁氏子弟,他们或许永远都来不到这里了,只能变成钟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们在钟声中忍不住看向那前方紧闭的大门。
钟声仍旧在。
他们的心跳得很快。
然后一袭白袍的顾泯来了。
他提着剑,剑上在滴血。
那柄烛游的剑锋上,不断地滴着血。
可那一袭白袍,依旧是雪白无尘。
宁氏的子弟们知晓他来了,于是没有犹豫,一跃而去,全部朝着他扑杀而去。
这座城是宁天君疆域里最重要的一座城,寻常日子里会有三位准君坐镇,外加一位宁天君,想来若不是别的天君联手,没有什么人能攻破这里,可如今局面已经不同,三位准君之一的钟天魁先死,而后便是灵君被宁天君的后人袭杀,最后那位,在闭关之时,看到了一抹剑光,也就这么死去了。
准君没了,却还有天君。
前提是那位天君如果愿意出关的话。
宁氏子弟们不乏有些惊才绝艳之辈,但或许是修行的时间还不够,又或是平日里过得实在是太舒坦,以至于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准君,故而此刻即便是一拥而上,对于顾泯来说,也不过是寻常的事情。
剑光掠过,自有尸体倒下,一颗颗人头像极了熟透了的柚子被人
从树上打下。
跌落在地面,有一种特有的声音。
钟声不断响起。
香火房那边的灯笼也不断熄灭。
很快,这里的人便少了一大半。
准确来说,不是一大半,而是倒下一大半。
尸体的数量在不断地增加,活着的人大多也面带惊恐,而心中,便只有绝望。
死亡是很恐怖的事情,但在死亡之前,曾有希望,却又没有得到希望才是最为恐怖的事情。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剑光一点点生出而后又消失,人终于都死完了。
这座城,已经死去了大半的修行者。
大多数都是宁天君一系的修行者,当然其中也有几个倒霉蛋。
顾泯低着头看了看滴血的剑,又看了看那道门,心想果然是天君,竟然真的没有什么想法。
想着这桩事情,他朝着那道大门走去,来到门前,毫不客气的一剑斩去。
大门上有些阵法,但哪里能够和这一剑相抗,只是瞬间,便被斩开了。
听着破碎的声音,顾泯看向里面。
然后踏了进去。
……
……
枫叶阁里有很多枫树。
是红枫。
而且是品种最为奇特的那一种,一年四季都会是红色的。
枫叶常有,不凋。
顾泯走在这里,有些疑惑,既然宁天君连自家的后人都不在意,一心只有修行,又为何会喜欢枫树?
这样的人物,不该如此。
虽说是这么想,但却没有答案,是因为他还没有见到宁天君。
踏过满地的枫叶,便来到了尽头。
一棵无比巨大的枫树在这里。
这棵红枫枝叶巨大,看着便知道至少活了数千年,这枫叶生得极为鲜艳,如同人血一般。
这或许是世间最大最好的红枫。
就在红枫树下,有一方石台,上面摆着一个蒲团,蒲团上盘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身着红衣的男人。
红衣上有些特别的纹路,是金色的,看着就像是……叶脉一样。
好似这个男人穿的本来就不是什么红衣,而是一张枫叶。
他将枫叶穿到了身上。
顾泯在不远处停下,看着那个紧闭双目的男人,想着要怎么开始。
不多时,那个男人睁开了眼睛。
于是两人便对视了一眼。
只是瞬间,顾泯便感受到了他眼里那些磅礴的气机和无尽的恐怖气息,那是属于天君层次的修行者,换句话说,只有天君,才
会有这么强大的气息。
此人是谁?
似乎已经不用多说,除去是宁天君之外,还能是谁?
顾泯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以为你什么都不在意,一心修行,却在这里种了那么多枫树。”
宁天君看着他,很平静,很显然外面的事情他已经知晓。
但他仍旧没有什么情绪, 尤其是愤怒这种最为没意义的情绪。
想来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宁天君的身上。
“钟天魁很多年前便太过于在意他的那个儿子,我早知道他终有一天会被其所累,灵君太傻,傻得人一般没什么好下场,至于他,整日修行,却忘记了自己的天赋实在是糟糕。”
短短一句话,便将那城中三位准君都评价了一番,虽然答案没太多意义。
“你杀了我那么多后人,是想让我心乱还是让我出来看看你?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儿子这种东西,能生第一个,自然也就能生第二个,有了儿子自然便有孙子,有了孙子,后人自然便多了,我还能活很多年,我死不了,便会一直有后人。”宁天君看着顾泯,有些欣赏道:“你这么年轻,若是姓宁,再晚上无数年,便是极好了。”
这话里有意思,若是姓宁,那就自然是他的后人,晚生无数年,是因为他自己还能活无数年。
倘若在他生命的最后,有了这么个后人,那疆域甚至可以交给顾泯,成就一门两天君的佳话。
顾泯摇头道:“你如果那么在意长生,即便是到了最后,只怕是也会打他的主意。”
就像是祀山祖师做过的那样。
宁天君看着顾泯,沉默片刻,说道:“看来你见过蒐了。”
顾泯虽说在山洞里读了很久的书,最后勉强压制住了那些黑气,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解决,他的身体里,还是有隐患,最为直接的表现便是他的舌头也还是灰色的。
顾泯没说话。
宁天君有些缅怀道:“当初他那所谓的长生之路,我便觉着是一条断头路,如今来看,的确如此。”
蒐天君如今如何了,他作为一个天君,自然早就知晓了。
那场几乎灭世的大难中,最为直接的关键人物,便是顾泯。
他的名字,其实早就有很多天君知道了。
“最开始钟夜死的时候,我便知道是你来了。”宁天君平静道:“前些年,这边来了两个剑修,而后两人都变成了了不起的人物,但都不是在我的疆域里,按理来说,你来之后,我应该马上出手镇杀你,才符合聪明人的定义。”
顾泯问道:“那又是为什么不曾出手呢?”
宁天君平静道:“因为没有意义。”
顾泯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没有意义。
这是什么意思?
第九百三十九章 我们这样的剑修更好
明知另一域的年轻天才来到这边,明知道他有可能成为天君,明知道他在杀自己的后人。
他却无动于衷,最后说了一句没有意义。
听到这里的顾泯,也有些恍然。
宁天君到底在想什么?
“我自然想的是长生,是修行。”宁天君看了顾泯一眼,很平静地说道:“所有天君都在想这样的事情。”
顾泯说道:“所以哪怕我最后是要走到你面前来杀你,你也觉得之前做任何事情都是浪费时间?”
宁天君看着他,眼睛里的情绪已经算是给出了答案。
当然是这样。
顾泯挑眉,他理解不了宁天君的想法,故而便理解不了天君们的想法。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宁天君伸手摘下一张枫叶,淡然道:“我不在意那些后人,自然也不在意这里是否有枫树,这些枫树之所以存在,本来便是因为和长生有关。”
顾泯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他们本该是敌对的两人,但此刻却像是朋友一般在这里聊天。
虽然知道最后他们还是要变成对立的两人,但宁天君似乎此刻并不在意他们到底是不是对立。
这样的情况,让顾泯很茫然。
看着这满树的红枫叶,顾泯沉默了许久,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宁天君好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平淡道:“我们自然会有一战,到时候有人会死,大概是你,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可以聊聊,毕竟像是你这样的年轻人,一定会有不凡的地方。或许三言两语之间,便有长生真意。”
顾泯看着他问道:“你们的世界都几乎要灭亡了,为何却还是只想着自己?”
这件事,也是顾泯才从李扶摇他们口中知道的,如今便这般鬼使神差的问出来了。
宁天君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避而不谈,而是平静道:“如何解决,已经有了定论,只是此事尚未到最后关头,而解决却很简单,所以不必在意。”
事关世界的存亡,在最开始的确让天君们操心了一阵,但他们很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后,便有很多人不
去操心了,后来弄出的手段,大多也是随手为之,并未真正把它当作了真正的大事。
但其实这十分虚妄,若是世界灭绝,那长生又能如何?
难道还能立于天地之外?
只是倘若这些天君都将修补这个世界当作头等大事,只怕也不会有他们那么多时间。
这之间缠绕难解,让顾泯也有些无奈。
宁天君问道:“蒐的那秘法,想来很难逆转,你既然已经黑气缠身,如何将自己从深渊拉出来的?”
他直白回答了顾泯的问题,想来便是要顾泯也回答他的问题。
顾泯沉默片刻,开口道:“有万卷书,都读一遍,有过的法门看一看,没有被证实的道法证实一遍,有过的想法尝试一遍,侥幸而已。”
宁天君眯了眯眼,有些欣赏道:“只花了几十年。”
距离蒐天君的灭世手段,也不过是几十年的光景。
顾泯面无表情。
宁天君笑道:“只是尚未彻底根除,我有一个忠告。”
顾泯说道:“请说。”
“如果你今天能够活下去的话,在破境天君之前,要将那些东西彻底解决,不然你的大道,便也很难走到尽头。”宁天君有些感慨,在大道上走到尽头,那是所有天君这一生的追求,只是很可惜,他们只怕都无法得到最后的结果。
长生路,好似就在前方。
宁天君微笑道:“他们说了很多关于长生的法子,只是我都不认为会成功,假借外物,始终不是大道,只有自己修行,方可如此。”
顾泯说道:“所以你什么都不在意,一心便只是想着修行,一心便求长生。”
宁天君微笑,然后伸手放在身侧的红枫树干上,平静笑道:“你看这棵红枫,千万年来,从未变过,四季如此,好似永恒长生,但其实早已经腐朽,活不了多少年了。”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顾泯莫名感觉到了一抹衰老之意。
那棵红枫看着繁盛,的确是生机不多了。
顾泯忽然看向宁天君。
宁天君也看向他,“对,
我也是这般,时日无多了。”
顾泯越发不解了。
宁天君心平气和说道:“时日无多了,总想找个人聊聊,但他们都很无趣,你却不同。”
顾泯沉默。
“好好聊聊吧,即便真有一个人要去死。”宁天君拿出一个蒲团,放在另外一边,这就是邀请顾泯坐而论道的意思。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但也很快便坐了下去。
两人对坐,开始论道。
……
……
小顾走的第多少天来着,想他。
苏宿这些日子总觉得有些无趣,浑浑噩噩的。
炖肉也吃不下了,练剑也总觉得没劲。
成天在山上乱逛。
后来想了很久,苏宿才明白,原来不是因为世间无趣,原来是没有了小顾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有些狐疑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什么问题。
王林看着苏宿消瘦的身影,有些担心说道:“师叔,你在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苏宿没转头,不耐烦道:“这种话听着我难受,以后不要再说了。”
王林哦了一声,心说我这么关切您,怎么你还这样对我?
虽说他是这般想,但还是没敢说出来。
苏宿从如山的帖子里抽出一张,看到是祀山送来的,微微失神之后,才感慨道:“御风那家伙,也要踏足归一境了?”
王林听着这话,挑眉道:“可不是,那位楼真人,之前已经踏足准君了,据说这般境界,在异域也十分罕见,若是掌教没有往前走去,只怕楼真人便会是这千万年来的第一人了。”
苏宿随手把那帖子丢在炉子里,看着火焰将其吞没,说道:“小顾指不定都能杀天君了,楼真人虽然厉害,但我觉得不如小顾。”
笔趣阁
王林挑了挑眉,心想您这又是从何得知?
苏宿皱了皱眉,知道王林的想法,恼火说道:“托梦行不行!”
第九百四十章 佛门
宁天君估计才是这异域众多天君之战的异类,在别的天君想着如何想办法长生的当口,为此使出各种手段,各显神通,可宁天君却只是一心修行,要在自身有所突破,只是可惜,天君境界,浩瀚无比,别说千百年,就是千万年,也不见得能走到尽头。
他们这批站在世界顶端的人物,也从未见过天君之上的人物。
两人论道,顾泯虽然踏足准君,但要从境界来说,只怕说到头也不会有宁天君的十分之一,故而顾泯只是从修行道法为切口,谈及他的理解,毕竟看过那么多书,也切实去看过之后,再去谈及道法修行,只怕世间也没有太多人能和顾泯相当比较。
宁天君眼中赞誉之色越发浓郁, 他毫不藏私,有不少天君境内的辛秘道法,都在他口中缓缓道出,让顾泯获益不浅。
如果顾泯今日能离开此地,所得之物,不算少。
只是如今这个局面,能不能离开,也不好说。
但总归此刻,两人都从对方的言语里得到不少,若有所思之间,两人都沉思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率先回神,鬼使神差之间,抬头看了看那棵红枫,枫叶片片皆红,宛如鲜血般鲜艳,想要伸手摘下一片,可手伸到半空,却又收回,顾泯这才说道:“差不多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宁天君看向他,淡淡道:“天君境中的东西,我也说得差不多了,到了此处,倒也可以。”
顾泯握住烛游,剑气勃发,问道:“现在呢?战一场。”
既然论道结束,那就打一场?
宁天君看了一眼那柄剑,平静道:“你们这些剑修,有剑无剑,到底是不是一样的?”
他这个问题看着寻常,不过是很多人都能问得出来的东西,但顾泯却沉思了片刻,才说道:“之前我也想了很久,此刻才明白,若是别的东西也能当成剑,那要剑做什么?”
剑便是剑,不是别的东西可以替代的。
那不是有剑和无剑的区别。
剑便是剑,既然剑修叫做剑修,那么剑便该有。
别的东西无法替代。
宁天君微笑道:“看起来在某条大道上,你又往前走了一步,你果然不凡,只怕在那所谓的剑道路上,你也会是一位推陈出新的重要人物。”
顾泯松开剑柄,将烛游放在膝上,任由剑气就这么四散开来。
他看着宁天君说道:“你对后人无感,可我还是杀了那么多你的后人。”
宁天君一挥衣袖,平静道:“所以终归有一战。”
顾泯微微蹙眉,没能说话。
便看到满天红枫忽然落下,无数的枫叶此刻下落,如同鲜血流淌,怪异无比,与此同时,更有磅礴气机起于天空,轰然落下!
一道无形气机,力压而下。
那便是宁天君说出手便要出手的雷霆手段了。
磅礴气机轰然落下,足以镇杀任何一位准君境界的修行者。
顾泯无动于衷,自有一股剑意冲天而起,与之相抗。
只是顷刻间,剑意和这道磅礴气机相遇,无数枫叶随即被搅碎,化成齑粉。
片刻后,气机散去,宁天君一挥袖,无数片枫叶在空中好似被人忽然抽走一般,开始在不远处悬停排列,变成一线,而后裹挟无尽杀机,一道道而来。
再之后,顾泯膝上的烛游,便已经掠走,剑锋掠过之处,那些红枫被拦腰斩断,无力下落。
“听说剑修有两说,一为有剑,即是剑在手中,不肯松开,二是御剑,剑由剑气而御,可千里杀敌?”
如今处境之下,宁天君倒是显得很淡然,还和顾泯谈论起关于剑修的事情。
顾泯想了想,随即答道:“更早一些,有人说过,剑在手中是剑神,御剑杀人,便是剑仙。”
宁天君笑道:“你之前却是在想,万物可为剑,和剑化万物的问题。”
顾泯一怔,没想到宁天君竟然如此惊才绝艳,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看出了他的困扰,知晓了他的思忖。
“如今想透了。”顾泯微笑道:“剑便是剑,既然是剑修,便要用剑,只是剑是否要在手中,却不重要。”
宁天君问道:“三位剑修,你是第三位,前面两位,和你到底有何关系?”
顾泯也毫无隐瞒,直白道:“其中一位可称半师,另外一位也有些交情。”
宁天君说道:“剑修的剑道,和修行者的道不同,主要在杀人,但你好像不同。”
顾泯笑了笑,只是这一次没说话,因为烛游此刻已经游离到了宁天君身前,如同琉璃一般的剑身此刻剑气大作,剑意源源不断的从剑身上涌出,宁天君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看着那柄悬停在自己身前,还在不停往前的飞剑。
烛游的材质在他来看,实在是在糟糕透了,那上面留下的手段,在这样的天君人物面前,也是如此,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顾泯这么一位准君,却还要握住这样的剑。
努力向前的烛游不知道宁天君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只怕也要有些生气。
不过一柄剑是否生气,宁天君也不会在意。
唯一在意的,只有他的剑主。
就在宁天君看着那柄烛游的时候,顾泯身形一动,便伸手抓住了那柄飞剑,而后源源不断恐怖的剑气涌入剑身之中,推动飞剑往前,眼看着下一刻,剑尖便要抵住对方的心口。
宁天君忽然动了。
他伸出手,屈指按在剑身上,然后屈指一弹。
好似平静的水面此刻忽然被人丢下一块巨石,让整个水面都荡出一圈圈涟漪。
顾泯肉眼可见,此刻剑身,正在缓慢的荡开,宛如水面的涟漪。
可剑不是水,又怎么会如此?
他恍惚出神。
宁天君收手,说道:“气机如水,潮生不绝,这不是你踏入修行之时便该知道的事情吗?”
宁天君只是一挥袖,便将顾泯震开,而后伸手握住一片红枫,微微动念,那上面的鲜艳红色好似真的如同鲜血一般流向他的掌心,一片红叶,瞬间黯淡,变成了一种不起眼的灰色。
随手将其丢下,宁天君有些嫌弃说道:“没了鲜艳,便格格不入了。”
宁天君笑了笑。
顾泯手中的烛游,仍旧在颤鸣。
那剑身至今都没有复归平静。
顾泯有些怪异的看向宁天君,问道:“为何只有杀机却没有杀意?”
宁天君平静道:“只要能杀人,有没有杀意也不重要。”
顾泯默不作声,只是宁天君却忽然皱眉,然后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就在他消失的当口,几道剑符瞬间出现在了那边。
宁天君的身躯在不远处重新凝结,出现之后看向那几道剑符,眼中满是欣赏,“差一点,若是你境界再高一些,我便察觉不到了。”
顾泯摇头道:“我要是境界再高一点,那也不用偷袭了。”
宁天君微微一笑,重新在那蒲团上坐下,说了句让顾泯怎么都想不到的话。
“你走吧,今日你杀不了我。”
宁天君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很是随意。
之前他说过能杀顾泯,但此刻好似已经不在意是不是能杀顾泯了。
两人之前的交手,算不上大动干戈,算是两人都在试探,不过在那试探中,高低却也分得出来。
顾泯想要杀了宁天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宁天君要杀顾泯,不见得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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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死去的修行者,无数的宁氏子弟仿佛在他看来,便如同过眼云烟罢了,没有丝毫值得在意的。
顾泯看着他,想要看看这位天君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宁天君不发一言。
两人就这么对视一眼,而后顾泯收剑,仍旧疑惑问道:“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他问的是自己杀了那么多他的后人,他却淡漠无比的事情。
宁天君看着他,平静道:“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再来和我谈谈。”
顾泯默然,他忽然明白,倘若世间的所有修行者都如同这位宁天君这般,一心修行,不在意外物,自然也就没了那么多别的事情。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宁天君,本来这次走入城中,他是有差不多六成的把握要将宁天君杀死的,只是在短暂的交手之后,他却发现自己没那么大的把握,本来已经做好死战的准备,却没想到,宁天君竟然在面对城中三大准君被顾泯杀死,一众后人也被顾泯杀死的局面下,仍旧没起杀心。
他的那天君脸面,好似在他来看,也都毫不在意。
他难道真的心中只有长生两字?
以至于别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毫不在意。
顾泯带着疑问,转身便要走,只是宁天君却又喊住了他。
他伸手摘下一片枫叶,然后一挥手,那片红枫叶便飘到了顾泯手心。
看着那片鲜艳如血的枫叶,顾泯皱了皱眉。
宁天君看着他微笑道:“或许大道,就在其中。”
……
……
天上的城很安静,因为修行者被杀了很多,剩下的那些,也在等着那里面顾泯和宁天君的胜负。
等到顾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时候。
那些藏在暗处的修行者们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敢做些什么。
于是他们只能注视着顾泯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才有修行者不可置信说道:“难道天君大人真的死了?”
有一直当宁天君为自己追逐对象的修行者看向那边,嘴唇颤抖,“天君大人这般强大,怎么可能会死?”
天君啊,那可是天君啊!
“若是天君大人还活着,那个年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去的?”
有人冷静点明现在的情况。
顾泯杀了宁氏不知道多少后人,这已经算是在此地惹下了滔天大祸,可此刻还是从容离去,这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宁天君已经被他所杀,若非如此,宁天君怎么会让他就这么离去?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可宁天君这样的一方雄主,难道真的死了不成?
有人壮着胆子前往那边红枫阁,想要去查看一番,可只是片刻,无数片红枫涌出,一道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短暂的错愕之后,众人立即拜倒,高呼道:“拜见天君大人!”
多年不曾露面的宁天君此刻出现在城中,绝对是一桩大事,可更大的事情已经发生,他们又怎么会感到惊奇。
所有人此刻都看着宁天君,想要说些什
么,但看到宁天君那漠然的面庞,却没有人敢说话。
直到许久之后,宁天君才缓缓道:“宁氏还有人活着?”
声音不大,但一如既往的威严,即便是他们目睹那个年轻人安然无恙的离去,但此刻面对宁天君,一样不敢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只能仰望。
人群中,有宁氏子弟战战兢兢站起身。
已经剩下不多。
大多数的宁氏子弟已经死在顾泯手中,他们这几人,之前是因为害怕,所以才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如今看着宁天君开口,便以为是自家老祖宗要问罪。
几人低头,脸色涨红道:“我等自知死罪,但求老祖宗一定要将那年轻人斩杀!”
事已至此,若是一味求饶,只怕也更会适得其反。
宁天君却好似没有听过这话一般,只是看向不远处,平静道:“人死了不少,活着的人便要把担子挑起来。”
说完这句话,宁天君转身便要返回阁中,只是来到门前,看着那已经被顾泯一剑斩开的门,他又说道:“换扇门。”
就此,宁天君重新返回了阁中,谁也不知道究竟在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见到这位天君大人,但很快便有修行者猜测,如今只怕这位天君大人在某种破境的边缘,故而才不好出手,任由那人离去。
有了如此想法,修行者们很快便代入其中,觉得应是如此。
“我刚才便感觉到天君大人的气息非比寻常,想来肯定有所不同,如今来看,果然如此,天君大人早有突破,如今已经非彼寻常,只怕距离破开天君境界,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对,天君大人威压更甚往昔,哪里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
“我等凡夫俗子,还是想的太浅了,在大道面前,这些事情,理应暂时不理会……”
……
……
回到那座小院的时候,原本碎裂的柱子已经被少年王涣用了一根新的柱子代替,不过这根柱子只是一截树木,并未仔细打磨,看着和这座小院,格格不入。
王涣闭着眼,正盘坐在屋檐下修行。
顾泯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古怪。
此刻的王涣和之前相比,已经不同。
他天赋依旧,却已经在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上开始前行了。
而且在那条路上,他是绝对的天才。
顾泯看着他,颇有些感慨。
不多时,王涣睁开眼睛。
顾泯却早已经消失。
顾泯去了那座院子。
那座有着一个黑衣年轻人的院子。
天上的事情虽然还没传多少出来,但怎么瞒得住梁照。
看着一身白袍的顾泯,梁照说道:“能从天君手下全身而退,你的确比我走得要远一些。”
顾泯只是微笑,并未将其中实情告诉梁照。
梁照倒也不追问,只是请他去屋檐下坐下,而陈默便走出来,开始煮茶。
顾泯看向陈默,说道:“想来以前很少做这样的事情,不是这般出身,为何又喜欢这般生活?”
陈默的真实身份顾泯不知道,但世上有些人,天生便带着贵气,让人无法把她当作寻常人来看。
陈默有些笨拙的端起来铁壶,给两人倒茶,“出身无法选择,但怎么活却可以选。”
看着杯里热气腾腾的茶水,顾泯伸手按在茶杯上,热气冲着他的掌心,让他清醒了些。
梁照看着他。
顾泯说道:“说不定这会儿是杀我的最好机会。”
梁照没说话。
梁照如果现在出手,那便不是梁照了。
顾泯缩回手,端起茶杯,笑眯眯道:“有时候我在想,若是都不曾修行,那么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过是打一架罢了,谁也杀不了谁,一架打完,岂不是所有恩怨都解开了?”
梁照问道:“你若是输了,会善罢甘休?”
顾泯斩钉截铁道:“我为何非要和你一争高下,打不过你,我输了便输了,难道晚上便要少吃两口饭?”
看着顾泯这么信誓旦旦的样子,梁照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顾泯也只是维持片刻,便叹气道:“骗你的,我也不想输给你,我本来不偏激,但是对当年你冒认我身份的事情,却一直挂怀。”
当年,两人几乎是同一天去看到那颗庚辛剑星,不同的是,作为庚辛剑主的顾泯,当时并没有选择告诉任何人,而不是庚辛剑主的梁照却选择告诉世人,他便是庚辛剑主,这便是当初两人交恶的缘由。
大概顾泯是觉得,那个时候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东西也被人抢去了。
虽说梁照顶着庚辛剑主的身份,为他吸引了很多注意力。
但顾泯不曾感谢过他。
但说记恨,好像也谈不上。
两人无非是在较劲罢了。
梁照面无表情。
顾泯喝了半杯茶,笑眯眯道:“再杀些人,回去了。”
梁照说道:“还是天君?”
顾泯眯着眼,但还是有些剑气从眼里溢了出来,“不杀个天君,不就白来了吗?”
-
五千字,还有一章
第九百四十一章 真佛
和梁照即便有些话可以说,也说不了太多,顾泯很快离去,只是在走的时候,不忘称赞陈默的煮茶手艺不错。
虽然是客套话,但陈默也很开心。
等到顾泯彻底离开之后,这个女子才在之前顾泯所在的位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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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她端起茶杯,要用红唇贴上去的时候,梁照伸出手,将她的手腕压下,然后自顾自端起茶杯,随手丢出。
一道剑意,精准的将其击中,而后碎裂。
他转身拿出别的茶杯,给陈默重新倒了一杯茶。
陈默看着梁照,微笑不语。
片刻后,她问道:“你何时踏足准君境界?”
顾泯已经是准君,境界超凡,距离天君,算是一线之隔了。
那梁照一直说自己要不弱于顾泯,此刻境界顾泯始终压他一头,他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梁照沉默片刻,才摇头道:“就是这最后一次了,之后踏足天君境,我要在他前面。”
陈默没来由的看着梁照,其实即便是她,也不知道梁照那好似与生俱来的自信是从何而来,只怕是即便是一直失败,只有有机会,他便会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去,至于会不会放弃,那不好意思,绝不可能。
梁照的剑或许不是世间最锋利的,但却是最有韧性的。
这样的人,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弄出什么来。
“你们两人之争,如今拖入了两个世界,想来怎么都会是修行历史上最有名的一次两人之争。”陈默有些感慨,虽说如今这边的那些剑修只是星星之火,可她早就感觉到,这些星星之火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起燎原火势。
梁照平静道:“我倒是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可能杀一个天君。”
……
……
再度回来那座小院的时候,王涣睁着眼等着顾泯。
顾泯拍了拍这小家伙的肩膀,就这么一屁股在他身侧坐下,开门见山道:“马上我就要走了
,或许你我这辈子也就这最后一次相见了,有什么想说的,有什么想问的,此刻都可以说了问了。”
听着顾泯将要离去,王涣眼中闪过不舍之情。
顾泯笑道:“别这样,我在你家住了一阵,给了你几本剑诀,算是谁都不欠谁,可别想着让我走之前再传你什么剑诀之类的,我先说好,那些剑诀不适合你,适合你自己的路,你已经找到了,没必要再去想别的。”
王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期许问道:“我真能成为了不起的剑修吗?”
顾泯皱眉道:“怎么到了这会儿,你还在问这种屁问题?”
王涣一怔,随即自己也笑了,他咧嘴道:“我知道了。”
说着这话,年轻的剑修真的高兴的不得了。
顾泯看着他,没来由的便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苏宿,那小子,不练剑的时候,一定比练剑的时候高兴。
王涣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很了不起的剑修,甚至于就算有一天我已经很了不起的,也没有你那么了不起,这种事情一想起来,我就很难受。”
顾泯笑眯眯道:“那怎么办,找个机会杀了我?”
王涣没有理会顾泯的说法,而是自顾自的又说道:“梁先生也是很了不起的剑修,甚至不比你差,你们这样的人物,我都及不上的。”
顾泯这次没有反驳,只是点头感慨道:“我们这样的剑修,本来就很少的,很少很少的。”
自古以来,修行者的世界里,哪个修行的道法不是前辈创立的?威力最强大的剑诀,哪个不是前辈创造的?
好似这天地之间,越是古老的东西越好,越是久远的东西越是了不起。
但实际上却是不然,世人都修行那些前辈留下的道法剑诀,是因为经历了时间的检验,那些不足以流传的剑诀早就被世间所淘汰,被时间所磨灭了,哪里会有流传下来?
若是说后辈之人当真不如前辈,那也是扯淡。
诸如天下剑诀杀力最强的,只能是白寅,而白寅,确是实实在在的活着。
而之前读了万卷书,开拓了那么多道法的顾泯,此刻那些道法传下,也早已经让那些修行者记住他的名字,只怕之后千万年,也会有顾泯的名字。
而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一点,那就是那些即便是再如何惊才绝艳的前辈,他们都是一心修行,很少会主动留下道法剑诀,这才是修行这么多年,道法几乎不如何更新的缘故。
若是那些天才都放在创立道法上,而且将其留给后人,只怕是这世间的道法,早就比当年多了不知道多少了。
不过还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这些前辈愿意将道法传下,可也不见得适合世间所有修行者修行。
毕竟这些前辈自己本就是天才了,留下的道法哪里又会去考虑寻常修行者的想法。
这便是所谓的我看皆易,唯你独难。
至于顾泯和梁照这样的人物,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就是万年来最有天赋的剑修之一。
先说梁照,他这一路走来,其实已经极快,若非前面一直有个顾泯,只怕他早已经光芒万丈,成为剑道上的一位传奇。
至于顾泯,便更是如此,活到这个境界的庚辛剑主,还有谁?
历代庚辛剑主便足以力压同代剑修,但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在某个境界而死去,走到顾泯今天这样境界的人物,其实几乎没有。
一个拥有庚辛剑星的天君会有多可怕,只怕世人从未见过。
而顾泯距离这一步,其实已经不远。
几乎也就只是一步之遥。
顾泯笑道:“不过我们身后,也会有人比我们更好的,这世间的修行者,哪里有停滞不前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剑修。”
王涣说道:“希望是我。”
顾泯看着他,没说话。
王涣很快低下头去,低声道:“我知道不太可能的。”
顾泯忽然一本正经道:“你知道吗,我最不喜欢你的地方便是你有时候那么自信,可有时候又那么自卑,这对一个剑修来说,哪里是一件好事?”
第九百四十二章 得见
顾泯一直以来都不算是个好的长辈。
做柢山和寒山掌教的时候,他没有那么关心后辈的修行境界,作为天骄一般的人物,他很少将自己的一身所学讲给那些后辈说,至于收徒,到了如今,他也不过只有两个弟子。
看着王涣,顾泯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于是最后只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该走了。
取出那片红枫叶,顾泯想了想,将它递给王涣,笑眯眯道:“做个了不起的剑修。”
王涣有些木然的接过枫叶,用更木然的眼睛看着顾泯。
顾泯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就此告别。
王涣满眼不舍。
但顾泯走得很快,眨眼之间,王涣便已经看不到顾泯身影。
过了许久,王涣这才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枫叶,然后将其小心翼翼的将这片枫叶放到之前自己抄录的剑诀里夹好,他虽然不知道这枫叶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既然是顾泯送出来的东西,那么他就愿意好好珍藏。
毕竟顾泯对他而言,或许会是剑道上最不能忘记的人物。
只是当他抬头的时候,却没来由的看到一袭黑衣。
一个黑衣年轻人,就站在不远处,平静看着他。
“梁先生……”王涣张了张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大概是觉得有些心虚。
梁照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走到他身边,伸出手。
王涣犹豫片刻,还是把自己手中的那本剑诀递了过去。
梁照翻看了几眼,自然也看到了那片枫叶,但却没有深思,片刻后,他将剑诀递还给王涣,平静道:“柢山的剑诀,倒是不比我给你的差。”
柢山是千年之前的世间第一剑宗,剑庭是千年之后的南方第一剑宗,其实两者底蕴来说,真会有些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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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给出的剑诀,却没有太大差别。
“在修行界里,改换门庭是大忌,一般这样做,都要被废去修为,让他永远无法修行,从此便变成一个十足的废人。”
梁照看着王涣,平静道:“我对你虽有传道之情,但并无师徒之名,你学别的剑道,与我而言,与你而言,都算不上是什么错事。”
不等王涣说话,梁照继续道:“不要想太多,从今之后,你仍旧可以来听课,我只是来看看你。”
看看你。
梁照琢磨着这三个字。
王涣说道:“我能感觉到,梁先生和顾先生是同样的人。”
梁照微怔。
梁照看向这个少年,还是愿意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虽不知他如何觉得你有不凡之处,但既然他愿意在你身上下上重注
,我也不遑多让。”
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本手札,那是梁照多年前的剑道笔记,算是契合王涣的好东西,他将其递给王涣,看着王涣感激的眼神,淡然道:“我不是为你,所以不用感谢我,不管你做什么想法,我依旧不觉得你能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即便以后你真的成了,我也不会后悔什么。”
说完这番话,梁照深深看了王涣一眼。
……
……
离开那座小院子的顾泯,开始一路北行。
原本打算拼死斩杀宁天君,而后便剑开天幕离开这边,返回那边,把剩下的事情做完,但宁天君竟然到了那一刻也不愿意起杀心,顾泯没办法,也就只能换人了。
正如他对梁照说的话,这好不容易来一趟这边,不杀个天君,舍得回去?
所以这趟北上,便是为了去杀另外一位天君,那位天君姓赵,和宁天君的疆域相邻,相对于宁天君来说,资历尚浅,成就天君境界的时间并不长,好杀。
那位赵天君修行道法是佛道相融,本来佛门在这边也是早就式微,和剑修一脉的凄惨光景相当,只是剑修一脉因为这些年来的几个外来剑修,眼瞅着有了些生机,可那佛门一脉,却不是这般,哪怕出了一个赵天君靠着佛道相融登临天君境界,可也不仅那位天君不曾庇护佛门一脉,就连他的疆域里,对于佛门一脉也没有任何优厚。
自然,佛门一脉也都不承认赵天君和佛门一脉有什么关联。
所谓的相看两厌,大概便是如此了。
有些巧的是,顾泯才离开宁天君的疆域,便在边境处碰到了一群僧人北上,大概二三十人,全都作苦行僧打扮,修为算不上太高,领头的老和尚勉强有千秋境界,但气血衰败,只怕动起手来,不见得能压得住重意巅峰的强者,不过老和尚神情淡然,领着一群僧人步行朝着北边而去,约莫每走十来步,必然诚心跪下,重重叩头,如此下去,人人额头,都有血印,掺杂泥土。
顾泯不知这是何意,但很快便路遇两位修行者,从他们交谈之中得知,这些僧人此行北上是为了前往一座古寺朝拜,在如今佛门式微的情况下,那座古寺便已经成为这些僧人最后的圣地了。
那人微笑道:“别管以往如何,如今要是不适合,那就是不适合了,说不得过个百年,便再也见不到僧人了。”
另外一人也接话道:“宛如那些剑修,不过他们运气更好,要不是外来几位剑修,想来那些天君也不会扶持他们。”
“时也命也,谁说得清楚呢?”
两人渐渐走远,顾泯转过头来看着那边的僧人背影,一言不发。
两座天下虽然对立,但是他们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修行者,的确还是没有什么过错。
顾泯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到了此刻
,是还是想着寄托在所谓的佛身上,还是一如既往,心思宁静。”
左右无人,自然也就没人能听到顾泯这番论调。
顾泯回过神来,自嘲一笑,便要继续北行,却好似心有所感的转头,而后便看到远处有一道人影,缓慢前行,也是如同那群僧人一般,每走十来步,便是一叩首。
顾泯眯起眼,这才看清楚那边的那道矮小身影,竟然是一个少年僧人,等到那少年僧人走近之后,顾泯才看清楚那少年僧人的容貌。
寻常的一张脸,说不上俊朗,只是带有些青涩,自然便是把青春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少年僧人路过顾泯身旁,先是怪异地看了顾泯一眼,而后便准备一言不发的继续向前,反倒是顾泯有些按耐不住的问道:“你和前方那些僧人是一起的?”
听着问话,少年僧人这才停下脚步,摇摇头,“道友说的是白龙寺的那些前辈,并非是小僧同门,小僧出自菩尘寺。”
顾泯没听过白龙寺,也没听过菩尘寺,只是能知晓两边并非是同寺罢了。
顾泯饶有兴致的问道:“之前我听人说,你们这北行是为了去某处朝圣,为何前面白龙寺尚有二三十人,你却独独一人?还有,这朝圣一说又是什么道理,能不能告诉我?”
顾泯两个问题,让少年僧人眉头蹙起,但很快便舒展开来,不过他还没说话,顾泯便有些歉意说道:“还没问过道友法号,在下顾潜。”
少年僧人点头轻声道:“叫小僧一石便好。”
说完这句话后,一石才缓缓道:“白龙寺已然是这神峰域里最大的寺庙了,全寺上下也不过百余僧人,至于小僧所在的菩尘寺,如今也只有小僧和师父两人了。”
顾泯平静道:“看起来如今佛门一脉,日子比剑修一脉要差太多。”
一石没有应这句话,只是说起那桩朝圣之事,起因是数十年前佛门一脉出了一位僧人,名为千望,那是恰逢佛门正在遭遇这些年来的最大危机,若是一个应对不好,便极有可能佛门覆灭,那时却是那位千望僧人挺身而出,拯救了一座佛门,故而他曾修行的那座寺庙,便成了如今这些僧人心中的圣地了。
一石没有具体说起当初佛门遭逢的大难是什么,顾泯也没有问起,算是某种心照不宣。
说完这些,一石便转身继续北行,只是依着他的速度,只怕想要到那座寺庙,还要许久。
顾泯笑了笑,不置一词,只是越过少年僧人,自己一人朝着北边走去。
两人就此分别。
只是没过多久,天色渐暗,一石在黑夜里又看到了一抹光亮。
原来是远处的原野之间,有一堆火。
而坐在火堆前的,正是白天遇到的那个白袍年轻人。
第九百四十三章 雾蒙蒙
额头上早就斑驳血迹的少年僧人看到黑夜里的这一抹光亮,犹豫片刻,本就是境界不高,这一路走来已经是极为辛苦,此刻精神疲倦,走到此处,已经几乎力竭,看到火堆,名为一石的少年僧人便走了过去。
朝着顾泯行礼之后,小声询问道:“道友可否让小僧在此休息一晚。”
顾泯仰头看着这一脸血污的少年僧人,挪动身躯,微笑道:“自然。”
一石感激一笑,这才缓缓盘坐下来,开始缓慢轻捏自己的四肢,这是为了活血化瘀,对于他们这种境界不高的人来说,今晚要是气血不通畅,明日又走不了多少路程。
看着少年僧人一板一眼做这些事情,顾泯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火堆,有些无趣的将烛游拿出,放入火堆煅烧,只是烛游虽然并非是最好的神兵,但也不是这些寻常火焰能够让它发生改变的,少年僧人有些好奇的看了顾泯一眼,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是半响之后,顾泯忽然问道:“道友这一路往前,都这般走,要多久能走到那座寺庙?”
少年僧人认真道:“只要一直走,总会走到的,哪管什么时候。”
顾泯哦了一声,絮絮叨叨说了些话,大概是你怎么知道路上不会遇到什么危难,能够有命走到尽头,至于其他的,也说了不少。
这一番话说的少年僧人眉头紧皱,好像是在想要怎么反驳顾泯。
只是很快,顾泯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又问道:“若是心诚,走到那座寺庙又有什么关系?何必非要跪着而去?”
听着这话,少年僧人沉默了很久,才有些怪异的看向顾泯,轻声感慨道:“道友这一问,小僧暂且无法回答。”
顾泯笑了笑,然后摆手示意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真不是什么大事,然后便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顾泯收起烛游,便开始闭目假寐,内视体内黑气,这些时日,顾泯的舌头都已经变得正常。浑身上下,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问题,踏足准君境界后,他似乎已经不受黑气困扰,但实际上那团黑气还是藏在他的身体深处,一直没有浮出。
这样的情况,才让他越发担忧。
只是如今,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顾泯假寐之时,少年僧人却一直在打量顾泯,他老是觉得顾泯身上有股让人觉得古怪的气息,好似让人亲近,又让人想要敬而远之,这样的情况,他从未在别的人身上感受过。
他多看了顾泯几眼,有些恍惚。
然后他迷迷瞪瞪便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些脚步声,这才缓缓睁眼。
只是睁眼片刻,便听到有人讥讽道:“还真是晦气,居然这里还有一个小秃驴。”
少年僧人睁开眼只看见眼前有四个修行者,都是男子,高矮不一,身穿黑衣,看质地,应该是某个宗门的服饰,他们看向少年僧人的时候,眼中杀机毫不掩盖。
其中一人提刀,刀身之上犹有鲜血滴落。
少年僧人看着那刀,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起白龙寺的那些同道僧人,他张了张口,有些失神问道:“你们杀了那些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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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一人狞笑一声,“怎的,你这小子还有些门道,知道这些?”
另外一个神情阴鸷的男子笑道:“那就得看他自己算算,是不是也能算到自己的下场。”
两人早已经看出来这少年僧人境界低微,所以并不在意。
在赵天君的疆域内,这些佛门僧人,处境一直不好,不知道怎么的,赵天君明明和佛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些修行者越是喜欢针对这些僧人,平日里见到了,冷嘲热讽是常事,动辄便下杀手的,也不少。
大概是见着佛门凋零,所有人便都想着痛打落水狗一番吗?
这世道和人心,还真是让人搞不清楚。
“大师兄,这里还有个人,怎么说?
”
有人看了顾泯一眼,发现顾泯闭着双眼,呼吸平稳,便微微挑眉,心想这人生得不错,只是这境界,他一眼来看,便知道是糟糕的不行。
那为首一人平淡道:“这人和秃驴混在一起,足以可见是道貌岸然之辈,杀了便是。”
他们这一路从北往南,杀了不少想要前往那座寺庙的僧人,如今再遇到少年僧人,自然也是要下杀手的,至于顾泯,境界低微,又和这些秃驴混在一起,被杀了,怨得了谁?
还不是怪自己,什么不好,偏偏要和这些秃驴混在一起?
少年僧人听到这里,便开口道:“诸位要杀的是佛门弟子,和这位道友无关,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连累他人?”
少年僧人看着在场四人,认真道:“几位要杀小僧,便杀了小僧,至于那位道友,恳请诸位道友放过他。”
面色阴鸷的男子冷笑道:“你这秃驴倒也好笑,我们要杀谁?是你三言两语便可改变的?”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顾泯,然后给其余三人示意。
其余几人会意,便要有动作。
而他自己,便是走向那少年僧人。
在他看来,不管是杀这个少年僧人还是之后杀那个小白脸,也都是一刀的事情。
不算太难。
少年僧人已经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降临。
对于他来说,死亡似乎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唯一觉得有些伤心的,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个白袍年轻人也会跟着他一起去死,说到底,都是自己连累了他。
少年僧人有些愧疚。
僧人讲究因果,可这因果都是自己带来的,不是善因,当然也只有恶果。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闭着眼的时候,那边的顾泯却睁开了眼睛。
当时那把刀距离顾泯的脖子只有一寸左右,然后便毫无征兆的片片碎裂,而后就在那几个修行者惊讶的时候,一柄飞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掠出,然后只见一抹剑光,一颗人头便滚落下来,鲜血横流。
而后那个年轻人看向这边三位,微微一笑,微微动念,三颗人头,就这么离了身子,滚落而下。
惊得火焰四起。
顾泯拿起烛游,将几颗人头都挑在火堆里,瞬间便燃烧起来了。
只是片刻,便已经看不清面容。
再之后,便已经焦黑。
因为油脂分泌,因此有些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
听到这声音,少年僧人才有些犹豫的缓慢睁开眼睛。
然后便看到了惊骇一幕。
年轻人正在烧着人头,周遭便是几句无头尸体,看到少年僧人睁眼,他满不在乎道:“所谓的因果,是不是恶果,真不好说。”
一石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顾泯自顾自说道:“他们要杀我,我杀了他们,很正常,至于你,随手也救你一命,算不算结了个善缘?”
少年僧人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但最后还是向着顾泯行大礼。
这是救命之恩,值得如此。
顾泯笑着问道:“别的不说,我还是那个问题,请道友仔细想想。”
少年僧人恍惚回神,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
……
一夜无话。
而后天明,顾泯起身,少年僧人方才说道:“小僧想了一夜,觉得道友所说也不无道理,小僧斗胆,想和道友同行一段。”
顾泯挑眉道:“我一路北上,顺路?”
少年僧人点头。
顾泯又问道:“不跪了?”
少年僧人还是点头。
顾泯笑了笑
,没有再多说。
只是沉默片刻,顾泯再问道:“这边的人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们这些僧人?”
倘若只是因为看不惯便要杀人,这样的理由顾泯完全不能接受,所以他知晓肯定会有所谓的隐秘。
少年僧人看了顾泯两眼,想了想,还是说道:“僧人遭厌,是因为理念的问题。”
如果要说,一定要从很久远的故事说起,佛门的建立,其实根本上并非是这一界的产物,很多年前,当那些修行者还在痴迷钻研长生的时候,有一部分修行者,已经离开此地,前往别的世界,在那边他们得到了很多别的东西,其中便包括本来在此界没有的东西,佛门便是其他世界传过来的,当时带回理念和佛经的修行者在经过自己的钻研后,融合了很多东西,然后便传下了道统,那便是这边佛门的起源。
而后发展数年,从者不少,渐渐便发展壮大。
只是有些事情却总不是能够一帆风顺的,便如佛门,一直发展,逐渐便要出问题。
这个世间的主流是长生,而佛门和他们的信念不同。
少年僧人道:“佛门弟子,修己身,种善因,知善果,唯独对长生没有什么想法。”
顾泯挑眉,随即想起了另外一脉,随口问道:“剑修呢?”
剑修凋零的缘由是什么?
少年僧人摇摇头,别的事情他不在意,他只知道他们遭人恨的缘故。
佛门不求长生,只愿意默默耕耘己身,而且传道有着极大的能量,所以那些天君看到了问题所在,于是便开始出手打压,在他们的出手下,自然而然佛门便开始凋零,这些年自然便举步维艰。
若不是有那位,佛门处境会更惨。
“赵天君虽然修我佛门之法,但只有术没有道,他不认为是我佛门弟子,我们也不当他是僧人。”
少年僧人说道:“我们不需要什么靠山。”
顾泯说道:“没有靠山,你们便如同无根浮萍,随时会被雨打风吹去,说是不要靠山,你们此去那座寺庙,难道就不是因为他是你们靠山?”
少年僧人微微蹙眉,想要辩驳几句,还是没说出话来。
两人走得缓慢,一路北上,很快便在一处偏僻荒原看到了之前白龙寺的僧人尸体,都是被人一刀砍去头颅,死像凄惨。
少年僧人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悲悯,然后便去一旁找了一截树干,开始挖坑。
顾泯只是在远处看着,没做什么。
直到这少年僧人将那些僧人一个个埋下,还想立上墓碑的时候,顾泯摇头道:“既然仇视僧人,你立下墓碑,只怕是之后也会被人毁去,说不定还会引来有人掘坟鞭尸。”
少年僧人后知后觉,这才放弃了打算。
草草掩埋之后,顾泯看到他在流泪。
再怎么看着成熟,但其实也还是个少年。
之后的日子里,两人很少说话。
一路上也能看见不少依旧是跪着前往那座寺庙的,他们看着步行的少年僧人,也多多少少会流露出一些怪异来,期间有些人甚至激动的质问少年僧人,然后顾泯便会饶有兴致的去听辩论。
佛门特色,便是先动嘴,极少动手。
这一路走来,往往便会发生这样的景象。
后来发生的次数过多之后,顾泯甚至还会在每次辩论之后,还要和少年僧人谈及那些佛经上的故事,顾泯在山洞里读了很多书,自然也就知道了很多事情,对于佛经,也很清楚。
少年僧人之前不过觉得顾泯是知晓一些皮毛而已,却不曾想他说一声佛法精通也不为过,而后的路程中,少年僧人甚至好些次主动问起佛经上那些东西,而且顾泯都能给出答案,让他获益匪浅。
一天夜里,再次在野外生火过夜,少年僧人再也忍不住了,认真问道:“顾道友,你难道是一座真佛吗?”
第九百四十四章 大佛
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下,那位被称作真佛的空明禅师竟然对一个年轻的白袍男子跪下,这已经足够让人觉得惊骇了,可是这还不够,那位空明禅师竟然还一脸虔诚的看着那个白袍男子,这是为何?
唯一听到空明禅师说得话的是少年僧人一石,他很清楚的听到了真佛两个字。
这让他脸色发白,这些天的猜想,仿佛在此刻完全便得到了证实。
顾泯却只是深深看着眼前的空明禅师,一句话没说。
空明禅师缓缓抬头,轻声道:“请真佛进寺中一叙。”
顾泯看了一眼眼前小寺,平静道:“让他一起。”
他说的自然是少年僧人。
空明禅师微笑看着少年僧人,“听说一路之上,有个少年僧人不是跪着来的,还每每与人辩论,是你?”
少年僧人微微点头,行礼。
不管怎么说,空明禅师都值得尊敬。
三人进入寺庙,顾泯在门前的牌匾前站了片刻,看着那上面的苦心寺三个字,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来什么,这才迈步走进寺庙之中,寻了一处禅房,寺中唯一的小和尚端来冒着热气的茶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顾泯看出来了,这茶水一般,不是什么好东西。
空明禅师邀请两人坐下之后,亲手给两人倒茶,这才微笑道:“如今苦心寺的名声太大,可惜这本是座小庙,怎么可能有大佛?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修行多年,却不懂,所以还是很虚妄。”
顾泯还没说话,少年僧人便已然开口,“佛不是一定在大的寺庙中才是,没有这个道理。”
说完这句话后,少年僧人好像自觉失言,摇了摇头,歉意的看向空明禅师。
空明禅师却是笑道:“你有慧根,以后成就会比我更高,如今要做的事情,便只有一个,活下去。”
佛门凋零,如今僧人们自身难保,想要有更高的成就,再也不是在意别的事情,而是最简单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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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沉默没说话,只是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空明禅师微笑道:“真佛以为,这茶水如何?”
顾泯很平静的看向空明禅师,“我不修佛,读过几本佛经,却也对你们这所谓佛门,不喜不恶。”
没有回答空明禅师的话,反倒是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空明禅师不以为意,轻声笑道:“既然真佛不愿意如此称
呼,贫僧便称顾道友如何?”
顾泯眯起眼。
一个顾字,立刻让此地杀机弥漫,挥散不开,只怕是这位空明禅师要是下一句话没说好,便可能会被顾泯斩杀在这里。
少年僧人也察觉到了空气里淡淡的杀意,皱起了眉头。
只是他无法判断是在场两人之间谁散发出来的杀机。
空明禅师境界不如顾泯,但此刻面对这些杀机,却也很淡然,自顾自端起一杯茶喝下之后,平静道:“顾道友已然踏足准君境界,想要杀人,自然简单,别说贫僧,就是寺外那些僧人一起上,也拦不下,只是贫僧并无恶意,顾道友又何至于此?”
顾泯说道:“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他散去杀机,但空明禅师已经知晓顾泯传达给他的一切东西。
空明禅师看向少年僧人,微笑道:“你先出去等着。”
少年僧人看了一眼顾泯,这才点头,然后起身,很快便走了出去。
自此,这里便只是剩下顾泯和空明禅师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急着说话,热茶的白雾升腾起来,好似在两人之间挂上了一层纱幔,谁都看不清谁。
“真佛之说,顾道友想来这一路走来,怎么也该知道了。”空明禅师微笑道:“不知道道友如何看?”
顾泯平静道:“你既然被人尊称真佛,想来对这段历史很是清楚,不妨讲讲。”
空明禅师微笑道:“当初那位佛门创立者在死前留下谶言,说得清楚,佛门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真佛便会降世。”
顾泯问道:“你觉着,如今便是那个时候?”
空明禅师点头道:“如今佛门境遇,早已经到了不可能更糟糕的地步了,说是已经到了最为惨烈的时候也不为过。”
顾泯说道:“如何判断真佛是谁?”
这其实是一个全然无法被证明的事情,当初那位佛门的创立者虽然留下谶言,但是说明会有真佛在最为危难的时候降世,可是真佛如何辨别,却又没说。
于是在这个谶言小,佛门已经出现过许多欺世盗名之辈了,在空明禅师之前,已经出现过好些自称真佛的人物了。
如今空明禅师又说顾泯才是真佛,这其中由来,又是为何?
顾泯静静看着这个看似寻常的僧人,忽然问道:“当初佛门那位创立者,何等境界?”
空明禅师想了想,说道:“不过准君而已。”
顾泯
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为何一定笃定他说的话是真的?或许只是留下一个美好的预言,给你们动力。”
空明禅师听着这话,安静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贫僧当初也是这般想的,直到有一夜,贫僧入梦,见到了一个前辈。”
顾泯挑起眉头,心想这又是什么玄妙的说法?
空明禅师接下来说的话,顾泯震惊不已。
空明禅师停顿片刻,一脸认真道:“那位前辈自称法号雾野。”
“那位前辈曾言,若是有朝一日一个生得极为好看的年轻人身着白袍而来,便是所谓真佛,我佛门救赎之道,便在那人身上,那位前辈告知过道友的姓名,贫僧也曾想过,世间好看的人或许不少,若是认错会怎么办?但看到顾道友的那一刻,便什么担忧都没了,很显然,除去顾道友之外,不会有他人了。”
顾泯想起苦心寺三个字,之前看到的时候便觉着似曾相识,如今一想,果然是和雾野寺三个字的笔法如出一辙,当年那位雾野老僧贵为南海之主,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位寻常的金阙境界,别说现在的顾泯,便是当年没有离开那边的顾泯也能杀他,这样的人物,即便佛法高深,不也是早已离世了吗?
都说修行者并无来世,即便有,为何又在此地?
而且入梦一说,又是什么意思?
顾泯看向空明禅师,此刻眼中有许多疑问。
空明禅师知道顾泯心中所想,但也只是苦笑道:“贫僧只是入梦才可得见那位前辈,不知前辈身份,亦不知道前辈境界,只是和前辈论道,方知前辈佛法精妙,远胜于贫僧。故而前辈所言,贫僧自然字字句句都不敢忘,如今道友已经来到这边,贫僧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顾泯默然无语。
雾野僧,一个几乎已经被忘记的名字,如今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那位看似祥和,且和自家先祖有些交情的目盲老僧,难道真的不止是他看到那般,只是个寻常的金阙强者?
倘若空明禅师是诓骗于他,那雾野僧的名字,他定然不可能知晓的。
金阙境界的雾野僧,理应已经参与不到当下的局面了,可他还是被人再次提及,这让顾泯,多了许多疑问。
那位目盲老僧,到底是死是活?
“不好了!”
就在顾泯正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推开,少年僧人脸色苍白的看向空明禅师,一脸担忧。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空明禅师却已经起身,微笑道:“今日局面贫僧早已经知晓。”
第九百四十五章 火烧佛
空明禅师看了一眼顾泯,然后淡然离去,少年僧人紧随其后,顾泯却没有动。
他坐在禅房里,想着那位理应已经故去的雾野老僧,那位南海之主,生前曾是一位琴师,却因为得罪了贵人,双眼被刺瞎,死于皇宫,但最后却以鬼修之身迈入佛门,而后不仅成为了一代金阙强者,更是佛门中辈分最高,境界最玄妙,佛法最为精湛之人,单从那边来看,雾野老僧的一生算得上传奇,但摆在现在来看,因为境界太低,所在的地方太过局限,在整个修行的历史上,注定会一文不值,但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似一般寻常的老僧,如今再一次和顾泯有了交集,而且还和这边的佛门有些关联。
如此来看,雾野老僧,决计不会是他看到的那么个样子才是。
顾泯眯起眼,倘若雾野老僧也不寻常,那么当初的四海之主里,又有多少不是看着的那般简单?
那位女子剑仙?亦或是自己的老丈人?
顾泯一头雾水,但总觉着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只是他还在思索的当下,那边苦心寺门前,已经是风起云涌。
今日对于佛门来说,其实早就是这些年来最为紧要的日子了,他们朝圣一般不远万里来到这座苦心寺,大多数僧人都是想要借着这一次佛会向空明禅师询问一番佛门之后的出路在何方。毕竟在他们看来,空明禅师便是如今的真佛,是佛门创立者箴言里的那个人。
这个故事的开头也极为顺遂,一向不喜和外人打交道的空明禅师也出来见过僧人们一面,就在所有人都对接下来这场佛会抱着极高的期望的时候,风云突变,一大片修行者也来了。
那些修行者在远处的云中,看着如同一片黑云。
僧人们纷纷抬头,只觉得心头有一块巨石,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在那些修行者最前方,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立于当空,强大的气息流露而出,如同一座深渊,深不见底,只剩下可怖。
这绝对是一位准君级别的修行强者。
在场的人们都有同感,继而悲哀起来,开始有些担忧起来,佛门势衰已经多年,可以说这些年每一天都是举步维艰,可如今这个阵仗,好似佛门在今日便会彻底覆灭一般。
毕竟这来到此处的修行者,都太过强大。
让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就在此刻,苦心寺的大门又一次打开,那个看似寻常的僧人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只有两个僧人。
头一个少年僧人一石,早已经有了些名声,另外一个小沙弥则是声名不显,其实他也是苦心寺里,除去空明禅师之外的,唯一一名僧人了。
当年那场至今都被人津津乐道的拯救佛门之举,其实苦心寺付出的代价之大,一点不小,整座僧人,活下来的不过也就他们两人。
哔嘀阁
而过去了那么多年之后,灾难再次重现,苦心寺却已经没有那些僧人了。
空明禅师双手合十,低呼道:“阿弥陀佛。”
而后他抬起头,看向那个领头的准君,平静道:“天渊道友,一别多年,没想到你又有进展,终是踏足准君境界了。”
听着天渊两字,那些知晓辛秘的僧人便皱起眉头,甚至有人开始怒视那个中年男人,当初那场险些导致佛门灭门的灾祸,其中的最大祸首便是天渊。
此人是赵天君座下的得力干将,统辖十二城,只是当初尚未踏足准君,便已经压得佛门喘不过气来。
“空明,当日你是这般,如今你还是这般,如今的佛门,你如何保得住?”天渊一双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但却有犹如实质的杀机。
当年他便想要覆灭这座佛门,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导致了当初并不能成,如今他再度出现在此处,不会让自己再失败。
空明禅师微笑道:“今日之事,可否依着旧例?”
当初那场动荡,到了最后,便是以空明禅师和这位天渊一对一作为结束的。
天渊漠然道:“如今你我差着境界,你哪里来的胜算?”
一个不过是归一境,一个却已经踏足了准君境界,两人之间的确有着极大的差距,即便是空明禅师想要依着当初那般,也很难敌得过眼前这位。
空明禅师平静道:“你不必担心此事,只要你愿意,贫僧便和你战一场便是。”
天渊看着空明禅师,一双眼睛里多了些别的情绪,过了片刻,他却还是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以前能做,但如今不能做。
空明禅师了然道:“看起来那位赵天君今日便想要覆灭我佛门了?”
他虽然和天渊打的交道不多,但是也知道此人心气极高,极为自负,如今自己已经这么开口,若是寻常他定然会点头应下,可此刻,却是这般,这足以说明今日来到这里,不代表着他自己的意志,而是赵天君的意志,乃至于整个世间的意志。
覆灭佛门。
空明禅师沉默片刻,在整个世间的意志下,好似他们根本做不了什么。
“一群想着长生的人,如今怎么又转头来看着我们了呢?”空明禅师自嘲一笑,但很快收敛心神,平静说道:“好似到了此刻,我们已经注定了结局。”
天渊审视着空明禅师,“他们都说你是那位口中的真佛,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会怎么拯救如今的这些人?”
空明禅师闻言只是微笑道:“贫僧并非真佛,佛门今日会不会亡,也非贫僧担忧的事情了。”
天渊盯着空明禅师,神情淡漠。
空明禅师不说话,只是双手合十,开始诵读经书。
起初声音极小,但随着之后那些经文越念越多,声音便越来越大,最开始那些僧人也不知道空明禅师在念什么佛经,但随着空明禅师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些僧人惊讶的发现,原来此刻空明僧人所诵读的佛经是佛门最为基础的那一段佛经,几乎所有僧人出家之后便会学习的第一本佛经,故而人人都会。
一时间,有人跟着诵读,有人错愕之后,便也跟着读了起来。
一时间,苦心寺外,满是诵经声。
天渊看着这群僧人,面无表情。
然后他挥了挥手,那些身后的修行者便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此刻这么多的修行者,只怕是真正的佛降临,也没了什么办法吧?
……
……
僧人们害怕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接下来的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但空明僧人却一直睁着眼睛,看向眼前的那些修行者。
他一直诵读佛经,有丝丝缕缕的佛光从身上升起,而后在身后起了一座巨大的佛像,佛光普照而下,无数修行者在接触到这些佛光的时候,纷纷都倒飞而去,重重摔下,大口咳血!
天渊大袖一挥,驱散一些佛光,而后整个人一跃而起,滔天恐怖的气息从他身躯里涌出,而后他整个人朝着前面掠去,好似要在这里一击击碎那座以佛门众多僧人信仰而起的大佛!
空明禅师同样一跃而起,带起一道佛光,迎上天渊。
这位早已经踏足准君境界的强者,不躲不闪,如今已经不是当年,他当然不会躲闪退避,他在这里和空明禅师相对,两人互相一撞,即便有佛光加持的空明禅师在这一撞之下,也是大口吐血,而后朝着后面掠出很远。
天渊漠然一笑,临近那座大佛,便要出手。
可就在此刻,那座大佛忽然一只巨手落下,覆压而下,镇压天渊!
第九百四十六章 我的剑
满目都是金光,到处都是佛息!
佛门已经衰弱多年,最强者不过是空明禅师这个归一境巅峰的强者,按理来说,天渊只要愿意,便可以随意将其压制,但佛门毕竟有道统传承,俗话说瘦死的骆驼都比马大,如今有这么一座大佛,好似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换做当初的天渊,在面对这样不知道是什么的手段,只怕是也要选择谨慎对待,但如今他已然踏足准君境界,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天渊,面对这只覆压而下的大手,他只是微微蹙眉,而后数道虹光从身躯里涌出,朝着那只巨大的金手而去,狂躁的气息,如同久不下雨的盛夏,沉闷无比。
忽然间,有雷声响起!
轰隆隆的,连绵不绝。
而后便是肉眼看见,一道道恐怖的气机猛然而起,轰向那只大手。
空明禅师脸色微变,变得有些苍白。
他咬了咬牙,诵经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其余僧人也都感受到了压力,其实当他们选择诵经开始,便已经和那座大佛是息息相关了,这等秘法,实际上没什么特别的,还是以众人合力来应对那天渊一人而已,若是他们当中有人境界极高,便自然而然的能够将其战胜,只是即便他们人数不少,但此时此刻,境界相对于天渊差得很远的他们,也只是勉强相抗而已,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连勉强相抗也变得不可为了。
天渊将自己的手段全部施展,天幕之下,此刻虹光万道,一道道的流云在顷刻间便被撕开,那只巨大的金佛手掌,在此刻,也出现了道道裂痕。
眼看便是溃败之相。
空明禅师再次一跃而起,随之一掌压下,在他身后,那座大佛也是同样如此,另外一只大手,此刻也覆压而下,对眼前的天渊形成绝顶之势。
天渊冷哼一声,强大而恐怖的气息在顷刻间便碎裂了之前那只大手,而后一跃而起,对上空明禅师。
两掌相对之时,两人目光也再次相对。
随着两人气机相撞,天地之间迸发出一阵无比震撼的响声,无数强大的气浪朝着四周推去,好在周遭只有一座苦心寺,要不然光是两人对掌,便不知道要毁去多少建筑?
只是苦心寺就在空明禅师身后,此刻在巨大的风浪之中却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屹立不倒,也不知道为何。
天渊一掌逼退空明禅师,但紧接着便被那尊大佛一掌打落尘埃,重重在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空明禅师落下,诵经之声骤停。
一众僧人,纷纷口吐鲜血。
空明禅师脸色苍白,身形更是摇晃不已。
他此刻的生机,正在疯狂流逝,刚才交手,已经给造成了几乎难以逆转的伤势,虽然能用秘法借力抗衡对方,但毕竟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天堑,如今天渊重伤,便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哔嘀阁
除此之外,他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那个巨大的深坑里,天渊身上已经开始流淌鲜血,他双眼无神的看向天空,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会败得这么快,不,他疑惑的应该是自己为什么会败?
他努力想了很久,却怎么都想不清楚。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缓慢的坐起身来,看向不远处的空明禅师,有些茫然问道:“你即便做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灭佛并非是他一个人的想法,是这一域,是一整个世间的想法,即便是他今天死在了这里,一样不能改变这桩事情即将继续推进的事情,而空明禅师即便今天在这里能挡他一次,却也挡不了一辈子。
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空明禅师已经竭尽全力,却只能拦着天渊而已,天渊虽然重伤,但他身后,却还有许多修行者,只要他一声令下,今日来到这里的僧人们,绝不可能逃过他们的屠刀。
刀已经举起来,什么时候落下,无非是个时间问题。
空明禅师看着他,平静道:“你怎么知晓,我之后并无手段?”
天渊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但下一刻,他便脸色大变。
就在眼前,苦心寺上空,云海之上,忽然又出现一座大佛!
金色大佛,面带悲悯,但却满是杀机!
天渊怎么都没想到,为什么在这里还会出现第二座大佛?
他恍惚之中,便看到浑身上下已经开始流淌鲜血的空明禅师看着他,双手高举,一字一句说道:“今日佛门,不该绝!”
天渊摇了摇头,叹气道:“争得了一时,争得了一世吗?”
空明禅师微笑不语,他的脸上已经满是鲜血。
他没有说话,但天渊已经从他的笑容中读懂了,他说能争一时,便争一时。
天渊讥讽道:“既然如此,如何修佛?”
佛门僧人讲究的是六根清净,争斗本不该是他们的本意,换言之,争斗的僧人,那是不是真正的僧人?
空明禅师微笑道:“修佛修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个问句,但实际上却是个陈述句,自然也不需要天渊回答。
那座在云海里的大佛俯瞰众生,面带悲悯,却杀机四伏。
天渊有些无力的看着那尊大佛,然后心如死灰。
空明禅师整个人沐浴在佛光里,看着便如同一座真正的佛。
但很快,佛光消散,乌云蔽日。
天地黯然无光,恍如一场灭世之景。
那尊大佛并未真正的出现在世人眼中,便轰然破碎,好似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而后一道门户大
开,一尊更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世人面前!
那恐怖的威压,四散而去,并非那道身影主动散发,而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光是这些恐怖的气息流露,便已经让在场的僧人喘不过气来了。
那些修行者纷纷低头,然后拜倒,高呼道:“拜见天君大人!”
天君大人?!
在这个地方,还能有哪位天君大人?
自然只能是那位修佛却不认佛的赵天君。
在他的疆域里,他自然是那个最强大的男人。
可谁能想到呢?
这样强大的男人,今天竟然亲自来到了这里。
当这样的人物亲自来到这里的时候,那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呢?
佛门覆灭,已经是定局了。
这是在场所有修行者都认定的事情。
空明禅师却依旧平静。
赵天君那张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他只是出场,便已经碎了那座大佛,那是空明禅师最后的手段,如今都已经化作乌有了。
一切的谋划和算计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少年僧人看着空明禅师,又忽然想着,不管空明禅师是不是那谶言里的真佛,他此刻都当他是真佛。
空明禅师忽然道:“你也来了,看起来世间再无人能容佛门了。”
在那些传说里,赵天君对于佛门的僧人并无好感,属于是相看两厌,但实际上佛门最后的根基能存在于他的疆域里,他也修佛,便能说明很多问题。
只是这些东西,注定无法告诉外人。
赵天君站在天幕上,俯瞰着底下的僧人们,“早知如此,何必费心。”
他漠然的声音传了下来,激荡无比,让在场的僧人们面色难看起来。
空明禅师一挥袖,拦下那些无形的威压,轻声道:“种子种下了,虽然没有看到一片花海,但终究会在某处山坳有一朵花正在生在,既然如此,又何忍将看到的那些花都给拔起来?”
空明禅师打起机锋,赵天君也不在意,只是说道:“花有何用,抵不过一把野火。”
当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天边果然便有云燃烧起来。
那是奇景,但此刻却在真正的发生。
云在燃烧,然后有火星掉落人间,顺带着将苦心寺周围都燃烧起来,那些僧人,之前以靠近苦心寺为荣,此刻便很苦。
因为他们已经深陷火海里了。
“佛法精深便有舍利之说,我之前不信,今日便看看能有多少舍利被烧出来。”
赵天君的身影笼罩着天空,而火海笼罩着这些僧人。
第九百四十七章 你的命
对于佛门僧人来说,这无边火海或许能让他们想起佛经里的典故,只是典故里的僧人承受业火焚烧,最终洗去一身罪恶,可他们本无罪恶,在这火海之中,又会想到什么?
空明禅师身上的鲜血已经干了。
赵天君的脸藏在阴影里,已经看不清。
空明禅师扯了扯自己有些褶皱的僧袍,仰头问道:“这个局,你能想到有什么解法吗?”
赵天君沉默片刻,缓慢说道:“我若是你,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空明禅师笑了笑,是的,即便是他,其实也不知道该作何解,举世都要灭佛,即便是僧人们今天活下来了,一后又会怎么办?
况且,他们今天怎么可能活下来?
空明禅师想不明白。
虽说梦中那位前辈僧人已经说过顾泯便是那位真佛,可那位真佛,却也是人,他愿不愿意出手,如何出手,都要看他自己。
空明禅师忽然道:“好冷啊。”
明明是熊熊大火,马上便要波及自身,但他却说好冷。
赵天君看了空明禅师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随着他的心念微动,那些大火便燃烧的更为旺盛,在火海之中依靠自己境界强行支撑的僧人们脸色都十分难看。
他们即便胸中气机再多,可在这位赵天君面前,其实也显得微不足道,要杀他们,只看赵天君的心意如何罢了。
赵天君问道:“空明,你究竟在等谁?还是谶言里的那位所谓真佛?”
看到空明禅师如今这个样子,赵天君自然而然也觉着不寻常,随即他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苦心寺中,之前天渊和空明禅师大战,其实动静不小,却没有波及这座小庙,如今他的熊熊大火可焚烧一切,却也没有能靠近那座小庙,即便是再愚蠢,也该知道,这座小庙非比寻常。
赵天君脸色不变,其实当年修佛之时,他其实是真的来过此地,不过当初的苦心寺住持也并非是空明禅师,真要论起来辈分,只怕赵天君还是空明禅师的师叔。
“庙中有人,便是你一直在等的?”
赵天君心念微动,烈火便朝着苦心寺而去,眼见片刻之后,便要波及那座不知道存世了多少年的小庙。
空明禅师只是看着,别的话,一句不曾讲。
只是火势未能波及小庙,那些烈火到了苦心寺庙前,便尽数都停下了,任由赵天君再如何操纵,烈火不入苦心寺。
赵天君微微蹙眉,心念再动。
那些火势越来越大,那些僧人的心越来越凉,好似天地在此刻,都要倾覆一般!
突兀之间,火海骤然分开!
两片火海之间,出现了一道裂痕,正好分开大地,来到赵天君身前。
一阵大风,骤然而起!
赵天君挥手驱散大风,然后脸色凝重的看向那座苦心寺。
吱呀一声,庙门大开。
一袭白袍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生得无比好看的年轻人,腰间悬剑,就这么站在庙前,平静的看着赵天君这位疆域的主人。
赵天君看着他,很快便想起一事,也就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谁。
这些年来,一共有三位剑修在这边掀起波澜,这便是第三位。
前面两位如今都已经是天君境界,而且杀过天君,眼前这位,虽然没有杀过天君,可之前大闹宁天君的疆域,虽然宁天君没有刻意传播,但中天大陆,都知晓了顾泯的存在。
赵天君的疆域和宁天君相邻,自然也知晓。
赵天君看着这个白袍年轻人,平静道:“你在此,是为了等我?”
作为天君,他知道的东西自然要比寻常人多一些,知道顾泯最后离开宁天君疆域的时候没能将那位宁天君的性命带走,如今看到他出现在苦心寺,自然也就想到,他会是要来杀自己的。
空明禅师朗声道:“我佛门开创的那位前辈曾留下谶言,佛门有灭世之灾之时,便有真佛降世,如今真佛来了,便是这位道友!”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出了这番话,自然而然让那些僧人心神激荡,纷纷看向顾泯。
顾泯微不可查的皱眉,但没有多说,只是看向赵天君,微笑道:“出门一趟,也时间够久了,如今正好回家了,不过在回家之前,倒是想要带走些什么东西。”
这话,杀机毕露。
赵天君平淡不语。
……
……
火海犹在,可惜却烧不到那座小庙。
赵天君仍旧笼罩着那片天幕,可惜却有一缕剑光在天幕之外。
那个白袍年轻人就这么站在庙门前,看着那位几乎在天地中央的大人物。
气氛很凝重,僧人们没有人敢说话,那些修行者则是保持着沉默。
赵天君知道眼前的白袍年轻人现如今还只是一个准君,并未踏足天君的门槛,但他同时也知道,如果对方如今已经踏足天君境了,那么自己将会转身便走,不可能有任何的停留。
现如今,对方虽然也只是一位准君,可赵天君依旧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那个年轻人身上的剑意,似乎已经通过空气流到了他的四周,一旦他要暴起出剑,那么自己马上便会陷入一个十分极端的处境下。
赵天君沉默许久,终于说话,“你祸乱此界,既然被本君遇到了,那便自然要除。”
随着他说话,天上雷声阵阵,好似云海之中,有一头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的凶兽,此刻正缓慢醒来,发出惊天怒吼。
顾泯感知着天地之间的恐怖气息,没有任何犹豫,那只握剑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他想了很久,到底有剑还是无剑,是万物都可为剑,亦或是剑可化万物。
但想到后面,他明白了四个字。
剑就是剑。
剑道是因为剑修手里提得是剑,而后衍生出来的东西,但不管怎么变,最初的东西,都是剑。
剑修和剑,便是天地间最为简单的关系。
那剑道也是这般。
所以想通了这点之后,顾泯决定重新握住烛游。
烛游在鞘中颤鸣,像极了秋日里的蝉声。
天边有风掠过,顾泯鬓发微动。
火势渐渐小了。
然后赵天君动了。
顾泯跟着便动了。
两人在苦心寺前第一次相撞,赵天君两边大袖招摇,一阵阵狂躁的气机从袖中涌出,如同波浪,一层层横推而去,只是当顾泯临面之时,烛游瞬间出鞘,便是一剑自上而下斩出,从烛游剑尖涌出,一条雪白长线,竖直拉出!
赵天君神情微变,由他感知,自己此刻的气机,正在不断崩碎,在那一剑之下,几乎他才像是才进入准君境界的修行者,而对方则是一位踏足天君境多年的剑仙!
赵天君双袖摆动,拦在身前,气机激荡而出,最后仍旧是忍不住倒退数十步,在空中拉出一条白痕。
只是在停住身形之时,赵天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袖,脸色微变,此刻双袖,已然是支离破碎。
他不曾和那其余的剑仙交过手,但对于剑修的杀力举世无双这一说,早有耳闻,可今日一见,他还是发现自己有些低估了。
世间剑修,果然都是怪胎妖孽!
只是赵天君很快挥袖,卸去上面的残留剑气,而后金色的光芒在四周绽放,瞬间斩断那些“依依不舍”还在找寻机会的剑气。
可就是这么一来,赵天君便被金光笼罩,让人看得更为清楚了一些。
此刻的他,才真有了些天君风采。
到了这会儿,赵天君这才仔细打量起来顾泯,眼前男人,容貌自然便是举世无双,生就这张脸不算有多难,可难的却是生着这张脸还能走到如此境界。
即便是此刻敌对,赵天君也都不得不觉得眼前白袍年轻人,当得起绝代风华四个字。
只是这短暂的欣赏之后,赵天君已经微微前倾,身上佛光溢出,身后骤然便有一座巨大的法相出现,只是还不等人们看清楚,那巨大的金佛法相,此刻便轰然以手压下。
他曾修佛,这话不假。
光说佛法修为,只怕就算是空明禅师也不
是他的敌手。
面对这座大佛,顾泯没有丝毫胆怯,他只是一手握剑,而后是一剑斩出。
没有别的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光是这一剑斩出,磅礴剑意瞬间压下,落到那座金佛身上,将其一分为二。
那些僧人才沉浸在那座金佛带来的震撼之中,可怎么能够想到,这才转眼之间,金佛便被毁去,顾泯的剑,唤醒了他们!
赵天君微微吐出一口紫金之气,天上便有一阵阵异象出现,一道道紫金天雷,疯狂落下,而后还有诸多佛经上典故中的佛将持着佛教法器杀将而来!
顾泯只是看了一眼,而后便是持剑掠过,杀入其中,一剑便斩去一个佛将头颅,一剑便斩碎一道紫金天雷。
陷入雷池之中的顾泯丝毫不惧,杀人出剑,更是随意。
只是片刻,天上便有金光洒落,那是一个个被他斩碎的佛将所化,看着极为璀璨,好似人间,此刻便下了一场金色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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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最后一剑斩碎一道紫金天雷,而后来到赵天君身前。
两人再次相对。
顾泯一剑递出。
赵天君结印相抗!
终究是修行了那么多年的天君,赵天君虽然忌惮于剑修的杀力,但也不会真正的认为顾泯这么个年轻人,才入准君境界,便会对他这位这么多年早已经踏足天君的修行强者产生太大威胁。
故而这一次,他不躲不避,就是要看看顾泯到底有多强。
只是片刻之后,当那一柄看着如同琉璃一般的剑刺向他的小腹的时候,赵天君还是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不过刹那交手,这两人几乎说得上代表着修行者最强姿态的两人便互相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顾泯的肩头肉眼可见的被赵天君打了一掌,而后是骨骼尽碎,好似整个人都塌陷了一般。
而后赵天君在顾泯身上留下了许多伤痕,一时间,顾泯的胸前便被鲜血侵染,血红一片。
只是赵天君,很快便发现小腹一阵疼痛。
低头一看,一道伤口,赫然出现在这里。
剑伤。
赵天君眯了眯眼,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饶有兴致问道:“之前那几剑,我都拦下了,为何还会有一剑在这里?”
顾泯指了指赵天君身侧。
赵天君刚转头,一道残余剑气便在此刻突兀发动袭击,赵天君脸色难看至极,因为在打碎这道剑气的同时,还有无数道剑气朝着自己而来,而提剑的顾泯,就在之后。
他被动的一拳击碎一道剑气,而后伸手拦在胸前,拦下了那藏在无数道剑气里最为凶险的一剑。
烛游的剑尖抵住他的心口,只是留下了一道轻微血痕,便没能再往前而去。
赵天君微微一笑,只是下一刻,又一道剑气又朝着他双目而去。
他眉头微皱,然后便是举拳。
可就在此刻,烛游第二剑,又朝着他心口而来。
浩荡剑气,此刻都在这一剑之后,好似之前的所谓出剑,全部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东西,而这一剑,才是真正的杀招。
赵天君刚打起精神面对这一剑,却很快便发现这一剑一触即溃,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那般浩荡。
但毕竟是活了那么多年的老怪物,在刹那之间,他便转身,又是一柄烛游,此刻正要刺向他的头颅。
他一拳打飞,而后退去数十丈,方才停下,微微摇头,“好似世间的剑修,没有你这般的。”
顾泯微笑道:“我这般是那般?”
赵天君平静道:“心思如此缜密,出剑如下棋,到底是少了一分所谓的风流。”
顾泯接过烛游,感受着它的颤鸣,轻轻笑道:“在我看来,所谓风流,也得先杀得了人才是风流,若是人都杀不了,风不风流,有什么用?”
赵天君正想说话,一道剑气,已经在顷刻间,击穿他的心口。
他浑身气机如同江河日下,瞬间散去不少。
但很快,赵天君便斩碎那道剑气,有些脸色苍白的看向顾泯,不过此刻,眼睛里却没有了所谓的从容。
第九百四十八章 真不错
一位天君,一位统御一方的天君,无数修行者都要仰头而观的天君,此刻却在顾泯这位准君面前,吃了大亏。
赵天君脸色虽然还没有多难看,但心里已经惊起波涛骇浪,若是对方已经踏足天君境界,自己吃了这个大亏,兴许他还能接受,可对方此刻不过只是踏足准君而已,为何便能让自己不敌?
赵天君承认对方的心思缜密,但缜密而已,又怎能越过天堑,要知道两人之间可是隔着一个境界!
只是他才微微喘气,那边那位白袍年轻人便已经欺身而上,一剑横扫,赵天君低头弯腰,可横扫一半,剑势突然便朝着下方斩去,赵天君侧身躲过这一剑,却被剑柄忽然敲中心口,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着下方坠落。
顾泯嘴角掠过一抹冷笑。
赵天君朝着地面坠落,他紧追不舍,裹挟着滚滚剑气,蓦然落下!
只是此刻身后,杀机骤生!
数道雷声,轰然响起。
顾没有转身,便知道肯定有一道早先便藏在暗处的恐怖气息落下。
赵天君有手段,顾泯很清楚,但却不在意。
生死之间,若是境界相差不大,便应该求的是谁敢搏命,谁敢不计生死。
随着那道恐怖气息落下,硬生生砸中顾泯。
顾泯的一剑,瞬间穿透赵天君的心口!
两人都被巨力携带,而后落入大地!
烟尘四起,火海骤灭。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位高高在上的赵天君,此刻居然被人打落在地?
不仅是那些僧人,就连跟着赵天君而来的那些修行者,此刻也说不出话来。
谁都想不到,今日之战,发展到了这个阶段来了。
大地塌陷!
烟尘散去之后,两人对峙,不过都只是相隔数丈。
顾泯嘴角溢出鲜血,但他却对如今这个局面相当满意,虽然自己的战力已经不弱于天君,但是他也清楚,想要斩杀赵天君这样的人物,必然要付出相当巨大的代价,可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只是在交手之时,顾泯自己也忍不住在想,自己能在这里碰到赵天君,会不会和雾野老僧有关系。
那个看似寻常的南海老僧,身上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
不过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逝。
刹那间,他便再度临近赵天君,一剑递出,目的自然还是洞穿他的心口。
但很显然,这一次并未功成。
那一剑,其实只差片刻。
但谁都知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顾泯没觉得什么遗憾的,这场架就这么打下去,肯定还会有许多这样的机会,事情并不是太难,就看谁真的能够把握得住真正的机会了。
顾泯深吸一口气,掠出数百里。
赵天君脚尖一点,踏碎地面,整个人离开原本所在之处,有一剑,几乎是如影而至。
顾泯召回烛游,看着脸色已经苍白无比的赵天君,微笑道:“看起来你和宁天君相比,要差太多。”
赵天
君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他已经落入下风,这几次都是自己疲于奔命,至于什么时候才能攻守逆转,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根本都不知道。
他大手一卷,揽来无数天地灵气为自己治伤,顾泯那两剑穿透心口的手段,换做了旁人,大概不会得到什么好处,不是重伤便是身死,不过身为天君境界,虽然还是人,但却和一般的修行者早已经不同,说是被穿透心口便要死?这种事情,决计是不可能发生的。
只是一次两次不行,要是多来几次呢?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顾泯的剑至少数次穿透赵天君的心口,让他伤势加重。
当然,与此同时,顾泯自己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他的一身白袍,如今素白之处少,鲜红之处,多。
这战场,任谁看了,不觉得触目惊心?
……
……
空明禅师早已经落下,就在苦心寺门口,他如今的伤势颇重,即便是没有人再对他出手,他决计也活不过多久了,少年僧人搀扶着这位苦心寺的住持,自己心中的真佛,看着那边战场,有些不可置信问道:“那位顾道友,到底是什么境界,竟然如此强横?”
之前和顾泯同行,虽然知道顾泯有些修为,但不知道具体境界,便没有把他想的太过于高大,但此刻才发现自己所想,其实一直都有些肤浅了,眼前的顾泯,分明是早已经站在世间之巅了。
可他还那般年轻,这属实让人难以接受。
空明禅师微笑道:“顾道友境界,准君,只差一步,便可越过那道门槛,成为天君了。”
少年僧人瞪大眼睛,仿佛根本不敢相信。
空明禅师问道:“不敢相信?”
少年僧人茫然的点点头。
空明禅师了然一笑,这样的事情,少年僧人这样的少年,不敢相信,倒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少年僧人很快便回过神来,知道空明禅师想错了,解释道:“我只是不敢相信,像是顾道友这般的人物,竟然还如此随和,没有半分架子。”
空明禅师一怔,随即想起他们两人是结伴而来,于是便笑了笑,然后问起细节。
少年僧人一字不落的讲起那些故事。
空明禅师微笑道:“梦中那位前辈所说,顾道友便是世间真佛,这话到了如今来看,是决计错不了的。”
虽然他大限将至,但此刻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沉默片刻,少年僧人忽然问道:“你可愿拜入我门下,接任这苦心寺住持之位?”
少年僧人一怔,眼神清澈的摇头道:“小僧已有师承,怎好拜入他人门下?”
空明禅师看着这清澈的眼神,也不好再说,有些怅然道:“倒是贫僧强求了,也对,苦心寺的传承,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少年僧人而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空明禅师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揉了揉少年僧人的额头,微笑道:“等贫僧死后,你将寺中经书带走吧,你根骨不错,慧根罕见,以后佛门,终究还是得靠你。”
少年僧人突兀之间便被委以重任,让他有些恍惚,继而是有些怅然不敢相信。
空明禅师看出他的茫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世间的担子不是非得你准备好之后才落下,来了便挑起来,当然,贫僧知道你心甘情愿,若是你不愿,我也不会说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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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僧人听着这话,眼神逐渐坚韧,认真点了点头。
空明禅师也笑了起来。
这两个在今日之前毫无交集的两人,此刻却为了一个相同的目标开始共同努力。
收回思绪,空明禅师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重新看向那边战场。
……
……
顾泯几乎已经和赵天君进入了最后的搏命时光。
赵天君的衣衫虽然还没有大面积的破碎,但是衣衫下的身躯,已经满是伤痕,那些鲜血更是无时无刻的不再顺着身躯流淌而下,落到地面。
而顾泯这边,情况也好不了太多。
只是烛游在数次洞穿对方的身躯之后,此刻赵天君的状况,已经到了开战以来最差的局面了。
赵天君已经感知到了死亡的临近。
在那两位剑修面前,其实早就有准君杀天君一说,不过这种事情毕竟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故而从来没有流传出去,但如今却是不同,真正有一位准君来到自己面前,而且即将杀死自己。
这种感觉,不管是谁,想来都不好受。
赵天君有些恼怒,但却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面的年轻剑修,杀力属实太强太强!
这种杀力,让他自愧不如的当下,更觉得有些痛苦。
沉默片刻之后,他一掌击飞顾泯,然后以传音入密的道法询问,“你我可否就此停手?”
虽然只是询问,但其实已经是他开始让步了,因为一旦询问,至少便意味着两点,头一点便是他自愧不如,第二点便是有什么要求,便任由顾泯去提。
对于一位天君来说,能够做到这点,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只是他冒着丢了脸面的询问,也只是换来顾泯的一剑。
这位年轻剑修再次欺身而上,两人临近之后,只是对视一眼,而后顾泯双手握住剑柄,重重的将烛游再次刺入他的心口。
滔天剑气顺着烛游剑身涌出,源源不断的涌入那具注定会支离破碎的身躯之中。
赵天君脸色涨红,此刻整个人的躯体被剑气冲击,让他几乎已经说不出来话。
顾泯双手按住剑柄,将赵天君死死钉在地面,无法动弹。
“罢手?你要怎么罢手?放着一颗大好的天君头颅我不要?”
顾泯冷笑一声。
赵天君的身躯却骤然散去,再度出现的时候,正好便在顾泯的身后!
他先是吐出一大口鲜血,但在吐出鲜血的当下,也是一掌挥出,正好印在顾泯的后背。
顾泯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便跌入之前打出的大坑里,以面朝地,看不到表情。
赵天君还没松口气,却发现胸口再次一疼。
低头看去,正好一截剑尖从心口伸出。
又是烛游?
赵天君有些茫然。
第九百四十九章 前后而已
那一剑,不知道第几次穿透赵天君的心口。
人们大概会觉得和之前的无数次一剑穿透他的心口那般,这一次赵天君被一剑穿透,无非是会导致他的伤势更重一番,而不能斩杀赵天君,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赵天君被一剑穿透心口之后,站在原地,有些恍惚失神。
他呆呆看着那截剑尖,沉默了许久,问道:“为什么我总是躲不过这一剑?”
这一剑的起势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便已经看出来了,只是看出来的便是看出来了,却一直没能躲掉。
这一剑如影随形,在整个大战里,一直都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让他极为难受,原本以为只要彻底斩杀了顾泯之后,那么这一剑便自然而然能过消散,却没曾想,自己已经几乎快要斩杀顾泯的那一刻,这一剑还是穿透了他的心口。
赵天君说不难受,那肯定是假的。
顾泯有些费力的翻身,然后坐起来。
吐出一大口黑血。
这才虚弱说道:“既然知道有这一剑,却一直破不开,怎么可能躲得过这一剑?”
赵天君眯了眯眼,眼里还有些杀机,却没有什么威势了,此刻的他如同一头垂暮的狮子,即便还想要威慑四方,却也是无能为力了,更何况,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不是什么挑衅者,而是另外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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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天君一身气机,此刻正在疯狂流失,要还给天地。
赵天君感慨道:“我修行多年,踏足天君境之后,只觉得长生便是最后所想,却没想到,长生不曾看到,却被你这么个后来人给拦下了。”
顾泯再次吐出一口血沫,默然无语。
他懒得废话,这会儿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差不多移位了,说话都疼。
赵天君看向顾泯微笑道:“我不明白,像是你们这样真正的天才,为什么却不想着长生,却一直要和我们过不去?”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此刻的赵天君,倒是像是个长辈和顾泯开始闲聊起来,顾泯想了想,认真道:“大概是只有不想着长生,才会成为你口中所谓的天才吧。”
赵天君看向他,摇了摇头,好像要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笑笑,便朝着远处走去,只是一边走,身影都一边在消散。
他已经是必死的局面了,所以顾泯没有去管,更没有再递出一剑,而只是坐在原地。
无数僧人此刻都在看着顾泯,空明禅师所谓真佛一说,他们几乎已经是相信了。
今日肯定是佛门的灭门之灾,但却被顾泯救下来了,那自然便是真佛。
空明禅师在少年僧人的搀扶下,缓慢靠近顾泯。
顾泯坐在地面,没有起身。
空明禅师也费力的坐下。
两人再次对视,各自都不发一言。
直到片刻后,空明禅师微笑道:“梦中那位前辈,曾留下一个地名,道友可否想要知道?”
顾泯看向空明禅师,讥讽道:“做交易?你就不怕我把桌子掀了?”
空明禅师自然明白顾泯所说的是什么东西,摇头道:“那些僧人何其无辜,道友如何舍得出手?”
顾泯说道:“你当我是什么好人?我一路来杀的人不少。”
一路修行,顾泯杀了多少人?
已经算不清楚了。
空明禅师还是摇头道:“贫僧倒是不信,不过也是贫僧想的太多了,依着道友这般品性,想来贫僧即便什么都不说,道友也不会有什么好说的。”
顾泯不说话。
“佛门存亡,便拜托道友了。”
空明禅师真心开口,只是看起来,怎么都像是胁迫。
顾泯说道:“即便今日杀了个天君,你们这些人也没有任何容身之处,佛门理念和他们格格不入,这便是最大的罪,没人护得了你们。”
空明禅师点头道:“贫僧也想明白了,既然我佛门道统是从别处传入,我等佛门弟子,便去那佛法源头所在,只怕那才是最好。”
顾泯皱了皱眉,空明禅师已经点透,要去那所谓的佛法源头处,自然便是彼岸和彼岸连接的那些世界里。
三千世界,僧人之多,不可胜数。
空明禅师微笑道:“道友应当能一剑斩开天幕,带着这些僧人离开此处的。”
顾泯问道:“我为何要这般做?难道只是为了那个地名?”
空明禅师笑而不语,只是指了指天。
顾泯刚想要再说话,便已经察觉到这个和尚没了气息,他的一生生机,一直都在消散,之前和顾泯最后的对话,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如今心愿说不上是不是已经了了,但却是坚持不住了。
顾泯看着他已经微笑闭目,也就不再多说。
少年僧人有些悲伤。
他虽然和空明禅师才认识一日,但早已经听说过他的事迹,将他当作偶像。
但有些事情,注定是不长久的。
短暂而已。
顾泯忽然打趣道:“要不然把他烧一烧,看看有没有舍利子?”
少年僧人一愣,随即便听到了那些僧人的诵经声。
他很快便听出来,这是用来送别佛门高僧的往生经,于是他很快便跟着念诵起来。
一时间,这里满是佛经声。
顾泯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地面。
那些修行者早就已经离开了,赵天君惨死在此处,他们这些修行者,哪里还敢过多停留?
顾泯看着这片灰蒙蒙的天空,觉得有些不爽。
于是他再次握紧烛游。
烛游颤鸣一声。
没能盖过那些诵经声。
但剑光生出,便斩开了半边天幕。
……
……
距离百年之约,其实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年,对于彼岸的修行者而言,这最后的时光让他们分外珍惜,毕竟谁都不知道等这几年之后,会有什么变化。
苏宿却是个例外,他在算日子,却不是算这还剩下几年,而是算顾泯已经离开了多久。
紫金寺的凉亭下,寒山的苏掌律正在和紫金寺的住持大师玄空正在聊天。
如今两人的境界都已经十分之高了,都是云海上境的强者,这个世间,好似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
实际上并非如此,只是之前那些强大的修行者,都为了所谓的长生而隐姓埋名了
而已。
如今这一波天才成长起来,却没有藏起来,自然而然便显得世间有些强大。
玄空看着愁眉苦脸的苏宿,打趣道:“若是旁人不知道,一定会觉得你是顾道友的道侣而不是朋友。”
苏宿听着这话,也有些无精打采的摇摇头,“你知道我不开心,还要说这些话?”
玄空笑道:“我倒是知道治你的药是什么,但药不在我手里,我又能怎么办?”
苏宿冷哼一声,随即道;“那你这些时日怎么不去祀山看看,那位御掌教可是已经踏足归一境了!”
玄空反问道:“去干什么?我又打不过那位御道友,这世间除去顾道友之外,年轻一代里,谁能有办法?即便我能打得过御风道友,可那位楼真人,如今已经踏足准君境界,我又能怎么办?”
谈及楼真人,即便是玄空这样的僧人也会心生敬意,不仅是他如今是此间境界第一,更因为当初那桩旧事流传出来之后,对于楼真人,世间何人,不抱上几分敬意?
苏宿也难得肃穆起来,感慨道:“当初的确要不是这位楼真人,小顾估摸着就真的死在祀山了。”
玄空微笑道:“这等真正的真人,有自然是幸事。”
苏宿哦了一声,随口道:“你们那位老住持也是好人,不过死得太早了。”
玄空对此,一笑置之。
苏宿忽然问道:“依着你看,小顾什么时候能回来?”
玄空指了指天,挑眉道:“你觉着我能知晓?”
苏宿有些烦躁道:“又要开始打机锋了?”
玄空忽然不说话了,他沉默片刻,忽然对着北方双手合十,低呼佛号。
苏宿看着他,心想这和尚又发什么疯,但他很快便看到一道剑光。
他笑着跳了起来!
……
……
长新观里,楼真人和御风在喝茶。
一边作陪的自然是如今长新观的观主林语。
三人看着眼前的桂花茶,也忽然就看到了远处的剑光。
御风笑道:“看起来他回来了。”
林语如今境界进展了许多,虽然不知道那道剑光是谁斩出的,但是听着自家掌教师兄这么一说,自然而然的便笑了起来。
楼真人感慨道:“出门一趟,怎么都会有些收获,看起来这世间第一,又得让出去了?”
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有些高兴。
御风笑道:“若是您和他一战,到底有没有胜负之分呢?”
楼真人微笑道:“自然有,同境之战,我自然不敌。”
说出不敌的时候,楼真人很随意,没有任何的不高兴,也没有任何的不甘。
御风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顾泯这个人,倒是真的让人嫉妒不起来。
哪怕是他先从自己身后来到自己身边,再从自己身边来到自己身前,他都无法说什么记恨。
或许这就是他的魅力。
御风看了看眼前的桂花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赞叹道:“真不错。”
第九百五十章 杀妖
顾泯回归的阵仗搞的很大,璀璨剑光照耀天际,大概也是故意让这世间的修行者知道,如今的寒山掌教顾泯,已经踏足准君境界,强大无比。
前戏做得很足,自然而然便能吸引人们的目光,所以当那个白袍年轻人真正踏足这边的时候,仰头而观的修行者们,便不再少数。
真等看到这一袭白衣之后,他们自然而然纷纷行礼,共同高呼见过顾剑仙。
顾氏一门两位剑仙,前面一位可没有这么好的名声。
不过在后面这位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前面那位的名声如何,大概就没有再去提及了,即便是之前和那位顾晚云有旧仇的修行者,只要顾晚云不再次启衅,只怕是他们也会当作一桩已经过去的旧事,不会再主动提及,更不会再记在心中。
只是很快,人们便发现顾泯身后,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好些僧人随行,这一幕,着实让在场的人们有些吃惊。
顾泯之前不见踪影,消息灵通之辈早就知晓他是离开此地,前往异域了,但没想到,他这一次归来,竟然不是独自一人,反倒是还带着些僧人,这番变故,让他们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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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僧人一石来到新的世界,有些迷惘,但很快便心安起来,毕竟他是看到这些人都是恭敬对顾泯行礼的。
顾泯倒也没有理会这些修行者,如今依着他的身份,只要不做出那等灭世的行径,世上哪里会有修行者有资格指责他?
领着一群僧人,顾泯自顾自朝着紫金寺而去。
这一群人,算是浩荡远游。
尚未到那边紫金寺,顾泯便在半路上碰到个老朋友。
云海分开,一袭青衫出现在自己面前,是青槐。
顾泯下意识看了一眼别处,没看到那位青衫剑仙,这才轻声说道:“走了?”
青槐淡然道:“走了。”
顾泯又问道:“没带上你?”
这本来就是废话,人都在自己对面,要是带上了,自己还能看到吗?
青槐平淡道:“有事情要做,自然不能长留,只是他和她一起走,我还是有些生气。”
顾泯试探道:“那应该让他们前后脚走。”
青槐看了顾泯一眼,没说话。
顾泯便走了上去,和青槐并肩而行,两人在云海前头,都没急着说话。
青槐说道:“事情很大,努力了那么多年,自然不可能因为谁而停下,毕竟要将事情做完,要怪只怪我境界不够,帮不上什么忙。”
顾泯笑道:“其实这样最好,至少在李剑仙心里,应该是这样想的,你在身后,他在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性命为你开辟新天地,应当是他想做的事情,天底下没有男子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也和自己一样置身险境里的。”
青槐反问道:“那她呢?”
顾泯想了想,说道:“从书里来看,她可不是一般女子。”
青槐又看了顾泯一眼。
顾泯说道:“真要说起来,她是我见过最为特别的女子,以前以为不过是书中人,后来亲眼得见的时候,才赫然发现,世间原来还有这样的女子,真让人不可思议。”
青槐狐疑道:“你喜欢她?”
顾泯摇头,心说那叫欣赏。
青槐自顾自说道:“我以前觉得你和那家伙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
,但后来看了看,才发现你其实比他要好很多,有些事情,你没让它发生,便拒绝了,故而少了许多烦恼,可看着看着,又觉得你不是因为对一个女子太过喜欢的缘故,好似男女之情,在你心中,并没有多少分量。”
顾泯默然无语。
当年年少时候,他看到柳邑便觉得很高兴,可以后的事情越来越多,自己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这些男女之间的事情,自然而然,便再也不是他最主要关心的事情,更何况,修行这么多年,别说儿子,现在连孙子都有了。
青槐微微笑道:“有些人修行千万年,看着还如同一个少年,你倒是好,这才多少年,便已经儿孙满堂了,可在这些修行者眼里,你不还是个年轻人?”
顾泯笑眯眯道:“现在他们可不敢把我当成年轻人看了。”
什么年轻人不年轻人,划分标准,还是得看看自身境界高低。
青槐了然一笑。
顾泯随口道:“李剑仙离开之前,没说什么?”
青槐摇头。
“他让我来和你聊聊。”
青槐问道:“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顾泯一脸茫然,然后摇头。
青槐觉得无趣,转身便走,返回寒山。
顾泯看着她的背影停顿片刻,然后才回过神来,看向远方,紫金寺已经到眼前。
顾泯落了下去。
虽说依着如今的身份,就这么落在紫金山上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玄空是好友,顾泯自然也还要给紫金寺必要的尊重。
不过山脚那边,玄空和苏宿早已经等着了。
顾泯看着一脸贱笑的苏宿,无奈道:“你一个寒山掌律,不在寒山好好修行,到处跑什么?”
苏宿嘿嘿一笑,倒也不多说。
三人很快上山,在那座凉亭下重新坐下,还是在喝茶。
山下有无数僧人。
玄空看了一眼山脚那边,开门见山道:“这么些烫手山芋,你是想要把他们放在紫金寺?”
顾泯挑了挑眉,“你觉得还有更合适的地方吗?”
玄空无奈道:“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这么大的事情,我可不敢轻易做主。”
顾泯惊异道:“难道现在紫金寺还有第二道声音?”
玄空看着顾泯,有些委屈说道:“我虽然是住持,但一下子要让这么多僧人进入这里,我也很为难的。”
顾泯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早就想到了,之所以能把人领来,其实早有打算。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经书,递给玄空。
后者翻看片刻,发现了蹊跷,“这明明是我寺中经文为基础所写的一本经书,有什么值得你收藏的。”
顾泯笑而不语。
当初在山洞里翻看世间所有的道法典籍,紫金寺的经书是最开始翻看的那些,对于紫金寺的经书内容,顾泯不可能说不熟悉,因此在看到这本由那边佛门开创者僧人所著的经书的时候,顾泯便清楚当初那位修行者去这些世界取经,大概便是去的紫金寺。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们寺中肯定有一段关于此事的辛秘。”顾泯笑着看向玄空,玄空脸色微变,片刻后才叹气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旁人。”
苏宿不
耐烦道:“这种屁话就不要说了。”
玄空见状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才说起那段辛秘。
很多年前,紫金寺的确来过一个异域的修行者,一心求问佛法,本来此事太大,紫金寺上下都不愿意将佛法外传,甚至于还想当时便出手击毙那位修行者,但当时紫金寺的住持渡月大师却力排众议,将那人迎入紫金寺,向他讲了许多佛经,这才发现这个修行者慧根不错,于是之后数年,便倾心将自己所会的佛法倾囊相授,而后那位修行者离去,事情便算是结束,这桩事情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于紫金寺来说,若是让外人知道,扣上一个私通异域的罪名,只怕是紫金寺再如何底蕴深厚,都会被立即抹去,就如同当年的云山一般。
玄空惆怅道:“当年那桩旧事,我们虽然传下佛法,但却没有传出任何修行法门,和异域,我们不存在任何私通的说法。”
虽然现在天地已经变化,再没有云端强者坐镇,但玄空说话还是有些谨慎。
顾泯说道:“所以那群人按着渊源来说,和紫金寺扯不清楚吧?”
玄空有些颓然的点头,随即挠了挠光头,认命道:“也罢,既然这样,那小僧可就要为顾道友接下这烫手山芋了。”
顾泯眯着眼,怎么是为我?
玄空直白道:“你要建立仙朝,注定还有波折,要是有些扯不清楚的东西,事情就更难办了。”
听着这话,苏宿不以为意。
顾泯站起身来,笑眯眯道:“到了现如今,谁还不愿意,我就打到他们愿意,至于道理?我都救了这世间一次了,他们还要和我讲什么道理?”
……
……
“走了?”
“走了。”
那座小院子里,梁照照例坐在屋檐下,陈默看着他,问了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你到底是想他做成那些事情之后再击败他,还是希望他根本就做不成那些事情?”
梁照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很平静的看向陈默,然后摇头。
陈默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梁照却说道:“他在走之前,杀了一位天君。”
陈默一怔,随即苦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有些低调,却不曾想,他真的和你说的没什么两样,真的要比你强些。”
这是实话,而且没有半点的藏着掖着,也就是这样的实话,其实最不伤人。
梁照微笑道:“是啊,要不是这么,我何必费心竭力就是为了战胜他?”
陈默问道:“他在你前面,又怎么天才,怎么追?”
梁照说道:“你这样的想法我也有过,但不过一闪而逝,很快便被我从心中抹去了,他虽然很了不起,但不见得无法超越,比如他踏足准君境界,我何曾不能?”
随着梁照说话,天地之间,一道道玄妙的气息开始从他的身躯里朝着外面溢出,天上有雷声阵阵,附近的云海此刻开始往这边堆积,厚厚的云海,光是一看,便知道那是异象。
可就在这异象越来越多的时候,梁照一挥手,云海便彻底散去,雷声停歇。
他已经踏出那一步了。
很顺畅,没有什么太难的地方。
陈默看着他,沉默了。
梁照平静道:“不过是破境,何必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呢?”
第九百五十一章 那条龙
世间传言,在中天大陆的最为神秘之处,有一条活了无数年的真龙,乃是世间真龙之祖,但那处凶地不仅极难寻觅,就算是找到了,大概也是有去无回的地界,就连天君进入其中,也是九死一生的境地,故而传说传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没能有人亲眼得见那一条活了无数年的真龙。
但实际上那个被世间修行者以讹传讹变成凶地的地方其实是个风景极美的地方,一条瀑布从天落下,不知道有多长,瀑布周围,绿树野花,应有尽有,就是没有飞禽走兽,瀑布水流声实在是太大,就算是两人并肩,想要交谈,多半也是一人说出话,另外一人根本就无法听清楚的景象。
此刻一个青衫年轻人就在瀑布边弯下腰,捡了一块鸡蛋大小鹅卵石,竟然是特别的暗红色,放在手掌中一看,像极了一颗宝石,年轻人两指夹起石头,笑眯眯对那边不远处的白裙女子喊道:“要不要,我送给你啊!”
那个白裙女子听不清那个青衫男子说得是什么,只能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也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却是毫不客气的摇了摇头。
青衫男子被人扫了兴也不在意,只是随手将那颗暗红色的鹅卵石丢入水潭之中,低头仔细找寻,最后找到两颗墨绿色的鹅卵石,大小和之前那颗,其实差不多,这才心满意足收起来,心想下次再去见她,这就是礼物了。
捡完鹅卵石,那个青衫年轻人一脚踩在潭水里,就这么涉水走过来到这边树下,这正好是一棵桃花树。
树不算太大,但看着便知道有些年月了。
青衫男子来到白裙女子身边,笑眯眯问道:“我要是在潭水里找到一朵桃花,你是不是就要了?”
白裙女子面无表情,平静道:“别笑的这么贱。”
听着这话,青衫年轻人立马敛了笑意,正经问道:“怎么人还不来?”
白裙女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了一眼青衫年轻人刚刚装起来的两颗绿色鹅卵石,只是说道:“当时你的身上,怎么还有一颗圣丹?”
青衫年轻人听着这话,也皱眉道:“我也不知道,我记着之前是吃完了的,但最后不知道怎么怀里又有了一颗圣丹。”
白裙女子摇头道:“笨。”
青衫年轻人皱眉道:“别卖关子行不行?”
白裙女子这才直白道:“我给你的。”
当时在北海的时候,一炉圣丹全部被倒入了北海,但实际上后来不少人下海捞丹,都找到不少,观主作为天下道统领袖,拿到几颗也是寻常事情,只是梁亦这样的人,即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也不会想着自己,最后自然就将这些东西给了她。
而她呢?
也只喜欢这么一个男子。
自然也就给了他。
青衫年轻人挑眉道:“你怎么事先不告诉我一声,我啥都不知道,不太好吧?”
白裙女子淡然道:“结果是好的就行。”
青衫年轻人摆摆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白裙女子说道:“这次走之前,没和她说此行有多凶险?”
青衫年轻人搓了搓手,然后轻声道:“没敢说。”
“怕她哭?”
白裙女子淡淡道:“她也就只会这个了。”
青衫年轻人皱了皱眉,说道:“她要是真哭了,我自己倒是心神不宁的,但实际上她要知道我去做什么,就肯定不会哭,可就是这样,我反倒是更心神不宁啊,这么个大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做成的,要是耽误了,搞砸了,不知道朝剑仙会不会想一剑捅死我?”
白裙女子问道:“他一剑能捅死你?”
“多捅几剑肯定是能捅死的,不过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这么实诚做什么?”青衫年轻人有些幽怨的看了白裙女子一眼,认真道:“等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你往后靠靠,我没死之前,你可别下死力。”
白裙女子问道:“我就看着你死?”
青衫年轻人惆怅道:“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白裙女子于是说道:“那我等你死了,我再出手?”
青衫年轻人不说话了。
白裙女子见他不说话了,这才平静道:“有时候就连我也看不明白你,你明明是个剑仙,很了不起的那种,为什么对两个女子都总是硬气不起来?即便是因为打不过我,可她你总能打过吧?”
青衫年轻人皱眉道:“别乱说,我怎么打不过你?!”
白裙女子平淡道:“试试?”
说着这话,青衫年轻人又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说道:“你们两个人,我都惹不起,也都对不起,不过打架这种事情,床上床下,我可都打得过的。”
这句话,说的很硬气。
嗯,不愧是绰号李大胆的李大剑仙!
他既然是李大剑仙,那么这位,自然便是天生道种叶笙歌了。
叶笙歌眯着眼,然后只说一句话,便让李扶摇缄默不言。
她说的是,我们两人,谁……
话还没说完,那位李大剑仙便开始神游天外了,他早就已经做足了功课,只要是一切涉及比较的东西,他这位大剑仙反正就一句话,不去回答,不去想,光是连听,他都不要去听。
因为一旦听了,便代表着之后要选。
没有开始,才没有结果。
叶笙歌见状也不继续说下去,只是摊手。
李扶摇看着她这样子,皱眉道:“你不是说不要吗?”
“我说不要,你便不给了?”叶笙歌盯着李扶摇,笑眯眯道:“你觉得合适吗?”
实际上当叶笙歌笑起来的时候,或许会是世上最美的风景,这么一个道种,笑的次数很少,尤其是真心实意的对某人笑,就更少了。
李扶摇嘿嘿一笑,掌心就出现一颗暗红色的鹅卵石,递给叶笙歌,随口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呢。”
叶笙歌用雪白的手指夹起那颗暗红色的鹅卵石,然后放在掌心端详,这才有些凝重说道:“看起来这场架不太好打。”
李扶摇嗯了一声,难得正经道:“要不然咋要这么多人。”
叶笙歌问道:“朝剑仙不来?”
“他在别处要牵制另外一位,保证咱们这场架就算是打到最后,也不会有另外的人来插足。”
李扶摇有些感慨道:“朝剑仙这挺难的,我们得打赢这场架才行。”
叶笙歌说道:“所以在关键时候,你愿意把命都交出去?”
李扶摇默然不语。
说是不怕死,但真有死亡就在眼前的时候,还是无法那么坦然的。
叶笙歌说道:“我死在前头也好,你以后就不用那么恼火了。”
李扶摇皱眉道:“哪里有让你死在前面的道理?”
……
……
一座璀璨宫阙就这么悬在九天
之上,实际上比那些悬在半空的巨城还要高,只是这样的宫阙已经深入虚境,哪里是一般人能够看到并且找到的。
只是此刻,宫阙前,便站着一个白袍男人。
他腰间悬剑,就这么静静看着天上这座宫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想要往前走一步,于是便往前走了一步,漫天剑气,随即席卷而去,纷纷落向那座璀璨宫阙!
只是刹那间,里面有钟声响起,阵阵音波,荡漾开来,周遭的流云都随即粉碎,消散。
朝青秋的衣袍被吹起,但是却没有什么异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座宫阙竟然开始朝着前面缓慢移动起来。
朝青秋默不作声,只是按住剑柄。
那柄名为古道的长剑,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出过鞘了,剑在鞘中,剑气充盈,便已经散出不少,漫天都是剑意。
那座宫阙骤然停下,好似整个天地,此刻都暂停了一般!
“朝青秋,非要做这样的事情?”
宫阙里有声音传出,有人平静道:“你真要和我生死相见?”
朝青秋立于原地,即便此刻整座天地都压在肩上,这位早已经挑起过很多担子的剑仙,此刻也自然不在意这位的威胁,只是随口道:“只想请你等一等,等一等就好。”
那道声音漠然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不懂?今日我不出手,来日他会出手?”
朝青秋淡然道:“想来没有来日一说,今日之后,他必然死去,至于你,若是一定要出手,说不定也没了来日。”
这话说得很是平淡,但话语里的威胁之意,则是没有任何掩盖。
剑仙朝青秋,这一生并无过任何败绩,不管是和谁交手,这位剑仙最不济也能全身而退,从来不曾败在过谁的手中。
这是他说这些话的底气,但也不全是。
“我本该在数百年前便将你杀了。”那道声音有些懊恼道:“不然也不会有如今这个局面。”
朝青秋不说话,只是按住剑柄,剑身出鞘寸余。
就是这寸余,让他和那座宫阙之前的流云瞬间被撕裂,然后无数道剑气如同无数道流光骤然而生,一道道剑光尽数都轰向那座宫阙。
他朝青秋讲道理虽然不差,但实际上他的主业还是一位剑仙,出剑杀人,才是他最为喜欢做的事情,既然此刻说不清楚,那就出剑好了,你不是想要去救人吗?那我这一剑递出,你自己别说去救人,就是自保能不能做到?
他是没听到李扶摇所说的牵制,要是听到了,朝青秋说不定会认真纠正,那不是牵制,而是你去杀那边,我来杀这边。
宫阙里再有钟声响起!
朝青秋的剑已经出鞘。
数道剑光早就已经斩开空间,搅碎那些音浪,已经快要落到那座宫阙身上!
朝青秋的剑,无数年之后的再度出现,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便收鞘!
……
……
那条船好像走了很远,叶如晦在船上无聊到了极点。
叶长亭什么都不说,直到船进入了一片迷雾之中,两人所能看到景象只有身前一丈左右,叶如晦这才来了精神,握住那柄早已经相伴多年的古剑。
叶长亭漫不经心说道:“老朝又布了个局,大概是要杀一位天君境中数一数二的存在,那人修行多年,辈分高,境界强,难杀。”
叶如晦问道:“朝剑仙亲自动手?”
叶长亭摇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杀那人,没那么容易,我们这些人,现在全部在棋盘上,都是棋子,他估摸着自己也不会亲自动手,而是去牵制罢了,至于我们这两叔侄,也是这般。”
叶如晦眼睛放光,期盼道:“有架打?”
叶长亭有些古怪的看着他,皱眉道:“怎么,你小子怎么好像是几千年没打过架一样?”
叶如晦委屈道:“修行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踏足天君境界,还真没打过架。”
叶长亭翻了个白眼,其实对于自己这个侄子,他还是很宽容的,要说这世间这么多强者,毕竟能像是他们这样的亲叔侄能成为一对剑仙的,还是罕见。
“得小心些,杀人哪里有这么容易,我倒是怕你自己死在了这鬼地方,到时候往我身后靠靠,听见没有,臭小子。”
说着话,那条船已经走了很远,叶长亭按住剑柄,不再说话。
一身剑意,已经提到了最为巅峰的状态。
就在此刻,两人眼前,一片白雾之中,已经出现了一对猩红双眼。
即便是在白雾之中,也清晰可见。
叶长亭按住陌上草的剑柄,面色凝重,低声道:“要是让老子再选一次,我肯定和朝青秋那家伙换一下!”
叶如晦也按住剑柄,他已经感觉到了那种恐怖的气息,眼前的这尚未见到真容的东西,光是威压便要远胜一般的天君强者。
叶长亭的剑缓慢出鞘,那柄剑阁的古剑陌上草,发出颤鸣,有些兴奋。
剑便是这般,不管是遇到什么所谓的强敌,大多都是兴奋,而不是畏惧。
叶如晦也屏气凝神。
船缓慢靠近。
他们也终于看到了那白雾里的东西。
那是一头如同山岳般高大的巨兽,浑身上下都是鳞甲,通体成碧绿色,只有双眼猩红,一颗狰狞的脑袋上,生着两个角。
无数的河水,此刻正在它身上滴落。
它的那双猩红双眼里有些情绪,叶长亭看出来了,那是不屑。
这显然是一尊大妖。
而且这样的大妖,显出本体的时候,其实才是至强的时候。
叶长亭脸色微微发白。
叶如晦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小叔,咱们能不能跑?”
……
……
在瀑布前坐了很久很久。
才有第三道人影姗姗来迟。
一袭月白长衫,只是一来,便惊得那棵桃花树的叶子微微颤动,那是剑气导致的。
那位早已经成名多年的剑仙看向这边,青衫李扶摇,白裙叶笙歌。
李扶摇见礼道:“白剑仙。”
来的人,自然不是寻常人,而是剑仙白寅。
这位自号万古第一剑修的剑仙,成就天君境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这些年一直在出剑,不过此刻真要如此隆重和人联手和一人相抗,还是头一次。
“如何了?”白寅看向李扶摇,“他状态如何?”
李扶摇苦笑道:“即便是只有五分力气,咱们这一场架,也是凶多吉少,不过也就只有这样了。”
白寅点头,随即说道:“等会陷入死战,我会先死,你们两人,若是能活着,便最好活着。”
李扶
摇一怔,正要说些什么,白寅便摇头道:“我多活了那么些年,先死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还年轻,后死也应当。”
就这么一句话,他便已经将事情算是说清楚了,而后他才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的准备,一道猩红剑气轰然涌出,斩向那条瀑布!
剑仙白寅,杀力最强之剑!
猩红剑气,瞬间斩碎那条瀑布,露出一道幽深口子,白寅没有任何停顿,便掠了过去,李扶摇见状,也没有任何犹豫,跟着便进入其中。
之后的叶笙歌也是如此。
三人瞬间进入瀑布后面,这才发现这里面其实别有洞天。
那俨然是一个小世界,或者说,这里是一个虚境。
三人联袂进入其中,很快便看到前方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白寅落下,就在大殿门口,而后便是一剑挥出,天君境剑仙的倾力一剑,那座大门怎能相抗,只是瞬间,便轰然碎开,只是不等白寅他们进入其中,那里面便有一个神色漠然的中年妇人从里面走出。
那妇人一身鲜红衣袍,贵气十足,只可惜脸上有掩饰不足的老态。
看向白寅三人,那妇人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三人,就敢来杀我?”
白寅向来不是话多的人,就在妇人开口的当下,他的剑已经出鞘,猩红剑光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一道道流光,只是血红而已!
李扶摇没有任何犹豫,唤出红尘,剑分数柄,一字排开,随着他的心念微动,一柄柄飞剑掠出,斩向那妇人。
叶笙歌身后有明月光华,一条五彩长河,缓缓流淌。
最先靠近那妇人的猩红剑光被她挥手打断,而后便遇上了李扶摇的数柄飞剑,每一柄都携带着滔天剑气,杀气十足!
那红袍妇人只是微微眯眼,猛然张口,便将其中一柄吸入肚中,正好便是剑十九!
这柄飞剑,说起来也是命运多舛,当初在北海被顾泯带走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都在叶圣的镇妖碗里,现如今被吸入口里的,也恰好是他。
李扶摇沉默不语,只是脚尖一点,握遮云,当下便是一剑劈出,滚滚剑气如同一条剑气长龙,呼啸而去,如今的李扶摇,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李扶摇,境界之高妙,远胜当初,这一剑的威势,天底下的修行者,只怕是大半都要躲避,可惜这红袍妇人来历实在是太大,并不曾退去,而是猛然抬手,无数道汹涌的恐怖气息从她衣袖中疯狂涌出,用以拦下那一剑!
李扶摇被一股巨力击中,就要倒飞出去,叶笙歌飘然而至,轻轻接住李扶摇,顺手便将那条五彩长河丢出,浩荡气机,尽数都在其中。
红袍妇人除去之前那句话之外,之后是一言不发,但此刻看到叶笙歌,这位妇人却难得说了句话,“天生道种,难得了。”
叶笙歌的这道种身份,其实之前在人间的时候,知晓珍贵,但毕竟人间太小,还不知道有多珍贵,后来离开人间,游历很多地方,才明白叶笙歌这个天生道种,原来是所有修行者中,最为罕见的一种。
仿佛天地生来,便要她修行,修行本是逆天之事,可在她身上,却只有天地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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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叶笙歌,自然恐怖。
若不是因为李扶摇三个字,只怕叶笙歌如今的境界,还要更高。
红袍妇人冷然道:“既然是天生道种,正好让我吃了,恢复伤势!”
说着话,她伸手便要将叶笙歌揽过来一口吃了,但那气息瞬间被一道剑气斩碎,重新换了一柄剑的李扶摇,漠然的看向那红袍妇人,仿佛在说,我的人,你不要动!
红袍妇人同样漠然看向李扶摇。
两人没有说话,但瞬间再次交手。
李扶摇的几剑之后,剑气波及,大殿忽然崩塌,无数飞石落下,就在四人头顶,只是四人都不曾在意,因为那些碎石还没能落下到他们头顶,就已经纷纷变成齑粉,白寅的猩红剑气最为霸道,眼前一切遇上便碎,只是当遇到同样是一身红袍的妇人,却没有能那么简单。
红袍妇人眼睛微眯,看向白寅,在场三人,白寅的剑气最盛,她其实看得出来,所以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先杀这位剑修,所以在荡开李扶摇的一剑之后,这位红袍妇人便欺身而上,只是瞬间便到了白寅身前一丈。
剑修身前一丈是死地。
这已经是无数次论证之后的结果了。
可是此刻红袍妇人来到白寅身前,却好似浑然不在意一般。
白寅却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浑身剑气激荡,很快便是一剑递出,猩红剑气是开战以来的最强手,此刻也尽数涌出,红袍妇人显然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很难避过这杀力极强的一剑!
可是谁也没想到,在看到这一剑之后,她竟然是躲避也不曾想过躲避,而是一袭红袍展开,她以最为悍然的手段,撞向白寅。
就在她和白寅相撞的同时,白寅的剑刺向她的心口。
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那柄早已经是神兵的利剑,加上有着白寅那无比锋芒的剑气,抵住红袍妇人的心口,竟然没能刺穿,而是剑身弯曲到了一个极致的弧度,随着白寅被一撞,剑身瞬间绷直,白寅也朝着后面倒飞而去,重重摔在原地,大口吐血。
一位杀力只怕是这些剑仙里最为强横的存在,此刻却顷刻间便遭逢重伤。
李扶摇的剑正好此刻也到了。
电光火石之间,其实李扶摇已经看到了那妇人红袍之中有一道极为细微的缺口,之前白寅那一剑看似没能功成,但毕竟是一位剑仙出剑,杀力十足,哪里是说真的没有任何作用的?
李扶摇松开那柄遮云,转而去握住那柄寻仙,那是大剑仙辛坟的佩剑,曾经让世间动 乱不已。
握剑之后,其余飞剑心有灵犀的摆出剑阵姿态,朝着红袍妇人而去。
叶笙歌却在李扶摇身前,握住一柄草渐青,先李扶摇一步,临近那位红袍妇人身前,一剑递出,虽无剑气,但依然凶险。
红袍妇人眼中满是笑意,她早已就想要吃了叶笙歌,这天生道种是真正的道果,吃下之后滋补大了,如今叶笙歌主动靠近,她也就顺势张口,一股巨大的吸力,朝着叶笙歌而来,只是顷刻之间,叶笙歌便被拉进许多。
李扶摇脸色极为难看。
这场架,最开始他便知道很难打,但却没想到,竟然难打到这个地步。
他怒吼一声,“回来!”
那几柄飞剑早就和他心意相通,此刻猛然迸发出一道剑气,强行朝着顾泯身侧而去,将叶笙歌从那股巨大的吸力中扯了出来!
红袍妇人见状,恼怒不已,伸出一只枯瘦手臂,就要去拉扯叶笙歌。
可就在此刻,一道剑光再度出现,那早就在寻觅战机的剑仙白寅,一剑挥出,正好斩中她的手臂。
顿时,那条枯瘦手臂,鲜血横流,景象惨烈。
李扶摇正好掠过,一把扯回叶笙歌,而后自己手中的寻仙,朝着那妇人的心口刺去!
若是此刻能刺中那妇人心口,或许便能重创她!
第九百五十二章 久违的屠龙者
红袍妇人惨叫一声,只是声音区别于人声,倒像是某种凶兽,极为凶戾。
白寅一剑得手,并未立即退去,而是一剑再前,一袭白袍,在顷刻间临近红袍身前,而后便是数道剑气并发,冲杀对方心口。
红袍妇人狼狈躲开,此刻李扶摇正好便已经到了这边,寻仙剑身上剑气大作,雪白剑气缠绕在剑身之上,正好剑气勃发,正好一剑递出。
刺入那红袍妇人心口。
寻仙剑没入其中。
李扶摇被一掌打飞,口吐鲜血,寻仙剑却是没有松开,顺带着扯出,剑身之上,沾染的满是绿色鲜血。
叶笙歌在不远处接住李扶摇,后者此刻已经满脸鲜血,看着极其骇人。
“还能活吗?”叶笙歌伸手按在他脑袋上,不咸不淡的问道。
李扶摇苦笑道:“我觉着我还死不了。”
叶笙歌这才松开手,那些悬停飞剑,此刻才缓缓掠回,在李扶摇身前排开,布置成一座剑阵。
白寅脚尖一点,落到李扶摇身侧,他之前两剑,杀力十足,看起来应当是重创了那红袍妇人,但实际上他自己伤势也极重,胸前有一道骇人伤口,里面白骨可见,鲜血淋漓。
剑仙白寅,这位杀力至强者,如今在此刻,竟然握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李扶摇转头看向白寅,问道:“还行吗?”
白寅也看了李扶摇一眼,平静道:“无妨。”
至于那边,红袍妇人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骇然伤口,而后又是奇异景象,那道伤口竟然在顷刻间血肉再生,复原如初,但其实在场之人,全部都是天君境界,哪里不知道这种手段,无非是消耗自身,无异于剜肉补疮之举,再有这么几次重创,这眼前妇人别说修复伤口,就是动,只怕也会极为困难了。
可问题在于,他们三人,是否能够撑到那一刻。
如今这边,他们的伤势只怕也极重。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再次握住遮云,然后转头看向白寅,白寅手中长剑微微颤鸣,杀气十足。
李扶摇有些无奈,那边红袍妇人已经冷然开口,“你们这些剑修,最为道貌岸然,若不是我如今状态有亏,你们敢来寻我?”
李扶摇还没说话,叶笙歌已经一步踏出,拦在李扶摇身前,平静淡然道:“我来吧。”
李扶摇伸手想去拉住她的衣袖,可后者不着痕迹的躲开,转头莞尔一笑,“你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李扶摇哑然。
叶笙歌看向那红袍妇人,平静如常。
只是伸手,一道道玄妙气息已经从指间流出,只是片刻,这方天地充斥着各种气息,异象频生。
何谓天生道种,如今这个样子,其实便是天生道种。
一袭白裙的叶笙歌微微一笑,而后天地之间便有无数桃花盛开,一座破碎的大殿之上,如今桃花朵朵,看着极美。
李扶摇仰头感慨道:“真好看。”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天地之间,道道杀机,顺着那些桃花呼啸而去,扑面而去,红袍妇人瞬间便被桃花淹没。
叶笙歌随手一扯,天上一条五彩长河便汹涌而下,砸向那红袍妇人胸前。
红袍妇人发出一声清啸,双手之上红光大作,一条条真龙虚影,从双手之上涌出,撞向那一朵朵桃花。
李扶摇诧异道:“这当真是一条天地之间的真龙之祖?”
白寅缓慢摇头,平静道:“传言而已,那条真龙之祖绝对不可能还活到如今,若是真是它,只怕也是无数万年的寿数了,这般寿数,你我见到,只怕就只有逃命的可能,这条母龙,却是得到那真龙之祖的遗泽之一的,年纪最小的那位,如今辈分也是极高,只是天资太差罢了。”
李扶摇啧啧道:“如此来看,咱们这是豁出命在打啊。”
白寅微微一笑,淡然道:“总是要杀的,如今已经集结了这么多人,若是此刻不杀,之后更麻烦。”
李扶摇深有感触,笑眯眯道:“如今朝剑仙应该最后只等那个叫顾泯的小子了?”
谈及那个学过自己的白寅诀的后人,白寅点了点头,他已经听说,如今的顾泯已经解决了身体里大部分的问题,光是这一点,这年轻人其实前途便已经不可限量了。
吐出最后一口浊气,白寅感慨道:“差不多了。”
李扶摇正好伸手也擦去脸上的血污,微笑道:“我也差不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再度提剑携手杀去!
……
……
叶如晦和叶长亭遇到的那尊大妖,其实境界和辈分都极高,不过两人根本没和那尊大妖交手,那大妖只是在片刻之后,便化作一个容貌寻常的中年男子,落到船头,看向这两位剑仙,问道:“有酒吗?”
叶如晦丢出酒壶,叶长亭则是把尚未出鞘的剑此刻都全部按了回去。
叶长亭问道:“怎么说?”
那尊大妖平淡道:“你们要去杀烛龙,我又不拦着,
何必非要来这边拦着我?”
叶长亭皱眉道:“你和她不是至交好友?”
那尊大妖微笑道:“至交好友?那是数万年前的事情了,我们早已经断绝交情数万年了,如今我恨不得她马上就死去,若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出手,还轮得到你们?”
叶长亭闻言,感兴趣问道:“说说?”
那尊大妖瞥了一眼这位白袍剑仙,摇头道:“那是辛秘事情,怎能随便告诉旁人?”
“有酒了,都还不说说故事?”叶如晦嘟囔一声,随即问道:“你不出手,还乐见其成,岂不是说咱们还能站在一条线上?”
那尊大妖又看了一眼叶如晦,眼前两位剑仙,他倒是也能分辨强弱,这位比另外一位,要差上很多,“结盟的事情,即便要有,也不是和你们聊,叫朝青秋来。”
叶长亭怪笑道:“你还挺讲究?”
那尊大妖淡然道:“你如今出剑,若是两人联手,大概只有三分把握胜我,若是只有你一人,必死。”
叶长亭不以为意,“你修行多少年了?我才修行多少年?”
那尊大妖深以为然,他修行的计算单位都已经用万年来形容,从最开始到如今,不知道多少万年,眼前这两人,叶长亭也好,叶如晦也罢,大概两人加起来,也没有万年之期,可已经走到此处,便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了不起,假以时日,他们走到更高处,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到时候,就真的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那尊大妖微笑道:“那位白袍剑仙的想法,我大概能猜出一二,我们几人,大概要么就是归降,要么就是被你们一个个剪除,只是杀了我们,路不过是才通了,之后要面对的,更是凶险,你们真有把握?”
叶长亭平静道:“我就只知道那个家伙想要做的事情,便没有做不成的。”
大妖摇头,说起一些陈年旧事,“我们活得够久,知道的更多,知道那些辛秘,却也不见得是好事,但我有一点一直想不清楚。”
叶如晦插嘴问道:“什么?”
“那就是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剑修走到如今这个境界的,而且每一个都是实实在在的天才……”大妖喝了口酒,砸了咂嘴,然后继续说道:“光说中天大陆,这么多年以来,也没有有像是你们这些人那样的天才,这些境界高的,无非是活得久的,靠着岁月熬上来的。”
叶长亭琢磨着这句话,没有说话。
那尊大妖喝完酒壶里的酒,将其丢回给叶如晦,说道:“喝了酒,算是半个朋友,以后就算真要打起来,你也得留手。”
思路客
叶如晦一脸茫然。
叶长亭面无表情道:“磨磨唧唧的。”
大妖饶有兴致说道:“要是不说闲话,就真得打一场了,到时候你们两人说不定就有一个肯定要死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叶长亭说道:“那就打。”
叶如晦也极为认真说道:“我觉得小叔你可以再想想。”
大妖看着这对叔侄,笑意不减,问道:“会下棋吗?”
叶如晦惊异道:“你也会?”
不是他惊异,是和中天大陆的那些修行者打过交道之后,他才发现,这里的修行者几乎只在修行上愿意下苦工,别的事情,大概是真的不曾想过,想找到个下棋的,很难。
大妖眯眼道:“活了那么多年,早就知道境界往上已经不可为,总要想些别的东西。”
叶长亭问道:“没想过长生?”
长生两字,实实在在是中天大陆这些修行者一直追求的东西,那些天君,早已经对长生痴迷到了极致,几乎把所有的岁月,都放在了长生上面。
“我又不是那些年轻人,我只明白一点,若是自身境界无法突破天君层次,那便绝无可能有望长生,长生说到底是什么,是永存,是神魄永存于世间,不会衰弱,也不会死去。”大妖伸手抹过,身前便有一方棋盘出现,黑白棋子,就在棋盘一旁。
他笑着伸手,叶如晦便随便坐下,抓起白子,顺手落下。
他年纪自然更浅,所以选棋和先手,那大妖根本没有任何的异议。
大妖夹起一枚黑子,落下棋盘,然后自顾自笑道:“你们两人也在棋盘上,我也在棋盘上,真要绞杀起来,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我不想看到的。”
叶长亭沉声道:“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大妖摇头微笑道:“我早说过了,让朝青秋来和我谈。”
……
……
朝青秋和那座宫阙的对峙,其实很快便告一段落,因为宫阙在真的知晓朝青秋铁了心要在这里拦着他之后,便不再尝试离开这里,反倒是平静下来,大概真有装聋作哑的意思。
朝青秋倒也不在意,能不打架,也不是什么坏事。
很快,天地之间,便有一袭青衣,飘然而至。
那位复生的剑仙柳巷,如今境界已经踏足云海上境,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再往前走去,天君境界,不过也是时间问题而已。
来到此处,和朝青秋并肩,柳巷主动开口说道:“事情办好了,之前你说要的话,得兑现了。”
朝青秋点点头,这才缓缓说道:“人间那边,当初那条黑龙是被人追杀而不得进入人间,追杀他的那些人没什么可讲的,光说那条黑龙,却不简单,这边真龙一族曾有九脉,黑龙所属那一脉是最不济事的,只是偏偏却走了个狗屎运,它那一脉上头有一位得了真龙之祖的遗泽,只是要花时间消化,故而最开始那几万年,并未惊动别人,而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那段世间,算是黑龙那一脉最后凄惨的时光。”
柳巷对北海底下有条龙的事情,也算是知晓,知晓他是万妖之祖,妖族的修行之法,大概都是他传下的。
朝青秋继续说道:“我们要杀的,自然便是那条得了真龙之祖遗泽的那条龙,当然不是因为这些陈年旧怨,而是因为它受伤了。”
柳巷听得云里雾里的。
朝青秋淡然道:“这样的存在,为何受伤我不清楚,但是从我得知的东西来看,它想要恢复,必然需要极多的天地灵气,依着自己吸纳,只怕还要个千年万年,时间太长,它等不了,所以她还有个更便捷的办法,便是吃人。”
柳巷说道:“要吃人间?”
朝青秋摇头道:“不见得非要是人间,但总不会是中天大陆这些修行者,百年之约一到,那边应当首当其冲。”
柳巷疑惑道:“它活了这么久,又被你花大力气算计,岂不是说它是这世间的至强者之一?”
朝青秋听到这里,眼里有了很多奇怪的情绪,他看着远处的那座宫阙,缓慢摇头道:“以前我也认为他们几人便是天君中的至强者,便是这方天地的主人,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是。”
柳巷看向朝青秋,有些疑惑不解。
朝青秋平静道:“因为他们都不是人。”
柳巷沉默了片刻,算是明白了。
不管是那条龙,还是叶长亭两人去面对的那个大妖,亦或是这座宫阙里的主人,都不是人。
都是妖。
或者说得再简单一点,是走狗,是鹰犬。
走狗会有主人,鹰犬也会有。
柳巷感慨道:“看起来有人真的已经越过了天君境界。”
只有真正到了天君境界的修行者才会知道,这个境界到底有多浩瀚,浩瀚到他们花上无数年,都几乎不能完全将那些天君境的秘密探索清楚,越过天君境,真的可能吗?
柳巷还没有触及到那个层次。
朝青秋却有发言权。
“或许没有,但他会是天君境里,最难杀的那个人,也或者,他已经成就了长生。”
朝青秋看着那座宫阙,平静道:“这样的人,死了比活着好。”
——
那场浩荡的绞杀之局,最终要杀的,自然是那位和世间真龙之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那条母龙,也就是那红袍妇人,只是亲自出手的却不是朝青秋,而是李扶摇三人。
叶笙歌牵制那红袍妇人许久,等来了李扶摇和白寅的先后出剑,可惜就在白寅的剑再次刺入她心口之时,她一声清啸之后,便猛然化出真龙之身,一条体长数百丈,片片龙鳞都是血红的真龙出现在三人身前。
硕大龙头,狰狞异常。
这让顾泯瞬间便想起了当初在人间的那条黑龙,那是万妖之祖,是他给人间的妖族带去了修行之法,只可惜最后它想要发动大战,将天幕打穿,从而回到中天大陆,不过事情却没有得逞,因为他遇到了那位人间妖族历史上,最为惊才绝艳的妖族大帝,他一人一刀,便将那条黑龙彻底斩杀。
如今这条红龙,李扶摇没来由的也有些熟悉。
不过此刻不是分神的时候,他在真龙真身出现的时候,做的头一件事便是唤出飞剑掠过,滔天剑气,瞬间压制而去。
叶笙歌脸色发白,眼前的这条红龙,境界实在是太高,她对上,没能讨得了好去。
只是如今,对方显出真身,他们三人,也不见得会真的有得打。
白寅再度倒飞出去,身上气机如同倾盆大雨,直接倾泻而出,剑气散乱,如今只怕是没有任何的再战之力了。
李扶摇歪头看了一眼,叶笙歌也看了他一眼。
“好像真的打不过哎。”李扶摇叹了口气,眼中是无奈笑意。
叶笙歌却很淡然,“如果朝剑仙真的算无遗策的话,你一定有办法。”
李扶摇问道:“为什么是我,不是你?”
叶笙歌笑道:“因为我要为你去争一争想办法的时间啊。”
话音未落,她已经飞了出去,身后猛然生出两只彩翼!
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传了出来!
很多年了,李扶摇都快忘记了,叶笙歌身上还有鸾鸟的血脉,她是半妖之身。
在人间,鸾鸟是只差凤凰一筹的鸟族。
李扶摇看着那双彩翼,感慨片刻,然后自顾自说道:“又不是当初了,咋的,还想和我抢风头?没这个道理啊!”
第九百五十三章 大师姐小师弟
世间名山大川,数不胜数,想要看尽,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在那群山之间,一直会有许多修行者清修,他们不在意天地如何变,也不在意那所谓的战鼓声响起意味着什么,他们唯一要做的,就只是修行,也只是在意修行。
在群山之间,有一座破落的小道观,无名。
这座道观是当年一位修行者修建,用以修行的地方,只是随着那位修行者身死道消,这座小道观已经很久没了主人,也就逐渐荒废,如今落叶堆积,看着破落不堪,不知道多少年后,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道人走进这座破落道观,然后花了半刻钟,编了把扫帚,将这些落叶清扫干净,而后便在此地继续修行。
道人其实年纪不大,虽然身上道袍不干净,但也显得有些出尘之意,不过因为没有外人,也就不会有旁人得知他在此地的事情。
晨钟暮鼓,这道人便一人在这个道观里过了很多年。
不知道又是多少年过后,有两道身影踏入山中,来到道观之前。
是两个年轻人,一个年轻人身着道袍,很显然,也是一位道士,另外一位,则是个剑修。
来到小道观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年轻道士用力吸了一口气,这才高兴喊道:“没错了,师叔肯定就在这座道观里!”
那位一路上寡言少语的剑修听着这话,这才有些语气生硬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当年是个小道士,如今早已经变成个大道士的年轻人笑眯眯道:“秘密。”
听到这么说,年轻人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自然也就不再追问,他只是看了一眼道观,然后便走上去敲门。
年轻道士一脸期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却没开。
年轻道士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那并不高的道观矮墙。
年轻剑修会意,两人很快便从这边跃了进去,来到道观里面。
道观干净整洁,整个道观甚至于没有一片落叶,看到这一幕,年轻道士有些失望道:“好像是我错了。”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那位师叔,是决计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耐心,将这道观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年轻剑修便询问道:“如此,便走?”
年轻道士嗯了一声,有些伤心。
当初和师叔分别的时候,他们没有相约在何处再见,如今自己满世界找自己这位师叔,其实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了。
年轻剑修想了想,主动说道:“顾泯在这边名声不小,如今已经是世间第一人,若是你愿意,我们便去寒山。”
年轻道士想了想,没有拒绝,点头道:“既然徐大哥这么说,那咱们就去寒山了。”
说完话,两人转身离开道观,下山而去,倒也是干脆。
直到确定两人离开之后,那个一直躺在大殿后躺椅上的灰袍道人这才睁开眼,坐起身笑道:“要找人,也不想着把道观都看看,光是这么一说,人就走了,果然还是那个笨小子。”
说完这话,灰袍道士重新躺了下去,闭目养神。
只是下一刻,他耳边便响起一道声音,“有头驴?做驴肉火烧不错的。”
这一句话,立刻让那灰袍道士惊得坐了起来,打眼一看,原来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台阶上不知道啥时候有个年轻人坐在那边。
那年轻人生的寻常,穿了一身黑衣,一脸玩味的看着眼前的灰袍道士,“一头驴妖,你还当上道士了,有点意思!”
这句话更是让灰袍道士脸色微变,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他境界不算低,至少在这边来说,是不低,又从来低调,一直在深山老林里修行,原本想着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碰到那些强者,但眼前这位,不仅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份,这说出的那些话,更是让他胆战心惊。
“前辈……”灰袍道士有些小心翼翼。
那黑衣年轻人已经看出他的所想,摆手道:“别这样,想想遗言吧,毕竟你马上就要成为驴肉火烧了。”
说着话,他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开始在石阶上做磨刀状。
也就是这样,才让灰袍道士心如死灰,脸色煞白。
他勤勤恳恳修行这么多年,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这让他实在是太失望了。
要死,也没个壮烈点的死法?
听着磨刀声,灰袍道士叹气道:“我这辈子可没做过什么恶事啊,不过就是白吃了别人几顿饭,哪里是个坏人?”
“是驴。”
那黑衣年轻人纠正道。
“不过不是坏驴也好,估摸着肉更好吃。”
灰袍道士皱眉道:“前辈便是一直喜欢进补的?”
黑衣年轻人摇头道:“修行这么多年,早已经不吃东西了,平日偶尔喝酒,不过对驴,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偏爱的。”
灰袍道士听到这里,更是觉着自己不管怎么都活不下去了,只是他也觉得很奇怪,怎么眼前这个家伙有这样的怪癖,别的东西不喜欢,光是喜欢吃驴肉?
这不是变态吗?
只是这样的话,他即便是到了此刻也不敢说。
说了这样的话,谁
知道这个家伙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到时候真要再折磨他一番,他可是最他娘的怕疼的,这种折磨,他可受不了。
“我记着你们这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怎么的都有自己的世界要守护,咋的,你就往这里一藏,这些东西,就什么都不想了?”黑衣年轻人一边磨刀,一边笑着和这灰袍道士闲扯。
灰袍道士有苦说不出,他出生的地方也实在难和外人说些什么,这些年的经历别说对什么整个世界有感情,光是能对那个小道士有感情都不错了,这些年一个人安安稳稳的修行,倒也让他觉得舒坦,至于这天是不是接下来要塌下来,那不重要,反正都有个子高的人顶上去,至于真到了无人的地步,那就一起死呗,多大回事?
他硬着头皮说了些瞎话,结果那黑衣年轻人冷笑道:“满嘴瞎话,你这样的恶驴真的死不足惜。”
灰袍道士默然无语。
黑衣年轻人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刀,满意道:“可以了,你这头小黑驴,准备好死了没?”
灰袍道士到了这会儿,才鼓起勇气问道:“能不能不死?”
黑衣年轻人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奇怪说道:“你怕死,怎么这会儿才问?”
灰袍道士认真道:“前辈这么厉害,我觉着问了也没什么用,就憋着了。”
黑衣年轻人恨铁不成钢道:“你做驴做到这个地步,真他娘的失败。”
灰袍道士满脸惆怅。
黑衣年轻人懒得再逗他,收了刀,说道:“有个问题,答得上来我就放了你,搭不上来,我就宰了你。”
灰袍道士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点头如捣蒜。
“有个青衫女子,生得这般模样,你见过没,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黑衣年轻人拿出一张画像,看着灰袍道士认真道:“你要是知道敢不告诉我,我马上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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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道士战战兢兢看了一眼,发现那画像上的女子,还真认识。
他来到这边之后,最开始上山清修的时候性子还没这么好,因此在最初的时候,还经常下山,在那些次下山的时候,正好便听过了这个女子的故事。
当初异域入侵,点名要带那些个女子离去,换百年太平,当时战场之上,无数修行者都同意了,虽然有些修行者不同意,但也于事无补,于是那些女子便接连登上那条仙舟。
最后一个女子,便是画像里这位。
之所以如今世间大多数人都认识这个女子,倒也不是因为她是最后一个的缘故,而是在她登上仙舟之前,发生了一桩大事。
她曾大声喊过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便引来了一位青衫剑仙,那位剑仙可是硬生生杀穿那些云端强者的。
看着这家伙的表情变化,黑袍年轻人皱眉道:“开口。”
灰袍道士试探道:“李扶摇?”
黑衣年轻人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咬牙道:“你见过这混小子?”
灰袍道士心神皆颤,这他娘的混小子?那可是动不动就出剑杀了云海境强者的剑仙,听说那位的境界极高,那位天玄山的掌教还活着的时候,只是因为一句话便惹怒了那位青衫剑仙,那抬手一剑,差点便将那位给斩杀了。
怎么到了这位的口中,便是混小子了。
灰袍道人哭丧着脸道:“前辈,那位画中人,如今应该就在寒山,至于那位青衫剑仙,是不是也在,可就不清楚了。”
说话间,灰袍道人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也顺带着说了一遍,不是他多嘴,只是他觉得,自己要不说清楚,估摸着这家伙一个不好,就要搞死他。
黑衣年轻人冷哼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化作一道光华消散。
灰袍道士吐出一口浊气。
可就在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声响,“师叔!”
灰袍道士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他咬牙怒吼道:“谁他娘的是你师叔!”
……
……
顾泯尚未返回寒山,关键是就连苏宿这位掌律也不在,对于王林来说,的确是难得的好日子,他这些日子过得极好,每日极为悠闲,实际上早在顾泯不需要去搜罗那些道法之后,他的日子便已经算是不错了,只是他的苏师叔在顾掌教走了之后老师唉声叹气,让他看的也极为惆怅,如今苏宿终于离开了寒山,自家掌教也回来了,对于王林来说,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日子吗?
很显然是没有了。
所以那肯定是好日子了。
不过今日上山,他却在山上碰到了个不速之客,他正要抽剑,问对方何人,便看到对方如同一阵清风拂过,消散了。
王林一愣,然后后知后觉赶紧去找阿桑。
那道上山的人影,自然是那之前在道观里差点把那灰袍道士吓死的黑衣年轻人,他掠过山峰,很快便到了一座竹楼前。
那里面有熟悉的气息。
他如今这个境界,肯定是不会认错的。
他看着那座竹楼,感触太多。
当初那个女子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小妖,虽说有个年轻一代天才名头,但实际上没有什么用,根本就不能做些什么,后来知道她已经昏迷,而且在
短时间里醒不了,故而也就对那片天地没有了片刻留念,跟着那位武帝陛下离开了。
其实就算是她还在,他留不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毕竟她从最开始便是喜欢的那个青衫年轻人,即便后来已经有了另外的女子喜欢那个年轻人,她也还是会喜欢他。
那是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黑衣年轻人眼里满是缅怀,大概在很多年前,她还没有离开妖土去往那边山河闯荡的时候,她的眼里还没有一个男子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
其实也不是?
反正她不喜欢他,也不会喜欢自己的。
黑衣年轻人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像是舔狗。
然后他便想要走上去敲门。
不过门却先开了。
那个青衫女子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很快挑眉道:“风吕,你怎么来了?”
故人相逢,大概就是那般不期而遇,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叫做风吕的年轻黑衣男子咧嘴一笑,“好久不见!”
青槐随即微笑道:“的确是好久不见。”
她有些开心。
大概是因为一觉醒来,到底是什么朋友都没了,一切都变得崭新了。
而这个叫风吕的家伙,也很多年不见了。
风吕笑道:“我听说那家伙花了好些力气才把你救醒,其实我回了人间一趟,那棵菩提树结果了。”
他摊开手,有一颗金光闪闪的小果在掌心。
和李扶摇找的那些宝药相比,其实这颗菩提果早就不值一提了。
但是这个人还会特意去看看,就不一般。
青槐伸手拿过那颗菩提果,问道:“这些年,你去了什么地方?”
风吕认真的回忆了很久,然后说道:“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们这一生都没有再相遇的机会了。”
风吕又说道:“有时候我还觉得,我有可能比他更早些见到你,但确实是我想多了,怎么可能我会比他更早?”
青槐微笑不语。
风吕也笑了起来,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姑娘,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北海相隔山河和妖土,他们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修行的很是随意,她是最为耀眼的那个人,他不是,也是因为自己不愿意。
只是那样的日子,怎么都回不去了。
不过能再见,就是好事情。
青槐忽然说道:“我娘呢?”
当初妖土和山河分离,去了不知处,但那个妇人,理应还在梧桐树下,只是依着她的境界,这么多年过去,其实老死也是应当的事情,不过青槐要问一问,风吕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
那场大战极为惨烈,白寅重伤之后,叶笙歌想要为李扶摇争取时间,但那条红龙已经到了最为癫狂的时候,叶笙歌虽然天赋惊人,但此刻却不能左右战局,很快便重伤,李扶摇的飞剑一柄柄飞出,剑十九早早便被那条红龙吸入肚中,但此刻却颤鸣起来,开始艰难的在那条红龙的肚子里飞行。
不过如今的红龙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它口吐烈火,好似能够燃烧尽一切东西。
李扶摇的一只手臂躲闪不及,瞬间便成了黑炭,那种剧痛就连是他这样的天君,也无法完全忍受。
“你们都得死!”
红龙发出最后的怒吼,表示着他已经陷入了最为癫狂的时候。
他们三人,放在中天大陆,几乎都已经是一等一的天君了,白寅不必说,早就是这边天君们最为头疼的存在了,他的杀力强大至极,让人害怕,李扶摇虽然踏足天君的时间还早,但依然不可小觑,至于叶笙歌,这位道种,或许这一生修道生涯,唯一难过的坎,便是李扶摇三个字。
要是没有李扶摇,说不定她此时此刻,早已经更为了不起了。
李扶摇苦笑一声,唤回那些飞剑,握住那柄旧事。
当初数剑,青丝回到了白知寒的手中。
那么这柄旧事,便来到了他的掌中。
倒也正好补漏。
此刻握住旧事,李扶摇笑了笑。
叶笙歌在远处平静道:“不要分神。”
李扶摇笑了笑,说道:“差不多了。”
叶笙歌挑了挑眉。
李扶摇这才自顾自说道:“朝剑仙算无遗策这种事情,肯定是真的,我也想过了,我不管怎么努力,此刻都杀不了这条龙,所以屠龙的,肯定不是我。”
不等叶笙歌开口,李扶摇自顾自说道:“所以我想了想,朝剑仙的朋友里,好似也没谁特别有经验,屠龙这种事情,毕竟不简单,如此一来,肯定就只有他了。”
叶笙歌轻声道:“武帝。”
那位人间妖族历史上,最为惊才绝艳的妖帝。
那位斩杀了妖祖的妖帝。
李扶摇点点头。
然后他便看到一柄黑色的刀从远处天空掠来,悬停半空。
刀名野雀。
第九百五十四章 朕可以
没来由的一场瓢泼大雨,瞬间淹没寒山。
那如同黄豆一般大小的雨滴,落在寒山各处建筑上,噼里啪啦的,其实听着还是有些意思。
青槐和风吕坐在竹楼的屋檐下,听着雨声,都有些笑意。
两个人相识很多很多年了,依着他们如今的境界和容貌来说,自然还是年轻人的模样,只是藏在身体里的那颗心,会不会这么想,也不见得。
只是很多年没见,如今要谈的,大概也就只有那些年。
怀旧和念旧,大概就是一个意思。
青槐忽然问道:“陛下呢?”
当初风吕跟着武帝和妖土一起远离,如今风吕还活着,那位武帝自然也还活着。
风吕直白道:“这一次陛下应朝剑仙之邀,远道而来,是为了杀人的,只是本来没打算让我跟着,是我听朝剑仙说你在这里,我才主动说来看看,陛下此刻,已经赶赴战场了。”
不等青槐问别的,风吕便把她想知道的一股脑都说出来了,“朝剑仙谋划甚大,不仅是为了人间而已,他要的是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若非如此,陛下怎么可能离开妖土,前往此处?”
要知道,当初武帝选择跟着妖土一起远游,便是存了永镇妖土的心,那是他答应妖后的事情,不会改变。
青槐刚要问话,风吕便看了她一眼,自顾自说道:“武帝陛下如今境界玄妙至极,只怕还是只有朝剑仙能和陛下分庭抗礼,这一次陛下出手,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青槐听到这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虽然已经远离妖土许久,但妖土毕竟是故乡,对于青槐来说,自然割舍不下,作为妖土守护者的武帝,不容有失。
风吕幽幽道:“其实我如今也很不错了,守护妖土,不算是什么问题吧?”
青槐看着他,只是挑眉。
下一刻,风吕忽然眯眼,咧嘴道:“等我片刻。”
他一闪而逝,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远处路经竹楼的路上,只是轻轻一挥手,闻讯赶来的苏宿瞬间倒飞出去数十丈。
王林瞪大眼睛,随即骂道:“你大爷的,敢在寒山撒野!”
苏宿虽然被逼退数十丈,但其实身上没有什么伤势,站定之后,咧嘴挥了挥手,王林最为信服的就是这位苏掌律,因此虽然有一头雾水,但仍旧是退去了。
苏宿大声道:“道友擅闯寒山,只怕不太好吧!”
风吕眯眼,玩心再起,“就闯了,你能怎么办?”
这话在王林听来,已经完全是挑衅至极的言语了,只是苏宿非但不生气,还在耐着性子和家伙闲聊。
这让王林很是不解。
只是下一刻,他便后知后觉的笑起来。
一道雪白剑气,从远处而来,撞向风吕。
一身黑衣的风吕微微抬头,伸手按在那道锋芒无比的剑气上,但仍旧是被这道剑气击退数丈,一身黑衣,无风而动,上面满是锋芒剑气。
风吕挥手,随手打碎这些剑气,但仍旧惊异的是,在这座寒山,竟然还有能把他逼迫到这样地步的修行者。
而且还不是个寻常修行者,是个剑仙!
想起剑仙,怎么能不提起那个青衫剑仙?
刹那之后,一袭白袍临近风吕身前,浩荡剑气顿时在那些白袍之前生出,而后狠狠撞向风吕,风吕便由此再退数丈,等到站定之后,才看到了眼前那位一言不合便已经出剑的剑仙。
一袭白袍,生就一张无比好看的脸,光是这个卖相,世人提及剑仙两字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把这位漏掉?
本就是这么个道理,甭管杀力如何,但生得好看,就是更容易让人记住。
更何况眼前这位,论起来战绩,可是实打实的不差。
“道友擅闯我寒山,总归要有个说法吧。”
前后递出两剑的顾泯站在原地,看着一袭黑衣的年轻人,神情淡漠。
风吕微笑道:“剑修?不错。”
顾泯默然无语。
眼前这人,来历神秘,境界也不低,只是真要动起手来,顾泯也不认为自己不是他的敌手。
顾泯连天君都杀过,更别说这个只怕还没有踏足天君的黑衣年轻人。
就在顾泯想要递出第三剑的时候,青槐已经来到此处,看了一眼顾泯,她说道:“我朋友。”
顾泯哦了一声,但剑气未散,即便是青槐的朋友,在寒山,也不见得能这般横行。
风吕主动散去气息,嘿嘿笑道:“不过开个玩笑,不过你的剑真不错,很有我的那朋友当年的风采。”
顾泯看了一眼青槐,眼神里满是询问。
青槐淡淡开口,“李扶摇。”
风吕哪里有什么剑仙朋友,也就那么一位了。
剑仙李扶摇,又爱又恨的朋友。
既然是李扶
摇的朋友,顾泯也就不太好意思再出剑了,他看了苏宿一眼,后者满脸笑意,之前风吕出手,本来就没有指着伤人去的,要不然两人不可能此刻还活着。
只是此刻苏宿可不会像是王林这样没心没肺,他心中所想是青槐此时此刻已经再次证明了,这个女人招惹不得,之前相好的是一位绝世剑仙也就算了,怎么现在随便出来个朋友,都是这般修为。
顾泯转身要走,苏宿便凑了上来,低声问道:“这家伙什么境界?”
顾泯微微挑眉,若有所思道:“大概半只脚已经踏足天君了,怎么了,你想和他一战?”
苏宿苦着脸,“都他娘的这个境界了,我和谁打?”
顾泯啧啧笑道:“这个境界怎么了,你再走几步,不也成了吗?我看他就是活得长罢了,你再熬几年,肯定能杀他。”
苏宿懒得搭理顾泯,只是认定,以后碰见青槐,绕路走。
顾泯也懒得去想苏宿在想什么,只是转头问道:“怎么样了,请柬送出去了吗?”
王林听到问话,赶紧点头道:“启禀掌教,请柬都送出去了,不过有几座仙山说自家掌教闭关,不愿意赴会。”
顾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要了名单,然后便挥手让王林离去。
王林躬身行礼,却没有急着走,而是有些犹豫问道:“要不要去那几座仙山看看?”
顾泯笑眯眯反问道:“怎么个看法,去出剑?”
王林的心思被顾泯点破,索性也不再隐藏,点头道:“掌教既然要统御世间,那就是绝对的意志,这旁枝末节,不能在意。”
顾泯问道:“那还讲道理吗?”
王林想了想,愤愤道:“就他们对寒山,也没有那么讲道理。”
顾泯微笑道:“就是因为这般,所以我们才更要讲道理,要不然,怎么去做那样的事情。”
王林若有所思。
顾泯不再多说,拍了拍这个家伙的肩膀。
这一日,世人都算是知道了一桩事情。
那就是剑仙顾泯,寒山之主,邀请世间各大仙山之主,前往寒山叙事。
叙事内容,便是建立一座仙朝!
……
……
风起之时。
顾泯已经回到后山的一座小楼里,这里两个女子,正在煮火锅。
锅小,是因为只有两人。
两个女子对坐,正好便是阿桑和洛雪两人,这两位柢山的师姐,如今到了这边,也其实和在柢山的时候也没有区别,小师姐洛雪还是钻研阵法,大师姐阿桑,淡漠修行,大概便也还是一如既往。
思路客
顾泯这个不速之客顶着大雨踏入其中,两位师姐都没有起身,只是自顾自看着沸腾的火锅。
顾泯不客气的坐下,笑眯眯问道:“两位师姐,现在有什么好吃的,都不想告诉小师弟了?”
洛雪翻了个白眼,老神在在道:“是师姐说,现在小师弟是大忙人,可别打扰他,我一想,也是啊,小师弟肯定平日里很忙的,要不然怎么会回来也不见得来见见我们这两个老女人。对了,你要是见到我们那位小师弟,记得告诉他一声,他现在可没师姐了。”
洛雪这番话,说的阿桑也忍不住笑起来。
顾泯却是苦笑不已。
“小师姐,可别这么说了,我这些日子可没这么忙。”顾泯长叹一声,这一路回到这边,首要的是安顿那些僧人,而后便是要处理这建立一座仙朝的事情,其实哪里能说不忙,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两位师姐都已经这般了,他也只好这么说了。
“哦,不忙,那就是我们那位小师弟境界高了,是世间无敌了,所以也看不起自己的师姐了。”洛雪夹了一筷子鸭肠,狠狠咬了一口。
那样子,倒是很可爱,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已经是不止百岁的老姑娘了。
顾泯看着沸腾的火锅,惆怅不已。
阿桑看了他一眼,这才微笑道:“小师弟难得清闲,能来看看,已经不容易了。”
洛雪啧啧道:“真不知道为啥大师姐这么多年一直这么护着你这个小混球哎!”
顾泯理所当然道:“两位师姐难道不护着师弟吗?”
洛雪冷哼一声,“我那个小师弟,早死了啊。”
顾泯嘿嘿一笑,以此来缓解尴尬。
阿桑给顾泯准备碗筷,给他夹了一块毛肚,微笑道:“听说你要和那些仙山掌教谈建立仙朝的事情,怎么有空过来?”
顾泯接过碗,说了声多谢师姐,这才说道:他们还有些时日过来,到时候估摸着就真抽不开身了,说不定还要和人有好几场骂战,先来师姐这里,求个安慰。”
洛雪夹起一筷子贡菜丢入顾泯碗里,笑骂道:“我们就只有骂你的话,没有安慰人的话要说。”
顾泯也不辩解,这才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简,
递给小师姐洛雪。
洛雪接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密密麻麻好些阵图,阵法这种东西在这边并不很受重视,但是在中天大陆那边,的确也还有不少人钻研,顾泯这一路上偶然得了些,自然便都收集起来了,这次回来,算是给小师姐带的礼物。
看到这么多阵图,洛雪算是心满意足,点头赞赏道:“果然小师弟还是没白养。”
顾泯也不去在意小师姐变脸如此之快,只是转头看着大师姐阿桑说道:“师姐,身世一说,我这次去那边,倒是有些所得。”
斩杀一尊天君之后,飘然离开的顾泯,浑然不知道那边的境况,但是在离开之前,空明禅师曾对他说过一些东西,他后来仔细思索,算是有了些眉目。
阿桑屏气凝神。
顾泯直白道:“师姐的身世只怕极不简单,应当是异域那边的某个强者后人,那个强者,只怕是也并非一般人。”
阿桑没说话。
“我之前曾问过柳浑,柳浑对此,也不是太了解,想要知道师姐来历,只怕是还需要问好些人。”
顾泯说道:“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我会去找他,问出个答案。”
他的那位老祖宗,大宁王朝的开创者,宁启皇帝,正是他将阿桑从战场那边带到柢山的。
阿桑平淡道:“我对此事,已经不感兴趣。”
顾泯皱眉。
“我来自何方,是什么人,要做什么,都没什么好在意的,现如今唯一重要的,应当是我想做什么,我会做什么。”阿桑平静看着顾泯笑道:“小师弟不必再操心了。”
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阿桑的本意是什么。
她不想自己为难。
洛雪吃着一只鸡爪,含糊不清道:“小师弟,师姐叫你别查,那就别查了。”
顾泯微微拱手,示意知晓了。
阿桑便不再说话。
于是三人只是安静的吃了一顿火锅。
而后阿桑离席。
顾泯立马看向洛雪。
洛雪放下碗,看着顾泯,没好气说道:“这种事情你还要问我?”
顾泯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问。”
洛雪挑眉道:“师姐的事情,当然是大事,你不办?”
顾泯苦恼道:“可师姐说不办了。”
洛雪啧啧道:“我还不知道我的小师弟有这么听话呢。”
阴阳怪气,笑里藏刀。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顾泯笑起来,“原来小师姐也不笨。”
——
那柄黑色的长刀横绝半空,刀身之上阵阵黑气弥漫,偶有鸟鸣之声,不过这声音却没有什么霸道可言,不过是寻常麻雀的那种叫声,可越是如此,李扶摇便越是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
人间传言,妖土血脉,最尊贵者,自然是真龙一族,但鸟族向来不和其余妖族混为一谈,它们眼中大概百鸟之王凤凰一族,要比所谓的龙族更让它们感觉臣服。
而刀雀一族,便是凤凰的伴生之族,世世代代都是凤凰一族的护卫。
而人间的最后一只凤凰,便是武帝的妖后。
这位妖后嫁给武帝之后,便怀上了妖子。
有人之前曾经以为那是武帝因为自己血脉普通,所以想要留下一个至强后代为自己完成自己没有完成的事业,但是人们却想错了,因为武帝境界太高,妖后血脉太强,故而那个妖子是决计生不下来的。
而妖后也不是因为武帝的身份才嫁给武帝的。
白寅看到那柄黑色的长刀之后,有些疑惑的看向了李扶摇,李扶摇转过头来也看了他一眼,然后讲起了那个故事。
武帝在六千年前,因为修行走上了岔路,暴毙而亡,但妖后为了让自己的夫君重生,用凤凰涅槃将自己的血脉转嫁给了武帝,武帝如今,才是天地间最后的凤凰。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人间最后的凤凰。
而这柄刀,便是他的佩刀,野雀。
那是一柄不祥之刀。
历代刀主的下场都不会太好,但武帝才是那个例外。
他曾经提着那柄刀,杀过一条龙。
李扶摇不知道,其实那条来到人间的妖龙便是这条红龙的血脉后人。
红龙已经在这柄野雀上感受到了属于它的血脉气息,更是愤怒,它仰天而啸,云海翻腾,天地也失了色。
“好似我看到过的所有修士里,用刀还是武帝第一。”
李扶摇有些感叹。
叶笙歌随口道:“朝剑仙让这位武帝陛下来屠龙,倒是很合适。”
李扶摇看着那柄黑色的刀,有些惆怅的问道:“可是这位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才登场呢?”
第九百五十五章 一身青衫,自然风流
中天大陆的修行者们没有见过武帝。
李扶摇和叶笙歌也几乎没有接触过武帝。
白寅只是觉得那柄刀的主人很强,比自己强。
武帝仿佛已经是故事中的人了。
可到底还是有些人记得他的,他曾经在妖族面前,将那条要将他们带上绝路的妖祖亲自斩杀。
要知道那可是妖祖,比历代妖帝更为受人尊重的存在,但在武帝面前,却什么都没用,因为他将它杀了。
而后武帝远离山河,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李扶摇再无见过他,叶笙歌也是。
那条红龙很愤怒,看着那柄黑色的长刀,它便知道那刀的主人曾经杀过它的后人,虽然它不知道是谁,但已经够了。
它吐出火焰,那柄黑色的长刀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这么静静的悬停在半空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条红龙的龙尾朝着那柄黑色的长刀抽了过来,只是片刻之间,便龙鳞翻飞,好似被有人斩了一刀。
就在李扶摇吃惊的时候,天幕忽然破开,然后是一道黑色帝袍在天幕之外出现,那通体黑色,但仔细去看,上面镌刻不知道有多少飞禽走兽的帝袍好似遮挡了半片天幕。
而后是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这里。
一袭黑色的帝袍,那如同刀削一般的脸庞,那无比漠然的眼神,那时刻散出来的威压,无一不是在说明,此人的强大!
即便是那条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红龙,此刻也觉得杀机环绕,微微有些胆寒。
那便是武帝。
若是说朝青秋给人的感觉是所有的东西都拦不住他手中的一剑,那么武帝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位妖族大帝只要愿意,握住那柄黑色的长刀,那么所有拦在他身前的存在,都将注定会化作尘埃。
和武帝为敌,那会是世间最荒唐的决定。
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李扶摇感慨道:“光是这股气息,那就是天地唯一了。”
叶笙歌向来不在意这些,此刻也轻声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这位武帝陛下,太过强大了。”
他的强大,不光是在于他的境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红龙此刻在面对这位绝世妖帝的时候,也没有立刻出手,只是咆哮着怒吼道:“你我同是妖族,为何要这般?!”
武帝漠然道:“那柄刀曾斩过你的后人。”
红龙自然也知道,只是如今,它却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了,因为对面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于强大,对于它来说,完全不可接受,它不敢和他生死一战。
“只要你退去,我便当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红龙看着眼前人,气势已经弱了下去。
别说它如今已经被李扶摇和叶笙歌削弱不少,即便是没有,它对上这位人间至强者,只怕也没有多少胜算。
武帝平静道:“朕向来不相信这所谓的承诺,抹去危险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将源头一并斩去。”
今日武帝被朝青秋劝着来到这里,除去那些不可为外人言说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曾杀过妖祖,如今这条龙和妖祖的关系千丝万缕,他来,是为了斩断那些因果。
当然,来可以来,是否能杀,却不一定。
红龙怒吼道:“你也是妖!”
武帝没有反驳,他当然是妖。
没有变成凤凰之前,他是妖族里最为寻常的狼妖,如今他是凤凰,血脉不同,但身份一样,他从来都是妖族的帝君。
可他庇护的,并非是天下的妖族。
只有妖土。
武帝不再说话,不知道是不屑还是不愿,他握住那柄黑色的长刀,野雀发出一声声鸟鸣之声,很是凶戾,李扶摇和叶笙歌都皱了皱眉,因为这声音,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描述,但总觉得听了这声音,心底的血都燥热起来。
红龙怒道:“你不见得真是无敌!”
话音未落,它呼啸着吐出一道道恐怖的气息,朝着武帝而去,那些气息十分强大,而且迅捷,一般的天君只怕都很难躲过去,但武帝却从来没有想过躲避这样的事情。
他是谁?
他是武帝,是妖族有史以来最为惊才绝艳的大帝,是真正的无敌之人。
很多年前,人间唯有柳巷是他的敌手。
而如今呢?
这边的这么多剑仙,也只有朝青秋。
这样的武帝,是极其骄傲的,所以他没躲,只是提着刀,然后一刀斩出。
黑色的刀气划破天幕。
武帝的黑色帝袍开始飘荡,一道道充沛的刀气从帝袍里涌出,另外一边,已经有刀气开始混作一团。
有一刀斩出!
云海里先是起了几道雷声,然后天地之间,有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刀气起于武帝身前,开始缓慢壮大,先是数丈,等到刹那之后,便已经是十数丈。
这一刀才起势,云海瞬间便分成两半。
那道黑色刀气,如同一道参天巨刀生在天地之间!
漫天杀机已现。
这一刀落下之时,无数刀气洒落,就像是九天星河落下,蔚然壮观!
刹那之间,已然相撞。
磅礴刀气炸开,天地之间,响彻雷声!
红龙惊恐不已。
它看着那满天的刀光,感受着那种近乎于死亡的气息,震撼到了极致。
而后它更是看到那柄黑色的长刀骤然变成了黑色的鸟雀。
那是一只黑色的凤凰。
上古传言,天地之间曾经有一只黑色的鸟雀,是凤凰一族的后裔,但却是变种。
因为生来便是黑色,所以这只鸟雀被凤凰一族认为是不祥之兆,便想将其用业火焚烧至死,可最后烧是烧死了,却化作了一柄凶刀,刀
身上有那只鸟雀的图案,因此便称这柄凶刀为野雀。
说是鸟雀,实际上便是真正的凤凰。
之前武帝并非是凤凰一族,故而提刀的时候,并没有那般强大,但如今他已经是凤凰血脉,早就和这柄凶刀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
……
……
天空上。
那只黑色的凤凰用最为锋利的利爪撕扯着那条红巨龙的身躯,那些红色的鳞片不惧怕鸟爪,但还是在上面留下了些许白痕。
巨大的鸟喙时不时会出现在那条黑色巨龙的身躯上。
那条红龙很想要斩杀武帝,但是却尚未能够将那只黑色的凤凰撕碎。
武帝站在大地上,看着那条红的巨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谁都看得出来,武帝这个时候,在两人之战里,已经是处于优势。
红龙这不知道修行了多少年的绝世大妖,竟然拿武帝没有任何办法。
它似乎要和自己的那个后人一般,一样的结局。
……
……
“那家伙现在到底有多强。”
那座宫阙前,柳巷看着朝青秋,算是问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局他到现在才知道,最后的屠龙者是那位武帝,不过想来也是应当,世间那么多人,大概也只有那位武帝陛下,才是最适合的,因为有经验,而且境界足够。
朝青秋淡然道:“这些人没有一个愿意和我生死一战,但是他愿意,而且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够赢他。”
柳巷皱眉道:“没有把握,那是有几分把握?”
朝青秋笑道:“真要问的这么直白?”
柳巷默然无语。
虽然朝青秋没有点透,但实际上谁都知道,剑仙柳巷,从来没有将朝青秋视作过对手,因为他即便惊艳,又是练剑,也始终不是一个时代的人物,他唯一当作对手的,只有武帝,唯独只有武帝。
在人间的时候,两人是六千年前的最强两人。
只是从来没有交过手。
柳巷因为想要去追寻成仙的事情,故而一分为二,而武帝因为修行,暴毙而亡。
那场人族和妖族的大战,直到最后也不曾有过这两位的身影。
如今他复生,眼中自然除去天君之外,只有武帝。
朝青秋说道:“我只有五分把握。”
这就是说,两人是真正的平分秋色。
柳巷问道:“那他杀那条龙,需要多久?”
朝青秋想了想,是很认真说道:“如果是我,大概需要半刻钟,出百剑。”
……
……
漫天都是黑色的刀光,那些刀光只有寂灭的意味,竟然比白寅的那些血色剑气还要杀力强横,只是两者略微有些不同,白寅的剑是杀人,而武帝的刀只是寂灭,天地万物,仿佛所有的东西在武帝的刀前,都只是剩下寂灭一条路可以走。
别的,再无道路。
他微微伸手,那柄凶刀再次回到武帝的手中。
提刀之后,武帝朝前掠过,漠然道:“你还能撑得了几刀?”
他居高临下,这么说出这句话,红龙愤怒到了极致,在这片大陆,别说是那些寻常修行者,就算是那些早已经统御一方的天君在面对它的时候,都要恭恭敬敬,它这一生,也只需向一人低头。
可是如今呢?
眼前这位没有什么情绪的男人,却在这里开口,以如此轻蔑的态度对它说出这样的话。
这如何不让它痛苦不堪?
当然,更多的还是愤怒。
它巨大的身躯在高空不断的翻腾,龙吟声不断的传出来。
天地之间,此刻起了第二道刀光。
一如既往,还是黑色的。
这一刀起于武帝身前,落点是红龙的脖颈之处。
雷声阵阵!
大片的龙鳞掉落,无数的鲜血滚落。
那些鲜血在坠落之后,便如同千钧巨 物一般,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巨大的深坑。
武帝冷然,视若不见。
他恍惚间记起了当年一战,对手也是一条龙,不过杀他,他只是出了两刀。
如今这位,自然要强大很多,但也相当有限罢了。
毕竟如今的武帝,哪里是当初的武帝。
他看着那条红龙,一身气机不断的攀升,又一次到了一个恐怖的阶段,这个时候,他已经要斩出第三刀了。
红龙忽然怪叫一声,朝着身后的废墟而去。
武帝面无表情,掠身便要跟上。
李扶摇开口喊道:“陛下小心?!”
武帝淡然道:“无妨。”
……
……
那座废墟原本是宫殿,但其实那座宫殿之后,也是别有洞天,武帝如今跟了上去,一刀便斩开了屏障,进入了虚境。
红龙如今已经极为虚弱,早已经不是全盛时期,现在的它,只有逃命。
没过多久,两位足以在世间撼动一切的大妖,便到了一处玄妙的地方。
这里有无数的珍宝。
龙族向来有收集宝物的癖好,像是红龙这样的龙族老祖宗,更是如此,它活了那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珍宝都在自己的洞府里,这样强大的人物,看上的东西自然不会差,如今它将武帝引到此处来,便是想要用这些东西来打动他。
“这是我毕生所藏,你若是愿意放过我,我可以将这一切都送给你!”
它的声音无比真诚,它已经知道自己绝不是武帝的敌手,如今便只好在这里求饶了。
武帝漠然以对,“
我杀了你,这些东西,也都是我的。”
武帝对这些所谓的珍宝道法没有任何兴趣,这么多年的修行,其实它根本就没有研习过什么别的高妙道法,光是凭着之前的典籍,他便一路走到了此处,他早已经明白,修行这桩事情,和什么道法并无关系,只和自己有关。
若是自己足够强大,自然一切都简单。
修行修的是自身,也不是别的。
红龙龙尾一摆,虚境里起了些涟漪,后面的景象,大概也能看得清楚。
那是另外一层,有着更为珍惜的东西。
“这些东西,即便是对于天君境界的修行者也有大用,那株万年玉参,即便是天君境界的强者吃下,也要至少多上数百年的寿数,只有我能打开这座宝库,你若是放过我,我可以都给你。”
红龙吐出一大口鲜血,如今再也撑不住,只能变回红袍妇人形象。
她更是直接跪在了武帝面前,轻声道:“我甚至知道一门秘法,可以用双修将我的修为给你。”
武帝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红袍妇人,漠然道:“你太老了。”
说完这句话,他手中的那柄凶刀便一刀斩下。
滚滚刀光,瞬间便淹没此地。
红袍妇人在刀光中奋力躲避,而后惊恐怨恨道:“你既然不给我一丝生机,那我便要让你也去死!”
她猛然一震,身躯里竟然又流露出了强大的气息,将四周的那些刀光震碎,而后随着她不断的默念法诀,这片虚境都不受控制的摇晃起来,好似就要在这里崩塌。
要知道,虚境也是真实的世界,虽然修为强大的修行者可以打开虚境进入其中,甚至可以将一些虚境化为己用,但这还是真实的世界,一旦这真实的世界在这里崩塌,那么也代表着在这里的修行者们,全部都要死去。
绝无幸免一说。
红龙已经是难逃一死,如今它便是想要带着武帝来一起死。
可武帝面对如今这局面,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红袍妇人,而后松开了刀,那柄黑色的凶刀便这么化作了一只黑色的鸟雀,停留在了他的肩头上。
他的眼睛里,有无数的星辰生灭。
这是岁月的痕迹,也是强大的证明。
武帝到了如今,也修行了超过万年时光了,面对的大风大浪不少,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心神动摇。
红龙看着武帝这个样子,有些癫狂的笑起来。
“你也知道不可逆转了?!你要杀我,不肯给我一丝生机,难道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红袍妇人在这个几乎马上便要崩塌的世界里肆意大笑,满脸都是报复的快感。
武帝还是很平静,忽然开口道:“既然都要死了,说说你另外的仇人吧。”
笔趣阁
说起这个,红袍妇人眼中怨毒的神情更甚,在遇到李扶摇和叶笙歌三人之前,她便重伤了,要不是如此,她怎么可能这么好杀?
那个人,才是她真正的仇人。
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红袍妇人阴毒的看着武帝,冷笑道:“你们不是一起的,他也是你们要杀的人?!”
武帝不说话,其实便算是默认了。
红袍妇人癫狂道:“你们要杀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是杀不了他的!”
武帝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肩头的小雀,平静道:“没有谁是杀不了的。”
这位妖族帝君其实也应该是世间最自信的人之一了,当初所有人都觉得他杀不了那位妖祖,但他还是杀了,所有人都觉得人间无法抵抗韩天君那些人,但他们却还是扛住了,一切所谓的不可能,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并不是那么不可能。
武帝看着红袍妇人,“你活了很久,我们准备了很久,这些事情,都是要亲自解决的。”
红袍妇人忽然怔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没有她活得长久的男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武帝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妇人是不可能说出那些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于是武帝转身,他想要走了。
“你怎么能走?你走不掉的!”红袍妇人看着他,仿佛不相信武帝此刻就能这么离去。
武帝忽然又转身回来,看着她,然后微微动念,一道黑色的刀光斩来,直接将她的头颅斩下。
要是这妇人不说,他还差点忘记了,自己还得杀了她才行。
这才是他此行唯一要做的事情。
做完了这件事,武帝没有任何话语,只是看了一眼天上,这是虚境,没有所谓的天幕,但接下来,他还是出了一刀。
滚滚刀光乍起!
……
……
当李扶摇和叶笙歌看到那道黑色刀光的时候,武帝已经重新出现在了他们身前。
虚境崩塌,按理说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武帝还是就这么离开了。
他看了一眼李扶摇和叶笙歌,沉默片刻,两人对他行礼。
武帝沉默片刻,忽然道:“不要对不起她。”
听着这句话没头没脑的话,李扶摇有些茫然。
武帝却是想起那个一身青衫的少女,化作麻雀的六千年里,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默默看着万物变化,时间流逝,直到很多年后,那棵梧桐树下来了一对夫妇。
那妇人脾气不好,做菜也很糟糕。
那男人脾气倒是不错。
不久之后,那个小女娃出生了。
他看着那小家伙一点点长大。
也算是她的长辈了吧?
如今她爹娘都没了,身后没了撑腰的人?
没关系。
朕也可以的。
第九百五十六章 剑仙至高处
李扶摇扶起已经因为力竭站不起来的叶笙歌,然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白寅,李扶摇打趣道:“我就不过来扶前辈了,依着前辈这样的脾气,恐怕也不会愿意让我扶。”
白寅伤势最重,在武帝出手之前,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因此出剑最为不计后果,故而伤势极重。
不过正如李扶摇所说,白寅毕竟不是寻常剑仙,而且极为骄傲,此刻既然没死,就不需要旁人来搀扶,看了李扶摇一眼之后,他就此转身,缓慢离去。
看着这位剑仙离去,李扶摇将叶笙歌带出此地,来到瀑布之前,那棵桃花树下。
腿一软,他就跌坐下去。
脸色煞白,鲜血从口鼻里不断的冒出,就是传说中的七窍流血了。
脸色苍白的道种看着已经伤重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这么逞强的家伙,不由得埋怨道:“到了这个时候,还硬撑个什么东西?”
李扶摇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上鲜血,一本正经道:“我这形象还是得保证的,在这些家伙面前,我大概就还是举世无敌的青衫剑仙。”
叶笙歌嗤笑道:“举世无敌,在朝青秋面前,你也举世无敌?”
以往说起这个,大概就会打个哈哈的年轻剑仙,此刻却极为认真的思忖片刻,这才缓慢开口说道:“踏足天君境界之后,其实剑修之间的差距已经被拉的极小了,我和朝剑仙的差距,其实没有实实在在的我一定输给他,反倒是在特定的环境下,我们两人杀力高低,会有变化。”
叶笙歌挑了挑眉,对这个说法倒是相当有些兴趣。
她对世上绝大部分东西都没兴趣,可对这个男人身上的绝大部分东西,却又很感兴趣。
李扶摇微笑道:“心境问题。”
叶笙歌沉默不语,等着下文。
李扶摇耐着性子说道:“大概每个剑修心中都有一个想要护着的人,若是这个人遭受大难,那到了那个时候,那就是他最强的时候。”
叶笙歌挑眉道:“一个想要护着的人?”
李扶摇斩钉截铁道:“两个!”
叶笙歌笑道:“你倒是和旁人不一样。”
李扶摇坐在桃花树上,伸手摘下一片桃叶,摇头苦笑道:“我这不是不一样,要是可以,我也想这一生只爱一人,奈何时也命也,我也没得选。”
叶笙歌皱眉道:“你这样的话没什么好的,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或许会生气。”
李扶摇说道:“你又哪里是别的女子?”
叶笙歌不说话了,只是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桃花,想了很久,才轻声道:“父亲在云端坐了很多年,身为道门教主,他好似更在意的是修行,但那一日,我才知道,其实他最在意的,还是娘亲。”
曾经的道门教主叶修静,那个人间修士中足以和朝青秋相提并论的人物,其实最后最为引以为傲的事情,远远不是说自己这一生曾经是道门教主,道门圣人之首,人间领袖,而是他有过一个深爱的女子,而朝青秋,当时却只有孤苦伶仃。
李扶摇没说话,大概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女子这个样子。
是难得的风景。
叶笙歌平静看向他,没有说话,
只是掌心那片桃树叶子,此刻竟然刹那绽放,变成了一朵桃花。
李扶摇看着这朵鲜艳桃花,有刹那间的心神失守。
“桃花啊!”李扶摇喃喃出声。
但随着他出声,远处四面八方,忽然有无数道人影聚集而来,在更远处,更有几道强大恐怖的气息汇聚,那毫无疑问是几尊强大的天君。
李扶摇苦笑道:“有这么可怕?”
叶笙歌伤势比李扶摇更重,之前要不是她,李扶摇和白寅不会那么容易重伤那条红龙。
叶笙歌脸色苍白,询问道:“朝剑仙还有后手吗?”
李扶摇苦笑道:“估摸着没了。”
叶笙歌遗憾道:“之前该跟着咱们那位武帝陛下一起走的。”
李扶摇大惊失色,盯着叶笙歌,惊讶道:“原来你也会开玩笑的!”
叶笙歌瞥了李扶摇一眼,挑眉道:“关你屁事。”
李扶摇哈哈大笑。
就在两人在这里闲聊的时候,其实那一片黑压压的修行者,早已经围了上来,在天际的几位天君,神色凝重的看着这边,虽然这一次围杀之局,算是早已经准备的万无一失,但是面对曾经在这边搅起无边风雨的年轻剑仙,他们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看着这几乎的必死之局,叶笙歌忽然说道:“我是说,要是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先走?”
李扶摇装傻问道:“怎么走?”
叶笙歌说道:“我应当能为你博出一线生机。”
李扶摇笑道:“没道理。”
叶笙歌还想说话,李扶摇便自顾自说道:“那年在佛土,我说让你先走,你不也没走吗?”
叶笙歌沉默不语。
李扶摇叹了口气,“可我不想和你一起死啊,我和你一起死了,又对不起青槐了,要知道她才刚刚有了个新靠山,武帝陛下哎,那可不好杀……”
叶笙歌不管他说些什么,始终就是笑意温柔的看向他,就像是在那年佛土一样。
那一年,这个家伙在剑山受尽了委屈,然后便选择自己下山,一个人去了秋风镇,叶笙歌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便去了一趟剑山,打了吴山河一顿,再之后,便是去找到他。
后来一起去佛土。
她是那个时候之前喜欢上他的,但是在那之后,她就更喜欢他了啊。
说起来,他们已经互相喜欢了很多年了啊。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背起这个很是虚弱的白裙女子,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布条,把两人象征性的捆在一起。
然后这位青衫剑仙,才郑重其事说道:“我和你死在这里,是对不起青槐,你死在这里,我是对不起你,我死在这里,则是对不起你们两个。”
说到这里,李扶摇顿了顿,笑眯眯道:“我要是想要都对得起,那我们就都活着离开啊。”
叶笙歌再次趴在这个年轻人背上,虽然早已经感觉到他背后有鲜血不断涌出,沾染了她的衣裙,但她却显得无比安心。
好似此刻天塌了都没关系。
是的,她就算是再怎么天才,再怎么了不起,说到底,也是个女子。
是女子,都有软弱的时候。
在她软弱的时候,自然也就是想要一个男子的肩膀。
叶笙歌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微笑问道:“到时候会不会把我丢下啊?”
李扶摇缓慢站直身子,唤出飞剑,化作剑阵将自己身侧护住,而后深吸一口气,笑道:“你猜啊!”
话音落下,李扶摇招手,一柄飞剑便落到了他的掌中。
正好是旧事。
看着手中长剑,李扶摇微笑着看向前方,自言自语道:“老祖宗,你当初可说的,喜欢两个女子没关系的,这会儿可得保佑我啊。”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这才认真打量起来那些早就准备好和他一战的修行者们,复而低声道:“之前你问,我什么时候最强,我其实也不知道,但这会儿就能告诉你,此刻的我,虽然重伤,但会是最强之一。”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往前踏出一步。
有一桩异景注定不会有太多人看到。
但一定会被后世人记住很久很久。
就在那位青衫剑仙往前踏出一步的同时,天地之间,此时此刻,无数道浩瀚剑气骤然生起,无数道如同参天大树那般粗壮的剑气,就这么没来由的在那个青衫剑仙的身后生起,让人奇怪的是,这个年轻的青衫剑仙,明明早已经重伤将死,但此时此刻却好似复归了的巅峰,甚至于还比之前巅峰,更强了几分。
天地之间,剑鸣声不断!
李扶摇一身青衫,大多数地方早已经血红,但此刻迎风而动,谁又能说这位青衫剑仙不够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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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大小故事里,最为璀璨的剑仙都是那位叫朝青秋的家伙,可我李扶摇也用剑,也是在城头和朝青秋喝酒的时候,让他能说出和一位以后的剑仙喝酒,我也有幸的家伙,我为何就不能璀璨一次?
今日就好,我李扶摇也要让世人看看,世间剑修,不独只有剑仙朝青秋一人,风流者,也有我李扶摇!
李扶摇默默想着这些事情,而后突然的放声大笑!
无数剑气,纷纷化作长剑,掠杀而去,这一刻,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那几位天君,此刻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的脸色难看无比。
本以为这是一场手到擒来的围杀,但从此刻来看,怎么好像根本不是这般?
那个重伤的剑仙,何德何能此刻能迸发出这么强大的杀力?
只是没有让他们多想的时间,那无数道剑气便摧枯拉朽一般而来,只在顷刻之间,便将大片的修行者斩杀,无数鲜血纷飞,但很快又被别的剑气搅碎,最后只能化作尘埃,消散天地间。
那位提剑的青衫剑仙,一步步朝着前面走去,一道道身影倒下,几位天君,对视一眼,已经纷纷出手。
“我不想死在这里,不是因为我还想着还有什么人间和别的,是因为我背后是我喜欢的女子,在某处等我的,是另外一个喜欢的女子,为了不让她们失望,我不会死在这里。”
漫天剑气之中,只有这么一道声音在久久回荡,一直不散!
第九百五十七章 别死好不好
当李扶摇遇上那几位天君的时候,其实才是这场故事真正的开端。
背负一人的青衫剑仙一手提剑,重重劈下,一道青色剑光,猛然压下,身躯前的一位天君,躲闪不及,瞬间被剑气斩中,整个人骤然被斩开两半,大片气机洒落,虽然在片刻之后,他身形重聚,但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而后那位此刻几乎是可以说举世无敌的年轻剑仙,身侧剑阵里有一柄飞剑掠出,随手便钉向另外一位天君,飞剑瞬间穿透他的身躯,将其钉在远处的一处孤崖上。
期间有天君想要对叶笙歌出手,只是浩荡气机从他身躯上离去,尚未靠近叶笙歌,便被那剑阵拦下,剑气搅碎那些强横气机,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位天君还想第二次出手,可是只是抬手,李扶摇已经转身,只是伸手,之前穿透某位天君的那柄飞剑落到他的掌中,对着那位天君当空一剑劈下,浩荡剑气,躲都很难躲避,只是顷刻间,便已经被身躯斩开,可就是在他身躯重聚之时,李扶摇的身形掠过,瞬间便到了他的身边,这位青衫剑仙手里提着旧事,也没有多说,不过一剑斩出,那位天君全力抵挡,还是大口吐血,最后退后数百丈,才算是堪堪远离。
李扶摇抬手之间便将三个天君打到不敢和他正面相抗,可他只是微微一笑,看向其余几人,“要不然就一起来,反正你们肯定能杀我,不过我最后带走几人,也说不好。”
这位好久没有经历围杀的青衫剑仙,忽然看向一位身着黑衣的天君,笑道:“老朋友了不是?我记着之前围杀,也有道友吧?”
话音未落,那位天君早有先见之明的骤然消散,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在数十丈之外,而他原本站立的地方,那片空间瞬间破碎,大片剑气出现,极其强横的将那片空间搅碎,若是他之前不退,大概也就是瞬间重伤的下场。
李扶摇挑了挑眉,没想到那家伙还是那般滑头。
但下一刻,那位黑衣天君还是脸色大变,最后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
李扶摇满脸无辜,“咱们是老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给你准备了特殊礼物的。”
那黑衣天君在退去的时候,便本以为能躲过这一剑,但没想到李扶摇早就有了想法,竟然在之后,又有一剑在那边等着他。
李扶摇捧腹大笑,“你啊,还是这样。”
在李扶摇身后的叶笙歌,不管李扶摇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位天生道种,也自始至终,都是默默看着。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李扶摇此刻的状态,他的背后,鲜血流个不停,要不是她为他拦下,只怕是此刻早就顺着衣袍滴落下去了。
真让他们看到李扶摇伤势如此严重,只怕是他们肯定也会拼着身死也要在这里留下他。
叶笙歌能做的,其实也就是去拿那一丝一缕的生机了。
李扶摇再次深吸一口气,此刻忽然低声问道:“是不是真没后手了?”
叶笙歌轻声道:“你觉得呢?”
……
……
大概是在那条红龙死去的同时,朝青秋这边便已经知道消息了,这位人间剑仙,看了一眼宫阙那边,还打趣道:“走了啊。”
宫阙里没人说话,朝青秋便和柳巷朝着远处走去,很快便离开这里。
柳巷问道:“武帝杀了那条红龙,你的局就结束了?”
面对柳巷,朝青秋没打算隐瞒,直白道:“他走了,李扶摇还得被人围杀一次。”
柳巷疑惑道:“他不是重伤?”
朝青秋点头道:“是重伤。”
柳巷又问道:“那你给他安排的那次围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朝青秋想了想,然后才认真说道:“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就几位天君而已啊。”
柳巷不说话了,他忽然有种想要打死朝青秋的冲动。
朝青秋知道他在想什么,自顾自说道:“李扶摇啊,这么个天赋一般,但最后能走这么远的年轻人,你当他是寻常的年轻人吗?”
柳巷冷哼道:“反正我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活着离开。”
朝青秋自顾自说道:“那些人又不是我的朋友,是真的要杀人的,所以他要是不能活着,也很正常。”
柳巷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位好似把所有都算进去的白袍剑仙,他真的看不透。
朝青秋笑着说道:“我站得太高,其实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剑修来说,就是这样,我曾游历人间七百年,看到七百年后的人间,有个叫李青莲的家伙,剑道在当时算是最高了,可就是因为他的太高,成了压在天下剑修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所以身后剑修,看着他这座高山,便没能往前而去,他也明白,故而之后,以自己身死来换天下剑修继续前行。”
柳巷眯眼笑道:“这么说起来,你不也得是死一死?”
“朝青秋现在还不能死。”朝青秋看着柳巷,平静道:“可朝青秋在,天底下的剑仙不能出头,也是难事。”
剑仙白寅,那位骄傲到了极点的剑修,曾经说过白寅乃是万古第一剑修,身前无人,身后也会无人,可当他碰到朝青秋之后,其实心气早已经不如当初,毕竟和朝青秋的那一战,看似没有真正分出胜负,但实际上他是败了,那颗剑心受创严重。
若是没有遇到朝青秋,白寅会是彼岸的朝青秋,会走得更远。
但一切都因为在碰到朝青秋之后,而改变了。
白寅如此,李扶摇呢?
虽然这个年轻人好似一直都不在意这些事情,但实际上对他,肯定是会有影响的,毕竟他受朝青秋的影响更大,因为他的一路成长,身前都有一个男人,叫做朝青秋。
在人间的朝青秋,的确是谁都不能比拟。
朝青秋淡然道:“没有理由说,在我朝青秋身边,便一定要是配角,他李扶摇为何不能和我比肩?为何不能超过我?这个道理,对叶长亭也是一样的道理。”
人间的剑修历史上,会有几个标志性的人物,六千年前的柳巷,六千年后的朝青秋,以及再七百年后的叶长亭。
柳巷自不必说,他在朝青秋身前,早就光彩夺目,即便此刻他已经几乎更加光彩夺目,但对于柳巷来说,不管朝青秋再怎么了不起,但他仍旧不受影响。
但李扶摇和叶长亭却不同,两人对朝青秋,都是仰望姿态。
“他李扶摇心中有两个女子,所以一直纠结,这是剑道不如我的原因之一,但我觉着,他为何一直在我身后,还是因为不够自信。”
朝青秋眯眼笑道:“这一次,我把叶笙歌摆到这里来,把他逼上绝路,要么就变得更强,要么就这么死去。”
柳巷罕见的有些怒意,“朝青秋,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可能将一个剑仙和一个天生道种就这么逼死!”
说起对于后辈的善意,柳巷绝对不差,当初剑胚白知寒和剑仙万尺有仇怨,也是柳巷庇护白知寒,不愿意这位天生剑胚被剑仙万尺害死,要不然只怕他都没有可能活到登楼境界。
李扶摇如今的境界,比当初的白知寒不知道要强大多少,虽然没有什么交集,但怎么也会有怜才的心思。
朝青秋平静道:“事情已经做了,你即便再如何想,也于事无补。”
柳巷眯眼,杀机微生。
虽然如今他的境界比较起来这位剑仙,差距仍旧很大,但柳巷便是柳巷,他要出剑,可不管
境界高低。
朝青秋毫不在意,仍旧平静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我相信那个年轻人不会死的。”
柳巷怒道:“你怎么想?你朝青秋即便是什么都没有错过,也能说这一次也不错?你不过也是在赌,赌的是谁?是他!”
朝青秋平静道:“可这么个年轻人,怎么又可能死在那里呢?”
人间当世的最好的两个女子,都倾心于他,他怎么可能寻常?
……
……
剑气纵横,剑光不断。
如今的李扶摇,自然是练剑以来,最强的李扶摇。
这位强大到了极致的剑仙,一剑斩碎一个天君,这一次是彻底的将其斩碎,没有任何复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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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看得那些活着的天君,都直冒冷气。
这他娘的,明明是已经重伤,之前迸发出滔天的杀力,也就算是某种秘法吧,可如今呢?
靠着秘法,能撑这么久?
能斩杀一位货真价实的天君?
几人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惧。
只是大战到了如今,他们还能退缩?
一人凭空拉扯出一条紫金气机,化而为龙,猛然撞向那边那位提剑的青衫剑仙。
叶笙歌微微皱眉,就要伸手,她如今虽然没有了再战之力,但还是想要做些什么。
李扶摇早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景象,微微皱眉之后,摇头道:“不用。”
身后自然有一柄飞剑掠出,轰杀那条紫金长龙。
李扶摇微微一笑,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这是开战以来,那些天君看到的最好的画面了。
实际上早在那之前,李扶摇身后的伤口,便已经不知道流出多少鲜血了,只是全部被叶笙歌遮挡,没有任何人知晓。
吐出一口浊气,李扶摇笑着问道:“我大概还有最后一剑了,杀得了几人不好说,反正他们到时候不退,我们就差不多应该死在这里了,你想想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叶笙歌轻声道:“嗯,我觉得你今天很好看。”
李扶摇问道:“啥?”
叶笙歌轻轻低头,认真道:“李扶摇,你很少有这么好看的时候啊。可是呢,很奇怪,我还是很喜欢你,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扶摇了然一笑,这话听得,很不错。
然后他估摸着叶笙歌没话说了,于是便笑道:“那就出剑了。”
就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
他的数柄飞剑,在身后全部悬空,而后是骇人的一道道剑气轰然升起!
那条瀑布,原本下落,此刻轰然逆流而上,涌向天际!
漫天都是剑气。
天地已经失色。
日月哪里还有光彩?
天地之间,唯独能看到的,此刻只有剑光。
无数道剑光!
那个背负白裙女子的青衫剑仙放声大笑。
此时此刻,漫说是那条红龙。
就算是朝青秋也在。
只怕仍旧不是他一剑之敌!
……
……
在不远处,那柄旧事身后,一道苍老身影缓缓出现。
那位一生境界不过登楼的剑山老祖宗,出现在天地之间,微笑看着那前面的青衫剑仙,想起当年第一次见面,那委委屈屈的少年,老祖宗许寂喃喃道:“这臭小子啊!”
第九百五十八章 道祖之师
一处大河源头,一身是血的剑仙白寅走入河水源头,鲜血如墨一般在水中侵染开来,缓缓朝着下流游去,水中游鱼欢快游动,近乎有些贪婪的吸食着其中的鲜血,一位天君境剑仙的鲜血,对于天君之下的任何修行者来说,都注定会是极为了不起的好东西。
白寅紧闭双目,直到河岸那边,脚步声响起。
一袭白衣,腰间别着一本旧书的中年书生出现在这里,看着白寅,醇厚而笑,“大概是生死一战了,能让你白寅都伤重到这般,看起来那条龙很不好杀。”
白寅听着声音,已经知道来人身份,但还是很快睁开眼睛,看向眼前这位早年的老朋友,没有急着说话。
早年好友之中,天资高低不管,大概是真没人能和白寅比较的,唯独这一位,却是不差。
是宁启帝,当然也只能是宁启帝。
“三位天君联手,两位杀力无穷的剑仙,一位天生道种,都没能斩杀一条已经重伤的龙,最后还得依着外力,你若是告诉我天君便是尽头,我倒是不信。”白寅缓缓开口,声音平淡。
宁启帝站在岸边,自顾自说道:“那条红龙为何重伤?当然会有一位极其强横的存在,只是红龙不过是人养的走兽,它身后的主人才更了不起,至于天君境界之上是否还有存在,我和朝青秋的看法是一样的,天君境上,只有非人。”
“非人?”
白寅微微挑眉,这个说法倒是很新鲜。
宁启帝直白道:“天君境是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再强,也不过是在天君境里再走远一些,至于在天君境里是否就能得证长生,不太清楚,但真想要跨过这个境界,便不会是修行者了,只能是非人。”
“舍弃人性,踏足天君之上,纵然举世无敌,抬手间便能覆灭诸天万界,对于我和朝青秋来看,都不算是太难的局面。”
说话的时候,宁启帝声音很轻,整个人都很淡然。
对于天君境上是个什么境况,其实朝青秋早就在探寻了,中天大陆里的那些天君虽然强大,但在他开始集结那一众剑仙之后,便已经注定会将那些解决,只是所有一切的源头,却不在于那些天君,而在于天君之上,并非修行者能够触及的境界和层次。
“一座世界,为什么好端端的便要濒临崩溃,尤其是这么一个一直以来都在所有世界之上的世界,这是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
宁启帝看了一眼白寅,后者只是紧锁眉头。
片刻之后,白寅忽然说道:“我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很多修行者,想来那是去杀那年轻人的。”
对于这次谋划,宁启帝自然知晓,点头道:“朝青秋布下的局,一位本可以站在他身侧,甚至走在他身前的剑仙,最后却只能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这样的事情,他如何能接受?”
白寅皱眉道:“那年轻人当真不弱于朝青秋?”
宁启帝说道:“朝青秋有什么了不起的?论起来天赋,他复生的白知寒和柳巷两人,比他高出太多,就是我那后人,也不是他可比拟的,不过为何是他站到了此处?由此可见,天赋不重要,所以李扶摇的天赋即便没有他强,也不妨碍的他走在他前面,当然了,依着我看,往后剑道也好,境界也罢,还得是我顾氏后人,登临第一。”
白寅冷然道:“他也是学的白寅诀。”
宁启帝有些奇怪的看了白寅一眼,挑眉道:“他学了那么多剑道,可没按着那条路走,你的剑道虽好,但却配不上他。”
“庚辛剑主
,当真如此了不起?”白寅漠然道:“我不是没杀过。”
宁启帝笑眯眯道:“以往的那些庚辛剑主,当然不算了不起,即便是在故地算是当代剑修第一,但能走到高处?可我顾氏这后人,已经走到准君境界,别说你比他多修行这么多年,就光是他要是愿意杀你,如今向那颗庚辛剑星借剑一次,你即便是天君,又扛得住几道剑光?”
白寅皱眉道:“庚辛剑星?为何借剑一事,我从未听闻?”
宁启帝这一次没急着说话,而是先看了眼天上,好似是想穿过那厚厚云海,去看到那远在不知道多少里之外的而后才微微笑道:“这是独一份的东西,以往那些家伙,空有个庚辛剑主的名头,没能走到这一步,当个屁庚辛剑主。不过那小子倒也知道轻重,距离上一次借剑之后,如今可是再不愿意轻易借剑了,神器好用,可怎么才能让那东西不将自己心智侵染,以及怎么才能看清自己,都不容易。”
白寅沉默很久,忽然问道:“那个年轻剑仙,即便是在朝青秋的局里,我看也不见得能够说离开便真的离开了。”
宁启帝毫不在意,“朝青秋这个人,向来求稳,但若是因此就说他这个人没有半点的冒险精神了,我觉得那绝不可能,这位年轻剑仙被他放入局中,不过是起手,最后怎么决断,那是那个年轻剑仙的事情,和朝青秋无关。”
白寅讥讽道:“你不是号称算尽人心,如今这些事情,也只能看着朝青秋了?”
说是老友,但实际一见面必有一番风雨,故而宁启帝也不在意,他说道:“朝青秋算的是大局,我看的是人心,他的局在这里,我的局在别处,孰优孰劣,到时候再见分晓。”
说完这句话,宁启帝转身要走,但很快又转头回来,笑眯眯问道:“老朋友,要是有朝一日,我非得拖你进一个死局,你别怨我。”
这一生以剑道至高处为己任,以拯救世间为目的的剑仙白寅,此刻忽然毛骨悚然,有些不敢置信问道:“为了谁?!”
和宁启帝相交那么些年,他哪里能不知道这人看起来平和随意,但实际上内心却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要不是疯子,当初那个境界,他就敢算计云海境的那一批云端强者?
只是面对白寅的询问,宁启帝只是哈哈大笑。
……
……
其实已经悄无声息赶到那处战场外数千里的朝青秋和柳巷两人,也在全神贯注的看着那边景象。
直到有数道剑光冲天而起,仿佛不可一世一般将云海掀开,而后冲上天穹后,朝青秋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便走。
柳巷跟在他身后,有些怪异说道:“你还真是算无遗策,他就这么往前跨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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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青秋微笑道:“以后和我搏命的人里,就能多一个这家伙,而且我还没把握赢他。”
柳巷皱眉道:“你就这么操心,让他赶上你了,你呢?会不会也在某种绝境下才是最强的你?”
听着这话,朝青秋说了一番和之前李扶摇所说大概意思差不多的东西,每个剑修的至强时,其实不在于当时那位剑修的状态,只在心境。
或是境遇。
朝青秋淡然道:“我这一生,最强之时已经过去,往后不会再有了。”
柳巷微微一愣,倒也知道之前人间发生过的那些事情,随即追问道:“是什么时候,白鱼镇?还是洛阳城?亦或是你人间的最后一战?”
朝青秋笑而不语。
在白鱼镇的时候,他和人间剑士为剑山再开,传续剑道,在洛阳城的时候,他更是剑开天幕,鏖战数位圣人,至于人间最后一战,更是惨烈。
不过什么时候才是最强的朝青秋,估计也只有这位剑仙自己知道。
柳巷问道:“李扶摇被你拉高到了这个地步,那除去他之外,你还有看好的剑修吗?”
朝青秋平静道:“能走到这一步的剑修,都各有千秋,没什么好说的。”
柳巷笑眯眯问道:“那身后的呢?”
朝青秋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
但也只是摇摇头。
……
……
大战停歇,战场早已经是支离破碎,这处不知道多少年无人踏足的所谓凶地,此刻大地塌陷,战场破碎,已经可以说是彻底毁去。
李扶摇背负叶笙歌站在支离破碎的战场之上,周遭是被剑气搅碎的修行者尸体,残尸断骸,数不胜数,其实最开始李扶摇出剑之时,被剑气搅碎的那些修行者,已经是彻底化作齑粉,只是后来李扶摇注重杀人,却是针对的那些天君,故而这些修行者只是波及,故而并没有像之前那些修行者一样,被搅碎。
也因此造就了如此局面,此刻战场景象,宛如修罗战场一般。
浑身是血,再也止不住的李扶摇,衣袍早已经被鲜血染红,此刻鲜血也是顺着衣袍不断滴落。
其实之前那最后一剑,李扶摇前后斩杀两位天君之后,剩余几位天君早已经胆寒,那个时候,他们早已经不去想如何才能斩杀李扶摇,而是想着如何才能保命,故而之后,几分都奋力逃离战场,只是被已经杀得兴起的李扶摇又留下两位。
不过他也因此力竭。
最后只有三人侥幸离开战场。
也就是说,有多达七位天君围杀重伤的李扶摇,最后却硬生生被留下四位。
这一战,不管怎么说,即便不是前无古人,也能说是世间罕见了。
不过此刻的李扶摇,也已经油尽灯枯。
叶笙歌从他背后滑落,李扶摇无力的伸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叶笙歌落在地面,之前并未出手的她,其实已经恢复了些伤势。
她来到李扶摇身前,转身背起这个之前怎么都不愿意丢下他的男人,然后开始朝着远方走去。
走得缓慢,李扶摇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其实是连活下去的力气都很难有了。
于是叶笙歌想了想,开始唱起一首早些年师父梁亦教的歌谣。
“春草生,绿茫茫,桃花三月……”
“秋叶黄,缓缓落,树下有人等……”
“李扶摇,别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告诉别人,你今天有多厉害的。别人只会以为你李扶摇一辈子都是胆小鬼,是个普通的剑仙啊。”
“听见没有,把眼睛睁开,你死了就对不起她了。”
“想想你这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要是就在这会儿死了,有多不值当!”
“李扶摇,你记住,我不准你死!”
“李扶摇,她现在又有了武帝了……”
“李扶摇,你要是死了,我就只有桃花了。”
“所以,你别死好不好?”
第九百五十九章 话说太多也无趣
天下有头有面的修行者,如今都已经赶赴寒山。
顾泯作为寒山掌教,此时此刻,自然不能随意离山,这是对世间的尊重。
王林负责在山门处迎接那些修行者上山,如今的寒山,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寒山,山上弟子,其实早就不少,论起来规模,也不过比祀山这样的雄厚底蕴的仙山差一些罢了,对比上别家,已经丝毫不弱了。
再加上如今寒山,强者云集,至强者有顾泯这位准君掌教在。
而后有谢宝山这样的归一境的剑仙。
云海境,以苏宿为首,梁拾遗等人,也都很强。
再之后,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就这么说,即便没有顾泯在,这座寒山,一样的不会有人胆敢轻视。
因此上山的修行者,不管是抱着何等想法,此时此刻,都是面带笑意,没敢给寒山半点脸色,生怕是被寒山当作不满,毕竟如今寒山,真的不好惹。
王林在山门那边迎来送往,累的气喘吁吁,刚想要歇气,便看到山门前,一头白发的祀山年轻掌教御风缓慢而来,在他头顶,更有一道身影,直接从他的头顶掠过上山。
那毫无疑问,只能是祀山的那位楼真人了,作为如今唯一有能力和自家掌教相提并论的修行者,他如此上山,寒山不会有什么意见。
眼见御风等人靠近山门,王林赶紧往前数步,躬身行礼道:“见过御掌教。”
和自家掌教同代的修行者不少,但这位是最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挑剔的。
御风微笑点头示意,开口询问道:“不知顾掌教此刻在何方?”
王林指了指后山的山洞,压低声音道:“我家掌教说了,若是御掌教上山了,便请掌教去见他。”
御风微微点头,倒也没有什么怀疑,很快便跟着一位寒山弟子朝着后山山洞那边而去。
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叼着一根野草的苏宿眯眼笑道:“老谢,小顾要和这家伙聊什么,你猜不猜得到?”
谢宝山躺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听着这话,也没有睁眼,只是在琢磨着昨晚那壶美酒,迟迟没等来话语的苏宿挑眉,就要开口口吐芬芳,谢宝山却幽幽道:“你要是敢说一句屁话,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剑仙。”
苏宿挑眉,怒道:“老谢,你以为我怕你!”
谢宝山冷笑道:“可以试试。”
看着谢宝山那样子,苏宿立刻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您老别和我一般见识。”
谢宝山冷哼一声,自顾自重新闭眼,淡然道:“你这小子,大概是怎么想的,老子能不知道?一天到晚不好好练剑,你没听见顾小子说,那个姓梁的小子差不多也要准君了,你再这么吊儿郎当的,不怕被他们甩到身后很远很远?”
苏宿皱眉道:“老谢,说这话我可就不把你当朋友了啊。”
“放屁,老子是你半个师父!”
谢宝山破口大骂。
苏宿嘿嘿笑道:“就那几剑,就要当我半个师父?除非你把你压箱底的剑道都给拿出来,要不然我可不叫。”
谢宝山冷笑道:“老子就算是要教给你,你这小子也学不成。”
苏宿咬牙,骂道;“你看不起谁呢?”
“老子就是看不起你!”谢宝山一脸挑衅,“来啊,和老子打一架?”
苏宿脸色变得极为复杂,但很快又转过头去,又嬉皮笑脸的笑了起来。
看着这小子,谢宝山纵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想法,也很难发出火来。
好似连他自己都不在意,那自己这半个师父,在意哪门子东西?
谢宝山打定主意不去看苏宿。
……
……
御风来到了山洞前。
这里空荡荡的,其实好些寒山弟子都不太习惯,毕竟他们看惯了这里曾经堆满典籍的景象。
御风问道:“那些道法解法,都是你在这里写出来的?那些东西,你就这么拿出去了?”
虽说那些修行者上山讨厌修行法子的时候,苏宿阻拦了一番,但实际上他要的那些东西,不管怎么看,都不算是
听着声音,顾泯才转过身来,他在煮茶,是之前长新观拿来的桂花,听着御风说话,满脸笑意的为他倒了一杯茶,这才说道:“我在这里读了几十年书,感觉把一辈子该读的书都给读完了,那些法子本是想着看对自己的身体是否有帮助的,既然是有了成效,那拿出来给世间看看,也无所谓的。”
顾泯说道:“别人等会儿听了我要做的,大概会觉得之前我是有意为之,但实际上当时我真的没这想法。”
御风看向顾泯,点头道:“我知道的,只是他们不知道。”
顾泯喝了口茶,笑意不减。
御风看着顾泯,欲言又止。
顾泯说道:“有话就说,我们之间,别扯这些。”
御风点点头,问道:“还是想要知道梁照到底是否真的叛逃了。”
顾泯不说话,有些为难的看向御风,然后摇了摇头。
御风不说话。
摇头的意思有很多,他不想问了。
顾泯说道:“其实到了现在我都在想,若是让你来做这个仙朝之主,你会怎么想?你若是愿意,我定然全力支持你,你身后有祀山,应当不会有人说太多闲话。”
御风摇头道:“你又想不干了?”
不等顾泯说话,御风自顾自说道:“这个仙朝之主,除去你之外,别人就怎么都做不得,我虽然是祀山掌教,但我做的那些事情,不能服众,除去你之外的别人,没有任何人可以。”
御风正色道:“况且如今如何?你难道不清楚吗?”
百年之期几乎便已经要到了,整个世间都马上要陷入危难的境地之中,如今的世间,是迫切需要一个领袖的。
而顾泯不管怎么看,都是这个绝佳的领袖,甭管是境界还是他为世间做的那些事情,都足以让他作这个领袖。
顾泯挑了挑眉。
不再多说。
御风说道:“楼真人亲自来了,也是为了促成这桩事情,所以不管你怎么想,现在你都要撑起来。”
顾泯了然,算是正式认可了这番说法。
他端起茶杯,笑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御风微笑道:“自然如此。”
——
寒山孤峰大坪。
那座大殿之前,无数修行者已经聚集而来,各自落座。
在最前面的座位空悬,另外有一字排开的座椅,分别是几座仙山掌教的座位。
祀山、浮梦山、紫金寺、紫云洞、天都观……
御风、洛瑶、玄空这些年轻的面孔,早在百年前,还只是年轻人而已
,可现如今,早已经变成了天地的主角之一。
片刻后,一袭灰色道袍的楼真人从人群身后走来,人海瞬间分开,所有人都起身,这位祀山的上任掌教,早已经是世间所有修行者都敬重的对象,如今他已然是一位准君,便更是让世人都敬重了。
谁能想到呢?
那一代的年轻人,最开始御风一枝独秀,而后是顾泯横空出世,再之后是梁照苏宿等人接二连三,天才层出不穷,可最后还是顾泯越过所有人走到了最前面,而那些年轻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赶得上的,反倒是这位楼真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最后却忽然准君,成为了彼岸这边有史以来,记载的寥寥几位准君强者之一。
楼真人微笑着走到那属于他的座椅上坐下,平静的看着前方。
所有人都想在他的脸上看出来什么情绪,但却发现这位祀山掌教,根本却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幻。
没有人能看出什么来。
人们有些失望,但很快,便再次有了精神。
因为就在此刻,有个生得很好看的年轻人从大殿里走了出来,他身穿一身雪白帝袍,那上面用金线绣成的游龙,栩栩如生。
这边的修行者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帝袍,因此并不会觉得有些什么,而那些横渡而来的修行者,则是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来自柢山的那几位,看到小师叔如今再次一身帝袍,很快便明白了。
“我等见过顾掌教!”
修行者纷纷行礼,看向身前的顾泯。
顾泯的名字,便代表着传奇,从初入天骄榜便成为第三开始,他的传奇便一直都在书写,从来没能断绝。
年轻的修行者们看着那位年轻的寒山掌教,眼中只有仰慕。
那些年老的修行者,看着那个年轻人,有些莫名感慨。
这一次的更新换代,真的来的太快了,让他们都有些措不及防。
不过百余年,整个世间,竟然都成了年轻人的天下。
顾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会在意他们在想什么,来到他们之前,这位寒山掌教朗声道:“我最不愿意便是藏着掖着,有事情拐弯抹角,没什么用。”
“我初来这方天地的时候,这是一个横渡雷池而来的剑修,恰好碰见了天玄山的粟千云,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便想要杀我,故而我只能先杀了他。”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要不是天玄山早就覆灭,只怕是如今听着这番话,那些天玄山的修行者会脸色极其难看。
“他是天骄榜第七,我杀了他之后,便上了天骄榜,是个第三的位置。”顾泯看向在场众人平静道:“后来我离开那处遗墟的时候,便不想那处遗墟一直存在,因为那些人是你们的后人,即便不会修行,又怎么能抛弃?”
“可惜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
顾泯说道:“我很快踏足战场,但却被人算计,几乎身死,最后活着离开,有了些功勋,但依旧被人算计。”
“我有些不喜欢你们这个世界了。”
顾泯认真道:“是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有些不喜欢你们这个世界了,因为你们明知道那些横渡雷池而来的修行者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乡世界,但你们却还是把他们当作了炮灰,把他们丢在最容易死去的地方,任由他们这么死去。”
“我的先祖,那位也姓顾的剑仙,也不太喜欢你们,所以他出剑杀了很多人,若是今日你们有人觉得那些人不该杀,那也可尽管说出来。”
顾泯说道:“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另外一位先祖,因为来到这边,又返回自己所在的世界,被你们称为叛逃者,云端那些强者,便一直想杀我。”
“他们的罪,我已经不想再说了,尸位素餐,名义上的保护者,实际上不是。”
顾泯继续讲起他这些年的经历,他经历了很多,很多也是在场的那些修行者经历过的。
“我做了很多事情,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但我只说两件事。”
顾泯平静道:“在定下百年之期前,柳浑问我是否牺牲自己来换这个世界的百年安稳,我选择了拒绝,并非我不爱这个世界,而是我不愿意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因为我这一生,都在挣脱命运。”
“我曾因为,每个人都会想着掌握自己的命运,但当他说出以那些女子来换世间百年太平的时候,我看你们有很多人都选择了答应。”
当时在战场上,选择拒绝的只有少数人,绝大多数人为了很多很多,都选择放弃了那些女子。
如今被顾泯说起这个,他们都有些愧疚,身边有女子的,他们都不敢去看。
“修行者想着长生,但终究是会死的,既然都会死,便要选怎么个死法了,屈辱死去,还是站着死?”
顾泯的目光落在那些修行者脸上,摇头道:“我们可以好好活着,但不要屈辱的活着,为了这个世界而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死法了,牺牲别人来换取自己活下去,我只怕是这一辈子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些年轻的修行者都在忍不住点头,觉得顾泯说的很有道理。
顾泯说道:“第二桩事情,便是那些怪物祸乱世间的时候,你们要我自封寒山。”
说起这个,那些曾经参与此事的修行者立马便觉得脸色难看,心惊胆战,他们害怕这位年轻的剑仙要翻旧账,依着他如今的境界和地位,要是真要翻旧账,那么他们绝对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没有人会选择站在他们这边。
可那位年轻剑仙,只是一带而过,没有过多的在这件事上多说。
“别让那些帮过这个世间的修行者觉得心寒就好了。”
说完这话,顾泯说道:“我的话说的差不多了。”
御风点了点头。
于是顾泯用一句话说明了要他们来寒山的理由。
世间要建立一座仙朝,所有的修行者,都要接受统御!
这句话一说出来,几乎便炸开了,其实他们早就得到不少消息,知道这桩事情已经是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换做他们也能理解,到了如今这个阶段,建立一座仙朝,将世间的修行者全部都统御起来,那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没谁愿意被谁统御。
前些年那些云端强者还在的时候,也不过是偶尔才有法旨,但若是这么建立一座仙朝,他们这些修行者,只怕是便要被管控的很严了。
只是这个时刻,来到寒山的修行者们,谁又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场间很安静。
楼真人忽然从座椅里站起来,这位身着灰色道袍的前代祀山掌教微笑道:“我赞同。”
他没代表祀山,是因为他如今已经不是祀山的掌教了,但光是他代表自己,便极为有分量了,因为他不是寻常的修行者,他是一位准君,是境界可以和顾泯比拟的强者。
换言之,若是在场还有谁有资格说个不字,只有这位楼真人。
可他没有说不字,而是点头,赞同了这个提议。
虽然这是情理之中的,顾泯提出这个想法,自然会和祀山有所交流,但人们还是觉得很震惊。
这座天下第一仙山,其实即便在云端强者掌控世间的那些年,便已经有些超然,如今同意,便是说他们也会在顾泯的统御下。
当然了,虽然御风还没说话,但实际上也就是差不多的境况了。
果不其然,很快,御风便开口道:“我同意。”
而后不等人们反应,是很多人开口。
“浮梦山无异议。”
“紫金寺无异议。”
“紫云洞无异议。”
“天都观无异议。”
……
……
无数道声音响起,那些大仙山早已经同意,如今只是表态。
那些没有说话的修行者,也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事到如今,他们即便不同意,又能怎么办?
“既然要建立一座仙朝,总要有一位仙朝之主,我推举楼真人,楼真人德高望重,能堪大任!”
有人开口,既然建立仙朝已经是定局,他们却不愿意就这么让顾泯坐上那个仙朝之主的位子,因为相比较起来,楼真人与世无争,没有过任何的过节。
楼真人微笑不语,然后摇头道:“我推举顾掌教。”
他这句话说的平淡,其实是将这些人的路,再一次的堵死。
楼真人说要顾泯做这个仙朝之主,他们又怎么说?
“楼真人毕竟年长些,也要沉稳一些,顾掌教虽然年轻有为,境界玄妙,但终究也是个年轻人,只怕是有些事情考虑不周,我等还是希望楼真人能够成为这仙朝之主,也好为世间真真切切做些什么。”
顾泯如今年龄有多少?
也不过两三百岁而已。
对于他们来说,自然也不算是年纪太大,说上一句年轻人,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不甘心,以这个理由推脱,倒也说不出什么来。
顾泯没急着说话。
楼真人也没说话。
反倒是御风开口了,“顾道友为世间所做一切,桩桩件件,难道各位都忘了?当初第一次登上战场,便有年轻十人之战,是顾道友一锤定音,才结束那场大战!”
有人言道:“御掌教同样出手,击败数人,这份功劳也有御掌教的一半,不可过谦。”
御风看了那人一眼,继续道:“而后大战,顾掌教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几乎身死,而后所谓的五人之战,更是这边唯一一人,而且取胜,这份功劳,只怕你们没什么话说吧?”
那场大战,顾泯力挽狂澜,救大厦于既倒,那可不是寻常的修行者可以比拟的,这份功绩,没有任何人可以抹黑。
听着这话,众人沉默。
“再之后,异域天君乱我一界,又是顾道友为救世间,几乎身死,身有厄难,世间难道都忘记了?”
其实依着顾泯所作所为,他做这世间仙朝之主,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有些人偏偏要这么开口,让御风也有些愤怒。
“顾道友在自封寒山期间,更是解开无数道法谜团,大多数都可是无偿给世间参详的,这也是谁都无法抹去的事情。”
御风平静道:“桩桩件件,没有什么可以说是和顾道友无关的,这份功绩,难道不能做这个仙朝之主的?”
“不管如何,我浮梦山上下,无一人不支持顾道友做这个仙朝之主。”
忽然间,洛瑶开口,只是她这一开口,便是一座浮梦山都压下,那可不是一个人的分量。
玄空往前走了一步,微笑道:“小僧实在是想不到,除去顾道友之外,还有谁适合做这个仙朝之主,因此我紫金寺上下,也是这般,支持顾道友做这仙朝之主。”
接着也就是紫云洞那些人开始表态。
其实早在御风说出那些话来之后,那些修行者便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
此刻又是绝大部分人都站在顾泯身侧,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很多人都不再说话。
于是事情,几乎便要尘埃落定。
楼真人微笑不语。
顾泯却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说来说去,为世间做了这么多,算得上德高望重,可做这仙朝之主,最重要的,还是的足够强大啊。”
那道声音是忽然响起的,先是众人心头,而后才是所有人的耳畔。
响起之后,众人四处张望,想要找到说话的人在什么地方。
可是左顾右看也都没有找到。
顾泯平静的看着远处。
半空中,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沧桑老人,缓步在半空中走过。
他看着很老,走得也很慢。
但就是这么慢悠悠走着,所有人便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一股强大的威压,早已经压得他们不能随意呼吸了。
那是至强的天君威压。
此人境界很高,高到了什么地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就是一位天君。
他的气息又让人很熟悉,不是异域的修行者。
楼真人脸色微变,他从那老人身上感知到了几乎同脉的气息。
祀山上下,其实真要算起来,是道门分支,当初祀山的开派祖师,也是一位道门修士。
老人的气息,和他同宗。
老道人在不远处停下,看了楼真人一眼,平静道:“那孩子的确不如你,论起来天赋,你要远胜于他。”
光是这句话,楼真人便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提及的那孩子,便是祀山的开派祖师。
楼真人微怔,有些恭敬问道:“前辈何许人也?”
老道人倒也不卖关子,平静道:“老夫这一生有过数位弟子,其中一位,便是你祀山的开派祖师。”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脑海里轰然一声,好似有一个惊雷炸开了!
此人竟是祀山开派祖师的授业恩师?!
人们可以不知道祀山那位开派祖师有多强大,但只要知道他的身份便可。
既然祀山开派祖师是他的弟子,那么岂不是说这祀山的修行者,全部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楼真人有些苦涩问道:“前辈如何证实?”
老道人平静伸手,数道气息在指尖环绕,竟然是祀山的数道的不传之秘的道法气息。
“那孩子不成器,但终究是我的弟子,旁人想要认老夫为师,老夫却也不答应。”老道人忽而说道:“真要说起来,你们这一界的道祖,也是老夫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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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章 世间剑仙,非一人而已
世间的仙山之流,除去佛宗和剑修之外,其实不管是浮梦山还是什么祀山,都可以说和道门源远流长,彼岸虽说只是一方当年建造起来的战场,但为了这处战场的存续,那些修行者也是下了大功夫的,除去祀山祖师和云端诸位强者构建规则之外,道统传承,尤其是道门传承,其实不得不提一人。
那人便是道祖。
那位道祖不仅影响过祀山的道法,浮梦山之流的仙山其实也是如此。
他的道法影响着无数人,因为学过他的道法,故而那些仙山才从道法之中衍生出了属于自己仙山的道法,再之后才有这么多仙山建立,一片繁荣之象。
换言之,若是云端那些人只是建立了规则和秩序,那这位便是从道法修行入手,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那位道祖虽然早已经销声匿迹,大概是死了,但对于修行者们来说,道祖的存在意义不可谓不大,如今这个老道人出现在世人眼前,竟然轻描淡写说出那道祖是他的弟子?这让人们如何不震撼?如何不感到惊异恐怖?
可若是随口胡说也就罢了,但明显这一位,如今也不是这般胡说的,他之前展示的祀山道法,已经让楼真人都沉默了。
想来楼真人对此已经是默认了。
“不知前辈来此,又是为何?”楼真人沉默,御风便开了口,他没有去问那些别的事情,道祖已逝去,这老道人境界又高,其实能不能证明自己是道祖之师都不重要,唯独重要的是他来做什么。
就依着这位老道人之前说出那番话,便让御风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若是老道人真要摆出那份姿态,这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乐见其成。
老道人看了御风一眼,浑浊的双眼里有些别样的东西,但没有急着说话,很快便有一本手札从他身前出现,缓缓漂浮到所有人眼前。
“这是什么?!”
有人惊异出声。
但很快便有年老的修行者知道世间辛秘,在看到那本手札之后,便骇然出声,“那是道祖手札?!”
道祖对于世间的景象太大,自然也留下过无数多的秘闻和道法,这些仙山中,只怕多多少少都会藏一些道祖的亲笔手书,在仙山之中有地位的修行者,自然而然都曾经看过,既然看过,便能认识道祖的笔迹,那上面有属于道祖的道韵,根本无法仿制。
而如今这本手札上,便清晰记述了当年求学的艰辛,当然这些读完,也自然就能证明这位老道人道祖之师的身份。
于是人们再次看向那老道人的时候,便对他对了好些敬畏。
那可不是寻常的老道人,他可是道祖之师,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人物!
修行者们窃窃私语起来,对于今日的事情,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不愿意看到顾泯成为仙朝之主,可惜事情几乎便已经有了定论,如今看到这老道人,很多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论起来威望,这位老道人是道祖之师,祀山的那些修行者全部都可以算是他的徒子徒孙,他想要做这个仙朝之主的话,只怕也是可以的,再说境界,他已经是天君,比顾泯还要高出一个境界,为何不能成?
因此人们想到这点之后,眼中都多了几分期待。
老道人沧桑道:“老夫本已闭关万年,不愿意沾染这尘世,可是如今世间大难,当初也是老夫也算是这个世界缔造者之一,如今看到这世间危难,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他的声音平淡,有着一种来自远古岁月的声音,像极一幅历史长卷,在你面前缓缓展开。
一时间,便有修行者跪拜下去,大声喊道:“恭请前辈,执掌仙朝!”
“恭请前辈,执掌仙朝!”
修行者们纷纷开口,接二连三的跪下去了。
眼前这老道人辈分实在是太高,加上他们也不愿意
让顾泯成为这世间之主,故而这便是最后的选择。
老道人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眼中满是怜悯的神色。
那些修行者的呼声很高,但真正在这个世间说得上好的那些修行者,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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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一身白色的帝袍,站在最前面,也没说话。
“哈哈哈……”
忽然间,一道笑声响起,在这么个时刻,这道笑声里却有些讥讽的意思,而且没有任何掩饰,让那些修行者很是不悦,但却没有人想着斥责那笑着出声的人,因为当他们看到那人之后,便发现那人的身份,不是他们能够斥责的。
此刻在笑的,是苏宿。
也只有苏宿了。
除去他之外,只怕是没有任何的修行者,会在此时此刻无故发笑。
可他是苏宿,你又能说什么?
他是一位云海上境的剑仙,光是以境界来看,这里大部分修行者便接不下他一剑,再说了,他是寒山的掌律,是货真价实的寒山二把手,在这个世间威望也极高。
谁能招惹?
“你笑什么?”老道人缓慢开口,声音平淡,并无怒意。
虽然说苏宿的讥笑已经表明了他此刻的态度,但老道人也没说些什么。
苏宿知道眼前这人境界玄妙,是一位天君,但却没有任何的害怕,听着他开口,苏宿笑问道:“前辈这一次出山,为了什么,不妨就这么说清楚吧?是要来做这个仙朝之主,是要统御世间?”
老道人平静道:“世间多难,如今需要老夫,老夫也不得不做。”
苏宿哦了一声,有些恍然大悟,然后问道:“敢问是谁请前辈来的?”
这句话问的平常,但那些修行者都皱了皱眉,其实更深处的意思,他们都听出来了,那就是这桩事情,有人说请过你出山吗?
既然没有,你自己跑来做什么?
老道人看了一眼那些跪着的修行者,没有说话。
这意思也很明确了,我既然到了这里,他们跪着请我出手,我又怎么能拒绝?
苏宿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前辈之前说世间危难,不得不出手,那之前世间遇到的种种大事,为何不见前辈身影?”
不管是无数次的大战,亦或是在那一次战场上的百年之约,亦或是之后的怪物扰乱世间,有哪一次不是到了危机的时候?可我见过你吗?
世间可曾看到过你的身影?
这是质问,而且是苏宿问的,寻常人即便想要帮腔,但却也不得不考虑寒山。
“苏掌律,此言差矣。”有修行者开口为那老道人辩解道:“到了这般境界,定然都在闭关,不知外界事情,也是理所应当!”
其实这个理由显得很苍白,因为那些都是惊动世间的大事,若是真的不知晓,怎么可能?
不过他这般说话,也算是有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苏宿盯着他,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屑,而后他说一句在场之人谁都没想到的话。
苏宿看着那人,然后笑着骂道:“去你娘的!”
一字一句,所有人都听到了。
那些跪着的修行者,当场就脸色变得煞白,那个之前说话的修行者也说不出话来,一脸惊异的看着眼前的苏宿。
玄空盯着苏宿,小声嘟囔道:“这位苏道友,还真是……性情……中人。”
天底下只怕唯独只有苏宿这个人能说出这么样的话来了。
和境界无关,和性情有关。
这位天生剑胚,从来如此。
苏宿眼见那老道人还没说话,也没听见别人说话,干脆也就直白道:“前辈你既然需
要闭关,便好好回去闭关就是,今日之事没人请你来,寒山,不管饭!”
面对一位天君,恐怕也只有苏宿敢这么说了。
楼真人没说话,但脸色很平静。
御风挑了挑眉,洛瑶有些无奈,玄空眉眼里,竟然还真的有些兴奋。
王林在内的一众寒山修行者,眼里却都是钦佩。
嗯,自家苏师叔,就是这么霸气!
更远处,尚未离开寒山的风吕在一棵树看着这一幕,低头对站在树下的青槐笑道:“这小子我喜欢,脾气很不错!”
青槐淡然应道:“他的确让人很无语。”
风吕哈哈大笑,要不是两人实在没什么交情,他肯定要去当面夸奖一番。
……
……
老道人看着苏宿,即便是听到了这样的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平静道:“这是天下之事,自然天下人都能参与,老夫早说了,想要做这个仙朝之主,只怕还得足够强大。”
说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说,他的境界更高。
苏宿冷笑道:“怕是还要看天下人怎么想。”
之前世间已经表态,绝大部分人已经说了,支持顾泯做这个仙朝之主,老道人的支持者,不会有顾泯多。
老道人微笑道:“这种事情,难道不再想想,就这么做了定论?”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向了祀山。
祀山那边的修行者,有些人脸色微变,他们的开派祖师都是这老道人的弟子,若是让这老道人做了仙朝之主,祀山的地位,只怕会更加稳固,至少要比御风和顾泯的友情更加坚固。
只是还没等这些修行者说话,一头白发的御风就要开口,可楼真人却站起来,来到了御风身前,平静道:“那位祖师牌位,已经被撤下了。”
这是一桩外人不得而知的事情,祀山的开派祖师,竟然已经被祀山移除了祖师牌位,那就说明,祀山并不认可那位开派祖师。可要怎么样的过错,才让祀山如此做?
那桩事情,其实到了现在,知道的人也不会太多,虽然在世间流传了一些,但很多人也当那是流言蜚语,并不当真。
楼真人如今却在这里将那桩事情直白说了出来,其实为的,便是断绝祀山那些修行者的退路。
他讲了一遍当年的那桩事,然后平静宣告,“我祀山不该有这样的人,即便那人是我祀山开派祖师。”
场间长久的沉默。
老道人的辈分虽大,境界虽高,但楼真人在世间这么多年,名声一直以来都极为不错,自然也不会有人不相信,更何况此刻祀山的修行者们,也没有人在这里否定楼真人。
他这么一说,便已经算是斩断了和老道人的关系。
毕竟老道人的弟子都已经被他们把牌位撤下了,老道人再想和祀山有什么牵扯,又怎么可能?
老道人神情平淡,即便是楼真人已经说出这个故事,他也不在意,只是平静看着楼真人。
你说祀山开派祖师是老夫弟子这种事情扯清楚了,那我另外一个弟子是道祖这样的事情呢?
既然道法源自我,那世间万物,哪个不和我有关系?
苏宿没想到,自己冷嘲热讽这么久了,那老道人都面不改色,正在心底赞叹了一声脸皮真厚,就要再度开骂,结果那老道人便看了苏宿一眼,淡然道:“如今这些后生也不懂如何尊重前辈了,罢了,便让老夫教教你就是。”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忽然升起。
只是转瞬即逝。
因为那个一身雪白帝袍的年轻男子,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话,“既然脸皮这么厚,我便用剑帮你削一削。”
第九百六十一章 大战结束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修行者们纷纷都看向顾泯,从老道人出现到此刻,顾泯一句话都没说,直到现在,他才说了一句话。
只是没人想到,他竟然一开口,便是如此不客气的话语。
面对这位辈分高到吓人的老道人,这位年轻剑仙,一开口便是要一战,而且言语极为不客气。
只是他不过一位准君,为何如此大胆?
一时之间,那些本就不想顾泯执掌仙朝的修行者,心中暗喜,这年轻剑仙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谁了。
当然了,在他们想来,顾泯死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少了一个顾泯,马上就会多出一个老道人的。
他的境界更高。
是的,需要你的时候,是因为你无法被替代,一旦有了更好的选择,谁还会一直看着你?
世间唯有无法被替代的,才会一直被人珍视。
老道人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顾泯身上。
顾泯很平静的看着老道人,眼里剑意万千,星辰明灭,他做了很多事情,有些人知道,但也有别人不知道的,比如他在离开异域之前,曾杀了一位天君。
以准君杀天君,在他之前,李扶摇也好,白寅也好,都做过这样的事情,故而顾泯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所以便没有刻意提及。
老道人是天君,又如何?
天地大乱的时候你不曾出现,世间就要覆灭的时候,你也不曾出现,可此刻说起来要统御世间的时候,你却出现了,这样的行为,顾泯很不喜欢,所以他不管那老道人是抱着什么心思出现的,他也要出剑,把这老东西打一顿。
好让这老东西知道,所谓的脸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唤出烛游,提剑之时,道道剑气,瞬间冲霄而起,惊扰天幕。
老道人微微蹙眉,道:“老夫与你一战,也难免会说以大欺小,只是为了苍生计,老夫也是不得不出手和你一战。”
顾泯懒得和这老道人废话,只是漠然看了一眼那些跪着的修行者,平淡道:“等会儿出剑,诸位最好都离得远一些,不然死了,怪不着别人。”
说完这句话,顾泯便看向那边那位老道人,神情平淡。
他提着剑,心念一动,便是数道剑气从剑锋之上涌出,而后另外一只手,手指合拢,吐出一个去字。
百盟书
接着便是异象生出,云海之上翻腾不已,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道剑气从天落下,急速掠向那老道人,四面八方,剑光涌动,只是片刻,一座寒山,忽然便是异景横生,那些剑光,每一道都耀眼不已,这些寻常修行者,别说是看,光是感受,也会觉得剑光锋芒,不敢直视。
老道人抬头一看,眼神中讶异的情绪并没有掩盖,似乎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位不过踏足准君的剑仙,是为何有着这么强大的杀力的?
这才刚刚起势,便已经让他觉得有些心神摇曳了。
这杀力,早就已经不弱于一般的天君了。
只是老道人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年轻人一起手之时,剑气便这般浓郁,剑意为何这般咄咄逼人,好似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怨一般。
不过在他浑身道韵涌出,将那些剑气隔绝之后,也就不去想那么些事情了。
眼前年轻人,在老道人来看,年少成名,一生顺遂,但终
究是还是太过年轻。
就是这么一点,便需要好好教教!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所思所想,完全不对。
因为那从天而降的第一道剑气,轰然落下,直接便将他打落孤峰,而后那个白袍年轻人,不断出剑,每道剑气,都有雷霆万钧之力,将他往寒山底下打去!
因此在所有修行者面前,便是这般景象,一个一身白色帝袍的年轻剑仙,提着剑,毫不客气,更是毫不讲理的将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老道人一次次轰下山崖,而后不管是那老道人如何往上掠走,等着他的,永远是那一道剑气!
天地噤声。
此刻谁看着那个白袍剑仙,不觉得骇然?
一位道祖之师,竟然在他的剑下,只有闪躲两字。
这场注定会载入史册的交手,开始之时,竟然是这个样子,让人都觉得震撼无比。
风吕看着这一幕,脸色微变,有些不可置信喃喃道:“没想到啊,这么个家伙,竟然杀力这么强横!”
青槐盯着那个白袍年轻人,没来由的便又想起了那个年轻的青衫剑仙。
他走了多久?
青槐眼神黯然。
突然之间,她的心,忽然抽疼。
她茫然转身,看向远方。
那边分明什么都没有,可她就是这么看着。
而风吕看到那个突然之间就黯然神伤的女子,满眼只有心疼。
……
……
本来早在那场架打完之后,就该离开那处迷雾的叶长亭和叶如晦,此时此刻却没有急着离去,叶如晦和那男子下了几盘棋,各有胜负,叶长亭眯着眼看完全局,喝了口酒,这才抱起陌上草,皱眉道:“你不厚道。”
男子抬头看了叶长亭一眼,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摇头道:“并非是我不厚道,只是既然要合作,要联手,双方总得把自己的本事拿出来看看,我的本事没啥好看的了,我得看看朝青秋到底有多少筹码。”
叶长亭感受着那好几道临近此地,便越来越浓郁的气息,微微蹙眉之后,拍了拍叶如晦的肩膀,笑道:“臭小子,赶紧滚。”
叶如晦一怔,随即道:“小叔这话好没道理!”
他也觉察到了那几道气息。
几位天君,没什么好怕的。
叶长亭指了指某处,说道:“你没察觉到那道气息,便说明你小子还没走上战场的资格,赶紧滚。”
叶如晦挑眉道:“既然如此,我替小叔拦下这几位,小叔去杀那位便是。”
他刚说完,坐在船头的那尊大妖化作的男子便微笑道:“若是这般,我也要出手了。”
叶如晦转头过来,目光如剑。
只是那男子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变幻。
叶长亭再次拍了拍叶如晦的肩膀,没好气道:“赶紧滚吧,你这小子,练剑练这么久了,也没个什么出息,真是白姓叶了。”
他分明是在埋怨,但叶如晦却觉得有些伤心。
不过他很快便起身,化作剑光消散,无影无踪。
等着这家伙走了之后,叶长亭松了口气,平静道:“朝青秋布了个局,要杀一条龙,可没必要把
我们都搭上去吧?”
男子微笑道:“这又怎么说得清楚呢,你们那位剑仙喜欢掌控一切,可天底下却不都是庸碌之辈,有别样的想法,我觉着也是寻常的事情。”
叶长亭看着男子说道:“所以你们这些人谋划来谋划去,我们就只是棋子?”
男子摇头叹息道:“你这样的剑仙,又怎么会是棋子?不过世间是一条汹涌的河流,想要过河,都不容易。”
叶长亭唤出陌上草,放在膝上,看着眼前的男子,忽然提议道:“要不然也别费劲了,就我们两人打一场,我要是死在你手上,我也认了,不过我要是赢了,你就别怪我把你的脑袋带走了。”
男子挑眉道:“到了如今,我还有必要和你交手吗?”
叶长亭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男子才有些疑惑道:“他没走?”
叶长亭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一般,“我是他小叔啊,这家伙还真能抛弃我,一走了之?”
男子很快便将眉头舒展,“这我还真没想到,不过有什么用?”
叶长亭眯眼笑道:“我也不知道,但兴许我真能杀了你。”
说话间,他膝上的陌上草骤然出鞘,带起惊天剑气!
叶长亭缓慢站起身来,按住剑柄,有些意味深长说道:“我也曾是世间最风流啊!”
……
……
迷雾之外,一袭青衫的年轻剑仙握住一柄许多年不曾出鞘的古剑,感受着那些不断靠近的强大人物,这位几乎一直以来都不如自己小叔璀璨的年轻剑仙,此刻有些认真的伸了个懒腰。
“一个?两个?嗯,不少了啊!”
不管是在之前那座江湖,还是在之后这座人间,都被人忽视到了极点的年轻剑仙,此刻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接下来做的头一遭事情,便是拔剑出鞘,数道剑光骤然出现,斩向天幕,无数剑意肆意涌出,强大的年轻剑仙,在尚未看到那些前来的天君之前,率先递出一剑。
而后便听到阵阵碎裂之声,无数气机如同大河决堤,滚滚奔腾!
年轻剑仙笑着说道:“小叔那句话,到底还是霸气啊!”
当年那位叶长亭在决意离开人间之后,便有过问剑于天门的壮举。
在出剑之前,他说过一句至今都让叶如晦记忆犹新的话。
“我有一柄尘世剑,出鞘便斩天上人。”
叶如晦轻声笑道:“想不出来什么好话,索性也没什么关系,杀几个天君,和小叔是差不多的!”
……
……
和柳巷分别之后的朝青秋,一个人游历大好河山,此刻却突然停下,看向天际,仰头有些快意的大笑起来,他这一局,杀那条龙不过是最为浅显的谋划,最为关键的,还是在杀龙之后,两位剑仙的心境是从眼前没有朝青秋,我便是那剑道最高峰,变成即便眼前有那朝青秋,我依然是那剑道最高峰。
现如今来看,那位青衫剑仙重伤来换了一个无敌心境,已经很值得。
至于这位,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朝青秋眼里满是笑意,只怕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如此快活的朝青秋。
他低声喃喃道:“这世间剑仙,不该只有朝青秋。”
第九百六十二章 旧事归去
寒山的那场大战,拉开帷幕之时,便已经让世人都无比惊异,那些想要让那老道人统御世间,但却实在是太过于低估了那个年轻剑仙,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谁能想到,这位不过踏足准君境界的剑仙,提剑之时,便有这般风采,竟然能压得那位道祖之师都抬不起头来。
如今虽然双方已经渐成均势,但是那位老道人始终没能再登上寒山,却也是事实。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心底也不由得打鼓,要是那位年轻剑仙当真赢下这场大战,那么他们这些人,又将被怎么对待?
此刻虽然大战并未分成胜负,但众人早已经是心惊胆战,因为那位年轻剑仙展现出来的东西,也实在是太过霸道了些。
那些无匹的剑气和剑光,只怕是每一道落到他们身上,就不等他们哼上一声,就要这么死去的。
想到这里,他们真是觉得后怕不已。
……
……
谢宝山本来不愿意去看那场所谓的会议,但看到顾泯出剑之后,这位早些年便有名声的剑仙,这才晃晃悠悠的来到山顶这边,只是还没去到大殿前,便碰到了一个同样是半道赶来的老朋友。
胭脂铺子的妇人。
胭脂铺妇人这一次是特意从清水城赶回来的,只是路上出了些纰漏,这才迟了些,如今才堪堪赶到山中。
这会儿看到谢宝山,本来着急的妇人此刻也不着急了,而是来到谢宝山身边,不客气问道:“那小子当下什么境界了?”
谢宝山眼见是这个妇人,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笑眯眯道:“掌教啊,准君了,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天君了,不过在回来之前,在那边便已经杀过一个天君了。”
听着顾泯的境界已经如此之高,胭脂铺妇人也不担忧了,只是眯眼问道:“那老家伙呢?又是何许人?”
谢宝山啧啧道:“别这么一口一个老家伙的,那老家伙的身份,说出来保管吓你一跳。”
胭脂铺妇人冷声道:“那你试试。”
谢宝山不紧不慢说道:“那老家伙有两个弟子,一个是祀山的开派祖师,至于另外一个嘛,道祖。”
本来听到祀山开派祖师胭脂铺妇人便脸色微变了,之后又听到道祖两个字,她当时便看着谢宝山,脸色苍白。
谢宝山毫不在意,只是轻飘飘说道:“这些老王八蛋,平日里有事情的时候不出来出力,如今有好处了,就想着出来捡漏了,我看啊,他和之前云端那帮王八蛋没什么区别,掌教这会儿打他,正好应当,就该这么打,要是换做我老谢,在今天估摸着会想着去试试能不能杀一位天君,反正也不是什么好鸟。”
谢宝山那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其实顾泯这边,也清楚,这老道人从未做过什么事情,他即便是今日出手,也不可能真正将他一剑斩了,不过这会儿出剑,顾泯是实打实的出了十分力气,本来这一战,也是契机。
若没有这一战,只怕会是自己即便成为仙朝之主,那些修行者也会阳奉阴违,但有了这一战打底,让他们知道,他这位准君剑仙也能胜过天君,那他们还敢如何?还能如何?
如果都不能了,那只能乖乖的。
装也要装出来个样子。
顾泯冷笑一声,“口口声声为了世间,之前世间大难,我为何不见你的身影?你若是
说不知道,我还是真的不太相信。”
他一剑挥出,万道剑光便欺压而下,老道人大袖卷动,涌出无数恐怖气息,与之相抗,但毫无疑问,都只是勉强对抗而已。
老道人此刻再也没有之前那般平静,毕竟顾泯出剑,实在是太过凌厉,这位尚未登临天君境界的准君剑仙,杀力无穷,他一个应付不好,估摸着就要死在此处。
“天下之事,又如何是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便能有个定论的?”老道人漠然道:“若是这般,那些把命搭上的,又怎么说?”
顾泯出剑不停,但仍旧讥讽道:“那些死了的,我自然崇敬,至于你这样的人,我只有两个字送给你!”
随着之后一剑,顺带着便将老道人压下,当然有两个字也是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无耻!”
这等几乎有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话语此刻说出来,在顷刻之间便让无数人觉得脸色难看,只是此刻他们也什么都不能说,毕竟眼前这个年轻人,出剑也好,杀人也好,仿佛都在弹指之间。
老道人再度被一剑打落山崖,顾泯提剑站在山崖上,俯瞰下方。
这一次不等老道人出现在山上,他便提剑落下,而后这场大战,便再也没能有人看到,人们只能看到无数道剑光忽然涌起,一道道的璀璨无比。
那老道人气息,几乎已经难以察觉。
这场闹剧,最开始看起来有些荒诞,但此刻来看,其实是真的荒诞,因为那位道祖之师,虽然境界这么高,但始终被压在他的剑下。
修行者们已经麻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有很多人此刻已经不想去看之后的景象了。
玄空看不到这边大战景象之后,便主动靠近苏宿,笑眯眯说道:“你真厉害。”
苏宿本来就是一肚子气,此刻看到玄空之后,他皱眉道:“你之前怎么不跟我一起骂那老家伙?”
玄空吸了一口冷气,皱眉道:“你不要脸,可我还要啊,况且那可是道祖的师父,我骂他,不是和天下道门结仇吗?”
苏宿说道:“你不讨厌他?”
玄空义正辞严道:“我当然讨厌他。”
苏宿揉了揉鼻子,说道:“那你是真虚伪。”
玄空有些委屈,心想要是人人都和你一样,那还让别人有活路吗?
苏宿忽然一把搂过玄空的肩膀,认真商量道:“要不然等会儿打完了你和我一起骂那个老家伙,你要是骂了,我就说你有种!”
玄空默然无语。
苏宿皱了皱眉。
玄空有些苦恼道:“那我还是没种吧。”
苏宿唉声叹气,眼前这小子,果真是差点意思。
不过他也不纠结,因为很快那边山崖上,那位老道人在顾泯出剑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寒山大殿前,不过此刻的老道人已经景象凄惨,一身道袍破碎不堪,嘴角还满是鲜血,看着便让人觉得可怜。
玄空看到苏宿就要走过去,急忙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心翼翼道:“别骂他了吧,都这般模样了哎。”
苏宿冷哼一声,但也好在是忍住了,他不说话。
那些修行者也看向这边,都没说话。
这才是天地
安静。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边那位重新跃上山崖的年轻剑仙,他剑已归鞘,如今就悬在腰间,看着很是随意。
至于那个老道人,此刻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之前出场之时那般淡然,但此刻已经被顾泯的剑给打得几乎没了人样,其实若不是顾泯不好杀他,他只怕是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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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剑仙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苏宿一眼。
后者精神一振,怎么?现在就要再骂他一顿?
下一刻,顾泯却是微微摇头,笑道:“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我苏掌律说了,今天,不管饭!”
苏宿恍然一怔,然后哈哈大笑!
对啊,今天不管饭!
老道人神情复杂。
最后化作一道光华消散。
顾泯没有去理会他,只是缓慢走到大殿前,再度看向这些在场的修行者,无比平静。
苏宿咬着牙,他这会儿心潮澎湃,甚至想大喊一声,还有谁!
但还是忍住了。
天地安静下来。
一身白色帝袍的年轻剑仙站在所有人之前,就这么安安静静,却没有说一句话。
但修行者们对视一眼,很快纷纷行礼,即便是那些平日里不愿意看到顾泯成为仙朝之主的修行者,此刻也是如此,没有半点犹豫。
如今他用剑证明了一桩事情,那就是除去他之外,再也没有别人合适。
既然如此,他们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人生有时候是真的很无奈的。
很多选择都身不由己。
但只能低头。
楼真人开口道:“顾道友统御世间,为了世间,我祀山愿为马前卒。”
随着楼真人说话,洛瑶等人一一表态。
顾泯沉默,不置一词。
……
……
很远很远处,老道人身形骤然出现,面色惊恐。
一袭白袍的中年书生出现在这里,看着这位老朋友。
“好久不见。”
老道人想要说话,宁启帝便摇头道:“想和你聊聊的,不是朕啊。”
在他身后,有个高大的身影。
老道人脸色难看,惊怒道:“氏?!你不是被锁在那个世界了吗!”
那位常年在北海底下枯坐的男人,看着他,只是微微一笑。
——
仙朝这个月正文就差不多会写完的,大概月底,然后二月份我会写一写番外,就在正文后面继续发布,争取一下子把那些该写的番外都写完,然后写完番外,会一边写新书,新书的大纲我写了很久了,差不多都要完成了,所以这一次新书不会让大家等太久,三月份应该就会有的,快得话甚至是二月底,新书这次真的是全新的故事,我构思很久了。
还是感谢大家的陪伴,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我写,你们喜欢就继续看呗。
我还没老,可以写好多年。
最后还是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第九百六十三章 道果
那位坐在北海海底王座之上的男人,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境界到底有多高,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就只有一个称谓。
氏。
实际上熟悉那段历史的修行者才知道,他才是人类诞生之初最古老岁月里的人族一员,只有在那个时候,人族才没有姓名之说,只有一个字的称谓。
氏。
那个男人,或许才是那个世界真正的守护者,是真正的至强者。
老道人一脸惊骇,有些不可置信道:“真身?!”
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这么静静看着他,然后伸手。
一道道恐怖的气息从他的掌心涌出,老道人本来便是重伤,此刻更是连挣扎都无法挣扎,便已经被氏的气机笼罩,可以说只要氏想要杀他,只要动念,便可以了。
老道人心如死灰,在顾泯面前,他能够全身而退,是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那个年轻人不知道,故而便没有理由杀他,但在氏面前,那些所谓的秘密,却不是秘密,氏被锁在那个世界多年,又何尝不是他们所致?
“氏,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们当初,也是有苦衷的!”老道人虽然知道如今处境极差,但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若是真这么放弃了,大概是真的会身死的。
只是那位自己的老朋友,却什么话都不说,光是这么看着他,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
宁启帝反倒是微笑道:“有些事情,做了之后,自然而然便要付出代价,这种事情,想来你是很明白的。”
老道人脸色难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氏没有说话,只是眯了眯眼,无比恐怖的气息瞬间落下,在笼罩老道人的同时,也将他的生机抹去,只是刹那之间而已,十分迅捷,那老道人甚至没能有什么反应,便身躯破碎,自此消散。
宁启帝感慨道:“想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如今终于做成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一直沉默的氏到了此刻才缓缓说道:“的确之前有很多话想说,甚至还想着折磨他,但真看到他之后,反倒是只想将他从这个世间抹去,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想法。”
宁启帝了然一笑。
心境不同罢了。
不过又有谁能想到呢,那位被迫在北海底下待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这些年非但没有被抹去志气,反倒是一直修行,如今竟然已经是一位天君境的修行强者了。
因为那些秘法,反倒是让他可以不受天地法制的制约,不必担心被那片天地排斥,只是之前一直被锁在海底,他即便是想要真身离开,也很艰难。
直到某一天,宁启帝来到了海底。
这位把人心琢磨的无与伦比的皇帝陛下,花了很多年,让氏重见天日,才有了今日的事情。
只是这桩事情,说起来也会让人惊骇无比,毕竟当初宁启帝的境界实在是不太高,就是那么个境界,竟然也能从那个时候开始便落下一枚棋子。
算起来这种长久谋划的能力,只怕唯独可以和他相提并
论的,也就只有朝青秋了。
除去朝青秋之外,也没有旁人了。
“如今前辈,还是返回故地吗?”宁启帝看向氏,笑意醇厚。
氏平静道:“我便在故处,你若是有什么要我做的,我自然便到。”
宁启帝听着这话,忽然正色道:“有个局,或许之后要将前辈拖入其中。”
宁启帝这么多年,算计过那么多事情,其实没有真心实意的对某个人说过这样的话,坦白自己的计划,更是头一次,如果对白寅说那句话不算的话。
氏眯眼笑道:“必死之局?”
宁启帝直白道:“有一线生机,但真要说起来,大概也真的是必死之局。”
氏问道:“于世间有益?”
宁启帝点头道:“彼岸我不知道,但我们那方世界一定会安然无恙。”
氏有些感慨,“你在他们眼里,定然毁誉参半,你杀了那么多人,也害了那么多人,最后竟然要想着护着那个世界,我还以为你对那个世界没有多少善意。却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想法。”
宁启帝平静道:“毕竟是来处,怎么可能全然不在意?”
氏说道:“那也是我的来处。”
他说这句话,就是意味着自己已经答应了这桩事情,即便是要付出性命。
宁启帝朝着他认真行礼,他所敬重的人没有几个,但是眼前这位,大概就是真的值得他敬重的前辈。
氏平静道:“那是困扰我们不知道多少年的事情,若是如今能够解决了,也是极好,即便要我死去,又有什么关系?”
宁启帝微笑道:“其实还是希望前辈能够活着,继续守护。”
氏摇头道:“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我又怎么可能不放心?”
对于氏来说,枯坐于北海底下的那些年里,没有见过几个人,但也就是这几人之一,宁启帝绝对是他最信任的后生,将一个世界交给他,他自然放心,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和那个世界融合。
宁启帝顿了顿,其实他想说自己也在这个局里,但最后想了想也没能开口。
最后氏化作一道光华消散,宁启帝站在原地,笑意渐渐消散。
……
……
顾泯和那位老道人一战之后,后面的事情自然便简单了许多,那些修行者不会再有什么想法,很快便应下,再之后,便不是顾泯想做的事情了,一切事情,自然有宋宁打理操办,顾泯离开山崖大殿,看到了一个等他许久的女子。
柳邑。
她一身雪白长衫,腰间一柄狭刀,看着如同一位从天而降的仙女。
没了那身宫装,她还是那个最美的女子。
顾泯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雪白帝袍,微笑道:“这会儿大概要在大楚皇宫里,你穿上那袭凤袍才应景。”
柳邑微微一笑,轻声道:“只要与你站在一起,大概穿什么都无所
谓。”
顾泯有些歉意说道:“做了很多事情,走走停停的,大概就是唯独没有和你多待些日子,有些对不起你。”
柳邑是他那些年喜欢的女子,当然现在也喜欢,不过那些年也好,这些年也罢,事情一直太多,其实陪伴柳邑的时间,很少很少。
柳邑想了想,敞开心扉道:“其实那些年在那边不是没有怨过你,走得那么快,只是过来之后,听说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有那么多次险象环生,其实我有些后悔,若是我一直好好修行,是不是就能一直陪着你,去经历这些事情。”
当初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但后来,便渐行渐远。
当她再次听到他做的那些事情的时候,那些为数不多的埋怨,便全部变成了心疼。
“南楚你也不想做那个皇帝,要不是为了那些百姓,哪里会有你?你如今做所谓的仙朝之主,想来也是一样的,要不是需要,你不会喜欢这个东西,身在皇室,你不愿意做皇帝,真有些少见呢。”
顾泯摇头辩驳道:“不是不愿,只是不需要,若是皇兄能将南楚治理的好,我何必去想,如果南楚百姓在大祁治下能安居乐业,我也不会去想,但我身上毕竟流着皇室的血,南楚百姓过得不好,我不能不管,再至于后面,做了大楚皇帝,还能这么洒脱离去,那是知道有你。”
柳邑笑意浓厚,只是刹那间便伤感道:“不知道为何,这几日老是想起爹爹。”
北海之主白玉尘,自从横渡雷池而来后,便几乎没了踪迹,他在四海之主里,算是天赋最高的一位,前朝太子,这么说起来,其实柳邑也是皇族血脉。
只是白玉尘在来到这边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但顾泯几乎确定他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位老丈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亦或者他早已经疲倦,不在意这些争斗,想着就此归隐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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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柳邑,顾泯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道:“我过些日子要返回故地,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正好也看看如今大楚景象。”
虽然他们都已经离去,但大楚有周州在,大概也乱不了,只是一晃便是百年,两边的时间流速也不知道如何,不见得他们还能见到那位走之前的大楚皇帝陛下。
柳邑点了点头,她虽然没有刻意去想,但那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不想念?
顾泯还想再说些什么,神情微变,看向不远处。
一袭白袍出现。
顾泯微微眯眼。
柳邑一怔。
来人正是宁启帝。
顾泯平静道:“我还以为我要去寻你,也得看你愿不愿意见我。”
他们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多年,这些年里,顾泯对宁启帝所知道的越多,便是越是对这位老祖宗看不透,当然也不会简单的对他敬畏或是厌恶。
看不清他是缘于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宁启帝看了一眼那边大殿,这才缓慢开口道:“你有很多想问的,我知道,如今我们可以聊聊。”
第九百六十四章 出海
世间有很多人不受束缚,宁启帝无疑是其中之一。
若是他不愿意见顾泯的话,大概顾泯就不管如何,都无法找到他。
但既然他出现在这里,便是想来真有那么多话想要说一说。
一袭雪白帝袍的顾泯看着宁启帝,宁启帝那袭白袍看着寻常,但在顷刻之间,肩头便多出一道金光,而后是一条小金龙出现,只是出现之后,瞬间便蔓延落下,那件白袍之上,只是片刻,便多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
大宁王朝和大楚王朝虽然是同出一脉,但是两座王朝相隔千年,帝袍样式,大同小异。
如今这一袭,便是大宁王朝的帝袍,而宁启帝便是那座王朝的缔造者。
这是相隔千年的两位帝王相对。
宁启帝如今的境界到了哪一步,除去朝青秋之外,没有人知晓。
但顾泯既然可杀天君,自然有资格和宁启帝平起平坐。
两人都没有急着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对方。
这两代帝王很不一样,但终究是流着一样的血。
宁启帝说道:“如今你已经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吗?”
他率先开口,只是说得话,让顾泯微微蹙眉。
顾泯平静道:“后来我想明白一件事,其实在不在棋盘中不重要,走什么样的路也不重要,最为重要的事情是,我愿意这么过,那就这么过,我愿意这么走,那便这么走,至于是不是你希望的那样,不重要。”
宁启帝微笑道:“这本是很浅显的道理,但你好像想了很久。”
顾泯说道:“做的事情太多,没时间去想,也是那些年在那山洞里读书的时候,才有的时间好好想想。”
宁启帝了然道:“如此说来,你对世间如何对你,也并不在意了?”
顾泯摇头道:“自然在意,要不然那老道人不会伤这么重。”
老道人和他交手,若是顾泯没生气,只怕就是胜过他也就算了,绝不至于将他打到重伤。
宁启帝摇头感慨道:“还是个年轻人,有些火气。”
对于这种评价,顾泯不置一词。
宁启帝缓慢走到山崖边,自顾自说道:“你如今已经踏足准君,要不了多久便成为天君,你知道这是世间修行者尽头吗?”
不等顾泯回答,他又自顾自说道:“你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走到天君境界,才用了这三两百年,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顾泯没说话。
宁启帝微笑道:“当然你受了这么多磨难,走得快一点,倒也无可厚非,不过朕劝你在踏足天君境界之前,好好想想,有些事情,是否已有把握?”
他好似在给顾泯透露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却偏偏又没有完全说透,只是略微点了一些,换做别人,决然会在心中掀起波澜,但顾泯全然不理会,只是问道:“我师姐阿桑,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于阿桑的身世来历,之前顾泯一直想要追查,等到他知道师姐和宁启帝有关之后,便知道关于师姐的事情,决
计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宁启帝也没有藏着掖着,平淡道:“那个女娃,如你所想,和某位天君有扯不开的关系,那位天君在异域境界之高,可以排在前三甲,她对长生之道的钻研,也是众多天君中走得最为久远的一个。”
顾泯微微皱眉。
“说清楚。”
宁启帝平静道:“她不过是一颗果子,一颗道果,那位天君会在合适的时候来采摘这颗果子,她何时来,如何来,我不知晓,你也不知晓,天底下没有人知晓,所以你救不了她。”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很平静,但顾泯眼中满是杀机。
和对柳邑的感情不同,顾泯对于自己这位师姐,有着另外的感情。
大师姐照顾他许多年,俨然便是另外一个母后。
“那你为何把师姐从异域带走?送到柢山。”
顾泯目光如剑。
宁启帝平淡道:“是那位天君让那些人将她送到此地,具体原因便是这片土壤更适合她发芽结果,但朕不想她这么快便成为一颗果子,故而把她带走了。”
关于阿桑的身世,只怕世上只有宁启帝知晓,所以顾泯不得不相信。
“你没有机会救她的,那颗种子会在她心中发芽,根本无法有外人能救她,而且算算时间也快了,你不该让她来这里的。”宁启帝云淡风轻的看着顾泯,“世上便是这样,有很多事情,不管如何,你就是无能为力。”
顾泯脸色有些苍白。
但他很快说道:“我会想到办法的。”
可以这么说,就算是顾泯自己死了,他都不愿意大师姐死了。
宁启帝没有接话,只是问道:“难道你最在意的,便是这个?”
或许旁人永远都无法知晓,顾泯这一生觉得最为无力的时刻,不是什么少年时候看着母后去世却无法做些什么,也不是之后不得不离开郢都,更不是练剑之后那无数次的在险境却没有任何办法。
而是在那次战场上,自己眼睁睁看着大师姐阿桑就这么离去。
若是那一日让师姐离去,顾泯绝不可能再继续在大道上前行,甚至有可能当时便一蹶不振。
大师姐阿桑,在他心中,分量极重!
宁启帝看着这个年轻人,其实此刻才是真有种觉得怎么都没看透这年轻人的意思。
即便是先前那些年,他算了一切,也没觉得有朝一日这年轻人会走出自己的掌控之中,可在这些年,他的行事发展,却让宁启帝真正明白,自己好似真的没有把这年轻人完全算对。
如今说这些的时候,更是如此。
宁启帝看着顾泯,在这个年轻人不说话之后,他便自顾自说道:“这布下的万古之局,朝青秋干了大半,他的境界更高,有此布局,我心服口服,但是这大局,说是局,也是险棋,我们仍旧有七八分输的可能,所以在那大局之下,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局,别的不为,只为了在那局崩溃之后,你我来处,能置身事外。”
顾泯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去听这些话。
宁启帝有些微怒道:“一个女子,在你心中,当真比一切都重要?!”
顾泯猛然看向宁启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机重重。
“她不在我的局中,那位天君即便吃了这颗果子,也不过还是天君,到了如今,别说是朝青秋之流,就算是你,都有可能将她彻底覆灭,所以和大事无碍,你即便杀了我,她该是如何,便是如何。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如果此刻她便被她吃下,变成那位天君,你会不会出手杀了她?”
亲手斩杀大师姐阿桑?
这种事情,顾泯从来都没有想过。
那是自己至亲的大师姐,怎么可能杀?
可被吃下的大师姐,还是大师姐吗?
在顾泯思考的时候,宁启帝好似怕事情不够大,恍然道:“对了,我还忘记了一件事,你的那位小师姐,其实也是果子之一,倒不是说有两位天君,而是一个人的两颗道果,她不寻常,你身边的人,到底也没几个人是寻常的。”
“那颗道果一分为二,故而两人才这般和常人不同,一个冷淡如冰,一个天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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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启帝微笑道:“这样的事情也是我才知道的,当然了,即便是早就知道了,我也不会讲给你听,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顾泯漠然。
宁启帝看着这个年轻人不说话,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自说自话了很多东西,只是都是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顾泯没仔细听,即便是听了,大概也不会太在意。
他此刻心中所想,全是师姐阿桑。
宁启帝突然闭嘴,看向那个容貌生得极好的年轻人,怒斥道:“天下大事,万古之局,在你眼里,果然不如一个女子,那朕今日便先杀她!”
他骤然消散。
顾泯眼中满是杀意,化作一道剑光跟着消散。
……
……
寒山某处,一座竹楼之前。
宁启帝的身躯才出现,便被一道璀璨剑光逼退,身形重新凝结的年轻剑仙烛游在瞬间出鞘,漫天剑意包裹眼前的这个男人,防止他趁着自己不注意,便从这里溜过去,将自己那位师姐斩杀。
宁启帝一抖白袍,讲那些剑气全都打散,这才缓慢看向顾泯,好似真有些疑惑问道:“顾泯,让你在世间和她之间,你难道真要选她?”
顾泯平静道:“这世上,谁要杀我师姐,我便杀谁!”
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那边竹楼门前,已经有个女子走了出来,听到这话,那个一直冷淡的女子,只是微笑看着顾泯,那个自己庇护了很多年的小师弟,此刻说的话,大概就是她想听的。
宁启帝平淡道:“我说过,没有人能够救她。”
顾泯冷淡道:“我也说过,没有人可以动师姐。”
宁启帝平静道:“你当真要这么选,也没什么用……”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剑,其实他早就想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天底下所有的谋划阴谋,不过都是一剑而已。
第九百六十五章 帝归
就在顾泯和宁启帝对峙之时,洛雪从屋中走出,这位小师姐原来也一直都在,此刻走出之后,和阿桑共同立于门前,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的,洛雪只感觉脑子有些眩晕,而后竟然是不知不觉的便伸出手,去牵起阿桑,后者也是这般,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双双闭目就此倒下。
轰然一声。
顾泯转身看去的时候,两位师姐已经倒下了,昏迷不醒。
顾泯转过头来,声音冷漠,“你将她们如何了?”
宁启帝也是有片刻的疑惑,但很快便摇头道:“我没做什么,只是时间到了。”
他之前便说过,这两位师姐便是那位天君的道果,等到她们成熟的时候,便会被那位天君采摘,如今两位师姐就此倒下,正好便是证明她们几乎已经成熟了。
“那种旁门左道,我不清楚,但看着样子,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宁启帝轻声感叹道:“到时候那位天君复生,你出剑斩了就是。”
说完这句话,宁启帝不再停留,就此离去,既然顾泯是这个样子,那么宁启帝也没有必要将那个局的前因后果都对这个年轻人说清楚了,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
顾泯没有去追,只是很快便走到竹楼门前,看着两位倒下的师姐,神情难看。
……
……
很快,这里便来了很多人。
竹楼里堆了一大堆人。
看着那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的两个女子,人们听着顾泯讲得因果始末。
苏宿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这些狗日的天君,真有这么不要脸,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老子迟早要把他们一剑斩杀了。”
谢宝山则是显得要沉稳许多,他和阿桑和洛雪的交情一般,但也知道这两人是顾泯极为重要的人之一,故而便试探问道:“掌教,若是此事为真,想要解救,只怕还要早些寻法子才是。”
宋宁和郁朝等人,听闻自己的师父师伯竟然是同一个人的两颗道果,最开始是有些骇然,但很快便变成了担忧,这两位师长,就这么突兀昏迷,醒来之时,只怕便要被旁人占据身体,这这样的局面,让人很难不生出什么想法。
顾泯如今的修为最高,但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虽然读过世间一切的道法典籍,但也想不了任何办法。
他看着那两人紧紧握住的手,依着他的境界,自然知晓有一道玄妙气息正在两人身体里相互联通,好似是互相灌溉,他之前已经落下一道剑气,虽然不能完全隔断,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息流动,如今已经极为缓慢,想来肯定会减缓两人醒来的时间。
顾泯面无表情。
洛瑶一脸担忧的看向那个没有说话的年轻男人,当初在战场上,她亲眼得见他在阿桑无法得救之时,有多悲伤。
这个女子对他而言,自然极为重要。
只是她此刻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头白发的御风眼里也有些悲伤。
倘若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么肯定是要杀了这两个女子的。
只是顾泯不会同意。
即便不会同意,那位天君复生,也是要杀的。
柳邑轻声道:“会没事的。”
郁朝等人则是期待的看着顾泯。
顾泯有些头疼,疲倦道:“诸位请回吧。”
他说的自然不只是御风等人,还有寒山的那些修行者。
数人都看向顾泯,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接连走了出去。
玄空走在最后,走了几步,他忽然转头道:“有桩事情,顺便说了,我可能很久不会再看到你了。”
顾泯看向他。
玄空也没有任何打机锋的意思,直白道:“你从异域带回来的那些僧人,其中有个少年僧人叫一石,在我离开紫金寺之前,曾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说是一个
叫空明禅师的人说过的。”
顾泯眼里有了些神采,急迫问道:“什么话?”
玄空一字一句说道:“他说,因果之事,不在果,也不在因,而在种子,在天光,在雨露。”
顾泯一脸都是疑惑。
玄空苦笑道:“我虽然是僧人,但这句话,我实在是想不透,不过那少年僧人之后还说,当时那位空明禅师在告诉他这些之后,又说了一句好一个梦。”
说完这些,玄空双手合十,低呼一声佛号,便不再多说多做些什么了。
顾泯眯了眯眼,再次看了一眼眼前景象,空明禅师是苦心寺的住持,是所谓的真佛,这些对于顾泯来说,其实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其实是他曾经梦见过雾野僧。
那位曾经的南海之主,如今应当早已死去,但如今为何还有入梦一说。
而在今日,他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便是说,师姐阿桑和洛雪两人如今的状况,其实和雾野僧也有关联?
顾泯皱了皱眉,很快便喊了一声。
苏宿走了进来,有些担忧的看着顾泯。
顾泯看着他,无比认真道:“我没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里,谁想对师姐不利,就杀了。”
苏宿很少见到杀气这么重的顾泯,在点头后,疑惑问道:“怎么回事,你要去什么地方?”
顾泯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去。
本来他以为回南海还需要些时日,但此刻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走出那些棋盘,但如今看来,自己还是被人当作棋子,只是如今的顾泯已经有了掀翻棋盘的能力,却还是有些无法护住周遭的人,这让顾泯有些生气,当然更多的还是烦闷。
化作剑光前往雷池的途中,顾泯心情不好,故而一路前行,速度极快,剑气外放,杀气十足。
早就认得出顾泯的那些修行者,看着这位如今的仙朝之主如此声势浩荡的出行,纷纷在猜测这世间到了如今,还有谁敢去招惹这位剑仙不成?
顾泯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想这些,只是临近一座雷池位置,他只是动念,剑气分开天幕,打开一道门户,他便就此走了进去。
……
……
大楚王朝立国到了如今也差不多是四百多载的时光了。
只是皇帝陛下,也不过才第二人而已。
说起来这座王朝倒也奇怪,在那位传奇无比的皇帝陛下将天下一统之后,竟然很快便没了踪影,而后很多年,全然都是那位大楚皇后以皇后身份摄政,加上有些名臣能臣,倒也没让这天下动荡。
而后过了许多年,那位大楚皇帝忽然返回这边,而后皇后便诞下皇子,再过些年,皇子成年已久,那位大楚皇帝便当真传下皇位,一点不曾留恋。
事情早在世间传开了,说是那位皇帝陛下如今境界通玄,早就是长生之人,即便不是长生,只是个金阙,也远没有到寿命枯竭之位,他能这么洒脱传下皇位,的确是因为对那皇位并不感兴趣。
只是传下皇位之后,世间百姓很快又发现,这大楚王朝的第二个皇帝陛下,竟然是一点都逊色那位开国皇帝,励精图治这么些年,让大楚王朝的强盛依旧,如今也是百姓称赞,是真正的一代明君。
尤其是这位皇帝陛下在登基之后的一系列措施,实在是也让世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起来。
早在之前,大楚王朝便在南海之畔建立有一座望南郡,等到这位皇帝陛下推行新政,更是加强了对四海的控制,在南海建立了一座剑南郡,以为王朝的南方门户,不过此刻的四海之外和四海之内早已经是一座王朝,故而很多人也只是觉得这不过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王朝也并没有派兵多少镇守,估计象征意义更大罢了。
如今出海,要在望南郡出海,然后途径剑南郡,再之后才是南海之外,那条航线是工部制定的,绝对不可以随意更改,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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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海船只更是王朝的船舶处管理,很少有民间自己的。
今日清晨,其实就有一条渡船从望南郡码头出海,船上船客,正好一群南方的读书人,今日相约出海,起四海之外,是应王朝邀请,要去那些蛮夷之地传道受业,大楚王朝建立四百多年以来,早已经有无数读书人去那四海之外了,有他们,其实才让这四海和四海之外,联系越发紧密。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再过些年,只怕是绝对分不出四海外和四海内。
这趟出海,王朝无比重视,郢都那边有公文到望南郡,让那边的郡守调派修行者一路护卫。
最后敲定结果,是三位繁星境的修行者,两位结发境护卫。
这个阵容下,即便是有心想要对这条渡船出口的修行宗门,只怕是也很难悄无声息的做出什么来,至于若不是悄无声息,那定然事后被大楚王朝追查到,那可就是马踏宗门的景象了。
如今的修行宗门,还有哪一座敢和大楚对着干吗?
顾一幕便是两位结发境的修行者之一,也是这一次的护卫首领,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因为境界高深,故而不显老态,平日里总被同僚们打趣与皇室同姓,却没有任何特殊待遇,但实际上顾一幕已经很是感激大楚王朝了,按着以往那些王朝规矩,和皇室同姓,即便是再怎么了不起,也几乎无法入朝为官。
可大楚王朝并不在意此事,故而才有他在望南郡这好些年的当差时光。
渡船出海,这位修行强者脸色便凝重起来,虽说这条航线已经走了不下十次,但是每次,这位护卫首领都十分小心,毕竟南海一向传闻怪鱼颇多,其中一些更是生而便是妖物,虽然境界一般,但是总是得小心的,毕竟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顾兄,要不要来一口?”
一道声音骤然在他身后响起,是个满脸笑容的中年男人,此人名叫陈白,是两位结发境的修行者之一,入朝的时间比顾一幕晚一些,但也决计说不上有多晚,两人同僚多年,也是好友。
看着他递过来的酒壶,顾一幕皱眉道:“早说了,出海便不要喝酒了,若是出了事情,如何交差?”
相比较起来顾一幕的小心翼翼,陈白便要显得淡然许多,摇晃酒壶之后,这位中年汉子微笑道:“顾兄实在是想太多了,如今四海升平,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这趟出海,八成也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喝酒是小问题,顾兄不必上纲上线。”
顾一幕平静道:“还是要小心为上,前些日子,便有一条渡船被海里的怪鱼掀了,虽然没有什么人员伤亡,但是这桩事情早已经传到郡里了,郡守大人前些日子才提过此事,要我们引以为戒。”
陈白微笑道:“那是什么,咱们这是什么?哪里可以同日而语,咱们可是有这么些修行者在船上的。”
眼见陈白这么毫不在意,顾一幕有些怒意,但也很快便消散,毕竟两人只是同僚,又是好友,根本不存在什么上下级的关系,说到底,也没什么管辖的权利。
故而顾一幕只是看着海面,平静不语。
陈白喝了口酒,也是看向海面,随口道:“顾兄,说起来咱们这大楚王朝,四百余年了,也太平了四百多年,历代好似也没有几座王朝如此了,那座千年前一统世间的大宁王朝,不也是数百年便分崩离析,对了,我听说那座大宁王朝和咱们这天下也有些联系?”
顾一幕知道的更多,听到这话,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咱们这天下,原先叫做南楚,而后才叫大楚,原本只是一个南方小国,但来历不寻常,和历史上那些喜欢把自己的身世说得玄乎无比的开国皇帝不同,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是真的大宁皇族的血脉……”
陈白听到这个,便来了心思,挑眉道:“真有这事儿?我一直以为是假的。”
顾一幕摇摇头,刚要说话,便看到海面处有些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微微蹙眉之后,他聚精会神看去,脸色微变。
“那是什么?”
他指了指海面,想让陈白也看看。
第九百六十六章 帝位
陈白闻声看去,只见海面之上,的确有一处地方闪闪发光,等到他仔细打量之后,发现那处发光之处,正在缓慢移动,这才有些不确定说道:“好似是一尾怪鱼的鱼鳍。”
虽说看见了一尾怪鱼,但陈白没有任何慌乱,出海久了,这南海之地的怪鱼,他见得多了,大多修为低微,也很少有主动攻击渡船的,而此刻船上有如此多的修行强者,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一幕沉默片刻,还是谨慎说道:“一切都要小心,这船上的读书人要是死在海上,我们都逃不了这份罪责。”
陈白虽然心中还是不以为意,但此刻还是点了点头。
顾一幕看着那就在渡船不远处的怪鱼,越发觉得心中不安,微微蹙眉后,转头道:“渡船往左,绕过此地!”
陈白诧异的看了顾一幕一眼,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渡船骤然摇晃,好似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般。
再一看去,船上的那些本在船头观景说笑的读书人,顷刻间便摔倒一大片,几位繁星境修行者倒是训练有素,很快便将那些读书人围了起来,各自看着眼前景象,顾一幕和陈白两人,各自站在船头,第一时间看向那条怪鱼,只是那条怪鱼仍旧在远处,并未靠近渡船。
陈白皱眉道:“这是怎么……”
话音未落,大船又再次被撞了一次,刚爬起来的那些读书人,此刻再度摔倒,不过这才再等不到两人多说一句废话,渡船便开始不断地晃动起来,顾一幕当机立断,一跃而起,一脚踢在渡船上,气机勃发,属于结发境强者的强大气息,彻底展露出来!
渡船被他这么一踢,立刻破浪而去,往前走了数丈距离。
只是还没等到顾一幕松口气,渡船竟然离开海面,看似要腾空而起,顾一幕有些骇然,紧接着便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之后看到的,是让他无比震撼的一幕,一只巨大的鱼鳍,竟然刺穿了渡船底部。
要知道这渡船并非是普通渡船,乃是修行者的法器,想要将其撞开,并不现实。
看着那船中央的巨大鱼鳍,顾一幕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一阵极大的声响。
好似凶兽嚎叫。
而后他便看到了船底海里的庞然大物。
那竟然是一条不知道身长多少的巨大怪鱼。
强大的气息此刻正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顾一幕脸色骇然,陈白喃喃道:“一条金阙境的怪鱼?!”
他们害怕的不是这鱼的长短,而是因为发现那居然是一条金阙境的怪鱼,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灭顶之灾。
两人不过是结发境,想要应对,极难。
陈白脸色苍白,看了一眼顾一幕。
顾一幕当机立断,怒吼道:“你们带他们走,我和陈白,为你们断后!”
他这举是提醒船上的那些繁星境的修行者们不必在这里熬到死,只是这样一来,那
便是以他们两人的性命去换那些人的生还机会了。
陈白虽然之前一直不以为意,但听到这句话之后,几乎是片刻之后,心便一横,大声道:“赶紧走!”
入朝为官多年,他难免沾染官场习气,但到了此刻,却也记得自己还是一个汉子。
船上那些繁星境修行者脸色微变,但还是各自提起两个读书人,便一跃而起,朝着远处的一座海岛而去。
“顾大人,我等将这些读书人安置之后,便来助你!”
几位繁星境修行者没有犹豫,只是片刻,便渡海而去。
顾一幕没有理会那番话,只是瞬间便双手紧握,身躯里骤然迸发出无比强大的气息,之后聚集双掌,一跃而下,正好落在那巨大怪鱼的背后,然后重重两拳挥下,波涛翻涌,惊起浪花无数。
只是那条巨大怪鱼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身躯一震,顾一幕便倒飞出去,好在陈白及时出手,将其托住,两人重新回到船头,脸色难看。
“这怪物不会道法,但一身境界是实打实的金阙境,就凭你我,很难伤它分毫。”
陈白面容苦涩道:“我们两人何时死,其实只看它何时杀我们。”
顾一幕脸色苍白,刚才那一击,已经让他身体里的气机紊乱,很难聚集。
他这么一下子,便大概丧失了一半战力。
顾一幕苦涩笑道:“今日已经这般了,我们首要任务得是让那些读书人安然无恙,至于你我性命,顾不了那么多了。”
陈白沉声道:“顾兄所言,也是我陈白心中所想。”
顾一幕看了一眼陈白,犹豫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我已然重伤,等会儿若有机会,你便先走,我为你再寻一抹生机也好。”
陈白张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顾一幕直接打断,他盯着陈白说道:“别废话,我家里老幼,还要拜托你了。”
陈白苦笑道:“顾兄家里,自有人操持,我陈白又怎能丢下顾兄独活?”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船上最后一个读书人也被带走,那些修行者渡海而行,这条怪鱼倒是没有去管,只是它此刻好似已经动怒,数道水龙卷骤然在它升起,这样的南海怪鱼虽然不懂道法,但好似却因为得天独厚的身躯,让他们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对天地之力无比熟悉。
调动起来,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看着那并非自己可敌的数道水龙卷,顾一幕打起精神,笑道:“陈白,赶紧走吧,让我为你拦一拦!”
陈白刚要开口,便骤然之间看到那数道水龙卷之间,忽然出现一个白袍年轻人,负手而立,站在水龙卷之间,淡然无比。
就在两人吃惊的时候,那个白袍年轻人缓慢落下,就这么落在那怪鱼背后,水龙卷骤然消散,怪鱼发出一声悲鸣,竟然开始开始下沉海底。
大片鲜血出现在海面上,肉眼可见的一片殷红
。
只是海水血腥味扑面而来,却没有任何的鱼类此刻能够接近这个地方,仿佛有什么样的存在,让它们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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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中央的鱼鳍也跟着下落,陈白当即便开始修补那个巨大缺口。
渡船出海,修补渡船的材料一般都有准备。
那个一身白袍的年轻人走上船头,看着这个脸色苍白,却穿着大楚官服的中年男人,只是伸手,一道气机涌入他的眉心,瞬间便将他的伤势除去。
顾一幕刚想说话,便有些骇然的看向白袍年轻人身上的那袭白袍,之前隔得远,加上心思没有在这边,他自然没有注意,但此时此刻,两人相隔不过数丈,他自然看清楚了。
让他惊骇的是,那个白袍年轻人,身上穿着的那袭白袍不是寻常衣衫,而是一袭雪白帝袍!
顾一幕没有去过郢都见过如今的皇帝陛下,但是这一袭雪白帝袍,却是每个大楚官员在入仕之后都会记在心中的东西。
那就是如今大楚王朝唯有皇帝陛下才可以穿的一袭雪白帝袍。
换句话说,身着这件雪白帝袍的人,只能是大楚的皇帝陛下?
只是再看那个年轻人容貌,顾一幕有些恍然失神,如今的大楚皇帝不会是这般模样,如今的皇帝陛下虽然也能说得上俊美,但是比起这位,差太多。
既然如此,唯有一个解释。
顾一幕颤颤巍巍跪下,激动无比地开口,“微臣顾一幕,拜见陛下!”
大楚历史上,只有两位皇帝陛下,可那位开国皇帝,是出了名的丰神俊朗,容貌几乎世间无双,就和眼前这位,一模一样!
本就在修补渡船的陈白听着这边喊声,有些骇然的转过头来,看到顾一幕已经跪下,他在顷刻间便恍然,他在那边跪下,大礼参拜。
“微臣陈白,拜见陛下!”
虽然大楚皇位已经传到了第二位皇帝陛下那里,可是因为那位开国皇帝陛下并未死去,故而即便是皇帝陛下,也没敢为这位定下庙号。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和自己那位父皇,谁先死都说不好。
一袭雪白帝袍的顾泯听见两声拜见陛下之后,这才想起自己离开的时候走得实在是太过匆忙,连那一袭雪白帝袍都没有更换,故而才被人认出来了。
“起来。”
顾泯站在船头,很平静的看向远处,问道:“南海里,怪鱼袭击渡船的事情,时有发生?”
顾一幕站起身之后,恭敬答道:“启禀陛下,虽不常见,但也偶有。”
顾泯点点头,不见任何动作,顾一幕只看到惊骇一幕,一道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骤然出现的剑光,忽然便在海面掠过,而后风平浪静的南海,忽然有无数地方冒出鲜血,一片猩红。
据后世史书记载,帝归,路经南海,遇怪鱼袭船,帝一剑斩之,问其因,剑光蔽日,而后南海未见怪鱼。
第九百六十七章 木盒
顾泯登上那座海岛。
南海之前多雾,这座海岛也藏于雾后,只是在雾野老僧那一日归去之时,南海骤然便再也大雾,如今四海一统,雾野寺的僧人大多已经去到南海边上的新寺,只有些念旧的僧人,不曾离去,不过随着那些僧人老去,注定这座孤岛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僧人了。
不过大楚王朝和雾野寺的关系向来不错,所以即便这座海岛的位置极其重要,也没有插足。
要不然顾泯如今上岛不会这么冷清。
他缓步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到了那座雾野寺山下,而后登山而上,一路而行,并没有看到过任何僧人,想起上次来到这座寺庙,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顾泯便有些感慨。
修行这种事情,对于顾泯来说,最开始不觉得如何,但随着修行越来越久,自然而然便会有些感慨。
尤其是如今,再回头看去,身前身后,全部都是后辈的时候。
他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登山,见到那位眼瞎却心明的雾野老僧,谈起当年那位已经离去的先祖,还颇有感慨,但是估计雾野老僧不会想到,等到有朝一日,顾泯真的见到自己那位先祖的时候,结果不会太好。
临近山门,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顾泯见到了一个老朋友。
当初还是中年模样,如今却已经是垂垂老矣的六尘和尚。
这位雾野僧的弟子,本来是新寺住持,又是佛门威望最高一人,只是在是数年前,他便辞去住持之位,返回这边,如今这寺中,其实只有他一人。
看到这位数百年未见,但风采依旧的年轻人,六尘和尚双手合十,不得不感慨道:“一别多年,却没想到,陛下一如既往,想来修行境界,已经无与伦比了。”
顾泯看向这位老朋友,微笑道:“也没想过此生我们竟然还能见面。”
六尘和尚微微一笑,说道:“请。”
两人进入寺中。
雾野寺的建造,其实一直奇怪,和世间大多数寺庙都不相同,而是依山而建,从山底到山顶,都有建筑,其实这暗含佛门修行,登山苦心,一步一攀登。
六尘和尚如今气血衰败,虽然还是金阙境界,但杀力微弱,也就是最后时光了,“贫僧其实很难想像一座王朝竟然过了四百多年,却尚未达到最为鼎盛之时的景象,但后来时时想起,既然是陛下创建,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
顾泯摆手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有此景象,和我实在是没有太多关联。”
六尘和尚叹气道:“说来也奇怪,这些时日不知道为何,总是想起陛下,今早起来更是如此,觉得陛下会来,于是便在山门前等待,可仔细想来,也是毫无道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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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和尚,然后停步,说道:“好像些事情,也不是那么偶然,比如我这一次回来,为何会来雾野寺。”
六尘和尚满脸慈祥的看着顾泯,轻声道:“陛下想要找什么东西?”
修佛到了六尘和尚这个地步,说他一声通玄,其实也不无道理。
顾泯有些迷茫道:“我也不知道要找些什么。”
六尘和尚平静道:“当初家师让雾野寺搬到海边去,却又说不让僧人们带走任何一样寺里的东西,故而如今寺中,若是之前应该在的,如今只怕是也在。”
顾泯问道:“寺中可有什么禁地之类的地方?”
六尘和尚摇头,“家师一向淡然,不设这些东西,就连藏经阁的那些经书,也是僧人愿意,便可以随意翻看。”
顾泯
默然。
六尘和尚看向顾泯,轻声道:“陛下随意,贫僧要去参禅了。”
说完这句话,他对顾泯行礼之后,转身便走,竟然是真的不再去管顾泯。
看着这僧人背影,顾泯微微摇头。
他也很想这六尘和尚是知情者,但很显然,那些事情不是六尘和尚这么个金阙境僧人应当知道的。
六尘和尚离去之后,顾泯便随便走入了身侧的一座建筑之中,这是一间寻常禅房,以往不知道是哪位僧人居住修行的地方,如今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只是并无尘埃,看得出来这里一直有人打扫,只能是六尘和尚了。
顾泯随手拿起一本佛经,很是寻常,顾泯也读过,想来是那个僧人离去之前,一直翻阅的东西。
翻看几页之后,顾泯放下佛经,走了出去。
而后他走入另外一间禅房,又离开,如此往复。
很快天便黑了。
再过些时候,天就亮了。
六尘和尚缓慢的走到那口大钟前,开始撞钟。
这就是所谓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听见悠悠钟声,顾泯睁开眼睛,有些茫然。
雾野寺不大不小,顾泯再怎么走,一两日也能走遍的,顾泯其实担忧的不是时间,而是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最为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大师姐阿桑,小师姐洛雪,两人如今都和危险,但要怎么救她们?
……
……
撞完钟,六尘和尚继续参禅。
顾泯又一次来到了他面前。
六尘和尚睁眼,看着这位大楚的开国皇帝,问道:“陛下有什么事情?”
顾泯看着他,轻声道:“想听你讲经。”
六尘和尚笑道:“陛下佛法又怎比我差?”
顾泯没说话,而是就这么看着他。
六尘和尚明白了,故而问道:“陛下要从那本经书开始?”
“从你读的顺序开始。”
顾泯闭上眼睛。
六尘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讲经。
他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人,但读了那么多年的经书,看来看去,总归是能记下的。
于是他开始讲那些经书要义,就像是很多年前给那些小沙弥讲的那样。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便过了七八日,可那些经书,也才讲了一半不到。
海岛外围,已经来了数条大船。
其中一条大船上,气息驳杂,金阙强者竟然不止一人,一袭雪白帝袍的大楚皇帝此时此刻就在那条大船之上,盯着眼前那座海岛。
在他身边,数人看向那座海岛,也都神情不同。
早在之前大楚开国皇帝现身南海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后,世间便已经震动了。
而后郢都那边,大楚皇帝知道消息之后,立马便带人来到了这里,在他身后,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那些都是如今大楚的皇子。
“父皇就在岛上?”
大楚皇帝声音微哑,他虽然也是一位修行者,但却已经到了暮年,剩下的时光已经不多,在这最后的时日里,他一直有件事放心不下,如今得知顾泯归来,自然想要来一看究竟,顺便请顾泯为他决断。
“那位陛下,并未刻意遮掩行
踪,想来此刻就在雾野寺中。”
有人躬身说话,很是恭敬。
毕竟他眼前的男人是大楚皇帝,是这个世间的主人。
“只是不知道这次贸然去见父皇,父皇会不会生气,只是事到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大楚皇帝挺直腰杆,然后走下渡船,只带着两位护卫和一众皇子,前往山门。
数人登山,没有人阻拦。
寺中只有一人,如今却在为顾泯讲经,自然无人挡他。
换句话说,既然他已经是大楚皇帝,自然而然也什么地方都能去。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寺中。
很快便看到闭着眼睛的顾泯和一直在讲经的六尘和尚。
六尘和尚很快便不再讲经,他准备起身,但顾泯很快说道:“继续。”
六尘和尚一怔,随即继续,也没有理会那些外来的大楚皇室。
大楚皇帝只是苦笑,但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等待。
眼前的景象,他自然明白,也自然清楚。
但只要父皇没有让他离去,那么他就可以厚着脸皮继续待着。
那些皇子看着那袭雪白帝袍,根本不敢多看。
只有一个年纪最小的少年,看着那雪白帝袍,甚至想跑过去喊上一声皇爷爷。
如此便过了数日。
六尘和尚终于讲完了他想要讲的一切。
然后他起身,再次离去。
顾泯这才缓慢睁开眼睛。
他看向那个双鬓已经斑白的大楚皇帝,有些怜惜。
自己对于子女,的确有些亏欠。
不管是那个闺女,还是这个儿子。
“有什么事情?”顾泯看着他,微笑开口。
大楚皇帝看着这位数百年不见,还是一样风采依旧的父皇,没有急着说自己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不知母后是否安康?”
顾泯轻声道:“她无事。”
说完这句话,或许是觉得这么太过简单,他又补充道:“她很想念你,若不是走得匆忙,她应当会回来看你的。”
大楚皇帝眼中有些莫名情绪,但片刻后,还是轻声道:“惟愿父皇母后能够安康,儿臣便心满意足。”
顾泯笑了笑,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楚皇帝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说起正事,“儿臣已经没有多久岁月,可大楚总要有人去看,儿臣昏聩,看不出那些孩子到底何人适合,如今父皇归来,儿臣便斗胆前来,想请父皇为儿臣决断,这大楚皇位该传给谁!”
他这话一说出来,身后的那些大楚皇子脸色大多数人都有些变化。
历来的皇位之争,都不会那么简单,尤其是当皇子数量不少的时候。
如今的大楚皇位便是如此,这些皇子为了皇位,早就明争暗斗,想要摸清大楚皇帝的喜好,可如今大楚皇帝这么一番话,便几乎将他们的努力全部都报废了。
谁做下一任的大楚皇帝,本来只需要一句话。
但如今说话的人,却不是他们的父皇了。
是他们素未谋面的皇爷爷。
那位传奇的大楚开国皇帝。
——
一想着小顾不过二十岁的面容,却要被一群人叫爷爷,就觉得古怪。
第九百六十八章 一片未知
顾泯的目光越过那位大楚皇帝,看向那些皇子,那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虽然顾泯也一样的年轻,但是却已经活了几百年,而他们才真的是十几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看到顾泯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皇子们脸色微变,一动不敢动,话也不敢说。
他们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感觉,那种感觉他们从来没有在他们的父皇身上感受过,如今在顾泯身上感受,是第一次,他们仿佛觉得顾泯是一尊神祗,此刻漠然的看着自己,自己内心所有的想法,都掩盖不住,根本无法有任何的掩藏。
人群之中,年纪最小的皇子在最后面,在顾泯的目光落到他脸上的时候,那个少年皇子微笑起来,然后认真喊道:“皇爷爷!”
此间本来便很是安静,谁都没有想到,那位皇子竟然敢在此刻开口。
顾泯看着他,没有说话。
大楚皇帝赶紧轻声道:“父皇,那是儿臣最小的儿子,是一位贵妃所生,名为顾乐。”
顾泯没有理会大楚皇帝,只是视线很快便在那少年皇子的身上移开,落在了别处。
然后他缓慢站起身来,看着这些素未谋面的孙子,平静道:“都去寺里拿东西,然后来见我。”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出了亭子,去了那边山崖处。
皇子们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拿东西?拿什么东西?
大楚皇帝也不知道顾泯的想法,但此刻他自然不会说些什么,只是这么看着,他做了几百年的皇帝,被很多人都称为明君圣主,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所谓的明君圣主,和他这位父皇比起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他若是不想离开,而想着留下来治理这座大楚王朝,那如今的大楚,要比自己治理下的大楚,好太多太多。
所以他无比相信顾泯的眼光,相信这位大楚传奇的开国皇帝所选的接班人。
皇子们犹豫很久,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在寺庙里搜寻,他们不知道顾泯要的是什么,但想来要在寺庙里找东西,无非就是两点,要么是别处寺庙没有的,要么就是顾泯喜欢的。
对于这位大楚开国皇帝的生平,他们不知道听过多少,他们的老师,早就讲过无数次。
所以他们想着这两点,开始去翻找自己心目中最为契合的东西。
唯独只有那个少年皇子顾乐走到顾泯身边,小心翼翼。
大楚皇帝没做什么,就只是看着。
这场皇位之争,决定权在顾泯身上。
顾乐靠近顾泯之后,就在他身后一丈左右站定,然后轻声喊道:“皇爷爷。”
顾泯没有转头。
顾乐轻声道:“孙儿一直听闻皇爷爷的事迹,但从来没有见过皇爷爷。”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
顾泯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远处,思绪混乱。
顾乐小心翼翼,正在思索之后说些什么才好。
顾泯平淡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我说以此来确定皇位归属,便是真的,你不在意那皇位?”
他缓慢转头,看向这个眉眼之间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眼里有些怪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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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顾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原来也有了孙子,或许也早就有了重孙子。
“皇爷爷一言九鼎,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不过和皇位比起来,孙儿却想和皇爷爷多说几句话,若是皇爷爷能够传下剑道,孙儿便更是高兴了。”
世间谁不知道那位大楚开国皇帝是世间一等一的绝世剑仙,有了他的剑道传承,其实和坐上大楚皇位来相比较,还真当说不上谁好谁差。
不过若是本身便志不在皇位,那么求一份无上剑道,自然是好事。
只是想要一份剑道传承,却不见得肯定能够得到,顾泯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根骨不适合练剑。
顾泯摇摇头,说道:“我有无上剑道,你却不适合。”
顾乐脸色苍白起来,他从生下来那天开始,便向往的是那些青衫剑修,向往的都是那遨游世间的自在,尤其是在他知晓自家先祖里,先后有两位,都是真正的剑仙之后,他便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好不容易得见了顾泯,他的想法却不是去求所谓
的皇位,而是想要一份剑道传承,可却等来这么样的结果,自然难受。
顾泯看着他,平淡道:“如今知道了也不晚,倒也可以迷途知返,去试试能不能坐上那皇位?”
顾乐失魂落魄的摇头,“我不想当皇帝啊。”
顾泯不再说话,既然不愿意,就不要勉强。
“去帮我找件东西,如果你能找到我想要的,我可以帮你一把。”
将一个不适合练剑的人转化为适合练剑的体质,对于如今的顾泯来说,其实也不难,当然前提是他的大道之路也绝不会太高,不过成为一位金阙剑仙是绰绰有余了。
顾乐的眼睛亮起来,询问道:“皇爷爷,你要什么?”
顾泯眼神深邃,平静道:“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
……
……
皇子们在雾野寺里找寻那些可能是顾泯喜欢的东西,那些个平日里身份最为贵重的年轻人,如今却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在这里奔走,当然了,造成如今这样子的缘由,还有很大的缘由是他们太过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位稍微胆大的皇子来到顾泯身后,双手托着一本佛经孤本,小心翼翼道:“皇爷爷,孙儿的东西找到了。”
顾泯接过那本佛经孤本,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那位皇子也不敢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一侧。
再之后,接二连三的皇子来到这边,纷纷拿出自己找到的东西,大多数人手里都是一些佛门法器和佛经之类东西。
顾泯一一看过,没觉得有什么。
看着他们这位皇爷爷一言不发,所有皇子的心都凉了一半。
直到很久之后,顾乐有些闷闷不乐的走了出来。
他最后一个出发,所有他认为不错的东西,都已经被自家的皇兄拿走了,他转悠了一圈,好似两手空空。
顾泯问道:“找到什么了?”
顾乐这才伸手,此刻掌心,有一片翠绿的树叶在那里。
“孙儿什么都没找到,但在那边的树下捡到一片树叶,请皇爷爷责罚。”
看着那片绿叶,顾泯平静不语。
这当然是很寻常的一片绿叶,根本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不仅是顾乐,就连其他皇子也是这般觉得的。
顾泯拿起那片叶子,放在自己眼前,自顾自道:“一叶障目吗?”
说着话,他心念微动,一道璀璨剑气落入这少年皇子的身躯中,顾乐只是顷刻间便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他青筋暴露,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好似有一柄极为锋利的长剑在不断游走。
痛苦到了极致。
他的衣衫只是片刻便被打湿,看着极为凄惨。
就连大楚皇帝都皱了皱眉。
片刻后,顾乐晕了过去。
顾泯抹去那些残留剑气,看向大楚皇帝,“将他送去柢山,让周州收他为徒,好好传他剑道,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他未来可做柢山掌教。”
大楚皇帝一怔,随即有些狂喜。
柢山和大楚王朝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密不可分的,周州作为他的姐夫,长公主驸马,自然会全心全意的支持大楚王朝,只是周州之后,柢山传给谁,都会不可避免的将这份关系冲淡,如今柢山下任掌教若还是顾氏子弟,那么这份联系,就断不了。
至于周州如何想,既然是顾泯亲口嘱咐,周州怎么敢违背?
大楚皇帝挥手,立马便有侍卫将顾乐搀扶起来,带离雾野寺,想来便是快马加鞭送往柢山了。
只是这桩事情被解决,那大楚的皇位到底给谁,却还没有定论?
顾泯看了一眼大楚皇帝,后者满脸期待。
顾泯忽然说道:“你应该还有一个儿子。”
听到这里,大楚皇帝的脸色微变,随即有些苦涩,本来这件事他不准备说的,但顾泯已经问起,这位大楚皇帝也不得不开口道:“父皇所说不错。”
顾泯说道:“就因为他娘亲身份寻常,便不配做你的儿子?”
大楚皇帝有些愧疚,他做了几百年皇帝,一直
给人都是明君的感受,对于那个酒后一时糊涂才有的故事,他没对任何人提及过。
但顾泯是谁,身在皇家,即便如今早已经不在意那些事情,但怎么会不知道皇室是个什么情况?
顾泯看向那皇子之外的那个年轻护卫,平静道:“我看他挺好。”
大楚皇帝硬着头皮道:“请父皇三思。”
光是这对父子的对话,便已经无意间揭露了一桩辛秘,不过如今在场的人除去皇子之外,也就是极少的护卫,倒也没有惊起太多的事情。
只是那些皇子的脸色都有些变化,看向那个年轻护卫时,神情复杂。
“你要说什么宗法古礼,我一概不想听,至于朝中有谁想对我说的,你便让他来,我要在南海待些日子,我可以等着他们。”
顾泯看了一眼大楚皇帝,说道:“把他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大楚皇帝还没说话,便有皇子开口道:“皇爷爷之前说,要拿些什么东西,然后来见皇爷爷?可他什么都没拿。”
那个年轻侍卫脸色有些苍白,在今日之前,他也听自己娘亲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但却从来没有说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只知道,自己长大之后,便成了宫里的侍卫,皇帝陛下似乎很看重他,几乎每次出行都会带着他。
他哪里知道会有这一层关系?
大楚皇帝脸色不悦,就要出言斥责,顾泯却先开口了,“我没说拿了就是皇帝,也没说不拿就当不成皇帝。”
说完这句话,顾泯转过身去,很显然不想再说话。
大楚皇帝虽然不太了解自己父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也明白,如今自己父皇已经开口,那么他们就不该在这里逗留什么,赶紧离去才是最为应当的事情。
于是他便带着那些皇子离去了。
这里便只剩下了那位年轻护卫。
真要说起来,他应该是某位皇子。
顾泯没有理会他,只是独自看着远处的海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年轻皇子想要开口叫一声皇爷爷,但却没能喊出来。
大概是觉得有些陌生。
他对大楚皇帝都很陌生,更何况是顾泯了。
顾泯的声音忽然传来,“身在皇室,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你这样的身份,即便你再好,也会有一大堆的理由可以把原本给你的,全部都给了别人。”
年轻皇子不说话。
顾泯说道:“若是你做了皇帝,会怎么办?”
他看着年轻皇子的眼睛,平静如水。
年轻皇子也看着顾泯的眼睛,在这个年轻的传奇帝王眼中,看到了许多东西。
……
……
拿着叶子,顾泯来到了雾野寺的大殿里。
那里有一座佛像,却和世间所有佛像都不同。
因为这座佛像是一个目盲的老僧,抱着琵琶。
这不是什么传说中的佛祖,而是雾野僧。
他以鬼修之身入佛,最后境界通玄,成为四海之主之一,本身便已经十分传奇,当然更为传奇的事情不是他有如此的成就,而是在他成为南海之主之后,甚至还成为了佛门里佛法最为高深之人,甚至为天下鬼修,建立了庇护所。
因此雾野寺的佛像,从来都不是什么佛祖,而是雾野老僧。
他便是所有雾野寺僧人心中的佛祖。
如今顾泯站在那佛像面前,看着那个老僧,沉默了许久。
片刻后,他微微动念,一抹剑气涌出,斩向那尊佛像。
那寻常泥塑铸造的佛像在顷刻间便碎裂开来,轰隆一声,泥土坠地,摔成了无数块。
顾泯的目光看向那佛台。
有一方小木盒。
上面满是灰尘,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
木盒没锁,造型古朴。
顾泯走了过去,然后伸手,打开木盒。
里面是空的。
什么东西都没有。
顾泯的心也好像一下子空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 阿桑啊
“一叶障目啊。”
顾泯苦笑着感慨一句话。
然后便转身,他准备回去了。
所谓的因果起点,都没什么意思,大概这世间最让人绝望的事情,便是有人给你希望,却又让你深陷绝望之中。
只是走出门的时候,六尘和尚便在这里等着他了。
这位白眉老僧,和之前所见,要苍老许多许多,如今的他,看起来生机渐失,年老体衰,说他下一刻便会死去,顾泯也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这本来就是很寻常的事情。
顾泯看着他,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一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却怎么都找不到,或许这里根本就没有。”
六尘和尚静静听着,等到顾泯说话,这才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一枚小海螺。
南海的海滩上,这样的小海螺很多,每次涨潮之后退潮,在岸边总能捡到这么多,那些渔民的孩子很喜欢,用绳子将其穿好,挂在门楣上,海风吹过的时候,有着很好听的响声。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这是大海的声音。
六尘和尚拿出那枚小海螺和寻常的海螺一样,都是如此寻常,就像是六尘和尚这个人一样。
顾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六尘和尚说道:“家师当年出海之前,在那边捡的,便顺手给了我,贫僧珍藏了很多年,陛下说要找东西,贫僧觉得或许是这个。”
看着这个很普通的小海螺,顾泯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目盲老僧随手在海岸边的沙滩上捡起这小海螺然后随手递给六尘和尚的景象,微微失神之后,顾泯问道:“雾野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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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野僧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个宫廷乐师,因为得罪权贵,故而被挖眼处死,只是死后魂魄不散,经人点拨,成了一位僧人。
他的那些实际,如今的世间,想来是人人都清楚,人人都知晓。
只是说这些,都不如听六尘和尚说一说。
顾泯看着他,想要知道个结果。
六尘和尚想了想,距离雾野僧上一次出现在人间,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哪怕是他的弟子,六尘和尚想起来也有些费劲。
“家师只是个僧人,若要真说有什么不同,他应当是个善良的人。”
早些年间,南海大雾不断,出海打渔的渔夫若是碰到这样的迷雾,大概率便是怎么都走不出来的,而每到这个时候,雾野僧常常会出现,弹着琵琶,带着这些渔夫离开迷雾,让他们得以回家。
对普通百姓他尚且有这样的善意,又怎么能说他不是个好人?
顾泯说道:“我经历了些事情,便得到一个判断,那便是他很不凡。”
六尘
和尚笑着问道:“敢问陛下,是境界不凡?”
顾泯点点头。
六尘和尚问道:“那陛下是否觉得,家师就不是一个好人了?”
听着这个问题,顾泯想了很久,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不知道,只是我能感觉到,我的身后有一只手,但是那只手如今让我看到的,只有雾野僧。”
六尘和尚笑了笑。
顾泯没有伸手去接那小海螺。
六尘和尚问道:“陛下为何不要这个东西?”
“大概我也想看看,我自己能做些什么。”
顾泯眯了眯眼。
六尘和尚还是举着那个小海螺,建议道:“陛下可以带走它,到时候用不用又是一回事,若是真到了需要它却没有的时候,只怕才会追悔。”
顾泯还想说话,六尘和尚便摇头道:“陛下想来不是为了自己,那不是为了自己,为何要这般?”
顾泯沉默了,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大概可以赌一赌,但是倘若不是呢?
别人的性命生死,可以让自己随便去赌吗?
大师姐阿桑肯定不会在意。
但自己能不在意?
顾泯思考许久,还是接过了这个小海螺。
然后他便带着那个年轻皇子返回了郢都。
他只要愿意,从南海到郢都,不过是瞬息之间。
他便已经到了那座皇城。
年轻皇子有些迷茫的站在原地,顾泯已经去了别处。
他径直走进那座御书房,看到了才回到郢都不久的大楚皇帝,依着顾泯来看,自己这个儿子,境界是一塌糊涂,至于品性,也只是凑合。
“父皇……”
大楚皇帝刚开口,顾泯便伸手往他身上渡过一抹剑气,将他那些顽疾祛除。
“不能保你活多久,大概能让你好好教教他。”
顾泯说的是谁,大楚皇帝自然很清楚。
顾泯看着有些为难的大楚皇帝,平淡道:“天下民心要管,这些朝臣非议也要管,但说来说去,如何让百姓过得更好,才是你这位大楚皇帝应该去想的事情,你的那些儿子很一般,就只有这个和那个好些,不过那个既然想要做剑仙,又何必非要他来做这个皇帝?”
大楚皇帝低头道:“父皇说的是。”
顾泯说道:“有什么事情,全然可以推到我身上,我不在意,他们的吐沫想来也不敢往我身上吐,至于背地里骂几句,我没听到,也就不是什么大事。”
大楚皇帝脸上有些笑意,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父皇
这么说话。
顾泯说完这句话,便这么看着大楚皇帝,眼里有些别样的情绪,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化作一道剑光消散,离开这里。
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柢山之上。
周州闻讯而来,“小师叔!”
顾泯看了他一眼,如今的周州,虽然还未有老态,但也是个中年男人的模样了。
顾泯有些赞赏道:“你若是不留在这里,或许已经是个了不起的修行者了。”
他能看出周州的剑意已经到了金阙境的顶峰,或许会是没有离开这片大陆的那些金阙境里最强大的存在。
不只是现在,还有历史。
周州嘿嘿一笑,一如当年,“都是自己选的,不怪谁,小师叔,话说你送来那家伙,是你孙子?”
顾泯微笑道:“他想做剑仙,正好传你衣钵。”
周州眯眼点头,很满意。
顾泯说道:“他的身体里有我一道剑气,别的不说,到金阙境没什么问题。”
周州立马便哭丧着脸,“小师叔为何不在我的身体里也留下一道剑气?”
顾泯眯眼,没有理会这个家伙。
周州也知道自家小师叔的脾气,笑道:“之前听闻小师叔一剑便将南海那些怪鱼全部都斩了,真觉得了不起,恨不得马上到小师叔身前,为小师叔摇旗呐喊。”
顾泯不理会这家伙拍马屁,只是自顾自在柢山上走了一圈,最后等来了顾惜。
顾泯笑着看向自己这个闺女。
“父皇。”
她眼眶湿润。
谁不知道呢?能再见顾泯一面,已经很难得了。
顾泯笑着说道:“好好活着。”
不等顾惜说话,顾泯便化作一道剑光消散,只是片刻,便已经无影无踪。
……
……
重游故地,总会感伤,但时间不等人,顾泯很快便再次离去。
穿过雷池,回到了寒山。
看着眼前紧闭双目的阿桑和洛雪,顾泯的神情很凝重。
苏宿有些疲倦的看着他,问道:“有结果了吗?”
顾泯摇了摇头。
他此刻很茫然,手足无措的那一种。
他拿出那小海螺。
看着这东西,他有些感伤。
下一刻,顾泯的眼神逐渐坚定。
“别让任何人进来。”
说完这句话,顾泯便已经心神出窍,带着那小海螺,没入了阿桑眉心。
第九百七十章 此间风光
修行到了准君境界,精神离开身躯,也能长存好些时候,至于进入旁人的精神世界,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不知道阿桑如今如何了,因此便选择进去看看。
虽然这样做,很有可能让自己也陷入其中,但顾泯没有犹豫。
天底下没有多少人能让他奋不顾身,把自己都放在最为危险的境地,但很显然,眼前的这位是绝对可以的。
所以顾泯很快便进入了那个世界里。
他的眼前先是一片黑暗,让顾泯有些不适应,若是在别处,或许他便出剑了,因为这是大师姐阿桑的精神世界,所以顾泯显得很小心。
他耐心等了很久,天边忽然出现了一抹光亮,没等他看太久,便已经看清楚了,那原来是一轮大日。
原来之前的黑暗,乃是黑夜?
顾泯心想,为何自己看不到周围的景象,本来在夜里,他的目力也不该这么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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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很快便消去了那些想法,只是观察起周围的景象,却发现除去天上的那一轮大日之外,这里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很是冷清孤寂。
顾泯苦笑起来,这世界是师姐精神世界的体现,换言之,这世界也能映射出师姐平日里在想些什么。
这一片沙漠,其实也就是说,阿桑平日里脑海里什么都没想。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如此平静?
顾泯想起阿桑,想起那些年,摇了摇头。
他没有在原地多逗留,只是选了一个方向,朝着前面走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走出这片沙漠,但是想来也是有机会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顾泯忽然在沙漠里看到一座村庄。
一座很小的村庄。
顾泯有些惊讶。
在沙漠里看到这么一座村庄,好似也是很合理的,但为何顾泯会惊讶,因为这座村庄正在燃烧,一群马匪骑着马,在这里肆意的欢呼着,他们的马背上,有着很多衣不蔽体的妇人,那是他们的战利品,至于男人,自然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顾泯惊讶的不是这里出现了一座村庄,也不是惊讶于这村庄里正在被马匪洗劫,而是惊讶这样的景象,竟然会出现在大师姐阿桑的精神世界里。
怎么会如此?
顾泯来到村庄前,那些马匪正准备离去,忽然发现这里出现了一个白袍年轻人。
“什么人?!”
有马匪怒吼一声,看向顾泯。
另外的马匪却是狞笑道:“管他什么人,杀了就是!不过这小白脸还真不错,老二,你要是愿意,带回去,和这些婆娘是一样的!”
那被称作老二的马匪生得健壮,听着这话,只是浑不在意的大笑,然后对顾泯说了几句荤话。
顾泯没有理会这些,他只是看向正在燃烧的村庄里面,有一口老井,早已经被人用一块极大的石块遮掩,但顾泯却明显感知到,那里面还有活人。
顾泯朝着村庄走了过去。
“你看这小子,还知道自己过来,看来老二你要享福了!”
那马匪头子狞笑一声,叫老二的马匪已经拍马过来,要一把将顾泯提到马背上,马蹄声响起,几乎是瞬间便到了顾泯身前,不过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整个人忽然便断成了两截。
鲜血飞溅。
这一幕,让那些马匪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这个看着生得十分好看的年轻人,竟然有这般神通?
那马匪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只是来不及说话,便自己看到了自己的身躯。
而且自己的身子没动,自己却发现和它的距离越来越远,等到片刻之后,他这才想明白一个事情,那就是原来自己的身躯已经彻底被斩开了,自己的脑袋已经掉下来了。
他想通了这样的事情,然后人便死了。
同样想通了这件事,然后死去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顾泯走入燃烧着的村庄,挥挥手,然后火便熄灭了,有很糟糕的气味传来,这让顾泯微微蹙眉,这是那些木头被烧焦之后的气味,顾泯一下子便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景象,那个时候自己也是看着那烧焦的御书房。
当然里面还有烧焦的皇兄。
那是自己亲手杀的。
顾泯回过神来,推开枯井上面的大石板,然后低头看了看。
有个小女孩,就井底,抱着自己,当觉察到上面有些光亮之后,她这才仰头看了看,顾泯也看着她。
顾泯笑了起来。
那个小女孩也生着一双重瞳。
他伸手,微笑问道:“要不要拉你上来?”
“坏人走了吗?”小女孩看着这个生得很好看的年轻人,没有觉得他也是坏人。
“走了。”
“可是我家都没了。”
村庄在燃烧,当然没有任何一家可以幸免。
想起那些已经死去的玩伴,和已经死去的长辈,小女孩有些伤心。
顾泯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走。”
“你要去什么地方?”
“我要去找一个人。”
“什么地方去找?”
“不知道。”
“找到了之后呢?”
“不知道。”
“那我呢?”
“我不会丢下你的。”
……
……
小女孩从井底上来的时候,村庄已经剩不下多少了,烧焦的气味还在,顾泯不太喜欢,但也没说什么,小女孩看着那些没被带走的妇人,仰头问道:“你能把她们都带走吗?”
从小便生了一双重瞳,但却从来没有人说过她什么,玩伴们很喜欢她,那些长辈也是这般。
顾泯说道:“她们或许不会愿意。”
是的,没有多少人喜欢背井离乡的感觉,更何况那些马匪全部都死了,不会再来了。
因此那些妇人只是愿意留下来重建家园,顾泯没有勉强,只是带着小女孩离去了。
离开的时候,顾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想了想,认真道:“我没有名字。”
他们这样的人家,大概是不会费心给小女孩取名字的,有个称呼便已经不错了。
顾泯说道:“那以后叫你阿桑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柔,很温柔。
像是春天的风。
小女孩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想要叫这个名字。”
顾泯耐着性子问道:“为什么?”
小女孩说不上来,只是摇头。
“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没有名字,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便没有,顾泯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他从那些马匪那里找了一匹白马,让小女孩坐在上面,就这么朝着远处走去。
牵着马,顾泯走得很慢,小女孩也很少说话。
只是谁都看得出来,她这个时候,很高兴。
是真的很高兴。
就这样在沙漠里走了很久,顾泯对这日夜更替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想着每次夜深人静之后,便看不到周遭景象却有点烦,只是这样的牢骚他也没说出口。
入夜之后,他会生火,小女孩便会在火堆旁睡下,顾泯则是开始读书。
他自然没带书进来,但脑子里却有很多书,他过目不忘,但有些书却没有真正读过,只是知晓,因此这一次,他才开始看。
半夜的时候,小女孩忽然醒了过来。
她的脸上有泪痕,想来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
顾泯睁开眼睛,看向她,问道:“做了不好的梦?”
小女孩点点头,轻声道:“梦到了爹娘。”
顾泯问道:“能讲讲?”
小女孩没有犹豫,她是真的很喜欢眼前的年轻人,觉得待在他身边很舒服,所以她很快便讲起了故事,顾泯认真的听着,那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无趣,但顾泯却依然听得很认真。
小女孩最后问道:“你的父母呢?”
“我娘死得很早,我爹是被我兄长毒死的。”
顾泯很淡然。
小女孩却瞪大眼睛,问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坏的人?”
顾泯说道:“因为我爹很有钱,他想要那些钱,而且也等不了我爹正常老死,所以便有些着急,后来他得了家产,便开始败家,没几年,家产就败光了,还欠了很多钱,债主找上门来,他想要做成自杀的假象跑掉,于是便骗我去换上他的衣服。”
听到这里,小女孩突然便开始哭起来,眼泪就这么从眼睛里涌出来,看着很是让人心疼。
“然后呢?”
她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顾泯笑道:“后来我便杀了他。”
那天日暮,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因为他不仅是自己的兄长,长兄如父,那和弑父没有什么区别,同时还是南楚的皇帝。
那是弑君。
弑父弑君,还能被饶恕吗?
顾泯平静说道:“我始终告诉自己,那是他想杀我,而且是他先杀了爹,我才杀了他。”
“但你会不在意吗?”小女孩有些天真说道:“你会一辈子都忘不掉吧?”
顾泯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是的,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小女孩又问道:“那你后悔吗?”
顾泯又一次沉默了。
后不后悔?
顾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好似满手都是血污。
就像是那天一样。
我会不会后悔?
“我很后悔。”
顾泯没来由的开始流泪,“但再来一次,我还会杀了他。”
第九百七十一章 南方大海
顾泯杀过很多人,但影响最为深刻的,还是第一次杀的那个人。
因为那人是自己的至亲兄长。
虽然他有一万个该死的理由,可他也还是自己的兄长。
亲手杀了自己兄长,这种事情,若是换做别人来,不知道会怎么想,但对于顾泯来说,却是能接受,也会不受影响,但仍旧会在心底有些别样的想法。
小女孩说道:“他是个很坏的人啊,可是也是你的哥哥。”
这句话,算是便将一切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就是因为那句话,那是自己的哥哥。
顾泯擦了擦泪水,说道:“他即便是我的哥哥,但也是很坏的人啊。”
小女孩喔了一声,又好奇问道:“那你生得这么好看,爹娘也肯定会很好看吧?”
顾泯笑着点头,“我娘很好看,我爹也不错,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小女孩点头道:“真好。”
顾泯说道:“后来我上山去学东西,也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师姐,她怎么都会护着我,会照顾我,默默的,什么回报都不要。”
小女孩神采飞扬,“那她肯定也是好人,绝对的好人。”
顾泯说道:“是的,我也一直觉得她是好人,可是有时候也会觉得她实在是太好了,她好像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想要的,好似就只在意她的小师弟,小师弟开不开心,小师弟过得好不好,小师弟……”
小女孩老气横秋说道:“你好笨啊。”
顾泯诧异道:“为什么?”
“她肯定是喜欢你哦,要不然干嘛对你这么好?”小女孩盯着顾泯,有些不理解这么个年轻人,为什么这么好看,却这么笨?
难道是因为生得好看,所以就把脑子给别人了吗?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看着小女孩说道:“其实我知道。”
小女孩瞪大眼睛,挑眉道:“你不喜欢她?”
顾泯摇头道:“没想过这样的事情。”
小女孩嘟囔了几句,不知道在说什么。
顾泯却是说道:“她是师姐,我是师弟,我做了很多事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便停不下来,也没做完那些事情,所以我不会去想这些事情,师姐也没有提过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这番话不长,小女孩却有些头疼。
“我娘说过,天底下的女孩子没有哪一个是不愿意和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的,即便他不说,也肯定是这样的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仔细听来还有些倔强的意味。
顾泯看着她说道:“可我师姐很不一般。”
“她是不是女孩子?”
“是。”
“那就没什么不一样啊!”
……
……
那天晚上的谈话,戛然而止,顾泯可以看出来小女孩有些不太高兴,但却还是不能确定她是不是阿桑,她生了一双重瞳,看着便和阿桑一般,可这性子却有天壤之别。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犹豫。
师姐阿桑,应该不会这个样子。
之后的日子,他们朝着沙漠外面走去,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沙漠。
小女孩后来很少说话,顾泯倒是一直在说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权当是故事去哄这个小女孩。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他们终于走出了那片沙漠,看到了一抹绿意。
小女孩高兴地喊道:“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东西!”
那些低矮的灌木,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架不住这小女孩没有见过。
顾泯指着那远处的山峰说道:“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小女孩没有理会顾泯,而是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的跑到那边,然后扯下一片叶子,很开心的转着圈。
顾泯牵着马走到她身边,温柔的看着她。
两人在这里站了很久,小女孩突然有些忧伤说道:“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一辈子这么开心。”
顾泯看着她,有些心疼地直白道:“我知道不会有人一辈子都这么开心的。”
……
……
顾泯在竹楼里,竹楼外有很多人,他们时常过来,然后又离开。
苏宿守在门口,脸色不善。
王林有好几次想要去问一问掌教的情况,但看着苏宿这个样子,却又不敢开口,于是便只能放弃,暗自担忧。
青槐来到了这边。
风吕已经走了,武帝杀完了那条龙,便要归去,他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逗留在这里,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苏宿看着青槐,微微蹙眉,“虽然我不想惹你,但我也不想你进去。”
青槐说道:“既然不让人进去,我为什么要进去?”
苏宿松了口气,他最怕的便是青槐硬要进去,那到时候自己挡不挡,怎么挡?
这是个大问题。
青槐问道:“他和他的两位师姐,有什么关系?”
苏宿心想,这还要说吗?
但他还是认真说起了那些过往的故事。
故事不长不短,苏宿说得很快,青槐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然后便转身走了。
她去了寒山的某座山峰,看着云海,一言不发。
她这些日子一直心惊胆战,心中有些不安,她其实隐约已经觉察到李扶摇出事了,却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找他。
他沉默不言,但只是担忧。
片刻后,她闭上眼睛,好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家伙就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她面前,然后好似讨打一样开口。
只是这一次睁开眼睛,没有。
那个家伙没有出现。
她不是失望,不是像是那次要走上仙舟之前那样的失望,只是心疼。
他吃了很多苦,但都挺过来了。
吃的那些苦,当然就让人心疼。
可他最后能出现,就是最好的事情。
可这一次,他没有。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了。
会有的,她很相信。
……
……
李扶摇和叶笙歌的归途,很艰难。
从那处离开之后,叶笙歌不用如何去想,都知道李扶摇最后一定是想要去见青槐的,但他
们这一次归去,注定肯定是一路坎坷。
他们遭遇了不下十次的截杀。
这一次好像是那些天君已经下定决心要将他们两人留下,所以每次截杀都是九死一生。
虽然都比不上第一次,但那些数量好似永远都数不完的准君和归一境强者,实在是太烦人。
一棵翠绿无比的大树下,一身白裙早已经被鲜血沾染,从红色变成暗红的叶笙歌停了下来,她背后的那个青衫年轻人,如今早已经是一身鲜血,这些日子他时睡时醒,气息很不稳定,虽然那一战他已经破开了自己最大的心境问题,几乎可以和朝青秋并肩而立,但伤势实在是太重,这些时日,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别说一战之力,只怕是此刻随便来个修行者,都能把这位大剑仙说杀便杀了。
叶笙歌的状态比他好一些,但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叶笙歌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身后便传来了疲倦费力的声音,“要不然,就把我丢下来,你自己走吧。”
李扶摇醒过来了,感受着叶笙歌虚弱的气息,他忍不住的开口。
叶笙歌平静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给你找个风水宝地,到时候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
李扶摇无奈一笑,“咱们是修士,哪里有什么来生?”
叶笙歌平静道:“我说有,就有。”
这个女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那么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更别说挑什么毛病了。
李扶摇自顾自说道:“装了一次,又没人看到,结果现在还变成这个鬼样子,我真的好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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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得?”
叶笙歌平静道:“我要是活着,我自然会告诉他们,你当日有多了不起。想来当日即便是朝剑仙站在你面前,也敌不过你。”
谈及这个,李扶摇很认真摇头道:“不,还差一个。”
叶笙歌笑了笑,“李扶摇,当真要我和青槐都站在你身后,你死我们就死的局面下,你才是举世无敌?”
李扶摇艰难想了想,然后认真道:“差不多。”
“喜欢了两个女子,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真好意思。”
叶笙歌看了远处一眼,眼底有了些担忧。
“你要明白,喜欢两个女子,和两个女子喜欢你,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李扶摇微微笑道:“那得多了不起的男子,才会有这么好的女子喜欢啊?而且还是两个,我为什么不理直气壮!”
叶笙歌没说话。
她懒得搭理这个家伙。
李扶摇这会儿估计是真觉得自己了不起,因为的的确确在这方面上,他李扶摇绝对是剑仙里的第一!
“抱好我。”
叶笙歌忽然开口说话,脸色凝重起来。
李扶摇叹了口气,但还是伸手抱住叶笙歌。
“不是那里。”
叶笙歌挑了挑眉。
本来苍白的脸色,这会儿竟然有了些红晕。
李扶摇哦了一声,然后有些恋恋不舍的往上移了移,这才有些无赖说道:“我没想到那么大嘛,我已经往上移了啊。”
第九百七十二章 寺里有个老和尚
顾泯本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但他明白,自己需要在这片精神世界里找到师姐阿桑的化身,所以他需要去寻找,最开始他以为自己进来碰到的那个小女孩便是阿桑,但相处下来,又觉得不是,因为阿桑和她的性格,实在是相差太远。
但顾泯觉得,她或许又和阿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谁叫她们都生着一双重瞳呢?
重瞳传言是圣人异象,极为罕见,在外面能碰到极为罕见,在这里面,意味着什么?
顾泯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急切想要找到师姐,所以才会让她一进来便看到这个小女孩,既然师姐身体里会有变故,这一切会不会是那个天君做下的局?
若真是她,大概就是真的不希望自己找到阿桑了。
或许此刻正是什么关键的事情。
顾泯便觉得有些心慌。
冷静下来之后,他看着身边的小女孩,极为认真问道:“你想去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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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仰头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是思考。
“小时候我听我娘说,在沙漠之外,会有一棵很大的树,在树上挂上一条红绳,便能让那棵树满足自己的愿望,我想去看看。”
小女孩声音很轻,像是在小心翼翼的请求,争取不让顾泯感到为难。
顾泯笑道:“可是我也不知道那棵树在什么地方。”
“没关系的,我们慢慢去找,总是会找到的。”
说完这句话,小女孩便笑了起来,因为顾泯至少已经应下了一些事情。
顾泯嗯了一声,于是便和之前那些日子一样,牵着马,带着小女孩朝着远处走去。
他不知道这趟旅途到底会在什么地方结束,但如今也只能是这样了。
马蹄踩在那些软软的泥土上,会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马蹄印,马蹄踩在溪水里,也会有些别样的声响,至于马蹄踩在野花上,则是会招来几只蝴蝶。
那匹马很寻常,这个小女孩看着也很寻常,但这片春色却不寻常。
这片精神世界的四季变化没有什么规律,之前走出沙漠的时候才是秋天,如今便早已经越过冬天,变成了春天。
顾泯看着这些风景,平静中感到心安。
小女孩则是很开心,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看过所谓的春天,在沙漠里,一年四季,大概都是一个样子。
春天只是存在于娘亲故事里的东西。
那被她描绘的无比好看的季节,到了现在,才第一次亲眼得见。
“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春天了?”
小女孩歪着头,轻轻问。
“很多年了,不过我一向不太喜欢春天,觉得冬天更有意思,毕竟雪白一片,看着如何不比春天更好看?”
“所以说你也见过雪?”
“看过,但也没如何认真去看,我要做的事情太多,春天也好,冬天也罢,都太长了,至于偶尔的日暮,才会认真去看看,天下晚霞不少,但郢都的,才是最好看的。”
“郢都是什么地方?哪里有些什么?”
“鱼脍,当然鱼不是郢都的鱼,晚霞,皇城那边的晚霞是最好看的,你只需要挑一个不错的地方,就能看到,当然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比如黄
葛树什么的,反正有很多,只是有很多东西,我自己都没怎么看过。”
“那是你的家乡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娘说,天底下的人们,谈及世间各处的时候,都不会有谈及自己家乡那样的神态,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就真的是在说自己的家乡。”
“嗯,家乡始终是不同的,大概就和圣人典籍里说的那样,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是因为是家乡,所以才觉得心安吧?”
“倒也可以这么说,反正家乡很不错。”
“你的家乡真好,你见过我家,已经被烧了,可没烧之前,也总是风沙,没什么好的。”
说完这句话的小女孩好像被提及了什么伤心事情,便不再说话了,顾泯也识趣的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她,想了些别的事情。
等到了夜晚,两人再次生了一堆火,小女孩才抱着膝盖,有些伤心说道:“其实家乡不用有那么多好看的地方,好吃的玩意儿,有爹娘在,就是很好的事情了。”
一场大火,大概会让她永远都记得那村庄里曾经的一切。
顾泯没说话,只是默默拿出了怀里的小海螺。
那是六尘和尚给他的,他带了进来,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
“这是海螺?!”
小女孩有些惊讶的开口。
顾泯疑惑道:“你看见过?”
小女孩摇头,但眼中仍旧满是光芒,“没见过,但是听娘说,这东西只在海边才有,只要一吹就会响,那是大海的声音。”
“你能不能吹给我听听?”小女孩希冀的看着顾泯。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纠结,但是很快,他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吹响了自己手中的海螺。
呜呜的声音响起,顾泯便想起了那片南海,但不知道小女孩会不会也是这样。
等到顾泯停下来之后,海螺的声音还是久久不散。
小女孩捧着腮帮子,笑眯眯道:“真是大海的声音。”
顾泯忽然问道:“那要不要去亲眼看看?”
小女孩来了精神,问道:“你知道大海在什么地方?”
顾泯一如既往地摇头,“不知道。”
小女孩有些失望。
顾泯见状,便安慰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去找到就行了。”
小女孩于是又高兴起来。
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顾泯便一直朝着南边去,在路途中他们路过了好些村庄,顾泯也问过很多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见过所谓的大海,这倒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们身在内陆,又不会远行,怎么可能会知道大海的去处,但至少有一点让顾泯很高兴,就是他们都知道有大海这件事。
这样便说明在师姐的这处精神世界里,是绝对有大海的存在。
“年轻的客人,南山上有过一位远行客,在那边的小木屋里住了很久,说不定留下了什么东西,或许能帮助你。”
就在顾泯牵着马要走的时候,有热情的村民开口,告诉了顾泯一些事情。
在他们村庄背后,便有一座不高的矮山。
两人很快便找到了山顶的那座木屋,然后在木屋里找到了一幅不大的疆域地图。
这是顾泯这些日子以来所能发现的最好的东西。
有了这幅地图,对于顾泯来说,不仅是找到大海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幅地图很小,上面有很多地方是空白的。
想来这位传言中的远行客,其实也没走过多远的道路。
其实这就和世间很多人是一样的,你以为他很了不起,其实他只是比你知道的多了一点点而已。
这地图上没有标注大海所在的位置,但是却有这位远行客的推论,他说在南方的那片沼泽之外,应该会有大海,但却从来没有人能够走过那片沼泽,因为那沼泽里会有许多凶兽,会撕碎一切想要从那里过去的人们。
顾泯合上地图,说道:“那我们就继续朝南边走。”
小女孩有些担忧说道:“地图上说一直朝着南边走,会有很厉害的野兽。”
顾泯不在意的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会保护你的。”
小女孩哦了一声,很快便开心起来。
顾泯看着她,想起了顾惜那闺女小的时候,大概也会这个样子吧?
说不开心便不开心,说开心便开心起来。
只是自己没能一直陪伴着那个丫头的成长。
人生真的有些时候,便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东西,因此会错过很多必要的风景。
比如春天的风,冬天的雪。
当然也可能是至亲的成长。
或许师姐阿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所以才在精神世界里捏造了这么一个小女孩来和顾泯走一段路,好让他好过一些。
想到这点的顾泯,喃喃道:“师姐,师姐。”
便有些泪水。
听到他在说话,但却听不清楚的小女孩扯了扯嘴角,摸着白马的马鬃,嘟囔道:“整天哭个什么呢?你要开心啊,哭个什么呢?”
……
……
南下的路不是太过一帆风顺,他们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走着走着,便忽然会从道路两边冲出来不少野兽,很是骇人,但却都被顾泯解决,也会走着走着便遇到打劫的山匪,或是他们碰到需要帮助的那些人们,帮助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其实便是另外的一伙儿山匪。
世道很乱,这种感觉让顾泯觉得很荒诞。
这是阿桑的精神世界,本来就该和沙漠那样的,平静无比,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有一天清晨,顾泯迎着朝阳,看到了远处的那片沼泽。
有些绿色的雾气漂浮在沼泽四周,能很轻易的看到沼泽周围的白骨。
好像一切都在说,别去,别去。
小女孩害怕的藏在顾泯的身后,然后偷偷去看前面的景象。
顾泯站在那片沼泽前,沉思了很久。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个女子,对着顾泯面无表情说道:“别去。”
——
这章写的好像童话,但阿桑本来就是一个童话
第九百七十三章 去寻
那个女子面容陌生,顾泯不认识,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小女孩好奇的看着那个女子,女子只是面无表情的重复着别去两个字,至于别的,一句话都不说。
顾泯问道:“为什么?”
女子好似没有听到,只是再度重复别去两字。
顾泯皱了皱眉,没有多说,转头看向小女孩,问道:“你觉得我们去不去?”
小女孩说道:“你说要去,我们就去。”
她的答案很简单,但其实眼里也闪过一抹黯然,顾泯没看到,但还是自顾自说道:“既然说了要去看大海,那怎么都该去,别管有什么问题。”
小女孩开心起来,甜甜笑着。
顾泯看了那个女子一眼,牵着马走进了沼泽里。
就在顾泯进入沼泽的同时,天上忽然开始打雷,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就这么落下,落在沼泽里,留下一个个深坑。
同时狂风大作,呼啸着的狂风将沼泽边的那些大树连根拔起,然后吹向远处。
然后是暴雨,如同黄豆一般的雨滴,好似天上有个无聊的神人,开始一把把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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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异景,是在世间绝对无法出现的景象。
但这只是阿桑的精神世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我不想去了,我害怕!”小女孩看着这般宛如灭世一般的景象,脸色十分难看,也十分害怕,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只觉得这里如同恶魔诞生的地方一样,充满了恐怖。
顾泯身在雷池里,牵着马,平静道:“我说过,我不会丢下你,你想要的,我也会帮你拿到。”
他伸手抹过,一道剑气斩开了落下小女孩的那道紫电,看着那道紫电最后落在白马旁,顾泯平静不已。
本来无比害怕的小女孩听到顾泯说话,便心安了不少,但很快又再度惨叫起来。
因为在沼泽之间,那些狂风骤雨之间,又有好些野兽在这里穿行,朝着他们扑来。
顾泯不为所动,只是一道道剑光涌出,斩向那些野兽,剑光不停,倒下的野兽便越来越多,鲜血弥漫出去,让这里看着好像是一片血池,小女孩脸色苍白,吓得嘴唇颤抖,顾泯却转头微笑道:“没什么好怕的。”
他牵着白马继续前行,在雨中穿行,在雷电中穿行,在狂风中而行。
小女孩和白马被他的剑气屏障保护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近身,已经踏足准君境界的顾泯,即便是在阿桑的精神世界里,其实也是极为强大的存在。
所以风雨再大,也没问题。
那个陌生女子,忽然又出现在了顾泯身前,仍旧机械的重复着,“别去。”
顾泯没有理会,只是继续前行。
越往前走,风雨越大,越是糟糕,野兽越多。
顾泯的心有些沉重。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师姐阿桑的精神世界里,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和师姐阿桑息息相关,如今这般境地,只能说师姐的情绪很不稳定,从阿桑平时的性子来看,这样的事情,理应是很不应该的。
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让师姐出了什么问题。
当然,最大的问题便是师姐如今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道果,如果那个天君已经苏醒,并且想要占据这身体,而师姐正在反抗,所以才
有这么样的波动?
师姐会在弱势。
顾泯无比确定。
那位天君这么多年的谋划,哪里是师姐这么个小修行者能够压得住的?
顾泯脸色越发沉重,他很想立马找到师姐,然后看看谁要找师姐的麻烦。
他就……把谁直接杀了……
想到这里,顾泯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神情凝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泯就这么在风雨中走出了那片沼泽。
眼前是一片大海。
海边有着好些建筑,那应当是一个渔村。
海边停着好些渔船,应该是马上就要出海的。
小女孩从来没有看见过大海,因此在看到大海的一瞬间,便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兴冲冲的朝着海边跑去。
顾泯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人影。
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知道。
因为太不合理了。
不过他不在意。
他朝着渔村走去,没有理会在海边捡海螺的小女孩。
那些渔民看着这个好看的年轻人,很热情的上来打招呼,很多小孩子甚至已经把顾泯直接围住了。
他们笑着,问起顾泯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顾泯笑着开口,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
然后他便坐在这里和那些渔民聊天,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渔民说他该出海了,顾泯便问道:“我能不能一起出海去看看。”
那渔民十分郑重的劝道:“出海很危险,很有可能有去无回,客人不要想这样的事情!”
顾泯说道:“我不害怕。”
渔民皱起眉头,他们不愿意远来的客人死在这里。
顾泯笑道:“跟着我,你们也死不了。”
他说着话,眼前的沙子忽然开始流动起来,没一会儿便朝着空中汇聚而去,再过片刻,一条巨大的沙船便出现了。
这样的景象,将那些世世代代都捕鱼为生的普通渔民吓了一大跳,他们差点给顾泯跪了下来,小女孩也朝着这边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很多海螺。
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顾泯说道:“我想出海看看。”
……
……
渔船终于出海,不过和以往不同,这一次渔船上,多了两个人,一匹马。
顾泯站在船头,看着风平浪静的海绵,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船上的渔民忽然说道:“怎么回事,今天的海面怎么这么平静?”
他们有些奇怪,因为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景象,以往他们一旦出海,很快便会碰到狂风骤雨,时间长短不一,但大概都会经受一番磨难,好似老天爷都不愿意他们出海一般,可他们靠海为生,即便如此,还是得时不时出海才行。
“兴许是今日不一样,那位客人看着便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他跟着我们出海,海神也不敢刁难呢。”
“这话说的有道理,既然那位客人是神仙,那肯定海神也要给些面子的。”
听着船上嘈杂的声音,顾泯转头问道:“海的尽
头是什么?另外一片大陆吗?”
听着顾泯询问,那些渔民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哪里知道海的尽头是什么,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平日里出海,就只是在附近捕鱼之后就要返航,哪里去过更遥远的地方?
“往前走,看看海的尽头是什么。”
顾泯很平静的开口,明知道深海不会太平,但那些渔民却不敢反驳,加上他们也从来没有出海那么远过,因此他们也选择继续前行。
渔船在海面上航行,越是往大海深处,他们便能看到更大的鱼,有些鱼甚至有数丈之长,让他们感慨不已。
他们也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渔村太远的普通渔夫,看到这些东西,自然惊奇。
顾泯却没有任何表示。
直到很久之后,他在视线尽头看到一座海岛。
然后他让渔船靠了过去。
来到岸边,他牵着马走下渔船,来到海岛上。
小女孩歪着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顾泯说道:“是个我没想到会存在的地方。”
小女孩有些茫然,但顾泯已经朝着前面走去。
两人一马, 就这么往前走着,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山下,然后顾泯再次停下,抬头看去。
小女孩有些惊讶道:“这里居然有一座庙!”
顾泯摇头道:“是一座寺。”
是的,这里的确有一座寺。
而且还不是什么寻常的寺庙,而是顾泯无比熟悉的一座寺。
因为前些日子他才在那座寺里呆了很久。
如今再次看到,让他很有些感慨。
他站在山脚,唤出烛游。
剑不是真的,但也是真的。
想了想,他牵着马,提着剑,朝着山上走去。
小女孩爬上马背,有些疑惑看着顾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顾泯牵着马朝着山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或许我马上就要见到一个老朋友。”
小女孩又问道:“既然是见老朋友,你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顾泯没有搭话。
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山门前。
看着那块匾额。
顾泯冷然一笑,然后匾额就此断裂。
上面的雾野寺三个字,就此断裂,跌落尘土。
顾泯没有停留,继续前行。
直到两人来到了山上,来到那口大钟前。
有个老和尚坐在那里,他看着很慈祥,只是很可惜,眼睛已经瞎了,只是为什么他又背着琵琶?
顾泯站着远处,这才说道:“我生气的缘由,是因为我虽然有一个老朋友,但我却不想在这里见到他,他也不该在这里出现。”
小女孩不懂,顾泯说道:“你在这里等着。”
小女孩很不解,但是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顾泯松开马缰,提着剑走了过去。
那个老和尚,却没什么动静。
顾泯靠近那老和尚一丈之内,直白开口说道:“我以为你死了,可你即便没死,也不该在这里。”
第九百七十四章 来见
两人隔着一口大钟,却又不止是一口大钟,而是百余年的时光。
很多年前,老和尚在南海圆寂,于是南海雾气尽数散去,这一桩事情,举世皆知,但谁能想到,很多年之后,顾泯 会在异域的那座苦心寺里见到那位空明禅师,那个和尚又会告诉顾泯关于雾野僧的事情。
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也会亲自再次见到他。
虽然只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
阿桑不会想起雾野僧,顾泯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雾野僧出现在这里,很有问题。
目盲的老和尚看着杀气没有任何掩盖的年轻剑仙,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好似有着无尽的情绪。
“没想到你能走这么快,这一次相见,贫僧真的没有准备太多,显得有些匆忙,不过既然来了,想来陛下也不介意在这里坐一坐吧?”
老和尚说话的时候,顾泯身前出现了一块蒲团,看着很是老旧。
顾泯没说话,只是那口大钟突然间崩碎,无数碎片炸开,朝着四周激射而去,只是没有一块落到老和尚的身上,好似有什么隔绝了他和这片天地。
没了大钟遮挡,两人这才算是真正的面对面。
老和尚叹气道:“陛下剑道通玄,如今敌手,也只有那几位同样是剑道通玄的剑仙,何必和贫僧置气?”
顾泯看着他说道:“我随时会杀了你。”
这不是威胁,而是宣告。
如今的顾泯,大概真有这个实力,他天君也杀过,老和尚的境界即便再高,只怕也高不过天君。
老和尚说道:“这里既然是她的精神世界,这里这些东西都是假的,那贫僧自然也是假的。”
顾泯微微蹙眉。
老和尚笑道:“陛下与其在这里和贫僧喊打喊杀,还不如坐下来和贫僧聊聊,或许所有问题,在此刻都能立刻解决。”
“立刻解决?”顾泯有些怪异的看了老和尚一眼,这才缓缓坐下,就在那个蒲团上。
“陛下的少年时代,好似不太顺遂。”老和尚自顾自笑道:“年幼便丧母,而后便亡国,亲手弑君。这不管哪一件,都算是痛苦了。”
顾泯沉默不言,老和尚所说,是事实。
“之后陛下算是一路顺遂了,上了柢山,便被传了柢山至宝烛游珠,而后两位师姐待陛下也犹如至亲,陛下夜望剑星,也被选中,在之后,一统世间,开创大楚王朝,远去彼岸,力压各路天骄,陛下这一生,前半生所有苦难都算是经历了,故而后半生,便无比顺遂,若是找个算命先生这么说,想来也肯定是有很多人信服的。”
“但是陛下,您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吗?”老和尚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顾泯,那并无眼珠的眼眶看着如同一个幽深的黑洞,只让人觉得感到无比寒冷,是那种寒冷到骨子里的那种寒冷。
顾泯有些失神,脑海里闪过那无数画面,好似过往的百年时光,就这么在脑海里走了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勉强回神,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世间如棋盘,苍生都是棋子,但谁在下这盘棋呢?”老和尚感慨道:“但想来不
管是谁在下这盘棋,陛下一定都是这局棋里,极为重要的一颗棋子之一。”
能把世间当作棋盘,将顾泯这样的人当作棋子的人,很少。
但在看到这老和尚的时候,顾泯就知道,肯定在暗处会有这么一个人的。
这个人,如今即便是他在准君境界都没有线索,那就必然是一位天君。
顾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女孩,然后转过头来,认真道:“你如果还不与我说些我想听的,我会杀了你。”
老和尚笑了笑,显然没有在意,但也没有继续说这些看似无关的废话,而是认真说道:“先说一桩事情,贫僧当年死于南海,并非假事,只是死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一枚棋子,神魂游离,最后去了一处我怎么都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一个人。”
顾泯看着他,问道:“谁?”
老和尚平静道:“天地之间,有一双大手,在操控着陛下,那只手便是那人的。”
他无法透露更多,但却能把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老和尚感慨道:“贫僧没有想过,原来我没死之前,也并非真实存在的,只是那人的一个念头,后来南海死去,不过是一个念头的生灭。”
顾泯忽然问道:“既然你只是一个念头,那么其余人呢?”
老和尚有些欣慰的看着顾泯,知道他终于问到了紧要的地方。
老和尚说道:“贫僧不知道陛下身边有多少手段,但既然贫僧是假的,那其余的,也不见得都是真的。”
顾泯问道:“如果你只是那人留下的一个念头而已,那么你的作用是什么?你和我的距离不近,更无法说成亲密,你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老和尚摇头,“贫僧也不知道那人想法。”
“那你今日如何会出现才这里?空明禅师梦中一事,又是为何?”
顾泯盯着老和尚。
老和尚微笑道:“贫僧虽然是那人的念头,但已生自有灵智,既然如此,自然也会有所选择,做这一小局,便是想要告诉陛下真相,算是警醒。”
顾泯说道:“既然那人手段如此通天,你即便想要做些什么,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那人的眼睛?”
“或许是那人并不在意,也或许总有疏漏之处,当然也可能是那人的又一次布局,但不管如何,贫僧既然已经见到陛下,已经说完了这些,那也就满足了。”老和尚盘坐在这里,面带微笑,看起来还是那般祥和。
“那为何会是我师姐的精神世界之中,那人和算计我师姐之人,到底有什么联系?”
顾泯对于如今谁在算计他这种事情,算是没有那么在意,当下他最关心的是师姐阿桑。
老和尚摇摇头,“我只是时日无多,才选择在这里见你,至于这里面的事情,我不清楚,需要你自己去找办法。”
顾泯沉默不语。
老和尚这个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
老和尚看了一眼那个等在远处的小女孩,忽然说道:“贫僧曾留给陛下几句话,不过是想让陛下去雾野寺看看,多想想这些事情,其实那海螺带不带走,也没什么用,眼下的局势也是如此,
陛下其实只要用心,便会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
顾泯说道:“关心则乱,我的心静不下来。”
是的,这些日子里,他看起来很平静,走了那么多路,杀了那么多该杀的,他都没有太过于激动,但毫无疑问,他的心从来都不平静,因为他一直在担心阿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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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有些诧异问道:“您做了这么多事情,走了这么远的路,为什么还会如此?”
为什么?
顾泯摇摇头,关心则乱,以往他也关心很多东西,但是比较起来,好似都没有这一件事那么重要、
“陛下是舍不得?”
老和尚已经有些虚弱,但仍旧是平静道:“可陛下平日里也有那么多舍不得。”
顾泯说道:“不一样。”
老和尚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贫僧知道了。”
……
……
松开手,那柄剑自然消散,老和尚还是那个老和尚,顾泯觉得自己有些错怪他,因此在最后的时候,给他道了个歉。
老和尚不在意,就此死去。
依着他的说法,这一次是真正的死去。
顾泯倒是不太在意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那个身后的人,既然手段通天,那便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师姐,然后把要算计师姐的人,先杀了。
就这么简单。
来到小女孩身边,这个小家伙正在把玩着手里的海螺,在看到顾泯的时候,她笑着问道:“说完了吗?”
顾泯点点头,随即问道:“你之后想要去什么地方呢?”
小女孩认真想了很久,然后才有些试探道:“要不然我们去找我娘说的那棵大树?”
顾泯没有犹豫,点头道:“好啊。”
说着话,他就去牵起那匹白马,然后示意小女孩骑上去。
小女孩骑上去之后,忽然哭了起来。
那些晶莹的泪水像是珍珠,一颗颗往下跌落。
顾泯看着这一幕,有些心疼地问道:“为什么又伤心了呢?”
小女孩哽咽道:“我想我娘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她了。”
顾泯伸手抚摸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别伤心,你还有我呢。”
“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会离开,你肯定会离开的,肯定的!”小女孩泪眼朦胧,那张小脸上满是伤心的神情。
顾泯沉默片刻,问道:“倘若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呢?”
听着这话,小女孩一脸茫然的看着顾泯,然后有些不自然问道:“你在说什么?”
顾泯笑道:“我师姐生着一双重瞳,你也有。”
小女孩瞪大眼睛。
顾泯继续说道:“只是你的性子和我师姐太不一样了。”
小女孩更是说不出话来。
顾泯摇了摇头,不再废话,而是说道:“我们去找那棵大树吧。”
第九百七十五章 亭下
大海在一片沼泽后面,这桩事情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可他就这么发生了,所以那棵所谓的大树生在再如何离谱的地方,顾泯也不会觉得离谱,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虚假的,也没有什么东西真的能够制约他。
他是很了不起的。
不过顾泯不准备返回,而是一直朝着大海尽头而去,小女孩,他牵着马,就这么走在海面上,马不会陷下去,就像是走在一片蓝色的草原上那般。
大海再如何大,总归是有尽头,而尽头,便是一座浩瀚的巨大城池。
来到城门前,顾泯看着那些不断入城的寻常百姓,皱了皱眉。
只是等他走到城门处的时候,守城的那些守卫忽然跪下了,然后顺带着更多看到他的那些人,也都跪下了。
“叩见陛下!”
一道道声音响起,除去激动之外,还有狂热。
顾泯站在原地,没有急着说话,他的身上还是那一身雪白帝袍不假,但是这里又如何会是他的大楚?想到这里,他忽然心有明悟,因此便抬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正好便看到了城门上的郢都两字。
郢都不该这么大的。
顾泯叹了口气。
但既然是郢都,他便是那位大楚皇帝,这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在马背上的小女孩惊异出声,“你是皇帝?”
顾泯没有回答,只是牵着马缓慢走进了这座巨大的城中,街道两边,都是跪着的百姓,他们不敢抬头,因此只是低着,但每个人的眼里,都满是狂热。
顾泯没有理会这些,只是径直朝着皇城走去。
没过多久,他便来到了皇城前,这座皇城比郢都的要大太多,而且也和真正郢都里的那一座并不同,来到宫门前的时候,有好些女官在这里等着他,当然远处还有些太监,顾泯挥了挥手,让为首的那个女官留下,其余都离开了。
“陛下。”
女官微微欠身,微笑着看向这位大楚皇帝。
顾泯直白问道:“见没见过一棵大树。”
他甚至懒得再用什么形容词。
女宫微笑道:“只是传说中的东西,奴婢并没有见过。”
顾泯说道:“那就去问,这么大一座城里,总会有些消息的。”
女官有些惊愕,然后不确定说道:“陛下是要降旨?”
顾泯面无表情的点头,然后牵着白马走过,一直宫墙里缓行。
“你真的做过皇帝吗?”小女孩此刻已经很震惊了,看着这个很好看的年轻人,她眼睛放光,“怎么觉得你很了不起?”
顾泯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日子。”
小女孩拼命摇头道:“娘亲说皇帝陛下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因为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用担心没有衣裳穿,也不用担心没有饭吃。”
顾泯反驳道:“你娘很多话都说的很对,但是这句话,不对。”
皇帝是天底下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人,不仅要想着一国之百姓,而且天子家向来无亲,儿子们会想着皇位,根本不会有多少真情实感。
身在帝王家,本就是无奈的事情。
顾泯进入了宫阙中,给小女孩安排了一家舒适的寝宫,然后便来到了御书房外。
里面灯火依旧,顾泯推门而入。
有一个男子,也是一身雪白帝袍,此刻正坐在书案后,看着顾泯进来之后,年轻男子抬
起头来,容貌竟然和顾泯还有几分相像。
顾泯看着他,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顾泯才开口道:“皇兄,好久不见。”
那年轻男子冷笑道:“怎么?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见的吗?你想再杀我一次?”
是的,这位年轻男子,便是他的皇兄,是那位被顾泯从史书里抹除的南楚皇帝。
“我有些关心师姐,所以自然心神会有些动摇,被人看到也无可厚非,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顾泯有些无奈的想着,之前每次这些关于精神幻境的东西,都会出现他,而即便出现了这么多次,又有什么关系?
“我即便是做了那么多恶事,但始终是你的兄长,你杀了你自己的兄长,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年轻男子这么阴沉地看着顾泯,眼里有些寒光。
顾泯却没有任何犹豫,只是提起烛游,然后随意的一剑挥出,再次将他的人头斩了下来,顾泯看着那具尸体说道:“既然你是这样的人,我杀你又能如何?”
说完这句话,他又再次松开了剑。
……
……
圣旨很快传遍郢都,那棵大树的消息自然也有了些。
有人说,那就在更南边的那座天山之顶,只是那座山,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爬上去。
顾泯点了点头,对此比较满意。
很快他便再次牵着白马,和小女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里朝着南边走去。
“你为什么要挑在晚上走?”小女孩很不理解,当然更不理解的是他明明就是一个皇帝,还愿意去找那棵大树,那会吃很多苦的。
顾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继续向南走去。
来到城门前的时候,小女孩忽然说道:“我不想去找那棵大树了。”
顾泯说道:“那怎么办?”
“我想就待在这里啊。”小女孩期待道:“要不了多久我就会长大的,到时候我可以做你的皇后!”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女孩满脸都是娇羞,怎么都藏不住。
她的小脸,很可爱。
顾泯说道:“即便要做皇后,那也是好些年后的事情,如今这些时光,我们正好也去找找那棵大树。”
小女孩摇头道:“可我真的不想去了。”
顾泯听着这话,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说道:“但我想去看看,即便你真的不想去了。”
小女孩拉着他的衣袖,请求道:“别去好不好?”
顾泯温柔道:“别怕,我不会死在那里的。”
……
……
顾泯隐隐能够感觉到,那所谓的天山山顶,便是这一趟路途的终点,所以不管如何,他都要去那边。
小女孩拗不过顾泯,所以只能一起。
他们一直往南,走了很久,最后来到一座雪山前
那座雪山很高,而且极为陡峭,大概便是传闻里的天山了。
站在山脚,顾泯也很清楚的看到山顶的景象。
那里真有一棵大树,不过却没有什么红绳,毕竟从来没有人能够爬上去。
顾泯笑了笑,牵着马朝着山上走去,小女孩一边走,一边再次请求道:“能不能不要上去?”
顾泯笑道:“都已经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去呢?”
小女孩满脸担忧,“我觉得那上面不是什么好地方。”
顾泯说道:“眼睛闭上,天就永远不会亮吗?”
小女孩听不懂这些话,只是一个劲说道:“我觉得你可能会死在了那里,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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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摇头道:“不会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说话,而是朝着山上走去。
那座即便是再怎么高,顾泯也肯定能够走到山顶上去,更何况那座山对顾泯来说,本来就不高。
他们很快便到了山顶。
小女孩的脸色很难看。
顾泯倒是很寻常,问道:“你的红绳准备好没有?”
那棵大树就在眼前,如果想要许愿,肯定是要准备红绳的。
小女孩摇摇头。
顾泯说道:“看起来你现在真的没有这份心思,不过既然都来了,又能怎么办呢?”
他说话的时候,便看向了那棵大树后,那里有一副棺材。
一副很普通的棺材。
棺材里躺着一个人。
顾泯站在原地,然后手里提起了剑。
他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小女孩痛苦喊道:“你不要过去!”
顾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小女孩。
但很快,他又转过头来,因为棺材里,有人坐起来了。
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容貌不陌生,但气息骇然。
就是阿桑。
顾泯看着她,看着她睁开眼睛,也是重瞳。
“小师弟。”
她缓慢开口,声音冷淡。
顾泯摇头道:“你并非我的师姐。”
阿桑漠然道:“我不是你的师姐,谁才是你的师姐?”
顾泯平淡道:“她是。”
他伸手指了指小女孩。
有些事情,其实根本就不用想那么久,因为本来就很简单。
阿桑看着那个小女孩,淡漠道:“你错了。”
顾泯摇头道:“我没错,师姐容貌会变,性子也可能会变,但终究对我,是不会变的。”
阿桑冷笑道:“你凭什么觉得有人应该永远对你好?”
她从棺材里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泯。
顾泯也平静看着她,“没有人应该永远对我好,但师姐会永远对我好。”
阿桑看着顾泯,“小师弟,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不是了。”
顾泯直白说道:“我知道你是谁,师姐不过是你的道果,你想要吃掉师姐,重新归来,但这法子,想来也不能长生。”
阿桑眉头微皱,这是她所想的长生路,但的确花了这么些年,也没有走通。
“这具躯体也好,这灵识也好,都是我,我拿回我的东西,没有错,至于你,想让我做师姐,我也不会拦着。”阿桑就这么漠然看着顾泯,没有丝毫情绪。
“我不想要别的师姐。”顾泯提着剑,认真道:“你想要师姐变个模样,再也记不起我,也不对我好,我不能接受。”
看了阿桑一眼,顾泯又看了那小女孩一眼,顾泯平静道:“况且我答应过师姐,我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第九百七十六章 楼前
面无表情的阿桑听着这话,冷笑道:“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所笃定的,或许也是一个笑话。”
顾泯提着剑,认真看着她,说道:“师姐不是假的,她也会永远对我好,这不是假的!”
说着话,他已经提剑出剑,哪怕对面是一位天君,但顾泯也不在意,因为自己杀过别的天君,所以出剑,显得不是太难的事情。
满天都是剑光。
和之前杀那位赵天君比起来,顾泯的境界又有进展,如今的顾泯,已经比之前要强大太多。
想来他距离那天君境界,也不过是一道门槛而已了,要不了多少时日,他就能成为真正的天君。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他要从这个世界里离去。
阿桑看着他,忽然便有无数的紫电落下,一道道的紫电,强大而恐怖,而且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锁定了顾泯。
天地变色,也就是在一刹那而已。
顾泯递出数剑,斩碎几道紫电,但更多的紫电也在顷刻间将他淹没。
阿桑在远处看着他,平静而淡漠。
这是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她便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且她又是一位天君,因此想要杀了顾泯,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
一切都很简单。
只是片刻后,谁都没想到,一道璀璨的剑光瞬间将那些紫电斩开,顾泯在顷刻间便来到阿桑身前,然后是一剑递出,一条剑气长河骤然在他身侧涌出,而后疯狂的撞向阿桑。
阿桑面无表情,只是伸出一只手,洁白如玉。
指间在那条剑气长河上轻微一点,只是瞬间,一条剑气长河,在顷刻间便破碎开来,然后她的手,便落到了顾泯的胸膛上。
两人有短暂的对视。
顾泯看过无数次自己师姐的样子,但这一次,却最为陌生。
师姐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
顾泯忽然觉得有些伤心。
自己还是让师姐陷入险地了。
但事实如此,他又能怎么办?
顾泯被一掌按住胸膛,整个人倒飞出去。
“这是在我的精神世界里,你如何能胜我?”
阿桑淡漠的声音在天地响起,顾泯看到了那棵大树,此刻无风自动,那些枝叶,正在摇曳不停。
顾泯止住身形,在某处站定,身后便是那个小女孩。
吐出一口浊气,这位年轻剑仙盯着阿桑,就要说话。
“即便……”
噗的一声轻响,是利刃穿过身躯的声音。
滴滴答答。
那是鲜血坠落,落在地面的声音。
顾泯有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
一柄短剑,就这么从身后刺入他的身躯,贯穿了他的心口。
鲜血正从那短剑的剑锋上,一点点滴落。
顾泯脸色变得极为苍白,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身后。
握住短剑的,自然是那个小女孩。
她的眼睛里,此刻有着许多情绪,很是复杂,但最多的,还是一抹漠然。
顾泯有些惘然。
她不是师姐吗?
可师姐为什么会在自己背后给自己一剑?
顾泯想不明白。
这会儿那阿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早说过了,你看到的,却不一定是真的,你以为是真的,或许都是假的。”
顾泯缓缓跪了下去,然后有些无力地坐下,看着那个小女孩,问道:“你不是师姐?”
当初在看到小女孩的第一眼,顾泯便觉得她就是师姐,后来虽然不敢确定,但却又经过了那么些事情,经过那么些事情之后,他又觉得,这肯定是师姐了,可这会儿,自己认为的师姐,为什么会在自己背后,给自己捅了一剑?
那一剑正好,将自己的窍穴完全摧毁,似乎就只能在这里死去了。
小女孩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泯自顾自喃喃道:“你当然不是师姐了,师姐怎么可能杀我?”
他摇了摇头,却没有恨意在眼里。
阿桑缓慢从远处走了过来,说道:“她从来都不是个独立的人,不过是我的一抹灵识,如今早就被我抹去,你以为永远不会变?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顾泯无力地看着她,此刻即便想要说出什么来,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没了任何力气,一切都变得极其脆弱,慢慢地,他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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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陷入了虚无之中。
阿桑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那个小女孩。
她轻声道:“行了。”
……
……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皱了皱眉,有些烦躁。
烦躁的缘由不是别的,而是因为周遭传来的水声。
等到缓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映入眼帘的不是别的,而是一面瀑布,水声嘈杂,自然让人心烦。
顾泯坐了起来。
不过很快顾泯便瞪大了眼睛。
因为就在瀑布前,有一座小亭子,而亭子里,此刻正坐着一个年轻女子。
顾泯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人也在看着他。
“小师姐……”顾泯喃喃开口,但很快便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是的,坐在亭下的年轻女子,是小师姐洛雪。
“你是觉得,在师姐的精神世界里看到我,会显得很奇怪?小师弟,你真的越来越蠢了。”
洛雪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小师弟就是不清楚。
顾泯看到了洛雪的白眼,有些恍惚,但还是很快跑到亭子下,看向小师姐洛雪,有些疑惑道:“小师姐,那里到底是怎么来的?”
洛雪毫不客气的给顾泯脑袋上来了一巴掌,才一脸恨铁不成钢说道:“你之前不是都知道了吗?我和师姐是相连的,精神世界自然相通。”
顾泯这才恍然记起,之前两人昏迷的时候,便已经有气息想通,如今即便自己是进入了阿桑的精神世界里,想来也会和洛雪息息相关。
“那我呢?不是死了吗?”
顾泯有些不解。
“师姐那一半,已
经让她苏醒了,我这一半,却还没有,也就是说我能控制这一半世界,你会不会死,可不是她说了算。”
洛雪有些傲然的抬起头,一双眼睛盯着顾泯,“你只记得师姐怎么救你,我可也没少救你!”
这的确是事实,之前在天玄山的时候,是洛雪走入大阵,找到阵眼将他救出去的,再之后,也是她在那片草原里找到另外的阵眼,将李扶摇放出去的,要不然顾泯的处境一定会更为艰难。
“我也记得小师姐你没少害我,当初第一次上山,你便去偷了师父的鱼,我差点被打个半死。”顾泯有些幽怨的看了洛雪一眼。
洛雪瞪眼道:“那是害你?那可是我柢山的异兽,吃一口都好处无穷,你还吃了一整条,现在你说这样的话,到底有没有良心?”
顾泯无奈道:“师姐说得对。”
小师姐洛雪虽然最开始一直都有些不靠谱,但后来这些年,她的确也对顾泯有很多帮助。
眼见自家小师弟认错,这才善罢甘休的洛雪教训道:“你在外面很了不起,怎么到了这里就变得这么蠢了?是不是师姐,你难道认不出来?”
顾泯委屈道:“那生着一双重瞳,看着真像是师姐。”
洛雪懒得废话。
顾泯忽然问道:“小师姐既然你的精神还能和她对抗,那为何师姐就这么让她占据了?”
洛雪摇头道:“不是这个道理,这是她留下的手段,师姐和我,怎么抵抗?不过师姐又不是一般人,怎么可能说变成了她,就变成了她?那个小女孩不是师姐,所以,你要再去找她。”
洛雪开门见山道:“小师弟,我们时间不多了,你要是再找不到真正的师姐,那么我们要不了多久,都会被她同化,至于小师弟你,到时候或许也会真死在这里面。”
顾泯疑惑道:“可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师姐?”
“精神世界,所有都是假的,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有人想让你看到的,这个道理很简单,你不该让我来告诉你。”洛雪破天荒的神情凝重起来,“小师弟,你必须在这里找到师姐,要不然我们会死,小师弟你也走不出去。”
洛雪有些复杂的看着顾泯,认真道:“小师弟你知道的,师姐一向都不愿意你遭受磨难,你要是因为我们而死在这里的话,师姐会很伤心的。”
顾泯看着她,有些伤心。
那种悲伤的情绪掩盖不住,很快便被洛雪察觉到了。
洛雪笑了笑,“如果我和师姐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们都喜欢一样的东西也能说得通了。”
顾泯不说话。
洛雪拍了拍顾泯,微笑道:“小师弟你要加油啊,别让师姐失望了。”
这里说得是哪位师姐呢?
大概是两位师姐。
顾泯点点头。
然后他便看着洛雪一点点化作光粒,消失在天穹之中。
顾泯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很久之后,才收回目光。
他知道小师姐是去找那位天君打架了,在精神世界里,自然境界并不是太紧要的事情。
只是想来小师姐也不会占上风的。
顾泯清楚那位天君的恐怖。
他却做不了太多。
只是坐在亭下,想着师姐到底在什么地方。
第九百七十七章 这才是阿桑
世间的大事其实早在顾泯去寻雾野寺之前便已经全部有了定数,仙朝已然建立,顾泯已经是世间之主,一切都在寒山那些修行者的努力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百年之期其实并不长久,早已经到了,不过人们却没有迎来新的战争,至于是为什么,却不好说,反正世间很是平静。
远在深山里的那座道观里,那灰袍道士和这辈子都丢不下的年轻道士一同修行,当然还有一位话很少的年轻剑修,在很多年前的故事里,这位便出来的有些迟,虽然硬生生被改造成了练剑的胚子,但比起来前面那三位,终究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到了这边之后,年轻剑修也没有兴趣再去做些什么,想着就在这座道观里度过一生也是极好的事情。
这样安静的想法,不是所有人都有的,这样安静的生活,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有个少年,很多年前第一次走上天玄山的时候,便路过那座桂云殿,听着那位带他走上天玄山的那位修行者说起那位曾经的天玄山年轻一代里的最强者之时,便心生向往,不过那个时候,却不是对那位已经死去的粟千云有什么向往,而是对于天玄山有向往。
有些人,生来便是不愿意站在别人身后的。
那个少年叫做左丘,是一个天赋不比粟千云差的少年,他上山之后,一直苦修,相信只要再过些年,他便能够成为天玄山年轻一代里最为了不起的人物,再然后,便是将那位年轻剑仙斩杀,一雪天玄山的耻辱,再之后,他将成为天玄山的掌教,直至入云。
这个想法很好,但谁能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和他的想法没有任何的关联,很快,那个年轻剑仙便成为了世间的英雄,而天玄山便成为了他最大的敌对者,之后的日子里,天玄山几乎已经是注定要在那年轻剑仙的鼻息下活着的,可谁知道,那位天玄山掌教却又不愿意如此,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血海大阵,不过他虽然癫狂,但却没有疯,在那天之前,天玄山掌教将山中的珍惜道法和天材地宝通通交给了那个少年,让那个少年带着离开天玄山,蛰伏起来,等待时机。
左丘听过许多类似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大多都隐姓埋名多年,最后神功大成,一雪前耻,他觉得自己和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终将成为天玄山历史上的英雄,将天玄山再次光复,重现世间。
所有这些年的时光里,左丘修行极为刻苦,竟然如今已经到了千秋境顶峰,只差一步便能来到云海境,成为很了不起的人物。
只是当他知道那位年轻剑仙已经成为仙朝之主的时候,左丘的脸色很难看,也很狂躁。
他虽然自认是一个天才,但要这么修行下去,还要多少年才能赶上那个年轻剑仙?
一旦生出这个想法之后,即便是修行,也会让他心烦意乱,看着周遭,他更是愤怒不已,若不是因为那个年轻剑仙,自己何至于在这深山老林里藏着,他本该在天玄山的仙池里修行,那样才是真正的事半功倍!
有一日,他修行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事,顿时气血上涌,故而吐出一口鲜血,而后体内的气机离乱,他几乎是有些走火入魔,他脸色难看到了极致,而后好不容易服下两颗丹药的他,眉眼之间,满是煞气。
就在此刻,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山洞洞口,遮挡了为数不多的天光。
因为需要躲藏,所以左丘所开辟的洞府在孤峰峭壁之上,平日里那些藤蔓几乎便能将那洞口完全挡死,只有在天光很不错的日子,才会有一缕缕光透过那些藤蔓,最后落到洞府里,加上他布下的那些阵法,也能够将他的气息完全遮掩。
因此这些年里,根本没人找到过他。
可是这道身影自顾自走进洞府后,竟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现,好像是自己一早就知道他在这里面一样。
这让左丘的心有些冷。
心如死灰的意思,大概就是这个了。
对方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自然而然便能轻松的杀了他。
“即便我真的要死,我
也想问问为什么?”左丘怨毒的看着那道身影。
那人平静道:“就凭你这个眼神,我便能杀你千百次。”
听着这话,左丘的眼神缓慢变化,最后满是歉意,认真道:“抱歉,我有些冲动了,如果真的让你不高兴,我想我能表达我的歉意。”
那人没有转身,只是自顾自说道:“你这样的人,难道真会讲究这个?”
左丘默不作声,如今形势这般,他自然而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而已。
“道友何人?难道是寒山的修行者,一直便知晓我在此地?眼见那人说了一句话之后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左丘忍不住了,只能询问。
不过毫无意外的,又是不做回复。
那人始终不曾转身,只是自顾自说道:“天玄山立山这么多年,却偏偏出了个蠢货,不过好歹想着知道留下一个传人,不过这个传人,看着也是个蠢货。”
那人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话,左丘却什么心思都生不出来。
只要能活下去,他说些话,自己听着也就是听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转过头来,看着像是个寻常书生。
他平静道:“修行这种事情,大道难行,便走条小道,天玄山道法中,不是有一门噬魂大法?”
左丘一怔,随即强忍激动问道:“前辈是我天玄山前辈?”
那人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左丘,转身走出洞府,不过临了他撂下一句,至多半个时辰之后,寒山的修行者就要找到这里,让他好自为之。
那人一闪而逝。
左丘微微蹙眉。
天玄山中道法万千,虽然他都带在身上,但他向来秉持着修行一门道法就好好修行的心思,因此对那浩如烟海的修行道法,并无过多关注,如今突兀听见有人提点,左丘不由得深思此人是不是寒山那边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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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两道人影果然出现在这座洞府里,两人皆是寒山弟子,看了一眼里面布局,其中一人皱眉道:“应当是刚走没多久,会再回来吗?”
另外一人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洞府,摇头道:“不会再回来了,东西都搬空了,不过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我们找到他的?”
“不知道,不过再找就是,不是什么大事,在山上也是修行,到了这些地方同样都是修行,没什么区别。”那修行者随口说了一声,然后便朝着远处而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另外一人紧接着跟上。
两人化作两道虹光消失在天际。
一直在远处山林里藏着,看着两人远去的年轻人,脸色微变,一脸怨毒。
这么多年来,原来寒山一直都在寻他。
左丘过了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其实也有些懈怠了,直到今天生活才重新告诉他一个真理,就是一但懈怠,他很有可能,很有可能,马上就会死去!
确定两人离去,左丘一口气远去三千多里,期间布下无数阵法,在确定没有人跟来之后,他又在一座深山之中开辟了新的洞府,而后布置了无数的阵法,这才拿出那装有无数道法的天玄山玉简。
开始在那浩如烟海的卷宗里一点点翻查,最后果真在里面找到了一本噬魂大法。
那是天玄山的一门邪道功法,这些年一直都被束之高阁,严禁门下弟子修行,在天玄山要破灭之前,那位天玄山掌教便将其所有的道法都让左丘带走,其中便有这等秘法。
左丘仔细阅读了这门道法,脸色微变,这是邪道功法,虽然能够快速提升自己的境界战力,但这却是拿自己的寿命来换的,是一门极其狠毒的道法。
左丘冷哼一声,将其随手扔到一边,虽然他也想天玄山再次展现荣光,但是要拿自己的寿数来换,他不会愿意,但既然这里会有一门这样的道法,
那么会不会有些别的?左丘当初并没有对这些道法真正的关注,如今倒是给他提了醒。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开始不急修行,而是开始认真的将这些道法都翻阅查阅了一番,很快便看到了好几本天玄山珍藏的邪门道法,其中有一门名为血河大法,是吸取别的修行者气血为己用,同样可以快速提升自己的境界。
左丘看到这门道法,沉默了很久。
天玄山虽然一直以来风评不好,但其实也是世间有数仙山之一,是真正的正道大仙山,只是有些偏激,太想成为世间第一的那座仙山了,故而才会出现这么多事情,不过出现这么多事情之后,天玄山到底如何,也不重要了。
片刻后,左丘也不犹豫了,打开那本道法,便开始修行起来。
……
……
寒山的那两位修行者将消息传回寒山的时候,苏宿正有些郁闷的看着远处的竹楼,看着阴沉沉的天气,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王林走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苏宿微微皱眉,有些生气道:“这都能扑空了?”
王林点头,也有些遗憾道:“找了许久了,才有的消息,却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消息,我到时候查一查,说不定咱们寒山上也还有天玄山的探子。”
苏宿兴致不高,随口道:“即便有,也不是什么大事,天玄山都没了,就这么几个人,能翻出多少浪花来?”
王林却是摇头道:“师叔,俗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这样子,可不太好。”
苏宿白了他一眼,倒也没多说,做掌律这种事情,他本来就没什么经验,和做掌教其实是差不多的,有王林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其实才好,当然了,山中懂这些事情的,还不止王林,还有从柢山过来的宋宁等人。
苏宿忽然说道:“王林,你说下一任的寒山掌教,能不能是你?”
王林一怔,随即苦笑道:“师叔,你又拿我打趣,我怎么能做寒山掌教?”
苏宿没好气道:“我和小顾又不是瞎子,谁有本事我们能不知道?”
王林不说话了。
苏宿眯眼笑道:“你能力是有了,天赋也不差,想不想却是关键,其实有点野心又咋了?难道掌教之位,就不允许你争一争?只要不出阴招,你争你的,没人能说什么。”
王林沉默片刻,轻声道:“可那位宋师弟,却是掌教的师侄。”
“你怎么还不明白,小顾要是任人唯亲,这寒山能这样?”苏宿有些不耐烦的拍了拍手,“谁来做掌教,只看谁更合适!”
王林沉默了一会儿,才笑起来,“那师叔这么说,我想试试。”
苏宿笑而不语。
王林转移话题问道:“掌教进入已经这么些时日了,难道还没找到办法?”
苏宿叹了口气,“别的事情我倒是不太担心小顾,可如今既然是牵扯的阿桑师姐,我就觉得没那么简单,可能会有异变,不过不管如何,我寒山不能乱,我寒山要是都乱了,那么世间也会跟着就乱了。”
王林坚定道:“即便师叔这么说,我还是觉得掌教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毕竟掌教真是这万古难有的天才!”
苏宿挑了挑眉,这种拍马屁的话,他其实是最不愿意听的,不过这会儿倒是对他是个安慰。
“你是不知道,那位阿桑师姐那些年是怎么护着小顾的,几乎是拿自己的性命来将小顾护住,这样的师姐,我怎么就没碰上个?”苏宿说起这些话的事情,眼睛里有些羡慕的神采,师姐阿桑,虽然自己也能叫一声师姐,但那位师姐,自始至终,可都是小顾他一个人的师姐啊。
苏宿对两人之间的太多不清楚,但仅仅凭借那些自己看到的,便能知晓其中玄妙。
他有些感慨道:“大概这两人若不是师姐弟,就早已经不是如今这样了。”
——
今天会有个小小的爆更,这一章四千字
第九百七十八章 对错之说
世间的事情,哪里又说得清楚呢?
阿桑如果不是顾泯的师姐,那么他们能遇到吗?
若是真要发生什么,是不是师姐又有什么重要的?
就在苏宿感慨的时候,顾泯已经开始新的旅程。
这个精神世界里,一切都是虚幻的,但这些虚幻之中,却有着真实,想要找到真实,并不容易。
但顾泯还是走着,他走过一片荒漠,这里没有任何人类的踪迹,唯一能看到的,便是那些看似寻常的野兽,以及无数匹在阳光下奔跑的野马,那些健壮的野马奔跑在荒野里,阳光照耀在它们的毛发上,显得很好看。
顾泯下意识转头,却没有看到那匹白马,这才想起那匹马早已经被他丢在天山上。
回过神来,有一只专食腐肉的秃鹫从天而降,在一头野兽的躯体上轻松撕下好些已经腐烂的肉,它那双税利的眼睛,时不时会看向顾泯,那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情绪,不像是警告,倒是像是好奇。
顾泯没有理会它,也没有理会更远一些的野马,只是缓慢的朝着更前方走去,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走出荒野,天上便开始下雨,雷声不停,雨声越来越大,雨自然也就越来越大。
这些日子的天气突然变得很诡异,或许上一刻是万里无云,但下一刻便顷刻间会变化成瓢泼大雨,甚至开始下雪,总之来说,这个世界很不稳定,但顾泯很清楚,有这些缘由的是因为小师姐正在和那人战斗。
她们的战斗是精神上的交手,但会影响整个世界,顾泯没办法帮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制片精神世界里,找到那个该找到的人。
可师姐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顾泯毫无头绪。
他走上一座矮山,在狂风暴雨之间,发现了遥远的前方有一抹光亮。
顾泯想了想,便朝着那边走去,没有要太久的时间,他便越发的能看清楚那么光亮到底是什么。
是一盏灯笼,一盏大红灯笼。
那里有一棵枯树,树上便有这么一盏大红灯笼。
四周无人,这灯笼自然也不知道是谁挂在这里的,顾泯来到树下,仰头看了看,然后想要伸手把它取下来。
“这是我的灯笼!”一道幼稚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泯低头一看,原来是这棵枯树后藏着一个小女孩。
她生得寻常,也没有什么异象。
顾泯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好似是在看,到底这个小女孩到底是不是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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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努力了很久,认真看了很久,却还是没有发现眼前这个小女孩有什么不同之处。
于是他沉默着不说话。
小女孩仰着头问道:“你想要这盏灯笼吗?如果想要,就要用东西来换!”
顾泯不想理会她,也对那盏灯笼没有兴趣,他转身便走,朝着前方走去,很快便远离了那棵枯树。
“喂,怪人,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我可以把灯笼送给你啊!”那小女孩在后面喊着,顾泯却无动于衷。
只是当他走了许久之后,却发现眼前又出现了一棵枯树,而枯树上,又有这么一盏灯笼。
那个小女孩高兴喊道:“你回来了啊!”
顾泯眯了眯眼,还是没说话,只是分出数道剑气,朝着几个方向不同而去,但没过多久,这些剑气都又重新返回到这棵大树前,好似他们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无法离去。
确定这个事实之后,顾泯才在树边坐下,一言不发。
小女孩好奇地盯着他,打量片刻,才震惊道:“你该不是哑巴吧?!”
顾泯只是盯着那红灯笼。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雨停了。
天也黑了。
顾泯生了一堆火,开始发呆,期间那个小女孩说了很多话,但顾泯都没有理睬,他只是在发呆。
小女孩瞪着他吼道:“你是不是也是聋子啊?!”
顾泯没有说话,他在思考很多事情。
在这个精神世界里
,属于师姐阿桑那部分已经被那位天君占有了,小师姐与她苦苦相撑,如今也处于劣势。
可为什么师姐这么坚韧淡泊的一个人,会在一开始便被人占领了精神世界,是因为那位天君太过于强大,故而师姐阿桑没有反抗能力?
顾泯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小师姐凭什么能强撑?
一定是别的缘由。
那到底是什么缘由?
顾泯平日里觉得自己很聪明,此刻却觉得自己真的很笨,他想不明白。
“这么简单你都想不明白,真够笨的。”那小女孩忽然开口,声音动人。
顾泯抬起头看向她,疑惑道:“小师姐?”
小女孩嗯了一声,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毛,轻声道:“小师弟,我估计是坚持不住了。”
她的精神正在和那味儿天君抗争,这是她抽出来的一抹心神。
顾泯苦笑道:“可我还是一筹莫展,我不知道师姐到底在什么地方。”
洛雪疲倦地说道:“如果你找不到师姐,那我肯定也找不到她。”
顾泯说道:“好像和师姐一起死在这里,也没什么的。”
洛雪皱眉道:“小师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忘记了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吗?”
顾泯张了张口,只是还没说出话来,眼前的洛雪便骤然消散,只剩下那盏灯笼。
看起来这场大战对于洛雪来说,很是艰难。
顾泯站起身来,想了想,取下那盏灯笼,朝着前方走去。
如今是黑夜,这盏灯笼便是唯一的灯火。
他不知道要去向什么地方,但觉得应该往前走去,于是他便在一直朝前而去。
不久之后,他又来到了郢都。
顾泯记得清楚,自己之前所进入的那座郢都不在此地,换句话说,如果之前那座郢都是真的,那么着一座便是假的。
但实际上都是假的。
真实的郢都只在故乡。
顾泯走了进去。
这一次,里面没有任何人,这里是一座空城。
空荡荡的城池,空荡荡的街道,空荡荡的人间……
顾泯突然间有些感慨,但很快便笑了起来。
精神世界的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存在?是因为精神世界的主人的幻想,如今小师姐和那位天君正在战斗,那么她们肯定抽不出来别的心思,再继续将这精神世界增添别的东西,换句话说,当她们无暇顾及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现存的东西,便大概是真实的。
顾泯想透了这一点,有些高兴地笑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找到师姐的把握,便又大了一分。
于是他的剑识散开,在这座郢都里覆盖出去,想看看还有什么存在。
不久之后,他便在某处发现有些特别,他的身形骤然消散,再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那边。
顾泯皱了皱眉。
这个地方他很熟悉,是很多年前自己还在郢都的住所。
当初兄长登基,自己作为幼弟,侥幸不死,但也不能离开郢都,更不能离着皇城太远,因此这座府邸那边,便是皇城。
这说得好听是恩泽,但实际上却是监视。
软禁。
但活着总比死了好。
顾泯走了进来,在庭院里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师姐阿桑。
她还是那般,一袭灰色衣衫,就这么站在庭院里,对着自己儿时常常看的那棵黄葛树。
“师姐。”
顾泯轻轻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己此刻也无法完全确定师姐的身份,但是看到她的那一刻,顾泯便好似认定她便是阿桑了。
阿桑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顾泯一眼,淡然道:“小师弟那些年,过得真苦。”
她虽然没有什么情绪,但谁都能听出来那没有任何虚假
的伤心。
哀伤。
顾泯说道:“都过去了。”
“师姐为什么……”话只说了一半,顾泯便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这个。”
顾泯微微自嘲,“是我害了师姐。”
阿桑平静道:“怪你做什么,是我没忍住。”
顾泯有些埋怨道:“师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些事情想知道,我讲给师姐听就是,何必亲自来看。”
阿桑看了顾泯一眼,微笑着摇头道:“我这些年看着小师弟一点点长大,看着小师弟几乎从来不说自己过得有如何苦,看着小师弟一点点了不起,都觉得很好,可唯一不好的,总是觉得没有在最开始便遇到小师弟,不知道小师弟在遇到我之前,到底吃了多少苦,到底过得如何?所以一直想知道,现在有机会,自然也就忍不住。”
顾泯曾说过一些自己幼年的经历,但不管如何都会遗漏很多东西,哪里比得上亲眼去看看那般好?
顾泯惆怅道:“师姐你也太不冷静了。”
到了这会儿,顾泯要是还不清楚那些缘由,便真的有些蠢了。
“我在这里看到小师弟从皇城里出来,住在这里,每天晚上都在哭鼻子,很让人觉得可爱。”阿桑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有淡淡笑意,但看着没有那么开心。
自己进入精神世界,便相当于将自己的精神世界也裸露出来,让阿桑看到,所以才有了他之前所见的郢都,阿桑虽然去过郢都,但不会那么清楚,也不会看到过那些景象。
如此一来,之前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顾泯有些惆怅。
因为自己进来,所以精神世界暴露,阿桑第一时间便想看看自己的过往,于是便到了这里,随即也就让自己的精神世界被那位天君占领了。
之后的故事是顾泯在这个世界里苦苦寻找阿桑,可阿桑却只是在这里。
顾泯本该想到的。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有什么能让阿桑分心呢?
也就只有自己了。
“师姐,你真的不担心自己的身躯被人占据,自己成为那所谓的道果吗?”顾泯看着好似还在回味那些东西的师姐,显得有些无奈。
阿桑看着他,有些羞涩地解释道:“真的是没忍住。”
世上其他的事情,她都能忍住,可是唯独在小师弟身上,她忍不住。
顾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难道能对师姐说些什么?
阿桑忽然问道:“小师弟,你六岁那年在后院埋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
顾泯有些无奈道:“师姐,你能不能上点心,想这些事情做什么?”
阿桑微微一笑,然后不再说话。
“那现在怎么办?”顾泯随口问了一句。
阿桑说道:“师妹这会儿撑得很艰难。”
她抬起头,看着天幕,此刻云海之后的天幕其实早就生出了异象,一道道金色光芒和一条条紫色的光芒在天空中交叉出现,看着很是骇然。
阿桑说道:“说起来我和师妹原来是一个人。”
顾泯嗯了一声,他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阿桑继续微笑道:“但从一开始,我和师妹好像就不一样?”
她们之间好像是真没有什么共通的地方,她喜欢安静,但师妹却很闹腾,她对世间大多数事情都没有什么想法,但师妹却不同。
真要说她们有什么相同的,就是她们都很喜欢顾泯。
是的,很喜欢。
“小师弟,我很喜欢你。”
阿桑忽然开口,她微笑着开口道:“我和师妹都很喜欢你。”
顾泯一怔,下意识啊了一声。
阿桑没有再说话,而是整个人骤然升空,没入苍穹。
“小师弟,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
又是四千字,继续写啊
第九百七十九章 已不是昨日
天地间只剩下这么一道声音盘旋,久久不散。
顾泯低下头,忽然便看到了一道身影,从院子里的房间里走出来,径直走向那边的那棵黄葛树下,下意识的,左顾右盼。
片刻后,他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顾泯。
他好似没想到,这里真会有外人,而且这个外人,为什么生得比自己还要好看,嗯?还有些眼熟?
顾泯也怔住了,那个小家伙没见过自己,自己可见过他。
那也不是别人,就是顾泯小时候的自己。
幼年顾泯看着顾泯,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顾泯想了想,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便自顾自开口说起一些事情,大概都是自己小时候的经历,他每说一句,那个小家伙便眉头便越来越深,顾泯说了不少,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我也是你,我是长大后的你。”
幼年顾泯一脸警惕,明显透露着不相信。
顾泯说道:“你身上能有什么秘密,皇兄要杀你,你又能做些什么?何必要找人来骗你?”
听着这话,看着顾泯的脸,幼年顾泯才问道:“你和那个人是一起的?”
顾泯一怔,心想师姐肯定不会出现在他眼前,居然也被他知晓了。
自己真不错。
顾泯这么想着,随即自嘲一笑,自己夸自己?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说道:“她现在去天上了,她是我的师姐,是为了救我。”
顾泯简要说了说这里的情况。
幼年顾泯平静道:“这样说她也是在自救,为什么说是在救你?”
顾泯惆怅道:“她连自己都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去救自己。”
想起之前她因为想看看自己,所以才让那人乘虚而入,顾泯便不由得叹气。
这样的师姐,能辜负吗?
幼年顾泯看着顾泯说道:“那她肯定很喜欢你,你呢?”
顾泯听着这个问题,沉默不语。
师姐很喜欢自己,这样的事情,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可自己知道了,又做了些什么?
师姐什么都没说没要求,自己也就心安理得?
幼年顾泯说道:“书上的故事里,总有这样的,我看到过很多,但你要是心安理得什么都不做的话,应该就是个负心男子。”
顾泯一怔,听着自己说自己,那感觉好似真的有些奇怪。
幼年顾泯看着顾泯,问道:“我以后去做了修行者?”
他也是聪明人,看着顾泯,自然就能想到自己未来。
顾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反而是问道:“你要是我,你怎么想?”
其实你不用要是我,因为你本来就是我。
幼年顾泯说道:“我还是个孩子。”
他伸手扯下树上最低的一片叶子,然后自顾自说道:“你问我,可我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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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笑道:“你哪里像个孩子,不是还在想着杀死皇兄吗?”
幼年顾泯听着这话,
目光忽然如剑,但片刻后,又渐渐散去,平静道:“皇兄害死了父皇,总归是要死的。”
顾泯感慨道:“是啊,皇兄即便不想杀我,但也杀了父皇,怎么来说,都是该死的。”
幼年顾泯听得有些心烦,说道:“天上的事情,你不管管?”
顾泯有些无奈道:“我不知道能做什么,这是她们之间的战争。”
幼年顾泯摇摇头,“她既然那么喜欢你,又对你这么好,你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顾泯想了想,自嘲道:“我又能做什么?”
幼年顾泯自顾自说道:“母后死的时候,父皇很伤心,他说恨自己不是一个大夫,而是没用的皇帝。”
做皇帝当然很好,但那个时候的父皇,只是想要做一个好大夫,医治好自己的母后。
他爱母后,其实胜过爱一切。
母后去世之后,父皇整日昏昏沉沉,那太监送来的汤药,难道他就不知道有问题?
只是恍惚中,他也想着这样能赶紧去见母后而已。
顾泯说道:“这倒是害了我们。”
他说的是父皇去世之后,皇兄做了皇帝,开始大肆屠杀自己的亲兄弟的事情。
幼年顾泯冷哼道:“父皇又有什么错?他也有他想做的事情,我们怎么能拦着?”
顾泯仔细想着这话,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父皇觉得很伤心,是因为他无能为力,但我想来你怎么都是能做些什么的,为什么就这么看着?”幼年顾泯冷声道:“该做什么便去做,别让我觉得你就是个废物。”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返回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似乎是在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顾泯听着关门声,抬头看着天幕。
深吸一口气。
周遭马上便有无数剑气升腾而起,一点点冲向云霄!
那些狂躁的剑意在此刻汇聚而来,有气冲云霄的意思。
顾泯心念一动,烛游出现,发出微微颤鸣。
顾泯笑道:“知道你不是你啊。”
烛游只是颤鸣。
顾泯笑了笑,然后说了声去。
烛游冲天而起,阵阵剑气涌出,天地惊颤不停。
……
……
此时此刻,寒山,剑鸣声骤起。
苏宿身后长剑,率先出鞘,涌向天空。
而后便是无数剑修佩剑,此刻齐齐升空,剑鸣声笼罩寒山,响彻世间!
而这一切的最中心,便是那座竹楼。
无数飞剑环绕竹楼,悬空游走。
苏宿瞪大眼睛。
王林有些惊骇出声,“师叔,这什么意思?!”
苏宿有些不敢相信,轻声说道:“突破了?”
很快,竹楼前,开始有寒山的剑修聚集。
谢宝山骤然出现在苏宿身侧,看着竹楼里面,这位如今踏入归一境的强大剑仙,看着这一幕,也
有些激动,“掌教成了?!”
苏宿却是有些担忧道:“不是神魂离体吗?这如何能说破境?”
谢宝山也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说道:“指不定是某种秘法?”
苏宿点点头,赞同道:“也是,小顾读了那么多书,有些秘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谢宝山微笑道:“即便不是破境,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我敢说掌教如今距离那所谓的天君境界,也不太远了。”
苏宿附和道:“也是,不过这都寻常事情,小顾什么人?那可是绝代天才,这么快便天君境界,也是理所当然。”
谢宝山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
苏宿赶紧打住,不再说话,他倒是清楚,要是再这么说下去,估摸着就要扯到自己身上了。
眼见这家伙不说话了,谢宝山也不追着开口,只是老神在在的转悠回去了。
“老谢,你他娘的去哪儿?”
苏宿皱起眉头,如今这个时候,小顾说不定就真的在破境,作为山上最强大的剑仙之一,谢宝山理应在这里守着。
谢宝山知道他的心思,不咸不淡道:“我在寒山,不过在什么地方,都差不多。”
……
……
顾泯身后簇拥着无数道剑气,冲天而起!
只是顷刻间,云海汇聚,拦在了顾泯身前。
顾泯脸色不变,万道剑气在此刻,冲向云海!
顷刻间,雷声大作,无数道光华从云海里涌出,撞向顾泯!
只是不等顾泯回击,又有数道光华从云海中涌出,撞向那之前的光华。
无数光华就在顾泯眼前相撞,而后碎裂,消散无影踪!
顾泯有些无奈,大声喊道:“师姐,不用担心我!”
他怎么都想的明白,这数道光华,自然是师姐们在出手。
只是如今她们在和那位天君交手,如何能够分心?
喊过之后,顾泯冲破云海,来到了天幕之下,却没有看到两位师姐的身影,而是看到无数光华在这里互相交织,拉扯在了一起。
这里好似一片星河,只是那些繁星之间都有了连线,将自己连在了一起。
一片璀璨!
顾泯散出剑识,而后很快便找到那其中的一团光华并非是师姐,因此没有任何犹豫,便是数剑斩出,无数剑气,撞向那道光华。
只是片刻后,剑气瞬间便在中途消散,无影无踪。
“在这里,你如何……”那团光华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形,但一句话没说完,她便被另外的一道璀璨光华击中。
顾泯笑而不语。
他在这里,自然很难伤到她,但是却能让她分神。
只要她分神,那么对于两位师姐来说,便有极大的好处。
那人看了顾泯一眼,冷声道:“她们本就是我的道果,今日不管是谁来,都无法改变!”
-——
晚上应该还有的
第九百八十章 今朝旧
那位天君辈分极高,又钻研长生许多年,故而不管如何,都肯定会有自己的手段,如今在精神世界里,即便她尚未完全将阿桑和洛雪炼化,但从此刻来看,也占据着上风。
顾泯无法真正参与到这场战争中,他只能在外围不断的干扰,让两位师姐出手。
那些凌厉剑意,本就是世间最恐怖的杀招之一,但是在这精神世界里,却显得有些无用,因为这里并非真实的世界,也就是那位天君被两位师姐牵制,要不然光是靠顾泯,只怕是在顷刻之间他就要落败,落败之后,能不能再复苏,便要看两位师姐的。
无数道光华在这里一直相撞,璀璨无比,顾泯有些时候被这些光华惊扰,显得有些无奈。
依着他如今的境界,也只能看到是无数道光华在这里相撞,而看不清楚具体的手段,这让他更是无奈,但依稀可以分辨出来,那两道气势越来越弱的光华,便是两位师姐。
他开始有些担心起来,依着这样发展,要不了多久,她们就会落败,至于落败之后是什么结局,顾泯自然知晓。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只是两位师姐若是不在了,这才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想到这里,顾泯调动剑气再次朝着那道光华涌去,只是和之前的景象差不多,在半道光华便要碎裂,而后便四散而去,消失不见。
顾泯对此,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可言。
他之前心有所悟,若是在外面,指不定便要往前一步,成为一代天君,但因为陷入此地,也只是有了些提升,却并没有达到天君境界。
对于如今这个境地,顾泯不至于去怪谁,但是仍旧会觉得有些失望,因为他根本无法插手什么,显得有些废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光华骤然消散,然后在顾泯身侧生出,汇聚之后,变成人形,正好便是小师姐洛雪,她脸色苍白,满脸都是疲倦,看了一眼顾泯,她开门见山,“我和师姐没什么办法了,不过仍旧会给小师弟你留下一线生机,到时候我们为小师弟打开通道,小师弟你就就此离去吧。”
洛雪说话的时候有些歉意,“做了这么久的师姐,差点没能看好小师弟,真的有些失败。”
顾泯脸色难看,苦涩问道:“两位师姐就真没有半点别的办法了?”
洛雪摇头,毫不避讳说道:“她在这里留下了许多手段,我们不过是其中之一,本该最开始便被吞噬,如今虽然有了些变化,但也意义不大,我和师姐,没办法了。”
说完这句话,洛雪笑着说道:“小师弟,别伤心,大道漫长,能够有这么些年的相伴,已经是极好的事情,师姐也好,我也好,都不会不满足,只是以后没了我们,小师弟自己前行,便也要慢一些。”
“对了,小师弟如今已经是一位准君了,距离天君境界,不过是一线之隔,我们其实也帮不了小师弟什么了。”洛雪一拍脑门,微笑道:“师姐抽不出身子来道别,就托我一道说了。”
顾泯嘴唇颤抖,却只能喊出两个字,“师姐。”
洛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顾泯摇头道:“我答应过师姐,绝不让她再受伤害的。”
他虽然这么开口,但依旧是一筹莫展。
从远去雾野寺,到回来之后进入这个精神世界寻找办法,顾泯努力很多,但他也知道,世间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足够努力就能得到好结果的,自己不是神,也不万能。
“我和师姐都知道小师弟已经很好了,如今这般,也没什么办法,小师弟,不必介怀。”洛雪看了一眼那边,没了自己,师姐阿桑化作的那道光华已经完全被压制,若是自己还不归去,只怕是不止她们两人,就算是顾泯,一样也走不了。
“好了,话都说的差不多了,小师弟你注意,我们马上会为你开
辟出一条通道。”
洛雪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再度化成一道璀璨光芒,只是瞬间,便消散开去,重新加入战场。
只是片刻之后,果不其然,就在顾泯身前不远处,一道门户,缓慢出现。
那位天君冷笑一声,“想走,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小师弟,有幸相识,便是幸事,至于能否走到大道尽头,那并非是人力可以掌控。”
师姐阿桑的声音传了出来,还是那般平淡,即便是在这么个境地下,阿桑依旧没有任何的惊慌,好似对于她来说,真是天底下的任何事情,其实都不至于如何惊慌。
随着门户慢慢出现,越来越清晰,阿桑的声音便也越来越淡。
顾泯看着那道门户,不愿就此离去。
片刻后,阿桑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师弟,今生不再见,保重。”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那道门户竟然迸发出了一道极为强大的吸力,顾泯没能反抗,只是顷刻间,那道强大的吸力便将他朝着那道门户拉扯而去,看起来要不了多久,便会陷入其中,离开这个世界。
顾泯皱着眉头,抵抗着这强大的吸力,但却都是无用的。
他离着那座门户越来越近。
直到进入其中!
……
……
寒山竹楼里,又迸发出了一道剑鸣。
苏宿微微蹙眉,第一时间从外面冲进竹楼之中,只是抬眼一看,正好看到顾泯睁开双眼。
“怎么样?!”
苏宿有些急切。
如今竹楼里的景象,大概还是之前那般,阿桑和洛雪两只手紧紧相握,根本无法分开,而顾泯就站在床前。
脸色苍白,满脸都是自责。
顾泯看了一眼苏宿,眼眶便已经红了。
过去那么些年,不管遇到过再难的事情,他几乎都没有哭过,但此刻,他心情复杂,一时间心酸也好,还是觉得无奈也好,亦或是觉得无用也好,便是想哭。
苏宿看着顾泯这个样子,已知事情不妙,有些烦躁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啊!”
顾泯看着苏宿,一时间竟然无法开口。
那些在天空盘旋的飞剑已经落下,竹楼里已经来了不少寒山弟子,王林在门口,有些复杂说道:“启禀掌教,山门处来了许多修行者,询问寒山如今发生了何事。”
之前剑鸣声响起,虽然在寒山,但其实已经传遍世间,如今修行者们闻讯赶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顾泯看了一眼王林,平静道:“就告诉他们,我闭关又有所得,让他们自己离去。”
说完这句话,顾泯当下才缓慢开口,说起两位师姐的情况。
苏宿听得眉头紧皱,早就知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但却没有想到,这到了最后,竟然真的是毫无办法的局面。
在场的修行者,都是寒山说得上的一些人,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没有一个人开口,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宿试探着说道:“若是两位师姐当真被磨灭,我们总要做些什么。”
他说的很委婉,但是不管是顾泯还是别人,其实都知道苏宿的言下之意。
若是那位天君复生,寒山是不能让她离去的,因为她一旦离开,对于整个寒山来说,不会是一件好事。
“我师父谁也不能动!”
长久的安静之后,有人开口,却不是别人,而是郁朝,这位年轻剑修,如今修为尚浅,但此刻却突兀开口,他盯着顾
泯,一字一句道:“小师叔,你有办法的吧?”
顾泯没去看他,只是重复道:“两位师姐的确不能动。”
他说出这句话,寒山倒是没人反对,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如今的寒山早就是铁板一块,对于顾泯这位掌教,不管做出什么决定,大概都不会有任何反对。
苏宿刚要说话,王林又急匆匆的回到这边,脸色有些难看,“掌教,山门外那些修行者不知道为何知晓了这里的事情,一定要上山!”
两位师姐的问题,理所当然的不可能一直瞒着,但是这么快便流传了出去,让顾泯还是有些猝不及防,但顾泯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管那所谓的内鬼,只是看着王林,平静道:“你去山门前告诉他们,若是今日有人敢硬闯寒山,我会让他们死在山上。”
这句话,杀机滚滚,丝毫不做任何的掩盖。
王林领命而去,有了掌教的这句话,想来那些修行者即便是再想乱来,也没有胆子上山了,毕竟顾泯的境界摆在那边,谁敢挑衅?
顾泯收回目光,有些颓然的看向苏宿,然后轻声道:“我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他这句话说出来很无奈,但也的确是如今的现实。
师姐体内自然有大事发生,但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苏宿不想说话,他知道此刻顾泯内心里肯定更伤心。
“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苏宿笑了笑,“就算是真要对不起这世间一次,我也支持你,毕竟你已经救了这世间很多次。”
……
……
王林来到山门处,黑压压的修行者如今就聚集在山门外。
远处光华不断出现,很显然,还有着无数修行者,此刻正在朝着这边赶来。
王林看了那边一眼,收回目光,然后才平静道:“我家掌教有言,诸位若是不请自入寒山,今日便留在寒山上,不必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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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不大,但声音已经传遍山门前后,嘈杂的修行者们此刻忽然安静下来。
谁都不曾想到,那位年轻剑仙,如今的仙朝之主,此刻竟然会这么说,他甚至都没有任何解释,便只是让他们不要上山,甚至以生死来威胁他们。
一时间,很多人眉间都有怒意,却不敢发作,正如山上那些修行者想的那般,顾泯如今是一位准君,剑道通玄一样的人物,他们自然害怕。
“这是关乎世间的大事,顾掌教若是真要一意孤行,我们不答应!”一个年轻修行者从人群里走出来,盯着王林。
王林也看着他,他们境界相当,王林甚至更好一些。
“你要闯山?!”王林眯了眯眼,手已经自然的放在剑柄上了。
这桩事情对错尚且不去说,只要对方想要闯山,王林就会真的杀了他。
寒山哪里是随便能闯的?
“王道友要杀我?杀了我又何妨,这关乎世间大事,我死便我死!”那年轻人面无惧色,竟然已经往前走了一步。
王林正要拔剑。
身后人群里,忽然又响起数道声音。
“山上的事情若是真的,那便是顾掌教欠着全天下人一个交代,我们要上山!”
无数个年轻人从队伍里走出来,眼神坚定。
看着这群人,王林的脸色很古怪。
他们曾经都是顾泯最忠实的追随者,可如今却又在反对顾泯的所作所为。
这样的他们,不知道是不是顾泯想要看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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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一章 就是为了她
这个世间最可怕的其实不是那些精于算计的小人,而是那些直人,只认对错,不管他物,心中有信念,看着便自然无惧。几
既然无惧,便好似无敌。
王林拦不下这些人,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杀了他们,毕竟这些人并非是那些精于算计的小人,他根本没有动剑的可能。
但顾泯让他守住山门,他却不能不管。
他正在犹豫间,苏宿从山道上走了下来,看了一眼王林,摇了摇头,“让他们上山吧。”
如今这局势,已经这样了,想要拦都拦不住。
王林让开身子,有些犹豫问道:“掌教作何打算?”
苏宿有些恼火道:“能做什么打算?他又不是孤家寡人,即便是想要和世间为敌,如今又能如何?”
王林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苏宿看他这样子,也不多说,只是很快便在山道上看到另外一道身影。
一袭白衣,仗剑下山。
场间一时间很安静,那些正在登山的修行者,都不知道为什么,自顾自分成两行,仿佛不敢阻挡那人的道路。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下山而已。
苏宿眯着眼,“好浓郁的剑气。”
那些白衣,缓慢下山的时候,其实身体里便一直都有剑气往外流出,让人不敢靠近。
王林看着这个陌生的剑修,想着那些传闻,心说这位剑胚修剑那么多年,都从来不曾出关,怎么选择在今日下山?
苏宿没说话,同为剑胚,只是两人天资,也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如今此人下山,他也只是看着,当然了,若不是如此,难道还能做些什么?
眼看那白衣剑修沉默下山,苏宿只是上山。
只是走到一半,那沉默不言的白衣剑修忽然转头,看向这边,苏宿也心有灵犀的停下脚步,转身。
“听闻你也是天生剑胚?”
那清冷声音传出,有些恍惚。
苏宿嗯了一声,“自然不如前辈风采。”
白衣剑修看了苏宿两眼,最后什么都不再说,就是下山。
苏宿神情复杂。
一众修行者,已经到了大殿之前。
其中多是年轻一代的修行者,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是和顾泯一起成长起来的,虽然不如顾泯那般迅速,但是走了这么些年之后,年轻的剑仙成为了仙朝之主,他们大多数人也成为了各自仙山的中坚。
他们站在此地,便是在等顾泯从里面
出来。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顾泯并不在此处。
王林有些担忧道:“师叔,咱们就这么拖着他们?”
苏宿冷笑道:“他们自己说要上山,小顾又没说一定要见他们。”
……
……
“那些修行者在大殿之前高呼一定要见掌教。”
“苏掌律期间出剑数次,都没能真杀一个修行者。”
“掌教,他们说掌教再不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便不再承认掌教你的仙朝之主身份。”
消息一连串般传入竹楼,顾泯有些心烦,但却始终没有说些什么,他只是看着眼前的两位师姐,脑海里却在一直思考,当下的局面不是他关心的,他唯一关心的只是两位师姐会不会就此醒不来。
或是醒来之后,便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竹楼里有声音再度响起,“掌教,楼真人来了。”
世间一切的修行者,都可以说没什么好在意的,可这位境界和顾泯相当,名声也不是太弱,他既然来了,自然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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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沉默片刻,说道:“就在这里吧。”
平日里对待楼真人这样的客人,自然要去别的地方,可如今,他不会离开这里。
很快,楼真人便来了。
这位祀山的上任掌教还是一身灰色道袍,看着很寻常。
两人对视一眼,顾泯主动开口说道:“大概事情便和真人所想一般,世间传言也是真的。”
楼真人点点头,问道:“如今还有办法没有?”
顾泯摇摇头,也不隐瞒,“我读了很多书,知道很多道法,但没有任何一样能够搭救她。”
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但楼真人还是听出了顾泯言语里伤感。
“我修行很多年,最后成为了一位准君,但我还是无法救起师姐,我曾救过世间,却无法救她。”
顾泯自嘲道:“我修行又有什么用?”
楼真人听到这里,皱眉道:“你怎可如此想?”
就在这个时候,御风也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这位年轻的剑仙。
一头白发的御风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又能如何?”
顾泯转头看着他,问道:“你们是来杀人的吗?”
御风毫不避讳,平静道:“若是不得不杀,我们只能杀。”
虽说早知道可能会是这样的答案,但是顾泯还是有些失望道:“那是我师姐。”
御风认真道:“若那是遮云,我也会杀。”
苏遮云是他的亲妹妹,但若是成了这样,他御风一样不会留手,这是他的意志,其实也是大多数修行者的意志。
“我不愿意。”
顾泯看着御风,平静道:“我做过那么多事情,如今这一桩,我不愿意。”
御风说道:“如果你的师姐是道果,那么等她被吸收之后,那已经不是你师姐了,所以你这么选,没有任何意义。”
顾泯不说话。
“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御风看着他,“好不容易才将世间拉到如今这个局面,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决定即便是造不成太大的影响,那人复苏,就此离去,什么也不做,可你在世人心里,已经变了。”
御风语重心长道:“你既然是仙朝之主,怎能如此?”
顾泯没急着说话,只是问道:“有没有带桂花,上次的我已经喝完了。”
……
……
煮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在这里煮茶还是头一次。
楼真人坐在一侧,没有说完,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桂花茶,另外一边,顾泯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师姐如何,我自有打算,但我不许任何人伤她一分。”
说完这句话,他放下茶杯,便算是真的尘埃落地了。
他的心意已决。
“我救过这个世间很多次,想来我有资格胡闹一次,至于所谓仙朝和众生,我连师姐都护不住,护住了他们,又如何?”
守护的意义,当然是守护,但总会有一个亲疏远近,若是身边的人都先死了,再去说守护世间,天下苍生,岂不是有些可笑?
那是书上记载的圣人。
顾泯做不到。
他也没打算去这么做。
他站起身,便要去大殿那边。
“你想清楚!”御风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有些冷淡的意味。
顾泯只是说道:“你们可以下山了。”
这句话里有很多情绪,御风很清楚。
如果自己留在山上,顾泯会不太开心。
御风摇头道:“我不会下山。”
这句话蕴含的东西也不少,大概是说等会儿我要在山上看事情的发展,如果有问题,我也会出手。
顾泯看向楼真人。
这位祀山前任掌教带着些歉意说道:“若是危及世间的事情,贫道不可能只是看着。”
第九百八十二章 有我在身前
在这样的局面下,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但是对于楼真人和御风这样的人来说,他们要选择的,永远都是一样。
为世间计。
这是他们作为修行者一直奉行的事情,谁也不能说他们有什么错,因为他们不是那种张口闭口便要牺牲旁人的伪君子,而是真正愿意自己去死的寥寥几人之一。
顾泯沉默了。
御风和楼真人走出竹楼,就在门前等候。
顾泯站在门口。
他和御风是好友,但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即便是好友,也没有什么办法,友情在此刻,并没有太多作用。
顾泯看了一眼守在不远处的寒山弟子,开口道:“让那些人过来。”
他此刻定然无法离开这里,但那些上山的修行者,他也一定要给出一个解释,所以只能在这里了。
那名弟子拱手,很快便退去。
没过多久,那些上山的修行者便满脸怒意的来了。
那些年轻的面孔,看着其实让人很难生气。
世间百年,悄然发生了很多改变,最大的改变便是那些曾经的年轻人,大多数便已经在各自的山门里说得上话,他们还没老去,因此身上不会有丁点老气,是最好的时候,但他们此刻,已经和自己曾经敬重的对象走向了对立的一面。
这种局面,是谁都没想过的。
当修行者们看到那个站在竹楼门口的年轻剑仙的时候,所有人没有立即说话,即便他们之前很愤怒,但是他们此刻眼中还是有着毫不掩饰的敬佩。
剑仙顾泯,早已就是一个传奇的名字。
他们仰望百年。
顾泯也看着他们,更是什么话都没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开始上山的时候,说话的那位年轻修行者又站了出来,盯着顾泯,无比肃穆问道:“敢问顾掌教,世间如今流传之事,是否是真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此刻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这是质询。
寒山的修行者们脸色微变,有些难看。
顾泯平静道:“我还在想办法。”
他有些疲倦,但却不能不站出来。
“敢问顾掌教,有何办法能够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位年轻修行者毫不留情的沉声道:“若是没有办法,敢请顾掌教斩杀异域天君,要不然那定然是绝大祸患。”
那人所说,也就是此刻所有人的心声。
顾泯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若是这个人抱着别的心思,要将顾泯从仙朝之主的位置上赶下来,他大概也还能有些心安,因为那样的局面他经历了不止一次,但实际上,他却不是那般的修行者,他之所以这么开口,身后这些人之所以在这里等着,却是真正的为了世间。
“那是我的师姐。”顾泯平静道:“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的。”
他有些疲倦,倒不是因为如今的局面,而是因为找不到办法。
那年轻修行者有些不敢相信,之前虽然寒山这样对他,但他却没想过那是顾泯的意思,甚至还抱着希望等见到顾泯的时候,那位年轻剑仙会如同以往那般,会为了世间,做出他该做的事情,但确实没想到,他们见到顾泯之后,顾泯居然也没有如何解释,便已经宣告了自己的选择。
“顾掌教!顾剑仙!你明白你如今肩上的担子吗?!”
那年轻修行者蓦然大声,有些不敢相信说道:“这是顾掌教你做出的选择?!”
身后的人群响起嘈杂的声音,那些上山的修行者,在这里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他们和那个年轻修行者一样,同样是不敢相信这是顾泯说出的话。
御风站在人群里,神情复杂,他和顾泯相交那么多年,其实也该很了解他了,但是到了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从来没有看透过顾泯,就像是他从来没有看透过梁照一样。
玄空也上山了,却没有到竹楼前,而是在远处,就和洛瑶在一起。
看到那边如今的景象,玄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惆怅说道:“顾道友这般行事,对世间到底还是没什么裨益啊。”
苏宿有些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看着苏宿这个样子,玄空哭笑不得道:“苏宿,你既然是寒山掌律,怎么不知道劝一劝他?”
苏宿冷哼一声,“我也想劝,可他能听我的吗?这事情就不是劝能行的,你们是不了解那位师姐在他心中的地位,当初在战场上,小顾也就是境界太低,要不然你觉得云端那几个人能活着离开?”
苏宿自顾自说道:“别的我不敢说,有一点我完全要告诉你们,小顾这个人,即便是自己死了,都估摸着不会那么坚定,但谁要动他那位师姐,他绝对会拼命的。”
玄空皱眉道:“一位准君要拼命,这他娘的谁还敢真动手?”
说完这句话,玄空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浮梦山掌教洛瑶,问道:“你怎么看?”
洛瑶平静道:“此刻我不把自己当作此间的修行者,只是看着他,我觉得他不错,怪不得会有我这样的女子喜欢他。”
玄空怪异道:“现在都不遮掩半分了?”
“何必遮掩,现在喜欢一个人,都不配直白说出来吗?”洛瑶很淡然,她和早些年相比,要变了很多,但是唯一不变的,大概还是喜欢顾泯这件事。
这大概便是所谓的一见顾泯误终身。
玄空哀叹一声,“我们这些人啊,既是他的朋友,又是这个世间的修行者,站在哪边真是不好选,不过看起来祀山那位就没什么困扰。”
看了一眼御风,洛瑶也是有些神情复杂,“这大概就是他和我们不同的缘故。”
前些年没有顾泯的时候,御风是真正意义上的年轻一代第一人,和他们都有一道鸿沟,后来顾泯出现,短暂和御风相提并论,而后越过,自此之后,御风和顾泯相差一线,而他们和御风,也是相差一线。
这一线之隔,看着寻常,但实际上或许是一辈子都无法赶上的距离。
苏宿听着这两人废话,随手在一边扯出两根野草,叼在嘴里,漫不经心道:“等会儿打起来,我肯定要站在小顾身边的,至于你们,要出手,也干脆别过去了,和我打一场便好了,反正你们两人加起来,也不见得能打得过我,干脆也就别出手了,就在这里看着。”
洛瑶懒得和这位剑胚计较,她只是说道:“现在除了你,还有他别的朋友会站出来说我支持他吗?”
她这个问题看着寻常,但实际上极难选择,以往顾泯不曾站在无理那一方,但如今,虽说很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是站在了无理的那一方,谁和他站在一起,便是要去对抗整个世间。
这样的选择,并不好做。
洛瑶说道:“我如果不是浮梦山的掌教,我只是洛瑶,我自然站在他身边。”
……
……
竹楼前那些人很愤怒,但却没有破口大骂,很多人看着顾泯,想要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悔意,但他的那双眼睛里只是平淡如水,没有任何别样的情绪,好似不管如何,都始终平静,永远不会掀起波澜。
“诸位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选择,便请下山吧。”
顾泯疲倦开口,挥了挥手。
只是人群里却没有任何的动作,那些年轻修行者开口,还在苦苦劝着这位年轻的剑仙。
顾泯却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平静的站着。
“顾剑仙,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要出手镇杀那异域天君,顾剑仙会如何选
?”
人群中,忽然又有人开口相问,咄咄逼人。
顾泯没有任何犹豫,开口告诉他,“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谁出手,谁死。”
这声音比顾泯的剑更锋利,瞬间让这些年轻修行者觉得心碎了。
他们一直以来都当作榜样的年轻剑仙,此刻当真是要为了所谓的一个人,来对抗整个世间了。
御风一直沉默不语,其实该说的话,之前在竹楼里他都已经说了,此刻自然而然也就不用说了,他曾问过对方,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师姐已经不是师姐了,你还会这么选?
他说是的。
这局面好似类似于很多年前在祀山的时候,祀山祖师说顾泯灵智已经消散,如今即便杀了他,也没有任何用了,你还会怎么选?
当时的祀山掌教,如今的楼真人也选的很简单,那就是,我还是这么选。
只是当时的楼真人这么选,占据大义,如今的顾泯这么选,却显得那么冥顽不灵。
顾泯不在意他们的想法,正如他所说,他已经救过这世间数次,如果这一次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也不算是对不起他们了。
顾泯在台阶上坐下,听着那嘈杂的声音,没有再说话。
那些人自然不会也不敢对他出手,也就只能说些话了。
顾泯自然也不能随手出剑杀人,故而就这样,也是挺好的局面。
只是他仍旧在担心师姐。
他有些盼望师姐醒过来,但又很害怕醒过来的师姐,已经不是师姐了。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过去。
竹楼里,忽然迸发出一道强大的气息!
磅礴威压,瞬间从竹楼里炸开,蔓延而出,波及到四周!
顾泯骤然起身,一身剑气猛然催动,将一座竹楼彻底围困起来。
楼真人双手之间也有缥缈气息出现,一道道强横的气息,此刻迅速便构建出了一道屏障,拦在一众修行者身前。
顾泯在构建出剑气屏障之后,没有任何犹豫,便已经冲入竹楼里。
此刻的阿桑,已经坐起身子,洛雪已经没了踪影。
她身上有强横气息不断流出体外,给周遭空间造成了很大的压迫感,就连顾泯,在短时间之内,都有一些呼吸不畅。
顾泯正要开口,那边的阿桑便已经缓慢睁开眼睛。
一抹光华,在睁开眼睛的同时便从眼中涌出,朝着顾泯而来!
顾泯在电光火石之间直接伸手,烛游出现在掌心,一剑斩出,拦下这道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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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会儿,他才看清楚了,眼前的师姐阿桑的一双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顾泯的心凉了半截。
师姐还是失败了吗?
阿桑漠然道:“你觉得她们能胜过我?”
顾泯默不作声,只是手中长剑,剑气吞吐不定,看着如同一盏在风中的灯火,摇曳不停,又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这些剑气便代表着顾泯此刻的想法,他可以提剑去斩杀一切可以斩杀和斩杀不掉的敌手,但是面对眼前的师姐,他甚至连提剑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有些茫然的看着。
阿桑冷笑道:“剑都提不起来,你又有什么用?”
说话间,她便已经挥袖,一道强大的气息涌出,铺天盖地的,都是无比强大的威压。
顾泯涌出数道剑气,与之相抗,却没有下一步的手段。
阿桑摇了摇头,便冲天而起!
竹楼瞬间被撞碎,无数碎裂的竹片四散而去,与此同时,楼真人指间已经生出无数光粒,拉出一道长线,朝着阿桑而去!
阿桑一挥袖,暂时将那些光线拦下,而后她朝着天幕挥袖,云海瞬间破开,在更高处,天幕也开始渐渐裂开一道口子,阿桑不愿意在这里久待,要就此离去。
此界并无天君,想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住她的去路。
楼真人一跃而起,数道光粒出现在双手之间,汇聚之后,宛如一个巨大的光球,他默然无语,只是在光球聚集之后,轰然朝着阿桑砸去!
楼真人踏足准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依着这位祀山前任掌教的天赋,其实他已经在准君境界里走得极远了,距离天君,虽然还有距离,但也不会太远,他此刻出手,即便是天君,也不敢小觑。
阿桑漠然挥袖,数道天地气息就从她的衣袖里涌出,只是才涌出一些,忽然那些天地气息便突然消散,在这骤然之间,那道光球已经撞向她的后背,阿桑身躯摇晃,片刻之后,有鲜血从唇间缓慢流淌而出。
阿桑面无表情,但两只眼睛里,情绪已经不同。
一只眼睛依旧那么漠然,但另外一只,却不是这般。
“小师……”阿桑突然开口,只是声音嘎然而止。
顾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阿桑片刻之后,复归漠然。
她虽然已经占据上风,获得了这具身躯的控制权,但实际上的确也没有真正磨灭那两人的灵智,要不是这般,她也不会想着如此急切的离去,一切都是因为身体里还有大问题,要寻一个地方好生清修。
看了楼真人一眼之后,阿桑继续朝着高空天幕而去,如今这个状态,她不会选择留下来。
楼真人指间又再次涌出光粒,想要再次出手,只是这一次光线才离开指间,便已经被顾泯一剑斩断。
这位年轻剑仙递出一剑之后,没有任何解释,而是亲自跃向高空,一剑递出,铺天盖地的剑气此刻遮掩天空,拦在阿桑身前,他不会杀她,但不意味着他会这样看着对方离去。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天幕之前,阿桑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此时此刻,一袭雪白帝袍的顾泯已经拦在了他身前。
他身后便是天幕,那便是归路。
顾泯看着阿桑,希望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抹别的。
但阿桑只是漠然以对。
两人僵持片刻,阿桑不再犹豫,便继续朝着天幕而去。
顾泯出剑,剑气滚滚。
但她偏偏不躲不避。
果不其然,剑气在到了她身前不远处之后,骤然消散。
顾泯眼神复杂。
阿桑没有停留,只是继续向前,大概她也很清楚,如今的顾泯,不可能真正的伤到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顾泯还能做什么?
楼真人来到云海上,看向顾泯,摇头道:“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去。”
他已经看出来了,顾泯无法下杀手,而对面的阿桑已经很清楚,所以她不会在意什么,因她只要想要离开,便肯定能够离开。
可楼真人在内的别的修行者不愿意看到她离开。
顾泯皱眉,一言不发。
楼真人要再出手,顾泯却摇了摇头。
阿桑冷笑一声,就要往天空而去,距离天幕已经不远。
可就在此刻,她却突然不受控制的跌落下去,在云海里摇晃不已,好似身躯已经不能被控制。
她的神情变化的极快,从最开始的漠然变成了别的情绪,甚至到了最后,还有一抹微笑。
“师姐!”
顾泯有些惊喜。
楼真人也静静看着。
那些在下方的修行者仰着头,看不清楚云海上面发生的事情,但也
在紧张的期盼着。
他们在想什么?
阿桑没有死去,没有被磨灭灵智,她此刻正在身躯里激烈的反抗着,顾泯还不能做些什么,只能旁观。
看着阿桑有些癫狂的在云海里翻腾,像是中了魔一样!
“你是我的道果,如何能违抗我的意志?”
漠然的声音在云海里传出,但却没有回应。
阿桑一直都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如今更是全神贯注在争夺这身躯的控制权,她如何会选择开口?
因此只是默默出手。
一道道狂躁的气息从阿桑的身体里涌出来,但又在片刻之后消散的没有一点踪迹。
顾泯看着阿桑,心里生出无限的希望。
“小师弟小心!”
阿桑忽然开口,声音急切。
顾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一只大手便已经从天幕外伸出,无数道恐怖的气息,只是顷刻之间,便已经落到顾泯身上,顾泯的身躯不受控制的从云海之上跌落,重重摔下!
楼真人一卷道袍,迎上那只大手,却只是相撞,便不由得倒退了好些。
对方这般恐怖,毫无疑问,那肯定就是一位至强的天君。
楼真人落在云海上,气机翻涌。
不等他第二次出手,那只大手一把卷起阿桑,便迅速从天幕之中收回。
原来他的目的,一直以来都不是顾泯或者楼真人,而是阿桑。
阿桑被带离天幕的时候,脸上有些漠然的情绪,很显然,此刻那位天君的意志又占据了上风。
看着那只巨手离去,人们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那个女子留下来,便肯定是问题,如今虽然说不上是最好的结局,但好在也没多大的影响!
“顾掌教呢?”
有人忽然想起这件事,顾泯被打落之后,如何了?
他们自然不相信顾泯会被人一击而杀,毕竟他是一位准君,境界强大,哪里会这么轻易便死去。
只是顾泯呢?
就在人们还在思考的时候,一道剑意,已经冲天而起,那只才离开天幕,尚未走远,这道剑气便已经冲天而起,撕开天幕!
寒山之上,如今已经出现了一道深坑,而此时此刻,那位年轻剑仙便站在深坑里,仰着头。
天幕撕开,剑气更是无穷无尽,这一幕,已经让很多人看呆了。
可下一刻,那只大手又重新回到天幕内,只是此刻手心无人,大手径直从天幕之上落下,压向寒山!
那些浓郁剑气,此刻在大手之下,显得无比脆弱,分别碎裂,消散无影。
没要多久,那只大手已经落下寒山,就在顾泯头顶。
无数剑意在顾泯身侧汇聚,一道道剑光不时出现,咬着牙的顾泯,抵抗着那只大手。
他曾经斩杀过赵天君那样的人物,拥有可战天君的强大杀力,可是如今这位出手的天君看起来要比赵天君强大太多,一掌压下,顾泯竟然没有太多的反抗之力。
狂躁的剑意此刻在不断崩溃,那些剑气更是瞬间消散,只是片刻,那只巨手,已经将顾泯压住,顾泯大口吐血,就此倒了下去。
大手随即消散,那位天君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大概意思难道是顾泯根本不配和他说话吗?
顾泯咬牙大喊道:“谁也不能动我师姐!”
声音很大,传遍整座寒山,但又有什么用?
那只大手已经消散,看之前的样子,那只是天君不愿意杀他,若是他愿意,只怕如今的顾泯,早就死了。
顾泯躺在深坑里。
苏宿很快便来到这边,看到好友这个样子,他有些难过,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顾泯便已经艰难爬起,看着天幕,眼中有两道眼泪就这么流淌出来了。
自责不甘等复杂的情绪在顷刻间便涌入顾泯的心中。
这位如今已经是此间最强大的剑仙,此刻看到自己师姐被带走,竟然却什么都不能做?
顾泯很少哭,但这一次,却怎么都忍不住。
苏宿看着他这个样子,想要安慰几句,还没开口,顾泯便已经一跃而起,朝着天幕而去。
如今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差,却还是要去追杀那位天君,毫无疑问,这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苏宿化作一道剑光,就要去拦下顾泯。
而在云海之上,楼真人也要出手,将顾泯拦下。
两人都很清楚,如今的顾泯,贸然离开,那么他定然会就此死在域外,到时候世间又怎么办?
不说世间,光是说他们的私交,便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顾泯还有大好前途,如何能让他死在这里?
楼真人的那些光粒朝着顾泯而去,变成一条条金色的璀璨长线,将顾泯完全拉住,楼真人平静道:“冷静一些。”
顾泯身躯被那些金线缠绕,再难向前半步,满脸泪水的顾泯一言不发,只是体内猛然有滔天黑气涌出,只是在顷刻之间,便将那些金线腐蚀!
看到这一幕,楼真人有些恍惚失神。
当年怪物道人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当时顾泯也受沾染,变成了一个怪物,不得不自封寒山,闭关多年,读了无数书,才将那些黑气压制,但却不是清除,那些黑气,其实一直都在顾泯的身体里面,从未消散,而如今他心神失守,好似便再也压制不住那心间的黑气,导致黑气喷薄而出。
如果还不及时压制的话,很有可能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剑仙,就要重新变成那等可怖的怪物。
楼真人断开金线,他虽然是准君,但对这些黑气也有些忌惮。
苏宿则是全然不怕,在楼真人牵制顾泯的同时,他已经来到云海之上,此刻距离顾泯已经不远,他靠近顾泯,然后伸手,一把拉住如今满是黑气的顾泯衣袖。
“小顾,你他娘的别这样!”
苏宿瞪大眼睛,大声吼道:“你要是死了,师姐你怎么救?!”
苏宿这会儿只是关心顾泯,故而那些黑气到底有没有沾染他,他一点都不在意。
“我不会死,师姐也不能让他们带走!”
顾泯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早已经变红。
苏宿有刹那失神。
顾泯平静道:“在师姐的精神世界里,我无法救她,但如今在外面,便不能有任何人当着我的面带走她!”
话音未落,苏宿自己已经松开顾泯的衣袖。
只是片刻,苏宿大概便已经想通了些什么,这么些年的相识,他如何会不懂顾泯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之前一叶障目,他只是想要自己的好兄弟活着,却忘记了他如此活着,便和没有活着没有什么区别。
他要的,哪里是这么活着?
“你去吧,死在那边就死在那边,我知道的,你要是不去,还不如死了。”苏宿笑了笑,“我又不是认识你第一天,你小顾是什么人?你要不是这样的人,老子会认你当兄弟?”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去吧,把师姐带回来,要是带不回来,老子都看不起你!”
顾泯一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他面无表情,只是伸手。
那柄深坑之中的烛游升天而起,落入顾泯掌中。
一道道血色的剑气再度涌出,撕开天幕。
顾泯很快便没入天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
好久不见的长章节,七千字
第九百八十三章 杀天君不难
寒山上下,此刻安静无比,没有任何人开口,所有人都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天幕里。
他们没想到,那位年轻剑仙竟然到了此刻,也还是会不顾生死,非要追到域外去。难道他就不知道,这前路实在是凶险吗?
难道他就不知道异域之外,或许便是无数天君在等着他吗?
可他还是去了啊。
还是去了。
那些年轻人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怎么都想不清楚,那么简单的选择,怎么到了顾泯这里,便显得有些不同,他愿意为了一个人而不顾世间,如今离开前往异域,更是九死一生,却也是为了一个人?
如果换做那些已经活了很多年的修行者来说,顾泯这样做,便是十足十的不顾大局,便是难堪大用。
但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顾泯的行为带给他们的,便是长久的深思。
究竟是为什么呢?
一个女子,一个不过是自己师姐的女子,便那么重要?
他们上山的时候,觉得看错顾泯了,顾泯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们又觉得看错顾泯了,等到此刻,他们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那个年轻剑仙了。
那个被他们视作偶像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林沉默了很久,忽然敬佩道:“掌教果然还是掌教,佩服!”
换做他来选,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吧?
可是掌教没有犹豫,一切都好似浑然天成,不必纠结。
“敢问王道友,顾掌教这般选,寒山又作何想法?”
在王林开口之后,便又有人开口询问,他们自然也是想要知道在寒山弟子眼里,顾泯到底是怎么一个人?
王林看了那人一眼,淡然道:“我寒山上下,一直支持掌教,我掌教从未有过过错,他所做一切,早已有公论,即便是此刻自我一次,我寒山也会追随掌教脚步!”
他一开口,便有寒山弟子纷纷附和,他们也就是境界低微,要不然此刻早就升天而去,哪里还会在这里看着?
顾泯以前便做过很多事情,拯救世间的事情,也做了不止一次,如今即便置世间于不顾,也不该被责备。
没有人能要求他一直为世间而活?
掌教便是掌教,为何不能按着自己的想法做事?
“只是顾掌教此去,只怕再难归来了。”
听着这话,很多人都有些伤心,即便是之前再有什么想法,但当看到顾泯这么离去的时候,他们也会极为难过,虽然顾泯也曾经在异域里大杀四方,但此刻,却和之前不同,说不定那边早就有无数人埋伏,顾泯想要归来,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想到这里,人们都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顾泯都是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钦佩的对象。
王林听到如此消极的说法,冷哼一声,“你们当我家掌教是普通人?怎么会回不来?!”
听着他说这话,周围的修行者精神一振,大概是真的有些相信。
此刻苏宿也从天空上落了下来。
这位苏掌律落到寒山上,精神颓唐。
他没有在最后关头拉住顾泯,是他忽然想通了,知道顾泯这么活着大概也会极为痛苦,但他也很明白,如今顾泯这么一走,恐怕是真的很难归来。
玄空走过来,看向苏宿。
苏宿有些懊恼道:“早知道当初我便应当在练剑上多花些心思的。”
他说的当初,大概要追溯到很多年前,就在他们相识之初,他就该好好练剑,他的天赋比起顾泯其实不差太多,若是当年便好好练剑,只怕是到了如今,即便是还是不如顾泯,但至少也要比如今什么都不能做的境况好一些。
玄空平静道:“今日果便是昨日因,已经种下,如今懊悔无用。”
苏宿没有搭话,洛瑶则是已经转身。
“洛道友去何处?”
玄空询问道。
洛瑶头也不回的说道:“回浮梦山。”
既然顾泯已经走了,她留在这里做什么?
玄空摸了摸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
其实最开始竹楼那边有异动的时候,青槐便已经注意到了那边景象,不过却没有起身,只是有些心神不宁的看向远方。
她如今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所以顾泯那边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都没有在意。
她在等人。
在等一个人。
坐在窗前,她的目光正好便能
看到远处的山峰,此刻其实风景不错,但她却没有什么想法。
在她看风景的时候,天幕曾经破碎,然后有大手出现,再次破碎,然后再有大手出现,然后又破碎了一次,不过这一次,便是顾泯离去。
这些事情,都可以说是震惊世间的大事
但她全然不在意。
直到如今,一切都恢复如初。
什么都好似没有发生。
青槐才回过神来,想要伸手接住一片从树上飘落的叶子,但眼看着那片叶子从窗台滑过,她却也抓不住,青槐收回手,有些伤心。
大概还是想起了别的。
“整天愁眉苦脸的,在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一张苍白的脸,忽然出现在窗台前,就这么笑着看向她。
那个让人等了很久的年轻人,回来了。
虽然脸色苍白,虽然气息微弱,但还是活着回来了。
青槐看着他,忽然便泪流满面。
眼泪不断地涌出,那些晶莹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落下。
那个九死一生才回到这里的年轻人有些心疼的伸手,却不够长,于是他只能把手举在半空,微笑道:“有什么好哭的,我现在可已经是世间最厉害的剑仙了啊!”
——
一座高山之上,一道身影骤然出现,站定之后,他微微一笑,伸出手,于是便有另外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侧,不是别人,正是阿桑。
而这道身影,自然便是之前出手的天君了。
“好久不见。”
男人开口,看向阿桑,微笑道:“你这长生之法,我原本以为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没想到你这两颗道果,还真有些用。”
阿桑漠然道:“的确还是错了,如此也不过增加些寿数罢了,距离真正的长生还有很远,不知道何日才能到达。”
男人感慨道:“有尝试便是好的,和他们的复生之法一般,都是在找寻,说不定某一日便有结果。”
阿桑冷笑一声,平静道:“替我寻一闭关之处,我要消化体内的两颗道果。”
男人看着她,忽然说道:“你觉得如今世间,哪里还有你的栖身之处?”
一位天君便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疆域,这位天君离开中天大陆已经很久,属于她的疆域早已经落入别人手中。
阿桑还没说话,男人忽然道:“姓赵的已经身死,他的那片疆域倒是可以给你。不过我想你也不需要了。”
说话间,他的手忽然搭在了阿桑的肩上,一道恐怖的气息瞬间将她锁定,这位天君平静道:“既然你吃了这颗道果便能再增加些寿数,那么若是我吃了呢?”
其实早在这位天君出现在天幕外的时候,阿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为何会来天幕外接应她,但实在是之前的事情太多,她一时间没有多想,此刻对方如此开口,她才恍然大悟。
对方从来都不是来接她的,而是要抢占她的道果。
她花了那么多时间钻研的长生之法,虽然没能看到长生,但增加的寿数,对于这些天君来说,都肯定是极好的东西,尤其是对于这位快要死去的天君来说。
“神照,你怎敢如此?!”
阿桑有些惊恐的大喊!
名为神照的男人却面无表情,漠然道:“你长生之法我等已经知晓,至于你是否还在,便已经不重要了。”
恐怖的气息涌向阿桑,阿桑此刻身躯本就有伤,再加上之前和阿桑两人争夺这具身体,她早已经不在巅峰,此刻竟然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有些痛苦的咒骂道:“你不得好死!”
任谁无数年的努力,最后却换来这样结局,都一定会显得无比的怨毒和愤怒。
当然,此刻除去这些之外,阿桑身上,还有不加掩饰的悔意。
以及惊怒。
她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就在她心神失守的同时,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已经涌入了她的精神之中,只是顷刻之间,她居然发现自己已经在逐渐失去对这座身体的掌控。
这让她无比惊骇!
她此刻的状态,便像是在海面上的一叶小舟,波涛汹涌,肆意的冲击着她。
甚至在海里,还有别的东西也在虎视眈眈。
“连自己的道果都无法解决,你即便活着,又能如何?还不如将这一生造化都给我。”男人的声音很是漠然,说话之间,那些疯狂的气息继续朝着她的身体里而去,在顷刻之间,便要灭绝她的生机。
已经渐渐失去对
这具身躯控制的阿桑,最后只是怨毒的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阿桑的眼神不再漠然,但也极为平静。
这是阿桑已经重新掌控了这具身躯,但如今的局面,似乎掌控与否,都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了,因为马上她就会迎来死亡。
但阿桑还是很平静。
她有些疲倦,但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过往的东西,此刻正在眼前一幕幕闪现。
她这一生,极为枯燥,唯一让她能多费些心思的,大概就只有那位小师弟了,如今见不到那位小师弟,有些遗憾,不过仔细想想,在如今这个局面下,见不到小师弟比见得到小师弟,真要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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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深深看了一眼前方,就要闭眼,等着最后的死亡来临。
到了如今,她也不愿意去求任何人,静静等着死亡便好。
可就在她闭眼的当下。
一道璀璨剑光从天而降!
名为神照的天君仰头,看到那道璀璨剑光正好是要落到自己头顶,于是单手撑开,一道屏障在顷刻间便已经构建完毕,要在此处拦下这边的狂躁剑意,可是谁都没能想到,只是片刻之后,那道璀璨剑光却突然变得猩红,杀力大增,等到落下之时,神照天君脸色大变,顷刻间的相撞,让他脚下山顶,直接碎裂!
自己也陷入其中。
来人是谁?
神照天君有刹那失神,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此刻出剑者乃是之前那位。
那个白袍剑仙,不过准君,如何能有如此声势浩大的剑光?
可他才想到这里,接下来一幕,便更加让人震撼了。
那是一条剑气长河在天幕之下突然出现,而后游离片刻,如同千百剑,同时齐齐向下。
那源源不断的剑气,此刻尽数落下人间!
这也就是此地无外人,若是有外人在此,只怕是也会震惊于此刻的剑仙手段。
再之后,一位“姗姗来迟”的白袍剑仙,出现在那条剑气长河之后,一手提剑,双眼猩红!
无数磅礴的剑光,在这里生出。
一位尚未踏足天君境,甚至身躯里的黑气也无法压制的年轻剑仙,此刻正在尽最大努力去搏杀那位不知道修行多少年的神照天君。
天地之间,响声不断,连绵如夏日之惊雷,云海翻腾,也在顷刻之间,便被撕碎。
落入人间的年轻剑仙不断出剑,气势便越来越盛。
面对连绵不绝的剑光,即便是神照天君这般早已经成名多年的人物,此刻脸色也不由得大变,再也无暇顾及阿桑,而是全力抵挡顾泯!
不过等看清楚那年轻剑仙的面容之后,即便是他,也皱了皱眉,他没想到,此刻的出剑者,还当真是之前自己随意揉捏的准君剑仙!
神照天君闭关时日已经不短,但实际上有些事情,他仍旧清晰,就好似说顾泯的名字,他也知晓。
只是面对这等后起之秀,只要对方一日没有走到天君境界,那么对于神照天君来说,便一日不值得多上心。
只是在他稍微分神当口,天地之间,不知道为何,此刻突然多出无数飞剑,密密麻麻,就在顾泯身后,飞剑悬空,寒气逼人!
飞剑仅仅是在半空中停留片刻,之后便毫无意外的连绵不断的朝着神照天君而去,一柄柄飞剑,钉向他身体的各处窍穴。
神照天君大袖一卷,最前头临近自己的飞剑已经被他一巴掌击碎,只是而后的飞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接二连三的到来,剑光如虹,照亮天际。
年轻剑仙身形骤然掠过,来到山顶,距离阿桑不远处,他有些试探的喊道:“师姐?”
阿桑转头看着他,微笑道:“嗯。”
听到这个嗯字之后,这位年轻剑仙,此刻竟然是畅快大笑起来。
他这些时日,一直因为这桩事情而心神不宁,如今事情好似终于要得到一个答案,这怎么能让他不开心呢?
在他前方,无数飞剑折断,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其实这些本就不是真实的飞剑,而是剑气造就,如今被折断之后消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等到飞剑折损完后,神照天君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这位已经落了下来的年轻剑仙。
“不怕死?”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估摸着尚没有五百岁的年轻剑仙,“敢追到这里来,胆气倒是不错。”
顾泯没有回话,他只是往左边走了一步,这样就正好把师姐阿桑挡在身后了。
站在这个地方,这位其实身上还在不断的渗出鲜血的年轻剑仙紧了紧手中剑,心情大好笑道:“来来来,就让我带着你的头颅和师姐一同返乡。”
第九百八十四章 千古唯一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顾泯这般张扬的年轻人了,神照天君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在中天大陆这个地方,修行者境界高低有着严格的划分,他从成为天君那一日开始,身前便再也无人胆敢如此和他说话了,不管你是修行多少年的准君,亦或是什么传言中的天纵之才,可在我这么个货真价实的天君面前,你都要安安静静,不敢造次。
可眼前这位,就在之前,两人交手,他还是被自己压着在打,怎么再次见面,对方便已经这般了?
不过如今顾泯这般,其实也能理解,毕竟要依着李扶摇所说,如果青槐和叶笙歌站在他身后,他死,身后的两个女子,便肯定要跟着死,那么他便会是世间最强的剑仙!
如今顾泯的心态,其实大概如此。
之前冲出天幕,那一次出剑, 是在极度着急的情况下出的,而如今,得知师姐阿桑还在,如今的顾泯,大概也可以说是最强的顾泯了。
只是此刻顾泯,拒绝天君,仍差一线。
这一线之隔,其实很难填平。
主要是顾泯的身体里,仍旧还有那些黑气在,有了那些黑气,自然而然便会影响心智。
阿桑站在不远处,看向顾泯,有些担忧道:“能走吗?”
她倒是不害怕自己死在这里,即便她才刚刚逃出生天,她唯一害怕的,其实就是顾泯死在这里。
这位小师弟,不能死。
顾泯没有转头,微笑道:“即便再来那么十个八个的天君,我今日也一定要带师姐回去。”
神照天君冷笑一声,“还想走,都留下吧。”
顾泯握住剑,微笑道:“我要走,谁都不能拦!”
双方像是那些修为不高的修行者那般,互放狠话之后,便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手。
顾泯提剑前掠,剑尖拖出一条长长的雪白长线,仔细一看,其实这雪白长线便是已经将空间斩开的一道裂痕,神照天君一身衣袍鼓起,无风而动,看着极为骇人。
在他身后,异景出现,天幕之上,到处都是金色的光点,仿佛是谁在大白天将天幕之上落下了一颗颗星星。
不过此刻的星星,却是金色的。
只是这些金色的星星出现,却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在顷刻间便裂开天幕,一道道更为久远的气息,好似来自上古,更好似来自人类起源的源头,苍茫之感十足,从天幕之外,涌入人间!
压迫感十足!
那些强大久远的气息从天幕外涌入之后,没有任何停留,便开始在天地之间不断蚕食着顾泯的剑气,两人虽然这一次正式交手,都还没动,但已经别样开始了。
两边的气息搅乱,天地之间骤然响起了一道道剧烈响声,好似在云海深处,就有神人擂鼓。
鼓声响彻天地!
那位之前在师姐阿桑的精神世界里便差点突破的年轻剑仙,此刻一身剑气不断攀升,最后气势越来越强,整个人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绝世长剑,好似要破开天地一般。
那些久远的强大气息,此刻竟然不能靠近那些磅礴剑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泯的一身气息几乎已经达到顶峰。
已经是准君境界,所能达到的最高处了。
神照天君冷然道:“即便再强,但准君便只是准君,如何跨过这道鸿沟?!”
顾泯的剑意维持在那边不动,笑道:“我的剑下,亦有天君头颅。”
如今距离那个境界只有一
线之隔,顾泯好似便已经看到了那个境界的风光,他们之间,不过只是剩下最后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顾泯心生向往,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
烛游骤然颤鸣!
如秋日寒蝉,无比凄切!
天地之间,剑气动荡,云海瞬间被无数剑气推开,这方圆无数里之内,流云不再!
神照天君看向那个年轻剑仙,皱了皱眉。
他也没想到,怎么这个年轻人竟然会选择在交手的时候,便要想着破境,进入那个天君境界?
身为过来人,神照天君如何不知晓,想要从准君破境进入天君境界,可不是说破境那就可以破境的,必须事先找好一个地方,布置大阵,若是有条件,还要请几位好友在周遭护法,到时候才可以心无旁骛的破境,而且这个过程之间还要无比小心,若是被谁打扰,便很有可能直接破境失败,死在当场。
这可不是说随意的境界提升,天君境界是什么?
那是修行者的最后一道门槛,在长生未得之前,这最后一道门槛,便等于修行者最高境界。
只是神照天君其实并不知晓,天底下的修行者,估摸着只有剑修,不会那么循规蹈矩。
当初的剑仙李扶摇,破境之时,其实也显得随意无比。
只是和顾泯比起来,还要差一些而已。
眼瞅着那边年轻人身上气势忽高忽低,神照天君不再犹豫,他在半空之中扯出一道强大气机,化作无数道细微长线,撞向那边顾泯。
天君境界的修行者交手,早就已经脱离世间的一切道法,几乎便是抬手便有天地之威,一般人别说是接住,就是光是在远处来看着,也会有些心惊胆战。
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可不是什么天地之间的主角,而是一跃成为天地之间的主宰了。
世间修行者在他们眼里,不过蝼蚁,只要一日不踏足天君境界,便都是蝼蚁。
年轻剑仙出剑了。
烛游在他手中,此刻横切一剑,便造成了一道极大的空间裂痕,在顺手将那些气机破碎的同时,剑光一直向前,最后在神照天君身前不远处,被对方伸手轰碎。
只是这一剑之后,顾泯好似完全不用再如何聚拢剑意,下一剑便随即而来。
这第二剑一起,天地之间便已经到处都是剑光,等到那些璀璨剑光消散的差不多的当口,一条让人瞠目结舌的剑气长河便已经距离那边的神照天君不足寸余了。
他双手结成法印,而后匆匆按在上面。
无数剑气汇聚而成的剑气长河撞上那道法印。
锋芒的意味已经充斥在天地之间。
神照天君的衣袍无风而动,鬓发更是被吹动朝着身后的方向。
那条剑气长河,算是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他的身上。
等到好不容易称过了这条剑气长河之后,神照天君这才恍然想起一桩事情,对方不是要破境吗?为何还能如此随心所欲的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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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修剑,所以不懂剑修。
但实际上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懂顾泯。
顾泯脸色潮红,之前心有所感,好似看到了天君境界的风景,但实际上只是一瞬而已,这种明悟,其实即便是不能破境,也是对于修行来说,也是极好的。
不过这一刹那的明悟,对于顾泯来说,便只是变成了前后的两次出剑而已。
如今的
第三次出剑,便已经将那点明悟彻底消化吸收了。
只是神照天君在前面两剑的被动之后,从第三剑开始,这位修行多年的天君便要稳重许多了,几次交手,顾泯都没能让他吃什么亏,反倒是自己,由于境界的原因,才显得有些劣势。
不过顾泯毫不在意,境界差上一线,不代表一定不如对方。
不过这一次顾泯一剑递出之后,对方在顷刻之间便在顾泯没能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来到顾泯身前,两人相距,已经不足一丈。
顾泯刚想抬手出剑,神照天君便已经屈指弹在了顾泯的手腕上,那看似普通的两根手指,弯曲和瞬间绷直,却有无数气机掺杂其中,顾泯被这一下弹中,整个手腕彻底剧痛起来,要不是下意识之间他使劲握住了剑,只怕是在顷刻之间,手中烛游便要脱手。
剑光大作,顾泯强忍着剧痛便要递出一剑,可惜神照天君更快,只是刹那之间,他的肩头便已经撞向顾泯。
两人身躯是第一次相撞!
这在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是不常见的,或许会发生在那些境界不高的修行者身上,可像是这两位,一位准君一位天君身上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确罕见。
这种类似于抛去一切玄妙手段,反而专注于最原始的体魄碰撞,可并不常见,只是神照天君走的长生之路和别的天君又有不同,他所理解的长生,便在于不朽两个字,何谓不朽?那就是身躯和神魂的无比坚韧,神魂自然不必说,大多数修行者都会刻意的修行神魂,好让神魂变得坚韧,但是对于大部分修行者来说,身躯的打磨恰恰又是他们忽视的,境界不够高的时候,有玄妙的道法,境界足够高之后,又有天地之力可用,因此便会更为忽略身躯的打磨。
至于神照天君,因为坚信长生之路便是所谓的身躯不朽,于是不管是神魂还是躯体,都是年复一年的无限打磨,到了如今,可以说是天君境界里的那些人,在身躯上,几乎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他真正的一战。
这一次的主动相撞,顾泯猝不及防,但却也没有如同神照天君所想那般,顾泯直接倒飞出去,像是断线风筝。
他只是身躯摇晃一番,身体里响起了噼里啪啦如同炒黄豆一样的声音。
顾泯脸色骤然苍白。
然后往后退去数丈,同时是递出一剑,让对面的神照天君不敢再继续欺身而上。
在远处站定之后,顾泯吐出一口黑气。
那些黑气,从心间涌了出来。
顾泯其实在出剑的时候便想到了会有这么个结果,但是最开始的他并没有在意,可如今真等到这黑气涌出,他才意识到事情要比自己所想糟糕太多太多。
刚才那两剑,如同一抹洒落在荒原上的火星,如今第一株野草已经被点燃,星星之火已经开始燎原,想要将其熄灭,基本上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自己的身体会越来越糟糕。
随着那些黑气的压制不住,一道道黑气已经从顾泯身躯里涌出,很快半边天幕都已经让人有些看不清了。
神照天君没有急着出手,看着这些黑气,这位天君微微蹙眉,“蒐?”
当初那桩事情,他也知晓。
那桩秘法他甚至都了解不少,如今看到顾泯这个样子,自然便想了起来。
“你这个样子,便如同那些凡俗之人,百病缠身,怪不得要这般,是想着最后拖着我一起死?”神照天君冷笑道:“我就是怕你有这个心,却没这个能力。”
顾泯再次吐出一口黑气,双眼猩红的他微笑道:“要杀你,不难。”
第九百八十五章 剑与天君
兴许是打定主意不让顾泯拖着当那个淹死的鬼,因此之后神照天君和顾泯交手,总是恰到好处的适可而止。
这种选择,大概就是他想着能在最后时刻,抽身而退吧。
要不然为何如此?
只是顾泯之后出剑,不留情面。
一道道纵横的剑光,频繁的照亮天际,一次次出剑的年轻剑仙,神情平淡,但周遭黑气,已经几乎控制不住。
顾泯一剑递出,威势早就已经不如之前,不管是剑意还是剑气,都早已经不如之前。
神照天君看了一眼顾泯,大笑道:“你还能出几剑?三剑?还是两剑?亦或是最后一剑?”
顾泯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只是低头而已。
阿桑也没说话,她就在远处看着自己的小师弟,没有说话打扰他。
不管小师弟之后能不能离开此地,阿桑都不担心,若是小师弟最后要死在这里,那就一起,若是都能离开这里,那就离开好了。
才经历了生死的阿桑显得很是淡然。
如今的她,其实已经不强求自己或者小师弟之间的谁一定要活着了。
所以她只是等着,等着小师弟带她一起返乡,或是带着她一起去死。
顾泯那一剑递出之后,其实也很久没有再递出第二剑,之后的他落到山顶,来到师姐阿桑身侧。
黑气尽散,只是眼睛依旧猩红。
阿桑有些怜爱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
顾泯笑起来,说道:“其实不敢相信,师姐好似失而复得那般。”
阿桑微笑道:“有时候想着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总是在最后便又觉得舍不得小师弟,既然舍不得小师弟,便也舍不得死了。”
顾泯笑道:“也是正常,毕竟我生得这般好看,又这般了不起,师姐舍不得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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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弟有些不要脸,不过也是,天底下也没人像是小师弟这般不要脸还让人讨厌不起来的。”阿桑微笑道:“当初师妹见到小师弟的时候,不就被小师弟骗了?”
顾泯无奈道:“当时局面就这么糟糕,主要还是想小师姐大发善心,不得不牺牲色相。对了师姐,小师姐呢?”
阿桑看了一眼远处没什么动作的神照天君,这才移开目光,落在顾泯身上,说道:“若是我们能够回去,自然会见到师妹。”
如今洛雪在她身体里,想要将她剥离出来,不是什么难事,但如今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若是注定要死在这里,剥离与否都没有太大意义。
顾泯叹气道:“师姐也在担心我能不能杀他?”
阿桑看向顾泯,微笑不语。
“我有一剑,已经很久没用了,师姐难道也忘记了?”顾泯笑起来,“我要是借剑一用,这位估摸着马上就要死了。”
阿桑这才恍然想起,原来顾泯的确还有借剑一说,那颗只属于庚辛剑主的白色剑星,能够在遥远的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之中,借剑给他。
当初不过是千秋境的顾泯借剑便可重创云海上境的云端强者,如今他已经踏足准君境界,再是借剑一用,只怕天君都很难扛住。
“既然小师弟胜券在握,为何还要在此久待?”阿桑想了想,依着她对自己小师弟的认知,大概也明白,不管做些什么事情,大概他心中,都有打算。
顾泯微笑不语。
他的确可以借剑,但此刻,明显不是时机。
如今的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借剑之前,他要破境。
心底黑气,或许能在今日彻底解决。
他一直苦苦去想黑气如何祛除,如今或许才是真正的好机会。
“师姐别怕,我等会儿带你返乡。”
顾泯灿烂一笑,好似随意说道:“师姐,今后都是我护着你了。”
阿桑这次没笑,只是眼中的笑意,却又怎么都遮掩不住。
顾泯深吸一口气,重新走上战场,本来便是借机在恢复的神照天君此刻也看向顾泯,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都没说话。
只是下一刻,他的脸色又一次微变。
之前顾泯几乎破境,那个状态不可谓不玄妙,虽然最后并没有功成,但对于他来说,也算是惊出一些冷汗,而到了如今,他本以为顾泯不会在尝试类似的事情,但谁能想到,他居然在短暂的时间之后,还要尝试破境?
剑修都是这般?无法无天?
神照天君的大道根基一向很是稳固,但也没有想过,真有这样的事情要发生。
顾泯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黑气,然后天地之间,所有散落的剑气,此刻都汇聚而来,一道道剑气,从四周天地,落入他的身躯之中。
一袭白袍此刻无风而动,满天剑气,涌入身体之中。
神照天君脸色微变,原本打算不做任何事情的他,此刻骤然出现在顾泯身前,一双手掌,就要落下,可再怎么狂躁的天地气机,再怎么古老久远的气息,此刻都不能落到顾泯的身上,那些剑气此刻就是天地间最为可怕的东西,只是顷刻间便将神照天君的衣袖搅碎,让他不得不再退数十步。
顾泯张开双手,任由天地之间的那些剑气,都涌入身躯之中。
而且在那些剑气涌入身躯之中的同时,顾泯还刻意引导,最后让那些剑气都落入心间。
那便是藏在深处的黑气。
顾泯神情平静,剑气涌入心间,便是要彻底抹去那一直停留心底的黑气!
只是顷刻间,大战便已经开始。
只是这一次的战场,不在别的什么地方,而就在顾泯的身体之中。
剑气滚滚,黑气滔天,在他的心间不断交织!
他的额头上,汗珠开始不断滑落,那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的身躯遭受了极大的损伤。
神照天君冷哼一声,看向了不远处的阿桑。
他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可等到他出现在阿桑身边的时候,那个已经因为疼痛脸都几乎疼得变形的年轻人正好出现,他一抬手,那身体里无数的剑气此刻正好喷涌而出,只是这一次,甚至还夹带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随着这些剑气的涌出,顾泯的眉头舒展开来,也是随着此刻剑气涌出,天地之间,隐隐有剑鸣声响起。
……
……
顾泯离开之后,世间的修行者也接连下山,虽然此次上山几乎没有得到什么东西,也没失去什么,但是下山的时候,他们却显得很失落。
因为那位年轻剑仙撕开天幕而走,已经几乎注定不会归来,这样的事情,对于整个世间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可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他们即便有心想帮,境界也实在是太低了。
楼真人和御风也缓缓下山,苏宿在身后相送。
本来依着苏宿的性子,这帮人下山便下山,他送个屁,但眼看着谢宝山主动开口要送他们,苏宿也就跟着了。
楼真人和谢宝山并肩而行,这两位境界也就相差一个境界而已,而且谢宝山这些年的厚积薄发,早已经稳步提升境界了,如今距离准君境界,不过一线之隔。
那道门槛,或许比顾泯到天君的门槛还要低。
“谢剑仙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要登临准君,有了谢剑仙在,寒山估计便倒不下去。”楼真人感慨道:“毕竟谁也没能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谢宝山随口道:“楼真人多虑了,寒山倒不下,我家掌教也不可能会死。”
楼真人有些怪异的看向谢宝山,问道:“谢剑仙为何如此有底气?”
谢宝山眯眼笑道:“楼真人和我家掌教的相识时间虽长,但没有真正朝夕相处过,可我老谢有过,我老谢多多少少也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年轻人没见过?可就是见了这么多年轻人,我老谢才发现我家掌教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今日这番选择,虽然不够理智,但放在我家掌教身上,就该是理所应当,要不然也不是我家掌教了,至于我家掌教能不能回来,楼真人不管什么时候来问,不管谁来问,我老谢都是一句话,可以。”
楼真人微笑不语。
御风忽然说道:“我大概明白了。”
他突兀的一句话,吸引了两位的注意,但两人
谁都没有开口,只是看向御风。
御风已经踏足归一境界,距离准君境界,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其实谢宝山有时候也会去想,到底是因为这个时代更适合修行,还是因为这个时代,天才更多?
想来想去,谢宝山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年轻人之所以走得那么快,理应是他们都是天才,除去顾泯之外,苏宿也好,玄空梁照也罢,都是千百年来难遇的天才。
这些天才不论放到任何一个时代去,都或许会是各自时代的魁首,但如今却聚集到了此地,聚集到了此地也就算了,都还被同一个人压着。
当然,他们能够走得如此快的原因,还是一句话。
早有顾泯在上头。
同代修行者太过惊艳,往往会导致两个结果,要不然就是让同代的修行者失去斗志,觉得不管自己再如何努力都无法赶上对方,要么就激励同代的修行者,让他们一直刻苦修行,借此赶上那位站在顶峰的同代修行者。
送到山门,谢宝山有些遗憾说道:“这本是一个年轻天才交相辉映的时代,可惜有些人,总是不珍惜自己天赋,整天吊儿郎当,属实是浪费。”
苏宿一直跟在身后,一言不发,此刻听到这话,也不以为意,只是随手又扯了一根山道旁的野草叼在嘴里,漫不经心的看着远处。
而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忽然发现之前顾泯离开之前,撕开的那道天幕,居然还没融合在一起。
苏宿正要腹诽,可此刻自己佩剑竟然有些不安分的开始微微颤动。
他正要说话,便看到谢宝山有些凝重的看着天际,也有些恍惚。
寒山剑修们的佩剑,再一次离鞘。
一柄柄剑冲上天际,如同一道道璀璨光线,分外夺目!
“又来?!”
苏宿忍不住吐槽一句,但此刻却颇为高兴。
因为除去顾泯之外,他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楼真人和御风都抬头看去,两人都有些茫然。
只有谢宝山哈哈大笑,“我早说了,我家掌教,哪里这么容易死,估摸着这一次,踏足天君了!”
天君两个字的分量,只怕是谁都知晓的。
剑仙踏足天君境界,这不是头一份,在顾泯之前,有朝青秋李扶摇等人。
光是说此界的剑仙,也有白寅。
但是庚辛剑主踏足天君境界,只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准君借剑便可杀天君,那么若是天君借剑呢?
这样的场面,若是真正发生了,那便真是可怕无比。
当然也会壮阔无比。
但当那些飞剑涌入天际之时,别处又有无数飞剑来到寒山。
远方的天幕里,无数飞剑,如同蝗虫过境,十分壮观。
苏宿瞪大眼睛,“这莫不是所有他娘的飞剑都来了吧?”
彼岸有多少剑修?
不知道。
但肯定不会是少数,这么多剑修,这么多飞剑,此刻竟然齐齐涌入寒山。
这说明什么?
苏宿不敢说。
但下一刻,他已经看到那些飞剑顺着那道天幕缺口而去,这才放声大笑道:“小顾,真他娘的了不起!”
……
……
就在整个彼岸的飞剑涌入寒山,从那道缺口离开此界的时候,有个好不容易来到寒山的年轻剑仙趴在窗台上看着这一幕,啧啧笑道:“破境了啊,这他娘的比我破境的时候阵仗大多了啊!”
他一脸无所谓,只是在他身后看着他浑身上下密密麻麻无数伤疤的青槐满脸心疼。
在她的心里,别人再了不起,也和她没关系的。
第九百八十六章 前三甲
当意识到顾泯破境已经几乎是定局的时候,神照天君便已经在想如何将顾泯彻底斩杀了。
这位年轻人实在是太过惊艳了,惊艳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便不能留了。
只是当他刚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便又看到了一幕让他毕生难忘的景象。
远处天穹下,黑压压的无数飞剑,如同蝗虫过境,遮天蔽日。
这些飞剑数量之多,让神照天君都有些不可置信。
此界虽然也有剑修,可是只怕剑修数量再翻数倍,也不可能有着这么多的飞剑。
既然不是中天大陆的飞剑,那么这些飞剑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从那边世界跨界而来?
神照天君震惊不已,但飞剑已经到了顾泯身后,那无数飞剑悬停之时,便开始颤鸣,一声声剑鸣,天地皆颤!
顾泯睁开眼睛,身体里最后一抹黑气,也随着那些剑气冲刷而去,如今的他,算是真正的解决了困扰在自己体内几十年的问题,而随着这个问题的解决,他也马上要跨入天君境界。
神照天君在那无数飞剑面前,忽然便显得那么的渺小。
但顾泯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他转头看向别处,然后挥手,一部分飞剑先行,涌向一处。
然后再挥手。
又有飞剑前行,涌向另外一处。
之后飞剑更是分为四处,分别出现在四个方向。
剑镇四方。
片刻之后,顾泯张开双手,飞剑便嗡的一声,在四周展开,飞剑和飞剑相连,便有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出现!
与此同时,有四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四个方位。
每个人的气息都恐怖无比,威压滚滚。
毫无疑问,这四个人,都是天君!
加上最中央的神照天君,这便是五位天君。
顾泯看了一眼四周,他早知道恶战都在后面,但的确没想到最后来到这里的,竟然整整有五位天君。
“你们都已经被我包围了啊。”顾泯感慨了一句,此刻飞剑早已经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这五位天君想要在这里离去,其实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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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来他们此刻也没有想过离开的事情。
顾泯当然知道,所以他只是笑了笑。
神照天君冷笑一声,“侥幸成为天君,最后结局依旧是死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顾泯微笑道:“没什么区别?看过风景再死,和没有看过风景,那区别当然很大了。再说了,我既然站到了这里,又怎么会死在这里呢?这个道理这么浅显,你们难道不知道?”
他冷哼一声,剑修虽然杀力无穷,这一点他当然知晓,可是他怎么都不会相信才破境的顾泯,能以一敌五。
那可不是五头猪,而是五个天君!
顾泯却毫不在意,五个天君而已。
他最后的至强一剑,也还没有用。
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师姐,顾泯依旧笑容灿烂。
虽然是什么话都没说,但也还是透露着一个意思,就是师姐别怕,我在这里,便一切都好。
神照天君也懒得再废话,高声道:“诸位道友,我等联手,将他斩杀在此!”
能让一位天君这么开口,主动邀请同行者出手斩杀顾泯,这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了。
顾泯却浑然不在意,那些飞剑已经构建出了一座极大剑阵,除去能让那些天君无法在短时间离去之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当借剑之后,这些飞剑会最大可能的聚拢剑气。
换句话说,倘若真借剑而来,那么这个巨大的剑阵之中,便会成为世间最为凶险的地方,不会有任何意外。
只是哪一刻开始借剑,才能有着最大威势,还是一个未知数。
对于顾泯来说,今日既然有围杀之局,他想的就不是单纯的从这里带着师姐离开,如今破境踏足天君境界,第一战,他想的是什么?大概还是怎么才能将这几位天君,尽数留下。
因此等到那边几道身影都纷纷掠来之时,顾泯只是抬头看了看天幕,而后一招手,那些在周遭围成了一个巨大圆圈的飞剑,便有相当一部分掠出,在顷刻间便铺天盖地而去,围剿五位天君!
无数飞剑,如同蝗虫过境,密密麻麻,一但出现在天际,便让人再也看不到真正的天色。
另外剩下的少数飞剑,此刻尽数落到阿桑四周,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将这位大师姐护在其中。
而后顾泯握住了烛游,在那些飞剑之后,杀向其中一位气息最弱的天君。
当顾泯的身形掠过之时,那些飞剑自动分开两侧,给顾泯让出通道,等到顾泯进入其中,又在顷刻间便围成一个圈。
那位身着紫袍的天君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顾泯倒是不知晓,其实这位天君从好些年前,便一直在参与围剿李扶摇朝青秋这样的事情,虽然很多次大战,他都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主力,但是即便只旁观,他也算是见识过所谓剑仙的无上杀力了。
对于那些踏足天君境界的剑仙,他讳莫如深,其实一直不愿意正面接触,可如今,好似真的没了办法,再说了,谁又能想到,顾泯第一个便找上他?
他随手在半空中拉扯出一杆光芒万丈的长矛,在顾泯临近身躯之前,双手紧握长矛,极为用力的猛然刺出,矛尖吐露出无比恐怖的气息,在顷刻间便笼罩了这方空间。
大片黑色的空间崩碎,这里出现一片片虚无。
强大的气息不断缩减,最后落在顾泯身前数尺。
可当那些气息到了这里便开始停滞不前,那些浓郁剑气瞬间便从他的身躯里涌出,在顷刻间搅碎好些气息。
那位天君往前一步踏出,整个剑阵的运转此刻都骤然停滞,顾泯也有些恍惚出神,就在他恍惚出神的当口,他的那杆长矛,已经刺出!
烛游发出颤鸣,这柄陪伴着顾泯不知道多少年的剑,此时此刻剑气吐出,激射而去!
紫袍天君一挥袖,想要在顷刻间把这些剑气全部搅碎,但等到挥袖之后,他才猛然发现,那些剑气竟然并未就此碎裂,而是依附在他的衣袖之上,只是瞬间,衣袖便破碎开来,剑气却如同跗骨之蛆,竟然想要侵入他的身躯之中。
但好在之后的气机涌出,也将那些剑气彻底抹去。
不过这看似寻常的小插曲,却让紫袍天君有些心慌,当初参与围剿朝青秋那一战,是他们最有希望斩杀那位白袍剑仙的一战,几乎是出动了十位天君,他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最后结果呢?
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朝青秋剑斩数位天君,淡然离去,最后那位白袍剑仙路过自己身侧之时,自己竟然没敢看他一眼。
他并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什么过错,毕竟当时大局已定,他不过不想要白白送死,他只是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闭关修行的时候,他总是忘不了当时那袭白衣路过自己身侧之时,洒落的一抹剑气。
一抹没有任何危险的剑气,但他却不敢主动抹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自己消散。
如今的景象虽然和当初并没有太多相似之处,但当他看到那些剑气搅碎自己的衣袖的时候,他也会不由得想起当初那位白袍剑仙、
再说了,眼前这个面容生得无比好看的年轻剑仙,不也是一身雪白吗
?
紫袍天君恍惚出神,之后扛下顾泯数剑之后,那座不大的剑阵终于被人轰开一道口子,终于有天君此刻进入大阵,前来救援了。
只是顾泯并未在意,只是转身之后,随手斩出一剑。
来人轻轻侧过身子,便看到那道剑光从自己眼前抹过,而后落到远处,一座山峰,直接被斩开两半,烟尘四起!
只是无人意外,天君作为修行者的顶峰所在,一举一动,天地之间,自然没有什么能够相抗!
只是接下来让来人有些愕然的,是那无数飞剑竟然放弃结为剑阵,而朝着他涌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飞剑,此时此刻,便已经将他淹没,而后瞬间,他身躯有光华大作,粉碎一柄又一柄的飞剑,但等到最后,他的下场的也是衣衫破碎,看着凄惨无比。
至于之前的紫袍天君,已经远去数百丈。
不过仍旧都在这座巨大的剑阵之中。
而后接连有好几座剑阵破碎,那五位天君齐聚而来。
顾泯提剑而观,没有任何紧张的意思。
但那五位天君,除去神照天君之外,另外四人,脸色已经不同。
那位浑身破烂的天君忽然开口道:“神照,之前她返回此界,你对她动手了?”
都算是聪明人,他们怎么能不知道神照天君独自撕开天幕去到那边带走她的用意?
神照默然不语。
“长生道果在你手上?”那位天君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道果不是长生,如今也没在我手中,她自己都没能吞下那两颗道果!”
神照天君漠然道:“你们要真的想要,便自己去拿!”
几人目光瞥了一眼在远处的阿桑,对那座剑阵都有些忌惮。
交手到了此刻,大概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如果他们是和那位剑仙一对一,只怕别说是斩杀那位剑仙,就算是活着离开,也是难事。
这是让他们整个中天大陆都不明白的事情,为什么一旦剑仙踏足天君境界之后,那杀力便会无比恐怖,寻常天君,对上剑仙,便只有一个死字。
这不是某人的夸张言论,而是这么些年来,一次次的经验磨出来的东西,剑仙剑仙,可不就是是那么厉害吗?
顾泯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笑眯眯问道:“是不是在想,我要是非要和你们博命,你们之间反正肯定至少会有一人死在这里,你们是否已经想好了如何让别人死?”
他这番言语,就真是实实在在的诛心言语。
不过几位天君都没有说话。
修行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比顾泯的三言两语搞的此刻内讧,不过说他们心里没有算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此刻,理应是一致对外。
几人对视一眼,也不多说,已经开始运转起来自己的最强手段,一道道神光在那边交织,天地好似此刻都要摇晃起来了。
顾泯笑了笑,四周飞剑已经来到身后,随着他心念一动,那些飞剑便立刻掠出,一柄柄飞剑,此时此刻再度掠出,不过却没有攻伐对面,而是一柄柄飞剑,在几人四周继续布置一层层剑阵,这些剑阵,也不是真想要将这几人困死,好像只是让他们暂时不要离去。
做完这些之后,顾泯深吸一口气,仰看了看注定看不到什么的天幕,然后一道剑光从他身侧涌起,迅速的朝着天幕而去,璀璨剑光,如同一条显眼白线,一直往上而去,连接天地。
顾泯脸色逐渐苍白起来。
而就在众人头顶,一道道浩瀚剑意,正在缓缓聚集。
第九百八十七章 所思在远道
一轮明月高挂,月光洒落人间,几乎如同白昼。
这样罕见的景象,可不是谁都能撞上的。
几道身影,几乎是并肩而行的,就在一片草原上缓行。
其中身穿白袍的有三位,另外两人,一身青衫。
当然,更为罕见的,便是人人悬剑。
这原来是五位剑修。
只是五位剑修,并肩前行,要去何方?
在最左侧的白袍剑修在前行之时,一直时不时看向同样是一身白袍的男人,好几次的欲言又止,但又没能真说出来,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在他身侧的白袍剑修直白开口道:“有什么话便说,藏着掖着,没啥意思。”
他这么一说,这边这位白袍剑修便冷哼一声,“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朝青秋是不是真当自己举世无敌了?算计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这么多天君围杀,倒是好大的场面。”
原来在他身侧那人,不是旁人,而是剑仙朝青秋,而胆敢这么和朝青秋说话的人,其实本来就没几个人,如今这一个,一身白袍,也就只有叶长亭了。
至于身旁那袭白袍,剑仙白寅。
另外两袭青衫,一位剑仙叶如晦,另外一位,也可以说是剑仙,柳巷。
除去柳巷之外,这剩下四人,都是天君境界。
可以说这四位剑仙在此,中天大陆便至少要十几位天君才能抗衡。
世间修行者,剑仙杀力最高,毫无疑问,而这里几位,至少可以说有三位都是佼佼者。
朝青秋微笑道:“既然没死,就不算我害人。”
叶长亭脸色不善。
朝青秋也不继续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相隔了一人的另外一位青衫剑仙,有些感慨道:“我是没想过,你们这一门,还能同时出两位剑仙。”
叶如晦早已经对朝青秋钦佩无比,此刻听到对方开口,便笑道:“比起朝剑仙,差多了。”
朝青秋点了点头,随即才淡然道:“之前一战,李扶摇被我放入局中,算是九死一生,但并非是我容不得他,而是我辈剑士,若是只愿意屈居人下,那何日才能站到顶峰?”
这是朝青秋的本心,所以他没任何的遮掩。
柳巷微笑道:“没有心结,自然就能走到最高处。”
叶长亭冷哼一声,“我的心结,又不是你朝青秋。”
若是换做别人来看,大概估摸着就要真的觉得叶长亭这番话是气话了,但是朝青秋想了想,还真点头道:“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
他游历过人间七百年,算是看过叶长亭的那些过往,但是却没有想到,原来即便后来成为举世无敌的剑仙,再后来成为沧海剑仙,到如今成为天君,一直修行,其实看起来修行无阻碍,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有心结。
其余几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旁的叶如晦神情黯然,那桩事情,他是最清楚的,自己的婶婶,才是小叔一生的心结。
别说修行有成之后大仇得报这种话,若是有可能,小叔是肯定不愿意婶婶就这么死去的。
其实在这些剑仙里,最为奇特的便是剑仙叶长亭和李扶摇。
别的剑修从练剑开始,大多便有宏大理想或是坚定信念,再不济也有一个想法,但没谁的想法有这两位奇特。
叶长亭是年少便是著名的剑道天才,剑阁将其带上山的时候,他便拔出了那柄一甲子没有人拔出过的古剑陌上草,而后修行停滞不前,和别人无关,大概也是因为他最开始也没有心思在练剑上,而后那女子被害,反倒是激起了他的练剑心思,那个时候的叶长亭练剑为何?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可当他再次提起剑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注定会是未来的世间无敌,举世最强,其实对于叶长亭来说,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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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叶长亭如今已经不在人间,但他的名字早已经和剑仙李青莲一样,永远留在了世间。
另外一位剑仙李扶摇,最开始练剑虽说也是为了回洛阳城报仇,但是真让他坚定要练剑的,也是为了一个女子,不过和叶长亭的报仇不同,李扶摇想的是,娶那个女子。
两位剑仙练剑之初的想法,或许是所有剑仙里,最为奇特的了。
朝青秋说道:“别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但这桩事情,我怎么帮你?”
叶长亭平静道:“没让你帮。”
剑道至高处,这一生能不能站上去,对于叶长亭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不见得。
之前练剑是为了她,如今练剑,为了什么?天地苍生,世间正道?
即便真是如此,又如何?
在他叶长亭心里,天地苍生,世间生灵,又有哪个比得上她?
朝青秋看着他,有些感慨道:“即便再过无数万年,想来世间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叶长亭了。”
为了一个女子,他能提剑,也能不再提剑。
世间万物,再无任何一事能和那女子相比。
这样的剑修,还有吗?
这样痴情的剑修或许有,但能走到这至高处吗?
所以才说,千万年之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叶长亭了。
叶如晦琢磨着这句话,心想小叔这样天字号第一的痴情种,怎么平日里看着一点都不像?
叶长亭默然不语,那个被他藏在心底,这些年根本不去想的女子,如今容貌好似又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犹记得当初第一次登山,巧遇她下山,两人对视,那一眼,便是永世难忘。
恍惚回神,叶长亭神情依旧,但眼底那抹愁思是怎么都遮挡不了的。
……
……
白寅忽然问道:“倘若真要你来看,如今世间剑修,该怎么排?”
朝青秋摇头道:“没什么好排的,我朝青秋不是无敌世间,你们都有可能杀我。”
柳巷叹气道:“可不管怎么看,也只有你朝青秋最为稳妥,若是真要把性命交在谁身上,我只愿意相信你。”
朝青秋正要有些讶异的开口,柳巷话锋一转,自顾自说道:“不过我说的是我踏足天君境之前。”
朝青秋会意一笑,柳巷这样的人,本就该这样,除去自己,除去
自己手中剑,谁也不相信。
叶长亭忽然道:“你这一次,又要给谁设局?”
被朝青秋邀请来此,加上同行的还不止他们这一对叔侄,叶长亭自然知道这一次算是声势浩大。
朝青秋眯眼笑了笑,当然是心情大好的体现。
叶长亭开始狐疑起来,他可知道,朝青秋轻易情绪不会太过波动的。
“我一直在等一个年轻人踏足天君境界,如今他才迈出这么一步,便有如此契机,其实也是意外之喜。”
朝青秋默默看着天空,远处并无什么异样,但既然他已经开始看了,自然便不会寻常。
朝青秋说道:“那位顾氏的老祖,大概也是白寅的朋友,有一个更大的局,布了很多年,如今已经快要到了收官的时候,局里所有人都可能会死,那年轻人便是最大的棋子,局里所有人到时候都可能会死。”
柳巷皱眉道:“那么年轻天才的一个剑仙,还是自己后人,他也舍得?”
朝青秋还没说话,这边的白寅便面无表情道:“在他眼里,后不后人,没有一点重要,他若是在意这些,那就不是他了。”
作为宁启帝的朋友,白寅很清楚,这个世间,大概所有人都不会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巷摇摇头,“即便如此,还是可惜了。”
他对于后辈惊艳剑士,一如既往还是那般,愿意照拂几分。
哪怕顾泯与他,并无交情。
朝青秋微笑道:“一位或许是有史以来我们这群人里的天赋最高的三人之一,就这么死了,还是可惜。”
叶长亭抬头问道:“天赋最高三人?哪三个?”
“单论剑道天赋,他和白知寒,几乎不分伯仲。”朝青秋微笑道:“世间最后一位天生剑胚,遇上一位能走到这个阶段的庚辛剑主,到底谁的天赋最高,我也说不好。”
“至于另外一位,不是练剑的,只是单论修行,她在大道上,几无任何阻碍,仿佛天生便是修行的苗子,只可惜,这些年未能走到顶峰,也是被情字给束缚了。”
朝青秋不用明说,众人便知道他是在说谁,天生道种叶笙歌。
可以说她修行到如今,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困难,修行对她而言,好像是走路一般,想走快一些,那便快一些,想慢一些,那就慢一些,不过如今却是有了些牵挂。
那位青衫剑仙,让她这颗道心有了一抹别的东西,故而慢了几分。
但也极为恐怖。
叶如晦感慨道:“也就是说,世间这么多修行者,论起来修行天赋,前三甲便是这三人了?朝剑仙可有具体排名?”
朝青秋摇头。
这三人如何分,他也分不出来。
“如今其中一人,今日会不会死,我也不知道。”朝青秋叹气道:“不过我们之中,说不定今日会有人死。”
齐聚这数位剑仙,却还是要面临生死,敌手是谁?
只是很快,他们便感受远方有了极为强大的气息临近。
不止一人。
第九百八十八章 剑修顾泯
几位剑仙,几乎是同一时间,都纷纷看向那边天际。
感知到那些气息之后,都没有急着说话。
片刻后,柳巷有些自嘲道:“这场大战,我就只能作壁上观了。”
作为人间历史上有数的几位剑仙之一的存在,柳巷的心气自然也是极高,不过重生之后,修行的时间不够,尚未成为天君境界的剑仙,如今有这么一场大战,他自然无法出战。
叶如晦看向这位往日里他甚至在史书里也没看到过的青衫剑仙,想了想,极为认真道:“若是在下身死,便麻烦前辈带在下归乡。”
柳巷微微皱眉,“年纪轻轻的说这些话做什么?即便你真的死了,也轮不到我带你归乡。”
叶如晦微微一笑,不再言语,那边剑仙叶长亭,一言不发。
其实叶如晦很清楚,自己若是死在此处,自己小叔估摸着也不会活着,到时候两人如何归乡?大概还是得麻烦外人,只是这种话,叶长亭定然不会说,那自然而然便只能他这个做侄子的开口了。
剑仙白寅看着天边,按住腰间佩剑,神情自然,只是眼底已经有了一抹凝重,没遇到朝青秋之前,他当自己是万古之间的第一剑修,杀力无穷,而后和朝青秋一战,自己未能取胜,虽然心底会有些不甘,但到了如今,他大概也明白一个道理,大概有些人或许天赋不是世间最高,但他却总能站在高处,让他也无法企及。
这不是天赋的问题,也不是心态的缘由。
朝青秋长舒一口气,也低头看了看剑柄,才缓缓说道:“我朝青秋这些年做过很多事情,出过很多次剑,早年间我只能一人一剑扛起一脉,故而多了几分心思,而后为了人间,我颇多算计,看起来诸事未漏,但我朝青秋其实也只是想做一个纯粹剑士罢了,天地不平事,一剑了之,何等潇洒?这一次,抛却那些谋划,我朝青秋,也只是想做一个寻常剑士,只是出剑而已,出剑而已。”
说完那句话,朝青秋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将这无数年来的所有积累之气,全部都吐出去了。
此刻的朝青秋,好似是脱下了一件厚重的衣裳,而后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如今这个样子,大概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位如今足以说得上是人间历史上最了不起的剑仙,缓缓握住那柄陪伴他无数年的古道剑柄,而后是缓缓出鞘。
剑气溢出,云海翻腾。
一道剑光,突兀出现。
璀璨无比的一道剑光,突兀出现在天边!
一条肉眼可见的白线,在某处出现,然后横切而去,竟然顷刻间便轻松切开天地,露出一片破碎的空间,而片刻之后,天地之间,便骤然出现了无数破碎的空间,不在那条白线左右,而是遍布天地,到处都是。
叶如晦脚下的一块细微石头,此刻忽然断开,变成两半,切口光滑,任谁来看,便都知道这是被什么利器斩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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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如晦低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有许多奇怪的情绪。
叶长亭身侧的一根野草原本在迎风而动,但忽然风便停了。
再在刹那间起风的时候,这根野草便迎风而断,再之后是一片野草忽然断开,被风吹起,朝着天空而去,但也没能走多久,便肉眼可见那些野草在顷刻间便继续被斩断。
然后再斩断。
再断。
一断再断。
很快,野草变成了齑粉,落入了那些破碎的空间里。
很快,这天地之间,除去这几位剑仙之外,其余周遭的一切事物,此刻都被斩碎,都变成齑粉!
叶如晦微微张口,有些吃惊,但很快便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这散布在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剑气。
剑意藏在剑气里,剑光是剑气的外化。
那是天地之间,最为锋利的剑气,那也是天地之间,如今最高处的剑道。
如今的朝青秋,是世间剑修能达到的最高剑道的化身,如今的李扶摇,或许在生死之间能和朝青秋有着一场五五之争,但是真要说起剑道,也要略逊一筹。
朝青秋朝着天边而去,一步一步,缓缓而行。
这位剑道最高处的剑仙,以往都以布局者的身份出现,但此刻,却第一个出剑,而且阵势,极大。
天地之间布满了剑气,那位白袍剑仙则是登天而上。
地面上的剑仙们,看着那位朝着天上而去的剑仙。
“这是做什么?要以他朝青秋一人之死来换取这场大战取胜和我们生还?!”叶长
亭有些恼怒开口,眼神不善。
听着他开口,感受着这些剑气,白寅也明白了些什么。
叶如晦看向自己小叔。
白寅平静道:“我白寅何须旁人来换我性命?”
是的,白寅从来都是这么一个人,哪里需要别人来换他的性命,即便那人是朝青秋。
说起这桩事情,他的剑已经离鞘。
他也要出剑。
叶长亭看着满天的剑气,没有急着出剑,只是认真看了看自己的佩剑,古剑陌上草,剑阁的那些剑中最为出彩的一柄,历代剑主都是了不起的剑修,只是在自己之前,也有一个甲子没人能拔出来了。
不过直至今日,不管这柄剑有过多少个剑主,如今最了不起的剑主,只能是叶长亭。
“起剑。”
他平静说了这两字。
然后叶如晦便心念一动,鞘中长剑缓慢出鞘,剑鸣声响起。
叶长亭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了些不掩饰的担忧神色,微笑道:“这一次,小叔可管不了你了。”
叶如晦摇头笑道:“小叔尽管出剑才好,我也想看看小叔到底有多了不起,才能让一整个世间的女子,一直念念不忘。”
叶长亭没有回答,只是复而骂道:“这天地都是朝青秋的剑气,真当战场是他一人的吗?”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天地之间,剑气大作,一道道剑意涌出,在那遍布朝青秋剑气的天地之间,硬生生有一道剑意撕开一条口子,横空而出!
叶长亭冷哼一声,古剑陌上草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有剑气冲天而起,搅乱云海!
而后白寅往天幕而去,又有一道!
再之后,叶如晦大笑着前行,便再有一道!
三位剑仙,前后出剑!
剑气冲天而起,云海翻动,让人惊骇!
……
……
晚霞是很好看的。
尤其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晚霞。
年轻的青衫剑仙经历九死一生,回到那座寒山,见到了那位心心念念的姑娘。
两个人坐在竹楼的楼顶上,看着天边的晚霞,有些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仿佛让他们便融入了天地之间。
那个一身青衫的女子看了那个青衫年轻人很久,才缓慢开口道:“那天我见到风吕了,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才好像明白,我昏迷那么多年其实不只是做了一个梦。”
脸色苍白的李扶摇微笑道:“那日我也见到武帝了,他让我不要欺负你。”
青槐想了想,说道:“那些年陛下化作麻雀在我家门口的梧桐树上待了很多年,也看了我们很多年,是陛下还念着那点情谊。”
李扶摇笑了笑,“有些时候,我真的没什么事情做的时候,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开始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想我在白鱼镇,想我在洛阳城,想来想去,都觉得太久远了,我活太久了,那些朋友和亲人,都已经不在了,要是你们都已经不在了,我甚至不能判断我是不是真的有过那么一段过往。”
修行者修行到后面,自然会面临这样的局面,亲友皆离去,独自一人,面对世间。
万古悠悠,长生又如何?
日复一日的无趣日子,一直死不了,岂不是一种折磨?
那到时候人人追求的长生,又有什么意思?
青槐说道:“所以你也是明白了当日的朝青秋为何会倦了人间?”
李扶摇笑道:“我本就没有想着求过长生,至于我们什么时候分别,顺其自然就好,不用强求。”
青槐轻笑道:“你是想我早些死,然后你和她便能在一起了。”
往日里李扶摇和青槐说过很多类似的事情,他几乎都是避而不谈,但此刻李扶摇却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又何必这么说?”
青槐看了他两眼,最后点了点头,不再难为这个年轻人。
他已经够苦了。
“如果你现在就要死去。”青槐顿了顿,问道:“会有什么遗憾?”
李扶摇看着远处天边的晚霞,有些心神摇曳,轻声道:“是有些遗憾的,没见过师爷意气风发的那些年,没见过几位师叔还是少年的时候,没见过师父那些年在妖土大杀四方的景象。”
青槐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看着她,说道
:“娘亲……”
欲言又止。
青槐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轻声问道:“这么多年了,还没放下?”
李扶摇默然不语。
说起来的确也是很多年了,久到他都快记不起洛阳城生得是个什么样子了,但他好似却还记得那座庭院,记得那个脾气不好的妇人,天底下的娘亲,会不会只有自己的娘亲是这般?
青槐说道:“天底下的娘亲,肯定都是疼爱自己儿子的,也肯定会有苦衷。”
李扶摇点点头,“当年他们又怎么能和那些人相抗呢。”
青槐看着李扶摇,发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此刻和那所谓的绝世剑仙一点都不沾边,就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看着让人心疼。
不管有什么苦衷,但做了这样的选择,对于李扶摇来说,算什么?
若是他不够坚强,或许在那个冬天,便会永远闭上眼睛。
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做,他不知道。
可对于李扶摇来说,他自己是没有错的。
李扶摇突然笑道:“我其实放下了啊!”
他越是这么说,青槐越是摇头。
李扶摇不说话了,就这么歪着头,靠在青槐的肩膀上,早就疲倦的他,竟然没要多久,便睡着了,鼾声渐生。
青槐便不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晚霞很美,她不想看。
他才好看。
虽然不如顾泯好看,但还是比顾泯好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晚霞渐渐淡去,天色渐晚。
李扶摇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
他睁着眼睛,头还是搁在青槐的肩膀上。
片刻后,李扶摇才缓缓坐直身子,没说话。
青槐说道:“又要去什么地方,去吧。”
她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虽然他们那么久没见,但她和他再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家伙,没有变。
李扶摇没急着说话,而是从怀里拿出一颗青色的石头,这才缓缓说道:“大概有一场大战,很多人都去了,我自然也得去,你放心,这场大战打了之后,估摸着再有个三五场,这么多年的事情,就彻底做完了。”
青槐没说话。
李扶摇继续说道:“到时候就有很多时间了,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青槐看着他,极为认真道:“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都有可能会死的。”
李扶摇看着她这个样子,想要笑着说些什么,但很快便说道:“从人间离开之后,从第一次开始我就知道了啊。”
这么多年,无数次恶战,哪次不关乎生死?
为什么一次次走上战场,把自己置身于险地之间?
为了什么?
青槐转过头去,不想看着他离开,只是说道:“你走吧,记得回来。”
李扶摇笑着点头,便要化作一道剑光离开。
却不曾想,又被青槐抓住衣袖,她转过头,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句什么,但最后还是一点点松开手。
李扶摇站着,低头看着她,轻声道:“我真的已经是不输朝青秋的剑仙了啊!”
青槐哦了一声,反问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打得过我吗?”
李扶摇摇摇头。
身形消散。
不见踪影。
青槐闭上眼睛,怅然若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还以为你能拦下他。”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一个白裙女子出现在竹楼楼顶。
只是之前看的是晚霞,如今便只能看月光了。
叶笙歌说道:“你知道的,他重伤未愈,走上战场,大概很不容易回来。”
青槐转头来看着这个自己不太喜欢的女子,这会儿却没有那么些想法,只是说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
叶笙歌点头道:“我知道。”
不等青槐说话,叶笙歌说道:“虽然有些自私,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拦下他。”
青槐不说话。
叶笙歌说道:“上次若不是你在等他,他可能就回不来了。”
青槐想了想,然后淡然开口道:“如今我们两个都在等他,他没理由不回来。”
第九百八十九章 身后之人
顾泯是个剑修。
这的确是一句废话。
但他是一个怎么样的剑修,只怕真正明白的人也没有几个。
很多人知道他是万古难见的天才,是一位无双剑仙,那些故地的修行者,大概还会加上庚辛剑主这样的身份。
但什么是庚辛剑主,庚辛剑主代表着的到底是什么,他们知道的也不多,他们只是明白,庚辛剑主代表着是最适合练剑的体质,是天地都认可最适合练剑的天赋,在那片遥远的星海之中,就连那颗雪白剑星都和别的剑星不同。
庚辛剑主,本就是独一无二的。
只是为何特别?没有人说得清楚。
以至于到了彼岸之后,这边的修行者不知道庚辛剑主的传说,也没有第二个庚辛剑主,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顾泯的特别。
顾泯是有史以来,境界最高的庚辛剑主。
向庚辛剑主借剑这种事情,有史以来也只有顾泯做到过。
因为在他之前,所有的庚辛剑主都没能走到这一步,便没有资格借剑。
但也同样没有庚辛剑主走到过天君境界,也没有人见过,身为天君境界的庚辛剑主借剑。
那到底是何种光景。
五位天君,在顷刻之间,其实已经感受到了那道浩瀚剑意如今正在他们头顶汇聚,那道恐怖到了无边的剑意,只是顷刻间,便让他们胆寒不已。
身为天君,站在世间顶峰,对于他们来说,即便在天君境内,还有高低之分,但差距绝不会太大,可是如今这道剑意,给他们带来的,只有恐怖和惊惧,那道剑意的本源,他们甚至都无法看透。
只觉得道心在感知到那道剑意之后,几乎便要崩碎了。
数人对视一眼,各自眼睛里的惊惧此刻已经根本无法掩盖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神照天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疯狂的询问着,想要知道这道剑意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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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绝对是超越天君的力量!
“那就是长生的力量吗?!”有天君喃喃开口,不敢置信。
自古便有传言,天君之上,便是长生,他们从未修行到天君之上过,但如今却是在这个年轻剑仙身上看到了越过天君的力量,换句话说,这就是长生吗?
这样的力量,真是人力可以达到的吗?
“不,这不是长生,是灭世!”有天君脸色苍白,小心翼翼说出了这句话。
长生是说超越天君的力量,足以让自己的身躯不用腐朽,神魂永存,但这样的力量,虽然也是天君之上,可带给他们的,只有毁灭。
那道浩
瀚的剑意虽然并无任何情绪化的东西,但不管是谁,此刻都已经感受到了那道浩瀚剑意带来的毁灭意味。
天道无情,可借剑的那人有情。
顾泯脸色无比苍白,那离着自己不知道多远的庚辛剑星的剑意一点点朝着世间而来,只是这一次,它每每往前走一段,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恐怖。
那股力量,实在是太过恐怖和……诱人了。
那道剑意,此刻好似正在给顾泯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如果自己愿意,那道剑意便不会落到那些天君身上,而落到自己身躯里,而且不再离去。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愿意,或许自己就能马上成为天君之上的存在。
那是怎么样的存在?
那应当是亘古未有之存在。
这是这样的存在,若是能够依靠外物达到,那么那有能力给出这等强大力量的存在,又是何等存在?
可是在这样的力量下,谁又能不动摇呢?
对于天君们来说,这样的力量意味着有望长生,即便不是长生,也会无限接近于长生。
对于顾泯来说,虽说长生并不能诱惑他,但这样强大的力量,不管怎么来说,对于任何修行者而言,都会是世上最有诱惑力的东西。
顾泯有一瞬间的精神恍惚,这位年轻的剑仙,此刻脸色苍白,正在借剑杀人,但在剑还没有落下的当口,自己却有些动摇了。
那些剑意到底是该落到自己身上,还是该落到对面?
这放在以往,好似并不是什么需要选择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不由得让顾泯有些迷茫。
他眼神有些涣散,脸上是迷茫的神情。
身后的阿桑身躯一震,而后从她身躯里走出了一道人影,缓慢成形,便是洛雪。
两位师姐,彻底分开。
洛雪脸色有些苍白,但片刻之后开始恢复血色,看向身前不远处的小师弟,这位柢山小师姐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道:“小师弟在想什么?”
阿桑看了洛雪一眼,说道:“小师弟在意的东西是什么?”
她们两人都是顾泯的师姐,算是最懂顾泯的数人之一。
洛雪看着那边的顾泯,摇了摇头。这位柢山小师姐,复而抬头看了看天上,然后说道:“小师弟从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此刻应该不会想着该不该杀人这种事情。”
阿桑忽然说道:“是那道剑意。”
……
……
顾泯看着那道剑意,看着那缓慢下落的剑意,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化,所谓的天君之上的力量自然会让他心神失守,原因为何,倒也不
是因为那等力量对于他自己的诱惑,而是他想着若是拥有了这样的力量,那么便可以结束这么些事情,让世间重归太平,若是只为自己,那自然是没什么值得上心的事情。
顾泯的眼神骤然清明。
那道剑意还在下落,不过速度更快,也更为锋利。
苍茫剑意,带着超越天君境界的恐怖之意,终于要落下人间。
五位天君早已经严阵以待,等着剑意的落下。
只是即便知道这一剑无法避免,他们的瞳孔之中,也有无边无际的惊惧。
这等天威,即便是站到了修行者巅峰的他们,同样是一样会觉得是灭顶之灾。
“我等为何要束手待毙?”神照天君骤然出声,然后整个人冲天而起,一身强大气息猛然涌出,如同潮水一般击向那座剑阵。
之前的心神失守,让他几乎觉得自己非要死在这里不可了,但此时此刻,他才想起,即便那道剑意他们无法相抗,他们也可选择离去,那座剑阵,不过是顾泯这位才踏足天君境界的修行者布置出来的,哪里说得上什么坚固无比,他们几人联手,为何不能破开?
神照天君出手之后,剩下几位天君也反应过来,纷纷出手,气机滔天,滚滚不停。
五位天君共击一处,在顷刻间便让大片飞剑断裂碎开,那被重新堆积变成了厚厚一圈圈剑阵的飞剑发出几声哀鸣,随着越来越多的飞剑碎裂,这座剑阵的这个地方,便越发的薄弱,眼瞅着飞剑不断碎裂,即便是那道剑意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位天君,面露喜色。
只是片刻之后,那边那位脸色苍白的年轻剑仙便心念一动,调动远端的飞剑攻杀而来,强大剑气不断流逝出滚滚剑气,让这几位天君脸色难看。
“分开,各击一处,或许还有生路!”神照天君猛然一声大喝,此时剑意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若是在这里苦熬,只怕几个人最后的结局都是死在此处,现在每个人去不同方向,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至于几人分而击之,谁会是那个倒霉鬼,却不好说。
几位天君没有多想,各自四散而去,寻找薄弱处出手,各自都要去谋求那最后的生机。
几位天君四散而去,在顷刻间便各自来到了一处剑阵之前,开始攻伐大阵。
他们赌的便是顾泯只有一人之力,只能拦下他们其中一人,当他们其中一人被拦下之后,其余众人,就有可能逃出生天。
顾泯冷眼看着众人行动,他的心神大部分都在那道在天上的剑意上。
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全然没有办法。
……
……
剑鸣声骤起。
第九百九十章 待我归家(一)
眼见顾泯不说话,高大男人指了指天穹,“不仅是你,就连我身后那位,对于那颗不知道存在于何处的星星也十分有兴趣。”
庚辛剑星?
这颗剑星的神秘程度,竟然到了中天大陆的真正主人都不清楚的地步了吗?
顾泯有些恍惚,那传说在家乡那边不知道有了多少年,几乎是所有修行者都知道的东西,虽然大家也只是知道,而并不知道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在何处,那颗璀璨无比的庚辛剑星又是为何会出现在那边。
其实这么些年后,顾泯也有些迷糊,为何自己家乡那边,不过只是一方小世界,为何却有这么一个直到如今天君境界,依然能有大作用的庚辛剑星。
这一切的谜团,他都尚未找到答案。
“它身上,有长生的秘密?”顾泯喃喃自语,在他的了解里,大概庚辛剑星除去杀力惊人之外,他根本想不到太多别的东西。
长生或许是因为它身上超过天君境界的东西。
天君之上,便是长生?
可连那位中天大陆真正的主人都无法跨过天君境界,得不到那所谓的长生,这颗庚辛剑星若不是天地生成,那位创造出这颗剑星的修行者,又会是怎么样的境界?
不仅是在天君境界之上……
高大男人看出顾泯的想法,摇头道:“天君之上,会不会有我们不知道的修行者?我觉得没有,我身后那位也觉得不可能,因为天君境界实在是太过广袤,几乎已知天地,跨过这个境界,便只有天地了,这颗星星,只能是天地造就……”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可为什么这颗天地造就的星星会选中你,这桩事情,倒是值得我们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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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男人看着顾泯,那一双眼睛里,情绪莫名,但顾泯却能在那里面看到一个世界,一个广阔无比的世界,这意味着这个高大男人的境界实在是不低,至少比顾泯要高出许多。
“中天大陆即将毁灭?”顾泯突然问道。
高大男人毫不在意道:“不过是本源枯竭,解决办法也很简单,不是什么难事。”
中天大陆的问题早已经存在,而且不是最近才出现的,而是过去的数万年间便已经有了苗头,但实际上那些真正站在这个世界顶峰的修行者早已经知晓该如何解决,这些年只有一些天君在开始前期的布局,而并没有让整个中天大陆的修行者都卷入其中。若是他们愿意,其实早在很多年前,便能解决这样的事情。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不在意,才让其他世界的修行者有了崛起的机会。
顾泯沉默片刻,忽然道:“本源枯竭,是因为什么?”
他
不是蠢人,不可能想不到很多细微的东西,这些东西对方虽然没有主动提及,但顾泯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
高大男人笑了笑,并未回答,只是说道:“有些事情,只要你想,便可告诉你。”
顾泯摇了摇头,一针见血道:“还不是长生二字?”
高大男人不置可否,只是看向顾泯。
顾泯摇头。
这已经不是他在短暂的时间里,第一次拒绝对方了,但他还是再次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高大男人这一次不再看向顾泯,而是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女子,大师姐阿桑和小师姐洛雪,微笑道:“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该拒绝的。”
他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此刻的已经表露的很清楚,如果顾泯拒绝他,那么后果自然不会太好。
顾泯或许不在意生死,但至少会有在意的人。
他为了这两个女子,不惜跨界而来,难道能眼看着她们眼睁睁死去?
顾泯也看向两位师姐。
阿桑始终平静,洛雪眼中有些担忧的神色,但也是一言不发。
在这个时候,她们都很清楚,自己的态度没什么意义,不说话,不表露自己的想法,才是对小师弟最好的局面。
顾泯看着那个高大男人一字一句道:“我会带师姐们回家,没谁拦得住。”
高大男人置若罔闻,只是平淡道:“之前借剑或许还能杀人,现在呢?还能再借那颗星星的剑?”
超越天君境界的强大杀力,能借剑一次,便已经不容易,哪里还能借上第二次?
至少在短暂时间里,显然是不可能的。
顾泯默然无语,只是握住那柄陪伴自己已经很多年的飞剑。
高大男人微笑道:“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也别想着再强行借剑了,我们都是天君境,倒也说不上谁欺负谁,我们打一场,你若是赢了,我便放你们离开。”
顾泯面无表情拒绝道:“即便今日放我,明日呢?我还是觉得把你杀了来得更为适合。”
高大男人哈哈大笑,在他修行生涯里,其实遇见过很多名副其实的天才,但那些天才对他而言,也都的确不那么喜欢。
只是眼前这个,他看了他好几年,好几次选择里,其实高大男人都对其颇有赞誉,远的不说,就拿不远的一次选择来说,在那战场上不愿舍弃自己,也不愿意舍弃别人,光是这么个选择,就是高大男人在这些年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抉择。
世上的人,若是面临此等选择,大概在选择不牺牲自己之后,便会选择牺牲别人。
至于不愿意牺牲别人的,大概又会选择牺牲自己。
这个年轻人,罕见。
是真的罕见。
明面上是那位觉着他和那颗星星的诡异联系,所以才选择多看他那些年,可高大男人隐约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还有些特别的东西。
想到这里,高大男人看了一眼在远处的几位天君,虽然没有过多举动,可神照天君在内的数人,此刻都感受到了那双眼眸里的情绪,各自道心一颤,而后各自身后都湿了一片。
被人看一眼便吓出一身冷汗,这种事情,可不常见。
尤其是在天君身上。
“即便真能借剑一次,也别着急,我很多万年没有动过手了,今日手痒,和你一战!”高大男人随意开口,神态寻常,好似在诉说一桩寻常无比的事情一般,“放心,不必担心他们出手。”
高大男人这边说得寻常,但在那边,几位天君脸色已经十分难以置信,要知道,在他们尚未成为天君之前,眼前的这个高大男人,便已经是这个中天大陆里地位最高的数人之一了,这么无数万年过去,许多天君无法得到长生,早已经寂灭,甚至于比他还要后成为天君的修行者也有人死去,可眼前这位男人却一直在,便足以说明他的恐怖了。
这样恐怖的存在,如今竟然说是要和一个才踏足天君境界的年轻人一战,这意味着什么?
大概用屁股想都能想的明白吧?
可神照天君还是很茫然,眼前这个年轻人,难道才踏足这个境界,便真有和这位强大存在一战的可能了?
顾泯握紧烛游,看向眼前男人,依旧没有立刻便给出自己的答复。
“怎么?还害怕我是故意拖着你,让你真的回不去?”高大男人挑了挑眉,似乎是对如今这个年轻人的犹豫,不太满意。
只是下一刻,他已经不容这位年轻人做出选择,浑身气息已经开始攀升,只是顷刻间,便掠过两人之间短暂的距离,一拳重重地轰出。
那磅礴无边的气机,瞬间弥漫开来,整个云海在顷刻间分开,四周的空间也在这一刻被轰然撕裂!
那尊高大的身影在顷刻间便来到顾泯身前,高大男人的一拳轰出,已经到了顾泯心口前。
属于天君的威压,此刻显露无疑。
尤其是这样的一位天君,当他出手的时候,好似天地都在开始动摇起来。
顾泯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不是因为眼前景象而苍白,但他眼中的震撼却是真的。
这一刻,他明白了,天君境界之上并无其他境界,但天君境界里,却有高低远近。
第九百九十一章 待我归家(二)
一个从未谋面的高大男人,一个以前甚至不知道有存在的高大男人,一个强大到了极点的天君境界强者,此刻已经出手,威势惊人。
说是天地惊动,也一点不为过。
顾泯握住烛游,在那一拳落在胸膛前便横剑在身前,剑身上骤然迸发出无数剑气,涌出,而后和那只硕大的拳头相撞。
大片的剑光在这里顷刻炸开,璀璨无比。
那些光亮将顾泯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此刻照的更白,那个男人在临近顾泯身前之时,万丈剑光便也落到了他的身躯上,那无数道锋利无比的剑光,此时此刻,尽数都落在他的身躯上,但他却丝毫不在意,一拳继续轰出,恐怖的气息缠绕在那个拳头上面,而后不断朝着顾泯而来,压迫十足!
烛游剑身在顷刻间便被这一拳压得弯曲,有一个诡异无比的弧度出现。
已经抵住顾泯的心口。
锋利的剑刃压住了顾泯的身躯,那件雪白的帝袍,轻描淡写的被剑锋撕裂,而后血肉与其相交。
顾泯面无表情,烛游还没有划开他的身躯,但实际上他的身躯,已经和那高大男人的强大气机相撞。
只是一瞬间,顾泯便开始摇晃起来。
他宛如在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可能就此沉没。
高大男人此刻距离顾泯也就是数尺距离,此刻抬头,看向顾泯,两人四目相对,高大男人微笑道:“身躯不错,看起来也下了一番苦功夫,认真打磨过。”
顾泯不置可否,只是下一刻,他手中的烛游剑身即便还是被那一拳逼迫,但却是在顷刻间瞬间绷直,将那个拳头震开,与此同时,天地之间,原本洒落的剑气,化作无数道利剑,在短暂的时间里,从四面八方而来,斩向男人。
在顷刻间,高大男人好似就被无数剑气包裹起来,那些肉眼可见的剑气,化作一道道飞剑,在天地之间颤鸣起来,这不是那些远处天穹里的飞剑,而是剑气的化身,但要比那些飞剑还要锋利。
无数剑气,在此时此刻,已经撞向高大男人身躯。
而在他身前,顾泯握住烛游,也斩出一剑。
绚烂的剑光骤起!
强如这个高大男人,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后退数丈,同时双手不断结印,无数道强大的气息落向那柄烛游,宛如一场巨大的风暴凭空而出,不断出现,两人之间的空间,在顷刻间被剑气搅碎,被恐怖的气机轰碎,虚境不断地出现在两人身前,但因为各自强大的气息,又不
断地被搅碎,变成更为虚无的东西。
就在短暂的时间里,两人之间好像一切东西都彻底消失,即便是被修行者认为是最虚无的虚境。
在远处的天君们看的目瞪口呆,他们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将虚境打碎,他们吃惊的缘由是如果换做他们任意一人站在那个高大男人对面,都绝不可能还能一步不退。
是的。
顾泯倒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往后退过。
哪怕是最开始那位高大男人气势汹汹的那一拳,来势如此这般,将烛游击中,顾泯身躯摇晃,可他却还是没有往后退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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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那个高大男人,在顾泯斩出那一剑的时候,也往后退出数丈。
虽然这并不能说明这场大战的胜负已分,但这样的事情,他们能做到吗?
这让他们不由得想起当时顾泯御剑对上他们几位的景象,好似也没有这般强大吧?
难道是那个年轻剑仙,在短暂的时间里又有精进?
神照天君脸色微变,他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在短时间里想要往前走这么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么就是,那位年轻剑仙,早在之前一开始,便根本没有用出全力,既然如此,他有没有可能不用借剑便能杀了他们几人?
想到这里,神照天君又皱了皱眉,大概是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疯狂。
一个才踏足天君境界的年轻人,难道是真有这样的强大实力?
这别说是他不相信,只怕是说出来,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
剑修成就天君境界之后,杀力要比一般的修行者强大,这一点不假,但是要强大这么多,只怕是谁都不会相信的吧?
可如今又如何解释?
难道是那个高大男人并没有全力而为,到了此刻,都还只是在试探而已?
真是如此?
神照天君没能想出什么答案来。
只能把目光再度投向那边战场。
高大男人和顾泯在他沉思的这些时间里,便已经交手无数次,两人周遭的空间,已经再一次被打碎,到处都是破碎的痕迹。
天边的飞剑,开始微不可查的微微颤动。
高大男人逼退四周的剑气,没有转头,便直白道:“你们这些剑修,的确杀力无穷,不过那几位,显然没有你的心思缜密。”
不
等顾泯说话,高大男人又自顾自说道:“不过那位姓朝的,倒是和你差不多。”
剑仙朝青秋,自然是所有剑仙里,也是特别的一位。
顾泯说道:“朝剑仙若是站在你身前,你能如何?”
提及那位剑仙,高大男人心情不错,感慨道:“他的确也是一代人杰,若不是一定要相对,我倒是很想和他好好喝几次酒。”
顾泯问道:“像是你们这样的人,还会喝酒?”
高大男人眼神沧桑,“活了这么多年,除去修行之外,总要找些乐子,喝酒这种事情,不能免俗,当然了,我们之间的这一战,不过也是在找乐子罢了。”
长生对修行者的诱惑颇大,但真正长生之后,万古岁月一人而已,也多寂寞。
顾泯说道:“尚未长生,便已觉无趣。”
高大男人沉默片刻,赞同道:“我虽然也做此想,但一旦想起归去那一天,便觉得恐惧,修行如此多年,有朝一日要变为尘土,我不接受。”
顾泯倒也没有反驳,点头道:“生死之间,自然是大恐惧。”
高大男人一指点出,气机涌出,只是很快便被顾泯一剑斩断,而后顾泯后退数步,高大男人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说道:“从我以往的经验来看,在世间存在的越长,才会越害怕死亡,你不过修行数百年,不认同我的看法,也没错。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觉无错,看来你我,真是同道中人。”
顾泯默不作声。
高大男人眼见顾泯悬在半空,就这么看着自己,沉默一会儿之后,高大男人这才说道:“想知道会不会还有人来?”
顾泯抬头看向他,这个问题其实他一直在想。
高大男人微笑道:“你虽然很了不起,但有我一人其实也就够了,别的人,在别处。”
顾泯挑眉道:“这一直都是一个局。”
点破说破。
高大男人说道:“有些事情,拖了很多年,到了如今,总归是要有一个解决,不管是你所想的,还是我们所想的,到了此刻,都要有个交代,朝青秋在谋算,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顾泯眯了眯眼。
师姐体内的那位天君苏醒是这个局的开端,那么在这盘棋里,谁在下?
棋盘的一边坐着的是那个高大男人身后的男人,那么这边呢?
是朝青秋?
还是谁?
第九百九十二章 待我归家(三)
当无数剑光闪耀天地之时,那几位剑仙也早就冲天而起,到了此刻,当看到那位一身白袍的剑仙出剑的时候,其余极为剑仙其实也都有些由衷佩服。
之前朝青秋说世间剑仙,总会到了某一个时刻,便会举世无敌,世间无双。
但唯独没有说过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才会举世无敌。
但实际上,这位白袍剑仙,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已经无敌。
很多年前,他曾在洛阳城里告诉世人,他厌倦了人间,看烦了人间的风景,想要就此离去或是死去。
那个时候的白袍剑仙,是最弱的他。
可后来一剑斩开了天幕,看到了天幕外的景象,看到了人间的未来,他强忍着那些倦意回到人间,从那天开始,便已经是最强的他了。
剑仙朝青秋,一人曾经独自撑起剑士一脉。
如今,而后他在撑起一座人间。
柳巷站在地面上,这位青衫剑仙如今并未踏足天君境界,这一场大战,不管怎么说,他都只能作壁上观。
若是放在之前,柳巷肯定转身便走,呆在这个地方,要看一场自己无法参与的大战,想来怎么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只是这一次,他耐着性子,并未有什么想法,直到那满天剑气朝着天幕而去,惊天动地的时候,这位青衫剑仙才叹了口气,感慨道:“好一个朝青秋!”
就在他感慨之后的瞬间,远处的原野之中,同样是一袭白衣,一道人影,来到这边,和柳巷并肩而立。
不是别人,正是剑胚白知寒。
这位剑修,如今同样没有踏足天君境界。
本来这场大战,于他而言,也无关。
但他到底还是来了。
柳巷看着这个后辈,渐生笑意,轻声道:“怎么想的?”
白知寒先是行
礼,毕竟柳巷于他而言,是真正的前辈,是他尊敬的对象,“大概是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不到这里来,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对剑道来说,大概也是遗憾。”
柳巷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才说道:“有些事情是很没有道理的,就拿剑道天赋来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那个现如今大杀四方的男人,其实比起剑道天赋别说是你,就连我他都比不过,但我很肯定,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肯定会是这个世间杀力最强的那个人。”
白知寒疑惑道:“那个年轻人?”
“倒是有些前景,不过我不认为他能站在最高处。”
柳巷难得有些肃穆,认真道:“你知道朝青秋强的地方是在什么地方吗?在于他的经历,那个举世皆敌的时代,他只有一人,这便是他强大的根本。”
在人间六千年前剑仙凋零,六千年后世间剑仙只剩下他一人,一人之力面对整个世间,而且还并未倒下,那种经历,别人不会有,也有不了。
而且那段时间,不是三五年,而是百年。
那段时间,或许才是朝青秋最为艰难的一段时间,当然了,也正是这经历,才有了如今的朝青秋。
白知寒认真想了想,也点头说道:“如此说来,世间的确再无一人是他,也无一人能是他了。”
柳巷这一次不再回答,只是幽幽道:“下一次,再有下一次,老子得让他们看看,朝青秋嘛,不过是六千年后最了不起的剑仙,老子才是那人间六千年前最了不起的剑仙。”
白知寒一本正经反驳道:“真要这么说,我可不觉得是这样。”
……
……
大战早就开始了。
剑光遮天蔽日,在剑仙朝青秋起手一剑之后,天地之间,最为恢弘的一道剑光便是出自朝青秋的那一剑,而之后紧紧跟随的剑光,便属于其余的几位剑
仙,只是让人意外的却是,第一个斩下一颗头颅的剑仙,不是朝青秋,也不是朝青秋,而是之前一直沉默不言的剑仙白寅。
这位在之前或许是此岸最了不起的剑修的人物,如今只怕已经要屈居第二,但此刻,却是实实在在的第一。
他一剑起势,身后一条剑气长河,汹涌而去,气贯长虹,势不可挡。
结果一路前行,一道高大身影猛然出现在那条剑气长河之前,那道身影如同一道高墙,拦在那条剑气长河之前,一条剑气长河在顷刻之间便不再向前,像是海浪拍岸一般,好似无力。
只是浪花四溅,便都是剑气。
白寅默不作声,只是顷刻间便身形消散,再度出现的时候,便如同一柄利剑,分开海浪,直接冲透那道高墙。
等到白寅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便只看到一颗头颅滚落大地,那道强大身影身体里的气机在顷刻间便溢出,只是未能弥漫出去,便被满天的剑气搅碎。
白寅一手提剑,立于原地,脸色发白。
刚才那一剑,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虽然迅速,但实际十分艰险。
想要这么迅速便杀一位天君,白寅付出的代价,并不小。
只是当这颗人头落下,在某个程度上,便已经是开始说明这场大战已经进入白热化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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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颗人头落地,在场众人的想法不尽相同,但都有些波澜起于心中。
在场的剑仙中,其实就只有白寅一人,和他们不是来自同一方世界,其余剑仙,哪怕所处的时代不同,但说来说去,总归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作为所谓的外乡人,这一次大战,白寅率先斩杀敌手,在意料之外。
朝青秋却不觉得意外。
他只是抬头看向天际,想着到了这个时候,估摸着那个年轻人差不多也该到了。
第九百九十三章 待我归家(四)
和朝青秋那边的战事比起来,顾泯这边,除去一直在远处观望的那几位天君之外,真正下场的,其实也就只有那位高大男人。
这是真正的两人之战。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个高大男人的脸色便越来越凝重。
两人这场大战,看似已经过去无数日,但实际上也只是一日不到。(注)
可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眼前的年轻人成长速度是让人惊骇的,才踏入天君境内,他便拥有了踏入天君境界里数十年的那些修行者都没有的能力,而如今他更是在一次次交手中,正在疯狂地学习他掌控天君境界那些气机的能力。
高大男人一掌逼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里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你这样的人,真是很罕见啊。”
高大男人有些感慨,看向顾泯的时候,主动再次开口说道:“和我们站在一起,应当是你最应该做的抉择。”
顾泯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那道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的那道气机,那道气机极为迅速,从自己身边划过,而后落在远处的山峰上,毫无意外,在他的目光中,那座山峰,被这道气机彻底轰碎,碎石四溅!
天君境界的强者,本就应当如此,举手之间,便应当让天地都要慎重对待。
“天君拥有破坏这个世界的力量,却无法和这世间一般,一直如此长久。”
顾泯看着那个高大男人,轻声道:“我开始相信天君境界之上,会有一个别的境界。”
高大男人摇头,对于这个说法,他不认同。
顾泯知道他在想什么,自顾自说道:“那个境界不是战力对于天君境界的碾压,但想来却应该是在别的能力是一般天君无法达成的。”
高大男人挑了挑眉,开始去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当他刚起了个头去想,便看到迎面有一道剑光猛然朝着自己撞来,雪白剑光,没有太多杀气外露,甚至于连剑气的锋芒之意,都藏得很好,让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故而等到那道剑光出现在自己面门处的时候,他才略微有些慌忙的伸手,挥袖。
虽然气机已经从衣袖中涌出,但还是被那道剑光斩落几缕发丝。
高大男人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欣赏看向顾泯,这家伙,心思活络,想得多想得透,要是交朋友,说不定过个几十年几百年,就能让自己的境界往上一提,可是若是单纯因为欣赏便对他掉以轻心,他手里的剑,是真要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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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就说刚刚那一剑,就比之前出的那些剑,都要有意思。
不是说这一剑的杀力最大,而是这一剑的时机,以及在递出这一剑的时候,那将剑气和杀意尽数藏起来的手段。
只是这一剑,他便已经可以断定,眼前的年轻人,又往前走了不远不近的一步。
越是如此,他对眼前年轻人的想法,便越是复杂。
或许等不了多久,他便要比朝青秋更让人头疼。
可杀不杀,却不好决定。
不过就在他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那边的年轻人已经又递出一剑。
这一剑石破天惊,比起之前的隐秘,这一剑显得那么不讲道理,好似只愿意痛快递出一剑。
是的,就是如此。
浩荡剑气,瞬间撕裂远处的山峰,拦腰斩断!
高大男人身形骤散,出现在不远处,笑眯眯看向顾泯,说道:“你是真想和我不死不休?”
顾泯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但既然对方这么问起来了,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白道:“最好是今日就杀了你,免得以后麻烦。”
高大男人略微有些失望,如果对方这么认定这件事,那就是说没有转圜余地了。
高大男人叹气道:“有些事情,你们就非要做,即便做了也无法成功?”
顾泯摇头,“不做,哪里知道成不成?”
高大男人这次不说话,只是一瞬间便到了年轻人身前,一只手伸出,不管不顾的便要落向顾泯胸膛,也不管那些剑气到底有多锋利,在携带那些恐怖气机落下的同时,高大男人同时开口说道:“你即便在今日一战里能有别人数百年乃至千年的成效,但却还是太过于年轻和弱小,我也不否认你的天才和强大,可你说到底,还是缺了些时间和底蕴,这些东西,短期里你弥补不了,你不可能胜过我,便更不用说我身后的那人了
。”
话音落下,他这一掌也同时落下。
只是瞬间之后,他便满脸错愕。
因为当那一掌落下的时候,却没有传来和顾泯胸膛接触的那种感觉,而是好似一拳击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显得空荡荡的。
眼前的顾泯身形早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剑气。
高大男人这一次衣衫直接被这些汹涌剑气撕碎,有些狼狈。
而抬眼一看,那个一身雪白帝袍的年轻人,其实早已经站在远处,提剑以对。
这一瞬间,高大男人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说那些话,变得无比讽刺。
“我其实也有件事想说,那就是……同境之中,我没输过。”
顾泯咧嘴一笑,这句话到底不是假的,同境之战,从开始修行到现在,顾泯是真没输过,不管是之前面对梁照,还是后面的那些敌手。
如今两人都已经是天君境界,一战,我为什么会输?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是属于这个年轻人的自信。
高大男人眯了眯眼,到了此刻,真的动了杀心。
之前的一切,不过都是觉得那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如今既然到了如此,顾泯心已经坚定,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该杀,便杀?
不过他转念便想到,这样的年轻人,真的好杀吗?
不见得吧?
……
……
煮茶这件事,好似这些时候早已经成了梁照和陈默最喜欢做的事情,坐在那廊下,从檐角那边看过去,可以看到那座巨大的城。
雾气升起,陈默自然的拿起炉子上的铁壶,倒入早已经放好茶叶的茶杯里。
热水冲入,茶叶在顷刻间便从从蜷缩的状态展开,犹如一朵盛开的花。
青绿色的茶叶大多都在水底,只有一片茶叶飘起,安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梁照看了一眼,想了想说道:“是只有一片。”
世上的事情,大概都是这样,无数人都沉在水底,只有一片茶叶会飘在最上面。
陈默指了指自己的茶杯,说道:“不止一个茶杯。”
她虽然不知道梁照今天为什么会感慨这种往日里根本不会去看的事情,但还是开了口。
梁照说道:“其实没过多少年,但事情的确变了一些,他们杀了很多人。”
陈默微微想了片刻,便说道:“你是觉得太早了?”
梁照摇头道:“之前我想,他们至少要藏很多年,才能在某个时候出其不意的燃烧起来,那样才能发挥出来最大的作用,后来想了想,他们学了剑,自然而然是要为自己身边的人出剑的,他们不是我,可他们没错。”
俗话说的好,富贵不还家,便如锦衣夜行。
学了剑,自然是为了脱离那原本糟糕的生活。
这是应当的事情。
梁照说道:“倘若我传他们剑,最后只是想他们成为我手中的剑,那我做这些事情,便和原本的他们没有区别。”
陈默说道:“你现在这么想?”
梁照摇头道:“我还是我,依旧如此,只是想做成这件事罢了。”
陈默有些复杂的看着梁照,这个时候的她,发现自己又有些看不清梁照了,不过只是片刻她便释然了,有些事情,她根本不操心,就比如看不看得清梁照。
梁照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喝了一口,感受着那微微有些苦涩的茶水在舌尖缓缓流淌。
陈默也喝了一口。
梁照忽然说道:“天气不错,一起出门走走。”
这话,让陈默更意外了。
她可是很清楚,眼前的年轻人,其实往日里,基本上都是在修行,很难有说去做修行之外的事情的,这种闲逛,以前没有过。
陈默点点头。
于是两人便走出那座庭院,开始缓慢朝着远处走去。
天上始终有那么一座巨城遮挡天光,以至于这地面,始终都灰蒙蒙的。
很多街道,其实墙面都有油灯悬挂。
灯火摇曳。
两人安静地走着,没有说话。
陈默很安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梁照在一起,他便显得很安心。
不问不说,就这么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照随手在长街边的墙壁上取下一盏油灯,然后随手推开一座破落院子的木门,这里地势不好,黯淡无比,有了梁照这手里的油灯,这才算是有了片刻光芒。
陈默跟着走进去,才发现这座庭院荒废太久,早已经没人居住。
她更不知道梁照为何要进来。
梁照走进去,将油灯放在屋檐下,然后自己便在门口台阶上坐下,这才抬头看了看,然后说道:“当时第一次教人练剑,其实每个孩子的来历我都查过。”
“那些孩子大多都整日受欺负,日子过得极差,所以练剑,大概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改变现状,能够活着,活好便可,依着剑修的说法,剑道一途,心要诚,只是将剑当作一个工具,成不了剑仙。”
梁照笑了笑,“当然了,什么是剑仙,随着认知的不同,一直在变。”
“既然没有成为剑仙的机会,那练剑做什么?”梁照看了看那盏油灯,轻声感慨道:“可一盏油灯即便无法照亮这个世界,又如何不该存在?”
陈默坐下来,说道:“不争了吗?”
梁照笑道:“还是要争,我说过,我不会改变想法。”
陈默陈默了片刻,有句话,还是没问出来。
那就是争得过吗?
其实早些时候,他们两人,便隐约感觉到了,那个年轻人,现在应当已经踏足一个新的境界了。
天君是尽头,但好似也是开头。
那梁照呢?
梁照扭头看了一眼陈默,笑道:“你觉得我今天说得话太多,和之前太不一样,不该是我说出来的东西。”
陈默点头。
梁照轻轻道:“大概是看到了新的风景,一下子便想了些别的。”
陈默一怔,随即有些愕然。
梁照没去看她,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油灯,然后他好似视线所及,在这座城里,一盏盏油灯,都涌入眼中。
一盏灯无用,千万盏灯呢?
——
那个经历了一场血战,好不容易才回到寒山,又马不停蹄的赶往那边战场的青衫剑仙一路上不是太顺利,才踏足中天大陆,这位剑仙便遇到了好几位前来拦截他的修行者,三位准君联手,杀气冲天。
李扶摇微微蹙眉,不过一剑之后,便多了三具尸体。
而后他继续向南而去,不过没走多久,前面天幕之下,又多了两位天君严阵以待。
这让李扶摇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那两位天君。
“咋了,现在战场都不让去了?”
说话的时候,这位有伤在身的剑仙,有些无奈。
其实最无奈的,还是那两位天君。
那一战,他们没经历,但很清楚,眼前的这位剑仙,其实在那一战之后,早已经又往前走了一步,即便是他没有往前走去,光是他们两人,肯定是拦不下的。
只是此刻出现在这里,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最好的结果便是眼前的青衫剑仙不再南下,他们便在这里僵持到大战结束。
只是这可能吗?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这么个下意识的动作,已经好些年了。
这些年,他走了太多地方,比之前强大太多,但这个习惯,还是没能改得了。
还是那般。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青衫剑仙握剑。
剑气冲霄。
两位天君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李扶摇看着他们,笑着开口问道:“谁先来送死?”
……
……
半个时辰之后。
那位青衫剑仙,转身东行。
虽然尚未到达战场,但其实在此刻开始,那属于这位青衫剑仙的大战,便已经开始了。
——
注:这么点事,狗作者一个月都没写清楚,呸。
第九百九十四章 待我归家(五)
剑仙在出剑杀人,别的人,此刻也都没有闲着。
同样是一身白袍的宁启帝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寒山,顾泯远去,整座山的修行者都等着那场大战的胜负,还有许多修行者,也都没有立即离去。
寒山此刻,其实人挺多的。
宁启帝境界一直都是个迷,谁都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个什么境界,但既然要选择进入寒山,自然不会惊动任何人。
这位大宁王朝的开国君主,如今在寒山上闲逛,那种气态,好似在巡视自己的疆土那般,随意自在,没有任何生分,虽说从某种角度说起来,顾泯作为他的后人,又是寒山掌教,寒山和他自然也有极大的关系,但实际上,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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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的关系,从来都不是那种寻常的长辈和后辈的关系。
也是因为宁启帝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也因为那个年轻后人,也都不是平庸之辈。
宁启帝这样的人,本来便是连自己的亲子都可以说杀就杀的人物,血脉亲情在他看来,到底是个什么?
若不是因为顾泯足够优秀,他能够活到现在吗?
很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们两人之间,关系一直以来都很微妙。
很多时候,其实宁启帝都很失望,诸如在之前的那些选择上,顾泯所做的好些选择,他都觉得他太过软弱,不够强硬,尤其是在战场上那一次,不牺牲自己是极好的选择,选择不牺牲那些女子,便值得商榷了,既是自己想要改变这个世界,那便要自己去争取一些时间。
总要舍弃一些什么。
那一次顾泯不愿意舍弃那些女子,勉强算是因为人太多,可这一次呢?
不过两个女子,也舍不掉?
宁启帝眼中有些失望的神情,如果说顾泯因为这么件事便死在了那边,那么这些年所做的那些努力,岂不是都付诸东流了?
宁启帝有时候实在是想不清楚,两个女子,即便是再割舍不下,有这座世间重要,还是有要做的那些事情更重要?
略微有些失神的宁启帝,等到回过神来之后,这才看到眼前山道上,出现了一个白裙女子。
白裙女子静静站在远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宁启帝有些意外,但随即感慨道:“不愧是天生道种。”
他这趟上山,藏匿气息,几乎根本没有人可以探知到他的存在,即便是天君,只怕也很难找到他。
眼前的女子,自然也是一位天君,但发现他,却不是因为她的境界。
是
别的。
是天生道种的特别之处。
这本就是最适合修行的体质,适合修行便代表着很多,亲近大道,对天地之间的灵气感知自然也是异常灵敏,能够感知到宁启帝的存在,也不足为奇。
两人在山道上对峙,宁启帝说完那句话之后,叶笙歌并未回话,她向来话不多,平日里那些话都对那个男人说了,其他人自然便更难再听到。
宁启帝不会是意外。
宁启帝微笑道:“朕上山什么都不会做。”
他算是在解释,不知道是不愿意和这位天生道种动手,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叶笙歌站在山上,平静道:“我不想看见你。”
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你的想法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
就这么一个说法,好似有些不讲道理。
宁启帝没有动怒,只是微笑道:“好一个天生道种,若是朕年轻几千年,未必不会想让你做朕的皇后。”
提及皇后,宁启帝其实记忆早已经模糊,当年他一统世间,成了史册上都要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间帝王,自然认为再也没有什么女子能够站在他身侧,不过也大抵是因为那些女子真没一个叶笙歌这样的人物。
听着这话,叶笙歌默不作声,但本来这个时候便不算是太开心的女子,杀机微生。
宁启帝诧异道:“开个玩笑便要生死相搏,有这个道理?”
说完这句话,宁启帝话锋一转,笑眯眯道:“你是怕你喜欢的那个男人,也在朕的局里?”
不说这话还好,这会儿一说出来,他便感觉到对面那女子的杀机没有丝毫的遮掩了。
“别这么激动,他既然是剑修,朕不会算计他,毕竟有朝青秋在,也轮不到朕来算计。”
宁启帝摆摆手,似乎是有些疲倦。
叶笙歌挑了挑眉,这才问道:“所以你就只算计自己的后人?”
声音里没有嘲讽,但不管是谁来听,都会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宁启帝微笑道:“一个人能让人算计,至少还说明那个人有些用。至于朕为何要算计他,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为了他有朝一日能不被人算计。”
叶笙歌问道:“所以说你都是为了他好?”
宁启帝直白道:“既然是朕唯一的后人,朕为何不为他想?”
“你这样的人也会想这些?”叶笙歌看着宁启帝,眼睛里也浮现出一抹疑惑。
宁启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了一眼远山的暮色,轻声道:“曾经朕也以为,
世间没什么事情能让朕是舍不得的,可到了现在,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的是什么?
是顾泯还是别的?
宁启帝没有说清楚,只是很快便摇了摇头。
他身形骤然消散,不知所踪。
叶笙歌没有去拦,只是站在这里,等着另外一个女子。
青槐很快便来了。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
叶笙歌主动开口道:“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好似一直活在别人的想法里。”
青槐说道:“他好像不愿意这样活。”
叶笙歌嗯了一声,这个事情,她当然也知道。
青槐说道:“有时候我挺讨厌朝剑仙的。”
“为什么?”
叶笙歌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青槐认真道:“我觉得他应该想怎么活便怎么活,活得开心就好,至于那些所谓的事情,想不做,也可以不做。”
天要倾覆,那便倾覆吧。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青槐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女儿,对于整个妖土来说,她甚至也不是一个好的妖修。
但对于李扶摇来说,她从来都是一个好的女子。
叶笙歌忽然说道:“那这一次,一起去看看?”
她说的有些突然,让青槐有些茫然。
叶笙歌看着山下,轻轻道:“出门的时候,大概的意思便是这一次都是剑仙们相聚的日子,可我们也可以不讲道理一次。”
说完这句话,仿佛是已经说服了自己,叶笙歌认真道:“他要为这个世界而死,我也不拦着,可谁也管不着我去陪着他一起死。”
青槐有些动容,但还是满脸犹豫,她现在如果也是一位天君的话,大概真的会不管不顾的出发。
“别想太多,只要想,为什么不去做?”
叶笙歌看出了她的想法,开口鼓励道:“他总是想着要用自己的死来换你的我的太平,但始终没有想过我们要什么。”
青槐点头道:“的确。”
叶笙歌眯起眼睛,说道:“他李扶摇是那种说一不二,举世无敌的大剑仙,所有人都怕他?”
青槐笑起来,“我不怕。”
叶笙歌也笑了,“我也不怕。”
“那太巧了。”
叶笙歌无比认真地说道:“即便是天底下所有人都要怕他,他也要怕我……和你。”
第九百九十五章 待我归家(六)
在叶笙歌青槐两人决意离开寒山之后,宁启帝其实早已经跨过那片星辰,回到了那边家乡。
人这一生,大抵要去很多地方,走走停停,要见过许多风景,但最后要说想在什么地方离去,大概就只有家乡了。
世间千百好,总归比不过家乡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树。
宁启帝负手走过如今早已经和千年前不同的大好河山,无悲无喜,只是很快便落到了南海上,这里早已经没有了那些笼罩着的薄雾,那个老和尚,死了多少年?
宁启帝在海面上眺望着那边的孤岛,沉默不语。
有些发生在顾泯身上的事情,虽然宁启帝没有亲眼看过,但倒也知道那些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老和尚的来历神秘,之前那些所谓的经历,其实大多不真,他是某人的棋子,很早便看着这方天地了。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当初这方天地有他顾宁,而后又有顾泯。
抬头看了一眼天穹,宁启帝自嘲道:“也是难为你了,这么点事情都要你操心。”
言语中,多是讥讽之意。
话音落下,他已经消散。
再次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郢都的皇城里。
一别好些年,郢都的皇城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和当年顾泯在位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宁启帝走在皇城甬道里,明明有不少女官和护卫在这里行走,却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看到他。
这种景象,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宁启帝就这么走着,像是这座皇城就是他的,他是这个天下的帝王……
……
……
皇城旁的崇文楼,今日大小官员以及所有的读书人,都不曾进入此楼。
在一楼最偏僻的角落里,一个小火炉被人点燃,放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铁壶。
火炉前有个年轻男人一身雪白蹲着看火,长凳上则是坐着一个面容寻常的中年女子,不过只是一眼,便能看出这女子已经是气若游丝,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垂暮之年,不见得非要是白发苍苍。
年轻男人处理好火炉那边的东西,这才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中年女子,沉默了很久,轻轻问道:“白先生,还有什么心愿吗?”
这种问题一问出来,自然而然便更能说明眼前女子时日无多了。
不然谁能开口?
女子虽然还是一头青丝,但眼中的老态却是一点都无法遮掩,看着中年男人,这位做了半辈子帝师的女子摇了摇头,感慨道:“倒是有些心愿,可陛下做不到,就不说出来难为陛下了。”
身为大楚王朝第三位皇帝的年轻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真的就此不说话,而是有些歉意道:“先生做了朕一辈子的老师,却无法满足先生最后的愿望,朕有愧先生。”
听着这些话,中年女子反倒是问道:“这世上的事情,陛下要是都能做好,那么便没有那么多事情了,也不需要这么些人了。”
大楚皇帝说道:“在这里的事情,朕能做到大部分,可皇爷爷早已经远去多年,先生想再见他一面,朕实在是无能为力。”
中年女子没因为大楚
皇帝将自己的想法挑明而生气,而是微笑道:“成不了便成不了,这种事情现在都还想不透的话,岂不是白活这么一辈子?”
大楚皇帝忽然问道:“世上真有这样的男子,能让人记挂一生?”
对于那位皇爷爷,这位大楚皇帝不是太了解,除去清楚他定然会是大楚王朝历史上最为了不起的帝王之外,便没有别的了,在他坐上这皇位后这些年,他几乎每日都听到有人在谈论那位皇帝陛下,这也让他产生了诸多疑问,自己那位皇爷爷当真有那么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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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如今,既然眼前的白粥提及,他也就顺势一问。
做了大楚王朝两代皇帝陛下帝师的女子微笑着说道:“自然有,不过却不是说那男子有多么完美,实际上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完美的男子,之所以会让人记挂一生,大概是在某个地方实在是让人难以忘记,便只能想着一生了,遗憾也好,还是说不解也好,总是会时时刻刻想起的,陛下做皇帝,其实也已经极好了,没必要去想着和别人想比,有些实诚话,也可以说给陛下听,那就是想去比,陛下也永远比不上他。”
这话,是真的很实诚了。
大概整个大楚王朝上下,无数多人,只有眼前这位以女子之身,成为天下读书人领袖的她敢如此说了。
年轻皇帝问道:“先帝如何?”
白粥摇头,“差之远矣。”
那位大楚王朝的第二位皇帝陛下,已经足以说得上是千古名君了,但比起来之前那位,仍旧没有可比性。
“朕知道了。”
年轻皇帝点点头,不准备相问了。
白粥忽然问道:“陛下今年,可否去那朝暮剑派看过了?”
那座山上埋着的那个女子,也和那个男人关联颇深。
其实早在他的那位父皇成为大楚皇帝开始,便隔三差五去那座山看过了,不过等到自己即位,事情太多,竟然将那桩事,都忘了不少。
年轻皇帝脸上有些愧疚。
白粥自顾自说道:“或许早些年便死去,才能让他记一辈子。”
她的声音不大,但言语之中透露着些遗憾,但很快又释然,有些遗憾,倘若是自己一个人的,那就没什么意思。
于是白粥摆了摆手,示意这位年轻皇帝可以离开了。
年轻皇帝站起来,认真的朝着白粥行礼,或许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行礼了,然后他缓缓转身,走出崇文楼,顺带着关了门。
此刻天色已晚,一座崇文楼,黯淡无光,有些暗。
白粥伸出有些褶皱的双手放在小炉前,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火炉,但脑海里却开始浮现出过去的那些事情,那些事情走马观花一般,都尽数出现在她的眼前。
直到很久之后,白粥才叹了口气,一双眼睛里涌现出许多不舍之意。
当年的那些女子,朝暮剑派的解语也好,还是她白粥也好,亦或是别的那些说得出说不出的名字的女子,最后都败了,但白粥不认为自己是败给了那个叫做柳邑的女子,而是觉得那些失败,只是因为那个年轻人,一直以来都不曾认真看过身侧的女子到底有多美好。
他的那双眼睛,一直看着的都是星辰之上,天穹之间。
想到这里,这个如今地位
在世间读书人里谁也无法比拟的女子还是摇了摇头。
她有遗憾,无法解。
……
……
不知道过了多久,郢都响起了钟声。
年轻皇帝停下前行的脚步,转头看向远处,沉默无语。
在不远处,宁启帝在那里等着他。
——
顾泯和那个中年男人的大战,持续了很久。
当那个中年男人生出杀心的时候,那场大战便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了,而是每一刻都凶险无比,只不过中年男人很快便发现了,每一次自己下定决心杀人却杀不了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下一次他定然会变得更强,这让中年男人在意外的同时也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无力。
和顾泯纠缠的时间太久,他自己身上已经多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伤口,最为凶险的一道剑伤,出现在胸膛上,深可见骨,几乎便要斩断他的生机,当然了,同时他也在顾泯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两人几次都想着要将胜负分在一瞬间,但真当到了那个时候,两人却都犹豫了,都没在那个时候分出高低。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肯定是会有一人死去的。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心有灵犀的停手片刻,顾泯飘落到两位师姐身侧,而那个高大男人则是落在远处,伸手招过那几位尚未离去的天君。
小师姐洛雪和阿桑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但在顾泯落下的同时,却又同时的笑起来。
很简单,这两个女子,都不想小师弟多心。
顾泯揉了揉心口,将一道残留气机逼迫出去,这才看了两位师姐一眼,不等两人说话,这位年轻天君便皱眉道:“怎么?师姐们觉得我今天非要死在这里不可了?”
阿桑没说话,洛雪则是惆怅说道:“小师弟,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顾泯笑了笑,方才正色道:“等会儿我要不要打开一道通道,让两位师姐先离开?”
听到这话,阿桑这才说道:“看起来小师弟是真要死了。”
洛雪赞同道:“师姐说得对。”
顾泯头有些大,有些无奈道:“是有些凶险,但不至于这般吧?”
阿桑微笑不语,洛雪明了师姐的意思,直白道:“那就别说这些话了,我们怎么办,小师弟不用操心,小师弟能活着离开,我们自然就能活着离开。”
顾泯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两位师姐先走,等会儿我打不过的时候,也好跑路不是……”
洛雪挑了挑眉,阿桑倒是开口说话了,“我们不走。”
顾泯看着阿桑,欲言又止。
阿桑却一直很安静。
顾泯叹了口气。
阿桑虽然没说话,但其实她和顾泯都清楚,要是她和洛雪走了,那么顾泯这一次就真不能活着回家了。
顾泯不再说些什么。
重新握紧手中剑,他微微挑眉。
天地之间,一道道剑意油然而生,充斥在天地之中。
一条浩瀚剑河,开始在云海上翻腾,森然剑气下落,恐怖至极。
第九百九十六章 待我归家(七)
感受到天地之间充斥着的剑气,高大男人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并非是顾泯向那遥远的庚辛剑星借剑的举动,但如今的剑气充沛程度,才是让他吃惊的根本。
一位剑仙,剑气充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让高大男人吃惊的缘由是早在开战之前,顾泯的剑气还没有那么充沛,可是谁能想得到,这场大战尚未结束,只是到了后期,眼前的年轻人体内的剑气充沛程度,竟然便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
这样迅速,让他一时间都不能接受。
“真了不起,不过也就此而已了。”
高大男人挥手打散在自己身侧的诸多剑气,而后一扫颓势,整个人的气机开始不断攀升,只是片刻,整个人的气息流露,便已经比之前要强大太多太多了。
顾泯对此,置若罔闻。
这位年轻剑仙,只是握紧手中烛游,又递出了一剑。
清冽剑光,划开天地,那些雪白的剑气,好似便在顷刻间将这座天地彻底撕开,变成两半。
高大男人挥手,想要拦下那道看似并不是多强横的剑气,但才一接触,他便感受到自己的气机被剑气不断的前压,在顷刻之间,自己身前的空间便不断破碎。
与此同时,云海之上的那道剑气长河,此刻流动也变得汹涌无比,那好似汪 洋大海一般的剑气,此刻悉数下落,朝着高大男人而去。
天地之间的那些剑气,也变得锋芒毕露,开始肆意切割周遭的空间。
高大男人微微蹙眉,要是到了这会儿他还看不出顾泯这一剑的威势,那么他这些年的修行,也就权当白修行了。
只是即便在这个时候,这位高大男人也有些失神,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剑修?
不过下一刻,他便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了。
当天上的剑气长河下落,天地间的剑气合拢,以及顾泯那一剑的划过之后,抬眼看去,从高大男人的视角出发,便可以看到天地之间,无数地方同时有剑光出现,带着无数剑气尽数涌起,一道道剑光贯穿天地,将整个世间切割出一条条的沟壑,无尽的光彩在这里绽放,整个世间,在顷刻间便亮如白昼。
本已经到了日暮时分,是可见月的时候,但此刻仿佛天地未眠,正当时。
高大男人不得不在短暂的时间里调动身躯里的无数强大气机,化成一道道恐怖气机,去应对那数以万计的恐怖剑光。
站在两位师姐面前的顾泯,面无表情,此刻他已经将心神彻底落入那些剑光之中,此刻递出的一剑,绝对会是他此生的至强一剑,在这一剑之下,若是敌手是神照天君那样的人物,只怕在顷刻间便要将其斩杀。
不过即便这一剑杀力之强大,顾泯也没有掉以轻心,因为他知晓,眼前的高大男人和那些所谓的天君相较起来,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而且在这一战之前,两人根本没有过任何交集。
他对于眼前的男人的认知,仅限于今日,高大男人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他还是不知道。
但现在无所谓了。
反正最后自己是要杀了眼前的男人的。
然后带师姐们归乡。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那原本已经无比充沛的剑气,竟然又往上攀升了一些。
这让在远处观战的几位天君的脸色都变得更是难看了。
之前以为那便是顾泯的极致了,但谁能想到,这位年轻剑仙竟然还能提升自己的境界。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一日之间,这位年轻剑仙走过了他们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都不曾走到的地方。
神照天君的眼中已经满是杀意,要是有可能,他便想在此刻彻底将顾泯杀死了,这种感觉只在当年他见到朝青秋的时候才有过一次,到了如今看到顾泯之后,他觉得自己生出了比当年看到朝青秋的时候还要浓郁的杀意。
只是很可惜,他能有此想法,却根本不敢踏足战场,去和顾泯真正的一战。
不仅是因为之前高大男人已经表明的态度,更是因为真让他们踏足战场,他们也不敢。
就在此刻,那些恐怖剑光已经和那高大男人的恐怖气机相撞,两者相交,天地忽然便摇晃起来。
那种感觉实在是有些难以形容,好似他们此刻都处于一个巨大的容器之中,因为容器里的两股强大气机相撞,故而将整个容器都惊动得摇晃起来。
只是看似旗鼓相当的两股气机,在顷刻间便分出胜负,这让人惊掉下巴,因为不是那高大男人胜出,而是那些恐怖剑光撕裂那些气机,让整个天地都处于剑气笼罩之中。
片刻后,那些剑光合拢,变成一束,贯穿高大男人身躯,因为太过锋利,在贯穿那高大男人身躯之后,并没有任何的停留,而是朝着远方而去,一道璀璨无比的剑光,便顷刻间撕裂天地,云海散去。
高大男人被剑光贯穿,却没有丝毫的意外,更没有任何的痛苦神色,他只是看向顾泯,眼中有些古怪的情绪。
顾泯皱了皱眉。
高大男人笑了笑。
天地之间,连绵不断的响声骤然响起。
如神人在云端擂鼓,震慑人心!
顾泯骤然转身,果不其然在转身之时便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后。
只有数尺距离。
他瞳孔紧缩,想要出剑,但还是慢了一步。
一只手掌在顷刻间落在顾泯身上,强大恐怖的气机,在顷刻间便涌入顾泯的身躯之中。
噗——
一大口鲜血从顾泯唇间涌出,洒落天地。
只是高大男人没能有任何高兴的表现,便再次眉头紧锁。
哪里是什么鲜血?
那是无数剑!
以血为剑,是这一剑最后也是最强的手段!
高大男人面容血色瞬间褪去,这无数剑落向他的胸膛,他身躯便好似被万剑刺穿。
这是真的。
之前那一剑也是真的。
高大男人之前付出巨大代价,便是为了这个机会,却没想到居然还是棋差一招,被顾泯算计了一把。
这一下,两人伤势比较起来,便是高大男人要更重了。
顾泯咧嘴一笑,只是此时此刻,笑容多少还是有点勉强的意思了。
高大男人再次看向顾泯,这一次眼中却没有欣赏,只有些忌惮,“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个年轻人,才活了多少年?几百年?心思便如此深沉?”
顾泯漠然不语。
下一刻,他便朝着顾泯撞去,顾泯一时不察,被狠狠撞飞出去,撞向很远处硕果仅存的一座山峰。
顾泯后背瞬间将那座山峰撞出一个巨大凹槽,而且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在撞出那巨大凹槽之后,一整座山峰都开始摇晃起来,然后碎石不断坠落,一座山峰就此崩溃。
高大男人吐出一大口鲜血,正要抬头的时候,天幕之上,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如同巨大光柱一般的剑光瞬间落下,高大男人整个身躯瞬间被击中,整个人坠落下去,已成败局。
顾泯如同一柄利剑从那破碎的山峰中挣扎出来,追着那个高大男人而去。
高大男人虽然此刻已经生出颓势,但在之后的纠缠中,这位天君还是给顾泯带来了许多困扰,两人动手,顾泯占据上风,却没能轻松将其斩杀。
两人在地面互相出手,一时间剑光漫天,杀机遍布。
直到一炷香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后撤身形,在两头站定。
高大男人身躯开始流淌鲜血,很快便汇聚成了一滩,朝着远处缓缓流动。
顾泯一身白袍则是被鲜血染透。
两人伤势,其实真说不上谁更重。
但多修行那么多年的高大男人,此刻落到如此局势,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这片战场,如今已经算是狼藉不堪了。
高大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膛那道剑伤,血肉模糊,如今甚至还能看到里面的累累白骨,光是这么一眼看下去,便觉得恐怖非凡。
他抬起头,盯着眼前的年轻剑仙,没有继续说那些已经说过的话,而是招了招手。
顾泯不明白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在稍微沉默片刻之后,年轻剑仙死死握紧手中烛游,然后递出了一剑。
璀璨剑光再次照耀天际!
“还不出手?”
高大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除去一如既往的淡漠之外,还有几分恼火。
一直都在外面观战的神照天君几人,面面相觑,但顷刻间便已经化作数道光华,坠入战场。
他们虽然不愿意掺和进来,但如今高大男人已经开口,他们却不敢什么都不做。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几人心中,依旧是有些疑惑,难道修行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眼前人,竟然也会不敌眼前的年轻人?
这个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就在他们踏入战场的瞬间,周遭便有数道剑光涌出,如同一条条灵蛇,朝着几人撞去!
神照天君双手结印,一道道恐怖的气息在自己双手之间汇聚,只是片刻,一道道浩荡的气机便顷刻从胸前涌出,撞向几道剑光,其余的几位天君,也是如此,纷纷出手,拦下那些剑光。
顾泯在瞬间变成一人独战数位天君,原本胜利的天平已经朝着他那边倾斜,但到了如今,他又重新陷入困境之中了。
不过此刻的顾泯却想不了太多,他只能暂时将神照天君在内的几人逼退到战场边缘,而自己则是全力攻伐高大男人。
对方已经伤重,如今局面,并不好过。
高大男人硬撑着接下顾泯一剑,结果瞬间便被那一剑蕴含着的浩瀚剑气逼退,手掌处的血肉被锋芒剑气搅碎,只是片刻,便只剩下白骨。
高大男人微微蹙眉,收手之时,一道道浓郁的生机涌出,汇聚到手掌之中,只是片刻,便血肉再生,看着很让人觉得奇妙。
只是生出的血肉并未在他手上停留多久,下一道磅礴无比的剑气立马便落下,这一次,整个高大男人的手掌,从手腕那边,直接被斩断。
高大男人忍着剧痛,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对顾泯出手,但还未靠近顾泯,烛游的剑尖,便已经抵住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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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锋利无比的飞剑,此刻就在他的心口。
高大男人身形骤然暴退,没有任何犹豫,他便已经点燃精血,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但谁都没有想到,在他暴退之时,那柄长剑竟然开始不断变长,剑尖甚至于一直都抵住他的心口。
这让高大男人有些惊骇,甚至有些慌张。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剑。
烛游不是一柄剑,或者说不是一柄普通的剑,这是柢山祖师用尽毕生心血铸造出来的一个法器,可以变化成任何东西,只是这个东西对于柢山剑修来说,却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剑修们,只要剑。
所以烛游一直都被认为是一柄剑。
但它的确不止是一柄剑。
当年剑庭百年剑会,顾泯第一次提着烛游下山,在那场剑会上,和人交手,最后时刻为何而胜?便是那一剑变长了些。
如今高大男人也遭遇了当年那位剑修遭遇过的事。
很快,他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因为烛游变长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他后退的速度,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口,已经被刺穿了。
那是一柄剑,刺进了自己血肉之躯的感觉。
他感觉有些难受,但更多的还是疼痛。
这种疼痛不是之前交手受伤的那种疼痛,而是一种来自于他内心的疼痛,是羞辱感,他修行了那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曾经仰头看着他。
在整个中天大陆,谁能够说完全无视于他?
至于受伤,那也是很古老之前的事情了。
无尽漫漫岁月里,他都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但到了此刻,到了如今,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感觉。
这让他无比地愤怒,但却又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之前和顾泯交手的结果,便早已经告诉了他的结局,他根本无法战胜顾泯,根本无法将这个才踏入天君境界这么点时间的家伙,彻底斩杀。
对面的年轻人,像是一棵踩不死的小草,即便有一天看着他好似是枯萎了,但只是需要来年春天的一场春雨,它就会再次焕发出生机。
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但却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高大男人再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剑仙。
他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顾泯看出了他的疑惑,也明白了他的不解,只是说道:“我从一开始便讲过,修行的时间从来都不是决定性的因数。”
高大男人忽然挑了挑眉,然后有些后知后觉说道:“我早该想到,你这样的年轻人,绝对不是只会修行的家伙,你很聪明,知道什么不该做,什么应该做,在这场大战里,你算计了我很多,我也看透了你很多的算计,只有在这一点上,我的确之前没有看出来。”
顾泯说道:“现在才看出来,却已经晚了。”
“第一次借剑,他们都以为你此事不成,所以便散去了那些剑气,但实际上,剑气散去,却没有消散,你将它们藏入了天地之间,严格来说,那一次借剑根本没有完全的结束,你只是换了个办法,将那些东西全部都好好藏起来了,我们交手的时候,我没有看透,所以当那些剑气临近我的身躯的时候,我以为那只是你的剑气。”
高大男人有些感慨,那些游离在天地之间的剑气,看似寻常,但实际上一点都不寻常,那是那颗庚辛剑星的剑气,是顾泯留下的手段。
他最开始借剑来杀人,却没有能成,可他也没有放弃,这个年轻人只是换了个办法,想用那一剑来杀他。
所以与其说是自己死在顾泯的剑下,还不如说是死在那颗剑星的剑气下。
高大男人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是败在了你的剑下。”
剑是借的,但用剑的那个人,才是打败他的根源。
所以他承认失败,也承认是败在了顾泯的手里,哪怕有那么不甘心。
顾泯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前递剑,这一次,剑尖不再是抵住他的心口,而是在顷刻间穿透他的身躯,无数的剑气如同洪水一般涌入他的身躯,在顷刻间便充斥着剑气,很快便没了办法。
生机被斩去,这具存在了无数年的身躯,也在开始腐朽。
天君不是长生,即便是长生,却也不是不会死。
高大男人再次露出了欣赏的神色,说道:“你太危险了,所以我食言了。”
之前他对顾泯说,可以一战,就在他们两人之间,但是此刻来看,顾泯太过危险,如果放任他继续成长,那绝对是极大的祸害,所以他早在之前,便已经将这里的消息放出去了,此刻相信已经有很多天君朝着这里而来了。
顾泯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我不会死在这里。”
然后他便抽出了剑。
高大男人笑了笑。
顾泯看向那几位已经破开他的剑气,如今来到战场核心区域的几位天君,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神照天君等人也是在顷刻间便停下脚步,没敢继续前行。
虽然他们清楚眼前的年轻人已经是重伤,虽然他们清楚自己此刻出手,有很大的可能将这个年轻人彻底斩杀,但他们却还是没敢往前。
谁也不知道顾泯最后还有什么手段,甚至于他是不是还能借一剑。
神照天君脸色复杂,其余几人更是如此。
双方正在对峙。
忽然,远方的天际,有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弥漫开来,抬眼看去,云海在此刻被分开,一道道身影正在不断的朝着这边而来,那种威压,累积在一起,可怕无比。
太强大了。
那不是一个人的强大,而是无数气息堆积在一起的压迫感,这不知道是有多少天君来了。
至少也有十位。
加上神照天君在内,如今赶赴战场的天君多达十数位。
这个场景,让谁不觉得心中一惊?
中天大陆,无数年的底蕴,早已经是诞生了无数个天君,天君的寿命极长,所以他们能活很久很久,长此以往,除去那些占据着一方疆域的天君之外,肯定是还有许多天君不曾出现在世人面前的。
他们在刻苦的钻研如何修行,如何成为天君之上的人物,对于这所谓的疆域和统治,并无任何兴趣。
但当有人发号施令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出现,从各个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神照天君的情绪有些高涨,之前的阴霾在这些天君来到这里之后,彻底的一扫而空,他如今面对
顾泯,可以说是已经相当的自信了。
毕竟一个重伤的年轻剑仙,即便刚才斩杀了那位大天君,但如今又如何能和他们相抗?
“诸位道友,我等联手,除去此等祸害,还我中天大陆一片安宁!”
神照天君高呼,邀请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出手,要将顾泯斩杀在这里。
那些齐齐出现在远方云端之上的天君虽未说话,但此刻已经在汇聚气机,算是默认了这样的说法。
天君联手对敌,在之前漫长的岁月里,一直都是个笑话。
但从那些年出现了朝青秋之后,便早已经不再是笑话了,他们出动过无数天君围杀朝青秋,其中几乎成功的那一次,朝青秋力斩数位天君,重伤垂死。
但最后结果,还是让他离开了。
后来中天大陆便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天君联手并不可笑,可笑的是联手之后,却依然没能成功。
如今这个局面,和当初差不多,但谁也不愿意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阿桑和洛雪此刻同时看向顾泯,自家小师弟之前一番恶战,已经消耗了太多,如今居然又出现这么多的天君,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两位师姐从来都是最为担忧顾泯的人,此刻看到这个局面,自然心痛。
不过顾泯只是揉了揉两侧脸颊,将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这才看向两位师姐,咧嘴一笑,露出灿烂笑容,“两位师姐放心,说好了是一同归乡,那就是一同归乡!”
他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随着他开口,同时便仰起了头,一张脸在顷刻间变得煞白。
天地之间,原本残留的剑气已经不多,但此刻的那些游离的剑气瞬间在顾泯抬头的时候朝着天幕而去,一道道的剑气,冲天而起,涌上天幕。
云海瞬间被剑气斩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空间。
年轻的剑仙皱起眉头。
不知道在多遥远的距离之外,那颗璀璨雪白的庚辛剑星,骤然大放光明,一道道剑意从那颗庚辛剑星之上落下。
毫无疑问,这一次顾泯借剑,要比起来之前那一次,显得迅速太多。
那跨越了无数距离空间的剑意,只是片刻,便在天幕之上汇聚。
在场的天君们也感受到了,纷纷抬头,而后便是神情惊骇,那道剑意的恐怖,他们明显感觉到了,那是超越天君层次的力量,那种恐怖的力量,让人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
神照天君又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恐怖,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顾泯居然又一次借剑了!
他此刻想要做的,只有逃离,但想到他们有如此多人,便鼓足了勇气,朗声道:“诸位道友,赶紧出手,斩杀此人,破开此局!”
是的,借剑虽说可怕,但只要斩杀了那个借剑的人,这个局面顷刻间便会更好。
于是天君们没有任何的犹豫,纷纷出手,一道道流光在顷刻间便出现在天地之间。
神照天君一马当先,强大的气息在他身侧萦绕,在此刻,这位天君才真正有了天君的所在,看着让人,无比的敬畏。
有一位天君撑开数百丈高的法相,巍峨无比,好像是想要在这里镇压顾泯。
但随着他的法相撑开,天幕上同样有一道剑意落下,狂暴无比,直接击中他的那数百丈高的法相,那天君甚至都未发出一声惨叫,顷刻间便化作一道白烟,消散开来。
一位天君,被一剑便斩了。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已。
可还没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天上忽然开始落下无数剑意。
每一道剑意都恐怖无比。
一位天君祭出一件上古时候便存在的法器,那是一尊青铜小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无比珍惜,那是他此生都在祭炼的大杀器。
就在此刻,天上有一道剑意落了上去,两者相撞,只是在顷刻之间,便有无尽的璀璨绿光涌出,掩盖了那剑意的气息,那位天君大喜,在他看来,大概那些所谓的剑意,也不过如此,可就在片刻之后,一阵崩碎的声音骤然传来。
他抬头一看,那绿色的小鼎,竟然在顷刻之间便被击碎,无数的碎片四溅而去,那道剑意更是没有任何停歇,而是继续下落。
那位天君吐出一大口鲜血,那小鼎和他相连,如今鼎碎,他自然也不好过。
他的脸都绿了。
但却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那道剑意,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恐怖无比的剑意,让他震撼不已,也惊惧无比。
他甚至没能再做些什么,整个人便被那道剑意斩碎,变成了一地血水!
这样的事情一直在这里发生。
在那些剑意下落开始,这座战场,好似便已经变成了一座炼狱。
到处都是惨叫声。
那些天君境界高妙,但说到底,却都还只是人,平日里他们高高在上的时候,是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变成被人屠杀的对象的。
这是极为恐怖的事情,让人无法面对。
但主宰着这一切的顾泯,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从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可以说所有的事情,他都想到了,借剑也好,杀那位高大男人也好。
这第二次借剑也好。
但在第二次借剑之后会发生什么,顾泯便不见得能够知晓了。
自己的极限,已经是这样了。
他看了一眼两位师姐,眼底露出一抹疲倦。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剑意渐渐消散。
地上的天君,已经有数位身死。
活着的天君,面面相觑。
但几乎都是重伤。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边又同时出现数道身影。
这是第二拨了吧?
顾泯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借剑两次,已经是极限,想要再做些什么,也没办法了。
虽说是天君,但到了此刻,还能如何?
只是即便到了如此,顾泯还是紧紧握住手中剑,不愿意就此倒下。
就在此刻,数位天君骤然抬头。
神照天君挑了挑眉。
就在天幕剑意散去之处,此刻凭空又多出一道剑意。
一道身影从天幕外而来,如同一柄利剑,刺穿云海。
战场之上,再度剑气森然。
一道身影坠落大地之时,便随手出剑,临近他的那个重伤天君顷刻间便被斩杀,那将其头颅丢出,这才显露身形的那个剑修破口骂道:“谁他娘的想让老子后继无人?!”
一袭红衣,犹如晚霞。
……
……
李扶摇杀了很多人,这位青衫剑仙一路上都有人拦着他,本来要赶赴那座战场的他,后来便改了心思,去往了别处的地方,不过也是杀人而已。
一路走来,一身青衫已经满是鲜血。
提着剑的年轻剑仙,此刻已经疲倦不堪,但他依旧在往前,这一次,他是真要赶赴那座战场了。
又是大半日的赶路之后,正好到处都是月光的事情,年轻的青衫剑仙终于赶赴那座战场。
当时的战场之上,其实早已经有不少天君尸骸。
而这个赶路太久,杀人太多,整个人也太疲倦的年轻剑仙等到了战场外围之后,还是在一瞬间扫除了浑身的疲态,挺直了腰杆,一字一句的朗声大喊道:“老子来了!”
自始至终没有参与那场大战的两位剑修,柳巷看着那浑身是血的年轻人,翻了个白眼,“你确定你当初把青丝交给他,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一身白袍的白知寒摇头笑道:“当初是青丝选的他,关我什么事情?”
不过说完这句话,两人便不约而同的看向远处,柳巷感慨道:“这小子,打架还带两个媳妇?”
白知寒微微一笑,还是摇头道:“最后能不能有两个,很难说。”
两个女子,的确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战场数里外。
这点距离,不影响这两个女子看清他的背影。
白裙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心疼,青衫女子则是咬了咬嘴唇。
第九百九十七章 待我归家(八)
虽说是已经入夜,但此刻那红袍男人身上好似自带璀璨光芒,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他熠熠生辉。
顾泯松了口气,早在那句极具个人色彩的话说出来之后,他就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了。
所有的故事里,想来有三个姓顾的人是怎么都避不开的,当然比起来一头一尾的两个顾姓男子,在中央的那一位,就要显得那么的纯粹一些。
剑修顾晚云,也可以说是剑仙顾晚云,现如今甚至可以叫他一声天君顾晚云。
这位剑道上的天才,在销声匿迹许多年之后,终于再次来到这里。
不过很明显,如今再出现的顾晚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简简单单的杀胚,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君了。
世间剑仙,从此便再多一人。
就是眼前这位了。
顾晚云看了一眼虚弱的顾泯和已经沦为炼狱的战场,挑了挑眉,露出满意的神情,与此同时,他轻轻招手,一柄飞剑,划破夜空,再次回到他的手中,握剑之后,这才吐出了一口浊气。
早在之前,便有人告诉过他今日之境况,两处战场,一处是以朝青秋为首的众剑仙联手的那一处,战况更加惨烈,但是因为参战的剑仙实在是不少,故而那边,反倒是没有这么凶险,另外这边,便是顾泯所在的这处战场了,要更为凶险,当时知晓两边境地,晚云真人所选,自然便是此处。
别的事情他可以不在意,但顾泯的生死,他自然上心。
和宁启帝不同,晚云真人绝对是把顾泯当作是自己的血脉后人的。
所以他选择到这里来,不足为奇。
只是旁人没想到过,一位剑仙登临此处,会破坏一切的布置。
早在谋划之前,天君们都看过那些剑仙名单,可眼前这位,并不在上面,这就让人更觉得意外了。
这个意外之人,偏偏是一个剑仙。
于是之后的事情,和所有剑仙的故事一样,自然便是出剑和收剑的事情。
那几位早已经重伤,好不容易逃过之前那些恐怖剑意的天君,此时此刻停下
脚步,不愿意再往前走去。
只是那位提剑之时便已经是一位天君境界的剑仙却没有丝毫停留,很快便已经出剑,一道道恐怖剑光,再次出现在天地之间,光是这么一眼看去,便觉得十分恐怖,没有带着伤势的几位强大天君纷纷出手,却惊骇发现远处天幕之下,蓦然出现数柄飞剑悬空,而后一道道飞剑激射而出,对上他们。
如今那个年轻剑仙几乎已经没有再战之力,自然而然也就只有眼前这位才能有此手段了。
一心两用,对于剑修来说,好似一直都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他们失神的时候,那些飞剑便已经到了眼前。眼前的红袍男人战力如何,他们虽然还不真正清楚,但光是从那个男人之前一出现便剑斩一位天君来看,便知杀力不低。
又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但好在是晚云真人没有借剑的能力,他们不必担心那些事情。
只是片刻之后,好些人便改了心思。
这位红袍剑仙,看起来,好像是……有些不好惹。
他的杀力极强,主要是除去杀力之外,杀心也极强。
因此和晚云真人的这场大战,大不同。
这位剑仙在逼退数个尚未受伤的天君之后,竟然是用剑意将剩下的那些个受伤的天君全部都锁定起来,他没有想过一个个去杀,而是想要在这里,直接将那几位有伤在身的天君斩杀,他的想法简单,但怎么看起来都觉得疯狂。
可疯狂也好,还是寻常也罢,晚云真人已经开始做了。
他丢出手中飞剑,那柄看着寻常的飞剑悬停半空,而后肉眼可见,一道道璀璨光线从剑身之上蔓延而出,朝着四周蔓延而去,好似老树生根,更像一张渔网缓缓铺开。
此时此刻,整个天地之间,剑意森然。
一座剑阵,油然而生。
那几位受伤的天君在看到这座剑阵之后,第一时间所想,便是要如何离开,但正当他们朝着不同方向往后撤走的当口,那位红袍男人已经笑着开口,“既然来都来了,何必又要想着回去?”
他虽然是在笑,但谁都能感受到,
在那个红袍剑仙的言语里,只有杀意。
一位天君冲天而起,将一张山水画卷展开,那是他祭炼许多年的法器,他此刻要依靠此物离开此地,求得一线生机。
但紧接着迎接他的,便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剑光。
晚云真人冷冰冰的看着那个天君,眯眼道:“哪里有这么容易?”
剑光撞向那位天君,顿时有无比璀璨的光芒绽放出来,黑白的山水画卷中有一条巨蟒从里面涌出,张着血盆大口,朝着那道剑光便吞噬而去,这头宛如上古凶兽一般的大蟒凶悍无比,竟然在张口之时,直接便将那些璀璨剑光给吞入肚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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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真人看到这一幕,仍旧淡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剑光尽数被那黑白巨蟒吞入其中之后,并未消散,而是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斩开了那巨蟒的身躯,万丈剑光,就此迸发出来,将那条黑白巨蟒直接给斩碎!
那位天君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他本就有伤,此刻更是伤上加伤。
晚云真人伸手招来那柄飞剑,整个人的身形掠过,落到那位天君身前,手中剑抵住对方心口,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用力,剑尖穿透那天君的身躯,如同潮水一般的剑气灌入其中,只是片刻间,便已经让那位天君的生机尽数被斩灭。
一具躯体,生机散去,便这么停在此处,在此处增添一份肥料罢了。
杀人之后的晚云真人没有停留,而是整个人瞬间裹挟万丈剑气,撞入了之后的天君之中,看样子,此刻的晚云真人,很是洒脱。
不过与此同时,那几柄飞剑也就被那几位天君击碎。
几位天君对视一眼,很快便确定了一个大的方向。
其中几人前去增援那边,剩下一人,要杀顾泯。
顾泯此刻和两位师姐站在战场一侧,看到那位天君朝着这边而来,顾泯没有任何害怕,反倒是又往前走了一步,彻底将两位师姐给拦在自己身后。
阿桑伸手搭上顾泯的肩膀,摇头道:“小师弟,歇一歇吧。”
第九百九十八章 待我归家(九)
阿桑的神情平静,这位柢山大师姐在看了一眼那边战场光景之后,轻声说道:“让我们来。”
她说话的时候,看着洛雪,她们两人来历早已经说清,合在一起便是天君那样的人物,不过这会儿想要站出来,其实也要面临一个选择,那就是合在一起,其中一人,要失去所有的意识。
阿桑微笑道:“师妹,我是师姐,这种事情,我来。”
阿桑作为大师姐,好似在顾泯上山之后,便一直最在意这个小师弟,反倒是对于洛雪这个师妹,有些漫不经心,但到了如今这个关头,作为大师姐的她,自然也不会去想着去让自己师妹去做那个牺牲的人。
洛雪虽说一直神经大条,但此刻听着师姐这么说,她也是摇了摇头,只是还没能说出什么话,那边的顾泯便已经开口,“两位师姐,一个都不能少。”
顾泯看着这两位师姐,不管身体上的伤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说好了一起回家,那就一个都不能少。”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言语中的坚定,却是谁都感受得到,当初在战场上,看着大师姐阿桑就这么走上那条仙舟要被人带走,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那个时候的顾泯便已经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没有用的人了,如今已经踏足天君境界,从某个程度上来说,他已经成为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之一了。
若是此刻还能无法将两位师姐护住,那么他的道心,绝对会在这里崩溃,不仅在修行上会再无寸进,甚至于整个人都会心死。
“要死,那就一起了。”
顾泯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便不再停留,提起烛游便朝着那边掠走,一路上剑气大作,杀出一条浩荡前路!
这位年轻剑仙,主动提剑对上那位要杀他的天君,这让那位天君,都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眼前的年轻剑仙,不是已经重伤垂死了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还能提剑而起,敢于和自己一战?
那位天君有些想法,但尚未扩展开去,眼前便已经是剑气扑面。
顾泯已经到了他身前,手中烛游剑身上剑气暴涨,一道道狂躁无比的剑气在这里涌出,如同数条真龙涌出,撞向那位天君。
忽然间,天穹之下,一棵碧玉柳树猛然生出,万条垂下绿丝绦!
天地之间,绿光充盈,带着浓郁生机。
无数的柳枝垂下,将那位天君笼罩其中,顾泯的剑气撞去之时,正好便是在这些柳枝之上,狂躁无比的剑气,和那些绿色的柳枝相撞,一道道气机在这里四溅而去,瞬间绞烂了周遭的空间。
那是大道气息,是天地间本源的力量!
所有的东西,在这个时候,都会回归天地之间最为根本的样子。
不管是剑道还是别的什么,最后还是会贴近所谓的道。
道便是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东西。
不过顾泯修行的大道,早就不是那些所
谓的天地大道了,而是在天地之间的那个人字!
人在天地之间,上有天下有地,夹在其中,看似寻常,但极为不易,古往今来,也并没有这样的修行者会去走这个人道,这是头一遭,顾泯是那个万古唯一。
因此在短暂的气机相撞之后,顾泯又递出一剑,斩下了那边的一条垂落的柳枝,那条柳枝被顾泯这一剑斩下的当口,瞬间便丧失了大部分生机,而后被天地之间充斥着的无数剑气,瞬间搅碎。
一身白袍被罡风吹动的年轻剑仙,脚尖在虚空一点,正要朝着那棵碧绿的柳树上方而去的当口,无数片柳叶骤然从那棵柳树中激射而出,一片片翠绿的柳叶,带着恐怖的气息,斩开周遭的空间,直面顾泯,那些柳叶,就像是一柄柄来自地狱的恶魔之刃,和它身上本身带着的生机格格不入。
谁能想到呢?
谁都想不到。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顾泯也有瞬间的失神。
一枚柳叶划破了他的眉心,留下一道血痕。
只是想要继续深入的时候,顾泯已经伸手握住那枚柳叶。
锋芒的气息在顾泯的手中猛烈的涌出,竟然在顷刻间便将顾泯的手掌划开,让他手掌也出现了一道道伤口。
那些气息并非剑气,但在某种程度上和剑气相比较起来也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顾泯作为剑仙,也是第一次被这样的东西所伤。
顾泯看了那边一眼,掌中剑气涌出,瞬间将这枚柳叶搅碎,而后他手中烛游挥动,将已经来到自己身前的那些柳叶也一一搅碎。
搅碎之后,他没有丝毫的停留,反倒是再度强行朝着那棵柳树而去。
锋芒毕露的剑气猛然斩下,为自己开辟出来了一条道路。
即便而后无数柳叶再次想要涌出将顾泯拦下,却也只是徒劳。
柳叶纷纷被搅碎,一道道绿光在这里一点点生出,然后消散,再也看不到了。
顾泯嘴角涌出一抹鲜血,但这位年轻剑仙丝毫不在意,而是脚尖一点,便已经到了那棵柳树上头,而后重重的一脚踏下!
那棵翠绿柳树,在一瞬间便剧烈的摇晃起来,那位天君身在柳树身下,也脸色难看起来。
无数绿光在这里流逝,看似坠入了光阴长河一般。
同时那些朝着顾泯而去的绿光也在努力的想要将顾泯的身躯撕碎,不过顾泯毫不在意,在落下之后,便双手握紧剑柄,狠狠往下插去!
只见一阵耀眼的光芒,天地之间,瞬间大放光明。
顾泯便身处于这光明之中,谁也看不清楚这位年轻剑仙的身形了。
两位师姐,阿桑和洛雪在远处看向这边,眼中满是担忧。
尤其是洛雪,看着自家小师弟此刻消失,更是有些慌张。
“师姐?”
她忽然转头,看向阿
桑,欲言又止。
阿桑看着这个同源的师妹,本来就心意相通,对方这么一句话,她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不过她只是摇头,“小师弟若是还活着,我们就只能按着他的心意来。”
洛雪皱眉,想要说话。
阿桑已经主动开口说道:“即便是小师弟陷入了最为危险的境地,也是这样。”
说完这句话,阿桑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不过小师弟要是也不在了,我们倒也有些能做的事情。”
小师弟不在了,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那就放开手脚,看看能不能把那些人都杀了吧。
至于最后结局是什么,那是最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洛雪点了点头,显然她也明白了自家师姐的想法了。
阿桑没有再说什么,这位一直都不凡的女子,此刻只是远眺远方,满是笑意。
……
……
晚云真人动手杀起人来,其实一点都不生疏,这个在两个地方都有杀胚称号的人物,此刻既然已经是一位剑仙,那么对他来说,杀人自然而然便杀家常便饭,即便对面的那些修行者是一位天君,又如何?
那柄不知道名字的飞剑在他手中抹过,然后便随意的再带走了一位天君的头颅。
神照天君看了远处一眼,沉声道:“你即便能杀了我们,到时候那个年轻人,也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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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神照天君早已经重伤,之前顾泯的第二次借剑杀人,他首当其冲,没死,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此刻的他,说是强弩之末,重伤垂死,一点都不假。
晚云真人冷笑一声,眯眼道:“你信不信,他要是死了,你们这些人,连尸体都剩不下。”
顾氏三人,在彼岸那边,早已经被证明是最不好招惹的三人,宁启帝作为顾氏三人最前面的那位,在决意去布下最后那个局之后,其实早就有将自己牺牲的想法了,他顾晚云在和自己那位祖宗交谈数次,商讨数次,也早就被对方说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顾泯的性命。
可以说,他们两人,加上被宁启帝主动裹挟起来的那些人,所有人都会死,都可以死,但唯独是顾泯不能死。
他要作为他们意志的传承,去做那件所有人都不见得能做成的事情。
不过眼下的凶险境地,其实晚云真人也有些没有底气。
只是这位剑仙,此刻很明白,如果自己贸然抽身,那么不见得能救得了顾泯,甚至于还会害了对方。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要轻举妄动。
沉默了片刻,晚云真人看向神照天君,微笑道:“既然这样,杀你好不好?”
说话的时候,晚云真人的杀气浓郁,弥漫而开。
神照天君感受到了一抹寒意,整个人不由得有些紧张。
——
ps:前几天摔了一跤,本命年多灾多难
第九百九十九章 待我归家(十)
那棵翠绿的巨大柳树,终于还是被顾泯的剑气斩开了。
从上面的树冠那处开始,一道裂痕蔓延而下,直接了当便将这棵注定是那位天君最大依仗的法器斩开,无数碧绿色的流光朝着四周而散,无数生机铺天盖地的四散而去,整个天地之间,生机充沛。
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那位天君愣在原地,有些恍惚失神,这棵柳树的来历非凡,乃是当初中天大陆里最为久远的那棵柳树的一截柳枝,由高人取下,一直封存,直到很多年后,才流落到了这位天君手中,当时他欣喜若狂,用心血栽培,有了这成千上万年的时间,才有了如今的景象,但谁能想得到,如今他将此树祭出,竟然还是被顾泯一剑斩了。
若是他借那庚辛剑星的力量,说能斩开那这棵柳树,那么他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毕竟那可是超越天君层次的力量,可是如今的顾泯重伤,虽说是剑仙,也是杀力存疑,竟然还能斩开那棵柳树,便让这位天君震撼了。
为何如此?
这那位天君根本不知所措,在他修道数万年的生涯里,他如何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不过不等他继续失神,眼前的一道剑气,已经袭来,眨眼之间便已经到了自己心口。
那位天君卷袖,恐怖的气机涌出,周遭的空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在顷刻间,便没有任何的剑气出现。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很快眼前便出现在一道白色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顾泯很快便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惧两个字。
片刻后,顾泯消失在这位天君的眼前,这让那位天君的精神再度紧绷起来,有些慌张。
就在这位天君在找寻顾泯的身影的时候,一柄剑,已经放到了他的脖子上。
剑锋上的剑气,在顷刻间便将他的脖子割开一个口子,有些鲜血,在这里滴落。
再下一刻,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洒落苍穹!
顾泯脸色微变,吐出一口鲜血。
强行杀这位天君,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损伤,但也不得不为。
杀完这位天君之后,那边的两位天君对视一眼,大概是都下定决心,不能让顾泯再继续杀人,因此在顷刻间,两人都涌了过来,要联手斩杀顾泯。
此刻晚云真人也自顾不暇,很难抽身救人,顾泯此刻也是几乎强弩之末,即便能提剑,但能出剑吗?
只是看着冲过来的两位天君,顾泯没有任何的神情变化,只是这么默默看着对方,这位年轻剑仙,即便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没有半点慌张和害怕,仍旧那般平静。
阿桑和洛雪在远处对视一眼,各自眼中都有些坚定,但同时又有一抹犹豫。
就在那抹犹豫渐渐消除的时候,天幕骤然而开!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那道恐怖无比的剑光,从天而落,直接便切开了一片天地。
两位天君,首当其冲,被那道剑光触及,瞬间便脸色大变,各自都祭出了自己的最强手段,可惜的是,即便他们已经将自己这一生的最强手段都用出了,可在遭遇到那道剑光的时候,就还是没有任何的办法,直接被那道剑光摧毁,而后是整个人面对那道剑光,就此被斩断生机,死得不能再死了。
顾泯仰天而观,脸色微变。
一道身影,进入此方天地,悬停在天地上空。
仔细看去,那是一袭青衫。
单手提剑的青衫剑仙看着战场上那些尸骸,略微失神片刻,这才笑眯眯道:“年轻人,真了不起,杀了这么多人?”
顾泯有些虚弱,但此刻仍旧是笑了起来,“没李剑仙了不起。”
来人是谁?自然而然只能是那位青衫剑仙李扶摇了。
不过这位青衫剑仙,此时此刻,状态比起来顾泯,也好不了多少,之前一剑递出之后,李扶摇脸色便呈现出一种苍白之色,看着很是虚弱,顾泯看着他,有些担忧。
李扶摇微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一次,可不是我一个人。”
话音未落,两个女子,前后而至。
那个白裙女子在前面,来到这边之后,只是深深看了顾泯一眼,而后是一言不发。
至于那位青衫女子,则是有些愤怒喊道:“李扶摇,你不要命了?!”
听着声音,李扶摇转头有些委屈看向眼前的青衫女子,轻声道:“在外面前,留点面子行不行?”
青衫女子冷哼一声,倒也不再说话。
然后李扶摇才有些不好意思看了顾泯一眼,眼前的家伙,年纪比他小不少,以前还能说两人境界差距太大,但如今他已经踏足天君境界,论起境界,可已经相差不大了,足以能用同代人的眼光来看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顾泯 一本正经,毕竟眼前男子算是救他一命的,这个时候拆台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李扶摇转过身去,但就是背对着顾泯,他也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叶笙歌看到了,但假装没看到。
再之后,数道身影从天外而来,一道道出现,一道道并肩而立。
在李扶摇之后,紧接着而来的是剑仙叶长亭,这位白袍剑仙,也是衣衫带血,看着有些凄惨,在他之后,一个青衫男人手提古剑,有些埋怨道:“小叔,不是说好不争的吗?”
剑仙叶如晦。
再之后。
剑仙白寅。
晚云真人剑斩天君之后,飞身而上,来到那边白寅身侧。
至此,五位剑仙,并肩而立。
这五位剑仙出现的当口,不管是不是重伤,那边尚未死去的天君们,脸色便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没过多久,天幕的那个口子里,又有白袍剑仙出现。
剑仙朝青秋,缓慢出现。
这位剑仙,明显是一身疲态,但此刻他只要出现在这里,便如同定海神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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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去和那几位剑仙并肩而立,而是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步。
他立于众人身前,然后朝着顾泯招了招手。
顾泯转头看着阿桑和洛雪,微笑道:“师姐,回家了。”
第一千章 男女之说
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寒山这么个算是生机勃勃和蔼可亲的地方,还是没能将苏宿的性子彻底扭转过来,这位山上掌律,即便是成了掌律,却还是依旧吊儿郎当,好似少年,永远也长不大,他这个样子,让原本对他寄予厚望的谢宝山也只能叹气,原本以为这小子在见识过那么些事情之后,肯定是要变得不一样了,至少在练剑上,肯定会多下些功夫,但谁能想到,这位年轻剑修,即便修为一直都在攀升,可依旧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只是这些日子,这位寒山掌律却罕见的变得认真严肃起来,其实缘由谁都知道,这是因为那位年轻掌教的离去,而且离去便离去了,还是有很大的可能,那位年轻剑仙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一点的寒山弟子们,也都十分难受,毕竟那位年轻掌教,已然是仙朝之主,是他们这群人最钦佩的那个人,如今说走便走,说不回来便不回来,谁能轻易接受?
作为苏宿最看好的后辈,这些日子王林好几次前往苏宿住所,不过也只是远远看见那位形单影只的掌律师叔后,便驻足不前,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又去惊扰那位掌律,不过这一日,王林照常的来到那边,看了几眼正要离开的时候,苏宿便已经转头,看了这边一眼,没好气道:“滚过来。”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王林有些惊喜,很快便来到那边台阶,见苏宿拍了拍身侧,他也就不客气一屁股的坐下,两人同坐在台阶上,还没等王林开口,苏宿便从身边拿出两壶酒,递给王林一壶。
而后不等说话,天公便不作美的下起雨来。
也不是什么大雨,只是滴滴答答的,听着让人觉着很烦。
抬头看了看,苏宿问道:“咋个办?”
好些年头没有说古蜀地的方言了,苏宿都有些愣神。
那是自己年幼时候的家乡,可自从离开家乡去归剑阁练剑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如今的苏宿看样貌倒还是个年轻人,但实际上已经早就过了百岁,若是不修行,只怕是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即便还活着,他也肯定是老人了。
老人嘛,总是满眼都是过去的。
王林听着掌律师叔开口,聪慧的他很快便明白苏宿的意思,他一怔,有些犹豫,然后才小心翼翼说道:“如今寒山应当可以应对时局了。”
天玄山早已经成为了一场过去,即便那个幸存的少年至今都没有寻到,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世间别的修行宗门,对于寒山,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即便是如今会因为顾泯的死去,而导致才建立起来的仙朝瞬间崩溃,但寒山依旧会是这个世间最有分量的宗门之一。
苏宿瞟了王林一眼,喝了口酒,明显不是太满意。
王林觉察到了苏宿的情绪,也喝了口酒,有些委屈道:“这种事情,应当掌教自己来处理,他却不声不响的就走了,师叔来问我,我怎么知道?”
苏宿笑道:“你是不是和他们一样,觉着他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该这么意气用事?”
王林沉默下去,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想了想,这位在这一代里算是佼佼者的寒山弟子还是开口说道:“掌教毕竟是掌教,又是真正的仙朝之主,一界安危都在掌教身上,掌教不该这样的。”
说到这里,王林有些不太好继续开口了
苏宿笑了笑,点破道:“为了两个女子,在你眼里,是有些不值得的。”
虽然这样的想法,他这个寒山弟子不该有,但既然苏宿已经点破,那么王林也没有任何的犹豫,说道:“是这样的。”
苏宿摇头道:“你要是这么想,其实便是完全不懂小顾了,当初在战场上,他说不愿意牺牲自己,后来又拒绝牺牲那些女子,你以为是什么缘由?”
“应当不能和现在比较吧?”
当初的那些女子,可不仅是一两个女子,而是整个世间,绝大部分的修行者的那些亲属,数量庞大。
在王林看来,这不是一回事。
苏宿继续自顾自说道:“你在意的是多少的问题,可在小顾看来,是对错的问题。”
苏宿拍了拍王林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你们啊,不知道是谁告诉你们的,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诚然,其实这样的事情没有多大的错误,若是真要抉择,想来大部人还是会选择大局,这样选了,即便是牺牲了一两个人,好像也说得过去,至少在天下人的眼中,这样是没错的,但这个世上啊,总有那么些人,想的不一样,比如那位楼真人,也比如小顾。”
提及楼真人,王林自然便想起了整个世间如今都知道的那件旧事。
当初自家掌教的生死,其实全然在楼真人点头和摇头之间,他若是点头,那么也不会有之后的那些故事了。
“摇头容易,点头却难。”苏宿吐出一口浊气,一双眼睛里情绪复杂,“楼真人当初的选择,很多祀山的修行者也不理解,但不管有多少人不理解,都无法反驳那是正确的抉择。”
“抛开所谓的大局或是别的什么,做出这么一个抉择,不管是谁来说,都无法说它是错误的,或许有人会觉得楼真人做得不好,但却不能说他错。所谓牺牲一个人便可以换所有人活,这本就是错误的,即便代价再小,那也是错的,可这世上有多少人能不在意所有的看法,只认一个对字呢?”
苏宿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很少,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杆称,当初楼真人能摇头,是因为他觉得做对的事情即便是牺牲祀山,也没什么问题,前些日子他来到寒山,想要小顾杀了师姐,则是因为和整个世间相比,他无法承受后果,楼真人难道不知道对错吗?他是知道的,只是站得太高,这么些事情,由不得自己选择而已。”
“其实也不是由不得,只是无法去选择。”
苏宿长舒一口气,说到这里,微笑道:“你要做一个顾全大局的人,没什么错,但我更愿意你王林,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只认对错的人,即便代价很大,也要做这样的人。”
苏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王林在这里,自然而然也听了很多。
当然他也想了很多。
只是即便听了这么多,他也不会在这里便承诺些什么。
等到苏宿说完一切,王林才叹了口气,轻声问道:“那师叔是这样的人,掌教也是这样的人,可这个世界,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当然重要,因为这个世界很重要,所以小顾当初才会走得那么着急,甚至没看一眼自己没出生的孩子,正是因为这个世界重要,所以小顾后来走了很多路,做了很多事情,不是他真的想去做的,却也是一直都在做,为了这些事情,他牺牲了很多,但不意味着,什么都能牺牲。”
“至少阿桑师姐不能。”
王林不知道那些过往的故事,但是苏宿却是知晓的,阿桑为小顾做了多少事情,他也知道。
所以即便所有人都不理解顾泯,苏宿也肯定会理解的。
王林问道:“师叔说了这么多,却还是没有说这个世界以后怎么办。”
苏宿挑了挑眉头,然后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这才轻声说道:“都到了这会儿,你还是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会怎么样,本来就是不该我们去操心的事情啊。”
我们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这个世界,但是却不是非要去做的事情。
世界如果真的会灭亡,那就灭亡好了。
这是苏宿的想法,不见得是顾泯的想法,但顾泯此刻不在,在苏宿的嘴里,那就是顾泯的想法。
王林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沉默。
苏宿仰头把酒壶里最后一口酒倒入嘴里,该发的牢骚现在都发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招了招手,让王林该滚到什么地方,便滚到什么地方
去。
王林刚要离开,便看到远方出现了一个清瘦中年男人,正在缓步朝着这边走来。
“谢剑仙!”
王林张了张口,对方对他微笑点头。
王林明白了,很快便退走了。
苏宿瞥了谢宝山一眼,没准备搭理他。
在雨中走过,身上却没有任何一点湿意的谢宝山来到这边坐下,看了一眼台阶上的两个空酒壶,这才自顾自说道:“这会儿才觉得大厦将倾,无能为力了?”
寒山顾泯一旦真的死去,那么这座寒山谁来做主?
自然不可能是他谢宝山,只能是他苏宿。
而苏宿即便再不愿意,此刻也不会看着顾泯留下的东西而不管,换而言之,那就是他必须要挑起这个担子。
谢宝山盯着苏宿,想看看他是什么说法。
结果苏宿却摇头否认,“大厦是否将倾,对我来说,是真的没有这么重要,哪怕这个世界就此灭亡了,我也没太多想法,我能做的事情我都做了,虽说没有为这个世界奉献出我的一切,可是谁说的我必须要为这个世界奉献出我的一切呢?”
谢宝山对这个说法,倒是不觉得意外。
因为早些时候,他就想清楚了苏宿这个人的性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练剑不用心,是因为他根本就对成为绝世剑仙没有太大的想法,之所以走上剑修这条路,是因为当初归剑阁把他带上山,说他适合练剑,是天生剑胚,他最开始也有些兴趣,但那些兴趣也只有那么一些,可绝不会因为那点兴趣便整天都把心思放在上面。
换句话说,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然是因为天赋实在是太高,偶尔一努力,便已经是许多人一辈子都很难达到的高度了。
谢宝山感慨道:“好像你小子这辈子要是不练剑,即便只活上百年时光,也会舒坦。”
苏宿摇头道;“活得长才舒坦。”
谢宝山又想问那你为何不好好修行,但想了想,又只是作罢,估摸着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苏宿肯定还有好些话可以说,他也就懒得问了。
于是两个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都认真的听着那些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宿忽然问道:“像是小顾那样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吧?”
谢宝山点头。
苏宿听到了这样的话,却不是很开心,说道:“老谢,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喜欢说这样的话了?”
谢宝山反驳道:“我可没说话。”
苏宿挑了挑嘴角,有些难过。
是啊,这样的男人,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其实是真的会难过的。
谢宝山微笑道:“人这一辈子,其实很多人都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值得骄傲的,也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割舍不下的,你小子运气好,两样都有。”
不过这两样,都是一个人。
苏宿更惆怅了。
谢宝山忽然笑眯眯道:“我要破境了。”
苏宿一怔,随即道:“恭喜。”
谢宝山早些年能和晚云真人齐名,这些年虽然因为心境问题修为有些停滞不前,但说到底,他谢宝山的天赋不低,重新提剑之后,修行走上正轨,修为也是稳步提升,到了如今,本就距离准君只有一线之隔,如今踏入这个境界,也是寻常事情。
祀山的那位楼真人如今也是准君,踏入这个境界,谢宝山大抵是可以和楼真人分庭抗礼了,到时候即便没有顾泯,寒山还是那个寒山,很难被人打压。
谢宝山提议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庆祝庆祝?”
“等你真破境了之后再说。”苏宿翻了个白眼,他这会儿都要烦死了,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这可是你说的。”
谢宝山站起来,走入雨中,寒山之上,忽然剑气大作,一道道充沛的剑意从谢宝山的身躯里涌出,撞入雨幕,惊得四周雨水,全都朝着四周散去!
谢宝山站在雨幕中,此刻却没有任何的雨水可以落在他的身躯上,这位剑仙就这么笑意不减的看着苏宿,意味深长。
……
……
雨势停歇,天朗气清。
苏宿坐在台阶上,盯着谢宝山,有些恼怒道:“你就算是破境了,老子也不庆祝。”
谢宝山眯眼笑道:“吃个火锅?”
“吃个屁!”
苏宿歪过头去,一句话都不想说。
“吃个火锅?”一道笑声响起,温和得不像话。
苏宿刚要开口,便忽然一愣,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袍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但满脸都是笑意,“这不吃火锅,都对不起这一次的九死一生。”
苏宿只是一瞬间眼眶便湿润了,这位天生剑胚一开口,发现自己有些哭腔,便立马止住,转身的时候顺带着抹了一把脸,嘟囔道:“老子准备火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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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得很快,但仔细来看,脚步有些轻快。
谢宝山看了一眼苏宿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顾泯,微笑道:“恭喜掌教。”
刚刚他破境成功,成了一位准君,但和眼前的年轻人比起来,却还是要差一些,因为此时此刻的顾泯,早已经是一位天君了。
顾泯虽然此刻伤势颇重,但还是微笑道:“值得恭喜的是这一次大家都回来了。”
他离开的时候本来就是为了带着两位师姐回来,如今自然而然的便是最好的结果。
谢宝山点头,有些后怕道:“掌教若是不回来,这座寒山,何去何从,我们还真的不知道。”
顾泯对这话,一笑置之。
顾泯回山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寒山,寒山的修行者们,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此时此刻是终于的放好了,原本还有些压抑的寒山,此刻终于又有了好些欢声笑语。
当晚,寒山大殿前,苏宿便收拾出来了一桌火锅,有幸坐到桌子上的,大概便都是如今寒山的中流砥柱,以及未来的中流砥柱。
郁朝和简暮夫妇,这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火锅,不同的是,简暮关心吃,而郁朝关心的,则是简暮有没有吃好。
在给简暮夹了一筷子毛肚之后,郁朝这才看向顾泯,笑着问道:“小师叔,这趟出门,可杀了天君?”
顾泯放下筷子,回头看向郁朝,笑眯眯道:“杀是杀了,不过一个人,没啥意思,我还等着什么时候你郁大剑仙一起和我上阵杀敌。”
简暮听着这话,还在专心致志对付一块毛肚的她开口,含糊不清说道:“小师叔……你指望他,怎么指望得上?”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是哈哈大笑。
郁朝被当众扫了面子,倒也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毕竟是自家媳妇,这种事情,他早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很快,众人便都不约而同的放下筷子,扭头看向顾泯,他们可是想起了之前顾泯说的那句话。
是真杀了天君。
小师叔真杀了天君。
“多少……”刘晚这个时候也来了些兴趣,她本来性子便恬静,此刻却也有了些好奇心。
另外几人,多多少少也是眼神里有些期盼。
王林拿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那可是天君,是修行者能够达到最高的境界,怎么自家掌教,说杀了,就真的杀了?
苏宿则是一
脸不以为意,反正甭管顾泯做些啥,他都觉得理所当然,杀人这种事情,当然也是这样,不过该说不说,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顾泯不管做些什么,没死就行。
谢宝山笑眯眯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言语。
胭脂铺妇人转头看了一眼谢宝山,有些不可置信,她想起当年在崖城的时候,眼前的年轻人还不过是个重意境的修行者,可到了如今,怎么就已经来到了她就连仰望都不太敢仰望的地步了呢?
十分震惊。
谢宝山虽然如今也是准君,但对胭脂铺妇人来说,好歹之前两人还曾经一起朝夕相处过,倒是不至于有这样的想法,可顾泯,就不同了。
不过强忍着震惊的她,还是没说话。
眼见所有人此刻都等着自己开口,顾泯也就这么看着众人,没马上开口,只是笑着。
不过就是因为他这什么话也不说,才让在场的所有人,心急如焚。
“没杀几个。”
又是这恍恍惚惚的话。
众人挑了挑眉,这没杀几个,到底是几个。
顾泯这次知道躲不过去了,揉了揉眉头,头疼道:“真没算。”
这话才让所有人都惊骇了,没算是什么意思?那已经就是杀的有些多,所以根本就没算。
就连一直埋头吃火锅的简暮都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年轻小师叔,满脸意外。
顾泯敲了敲筷子,“继续。”
这欲言又止,成功让一堆人没了食欲,不过不管之后这些人的如何软磨硬泡,这位年轻剑仙始终没有将他们想要知道的结果完完全全的说出来。
等到半夜时分,众人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桌上便只剩下的顾泯和柳邑。
这两位曾经大楚王朝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四目相对。
这些日子顾泯的离去,很多人都很担心,但实际上最担心的,的确是她。
他们是道侣,是夫妻。
虽然因为某种原因,他们两人并不像是别的道侣那样整天都在一起,但两人的感情,并不浅。
顾泯笑道:“我杀了很多天君。”
柳邑摇了摇头,她才不管这个男人杀了多少天君,她想要做的,只是这个男人,每次出门都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当然最好的是每次出门,都能带着她一起。
“孩子都长大了,儿孙们自己能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事情,按理说我没什么要操心的事情了,你怎么还是不带我一起?”
柳邑有些疑惑,但多年的皇后生涯,让她十分的克制。
顾泯微笑道:“你活着不是为了这些别的事情,是我不想让你死啊。”
“可是你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也不会开心的。”
“那你是觉得开心重要,还是活着重要?”
“和你在一起最重要。”
柳邑认真道:“和你在一起,便是开心的。”
顾泯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有些话,他是真的很想说,但却不能说。
“下次你要走,我还是不会拦着你,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声。”柳邑微笑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就好了。”
顾泯点了点头,这么点要求,如果他都不能满足的话,就会彻底寒了对方的心。
柳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知道他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只是轻声道:“活着就好。”
……
……
今夜的月色其实是不错的,不过这会儿有心思在这里看月亮的,不会有太多人。
只有住在那边的两个女子,一个白裙一个青衫。
这一次的大战,两个女子都曾赶赴那座战场,虽然最后并没能出手,但对于那个青衫女子来说,却很开心。
因为自从她昏迷之后,甚至于在昏迷之前,便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和那个男人一起过了,这一次,是这么些年的头一次,所以到了这会儿,她都有些高兴,面带微笑。
叶笙歌看出来了她的心情变化,主动开口道:“又没做些什么,何来这么高兴?”
青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觉得有些奇妙,那种感觉却无法说清楚。
大概是一种没被人抛弃的感觉?
不太好说。
叶笙歌微笑道:“心境不同了。”
青槐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也一样。”
叶笙歌没有反驳,其实人都是会变得,即便是绝大多数地方不变,在某些地方上,也都是会变化的。
“顺其自然,也不是什么坏事。”
月光洒落在叶笙歌的发丝上,让她看起来像是身上镀了一层特别的光华。
她本来就像是一朵花,如今更加清冷。
青槐则是另外一种。
其实在经历了那场大战之后,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要是放在以往,想要这么两个人像个没事人一样并肩而坐的聊天,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
叶笙歌说道:“有时候想想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事情,其实也有些累了。”
青槐皱了皱眉,轻声道:“不敢相信的是,他还要再做那么多年。”
“他也是不想做这些事情的,相信当年他离开人间,最想做的事情绝对不是解决这些所为的麻烦,而是找到能救活你的东西。”
叶笙歌看着青槐,说道:“身为女子,我有时候站在你的角度去想,是有些委屈。”
青槐摇摇头,“不说这个。”
叶笙歌微微一笑,也就不说了。
两个女子,很多事情都心知肚明,只是会不会说透,能不能想透,便也是个问题。
不过很显然,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头,这对于两人……甚至是三人来说,都是个好的事情。
两个女子接下来便什么也不说,只是抬头看着月光。
忽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脸色苍白,满脸倦意的青衫男人伸了个懒腰,有些满足的哼唧了一声,不过在发现自己眼前两个女子并肩而坐之后,便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脸色微变。
正想着趁着她们都不注意,他就悄悄再溜回屋内的时候,青槐已经开口说道:“李大剑仙出都出来了,藏着做啥?”
青槐境界再怎么低微,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这个没有刻意隐藏气息的李大剑仙。
听着李大剑仙两个字,便已经是头皮发麻的李扶摇干笑一声,然后又嘿嘿一笑,掩饰了几分自己的尴尬,这才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在两人身边坐下,开口道:“今晚这月亮挺远的。”
这就是没话找话说了。
叶笙歌微笑不语。
青槐也懒得说什么,女子要有分寸,自家男子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此刻就不要再去让他进退为难了。
眼见两人都不说话,李扶摇这才长舒一口气,这样的和谐场面,可是不多见的,能够享受一次,那就享受一次。
青槐忽然问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她问的自然是下一次再上战场的事情。
李扶摇抬了抬眉,笑道:“管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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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章 两人
返回寒山的顾泯字在那晚的火锅吃了之后,这位年轻剑仙便已经开始闭关了,踏入天君境界说得容易,杀人的时候看似也简单,但实际上运气使然罢了,如今能够脱离战场回到这边,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因此回到寒山,最主要的便是在这里钻研天君境界的不同,当然顺带着也要将自己身上的伤势完全治好。
如此便花了数年时间。
在这数年里,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想要求见这位仙朝之主,可惜全部都被挡了回去,没有一个人能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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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祀山的苏遮云上山,在山脚处便被苏宿拦下。
没能上山。
等到苏遮云有些不满的离去之后,紫金寺的住持玄空出现在了这里,玄空看着苏宿,一脸苦相,“苏道友,顾道友到底如何了,是否因为伤重不治,已经去世?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玄空说的很直接,不过就是这言语有些不好听罢了。
也就是玄空了,若是换做别人,估摸着早就被苏宿给打下山去了。
“小顾没问题,受了些伤,也不致命,这次闭关除去为了治伤之外,还为了之后的境界。”
苏宿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有瞒着玄空。
玄空听着这么个说法,这才有些了然的点头,然后转身,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苏宿看着他,没有开口让他上山。
数年之后的春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顾泯离开寒山去了祀山。
还是从湖底上山,如今的祀山,和当初相比,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老规矩,顾泯上山之后,去了长新观,喝了一杯桂花茶。
如今已经是观主的林语带着自己收的弟子在树下为顾泯煮茶,那个不知道是何时上山的少年道士,歪着头打量着这边这位一身白袍的剑仙,眼中多是新奇和仰慕。
即便是年纪再小,他也听说过这位白袍剑仙在世间的威名,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情,更何况如今这位如今已经是仙朝之主,更是这个世间的一位天君,那可是修行者的尽头,在这位年轻剑仙面前,哪个修行者不以礼相待?
对于少年道士来说,那就是此生遥不可望的高山了。
放下茶杯,顾泯看着林语笑道:“你和你师父倒是不同。”
林语点点头,知道顾泯是在说什么,微笑道:“师父一生收我一个弟子便觉得没有别的想法了,可我总是觉得观中人多些更热闹一些,不过小道之前收的那个弟子,如今已经下山历练去了,也就剩下这个老幺了,顾剑仙看一眼,是否有根骨?”
闻言,顾泯瞥了一眼那边的少年道士,那本来还在打量顾泯的少年道士立马正襟危坐起来,一张小脸通红,但眼中满是期待,能从这位剑仙口中听到半点夸赞自己的言语,那都是极好的事情。
顾泯笑了笑,伸手过去,在少年道士的头顶抚摸了一把,这才笑道:“练剑凑合,修道只怕是不比楼真人差。”
这是天大的赞誉了,少年道士也知道自己那位山中健在的祖师是什么样的人物,立马便朝着顾泯打了个稽首,激动道:“多谢顾剑仙!”
顾泯收回手,看向只是微笑的林语,有些意外道:“这么一个有望于成为祀山下任掌教的苗子,你好似没什么激动的想法?”
林语摇头道:“这种事情长新观哪里在意过。”
顾泯仔细一想,发现倒也是这个道理。
之后顾泯和林语闲谈一番,少年道士却有些激动的在一旁想了很多事情,道家素有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一说,如今被当世最强的剑仙这般过,那自己岂不是前途无量?
少年道士越想越高兴,他不知道的是,许多年后,当他成为了祀山的掌教之后,也是个和蔼的老道士,那个时候,祀山上下不知道多少小道士天天缠着他讲故事,而每当那个时候,这位老道士就会提及当年在长新观中被那位年轻剑仙这么赞扬的事情,那个时候,他甚
至会摸着那雪白的胡须,一脸骄傲道:“所谓的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也就是如此了。”
在长新观坐了片刻,顾泯起身离开。
看着年轻剑仙的背影,少年道士有些心生向往,轻声问道:“师父,你和顾剑仙的关系很好吗?”
已经早就不是少年的林语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白袍,也失神了一阵,等到回过神来,这才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爷身边,看着我师父和顾剑仙喝茶,而后我甚至有幸和顾剑仙一起行走过世间,后来顾剑仙每次来祀山,便要来长新观坐坐,长新观的桂花茶好喝?”
少年道士点头道:“很好喝啊,要不然为什么每年山上的那些师兄师姐们都来找师父要一些?”
林语点头道:“当然是好喝啊。”
……
……
楼真人在朱天峰等着顾泯。
如今已经不是祀山掌教的楼真人,修行的道场便是在朱天峰,说是道场,实际上也不过是在树下放了一块蒲团,而后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顾泯来到这边的时候,楼真人刚好睁开眼睛,看向这位年轻剑仙。
顾泯没着急说话,看着这里便想起了那段过往,沉默片刻,他已然知晓楼真人的用意了。
当初在这里,在面对选择的时候,楼真人选择了摇头,但在后来,在寒山,他却选择了另外的。
楼真人变了吗?
没有。
他还是真人。
所以顾泯没有任何的怨恨。
楼真人睁眼,微笑道:“顾剑仙能安然无恙归来,对于整个彼岸来说,是幸事。”
对于这个世间的称呼,楼真人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称谓。
顾泯微笑不语。
楼真人不在意,继续说道:“若是再来一次,贫道大抵也会这么选,贫道没有顾剑仙的气魄,在这些事情上,不能放下。”
“真人生于此地,此地便是家乡,情感自然深切,如此选,在情理之中,对于晚辈来说,真人自然还是那个真人,并且永远感激真人。”
顾泯当然也理解楼真人的做法,如果他不理解,自然也就不会如此了。
楼真人虽说如此,但很显然,他是随时能为这个世界而死的。
光是这一点,便有很多人无法做到,光凭着这一点,所有人都无法说楼真人有什么过错。
楼真人问道:“不知顾剑仙对此地有何看法?”
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楼真人便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了,之前举世陷入黑暗之中,也是顾泯挺身而出的,若不是他,这个彼岸此时此刻还能存在吗?蒐天君的黑暗,只怕便会笼罩整个世间。
“和楼真人的感情自然不一样,彼岸是真人故乡,却不是我的,但彼岸若是毁去,晚辈的家乡自然也无法幸存,所以对彼岸和对故乡,我是一样的看法。”顾泯笑着说道:“只是有些时候,却还是想由着性子做一次。”
楼真人沉默片刻,感慨道:“顾剑仙还年轻,有些年轻人的朝气,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是世间都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反倒是没什么生气了。”
这一次顾泯笑而不语。
楼真人说完这句话,便说道:“顾剑仙可以说明来意了。”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顾泯上山来,绝对不是为了之前那些事情的,这样一位仙朝之主,气度自然是有的,不会因为那些事情来兴师问罪,自然而然也不会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别的。
顾泯直言道:“不知道真人距离天君境界还有多远?”
楼真人一怔,随即也直言不讳道:“进入准君之后,才察觉距离天君
,好似并非下苦工能成的,这其中的奥秘,好似不在岁月的积累。”
彼岸的修行者们从来没有人进入过准君境界,也没有人进入过天君境界,所以对于这两个境界,知道的很少,自然而然的也就不清楚这其中的奥妙,而如今顾泯作为彼岸的第一个踏入天君境界的修行者,便有很多可以说的来说。
他此刻来祀山,便是为了传道的。
楼真人比顾泯大很多,修行的时间多很多,但是修行这个东西,一直都是达者为师,修行的时间和年纪还有辈分,从来都没有那么重要。
楼真人认真看了顾泯几眼,然后便朝着顾泯打了个稽首。
这样的事情,在修行界里很难发生。
境界足够高的修行者,很难向后辈将自己的修行说清楚,即便是师徒,只怕也有藏着的东西,更别论如今顾泯和楼真人了,两人没有这么深切的关系,他却愿意把天君境界的奥妙讲给楼真人。
顾泯扶起楼真人,想起一桩旧事,说道:“别说当初真人为了一个对错便敢冒着欺师灭祖的说法搭救我,就算是为了这个世间,我也不该对真人藏私,况且这种事情,很多年前,便已经有人做过了。”
很多年前,顾泯走上柢山,开始学剑,可一座柢山,加上师父常遗真人在内的三人,没有一个人是剑修,对于剑道上的那些疑难,柢山无人能回答他,于是他写信去了归剑阁,当时归剑阁的阁主是古道真人。
他没有藏私,对那些剑道上的问题都给予了答案。
毫不客气的说,若是没有古道真人,那么顾泯绝对不可能成长得如此迅速。
顾泯盘坐下来,和楼真人对坐,平静不已,“天君境界,之所以被称为修行者的顶端,修行者在这个境界之后便难以继续前行,是因为到了这个境界……”
顾泯开始说话,一字一句的将天君境界的奥秘都说了出来,楼真人自然不是蠢人,他甚至还是祀山史上有数的天才,不弱于那位开山祖师,故而他很聪慧,在这场讲道里,他听懂很多,也想明白很多,一道道大道气息在他的身体里涌出,朝着整座祀山弥漫而出,很快便笼罩了一整座祀山,那些才开过的花,忽然又盛开了,那些才结的果子,此刻成熟了。
一座祀山,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些了,那些修行者纷纷抬头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穿过云雾,落到了朱天峰上。
御风来到云海里,低头看去,隔着云层,隐隐约约,这位祀山掌教看到了朱天峰上的景象。
苏遮云就在他身边,同样看着那边。
苏遮云认出了顾泯,看到了楼真人,沉默了。
御风轻声道:“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呢?”
两人从来没有争过,但在世人眼中,两人当年是同样天骄榜上的天骄,是在战场上同时出手对抗异域十人的两人,很多年里,两人都是被认为并肩的存在。
但随着之后的很多事情发生,即便御风已经成为了祀山的掌教,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人的差距,早已经被拉开,两人都已经不能被称为同一个层次的人了。
对于御风来说,这样的结果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因为他从来没有争过的心思。
苏遮云问道:“兄长和他,到底差在什么地方?”
御风想了想,然后说道:“或许一开始便注定了,在很多事情上,我绝对没有他的那种魄力。”
在寒山也好,还是之前在战场上也好,他都不如顾泯。
苏遮云皱眉道:“兄长都无法追上他了,那世间就更没有人了。”
御风摇头道:“肯定还有一人。”
苏遮云问道:“是谁?”
御风没急着说话,只是轻声说道:“那个人啊,我看了很多年都没有看透,想来不会差的。”
——
昨晚看到有兄弟说完本了,这不扯吗,故事没讲完啊。
第一千零二章 提一盏灯笼
祀山上下都已经有异象发生,大道气韵笼罩整个祀山,祀山的修行者们在短暂的出神之后,便开始修行,这是难得的好机会,自然而然不能放过。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不知道,也不敢去猜,楼真人已经是一位准君不假,可问题在于才成为准君并没有多久的时间,如果说这会儿楼真人便成为一个天君,这是他们都不太敢相信的事情。
太快了。
但依着如今的景象,即便是楼真人无法在近期成为天君,也注定会往前走好几步,毕竟这些大道气韵可不是假的。
这是异象,必定会有不凡之处。
顾泯在说完那些奥秘之后,其实自己也有所悟,已经开始再度修行起来,就好似在这里进行了再一次的闭关,不过这一次,他是和楼真人对坐,楼真人的道韵对他来说,也有不少帮助。
一晃眼便过了一个春秋。
春雨和冬雪都落在两人的头上。
但两人都毫无察觉。
直到春天的最后一朵花都枯萎之后,那位年轻剑仙才和楼真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楼真人开口道:“大梦千年,颇有所悟。”
顾泯笑道:“借着真人的道韵,我也有所得。”
两人都笑起来,开始探讨各自的所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真人再次闭目开始修行,这一次便没有道韵产生,而是整个都收回了楼真人自己的身躯里,他整个人变得平凡不已。
顾泯却是站了起来,去了云海之间。
御风在这里等着他。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都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景象,当时御风给人的感觉便那么舒服,让人很难不喜欢。
御风道贺道:“恭喜。”
顾泯看了御风一眼,笑道:“你距离准君,也不远了。”
御风点头道:“若是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我便要闭关了。”
他其实早就想要闭关了,只是楼真人在潜心修行,一座祀山,他需要看着,因此才耽搁了好些时候。
顾泯说道:“别想太多,世间大事即便再难,也要一点点去做,着急也不行,即便着急,没能走出那一步,也没什么用。”
御风说他可能才是这些人里最懂梁照的那个人,那顾泯绝对也是这些人里最懂御风的那一个。
御风说道:“我曾经以为我的道心无碍,但后来才发现,是事情不够大,所以才会不去想这些事情,真当那些事情落在我头上的事情,我便什么都做不了。”
关心则乱。
“我倒是真认识一个道心无碍的前辈,不过如今,她好像也说不上道心无碍了。”顾泯想了想,说道:“既然是这般,那便意味着不存在所谓的道心无碍,即便之前真觉得这般,也是因为你关切的事情真的还没有出现而已。”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一笑。
御风也微笑起来。
两个人虽然如今境界有些相差,但实际上两个人就还是两个人,没什么变化。
至少在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走了。”
顾泯挥了挥手,不等御风回答,便化作一道剑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御风也挥了挥手,不管他能不能看到。
……
……
顾泯的下一站,是紫金寺。
不过这一次,带着苏宿。
很多年前,他就对玄空说,要是我的那个朋友过来了,我一定带他来见见你,虽然如今苏宿和玄空早就相识,但顾泯还是带上苏宿来了紫金寺,就像是履行承诺一般。
三人在一处凉亭下对坐,有两个小沙弥奉茶。
两个沙弥看到苏宿还好,虽然这位苏剑仙如今也算是名满天下,但给人的震撼到底是没有那么强大的,可是在看到顾泯之后,两个小沙弥却有些紧张。
玄空看了两人一眼,招手让其离去,这才开口说道:“之前顾道友离去,小僧可是当真捏了一把汗,这方天地没了别人都还好,但是没了道友,就万万不可了。”
顾泯笑着摇头,“这种话我听得多了,不想听了。”
苏宿也是帮腔道:“怎么你这个家伙当了住持之后,便越来越正经了?总觉得不得劲。”
玄空有些无奈的看了苏宿一眼,惆怅道:“以前是个小和尚,行事只是为了自己罢了,哪里想过太多事情,自然而然便自在,但如今却是已经是一座寺庙的住持,还是天下佛宗的榜样,如何不慎重?”
顾泯对此表示理解,但他此次来到紫金寺,却不是为了叙旧的。
他很快说出来意,要那个之前从异域带来的那个少年僧人。
不过如今的少年僧人,已经是一个青年僧人了。
玄空认真道:“小僧已经收他为弟子,取法号慧真,以后要将紫金寺衣钵传给他。”
当初空明禅师说要少年僧人改换门庭,但少年僧人说已经有了传承,因此便不愿意改换门庭,但既然那边的佛法都来源于紫金寺,那么再拜入紫金寺便不算是什么改换门庭了,少年僧人自然也能接受。
如今玄空这么开口,表达的是自己的态度。
顾泯看了玄空一眼,微笑道:“我不会杀他,也不会把他置于险地,只是想要他和我同行一段时间。”
玄空有些复杂的看了顾泯一眼,倒是也没阻拦。
很快,慧真僧人便被带了出来,看到顾泯,这位已经长大不少的僧人还是难掩激动。
顾泯笑问道:“能否同行一段?”
慧真僧人自然点头。
于是两人下山,很快便离开了紫金寺。
看着两人下山的背影,玄空这个住持也没有想清楚,为什么顾泯要和慧真下山。
至于苏宿,只是仰起头问道:“今日的斋饭是哪位师父主厨?”
……
……
天渐渐黑了。
在地面的那些城里便越发的光线黯淡了。
坐在檐下的梁照看了一眼已经挂起的灯笼。
陈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灯笼微弱的灯光无法照亮一座府邸,也更难照亮整个天下。
沉默了一会儿,陈默开口说道:“才得到的消息,那天死了很多人,是一场有预谋的大战,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还有这么多的天君。”
梁照对此并不惊讶,只是平静说道:“一个世界如果都把底牌给你亮出来,那么这个世界定然不是个什么强大的世界。”
陈默疑惑道:“那我们之前做
的那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梁照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当然很有意义。”
梁照很平静的看着那盏灯笼,说道:“即便无法照亮整个天下,能够照亮这座府邸,也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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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灯笼,这座府邸不止一盏,整个天下更是不计其数。
“可灯笼很弱小。”
“但灯笼很多。”
梁照伸出手,有些慵懒地说道:“灯笼有无数多,即便再讨人厌,也很难全部都吹灭,就算真有心去把这些灯笼都灭了,也总会有几盏灯笼不会被人发现的。”
陈默隐约觉得这样的话不太对,但却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梁照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多说,只是笑道:“况且,这里最闪耀璀璨的一盏灯笼,也不是别人,而是我啊!”
说着话,他便负手朝着檐下走了出去,那柄飞剑云笈此刻悄然出鞘,悬停他身后,微微颤鸣。
天地之间,有剑气开始汇聚,一道道剑意不停涌出,在这座庭院里汇聚,而后四散而去,很快便如同一场狂风,吹拂四周,惊动四野!
整座城的灯笼此刻都摇晃不已,里面的蜡烛灯火摇曳,摇晃不停。
陈默忽然捂住了嘴巴,但眼泪还是从她的眼里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那个男人早就已经踏入准君境界了,可没人会认为他在短暂的时间里便会再度往前走上一步,进入一个崭新的境界。
可事实上,他已经往前走去了。
这是很让人惊讶的,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梁照竟然当真的可以往前走去。
走得那么快。
一身黑衣的梁照没有转头,他就这么朝着前面走去,就这么一直走去。
走过暗巷,走过长街。
也走过那些必须要走过的地方。
和顾泯破境的时候不一样,这位年轻剑仙破境成为天君的时候,天地之间没有什么反应,除去那些自己的剑意之外,也没有剑鸣声,云笈始终颤抖低鸣,它陪着梁照一路前行,但始终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如果说顾泯破境,是天地都乐见其成的,那么他梁照破境,便成了天地都不愿意去理会。
这是很强烈的反差,但好像又是这么多年来,最真实的写照。
当年从世人知道真正的庚辛剑主是顾泯之后,这一切,便已经如此了。
那个白袍年轻人有多耀眼,那么他便有多令人不齿。
但梁照没有说过什么,没有想过什么,别人的眼睛能杀人的话,他会死很多次,别人的言语能杀人的话,他活不到如今,可这些都不能杀人,能杀人的只有剑。
只有那柄剑,才能杀人。
修行者的境界顶端便是天君。
在这个境界里,便无所谓前后了。
不过是在一线之中。
顾泯能在才入天君境界杀那些已经修行多年的老天君,自己不行吗?
梁照想到这里,便握住了那柄剑。
天地之间,一切好像骤然停滞。
好似一切都在此刻死去,但梁照活了过来,他握着剑,平静道:“如今,新的故事开始了。”
第一千零三章 照
地面的动静,如何不会惊动天上那座城?
天上那座城里有着一位韩天君,地面上既然有新的天君降出现,他自然第一时间便知晓。
实际上他在感受到那些巍峨剑意的时候,便已经知晓是谁了。
只是一时之间,韩天君都有些不敢相信。
梁照修行了多少年?梁照来到异域才多少年?
虽然韩天君早就想要梁照踏足天君境界,但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太快了,即便在他之前,那个白袍剑仙已经踏足那个境界了。
带着诸多疑问,韩天君从天上那座城里走了出来,只是尚未落下,一道冲天剑气便冲霄而上,朝着天幕而去!
韩天君皱眉,一挥袖,一道恐怖的气息便拦下了拦住了那道冲天剑气。
本以为在自己出手之后,那位黑衣年轻人便会散去那些剑气,不和自己相抗,可令韩天君没有想到的是,这道剑气不仅没有立即散去,反倒是越发浓郁,锋芒毕露,竟然隐隐有些挑战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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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君不解,他不明白那个年轻人哪里来的勇气,但随即便释然,对于剑修,其实不管对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大概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不管是那位年轻剑仙还是早在之前的李扶摇之流,行事都并非常人可以理解的。
梁照虽然不同,但说来说去,他却还是一个剑修。
韩天君定了心神,直接出手,他也想试探一番如今的梁照到底是何等强大。
于是在两人尚没有碰面的情况下,这里的大战便已经展开了。
无数恐怖的气机在云海里滚动,那些剑光却是像是尘土间的蝼蚁一般,忽然振翅飞翔起来,在微光里,好似有无数只蝼蚁在迎着晨光而起,既弱小,又强大。
梁照曾经说过,在那些灯笼里,他才是最为璀璨的那一盏。
那在这些蝼蚁里,他也是最为大的一只。
韩天君脸色不变,一挥袖,便震碎万千的剑光,而后整个人一跃而上,踏破云海,镇压而下,恐怖气机在落下之时,一直在粉碎那些剑光,两位天君不曾照面,但各自出手,已经要在这里分出胜负的样子。
隔着云海,梁照看不到韩天君如今的样子,韩天君自然而然也看不到他。
但感受着那些恐怖气息,和冲破云海的那些气息,梁照脸上多出了一抹笑意,他握紧了手中的剑,而后便递出了一剑。
一道璀璨剑光,骤然而生,自他身躯而起,如同一柄利剑,分开天地,朝云海而去!
一柄参天巨剑,在这里而成。
梁照的一袭黑衣被狂风吹动,猎猎作响!
天地之间,此刻剑气尽数依附在这一剑之上,有一种冲破云霄的桀骜。
说来说去,梁照也都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他虽然没有顾泯身上的皇族血脉那般纯粹,但他也是大祁王朝的皇族,天生便有那么一分贵气,并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傲气自然也藏在贵气之中。
仰着头,感受着那无边的恐怖气息,梁照看着那柄朝天而去的巨剑,眼中多多少少有些欣赏的意味。
这是踏入天君境界之后的第一次出剑,对于梁照来说是头一次,这样的喜悦,自然不是一般的事情能够比拟的。
他高兴和兴奋都是正常的,但全然不是因为韩天君。
韩天君虽然强大,足以成为他的敌手,可梁照却还是对他没有任何的想法,他既然已经踏入了天君境界,那么他的敌手,只会有一个,只有一个。
巨剑瞬间破开云海,没入其中。
璀璨的剑光照亮了夜空,好似一轮明月,璀璨而明亮!
只是很快,随着韩天君在云海之上的出手,
这柄巨剑开始破碎,无数的剑气开始洒落,一道道剑气坠落人间,落到城中,这座城便摇晃起来了。
地上的城摇晃起来,无数的修行者便知晓了有这么一场大战。
等到他们纷纷走出家门,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都有些惊骇。
他们身处于什么地方?那可是韩天君统治的疆域的最中心,韩天君便住在天上的城中,可以说这里会是韩天君统治的疆域里,最为安全的地方,平日里哪里会有人选择在这里大战呢?因为动手的动静过于大了些,也会被视作对韩天君的不尊重。
可如今,竟然有这样的景象。
“又是一位剑仙?!”
那铺天盖地的剑气,一直在空气中不散的剑意,让人很容易判断出来是什么样的人物。
只是如今提及剑修,尤其是剑仙,这些中天大陆的修行者心情都是很复杂的,毕竟这些年里,在中天大陆发生的一桩又一桩的大事,都和剑修逃不开干系,如今在韩天君的疆域里,尤其是这座城下出现了一位剑仙,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是有剑仙跨界而来,只为了取韩天君的人头?!
这样的事情,倒是真有可能,毕竟那些剑修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于是担忧的情绪在这里蔓延,没有人真的希望韩天君活着,但却也没有人希望他死。
韩天君死了,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不好说,那位剑仙会不会继续在这里大开杀戒,也不好说。
很多人都担忧起来,却不知道那场大战很快便停歇了。
那些剑气没来由的消散,那些恐怖的气息也消失了。
梁照有些意外的抬了抬头,看向云端,韩天君主动收手,这位成名多年的老天君,没有选择和梁照不死不休,而是在一番试探交手之后便主动收手,邀请梁照入云一叙。
梁照自然也明白,自己才踏入这个境界,想要杀了韩天君,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所以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便选择了收手。
他收回飞剑,朝着云海而去。
很快,梁照便进入了云海里,来到了韩天君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韩天君有些赞赏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比顾泯晚不了几年,便成了一位天君,若是没有他,你或许可以说是这万古之间的第一剑修!”
光是说起修行速度,梁照在史册上也绝对会牢牢占住第二的局面,至于第一,自然而然便是那位年轻剑仙了。
梁照说道:“这些说法并没有什么意义,战一场,谁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韩天君对这个说法也表示赞同,说道:“不过你若是此刻便想要去找他一决生死,只怕是有些愚蠢。”
梁照不说话,他自然不蠢,所以那种想法,根本就从来没有生出来过,他至少要花数年去好好琢磨天君境界里的奥妙,等到参悟一些,才会选择和那位年轻剑仙一战。
这一战,逃不掉的。
韩天君看着梁照,意味深长道:“当初你来此界,我便知道你是为了他。”
梁照说道:“我知道。”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一向不会有多费力,因为两边都是聪明人。
“如今的局势有些变化,但你既然已经踏足这个境界,有些秘密倒是可以告诉你,相信你也会很有兴趣。”韩天君负手而立,一道道气息从他身躯里涌出,用以阻拦那些在天地之间肆无忌惮飘落的剑意。
“长生的说法,我一直觉得很荒唐。”
有些话之前梁照不好说,但在如今,他却是已经有了资本可以说这样的话了。
长生两个字,他没有去钻研过,也不太相信。
世间的修行者,绝大
多数都会为了长生而做些什么,但梁照的修行,大概不会掺杂这些东西。
韩天君对梁照的言语毫不在意,只是平静道:“你即便对长生没有什么想法,想来对那种力量也会很感兴趣。”
长生说到底,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力量不仅能让自己身躯和神魂永存,也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无比强大!
梁照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
韩天君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座城,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消散。
等到他重聚身形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城中。
梁照也在他身侧缓缓重聚身形。
两人出现在这座城中,很快便引来那些修行者的目光,看到韩天君,所有人都恭敬的停下脚步,对着韩天君行礼。
同时他们心中也无比惊骇,之前感受到的那磅礴剑意,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这个黑衣年轻人已经破开那道口子,踏入了更高的境界,成为一代天君了吗?
要不然他何以能在韩天君身侧,而不是身后。
总所周知,只有天君才有资格成为天君的朋友,才有资格被天君尊重。
韩天君没有理会那些目光,梁照则更是如此了。
两人朝着城中最中央的那座巨大行宫而去,脚步不慢。
“那位是陈天君的亲女,你若是和他结成道侣,在此界倒也算是真正扎下根了。”
韩天君的声音忽然想起,陈默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怎么可能不知晓?一直没有去做些什么,缘由有两点,头一点是因为她也是一位天君的亲女,第二点则是因为他不在意。
即便是天君的亲女喜欢上了梁照,也没有什么意义。
自身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如果梁照不能成为天君,那么就算是他成为了陈天君的女婿,也永远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他还会是那个年轻剑修,不会有太多人记得他。
但如今不同了。
梁照说道:“想来你不会打她的主意。”
韩天君有些意外的微笑道:“我还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有关心的人?”
一个人若是无欲无求,那么他便没有弱点,若是他对这世间一切都有些眷念和想法,那么他即便再强大,在韩天君看来,他也是弱小的。
梁照不该是属于弱小的那种。
梁照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说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问题。”
韩天君微笑道:“自然。”
两人踏入一条长长的过道,足足有数人宽,地面以珍贵的玉石铺就,每一块都重达千斤,可以说天君以下的修行者,不管是谁,都会对这样的玉石心动,因为这会是极好的炼器材料,但很可惜,在韩天君眼里,这些东西便是废物。
只能用来铺就一条过道。
过道两边则是一排笔直的古树,枝繁叶茂,灵气四溢,光是看那些枝干,便会知晓这肯定是已经有数万年,乃至于十数万年的灵根。
这样的东西,也自然是那些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可惜韩天君却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只是朝着前面走去。
梁照对这些外物也不感兴趣,他是剑修,只对剑感兴趣。
两人走过数百丈的过道,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前。
梁照抬头一看,发现这石门上有着无比繁复的花纹,镌刻着无数他看不懂的符文,但符文上却有着光华流转,分外璀璨。
韩天君伸手推开石门,看了一眼梁照。
梁照在石门前站立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第一千零四章 凉风
中天大陆里,天君不止明面上那些,为了长生,这些天君也各自有各自的尝试,诸如想要将阿桑和洛雪融合的那位天君,便是将自己分成两颗道果,想要让她们成长,等到她们成熟之后,才一口吃下。
一口吃下之后,再去看是否琢磨到了长生的门路。
蒐天君为了长生,能舍弃一域生灵,为得便是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希望。
至于韩天君在内的一群人,也有自己的法子,不过相对于那其他天君的长生之路,韩天君他们便要显得柔和许多,多年的潜心研究,他们的确在长生这条路上已经有所得,能让那些修为低微的修行者在死去之后都能重聚神魂,复生于世。
光是这一点,其实韩天君他们便早已经创造了历史,打破了修行者没有来生,也不能复生的历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韩天君他们这群人所做的努力,是空前绝后的事情,而且在柳巷和白知寒身上,已经证实了他们的能力。
只不过韩天君他们并不满足于此,他们想要的是真正的长生,是不朽的身躯和神魂,是要与天地同寿,甚至是即便世间灭亡,他们也要存在。
进入石门之后,两人一路前行,再度走过一条长长地甬道。
此刻的甬道两侧,有无数一人高的坑洞,在这些坑洞里,有着无数的修行者,他们或是面目狰狞,露出痛苦的神色,或是双目紧闭,好似死人,只是一具尸体,有些气息强大,甚至是云海境、归一境乃至准君的强大修行者。
而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修行者,不管哪一个,在这里,全部都只是试验品。
他们被这些天君用以试验长生,也不知道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梁照走过这条长长的甬道,来到尽头,这里有一个极大的空间,极为空旷的地方最前面,有一大片透明的水晶,里面封着一个红衣女子,此刻她双目紧闭,但足以看出她的容貌不凡,眉眼如画。
在那片水晶之上,有着无数多的纹路,朝着四周蔓延而去。
有几人在这里忙碌,从不远处的池中里取出一罐生机旺盛的液体,顺着纹路倾倒进去,那些光华流转,一看便知道不凡的液体顺着纹路一点点汇聚到了那女子的身体之中,女子开始出现痛苦的神色,眉头皱起,好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是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也根本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但那种痛苦的意味,已经让梁照感受到了。
韩天君停下脚步,没有急着说话。
此刻在这里忙碌的修行者,全部都是天君,一眼看去,甚至还有十数人,可他们并没有天君的气态,仿佛就像是最最寻常的修行者一样。
“为了长生,在此地默默耕耘,若是真有一日我们成功了,他们的名字,便会在史书之上,在时间长河里,一直流传下去。
”
韩天君有些感慨,为了长生,他们已经努力了很久很久,所有人都很想在这里看到希望。
梁照忽然问了个很意外的问题,“若是他们都长生了,剩下漫长的无尽岁月里,又会去做些什么呢?”
长生是所有修行者孜孜以求的事情,倘若有那么一天,真的成功了,那必然面临的是无尽漫长的岁月,到时候在那漫长的日子里,又能如何?
倦了一切?
韩天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向那个被封在水晶里的红衣女子,有些期待说道:“那些事情,是在长生之后才需要去思考的,如今人们面对死亡,恐惧不已,害怕腐朽和消散,害怕一切。”
没有的时候,首要想到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拥有,所以这一切,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梁照沉默了,不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去问什么,只是说道:“那你们现在在做些什么?”
当初韩天君告诉过朝青秋他们在做什么,而且也要朝青秋加入他们,为此他们不惜用复生来和朝青秋打赌。
如今他们终于拥有了一位剑仙,可以在他们的试验里更进一步。
韩天君看着梁照,毫不隐瞒的说了那些日子研究出来的东西,也指明了他需要梁照所做的事情。
梁照看向韩天君,平静摇头道:“没和他一战,分出胜负之前,我不会做这些事情。”
这样的答案,其实在韩天君的意料之内,但他还是摇头道:“无非是留下一些印记,于修为无碍。”
“我向来只相信自己。”
梁照看向那个红衣女子,神情不变。
韩天君淡然道:“你想走,倒也不是太容易。”
他说话的时候,那些一直在忙碌着的修行者们,此刻都纷纷抬起头来,安静地看着这边。
他们虽然很不像是那些所谓的天君,但他们却真的是天君,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有韩天君在这里,再加上这些人,梁照有什么离开的可能?
梁照没有半点情绪上的波动,他甚至没有唤出那柄云笈,只是这么看着众人,不说话。
沉默半响,韩天君微笑道:“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是很难被人说服的,自然也很难被强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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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照还是不说话。
韩天君继续说道:“若是你不愿意,你或许会死在这里,却不会给我们留下别的什么。”
韩天君算是比较了解梁照了,这位算是看着他不少年生的天君此刻有些疑惑,轻声问道:“难道你认为你真的能够胜过他吗?”
这句话问的很寻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但里面
的质疑味道,不管是谁都能听得出来。
梁照有些古怪的看了韩天君一眼,平静道:“为什么不能呢?”
他的声音不大,很淡然,和他这个人差不多。
韩天君不再说些什么,只是侧开身子,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梁照摇头道:“我没有说马上就去。”
听着这话,若是换做别人,肯定便会勃然大怒,但韩天君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让开了身子,让梁照从这里离开,很快便消失不见。
“你能相信他?”
很快,有人开口说话,有些质疑。
这个意思,很清楚了。
韩天君平静道:“他不是普通人,为什么要用这些普通的想法去想他。”
“但他是个剑修。”
世上的剑修,大概都是一样的,从朝青秋到李扶摇,再到顾泯,他们不敢相信,也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
韩天君说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远远比他是个剑修更复杂。”
……
……
回到檐下的时候,天还没亮。
一直担忧的陈默在此刻终于是放松了不少,她看向梁照,眼睛里满是疑惑。
梁照说道:“他们是一群疯子,即便再怎么克制自己,但本质上却还是一群疯子。”
陈默挑了挑眉,下意识便要去煮茶,但梁照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此刻没这个心情,陈默放下茶壶,说道:“和疯子打交道最是凶险。”
“不,没有比这个事情更简单的事情了。”
疯子的恐怖在于他很疯狂,但弱点却是在于他们虽然疯狂,却会很没有理智,没有理智的人,自然而然,便不会让梁照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是一位天君了。
成为天君之后,便没有之前那般弱小了。
“那你现在要做些什么?”
陈默不知道梁照在想什么,自然也猜不到他之后要做的事情。
梁照说道:“我想去见见你父亲。”
他很直白,只是这样却让陈默红了脸。
梁照也看出来了陈默的心思,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默问道:“那是什么?”
她其实只要一思考,便能知道事情绝对不可能会像是自己想的那样,只是刚才一时间,并没有仔细去想那些事情。
“只是想见见他。”
梁照眯了眯眼,情绪很淡,像是今晚的晚风。
第一千零五章 剑修
陈默身份早在许久之前便已经不是秘密,一位天君亲女,这种身份,在中天大陆怎么都不算差,若是她喜欢上一个别的男子,只怕那个男子早就是受宠若惊了,但很遗憾,她喜欢上的是梁照这样的人。
那么便不管她是天君亲女,亦或者自己便是天君,对梁照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陈默也从未提及自己的身份,这些年来,一直默默的跟着梁照,没有多说过任何什么。
直到如今,梁照提出要去见见她的那位父亲,她才发现好像真的有很久没有去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修行者虽说真的是寿命不短,数年时光,甚至百年时光也如白驹过隙,但那是对于闭关而言,若是整日清醒,便不可同日而语。
那对于他们来说,将和寻常一样。
梁照说要去见那位陈天君,自然很快便启程,两人赶赴北方,在最北方,最为荒凉贫瘠的疆域,便是陈天君的疆域,这位天君因此也被称为北荒天君,或许是因为疆域在北方,修行者不多的缘故,北荒的争斗要少很多,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消息传出,和整个中天大陆相比,北荒都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
这一路北行之时,其实梁照的名字早已经在中天大陆之中流传开来,这位原本来自于异域的剑修,当初众叛亲离,离开故乡,来到异域,一直在韩天君的那座城下,安静修行了很多年,本来没有人会想着梁照有朝一日会成为真正的天君,但却没有想到,他不仅成为了天君,而且还那般迅速,竟然比那位年轻剑仙,也就晚了那么几年而已。
而梁照在成为天君之后,也就是成了中天大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天君,虽然他根底不是起源于中天大陆,但此刻也完全可以将他视作中天大陆的剑修,他在这边的剑修历史上,也注定是一个跳不过去的人了。
因此许多剑修对于梁照都密切关注,甚至有人已经生出要让这位黑衣年轻人成为此界剑修领袖的想法了。
剑修式微,已经不是千百年了,而是足足数万年,他们在这些修行者中,一直都被人看不起,认为是不该存在的一批修士,若不是韩天君等人对于长生的想法,只怕他们的下场早已经和那些僧人一样,遭遇灭顶之灾了。
在途径一处山谷的时候,梁照便看到了山谷中密密麻麻跪下有至少数百人的景象,陈默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梁照,后者仍旧一脸平淡,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我等乃是剑修,求梁天君入主天剑山!”
剑修直来直去,这一点倒是和别处的剑修没有什么不同。
天剑山乃是中天大陆最大的剑宗,在剑修逐渐式微的今天,几乎已经成为了剑修们的圣地,领导力自不便说,如今他们出现在这里,便是要求梁照入主那个地方,领导他们。
梁照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直向前,不发一言。
两人来到人群中央,一个胡子花白,早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剑修满眼泪水,有些悲戚道:“梁天君,我等剑修饱受歧视久已,世间剑修抬不起头来,已经持续数万年,终于才等来了梁天君,万望天君大人能入主天剑山,领导我等,让剑修一脉重现荣光!”
老剑修声泪俱下,一字一句,让周遭的人都十分感动。
梁照也总算是停下脚步,这位年轻剑仙只是看了老剑修一眼,问道:“既然在此饱受歧视,那些剑修来时,为何不跟着一起走?”
声音不大,但整个山谷的剑修们都听得清楚,有些人的脸色微变,有些人皱起眉头,好似对梁照所说,有些不满,但是碍于梁照身为天君,却又不敢发作。
老剑修悲戚道:“虽说同为剑修,但那些剑修乃外来之人,虽说境界高妙,我等怎能弃此界而和他们远去,这并非我等之愿!”
已经活到了这等岁数,油尽灯枯之年了,老剑修说话便有些直接了,也没有太过于顾及梁照的天君身份。
梁照说道:“既然是饱受歧视,那理应对此地没了太多眷念感情才是。”
“怎会如此?生在此地,我等便是此地之人,不会因此等事情而有他想。”
老剑修目光坚定,那些僧人可以离去,但他们不能,因为作为剑修,他们有属于剑气的骨气在。
梁照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们都是这等想法吗?”
他这一次问的对象便是在场的所有剑修,也是这中天大陆的所有剑修。
“我等和糜前辈想法一致!”
数百道声音同时响起,无比坚定。
他们的情绪已经在这里铺展开来,但他们对面的人却不是别人,而是梁照,这是一个不会被人情绪所左右的男人,即便对面再表现得让人佩服和感动,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因此他只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老剑修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之后的话,满心期待的他,眼里的光彩正在一点点褪去。
身后的那些剑修,也大多如此,没有人说话,但失望的情绪已经在他们脸上蔓延出去了。
梁照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自顾自说道:“很多年前,我便开始收弟子,传他们剑道,他们之中,天赋高的,很少,大多都是寻常人,因此他们想要成为了不起的剑修,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即便这样,我也不在意,因为练剑,不见得非要成为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剑仙之一,能握住剑,去改变自己的生活,那么为什么不行?”
梁照一直往前走,也一直在说话,他讲起了自己前些年的事情,谈及了那些如今早已经成年的弟子,言语之中,没有什么骄傲,也没有什么感慨,就像是讲述着一个寻常人不知晓的故事,而且这个故事和他无关,而他也并不在意。
说到最后,他便已经到了山谷尽头,他
没有停下,只是说道:“他们学了剑,便能改变自己的处境,他们的境界不够高,他们做不了别的事情,但即便是这样,便也很好了,你们的剑道修为很高,比起他们,高了太多,只是你们的想法不太好,剑修多了一个天君,就能改变不受歧视的过去?那是痴心妄想,该如何还是如何,想要改变这个事情,便只能改变这个世界,这是唯一的办法。”
老剑修听到这里,大声问道:“梁天君,我们要如何改变世界?!”
他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在期望有一个人来拯救他,可到了这个时候,却有人来告诉他们,他们无法被别人拯救,而只能改变这个世界,才能得到真正的结果。
梁照听着问话,平静道:“我会去天剑山看看的。”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山谷,那些剑修再也看不到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反正是走了很远,陈默才问道:“那是藏了很久的事情,为何今天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之前传下剑道,两人都很谨慎,因为这是在暗处才会发生的事情,但谁都没有想到,此刻居然就这么简单被梁照给说出来了,这让她有些意外。
梁照说道:“那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即便是成为了天君,在这个世间也很少有事情能够真正不为人知,韩天君只是不在意,才会放任我们做这些事情,就像是他现在也觉得我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一样,他是个疯子,也有属于天君的傲慢,这种傲慢不能怪他,只是身在太高处呆的太久了,故而会生出轻视来,我们要做的便是在这段时间,把我们要做的事情做成。”
“我早说过了,我和他的争斗,从来不止是在剑上。”
梁照笑了笑,似乎有些开心。
这样的情绪在他身上其实是极其罕见的。
陈默也笑了起来。
于是他们便看到了在远处的那座城。
那座巍峨巨城,没有在天上。
天君们的住处大多都在天上,很少有天君是住在地面的。
这位北荒天君是例外。
这也是为什么梁照要来找他的缘由。
陈默有些激动起来,当初从这里离开之后,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这里了,但如今站在城外一看,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好似过去那些年,自己从未离开过一样。
两人在城外站了很久,梁照才抬脚往前。
……
……
城门很高,却不是什么珍稀的材料,就是寻常的巨石,那扇城门是暗红色的,也不显得压抑。
两人进入城中,在长街上看到了好些修行者。
他们在城中走动,有说有笑,没有太多隔阂感。
陈默问道:“我们能直接见到他吗?”
梁照身为天君,哪怕是陈默的父亲,自然也要拿出足够的尊敬,所以能不能见到那位陈天君的事情,从来都不用多想,那是肯定的。
梁照没回答,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很快长街上便出现了一个黑衣中年男人。
“杨伯伯!”
陈默有些惊喜的开口,这位看似貌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实际上也是一位准君,是自己父亲的得力助手。
中年男人微笑道:“小姐这一趟出门,看起来是长大不少。”
说完这句话,中年男人随即看向一侧的梁照,直白道:“我家天君有一事相问。”
梁照说道:“请问。”
“这次梁天君来此地,是以什么身份而来的。”
中年男人这句话问的十分认真。
梁照看了陈默一眼,很快便知道这是对方有些会错了意,摇头道:“并非如此。”
只有这个四个字,别的梁照并未多说。
中年男人也明白了,陈默还是那么沉默。
“那请梁天君稍候,我家天君许久不曾见过小姐,有些话要说。”
中年男人向梁照表示歉意,陈默也了然的跟着他离去。
梁照站在原地,没有什么想法。
两人走过长街,已经看不到梁照。
中年男人想了想,这才说道:“天君最开始还以为小姐这一次是把道侣带来了,竟然如此年轻有为,天君也不会有什么说法。”
陈默没有半点遮掩的想法,直白道:“我是喜欢他,只是他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她的声音很轻,有些忧伤。
好像的确是这样的,天底下的女子,总是会想着自己喜欢的男子也喜欢自己的。
要是那个男子不喜欢自己,那么忧伤是应该的,当然除去忧伤,还会有许多别的情绪在。
中年男人想了想,这才说道:“天君大人其实也不想那个年轻人喜欢上小姐,这样的男人,已经是万古罕见的天才,注定要留在史书上,那时间长河里,又能出现几个?不过越是这样耀眼,便注定要去做一番大事,而世间做大事的人,不是名流千古便是下场极为凄惨,他的身份,只怕会是后者。”
这一番实诚话,说得陈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安安静静的,不言不语。
世间传言,天君对于自己的子女向来没有什么感情,但北荒天君却一直都是个例外,不管是他不愿意住在天上,还是他对这个亲女的态度都是例外
。
中年男人不再说话,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城中最高的楼里,陈天君便在这里等着她。
这位北荒的主人,面容清雅,身材修长,好似一个意气风发的读书人。
“半个时辰后,让那后生来见我。”
陈天君开口说话,声音温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中年男人点点头,就此离去。
陈默低声叫了一句父亲大人。
陈天君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满是思念以及得见之后的高兴,这位执掌北荒的天君感慨道:“你这趟南下,我真是连修行都耽误了不少,想着闭关,可总是静不下心来,一想是你这个丫头还在外面的缘故,是啊,也是第一次出门,做父亲的怎么能不担心?”
陈默眼睛有些红,对于自己这个父亲,在出门之前她的确有许多不解之处,甚至于在最开始跑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足够聪明,陈天君是怎么都没有能找到她,但到了后面,她这才知道,原来不是陈天君找不到她,而是他没有去找她,即便如此,她的踪迹他也一清二楚。
陈默问道:“父亲大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天君微笑道:“要出去看看这个世间到底如何,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为何要拦着?只是你一直觉得我会拒绝你,所以才自己偷偷离开的。”
“我是觉得父亲即便点头,也会让杨伯伯陪着我,那样我是看不到那些想看的东西的。”陈默皱眉道:“但现在来想,肯定是我错了,父亲不会这么做。”
陈天君微笑不语,孩子小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父亲在想些什么,总是用自己的看法去想自己的父亲,这些都是正常的,没有什么例外。
“那个年轻人呢?”
陈天君想了想,微笑道:“愿意跟着他,不管他做什么,都愿意跟着他?”
陈默看着陈天君,忽然说道:“父亲和他是一样的人?”
她没有去回答那个问题,反倒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陈天君和梁照,他忽然发现了两人身上的相似之处。
陈天君摇头道:“从我了解的那些事情来看,这个年轻人从来都和别的人不一样,和我更不一样。”
陈默问道:“父亲能看得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吗?”
这个问题好似将陈天君问住了,这位北荒天君沉默了许久,这才说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想些什么事情,其实很可能你已经知道了,但你却不愿意承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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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他便挥了挥手。
和自己闺女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他要去见见那个年轻剑仙了。
陈天君一闪即逝。
……
……
梁照走上了那座高楼。
风声很大。
陈天君站在最高处。
这位不住在天上,反倒是住在地面的天君,也住在最高的地面。
两人对视一眼,陈天君便看到了梁照眼睛里的无数剑意。
梁照整个心神微微绷起一些。
眼前的这位陈天君,竟然比韩天君给人的压迫,还要强大。
虽然不知道韩天君是否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但不管怎么看这位陈天君也不会比韩天君弱小。
这位住在北荒的天君,或许在天君里,也是极为强大的存在。
梁照的衣袍忽然被风吹动,但他却如同一柄利剑插入地底,一点也不动摇。
两位天君,成道之日只怕是差了千万年,此刻好似有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天君才问道:“那个年轻人和你比起来,如何?”
这个问题,换做别人其实都好回答,但是非要去问梁照,便不太好回答。
于是梁照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没说话。
陈天君继续说道:“我早听闻那个年轻人了不起,之前发生在东边的那场大战,他一个人可杀了不少天君。”
梁照还是没说话。
陈天君笑了笑,两句话都不过是他的心里压迫手段罢了,为得便是看看梁照此刻的剑心会不会在一瞬间有些动摇,但得到的结果,自然是让他有些意外的,一个才踏入这个境界的后生,居然心神坚韧到了这种程度。
这便是后生可畏。
陈天君说道:“既然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便说几句你想说的。”
这是邀请,意思也很明确。
说明你的来意,至于能否说动我,那不好说。
梁照看着他,平静说道:“既然自己都不满这个世界,为什么不做些什么?”
陈天君温和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些什么?”
梁照说道:“但没有什么成效。”
他没有反驳陈天君,不管你做了些什么,只要没有成效,那做了和没做又有什么区别?
“你认为你的办法就肯定会有成效?”陈天君平静道:“你一个外来人,又怎么会对此地有什么感情。”
陈天君的确是一个例外,这位天君,对于这个世间的感情要比旁人深切太多太多。
和别的天君相比,更是如此。
“可这个世界,总归是需要改变的,难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梁照微笑着看向陈天君。
陈天君并不在意他的话,只是有些感慨道:“你们这些剑修啊。”
第一千零六章 舍不得(上)
行走人间,说起来容易,但最不容易,更何况这一次顾泯要走的,不是彼岸,也不是故乡,而是那三千世界。
惠真最开始与他同行,只是在走过一段路后,那个已经不是少年的僧人便主动提及两人要分道扬镳了。
当时两人在渡口的凉亭下看着那些修行者乘坐渡船,便有过一场对话。
“他们要去何方?”慧真僧人看向顾泯,对这位年轻剑仙发问。
“我不知道。”
天下渡船太多,从什么地方启程,最后去到哪里,这是个问题。
慧真僧人没有失望,再没有得到答案之后的他只是微笑道:“我原以为顾剑仙一切事情都知晓。”
“我不是完美的,世间事情太多,我怎么能全部都知晓?”
“应当是这个道理,不过顾剑仙执掌世间,肩负重任,已经很让人钦佩了。”
“一座天下,甚至是三千世界的生灵的生灭,都在我肩上?”
“别人或许会为顾剑仙分担一些,但大多数的东西还是在顾剑仙身上的,古人说天将降下大任于某人,便要先折磨某人一番,让他能够有能力肩负起这样的担子,顾剑仙遭受的磨难足够了,这担子自然也挑得起来。”
惠真僧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认真的对着顾泯行礼,作为世间众生的一部分,他也需要感谢顾泯才是。
顾泯看向那些登船的修行者,说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不知道你有没有答案。”
慧真微笑着点头,示意道:“小僧修行时日不长,不见得能够有答案,但若是顾剑仙相问,都可试着答一答。”
顾泯想了想,认真道:“护卫世间本不是我的本意,当初故国破碎,我离开郢都,想要修行,实则也有些茫然,不知练剑真意,而后一步步走去,身上有谜团,身后有推手,我的那些选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真心实意想要去做的事情,而后终于好似战胜了那位,自己可以掌握命运了之后,选择将一片天地的生灵都系在身上,便熬到了今日,可这些日子越是想起这些事情,便越觉得疲倦,倘若有一天,我放弃了此等想法,我是否有错?”
慧真僧人有些意外,大概这位年轻僧人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如今已经站在世间顶峰的年轻剑仙居然在内心深处还有这样的想法。
于是慧真僧人仔细思考了一番,这才说道:“出家人遁入空门之后,说是六根清净,便没了朋友和亲人,理应是可以顺着自己心意而活了,但我佛门有诸多戒律,小僧也偶尔在想,今日我有些倦,便不诵经一次又如何,有了这个想法,便一直会去想,可真当到了临门一脚,却又不敢当真不去诵经,但实际上那一日心不甘情不愿,即便诵经,佛祖能听到吗?”
顾泯打趣道:“看起来是你修行不够。”
慧真僧人微笑点头道:“顾剑仙说得有道理,但这个问题的确困扰小僧许久,有一日才终于想了清楚。”
听到这里,顾泯便安静等着接下来的答案。
“世间有无佛祖不重要,修禅也不是为了佛祖,选择这条路是为了自己,是自己想这般选择,但在路上,总会因为沿途的风景而停步,总会因为因为春色而起涟漪,这些都是考验,因为我们总会走到那条路的尽头去的。”
慧真僧人看着顾泯,轻声道:“顾剑仙走得路更难,更远,很容易走不到尽头,但若是自己放弃了,还是会舍不得吧。”
舍……不得。
顾泯琢磨着这三个字,笑了笑。
他身上的秘密很多,境界越高,他越是清楚,那些曾经他赖以生存的,或许到了最后,都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
自从踏入天君境界之后,他更是觉得自己或许还是那一个木偶,被人提着线,自己会走到什么地方,全然是那背后者的意愿,那个人比宁启帝要强大太多,布局或许已经早在数万年前便有了。
他在局中,无法脱离。
那是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顾泯疲倦道:“我从来没有这么疲倦过。”
这些日子,他做了好些事情,但也明白这些事情,都实在是杯水车薪,很难对最后的局势有什么帮助。
慧真不会知道他内心深处所想,但看着顾泯这张脸上从未透露出过的疲倦,也有些伤心,在这一刻,他甚至想要开口劝劝顾泯,让他就到这里吧,别的什么事情,都别做了,可这些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三千世界,
无数生灵,都压在他的肩上。
“我有些时候以为我算得上一个剑修,但其实是自欺欺人,我从未有过剑修的洒脱,我提着剑,却一直称不上是真的剑修。”
顾泯自嘲一笑,“我这样的人,都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也实在是可笑。”
慧真和尚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在看着那最后的修行者登上渡船,渡船缓慢朝着下游而去,这才开口道:“小僧要独自去走走了,等到回到寺中,小僧会在禅房里为顾剑仙点上一盏灯,日夜祈祷。”
顾泯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慧真僧人于是便起身,离开停下,去登渡船。
顾泯没去看,只是在亭下坐了很久,直到月上梢头,他才起身,缓慢离开。
在月色下,这个一生早已经说得上波澜壮阔的年轻剑仙,身影寂寥。
……
……
一路缓行,早已经是天明时分,顾泯化作这才撑开一抹剑意,在天幕之中打开一道门户,踏入其中。
彼岸和三千世界相连,这本就是当初那些地方的强者共同构建的战场,同时也构建出了一条有来无回的路,为得便是怕那些修行者在进入彼岸之后,因为害怕这边的残酷而回到自己所在的世界,并且将恐慌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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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么些年里,有能力来了再回去的只有寥寥,而那些修行者,也都很默契的保持沉默,没有将彼岸真相告知自己的来处,才至于到了如今,彼岸仍旧是那些修行者认为的长生之处。
顾泯走在那条通道里,他如今的境界太高,行走之时,便要竭力将自己一身的气息尽数敛入身躯之中,不让其干扰这条道路,在路过那些星辰之间的时候,顾泯总是又忍不住的想起了那片从未去过的星海。
摇了摇头,将那些情绪彻底打消,顾泯忽然在前方看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容貌寻常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朝着自己迎面走来,要赶赴雷池那边。
两人很快便相遇,中年男人一怔,看到一身白衣飘飘,容貌异常好看的顾泯,有些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前辈……难道便是长生之人?!”
他的声音不小,应当是太过激动的缘故。
顾泯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曾长生。”
中年男人有些失望,但随即热切问道:“敢问前辈,前方尽处,可有长生契机?”
这一次顾泯没让他失望,认真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十分高兴,满脸激动。
顾泯没有说什么,只是和他擦身而过,消散在他的视线中。
中年男人也收拾了好心情,继续前行,不过这一次,比起来他之前离开所在故乡之时,要更多了好几分高兴。
顾泯走到那条路的尽头,看到了一道尚未完全消散的门户,便随手将其打开,踏入了那个从未去过的世界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山。
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少年,因为自家师父离去,便伤心不已,即便是此刻师兄弟们都已经离去,这位少年道士却一直没舍得离开,原本在师兄弟面前还能绷着,但此刻师兄弟们都走了,便一个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只是才哭了两声,他便发现半空有些光亮,想着是不是自己师父舍不得离去,又折返身形,少年道士便满是期望的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从那门户之中走出的白衣年轻人。
一时间,少年道士脸色大变,想起了那些传言。
传说在这个世间之外,可是有无数的域外天魔的!
还挂着泪痕的少年道士抽出随身佩剑,就要出剑,但很快便清醒过来,他虽然是没有见过那所谓的域外天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不管怎么看,都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眼前的年轻人,怎么看都该是一个谪仙人才是啊!
顾泯正好看了少年道士一眼,两人对视片刻,顾泯便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原本想着离开的顾泯忽然听到那少年道士开口询问道:“请问,您见过我师父吗?”
“长什么样?”
顾泯没来由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少年道士有些兴奋,说起自家师父的容貌。
顾泯说道:“见过,在路上,还聊了两句。”
于是少年道士理所当然的问道:“您肯定是仙人,我师父是
不是也是仙人了?”
想来这边的修行者,以为有朝一日能到如此境界,跨过此界,便是长生仙人了。
只是之前自己碰到的那个中年男人,不见得是能渡过雷池,即便是渡过了雷池,也距离长生有很多路要走。
顾泯笑了笑,点头道:“不远了。”
少年道士喜出望外,高兴得连连点头,只是等他仰起头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仙人踪迹?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是没有看到顾泯踪影,这一刹那,少年道士几乎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顾泯收敛了大部分修为气息,在这座世间行走,顺带着探查这座世间是否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当然也在看这个世界。
彼岸的时间流速和这三千世界的流速都不相同,前些年甚至毫无规律可言,而最近却趋于相同,这是一个很难想清楚的东西,但顾泯却想搞清楚。
所以他一路走走停停,把那些觉得有些特别的地方都给看了一遍。
这一天,他来到南边的一座小城里。
海边有座小庙,多年无人,已经破败,如今破败不堪,顾泯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庭院里的野草比人都高。
他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这里好似有些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穿过庭院,他很快便来到主殿,推门而入,仍旧是一片破败,不过瞬间便有响声响起,一道什么东西从顾泯眼前一闪而逝,藏入了那早已经只剩下黄泥的佛像身后。
顾泯倒也没有在意,知道这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只是看身影大小,年纪不大。
顾泯抬头看向那佛像,微微皱眉,心头有些不舒坦,便是源于这佛像。
一道剑意涌出,佛像轰然倒塌,这让藏身佛像身后的那个家伙,满脸惊恐。
顾泯看了那边一眼,发现是个小女孩,便收回心神,蹲下身子在泥尘里找了一番,结果却让他在那些泥土里发现了一尊巴掌大小的金人。
看到这个小金人,顾泯心便沉了下去。
当初大宁王朝定鼎天下,收缴天下之兵,铸造了十二座金人,再之后,因为宁启帝的修行之法,将这十二座金人炼化,放在了世间各处,用以千年之后的他自己所用,虽说最后他放弃这个想法,但那些金人所蕴含的气运,却是转嫁到了顾泯身上。
顾泯也见过那些所谓的金人,和如今自己眼前的小金人,没有任何差别。
唯一差别,估计就是大小。
顾泯没有想到,那位宁启皇帝,居然在这里也留下了一尊金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又再次布局,布得是什么局?
“你在这里多久了?”
回过神来,顾泯看向那个惊魂未定的小女孩。
小女孩之前看到佛像轰然倒塌,变成烟尘,便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此刻对方开口,她怎么敢隐藏什么,很快便一股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她之前和自己爷爷流落在此,以乞讨为生,很多年了。
“这座小庙是什么时候建造的?”
顾泯问道:“这些年里,这里可来过什么特别的人?”
小女孩目光呆滞,一直摇头。
顾泯看了小女孩一眼,发现果真如此,本来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就说不得什么失望之类的话了,揉了揉眼睛,顾泯打量起这个小女孩,一时间没有说话。
小女孩虽然年纪尚小,但实际上早已经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很多年了,见惯了人情世故,之前是被吓住了,这会儿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生得好看的年轻人,立马就跪下了,“这位大爷,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这条贱命不值钱,万望大爷放过小的,小的感激不尽……”
熟练的让人心疼。
顾泯看了她一眼,说道:“起来吧,没谁要杀你。”
听着这话,小女孩这才松了口气,脏兮兮的脸上那双眸子显得很灵动,不过这般年纪便已经这么圆滑,可见她之前那些年吃过多少苦。
看着小女孩这个样子,顾泯又没来由的想起了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顾惜的时候。
好像也才这么大一点。
第一千零七章 舍不得(下)
这么多年以来,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对于顾泯来说,其实真让他有些觉得对不住旁人的事情,也就那么两三件而已,头一件是解语师妹为自己而死,第二件便是没有陪伴自己那小闺女成长。
虽说这在修行者里已经是寻常事情,但对于顾泯来说,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如今看到一个年纪和当初的顾惜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顾泯也没来由的心里一软,叹息了一声。
小女孩倒也真是个人精,眼见顾泯这个样子,心安不少,但转头便有些可怜兮兮说道:“大爷行行好,我好些天没吃饭了。”
顾泯眯了眯眼,此刻倒也不去想这小女孩的本来心思,只是说了句等着。
身形一闪而逝,等到再次回到这破庙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提着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子,随意在庭院里找了些野草,就此开始烘烤。
后知后觉的小女孩只感觉自己眼前的好看男子一闪而逝,再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便闻到了那庭院里传来的香味,等到她探头出来,正好便看到那个年轻男子此刻席地而坐,正在废弃的庭院里烤鸡吃,香气扑鼻,让小女孩一下子肚子便咕咕咕叫唤起来。
“过来。”
顾泯没转头,只是喊了一声,随手将一整只野鸡撕开,等到小女孩蹑手蹑脚的过来,他便递过去一小半,小女孩这个年纪,就算是再怎么饿。能吃完这些,便已经算是不错了。
接过小半只野鸡,小女孩立马便低头咬了一口,满嘴流油,满足的笑了起来。
但随即鼻子便忍不住一酸,这么些年了,自己受人白眼已经不再少数了,即便是到有些酒楼,那掌柜的即便将剩饭倒下都不愿意施舍给她,反倒是眼前的年轻男子,一面之缘,看着很凶,实际上却很善良。
吃着烤鸡,小女孩不禁想着,要是天天都能碰到这个年轻男子,不知道该多好。
“别这么想。”
顾泯好似知道小女孩的心思,平静道:“旁人给你的,即便是一直给你,有一日他想收回便收回了,你仍旧是一无所有,自己的才是自己的,把希望放在旁人身上,不是个好想法。”
小女孩一脸惊异的看向这个好似有读心术神通的好看男子,没忍住,问道:“你是神仙吧?”
顾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这世间没有所谓的神仙,修行者再怎么厉害,也都只是人罢了。
“叫什么名字?”顾泯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缓慢咀嚼,这些年喝酒喝茶都没有几次,吃饭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事情了。
小女孩想了想,咬了咬牙,最后才小声道:“没名字,爷爷说我叫阿七。”
顾泯微笑道:“那就叫你阿七。”
阿七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一声后,继续低头吃着那只来之不易的野鸡。
顾泯看着这小姑娘的脸,没来由的有些放松,原本要急着离开的他,破天荒的想要停留片刻。
阿七也注意到了顾泯的目光,年幼的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恐怖的事情,有些结巴道:“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卖到青楼吧?!”
顾泯皱了皱眉,对这个说法很不喜欢,但仍旧随和道:“我也有个闺女,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你们长得不像,但就是感觉有什么地方很像。”
听着这话,阿七更觉得奇怪了,因为她觉得眼前的年轻男子这么年轻,怎么就有女儿了?
“第一次见就这么大?她出生的时候,你没见过?”
阿七吃着野鸡,算是随口一问,这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没来得及,如今想来,很对不起那丫头,当然后来的她弟弟,也是如此。”
虽说留下了一座天下,但是在做父亲这方面,顾泯一直都是不称职的。
阿七哦了一声,随即道:“我也没见过我爹,爷爷说我爹很了不起,但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她从小便和自己爷爷相依为命,记事起她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顾泯没接话,阿七的身世或许很可怜,但有些事情,不是这么说的。
两人吃完烤鸡,还剩下一些尚未炙烤的野味,顾泯摆手一笑,都送给小丫头,就此他便要起身,去往别处。
却没想到,小丫头看了他一眼,又是扑通一声跪下,祈求道:“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教我些本事,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活着。”
顾泯看了她一眼,早些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这丫头其实是个练剑的绝好胚子,比不上苏宿这种天生剑胚,但绝对不差,用心栽培,要不了多少年,便肯定能成为一代女子剑仙,只是他如今时间紧迫,是真的没啥精力去调教栽培这个孩子。
“给我个理由。”
但想起顾惜,顾泯又有些心软。
阿七认真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顾泯说道:“我这样的人,你都能觉得是神仙,那又有什么事情我做不到的?”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既然我什么都能做,那你又能为我做些什么?
阿七有些沉默,但还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顾泯也看着她。
过了许久,顾泯叹了口气,“以后叫我师父吧。”
有些事情做不了,有些事情既然遇到了,为什么不去做?
阿七喜出望外,立马便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很实诚,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鲜血淋漓。
“很多年前我有过一个弟子,不过只是教给他一些东西罢了,虽有师徒之实,但师徒之名却是不深,如今我一身剑道,倒也可以传承给你,就是不知道你能学到几分了。”
其实不管是有几分,眼前的阿七以后只要不出什么问题,已经注定会是了不起的大剑仙了。
顾泯笑了笑,伸手替她擦去那些血渍,然后拿出那个小金人,伸手抹去,一道剑意穿过,留下一个小孔,又找来草绳穿过,替阿七戴上,微笑道:“第一次见面,没什么东西好送的,把这个给你吧。”
阿七满脸笑意,重重点头。
顾泯说道:“走吧。”
一道剑意从指间涌出,瞬间便在天幕之上打开一道门户。
阿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顾泯微微一笑,带着阿七离开此界,前往别处。
只是等到他们前脚刚刚离开,一道人影便踏入这间破庙,那人走过庭院,看了一眼之前顾泯烤肉留下的痕迹,然后这才进入大殿之中,站在那已经什么都剩不下的泥像之前,摇了摇头。
……
……
带着阿七去走那三千世界,虽然只是一时兴起,但真当去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顾泯才觉得这决定好像是没什么问题,小丫头在短暂的生疏之后,已经完全认定顾泯就是她的师父,一路上一口一个师父便没有了任何的难为情,可以看出小丫头如今的心情,比起来以往,不知道要高兴多少。
虽说顾泯是在走马观花,但是既然收了弟子,便要有个做师父的样子,在来到第二座天下的时候,这位已经可以说得上天下难有敌手的年轻剑仙便开始给眼前的小丫头传授剑道入门,选择的剑经,倒是从柢山诸多剑经里最适合小丫头的一本。
无涯剑经。
这是柢山历史上的一位女子剑修所创,其实极为高明,只是有个弊端,只能女子修行,加上那女子剑修尚未踏足金阙境便因为陷入情关而不能自已,故而这本剑经在整个柢山都知道甚少,顾泯离开柢山之前,曾经去读过山中所有剑经,其中这本剑经对他留下的影响相当之好,当时他甚至想过以后若是有了女弟子,便可以将其传下,只是可惜后来事情太多,这一茬便被他彻底忘记,如今有了弟子,这才将这本剑经重新拿出,传授下去。
“剑修一途,开始的时候,剑诀剑经到底高不高明其实没什么大碍,练剑这种事情,看悟性,也看天赋,自然也看师父,这两样都比学什么剑经要重要的多。这本剑经算不上最好,但你的天赋不错,就是不知道悟性如何。”
顾泯一边口述那
本剑经要义,一边对这个便宜弟子说起这些东西。
阿七扭头嬉笑道:“那师父您算不算好师父?”
“我要是不算是好师父,估摸着天底下就没你说的好师父了。”
顾泯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他从来都没有在教徒弟这件事用过多少心思,如今不过境界太高,对于这些事情,倒是显得简单了。
只是很快,阿七展现出来的悟性就让顾泯意外不已,一本无涯剑经,一两日便已经是融会贯通,加上小丫头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天赋,很显然,只要小丫头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要不了多久,她注定就会成为这世间第一等了不起的女子剑仙,绝对没有例外。
对此顾泯也有些欣慰。
不过正式踏足了剑修之路的小丫头,没要多久便开始嚷着自己要有一柄剑才是,只是当她这么咋咋呼呼说话的时候,顾泯也饶有兴致的转头看向她,微笑道:“你看我有剑吗?”
小丫头哑口无言。
她怎么会想到眼前的师父自己都没剑。
顾泯一笑置之,他自然有剑,不过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要让小丫头别着急罢了。
之后又去过好些座天下,见过不同的风景,这一路上阿七都啧啧称奇,曾经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不过是能走出那座小城,看看外面的风景便已经很了不起了,却没有想过这一路走来,不仅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甚至还能到另外一座天下去,她也不傻,一直知晓眼前这个师父即便不是神仙,估摸着也是差不多的人物了,毕竟那些传说中的修行者她听过,也没有说有哪一个能够像是自家师父这样,说破碎天幕离开便能离开的。
小丫头无忧无虑,只是每天练剑,但顾泯这几座天下走下来,整个人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这一路下来,他至少已经发现了七八个小金人,这些东西他几乎已经确定是宁启帝的手段,可是那位自己的先祖,为何要在这些地方放下金人,何时藏下,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都是顾泯如今的疑问。
但顾泯隐约觉得,这些事情,理应是和自己有关才对。
因此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泯不得不加快脚步,马不停蹄地继续赶往别的天下。
不过即便是在这么着急的旅途中,顾泯有些时候,也会放松下来,愿意耽误一些时间。
就像是今日黄昏后,正好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原本御空而行的顾泯两人在路过一座小村子时,这位年轻剑仙先是在云头停留片刻,而后便在小丫头阿七疑惑的目光中落下。
一片农家汉子,此刻正在收割金灿灿的稻谷,一年的辛勤劳作,不知道晒了多少天,不知道在雨中奔波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流了几斤汗水,而如今终于到了最让人高兴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的便忘记了这一年以来的所有辛苦,只在心里想着之后的美好。
顾泯选了块已经割完的农田,在一个已经开始泛黄的稻草人身旁的田垦坐下,阳光洒落在这位年轻剑仙的脸上,这让他无比平静。
小丫头不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在想些什么,但极会察言观色的小丫头,此刻也知道自家师父心情不错,故而也就没有不识趣的开口打扰,只是陪着自己师父坐在田垦上,两只小脚没来由的便开始摇晃起来,像是两个小姑娘头上的羊角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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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微末,如今即便是已经算是个修行者,但小丫头到底还是没那么快就不食人间烟火,修行者境界越高,离凡尘便更远,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一个人开始不食五谷,不用在百年内便死去,总归心情会有些不同的,只是总有些修行者是例外,像是苏宿,甭管境界多高,对于口腹之欲,却是一点都压不住。
顾泯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都看着人间,但和别的修行者比较起来,这位年轻剑仙,其实对于这些寻常百姓,仍旧有着最大的善意。
“师父,我要是有块田,是不是就不用饿肚子了?”看着眼前景象,到底还是没忍住的阿七开口,有些羡慕道:“有了田地,我就不用去要饭了。”
小丫头的一厢情愿很美好,但顾泯还是摇了摇头,告诉了她真相,“还不是看天吃饭,天老爷高兴一些,这一年没什么大灾,忙碌一年,丰收之后,明年就能有一年饱饭了。”
“丰收才只有一年饱饭?”
小丫头一脸诧异,根本不相信。
顾泯微笑道:“是的,有些是佃户,地不是自己的,是给地主老爷种的,所以收成下来之后,要交租子,交完租子还得给朝廷上税,这样一折腾,一千斤粮食能剩下两百斤便也是了不得了,若是遇上天灾,明年一家人,便要饿肚子了。”
小丫头愤愤不平道:“为什么他们辛苦一整年,就只能得到这么点东西?”
顾泯说道:“千百年来,一直如此,没得到过更好的,所以便对目前能拥有最好的抱着最大的感激,就像是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个山坳,这辈子可能最大的想法,便是去小县城里看看。”
顾泯有些感慨,“天底下最不该负的,其实就是这些百姓了。”
平日里过得那般糟糕,但在国家有难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
小丫头哦了一声,若有所思,但还是好奇问道:“师父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皇帝。”
顾泯想了想,笑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要是换做别人,小丫头肯定不信,但这会儿是顾泯说,那她就是相信的,自家师父做过皇帝,好似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嘛,毕竟自家师父这么厉害,做个皇帝,应该的,应该的!
“那师父的女儿就是公主了?”
小丫头满眼羡慕,说道:“做公主肯定很好,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
顾泯点点头,如果只有这点要求的话,那么做公主,肯定是很幸福的。
“师父你是皇帝,那岂不是有一座天下都是你的?”
“当然了。”
“那现在呢?我听说皇帝不能随便离开皇宫的,更不能像是师父这样到处去走的。”
“皇位传给儿子了,儿子又传给了孙子,现在说不定已经传给了孙子的儿子了。”
“啊!师父你孙子都有了,你到底多少岁了?”
“记不清了,大概也有几百岁了。”
“所以我以后几百岁的时候,也能够像是师父这样年轻好看吗?”
“那不行。”
“那……为什么?”
“因为你生得没师父好看,以后最多是年轻,不能说好看。”
“师父,我有点不喜欢你了哎。”
“就因为我说了几句实话?”
“现在更不喜欢师父了。”
一大一小,在田间说了好些闲话,顾泯的心情不错,等到离开的时候,他伸出手,世间起了一阵清风,吹拂得田间的那些稻谷微微摇晃,那些忙碌在田间的农夫,本就已经是满头大汗,此刻这阵微风,正好让他们感到了一抹凉意,本就高兴的他们此刻更是高兴,念叨着老天爷保佑。
而一大一小两人,早已经起身,离开这座天地。
……
……
之后进入下一座天地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人正好落在一座雄城上空,此刻已经是半夜,明月高悬,凉风习习。
默默计算了一番时间的顾泯瞥了一眼城中,正好看到远处的高楼上,有两个剑修各自立于高楼一角,剑意勃发,地面街道上,早就聚集了一群在这里守候观望的修行者。
从这边嘈杂的声音里,顾泯得知,两位剑修都是这座天下最富盛名的剑修,一个有着剑仙的称号,另外一个则是被尊称为剑神,两人境界相当,大概在金阙境界,至于叫法,肯定有些不同,不过问题不大。
两人都已经到了足以离开这里的境界,不过却是想要在离开之前分出个高低。
因此两人相约在这月圆之夜,一战而分高下。
顾泯落在人群后方,依他的身高,自然看得清楚,只是可惜了小丫头,站在人群里,只能看到身前修行者的背影,即便再怎么
努力垫起脚尖,也无济于事,顾泯看了这小丫头一眼,伸手提起她,将她放在自己脖子上,这样一来,阿七就能看清楚眼前上方景象了。
看着两位剑修,虽然是才练剑不久,但小丫头已经对剑气格外敏锐,她小声问道:“师父,这两个人是不是很厉害?”
顾泯点头说道:“大概是这座世间最厉害的两位剑修。”
小丫头哦了一声,有些心生向往,随即便问道:“那我要变得和他们一样厉害,要多久?”
顾泯笑了笑,说道:“或许只需要几年时光。”
这对师徒的一问一答,其实早就被周遭的修行者听去,不过即便再听到顾泯这么说以后,那些修行者也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神色,只是看了顾泯一眼,感叹这个年轻人生的好看的同时,也就没别的了。
别人哄小孩子的话,自己总不能硬要当真吧?
不过顾泯这些话,还当真不是假的,小丫头天赋不低,悟性更是如此,等到这趟游历结束之后,回到寒山,在那边修行几年,真有希望就成就金阙境界。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些人一辈子修行都无法成为金阙强者,但有的人就是这么几年时光便能踏足那个境界。
两位剑修提剑而立许久,一直不曾出手,底下围观的修行者渐渐便有些忍不住了,低声交谈起来,说起两个剑修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
顾泯挑了挑眉,其实这场比剑,结果他早已经知晓了,那位被尊称为剑仙的剑修境界要高出半分,但最后获胜的,绝对会是那位被称为剑神的。
“还看吗?”
顾泯随口问了一句话,要是阿七要看,那他就停留下来,把这场比剑看完,要是她不想看了,顾泯马上就离开。
小丫头点点头,有些兴奋,“我还没看过人比剑呢,师父,看完好不好?”
顾泯点头,没有拒绝。
于是又是半个时辰的等待。
就在所有人的耐心都被磨耗完了的时候,顾泯轻声说了句来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开口的瞬间,一道剑光瞬间绽放,随即另外一道剑光也是照亮天穹,两位剑修总算是开始出手。
一时间剑光璀璨,许多修行者,根本都睁不开眼睛,就更别提什么去看这场罕见的比剑了。
小丫头虽然有个天底下最好的师父,但自身境界不够,此刻也是睁不开眼。
顾泯握住小丫头的手,渡过一道剑气,这才让小丫头得以去看清那边的光景。
一场金阙之间的比剑,对于顾泯来说,无异于孩童打架,因此他根本没有把心神放在那边,而是扭头,看向长街尽头,在远处,有个孤单人影,在人群之外,看向顾泯。
顾泯看向那边的时候,那边也在看向他。
就当顾泯要收回目光的当口,那边的那位却伸出手,一个小金人,出现在那人的掌心。
顾泯身形骤然消散,再度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长街尽头,可诡异的是,小丫头此刻还是悬在半空,不曾坠落,长街众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好似天地之间,时间在这个时候,骤然停下了一般。
顾泯来到那道身影之前,发现是个年轻的曼妙女子。
看到顾泯一瞬间便到了眼前,女子在瞬间有些失神,但瞬间便回过神来,拿着小金人的她问道:“公子是不是姓顾,是不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顾泯本来想要直接看看她脑海里的记忆,但此刻却是作罢,而是点头。
女子长舒一口气,递出小金人,轻声说道:“有个人很早很早便嘱咐我,要是有一天见到公子,就把这东西交给公子,并问公子一个问题。”
顾泯皱眉道:“你如何知道我是我?”
这是个突然的问题,但顾泯很想知道。
女子笑道:“那人说公子生得很好看,只要见到公子就肯定会认出公子的。”
顾泯不置可否,这才问道:“是什么问题。”
女子想了想,认真说道:“那人想问公子,公子到底想好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说完这个问题,女子笑道:“不需要公子回答,只是一问而已。”
顾泯张了张口,只是不等他说话,女子便摇头道:“别的什么都不能告诉公子。”
顾泯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不在意。
他拿起金人,转身回到人群之中。
在这一刻,时间重新流转起来。
在他头上的小丫头,全然不知道自己身下的师父离开过,又回来过。
一个时辰后,比剑结束,如同顾泯所说,那位剑神取胜,剑仙落败。
小丫头意犹未尽说道:“这比什么都好看。”
顾泯笑而不语。
他只是在天空中打开一道门户,踏入其中,便就此消失不见。
之后的大半年时光,顾泯走遍了三千世界,一座座天下看过去,虽然每一次都是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可还是让他觉得好像是已经活过了好几世的感觉。
在走完倒数第二座天下之后,顾泯路过星辰,回到了大楚。
落在了郢都。
这位年轻剑仙一身雪白帝袍,出现在了这座皇城之中,牵着小丫头阿七,在这里缓缓走过,没有掩盖什么身形,因此很快便被这皇城之中的女官发现,看着这一袭雪白帝袍的年轻男人,她们下意识以为这是如今的大楚皇帝,但等到看清他的容貌,女官们纷纷失神,片刻后,这才回神,纷纷跪下,颤声道:“叩见陛下!”
如今的大楚,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大楚,皇帝陛下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不管是这些在皇城里当差的女官,还是那些大楚的其他官员,全部都知晓一件事,就是那位大楚的开国皇帝并未没有死去,他已经修行得道,游历世间,容颜永驻,过些年,便会出现在大楚一次。
至于地点,则是并不确切。
坊间传言,这都是因为那位皇帝陛下舍不得自己这座天下的子民,故而时不时就要回来看看,看看自己的子孙有没有好好对待这大楚百姓。
至于那位皇帝陛下的容貌,几乎是每一个人在看到那画像之后,便不会再忘记了,因为没有见过那位大楚开国皇帝的,都会怀疑怎么会有人长得这般俊美,可当他们看到真人之后,便肯定会知道画师不是骗人的。
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顾泯没有理会这些女官,只是牵着小姑娘的手朝着御书房那边走去。
没多久,两个人便已经来到了御书房前的台阶上。
天色正好,马上就可以看到晚霞了。
小丫头有些失神道:“师父,你真的是皇帝啊!”
顾泯笑着点头,有些感触道:“若是朕不放手,这座天下千年万年,都是朕的吗?”
小丫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托着腮帮子问道:“师父在等什么?”
“等会儿就知道了。”
顾泯扭头,那边已经有好些人影急匆匆朝着这边来了。
为首的那道身影,自然而然也是一身雪白帝袍,也算得上一个美男子,只是不管气态还是容貌,都不如顾泯。
这便是大楚王朝的皇帝陛下。
只是等到这位大楚皇帝来到顾泯身前,看清顾泯长相的时候,便马上跪下了,这位在这座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此刻跪倒在地,浑身颤抖,激动不已。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但很怕眼前的年轻男人说他一句不好。
他即便是成为了大楚王朝的皇帝陛下,成为世间最有权势的男人,但若是这位说一句他不好,这座天下也会立马倾覆,换一位皇帝,而且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不过他等来等去,却没等到顾泯说些什么。
就当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有一道声音却出现在耳畔。
“郢都的晚霞,的确是天底下最美的景色。”
第一千零八章 祀山的楼真人
小雪时节,世间已经开始下雪,一个消息,随着风雪而来,吹遍整个世间。
祀山楼真人,要破境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便立刻如同一块巨石骤然被人丢进湖水中,惊得世人纷纷侧目,这个世间,早在那位年轻剑仙不断前行,不断将一个个前辈超越之后,将天才两个字完全握在了手中,可以说随着顾泯的成长,人们便再也找不到另外的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和他并肩了,可谁能知道,到了如今,能跟上这位年轻剑仙脚步的,不是他身后最近的御风,而是一位早已经修行了多少年的祀山前任掌教。
作为祀山前任掌教,楼真人是上个时代的强者,作为世间仙山之首的掌教,在云端强者统治彼岸的年代里,这位掌教便已经备受尊崇,是实打实的云端之下第一人,可随着顾泯崛起,打破云端统治,吸引了天底下所有的目光之后,提及世间修行强者的时候,或许还有人记得楼真人,可谁还会真正在意楼真人这位老人?
可如今这个消息,便是强行将世间的目光又重新拉回到了祀山身上,拉到了楼真人身上。
随着这些年祀山的消息越来越多传往世间,修行者们知晓了好些关于祀山的事情,他们知道当年顾泯上山的时候,被祀山祖师占据了身躯,在整个祀山都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这位祀山掌教出现在众人面前,说了一句祀山不是祖师的祀山,驳回了那位祀山祖师的要求,并且要求祀山祖师将顾泯的身躯归还。
仅仅是那一次的选择,便已经将真人两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而在那个故事里,还有些被人刻意忽视的小细节。
当时楼真人说了一句话,是有些遗憾没有生在和祀山祖师相同的时代,若是真生在了那个时代,他会让祀山祖师看看,什么才是所谓真正的天才。
也就是说,楼真人从来都没有认为自己比那位祀山祖师差,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天才。
可天才这两个字,在这个时代,却被世人用来称呼顾泯。
直到如今,他们才幡然想起,原来楼真人,也足以被称为天才。
尤其是当收到那封请帖的修行者们,更是如此。
祀山楼真人的确还是上个时代的老人,可这位老人却从来没有想着就此退出历史的洪流,而是从历史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后知后觉的人们,很快便想起了这件事,顶着大雪,开始前后赶往祀山。
当然,他们同时也在看着寒山。
鲜少有人知道那位仙朝之主去了何方,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寒山,但想来楼真人破境这种事情,他怎么都会出现的。
这座世间,以往那么多年里,都不曾出现过天君这样的人物,如今却已经马上要有了两位,是不是意味着,即便世间再难,也总会有一抹希望在的?
楼真人破境这件事,像是在冬天来绽放的一朵花,极大的稳住了修行者们的人心。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楼真人要告知世间的缘由。
……
……
顾泯不在寒山,收到请帖的人,自然是苏宿,这位山上掌律拿着手中的请帖,揉了揉脸,眯眼看着一旁树下躲雪的谢宝山,说道:“老谢,这老道士都踏足天君境界了,你这位大剑仙还要等多久?”
谢宝山闭着眼,全然当没有听到苏宿这混小子说得话。
不过谢宝山想要不管不顾,这苏宿天生就是个讨人嫌的性子,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自己这半个师父,靠过去之后,苏宿一脸贱笑,“老谢,有什么话就说别憋着,大家都是老相识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谢宝山还是不说话。
苏宿皱了皱眉,就要伸手去摇一摇那棵已经满是积雪的大树,到时候落谢宝山一身雪,他可不背锅。
只是手才伸了一半,谢宝山便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苏宿,皮笑肉不笑说道:“我哪天破境,和你这小子有什么关系?我这辈子还算是有希望往那个境界去走一走,你这小子呢?”
听着这话,苏宿立马便提高了声调,“打人不打脸,说人短处,你老谢还当面?”
谢宝山冷笑道:“老子也就是心情好,要不然你小子早就被老子一剑先斩半条命再说。”
苏宿仔细打量谢宝山的样子,最后才一巴掌拍在谢宝山的肩膀上,叹气道:“老谢哎,走不到高处就走不到高处呗,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学学我,心多宽。”
“你不是心宽,你是没心没肺。”谢宝山漠然道:“老子要是你这样的天生剑胚,至于被人压在身下?”
苏宿听着这话,马上就不乐意了,直接便窜起来,问道:“你老谢是天生剑胚,也能比小顾更厉害?这话也就是你老谢敢在我面前吹牛,要是对别人,哪个不赏你个白眼?!”
谢宝山也不去理会苏宿添油加醋说得那些,只是挑了挑眉,说道:“和掌教比起来,我老谢自愧不如,这没什么丢人的,可你这小子,本就该是那掌教之后的年轻一代第一人,非要浪费光阴,老子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话,基本上已经不是说了一次两次了,不过苏宿不放在心上,他谢宝山即便是再想说些什么,也都作罢,如今提了这一句之后,也就作罢,不往深处去说。
不过在稍微停留之后,谢宝山才悠悠道:“虽然不知道那堆烂摊子事情,已经持续了多少年。但老子想着,差不多也就是这两年,就要彻底见个分晓了。”
谢宝山说话的时候看了苏宿一眼,眯眼道:“到时候能走上战场的,大概也就是天君们,至于你这小子,境界不够,倒是可以捡回来一条命。”
别的话不能让他苏宿有半点伤心,可是这句话,让他苏宿真的脸色有些难看。
更多的是些复杂的情绪。
苏宿感慨道:“天塌下来,有小顾顶着。”
“掌教要是顶不住呢?”
谢宝山问了一句。
苏宿无所谓道:“那就和小顾一起去死,反正跟着小顾一起死,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
谢宝山问道:“你当真就能这么洒脱把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上,自己也不挣扎片刻?”
苏宿惆怅道:“我也想为别人撑着一片天,但我这个人是个啥样,我自己知道的,我成不了那样的人,我不觉得我对不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的,估摸着就只有这天生剑胚四个字?”
谢宝山挑了挑眉,能在这里听几句苏宿的心里话,其实挺难得的。
就在谢宝山要说话的时候,苏宿话锋一转,笑问道:“老谢,这次你跟我一起去祀山不?”
谢宝山摇头。
看人破境这种事情,对谢宝山来说,没什么意思。
苏宿揉了揉脑袋,笑道:“那我就带王林那小子去了。”
谢宝山忽然问道:“那是你为寒山挑的掌教?掌教的那位师侄不错,就没机会了?”
苏宿想了想,才点点头,“宋宁那小子不错,但还是比这小子差点,不过最后怎么样,还得看他们,我不关心。”
有些事情,自己去做就行了,至于结果如何,能做到什么样,他没什么好想的。
谢宝山微笑,在这点上,苏宿说得没有任何问题。
远处王林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在他身边,
还有一个年轻人。
宋宁,曾经柢山的大师兄,也是柢山的掌教。
如今寒山的弟子。
在这一代弟子里,唯有这位能和王林一争掌教之位。
王林转头看了一眼宋宁,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真的想要和我争一争?”
宋宁微笑道:“有何不可,我做过好些年掌教,对做掌教这件事,还真是有些心得。”
王林摇头道:“你知道这不是那么好坐的。”
“你我之争,个人之争罢了,不管谁输谁赢,不影响寒山大局。”
宋宁微笑道:“谁输,谁去做那个掌律?”
王林点头道:“自然如此,不管谁赢,另外那个人都要好好辅助对方。”
他们两人其实都很清楚,两人之争,说到底也只要顾泯的一句话而已。
不过两人都很清楚,当顾泯表态的时候,那就是他心里有了选择,而且两人都绝对不会怀疑顾泯的选择,也会心服口服。
苏宿朝着这两人走来,一脸的百无聊赖,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家伙在这里说些什么,但来到两人身边之后,他还是挠了挠头,试探问道:“要不你们先别去等掌教之位了,谁先来做一做掌教?”
听着这话,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摇头。
苏宿翻了个白眼,能把自己想做掌教的心表现的如此明白的,估摸着世间的仙山,也就寒山会是这般了。
“对了,上阳山那个年轻掌教,如今做得怎么样了?”
苏宿忽然想起了那个年轻人。
宋宁想了想,说道:“很好,那人这些年一直稳步前行,境界提升得不算慢,如今的上阳山在寒山的暗中维护下,到底也没有人会去提那桩事情了。”
王林说道:“什么时候师叔你去上阳山走一走?”
苏宿摆摆手,“有什么好走的,本来那点破事就是梁照那家伙一个人的错,咱们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这句话,苏宿朝着山下走去,不快。
两个年轻人很快跟上。
与此同时,谢宝山那边,也蓦然坐直身子。
远处不知道何时已经多出了三道人影,两女一男。
那个青衫剑仙看了谢宝山一眼,让谢宝山有些紧张。
他紧张想着自己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腾出这个地方来?
就在谢宝山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那边那位青衫剑仙一闪而逝,再度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谢宝山有些局促。
这位剑修,在山上即便是面对顾泯都显得那般自在,可此刻在这个青衫剑仙面前,有些局促不安。
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好些年前,当初青槐曾说过可以给他介绍一个了不起的剑仙传他些东西,可当初他不以为意,后来在战场上的时候,才明白了自己当初到底是错过了怎样的一场机缘。
青衫剑仙李扶摇来到这边,看了一眼谢宝山,这才自顾自抓起一把雪,放在掌心,挑眉道:“好好看看。”
谢宝山仔细端详那掌心的积雪,半响之后,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李扶摇丢出积雪,揉了揉脸颊,“都不问问为什么,就光是看?”
谢宝山这才哑然失笑。
原来和自己想的差不多,是真的没些什么东西,那看什么?
本来就没什么可以看的。
李扶摇说道:“临门一脚了,什么时候往前走一步?”
谢宝山如今的剑道修为,在这座山上,估摸着除去顾泯之外,也就只有李扶摇能够看出来了,叶笙歌也是一位天君,但却不是剑修,故而在这种微末之间,很难看清楚。
谢宝山思考片刻,还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放下剑又提起剑,看起来洒脱放下了,但这些年越是往前走,便又是想起了那个女子,忘不了,便放不下。”
李扶摇挑眉道:“是遗憾?”
谢宝山想了想,自嘲道:“大概更多的,还是觉得对不起她。”
李扶摇若有所思道:“那真是有些麻烦,女子两字,有时候比整个天地都重。”
谢宝山嗯了一声,别人可能不会理解他,但眼前的这个年轻剑仙,倒是真的可以感同身受。
毕竟这个年轻人,也是深陷女子之中。
“怎么不站在她的角度想想?”李扶摇忽然笑了起来,“女子希望你做一个什么样的男子,你真的知道吗?”
谢宝山一怔,随即恍惚失神,是这样啊?
李扶摇不说话了。
谢宝山真心实意拱手行礼,“多谢李剑仙。”
李扶摇摇头,“剑修啊,死在战场上才有意思,要是死在破境的关隘前,谁会可怜你?”
谢宝山嗯了一声。
李扶摇笑了笑,三言两语便帮一个剑修解开心结,让他也觉得不错,他摆摆手,一闪而逝,整个人再次回到两个女子身侧。
不过随着他的人影出现,一前一后两颗雪球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本可以轻松躲开的李扶摇,此刻只是任由两颗雪球落在自己头上,雪花四溅,然后这才有些委屈说道:“我招谁惹谁了?”
那边两个女子也都没有说话,只是都看了他一眼。
一前一后两道目光,就这么落在他的身上。
本来还有些委屈的李大剑仙一拍脑袋,大义凛然道:“砸,不砸我砸谁?!”
……
……
世间大雪纷飞,祀山也是如此。
天地皆寒,但祀山仍旧是灵气盎然,各座山峰的那些天材地宝在这些年里又一次的成熟,香气飘满整座祀山。
这些年祀山的这些天材地宝频繁成熟,从最开始的惊愕,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祀山修行者们的心境都有了些不同的变化,就像是如今楼真人要破境成为天君这样的事情,其实祀山的修行者们并不觉得有些什么的,若不是楼真人亲自告知他们要请各座仙山的修行者上山观礼,只怕这么件大事,也就祀山自己知晓了。
不过祀山的弟子们倒也明白楼真人的良苦用心,所以倒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出现。
随着那些仙山的修行者前后上山,整座祀山的修行者都忙碌起来,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掌教御风其实也没有出现在这众人眼前。
这位掌教,也早早地便闭关了。
如今即便有如此大事,也不太可能出关。
而作为这桩大事的主角,楼真人此刻却没有在自己的洞府里闭关,而是在长新观里喝茶。
负责煮茶的也还是那位少年道士,林语则是小心翼翼的坐在楼真人对面。
少年道士看着眼前这位祀山前任掌教,想着山中的那些流言,心想眼前的祖师真人不是要成为一位天君了吗?怎么还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就像是一个寻常的老道士一样。
这些年来,楼真人其实虽然未曾老去,但的确鬓发之间已经多了好些白发。
近距离接触这位祀山的传奇人物,少年道士有好些话想说,但明显今日楼真人
没什么话想说,因此他也就只能强忍着那些想要问出去的话,然后有些惆怅的揉着手背。
楼真人看了这小家伙一眼,也没多说。
倒是林语在沉思许久之后,才问道:“祖师这一生,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世人皆言修行长生,但很显然楼真人并不是那种寻常修行者,他的想法理应不一样。
楼真人看了一眼林语,平静道:“若是说为了天下苍生,会不会有些矫情?”
林语轻声道:“祖师是个真人,若是如此说,弟子自然相信。”
楼真人不说话了,他的想法大概还真是如此,年轻时候,看着那些前辈一个个走上战场,为了这片天地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个时候楼真人修行,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走到了足够远的地方之后,便可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可这些年一直修行,一路前行,到了如今才恍然发现,修行无尽头,那在遥远的前方,还有着无数的修行者在那里等着自己。
而自己的敌手,也不是之前踏足战场的那些异域修行者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继续前行。
走到如今也会觉得自身的微末。
但总归是需要他的时候,他也要踏上那座战场。
如今算是要有资格了。
林语若有所思,不发一言。
楼真人则是已经起身,端着那杯茶,要离开这长新观,不过才走到一半,楼真人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那个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少年道士,问道:“有什么想说的?”
果然。
楼真人还是那般和蔼可亲。
即便是已经成为了天君。
不过被楼真人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少年道士失神不已,最后憋红了脸,就只说了句,“祖师有天地保佑,肯定能够安然无恙!”
楼真人笑了笑,点头道:“但愿如此。”
……
……
修行者们纷纷上山,自然就有祀山的修行者在山中等待,不过他们不止是在等待那位楼真人破境,也是在等那位年轻剑仙现身。
“来了!”
祀山安排的住所那边,当苏宿带着王林和宋宁出现的时候,便有修行者开口。
“见过苏掌律!”
一时间七零八落的声音响起,都是这一句。
甭管他们对苏宿自己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但是只要苏宿出现在这里,他们便只能以礼相待。
因为他代表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寒山,是那位年轻剑仙,仙朝之主顾泯。
苏宿漫不经心的招手,倒是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一路走来,一直都在回礼。
未来寒山便在两人身上,这是他们知道的事情,也是这些修行者知道的事情,所以那些修行者对他们极为客气,即便是一山掌教,也对他们以礼相待,苏宿乐见其成,本来对他而言,这些事情便不想上心,要不是给顾泯看着寒山,他也不愿意做那个掌律。
他去到了修行者的住处里,惊异的发现给寒山的住处旁,竟然都是熟识。
紫金寺住持玄空和浮梦山掌教洛瑶,正好一左一右。
三人正好碰面,于是便下了一盘棋。
洛瑶不喜欢下棋,于是她只是看着。
“他呢?不在寒山?”
洛瑶算是了解顾泯的,知道他若是在寒山,即便是在闭关,此刻也肯定会来到祀山观礼,毕竟楼真人对他来说,是救命恩人,别的人他可以不用管,但楼真人却不一样。
苏宿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道:“上次来祀山之后便没回去,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不过这家伙向来都是会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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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空落下一枚棋子,自顾自说道:“今日是整个世界的大日子,他应该是要出现的,不过谁能想到,在他之后,第一个踏足天君境界的,竟然不是御风,而是楼真人。”
玄空有些感慨,同样是也有些淡淡的忧伤,顾泯已经足够出彩,剩下的他们,其实也该迎头赶上的。
只是谁能想到,最后赶上的不是他们这一代,而是楼真人。
洛瑶微笑道:“楼真人厚积薄发,这么些年,一直都在他身后,如今踏足那个境界,也是理所当然。”
苏宿嘟囔道:“老谢那家伙也是懒,要不然我估摸着他也快了的。”
提起谢宝山,洛瑶和玄空都一怔,他们都差点忘记了,原来在寒山,还有一位准君。
那位当年和晚云真人曾经齐名的剑修除去在那次大战中展露修为之后,而后这些年,好似都一直低调得不像话,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如今来看,那位准君一直在潜心修行,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要踏足天君境界,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天君了。
“寒山不孤,不过谁能想到,这么一座小宗门,才仅仅这不到百年时光,便要一跃而成世间第一等的宗门了。”
放下一枚棋子,玄空说道:“说来说去还是顾剑仙了不起。”
苏宿懒得去听这些话,掏了掏耳朵,刚想说话,便猛然抬头,整座祀山有一阵光彩在云端出现,但瞬间便消散。
而后楼真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一袭灰色道袍的老真人,此刻平静负手而立,一缕缕道韵从他的身躯里涌出,有些肆无忌惮的朝着四周散落,只是却没有半点锋芒之意,反倒是无比柔和,就像是一缕缕清风。
楼真人在破境了。
这几乎是所有人此刻共同的想法。
不过他的破境,或许会是有史以来最为平淡无奇的。
但此刻那些眺望天空的修行者,也都没有任何人失望,这看似平静的景象下,谁都知道蕴含着大道真意。
到了此刻,人们才后知后觉一件事。
今日楼真人之所以发出请帖让这些修行者来到祀山观礼, 除去让他们安心之外,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他们借着这次观礼,也看看他破境,那样对修行,也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人们便又对楼真人多了一分感激。
……
……
楼真人的这次破境显得很寻常,他没有特意找地方,也没有让这些修行者离开各自的住处,好似就像是他喝了一碗茶,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从那观中走出,来到了所有人面前,开始破境。
一切都那么自然。
一切都那么随意。
让任何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原来这就是楼真人。”
在群峰之间,有人感慨了一声,那人从来就没有见过楼真人,今日是第一次,可就这么一次,便已经让他们感慨不已。
原来这就是楼真人。
是的,这就是楼真人。
苏宿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揉了揉眼睛,嘟囔了一句。
洛瑶的目光移不开,她已经看到了大道真意,并且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
玄空低声念了一句佛号,然后便想着像是楼真人这样的人,会不会体内也有舍利子。
第一千零九章 百年须臾
楼真人不是僧人,所以他没有舍利子。
不过楼真人要是僧人,那么他体内肯定有舍利子的。
像是这样的人,谁不愿意他是自己的长辈,自己的师长,自己的朋友呢?
想到这里,玄空都不由得羡慕起了御风。
在祀山还有楼真人这样的长辈,可在紫金寺,却什么都没有了。
玄空有些感慨,但苏宿只是在想,楼真人那一身道袍倒是裁剪的很合身,不知道是谁是的手笔。
在远处的孤峰上,一个面容算得上俏丽的中年妇人看着那个朝着天上走去的楼真人,满脸泪水,抽泣不已。
“芙蓉师姐,楼师兄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就破个境,你哭得这么伤心做什么?”
在这座山峰上,有七八人,都是中年模样,他们都是楼真人同代的师弟师妹,如今仍旧是祀山掌律的灵虚道人看着那中年妇人,打趣道:“当初要是芙蓉师姐主动一点,师兄早就是你的了,这会儿师姐莫不是想起了当初的事情?”
芙蓉师姐看了灵虚道人一眼,委屈道:“师兄他是那个样子,难道还要我一个女人主动吗?”
灵虚道人微微一笑,当年那桩事情,其实两人早就释怀了,不过到了有些时候,忍不住也是真的。
其余的几位道人也笑了起来,到了如今,楼真人已经走到了修行者的尽头,已经离他们太远了,虽然师兄还是那个师兄不假,但他们却还是会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高大年轻道士的囧事。
那个时候的师兄,还不是祀山的掌教,还没有动不动就闭关数年数十年,而是一个喜欢在山上闲逛的年轻人,走来走去,哪里都去,当然了,还是胆小,还是碰到了喜欢的女子,也很难说出自己喜欢。
不过那个时候的师兄,也那般宽厚,明知道师兄怕蛇,他们几个淘气偏偏往师兄的住所丢去几条蛇,当时几人藏在外面守了许久,也不见师兄发出声响,等到他们忍不住去一看分毫的时候,才发现自家师兄被那条不大的蛇逼在墙角,脸色煞白。
他们当时便捧腹大笑。
而后这桩事情被他们的师父知晓,原本以为要被责罚一番,却没想到自家师兄只是说不碍事,师弟师妹们年纪尚小,做师兄的陪他们玩一玩,也在情理之中。
在那件事之后,他们便真的把这位师兄当作师兄了,从此再也没有对楼真人再开这样过分的玩笑。
“师兄不是要走了,但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伤心。”
有人轻轻开口,有些惆怅。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师兄这次破境,我有些不太开心。”
灵虚道人看着半空的楼真人,不再说话。
……
……
楼真人在半空站定,俯瞰这么一座祀山,也在俯瞰整个世间,这位祀山前任掌教,此刻心绪无比安宁,整个人身躯里的道韵一道道的涌出,在四周游离,最后形成了一个复杂而繁琐的图案。
“是太玄经!”
有祀山修行者开口,顺带着好些修行者都惊呼起来。
天下道门自然不止是祀山一家,他们自然知道对于道门来说,太玄经意味着什么。
那是道门的最高典籍,却从未有道门修行者能够将其修行到最高阶段,而如今看样子,楼真人却已经将这道门典籍修行到了极致。
楼真人忽然在半空中盘坐下来,他此刻体内气机正在不断攀升,很快便要冲破如今的境界,成为境界更高的修行者,但他忽然却开口了。
“道可道……”
他开始在这里讲解起大道真意,讲起道门的疑难。
听着这些声音,那些道门的修行者震惊不已,他们原本以为这一次来到祀山,不过是看看楼真人破境,但哪里知道,楼真人哪里是简单的破境,竟然还有如此心思,是想要让他们这些观礼的修行者在这里得到些天大的裨益。
一时间,修行者们的眼眶都红了,那位年轻剑仙天才则天才,也为这个世间做了那么多,但哪里有楼真人这么温和,如同春雨,润物细无声。
为了这个世界,楼真人其实也真的做了很多事情。
这位祀山的前任掌教,其实这么些年以来,一直都在为这个世间做些什么。
“我做错了一件事。”
说完那些大道真义,楼真人戛然而止,说起了别的事情。
修行者们看着面容平静的楼真人,心想您这一辈子做的,哪里有什么错事?
玄空在窗前感慨道:“楼真人真是谦虚,他有什么错的?”
洛瑶看了苏宿一眼,苏宿则是翻了个白眼,“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拿到这会儿来说吗?”
显然整个祀山,此刻只有苏宿知道楼真人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楼真人错了,可是什么错了?
“当初顾剑仙剑去异域之前,贫道曾上过寒山,为得是劝阻顾剑仙。”
楼真人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歉意,“为了整个世间,当初贫道曾劝顾剑仙剑斩自己的师姐。”
听着这话,在场的修行者们全部都紧张起来,那桩事情他们当中不少人都是亲身经历者,依着他们的角度来看,自然而然不觉得楼真人做的有什么错的,和一个世界比起来,一个女子,真的显得很无足轻重。
楼真人当初说这些话,不是错的。
楼真人平静道:“更早些时候,顾剑仙应邀而来祀山,却被我祀山祖师夺舍,祖师当时问贫道,顾剑仙已死,如今不管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你要如何选。”
“当时贫道为祀山的道,为心中公义,选的是让祖师将顾剑仙的身躯还回来,哪怕那个时候顾剑仙已经死去,贫道也坚持。”
这桩事情早在世间流传已久,楼真人的名声因为这桩事情也早已经是被拔高许多,但却始终没有见楼真人提起,如今楼真人却在这么个重要的日子提及这件事,修行者们却不知道深意,若是换做别人,他们自当是以为在这个这么重要的日子,对方要求一求名,但这人却是楼真人,他们便不会这么想,毕竟楼真人的名声,他们都是知晓的。
楼真人淡然道:“贫道这一生,都坚持着自己心中的公义行事,可唯独在寒山那件事上,贫道错了。”
“为了这个世界的安危,从而去裹挟他人做出那些不愿意做的事情,这是错一。”
“以世间安危而舍弃一人,这便是错二。”
“一个人的性命
和一个世界比起来,孰轻孰重?相信在坐各位都有想法,但贫道如今想要告诉诸位,没有差别,我们无法去为了整个世界而做出舍弃一人。”
“不管那人境界如何,他都不该被舍弃。”
“若是今日我们可以舍弃他来换世间太平,那么下一日也会舍弃你,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们或许可以泰然自若,但若是有朝一日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呢?”
楼真人的声音飘荡在天地之间,盘旋不止,天边的流云听着这些声音,似乎都沉默了,那些前来祀山观礼的修行者们更是如此,没有人说得出话来,全部都安静地看着楼真人。
为了世间这四个字,云端的修行者用了无数年,最后他们死了,这四个字却还在,楼真人也差点成为这四个字裹挟的修行者,好在顾泯从来不是,而如今楼真人在踏足新的境界的时候,也不愿意再受这四个字裹挟了。
世界一直在变,很多年前的云端修行者死去,天底下变成了顾泯和楼真人做主,又过了很多年,仙朝建立,顾泯成为了那位仙朝之主,但说实话,一直以来,即便是这个世间的统治者换了,但那为了世界四个字,却一直在,没有谁被改变。
修行者们也还是在奉行这样的想法做事。
但如今楼真人却在这里说起这种事情,和顾泯不同,楼真人虽然境界没有顾泯高,但是他的威望却是比顾泯要高太多。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做了那么多事情的顾泯虽然在年轻人的眼中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世间的大部分修行者,还是更认楼真人,不仅是因为在他身后有祀山这块金字招牌,还因为楼真人这些年里,从来没有站在修行者的对立面过。
如今楼真人说这些话,引得很多人陷入深思,但仍旧有很多人不以为意,只是在这个当口,谁又敢说些什么?
所以所有人都只是沉默。
但说完这些的楼真人明显整个人一轻,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身躯里的气机变得更充沛了,此刻的天在他眼中,似乎没有那么高远,就在眼前不远。
准君到天君,其实需要的不是时间,而是是否能够在这个阶段想清楚明白那些事情。
到这个境界,要想的事情不一样,但一样的都是自己是否能够保持一颗相对干净的心。
那日顾泯走上祀山,来对楼真人说了那么多话,楼真人当时便有歉意,却没说话,他并不是有些难以启齿,而是将道歉的话留到了现在,要告诉全天下人,只有告诉了全天下人,楼真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大自在,也才能真正的进入那个境界。
如今一切都卸下了,楼真人便往前面走去了。
天君境界,哪里有这么难?
楼真人很平静。
天地之间,开始有声音响起,如同洪钟!
那是大道之音,是真正传遍天地的声音!
修行者踏入天君境界,天地便会生出感应,为其相贺!
所有人都平静下来,不管是他们此刻如何去想,此刻都不愿意再说话,他们只是安静听着钟声,享受着钟声给他们带来的平静。
楼真人睁开眼睛,抬头看去,他的目光穿过了云海,来到了极远的天穹之上,好似要更远,楼真人想看的是那颗太阳到底是在何处的。
此刻的太阳藏在云海后,天空还是大雪磅礴,但楼真人已经朝着那地方看去。
不过下一刻,天幕便忽然破开,一大条口子出现,接着是一道人影来到这方世界。
那人气息如渊,身躯高大,浑身气息在此刻不断的散发出去,很显然,那是一位天君。
来到此处,看了一眼楼真人,这位天君没有半点犹豫,便伸出了手,一道恐怖无比的气息漫天涌出,覆压一片云海!
祀山之上的修行者都面带惊骇,虽然之前也有人想过今日不会那么顺利,但却是没有想过竟然到了此刻竟然有异域的天君不惜跨界而来,斩杀这位楼真人!
楼真人的长发被风吹动,漫天的恐怖气机没能让他低头,虽然此刻还在破境的边缘,但面对这个局面,他早有准备,一道道同样恐怖的道韵朝着天空而去,对上了那位不知身份的天君。
两道恐怖气机瞬间相撞,云海瞬间被这股巨力撕碎,大片的金光在这里洒落,而后是大片的空间塌陷,无数黑色的空间出现在两人四周,只是片刻,两人才刚刚交手,便已经让整个空间变得摇晃不已。
那个天君居高临下看了楼真人一眼,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楼真人虽然尚未真正成为一位天君,但战力已经不俗。
不过远远没有倾尽全力的天君脸色不变,整个人已经继续下落,随着他下落,楼真人便感觉到好似整座天地都在向他施加压力。
踏入云海境,便已经可以借天地之力了,何况是这比云海境不知道要强大多少的天君境界。
这位天君前来杀楼真人,很明显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此刻手段尽出,一道道神光从天地之间出现,形成一道道锁链朝着楼真人而去,只是瞬间,便将楼真人周遭的空间全部粉碎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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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些锁链将天地彻底封锁的同时,楼真人的身躯猛然撞出,肉眼可见,那件灰色道袍上多出了数道缺口,就连楼真人的鬓发都被斩落好几缕,但楼真人却是在瞬间便来到了那位天君面前。
大袖招展的楼真人指尖一点,无数道光粒瞬间从指尖涌出,撞向那天君胸膛。
那位天君冷笑一声,整个身影瞬间消散,等到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楼真人身后,一道恐怖气息瞬间击溃楼真人之前布下的数道气机屏障,那位天君却在击溃楼真人之后,瞬间往后倒飞出去,双脚在云海里拖出一条长长地白痕。
楼真人身形有些摇晃,原本古井无波的神情,此刻也皱了皱眉,一抹鲜血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溢出。
虽说马上就要踏足天君境界,但说到底,却还是没能成为所谓的天君,故而在此刻自然和真正的天君还有差距,两人交手,楼真人不敌,到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不过已经占据优势的那位天君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瞥了一眼楼真人,而后挑了挑眉。
楼真人忽然抬头,破碎的空间里走入一道身影,只是顷刻间便到了楼真人眼前,重重一掌击在楼真人的胸膛上,楼真人顿时便倒飞出去,云海也出现了数抹红色。
“楼真人?!”
祀山的修行者们纷纷开口,楼真人是此界的第二个天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是顾泯之后的最强一人,若是今日死在此处,那么对于整个彼岸来说,打击是巨大的。
这是整个彼岸的修行者
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可是在场的修行者们如何能和天君抗衡?
除去眼睁睁看到之外,大概就没了别的办法。
此刻的修行者们,其实无比怀念的,就是那位如今已经不知道去向的年轻剑仙。
苏宿看着这一幕,皱起眉头,玄空则是担忧道:“也不知道此刻顾剑仙到底在何处。”
洛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边景象,一边问道:“苏道友,你到底知不知晓今日之事?”
苏宿则是挑了挑眉,放松不少,“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一天楼真人当然知晓会发生些什么,楼真人既然知晓,小顾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按理来说,即便是小顾不知所踪,咱们寒山可还有一位大剑仙,难道那一位,不来看看?”
苏宿说的大剑仙,自然便是另外一位青衫剑仙。
沉默片刻,苏宿猛然想起一些事情,随即咬牙道:“狗日的老谢,原来真他娘的走到这个地步了!”
李扶摇不出现在这里,那会在什么地方?自然是在寒山,至于在寒山干什么,也就不用多说了。
那位剑修谢宝山,如今可也是准君!
……
……
其实所有人都齐聚祀山的时候,谢宝山也已经开始破境了,这位早在当年跟着顾泯一起离开崖城便没有过别的心思的剑修,在曲曲折折走了这么多年后,早已经是一位准君了,距离最后一步本来也是临门一脚的事情,不过却因为一个情字困扰多时,到了如今,被李扶摇的一番言语,彻底解开心结。
如今破境,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和楼真人破境相当,谢宝山并未刻意选择闭关,而是独自一人溜达到了山顶那座属于自己的古董铺子前,正好碰到了百无聊赖正在门前磕着瓜子的胭脂铺妇人。
胭脂铺妇人看到谢宝山之后,立刻便停下了嗑瓜子的举动,显得有些局促。
过去那些年,这位妇人没少奚落谢宝山,可这也是建立在她不知道谢宝山真实身份上的,实际上她对这位早些年名声不小的剑修一直倾慕不已,只是一直不知道谢宝山真实身份,要不然她肯定不会这个样子。
不管依着谢宝山以前那个样子,还真是不管是谁都无法和那位风度翩翩的谢须臾挂上钩。
有些误会也是情理之中。
谢宝山自顾自来到自己的古董铺子里拖出一张板凳,就安放在胭脂铺妇人身前,伸出手,摊开手掌。
胭脂铺妇人后知后觉,将瓜子给了谢宝山一些。
结果瓜子,谢宝山也嗑了起来,只是没说话。
胭脂铺妇人打量了谢宝山许久,才小心翼翼问道:“有心事?”
谢宝山摇头,“没有,以后都没有了。”
他说话的时候,其实显得很淡然,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
胭脂铺妇人自然也就相信了这番说辞。
她看着这个如今清瘦的谢宝山,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谢宝山看了她一眼,忽然微笑道:“为什么会喜欢谢须臾?”
谢须臾是谢宝山,但是谢宝山却不是谢须臾。
胭脂铺妇人听到谢宝山这样问,整个人的脸颊都不由得红了,像是在脸颊上多了两朵晚霞。
在别人眼里,她是那个脾气糟糕的妇人,但是在谢须臾面前,她却是个明媚的少女。
或许不是放不下谢须臾,而是放不下那段青春年少的时光。
少女怀春,总有个放不下的少年郎。
时过境迁,少女的脸上多了好些皱纹,那个少年郎也早已经老去,但在那个少女再度看到那个少年郎的时候,眼睛里看到的,也仍旧是当初那个少年郎。
谢须臾就是胭脂铺妇人眼中的少年郎,过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心底珍藏。
胭脂铺妇人轻声道:“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喜欢谢须臾,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奇怪吗?”
谢宝山微笑道:“依着老谢这张脸,不奇怪。”
胭脂铺妇人有些愠怒道:“别整天老谢老谢的,你偏要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明明生得那般好看,为何一点不在意?”
如今的谢宝山还好,到底算是看得过去,当年的谢宝山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个鬼样子,哪里有半点剑修的风采?
谢宝山不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而问道:“为何不是顾晚云?”
胭脂铺妇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皱眉道:“你管我?”
谢宝山感慨道:“年轻时候,仗剑世间,游遍青山人未老。哪里去管这些事情,人喜不喜欢我,我喜不喜欢人,都是寻常事情,可真当遇到那么个人,又在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等到时过境迁,才不得不错过的时候,就只能一直念着这个人,再也放不下。”
说到这里,谢宝山看了一眼胭脂铺妇人,说道:“若是个普通人也就算了,可这样的人却是个实打实的剑修,而且是个心性差得很的剑修,做不到无情无义,那就只能被困那么多年了。”
听到这里,胭脂铺妇人的眼神有些暗淡。
谢宝山认真道:“谢谢你喜欢谢须臾。”
胭脂铺妇人猛然抬头,然后在谢宝山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神采。
很久了。
很久没看到了。
胭脂铺妇人的记忆一下子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在那个适合的年龄见到的那位谢须臾。
“当年在长街尽头垫起脚尖的人是你?头上的那朵樱花很好看。”
谢宝山微笑开口。
胭脂铺妇人一下子就满脸泪水,她还以为谢宝山不会想起当年那仅有的一次相逢。
毕竟那个时候,谢宝山就已经是天下皆知的绝世剑修了。
眼睛里重新出现那些神采的谢宝山默念一声。
一柄古剑落在掌心。
寒山之上,忽然有数道剑光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谢宝山在无数剑光中央,仰头看着那片被剑光绞碎的云海,轻声道:“人生千百年,不过须臾而已。”
……
……
更远处,一个青衫男子正被无数雪团砸的灰头土脸,此刻看到无数剑光冲上云霄,便皱起眉头,呸了一声。
第一千零一十章 贺礼
一前一后两位天君出手,要在这里将想要破境成为天君的楼真人斩杀,如今的形势,对于楼真人来说,已经是危险到了极致,他没有踏足天君境界,面对一位真正的天君都很难,如今却是两位。
率先来到这边的天君看了一眼远方天空,平静道:“快一些,别耽误时间。”
后面那位天君微微点头,再没有犹豫,身形一闪,便已经到了楼真人身前,他举起手,恐怖的气息在掌心汇聚,下一刻就要将这位祀山历史上的至强者斩杀在这里。
“楼真人!”
“楼祖师!”
祀山上响起数道声音,那些前来观礼的修行者脸色难看至极,那些原本是祀山的修行者已经在运转功法,此刻就要一跃而起,为自家祖师出手。
但就在此刻,一道道大道气韵骤然迸发,楼真人整个人的气势不断攀升,最后好似到了一个临界点,之后天地之间好似响起了一道捅破窗户纸一般的声响!
楼真人一跃而起,正式踏足天君境界。
“天君?还是要死!”
那位天君冷哼一声,一道磅礴气机涌起,跨过那段距离,来到楼真人面前,和之前那位天君联手攻伐楼真人。
本就是之前有伤在身的楼真人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的身形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要倒下,但在顷刻间,无数光粒在楼真人的周遭出现,将两位天君都硬生生逼退数丈!
只不过在逼退两位天君的瞬间,两位天君又面无表情的欺身而入,再次临近楼真人。
这两位异域而来的天君,跨界而来,为得便是不让楼真人成就天君,此刻出手,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手下留情。
恐怖的气息不断的出现,周遭空间,不断破碎。
才破境的楼真人,此刻瞬间便再度落在了下风。
祀山那些修行者此刻已经离开了各自的山峰,朝着云海而来,但下一刻,楼真人大袖一卷,平淡道:“都回去!”
一道磅礴气机瞬间将那些祀山修行者击落。
他们不得不返回各自山峰,焦急看着天空,满脸担忧。
楼真人很清楚,天君之间的战斗,不是一般修行者能够参与的,最差也得是准君才行,如今这个世间,满打满算能够掺和进来的,除去楼真人之外,大概就只有寒山的那几位了。
只是如今顾泯已经离开彼岸,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李扶摇需要去看着谢宝山破境,也不会轻易离开寒山,至于叶笙歌,这么些年以来,这位白裙女子鲜有过主动去救过谁。
所以现在谁能去搭救这位祀山真人?
楼真人自嘲一笑,原本以为踏足天君之后可以为这个世间做些什么事情了,但却没有想到,等待他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楼真人有些郁闷,但除去这个情绪之外,别的情绪几乎就没有了。
他不曾寄望过谁一定要救他,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楼真人单薄的身躯在此刻显得无比弱小,他看了一眼远处山峰的师弟师妹们。
芙蓉师姐早就满脸泪水,之前她便觉得有些不安,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事情。
灵虚道人眼中也满是愤怒。
两位天君却不管这些,不停的攻伐之下,楼真人已经是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就此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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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天幕的天君身穿一袭黑衣,此刻像极了来自地狱的死神。
另外一人同样是灰袍,带着死亡的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然后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抬起手,两道恐怖的气息同时在各自的掌心汇聚,而后两人同时出手,两道恐怖的气息穿越空间,就要落到楼真人身躯上。
此刻的楼真人已经几乎没有了抵抗的能力,但他依旧看着眼前的两人,没有露出半点恐惧的意味。
如果真要在这个时候死去,那就在这个时候死去吧。
所有死法如果都不能更改,那就都是最好的死法。
可就在两道恐怖气息穿过空间临近楼真人身躯的时候,天地之间骤然有剑鸣声响起。
“我的剑!”
一个来到祀山观礼的剑修失声,因为他在这一刻看到了自己的佩剑竟然瞬间出鞘,朝着天际而去。
而后那柄寻常无比的飞剑竟然在天幕之上拉扯出一条剑痕。
一道璀璨剑光则是出现在楼真人身前的空间里,瞬间便将楼真人和那些恐怖的气息隔绝开来,两位天君脸色微变,强横的气息一道道落在那道剑光下,但毫无疑问,都直接被那道剑光瞬间斩碎,没有一道气息能落到楼真人身躯上。
看到那璀璨剑光,修行者们高兴起来,虽说此刻还不能判断是哪位剑仙出现在这里,可只要是有一位剑仙来了,那楼真人便有救了。
苏宿是最熟悉顾泯的人,这位寒山掌律揉了揉下巴,有些不满说道:“小顾这混小子,是不是那些话本小说看多了,怎么每次都选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才出现。”
听着这话,玄空则是有些后怕道:“还好是来了,若是顾剑仙还不到,咱们便要损失一位天君了。”
说完之后他和苏宿相视一笑,两人各自都知道事情现在变得简单了。
洛瑶却是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仰头看向了天空。
嘴角有些笑意。
她在找寻那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
……
两位天君眼见出手都无法破碎那道剑光之后,也不再犹豫,转身便走,只是瞬间,两道身影便已经到了天幕之外。
黑袍天君稍微放松一些,率先从那个缺口踏了出去,身后的灰袍天君也紧随其后。
可只是瞬间,天幕瞬间便被撕开一条口子。
一道浩瀚无比的剑光从天而降,落下人间!
两道身影狼狈的出现,正是试图离去的两位天君。
两人眼神惊恐的看向天幕之上,脸色煞白。
直到这个时候,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此刻才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袭雪白帝袍的顾泯立于天幕之上,牵着一个小姑娘俯瞰祀山。
“来了就想走,哪里这么容易。”
年轻剑仙笑了笑,而后看向那边的楼真人,有些歉意道:“前辈见谅,有些事情耽搁了,没来得及观礼前辈破境。”
祀山的请帖第一份便是送往寒山的,掌律苏宿来了,但这位掌教却没在寒山。
楼真人微笑点头,并不多言。
顾泯这才看向那边的两位天君,神情平淡。
两位天君也是一脸惊骇。
同样是天
君境界,可此刻两人眼前的年轻剑仙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就好像是有那么一座大山压在两人的肩上,让两人都喘不过气来。
那种压迫感,已经不是一般的天君能够拥有的了。
感受着这股压迫感,两位天君脸色难看至极,眼前的年轻剑仙,他们也不是不知晓,之前才破境的时候便在那边引起了一场大战,但他们没有想到,才过了这么些时日,这位年轻剑仙便已经走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让他们都无法直视了。
如今谁敢说眼前这个年轻剑仙是才踏足这个境界?
至少也应该是踏足这个境界千年万年才有的威势才是啊。
那些剑气,光是感知到,他们便感觉自己被无数的利剑落在身躯一般。
至于在祀山的修行者们,只是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已经纷纷开口。
“见过顾剑仙!”
声音之大,云海震动。
顾泯立于天幕之上,对众人微笑致意,而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则是歪着头,有些不不可思议道:“师父,你真是剑仙啊?!”
顾泯只是看着那两位天君,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剑气涌动。
无数剑气从天地各处出现,像是一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起的风,但最后的归处,却都是在那两位天君身上。
剑气激荡,天地之间,顿时之间,到处都是剑气!
两位天君瞬间被无数剑气欺身。
顾泯却没有去看这两位天君,而是牵着自己身旁的小姑娘缓慢走下云海,看都没有看那两位天君一眼。
天地之间,剑气大作!
只是片刻,两位天君身上便已经动了数十道伤口,每一道伤口都有剑气没入其中,让他们痛苦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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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让所有人都蓦然一惊,没有人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那位顾天君,已经到了什么境界?
这或许已经是摆在所有人眼前的一个大大疑问了。
但修行者们却很高兴,在震惊之后,有好些人都笑了起来,顾泯越发强大,对于他们来说,那就越是好事,因为这座天下,还需要靠他来守护。
又过了片刻,两位天君已然重伤,气息微弱,生机渺茫。
两人在云海之中,被无数的剑气穿透身躯,此刻虽然还能凭着自己的身躯抵抗,但是却已经是强弩之末,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死去。
就在此刻,天幕之外,又有数道强大气息蓦然降临,笼罩天地。
压力极大。
修行者们纷纷抬头,神情惊骇。
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多天君出现在这里。
顾泯抬起头,看向那边天外。
无数剑气在半空溃败,眼看着便要为那两位天君打开一条通道。
看着这一幕,每个人都担忧不已。
就连楼真人都皱起眉头。
顾泯却笑了起来。
年轻剑仙仰着头,声音平静:
“想救人?也得问我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一柄飞剑出现在顾泯掌心,这位年轻剑仙松开那小姑娘的手,径直朝着上空走去,声音冷漠至极,“既然都来了,那就谁都别走,今日楼真人破境,我顾泯便以几颗天君头颅做贺礼!”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说梁照
楼真人的这场破境,险象环生,甚至差点又引发一次两界大战,但最后不知道是异域的那些天君不想和这位年轻剑仙死磕,还是说另有想法,他们只是在留下两颗天君头颅之后,便集体退去,实际上依着修行者们来看,这些天君明显还是畏惧顾泯了,害怕他打定主意要将他们留在这里。
更怕的是在暗处还有朝青秋那样的人物在等待围杀他们。
过了这些年,异域的天君们和朝青秋打的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越是和那位看似没什么特别的剑仙打交道,他们便越是胆颤心惊。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一位剑道几乎已经走到最尽头的绝世大剑仙,竟然还会有那么深沉的城府,布局如此深远,几次大战,这边天君早已经是损失惨重。
这些年战死的天君,早已经超过之前万年的总和了。
有些事情之前可以不在意,但现在却不得不在意了。
虽说观礼已经结束,但登山祀山的修行者们却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他们很想见见那位顾剑仙一眼,然后听他说些话。
不过顾泯却没有这些想法,在替楼真人将伤势稳定之后,他和苏宿洛瑶等人来到了长新观里。
林语会意,让弟子去煮了些桂花茶,而后便安静走进大殿,把院子留给了顾泯等人。
几人坐在桂花树下,颇有些感慨。
顾泯看了苏宿一眼,指了指阿七,微笑道:“这趟出门收的弟子,你下山的时候把她带回寒山,帮我教一教,我先说好,这丫头的根骨比你也差不了多少,好好教,以后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女剑仙。”
苏宿瞥了一眼阿七,啧啧笑道:“是不是女剑仙我不知道,反正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小丫头看了苏宿一眼,有些害怕。
顾泯微笑道:“别怕。”
苏宿也不客气,冲着小丫头说道:“来,叫声师叔听听。”
小丫头倒也不笨,老老实实的甜甜叫了一声师叔。
苏宿满脸笑容,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那个小闺女一般。
“上山之后,好好练剑,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你师
娘。”
顾泯这一次在祀山出现,也不过暂时停留,之后他并没有打算回寒山,而是打算去别处走走,还要去寻一个人。
安顿好小丫头之后,顾泯转头看向玄空,微笑道:“稳步前行,以后天君有望。”
玄空听着这话,倒也没有太开心,只是苦兮兮道:“再怎么前行,也追不上你了。”
苏宿哈哈大笑,这种事情他能不在意,但好似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顾泯喝了口桂花茶,满口都是香气,说道:“以你的天赋,成为天君是早晚的事情,不过修行路上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心境问题,要是心绪不宁,修行就会不稳,这才会有大问题。”
玄空微微点头,这番话听了之后,整个人心安不已。
洛瑶则是看向顾泯,她在等顾泯对她说话。
顾泯看了她一眼,一时间没有开口。
小丫头一双大眼睛在洛瑶身上不断打量,想知道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和自己师父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泯说道:“浮梦山养人,你又好看了些。”
原本还在期待的玄空和苏宿对视一眼,脸色难看,我们到底在期盼什么?
洛瑶笑着开口,“你说话真好听。”
顾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之后便开始闲聊,说起自己这一次游历三千世界的经历。
苏宿忽然问道:“御风这一次出关,距离天君境界,还有多远?”
这一次楼真人破境的时候,作为祀山掌教的御风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众人眼中,这对于众人来说,自然会想到他如今的境界到底会到哪一步?
顾泯想了想,摇头道:“不远不近,但我估计还需要数年时光。”
对于御风,他算是比较了解了,自然而然的也能猜测到些东西。
“那梁照呢?”
玄空忽然开口。
梁照这个名字,如今是一个不能轻易提及的名字,因为的确他做的事情有很多人如今都觉得很离谱。
不过既然是几人之间的私下会晤,此刻
闲聊,提起梁照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苏宿冷笑道:“那家伙,我一直觉得他是块石头。”
作为梁照的老朋友,苏宿和他打过很多次交道,对梁照,他有自己的看法。
顾泯接下来所说的,却震惊了所有人。
“他现在,大概已经踏足天君境界了,而且比楼真人更早,这一点毫无疑问。”
顾泯看着有些失神的几人,淡然道:“他从来都是一个好的修行者,一个极致的修行者,就算是天赋差一些,但也绝对会比大部分修行者走得更快了,说句不客气的,没有我在,御风也拦不住他,他超越御风是时间问题,御风当然也是个很好的修行者,但在梁照这样的人面前,他其实还是显得有些太理想化,心境差了很多。”
洛瑶蹙眉道:“难道梁照不会因为自己做的事情而后悔,然后受制,境界便停滞不前?”
“不会。”
顾泯摇头道:“这个人从来不对自己做的事情后悔,因为从一开始他所选择的便是最利于自己的路,他是个极致的利己之人,所以除去自己之外的一切他都可以放弃,也不会因此背负什么。”
洛瑶问道:“若是那些人曾经帮助过他,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为自己放弃他们?”
顾泯笑道:“早在最开始,他就会让你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不会主动要求你的帮助,你若是非要帮他,他又能如何?”
“这个人啊,就像是一片在空中的叶子,上不着天,下不见地,不需要任何人,但他却有一件心事,是我。”
顾泯说道:“所以他破境之后,肯定会找我一战的。”
洛瑶有些担心的看向顾泯。
顾泯摇摇头,“至少现在不会,他出现的时候,一定会是他最有把握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顾泯仰起头笑道:“我觉得到时候,他会以我最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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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谢宝山啊
一场相聚,缺了御风算是有些遗憾,但大抵还是不错,天亮时分,众人纷纷下山,洛瑶叫住苏宿,说是让他带着小丫头阿七去浮梦山作客,她很喜欢这个丫头,要送些东西给她。
苏宿倒是不在意,反正此刻回到寒山也不过就是教导这个丫头练剑而已,所以很快便欣然应允,至于玄空,便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山了。
顾泯看着几人下山的背影,这才转头看了一眼林语,道别之后,转身便要走。
“等一等。”
就在顾泯想要下山的当口,昨日没有出现的苏遮云姗姗来迟。
顾泯停下脚步,有些好奇的打量这个御风的亲妹妹。
苏遮云还是一如当年,像是微风一般清淡。
顾泯看着她微笑道:“苏道友还有什么话要说?”
苏遮云咬了咬嘴唇,问道:“当初那桩事情,你现在怎么想?”
顾泯一怔,这才想起当年御风曾经告诉过他的事情,不由得便有些尴尬,那桩事情他当初已经名言拒绝,原本以为苏遮云肯定也是个想得开的人,却没想到,她此刻又主动提及了,让顾泯有些意外,不过顾泯只是微笑,而后直白道:“苏道友别想那些事情了,如今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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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遮云点点头,但仍旧不放弃,问道:“那做完那些事情之后呢?”
顾泯摇头。
做完那些事情,如果自己还能活着,那自然也不会有这些想法,柳邑他亏欠很多,如果有幸活着,他将用余生去弥补之前的亏欠。
所以男女之事,他不会再去想什么了。
苏遮云笑了笑,也是淡得如风,不再多问,她让开身子,就这么转身,消散不见。
顾泯没有说话。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侧多了一个人。
一身道袍的林语有些羡慕道:“苏师姑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动情,而且还是喜欢顾剑仙。”
顾泯打趣道:“这有什么
好说的?难道我生得不够好看?”
林语苦笑道:“顾剑仙这么说起来,好似也是这个道理,不管是容貌还是修行,天底下还真没有人能够和顾剑仙你相提并论。”
“那不就得了。”
顾泯拍了拍林语肩膀,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修行这种事情,靠时间去堆,能堆出来,但是长相容貌这种事情,没办法,天生的,你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了。”
林语抽了抽嘴角,面对这位年轻剑仙,这是他第一次有想要骂娘的冲动了。
顾泯哈哈大笑,心情大好,自顾自道:“反正就是这样子了,劳碌命啊。”
话音未落,剑仙的身影已经消散。
……
……
其实早在之前返回此地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清楚了那个人会在什么地方,只是祀山这边肯定会有问题,他才耐着性子来到祀山,如今事情已经结束,顾泯反倒是不怎么着急了,在游走之时,忽然便看到东南方向有一道剑气直冲云霄,略微思量,顾泯便笑了起来。
他改变主意,递出一剑,瞬间剑气便撕裂云海,开出一条通天大道!
顾泯从云海掠过,在某处落下之时,地面有一道剑光直冲天际,迎上顾泯。
顾泯笑意不减,一招手,扯来一抹流云,以云彩作剑,一剑下压,整个半空在这里开始有无数空间破碎,大片的剑气在这里不断绞杀,而后不断崩坏,那一剑之后,剑气烟消云散,这才露出一片道路。
顾泯落下的地方,正好就是寒山。
谢宝山早就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看着顾泯,这位已经成为踏足天君境界,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天君剑仙的男人眯眼笑道:“掌教这一趟出门,又有精进,老谢真是自叹不如啊!”
顾泯也是微笑道:“老谢你这拍马屁的功夫也没落下。”
谢宝山嘿嘿一笑,倒也不反驳,只是说道:“掌教往前面走去,老谢在后面跟着,掌教走得太快,老谢
要是追不上,可就不好说自己是和掌教喝过酒的剑修了。”
“什么,你说要请我喝酒?”
顾泯瞪大眼睛,貌似有些很不可思议。
谢宝山一本正经,“掌教怎么知道我在山中藏有好酒,那可是老谢以后娶媳妇儿留着请客的。”
顾泯故作讶异,“现如今世间还有你谢大剑仙看得上的女子?”
谢宝山哈哈大笑,然后两人果真就去那边古董铺子里,拿出一坛酒,对饮起来。
胭脂铺妇人一直在这边,不过在看到顾泯和谢宝山对饮的时候,却还是没有半点想要过来搭话的意思,她只是坐在自己的铺子前面,不言不语。
顾泯喝了口酒,放下酒碗,欲言又止。
谢宝山则是淡然道:“掌教有心事,该说就说,要不然这趟出门,带老谢一起,老谢活了这么多年了,死在别处或许有些不甘心,但要是为了掌教而死,那没说的。”
顾泯皱眉道:“才踏足天君境界,要是就死在外面,你不觉得憋屈?”
谢宝山微笑道:“其实有些话,老谢一直藏在心里,跟别人没办法说,但要是掌教,我就可以说一说了。”
顾泯微笑不语,等着谢宝山开口。
“在踏足天君境界之后,老谢想的是一件事,那就是终于有资格去死了,如今是个什么局面,别人或许不清楚,但老谢很明白,这是天君之间的战争,一般的修行者,无法参与其中,掌教你肩上担子那么重,老谢不帮着挑一挑?”
谢宝山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道:“说真的,老谢这辈子还没躲在谁的身后享福过。”
顾泯摇头,喝了口酒平静道:“这些话没什么道理,我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少死人。”
说到这里,顾泯揉了揉脑袋,仰起头,微笑道:“事情做完之后,我真想和你老谢大醉一场,到时候咱们什么都别想,就喝酒,所以在这之前,老谢你上战场可以,但是却不要就这么容易就死了,因为那样的局面,我……最不想看到。”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关于庚辛剑主(一)
一场酒,喝得不算是痛快,顾泯在离开寒山前,又想起了一桩什么事情,然后便去见了梁拾遗夫妇。
这对当年的剑仙夫妇,来到彼岸之后,除去最初的时间,之后都在寒山修行,距今也有很多年了,两位剑修的剑道修为都没落下,只是相较起来,没有顾泯等人那般迅速,倒不是说他们来了这边便泯然众人而已,而是因为顾泯等人实在是太过妖孽了。
梁拾遗从竹楼里走出来,看到来人是顾泯,便笑了起来,“老子还以为你个臭小子把老子都忘记了。”
顾泯拱拱手,做足了礼数,不管怎么说,眼前的男人都曾是他的半个师父,有些礼数,不能少。
梁拾遗摆摆手,倒也不在意,就这么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说道:“老子帮不了你,你们这一个个都走得这么快,天君境界,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走完这条路。”
顾泯笑了笑,也走过来坐下,摇头道:“本就没有想着什么时候都要劳累前辈。”
“可你呢?”梁拾遗冷笑道:“就打算一个人把担子扛起来?要我说苏宿那家伙就该吊起来打,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改改自己那破脾气,好生修行,即便不是天君也是个准君了。”
顾泯说道:“没什么关系,自己能扛得起来那就扛起来了,苏宿就让他按着自己的意愿活这一辈子就好。”
梁拾遗冷哼一声,对于自己这两个不记名弟子,倒是真没什么可说的,一个不用说便什么都说了,另外一个即便是什么都说了,也算是没说。
就这样吧。
他揉了揉脑袋。
“顾小子,有句话我要告诉你,就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们不会束手待毙,死也死在出剑的路上,那是属于剑修的骄傲。”梁拾遗看着顾泯,忽然有些伤感,“像是我这样的人,曾经站在剑道鳌头,便觉得这一生自己都会是那剑道至高的存在,但走走停停,到底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所谓的至高处,哪里有那么简单?”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这类的人,其实就和无数从原本的家乡横渡而来的修行者一样,在家乡之时他们站在最高处,俯瞰整个人间,但渡过雷池之后,却会发现自己不是那等绝世天才,泯然众人这种事情,不是说说玩的。
对于梁拾遗这样的人来说,事情可以发生,他也能够接受,但不意味着他就不在意。
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就只是在这里陪着自己这半个师父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
看着顾泯离去的背影,梁拾遗沉默不语,竹楼里才有个女子缓缓走出,看着这一幕,眼中有些感受。
天地依旧广阔,但主角早已经不是他们。
……
……
离开寒山,顾泯去寻了白玉尘。
这位老丈人,来到彼岸之后便再也不见,其实顾泯不担忧他已经不在,只是觉得这位曾经的北海之主没有露面,只是因为不想被人找到,既然不愿意被人找到,他也就不去打扰对方,但此刻,他改了主意。
如今身为天君,想要在彼岸找到一个人,对于顾泯来说,真的不难,除非对面的那位老丈人,也是天君。
果然,在暮色渐浓之时,顾泯来到一座无名小镇,在一座小院前停下。
一个俊美的白发男子,此刻便坐在院中,安静的等着自己。
顾泯推门而入,看向这个几乎是消失了无数年的老丈人。
一别多年,这位北海之主,仍旧是风采依旧,他的修为没有落下,如今已经是一位归一境强者了,比梁拾遗和女子剑仙都要高。
顾泯拱了拱手,微笑道:“打扰前辈,实非我愿。”
白玉尘平静道:“来都来了,请坐。”
顾泯坐下,开门见山道:“前辈这些年不曾露面,想来也是不愿意再涉足这些事情,晚辈知晓,今日来见前辈,也不是逼着前辈出山,只是有些事情,想要拜托前辈。”
白玉尘看了顾泯一眼,猜透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是要去做一件自己都觉得能做成功的事情,所以便觉得自己若是死了,柳邑一个人孤苦伶仃,想要我去帮你看看。”
顾泯不言不语,但也是默认。
白玉尘摇头道:“你这是看轻了柳邑,你死了,她不会独活。”
顾泯皱了皱眉。
“她这一生,依着我来看,便是活的没什么意思,全然不是为自己而活,嫁给你之后,便将你视作了唯一,你活她便活,你若是死,她就死,这一点,我没胡说,事实如此,所以你不必去想身后事,你活不成了,她就死了。”
白玉尘轻声道:“真舍不得那个丫头,便不要急着死,好好活着,比你留下什么所谓的后手都要有意思。”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前辈是否愿意去寒山定居?”
白玉尘不说话,便已经是表露了自己的态度。
顾泯便不再说话了,很快起身告辞,不过仍旧是以前辈称呼,虽说如今白玉尘是他的老丈人,但这个称呼,好像是还真的喊不出来。
看着年轻人离开,白玉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很快,屋里又走出来一袭红袍,正是当年的大应太后,看着顾泯离开的背影,轻声感慨道:“这个孩子也够苦的,柳邑那丫头我也挺想她的。”
白玉尘平静道:“想她便去见她,说又有何用?”
大应太后皱眉道:“那不是你的闺女,为何你这么些年便能做到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我将那丫头嫁给了他,那个丫头若是还被人欺负,有性命之虞,那我自然要出手杀人,别的不说,先杀他,可一切都还算是不错,我又何必操心?”
白玉尘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独自走进屋子。
大应太后站在门前,想了许久,还是叹了口气。
……
……
虽说早知道或许是这样的结果,但顾泯还是叹了口气。
世上有些事情便是这样的,明知道结果,却还是想去试试。
不过既然是去做了,结果不如人意,也就不如人意罢了。
想通了这点,顾泯便不担心什么,他打开一道门户,再次返回故乡。
这些年他已经来回故乡很多次,每一次都有所得。
这一次,他还是来寻人的。
没有立即去那座皇城,顾泯先是去了如今的大楚王朝四海郡。
对待海外的蛮夷,大楚王朝的历代帝王的方针都是大同小异,到了如今,总算是将其同化,从此天下便再没有蛮夷的说法,他们本就是一家,如今回归变成一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顾泯走过如今的四海,没有什么情绪流露,他只是在南海的海岛上停留片刻,看着登上这座岛屿的修行者小心翼翼在那座如今已经荒废的雾野寺寻找些什么。
偶有所得,若是不够低调小心,事情就会让别人知晓,一旦知晓,便自然有着一番抢夺。
顾泯看过了太多类似的东西,便有些感慨,但却没有出手制止。
他一步踏出,去了北海海底。
那位枯坐的男人此刻已经不在。
空空荡荡,那已经枯朽的王座上,已经没有了那个男人的影踪。
对于这位活了无数岁月的前辈,顾泯有太多话想说想问,但如今却找不到他,这让他有些失望。
就在他想要转头离开的时候,那王座旁却响起微弱的声音,“剑仙大人……”
顾泯转身,抬手便是一道剑气,斩开束缚,一株草缓慢出现在这里,而后慢慢化作了一个青衣女子,她出现之后,有些惊恐的看向顾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才过去这么多年,便已经恐怖到了这个程度。
“氏前辈去了什么地方?”
这株草是当年在北海发现的,也是不属于此地的生灵,但却被镇压,没能离去。
女子摇头,她不知晓这些事情,但战战兢兢说道:“是你的那位先祖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一个白袍剑修……”
顾泯离开的时候,一直在想这句话意思。
而后他直接落到了皇城。
如今的大楚皇宫,依旧如初。
一袭雪白帝袍的年轻剑仙站在皇宫甬道里,因为太过匆忙甚至都忘记了遮掩身形,这也使得一座皇城的女官侍卫都发现了眼前的男人,他们纷纷跪下,口呼拜见陛下。
很快,如今的大楚皇帝很快赶来这里,要见这位大楚的开国之君。
顾泯一挥袖,斥退众人。
他走在皇城里,心绪不宁。
他在找人,也知道那人绝对会在这里和他相见,但却不知道他何时出现,这才是让他心绪不宁的地方。
走了半个时辰,顾泯忽然皱眉,摇了摇头,要见面的地方不是这里!
他猛然惊醒,而后起身,一步跨过,便到了帝陵。
果然。
一进入帝陵,顾泯便感觉到了一股玄妙的气息,似乎是某座大阵,此刻又重新运转起来了。
当年为了让这座帝陵一直存在,那位大宁皇帝打造了一座大阵,以无数活人为阵法根本,维持了帝陵千年的运转,可无数年前顾泯来到这座帝陵的时候,这座帝陵的大阵便停止了运转,只是变作了一座巨大的陵墓,可如今,这座陵墓又重新运转起来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顾泯来说,或许无足轻重,但对于百姓来说呢?
顾泯一步跨入其中,来到了曾经的照天城之前,蓦然发现那已经破碎的雄城,此刻又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这座大宁王朝的都城,名为照天城,其实便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宁启帝以此命名,又是否意味着他从来便没有想过要让上天给予他什么,反倒是要自己去照耀这片青天。
这是狂妄的,但对于宁启帝来说,似乎又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他实在是太自信了。
城门缓缓打开,顾泯仿佛透过城门便看到了千年前的大宁王朝。
一座王朝的缩影,便在他的都城之中。
踏入其中,城中无人,一片死寂。
他一直朝着前面走去,没要多久,便已经来到皇城之前,这一次他没有进去,因为宁启帝便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上,俯瞰着自己。
他们再次见面了。
两个姓顾的男人,相差千年的男人。
“朕若是想要一直做皇帝,这片大地上,不会有别的君王,千秋万世,朕会一直存在,大宁也是如此。”
宁启帝的第一句话让顾泯有些没有想到,但顾泯还是问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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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启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说道:“世间一切,都可以是不变的,也都可以是在一直变化的,朕可以一直做帝王,可这样的时间太久了,也总是会有些无趣,于是朕便想去别处看看,结果看到了一群傻子,看到傻子,如何能够忍受,于是朕在那一天开始,便在想如何改变那座天下,如今你也看到了,朕已经成功了,其实朕完全可以自己去做那些事情,无非是耗费的时间更久一些,但朕这一生,一个人做事情的时间太多了,总会有些无趣,因此在看到你的时候,才改了想法。”
“你是特别的,千年以后,朕的后人成了庚辛剑主,朕最开始也是以为是意外,但到了后来朕才明白,朕在算计整座天下,天下却也在算计朕。”
宁启帝眼神熠熠生辉,盯着顾泯,一字一句开口,有着莫大的自信,“朝青秋心中的算计,只能在剑修身上,和朕比起来,他差的太多。”
顾泯看着这位好似有些癫狂的宁启帝,忽然问道:“氏前辈和白寅前辈呢?”
宁启帝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说道:“庚辛剑主的身份,并不是一件好事。”
顾泯心头一紧,对于庚辛剑星,他如今早有些怀疑,但却总是说不准那是什么,如今宁启帝在这里开口,让顾泯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好像不远了。
“你在那些地方埋下的金人,到底是为什么?”
顾泯看向宁启帝,之前游历三千世界的时候,他看到了无数多的金人,它们被埋在了三千世界,遍布世间,这不得不让顾泯想到之前宁启帝做过的事情。
宁启帝平静道:“自然是为了你。”
紧接着他说了一番话,让顾泯觉得毛骨悚然。
“氏和白寅都死了,死在朕的手上。”
这位大宁皇帝平静看着顾泯,眼眸中没有情绪,很是漠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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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吃掉那颗星星
白寅和氏都死了?
这两位,白寅早已经是天君,氏也不会差,两位至少都是天君这样的人物。
两位天君,那是这个世间最为顶尖的战力,如今却是死了?
而且还死在宁启帝手上。
这两人,难道不都是宁启帝的朋友吗?
白寅也好,氏也好,难道不是宁启帝这一生难得的几个朋友?
可这样的人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为什么?”
顾泯很不理解,眼前的宁启帝,好似已经疯狂到了一定的地步,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了。
宁启帝平静道:“不仅是他们,还有很多人会死,这个世界,会十不存一。”
那些埋在三千世界的金人,是他的手段,而他的手段,总是那般简单而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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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这个老祖宗要做什么,但知道他每次要做的事情,都那般轰轰烈烈。
而且足以影响整个世间。
他对人心的算计,远胜于朝青秋。
说他是天地之间,最会算计的人,那一点都不为过。
“朕布了一个局,氏是主动进入其中的,至于白寅,朕在之前,已经告诉他了。”
在当初白寅和一众剑仙一起参与的那场大战之后,宁启帝找到白寅,告诉他以后或许会将他拖入一个局里,到时候,希望白寅不要怪他。
当时他说的那个局,便是如今这个局。
“氏和这方世界有着极大的牵连,他不真正的身死道消,这个局无法继续进行,至于白寅,他不是死在朕手里,但却是朕将他往死局里推去的。”
宁启帝淡漠道:“所以说他们死在朕手里,便一点都没错。”
顾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宁启帝微笑道:“你的那些疑问,不妨都问出来,关于你的,关于朕的。”
顾泯沉默片刻,皱眉道:“你的局是什么?”
宁启帝摇摇头,平静道:“这是我们此生的最后一次交谈
,为什么要一上来便要问这个最无趣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宁启帝不准备等顾泯去问别的问题,自顾自说道:“很多年前一群人建立了彼岸,连接了三千世界,但为何两边的时间流逝变得很不稳定,并没有固定的比照,不是因为有哪个修行者的手段,而是天地法则使然,当初建立一个世界,你当真以为就那些修行者的修为就能够弄出来?无非是钻了天地空子罢了,弄出来这些东西,很不完善,时间畸形,便是有力的证据。”
“生在这天地之间,想要战胜天地,这真是可笑的想法。”
宁启帝看向顾泯,平静道:“即便是到了天君,面对天地,仍旧无力。”
顾泯沉默不语,对于时间的猜想他有过很多,却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庚辛剑主,最适合练剑的体质,但为什么是庚辛剑主便是最适合练剑的体质?”
宁启帝忽然抛出一个问题,等着顾泯回答。
顾泯作为庚辛剑主,作为这些年来,走得最远的庚辛剑主,想来是最有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人,可他听着宁启帝开口,却还是有些茫然,他虽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想了很多年,却还是没有什么答案。
庚辛剑主到底为什么不凡,是因为有那颗庚辛剑星的缘故吗?
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又是什么东西?若是说世间所有剑修都有,为何像是李扶摇他们这样的剑修没有?
宁启帝笑了笑,平静说道:“我可以告诉你,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只有这片土地上的剑修才有,那颗庚辛剑星也只会在这片土地的剑修中选择宿主。”
“宿主吗?”
顾泯有些恍惚失神。
宁启帝说道:“想来你自己也有感觉了,每一次朝着庚辛剑星借剑,便好似离着它更近了一步,联系便更紧要了。”
顾泯抬起头,满眼都是疑惑,自己的感知他从未告诉过旁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祖宗却是知晓。
“我一直觉得它,并不是死物,但若是一个剑修,那该是如何恐怖的剑修?”
顾泯有些失神,这样的判断,他脑海里一直存在,但却没有告诉过任
何人。
“再有一个问题,庚辛剑主不止一个,理论上被选中成为庚辛剑主的剑修自身资质都不差,为何没有一个能够走到你如今所处的天君境界?”
宁启帝在城墙上踱步,只是每一句话,都能在顾泯心中惊起惊天波澜。
宁启帝平静道:“这个问题你想过,却没有答案。”
历代庚辛剑主,哪怕有一个是平庸之辈吗?他们若是平庸之辈,便不可能力压同代,但既然是惊才绝艳之人,那当他们离开故乡前往彼岸之后,为什么又会死得莫名其妙?
他们的死,到底是什么?
“他们的死,自然也是因为那颗庚辛剑星。”
宁启帝说道:“既然给予了你们力量,自然也能随时收回,甚至于在某一刻也能让你们去死。”
“可它的目的是什么?”顾泯盯着宁启帝,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这种事情你应该去问它,为什么来问朕?”
宁启帝从城墙上落下,来到城下,然后身后的皇城大门缓缓打开,顾泯跟着走了进去。
这千年前后这片土地上最为伟大的帝王,此刻一前一后,走在千年前的那座都城里。
顾泯说道:“我找不到它在什么地方,而我……也有些畏惧它。”
宁启帝笑了,摇头道:“为什么要畏惧一颗星星,你不觉得有些可笑?”
一颗星星,那不是一颗寻常的星星。
顾泯说道:“它存在的时间到底有多久?”
“再了不起,那也只是颗星星。”
宁启帝做了总结,平静道:“它想吃掉你,你也可以吃掉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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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这章本来该叫关于庚辛啥(二)的,但我想到一个更好的章节名。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和它下一局
那颗在天上的庚辛剑星,或许会是整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它的存在超越了天君境界,是天君之上的产物,强大无比,顾泯这样的天君,借剑一次,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斩杀同境的天君,足以说明那颗剑星的不凡和特别之处。
但它到底因何存在,这却不得而知。
宁启帝看着顾泯,平静重复了之前的话,“它是想吃了你的,但你也可以吃了它。”
这话骤一听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仔细琢磨,便能感受到里面的大恐怖。
那颗星星,原来是真的可以吃人的。
顾泯说道:“前后因果,我很想知道。”
宁启帝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说道:“朕也想知道,只是天地之间,难道真是每件事朕都知晓?它存在的时间太过久远,现如今世上没有别的东西比它存在的更久远,所以它身上的秘密,也注定不会有人知晓。”
说到这里,宁启帝停顿了片刻,说道:“不知道它为何存在,前后因果也不知道,但不妨碍将它从高空里拉下来,把它吃掉。”
顾泯皱眉,问道:“你这些日子,便是在谋划这个?”
宁启帝终于来到那座大殿前,走入那广场之上,这位千年前的大宁皇帝,肩上突然多了一抹金光,而后金光舒展,化作金丝,而后更是化作一条金色的小龙,在他的肩膀上停顿片刻,而后便落入了他的白袍中。
一条五爪金龙出现在那白袍上。
若隐若现。
原来他身上一直以来便穿着一件帝袍,只是龙在肩上,而不是衣袍之上。
如今龙归来,帝袍便显现出来。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这件雪白帝袍,当初为了自己师姐,急着离去,一身雪白帝袍穿到如今,几乎都要忘记了。
南楚的帝袍和大宁的帝袍大同小异,都是尚白。
“你可知道,我大宁皇族,为何以白为尊?”宁启帝在穿上这身雪白帝袍之后,便少了好几分书卷气,多了好些帝王威严。
这才是那个千年前一统世间,无敌于世的帝王。
顾泯平静道:“白,玉也。”
君子如玉,洁白无瑕。
南楚的祖训是历代帝王要像是君子一样,恪守其节。
但实际上这祖训是来自于当年的大宁王朝,而制定祖训的人,其实就是宁启皇帝。
当年大宁天下初定,便在朝堂议政,对于帝袍颜色,他选了白色,不是因为那些所谓的说法,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个样子。
一代帝王,以喜好来做事,听起来好像是不可思议,但却是真的。
宁启帝微笑道:“有时候,不过是说些废话,便会有人去无端猜测,最后引发一桩大事。”
顾泯说道:“所以历代帝王少言,不应露出喜好。”
宁启帝摇了摇头,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事情,而是将话题扯了回来,轻声道:“朝青秋很多年前便布下了一个局,落在的是人身上,朕也在算计他,但后来才发现,他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那朕就没有必要再去做了,依着他的手段,最后应当没什么问题,无非是多死几个人还是少死几个人的事情,既然人不用朕去算了,那朕总要做些什么事情吧。”
听他的意思,好似那一直困扰着这些修行者数千年,上万年的问题,也不是什么问题。
“那颗星星既然在那么多年便开始布局,最后落到你的身上,那朕就和它斗一斗,看看它是否能功成。”
宁启帝笑了笑,拾阶而上,缓慢坚定,这一刻,他好像是回到了当年第一次穿上这件雪白帝袍,走在大殿之前的台阶上,当时整个大宁的文臣武将都在他身后,那会儿他是整个世间的帝王,觉得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顾泯站在下方,迟迟没有往前走去。
如今的广场上空空荡荡,没有所谓的文武百官,但却好似整个天下又都在此处。
“跟上。”
宁启帝在前面说道。
顾泯摇了摇头。
宁启帝转过身来,问道:“朕走过的路,难道不够传奇?”
无数年前一统世间,成为千古一帝,而后越过雷池去到彼岸,两次离去,留下了无数传说,在他的算计下,彼岸换天,如今他又在算计那颗天上的星星,这些事情,即便是其中一件,落在某个人身上,都已经是传奇,可这些事情,却全部都是宁启帝一人为之。
顾泯说道:“我不愿循着你的路走。”
宁启帝微笑道:“你这些年走过的路,不是朕给你指向的?”
顾泯摇头道:“我所走的路,是我去选的,和你无关。”
“你所谓算透人心,是以什么为根据?从心而动,与你算计何干?”顾泯看向宁启帝,目光灼灼,如今的他已经是天君,不管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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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还是手段,都和眼前的宁启帝差不多,没有任何缺陷。
宁启帝看着顾泯,说道:“可若是朕要布局将你杀死,你觉得你能逃得过?”
顾泯平静道:“拳头大,什么都可以砸碎。”
宁启帝仰头笑了起来,声音很大,很快便传了出去,只是很可惜,在这里的人,除去顾泯之外,没有旁人。
“在寒山的时候,朕让你别去救那个女子,你不听,如今朕让你跟着,你也不愿意,这是你的想法,朕不觉得是对的。”宁启帝的眼中多了几分怒意,这位布局无数年的强大帝王,此刻看向顾泯,平静道:“朕这一生,算尽了一切,你却是一个例外。”
顾泯说道:“你所想也不一定是对的。”
听着这话,宁启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自顾自说道:“你和天上那颗星星的联系,朕想了很久,都没法子将它斩断。”
庚辛剑星的来历并无人清楚,但它的恐怖之处,相信所有人都知晓了。
只需借着庚辛剑星的剑气,便能轻易斩杀同境之敌,顾泯之前多次身处险境,便是庚辛剑星一直在搭救他。
“你虽然不是朕想要看到的样子,但朕却真的很想看看那颗星星被你吃掉是什么光景。”
宁启帝看了一眼顾泯,然后踏入了那座大殿里。
顾泯沉默了片刻,也朝着上面走去,没过多久,也来到了这里。
一座大殿,映入眼帘的便是左右各自盘坐着一个人。
正是在宁启帝口中已经死去的氏和白寅。
两人一左一右,双眼紧闭。
氏身上有着一道青光缓慢弥漫而出,覆盖整座大殿,而白寅身上则是一条细长白线,直冲天际。
这是无比诡异的局面。
宁启帝平静道:“你和白寅所修剑道,有共通之处,朕便需要他,至于氏,他存在于这个世间太久,和此地早已经无法分割,他不得不死。”
他轻描淡写的便决定了两位天君的生死,让人觉得恐怖到了极致。
“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顾泯看着眼前的宁启帝,只觉得浑身上下遍布寒意。
宁启帝看着顾泯,淡然道:“朕的棋子,却也成了旁人的棋子,朕不接受,既然不接受,那朕只能和它下一局棋,如今你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朕只想赢了它。”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不想输
宁启帝这一生,从来不曾受制于过谁,他想要做的事情,自然也是必须要去做到的。
如今他既然生出了要和天上那颗星星一较高下的想法,那毫无疑问,是谁都拦不下的,顾泯深知这一点,很快便开口问道:“你埋下那些金人,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虽说他已经将那些金人带走,如今几乎全部销毁,但他还是心中没底,因为眼前的宁启帝,过去的那些年里发生的事情,早已经证明过了,他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留下任何纰漏。
“当年朕收缴天下之兵,铸造十二金人,为得是天下气运尽数落在朕身上,以此不用离开此地,便成就金阙之上的境界,所以朕布局千年,但你的出现,让朕改变了想法,所以朕送了一座天下给你,当然,你的表现也值得这座天下。”
宁启帝看着眼前的后人,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有些事情朕不能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便只能让你去做了,所以你这一生,朕推着你走,一步一步,都是朕要走的路,你不管如何做,如何认为,你要做的那些事情,的确便是朕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你说你跳出了朕的棋盘?朕不觉得是这样。”
“但朕还是没有彻底看透你,一个女子在你心中的分量竟然如此之重,愿舍生命,了不起,朕虽然觉得你很愚蠢,但也不得不佩服你。”
宁启帝说道:“后来朕才想明白,朕想要看到的是一个处处都和朕一样的,可若是处处都和朕一样,便是第二个朕,那又有什么意思?”
当初的那群皇子里,其实和他相似的人不少,可他还是喜欢不起来,顾泯和他不一样,但他却对这个年轻人有着别样的想法,有些事情,哪里是三言两语之间便说得清楚的?
“所以到了如今,你还是觉得朕给你的一切布置,只要你觉得不好,那就不要?”
宁启帝抛出了这么个问题,等着顾泯去回答。
顾泯看着宁启帝,说道:“若舍天下,为一人之私,那便不要。”
“倘若只有舍了天下,才能之后更好的护着这天下呢?”
宁启帝微笑道:“若是换做朕,会选后者的。”
顾泯摇摇头,“天下何辜,没有谁一定得为谁活着而必须去死的道理。”
宁启帝笑了笑,对这个答案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他只是缓慢走到前面的龙椅上缓缓坐下,平静道:“朕在三千世界落下金人,是将三千世界的约莫一半生灵和你联系起来,氏与此地息息相关,他若不死,你也无法彻底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至于白寅,他和剑道和你想通,又是天君,我只需要他为你争取一瞬光阴,用以蒙蔽天机。”
“那颗星星太厉害了,朕之前说你可以吞掉它,但朕却真的帮不了太多,朕能帮你的,是斩断你和它的联系,让它无法吞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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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宁启帝说自己没办法,其实也是试探的话,到了这会儿,这位千古一帝开始说起自己这一生,最后的一个大局。
在过去的那些年,他和人斗,无人能斗得过他,便觉有些无趣,在得知了星星的事情后,他便选择要和那颗星星斗一场。
于是他想了很多年,做了很多事情,才布下这最后的局。
两位天君,氏和白寅都是其中的关键。
而最关键的,还有他。
“朕觉得这个世间太无趣了,所以不想再看了。”宁启帝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句话,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做了总结。
顾泯却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手段已经布下,但你若是要拿这么大的代价来做这些事情,我不会同意的。”
宁启帝平静道:“你还想和朕战一场?”
顾泯抬起头,眼神坚定,“如果这样能让你改变想法的话,那便战一场。”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光芒。
宁启帝一挥袖,帝王之威尽显。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管别的,倒是只会选最简单的办法。”
宁启帝有些感慨,到了如今,他其实没有什么太多想法的,可此时此刻,眼前的年轻人,却是让他多出来几分好奇。
“既然如此,那便再战一场。”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一步踏出,天地之间,猛然开始有连绵不断的雷声响起。
而后上空云海翻腾,有一条条白色的苍龙在云海里翻腾,十分可怕。
宁启帝身形骤然消散,再度出现的时候,却是已经到了外面的广场上,这位千年前的一代绝世帝王,此刻负手而立,十分淡然。
顾泯看了一眼大殿里的光景,走了出去,烛游便出现在了手里。
这柄柢山至宝,此刻颤鸣不已,激动异常。
从顾泯还是个普通修行者开始,它便一直陪着顾泯,一直走到了如今。
顾泯站在大殿前,看向广场的宁启帝,没有说话,只是挥出一剑。
一道雪白剑光,只是在瞬间便在天地之间出现,骤然落向云海,片刻之后,云海直接被撕碎,数条白色苍龙深处锋利的龙爪抓向那道剑光,结果自然也就是被剑光搅碎,龙鳞纷飞!
顾泯一剑功成,并未在原地停留太久,而是瞬间到了宁启帝身前,手中烛游,还是轻描淡写的一样的挥下。
只是瞬间,这周遭的空间便瞬间破碎,将宁启帝困了起来。
那些代表着剑道至高处的剑气,此刻不断的游离,将这里彻底封锁,不让宁启帝有任何逃离的可能。
宁启帝面无表情,只是坦然走入剑气之中,而后便消失了。
等到他而后出现的时候,浑身上下,便到处都是剑气。
他微微一动,剑气纷纷掉落,便好似落了一场雨。
顾泯看了他一眼,再度出剑。
……
……
顾泯早早就已经证明了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赋,不管有没有庚辛剑主的身份,他依旧会是站在剑道巅峰上的人物之一,而宁启帝的修道天赋也从来都不差,过去的那么些年里,他虽说一直布局,但修行不曾落下,要不然也不会踏足天君境界。
当年在顾泯离开故乡之前,两人在金阙境里有过一场大战,顾泯战胜了宁启帝,而如今两人都已经站到了修行境界的最高处,再度交手,谁会赢?
“妇人之仁,即便牺牲这个世间绝大部分的人,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为了这个世界而死,死得其所!”
宁启帝的声音不断响起,仿佛九天之上的玄雷,不断落下,也是落在顾泯的心中。
顾泯面无表情,不断出剑,同时也给出自己的回答,“不可能,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做出让人牺牲的事情来。”
宁启帝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便挣脱不了你自己的命运,你会被它吃掉,一切努力,都已经白费,历史告诉我们,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承诺,自己要去做那个掌握权柄的人,这样才是你应当做的事情。”
身前无人
,才是最该做的事情。
身前无人,自己便是那人,一切都在自己心意,世间才会真正的稳定。
顾泯平静道:“这个道理我知道,但要走到这一步,我会自己去做,而不是通过牺牲旁人。”
他的声音很冷,像是九天之上最为寒冷的风。
两人不断交手,手段频出。
走过三千世界的顾泯强大无比,他如今恐怕在剑修之中,也是佼佼者。
宁启帝始终淡然,并无半点的意外。
自己看重的那个年轻人,本来就该这么强。
宫殿在摇晃,大地在破碎,一道道宫墙,此刻都在轰然倒塌。
那座本就该在历史的尘埃里的照天城,如今就要再度化作历史的尘埃。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去,谁又能够幸免呢?
宁启帝这样的人,早就是史书里的人物了。
没要多久,两人身前,便不存在任何建筑了,在两人身侧,唯一还屹立的建筑,便是那座大殿。
宁启帝身上多了很多伤口,一道道剑伤,染透了他的帝袍。
这位当初无敌于世的一代雄主,如今在这自己的后人面前,终于是已经挺不住了,他再也不是那个环顾四周,无人敢发声的帝王了。
鲜血顺着帝袍流淌,滴落在地面。
顾泯的帝袍上也有许多缺口,但他却没有多重的伤势。
在这场大战里,他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身前的宁启帝,根本不再是他的敌手,他是旧时代的余晖,照耀不了新时代的人间。
宁启帝的眼中,满是怅然。
这样的结果虽然一直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也还是忍不住感慨。
“朕其实还是老了。”
宁启帝的脸上,老态遮掩不住。
他足以说得上是一个时代的天才,当他立于那个时代的时候,他便是最无敌的, 可是他这种一个时代的天才,却终究敌不过顾泯这样的万世天才。
唯一值得藉慰的大概就是,这个能够击败他的年轻人呢,也姓顾。
他们体内流着相同的鲜血。
血脉是一脉相承的。
顾泯提着剑,没有再继续出剑,只是皱了皱眉,“若是你要我死,我到底能不能活?”
虽说此刻在两人之战中,他已经将对面的宁启帝彻底碾压,但是有些事情他还是清楚的,那就是对方从来最为擅长的,都不是修行,而是算计。
他若是铁了心要算计自己,那么自己也会落入他的局中。
“那样又有什么意思?朕早就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天子无情,宁启帝这样的皇帝,更是如此。
他的一切亲人朋友,早已经成为了历史,再也不见。
那种孤寂,想来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所谓长生,要忍受永恒的孤独,那其实也没多少人能够接受。
那些鲜血从宁启帝的帝袍里一点点滴落,滚入废墟之中,而后染红了一片。
这位千古一帝,缓缓落了下去,就站在废墟之中,缓慢的走了几步,然后便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顾泯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事情?”
宁启帝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往前走去,走到了那座大殿之前。
这才转身来看着顾泯,平静道:“朕曾经俯瞰世间,世间一切,在朕眼里,都没有什么意思,那日看到你在帝陵里,朕不知道为何,便动了心思,你我两人,相隔千年,血脉相传,其实不必说得那么疏远,就说是父子,又有何不可。”
“你不一样,你真不一样,朕真的觉得你是不一样的,朕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对你生出那一抹恻隐之心。”
当初若不是那一抹恻隐之心,只怕是顾泯早就死在了他的手中,也是,当初李乡作为他的亲儿子,也是说杀便杀了。
“后来朕想清楚了,你还是像朕的,不过却不像已经成为了皇帝的朕,而是没有坐上龙椅之前的朕,于是朕便想看看,当你坐上那张龙椅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结果,还是这般,你还是没有半点改变,于是朕又想看看,你若是成了仙朝之主,又会怎么办,但你还是那般。”
宁启帝感慨道:“世上为何会有人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依旧不变的?”
太阳每天升起,而后又从西边落下,这是亘古不变的事情。
可除去这些之外,又有什么不会变,尤其是人,为何不会变?
顾泯沉默,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便什么也不说。
他一直往前走,坚守本心,其实他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宁启帝说道:“朕能算计人心,想看看你为何不变,所以给你拿出来那么多东西,让你选,让你去走,但谁能想到,你还是这般。”
这是顾泯特殊的地方,也是宁启帝这些年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
顾泯像是一株莲花,静静生在水中,不管如何变化,他还是那般,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宁启帝叹了口气,平静道:“朕当然知道,你不会选择去牺牲那无数生灵,这个局一开始,朕就知道会失败。”
他一生布局不知道多少,从未有过什么局是他一开始布置的时候就知道要失败的,这个是例外,也是唯一。
“但朕还是布下了这个局,不管你如何选,朕都要把这个局做好。”
宁启帝感慨了一句,招手,大殿门瞬间打开,一道道青色的光芒和那些白色的气息瞬间涌出,在这里萦绕,天地之间,此刻骤然大暗,即便是顾泯,也在顷刻间看不清了周遭的景象。
等到他再度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却是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那片星海之间。
无数颗剑星在这里闪烁发光,熠熠生辉。
在无数的剑星之中,那颗雪白的剑星便显得尤为夺目,璀璨无比。
环视四周,剑星璀璨,无与伦比。
宁启帝出现在星河之间,闲庭信步走过,来到那颗璀璨的庚辛剑星之前,伸手指了指,平静道:“朕只有今日在这个局里胜它一次,以后你才能胜它第二次。”
不得不承认,宁启帝无法将那颗星星彻底毁去,即便是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但有一道天堑,是过不去的。
但他过不去,不代表着眼前的年轻人过不去。
他相信等到不久的将来,眼前的年轻人,肯定是能够将那颗星星彻底战胜,而且毁去。
如今,他只需要自己帮他一把。
“朕花了无数年,走了很多地方,看了比你看得还多的修行典籍,甚至还去思考了人族的起源,终于还是得到一个结果,那就是这天地之间,最有力量的,除
去这天地法则之外,便是人。”
“一个人很弱小,但无数个人便显得强大,所以朕才会在那些地方埋下这些金人。”
宁启帝一招手,天地之间,一道道金光从大地上涌出,而后悬停半空,渐渐形成无数个小金人。
这些金人的样子,和顾泯之前在三千世界找到的那些金人一模一样。
顾泯说道:“我找到那些金人,是你故意为之。”
到了这个时候,顾泯想明白了,原来自己即便是毁去那些金人,也在宁启帝的意料之中。
宁启帝笑了笑,看着这无数悬停半空的小金人,笑了起来,“朕说过,朕对人心的把握,不是你能想清楚的。”
顾泯沉默。
兜兜转转,还是在他的局里。
宁启帝看了顾泯一眼,很快便笑道:“所以朕即便如今已经赢不了你,你也赢不了朕。”
顾泯不说话,只是烛游又开始嗡嗡颤鸣,提着这柄飞剑,他一步踏出,一条细细的剑气长线在这里斩开天地!
面对自己眼前空间的不断塌陷,宁启帝只是摆了摆手。
空间瞬间稳定下来。
“朕虽然拦不下你的剑,但是却能维持片刻,可也就是这片刻,就已经足够了。”
宁启帝问道:“事到如今,你又能怎么办?”
顾泯不断出剑,天地之间的剑气越来越盛,无数剑意在这里横冲直撞,几乎要把这里的空间彻底斩碎。
那是恐怖非凡的事情。
宁启帝微笑道:“有时候拳头很大,但也不见得什么事情都能做成,就好比太阳即便是再耀眼,天地之间,也总有他照不到的阴暗地方。”
顾泯不说话,只是体内剑气不断涌出,自己的气息也不断在这里攀升。
他一剑剑挥出,这里的那些星辰沾染剑气,便一颗颗被斩开,变得黯淡,随后坠落。
“那颗剑星在什么地方,只有你知道,朕看不到它,也永远不可能找到它。”
这个地方自然不是那片真正的星海,宁启帝自己是知道的,构造出这片天地,不过是为了之后的事情罢了。
“顾泯,你告诉朕,这个局,你还能怎么做?!”
宁启帝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盯着顾泯,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顾泯忽然停下了出剑,他抬头看着宁启帝,只是沉默了半刻,便开口道:“如果我改变不了这些事情,那我可以选择去死,你所有的手段,最后落在我身上,我改变不了,但生死却是我自己能够掌控的。”
宁启帝漠然道:“倘若那三千世界的生灵已经为你而死,你还要去死?”
顾泯平静道:“当初在祀山,楼真人不知道我还活着,只当我已经死了,但仍旧是选择了去寻求内心的正义。”
楼真人的选择,出乎本心,没有别的想法。
有时候外物太多,会影响很多事情,但刨开这些外物,坚守本心,就显得那么难得了。
“这倒是很愚蠢的决定,但朕倒是相信你能做出来。”宁启帝摇了摇头,感慨颇多。
赌徒最怕的是什么,不是输红眼了的对方,而是根本不和你讲道理,上来便选择掀桌子的家伙。
你要赌那么多,可以,但和我无关,我就是把你拉下赌桌,那就够了。
就是有这个想法,才会让一切变得那么简单。
不过有这个勇气的人绝对不会太多,但眼前的顾泯真的有。
宁启帝说道:“朕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朝着那颗雪白的剑星而去。
天地之间,氏忽然出现,这位在北海海底枯坐无数年的男人出现在了这里。
而后顾泯眼前,便出现了一幕幕画面,那是无数年前的他们在抵抗外来的修行者。
其中便有氏。
“前辈……”
顾泯有些失神的喃喃道。
氏转头看了一眼顾泯,笑道:“我守护了那片土地很多年,其实早就有些厌烦了,如今交给你,我很放心。”
他笑着,是真的很开心。
枯坐在海底那么多年,对于谁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忍受无尽的枯寂,太痛苦了。
他朝着天空走去,很快便化作了一片青光,而后顾泯忽觉心头多了些什么,他皱起眉头,却是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宁启帝神色肃穆,拱手道:“道兄慢走。”
这个世上能让宁启帝真心实意叫一声道兄的,只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氏消散在天地之间,再无踪影。
顾泯皱眉道:“停下!”
宁启帝不理会他,只是很快白寅的身影便出现了,这位自称是万古第一剑修的剑仙,和顾泯的渊源很深,如今也深陷其中,不得自在。
他没说话,只是深深看着宁启帝,眼中情绪复杂。
宁启帝平静道:“在朕看来,世间无朕之友,况且朕之前已经给你道过歉了。”
说完这句话,宁启帝大袖一挥,便直接将白寅的身影打碎,根本不留情面。
那些白色的气息涌入天地,很快便径直朝着高空而去。
天地之间,忽然变得一片孤寂。
宁启帝看向顾泯,问道:“事情都已经到这里了,你又想怎么选呢?”
一切几乎已经是定局。
顾泯不说话。
氏也好,白寅也好,早已经成了定局。
他举起剑。
宁启帝摇了摇头,“没有所谓的三千生灵了。”
他平静道:“朕知道你会怎么做,所以那些东西没了。”
顾泯有些茫然。
宁启帝缓缓道:“朕还是没算错的,你会这么选,朕早就已经知晓了。”
“氏是心甘情愿去死的,他不死,这桩事便办不成,白寅虽然有怨气,但他欠朕人情,所以必须得还,但光有这两人,若是你不愿意接受朕的做法,也无用。”
宁启帝吐出一口浊气。
“换做别人,哪里有这么麻烦?”
宁启帝淡然道:“既然你不愿意那些人为你而死,那朕便来做那些人吧。”
“朕活了那么多年,早已经倦了,如今这局棋,朕已经落子,也已经看到了结果……朕送你最后的礼物,便是这个了,顾泯……你我血脉相连,可曾真心实意将朕当做过长辈?罢了,朕又何曾需要别人的看法?朕这一生,自有公论,无须任何人……”
“朕不曾输过,所以最后这一局棋,你也莫让朕输了……”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等你很久了
梁照来到陈天君的疆域之后,并没着急离开,这北边的苦寒之地,对于很多人来说,根本不愿意多待,但是梁照却不在意,好像这位剑仙很喜欢北边的风景,和陈天君每日论道,修为比之前要高出不少。
在顾泯往前走的时候,梁照也在往前走着。
在陈天君的清修之地,如今梁照和陈天君对坐下来,有人在为他们煮茶。
是陈默。
茶香弥漫,让人心旷神怡。
陈天君说道:“我听闻那位名为朝青秋的绝世剑仙,手段颇多,一般人根本无法比拟。”
梁照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那位朝剑仙,他并没有接触过,所以这一切,他也不太清楚。
陈天君感慨道:“好几次的布局,他已经几乎重创我中天大陆大半的天君,他不过几个帮手,便能够做到这一步,真的很了不起。”
梁照点点头,这一点,他并不否定,虽然不知道朝青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作为剑修来说,他很佩服对方的剑道修为,对他布局这种事情,反倒是不太在意,“有朝一日若是能一见,或许便是一桩幸事。”
陈天君点头笑道:“的确如此,这样的奇男子,见过一面,想来便要真的觉得对方不凡,不过也难免不会觉得自惭形秽。”
“和你相争的那个年轻剑仙,好似也是万古难见的人物,我有个问题,很想知道,你若是不想回答我,可以不回答。”
陈天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微微一笑,笑容清淡。
梁照说道:“请说。”
陈默看了一眼梁照。
“在你心里,你做的这些事情,和他相比较,孰轻孰重?”
这句话算是问的比较直白了,是问梁照你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情,是不是只是为了打败顾泯而去做的。
梁照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想法如何不重要,但结果是那个结果,便有何不可?”
陈天君摇头道:“你可以不在意这些东西,但我必须在意,所以我必须要得到这个答案。”
两个人对视一眼,梁照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然后才说道:“之前这般想过,如今只能说有五五之分。”
陈天君沉声道:“梁照,你我商谈之事,若是没有这所谓的五五之分,现在我便要让你自己离去的,但既然有这五五之说,那便可以真正谈下去了。”
这是陈天君这些日子第一次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没有半点的犹豫,斩钉截铁,很是坚定。
梁照笑了笑,没有说话。
“默儿,你先下去。”
陈天君看了一眼陈默,平静道:“有些事情,你还没到知道的时候。”
他说的不是陈默的身份,只是她的境界。
有些事情境界不够,就根本没有可能去参与进去。
陈默也明白,因此只是站起来,看了梁照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很快,在这里便只是剩下两人了。
梁照忽然抬起头。
一抹剑意,突兀的出现在这边。
而后是两道身影前后出现在这里,一道身影是一身雪白,另外一道,则是青衫。
陈天君站起身来,拱手行
礼道:“朝剑仙,李剑仙。”
梁照一怔,这才明白,那位雪白身影便是那位朝剑仙,至于李扶摇,他之前见过,虽说只有一面之缘。
朝青秋点点头,随即便坐了下来。
李扶摇在一旁跟着坐下,两人没有急着开口。
梁照主动开口道:“见过两位前辈。”
朝青秋看了这位黑衣年轻人一眼,这才开口说道:“你在这边做的事情,我们都知晓了。”
李扶摇也点头道:“其实你做的这些事情,我们这些年也在做。”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个道理,不是梁照一个人知晓,早在这之前,他们就都知晓了。
所以这些年里,不管是李扶摇还是朝青秋,都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不过他们的手段肯定是要比梁照更高,更为隐秘。
梁照皱眉道:“两位剑仙布局深远,除去陈天君之外,还有多少人是两位剑仙的同道之人?”
他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自然很快便猜到了很多事情,如今开口,也只是想要自己得到一个答案。
李扶摇看了一眼朝青秋,漫不经心道:“也不多,差不多七八位。”
朝青秋平静道:“都是为了这个世界而做些什么。”
梁照沉默了。
朝青秋看向梁照,平静道:“努力了很多年,如今其实差不多了,应该是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梁照没来由的叹了口气,而后轻声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到了这一刻,即便是他梁照,也不可能不去做些什么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便是这个道理。
李扶摇拍了拍这年轻人的肩膀,微笑道:“能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不过我也不会出剑斩了你。”
梁照挑了挑眉,正要说话,李扶摇便补充道:“别着急说话,你的剑留着去给那位姓顾的小子,别想着来对我。”
朝青秋看向陈天君,轻声微笑道:“可以了。”
陈天君点点头,沉默片刻,才轻声问道:“朝剑仙,事情当真能如此解决?”
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不再小心谨慎。
朝青秋淡然道:“人在我局中,那便不管他再如何厉害,都要死,至于人之外的事情,我有一个朋友已经去做了,那不该我操心。”
朋友?
这世间能被朝青秋当作朋友的人能有多少?
也就那么几个人罢了。
李扶摇感慨道:“真是没想到,三个姓顾的,都他他娘的……这么了不起!”
朝青秋微微一笑,平静道:“若是我所料不错,此刻那位顾宁,已经死了。”
李扶摇一怔,“为何?”
朝青秋平静道:“他什么都能算透,在布局上,甚至都还要强过我,他不想死,只怕是我也杀不了他,不过既然他主动求死,那谁都救不了他。”
李扶摇皱眉道:“是因为那个年轻人?”
朝青秋点点头,笑了起来,“一个顾字,三种写法,前面两种便已经极为不易了,谁能想到呢,这两种写法之后的第三种写法,竟然才是最了不起的,可偏偏那样的年轻人,又是他最欣赏的,所以舍了自己的道身,去落
在那个年轻人身上,好似也理所当然了。”
梁照一直沉默,听到这里的时候,却不由得皱起眉头。
李扶摇拍了拍脑门,轻声说道:“所以都是为了那颗星星。”
朝青秋点头道:“那颗星星存在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想要把它吃掉,哪里来的这么容易。”
……
……
星星熄灭了,那座巨城也不在了,甚至于白寅和氏也都看不到了,宁启帝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一切变得如此陌生。
顾泯站在一片废墟里,仰头看着天幕,沉默不语。
最后的最后,宁启帝说让他不要输。
在那句话之后,他便感觉到了身上骤然一轻,那种感觉好像是很多年前第一次开始修行的时候,身上的那些杂质被彻底排出去之后的感觉,而这一次,他是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有一条什么线,彻底在这里断开了。
和那颗璀璨的剑星之间的联系,断了。
顾泯尝试着去看看那颗星星,发现即便自己再如何收敛心神,也无法进入那片属于剑修的星海了。
自己找不到那颗庚辛剑星了。
它肯定还存在,但是却和他没有半点联系了。
他无法再借它的剑了。
但顾泯没有半点的伤心,他只是缓慢的朝着前面走去,身形骤然消失,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大楚的皇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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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座皇城上空,顾泯揉了揉脸颊。
而后他朝着远去走去,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久之后,顾泯回到了寒山。
谢宝山等人在山下等着他。
顾泯缓步上山,平静道:“我要闭关,若无大事,都不要来打扰我。”
苏宿有些失神,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有开口。
谢宝山问道:“掌教可否告知些什么?”
顾泯看了谢宝山一眼,摇头道:“我感觉最后的大战便要来了,等不了多久了,要早做准备。”
如今的彼岸,满打满算只有三位天君,在迎接最后的大战之时,自然而然还有些虚妄。
谢宝山停下脚步,看着顾泯背影,神情复杂。
身后的那些人,也是如此,看着这一幕,有些失神。
顾泯的背影看着很是寂寥。
苏宿在这一刻才后悔起来,如果自己好好修行,那么到了此刻,是不是能够帮顾泯一把?
可是好像是一切都晚了。
……
……
来到山洞之中,顾泯盘坐下来,神情复杂,此时此刻,他是复杂的,是有些纠结的。
顾宁的死亡,以及死亡之前透露出来的消息,让他很担忧。
他煮了一壶桂花茶。
水还没有开的时候,山洞门口,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那边。
一位白袍剑仙,静静立在那个地方。
顾泯认出了他的身份,有些失神道:“朝剑仙?”
朝青秋转过身来,看向这位年轻剑仙,平静道:“我等你很久了。”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时间长河
顾泯一时间有些恍惚失神,眼前的朝青秋,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如今这个样子,却真的是第一次。
很多年前,朝青秋便一直在说他在等一个人,很多人也猜到了他要的等的那个人就是顾泯,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顾泯成为了天君,他没有出现,顾泯在那边一人鏖战无数天君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到了现如今,朝青秋才真正来到了他的面前。
两位剑仙此刻相对而立,朝青秋主动开口道:“不请我喝口茶?”
顾泯笑了笑,于是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对坐,看着面前的铁壶。
水翻滚起来,白雾弥漫。
“很多年前,我经常和一个人一起喝茶。”
朝青秋平静道:“现在,他已经死了。”
顾泯看过那本话本小说,知道那里面的故事,知道那个人叫做青天君,这位剑仙当年没有什么朋友,这位青天君算是他寥寥无几的几个朋友之一。
顾泯忽然有个问题,问道:“我曾看过那本书,上面记载的有很多你们的故事。”
朝青秋点头道:“既然一切都有来去的办法,若是有人写了我们的故事,将它带到你所在的地方,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顾泯点点头,虽然还想问问做这件事的那个人是谁,但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好似没什么重要的。
朝青秋说道:“那本书其实我也看过,你对我怎么看?”
“很苦。”
顾泯看着朝青秋说道:“为剑士一脉撑起那么多年,而后又为整个人间而活,真的很累,怪不得书里你曾说倦了人间。”
朝青秋点头笑道:“人这一生,最多百年,修士却要更久,动辄便是数百上千年,我做了那么久的事情,自然疲倦,只是我倦了人间,却不厌人间,如今事情快要做完了,倒也没有什么怅然若失的感觉,只是想着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过,觉得很有意思。”
顾泯看向朝青秋,有些不解。
“腌鸭蛋是一个很不错的事情,我很喜欢。”
朝青秋平静道:“我腌鸭蛋的手艺很不错。”
顾泯苦笑。
“顾宁死了,我知道。”
朝青秋说道:“他布局的手段比我更高,但他却是自己寻死的,他不是厌了人间,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不过你们这些做过皇帝的,大多都有一个毛病,就是知道自己错了,却绝不可能认错,挺着不说。”
顾泯感慨道:“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我认知里的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朝青秋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我看了很多年,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那颗星星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的便是天地法则,但它好似经历了很多年过后,从一个无情的法则变成了一个有思考能力的东西,也就是说,他诞生了灵智。”
一颗星星生出了灵智。
这是多么离谱的说法。
但是顾泯不觉得离谱,反倒是觉得朝青秋说得对。
顾泯说道:“所以很多年后,便有了庚辛剑主。”
朝青秋微笑道:“它足够强大,所以即便想要变成人,也得需要一副足够强大的躯体承载。”
顾泯点点头,大概明白了。
朝青秋说道:“前面那么多所谓的庚辛剑主死去,是他们不符合
要求,而你越发强大,它便越发高兴,因为你们之间的联系,能够让它在最后的关头吃了你。”
这一点顾宁看出来了,所以他花费了很大的气力,斩断了顾泯和那颗星星的联系。
“你们之间断了联系,它会察觉到,然后会来找你,因为你已经是他认定的那个人,所以他不会放弃的。”
朝青秋看着顾泯,微笑道:“所以你之后需要做的事情便是活下去。”
活下去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不被对方吃下去。
顾泯沉默片刻,问道:“那如今这些事情呢?”
异域沉默了那么久,怎么看都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最后的大战,几乎就是一触即发。
朝青秋看向顾泯,微笑道:“我说了,我在等你。”
顾泯挑了挑眉。
朝青秋说道:“什么都准备好了,打完这一仗,我便要去吃鸭蛋了。”
……
……
朝青秋来得很突然,走得也是如此。
他离开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的好光景。
李扶摇站在山巅,看着朝青秋远去,默默相送。
在他身后,两个女子并肩而立,不言不语。
开了天幕离开的朝青秋越过了那片星辰之间,这位剑仙走得很快,快到了剑光都追不上的地步。
一直跟着他的两位天君在某处停下,发现失去了朝青秋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有些意外,他们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跟丢了。
就在两人想要折返身形返回的时候,朝青秋出现在了他们身前,他看着两人,没有什么表情。
两位天君便已经是如临大敌,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里顿时迸发出了一道道剑光,最后撕裂了云海。
朝青秋从容离去。
他走过了很多地方,整个人在无尽的时间长河里前行而后又消散。
最后他出现在了一片虚无之间。
越过一大片无尽的空间,来到了一片陆地上。
这里曾经是人间的妖土。
当年武帝将其带着漂流,便再也让人寻不到。
如今朝青秋找到了这个地方。
武帝一点都不意外,他在这里等着朝青秋。
两人见面,没有说话。
……
……
顾泯很快便起身了。
原本他准备在山洞里闭关,只是才过了数年,他便觉得自己有所得,要出去游历一番。
如今的世间,还是没有诞生第四位天君,但不管是楼真人还是谢宝山,此刻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两人在天君境界里,走了很远很远。
而后他去了祀山。
御风破关而出,他踏足了准君境界,如今也算是十分强大。
看到顾泯之后,御风笑道:“看起来这一次是怎么都没办法追上你了。”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其实没那么糟糕,到了这个境界,便有可能是一步踏出便成为天君。”
御风点点头,问道:“你如今要去什么地方?”
顾泯摇摇头。
他不是不想回答他,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如今要去什么地方。
他很快告别御风,独自一人上路。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片星辰之间,而后坐在那之间,开始参悟时间法则。
天地之间,最为重要的两大法则便是时间和空间法则。
修行者的神通,也就是这两大法则最为可怕,当初李扶摇能够开辟一个世界,便是参悟了一定的空间法则,而朝青秋能够游历人间七百年,则是明白了时间法则。
但两人都没有将两大法则彻底融会贯通。
至于顾泯,这些年一直钻研剑道,这两大法则,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涉猎,如今走到了天君境界,他才想起了这样的事情,开始往这两个法则里去钻研,他最开始研究的便是时间法则。
这是因为彼岸和此岸的时间流逝一直都是他的一个极大疑惑。
如今好好去想,想要得到答案。
坐在这星辰之间,大道气息不断在这里盘旋,顾泯一心研习,全然不知道外界之事。
不久之后,有修行者横渡雷池来到这里,看到盘坐的顾泯,感受到他身上四周的大道气息,都震惊了。
他们认为眼前的顾泯是仙人,是真正的长生者。
因此很多人在这里等着,想要等到顾泯醒来,向他询问长生之道。
有些人更是意图不轨,想要靠近顾泯,却被他身边的大道气韵顿时搅碎,成为了飞灰。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震惊了,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害怕有什么事情落在他们的头上。
顾泯陷入了忘我之中,根本不知道周遭的事情,那些修行者有些在这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顾泯醒来,于是便纷纷离去,有些人一直坚持,想要知道长生之法。
修行者换了一批又一批。
顾泯始终没有睁开双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个小和尚从这里远处走了过来。
他生得很好看,像是个瓷娃娃,但其实他已经数百岁了,能够保持这个容貌也是因为修行的道法缘故,来到这里之后,他鬼使神差的走向顾泯,竟然没有被那些大道气息搅碎,他成功的来到顾泯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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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伸出了手指。
落在顾泯的眉心。
顾泯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这个小和尚。
小和尚微笑道:“见过仙人。”
顾泯摇摇头,平静道:“我不是仙人。”
小和尚也摇头,“你便是小僧眼中的仙人。”
顾泯没有反驳,和眼前的小和尚论起了道。
两人说了很久,其余在这里的修行者也听了很久。
最后小和尚走了,他的脚下生出一朵朵的莲花,惊讶了在场的所有人。
顾泯也站起身,要踏入别的地方。
修行者们在这里跪求顾泯告诉长生之法,顾泯摇头,“世上本无长生者,好生修行便是。”
说完这句话,他骤然消失。
参悟时间法则,他已经有所得。
于是他一步踏入了时间长河里。
——
我的新书《武夫》已经在纵横上线了。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星星落地
很多年前,顾泯第一次进入那座帝陵的时候,曾经在石壁上看到过大宁王朝的历史,从诸国之间崛起,最后一统天下。
但那始终都是假的,如今他迈入时间长河之中,自然而然便能够看到那些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他沿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一路前行,只是很快便又停下,一步踏入了河水中。
那是一座皇城,就在南方的郢都里,一身雪白的南楚仁宗皇帝正和自己的皇后走在皇城之中,脚步缓慢,身后只有女官跟随。
一身雪白帝袍的顾泯悄然的出现在宫墙上,看着这两人,眼中满是笑意,只是笑着笑着,便有两行热泪,不停滚出,怎么都止不住。
那位在整个南楚历史上都以宽仁闻名的皇帝陛下忽然转身,然后便看到了那个站在宫墙上的年轻男子,而后皇后也跟着转身,两人看向那个一袭雪白帝袍的年轻男子,没有半点惊慌,反倒是眼中有些笑意。
仁宗皇帝微笑,不发一言。
皇后张了张口,倒是吐出两个字,只是微不可闻。
顾泯满脸泪水,然后飘落宫墙,只是默默跪下,认真行礼。
仁宗皇帝携手皇后转身,继续朝着远处走去。
走了很远之后,皇后才轻声问道:“陛下,是阿泯吗?”
仁宗皇帝点头,感慨道:“这天底下,除了朕的阿泯,还有谁能生得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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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轻声问道:“可阿泯还这么小,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仁宗皇帝摇摇头,他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也隐约能明白一些东西,只是这会儿他不愿意去说,如果是因为见到了什么不同,便改变什么想法,那不是他应该做的。
“臣妾只希望阿泯能够安安稳稳过一生。”
仁宗皇帝笑着点头,“放心吧,阿泯不仅能安安稳稳过这一生,他还定然会是这个世间难得的好皇帝,南楚不够,天下也不够……”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前面远处已经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朝着这边跑过来了,张牙舞爪的,看着甚是可爱。
皇后满脸宠爱,蹲下之后,便张开双臂。
仁宗皇帝则是转身,对那个生得好看的年轻男子,轻轻说道:“去吧。”
……
……
顾泯重新上岸,继续朝着时间长河的上游而去。
很快他便走了数百年。
等到再次踏入河中的时候,他只看到那座柢山已经凋零,门内剑修早已经不多,这座昔年的天下第一剑宗,随着大宁王朝的衰败,也跟着衰败,直到这一天,有一个年轻皇子从大宁王朝的都城走出,来到了这座柢山。
他开始在这里练剑,而后便成了金阙,于是他开始杀人,杀得人多了,他便成了世人口中的杀胚。
但他浑然不在意,因为他的剑每次挥出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错。
杀的人再多,都有理由。
那一天,他血战一昼夜,等到天明的时候,他就坐在一座孤峰上等着看日出,顾泯来到他的身边,和他坐在一起。
晚云真人转过看了这个穿着雪白帝袍的年轻男子一眼,说道:“照天城来的?”
顾泯摇摇头,“很远以后。”
晚云真人点点头,轻声道:“是所谓的跨过时间长河吧?”
顾泯有些吃惊,但还是点点头。
晚云真人说道:“我能看出你身上有皇族血脉,对了,你在时间长河的下游,碰到过我没有?”
顾泯点头道:“碰到过,但好像你已经记不起这桩事情了。”
他想要在这里思考这种事情,但晚云真人却挥手打断道:“没什么好想的,他是他,我是我,即便因为某些原因让我们见面这件事会被抹去,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顾泯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我的剑怎么样?”
晚云真人拿出烛游,此刻的烛游,还不是那个样子。
“以后它是我的。”
顾泯微笑说道。
晚云真人点点头,感慨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柢山便还在,多好。”
“柢山还在,大宁没了,但又有了大楚,大楚有一天也会没有的。”
顾泯平静道:“世间一切,本就没有所谓的定数,孜孜以求,没有结果,反倒徒劳。”
晚云真人微笑道:“所以不必想太多。”
顾泯起身,就要离去。
晚云真人忽然说道:“不过有些事情,自己要去做,便要将它全部做完,后面的事情是如何倒是不用想,可如今怎么可能不去想?”
顾泯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就此离去。
而后顾泯一路前行,没有再如何停留,只是最后来到了大宁王朝的那座皇城,看着那位千年前的千古一帝。
宁启帝也看着他,两人有过一场对话,宁启帝平静道:“朕这一生,仍旧会按着朕的想法去活,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和朕又有什么关系?”
这场谈话的内容很少,宁启帝不愿意去做改变,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的结果。
顾泯这才发现,即便能够越过时间长河,自己能做的,也很有限。
因为有很多人,即便知道了未来的不同,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去改变。
顾泯有些茫然,于是只能一直朝着时间长河走去。
他想要看看那最上游是什么地方。
在宁国之前,在更之前,在那传说中的上古莽荒时代又是什么存在。
很快,他便看到了氏,他们那一代的人族,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和异域的修行者有过大战,艰难取胜之后,那些异域修行者退走,他们这里的修行者纷纷远去,建立彼岸。
而氏则是落下北海海底,在那里默默守护这个世界。
顾泯继续向前,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是真正的上古时代,人族还不会修行,在天地之间,他们不是那些野兽的对手,他们只会简单的制造工具,还没有语言的诞生。
但是一个雷雨天气,有狂风暴雨落下,耀眼的雷电劈下,将一棵大树从中劈开,所有人都害怕到了极点,可偏偏有个人,从山洞里冲了出来,来到了那棵树下,开始认真去看那被雷电劈出的痕迹。
他好像是看入了迷,一连很多天。
终于有一天,他抬手的时候,掌心也有了些雷电。
那是道法。
所有人族都惊讶起来,那是对于未知的恐惧,但同样也有些兴奋,因为这个样子,便让他们拥有了对付那些猛兽的能力。
顾泯沉默,只是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自己能不能在时间长河里看到这个世界的起源?
顾泯带着这个问题,一直前行。
但没走多久,便发现自己的每一步,都变得很艰难,越是往前走,便越是难受,到了后面,就更是寸步难行了。
冥冥之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阻止着他。
即便他已经达到了天君境界,此刻也是如此。
这让顾泯不得不停下。
他走入时间长河里,来到一片平原,周围荒无人烟。
一晃眼,便已经到了夜晚。
夜空中却没明月,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有星辰闪烁,头顶出现一片星海。
一颗雪白的星星,出现在最中央,也在他的头顶。
顾泯仰起头,那颗星星便落了下来。
速度很快。
如同一条雪白长线,骤然落下。
等到那道雪白长线坠落到人间之后,白光汇聚,变成人形。
一个通体都是雪白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浑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是白的。
除去白之外,没有任何的颜色。
顾泯甚至都分不清楚他的性别是男是女。
但他好似明白了一点。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颗星星。
那颗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星星。
——
差不多就是十章完本了,番外在公众号上发布,做一个补充。
第一千零二十章 空间
“我还没有去找你,你为什么就来了?”
顾泯看着那颗雪白的星星,很平静的开口。
自从知道那颗星星的想法之后,顾泯所想的,是等很多事情处理完了之后,便去找到它,去找到那片星海,然后再去和它做个了断,但他却没有想到,原来他就这样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而来,最后却落在了自己的身前,这事情当真是有些好笑。
那个人看着他,开口说道:“我有些等不及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情绪,却不是漠然,反倒是像是天地万物本来该有的样子,让人听了,只觉得有些理应如此。
“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会等不及?”
顾泯很认真的看着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是无数年,无数年,你都等过来了,最后你却告诉我,你等不及了,这实在是让我觉得有些意外。”
那颗星星说道:“如果我们之间的联系没有被人斩断,我或许还能等一些日子,可是你既然已经开始做这些事情了,那我为什么还要等?”
他很认真的说道:“你会越来越强大,你看到了时间,然后是空间,再然后,便是再往前走,我不知道你能走多远,不知道你还有多久能够看到我,但我想着,那一天肯定会很快到来,我有些害怕。”
他不是人,却还是有了人的情绪,这是很多年前诞生灵智以来没有的,但后来的那些日子里,他渐渐不一样了,他和无数的庚辛剑主有过联系,那些联系让它变得有了情绪,知晓了很多事情。
“之前那么多事情你都没有害怕,如今为什么会这样?”
顾泯看着他,好像是有些疑惑。
那颗星星说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感觉到了你的不同,知晓了你和他们的不同,我自然害怕。”
顾泯哦了一声,然后没有急着说话。
“你准备什么时候被我吃掉?”
那颗星星开口询问顾泯,声音很轻,像是山间的风,像是水里的鱼……
顾泯皱眉道:“可你到底是什么呢?”
庚辛剑星,那片星海里的最为特殊之物,它的存在,一直都不仅仅是一颗星星而已。
可它到底是什么呢?
顾泯很疑惑。
那颗星星想来也很疑惑。
所以它陷入了沉思。
……
……
它想了很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想要知道这个答案,等会儿再来吃你。”
说完这句话,它便化作一道光,回到了天上。
星海散去,剑星也不存在了。
夜空里的月亮还是没有出现。
顾泯坐在原地,仰头看了看天,然后开始沿着时间长河回去,这一次他走得极为顺畅,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好像是想要看看有些从前没有看过的风景,于是便选择跳入那条河水中,任由河水冲刷。
有一天,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奇妙的地方,这个地方好像不在三千世界里,而在一个他从来都没有去过的世界。
他看着周围的一切,觉得有些奇怪,但更多的则是有些高兴。
他看到了一座凉亭。
凉亭下这会儿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轻。
顾泯朝着他们走过去。
等到了近处,那女子看向顾泯,有些赞叹的说道:“你生得可真好看。”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女子叹气道:“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我们是被一个人困进来的,那个人没读过什么书,不讲什么道理,所以就做了这么一个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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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皱眉,不太明白女子说的是什么。
那个男子反倒是说道:“师姐,当初可是你自愿进来的,这会儿怎么骂起他了?”
女子见自己说话被人打断,有些生气的说道:“我只是在这里呆太久太久了,我有些闷了,而且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过得那么好,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看?”
男子叹气,拿起腰间的书卷,轻声说道:“可惜先生早已经故去,要不然他肯定能够给我一个答案的。”
女子皱了皱眉,看着顾泯,忽然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是这里的人吧?”
顾泯点头,但还是有些疑惑。
女子说道:“你既然能够进来,肯定就能够出去的,是不是?”
顾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感知了周遭,发现这个地方的确拦不住他。
于是他又点了点头,“没问题。”
女子兴奋起来,看向身边的男子,说道:“师弟,那我们来写一本书,然后让他带出去。”
那个女子皱眉问道:“写什么?”
顾泯也有些好奇。
女子笑眯眯道:“我们就写一个关于他的故事,把所有人都写进去。”
男子点点头,有些不开心说道:“师姐,这么多年了,你都还没有把他忘记。”
女子嘟着嘴,只问道:“你写不写。”
男子不情不愿的点头,问道:“那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
女子想了想,说道:“就从白鱼镇开始,他在那里碰到了青槐,然后见到陈嵊,开始练剑,这个开头我觉得很好,反正我很喜欢。”
“那个……我想打断一下。”
顾泯有些奇怪的看向女子,然后试探问道:“你们要写的是李扶摇的故事?”
女子瞪大眼睛,“你也知道他?”
顾泯点点头。
女子急忙问道:“那你见过他没有,他现在怎么样了?”
顾泯说道:“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很了不起的剑仙,很了不起的那种。”
女子问道:“那青槐姑娘呢?活了吗?那位道种呢?”
“他们在一起,不过好像不那么融洽。”
顾泯讲起如今的故事,青槐也好还是叶笙歌也好,那些他知道的,全部都讲出来了。
女子啧啧笑道:“我就说嘛,他肯定没那么大本事,能让两个女子平安无事的相处,他肯定遭了很多罪受!”
男子也是附和道:“是嘛,我早就说过,只要一个女子即可,男子要是喜欢过多的女子,这是不行的事情。”
顾泯问道:“你们不写了吗?”
女子想了想,摇头道:“当然要写,还要请你把我们写的故事带出去给他们看看。”
说完这句话,两人就不再搭理顾泯,而是趴在桌子上,开始写起那些故事,两人写的很快,因为那都是他们看见过的事情,虽然是故事,但却不见得只是故事,所以两人很快便已经写了很多很多,纸张在这里飘扬飞舞,顾泯伸手去拿下一张,发现上面的故事自己读过,而且描绘的一字不差。
这会儿他才明白了,原来自己很多年前看的那本书,就是在这里读来的。
是他们写的。
他觉得有些奇妙,有些感慨,便更想知道这是哪里。
于是他开口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不过是行走在时间长河里,哪里会想到自己要来到这个地方,来到这个地方也就算了,结果却还是一个未知的地方。
“你都认识他了,居然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头也不抬,她正在奋笔疾书,此刻正写到了关键时刻,是朝青秋在白鱼镇一剑斩开叶圣的镇妖碗。
“你看完我写的故事,你肯定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顾泯皱了皱眉,猜想道:“这是不是最后李剑仙建立的那个世界?”
女子猛然抬头,然后有些不悦的说道:“原来他都告诉你了,那你来问什么,是觉得逗我好玩吗?”
顾泯笑了起来。
原来这是一个空间,而且还是一个人为的空间。
于是他坐了下来,盘坐在此,开始认真的感悟空间的力量。
时间之后,便是空间。
这是在天地本源的至理。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岁月如刀
当初李扶摇在离开人间之前,便已经参悟了一些空间至理,因此能借助人间的帮助,构建出了一方世界,因为那个时候要求并不高,所以那方世界在构建之后,也达到了应有的效果,再之后,他远去人间,但在空间方面的造诣却越发的高了起来,凭借一道剑气,甚至能够制造一座囚笼,让人困在其中,不得而出。
而相对来说,顾泯一心修行,到了如今依旧是没有怎么涉猎别的方面,但如今他已经隐隐觉得若是再不在空间和时间上下功夫,那么最后和那颗星星的战斗,就肯定会输。
所以他开始在这方世界参悟起空间,他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只是这一闭眼,他便沉浸其中,期间根本不知晓时间流逝,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座凉亭还在,但男子女子却早已经没了踪迹。
他站起身,去凉亭下拿起那本书,随手翻动,发现原来当真和自己多年前所看的那本书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而后他又在桌上看到那对男女留下的名字。
顾缘和宋沛。
这便是两人的名字了。
这两人的名字当然也在书中,因为他们也是书中人,而且还是有些重要的人物。
一位读书种子,另外一位则是当年那位学宫掌教苏夜的弟子。
在那本书的最后,这两人的确是从人间离开,进入了李扶摇所建造的世界里。
当时的李扶摇已经是整座人间的最强之一,他不愿意再看到山下百姓再被山上的修士欺辱,故而才有此举动,建立一个世界,让那些想要修行的修士还可以在那个世界里继续修行,而在人间,因为有那世界的缘故,修士的头上便有了一层阻碍。
这样一来,等过了些年之后,世间的修士便都不能被称为修士了,他们被叫做武夫,因为再也没有能够开天辟地动辄一剑破开山岳那样的人物出现了。
直到有一位叫做叶长亭的剑仙横空出世,年纪轻轻便到了当时能修行的最高处,而等到了最高处之后,那位剑仙便想着一件事,那便是要看看那座天门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另外一个故事的最后,他问剑天门,一剑而开,最后硬生生将世间武夫的修为再拔高一些。
七百年前的李扶摇为了山上山下不再两厌,故而留下这么些东西,七百年之后的叶长亭却为了世间武夫修行,选择剑开天门。
两人之间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各自的立场不同,所处的时代不同,所以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顾泯很快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于是他带着那本书转身而去,再次踏入时间长河里。
这一次,他来到了那个故事发生的地方——人间。
他先去了那座被称为剑山的剑士圣地。
看到了那位观主上山,三个剑士出剑相拦。
一步踏出,时间流逝,等到顾泯再睁眼时,便已经到了白鱼镇,剑士们和儒道两教的大战。
再之后,朝青秋在洛阳城以剑问天,倦了人间。
那一场大战死了不少人。
再之后他登上了那座满是桃花的山。
看到了那个白裙女子一步走出,满天桃花纷飞,她就此沧海,成为了了不起的修士。
顾泯笑了笑,和那本书中的人物相遇,最早的便是这位道种了。
收回心神,他再往北方而去,在那片妖土,见到了一袭黑色帝袍的武帝,提着刀面对那条如同山岳一般的老龙。
那条老龙所来的地方,便是异域。
他带给了人间的妖族修行,被他们尊为妖祖,但是很多年后,他又想要发动大战,借此开了天幕回去。
武帝站了出来,这位六千年前不过是一只普通狼妖,却能成为沧海的妖族帝王,在修行的时候暴毙而死,那位妖后以凤凰涅槃,搭上肚子里的妖帝亲子将妖帝血脉强行转化,故而在六千年后,武帝已经成为了世间难得一见强大人物。
和那头老龙一战的时候,几乎并无有太多落在下风的地方。
顾泯在这里仔细观摩这场大战,虽然两人当时的境界还不够高,但是却还是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东西。
那一场大战,或许是沧海境界里最为精彩的大战。
当然在那个时候,人间最强的两人是武帝和朝青秋,但这两人始终没有过交手。
所以这场大战便只能成为了沧海境界的绝唱。
大战结束之后,顾泯走在妖土,也看到了那条仙舟,看到了那个韩天君。
又是一场大战。
最后顾泯跟着妖土漂流而去。
武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位一袭黑色帝袍的高大男人,看着同样身材修长的,但一身白色帝袍的顾泯。
顾泯说道:“这个故事很有趣。”
武帝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即便是境界此刻还不够高,但多年的身居高位,让他的气态并不是一般修士可以比较的。
顾泯问道:“妖土远去,人族和妖族便再无冲突,只是你这片土地又会飘到什么地方去?在什么地方而停呢?”
武帝平静道:“天地之大,总有容身之所,没什么好担心的,朕既答应了她要是守好这片土地,那么不管到了什么地方,皆可。”
顾泯说道:“你知不知道,即便自己再强大,也永远无法最强大。”
武帝平静道:“当朕提起刀的时候,便不会败。”
顾泯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了,这些大人物,几乎都无比自信,不会因为任何话语而动摇心神,或许这才是他们成为大人物的缘由。
顾泯说道:“再见了。”
武帝回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顾泯笑了笑,说道:“希望有朝一
日,真能如此。”
他身影消散,然后继续朝着时间长河的上游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尝试空间的搭建,等到来到时间长河的上游之时,顾泯的空间造诣便已经不低了,他不断伸手,一道道奇妙的光粒从他的指间迸发出来,然后落在天地之间。
顾泯很满意,这是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空间的法则,对于他来说,如今算是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在彻底在这里搞清楚空间的布置之后,顾泯觉得是时候回去了。
于是他伸手拉开一道天幕,走了进去。
归去。
来时路不是这里,但归去的路却是在脚下。
他就这般走着。
而后便穿过了那片星辰,在最大的那颗星辰上,看到了坐在那里的那颗星星。
看到顾泯之后,那颗星星仰起头,有些疑惑道:“我到底是什么呢?”
顾泯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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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星星摇着头,喃喃自语,“我到底是什么呢?”
顾泯擦身而过,来到彼岸。
只是一入彼岸,他便皱了皱眉。
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一趟离去,竟然已经花了百年之久。
这百年间,彼岸没有发生太多事情。
不过安静修行罢了,异域没有进犯,好似一切太平。
顾泯回到寒山,如今的寒山,掌教之位空悬,苏宿已经来到准君的地步,虽然比顾泯要足足晚了一百多年,但是却已经说得上天才了。
而且由此可见在顾泯离去之后,苏宿便已经真的开始潜心修剑了。
他有如此成就,理所应当。
“御风呢?”
寒山的事情顾泯知晓,所以他张口便是在询问那位御风的事情。
走之前,御风已经是准君,正在闭关冲击天君境界。
苏宿看着顾泯,有些惋惜道:“还在闭关。”
“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泯觉察到苏宿言语中的沮丧,觉得事情可能不太简单。
苏宿叹气道:“御风之前在闭关的时候出了岔子,苏遮云为了救他,护住他的大道修行,死去了。”
顾泯皱眉,脸色不太好看。
“苏遮云和御风一母同胞,又是天生相通,御风在修行中出了大问题,只有她能帮他。”
苏宿叹了口气,苏遮云本身也是天才,如果不出这档子事情,只怕是要不了多久,她也能够成为了不起的人物,踏足天君是有希望的,可惜却因为这桩事却陨落了,这真的是很可惜的事情。
“她的墓在什么地方?”
顾泯说道:“我想去看看。”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累了
苏遮云的墓在祀山脚下的湖畔,她临死之前曾有遗言,说是在山中太多岁月,死后便不想要在山中了,她要在山下湖畔,看看这世间。
而且她不想要任何人去吊唁,即便是自己的长兄御风也不可,唯独只有顾泯,她说如果他愿意,请他来看看我。
苏遮云的想法祀山知晓,但其实并没有将其传出,因为祀山并不想要用这些事情来困扰顾泯,不过当顾泯主动来到祀山脚下的时候,他们还是遣人来告诉了顾泯。
御风此刻便在墓前。
顾泯看向这位那么多年前便已经是天骄的男子,眼里有些感怀,御风一头白发,如今已经渐成枯败,他本已经踏足准君境界,而且尚在年轻,几乎本不该这样的,他应当是血气充沛,而不该有这样的老态。
如今御风这个样子,是有心魔。
顾泯开口道:“她死是想要你生,你如今这般,她不就白白死了?”
顾泯来到苏遮云的墓前,摸了摸墓碑,想起那个特别的女子,这才恍然,原来距离上次和她相见,大概也是百年时光了。
御风说道:“她本知道,我这一生不需任何旁人为我而死,她是我的妹妹,我身为长兄,本就该护着她的,可是为什么,却要她为我而死?”
御风的眼中满是痛苦之色,对于这桩事情,他根本无法释怀,那是自己的妹妹,是自己从小看着长起来的人,身为她的长兄,他本来就该是这一辈子护着他周全的。
顾泯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苏遮云这一死,即便是救回来了御风的命,但很有可能让御风就此颓废下去,让他止步准君,这一辈子都无法成为天君。
那个心结,解不开。
顾泯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最后只是拍了拍御风的肩膀,轻声道:“有时候仔细想想,她这么做,是希望你如何,便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独自离去,上了祀山。
楼真人此刻正在长新观里的桂花树下喝茶。
见到顾泯,楼真人微笑道:“顾剑仙又有精进,真是我等之福。”
顾泯摇摇头,不愿意客套,开门见山道:“我走过了时间长河,亦参悟了空间之理,但却还是看不到天君的尽头在何处。”
楼真人苦笑道:“若是这么容易,这世上的修士,又为何会一直孜孜以求,直到如今?”
顾泯摇了摇头,问起这百年的变化,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楼真人其实在处理彼岸的事情。
不过这百年的确没有什么大的事情,楼真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说起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其余的事情,都是不值一提。
顾泯问道:“异域当真没什么动作?”
楼真人摇头,平静道:“这些日子异域一直都很安静,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顾泯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他起身离开,楼真人追问道:“大战是否在即?”
一起诶都太平静了,天地之间的安静,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楼真人有些担忧这些事情。
顾泯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战自然在即。
不过他却不知晓敌人是谁。
可这也不是什么好担心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只要找到朝青秋,便能够知晓。
返回寒山,顾泯见到了此刻正在寒山的朝青秋。
这位白袍剑仙,此刻正在和李扶摇对弈。
两人对视一眼,便纷纷转头。
顾泯问道:“两位剑仙,可有准备?”
李扶摇看了眼前的这年轻人一眼,揉了揉脸,朝青秋才缓缓说道:“最后这场大战,轮不上你,你有你的事情要做。”
顾泯皱眉,有些不解,他如今的境界只怕已经不比朝青秋等人差。
李扶摇笑眯眯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自己去想,别来这里看着我。”
顾泯无奈,忽然想起一桩事情,说起自己在时间长河里看到的那些事情。
李扶摇有些失神,那些故人,已经很多年不见了,如今顾泯提及,他这才是想起了,有些失神。
“那女子叫做顾缘,是学宫的读书种子,是我的朋友。”
李扶摇感慨道:“其实那桩事情我是后来才知晓的,叶长亭找的人,就是我。”
朝青秋笑着说道:“当初我问过他,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谁,但如今来看,的确是有结果了。”
顾泯说道:“倘若我在时间长河的上游做出一些大事,足以影响时间,那么时间长河的下游,难道不会因为这个而改变?”
朝青秋想了想,摇头道:“时间长河能够逆流而上,我们也能做很多东西,但好像你不管在上游做些什么,水依然会这么流着,去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顾泯恍惚,不太明白其中的奥秘。
朝青秋平静说道:“天地之间,自有些什么东西在阻止改变,一切都有规则,或许你也有朝一日能够改变,但绝对不是现在。”
顾泯了然,点了点头,算是清楚一些了。
“你要和那颗星星交手,其实即便是参悟了时间和空间,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它已经存在了无数万年,这些手段都是它最擅长的,你用它擅长的去和它战,怎么看都很蠢。”
朝青秋指了指李扶摇,忽然道:“要不然你把这小子的两个媳妇儿带着一起,我保证,到时候这家伙杀起人来,他的剑比你还快。”
李扶摇瞪大眼睛,骂道:“朝剑仙,你他娘的!”
朝青秋微微一笑,这是他难得开的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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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笑起来,如同朝青秋所说,如今这几位站在高处的剑修,各有千秋,心中都会有某一点,等到了那一点,自然便举世无敌。
其实光是这些剑仙,和异域的那场大战,已经几乎没有什么问题了。
“白前辈如何了?”
李扶摇看了一眼朝青秋,这才缓缓说道:“柳巷游历世间百年,只怕马上就要踏足那个境界了,白知寒身为剑胚,早已经踏足那个境界了,如今此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归来,但就白知寒一人来说,等再给些时间磨砺剑意,只怕是连朝剑仙都要捂着屁股跑。”
朝青秋哈哈大笑。
不过却也没有反驳。
世间一切剑修,只论天资和适合练剑一说,白知寒独占鳌头,即便是顾泯,也有不及。
这位剑胚,从最开始到现在,差的都只有时间。
三人聊了很久。
夕阳西下的时候,朝青秋缓缓站起来,笑着说道:“我要回家一趟,那棵柳树下相聚。”
说完这句话,他身形消散,便再也不见。
李扶摇双手放在脑后,一脸满不在意。
不远处,两个女子已经出现。
顾泯悄然离去。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
两个女子在远处并肩而立,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扶摇笑道:“打架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是剑仙哎!”
……
……
顾泯去见了柳邑。
一别百年,柳邑如今的已经有些老态,那双眼睛里,也没有了当初的明亮,顾泯牵起她的手,微笑道:“好像用不了多久了,到时候我们便到处去走走,之后无数年,我都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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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邑摇了摇头,轻声道:“一天也好,无数年也好,只要是你就好。”
顾泯在山洞里坐下,开始给柳邑说起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这一路上,他走走停停,不知道见过了多少人,经历了多少事情,如今全部都在说给柳邑听。
柳邑忽然问道:“如今大楚,是哪个?”
如今的大楚皇帝,已经不是他们的儿子,甚至也都不是了孙子。
不过如今的大楚依然强盛。
顾泯轻轻笑道:“不管是谁,只要把国家治理得好,能让百姓安居乐业,那就没什么问题。”
柳邑点着头,对此表示很赞同。
月光落下,顾泯靠在柳邑的怀中,这个男人此刻变得有些疲倦,他伸出手,喃喃道:“我真的有些累了。”
做了那么多事情,到了如今,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的事情了。
当然累了。
“没事,累了便歇歇吧。”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剑仙皆至
芦苇荡旁,静静有一间小屋子。
有个时隔多年仍旧是风华正茂的女子,此刻赤着脚从芦苇荡走出,提着一篮野鸭蛋,微风吹起,芦苇荡随即层层荡起,女子穿着最普通的布衣,没有转头,只是风吹得她的头发也动了起来。
她拢了拢头发,继续朝着屋子里走去,走着走着,却不知道怎么的,手中一轻,一篮鸭蛋此刻全数都落入别人手中,她惊愕的转头一看,一袭白袍出现在她身边,那个许久不见的男人,又一次回来了。
女子一时间,眼眶里满是泪水,只是却没能说出什么来,白袍男人则是很平静的朝着屋子走去,等到了屋檐下,放下鸭蛋,白袍男人自然的在一旁坐下,一直微微蹙起的眉头,此刻终于平复。
女子忍不住问道:“还走吗?”
正是要在大战之前来见一见这女子的白袍剑仙朝青秋点了点头,“事情还没结束,自然要走。”
女子皱眉道:“既然还没有结束,那你就不该来,应当把这些事情处理了之后再来,你这来了又走,让人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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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如果从一开始便不来,那么担心不过是之前的,可现在又来,又有新的担心了。
朝青秋微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已然举世无敌,没有谁能杀我。”
女子皱眉道:“李剑仙?”
朝青秋摇摇头,大概只有在这个女子面前,他才会表现的,那么……孟浪。
孟浪是为何?
当然没有什么关系。
女子坐下,去挑选合适的鸭蛋,一边挑一边埋怨道:“我都不知道这么多的鸭蛋,你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朝青秋这一次没去帮忙,只是平静道:“我练剑之时,曾有过两个阶段想法不同,第一个阶段,我觉得除去剑之外,世间一切,都只会影响剑道,故而我只有剑,便走到了沧海。”
那是在人间前面数百年的剑道,他眼中和心中都只有剑,一路前行,也走到了沧海,也在人间无敌,一人应对十二位圣人,他那个时候,是天下剑士之领袖。
不说那个想法对还是不对,但只要能走到高处,便是好的想法。
“我若是坚持此想法,一路去走,也未尝不能走到天君境界。”
女子白眼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就因为你是朝青秋,所以你甭管怎么样都要成为最厉害的剑修是吧?”
朝青秋微笑道:“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女子不说话了,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是一个很让人无话可说的家伙。
朝青秋于是继续道:“后来我觉得世间所谓的牵挂也不是什么问题,李扶摇那小子有两份牵挂,也走到此处,便说明剑之上,即便有情丝,也是理所当然,不是什么过错,而且不会影响剑道。”
女子安静听着,一边挑选鸭蛋。
“只是到了天君之后,我又有所悟,世间修行,无论是剑还是别的什么,其实是一样的,但如何才是真正的修行?这本就是个大问题。”
朝青秋微笑道:“去参悟天地之间的别的东西,还是说就坚持自己的修行,练剑,便只是练剑……”
他不说话了。
女子问道:“为什么不说了?”
朝青秋微笑道:“你听不懂。”
女子冷哼一声,“我当然听不懂,但你要说,谁又能拦得住?”
朝青秋微笑不语。
“煮茶吧。”
朝青秋站起来,走进屋里,但片刻之后,他又重新走了出来。
站在门口,一向以冷静平和示人的剑仙,此刻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女子只是在门口冷笑。
朝青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女子不说话,只
是提起篮子便去煮茶了。
朝青秋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此时此刻,在屋子里,有个小女孩坐在椅子上,正一脸好奇的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两人很像。
所以一眼之后,朝青秋便不会去想别的事情了。
小女孩仰起头,一脸天真,问道:“你是我爹吗?”
朝青秋轻轻皱起眉头,而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大概是。”
小女孩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路小跑过来,来到朝青秋面前,这个小女孩再次仰头,一脸期待说道:“我听娘亲说,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剑仙。”
朝青秋蹲下来,抱起这个小女孩,这才微笑道:“不是很了不起,而是最了不起。”
世间剑修,遇我朝青秋,何人胆敢说能胜?
小女孩咯咯笑个不停,“那你以后教我练剑好不好,我也想成为最了不起的剑仙。”
朝青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当然没问题。”
朝青秋抱着眼前的小女孩,还是感触良多,他这一生,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哪里想得到自己还会有这么一个闺女在。
可是真当自己有了这么个闺女的时候,他又觉得,其实还不错。
最让他觉得不错的,也不是这个。
世间剑修,如今各有千秋,到了如今,好似除去剑道之外,他朝青秋还能再胜一筹。
他抱起闺女,坐在门前,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摇头道:“娘亲说,我的名字要爹来取。”
朝青秋想了想,没能想出好的名字,于是便摇了摇头,“下次回来再取。”
小女孩嗯了一声,开心的鼓起掌来。
朝青秋微笑不语。
很快,前面出现到了三道身影。
青衫剑仙身后,跟着两个女子,一个白裙,另外一个也是青衫。
李扶摇来到这边,一眼就看到了朝青秋抱着的那个小女孩,他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撼。
“你……”
朝青秋一脸笑意。
李扶摇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的闺女?!”
叶笙歌微笑道:“恭喜朝剑仙。”
青槐也是行礼。
李扶摇一脸羡慕。
朝青秋转头看向更远处。
一对叔侄,缓缓而来。
不过接下来,也是类似的一幕。
那位白衣剑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转身就要走。
然后被自己侄子拉住衣袖。
叶长亭这才转身骂道:“朝青秋,你他娘的……”
小女孩听着话,从朝青秋怀里跳下来,握住拳头,看着很是可爱。
叶长亭盯着眼前的小女孩,伸手道:“其实我才是你爹。”
小女孩猛然转头,瞪大眼睛。
朝青秋挑了挑眉。
李扶摇赶紧去找了根小板凳,坐下看戏。
叶如晦脸色晦暗,松开自己小叔的衣袖,朝着远处走去,神神叨叨:“不关我的事情,不关我的事情。”
叶笙歌都连带笑意。
朝青秋问道:“你想死吗?”
叶长亭按住腰间剑柄,挑眉道:“怕你不成?”
一场大战,看起来是一触即发。
不过很快,朝青秋便抬头看向远处,一个剑修,慢慢走了过来。
谢宝山。
这位当年和晚云真人并肩的
剑修,如今早已经是天君境界,此刻也有资格和这些剑仙并肩而立了。
“见过诸位剑仙。”
谢宝山满脸微笑。
而后天边起了一道彩霞,一袭红袍出现,晚云真人踏着云霞而来,落在此处,神情平淡。
这位顾氏三人里的第二人,也早早便已经是天君。
“谢须臾,好久不见。”
晚云真人伸手,微笑道:“要不要我们先打一架?”
谢宝山笑眯眯道:“等打过了这场架,有机会活着,肯定和你打一架。”
晚云真人笑了笑,没再说话。
片刻之后,两人转身,一身青衫的剑仙出现在了远处。
李扶摇起身,叶长亭皱了皱眉,朝青秋笑了起来。
“柳剑仙。”
来人正是柳巷。
这位因为当年一分为二,便已经饱受诟病多年的剑仙,时隔多年,终于又一次站在了所有人身侧,这极其难得。
“不是说好在柳树下等吗?”
朝青秋有些无奈,没想到这帮剑仙全部都来了这片芦苇荡。
“芦苇荡和柳树,差不多。”柳巷来到这边,伸了个懒腰,微笑道:“白知寒估摸着要去柳树下相见了。”
……
……
一片广袤平原,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只有一棵柳树立于中央。
而在树下,如今已经齐聚了无数天君。
那场大战,双方几乎没有任何事先通气,便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在此地大战,天君们或许也是觉得再也无法容忍那帮剑修成长,便选择了以这一战将那帮剑修,尽数斩杀,以绝后患。
在天幕深处,一道巨大法相,缓缓出现。
镇压天地。
天君们凛然,异域天君众多,眼前那尊法相之后的,却才是异域真正的主宰者。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天君们很安静。
肃杀之意却在这里不断地蔓延。
天幕破开。
数道剑光掠出。
而后所有人都看到一群剑修来到这边。
天君们紧张起来,过去那么些年,就光是一个朝青秋和一个李扶摇,便已经搅动异域,让他们再无宁意,却没有想到,过了这些年之后,那边的剑仙已经到了这个数量了。
无数道剑意,几乎是在瞬间,便将战场包裹起来。
不过很快便有一道剑意撕开天幕,又落在其间。
一袭白衣,一位年轻至极的剑仙握紧那柄很多年不曾握住的剑,浑身微微颤抖。
“终于还是赶上了。”
剑胚白知寒。
朝青秋看了一眼那座巨大法相,问道:“我一个人去?”
叶长亭皱眉道:“怎么轮得到你?”
柳巷微笑道:“我也想试试。”
只是话音未落,天幕再度破开,一袭帝袍,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位武帝,终于出现在这里。
柳巷眯了眯眼。
朝青秋笑了起来。
“起剑!”
无数道剑光骤然而起。
天君们严阵以待。
结果片刻之后,一袭白色帝袍又出现在了这里。
那个匆匆赶来的白袍剑仙微笑道:“这种事情,没赶上,会后悔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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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战一场
这是一场决定无数个世界命运的战斗。
异域历代的天君,此刻都汇聚而来,无数的天君,在这里疯狂出手,几乎每过片刻,这里便要有人重伤,而后死去。
这或许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大战,参与进去的天君,已经数不清楚。
朝青秋除去最初出了一剑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出剑,这位剑仙默默看着天上的那尊法相,想着很多事情。
不多时,武帝来到他的身边,这位妖族帝王提着那柄漆黑的刀,默默立在这里。
两人都明白,此战的关键,在于那法相之后的强大人物。
武帝说道:“让朕去吧。”
朝青秋摇头道:“如今不是逞强的时候,更何况,你不是答应了那位妖后,要生生世世看着你们的妖土?”
武帝皱眉,有些认真道:“很多年了,朕其实有些想她了。”
岁月如同风一样,轻轻便能带走很多东西,像是他们这样的大人物,这一生不知道要多长,若是每时每刻都是清醒的,那么该多痛苦?
“朕累了,朕也想歇歇。”
朝青秋轻声道:“我曾经也倦了人间,不过如今却想再活些日子,所以便不和你争了。”
武帝微笑,忽然问道:“朝青秋,你觉得是如今的你强,还是谁强?”
朝青秋摇摇头,说道:“各有千秋。”
武帝笑了笑,对这样的说法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提着刀往前走去。
他要去那座庞大法相之中,看看那位强者到底是怎么个强法。
觉察到武帝的想法,有天君出现在武帝身前。
武帝面无表情的一刀斩出,顿时便有一道磅礴刀光出现在天地之间,世间万物,此刻好似都被这刀光夺去了神采,两位天君瞬间被斩开,变成了一团血雾。
而后越来越多的天君出现在这里,拦在武帝的身前。
武帝握紧手中的刀。
一言不发。
……
……
“呜!”
天地之间,忽然出现了一道血红的身影,一只巨大的火鸟从平原升起,朝着那法相而去,它的羽翼流淌着烈焰,不断的洒落,天君们避之不及,他们自然知道,那是凤凰的真火。
武帝是一头凤凰。
即便他之前只是一头普通的狼。
可就在妖后那天愿意用凤凰涅槃为武帝改换血脉开始,武帝便已经成为了一只凤凰,一只血脉高贵强大的凤凰。
他的凤凰之身,承载的不止是妖后的期盼,还有妖土的期盼。
凤凰掠过,整片天都燃烧起来,看着便像是真正的火烧云。
武帝翱翔在天际,最后撞入了那巨大的法相之中。
没有天君拦下他,也没有天君敢去拦他。
妖族展现出来真身的时候,便注定是最强姿态,在这最强姿态下,几乎没有人敢站在他的对立面。
朝青秋一剑斩退一个天君,看了一眼顾泯。
这位年轻剑仙,此刻已经迸发出了极大的杀力,他手中烛游不停的颤鸣,鲜血不断的顺着剑锋流下。
只是很快,他便抬起了头。
头顶的星海再次出现了,那颗白色的星星化作的人悬停在那里,看着顾泯,它无比的认真,眼里有些渴望。
他在渴望什么?
当然是吃掉顾泯。
朝青秋也看到了那颗星星,笑了笑,说道:“去吧,把他吃掉,就像是顾宁说的那样。”
谢宝山在血战中哈哈大笑,“掌教果然不同,我等都是和人战,掌教却要和天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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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泯摇头道:“那不是天,它只是颗星星。”
他只是颗星星,他哪里又只是颗星星。
顾泯深吸一口气,提剑而上,一跃而去星海之间。
朝青秋平静道:“白知寒!”
那位显得最为年轻的剑仙,此刻正一人鏖战数位天君,而且都占据上风,这位绝世剑胚果然是不凡,踏足天君之后,杀力之强,亘古罕见。
“朝剑仙请说。”
白知寒一剑斩下一位天君的臂膀,大笑道:“让我与武帝陛下并肩而战吗?”
朝青秋指了指战场东北角,笑着说道:“当初你们杀了龙,但其余三位呢?如今最难杀的那位留给你,去吧。”
白知寒没有犹豫,一剑荡开身前天君,剑气划破长空,凡是在剑气前方的天君,纷纷避让,没人敢去拦这一剑。
东北方向,一尊巨大巍
峨法相,已经成形。
白知寒御剑而过,等到要到了那法相之前,伸出手掌,青丝剑锋抹过,带起一抹鲜血。
“真是好久好久了。”
他有些感慨。
当年和妖土一战,他不过登楼,没能在大战中有所建树,便这样死去,青丝坠落剑山,一晃眼便是六千年。
“老伙计,今日一战,怎么都要让人看看,世间名剑有你一柄,世间剑仙,有我一个。”
……
……
“叶长亭,早些杀人,你我还能并肩一战。”
朝青秋指了指东南,微笑道:“人间六千年前是柳巷剑道第一,六千年后是我,再七百年,便是你了。”
叶长亭冷笑一声,“什么六千年前六千年后,世间剑仙,就只有我叶长亭。”
朝青秋啧啧道:“别说大话,等会儿杀不了人,我可不去救你。”
叶长亭不说话,只是古剑离手,直接便朝着东南方向杀去。
……
……
朝青秋看向李扶摇,微笑道:“要不然咱们换换?”
李扶摇摆手,“算了,我随后就来,和人联手对敌,不舒坦。”
朝青秋说道:“也是,你李大剑仙,哪里还需要和人联手啊。”
李扶摇飞剑破开,变为数柄,朝着西南而去,爽朗笑道:“和人联手与否我不知晓,不过朝剑仙你要是死在这里,那闺女就得叫我爹了。”
“想得美,想要闺女,自己生去,哪里来的这些屁话。”
朝青秋松了松手腕。
“顾剑仙、谢剑仙、叶剑仙、叶观主、这里便靠你们了。”
朝青秋看着柳巷,微笑道:“柳剑仙,主持大局。”
柳巷点头道:“你先去,我随后便来。”
朝青秋点点头,剑气涌动,朝着天幕而去,要去战那巨大法相。
武帝已经先行一步,他自然是随后就来。
至于剩下的那些剑仙,什么时候能来,能不能来,则是不好说。
在天空里的顾泯呢?
和那颗庚辛剑星的一战,又能如何?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天地之中
韩天君没走。
这位天君,一直都没有离开,他在那座悬在天空的城里。
但世间已经隐约有了些变化。
有些剑光在黑夜里绽放光芒,而后便冲天而去,在这个世界里很多地方,从地面朝着天空走去的修行者,越来越多。
他们在很多年前,一直都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最底层的,他们没有那么多修行的资源,也不被人尊重,在那些天上的修行者看来,他们就是蝼蚁,随时可以一脚踩死,他们的命,早就从很多年以前,就是这样了。
直到很多年前,一个黑衣年轻人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碰到了那些少年少女,开始传授他们剑道,才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世上的命,是可以改变的,他们不必一辈子都在泥土里,也不必永远被人欺辱。
过去很多年后,那些当年的少年少女已经长大,他们当中有的人,早已经成为了不起的修行者。
而在更多年以前,有两位剑仙,已经在这边做过这些事情了。
那个时候,他们都甚至还不是剑仙,但他们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件事做的,便是丢下一点火星。
那个时候天君们高高在上,哪里会去想这些事情,所以火星便是火星,即便是在缓慢等着某一天燎原,天君们也都不知道。
到了很多年后的今天,野火燃起来了,谁都扑不灭了。
梁照站在檐下,看了很久。
陈默开口说道:“父亲已经来信,说是那几位都已经去那片平原了。”
梁照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如今的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一切似乎都已经注定。
梁照忽然问道:“我当真是不如他吗?”
陈默不说话,在她心里,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却不想说这样的话。
此事世间本有公论。
梁照说道:“我知道的,我就算是胜过他,在天下人的眼中,我早已经不如他了,我所做之事情,哪里及得上他?”
梁照低下头,有些伤心。
不过他很快便又抬起头来,平静道:“即便如此,又如何?我也要在剑之上胜过他,若是不能,死在他
剑下,便已经是我最愿意接受的事情了。”
陈默皱眉道:“难道就不能有别的结果吗?”
梁照摇头,“那是我的宿命,既然是宿命,那便改不了。”
“不过在那之前,让我来做些事情吧。”
梁照说完这句话,便已经朝着天上走去了,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在剑之上,我不弱他,他以守护故乡子民为任,但那里,有一半曾是我大祁的子民,朕,也是他们的皇帝。”
……
……
楼真人离了祀山。
这位真人赶赴那座战场。
这是事先便说好的事情,剑仙先至,之后便是他们,若是剑仙们胜了,他们去扫荡残局,若是剑仙败了,他也要去继续大战。
在下山之前,楼真人去长新观坐了片刻。
林语从观中走了出来,问道:“还能行吗?”
楼真人笑着说道:“不知道,不过总要去试试。”
林语不说话了,于是只是拱手。
楼真人走出长新观,御风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这位祀山掌教,如今依然只是一位准君,他还是没能跨过那道门槛,成为真正的天君。
“林师弟,以后掌教,由你接任。”
御风洒然一笑,平静道:“我要去了。”
楼真人没说话,对于这个曾经的第一天才,他也多是怜爱。
不过他还是没阻止御风,若是此刻战场都不让他上,便是对他最后的愿望都不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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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死在战场上?”
楼真人在下山的时候,开口询问。
御风摇头道:“哪里会做此想?当初妹妹是想要我活下来,那我也努力想着活下去。”
楼真人摇头道:“为他人而活,自己这一生会快乐吗?”
御风笑道:“别人可能不行,但是她是我妹妹,那就没问题。”
……
……
寒山之上,苏宿提起剑,王林就站在他身边,这位寒山掌律看了一
眼王林,想了想,“倘若我和小顾都没能回来,这掌教之位,你和宋宁自己想想谁来坐,我真是没办法分个高低来,估摸着只有小顾他,才有这个能力。”
王林笑道:“掌律师叔不必多想,之后的事情,我和宋宁会有个了断的。”
苏宿点点头,第一次语重心长说道:“这寒山是当年小顾好不容易才将其撑起来的,如今留在你们手中,别让它垮了。”
王林点点头,毫不掩饰的说道:“我虽然想做这个掌教,但也请掌律师叔不要着急着去死,寒山没了掌教,也没了掌律,说到底,其实是没什么意思的。”
苏宿哈哈大笑,不再停留,而是化作剑光,一闪而逝。
……
……
顾泯没入云端,这位年轻剑仙,又一次和那颗雪白星星见面了。
星星在看着他,他也看着那颗星星。
“之前你问我,我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我想了一百年,没有个结果。”
星星说道:“我想,我吃了你之后,我就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顾泯微笑道:“我觉得你吃不了我。”
星星说道:“我存在了万万年,我都不知道我存在了多久,我便是天地,我就是法则,我为何不能吃掉你,即便你再强。我应该也有能力。”
顾泯说道:“来试试就是。”
星星点点头,非常认真道:“是的,有那么多事情,只有试试才知道,不试试,永远都没有结果。”
他说着话,朝着他走过去。
顾泯看着他。
握紧了手中的剑。
如果世间一切,都是注定的。
如果他的命运早在出生那一天注定了。
那么今天,便是改变这一切的时候。
他的命运,在他的手中,不在别的任何身上。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命运,若是不满,可以反抗。”
星星回答他道:“我觉得你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我既是天地,你在天地之中,又如何胜我?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星星不死
几乎世间所有修行者的修行都和大道有关,何谓大道?那便是天地之间的法则,世间一切便都在天地之间。
但顾泯不是这般,他所修行的不是天地之间的大道,而是天地之间的那个人字。
人在天地之间,但人又不属于天地之间的法则。
所以人有无穷的力量,他可以用来和天地一战。
顾泯往前走去,才参悟的时间和空间,他全部都忘记了。
之前朝青秋说的很好,他想要打败那颗星星,便不可以用那颗星星擅长的,他要用那颗星星不会的。
所以他忘记了那些东西,回归于剑道本身。
提起剑,就像一个第一次提起剑的剑修。
顾泯递出一剑,剑光消散,剑意不见,剑气也没有,只有简单一剑,可那一剑,却仿佛牵动着世间一切,所有东西,此时此刻,还是都在剑之上。
那颗星星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简单的一剑,却让他看不穿,而且生出些畏惧之心。
顾泯没有理会他的感受,只是一边出剑,一边问道:“那片星海里有那么多星星,你只需要一个人,为什么却有那么多星星会在那边?”
星星说道:“他们也都要被我吃掉,不过却是在我吃了你之后的附带品。”
顾泯笑了起来,“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仅要救我自己,还要救他们。”
星星说道:“你为什么不说是要救这个世界?”
顾泯摇头道:“他们的胜负里,和我们之间没有关系,即便是我死了,你吃了我,难道你还会想着毁去整个世间吗?”
星星不说话,但结果是肯定 的,他当然不会杀了这世间所有人。
也不会去毁去那世间。
顾泯握紧烛游,说道:“为了自己,来吧。”
星星招手,天地之间,自有气息流转。
顾泯只是顷刻间便已经被这天地夹在之中,他动弹不得,但片刻后,他挥动手中的剑,斩开了这份束缚。
“我说过了,剑真的很好用。”
顾泯笑了笑,说道:“可能真的是我要去把你吃掉。”
星星说道:“或许你吃掉我之后,便成了我,要忍受千万年无尽的孤
独。”
顾泯没说话,他只是出剑。
出剑的时候,他想起了郢都的晚霞,想起了那座柢山,两位师姐,那个不靠谱的师父。
想起师姐。
那师姐呢?
他想起了年少时候的父皇母后,想起了李乡。
这一生,他好似才走了几百年,但偏偏觉得有千万年那样久远了。
星星化作一道白光朝着顾泯涌去,但却不能靠近顾泯,每一次,都被他挥剑打退,明明那些剑就和最弱小的孩子那样挥动,却还是让星星没能靠近顾泯。
于是他生气了。
他生气了,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大地都摇晃起来。
一片片山峰在这里开始倒塌,一条条裂缝在这里开始出现,恐怖的气息在这里蔓延。
它是天地的化身,等到他生气的时候,自然便影响这么一座天地。
他生气了,像是一个哄不好的孩子。
顾泯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对方其实就是一个孩子。
一个生出了人类的思想,却还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就和人类的孩子一样,不是可笑,而是幼稚。
幼稚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一个陈述的词语。
所有人都会幼稚。
包括想要做人的星星。
顾泯说道:“其实做一颗星星是很好的,为什么又要偏偏去做人,只因为没有做过人吗?”
星星不说话,它在保持沉默,好似就像是他很多年前做过的那样。
顾泯说道:“其实做人没什么好的,很累的,别想了好不好。”
星星摇头道:“不,我要做人。”
顾泯叹气道:“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做人啊!”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顾泯平心静气,开始认真出剑,这一次大战极其凌厉,有的时候,地面的天君们都要听说去看一眼苍穹之上发生了什么。
那尊巨大法相露出真容,是个很老很老的人。
他满头白发,胡须及地,也是雪白。
他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
武帝提着刀,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出来,缓慢的滴落在地,朝青秋的白袍也有鲜血,面前的老人身上也多了许多创口。
老人感慨道:“我活了那么多年,也想要再继续活下去,你们当年不过是一群蝼蚁,若是我早些出手,便没有今日的事情了。”
朝青秋摇头道:“没有这么多若是,当年不出手,此刻再后悔也没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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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说道:“好像死在你手里,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话音未落,远处一袭染血的白袍来到了这里,剑胚白知寒,手提青丝,踏足此地。
再之后是叶长亭,也走了过来。
朝青秋皱起眉头,李扶摇呢?
李扶摇没进来。
他从一开始,便不想和那个老家伙打,他的想法是想和上面那颗星星打一场。
叶笙歌落到他身边,看向这个年轻人,皱眉道:“不要乱来。”
青衫染血的李扶摇抬起头看了很久,才有些遗憾道:“这么大的事情,让他一个人干了,真的有些让我觉得失望。”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马上便笑了起来,朝着远处走去。
“杀人咯!”
……
……
顾泯和那颗星星的战斗,已经接近最后了。
那颗星星感受得到,自己虽然没有受伤,也没有变得弱小,可是却越来越几乎奈何不了顾泯了。
他没有变弱,可是对面的年轻人却越来越强,此消彼长之下。
他几乎已经在往失败的路上去走了。
星星说道:“原来我想了那么多年,最后还不如那个人想的那些年。”
他说的那个人,不是顾泯,是顾宁。
顾宁算到了所有人心,也算到了他这颗星星。
他败了。
败给了顾宁。
“但是我若是死了,世间也就会毁灭,这里的所有人,全部都会死,你又怎么能杀我?”
星星看着顾泯说道:“所以我根本就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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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是最后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