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龙腾录》
第一章 金波雪鲤
天色尚阴,清风蓄寒,不多时下起了丝丝细雨。山间小道上,一人在清风细雨里行着。却看那人身上穿着件破旧青袍,背负蓝布包裹,手握一柄乌鞘长剑,脚下甚是迅捷。
前方不远处,隆隆作响,一条如玉龙般的大瀑布自山崖间泻下,落入一个月牙形的深潭之中。
那青衫客自西北而来,一路黄土飞沙,尽是荒凉景象。甫瞧得这般美景,不由得心怀舒畅,当下纵身一跃,来到瀑布下方,抬头仰望。那瀑布高约八九丈,倒悬于绝壁之上,水流落下时鸣珠溅玉,气势颇为壮观。
他细细赏玩一番,而后蹲下身子,双手掬瓢舀起一泓泉水,缓缓送入口中。山泉甘甜清冽,自喉头一线灌进腹中,顿觉爽快无比。不由得大赞道:“这巴山不老泉,果然名不虚传。若能以此水酿成美酒,必是人间极品!”
这青衫客姓萧,名云帆,是浪剑门弟子。浪剑门于大明洪武年间创派,掌门人世居浙江境内的紫玉山,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历史。昔年浪剑门,人才鼎盛,煊赫一时。掌门之位传至萧云帆师父一辈,已然式微。再加之他师父天星老人脾气古怪,只收得萧云帆一个徒弟,这萧云帆便成为浪剑门最后的传人。
此时,雨渐歇下,山中雾气又浓了几分。萧云帆身上带的干粮已吃完,正值晌午,肚内早就唱起了空城计。于是,他沿着潭水前的溪流往下游走去,寻思着能觅些吃食。
忽然,他目光投向身旁的溪水之中,见清波粼粼,水中鱼头攒动,心头甚喜。随手抛下长剑,挽起衣袖裤腿,胡乱将靴子脱下甩在一旁,扑通跳入深溪中摸鱼。
他张开双手,弯下腰,慢慢地移到水草旁。双手一握,妄图将鱼儿生擒,岂料水中白鱼恁地狡猾,左右扭动,哧溜一声,竟自他掌间中滑脱,飞快地躲进水草中再也不出来。
萧云帆不由得满脸沮丧,伸手摸了摸塌陷的肚皮,咽着口水自语道:“都怪萧某糊涂,只夸这巴山不老泉,没夸这巴山小白鱼,这鱼儿八成赌气,不肯出来相迎!列为五脏庙的祖宗稍安勿躁,容萧某再想想办法!”
说话间,一尾金色的鲤鱼慢悠悠地朝他游来,萧云帆屏住呼吸,眼睛睁得老大,待那鲤鱼要从他胯下游过时,他左手飞速探出水中,拽住鱼尾,向上一提。那鱼在空中打着旋儿,萧云帆将衣襟下摆绷直,将鱼稳稳地兜住。而后趟着步子地回到岸上来。
好不容易逮着了条大鱼,不由得精神一振。赶忙找了些枯枝干叶,蹲在一块大石上生起了火。然后对怀中的鱼道:“鱼兄,休怪!休怪!不是萧某非要吃你,只是这五脏庙有三尸神,一天不拜祭,小弟就浑身酸软,头晕眼花,所以呢,鱼兄大鱼有大量,来世做条龙,在江海里翻腾,不过,今晚先在小弟的肚子中翻腾!”说罢,双手合十,神态颇为恭敬。岂料眼皮一眨,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对那条鱼开肠破肚,去鳞剜心,可怜一溪碧水刹那间翻起淡淡殷红。
他找了根树枝削尖,将鱼穿起,而后哼起小曲,坐在地上烤鱼。口中道:“可惜有肴无酒,当真扫兴。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荒山野岭,能觅得如此这肥鱼,已然口福不浅,还要奢望美酒,真是贪得无厌啦!”
说罢又咽了咽口水,一手将鱼在火苗上来来回翻转,另一只手握着剑搭在肩上。
“小贼,受死吧!”冷不防背后有人一声暴喝,一道劲风朝他的后脑袭来。
铮地一声,剑鞘与刀刃迸溅射出一丝火花。奇怪的是剑鞘并未受损,反而那刀刃上多了个缺口。使刀人吃了一惊,刀锋一转,又向他左肩削下。
萧云帆身子一侧,轻巧避开,手中剑鞘自左肋下穿出,正好封住单刀攻势。而后大喝一声道:“何方鼠辈?报上名来?”
却看一位头戴珠花,面容秀丽的妇人手握钢刀,立在原地。萧云帆见状,心中疑惑:这荒山野岭的,难不成这鱼是她家的不成?
萧云帆便道:“未知大嫂有何见教?”那妇人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手腕一翻,又一刀砍来。萧云帆纵身后跃,骂道:“臭婆娘!还来,你若上前一步,休怪萧某人不客气了!”
“江湖道义也是先来后到。我夫妻二人正是为这金波雪鱼而来!”话音未落,从半空中落下一个男子
,手握长剑,与那妇人并肩而立。
妇人低声道:“舟哥,少和他废话!他这鱼可是救咱们孩儿的良药,今日决不能让此人得了!”被称做舟哥的男子应声道:“好!一会儿我攻左,你攻右,只夺鱼,莫伤了他性命。”
萧云帆见二人面色不善,忙道:“慢着,我不愿与二位动手。咱们素昧平生,更无恩怨,若以性命相搏,当真是莫名其妙!二来我腹中空空,浑身无力,你们以二敌一,当真是岂有此理!这三来么,这位鱼兄急着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我已答应了它,若就此食言,岂非禽兽不如?”说完,又自顾自蹲下身子继续烤鱼。
那妇人一跺脚急道:“舟哥,这人脑子有毛病,我们若在不动手!金波雪鲤便让这疯子吃了!”男子皱了皱眉头,道:“朋友,得罪了!”说着,长剑一指,径直向萧云帆背心刺去。
萧云帆一边烤鱼,一边寻思:我只是吃条鱼而已,至于和我拼命么?说老子是疯子,我看你们才是疯子。他正小声嘀咕,耳畔破空之声大作,他就地一滚,站起身骂道:“你们是谁啊?我吃条鱼碍你们何事?”
妇人气哼哼说道:“你若是吃别的鱼我们自然是管不着,然而你手中的乃是金波雪鲤!我们要定了!”
萧云帆奇道:“什么金波雪鲤,银波王八的,你们想吃,大不了我分你们一半就是,有道是同时天涯吃鱼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坐下来,有话好说。”
男子见萧云帆出言不逊,强忍住胸中怒火,倒转剑柄,拱手道:“这位兄台,方才多有得罪,只是这鱼兄台可否赠给我们!”
萧云帆看着手中喷香扑鼻的鱼,摇头道:“我这肚子饿的厉害,好不容易捞来一条鱼,二位有点强人所难了吧!分你一半还是可以的,要是这整条,小弟还真是舍不得!”
“阁下这条鱼,我买了。”从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个声音。
不多时,自林间走出两人,一个身穿金钱绸衫,富商打扮。另一个灰衣小帽,像是随从。那富商看了看萧云帆手中的鱼,笑眯眯道:“先生,可否将这鱼卖给在下?”
那夫妇二人打量了这富商一眼,男子抢声道:“这位老兄已经答应将鱼卖给我们,足下怕是要失望了。”
萧云帆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寻思道:我几时答应把鱼给你们了,还真是无赖。且听听这富商怎么说。他白了这夫妇一眼,心底对这二人大为厌恶。
富商眼眸中精光闪动,微笑道:“看情形,这位老兄似乎未答应二位。不然这鱼怎么还在他的手里?老兄,我们坐下来,谈谈这鱼的价钱,你看可好?”
萧云帆喜道:“恭敬不如从命,你且说说出个什么价?”那富商看了那对夫妇一眼,一脸不屑。摆手向身后的仆人道:“将东西呈给这位大爷。”
那仆人自袖管中摸了摸,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缓步向萧云帆走去。富商捋着枯草般的胡须无不得意的道:“大爷若将鱼卖与在下,这张银票便是先生的了。”
那妇人冷笑道:“区区几百两银票有什么了不起!”说着将头上的珠花拔下,淡淡说道:“大爷,且看,此物乃是东海夜明珠所制,价值白银千两。你若将鱼买给我们,我夫妇二人还有厚礼相送!”说着走上前去,欲将珠花递给萧云帆。
萧云帆寻思:在我看来不过是条寻常的鱼,但再他们看来却是价值不菲的宝物。一个出银票,一个出明珠,我到底要将这鱼给谁才好?正在愁思间,那富商箭步纵出,伸手去拦妇人。他丈夫见妻子受阻,长剑一抖,奔富商刺来。富商的仆人见状,也迎上前去助阵。原来这主仆二人都身负武功,与这对夫妇斗作一团。
萧云帆不禁皱眉,摇头叹道:“鱼兄啊!鱼兄!没想到你如此金贵,死了还有人会为你大打出手。你泉下有知,必定欢喜。”
这主仆二人虽是空手对敌,却丝毫不落下风。就在四人斗得难解难分时,一道迅捷无伦的黑色闪电飞向四人,先是撞在那仆人肩头,转而又点到那男子肋下。
富商右手双指正要刺向那妇人双目,忽然背心一麻,登时真气凝滞,动弹不得。妇人的单刀刷地朝富商面门砍下,若是迟半刻,他这张脸非开花不可。
偏偏也巧,那单刀落至富商头顶时,说什么也砍不下来。萧云帆顺手一抄,将剑鞘搭在肩上,喃喃道:“我观四位的样貌,倒似机灵人,可为何生得一副笨肚肠?这条鱼不管怎样,是我的。你们为它拼个头破血流,真叫老子大开眼界。”
四人被他言语讥刺,心下愕然。那富商眼珠一转,开口道:“未知大侠心意,鄙人鲁莽了!还望大侠恕罪!”
萧云帆看着富商笑道:“阁下好心思。你心中大概料想老子是江洋大盗,专在这荒山野岭里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是不是?所以你第一个向我卖乖讨巧?”富商被他瞧破心思,额头不由得沁出细密的汗珠。
那夫妇耳中听得江洋大盗四个字,心头一震。脸色登时变得苍白如纸。男子看了妻子一眼,向萧云帆哀求道:“还望大侠高抬贵手饶过内子性命!”
萧云帆肚内笑浪连连,脸上却平静如常。寻思:准是富商的话起的作用,让小夫妇二人也误以为老子是江洋大盗。谁让你们对老子无礼,我且捉弄他们一番。
随即冷哼一声道:“你们三个臭男人,老子没兴趣!这个娇滴滴小娘子嘛,正好拿来解渴!”
谁料这妇人脾气火爆,啐道:“小畜生,你……你敢动老娘一根头发丝有你好受!”
萧云帆压低嗓子,狞笑道:“有何不敢?反正荒山野岭也没人知道。”
那男子复又哀求道:“求大侠放过内子吧!我们家孩儿可以没有爹,但绝不能没有娘!”那妇人望着丈夫道:“舟哥,就算我死。也不会让这个畜生玷污的!”
萧云帆自幼孤苦,在山中长大,师父虽然疼爱于他,可毕竟与天然亲情还是有别,耳中闻得男子之语,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心道:这夫妇二人大概有个孩儿,他们要这鱼,多半和这孩子有关。不如把这鱼给他们好了。至于这富商要鱼却不知何意,不妨听他怎么说,若是他借鱼取利,老子就打发他走人。
这富商见萧云帆受了妇人言语上的折辱,并未作出不轨举动,倒也有些意外。见他一双虎目盯着自己,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
萧云帆道:“你方才使得可是河南言家的分筋错骨手?”
富商点头说道:“大侠好眼力!家师正是言公。在下姓徐,单名一个寿字。”
萧云帆道:“这二位向我求鱼是为了救子,你求鱼是何意?”他双目灼灼,逼视着徐寿。
徐寿缓缓道:“实不相瞒,家母身染沉疴,只有这鱼能救得她老人家性命。半年来,我遍访各省名医,求他们为家母诊治。可惜这些大夫开药虽多,均不能奏效。机缘巧合,徐某遇见云神医,他老家便给我开了个药方。大侠若是不信,可在我怀中取出这药方,验看真假!”
萧云帆将剑插在地上,单手探入徐寿怀中,果然有一张药单,那张纸的正面写着正是金波雪鲤四个小字,背面画着鱼的样子。他又将药单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却是神农谷云海生开的药方。寻常药方书写所用之墨并无讲究,唯独神农谷的药方用的是桃花墨。这种墨除了色泽明艳,气味芳香外,还有一奇特之处。在于字的边缘会有一圈淡淡的红晕,宛如桃花。纵然常人能模仿云海生笔迹,但这桃花墨却却是神龙谷独有。
萧云帆见那夫妇神情苦楚,而徐寿眉宇间也是愁云密布,不由得叹道:“此事倒是难住我了,你们一个为了救母,孝心可悯,另一个为了救子,让人垂怜。可我就一条鱼,给你们谁都难免有不公之处。”
那妇人对徐寿道:“徐相公敢问令堂高寿?”
徐寿道:“如今年逾古稀!未知嫂夫人何意?”
那妇人道:“人活于世,终究要亡。相公之母既然已年逾古稀,纵然再延寿数年,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相公将这鱼让我们夫妇救孩子吧,我那孩儿还可活更多时日!”
徐寿满面怒容,喝道:“嫂夫人言下之意就是令郎命贵,家母命贱。救令郎,令郎可活的更久些,而救家慈不过是一时之效。人之性命,又岂能以长短论之?嫂夫人怜子心切,但家慈只有一人,依我看这位仁兄和嫂夫人都身强体健,过些时日再生一个孩儿,也非难事?倒不如将这鱼让在下孝敬慈母!”那妇人气地满面通红,啐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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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心难测
这二人言之凿凿,针锋相对,细细想来各占其理。萧云帆一时之间也难以决断,不由得慨叹道:“两位都说的有理,不如大家重新找个地方,另行商议如何?”
说着抬手拍开众人穴道,五人结伴而行。这夫妇乃是巴山剑派子弟,男的唤作楚方舟,女的叫季芸。他们的孩子得了一种怪病,浑身长着蛇鳞癣。一旦抓破,脓水四流。浑身奇痒无比。 每日需泡在药水澡盆中三个时辰,方能缓解病症。夫妇二人也是访遍名医,奈何就是治不好这顽疾。近来得人指点,说巴山深处有一种金波雪鲤的奇物可治此病,便日日在这山中寻找。
五人在山下一处茶寮中歇脚。一路走来,萧云帆心中已有计较,便道:“楚大哥,徐大哥!小弟倒有个法子可以让两位都称心如意!”
徐寿望着萧云帆道:“萧大侠请讲,徐某信得过萧大侠!”楚方舟也接口道:“萧大侠,名满天下,我也信得过萧大侠!”萧云帆笑道:“不敢当!当今江湖第一智者首推公孙无量,公孙前辈的大名想必诸位也有耳闻,若是他老人家肯帮忙,想必此事一定好办。”
季芸看着萧云帆道:“萧大侠所言甚是,可这位公孙前辈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何见到他老人家的面?”
萧云帆摸了摸下巴道:“公孙前辈的智谋虽是当世无双,可要说道古往今来,那么就难分高下了。他老人家极为推崇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据在下所知,八月廿八乃诸葛先生祭日。届时,公孙前辈必会前往四川武侯祠拜祭,我们先到成都府等着,那时自然能见到他。”
徐寿苦笑道:“萧大侠所言甚是,我们到成都府,最多半月。可这金波雪鲤若要等半月,只怕早已腐烂。” 萧云帆将背上包袱卸下,打开来里面乃是一个两尺长的铁盒,盒面雕刻着精美的螭纹,螭纹左右的圆圈内刻着古篆璇玑二字,宝盒四角镶着一圈米粒大小的宝石。
徐寿见多识广,颤声道:“此物该不会是璇玑铁盒吧?”
萧云帆道:“徐兄,好眼力。此物正是璇玑铁盒。这铁盒乃是翠微山机关大师莫离子所制,此铁盒内有一块昆仑冰玉。若将金波雪鲤放入其中,萧某担保百日内这鱼都不会腐烂。”
萧云帆拿出两把钥匙,同时插入锁孔。打开之后,盒内冒出丝丝冷气。楚方舟夫妇见了也啧啧称奇。季芸道:“萧大侠以此等宝物示人,不怕惹祸上身么?”
萧云帆道:“这件铁盒是家师遗物,他老人家吩咐我将此物转赠给一位故人。如今遇到此事,萧某正好拿出派上用场。若是之前,有人打这盒子主意,萧某倒是有些担心,可现在如果有什么人再打这盒子主意,我想四位一定不会答应。”
说着他将手中那条半生不熟的鲤鱼放入盒中,而后缓缓说道:“这璇玑铁盒的钥匙有雌雄两把,萧某现在交给徐兄一把,再交给贤伉俪一把,铁盒依然由萧某来保管。几位觉得这般做法是否妥当?”
徐寿接过那钥匙放入怀中道:“萧大侠此举最妥当,老徐无异议!”楚方舟接过钥匙笑道:“我夫妇二人也无异议。”
巴山脚下乃是黄陵镇,萧云帆一行人等当日便在小镇客栈住下。 傍晚时分,萧云帆与徐寿对饮,楚氏夫妇自回客房休息。萧云帆斟满一碗酒,喝了一口道:“徐兄,你请我喝酒莫不是想灌醉我?”
徐寿微微一笑,捋着胡须道:“不敢。萧兄弟海量。老徐我虽然贪杯,但是不胜酒力。” 萧云帆摇头道:“你不是不胜酒力,而是你懂得克制自己。”
徐寿道:“不错。江湖好汉多半嗜酒如命,而我老徐早年也是如此。因为贪杯误事,所以这酒老徐我也是能饮则饮,能推则推。酒场上称兄道弟不过是逢场作戏,久而久之,在下也熟谙此道。被萧大侠说破,也只好认了,望兄弟莫怪。”
萧云帆道:“徐兄肺腑之言,小弟自当铭记。”二人又聊了数语,各自回房歇息。次日,他们雇了两辆马车前往蜀中。徐寿与楚氏夫妇不和,故而在另一
辆马车之内。
徐寿道:“萧兄弟,此去成都至少半月路程。了却此事后,由徐某做东,倒时请你喝个痛快。”
萧云帆笑道:“此去蜀中,金波雪鲤虽然在小弟身上,可最后此物要给谁,那得公孙前辈说了算,你这话就是蒙兄弟了不是。若金波雪鲤让楚氏夫妇拿了,那么这酒你指定不会请了。”
徐寿哈哈一笑道:“徐某一把年纪了,又在商场纵横多年,当然比任何人都知道这诚信二字的分量。莫说是请萧兄弟喝一顿,就算请萧兄弟喝个十年八载,那也无妨。虽然与萧兄弟萍水相逢,但总归有缘。萧兄弟交友遍天下,倒是给老哥哥我介绍几个大主顾,还愁没酒喝么?”
萧云帆摇了摇头,指着徐寿道:“果然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敢情徐老哥这算盘珠要比我的剑还好使。”徐寿眯着眼说道:“哈哈,行走江湖,大家伙都是混口饭吃,若动不动拿刀剑搏命,就算是只九命猫也早死了。那些年轻气盛的少年或许为了出名会那么做,可我们这些从风雨里走出来的人又岂会如此无知。
人生在世,徐某眼里最看重的还是家人。出门在外,千里求财到头来不就是为了爹娘妻儿。老徐爱财那是真的,可若比起家人安康,就算让我倾家荡产,身无分文又有何妨?”
萧云帆竖起大拇指赞道:“说的好!徐大哥这话算是说到小弟心坎里去了,可小弟自幼孤苦,又无兄弟姐妹。行走江湖,只能靠着一帮朋友。在你眼里家人第一,在我眼里朋友便是第一。我的朋友,便是我的家人了。”
徐寿摸着胡须,点头道:“不错,来,喝茶。”萧云帆道:“徐老哥也算是至情至性之人,你这个朋友,萧云帆交定了。”
徐寿道:“萧老弟这朋友我也很是喜欢。就算此去真的无功而返,能交到萧老弟这样的朋友,那也是大慰平生。”
萧云帆喝了口茶,沉吟了片刻道:“徐兄,令堂的病难道云神医开出的方子就是这么一条鱼?”
徐寿叹道:“不错。云神医的规矩想必萧大侠是知道的。他从来不给女眷医治。任凭是什么人也不会破例。徐某也是百般苦求,才从他弟子那里得来的这张药方。”
萧云帆道:“是,这云老头有个母老虎的妻子,他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啊。”
徐寿笑道:“不错,看来萧兄弟和云神医倒是熟识。江湖朋友都知道云神医立下的规矩,可谁都没有想到这规矩原是他为夫人而立。”
萧云帆道:“江湖朋友都没有人见过云神医的夫人,自然不会想到这一点。只是家师见过,所以在下才知道其中内情。”
徐寿忽然伸手掀开车上布帘对赶车仆人道:“有为,停车。”又转面对萧云帆道:“萧兄弟,失陪了,我下车解手去。”萧云帆道:“徐兄请便。”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徐寿还未回来。萧云帆不觉生疑,他掀开布帘跳下车,发现和徐寿同来的那仆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云帆走到前方的车前,只见两匹健马驻足,为楚氏夫妇赶车的车夫也没了踪影。他跳上马车车辕,用剑挑开布帘。不由得吃了一惊,楚方舟脖子歪斜,脸色惨白,眼珠瞪的老大,嘴唇紧闭。脖颈上一道伤口很深,妻子季芸也倒在一旁,他伸手去探已无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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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抚平了楚方舟的双目。哀声道:“都怪我大意才连累这夫妇二人丧命。楚兄,季大嫂,萧某一定抓到徐寿这狗贼为你二人偿命。”说着在厢壁上狠狠地击了一拳。
他将二人尸身放平,下了马车。心中寻思道:楚兄是巴山派门人,我当尽快去巴山报信才好。
正要催马前行。陡然间自林中飞出三枝短箭,冲他面门射来,萧云帆吃了一惊,伸手一拨,将三枝箭扫落一旁,翻身跃上车顶。喝道:“何方鼠辈,暗箭伤人,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树林间一阵响动,四道黑影掠出,将马车团团围住。当先一人,手中长剑一抖,飞身朝萧云帆砍到。其余三人
斩断马车绳索,放马归去。车身倾斜,车辕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萧云帆手中长剑一点,虚刺那人左臂,黑衣人眼光向左,待剑鞘攻来方要格挡,未料到对付一只手已抓住了自己胸口。其余三人均是一惊,萧云帆点中面前黑衣人穴道,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其余三人方要救援,那黑衣人道:“都住手。”萧云帆伸手扯下黑衣人面罩,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四十岁年纪,下颌留着黝黑浓密的短须。
萧云帆道:“阁下是什么人?”那人道:“在下巴山派尹中豪,既然栽在阁下手里,任凭处置。”
萧云帆道:“几位在此暗算偷袭非君子所为,既然你是巴山派的人,我来问你楚方舟是你什么人?” 那人道:“楚方舟是在下的师侄。”
萧云帆伸手解开了他穴道,缓缓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受楚方舟所托,前来夺金波雪鲤的?”
那人道:“不错。楚师侄的孩儿得了怪病,要这金波雪鲤救治。昨日我们收到消息,前来夺鱼。既然栽到阁下手里,那么尹某无话可说。”
萧云帆跳到地上道:“殷老哥,实不相瞒。楚兄夫妇遇害了。”
尹中豪也跳下来颤声道:“什么?”萧云帆淡淡地说道:“马车内就是他二人的尸首。”
尹中豪掀开布帘,钻进车厢查看。片刻功夫,他钻出马车,厉声问道:“是阁下做的?”萧云帆被他误会,气极反笑道:“哼!若是我做的,老兄此刻恐怕已不能说话。况且我与你们巴山派素无仇怨,何必下此毒手?”
一个年轻的弟子恨声道:“师父,休听他啰唣,必是此人害死了楚师哥夫妇。纵然他武功高强,我们又有何惧?恶贼,纳命来!”说着手中长剑一挺,直朝萧云帆胸口刺来。其余二人也舞动长剑,加入战圈。
萧云帆不欲伤人,只是闪身避让。这三人剑法平平,对他而言毫不足虑。他左手食指一弹,将两人手中长剑震开,身子向斜滑出三尺绕到一人身后,点中对方穴道。
尹中豪倒转手中剑柄拱手道:“尊驾武艺超群,我这几个不成器弟子不是你对手,还望手下留情。”
萧云帆见尹中豪倒是个明白事理之人,当下也不在计较。便道:“此事原委,说来蹊跷。既然你们怀疑萧某是杀人凶手,我随你们去巴山走一遭就是。”
尹中豪拱手道:“尊驾深明大义,如此最好。方才听君自云姓萧?观君身手,莫不是玉狮子萧云帆?”
萧云帆道:“正是萧某。”
尹中豪点了点头道:“萧大侠,久仰了。小徒年幼,冒犯之处还请海涵。劳烦阁下为他二人解开穴道。方华,方北,将你师兄嫂子移到另一辆马车上,我们这就回巴山。”
路上,萧云帆坐在尹中豪对面,二人攀谈起来。尹中豪道:“萧大侠,你说是凶徒是商人徐寿?”萧云帆道:“正是。萧某心中有一个疑惑,还望老兄解答。”
尹中豪道:“萧兄请讲。”萧云帆道:“贵派在江湖上可有什么仇家?”尹中豪道:“我巴山派虽然在江湖上声名平平,倒也不是惹事的主。
本派门规严苛,门人也都安分守己,纵有一二不肖弟子早早清理门户。我实在也想不出本派会得罪什么人。倘若真的开罪了江湖上什么朋友,对方大可找上门来,依照江湖规矩挑场子。使出此等下作手段,残害本派后辈,当真是……”这个是字没出口,尹中豪泣不成声。
萧云帆叹道:“哎,老兄节哀。话虽如此,江湖上又有几个循规蹈矩的?白道人物或许行为方正,黑道朋友就很难说了。
听闻楚兄夫妇膝下尚有弱子,这孩子从此之后便没有爹娘了,想来却是令人痛惜。萧某自幼孤苦,这份凄楚自体会的到。”说着他握紧拳头,愤然道:“此仇非但是巴山派之仇,也是萧某之仇。徐寿这厮,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萧某也要将他挖出来,挫骨扬灰!”
第三章 巴山剑派
巴山剑派雄踞西北,当代掌门霍中原在武林中也颇有名望。萧云帆虽与他缘铿一面,心下对这位武林名宿倒也有几分崇敬之意。
几人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去。石阶依山而建,气势雄伟。两旁苍松挺拔,昂然卓立。山腰处云雾缭绕,倒有几分仙家圣境的味道。
行得多时,才登上山巅。几个守山弟子见尹中豪回来,忙上前行礼。
尹中豪对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道:“方华,你速去殿内通知掌门,请他到大殿等我。”那弟子得令,便飞奔而去。
萧尹二人徐步穿过照壁,来到广场上。广场四周各立着旗杆,杆上青旗飘扬。广场中央八角形的石坛内矗立着一块黑色巨石,高约三丈,犹如利剑一般,直刺青天。 巨石之上,镌刻着巴山剑派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四五十名弟子排成方阵,在教习指导下演练剑阵。
萧云帆在尹中豪身后跟着,迈入正殿。殿中一尊彩像,鹤发童颜,身披道袍,背插宝剑,正襟危坐。左右是两个垂髫童子相伴。 塑像前,黄色的布幔垂下,下方的案几晌摆着贡果、香炉。
五个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迎了出来。为首的老者身材高大,面色红润,一部雪白的长须垂直胸口。双眸精光湛然,一派宗师气象。这老者双手一拱朗声道:“老夫霍中原有失远迎,贵客见谅!”
萧云帆还礼道:“晚辈萧云帆拜见老前辈!”
霍中原伸手介绍身后之人,这四人分别是楚方舟的父亲楚中流,母亲苗氏,岳父季中鸣,以及岳母魏氏。众人落座后,霍中原笑道:“萧朋友,怎么有空来我巴山作客?”
萧云帆起身道:“事出有因,晚辈不得不来。楚前辈,季前辈还请节哀!”楚中流闻言,瞪大了眼珠,仿佛听错了一般,大声喝道:“什么节哀?你给老夫说清楚!”
萧云帆正色道:“楚师兄夫妇为奸人所害。晚辈是来报信的。”四个老人吃了一惊,同时站起身来。 尹中豪神情凄楚,低声说道:“师哥,舟儿和芸儿被人杀了,现在尸首就在山下的客房内。”
苗夫人骤闻噩耗,登时昏了过去。魏夫人更是泪流面目,失声痛哭。 楚中流身子瑟瑟发抖,赶忙伸手去掐夫人的人中穴。
霍中原定了定神,站起身来,缓缓道:“方华你带几个弟子,扶你师叔爷他们去看看,方北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萧云帆望着这四位老人跌跌撞撞的背影,心下一酸。这四人均已风烛残年,突遇这丧子之祸,试问谁能受了?
霍中原叹了一口气道:“萧兄弟,还是请你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给老夫听。”萧云帆将事情一五一十陈述给霍中原,他沉吟半晌,问站在一旁的尹中豪:“师弟,萧大侠说的可是实情?”
尹中豪道:“师兄,我和弟子赶到时,舟儿已经死了,那行凶者已不知去向,萧兄弟来,就是要向大家说明此事原委!”
霍中原眼光一转盯着问萧云帆问道:“你说杀害舟儿的是富商徐寿,这徐寿的底细你可知道?”
“晚辈和徐寿也是倾盖之交,他原本就要夺那金波雪鲤。而我们在半道上的马车出事,想必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霍中原捋着胡须沉吟道:“阁下之意,那徐寿杀害我门人在先,嫁祸给你再后,可是这徐寿与一道出行,他这样做未免太过冒险?”
萧云帆应声道:“金波雪鲤只有一条,他为了救母,自然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霍中原道:“那么金波雪鲤现在何处?”
萧云帆解下包袱将盒子捧出放在桌上,缓缓道:“霍掌门,在下与徐寿楚兄夫妇约法三章,这金波雪鲤由我看管,他们双方各拿一把钥匙。”
霍中原点头道:“既是如此,舟儿夫妇身上必有另一把钥匙。
萧兄弟,事情还未查明之前,请你在舍下多盘桓些时日。尹师弟,你先带萧兄弟去客房,我去看看山下情形。”
尹中豪领着萧云帆自大殿走出,不少巴山弟子围在大殿前窃窃私语,一个个面带怒容,显然对萧云帆怀有敌意。转过两个长廊
,二人来到一个僻静的院落。院中栽着两棵桂树,道路两旁则是花圃。
尹中豪走在前面,打开一间客房的门道:“萧大侠暂且在此休息,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包涵。”说着,自行离开。
萧云帆双手剪在身后,四下张望。 东面粉壁上挂着几幅近人山水,西面墙边立着一个三层书架,上面摆满了古籍。屋子倒也收拾洁净雅致。
折腾了半日,他着实有些疲倦,正准备睡。
忽听得门外脚步上细碎,他翻身而起,一个箭步冲至窗边。 手指沾了唾液,轻轻刺破窗户纸,向外张望。只见屋外二十来人手执兵刃,将客房团团包围起来。
萧云帆心中恼怒,暗骂:好你个霍中原竟跟老子玩这一手!
巴山脚下灵堂偏厅内,素烛高烧。 霍中原头戴白布,端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楚季两家人也坐下首,神情委顿。
忽然,楚中流红着眼,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师兄,这姓萧的狗贼害死舟儿,我这就去将他大卸八块!”听得丈夫义愤填膺,苗夫人心中更是酸楚,脸上泪痕未干,咬着牙道:“是啊,师兄。”
霍中原摇头道:“这萧云帆若是凶手,又怎么会和尹师弟上山?只怕另有隐情。尹师弟,这件事你怎么看?”尹中豪沉声道:“师兄,这件事我也觉得蹊跷。我和弟子赶到时,萧云帆正在车外。我们与他交手,此人武功着实了得。说来惭愧,小弟也不是他的对手。 若他真是我巴山派的对头,大可当场将我击毙,又怎会跟随我上山?”
季中鸣白了尹中豪一眼,冷笑道:“师兄,师弟,咱们是一家人,你们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反而帮着他一个外人说话?这人有恃无恐的上山来,只怕另有图谋。这一层你们可曾细想过?” 霍中原心念微动,暗道:季师弟说的不错。此人若假意上山,实则窥探我派机密,却是不可不防。
留他性命无异于将我巴山派百年基业拱手送人。真到了这份田地,我霍中原岂非成了本派罪人?一念至此,惊的他汗透重衣。
尹中豪见霍中原有所犹豫,忙道:“师兄,玉狮子近年来在江湖上名头响亮。他死在别处倒也无妨,死在我们巴山派,难保他那师父不寻我巴山派晦气!”
楚中流一脸不屑,冷哼一声道:“老五,你怎地长旁人志气,莫自己的威风?枉我当你是兄弟。舟儿芸儿可是你的亲师侄,口口声声喊你五叔的,如今他们惨死,你百般维护萧云帆是何道理?”
尹中豪脸色微变,涩声道:“可是……是……”
霍中原站起身来,示意尹中豪不要再说下去,走到楚中流面前,伸手按在他肩头,沉声道:“二师弟,你放心,舟儿和芸儿的仇,我这个做大师伯一定为他们报。我已经派人将萧云帆看好,谅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不过尹师弟的话不可不听,要杀这姓萧的,咱们得名正言顺。偷袭暗算,不是咱们正派所为。就算结果了此人,也会引来祸患。”
楚中流瞪了一眼尹中豪,拂袖而去。季中鸣道:“一切全凭师兄做主。”
霍中原点了点道:“老三,你去劝劝老二。”苗夫人和魏夫人也跨出房门。
尹中豪低着头,心中大不是滋味。霍中原温言道:“五弟,你二哥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舟儿和芸儿横死,做父母的自然是心如刀割。你多多担待。”
尹中豪点头道:“大师兄的话小弟自然理会的到,我不会埋怨二哥的。不过,萧云帆是否是真凶还要详查,咱们巴山派光明磊落,既不放走一个坏人,也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霍中原长叹了口气,看着尹中豪,缓缓道:“这件事真相如何,我们自要详查。据萧云帆所说,他们曾在黄陵镇客栈逗留,
我已经派得力的弟子去了那边,或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另外,今夜你就动身,去鸡鸣寺请宏远方丈,莲华观请一清道长,金柯寨请黄寨主。其余的武林同道,我派人去请。”
尹中豪点头称是,忙道:“原来师兄早有安排,小弟这就动身。”
霍中原看着他坚毅的面容,一如当年那般意气风发,性子耿直。伸手轻轻按在他肩头嘱咐道
:“路上多加小心。
临近中秋,本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可怜季楚两家人肝肠寸断,涕泪涟涟。霍中原身为长辈,看着这楚方舟与季芸长大的,想起过往种种,心中也是悲痛万分。可作为掌门而言,自不能将诸多情感表露出来。楚季二人已然失了方寸,大事还得他来主持。 他将两家人各劝慰了一番,又亲自到灵堂,验看了死者伤口。
这二人中剑部位是在咽喉,伤口薄而锐利。死后脸上神情平静,显然是被剑术高手在一刹那取了性命。据萧云帆所言,他二人在上车之前还是好好的,到了中途遇害,也就是说凶徒在半路上将他们杀害。
奇怪的是萧云帆并未听到惨叫声。凶手若向萧云帆说的,意在夺鱼。杀掉舟儿、芸儿便是为了钥匙。那铁盒应该才是他的目标,可是为何又迟迟不动手?难道他畏惧萧云帆的剑法?思来想去,还是未想通。
他找到灵堂内一个丫鬟询问钥匙的下落,整理二人遗物时,是否找到另一枚钥匙?
那丫鬟闻言直是摇头。 领着霍中原在另一件房内查看,遗物里除了女子用的木梳,胭脂盒,手绢外再没有其他物品。
费了许多功夫,还是未能理出头绪来。他又猛然间想起季中鸣的话,吩咐四名贴身弟子挑着灯笼去厢房。
不多时,霍中原来到厢房门外。一名巡查首领弟子见掌门驾到,忙上前行礼。
霍中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声张,而后招手让他上前回话。
那弟子小声道:“启禀掌门,弟子奉命看守此处,未见萧云帆踏出房门一步。此时,他想必睡了。”
霍中原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们都撤下吧。”那弟子应声,而后伸手示意其他人离开,霍中原又支开了贴身侍奉弟子,留下一盏白纸灯笼。
他左手提着灯笼,快步走到左首花圃的一棵桂树下。而后纵身一跃,飞上树枝。
白日里萧云帆虽是气愤,但他仍是克制住了脾气。 心想:若打伤巴山派门人下山固然逍遥,可杀人的罪名就无法洗清。既来之则安之,秉着清者自清的信念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正在睡梦中,突然床板一翻,他整个身子跌入一个黝黑的通道内,通道四壁十分光滑,加之萧云帆正在酣睡,自然无法防范。
整个人顺着通道向下急速滑落,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原来那桂树上伏有一处机关,联通厢房的床板。
这一下着实不轻,他只觉腰背要断,浑身酸痛,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努力睁开眼来看,眼前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心中吃惊道:我萧云帆莫非被巴山这帮鸟人暗害了,这里该不会是阴曹地府吧?
他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方知不是做梦。屁股下方一阵冰凉,并非棉褥。自语道:“奇怪,我明明睡在客房里,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儿?”
他摸了摸后脑,似乎肿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血瘤,手指一按之下十分疼痛。满腔怒火,陡然而生,破口大骂道:“巴山上下,没一个好人。有种的给萧爷爷滚出来,当面比划,背地里搞这些名堂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时,不远处亮起昏黄的灯光。萧云帆定睛望去,一个巴掌大的孔内露出半张脸,他从胡子认出是霍中原。
萧云帆怒道:“霍掌门这是何意?”
霍中原淡淡地说:“萧老弟,我师侄是否为足下所害,此事尚难以定论。老夫虽有心维护,但恐伤同门之谊。只好先委屈你在这地牢中先住上几日,待事情水落石出了,你自然可离去。”
萧云帆笑道:“若此事不水落石出,你便要关我一辈子?”
霍中原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萧云帆冷笑道:“什么叫无可奈何?放着凶徒逍遥法外,却将萧某关在此地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霍中原明知这是萧云帆在讥刺他,却毫不在意。依然温和地道:“萧老弟稍安勿躁,老夫已请了数十名武林同道来我巴山派作公证人,届时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你大可放心,这几日,我会派人给阁下送些饭菜。”说着关闭了铁门上那个巴掌大的窗口,一切又陷入到一片昏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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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以牙还牙
“你回来!”萧云帆大声喊道。
霍中原早已离开,又怎会回头?
萧云帆满腔愤懑无以宣泄,只得挥舞着拳头、伸足飞踹那铁门。
黑暗中他只听到拳头打在铁门上闷响以及自己无助的喘息声。
一想到要在这种鬼地方闷死,他就不寒而栗。
也许这地牢还有别的出口,这个想法不断在他心底萌生。
一念及此,精神大振。他伸出手掌来在黑暗中不断敲打、摸索。
四周除了那扇铁门,都是天然巨石开凿而成的墙壁,地面也非空心石砖,同样的坚固牢靠。
饶是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面对种绝境,也是无可奈何。
地牢不见天光,阴暗潮湿,霉味浓重。萧云帆忍不住破口大骂,骂了一阵,只觉口干舌燥。
心道:就算老子把霍老儿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又有何用?倒不如省省力气,再另寻他法。
幸而那条棉被与褥子,跟他一起掉落。
不然牢内森寒,又要吃亏。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像狗一样裹着被褥蜷缩在墙角。
心想:当真可笑,为了一条鱼,老子竟落到如此田地。
想来真是荒谬绝伦!莫不是上辈子欠了哪个债主很多钱,这辈子变着法儿向找我讨债来了?
一想到鱼,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寻思:这鱼多半是个圈套,来巴山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巧,就让我抓住了?
在我抓鱼之后,楚氏夫妇和徐寿几乎是先后而到的。
他们的出现并非偶然,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一样。
接着半道上,楚氏夫妇被人害死,徐寿不知所踪,我刚发现他们遇难,怎地尹中豪就赶来了?
这样的巧合说不过去。接着我被巴山派误会,只得上山来说明原委。
这种情形只会出现两种结果:要么我上山就被杀,被巴山派冤杀;要么我侥幸逃生,被巴山派追杀。
无论是那种结果,我都是个死。
这徐寿究竟是什么来头,如此煞费苦心的算计于我?
想了很久,他头晕脑胀,眼皮渐渐沉重,不经意间他又昏昏睡去。
地牢昏暗,没有一丝光亮。
起初他能感受到的紧紧是空气污浊,气味难闻,渐渐适应后。
反而是一阵阵的焦虑与恐惧让他感到不安。
再后来他终于学会忍受并且适应这种黑暗。
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得好好的活下来。
一个人若是无事可做,那他迟早会闷死。
萧云帆好动不好静,他时常一个人无聊时便会找些事情来做,那样时光的流逝对于他而言才有意义。
霍中原虽将他拘禁于此,每日三餐却是按时供应。
送饭那人每次将一只木盘托着饭菜从铁门下方的孔内送进,从不多说一句话。
萧云帆看的出霍中原并不打算立刻杀掉自己,巴山派只会慢慢折磨自己。
堂堂玉狮子给人关在笼子里,没有渴死,没有饿死,反而是颓废至死,想想就窝囊。
这地牢虽有诸般不好,但唯有一处好还是令人满意的。那就是安静,无人滋扰。
于此处间呆着,不辨白昼,酒足饭饱后,萧云帆要让自己变得不那么颓废,于是他修炼起本门的内功。
自七岁那年被师父收入门中,每日都要练习三个时辰,从无间断。
这些年他在剑术、拳脚、轻功、内功方面均有不凡的造诣。
成就虽不及师父谢天琊那般辉煌,但在同辈人中他的境界却也颇为可观。
浪剑门的武功,每练五年,方能进升一个新的境界。而他年方三十,正值壮年。
本门的紫玉功已经修炼至第五重,碧海顷天剑法上的造诣也近乎于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
武学之道,浩瀚无涯。一个人能否在有生之年达到巅峰之境,除了勤修苦练外,而在于机缘巧合。
每日除了吃饭睡觉拉撒外,便是练武。其他事倒也不去多想。
人处黑暗之中,往往对一线光明格外留心。
这几日
之中,他见送饭人来,那时铁门下方的空洞会出现少许亮光。
他便籍此来练习目力,好让眼睛能适应。他的目力处于这黑暗之中,非但没有下降,反而较之于往日更加敏锐。
在他而言,好像在这地牢中呆了很久,实则不过五日光景。那日,他练完轻功,便盘坐在地上胡思乱想。
这巴山派究竟关我到什么时候?这霍老儿好歹也算一派宗师,他做事不至于如此没分寸。
另外,他们不敢加害于我,莫非是忌惮家师?
要给他们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已不在人世,没准早就要了我的小命。
楚季两家没了孩子,凶犯又不知所踪,自然把气要向我身上撒;尹中豪这人倒还正直,不知道他会不会替我说话。
当他正思虑之际,铁门上方的小窗内露出一张脸来。在惨白的光映照之下,这张脸倒显得阴森可怖起来。
萧云帆看到那一线光芒,伸手遮住眼睛慢慢瞧,终于他看清楚了来人。
笑道:“看样子霍掌门终于想通了,要放在下走?”
霍中原淡淡地说:“不错!老夫请了不少武林同道前来主持此事,也希望能还阁下一个公道!”
萧云帆道:“可惜我在此地住的舒坦,不打算走了。”
霍中原脸色微变,怒道:“你……你敢?”
萧云帆笑道:“腿长在我身上,我若不走,就算天王老子用八抬大轿来请,我也绝不会动一分的 。
说把我关起来的是你,现在说放的也是你。真当我萧云帆好欺负?”
霍中原心下明白,不好端端的请出萧云帆,自己的戏本就无法唱下去。一口气邀集了那么多武林同道,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巴山派处事公允,并无偏袒。
眼下萧云帆居然闹起了孩子脾气,请不出他,自然耽误大事。
霍中原心知肚明,拘禁他于此,这小子必定心中负气。他能做到一派掌门这把交椅上,对于人情世故岂能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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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玉狮子不是脾气大,我纡尊降贵顺毛摸,管叫你服服帖帖。
他打开牢门,缓步沿石阶而下。一手提着灯笼,满脸含笑道:“萧老弟,霍某有言在先,关你在此地实属无奈之举,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说着躬身作揖。
萧云帆见他一派掌门身份赔礼道歉,心中有气也消了大半。自也不在驳他面子,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霍掌门屈尊来请,萧某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霍中原见他通情达理,笑呵呵道:“老哥哥我在前面引路,老弟可跟好了!”
萧云帆跟在他身后,突然伸出手指向他背心要穴点去。这一指不单认穴奇准,就连指力也非同小可。再加之霍中原并未防范,才给他轻易得手。
封住他一处穴道,萧云帆自然不放心,一口气,又连点了七八指,这才走到他面前。霍中原心中震骇,双目圆睁,瞪视着他。
萧云帆劈手夺下他手中灯笼,又将一串钥匙挂自己腰间。
笑嘻嘻道:“霍老头,你让小子我吃了不少苦,咱们礼尚往来吧!”
说着,将灯笼插在墙上的缝隙中,伸手剥了下霍中原外衫套在自己身上。
将他木像一样搬倒,搁在墙角,用棉被裹了个严实。
自提起灯笼,向铁门外走去。沿着石阶向上,走过一个狭长的甬道,又转了个弯,推开一扇石门。
石门翻转,居然来到霍中原的书房。
戌时初,巴山派大殿内,灯火通明。东西两首各摆着十五张锦櫈,前来赴约的英雄陆续到场。
尹中豪见众宾客都已到来,未见掌门前来,忙吩咐弟子去请。此时,萧云帆双手抱头枕在椅背上,两只脚搭在岸几前呼呼大睡。
门外的一个弟子道:“启禀掌门,众宾客已到。师父差弟子来请您主持大局。”那弟子说完,见门内无人应答,又连说了三声。
萧云帆大梦初醒,伸了个懒腰。
而后凑到窗前,顺着门缝向外探看,一共四人。
那领头的弟子正要敲门,萧云帆压低嗓音道:“你去叫你师父来,说我有要事相商,让他先安置好宾客,再来见我。”
那弟子领命后并未生疑,便匆匆离去。萧云帆靠着门板上,长舒了一口气,而后伸出右手,摸着下巴自语
道:
霍中原再怎说也是一派掌门,我这番折辱他,难保他不会心怀报复。
如今这巴山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放了他等于自讨苦吃。那样岂不是正中了徐寿这龟蛋的奸计。他奶奶的,一想到这龟蛋,浑身就不自在。早晚要将他挖出来,大卸八块!
转身回到岸几前,见桌上堆着一大堆回帖。一只貔貅镇纸下压着一份早已拟定好的嘉宾名录。
请的这些人物在江湖上声望平平。有的连萧云帆听都没听过,知道巴山派请的这些人自然是向着巴山派说话。萧云帆便将那张纸揉作一团,丢在地上。
不一会儿功夫,尹中豪急匆匆来到书房门口。
他心中暗暗纳罕:早上师兄亲自叮咛,戌时三刻,大殿请各路英豪议事。众宾客都到了,他却躲起来不见人,是何缘由,真叫人难测?
萧云帆听得屋外的脚步声响起,压低嗓音道:“进来吧!”
尹中豪走进屋内而后关起了房门。之后对着萧云帆躬身行礼,萧云帆背对着他,等他站直了身子,瞧见眼前这人头发乌黑,不由吃了一惊,伸手指着萧云帆喝道:“你是谁?”
萧云帆伸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拍,转过身来,依然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两只脚悠闲地搭在岸几上。
笑嘻嘻地道:“尹老兄,不必惊慌。”
尹中豪脸色铁青,诧异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云帆道:“这可要从霍掌门探望我说起。”于是,他将如何逃出牢房之事和盘托出。
尹中豪听罢,眉头一皱道:“萧兄弟,你简直是胡闹。还请你速将掌门放了,众英雄都等着呢!”
萧云帆板着脸孔,冷冷道:“你们要等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尹中豪脸色不悦,冷哼一声道:“难道你不想自证清白了?”
萧云帆道:“想当然是想,霍掌门一口气请了不少位武林同道吧?”
尹中豪一怔道:“那又怎样,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事情不是萧大侠做的,那萧大侠又何必怕呢?”
萧云帆忽地起身,双手抱在胸前摇头道:“我若真的怕了又何必跟你上山呢?
来的人是你们巴山派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纵然这世上有公道,只怕最后也很难说的清楚。”
尹中豪沉吟道:“依着阁下的意思,你也要请公证人?”
萧云帆笑道:“不错。不过这件事还须尹老兄代劳。”
尹中豪心知肚明,如今掌门人的生死在萧云帆的手里。
他若不照他的话去做,只恐掌门有性命之忧。
他看着萧云帆的脸,沉住气道:“好,不知萧大侠要请哪些公证人?”
萧云帆道:“不多,只请一位就好,春秋楼主。”
尹中豪道:“这……这恐怕不好办吧。在下听闻这位老先生近年来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几乎闭门谢客,要请他恐怕不容易吧!”
萧云帆道:“你拿着我的乌鞘剑还有三个字,他老人家见了,一定肯来捧场。”
说着,拿起一管毛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三个大字。而后慢慢地拿起来吹干纸上墨迹平放在岸几上。
尹中豪走到岸几前拿起桌上的长剑,而后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折好,放入贴身的衣袋之中。
萧云帆看着尹中豪,站起身来拱手微笑道:“尹老兄,有劳了。”
尹中豪转身回头道:“萧兄弟,当真好本事。”
萧云帆道:“过奖了。老兄临行前,我还有几句话对你讲。在你回来之前,不许旁人滋扰于我。
每日送来的酒菜要双份,若你们要动别样的心思,小弟只好对不住霍掌门了。”
大厅上宾客都到齐了,霍中原迟迟不到,众人窃窃私语。尹中豪前脚刚跨偏厅的门,楚中流拦住他问道:“老五,师兄这是唱的哪出?”
尹中豪摆手遣散了门外弟子,低声在他耳边道:“二哥,大事不妙。大师兄让那姓萧的摆了一道,现下在姓萧的手里。”
楚中流脸色一沉怨声道:“王八羔子,我早说了让大师兄把这狗贼交给我和老三。让我们用他的血来祭舟儿芸儿在天之灵。
可大师兄妇人之仁,非要请这些武林同道。这下倒好,把自己折在萧云帆手里。”
季中鸣为人精细,问道:“老五,那萧云帆既然胁迫掌门,他不会想借机逃走吧?”
第五章 群英毕至
“三师兄,小弟以为此人并不想逃。不然他何必让我去请春秋楼主?”
楚中流鼻孔中立刻哼出两道冷气,右手一把揪住他上衣前襟,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呵斥道:“老五啊老五,枉你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脑袋进浆糊了吧?”
尹中豪铁青着脸,咬着嘴唇,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季中鸣见楚中流此举着实过分,忙劝解道:“二哥,快松手,咱们情同手足,又岂能因为一个外人伤了和气。”
说着拿出手绢替尹中豪拭去脸上唾沫,温言道:“五弟,你莫往心里去,你二哥他这是邪魔上身了,才乱发脾气。如今大师兄在姓萧的手里,咱们投鼠忌器,自然万事都依他。”
尹中豪道:“两位兄长,那小弟即刻动身。掌门被囚一事,能瞒一时是一时。在小弟回来之前,还请二位兄长设法将这些宾客先留住。若他们中有人离去,在江湖上乱说一气,非但坏了掌门师兄的信誉,咱们巴山派今后在江湖上也必要低人一头。”
楚中流赌气自背过脸不去理会,季中鸣不然,手按在他肩头点头点头道:“五弟,所言甚是。你路上多加小心。门中之事,我和二哥会好生料理的。”
待尹中豪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楚中流终于沉不住气道:“老三,姓萧的都骑在我们巴山派脖子上了,你还能容他?”
季中鸣叹了口气道:“大师兄在他手里,咱们能怎么样?”
楚中流握紧拳头,咬牙道:“难道这萧云帆真杀不得?”
季中鸣阴沉着脸,缓缓道:“未必,他萧云帆又没三头六臂。咱们请来的武林朋友再加上咱们两家的亲戚,岂会惧他一个萧云帆?”
巴山大殿内,灯火通明。
霍中原邀集众人议事,他自己却迟迟未到,不免引人非议。坐在右首第一张椅子上的是个身穿袈裟,面容清癯的老僧。
此人便是鸡鸣寺方丈宏远。他与霍中原交情笃厚,知道这种场合老友必不会无端误事的,必是出了状况。见众人七嘴八舌,妄自非议,当下暗运内力,口宣佛号。一句阿弥陀佛将大厅上的人声压了下去。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他,宏远和尚手握佛珠,朗声道:“老衲受霍掌门所托,今夜与诸位檀越相会于此,本为主持公道而来。主人尚未出面,做客人的妄自非议,未免失礼。”
老和尚这话是给金柯寨主黄一鸣听的,他身后几个属下吵吵嚷嚷,对一清道长身后的年轻的小道姑评头论足,言谈举止实在不成体统。黄一鸣出身黑道草莽,平日对手下弟兄管束宽松。当着众人面被人指摘,面上自然挂不住。
一双发黄的眼睛瞪了老和尚一眼,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冷笑道:“宏远大师,可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老霍这家伙蹲茅厕不肯出来见大伙,我手下弟兄说几句实话,你老人家就听着扎耳了。”
老僧背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笑道:“黄寨主怕是会错意了,家师说的是有些人,又没指名道姓,您老人家急着解释,是自己承认失礼了。”
黄一鸣将烟锅里的烟灰磕在地上,看着那和尚喝道:“我们长辈说话,哪里轮到你这小辈插嘴。大师指摘我老黄管教不严,大师的徒弟又何尝不是如此?”
小和尚本欲强出头在言语上闹黄一鸣个灰头土脸,却不料被人家拿住七寸,反将一军。宏远和尚闻言,不免呵斥弟子道:“住嘴。”那和尚看着黄一鸣身后几人洋洋得意,心中大是恼火。
宏远和尚淡淡道:“法见,你出来跪下给黄寨主赔不是。”法见心中百般不愿,但师父有命,只得屈膝下来给黄一鸣道歉。
黄一鸣见老和尚颇为识趣,忙摆手道:“大师,你真是门规严苛,小孩子说话如同放屁,我们这些做前辈又怎能放在心上?”说时,暗地里放了个屁。法见距他尺许,一阵恶臭飘至鼻端。差点背过气去。嘴里小声咕哝道:“什么小孩子说话如同放屁,我看你才是放屁。”
他这一句声音虽小,却给黄一鸣身后一个削尖下巴,斗鸡眼汉子听去。那汉子向前一步,抬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法见脸颊登时红肿起来,耳朵中嗡嗡乱响。他挣扎而起,要和那汉子动手。法见的两位师兄身子一闪,将法见按住,法见红着眼回身向老和尚
道:“师父,这回可是他们不对。”
宏远和尚冷冷道:“法明,法性,你们把他师弟拉回来。”
这时,黄一鸣大声申斥道:“赖驴子,你因何动手打人家小兄弟?”
赖驴子道:“寨……寨主,这……这小子出言不逊。”
黄一鸣问:“他怎么出言不逊?”赖驴子道:“他……他说您放屁。”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黄一鸣也笑道:“人吃五谷杂粮,哪个不放屁?若因为这话,你就对人家小兄弟动手实在不该,回去得罚。”
赖驴子道:“他……他是您说话如同放屁。”黄一鸣哈哈一笑,忽然目光转向宏远的脸上,冷冷说道:“大师管教徒弟不严,我这手下兄弟又是个直肠子。让小师傅吃了点亏,这,这实在是对不住了。小弟,这杯茶,算是给大师赔罪的。”说着一只毛茸茸的手掌在桌上一拍,一只细瓷茶跳将而起,他四指一拨,那茶碗打着旋儿向宏远和尚胸口飞来。
宏远大师右手二指一弹,叮地一声,那茶碗又飞了回去。他淡淡道:“老僧可不喜欢吃别人吃过的茶。”黄一鸣两手一抓,四指接下茶碗。暗运内力,再次将茶碗送出,口中仍道:“小弟送出去的茶,断没有送回之礼,大师还是接着吧。”
厅上众人见二人这茶碗推来送去,变戏法一般,以为二人客套,唯有那些懂得气功的人才看的出这二人是用内家功夫较劲。群豪里不少好事之徒。放着一场热闹要看,谁也不肯上前劝阻,扫了别人兴致。
唯独莲花观的一清道人比其他人心中明白,宏远大师方才那番言语是为自己门人出头。倘若一会儿鸡鸣寺真与金柯寨人动手,自己定要帮着老和尚。
那只茶碗在黄一鸣与宏远大师之间,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着,一会离宏远近一些,一会儿离他近一些。黄一鸣内力远逊宏远和尚,能支持这片刻,全仗宏远和尚相让。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更是汗珠直冒,反观宏远和尚神态自若,宝相庄严。始终以两根手指运劲,明眼人自然看的出谁优谁劣。
常人都道和尚遁入空门,本应抛却争执之心,可在宏远和尚不然,为正本心之事,他只会据理力争。譬如霍中原有求于他,他就算舍弃性命,也要替朋友把事情办好。
莲花观弟子尽是些弱质女流,金柯寨这些子弟说些猥琐言语也就罢了,还不时吹着口哨去挑逗人家。一清道姑涵养功夫好不予计较,只能一味忍让。这老和尚倒是看不去了,定要给金柯寨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黄一鸣脸上汗水涔涔,自忖不是老和尚对手,可要他当这这么多人的面低头,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宏远和尚见他不肯屈服,当下眉峰一紧,手上加力,那茶碗激射而出,波地一声在黄一鸣面前碎裂,茶水溅了他一脸。
黄一鸣提起袖子在脸上一抹,心中怒气上涌。站直了身子道:“老秃驴,你未免欺人太甚。”
宏远和尚低眉垂首道:“老衲说过不爱喝别人喝过的茶水,是檀越不识趣,怨不得人。”
黄一鸣受此羞辱,身后的属下一个个纷纷抽出兵刃,要寻老和尚晦气,群豪之中这才走出几人上前劝解。
这时,一个身穿蓝衫,手摇折扇的儒生忙岔开话头说道:“诸位,霍掌门今晚跟大家伙打的什么哑谜?他请咱们来,自己又不露面,难道让咱们在这儿干坐一晚?”
他话音刚落,群豪纷纷吵嚷起来。
这时门外有人说道:“各位贵客久等了,今晚霍掌门不会来了。”
这句言语尚在大厅中回荡,楚季二人身穿素服走了进来。众人目光都向他二人瞧去,心生疑惑。
那儒生道:“季大侠是何意?该把话跟大家伙说清楚才好。”
楚中流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师兄被人挟持了!”
众人心头吃惊,纷纷问道:“是何人如此大胆,胁迫霍掌门?”,“到底是谁啊,我这就和他拼了!”
季中鸣见大厅内炸开锅一样,大声道:“是萧云帆。当日这狗贼被我师弟拿下。按照武林规矩,当血债血偿。本要用他的命来祭奠我死去的孩儿。可掌门师兄心存仁厚,要各位武林同道前来作证,以免江湖上说我巴山派
滥杀无辜。万没想到,此人十分狡诈,我掌门师兄着了他的道。
如今,落在此人手里,我与楚师哥思量再三,不得已只能将这事情的真相告知各位,一来免去诸位对我巴山派误会,二来与诸位商议如何解救我师兄。”
黄一鸣抠着鼻子,哼道:“闹来闹去,老霍让人家包饺子了。老黄我做的是绑票的买卖,这救人的事我可做不来,季大侠,宏远大师德高望重,我们不妨听听他有何高见?”
宏远和尚知道黄一鸣用心不善,脸露微笑道:“佛法有云:天地万物,各有宿缘。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老衲与在座的各位也只是闻听贵派一面之词,至于萧云帆如何说,却不的而知。既然霍掌门在萧云帆的手中,他必是有条件要谈,咱们不妨会会他,再做商议。”
一清道姑拂尘一甩,单手施礼道:“大师宅心仁厚,愿以佛法化解这场恩怨。贫道佩服之至,季大侠那就有劳你带路。”
季中鸣忙摆手道:“不可,大师菩萨心肠,岂知那萧云帆阴险狡诈。他若知道我们同去,势必对掌门不利。”
那蓝袍儒生唤作孟显,他展开扇子,露出一朵牡丹。看了季中鸣一眼,微微一笑道:“季大侠,霍掌门是我们的好朋友。他的安危我们怎可不顾?方才宏远大师说的很明白,孰是孰非,我们见了那萧云帆再论。”
群豪应声附和,楚季二人只得带头走在前面,引众人出殿。
再说尹中豪心系霍中原安危,星夜赶往蜀中成都府,一时也不敢耽搁。单是脚力就用了二十匹良马,有六匹几乎脱力而死。一番奔波,终于赶到四川地面。在一家客栈内投宿,要了酒肉饭菜,胡乱吃了些。遂向小二打听春秋楼所在。
小二笑称蜀中如今有两座春秋楼,一座在城东,一座在城西,却不知他要去哪座?他心中奇怪,欲再问那小二,小二推说事忙,指点他向一个说书人打听。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得见那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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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落座后,尹中豪道:“先生,在下听闻此地有两个春秋楼,还望先生指点迷津。”说着放了一大锭银子。
说书人见了银子,自然喜笑颜开。将他胸中所知,倾囊而授。
原来这春秋楼在武林中地位显赫,并不是依靠武学上有所建树,而是冯家子弟敢效太史公之笔,为江湖英雄著书立传。但凡习武之人,最重名望,临死之前大名能录入《江湖史话》这部巨著,那便是莫大的荣光。这部书每年都有刊印,其表彰颂扬的英雄事迹,在坊间也广为流传。
《江湖史话》最初为冯遇春执笔,后来由胞弟、族人一同编撰。每一次刊印,冯家都获利不不菲。久而久之,内部就引起利益纷争。冯遇春年事已高,早早将楼主的位子传给次子,自己游山玩水,不在为这些俗务萦怀。而其胞弟自然不甘,在城西也建了一座春秋楼。
成都以东十五里外,竹林深处有一座建构宏伟的宅院。尹中豪将马栓在一棵柳树下。缓步上前,黑漆大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亮,门楣上悬着金匾,上书“春秋鼎盛”四个大字煞是好看。
尹中豪叩响门环,不多时走出一个面容清朗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瞪了尹中豪一眼,冷冷道:“尊驾有何事?”
尹中豪行了一礼笑道:“在下巴山尹中豪有要事求见老楼主!”
那男子打量了一番尹中豪缓缓说道:“老楼主访友去了,先生请回吧!”说着便要关门。
尹中豪忙伸手去拦,赔笑道:“是这样,在下的确有很要紧的事求见老楼主。还望小哥通传。”
那男子道:“不是告诉你了,老楼主访友去了,不在家!你是聋子么?”
尹中豪虽对眼前这少年的傲慢心中不悦,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他摘下背上的长剑,拿出书信一并递上前去道:“既然先生不在,那么我将这东西交给小哥,还请你务必交给他老人家。在下告辞,叨扰了!”说着大步朝柳树下走去。
那青年接过书信与长剑,白了尹中豪一眼,自关了大门。
尹中豪翻身上马,望了一眼这所宅院喃喃地道:“萧云帆,尹某已经尽力了,要怪只能怪你运气太差。”说着,双腿加紧马腹,向远处泼喇喇奔去。
第六章 春秋楼主
“阿六,是什么人?”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问道。
阿六笑嘻嘻将书信、长剑双手呈给一个少女,随即说道:“回小姐话,来人自称巴山尹中豪,说有要事求见老楼主。我已把他打发走了,这两样东西便是他留下的。”
女子一手接过长剑,另一手将抓起信封,樱唇微启,盈盈笑道:“好吧!既然是给爷爷的,给我也是一样的。二叔他平日里最忙,自然无暇顾及到这种小事,还是由我代劳。你该忙啥忙啥去,别杵在我眼前,怪碍事的。”
阿六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若呆在她面前,指不定她会想出什么鬼主意捉弄自己。听她这般言语,心中如蒙大赦,脚下竟如抹了油一般逃的飞快。
女子见他逃跑时神情,心中暗暗好笑。原来,就在他转身逃走时,女子二指一弹,将蠕蠕而动的红虫悄悄地送进他的他后衣领中。
接着她嘴角扬起一丝邪笑,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她口中的七字刚落,远处就传来阿六的惨叫。
这女子不是别人,乃是冯遇春嫡孙女冯妙卿。样貌倒是秀丽端庄,性格却刁蛮的很。
她缓步走进月洞门,飞快的穿过一片竹林,奔至正厅。大马金刀的坐下。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抓住剑柄,呛啷一声抽出宝剑。剑身如一泓秋水,照射在她的眼眸中。她撅起小嘴,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把剑除了剑鞘乌黑,入手沉重,并无奇异之处,与那些江湖之士所用兵刃相差无几。
冯妙卿不由得皱起眉毛,自语道:“拿一把破剑来送给我爷爷,巴山派也太瞧不起人了。”她话音方落,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冯妙卿见到他,立刻站起身子,脆生生叫道:“二叔,你来看,巴山派派人给咱们送来一把剑。我是瞧不出什么名堂!”
一个四十左右,丰神俊朗的男子板起面孔,白了一眼,冷哼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人家客人留下你爷爷的东西,你怎么就私自验看?”
冯妙卿努着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啊,我是担心江湖宵小暗算爷爷,冒着生命危险替爷爷验看。二叔,你不夸我,反而训斥我,真真是不讲理!”
冯云庭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冯妙卿绕在他身后,替叔叔按起了肩膀。
冯云庭微笑道:“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说着顺手拿起桌上的长剑。忽然,他心下一紧,脑海中在想这把剑到底在哪里见过。
“二叔,除了这把剑之外,还有一封信。剑我是瞧过了,没什么大不了,信却没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信笺递到冯云庭面前。
冯云庭知她心思,咳嗽了一声说:“你去把门关上,说不定这信里有什么重大机密。”待冯妙卿关门时,冯云庭将信笺拆开,轻轻一抖,里面只有一页白纸,上面写了三字:萧云帆。
冯云庭霍地站起郑重地说:“丫头,你速去把阿六找来,叫他即刻骑上快马,将那客人追回。这件事非同小可,迟不得。”冯妙卿见二叔神色凝重,应了一声,飞步向大厅外奔去。
不多时,尹中豪被请了回来。冯尹二人寒暄过后,各自落座。冯云庭微笑道:“未知先生前来有何事要求见家父?”
尹中豪见冯妙卿在场若说此事恐有不便,冯云庭察觉到尹中豪神色有异,便支仆人侄女离开。
厅上仅剩他二人,尹中豪道:“冯先生想必已经见过在下送来的东西的。”冯云庭点了点头,凝眉问道:“这把剑是小侄萧云帆的,怎地落到贵派手中?”
尹中豪遂将巴山的血案的来龙去脉与掌门被胁一事和盘托出。
冯云廷皱眉道:“如此说来,你们认定萧云帆是凶手喽?”
尹中豪道:“冯先生,此事十分蹊跷,是不是萧云帆所为,在下也不敢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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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面转圜,还请先生尽快动身,随我去巴山走一趟。若此事拖久了,我担心节外生枝。”
冯云庭沉吟良久,缓缓道:“家父访友也不知何日能归,冯某这边,要处理族内相关事宜,也抽不开身。不如我修书一封,请足下转交于他。凭在下的薄面,这混账小子必不会为难霍掌门。先生,以为如何?”
尹中豪长叹道:“即是如此,那就有劳先生,尹某也好友所交待。”冯云廷当下吩咐人取来纸笔,书写信函。冯妙卿对此事本就好奇,她出厅后,又从偏门进了大厅,躲在屏风后,将二人言谈听了个仔细。
春秋楼早已分家,冯云庭那番话显然是搪塞之词,尹中豪一个外人自然不明其理。冯妙卿却明白,他二叔要给她订下一门亲事。在过两日神剑阁老阁主会来提亲,不免要见客人,对于亲事,她心中极力排斥。千方百计的想推脱, 本来爷爷此去江西访故友,她就打算跟着去。
冯老爷子对孙女玩了个心眼,说是次日出发带她去。冯妙卿当晚欢欢喜喜就睡下,谁曾想老爷子半夜就出发了。为此这千金大小姐在家中摔碟子砸碗,闹腾了几日才得消停。
二人言谈被她听去,她料想这巴山上定一场大热闹可瞧。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两转,心下便有了主意。
却说那晚尹中豪下山后,楚季二人领着群豪将霍中原的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楚中流走在当先,对着门内喊道:“萧云帆,亏你也是你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我掌门师兄好心邀请这么多武林同道来,就是能公正的处置此事,你却使出卑鄙手段暗算于他。霍师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楚某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萧云帆微笑地看着霍中原,对门外道:“楚大侠言下之意,只要萧某把霍掌门弄出个三长两短,你就有足够的理由杀我。
你这么急着坐掌门的位子,倒教萧某很是意外啊!”
楚中流明知他这是胡说八道,但还是气的胡子乱颤。禁不住大声呵斥道:“放屁!我哪里急着坐掌门的位子了?”
季中鸣扯了扯师兄的衣袖,低声道:“二哥,休得听这贼子胡说!”
这时,宏远方丈从人群里走出,朗声道:“门内的萧居士,且听老衲一言如何?”老和尚声如洪钟,房顶的瓦片也扑簌簌落下灰尘。群豪之中,更有不少人捂住了耳朵。
萧云帆与他虽然隔着一道门板,但这声音仍令他耳鼓刺痛,不由得肃然道:“未知大师是法号?”
宏远和尚淡淡道:“老衲法号宏远。”萧云帆心道:这和尚本事不小,且听他怎么说。当下大声道:“大师有话请讲吧!”
宏远和尚手握佛珠,缓缓道:“老衲受霍掌门所托,前来公证此事。来的朋友也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是非曲直,大家伙自有公断。还请居士与霍掌门移步,大家详谈这桩血案。”
萧云帆笑道:“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的话,晚辈信的过。不过,尹老兄未回来之前,这个门我可是开不得的。如果大师执意要进,萧某只好和霍掌门同赴阎王殿了。”
宏远和尚白眉一轩,转身对众人道:“既然萧居士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家若再发难,只恐于掌门性命不利。不如由老衲做个担保如何?”
楚季二人本要鼓动群雄一起冲进屋内,营救霍中原。不料却被宏远和尚一顿抢白,扰乱计划。此时若一意孤行,借刀杀人,谋夺掌门之位这样的恶名便会坐实。权衡再三,他二人只好由得宏远做主。群豪见巴山本家都信服老和尚,忖度自己救人更是无望,强出头唱反调准和黄一鸣一样,闹个灰头土脸。当下也纷纷赞成老和尚提议。
宏远和尚转过身去,冲门内道:“萧居士,老衲向你担保,尹大侠一日不归,便无人来此向你发难,也请你信守承诺不可伤害霍掌门性命!”
萧云帆道:“有大师做保,最好不过。晚辈定当信守承诺。”
十日之后,山下弟子来报,春秋楼主上山。众人在广场上相迎。一番寒暄过后,众人来到大殿。
楚中流走到冯遇春面前躬身下拜道:“幸蒙先生前来解我派危难,楚某人感激涕零。”
冯遇春扶起楚中流,正色道:“楚大侠行此大礼,老夫愧不敢当。此事原委,路上尹大侠已向我言明。依老夫之见,让萧云帆出来当面对质,我与众位高贤一同主持公道,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宏远方丈竖掌在胸,口宣佛号:“善哉!善哉!冯居士所言极是。”楚中流又道:“来人,告诉萧云帆,他请的人已经到了!”
“不必了!萧云帆在此!”话音刚落,只见萧云帆一袭青衫与霍中原出现在殿外。
楚中流瞪了萧云帆一眼,抢上前去说道:“师兄!这姓萧的……”霍中原伸手示意楚中流不必多言,而后拱手对冯遇春微笑道:“冯先生,久仰了!”冯遇春还礼道:“霍掌门客气!”他又一一向宾客们行礼。
萧云帆走到冯遇春面前,跪下叩首道:“小侄萧云帆给世伯叩首!还望世伯为小侄做主!”
众人听萧云帆这么一说,心中均想:这萧云帆背后的靠山是春秋楼,这姓冯的既是他的世伯,自然是维护于他。方才说什么自有公论,多半是句空话而已。
冯遇春扶起萧云帆,又看了众人眼中的神情,微笑道:“帆儿,我虽答应为你主持公道,但你若做错了事,莫说在座的列位高贤不会饶你,我这做世伯的也不会偏袒。”
萧云帆点头道:“世伯所言极是。”说着他的目光投在霍中原脸上,笑道:“霍掌门,你请的人到了,我请的人也到了。那么这便开始吧!”
霍中原坐在正中的交椅上,肃容道:“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萧云帆残害本派本人,我们要他血债血偿,还请各位武林同道主持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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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冷笑道:“好一个血债血偿!那么你凭什么认定人是我杀的?”
楚中流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来,指着萧云帆喝到:“我五弟亲眼所见,难道有假?”季中鸣也跟着说:“列位,这萧云帆为贪图异宝金波雪鲤,设计将小女女婿杀死,此等奸佞不除,江湖公道何在?”
萧云帆气急反笑道:“楚大侠此言差异。这金波雪鲤是我得来的,若说到贪图二字,当真是无稽之谈。
楚方舟夫妇知道鱼在我的手中,让尹大侠来做接应,打算半路上劫走。
谁想他二人已被奸徒暗害,我瞧他们死的凄惨,心生怜悯,这才遂尹大侠上巴山叙明事情原委。如今,你们反诬陷我是凶手,当真瞎了狗眼!”
群雄纷纷议论起来,一清道长眉头一皱,对身旁的宏远方丈道:“大师认为萧云帆说的可是实情?”宏远方丈道:“他们双方各执一词,不易判断。”
冯遇春站起身来说道:“霍掌门,贵派与贤侄这般争论,恐怕说到天黑也分不出是非对错来。”
霍中原道:“那冯老先生有何高见?”
冯遇春道:“依老夫之见,大家伙先验看楚贤侄夫妇的致命伤,在座的不乏剑术名家,是否是萧贤侄所为,一看便知。”
群雄闻言,点头称是。霍中原道:“冯老先生这般说,那么我巴山派配合就是,一清道长,祁老武师,白二先生,童氏双雄,几位都是剑术名家,由几位来作甄别,大家伙都会信服。冯老先生,萧大侠也请同来。五弟,你且在此照料其他人,我们去去就回。”说着引众人步入大殿后方。
众人穿过一片草地,来到一个山洞前。霍中原让弟子将备好的棉衣呈上,说道:“此处为冰洞,里面寒气逼人,各位先将上棉衣换上,咱们再行进去。”
众人取过棉衣,纷纷自行套上。霍中原又命八个弟子分成两队,各居前后,举着火把为众人引路。
第七章 剑起沧海
一行人浩荡荡来到冰洞腹室。却瞧那腹室穹顶挂着儿臂粗细的冰坠子,在火光的照耀下,彩光流动,宛如水晶一般。
原来这地方乃是巴山派的墓地,无怪乎众人走入时,均觉鬼气森森。放眼望去,半圆形场地内盛放着上百口冰棺,整齐划一。每一口冰棺面前站着一个真人大小的冰人,冰人的样貌根据死者容貌复原。胸口处嵌着一只圆盘,盘上写着死者的名字。
众人缓步来到两口棺前,巴山第子将棺盖取下,只见那夫妇二人,面容上挂着些许白霜。
萧云帆的佩剑冯遇春自然带来,众人验伤之前,也已看过剑刃宽窄。祁老武师的目光凝视了半晌,不禁摇头道:“不成,不成。如今他们的伤口已被冻住,这要推敲起来难免有误。”
童氏双雄的兄长童千金也附和道:“是啊,这伤口只能瞧出长宽,而深度也只能看个大概。在下也不敢妄言。”
冯遇春环视众人一圈,方道:“霍掌门,既是这伤口大家伙瞧不出名堂,那么萧贤侄的嫌疑就可洗脱了?”
霍中原正要回话,一清道姑接口道:“这伤口看似致命伤,实则不然,他们夫妇是被人以内家功夫震碎心脉而死。”说着她伸手指了指死者的手背,众人顺着她手指方向瞧去,但见楚方舟的手背上青筋凸出,颜色发紫。
霍中原他目光凌厉,瞪视着萧云帆,大声道:“道长慧眼如炬,我师侄的确是被人以内家掌力所伤,经脉寸断,血流凝聚。所以大家看到他的手才会是这样。据我所知,这门功夫叫狮子印,天下间会这路掌法恐怕只有萧大侠你了!”
萧云帆苦笑道:“霍掌门怕是说笑吧,既然萧某能一掌打死他,又何必再加一剑?”
霍中原淡淡道:“因为这一剑是旁人补上去的。”
萧云帆奇道:“是谁补上去的?”
霍中原道:“自然是你说的徐寿了。”
他二人还要争论,这时白二先生凑上前去,解开楚方舟的衣服,只见一个颜色发紫的掌印赫然在他的胸口。群豪对望了一眼,心下豁然。冯遇春瞧了一眼,不免得皱起眉头。
萧云帆见那紫色掌印与自己狮子印的确一般,心中登时惊骇无比,说道:“这……”
正当萧云帆出神之际,那些巴山弟子将他为主。这些人与楚方舟感情深厚,当日得知噩耗,本就对仇人恨之入骨,此时证据确凿,八人不等霍中原示下,便已抽出长剑要对萧云帆动手。
冯遇春见形势不妙,大声道:“霍掌门,咱们有言在先,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既然几位武林同道都在,还怕萧贤侄跑了不成?再说,这里安放着贵派的诸多英雄,若是动起手来,毁坏他们遗体,恐怕不妥吧。殿上还有许多朋友等咱们说明真相,霍掌门最是明白事理,还请看在老夫面上暂且作罢。”
霍中原见他说的十分在理,又有这么多人在场见证,当下喝止门人。
楚中流焦躁地在后殿外来回踱步,见众人赶回,忙上前去问道:“诸位高贤,可查明了?”
霍中原对他使了个眼色,缓缓说道:“二弟,莫急!待会儿殿内自见分晓。”
众人入殿后,各自归位。就在这时,大厅的门外穿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楚夫人和季夫人领着一个小童,带着六七个江湖人士闯了进来。那小童年幼,约莫七八岁年纪。头上裹着孝布,扁着小嘴,抽抽噎噎,怀里抱着一块灵牌。
这孩子便是楚方舟之子,他一步步走到霍中原面前,将灵牌放在地上,跪着说道:“师……师祖爷爷,你一定要给爹爹妈妈报仇啊!”说着泪如泉涌。
霍中原扶起了他,眼神中充满了怜爱,顺势将孩子揽入怀中,伸手抚摸着孩子的脑袋安慰道:“阔儿不哭,爷爷自会给你做主。”
在场众人见那孩子哭的格外伤心,唏嘘不已。那孩子伸手抹了抹眼泪,昂着头问:“爷爷,杀害我爹妈的凶手是不是他?”回头伸出手指对着萧云帆。霍中原还未及答话,那孩子蹬蹬蹬跑到萧云帆面前,眼睛里
充满了怨毒。
萧云帆见他小脸上晶莹泪珠,不禁心生怜悯。当孩子无礼地质问他是不是杀人凶手时,他只是低着头,并不答话。
那孩子手里忽然多了一柄匕首,双臂向前一送,向萧云帆小腹刺来。二人相距尺许,他不由得脸色一变,当下倒吸一口气,肚腹塌陷,这才避开。左手顺势夺过小童匕首,当啷一声丢在地下,右臂向前一探,拿住孩子前胸的衣襟,将他提在半空。
小童两手乱抓,两脚扑腾。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众人纷纷向萧云帆围了过来。
楚中流喝道:“狗贼,快放下我孙儿!”
季中鸣也发狠道:“你胆敢伤我孙儿一根寒毛,老夫将你碎尸万段!”楚夫人与季夫人带来的江湖人士正是嫡系亲戚,他们也凑上前去助威,大殿之上七嘴八舌,登时炸开了锅一般。
萧 云帆望着巴山派群豪冷笑道:“巴山派当真是无人了吗?就算你们要报仇也犯不着用一个孩子来对付萧某!”
这番话尤为刺耳,霍中原脸色铁青,冷冷地说道:“萧云帆,你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英雄?”
宏远方丈、一清道长也纷纷劝说,冯遇春说道:“云帆,不可造次!快放了孩子!”
萧云帆冷哼一声,伸手将孩子向空中抛出。霍中原纵身而起,大袖一挥,将小童揽入怀内。小童早已吓地脸色惨白,浑身发抖。霍中原摸了摸他的额头,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言道:“孩子别怕,没事了。”楚季两家老人分开人群,围了过来。霍中原解开小童的衣衫,查看了一下孩子胸口并无异样,这才送了口气。他冷冷地望着萧云帆道:“当年,我四弟陈中河就是死在你师父的这门功夫之下,可怜我后辈子弟又丧命你手。身为本派掌门,老夫自要为他们讨回公道。萧云帆,咱们新仇旧恨今日就做个了断!”
萧云帆昂然道:“求之不得!”心中却想:原来他四弟给师父打死的,难怪他百般刁难于我。如今看来,就算没有金波雪鲤的公案,巴山上下也要致我于死地,报仇雪恨。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他向冯遇春一眼,苦笑道:“冯世伯,我让你失望了。”而后缓步走到宏远方丈的面前,施了一礼,说道:“大师,萧某今日百口莫辩,只盼得尽早与巴山众位英雄一决雌雄。冯世伯是我请来的,他老人家有什么麻烦,自是我的过错。待会儿我与巴山众位英雄动起手来,难免会有宵小之徒为难他,还请大师替晚辈照看世伯周全。”
宏远方丈单手竖在胸前,叹息道:“萧居士,老衲此来只为劝和此事。没想你们两家仇深似海,想来我也是劝不动的。即使如此,老衲只有一走了之。冯先生乃是武林名宿,老衲一向钦佩。既然居士有求于我,老衲便请冯居士随我去鸡鸣寺作客。”
萧云帆抱拳感激道:“多谢大师!”冯遇春见他此刻神情,摇头道:“混小子,你不要命了,人家那么多人,你一个怎么打的过来?”
萧云帆苦笑道:“世伯不用担心,既然宏远大师邀你去作客,你且与大师一同前往。过上几日,小侄了却此间恩怨,自会与世伯相见。”说话之间,他纵身后跃,人已立在门外。
霍中原顺手扯过一名弟子的长剑,闪身而出,楚、季、尹三人也紧随其后。
四人之中,以霍中原武功最高,楚、季二人伯仲之间,尹中豪居末。巴山剑法以轻灵见长,四人拉开架势,分站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萧云帆围在当中。
霍中原长剑挺出,腕抖剑斜,白光一闪,向萧云帆面门刺来。萧云帆手中长剑横挥而出,铮地一声,将对方长剑格来。楚中流、季中鸣腾空跃起,两柄长剑分刺萧云帆左右双肩。萧云帆左肩下沉,右臂下垂,猛然间抬手向左刺出,倏地一声,剑尖点向楚中流肋下期门穴。
楚中流不敢托大,只得回剑防守,跟着萧云帆左足抬起,身子向左微倾,手中长剑自下而上划了个半圆,一招“沧海明月”将季中鸣凌厉的攻势巧妙化解。
忽然间,脑后破空锐
响,萧云帆不及细想,反手刺出一剑。叮的一声,两剑剑尖相对,擦出一丝火花。
众人走到大厅,注目观望场中五人决斗。儒生孟显摇着折扇道:“没想到萧云帆的剑法竟如此神妙!”一清道长使剑,对于剑法而言,一向十分自负。但看到萧云帆出手,也不由得暗暗钦佩。
这五人,翻翻滚滚,连斗了数十个回合。巴山四老不断变化招式,绕着萧云帆围攻,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狠。四把长剑左突右进,前后夹击,配合的紧密无间。当真犹如巴山夜雨一般,绵绵密密。
萧云帆周身被四人剑光环绕,稍有不慎,便性命堪忧。他摒气凝神,暗暗观察四人进招次序。手上也并未有所懈怠,一柄长剑转攻为守。
浪剑门碧海青天剑法招式与巴山派剑法招式截然不同,表面上看似大开大阖,实则暗蕴诸多变化,乃是浪剑门祖师从沧海中领悟的剑招。这些剑招虽然精妙,可流传下来的已然残缺。萧云帆的师父天星老人谢天琊访遍天下各派武学,取其所长。将祖师所传的碧海青天剑法加以改进,此后威力大增。这中间,谢天琊就曾上过巴山与陈中河印证剑法,失手伤了他的性命。
新的剑法,不单就剑法的招式加以改进,更为重要的融入了兵法之道。将一场决斗中,武者会面临的状况总结为六种局势,并且针对这六种局势的他给出了相应的解决之道。
萧云帆被四人围攻,此种形势便是敌众我寡,若要扭转局面。当以专攻之势方能瓦解对手环攻之势。所谓专攻便是避强击弱。
这四人之中,尹中豪的实力最弱,萧云帆自然明白此节,然而要专攻尹中豪,其余三人岂能看不破。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双足点地复又跃起,手中长剑指向霍中原,不等招式用老,剑锋回刺,剑尖挑向尹中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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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剑去势迅疾,正是巴山剑法之中的“君问归期”。尹中豪见萧云帆居然会本门剑法,一时心中不解。稍不留神,臂弯出被萧云帆削了一道口子。一招得手,复而又是一招“剪烛西窗”。剑尖颤动,嗡嗡作响,“噗”地一声,插向了楚中流右肩。楚中流肩头血流如注,咬牙挥剑。
他的出招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凌厉,反而破绽百出。
季中鸣见二哥五弟纷纷挂彩,所用的又是本门剑法,不由得暗暗心惊。暗道:这萧云帆怎么会我派剑法。稍一分神,萧云帆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筋斗。
霍季尹三人再次合击,威力大不如前。再看萧云帆手中长剑精芒闪耀,如一道白虹反将三人逼的手忙脚乱。霍中原瞧得萧云帆长剑要洞穿尹中豪的咽喉,吃了一惊,向前抢出一步,单掌飞向萧云帆背心,萧云帆回身迎上,砰地一声,二人手臂都是一震。
萧云帆身子后跃,双足在地上一点凌空翻身,绕到尹中豪背后,手肘反撞而出。尹中豪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向前扑去。霍中原长剑递出将尹中豪手中长剑绞到天上去。伸手一探,抓住尹中豪衣领,一带一送,才消解了这招的攻势。
季中鸣长剑一挺,刷刷刷又是三剑发来,萧云帆身在半空,长剑点地,倒着飞出,如陀螺一般。两团剑光交织在一起,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那季中鸣武功本来不弱,但见到楚尹二人先后负伤,心中悲愤难平。故而出招再无先前那般严谨,萧云帆见他气息散乱。故意买了个破绽。季中鸣跨出一步向前赶去,萧云帆长剑蓦然回转,“噗”地一声,刺中了对方大腿。
季中鸣以剑撑地,复要跃起再斗。萧云帆手中长剑已点中他的咽喉。
场外季中鸣的夫人慌慌张张喊道:“不要伤他性命!”萧云帆纵身越过他的肩头,垂手而立,目光逼视着霍中原,朗声道:“霍掌门,还要比下去么?”
霍中原环顾了四周一眼,在场的除了宾客外,巴山弟子都在注视着自己,若就此退缩,巴山派颜面何存?一念至此,他长剑一扬,左手二指一并,捏了个剑诀道:“好小子,现学现卖的功夫的确了得。那么老夫便让你知道巴山剑法真正的厉害!”
第八章 生死之约
萧云帆连挫巴山三位好手,所用的正是巴山剑法,霍中原目光如炬,又岂会不知。
武林之中,每派剑法都会辅以本门内功、身法进行修炼,而萧云帆所使巴山剑法不过是投机取巧,障人耳目。霍中原本就是一派武学宗师,巴山剑法一招一式早就了然于胸。又岂会被萧云帆这把戏所欺瞒。
只见他白须随风飘扬,袖袍鼓涨。手中长剑猛然刺出,剑身嗡嗡作响,似乎蕴含一着股极为霸道的内力。萧云帆每次与他长剑交击,均觉虎口剧痛,手臂发麻。
方才连败三位好手的那股气势顷刻间烟消云散。反观霍中原面色如常,神态自若。每一剑刺出都暗藏后招,逼的萧云帆毫无还招之力。巴山派众人见到此种情景,不由得群情激昂,齐声喝彩。
冯遇春看在眼里,双拳紧握;孟显和黄一鸣二人,嬉笑品评;宏远和尚只是拈着手里的佛珠,木然不语;一清道长与众人神情无二,皆是将目光集注在二人的身上。
嗤嗤两声,两道剑气擦着萧云帆脸颊飞过,削断了他几缕发丝。萧云帆被逼地无法还招,心中暗暗叫苦:这姓霍的老儿果然不可小觑,巴山剑法却有精妙之处。
霍中原心中却想:这小子竟能接过我七十招以上,当今江湖之上的后起之辈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人物。
想我巴山派立派已久,这样的人才却难得一觅,想来真是憾事一桩。不管怎样,此人与我巴山派的仇怨今日必须做个了结,若不将他打败,非但巴山派声誉不保,只恐门中弟子也会寒心。
一念至此,他出手更加迅捷,“噗”地一声,萧云帆左肩中了一剑,前胸衣襟也被划破一道口子,渗出鲜血来。面对强敌,萧云帆也只有苦战,但觉眼前白光耀眼,对方剑锋所带出罡风也让他气息凝滞,胸口烦恶。
忽然,他身子向左滑出三尺避开,倒纵而出。霍中原的剑光也如影而至杀将过来,萧云帆飞身跃起,左足在巴山派一名弟子的头上一垫,身子如燕子般掠上房顶。
寒芒一闪,霍中原手中长剑便要贯穿那名弟子的头颅。然而就在千钧之发之际,那柄剑凝在半空,剑尖离那名弟子的眼珠只有几分。
一清道姑心中不禁赞叹道:霍掌门这一手功夫当真厉害,若换做是我,只怕这名小弟子的眼珠定是不保。
霍中原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子未免太过狠毒。”萧云帆坐屋顶上笑道:“霍掌门剑法精妙,萧云帆自问不是你的对手。我若不逃,还不给你刺死!”
他接着说道:“萧云帆死了不打紧,最多下地府和楚兄夫妇二人相见。然则若是霍掌门中了他人的奸计,错杀萧某,只怕巴山派百年来声誉将毁于一旦。”
楚中流喝道:“师兄,休听这小子胡言乱语。舟儿芸儿死那样惨,决不能放虎归山!”
萧云帆叹道:“楚前辈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令郎,有道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死,萧某姑且先担着这罪名,恳请楚前辈给萧某些时间,让我将真凶找出来如何?”
这时楚夫人走过去,对丈夫耳语了一番。楚中流若有所思,沉吟半晌才道:“我如何信得过你?”萧云帆道:“我们以一月为期,若萧某不能找出真凶,自行上巴山领死。”
季中鸣指着萧云帆道:“我们今日放你下山,你隐遁起来,我们又去何处拿人!”
萧云帆道:“这个好办,春秋楼的冯先生也在此嘛,又有列为江湖同道见证,萧某便立下生死状。若一月之内,找不出真凶。自当上巴山领罚!”
霍中原身为巴山派掌门,这件事他自然由他来作主张,抚须暗想道:当初我请这么多武林同道,就是担心错杀好人。一旦错杀好人,非但我霍中原身败名裂,只怕也会让巴山百年声誉蒙羞。
他师父害死我四弟,这个仇应该找他师父报,师债徒还终究说不过去。既然话从他口中说出,有这么多武
林同道作证。即便他食言,我也有办法将他找出来。
霍中原虽然亲眼见到狮子印,但整件事中还有诸多疑团令他困惑。与萧云帆决斗,原为出胸中一口恶气,萧云帆已然败在他的剑下,这个场子也算找回。方才一番决斗,心中已其爱才之意,对于萧云帆这番请求,他心下早有此意。但顾念到楚季两家人,他才思量再三。
楚中流走到霍中原身边耳语道:“师兄,给萧云帆一月之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为防这小子逃走。不妨让他喝下青烟断魂散。”霍中原低声道:“这样做未免有损本派声誉。”楚中流道:“此人奸诈狡猾,为防万一。还请师兄斟酌。”
二人交换眼神后,霍中原朗声道:“好!萧云帆你且下来,今日武林英雄,俱为见证。由冯先生执笔,你立下这生死状,我们即可放你下山!”
萧云帆道:“好!”
冯遇春不住摇头道:“帆儿,你可得想清楚了,若找一个月内找不出凶手,老夫也无法救你。”萧云帆笑道:“世伯只管写,他日小侄擒住凶手后必当去尊府拜谢!”说着从大殿屋顶飞身落下。
不多时,一名巴山弟子取来笔墨,冯遇春挥毫写下生死状。萧云帆接过毛笔,写在自己姓名,然后说道:“霍掌门,在下已经留了这生死文书在你的手中,这下我可以离开贵派了吧?”
霍中原微笑道:“不急!来人上酒!”话音刚落,一名子弟托着木盘走了过来,盘上放着一坛美酒和两只粗瓷海碗。
他亲自扯开酒封,斟满两碗。说道:“萧云帆,喝了这碗酒。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老夫就给你一月时限,希望你言出必行。”
萧云帆看了霍中原一眼,微笑道:“好!既然霍掌门盛情相邀,我萧云帆岂能拂人美意。”说着,拿起桌上海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而后将宝剑插入剑鞘,悬在腰间,双手一拱,笑道:“萧云帆就此告别,各位后会有期!冯世伯,我们走吧。”
方才将冯遇春托付于宏远和尚只是权宜之计,如今他已脱身,事情便只好作罢。众人目送二人下山。刚走到山脚,萧云帆忽然停下,冯遇春笑道:“世侄,你为何不走了?难道脚力竟不如老夫?”
他面色一沉,右手在剑鞘上一按,抬手握着长剑,剑尖抵在冯遇春的心口。冷冷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冯遇春吃了一惊道:“世侄该不会喝了碗酒,耍起酒疯来。”萧云帆道:“你瞒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冯世伯再怎么说也是个老头子,他身上又怎会有脂粉香味。虽然你的胡须遮住了咽喉,但我早就有所觉察。你多半是冒充的,你到底是谁?”
眼前这个冯遇春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又娇又媚,说着伸手像脸上一抹,露出一张雪白的俏脸,脸上星眸闪动。这女郎不是别人,正是冯家的大小姐冯妙卿。冯妙卿格格地笑道:“算你小子聪明!我的乖侄儿,快放下剑,咱们有话好说嘛!”
萧云帆看她的相貌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多半是冯遇春的孙女。于是还剑入鞘道:“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冯家的大小姐!”
冯妙卿伸手扮个鬼脸道嗔道:“既然你一早知道本小姐的身份,还用剑指我。你这小子安的什么心?世伯我千里迢迢来这巴山给你解围。你就这么报答我老人家!”
萧云帆抱手环胸道:“你老人家没给我惹麻烦就已经很好了。”冯妙卿气冲冲地指着萧云帆道:“什么叫我没惹麻烦就很好了,要不是我出面,只怕你现在还在巴山上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着,伸足向萧云帆踢来。
萧云帆未料到这小姐竟如此刁蛮,忙侧身一避,谁知那大小姐又是一脚踢来,萧云帆连连闪避,左手食指抵在掌心道:“停!大小姐,萧某人言语冒犯,还请见谅!”
冯妙卿哼了一声,眼珠转动,忽然想到一件事,正色道:“喂!萧云帆,刚才那碗酒有毒你
知不知道?”
萧云帆点了点头。冯妙卿又问:“既然你知道那酒有毒,为什么还要喝?脑袋该不会不是被门挤了吧?”
萧云帆苦笑道:“大小姐你也看到了,我若不喝那碗酒。他们能这么轻易的放过我?”
冯妙卿眨了眨了眼叹了口气道:“这倒也是。那萧云帆,你下一步真的要找凶手?”萧云帆奇道:“难道我还假装找凶手不成?”
冯妙卿眼珠一转道:“那你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找呢?”萧云帆皱起眉头道:“不行,你一个姑娘家的,跟着我实在不方便。况且找凶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随时都有可能送命的。冯小姐,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家吧,江湖上的事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玩!”
冯妙卿摇了摇头道:“本小姐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要好好游玩一番。你既然不愿与我同而行,那我们就此作别!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既然已经中了毒,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后事吧,说不定哪天曝尸旷野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萧云帆微笑道:“多谢冯小姐的提点,我自会铭记在心!就此告辞!”说着大步朝前走去。
冯妙卿咬了咬嘴唇,看着萧云帆的背影,跺着脚骂道:“死狮子,烂狮子。说走就走,似这种薄情寡意之人死了也是活该。”说着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朝萧云帆后脑投去。
萧云帆反手一捞,抓住石子,苦笑道:“这大小姐真是任性!”当下也不理她,几个起落便消失了踪影。
冯妙卿虽会些粗浅的轻功,到底和萧云帆相去甚远,自然无法追上。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来,自语道:哼!你以为不带本姑娘去,本姑娘就没有办法了。
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既然要嫁祸给臭狮子,臭狮子如今没死,那么幕后主使自然还会再出手的。而眼下巴山派和臭狮子的恩怨还取决于能否医治好那个孩子的病。若是那个孩子的病能够治好,这样巴山派对臭狮子的敌意自然会消解一些。能治好那孩子的病,唯一的方法就是服食金波雪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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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波雪鲤如今藏在那个璇玑铁盒之内,如今没了钥匙,那铁盒自然不能打开。萧云帆此行,必定是找钥匙了。凶手想致臭狮子于死地,原来的那把定然毁掉。
璇玑铁盒我以前倒是听爷爷提起过,说是机关大师莫离子所造。可是这位莫离子究竟住在哪儿却很少有人知道。
夕阳的余晖照射在山林间,晚风吹过松林,传来沙沙的声响。萧云帆路过一个茶寮,胡乱吃了点心果腹。心中暗道:巴山这件事的确蹊跷,这个幕后的黑手将此事嫁祸给我,为的就是借刀杀人。
想我萧云帆行走江湖以来,从未向今时今日这般狼狈。这口恶气不出,当真让人胸中憋闷。那么究竟是谁想我的命?
难不成那件事让人察觉了,也不大可能,这件事如此隐秘,世上除了师父他老人家和我外,按理而言就无人知晓我去玄女宫的事,况且当日,我并未与她们动手。
正在此时,不远处走来六名身穿白衣的少女。当先一名女子约莫二十八九年纪,螺髻高耸,眉目如画。她背后斜插一口宝剑,猩红的剑绦随风飘舞。一身量裁精细的白衣,更显身姿窈窕。她的腰间挂着一面巴掌大的银色腰牌。脚下穿着云纹短靴。
这时,她身后一个圆脸少女道:“大师姊,我们先从巴山下来,霍掌门所言不虚的话 ,那贼子应该走的不远。沿途我们留下了记号,相信师父和二师姊她们应该能看到。我们不如在此地等着和师父她们汇合。”
那女子柔声道:“小师妹的提议是好,如今这个贼子受了伤,我们如果不趁此良机将他擒下,只怕等他气力恢复,那时在捉他就难了!”
这二人声音不大,但所说之事却被萧云帆一字不差的听去。萧云帆做贼心虚,不由得皱眉暗道:大事不妙,看来玄女宫已经察觉了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说着留下茶钱,低着头转身向松林走去。
第九章 木兰剑法
为首那名女子向萧云帆背影瞧了一眼,心中生疑,而后自怀里中取出一幅画像展开,对身旁的女子道:“陆师妹,你瞧方才喝茶的男子与这画像中的人可像?”
那名陆姓的女子道:“师姊,好像就是他。”为首那女子立刻警觉起来,对众人说道:“走!我们快去追!莫让他跑了!”
这些女子皆是玄女宫弟子,奉命捉拿萧云帆。为首的女子叫江含月,乃是玄女宫兰花部徐婆婆座下的大弟子。
玄女宫与大觉寺、正一教合称武林三大宗。创派始祖乃是大唐年间的奇女子火凤教主陈硕真。传至本代宫主,已历三十七代。
当代宫主雪兰依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不单在武学上的造诣登峰造极,就连琴棋书画、星相医卜、机关术数、奇门杂学常人也难以望其项背。
所谓巾帼不让须,其座下九部尊主也都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而就在半月之前,玄女宫发生了一桩大案:木兰阁失火,弟子死伤惨重,门中至宝九曜玲珑也不知所踪。雪兰依盛怒之下,遣出四部人马进行查访。
萧云帆自饮下毒酒后,起初并未发作,刚入松林待到要提气纵身时,只觉腹内一阵阵绞痛,额上登时沁出豆大的汗珠来。他咬着牙,背心贴着树干,勉力盘腿坐下。
那江含月手提长剑,率领众人赶来。见萧云帆坐在地上,冷哼一声道:“好贼子,居然在这里等着姑奶奶。”
萧云帆暗运内功,已将酒毒由手太阴肺经逼至手少阴心经,再过一炷香功夫,即便不能将毒逼出,也可将阻止毒性蔓延,扩散至五脏六腑。
就在这紧要关头,玄女宫的人出现在他眼前。如此一来,只得前功尽弃,连忙伸出左手两指一并,指尖依次点在云门、中府、天溪、天池四穴。
江含月见萧云帆脸色发青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恶贼,纳命来!”跟着玉手一翻,手中长剑,刷地刺出。萧云帆身子向右一闪,夺地一声,那柄长剑钉在树干上。
萧云帆翻身站起,怀抱长剑道:“我萧云帆何德何能,居然一下来了这么多大仙姑,小仙姑找我,当真艳福不浅!”
那个圆面少女唤作水含烟,见萧云帆油嘴滑舌,心中厌恶之情又增加了几分,啐道:“呸!你这恶贼,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口舌招尤!看剑!”
六柄精钢长剑将萧云帆围了起来。这六人均是白衣如雪,除去江含月外,其他五人都年纪相仿,相貌一般。六人剑法森严,极有法度。两两之间,互为援手,若要强攻,殊为不易。
她们所用的正是木兰剑法,相传为北魏时代女中豪杰花木兰所创。众所周知木兰辞流传甚广,妇孺皆知。至于世上真有花木兰其人,便不得而知。这套剑法多半是由玄女宫前辈假托木兰之名而创。
萧云帆屏息凝神,长剑单护住周身要害,任凭六人连环进招,均以巧妙的身法从容化解,一时之间这六人围攻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江含月见萧云帆胸口、肩头衣衫破败且血迹斑斑,自是经历过一场恶斗。 就体力而言,她与众师妹远胜于他,再加之此人脸上青气浮现,似乎是中毒之相。如此疲弱之态,还不能将其擒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一念至此,手中长剑又加快了几分,银星点点,分取萧云帆受伤部位。萧云帆岂能窥不破敌意,还剑相迎。长剑交击声不绝于耳。
那个圆面少女水含烟与其余几人也同时出手,分刺萧云帆胸背要穴。六柄长剑一齐刺出,萧云帆向上跃起,叮地一声,剑尖交汇在一处,溅起一朵火花。
萧云帆双足借力在六人剑身一点,翻身跃出剑圈,一手将剑搭在肩头,另一只手摆了摆,笑道:“玄女宫的剑法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三名女子凌空翻身,后足在地上同伴掌心一蹬,如三道匹练飞将而
来。萧云帆见三人来势汹汹,身子向后一塌,待这三人飞过,又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空中三人去势迅捷,眼见冲到树上,但见这三人双足在树干上连蹬了两下,又调转身形向萧云帆扑来。连斗数招后,三人在空中翻身,头上脚下,手臂不断挥舞。三柄长剑幻作三道精光将萧云帆头顶笼罩起来。
而另外三人也猛攻取萧云帆下盘。萧云帆架开头顶三剑,地上三剑又穿胸而来,他横掌一挥,将面前长剑推开数尺,反手回刺,叮叮两声,又将背后两剑又轻巧弹走。
六人越斗越惊,均觉此人剑术精湛,极难取胜。萧云帆心中也道:这六名玄女宫的弟子剑法都如此了得,她们的师父想必更加厉害。再这么缠斗下去,大事不妙。
伸手将剑鞘握在左手,当剑来使。寻常之人均以为萧云帆手中浪剑厉害,殊不知这把剑鞘比剑更加厉害。这剑鞘乃是天外陨铁所造,坚硬无比,寻常刀剑砍上去,轻则缺口,重则折断。如此以来,浪剑剑法威力更盛。
与四英相斗之时,他自恃自身武功高强远在四人之上,故而弃剑鞘不用。如今情势大不相同:一来他身中剧毒,体内真气紊乱;二来他新伤未愈,伤口已然崩裂;三来他巴山一战,内力体能均消耗不少,与六女相斗,完全是勉力相持。
多缠斗一分,局面越是凶险。他打定主意,强运内力灌注于左臂,剑鞘斜划而出。“铮”地一声,先是两柄长剑被剑鞘生生击断。
江含月只觉虎口剧震,手臂酸软,长剑一瞬间被对方削去三分之二,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纵身后跃。
跟着又是四声锐响,四把长剑又被拦腰斩断。残损剑身尚未落地,萧云帆长剑一挺,连连击出,叮叮叮叮,四声脆响,四道银光激射而出。
两名女子急忙弃剑后跃,另外两人一时间吓得花容失色,忘却闪躲。江含月飞身而起,手上两道光芒射出。一道银光阻住断剑;另外一道银光却又反射回来。
她出手之际,早已想好,发银牌、剑柄阻拦对方攻击,双手在两名女子背心一提,三人同时上跃,才避开了这反弹回来的剑柄。
萧云帆闪身而出,左手拍向那圆面少女水含烟面门,水含烟举掌格挡之际,萧云帆化掌为爪,握住她的手腕,向下一扭,顺势一带,反压在她背后。右手拇指在剑鞘上一按,长剑跳出。剑刃抵住水含烟的咽喉。
江含月脸色微变,想要上前营救,萧云帆道:“各位仙子最好站在原地别动,否则萧某人手上这把剑失了准头,这位小仙子可得遭殃。”
水含烟看着众位姊妹,说道:“江师姊,别管我!快放烟火通知师父,师父来了,这个恶人就逃不掉了!”
江含月望着水含烟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冷笑道:“萧云帆,我以为你有何手段,居然沦落到要挟小姑娘。你今日最好放了我师妹,否则我师父出手会让你死的更难看!”
萧云帆笑道:“人活着才知道好看不好看,死了难看不难看又有什么关系。原来贵派的高手还未到齐啊,这可真是不巧。萧某今日有要事在身,就不等她们了。哦,对了,江仙子最好让你们这些师妹将响箭都拿出来,丢在地上。萧某人可不喜欢有人作尾巴!”
水含烟又要说话却被萧云帆伸手点了哑穴。
萧云帆说道:“我从一数到三,如不照做,我先就先割掉这小丫头的鼻子!一……”说着,将剑锋放在了水含烟的鼻子上。江含月投鼠忌器,只得吩咐众姊妹将响箭丢在地上。萧云帆又道:“都转过身去。”几人只能照办,萧云帆伸手点了众人穴道,然后将响箭拾起,放入怀中。
“咻”地一声,东面的天空飞起一束烟花,然后爆裂开来。萧云帆知道玄女宫的人就在附近,连忙背起水含烟逃走。
玄女宫众人心中暗自焦急,陆含梅道:“师姊,那
个恶贼掳走师妹,如今我们又被他点了穴道,如何通知师尊?”
江含月说道:“此人身中剧毒,内力不纯,他这一指的力道不足为虑,大家先自行运功,试着看能不能冲开穴道。”众人依言,暗自运气。不多时,江含月便冲开了穴道,而后又着帮众人解穴。
萧云帆背着水含烟,跑了一阵,便气喘吁吁。水含烟伏在萧云帆背上,心中本来十分害怕。这时,萧云帆身上传来浓烈的男子气息却又令她心中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不由得满脸绯红,从脖颈到耳根都发起烫来。
萧云帆将水含烟放下,缓缓说道:“小姑娘,对不住了!”水含烟看着萧云帆眼里充满了鄙夷的神情。萧云帆笑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没法子,谁让你那些师姊师尊们想要我的命呢!现在你在我手里,她们纵然要杀我,肯定不会轻举妄动了。”
说着他闭上双目,靠在一棵树上调息。水含烟看着萧云帆暗想:这个贼子要用我来要挟师尊她们,这样以来我玄女宫的大事岂非由我所误。都怪我学艺不精才让这恶贼擒住……想着想着怔怔地流下泪来。
天色渐晚,松林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水含烟期盼着师尊师姊们能赶紧赶来,趁着恶贼睡觉之际将他抓住。忽然,萧云帆睁开了眼睛,凑到水含烟面前笑道:“小丫头,放心。我萧云帆不是老虎不吃人。”水含烟扭过脸去,不愿瞧他。
萧云帆道:“你说说你们师姊们六个武功怎么就如此不济呢?哦!我差点忘了,点了你的哑穴,你肯定不能说话。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你聒噪。”他忽然看见了水含烟脸上的泪痕,奇道:“咦?怎么哭鼻子了?难道是因为打不过萧某人而哭的,那可就当真抱歉了。
实话跟你讲,江湖上能打得过萧某的屈指可数。如果打不过人家就要哭鼻子,萧某只怕早就成水缸了。”
水含烟被他说中心事,秀眉微蹙,又羞又气,一张俏脸顷刻间涨红起来。
突然,几道白影自林间闪出。萧云帆当即站直了身子,握紧手中的剑。只瞧得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拄着拐杖走出。一双三角眼中射出两道寒芒,死死地瞪着萧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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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含月站在那老妪背后朗声道:“师尊,此人便是萧云帆!”那老妪顿了一下手中的拐杖道:“好小子,居然欺到我们玄女宫的头上来了。”
萧云帆抓起水含烟,用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道:“前辈失礼了。晚辈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那老妪冷哼一声,拐杖在地上一点,身子如大鸟般扑到。萧云帆在水含烟身后,另一只手探入怀中。只听得“嗤”地一声,响箭带着火花径直朝着老妪飞去。
老妪只当对方发出暗器,吃了一惊,手中拐杖一拨,将响箭击开。刹那之间,萧云帆抱起水含烟纵身倒掠而出。
玄女宫众人穷追不舍,已走到松林尽头。萧云帆放下水含烟,见众人逼近,回身望了一眼背后,乃是一道深涧。那老妪方要上前,他大声喝道:“诸位,赶尽杀绝,那也怪不得萧某了。”
老妪伸臂当住众人道:“且慢!小子你到底要怎样?”萧云帆道:“萧某与贵派的恩怨一时之间也难作了断。我劝前辈不要上前,否则……”
这时,水含烟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她不愿众人受萧云帆威胁,说道:“师尊,弟子去了……”说话间身子向后一靠,萧云帆不及防范,脚下一滑,两人双双落入深涧之中。
那老妪惊呼:“孩子,不……不要……”众人抢到崖边观望,那崖深不见底,白雾丛生。那老妪见如此情景,料定二人绝无生还可能。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瘦弱的身躯向后倒去。江含月连忙扶住她,哽咽道:“师尊……”玄女宫其他弟子跪在崖边失声痛哭起来,那老妪闭上双目,大颗大颗地泪水自她脸颊腮边滚落。
第十章 化敌为友
一只玉手的小拇指在泥地上动了一下,水含烟缓缓睁开了双目,眼前白光耀眼。
她慢慢坐起身来,面前是一条大河,河水清波荡漾,阳光照在河面上,泛起粼粼的星光。河岸对面是巨大的山崖,山崖陡峭的石壁间长着许多青松。
她又站起身来,四下张望,不远处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倒在泥地里。水含烟蹑手蹑脚地走近男子,那男子头发散乱遮住额头,脸上沾满泥土,肩头的衣衫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一道很深的伤口。伤口经河水泡胀,早已皮肉翻卷,流出淡黄色脓水来。
微风拂来,一阵阵恶臭送入水含烟的鼻端,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看这男子的胸口也是一道伤,伤口也已经溃脓。水含烟俯下身子,去探这男子鼻息,只觉他的鼻息十分微弱。
接着她扯下男子的长剑,站起身来,口中说道:“恶贼,你害死了我们玄女宫那么多姊妹,今日就要你偿命!”水含烟双手握住坚柄,一双玉手却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生平从未杀过人,到底还是怕了起来。
这时,萧云帆嘴里呻吟了一声。水含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瞧着萧云帆并未坐起,她心里寻思道:师父常说我们名门正派之士岂能趁人之危,可这恶贼害死了那么多人。我杀他又有何不可?不不,他现在深受重伤,昏迷不醒。我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有感觉的。不能这么便宜了他。对了,九曜玲珑的下落我还没有找到,杀了他的确是太莽撞了。
于是她将手中长剑插在一旁泥地之中,向萧云帆瞧去。又俯身去探萧云帆鼻息,和之前一样微弱。
水含烟自语:本想和这臭贼同归于尽,可是上天却让我们活了下来。我现在就去寻师父师姊她们。可是又该怎么寻她们呢?对了师姊给我们每人一只响箭。只要发射响箭,师父他们兴许会看到。
她自怀中摸出那支响箭,可是拉开引信,却无法发射。当下将响箭丢入河中,噗地一声,溅起一片水花。水含烟嘴巴一扁,垂手顿足道:水含烟,你真是笨死了。这响箭浸过了水肯定是受潮了。若是找不到师父她们,我该怎么办呢转念又想:不行,我得把这臭贼救活了,否则他死了,那么本门至宝的下落也就没了。如果找不到至宝,只怕师父她老人家也会受到宫主责罚的!
水含烟伸手摸了一下萧云帆的额头,只觉烫如火炭,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心道:师父常言,一个人若是受了刀剑之伤,身子发热,情况便是槽糕之极。这臭贼可死不得,对了,本门的冰清散是专治刀剑创伤,药效十分灵验。多蒙江师姊出门时,吩咐我带着。
说着她自怀内摸出一只青绿色的小磁瓶。心中骤喜道:亏得这磁瓶封口处用蜡裹了一圈,不然非浸水不可。她看着萧云帆身上的伤口甚深,思量着如何处理伤口。
一回头,便瞧见身后有一个山洞。山洞两旁杂草丛生,洞外的石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萝和苔藓。她慢慢地走到山洞前,朝里面张望了下,呱啦啦一声响,一只蝙蝠从头顶窜过,她大叫了一声,捂住双眼。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良久之后,才敢睁眼。
这石洞倒也宽敞,往里走只见一块巨大的磐石,磐石表面倒也光滑平整,正好可以当床。水含烟奔出洞来,想着要抱起萧云帆,不觉扭捏起来,心中道:本门门规中头一条便是不得与陌生男子亲近。我要抱他而起,自然和会他亲近,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萧云帆口中又轻哼了一声,水含烟叹了口气道:“可是师父又常常教导我们,侠义之士当扶危救困。这个人虽然可恶,但他性命垂危。若是见死不救岂不是违背了侠义二字,况且师父又说侠义二字是江湖儿女立身之本。如果将来师父要苛责,那就苛责好了。”说服自己后,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萧云帆搬到石床上。转身又从洞外的取了些清水回来盛放在一只
精巧的钿盒内。
这个山洞内光线暗弱,若要为萧云帆清洗伤口极为不便。她四下找了找看,寻来一些干草枯枝之物做引媒。可随身所带的火折也已受潮。思来想去,猛然间想起陆师姊送给自己的一颗夜明珠。
幸而这颗珠子带在身上,藏在贴身的衣兜里。她取出一只小锦囊来,解开封口处的绳子,轻轻一抖,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滚落在她雪白的掌心。珠子盈润饱满,散发出柔和的光彩。淡淡地一层,照在她的泛红的脸颊上,更添娇艳。
她将明珠带在脖颈上,而后将冰清散的小瓶盖轻轻拧开,那小盖上连着一只银制的小勺子。她用那小勺在瓶中挑出一点白色粉末,倒在钿盒中,又用玉钗搅拌均匀。之后用两根小木条夹着从衣衫上抽出的棉絮团,沾着调和好的药水,将伤口处的泥沙、脓水小心翼翼地擦洗了一番。萧云帆迷迷糊糊之中,身子仍是一缩。
水含烟将伤口清洗后,又用小银勺挑了些粉末,撒在伤口上。待忙完,已累地香汗淋漓。她伸手又摸了摸萧云帆的额头,高烧仍是未退,不由得担忧起来。小时候,自己生病,师伯她们会冷毛巾敷在额头祛热。
她用一块洗净的帕子对折后,轻轻地放在萧云帆的额头。每隔一段时间,又将手帕弄湿,再贴上去。如此反复,过了很久很久,他的头才不至于那么烫。
三天后入夜时分,萧云帆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口干舌燥。勉力坐起,不经意见瞥到肩头缠着的轻纱,在看到一个少女侧着脸伏在石床边沉沉睡去。暗想:这丫头当真心善。如果没她照料,我萧云帆只怕会一命呜呼。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他小心翼翼从石床上跳下,而后轻轻地将水寒烟抱起,放在石床上。在床头一片碧绿的叶子上放着几只鲜红的果子,倒似为自己准备的。萧云帆随手拿了一个,然后轻轻地走到洞外去。
夜风清冷,耳边只有哗哗地流水声。萧云帆抬头望了一眼漫天的星斗,然后将那枚果子咬了一口,一股清香之气扑鼻而来。不一会功夫,就将那果子填入腹中。随手将核一丢,伸手在向怀内去摸火折子。
他打了半天,那火折子未发出一星半点的光芒。皱起眉头自语道:“他奶奶的,一定是老子在河里时浸水了。不行,得想办法生点火。”转身走进洞里,取来自己的长剑。
在周围找了些干草枯枝,而后用长剑、乌鞘相互擦出火花,火花落到干草上,他慢慢地吹气。不多时,干草开始冒烟,渐渐有了火苗。他拾取一些小的枯枝填在干草上,一会儿功夫,地上生起了一团火来。萧云帆用长剑砍下一截树干,做了个火把照明。在周围巡视了一圈,似乎没什么猎物。只得又到洞口的一棵树上,摘了几个果子充饥。
他摸着下巴心中忖度:这丫头明明可以杀我,为何却又要救我?莫非她害我一次性命,心存愧疚,所以又救我。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心下疑虑:玄女宫的人怎么会来巴山?我当日夜探玄女宫,盗走的那件东西后,未和一人交手。她们口口声声说要找我报仇,这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有人在我前脚走后,对玄女宫的人下手,又嫁祸给我。
当真是流年不利,运气差到了极点。究竟是什么人和我萧云帆过不去?非要我这条命不可。这件事多半和徐寿这个王八蛋有关系,徐寿用的是河南言家的拳法,他的底还是可以摸清的。怕就怕,这人不是徐寿。
巴山派这件事,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先找到莫离子的这个老怪物。只要他肯再造两把钥匙,我就能把璇玑铁盒打开,有了这条鱼,我的命也就有救了。楚中流等人就算再笨,也不会牺牲掉他孙儿的命。可我如今困在这里,的确不是办法。
正在他思索之际,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只见水含烟双手背后向他走来,板着
面孔道:“臭贼,你老实说我刚才睡觉之际,有没有对我动手动脚?”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动手呢是有的,动脚呢倒是没有!”水含烟气鼓鼓道:“你……你这臭贼,看本姑娘杀了你!”说着一脚朝萧云帆踢来。
萧云帆侧身避开,笑道:“喂!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水含烟却不答话,又一脚踢来。萧云帆伸手扣住她的靴子道:“喂!你不答我便是,蹬鼻子上脸就说的你这种人。”水含烟道:“你……你这臭贼!快放开我!”
萧云帆伸手一带,将靴子推到一边,而后捏着鼻子道:“好家伙,说我是臭贼,你也香不倒哪里去!这靴子的味道,啧啧啧!”水含烟满脸涨红嗔道:“哼,就算本姑娘的靴子臭,也比这臭贼香一百倍。”
萧云帆直摇头道:“是,是,是,你说的对。正所谓好男不跟女斗,萧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水含烟奴着嘴道:“呸!好女不和男争。不过你不算,我今天要杀了你……”
萧云帆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这姑娘竟然当真了。他避开了几招,向后一跃,摆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萧某人岂能做禽兽行径,方才失言还请姑娘见谅!”
水含烟冷哼一声道:“我救你是原是为了本门至宝的下落,你不必感恩于我,你我之间只有仇恨!”萧云帆叹了口气道:“实话说我萧云帆的确从贵派取了件东西,不过我取的东西想必不是姑娘口中的本门至宝。”
水含烟指着萧云帆,眼中充满了仇恨说道:“你取本门至宝在先,火烧木兰阁在后,又残害我众多姊妹,这笔仇你说怎么算?”萧云帆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没有杀人,更没有在贵派放火。这件事想必是旁人所为。”水含烟见萧云帆神态不似作伪,心中将信将疑,问道:“你从本宫究竟盗走的是什么?”
萧云帆道:“是贵派一位前辈的遗骨!”水含烟奇道:“不是本门至宝九曜玲珑?”萧云帆摇头道:“不是。当日,萧某人夜探玄女宫只取了这位前辈的遗骨便匆匆离开,至于姑娘所说的火烧木兰阁,残害无辜之事萧某人一概不知。”水含烟愤然道:“就算是本门前辈的遗骨你也不该私自盗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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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坐下身子,将一根枯枝添在火苗上道:“盗骨一事非是萧某人胆大妄为,而是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水含烟见萧云帆神情萧索,问道:“莫非本派这位前辈与你有些渊源?”萧云帆道:“这事说来话长,当年我师父谢天琊与贵派的这位前辈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二人原本相约归隐林泉,可叹造化弄人,我师父身受重伤,无法赴约,自此这位前辈便以为我师父薄情寡义。
家师原想去玄女宫向这位前辈解释,然而又是一场误会。贵派数位高手发难,师父寡不敌众,只得下山。至此这段恩仇始终没能化解,家师仙逝之前,曾嘱咐我,让我想办法将这位前辈的遗骨带回紫玉山与他合葬。为达师父遗愿,我夜探玄女宫盗骨。万没料到竟有奸人大肆行凶,返将罪名嫁祸于我。”
水含烟见萧云帆说的言之凿凿,心中又信了几分。她也就地坐下,一双妙目望着萧云帆,火光映射在她的脸上更增娇艳。
萧云帆又将这几日的来的遭遇说给这少女,好像一个故人一般,说完之后,心中块垒消解大半。水含烟听他言辞恳切,对萧云帆的敌意再不似之前那般浓烈,忽然她开口道:“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呢?”
萧云帆笑道:“一来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萧某不敢欺瞒;二来我身中剧毒,自知时日无多,姑娘知道我此番遭遇后,尽可查证,以脱在下罪名,到了阎王那里我便不是一个冤死鬼!”
水含烟微笑道:“这话你倒说的诚心。”想起当日他与玄女宫众姊妹相斗,并未痛下杀手,这般来看也许真的冤枉了此人。
第十一章 山崖古墓
天上星子闪动,像一双双冷眼俯瞰着大地。
夜风穿过山崖,带出呜呜地声响。那条河奔腾不息,仿佛一个永远不知道疲倦的少年。
二人化开心解,相视而笑。在一个瞬间,凝望着对方,好像多年的故交一般。萧云帆道:“姑娘此刻能否告知芳名?”
水含烟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微笑道:“你不会是怕自己死了连恩人的名字也不知道,难免有些遗憾吧!”
萧云帆点头道:“正是,萧某人向来恩怨分明,旁人敬我一尺,我当还人一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方是大丈夫所为!”水含烟缓缓说道:“你这大丈夫若是死了,又怎么报答我?”
萧云帆一怔,心道:对啊,我若死了,便无法报还人家的恩情。心意至此,随口道:“萧某这人生来讨厌,阎王老爷多半不肯收我的!就算他要收我,也必须得等我把恩情还了才行,不然我不情不愿的做了冤死鬼,必然闹的地府乌烟瘴气,哪个时候大家都不好收场。”
水含烟格格笑了起来,说道:“你这话说的稀奇,好像连阎王都怕你一样。”萧云帆忽然阴沉着脸道:“我是个坏人,你怕不怕呢?”水含烟把脸扭向一侧道:“怕!本姑娘怕死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水含烟觉得有些发困,伸手打了哈欠。萧云帆道:“姑娘既然困了,便去洞内好生歇息吧!”水含烟摇头道:“还是你去吧!你身上有伤,倘若被邪风吹到,伤口恶化,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萧云帆站了起来道:“好!”说着忽然走到水含烟背后,点中了她的穴道。水含烟脸色微变道:“你,你要做什么?”萧云帆并不答话,将她抱起,向洞内走去……
次日清晨,萧云帆在四周巡视了一番。对面的山崖高不可攀,唯有眼前的大河奔流不息。他心中盘算:若要离开此地,只能走水路。可是周围又没有大树,如何做得木筏。
这时,水含烟从洞中走出,手里拿着一个吃完的果核,对着萧云帆后脑丢去。萧云帆后脑吃痛,回头见水含烟得意洋洋的笑着,不禁苦笑道:“姑娘你醒了,一大早就这么大的火气?”
水含烟道:“哼!谁让你昨晚趁本姑娘不备,出手偷袭!”萧云帆摸了摸下巴道:“好好!算我错了,好姑娘。如今我们要离开这地方,你可有主意?”水含烟白了他一眼道:“我就算有主意也不告诉你。”萧云帆点头道:“好。既然姑娘有主意不说,那我们就只好在此地等死。反正我比你先死,不过你不用怕,我做鬼保护你就是了。”
水含烟跺脚道:“你……”萧云帆正色道:“姑娘,你想过没有此地为何有这么一个山洞?”水含烟眼睛一眨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山洞不是天然的,而是有人开凿的。”萧云帆道:“不错,既然此地曾有人住过,那么这个人又是怎么离开的?”水含烟道:“这个人大概是坐船离开的,这周围没有大树,我们是没有办法造船。”
萧云帆走到山洞口道:“姑娘的夜明珠可否借我用用?”水含烟从怀内掏出明珠朝萧云帆抛去,萧云帆伸手接住明珠。他的目光先是在山洞内扫视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他走到石床边,俯身查看,在那石床的一角处有一个凸起的螭纹石钮。他伸手向左一扳,只听得叽叽咔咔得响动。洞顶出现了一个五尺大小的洞口。哗啦一声,从洞口内垂下一条黑黝黝的铁链左右摆动。
水含烟奇道:“这里怎会有一个洞口?”萧云帆道:“大概是当年有人在此做过什么事,姑娘且在此等候,萧某上去查看一番。”
说着他将从衣衫上扯下一块布条缠在手上,而后握着那根铁链向上攀缘。借着明珠的光华,那石洞内的情况倒也看的清楚。洞壁内凿着若干大小不一的小孔,正好可以放脚。萧云帆一鼓作气,不多时功夫便已爬到顶端,身子一侧的石壁上又一个洞穴。
那洞穴极其狭窄,他只得跪
下向前爬行。爬了没一会,前面的路又被堵住。他伸手向前一按,面前的石壁似乎有所松动。他又发力,将那堵住的石块推开。
眼前乃是一个巨大的石室。他从洞内钻出,来到石室内。石室中央摆着一口棺木,棺木四周被石栏杆围住。左侧的石壁上刻着字,萧云帆走近细瞧,吹了吹蒙在字上的灰尘。只见上面写道:
自古君王意难测 人生际遇本无常
功名富贵如梦影 埋骨青山又何妨
萧云帆暗道:听这诗的口气倒像是一位久经宦海的人所作,想来这人定是被君王所弃,心灰意冷才在此了却残生。
人常云:学会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想来那些青史留名的人,多半要顺着皇帝意思来。可惜我萧云帆不做官,皇帝也管不着我,这样大家都自在。
此处离地下那个洞穴少说也有五六丈,这个棺材这么大如何运上来。
他正在思索之间,手掌无意间触动一个石钮。石室右侧打开了一扇石门,他走了进去。里面摆着六个木制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他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吹了吹书封皮上的尘土,刚一打开,书中掉下一片金叶子来。萧云帆捡起来一看,喜道:“居然是金叶子,无怪乎人家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又翻开了几本,得了许多金叶子。
水含烟在下面等了良久不见萧云帆下来,心中寻思:莫不是这臭贼遇上了什么麻烦?
正在踌躇之间,见萧云帆背着一个包袱从铁链上滑了下来。水含烟喜道:“你在上面发现了什么?”萧云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没想到这洞顶乃是一个墓穴。”
水含烟奇道:“你说有人把墓建在这洞顶?”萧云帆道:“不错,这不我从这洞内还找到了几件衣服。好在这些衣服都没有被虫蛀,你若不嫌弃倒可以换洗一下。”
水含烟闻了闻自己身上衣服已经发臭,瞧着萧云帆道:“你这人当真是贼性难改,居然连死人的衣服也偷。我才不要换呢!”萧云帆道:“你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你们的门规想必极严。你若不换也罢,我可得换了。”说着就要脱衣服,水含烟连忙回避着走到洞外,叫道:“你个流氓!”
过得片刻,萧云帆走出山洞道:“姑娘,明日我们能离开此地!”水含烟喜道:“这么说来你想出办法来了?”萧云帆点点头道:“不错,眼下我们备些干粮。明日即可出发。”
说罢,萧云帆朝河边走去,扑通一声,跳入河中。水含烟跑了过来道:“喂!你做什么啊?”萧云帆道:“当然是捉鱼啊!难不成这一路上你都要吃那果子?”说着,沉入河堤。
不多时,他便抓了一尾,丢上岸。一连抓了十几尾,才肯上岸。水含烟看他满脸水花,递给他一块帕子道:“诺,给你!”萧云帆伸手接过那锦帕道:“多谢。”只见水含烟面带娇羞摆弄着自己衣角。萧云帆随手将脸上水珠擦干道:“你这帕子被我弄脏了,真是对不住!”
而后萧云帆取出短剑将那些鱼选了几条取了内脏,穿在一根木枝上。生了一团火,又烤起了鱼。水含烟道:“你这一下抓了这么多鱼,吃的完么?”萧云帆转动手中木枝道:“一口气当然吃不完,不过我们要想活命,可全得靠这鱼了。”
水含烟眨了眨眼说道:“你方才说你有办法可以离开此地,究竟是什么办法呢?”萧云帆道:“山人自有妙计,不过现在我可不能对你说。”水含烟哼了一声道:“不说就不说,本姑娘不稀罕。”萧云帆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啊?你叫我臭贼,难不成我也叫女臭贼?”
水含烟气道:“姑娘我可以叫你臭贼,你却不能叫我臭贼。”
萧云帆奇道:“好没道理!凭什么你可以叫我臭贼,我就不能叫你?”水含烟讥刺道:“不行就是不行
。你想啊,你偷人家的衣服不是臭贼是什么?”萧云帆笑道:“那位前辈已经作古,他的东西我是借来的,可不是偷。大不了到了明年清明,我给他老人家多烧点元宝就是了。”
过不得多时,幽微地香气送入二人鼻底,二人均以馋虫在肚,不过水含烟毕竟是女子面皮软些。萧云帆倒也善解人意,将木叉递给水含烟,微笑道:“虽然我这人是臭的,可是我烤出来的鱼却是香的。姑娘且尝尝看。”水含烟看了他一眼,接过鱼,心想:师尊她们都视此人为奸邪之辈,可我与他相处这两日,这人虽然嘴巴讨厌点,可终究没做过什么可恶之事。
师尊她们常言:男人嘴里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我与此人也是初次相见,然而他说的那些话我却很笃信不疑。莫非……
想着女儿家的心事,她不由得脸颊发烫起来,鱼到嘴边也不及细响,把嘴巴烫了一下,连叫:哎呦!萧云帆只当她饿地厉害,女子终究脸面薄些,也不好取笑。他连忙柔声道:“不碍事吧?”水含烟连忙背过身去,不敢看萧云帆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没……没事。”
萧云帆一边烤鱼,心中暗想寻些话头将此事岔开,便道:“我自小蒙师父收养,在紫玉山长大。我们紫玉山也有许多物产,那个时候我每天做完课业,便在山中独自玩耍。摸鱼抓虾,掏鸟窝,追兔子,可有趣的很。
我没有什么玩伴,后来师父怕我寂寞,养了两条狗。一条叫大黑,一条叫二黄,这两个小家伙被师父抱回来的时候才巴掌大点,现在都长的雄壮威武。每次我走到哪,它们两个便跟到哪儿,而且十分听话。如果有机会,你去我们紫玉山做客。我带你见见他们。”
水含烟转过身来,笑道:“好啊!有机会我一定去。我们终南山玄女宫内,师尊倒是允许我们养些小动物。我和师姊她们养了许多兔子,还有鸽子。不过四师姊嘴馋,每次和我闹别扭总要扬言说吃了我的兔子,害得我还几次做梦说梦话都怕她吃了兔子。打那以后,她总是以此取笑我。”
萧云帆吹了吹火苗,说道:“那敢情好,你们从小许多姊妹在一起,人多肯定很热闹。”水含烟撕了块鱼肉,放在口中,说道:“是啊!每年中秋、元宵时最热闹。那个时候姊妹坐在一处,桌子上摆满鲜蔬瓜果,点心茶水。大家在一起,猜灯谜,说笑话可有趣的很。记得一次,江师姊出了个灯谜,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猜出来,我说给你听,你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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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见她兴趣正浓,说道:“好啊!虽然我读书不多,但还是能识得几个字的,你且说说看?”
水含烟说道:“半边有毛半边光,半边有味半边香。半边吃的山上草,半边还在水里藏。且猜一字。”萧云帆略加思索,便道:“这个容易得很,乃是一个‘鲜’字。”水含烟赞道:“你倒是很聪明啊,那么我再说一个,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萧云帆笑道:“这个更容易,不就是一个日字么?那我也说一个谜语给你听,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青龙挂壁,身披万点金星。猜两件物事。”
水含烟眨了眨眼,思索了片刻,忽然她的眼眸一亮道:“白蛇过江这句说的是油灯,青龙挂壁这句说的是秤杆吧。”
萧云帆点头道:“不错,不错,小丫头还蛮聪明的!不过我这里还有一道难题,是很久以前师父考我的,我如今考考你吧!
话说有一家酒楼来了一客人,这客人向掌柜的要酒吃,他只要四两酒,多一钱也不要,如果倒不出四两酒,那么他便要砸了这家酒楼的招牌。说来也巧那天那酒坛中只剩下八两酒,而掌柜的手边只有一个五两酒斗和三两的酒斗,我且问问你如何给这客人打出四两酒来?”
水含烟将鱼放在一片叶子上,伸手拾起一根木枝在地上比划。过了良久,她仍是相不出答案。两道秀眉蹙在一起,萧云帆瞟了她一眼,将烤好的鱼放在一片大叶子上,而后又烤的新的。
第十二章 死地后生
水含烟也瞟了萧云帆一眼,心中暗想:可绝不能让这臭贼瞧不起,可是这酒又该如何去分呢?又想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不算了,不算了,我可想不出答案,你快说说怎么个分法?”
萧云帆咳了一声道:“你现在告诉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告诉你。”水含烟脱口而出道:“我叫水含烟,这下你知道了吧!”萧云帆微笑道:“原来你的名字叫水含烟,听着倒蛮好听!”
水含烟听他夸赞,心中窃喜,反道:“我的名字是好听,比起你这萧破帆自然要强百倍的。”萧云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喂!水姑娘,我叫萧云帆可不是萧破帆,有道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的名字可是师父从李白的诗里给我取的。”
水含烟笑道:“好好,萧云帆大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掌柜的倒底怎么给那客人倒出四两酒的。”萧云帆点头道:“看在你叫我一声萧大侠的面子上,我就告诉你吧。总共分四步来倒:
第一步,将酒坛中的八两酒倒入三两的酒斗,而后再将这三两的酒斗倒入五两的酒斗之内;
第二步再将酒坛中剩余的五两倒入三两的酒斗,转而再将这三两的酒斗倒进五两之内,这时三两酒斗中剩下一两;
第三步,把五两的酒斗再倒入酒坛,转而把三两酒斗中的那一两酒倒入五两的酒斗之内;
第四步,把酒坛中的酒倒入三两酒斗内添满,最后把这三两酒倒入那个五两的酒斗内,不就正好事四两酒。”
水含烟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又是三两又是五两的说的像绕口令一般,绕的人头晕。”
萧云帆登时醒悟,心道:这样的怪题自然是难为人家姑娘的。忙岔开话题道:“水姑娘,你在玄女宫平时都做些什么功课?”
水含烟道:“这个可就多了。我们玄女宫共分九部,由九部的尊主向宫内弟子传授课业。除了修习本门武学外,还要学习六艺、六法八术。”
萧云帆心下钦佩,暗道:玄女宫不亏为江湖三大正宗。一个寻常的弟子居然要修习如此多的本领。不禁好奇地问道:“六艺我知道,乃是礼、乐、射、御、书、数,可这六法八术又是什么?”
水含烟得意地道:“八术乃是乙等弟子才可修行的功课,有棋术、医术、相术、星术、幻术、占卜术、堪舆术、机关术。六法,乃是甲等弟子修行的课业,有工法、农法、政法、商法、兵法、庖法。”萧云帆听罢,暗暗咂舌心道:这么多的学问,一个人能学的完么?
两人说话之间,天色忽然阴了起来,一大片乌云从东南方向缓缓移来。那乌云彷佛一团墨在穹庐之中恣意地晕染开来。
萧云帆站起身道:“要下雨了,你快进洞里吧。”水含烟抬头望了一眼天穹说道:“是啊!看样子会下一场暴雨。”他二人将火种、烤鱼移至洞内。
刚进洞不久,便见狂风大作,对面山崖上的树在风中猛烈摇摆。豆大雨点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个铜钱大小的水斑。雨水又疾又密,天地间彷佛织起了一道水帘。
水含烟见萧云帆站在洞口忙道:“萧大哥,你快进里些来。你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见不得这样的大风。”萧云帆头一次听他叫大哥,脸上先是一怔,心中登时无限欢喜。再加之她言语之中多是关怀之意,便大声道:“没事的,你的药很好,我的伤口已经好了。”说着他的目光转向远处。
轰隆隆一阵雷响,云层中飞出一道白亮亮的闪电,电光将周遭照的雪白。雨水被风吹地歪斜,化作细密的水粉一般扑在萧云帆脸上,他觉得清凉无比,任由细小的水珠沿着他的额头流到了下巴。
朦胧中只见那条大河,波翻浪卷,水势汹涌。不多时水便涌上岸来,萧云帆脸色一变道:“不好!这样下去河水准要灌进洞来。”水含烟站在他身后,脸色苍白,淡
淡地说道:“这,这可怎么办?”
萧云帆朝石床走去,伸手扳动了那个石纽。那条铁链又垂了下来,萧云帆连忙扯下自己衣衫,撕成布条递给水含烟说道:“将这布条缠在手上,然后顺着铁链向上爬。快到洞顶时,石壁一侧另有石洞,进了那个石洞,就没事了。”
水含烟看着萧云帆道:“那,那你怎么办?”萧云帆焦躁起来喝道:“快些,不然这水涌进洞来,那时你我谁也活不了。”
水含烟咬了咬嘴唇,将明珠挂在脖子上,纵身一跃,双手握住铁链,向上爬去。萧云帆道:“你先上去,我把这些食物拾掇一下,一会儿上来。”
果不其然,河水漫上岸来,一点点向山洞逼近。萧云帆手脚还算麻利,将诸般要紧的物事裹入包袱,挂在肩头,然后拿起剑鞘插在背后。
他方要握住铁链向上攀缘,岂料一大股水流便如猛兽般扑入洞来,撞击在洞壁上溅起无数水花。水势汹涌,很快就将那山洞淹没。
水含烟一个人在静室内不由得害怕起来,虽然胸前的夜明珠发出淡淡的光亮,但她仍然感到害怕。面前那口棺材彷佛随时都能跳出些可怕的事物来。
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起来,她自小都是和姊妹们一起,很少有过一个人孤单的时候,然而此刻她愈发害怕起来。一双妙目紧紧地盯着那个洞口,内心祈祷着:萧大哥,你不会出事了吧?你,你一定要平安。
正当她全神贯注的祈祷时,萧云帆从那个洞里爬出来。他的身子还未站定,水含烟凝视片刻,突然之间,纵身扑入他的怀中,哭了起来。萧云帆不知所措,慢慢地伸出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水妹子,别怕,萧大哥在这里。”水含烟听到他的声音,反而哭得更加厉害,萧云帆胸口的衣衫被她的泪水濡湿了一片。
水含烟抽噎道:“萧……萧大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萧云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笑道:“傻丫头,萧大哥这条命是你救的,我还没有来得及还你,怎么会舍得死呢?再说了,我可是福大命大的玉狮子,有菩萨庇佑,更不可能死了!好了,别哭了。”
水含烟摸了摸脸上的泪水道:“萧……萧大哥,这里有棺材,我好害怕!”萧云帆道:“不用怕,有萧大哥在,什么妖魔鬼怪都要给我闪到一边去!”
过了许久,水含烟才停止了哭泣。忽然发觉自己在萧云帆怀里,鼻子里满是浓烈的男子气息,不由得双颊飞红。
她抬起头道:“萧大哥,下面的山洞已经被水淹了,我们这下该怎么脱身?”萧云帆扬起下巴冲着那口棺材说道:“我们这次能不能离开,就全靠这口棺材了。”水含烟吃惊地说:“棺材?难不成棺材里有通往别处的通道?”萧云帆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不过我们要离开这里还真得依靠这口棺材。”
水含烟奇道:“难不成棺材里的死人会帮助我们。”萧云帆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我上次来时发现了这个墓室。这个墓室建在那个山洞的顶上,而这口棺材又是怎么上来的,这个问题之前我还在思索,今日我终于想明白了。对面的山崖上摆放着很多悬棺,不知道你有没有瞧见。要将这棺材运到百丈高的悬崖绝壁上,绝非人力可为之,而需要借助水力。每到河水泛滥时,水面就会升高。倘若这水涨到山崖半腰处,那么要开凿盛放悬棺的墓室就不是什么难题。而这棺材正好可以当作船来用,只要我们藏在棺材之中,而后想办法让棺材落进河中,就可以离开此地。虽说此举十分冒险,但也是别无他法了。”
不多时,萧云帆将棺材布置妥当,他二人躺如棺材之中。原来这石洞另有一间密室,而另外的密室有个露天的平台。萧云帆将棺材推到那个平台之上,一半悬在空中,一半贴着地面。等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将事先准备好重物踢到棺尾。棺尾越来越沉,棺身猛烈地晃动,扑通一声,棺材从
平台上坠落河中。
棺材一直顺流而下,也不知漂往何处。水含烟心中十分害怕,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萧云帆的手。河面波涛汹涌,棺材漂浮在水面任由激流向前推送。前方是一道山崖,棺材被水流之力抛到半空中,而后飞速地跌入到一个深潭内,溅起无数的水花,过了很久才慢慢自水底浮出。
萧水二人在棺中早已昏厥。萧云帆最先醒来,只觉头疼欲裂,黑暗中,他使尽全身气力,一脚蹬在棺盖之上。棺盖砰地一声,飞向一半空,而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阳光刺目,萧云帆从棺材中跳出。他打量了周遭一圈,不远处是一道大瀑布,瀑布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水潭。而棺材沿着河道被冲到岸边。
此番死里逃生,他心中无比喜悦,冲着天空长啸了三声。水含烟被这啸声吵醒,翻身坐了起来。看着萧云帆道:“萧大哥,我们没死?”
萧云帆喜道:“是啊!总算老天爷眷顾,我们大难不死!”说着,他伸出手将水含烟从棺材中拉出。
水含烟道:“萧大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萧云帆指着旁边的树林道:“水妹子,我们从这树林出去,若是找到路,送你回你师父身旁。”水含烟低头道:“那你呢?”萧云帆长舒了一口气道:“巴山血案至今没一点头绪,眼下我得继续追查此事。”
二人沿着一条小径,走进树林内。水含烟走的很慢,她心中在想:若是我回到师父她们身旁固然是好,可是和萧大哥分别我却有点不舍。若说我与师父师姊们相处的日子可比和萧大哥在一起的日子长多了,可我心中为何这般放不下呢?
萧云帆倒是没察觉她神色有异,只当她是累了。便开口道:“水妹,我看你多半是累了,我们歇会儿。”水含烟听他这么说,更是求之不得。
二人又歇息了片刻,绕出树林。这时,一道山壁阻住了二人去路。萧云帆抬眼望去,只见山壁上刻着三个苍劲有力大字:翠微居。萧云帆眉峰一挑,喜道:“水妹,你瞧见这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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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含烟疑惑道:“瞧是瞧见了,这三个字有什么玄机?”萧云帆道:“我此番从巴山下来第一件要事便是找到这翠微居。翠微居的主人叫莫离子,乃是一位机关大师。没想到他居然隐居在此地。”
那山壁前有一道石门,高约八九丈。萧云帆走到石门前朗声道:“晚辈萧云帆拜会莫前辈。”他先是说了一遍,门内无人应。直到说了第三遍,从半空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贵客请回,此间无莫离子。
萧云帆又道:“前辈在下是天星老人的徒弟,有要事求见,还望前辈赐见!”
过了半晌,那石门唧唧咔咔的升起,里面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大约七十岁年纪,脸上皱纹又密又深,犹如松树皮一般。鬓角插着一朵绢花牡丹。
只见她缓缓地走到洞门口,打量着萧水二人。沉声问道:“你二人谁是萧云帆?”
萧云帆抱拳一揖微笑道:“回前辈,小子正是萧云帆。”
老妇人摆了摆手,用沙哑的嗓音道:“你回去吧,家夫已亡故三年。你若还要找他帮忙,只有去阎罗殿找他了。老身隐居于此,清净惯了。不喜欢外人滋扰。如今见你一面已算破例,识趣的,速速离去。”萧云帆吃惊道:“啊?莫前辈他……”
那老妇人不在理他,转身缓步向门内走去。萧云帆急忙追上前去,大声说道:“前辈,还请您留步,晚辈还有要事相求。”
老妇人瞪了他一眼,已然不悦,没好气地说道:“若非看在天星老鬼与家夫的交情上,老身才懒得搭理你。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你是聋子还是傻子?家夫已经不在人世,你来自然是找他,他都不在了,你所求之事对老身说了,有个屁用。识趣的,快快滚蛋,别在烦我,否则老太婆动怒,大耳刮子管饱!”
萧云帆急道:“前辈……”
第十三章 羊入虎口
这时门内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满脸胡须,居然头扎双髻,脖子上挂着银项圈,胸前戴着块红色的肚兜,上面绣着蝙蝠祝寿的图案。他左手握着一柄小木剑,右手抓着一只玩偶。冲着妇人叫喊:“娘,兜儿要出去玩。”
那妇人见了这男子,皱眉道:“玩什么玩,回洞去。”那男子将手中木剑和玩偶往地上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老妇人见他哭的悲切,摇了摇头,从袖管中拿出手绢给他拭泪,柔声道:“兜儿,不哭,我们出去玩。”
这叫兜儿的男子才破涕为笑,站起身来。拾起丢在地上的木剑和玩偶,歪着脑袋看着萧水二人。那老妇人眼珠一转,对萧云帆道:“喂,小子,你二人可愿陪着我家兜儿玩耍?”萧云帆看了水含烟一眼,便答应道:“承蒙前辈垂爱,晚辈荣幸之至。”
萧水二人跟着那老妇走向洞内,水含眼蹙起眉头低声道:“萧大哥。你真打算跟他玩耍?”萧云帆也低声道:“为了能从这妇人口中得知璇玑铁盒钥匙的图样,这也是无奈之举。”
四人沿着山洞的甬道向内走去,甬道两侧的石壁上点着明灯,倒也不觉得黑暗。那老妇人走在当先,他儿子走在她身后,萧云帆与水含烟并肩而行。
四人走到甬道尽头,又是一道石门,只见那老妇伸出鸡爪一样的手,按在一块凸起的圆形石砖上。石门缓缓上升,四人走到一个石台之上,岂料眼前再无平路,乃是断崖,两岸相聚七八丈,只有两根粗壮巨大的铁链相连。
水含烟向前移了几步,朝石台下方望了一眼倒退回来,拍着胸口,倒吸了冷气,缓缓对萧云帆道:“萧大哥,这下面深不见底,若是一不留神准会跌得粉身碎骨。”
那老妇人回头哂笑道:“粉身碎骨倒是不可能,这下面乃是滚烫的熔岩,落下去连尸骨都不会有的。”说着,她身子一纵,跳到那锁链上。
萧水二人见这妇人身材矮小,相貌平平,却料不到她居然有如此惊人的艺业。
那个长相滑稽的大汉手舞足蹈叫道:“娘,等等我。”回头对萧水二人扮鬼脸道:“不怕不怕,兜儿都不怕,你们是胆小鬼。”说着,也双足点地,跃上那铁链,几个起落,便如弹丸般射到对面。
水含烟脸色苍白,萧云帆柔声道:“水妹,我背你过去就是。”水含烟脸上一红,说道:“可是萧大哥……”萧云帆俯下身子道:“相信我!”水含烟搂着萧云帆脖子,一颗心跳得十分剧烈。
只见萧云帆纵身一跃,双足落在铁链之上,铁链承受二人之力,猛烈地颤动着。萧云帆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水含烟不由得吓得脸色苍白,闭起了眼睛。萧云帆暗运真气,施展提纵术,只见他双足蹈空,似御风而行,姿势潇洒之极。那老妇看在眼里也不由得赞道:“好俊的身法。”
待萧云帆落到地上,放下水含烟柔声道:“傻妹子,萧大哥没有骗你吧!”水含烟一张脸涨地通红,低声道:“你是没骗我,可我真的吓的要死!”
二人跟随那老妇继续往前走,路上萧云帆在想:此地距她所住之地甚远,方才我叫门时她又是如何知道的。莫非这妇人有千里耳不成?水含烟见萧云帆神思恍惚,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萧大哥,你在想些什么?”萧云帆微笑道:“没什么。”
这老妇人正是莫离子的发妻,而那个疯疯癫癫的大汉乃是二人之子。老妇坐在一张石头椅子上看着萧水二人,幽幽道:“二位究竟是何事来到老身府上,此地甚为隐秘,你们又从何而知?”萧云帆听出老妇话中之意,莫离子与妻儿隐居此地,就是不想让人打搅。而事出有因,自己机缘巧合来到此地,也是冥冥之中上天庇佑。
当下将巴山之事和盘托出,那老妇人听罢
,点头道:“这么说来,你此行是误打误撞才找到我这里来的。你所说的璇玑铁盒确系家夫所造之物,可是家夫已逝,他所造之物,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人能打开。你二人既然答应作我儿玩伴,那么就终身留在此地吧。”
水含烟皱眉道:“婆婆,我萧大哥命在旦夕,若要留在此地,只恐不便。在下也是奉了师命下山的,自然不能久住。”那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冷道:“这么说来,你们是骗我老婆子了?”
萧云帆笑道:“岂敢。前辈方才已经言明莫老前辈仙逝,晚辈斗胆有个不情之请。”那老妇人道:“什么不情之情,老婆子我可不喜欢这么多弯弯绕。”
萧云帆看了水含烟一眼示意她不可言语,而后缓缓道:“莫前辈乃是机关大师,而他毕生所学之技定然不会因前辈离世而长埋地下。晚辈猜测,前辈临终前一定将毕生心血所著典籍交由您保管。还望前辈将此典籍借阅于我。”
那老妇冷笑道:“你倒是精明的很,可惜家夫生平有三不做,一不开宗受徒;二不著书立说;三不涉足俗世。所以你不用枉费心机了。”
萧云帆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晚辈只好告辞了。”
莫夫人摇头道:“我本就跟你说的明白,谁知你小子净和我啰嗦,我本不欲留你。可你食言在先,老身自然要给你点苦头尝尝。”
萧云帆笑道:“萧某既然能来,自然有办法离开这里。”
那老妇淡淡地说:“那就试试看。”说着她的一只手掌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拍。
萧云帆坐着的石椅背后伸出两只铁手,将他上半身紧紧箍住,脚下也被两只铁圈锁住。水含烟坐在萧云帆身旁,也被铁手箍住。那老妇脸上笑道:“小子,还嘴硬么?”老妇身旁的那个痴癫的汉子拍手道:“娘,抓到了,抓到了。兜儿有的玩了。”
老妇人站起身来,拉着儿子的胳膊,指着水含烟道:“兜儿,娘让这女娃儿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兜儿看着水含烟,将拇指含在嘴里,拼命地点头。萧云帆心中忖度:这老虔婆难怪会让我们进洞来,原来她一早就盘算好。让水妹给他的傻儿子做老婆,嘿嘿。
水含烟瞧得那兜儿一副痴傻模样,心中自然是无比讨厌,脱口而出道:“痴心妄想!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嫁给这白痴的!”
莫夫人耳中听得白痴二字,脸上更是罩了一层寒霜,只见她身形一晃,鸡爪一样的五根手指扣在了水含烟的脖子上,眼露凶光,恶狠狠地道:“你这丫头,让你做我儿的老婆,是老身看得起你,你再敢出言不逊,老身扭断你的脖子。”萧云帆急道:“夫人息怒。”
兜儿见母亲生气,两手抓住耳垂道:“娘!兜儿很乖的。”莫夫人回头望着儿子,眼神中充满了慈爱。微笑道:“傻孩子,娘知道你很乖。”说着,这才松手。水含烟被她方才一抓,气息不畅,一张俏脸登时涨红起来,萧云帆看在眼中,心如针刺一般。
他情知水含烟性情刚烈,自然不会屈从,而莫夫人又脾气古怪,心思深沉。便道:“夫人可知这丫头是什么人?”莫夫人道:“老身只认她是我的儿媳妇。”
萧云帆摇头笑道:“夫人想必有所不知,这丫头可是玄女宫雪宫主的孙女。您老若提这门亲事,也得问问人家长辈的意思!”莫夫人坐回椅子,傲然道:“就算她是玉皇大帝的亲闺女,老身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提亲这种繁文缛节到了我这里,统统都是狗屁。只要我儿子喜欢就行了。”
水含烟情知萧云帆信口胡诌,说自己是宫主的孙女,为的是让这老太婆能够知难而退,谁知这老太婆居然不买雪宫主的账。莫夫人双手笼在袖子中,眼中精芒闪动,片刻之后,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她缓缓说道:“小丫头,这姓萧的小子是你的情郎么?”水含烟不去
理她。
莫夫人又道:“老身说了,让你做我儿的媳妇,你若肯呢,老身自当为这姓萧的小子打造解开璇玑锦盒的钥匙。你若不肯,那也好办,我这山洞里有一个水池,里面可都养着鳄鱼。平日里,我会喂那些畜生一些生肉。这几日,我没工夫照看它们。我瞧这姓萧的小子身上倒是有几两肉,正好喂鳄鱼。我会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怎么变成白骨的。”
水含烟听到白骨二字便头皮发麻,脸色发白起来,说道:“你……你为何这般歹毒?”莫夫人笑道:“歹毒,没办法,一个母亲为了儿子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出来。”
萧云帆截断莫夫人的话头大声笑道:“夫人要我喂鳄鱼也好,喂乌龟也罢。反正萧某烂命一条,倒是不计较这些。夫人也一把年纪了,按理小子我是不该说这些没轻重的话,但是夫人强人所难,这点小子我是看下去的。其一,夫人若是这丫头,被人胁迫嫁给莫前辈,心中肯定老大不愿意。其二,婚姻大事,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江湖中人自然不比寻常百姓,可人家丫头好歹也要给师父长辈们说一声,再说夫人要人家丫头给你当儿媳妇好意思不拿点彩礼。”
莫夫人听得萧云帆罗唣,心中本就不耐烦。呵斥道:“我给我儿子娶媳妇要你这小子多管闲事。”
萧云帆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我若不带这丫头来,夫人这媳妇自然不知道跟谁讨。若这丫头真和令郎合该有这么一段姻缘,萧某便是这月老。你说不管我的事么?”
莫夫人眼珠子转了转沉声道:“你这么一说倒有几分道理。”
萧云帆见她接了自己的话,续道:“小子和这姑娘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深知这女子刚烈。夫人的话她未必肯听,小子的话她也许听的进去。既然夫人有意为令郎寻觅佳偶,小子我倒是愿意当这个媒人。”
水含烟怔怔地看着萧云帆,眼睛里噙着泪水,心道:真没想到他,他竟是这样的人。进而转念又一想:萧大哥必是有什么妙计,我怎么会怀疑他。
萧云帆道:“夫人,依小子之见,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便今天举行这婚宴。您老呢,得先准备酒席饭菜吧,准备凤冠霞帔吧。对了,这新娘子总不能一身风尘就和令郎结婚吧,所以相烦您老准备些香汤,好让她沐浴更衣。而我呢,就在此地劝说她。如今我手脚都被您用铁链绑住自然不可能逃走。您老就放心,我必然说服这小丫头欢欢喜喜地嫁给令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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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莫夫人心中也计较过:他二人手脚被锁,定然逃不掉的。带着那痴癫的大汉便离开了。
萧云帆咳嗽了一声,故意大声道:“水姑娘,你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吧!莫家机关之数在江湖上威名远播,但冲这名头,寻常人家的姑娘只怕是削尖了脑袋,莫夫人也未必让她们进门。
如今莫夫人垂青,这份恩泽便是天大的荣耀。换而言之,莫夫人是有意扶植你为莫家的新主人。她老人家已是垂暮之年,你和莫公子琴箫相谐,这是她最企盼的事,倘若来年添丁,他老人家也可尽享天伦之乐。”
水含烟情知萧云帆胡说八道,但心中仍有一丝不悦,缓缓道:“我,我才不会嫁给她那个傻儿子。”
萧云帆一边说一边冲水含烟眨眼,示意莫夫人必定未走远,而是在偷听二人谈话。水含烟冰雪聪明,当下便配合萧云帆演戏。他二人一唱一合,俨然如说相声一般。
过了良久,萧云帆低声道:“水妹,你权且答应他们,到时你与那傻小子拜天地时,我会问你讨一杯酒,切记这杯酒由你喂我喝。你我二人能否离开,权凭这杯酒了。”
水含烟听过这话心中还是将信将疑。暗想:萧大哥既然这般说,必然胸有成竹。我依他之言行事就好。
第十四章 命悬一线
过得片刻,莫夫人按动机关,放出水含烟。一只手紧紧地扣在她手腕上,微笑道:“小丫头你终于想通了!”水含烟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莫夫人一脸得意地对萧云帆道:“好小子,老身答应你的事,自不会食言。”萧云帆笑道:“前辈一言九鼎,晚辈信得过你。”
说着,他的目光投向水含烟,水含烟侧过头来向怔怔地望着他,萧云帆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她依计行事。那莫夫人便拉着她去沐浴更衣。
不多时,莫夫人的傻儿子身穿红袍,胸口系着斗大的红花走了出来。脸上喜气洋洋,拍手道:“娶老婆喽,娶老婆喽。”
萧云帆看他憨态可掬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忙道:“恭喜恭喜!”那傻小子摸了摸自己头,也说:“恭喜,恭喜!”萧云帆不禁莞尔,缓缓道:“兜兄弟,这里就是你和你娘两个住么?”兜儿摇头道:“不,还有十二星君。”
萧云帆低头寻思:这十二星君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这老妇的仆人?
于是又问道:“兜兄弟,十二星君在哪儿?他们也是来给你贺喜的?”兜儿摇头道:“你真傻,十二星君就是十二星君。那是爹爹做的木头人。你别小瞧他们,他们的本领很大很大的。娘吩咐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洗衣,烧饭,砍柴全都会。可惜就是不会说话,不然他们就能兜儿一起玩。”
萧云帆听后心中啧啧称奇:这莫离子前辈才智卓绝,能造出帮人做事的木人,想来当真是匪夷所思。可惜他这么聪明一个人为什么生了个傻儿子,这件事岂非令人匪夷所思?
他本欲继续问兜儿,岂料他面孔一板道:“俺娘可说了,不让兜儿和你说话,说你这人居心叵测。”萧云帆一听,怒气上冲,心中暗骂:这老虔婆心思当真可怖。老子本想骗这傻子给我打开机关,看样子这件事必定在她的计算之内。当即长叹一声,闭目沉思,不在言语。
又过得一炷香功夫,水含烟蒙着盖头,由莫夫人搀着缓缓走出。兜儿见着新娘子,先是拍手欢笑,而后将大拇指吮在嘴里,一双眼睛瞪的和铜铃一般。莫夫人坐在大厅正中那把石头椅子上,脸上尽是喜悦之情。
莫夫人淡淡一笑道:“萧云帆你来给我儿主持这婚礼,等我儿子入了洞房,老身自当将你要的东西双手奉上。”萧云帆道:“多谢夫人。”说话之时,他的目光已然察觉到莫夫人唇角的一丝诡异的微笑,心知她定有奸谋,却并不戳破。随即泰然自若,看着兜儿水含烟,朗声道:“新娘,新郎。一拜天地。”
兜儿和水含烟对着天地拜了拜,原来莫夫人教过儿子听到这三句话后该怎么做,这傻子也做的有模有样。萧云帆续道:“二拜高堂!”水含烟与兜儿躬身对莫夫人施礼。莫夫人见状,脸上露出慈和地微笑,眼角也流出了晶莹的泪珠。
待到说道夫妻对拜之时,萧云帆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连他自己也未必明白,自己的心为何会骤然缩痛起来。那莫夫人笑道:“好,好,好孩子。”
萧云帆大声道:“夫人,这新娘新郎马上要入洞房了,要说他二人是不是也该敬我一杯酒。”
莫夫人淡淡道:“那是自然。”她拍了拍手掌,一个穿着青衣的偶人端着一只木盘,从后厅走出。莫夫人道:“兜儿,还不给你的媒人敬酒。”
那兜儿接过酒壶,倒了一杯酒给萧云帆。这时,水含烟道:“我也给他敬一杯。”萧云帆接过杯子都是一饮而尽。
莫夫人道:“好,好!你们小两口可以走了。老身再敬萧大侠一杯。”待到莫夫人走近之时,萧云帆鼓起腮帮子,一口酒剑喷射而出,莫夫人又惊又怒,水寒烟趁她慌乱之际,点了兜儿的穴道。
萧云帆哈哈大笑道:“老夫人,别以为萧某人好欺,你这酒大概是毒酒吧。”莫夫人呆立原地,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瞪着萧云帆。萧云帆又道,“烟妹,烦你将机关打开。”水含烟将头盖掀起,丢在地上。而后走到石椅前,搬动石钮。喀喀两声,束缚在萧云帆手脚的铁箍自行缩回石椅之中。
萧云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好了,老虔婆,你已经中了我的酒气封穴
,没有两个时辰,你身上的穴道是解不开的。如今你和你宝贝儿子性命我手中,识相的说出璇玑铁盒的图谱所在,否则……”
莫夫人额头青筋暴起,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啐道:“你这卑鄙小人居然串通这小贱妇算计老身母子,你若敢碰我儿子一根汗毛,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萧云帆啧啧道:“大言不惭。就你这老虔婆还要做我水妹的公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有你这蠢猪儿子还要娶我水妹当老婆,当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着,又冲莫夫人面前吐了口唾沫。
他走上前去,一把揪起兜儿衣领,做出一个可怕的神情对着兜儿的面孔,兜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口中叫道:“娘,娘救我!”说着见他裤管下已然湿了一片。
萧云帆捏住鼻子,脸上尽是鄙夷之色,顺手将兜儿按在自己方才坐过的的石椅上,跟着又把莫夫人也推在石椅上。冲水含烟道:“水妹,方才咱们给人家的机关也捆了老大功夫,也让他们尝尝给自家机关是什么味道。”水含烟点头微笑道:“好啊。”说着又向那石椅走去。
莫氏母子被自己的机关困住后,萧云帆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剑,用手指摸了摸锋刃道:“莫夫人,我不知道是这把剑利呢?还是令郎的脖子锋利?”莫夫人白了他一眼,嘬着嘴唇,嘘嘘吹了两声,只见刚才那个木偶一跃弹起,两只手臂飞出,向萧云帆背心打来。水含烟见状惊呼:“萧大哥,小心。”
萧云帆心中也早有防备,左手一拨将人形木偶射来的两只手臂打落在地,反腿踢出,扫中那木人小腹。木人被他击倒后,又如不倒翁一般立起,再次向他扑来。萧云帆顺手拿起长剑,腾空而起,咔嚓一声将木人分为两段,木人腹中的机簧铁片也跟着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萧云帆让水含烟搜了莫夫人的怀内,并未有图谱。当下皱眉说道:“既然夫人不肯说出璇玑铁盒的图谱所在,那么在下只有自己去找了。”为防她又以声音控制那木人,伸手点了她的哑穴。
水含烟走到萧云帆身旁,挽着他的胳膊道:“萧大哥我们快走吧,我可不想看这莫夫人的脸。”萧云帆笑道:“对,我也不想看她的脸。”
二人从大厅一侧的月洞门而入,来到莫夫人的房间中。
萧云帆问道:“水妹,你刚才怕不怕?”水含烟眨了眨眼道:“当然怕了,没想到那个莫夫人如此歹毒,居然给你喝的是毒酒。好在萧大哥你机警,否则可要着了她的道。”
萧云帆道:“所以你日后行走江湖,可千万要当心。”水含烟道:“不是有萧大哥你保护我呢?”萧云帆摇头道:“傻丫头,萧大哥岂能时时刻刻都护你左右?”
水含烟听他这么一说,心中若有所失,叹息道:“也是。”便转开话题,说道:“萧大哥,你说这璇玑铁盒的图样,莫夫人会把它藏在哪儿?”
萧云帆在房中环视了一周,也翻动了好几处地方均无所获,心想:这老虔婆城府极深,她藏的地方必定十分隐秘。
水含烟打开一个柜子,一无所获,丧气地说道:“萧大哥,我知道你见那大汉痴傻心生恻隐,不想再威逼莫夫人。可是咱们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一会儿他二人穴道解开,恐怕要找咱们的麻烦。”萧云帆笑道:“你忘了他们被机关困着?”
水含烟擎着油灯四下查看,忽然她抬起头来看向头顶。但见天花板上刻许多古怪图案。水含烟又惊又喜说道:“大哥,你看头顶这是什么?”萧云帆顺着她手指的方位望去,只见一幅地图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上面详细地标注着这府邸建筑以及方位。
萧云帆伸手托着下巴道:“这座宅院建在山中,可谓工程浩大,不知要费去多少人的心血。莫前辈生前享誉武林,他一生的杰作必然不少。依我看,他的这些杰作多半是他老人家的陪葬品,那璇玑铁盒的图谱说不定也在其中。我们不如去他老人家的墓室看看,说不定能查到什么线索。”
他知道自己记性虽佳,但要短时间内将这幅图完整的印在脑海却很难做到。此间岔道极多,又机关暗伏,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虞。最好能
将头顶的地图拓下,确保万无一失。二人在房中找来宣纸,浸水之后,平贴在天花板之上。跟着他用一根鸡毛掸子上拔下的翎羽,轻轻地扫拂,好让石壁上的图案清晰的印在宣纸上。又用绸缎包好棉絮做成拓子,蘸了墨汁,小心翼翼地刷在宣纸上。最后,又找来一把折扇,送风将宣纸上的墨迹吹干轻轻揭下。
忙活完,萧云帆已是满头大汗。水含烟拿出一块锦帕轻轻地替他擦拭着额上的汗水,眼中尽是温柔之色。
二人依图而行,很快找到莫离子的墓室。
推开石门,墓室内灯火通明,正中乃是一口水晶所制的棺材。棺中之人去世已久,皮肉居然未曾腐烂。他衣着光鲜,神态和善,宛如刚刚离世一般。棺椁四周用一座石栏围住,四角的石栏上各蹲着四只瑞兽石雕。石雕刀工精湛,纤毫毕现,瑞兽的眼中镶嵌着宝石,彩光流转,栩栩如生。
萧水二人见此情景,心中均是无比惊奇。他们在棺前叩首默祷后,便四下观赏。
墓室东西两面墙上嵌着两块巨大的水晶,东面墙上的水晶内盛放着一条人面鱼尾的怪物。水含烟惊奇道:“萧大哥你看,这是?”萧云帆道:“此物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以前听师父说过传说南海有鲛人。没想到世间真有此物。”那人面鱼尾的怪物似乎已死去多时,但隔着水晶细看,怪物的鳞片却闪闪发光。
二人走到西面墙上一看,水晶内乃是一条三尺长的龙。萧云帆睁大了眼睛道:“这……这居然是龙。”龙身金鳞覆盖,指爪如鹰钩。龙头处长须森森,一双眼虽睁着,却无神采。
水含烟奇道:“这真的是龙,没想到这位莫前辈当真厉害,连龙也能找得到。可惜这龙已经死了。”萧云帆也惋惜道:“是啊!此物定是来之不易。”只见水晶下方写着密密麻麻的一行小字,似乎是对这龙的来历做的注解。
萧云帆抬头一看,墓室的顶上嵌着两枚圆形的宝石,一个色泽鲜红像太阳一般,另一个通体雪白像月亮一样。在日月的周围,又有无数零星的宝石点缀,像星星一样璀璨。萧云帆暗想:这位莫前辈当真豪奢,但凭刚才那龙和人鱼已是无价之宝,而这墓顶的宝石更是价值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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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观赏了一会儿后,水含烟道:“大哥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宝物。”萧云帆道:“我也是,对了,我们是找那本记载莫前辈生平所制各式珍宝的书籍。这里的珍宝虽好,但绝不能起贪念。听闻古时墓主人一般会在珍宝之上涂有剧毒,就是为了防止那些盗墓者起不良之心。”
水含烟吐了吐舌头道:“我可没有想偷的意思。”萧云帆微笑道:“好吧,我们再找找看。”
在另一间墓室内,陈列着五个书架,每个书架上都贴着签条:土木、农具、兵事、奇巧、杂部。萧云帆依着签条所示,在第三个书架中发现一本陈旧的书册。他翻看来看,奇道:“怎么这书页似乎被人撕过。”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声冷笑。
水含烟脸色微变道:“大哥,不好,莫夫人寻来了。”
只见莫夫人缓缓走进书室,笑道:“萧云帆,你以为你那些微末伎俩能困住老身。”萧云帆定了定心神道:“我不是明明以酒气封了你穴道,又以铁箍机关困住你,你怎么能逃脱?”
莫夫人道:“你大概听过老身的夫君为我留下了十二个木人。你随封住我的穴道,可我儿子的哑穴却没有被封。他能指挥这木人为我所用。”
萧云帆心中懊恼,将书放下,愤然道:“想必这本《天工录》中记载璇玑锦盒的这一页是夫人撕掉的?”
莫夫人冷笑道:“不错,老身穴道解开后,就来到这里将这图谱毁去,省的先夫心血落于他人之手。”说着,她拍了拍手掌,两个木人从她身后走出。
一个手握钢刀,一个手持铁剑,冲他二人砍来。萧云帆将水含烟护在身后,奋力将面前书架推倒。那木人好似活的一般,竟闪避开来。萧云帆闪身而出,手中长剑一扬,嚓嚓两声,将木人头颅斩断。谁料木人头颅内喷出一股毒烟来,饶是他二人迅速掩住口鼻,仍是抵受不住,晕倒过去。
第十五章 化险为夷
莫夫人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兜儿笑嘻嘻站在她身侧,离二人不远处一个斜坡的下方乃是一个三丈大小椭圆形的巨坑,里面蓄着油光发亮的黑水。水里不时冒出一两个气泡,透着一丝古怪。
就在这黑水潭上方悬着一个的大铁笼,铁笼内躺着的男子正是萧云帆。莫夫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露出恶毒的笑,她白了一眼水含烟,缓缓说道:“你这贱丫头,枉老身对你青眼相待,你心里却惦记这小子。也罢,老身今日便让你看看,我这手段如何。”
水含烟缓步走到斜坡前,向下望去,只见几只体形丰硕鳄鱼慢悠悠地从那黑水潭里游到岸边来,她心里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她回过脸来,看着莫夫人,问道:“夫人,萧大哥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莫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小子浑身流脓,一肚子坏水。老身好意请他喝酒,他却暗算于我,又毁掉先夫所造的三个木人,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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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含烟低下头,咬着嘴唇,眼里噙着泪水缓缓道:“夫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我如今心甘情愿地嫁给令郎,还望夫人高抬贵手放了他。”
萧云帆睡在铁笼内迷迷糊糊,猛然间耳畔传来水含烟的哭声,他挣扎着坐起,游目四顾。原来他自己被关在铁笼内,远处则是嶙峋的石壁。他又自铁栅栏中探出脑袋,向下方一瞧,几条鳄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
这时,水含烟走到莫夫人面前,双膝跪来,哀求道:“夫人,求求你饶了萧大哥吧。他是好人。”莫夫人伸出一指对着铁笼说道:“他,他是好人,老身是恶人。好,既然你这么说,这恶人老身今日还做定了。”
水含烟心下一急,连忙摇头道:“不,不,是我说错话了,夫人也是好人。”莫夫人白了她一眼说道:“少给老身戴高帽,我可不吃这一套。老身说过,要用这小子喂我的鳄鱼。兜儿,咱们今天喂鳄鱼好不好。”兜儿笑嘻嘻地拍手道:“好,好。”
萧云帆瞧见水含烟,双手握着铁栅栏叫道:“水妹,你还好么?”水含烟听到萧云帆的声音,心头一喜,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我很好。萧大哥,他们要拿你喂鳄鱼。”说话间,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萧云帆笑道:“喂鳄鱼,这倒是好玩,我也想知道是我的骨头硬还是鳄鱼的牙齿硬。”莫夫人站起身来对着萧云帆道:“你这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哄小情人开心,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么老身便成全你。”
水含烟跪在莫夫人面前,扯着她绸衫的下摆,满脸泪痕哭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萧大哥死。”萧云帆看在眼里,心中感动,大声说道:“水妹,不必求她。这老虔婆想要我死也没那么容易。”水含烟望了萧云帆一眼说道:“萧大哥,你若死,烟儿便陪你就是了。”说着站起身来,准备向大坑走去。
这时,莫夫人从袖管中探出鸡爪一样的手指,迅速点中了水含烟背心的穴道,而后伸足踢在她的腿弯处。扑通一声,水含烟跪了下来。莫夫人揪着水含烟的头发,狂笑道:“小妮子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你亲眼看这臭小子是如何被鳄鱼啃成白骨的。”水含烟一想到白骨,便浑身瑟瑟发抖,牙齿不由得打颤。
萧云帆见莫夫人如此卑鄙,不由得怒气上冲,双手握着铁栅栏,怒吼道:“老虔婆,放开她。”这一声怒吼犹如惊天霹雳,莫夫人的耳鼓也不由得刺痛了一下。她捏着水含烟的下巴,冷笑道:“呦,你这情郎脾气不小,不过老太婆才不吃这一套。你看着吧,就他这小身板还不够这鳄鱼一顿点心。”说着,向那控制铁笼的机关走去。
就在这时,萧云帆大声道:“老夫人,你让我做鳄鱼的点心,最容易不过了。不过在我死之前,你能否回答我三个问题?”莫夫人的手便停了一下,说道:“好,老身便成全你。”
萧云帆说道:“老夫人曾说过莫前辈平生有三不做,而我在莫前辈的
墓室内所看到的典籍想必出自夫人之手?”莫夫人点头道:“不错。那些书正是我所作。”
萧云帆又道:“我找到那本书中缺了一页,夫人如今可否将那图纸让我看一眼,如此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莫夫人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双掌一揉,搓成一个纸团。右手拇指和中指夹住那纸团,轻轻一弹。纸团如流星般飞到铁笼前,萧云帆伸手一抓。将纸团展开一看,果然是璇玑铁盒的图样,还有龙凤双匙的制式。
萧云帆道:“多谢夫人赠图。这第三个问题是,夫人若死了,那么令郎有谁来照料?”莫夫人眼中凶芒闪动,喝道:“我看你的话的确有点多,还是留着去跟阎王说吧。”说着她走到一面石壁前,伸手便要按下一个石扭。
萧云帆不慌不忙地说道:“夫人,你真的以为你破了我的酒气冲霄剑?实话告诉你,我的酒气冲霄剑需以血为媒,方能威力无比。表面上中剑之人,与封穴无异。而实际上,酒气内包裹的血已度入对方的体内。”
莫夫人的手掌停了下来,道:“度入对方的体内,不过一滴血而已。又何足道哉?”萧云帆摇头道:“平日里我的血度入对方体内,是没什么厉害之处。可如今大大不同,我中了巴山派的毒药。而我体内的之血均含有毒质。我如今只有半月性命,故而我的那滴血进入到夫人的体内,想必夫人现在也已中毒。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大可按下那机关,让在下喂鳄鱼便是。”
莫夫人心中犹疑不定,暗自忖度:这小子若说的是真话,我此刻也已中毒。我若杀了他,固然可消心头之恨。但这毒一旦发作起来,我便性命危矣。难怪他最后一个问题是,我若死了,兜儿怎么办?是,我不能死,我还要照顾我的兜儿。
这小子当真奸猾的很,他骗我交出图纸。若要说道那老鬼造的东西,当真是多不胜数。这璇玑铁盒我虽然些印象,可过去这么多年,定然无法复原。原本我可以用那图纸造出那钥匙,进而换解药,可图纸如今在这小子手里,我杀了他,就等于杀了自己。
念及此处,她的手终于垂下,恶狠狠地看着萧云帆道:“你小子比我老太婆恶毒多了。”萧云帆微笑道:“夫人过奖了。”
忽然,莫夫人脸色一沉道:“你小子想诈我?”萧云帆叹道:“夫人若是不信,你大可运气试试看你的俞府穴有点麻痒。眼下这图纸便是你我唯一的生路。萧某人虽有图纸,但未必能锻造出钥匙来。还要借助夫人的巧手。萧某死,一了百了,而夫人死了,令郎只怕没人照看。”
他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打在莫夫人的心坎里,但莫夫人生性多疑,催动真气后,那俞府穴果然有麻痒之感,那只将要按下机关的手不由得放了下来。
兜儿见母亲不肯动手,叫道:“娘,不是要给孩儿看喂鳄鱼,怎么那个人还在大笼子里关着。”
莫夫人寒着脸道:“好了,今儿我们不看。”说着手掌按向另一边的石扭。唧唧咔咔声响起,铁笼子慢慢升高,而后沿着一条轨道滑向地面。
跟着她走过去,打开了铁笼的门。
萧云帆走出后,抢到水含烟面前,伸手替她解开穴道。水含烟扑入他怀中哭道:“萧……萧大哥我以为你会被鳄鱼吃掉。”萧云帆微笑道:“傻丫头,萧大哥若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算计,这脑袋早不知被人割了多少回。”
见她头发散乱,眼中泪光点点,萧云帆心中顿生怜惜之情,而方才莫夫人发难,她又说与自己同生共死,心中更是大为感动。
莫夫人冷冷地说道:“萧云帆,你何时动身去巴山。”萧云帆回头道:“这得看夫人的意思。”
莫夫人道:“那就明日。”
萧云帆又道:“夫人可知这翠微居离巴山派有多少路程?”莫夫人冷哼一声说道:“难不成要走十天半月?”
萧云帆苦笑道:“不错,若我们四人同行,必先走水路,而后在
走山路。少说也得十来天,如此一来,我身上的毒只怕会发作。这正是眼下让人头疼的事。”
莫夫人低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或许老身有法子让我们走的更快些?”
萧云帆喜道:“莫非夫人能让我们飞到巴山。”莫夫人白了萧云帆一眼说道:“不错。我们就飞着去巴山。”说着,她领着儿子自去忙,那大坑前只剩下萧水二人。
水含烟低声在萧云帆耳边道:“萧大哥,你果真会酒气冲霄剑这样神奇的功夫?”萧云帆也低声道:“什么酒气冲霄剑那是我信口胡诌的,用酒水点穴这样的本领我是还是会的。”水含烟眨了眨眼睛又问道:“那你说的酒气以血为媒,注入到莫夫人的体内,是真的?”
萧云帆微笑道:“自然不是真的。你想想看,我若真的以血为媒,定然要咬破自己的舌头,而当时老虔婆又给我喝的是毒酒,我若真的以血为媒,此刻体内只怕又会多出一种毒质。”水含烟摇头道:“可是你骗莫夫人,她又不傻,她定然是运气试穴了,俞府穴出现了你说的征兆才放你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萧云帆摇头小声道:“你的问题可当真多。这么跟你说吧,我的酒水封穴的功夫,一般能将穴道封一个时辰。当日我说三个时辰,那也是诓她的。至于她的俞府穴麻痒之感,是因为解穴手法不对,我这门功夫的解穴也以水酒为之,莫夫人强行借助外力,她的穴道表面上看似解开,实则酒剑所产生的酒劲却未完全消解。”
过了良久,莫夫人从一个山洞内走出。她见萧水二人举止亲昵,心中生恨。冷哼一声道:“你二人跟我来。”萧水二人知道此地机关重重,并未走动。而萧云帆身上的先前所拓印地图也被莫夫人搜去,只得在原地等,此刻见她召唤,自然紧跟其后。
三人沿着山洞走,洞内岔道极多,若非莫夫人带路,只怕二人必定受困。山洞内阴暗潮湿,好在两侧石壁上石龛内内点着明灯。光线虽然暗弱,但依稀可辨别道路。
这山洞向下,呈斜坡通往远处。脚下是石阶,由于洞内长年潮湿,那石阶更是湿滑。起初,水含烟拉着萧云帆的衣袖,缓缓而行,而萧云帆生怕水含烟脚下不稳跌上一跤,特意伸手握住她绵软的手掌。水含烟双颊飞红,一颗心砰砰乱跳。萧云帆却没瞧见,只觉她小手冰凉,以为是害怕的缘故,心中怜惜之情更盛。
莫夫人虽是年迈,可脚下功夫却远胜常人。再加之她换上了一双奇异的靴子后,在这洞穴内行走反而比二人更加稳当。沿着石阶向下,莫夫人打开一扇铁门。
铁门打开后,乃是另一方天地。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的圆台上停着一艘巨大的怪船,足有十丈。三人走过一个吊桥,走到广场之上。萧云帆抬眼望去,只见这艘大船通体乌黑发亮,船身两侧各扬着巨大的风帆,像鹏鸟的翅膀一般。
船的四周有十六根手臂粗细的缆绳固定着大船,船舱上方悬着一只比船身大要大五倍的球状口袋,口袋的四周伸出二十四根绳索,绳索的另一端固定在平台外围的石柱上。
船头雕着一只神态威仪的龙头,龙眼以红色的宝石镶嵌,宝石光彩流转,炫人眼目。而船尾则是两张小帆,呈八字形张开。萧云帆从未见过如此气派又奇特的大船,由衷地赞叹道:“好精美的大船!”
莫夫人眼眸中闪动着光彩,得意地说:“这艘船乃是天下异宝,乃是先夫平生最得意的发明。你看这船身乌黑发亮必以为此乃漆涂,实话告诉你这船身乃是一整块乌木雕琢而成。”
水含烟咋舌道:“乌木,本就世间少有,价值连城,更何况这么大一块。”
莫夫人淡淡一笑道:“一块乌木在世人眼中或许弥足珍贵。而造成这宝船才算是物尽其用。”说着她又喃喃自语道:“是啊!你当年说过要用此船带着我和兜儿游历三山五岳,可这船是造好了,你却不在了。”说着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水。
第十六章 驾驭之术
萧云帆站在莫夫人身后,并未瞧见她的正脸,好奇问道:“敢问夫人,这船要飞是凭借这巨大的两翼向上推送么?”莫夫人伸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缓缓道:“这船两侧的风帆不过是控制宝船方向的,上面那只大口袋才是让宝船升空的奥秘。”
水含烟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哦,我知道了,这宝船腾空和孔明灯原理相近。”
【备注】:(明朝是否有热气球这种发明?作者不得而知,此处纯为小说家言,读者一笑了之。)
莫夫人点了点头道:“小丫头倒是有点见识,这宝船飞升确系与孔明灯类似。孔明灯之所以能够飞升,乃是灯罩之内烛火炽热,阳气汇聚之故。阳气盛,上浮于天;阴气盛,下沉于地。灯罩之内气本来阴盛阳衰,受热后,由阴转阳,阳气盛极,自会外溢。气息源源不断的流动,便有向上之力。如你们所见,这宝船上方的大口袋便于孔明灯的灯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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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心道:万没想到这老虔婆知道的倒是很多。他摸了摸下巴,又问道:“夫人既说此船能够飞升。那这船又该如何下落?”
莫夫人伸手指着大口袋下方一个圆盘状的青铜装置,缓缓道道:“诺。那个盘子下方会装一只大铜斗,斗内乃是石脂。家夫从唐人笔记《酉阳杂俎》中闻知世间有此物。耗费数年之力,才得到一些。以此物引火,胜过寻常之油数倍。
方才老身已言明,孔明灯之所以能飞,乃是借助火力来调和阴阳二气的缘故。这宝船既能升,也自能落。若要此船下落,只需调动那圆盘上的机关,火源会渐渐变小。一旦火源小了,所产生的阳气也跟着变少。待到那时,阴盛阳衰,船身自会下沉。只需操龙船的双翼,便能滑行而落。
真要到快落地之时,扳动另有一机关。船身立时会射出数道铁锚。铁锚力道沉猛,嵌于地下。便能固定宝船方位。船底暗藏一块奇石,只消转动机关,这奇石便会和地面产生吸力,助船平稳落地。”
听罢莫夫人这番讲述,萧水二人均对莫离子佩服的五体投地。看着那宝船,他心中突发奇想,寻思道:莫前辈造的这飞船固然神奇,可再过千年之后,有人会造出更精妙的宝船么?
萧云帆正在沉思之际,莫夫人咳嗽了一声道:“小子,明日我们启程,老身今夜将此船的操控之术传授于你,你能领悟多少,便学多少。”
萧云帆又惊又喜,拱手道:“承蒙夫人垂爱,晚辈荣幸之至。可我从未修习过机关操控之术,这一夜之间我能学会么?似这等宝船一旦飞起,若小子驾驭不当,岂非白白送了我四人性命。”
莫夫人看着他,叹了口气缓缓说:“眼下别无他法,你若推三阻四,你我性命才是大大危险!这飞船操纵之术原就不难,你若胆怯怕事,岂非连我老太婆也不如?”
萧云帆心下嘀咕:你这老虔婆,黄土都到脖子边还这样怕死?我萧云帆难道不怕?可转念一想:不能给她瞧扁了,不就是学习机关操纵之术。被她这么一激,他心中好强之心更盛,脱口而出:“我跟你学便是。”
莫夫人板着面孔冲水含烟嚷道:“小丫头,你且走远些,老身传授秘法可不想让你听去。”水含烟小嘴一扁,心中自是不愿。可她的目光瞧到萧云帆脸上时,萧云帆对她微微点头,她这才转身走开。
萧莫二人随时施展轻功,飞身跃上大船甲板。莫夫人走进船头斗室内,她抬起胳膊,伸手指着船头一个半人高的木桩进行介绍,但见那木桩周身有四匝铜箍,铜箍左右各伸着一条指头粗细的小龙。顶端乃是一个拳头大小纯金龙头。
只听她用沙哑的嗓音说:“这间斗室便是宝船的中枢,你面前这个木桩唤作天柱。上面那八条金龙代表着八个方向,你若想宝船朝何方行进,只消将那金龙向上一推,宝船自会朝这个方向行进。而顶端这龙头可控制船的行进速度快慢……”
他二人,一个倾囊相授,一个虚心好学。不到半晌功夫,萧云帆对这宝船的操控之术已了然于胸。水含烟靠着一根柱子坐下,不多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待到萧云帆与莫夫人从船上下来
之时,她仍是未醒。
晚些时分,莫夫人叮嘱了萧云帆若干事之后,便安置两间石室给二人居住。水含烟坐在石凳上,提起一只茶壶,斟了一杯茶水给萧云帆。而后笑着问道:“这古怪夫人教的古怪法子你可学会了?”
萧云帆浅啜了一茶水说道:“虽未十分精熟,但也略知一二。”水含烟以手托腮,眨着大眼睛问道:“萧大哥,你若真的学会这宝船操纵之术,你肯不肯带着烟儿坐着这艘船,游历三山五岳呢?”
萧云帆微笑道:“这个自然,可是那老夫人未必肯将宝船拱手相赠。”
水含烟又道:“那倒也是。反正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很欢喜了。”说着,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而后看着萧云帆道:“萧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我?”
萧云帆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我当时身上有伤,又酒毒发作,被你们玄女宫的人联手围攻。”
水含烟小嘴一努道:“哼!你这人第一次见我就把我掳走了,你当时安的什么心啊?”
萧云帆笑嘻嘻道:“你那个师姊我可不敢掳走。”水含烟笑道:“那是当然。若是换作了我师姊,你可就死定了。”
萧云帆接口道:“的确。若是换做了你师姊,她必然趁我未醒之时,在我身上刺上十七八个洞。好端端的萧云帆也一定会变成千疮百孔的萧破帆。”
水含烟娇嗔道:“哼,我可听得出来了,你这是在说我师姊不好。你说我师姊不好,便是拐弯抹角的说我们玄女宫不好。”
萧云帆一口茶水喷出,心想:这女孩家的心思当真奇怪。随口道:“不是你说的‘换作我师姊,你可就死定了’。现在又来怪我啦!”水含烟板起面孔嗔道:“哼!我师姊我说可以,你说就不行,今日不行,明日也不行。”
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那后日准行。”水含烟涨红了脸道:“你……”忽然她又岔开了话题,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师父,师姊她们现在是回玄女宫了还是留在巴山。”
萧云帆道:“你那个师姊像个母老虎一样,为什么你还想她?”水含烟气哼哼道:“哼,才不是呢,师姊平时待我最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我。你说她是母老虎,我便不理你了。”
萧云帆点了点头道:“好,好,遵命。水女侠。时候不早了,我要歇息了,你也早点歇息吧。”说着站起身来。
水含烟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柔声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萧云帆微笑道:“你维护你师姊,这个是人之常情嘛!我又有什么可气的呢?”说着,回身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小丫头,萧大哥的意思是你好好养足精神,明日我们就要启程。”
出了水含烟的石室,萧云帆回到自己房中。他双手枕在头下,沉思:这莫夫人松口,只要龙凤双匙能做出来。我这条小命就有救了。楚家就剩下那小童一个独苗,所谓一命换一命。他们交出解药,我便交出钥匙。
对了,那个冯家的大小姐不知怎么样了?我当时也是糊涂,她这样一位大小姐,从未出过远门,为了我的事千里迢迢的跑到巴山,若是她有个闪失,那我可对不住冯世伯。如今只能祈盼冯家人早就知道她私自外出的事,另派出高手暗中保护她。我怎么会忽然想到她呢?
如今我体内的毒怕是要发作,离约定之期还有九天光景。若是还交不出这凶徒来,就算得设计得了解药,那份生死状仍可置我于死地。这件事我不止想过一遍,那徐寿杀巴山派的人是要嫁祸给我,害死玄女宫的人也是要嫁祸给我。奇怪的是,师父传我的狮子印又怎么别人也会使?这世上除我和师父外,应该不会再有第三人。可那狮子印千真万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自我行走江湖以来,诛杀过不少恶人。难道是他们的亲戚朋友要为他们复仇,知道武功不如我,所以设下借刀杀人的计策。我萧云帆出道以来,剑下亡魂屈指可数,若一一排查,倒也不难。可惜时日有限,若得冯世伯的人相助再加上赤水帮骆九天骆大哥的人
,定能查出一二。如今怕就怕不是仇家,这种更难办。
想着想着,他眼皮沉重起来,昏昏睡去。到了夜半,腹内犹如刀绞火烧一般。萧云帆咬着嘴唇,兀自强忍。贴身的衣衫几尽湿透,自语道:“好厉害的毒药。”连忙起身盘坐,双掌交叠,运气调息。心中暗道:真是糟糕。这几日诸事繁多,竟忘了之前封住的穴道已自行解开,只怕毒质已经深入五脏,难不成阎王真要收我了?
一炷香功夫,他腹内灼烧绞痛之感才得到缓解。他伸手抹下额上汗珠,握紧拳头暗暗发誓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翌日清晨,萧水二人在大厅与莫夫人照面。莫夫人满脸倦容说道:“老身已备好五日吃用,待会儿我用一个大竹筐沿索道送至宝船所在洞穴,你二人将这些东西搬上船。”
萧云帆道:“敢问夫人我二人到了之后,又如何通知你。”莫夫人道:“你只需大喊三声,老身便能听到。这把钥匙乃是开铁门的,你且收好。”二人依言行事,沿着昨日的洞穴向停放宝船之地走去。
水含烟道:“萧大哥,我见你神色憔悴莫非你有什么心事?”
萧云帆依旧握着她的手,缓缓道:“没什么。”
水含烟又道:“你昨晚走后我在想一个问题。那艘宝船倘若在空中飞,如何辨别地下方位?”萧云帆微笑道:“船上有一副罗盘,能辨别南北,还有一只千里镜,可观万物。”
水含烟点头又道:“可是,到了空中风一定会很大,遇到下雨打雷又当如何是好?”
萧云帆道:“你种种设想也并非全无道理,不过你所想到的,那位莫前辈也想到了。若遇雷雨天气,这船自是不能高飞。那大口袋上有避雷针可将天雷引至船身别处的机关内,确保船不被雷火摧毁。”
二人说笑之间来到广场之上。萧云帆依照吩咐,大喊了三声。
不多时,一只筐子从山崖上演着铁索向广场中心滑来。等筐子停好,萧云帆卸下筐内若干食盒。而后又将筐子上挂钩连在原来的铁索之上。他又喊了三声,只见那筐子沿着铁索又慢慢升起。循环往复几回,他们此行所预备的诸般物事均已摆在地上。
萧云帆双手各提一只锦盒,展开轻功,往船上搬运。不出一盏茶功夫,所有的东西都已装船完毕。萧水二人站在船上等着莫夫人。
莫夫人拉着兜儿走过吊桥,二人纵身一跃,便上了甲板。
她自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递给萧云帆道:“点火。”
萧云帆接过火折,爬到一个人字形木梯上,点燃纸媒,引着了铜斗上的捻子。而后又拉了一下铜斗上一只铁环,铜斗中央的金龙旋转起来,龙口扑地喷出一从小火苗,好似烟花一般,散落而下,点点火星正好落在环状圆盘上嵌着的八只铜碗内。只听“嗤”地一声响,白烟窜出,八只铜碗同时亮起,闪动着蓝色的光芒。
莫夫人坐在一张桌前,冲众人道:“离这大口袋阳气充盈之时还需一个时辰。大家伙先吃些东西。”兜儿也不问人,自从食盒内抓起一只芝麻饼,大口咀嚼起来,嘴中含混不清地说道:“娘,这个船我怎么从来没上来过?”
莫夫人微笑道:“那时候你小,轻功尚弱,所以娘才不让你上来。你如今长大了,本事好了,娘自然要让你上来玩。”
萧云帆吃了几口饼,喝了些清水。走到船头又四下张望了一番,水含烟道:“萧大哥,这船身如此沉重,你说就凭咱们头顶上那个大口袋能拉动它?”
萧云帆笑道:“莫夫人说能就一定能。这船名号你有所不知?莫夫人称之为‘神龙’。既然号曰神龙,自然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萧云帆扶着船舷道:“烟儿,记得当初你层说过你们玄女宫的弟子要修行诸多学问,其中便有机关术,不知教授你们机关术的师长比起这位莫前辈来如何?”
水含烟微笑道:“你的记性倒是不错,我六师叔倒是精通机关术。她若是见到这艘神龙号,心中定是欢喜。”
第十七章 计为长远
忽然,水含烟低下了头,念及同门、师长对自己往日种种的好,心下难过起来,幽幽地道:“哎,我离开她们这么多天了,师父师姊保准以为我死了。我好想他们啊,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想我呢?”萧云帆微笑道:“这是自然,你这丫头乖巧可人,她们自然是想你的。”
水含烟抬起头,看着萧云帆问道:“萧大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萧云帆道:“什么事?”水含烟道:“我昨夜本来是想对你说此事的,可惜忘记了。”萧云帆心道:莫非这丫头要我娶她,这个我可不能答应。毕竟我和她年岁相差甚远,做她的哥哥还差不多。
水含烟缓缓说道:“萧大哥,如果巴山之事了结后,你能帮我找到本门的圣物么?”萧云帆长舒了口气,原来自己会错了意,不由得脸上一热,谄谄道:“啊,原来是这事啊!”
水含烟奇道:“那你以为是什么事?”萧云帆道:“没,没什么。你说这件事,我自然也会追查下去,巴山一事与木兰阁失火一事的幕后主主使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此人害的我吃尽苦头,说什么也不能轻饶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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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含烟点头道:“嗯,有萧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心中在想:过几日,我见到师父,自会向老人家述明原委,她如能准许我和萧大哥一起查此事,我就又能和他在一起。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甜蜜,目光又扫了萧云帆一眼,她的双颊不由得晕红起来。
过了良久,船身微微晃动起来,莫夫人从舱内走出,大声道:“小子,速去斩断缆绳,开启乾坤闸。”
萧云帆闻言,左足踏出,飞身而起,手中长剑连挥数下,将那连着大船的几根缆绳一一砍断。而后他奔向船头,推动一个磨盘一样的装置。
龙船再一次晃动起来,水含烟又惊又喜道:“萧大哥,这神龙要飞了么?”
萧云帆道:“是啊,快回船舱去做好。”水含烟跨出两步,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不,我要留在此地陪萧大哥。”
萧云帆摇头道:“好,不过待会儿你可要听话。”
船身猛烈地摇动起来,原本堆积在船身各处的灰尘也扑簌簌落下。水含烟只感觉心子下沉,说不出的难受。蹙眉问道:“萧大哥,你感觉到了么?”
萧云帆道:“感觉到什么?”水含烟道:“感觉到心下沉一般。”
萧云帆微笑道:“莫夫人说过这种感觉,神龙船飞升之时,会有这种不适的征兆。丫头,你若难受,你就回舱里躺着吧。”
大船底部慢慢离开地面,在空中悬起。萧云帆手指扳动那黄金龙头,而后又转动斗室内的另一处机关。这时,船身两侧的巨帆哗地张开,像鹏鸟的翅膀一样扇动起来。
船身离地面越来升越高,水含烟扶在船舷上,向下看去,只见那些石柱慢慢变小,好像铜钱一般。整个广场也尽收眼底,她抬头向空中望去,那只大口袋犹如上古巨兽一般,似乎连天都遮了起来。
萧云帆将各种机关拨弄好,那船便自行而动。他快步奔到甲板上,也想看看这空中到底是什么景象?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鸟才能这般飞翔,纵然学武之人会轻功提纵术,可要飞这么高,却绝无可能?
他走到水含烟身后,说道:“水妹,这下你相信莫夫人没有说谎吧!”
水含烟回头盈盈一笑,说道:“是啊!萧大哥,她没说谎。烟儿这一生里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能在这样一条能飞的船上看风景。”
微风轻轻地拨动着她额前的刘海,她明亮的眼眸中满是欢欣,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更是惹人怜爱。萧云帆凝视着她,心头微微一动。打趣道:“嗯。我萧云帆这一生里也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自己能在这样一条能飞的船上看风景。”
水含烟一跺脚,娇嗔道:“哼,谁叫你学我说话的?”
就
在这时,船舱内传来呕吐之声。萧云帆赶忙向舱内奔去,他推开一扇门,只见兜儿弓着身子扶着着一个痰盂作呕。
萧云帆疑惑道:“莫夫人,兜兄弟这是怎么了?”莫夫人道:“这孩子多半怕高,身子才会出现这呕吐之症。好了,此间没你的事了,老身要哄兜儿睡觉。你去吧!”
萧云帆点了点头,走出舱来。便听得莫夫人唱起儿歌,他心道:这老夫人虽说有时心狠手辣,但对这宝贝儿子却百般疼爱。由此可见,这世上再恶的人中多少还会有良善的一面。
大船自圆形的洞口飞出,萧云帆扳动船尾的一个机关,船尾的风帆也随之张开。莫夫人哄儿子睡着后,也走到甲板上来,瞧着诸般情形,面露笑容道:“好小子,果然没让老身失望。”萧云帆道:“是前辈指导有方!”
莫夫人将双手剪在身后,道:“好了,拍马屁的话老太婆可不爱听。我来问你,这船速几何?”萧云帆曲指算了一番道:“依照夫人传授之法,小子算过,此时风力甚佳,我们一个时辰可行八十里。”
莫夫人表示赞许,说道:“很好,不过这一路飞行,断不可掉以清心。”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眼圈一红,哀声叹息道:“当年老鬼将这船造好,倒也不曾用过。他啊是没福分看这宝船遨游天地了。”话语之中满是凄凉,跟着又缓步向船舱走回。
萧云帆问道:“敢问夫人,那龙凤双匙打造需要得多久?”莫夫人道:“三个时辰,小子大可放心,咱们到巴山前,老身自会将此物制好。”
水含烟东瞧瞧,西看看,无比兴奋。她拉过萧云帆,二人站在船舷的边上,向下观望。但见青山巍峨,白云缥缈,一条条河流如玉带般蜿蜒曲折。
清风阵阵,二人衣发飘飘。水含烟所住的玄女宫位于终南山上。自是有无数美景,但站在空中看却是头一回。萧云帆暗道:那莫前辈学究天人,造出如此神奇之物。本欲携妻子看遍这大好河山,可惜终成一梦,无怪乎莫夫人伤感挂怀。
水含烟一双秀目望着萧云帆的脸,心道:萧大哥,我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看这世间的美景。萧云帆伸手指着着远方,叫道:“你瞧多美啊。”她的目光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放出万道霞光,周围的云层被染成金色,无比瑰丽。水含烟忽道:“萧大哥,你知道么?我小时候总梦想着伸手能够捉到云彩。没成想今日倒梦想成真了。”
萧云帆微笑道:“你大概是贪吃成瘾。居然连云彩也想吃。”水含烟努起嘴巴道:“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萧云帆打趣道:“那今日尝到了,云彩是什么滋味啊?”水含烟眨了眨眼睛道:“也没什么滋味嘛。我当初还以为像糖一样甜。”萧云帆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哈,你还真是个小馋猫。”
到也夜间,宝船虽说自行推进,但还需人来查看。莫夫人老迈,兜儿又痴傻,水含烟是女子,这份重担自然落在萧云帆的肩上。他先是巡视甲板外,并未有异动,又进内舱的机关室内检视了一番。
确保诸事妥当后,他才回自己的房间睡下。不多久,便进入梦乡。先是看到楚氏夫妇煞白的脸,满身是血的向自己走来。又瞧到徐寿握着一把锋利的刀,冲自己冷笑。本欲冲上前去与徐寿拼命,奈何脚下一空,跌落在一个陷阱里。
睡梦中吃了一惊,吓出一身的冷汗,他揉了揉了眼坐起。伸手将挂在船壁上的皮囊拿下,猛喝几口水,吃光几块放在桌上的肉脯、点心。胡乱裹着件斗篷,推开舱门又去巡视。
只见月光清冷,在甲板上铺了一层银霜,漫天的星斗闪亮,像无数的钻石。莫夫人披着件斗篷站在船头,听着身后脚步声沉重,知是萧云帆。便道:“小子,你醒了。”萧云帆拱手道:“是,夫人。”
莫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道:“老身过去有
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
萧云帆微笑道:“夫人哪里的话。”心想:这老夫人如此口气倒是破天荒了。
莫夫人续道:“老身与儿子久居山中,本来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出洞的。可是你前日的话倒点醒了我。以前我想着我若死了,也会将兜儿杀死,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永不分离了。而今老身却改变了主意。
有道是父母为儿女计,必为其谋之深远。我原本是想让这丫头给兜儿做老婆的,可是我看的出,这丫头对你情深意长。这世间男女情爱之事,需得两情相悦才能长久。我与我家那老鬼便是相爱的。你可知我们为何要隐居深山?”
萧云帆道:“晚辈猜不出。”莫夫人冷笑道:“你小子也有猜不出的时候。我这么和你说吧,我与家夫隐居山林并非因为厌倦江湖恩怨,而是我们是兄妹,亲兄妹。”
萧云帆闻言,心中登时无比惊骇,不由得倒吸了口气。心道:这位莫前辈居然娶了自己的亲妹妹,倒头来还生出了一个傻儿子。做出这种丑事,难怪没面目见人,躲进这深山之中。
莫夫人看着萧云帆的脸上鄙夷的表情,冷笑道:“老身知道你和世俗之人一般见识,以为我兄妹相恋,便是有违礼法,而生下兜儿,更是违悖人伦。但情之一物,玄妙莫测,超越年纪,性别,生死,时空。什么家国大义,礼法祖制,纲常伦理在老身看来都没有这份真情重要。你心中定是以为老身疯了,我没有疯。我将此事告知于你,也并不指望你同情于我,而是我另有一事相求。
老身夜观天象,自知命不久矣。可怜我那兜儿心智不全,我走后旁人定会欺辱于他。我思量再三,认为阁下是一个重信守诺之人,故而我想将兜儿托付于你。我见你对家夫这宝船甚是喜爱,老太婆思量再三把它送你了!”
萧云帆听她这番话,心下一片茫然。忽然他抬头说道:“难得夫人这般瞧得起我萧云帆,我答应你就是。至于这宝船乃是你们莫家的宝贝,合该兜兄弟继承才是。我不要!”
莫夫人道:“你觉得兜儿能操纵此船?萧云帆,既然你爽爽快快的答应了,这船你也就爽爽快快收下吧!这件事乃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不许透露给旁人,知道么?”
萧云帆点了点头,心道:莫夫人今夜对我说的可谓肺腑之言,看情形不似做伪。如今我身上的案子未了,我真怕有负于她老人家重托。
原来萧云帆心中挂怀的之事,还是那生死状的时限。按照约定,他应当在一个月内交出凶手,本来此事就困难重重,再加上这几番波折又耽误了不少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仿佛潮水般奔涌而至,即便他平日里表现出种种智慧过人的模样,但仍是被这潮水拍的心下茫然,一阵阵焦虑比毒药发作更让他难以忍受,对着无尽的苍穹,他忽然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巴山客房内,冯妙卿皱着眉头,一根纤细的手指来回拨弄着珠钗的细穗。她的对面,坐着一个须眉如雪的老者。那老者约莫七八十岁年纪,面容慈祥。忽然他板起面孔,大声斥责道:“卿儿,你可知道这趟浑水你不该代我来的?”
冯妙卿妙目流转,微笑道:“我代爷爷出马,以春秋楼的名义替萧云帆那小子担保有和不妥?”
这老者正是春秋楼主冯遇春,只见他白眉一轩,脸上神色十分凝重。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份担保岂止不妥,当真糟糕之极,会让云帆丢掉性命的!”
冯妙卿吐了吐舌头,道:“爷爷,没这么严重吧。我瞧那姓萧的小子本事大着呢。”
冯遇春摇头厉声道:“人命关天之事岂能儿戏?既要他一个月内查清此事,又要交出凶手。这是强人之难。大理寺侦办要案尚不能按期而断,又何况他?”
冯妙卿从未见爷爷发如此大的火,嗫嚅道:“那爷爷,如今木已成舟,此事要怎么办才好?”
第十八章 老谋深算
冯遇春瞧着孙女眉宇间尽是忧虑神色,心道:这丫头该不会喜欢上小狮子了?随即旁敲侧击的问了一通。
冯妙卿冰雪聪慧,自然明白老爷子言外之意,不由得双颊飞红,嗔道:“爷爷!我……我怎么会喜欢上他?”随即转开话头道,“我离家出走,还不是二叔,他非要我见什么武林世家的大公子,我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冯遇春皱着眉头,捻着一缕胡须道:“你可不能一点兴趣没有,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要知道,你二叔为了此事费了多大的心力?以神剑阁这种名望的世家,江湖上每天不知有多少人想着和他们联姻。你这一走,险些让你二叔下不来台。”
冯妙卿伸臂环抱着也爷爷脖颈,柔声道:“爷爷最疼卿儿了是不是?”
冯遇春知道这孙女最是刁钻,闭上眼不去答她。
冯妙卿小蛮靴在地上一跺,气呼呼道:“爷爷卿儿就不明白,你和二叔为何急要我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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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叹了一口道:“女大不中留,留在身边亲人愁!爷爷我都一把年纪了,说不能哪天阎王挂念,就让小鬼勾了。我乖乖孙女的喜酒没喝,岂非大大遗憾。”
冯妙卿拉着爷爷的胡须道:“爷爷,以前你最疼我,现在和二叔一个鼻孔出气,都盼着卿儿早早离开你们。”说着,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冯遇春柔声道:“丫头,非是爷爷不疼你,女孩家的到了年纪就该嫁人,嫁不出去便会有人嚼舌根。”
冯妙卿一抹腮边泪水,反驳道:“玄女宫的雪宫主不就没嫁人么?那不是一样在江湖上人人敬仰,声名显赫。说来说去,爷爷二叔只为自己脸面,并未真心祈盼卿儿有个好归宿。”
冯遇春拉着她的手,缓缓道:“傻孩子,我和你二叔自然是盼着你好。这道理我原本是不打算说给你听的,但爷爷看得出,孙女长大了,行事有自己的见解,我如今说出来,也希望你能明白我和你二叔的苦心。
咱们春秋楼以前在江湖上说话,或许还有朋友买几分薄面,自我退下楼主之位后,便大不如前。咱们冯氏一大家,早就貌合神离,你二爷爷带着他的子孙们闹分家,爷爷我顾念手足,许多事上也只能忍让,好端端的春秋楼早已不复往日光彩。
有道是盛极而衰,自古便是这样。你二叔驴脾气,听不进我的劝,还想重振春秋楼往日声威。我如今在,你二爷爷那边的人和他多少都有些顾忌,哪天我这老骨头真要交待了,许多事便无法管了。让你嫁出去,实则是远离这场纷争。”
冯妙卿呆了半晌,目不转睛地看着爷爷。忽然觉得眼前的老人是无比的苍老,无比的孤独。
她低下头,走到老头子面前嗫嚅道:“爷爷,是卿儿不懂事。”冯遇春微笑道:“傻丫头,爷爷怎会怪你。你若看不上那些武林子弟,我和你二叔将亲事推掉就是。但你心中要有数,记得遇到心仪的对象,要告诉爷爷和二叔,让我们把把关。还有,以后不许这么任性。出门不带护卫也罢,连银子也懒得多拿,饿坏了怎么办?……”
见爷爷这般啰里啰嗦,但每一句话都充满慈爱,心下更是感动,泪珠又扑簌簌滚落下来。
冯遇春伸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微笑道:“傻丫头,别哭了……”说着,伸手在她背心轻拍。
冯妙卿忽然抬起头问道:“爷爷,巴山之事,你老人家怎么看?”
冯遇春正色道:“这件事明里只能让小狮子自己来查,我们暗中来帮他。我来时,吩咐过你二叔,让他加派人手查访云帆那些对头的行踪,相信这几日就会有消息。
这幕后主使搅动风云,无非是想借巴山派、玄女宫的刀除掉萧云帆,萧云帆只要不死,他们还会出手。
这小子闯荡江湖,比起他那混蛋师父来,运气算是差到家了,可是有我孙女这样的小美人垂青,想必会时来运转。没准日后做个土财主还是没问题的!”
冯妙卿脸上一红,嗔道:“爷爷,你又取笑我。”
冯遇春微笑道:“若说有缘,你二人小时候还见过的。你六岁那年,天星老鬼就带着这小子来咱们家做客。你整天像蜜糖样粘他,当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冯妙卿睁大眼睛道:“爷爷说的这事我怎么没印象?”冯遇春摇头叹道:“你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以前的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也没什么稀奇。”
冯妙卿心想:原来我小时候见过他,难怪这小子那么讨厌?
翌日清晨,巴山的广场之上,数百名弟子尹中豪的督促下操练剑阵。
忽然,半空中风雷之声大作。一个弟子抬头向空中望去,叫道:“快看,那是什么?”众人顺着他所指方位向空中望去,只见一艘黑色的大船浮在空中。
巴山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之事,一个个瞠目结舌,垂下手中兵器,向那大船望去。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八声锐响,几道黑光自船底发出,
八条铁索笔直地嵌入地面,同时迸溅出火花与石屑。巴山弟子见此情形,不由得吓的四散逃开。
“启禀掌门,巴山之上飞来一艘怪船。还请掌门定夺。”说话之人,乃是尹中豪。
霍中原见尹中豪神色慌张,他的目光又扫视了众宾客一眼,微笑道:“诸位,我们同去看看。”他走在当先,那些宾客紧跟其后。
原来,这生死盟约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霍中原在半月前就下帖通知,邀集上次前来公证武林同道再次出席。那宏远方丈,一清道姑,黄一鸣,孟显,祁老武师等人,一一在列。
这冯老爷子来巴山,一是为了孙女,二是为化解这场风波。就在冯妙卿来巴山的第二日,他便远游归来,得知孙女离家。他老人家心急如焚,连夜晚上,带着亲随就向巴山进发。赶巧当日冯妙卿下山在客栈中留了几日,祖孙二人在集市上相遇。那巴山弟子要送请帖,也正好接上。于是就跟着上山了。
广场上那些巴山弟子围成一个半圈对落在那巨石上的怪船指指点点, 人群最后面 一个眼尖的弟子见掌门与宾客走出,向众人说了一声。人群间,立时让出一条道来。
霍中原与众人一齐抬头,向那怪船望去。一白一青两道人影自船上飘落而来。冯妙卿见萧云帆携着一个白衣女子的手,二人举止亲密,心中登时生出一丝酸楚。连她自己也未必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只是看这那少女和他在一起,心下便不舒服。
片刻之后,一灰一红两个人影又在众人面前一晃,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携着一个看满脸胡须的大汉也站在众人面前。
霍中原见四人并肩而立,淡淡一笑道:“萧大侠,果然受诺。”他身后的楚中流见萧云帆,大声喝道:“小子,你可抓到真凶?”萧云帆摇了摇头。
人群中宏远和尚看着他,微笑道:“阿弥陀佛,萧居士平安归来,可喜可贺。”萧云帆也单掌回礼,说道:“多谢大师挂怀。”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一个身穿月白长衫,面容清癯的老者身上,心中激动,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大声道:“云帆参见世伯!”这老者正是冯遇春,他面带微笑,眼中带泪道:“好,好!你师父他身子还好吧?”萧云帆正要答话,瞧了众人一眼,这才说道:“他老人家很好。”
站在一旁的霍中原心中疑惑,暗道:这二人不是才见过没多久,怎地如此情深?真是奇怪。
楚中流站在冯遇春旁边不耐烦道:“小子,你们要叙旧改日吧。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一月前你小子当着众家英雄的面,立下生死文书,说是一月时间,交出真凶。我方才问你,你连连摇头。如此说来,你并未抓到凶徒,依照那文书,你该当着众家英雄的面自行了断。你迟迟不肯动手,难不成要老夫帮你?”
水含烟见楚中流对萧云帆连嘲带讽,心下不忿,欲开口为萧云帆辩驳几句。萧云帆看
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必出头。哈哈一笑看着楚中流,缓缓道:“楚大侠,咱们有言在先。一月为期,如今距离一月还有三日期限,你又怎么能说萧某食言?”
楚中流额上青筋暴起,圆睁双眼,伸手指着萧云帆道:“你……你……”第三个你字还未说出,霍中原截住他话头,微笑道:“萧兄弟,这位老夫人是谁?你还没众位朋友引荐。”
不等萧云帆介绍,莫夫人自上前介绍道:“老身唤作言氏。家夫是莫离子。”霍中原拱手道:“失敬失敬!夫人携宝船光临鄙派,霍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夫人里面请,各位好朋友咱们大厅叙话。”说着扬起宽大的伸出一只手掌,然后走在最前方引路。
水含烟走到萧云帆身旁低声道:“萧大哥,冯老伯身旁的那位姊姊好漂亮啊,她是冯先生的孙女么?”萧云帆点了点头。
冯妙卿耳力敏锐,将二人说话自然听的清楚。回身发难道:“你们两个从实招来,说本姑娘的什么坏话?”
萧云帆笑道:“岂敢岂敢?我们夸姑娘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说你的坏话呢?”
冯妙卿打量水含烟一眼,啧啧道:“萧云帆啊萧云帆,想不到你大难不死,还交了桃花运。当真是恭喜恭喜!”水含烟闻言羞得满脸通红,萧云帆微笑道:“冯姑娘,我来介绍,这小妹子是玄女宫弟子水含烟,是我的朋友,她们门规严苛,为了维护这位姑娘的清誉。桃花运这三字还请姑娘收回。”
冯妙卿眨了眨眼,点头道:“好。算我说错了。你们方才不是要夸我,那么就当着本姑娘的面夸吧,背后说人可非君子所为。”
萧云帆先是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位冯姑娘当真是莫名其妙。而后淡淡一笑道:“好啊!既然冯姑娘有此雅兴,萧某人岂能让你扫兴?”当即大声喊道:“冯大小姐,沉鱼落雁!冯大小姐,闭月羞花!冯家小姐,倾国倾城……”他说话之时,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响,生怕别人旁人都是聋子。
众人都回过头来,目光看着后面。冯妙卿见众人目光充满怪异,不觉满面羞红,一双秀目瞪视着萧云帆,气呼呼地跺着脚喊道:“死狮子,臭狮子,烂狮子,你……你给我等着……”
片刻之后,众人纷纷落座,霍中原朗声音道:“萧云帆,你我当日有约,如你所说,未到一月之期,你此时上山意欲何为?”萧云帆看着他微笑道:“霍掌门,这件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打哑谜?”
霍中原心中雪亮,知道萧云帆请来莫夫人,璇玑铁盒自然能打开。那金波雪鲤乃是医治楚家孙子的良药。他是想一命换一命。然而下毒之事万万不能公开,否则巴山派清誉扫地。
当即打了哈哈道:“你这话老夫不是很明白。”言下之意暗示萧云帆私下来找他。
萧云帆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缓缓说道:“既然霍掌门不明白,那么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冯遇春一生阅人无数,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炉火纯青。这二人话中的机锋他早已窥透。当下向萧云帆按使暗色,沉声道:“帆儿,我上回拖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萧云帆即刻醒悟,忙道:“回世伯的话,这件事容小侄向您细说。霍掌门,各位前辈见谅。小子这几日赶路辛苦,身心俱疲。还大家伙行个方便,让小子养足精神。再论此事如何?”
霍中原向众宾客瞧了一眼,这其中祁老武师,宏远方丈都是通情达理之人,自是应允。霍中原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当下就应允了他的请求,吩咐弟子准备四间客房。
这时,莫夫人起身道:“多谢霍掌门美意,我儿离不开我,我们还是住一间吧。” 霍中原向兜儿瞧了两眼,见他举止异样,为人痴傻,心中也猜倒八九分,忙向弟子道:“你们就按莫夫人的意思办吧。” 说着,众人站起身,目送这母子离开大殿。
第十九章 夜半惊魂
巴山派办事雷厉风行,三间客房须臾之间就安排妥当。
那冯妙卿方才被萧云帆出言戏弄,心中对他厌恶之情大盛,本欲当面找他麻烦,但碍于爷爷在场不好发作。有道是眼不见心不乱,瞧见萧云帆,她心中就纷乱如麻。偏爷爷又与他谈的投机,自己插不上一句话,心中更恼。留在屋内,着实无趣。想来想去,自推开房门向院中走去。
此时,金秋已至。庭院中丹桂飘香,道路两旁的苗圃内,美人蕉、雁来红、木槿等花卉也开的正盛。她弯下腰,随手扯了一根草叶在手,而后一边走,一边揪,一边小声骂道:“死狮子,臭狮子,烂狮子。”
屋内,萧云帆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忍不住揉了揉鼻子。而后缓缓道:“世伯,此事小侄是这么想的,贼人嫁祸于我,一种是要我做替罪羊,混淆视听,掩盖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另一种是仇家手笔,正面交手他们没有把握赢我,只好设下毒计害我性命。”
冯遇春点头道:“云帆,你推想的不错。这两种可能只要先去掉一种,剩下的就是真相。你的那些仇家,我已派人查访他们的行踪,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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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喜道:“世伯当真神机妙算,小侄佩服之至。”
冯遇春微笑道:“这马屁还是留给旁人吧,老头子我可不稀罕。方才我问你,你师父安好,你似乎对于我隐瞒了什么?”
萧云帆登时眼圈微红,哽咽道:“回世伯的话,我……我师父他老人家过世了……”
冯遇春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他缓缓阖上眼,不由得老泪纵横。过了半晌,他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萧云帆道:“年初的事,他老人家不让我向武林同道们报丧,即便是世伯,我也不让我说。”
冯遇春想起老友,心中感慨,当下斟了一杯酒,洒在地上,口中道:“天琊贤弟,没想到你比愚兄早走一步。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而后又续道:“愚兄如今也已是风烛残年,过些时日就去寻你……”
二人感伤了一阵,冯遇春仰头喝下一杯酒,缓缓说道:“巴山派给你下毒的事卿儿已告知于我,你请莫夫人出山,是打算用那钥匙与霍中原来换解药?”萧云帆道:“是。”冯遇春道:“那你小子为何沉不住气?方才若不是我拦你,你真打算将这事当众说出?”萧云帆道:“是。”冯遇春道:“是个屁!你既能想到用钥匙换解药这一层,为何想不到要保住巴山派的颜面?”
萧云帆道:“那不是小侄一时激愤。”冯遇春冷笑道:“一时激愤?”说着他站起身来,一手按在萧云帆肩头缓缓道:“年轻人,做事得沉住气。方才你若真的让霍中原下不来台,你这条命九成就要交待在这巴山。”萧云帆忙道:“世伯教训的是,小侄方才是鲁莽了。”
冯遇春推开窗格,凉风袭来,酒气也散了大半。他向天上的浓云望了一眼,回头对萧云帆道:“帆儿,有人要你死,你活着,对方是不会甘心的。凡事多留个心眼。”萧云帆点了点头,也站起身子向窗边走去。
丑牌时分,万籁俱寂。西院内,忽然传来“走水了,走水了”的呼喊,萧云帆惊坐而起,抓起长剑跃至窗边,朝外张望。
只见冯遇春披着大氅与众宾客站在天井中。
这时,萧云帆推门而出,看到西边天空红火光耀眼,方要施展轻功前去救援。冯遇春一摆手,让手下拦住。说道:“帆儿,莫急,大伙一起去。”
众宾客穿过月洞门,赶至西院。天井内,霍中原长身而立,指挥弟子取水,扑灭火势。这西院住的皆是女客,起火的乃是第三间房。人群中,冯遇春大声叫道:“卿儿,卿儿。”他话音未落,冯妙卿从一清道姑身后走出,笑嘻嘻道:“爷爷,我没事。”说着奔过去,握住他的手。冯遇春微笑道:“没
事,没事就好。”
萧云帆向众女客扫了一眼,叫道:“水含烟,水含烟。”水含烟红着脸从女客间走出,看着萧云帆道:“萧大哥,我在这里,没事的。”萧云帆见她无事,登时心安,又问道:“你可见到莫夫人?”水含烟道:“萧大哥,这间着火的房子就是莫夫人的。”萧云帆闻言,吃了一惊,当下夺过一人手中的木桶,将水浇在自己身上,而后纵身一跃,扑入火中。
屋顶浓烟滚滚,冲向天际。屋内火势凶猛,纵然萧云帆提前用冷水淋湿衣衫,脸颊仍是被火焰炙烤的生疼。再加上屋内漆器燃烧,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更让他胸口烦闷。
萧云帆一手掩住口鼻,一手左右扇动。但见地面桌椅翻到,一片狼藉,显然有过打斗的痕迹。
借着火光,萧云帆瞧见莫夫人身穿素衣,面部朝下,爬在地上。兜儿背心靠墙,脑袋垂在胸前。四面的火势被风一吹,更是猛烈。
萧云帆大吼一声,翻掌向空中拍去,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屋顶被他雄浑的掌力震穿一个大洞。这招正是他的得意功夫“狮子印”。跟着他将二人挟在肋下,自那大洞弹射而出。
这时,众人围了上来,萧云帆将莫夫人平放在地上,伸手去探她鼻息,只觉她气息微弱。于是又将她扶起,单手抵在背心缓缓度入真气,莫夫人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众人。口中含糊不清说道:“西……昂……”,她话未说完,脑袋一歪,便咽了气。
萧云帆难过道:“莫夫人,都怪我,若非萧云帆保护不周,你老人家又怎会殒命?”他又将兜儿扶起,伸手摸他脉门,只觉兜儿脉搏健旺并无大碍。当下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地对霍中原道:“未知此事,霍掌门做何交待?”霍中原心中有愧,忙道:“莫夫人遭奸人暗害,霍某难辞其咎。
此事出在我巴山,霍某查明后,自会向各位交待。”
冯遇春沉吟片刻,向萧云帆问道:“帆儿,你起来,向大家伙说说,方才你进屋内情形如何?”萧云帆站起身来,向众人道:“我进屋后,见地面一片狼藉。桌椅翻倒,上面有武器痕迹,说明莫夫人生前与人有过一场交手。”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一清道长脸上。
一清道姑身后弟子道:“萧云帆,你怀疑我师父?”萧云帆道:“小道姑会错意了,在下的意思是恳请一清道长验看莫夫人遗体,好查何种暗器伤了她。”那小道姑闭上了嘴。
一清道姑将拂尘一扬,淡淡道:“好。霍掌门有劳几个你几个弟子将这位夫人抬至我的房中。”霍中原向几个身强力壮弟子摆了摆手。
冯遇春看着地上的兜儿对众人道:“各位英雄,此人或许识得凶徒样貌。为防凶徒杀人灭口,老夫提议大家伙呆在一起,守着此人。直到霍掌门查明凶徒,各位以为如何?”
宏远方丈与祁老武师彼此交换眼神表示并无异议,白二先生、童氏双雄、孟显等人纷纷表示同意。唯有那寨主黄一鸣叫嚷道:“要老黄不睡觉,守着这傻子。不干,不干。”
萧云帆道:“我世伯提议让阁下去大殿呆着,又没说不让阁下睡觉?”黄一鸣冷笑道:“你世伯是你世伯,管我屁事。霍掌门,是你请我来的,我只听你号令!”
霍中原权衡再三,拱手道:“各位还是先委屈一下,此事尚未查清之前,请先移步到本派大殿。一清道长查明此事后,自会与诸位汇合。”
翌日,众人在大殿中坐了一宿。兜儿迷迷糊糊醒来,胸前那银项圈闪闪发亮,不见莫夫人急道:“娘!娘!”黄一鸣身后一个子弟被他搅扰清梦,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要抽他耳光。谁知那兜儿反应甚是迅捷,未等那人手掌打来,一头先顶在那人胸口。那人顿觉胸口如大锤砸了一般,一口鲜血喷出。黄一鸣见手下被这人重伤,均和众人一般惊骇无比。
他跳到兜儿面前,道:“小兄弟,好
本事。”兜儿不知道他这是气话,反学着他的口气道:“小兄弟,好本事。”这黄一鸣少说也有六十岁,一把年纪,就算霍中原、冯遇春这些人,也未必敢称他一声小兄弟。他这一句,黄一鸣原本焦黄的面皮登时气的通红起来,他手中烟杆一抖,喝道:“看招”。说着朝兜儿胸口点去。
萧云帆距兜儿较远,自是无法援手。眼见那烟杆就要戳中他胸口要穴,只见一串佛珠后发先至,将那烟杆带至一旁。黄一鸣向后一跃,摆出架势喝道:“宏远大师,为何处处与我作对?”宏远和尚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黄寨主,这位居士也是无心之言,你又何必痛下杀手?”兜儿站在宏远大师身后,学他说话道:“这位居士也是无心之言,你又何必痛下杀手?”
黄一鸣冷哼一声道:“诸位也看见,我们金柯寨的兄弟只是和这人理论,是他先出手伤了我兄弟的。老夫身为一寨之主,岂能坐视不理?”他身后的那些人也跟着嚷嚷起来。
这时,冯遇春劝道:“各位,这里是巴山的地方,大家且忍忍,给主人些面子。”那祁老武师,白二先生等人见冯遇春这么说,也就随声附和。黄一鸣向身后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喧嚷,而后瞪视着宏远和尚道:“好。老和尚咱们的账,待会儿算!”
那兜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萧云帆抢上前去说道:“大家伙都别动。”宏远大师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要杀人灭口。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萧云帆摸了摸兜儿的脉门,道:“他暂无性命之虞。”
冯遇春说道:“我们这在场的除了宏远大师与黄寨主的兄弟,其他人都有嫌疑。”祁老武师问道:“冯先生这话是何意?”
冯遇春咳嗽了一声道:“方才大家也看到了,宏远大师护在此人前面,自然是无法下手伤他的,黄寨主一举一动也在大家的眼皮下,他自然也没有嫌疑。”
白二先生点头道:“那么依冯先生之意,这凶徒就我们中间。”
萧云帆接口道:“不错,这个凶徒一会儿会自己跳出来。”众人的目光都集注在萧云帆脸上,只听他淡淡地道:“各位稍安勿躁,等霍掌门前来,萧某人就让他原形毕露。”
朝阳初升,一缕细细的光芒投过窗格撒在地上。霍中原一脸倦容与一清道长并肩步入大殿,巴山三英也跟在他身后。
霍中原见兜儿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祁老武师站直身子,捋着胡须道:“这大殿之内,藏有贼人。就在霍掌门和一清道姑离开期间,有人出手暗算了这位小兄弟。”
童氏双兄也附和道:“不错,这个凶徒不单武艺高强,胆子也很大。他现在就在这大殿之内。”
霍中原神色一凛说道:“凶徒当着列位的面伤人,各位难道没有看出是谁?”
萧云帆站直身子,朗声道:“凶徒的事,萧某给你答复!霍掌门。我们还是先谈我们的事。”
霍中原心中雪亮,知道他说的是以钥匙换取解药。
当日,萧冯等人离开后,他就私下与楚季二人沟通过,两家人也同意交出解药。
当着众多英雄的面,解药的事终究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霍中原也非等闲,眼珠一转对尹中豪道:“五师弟,将萧大侠的璇玑铁盒呈上来,另外再上一坛美酒。老夫要敬萧兄弟一杯。”
过得片刻,那璇玑铁盒放在大殿中央的一张椅子上。水含烟看着萧云帆心道:莫夫人是答应为萧大哥打造钥匙的,可她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将钥匙交给萧大哥就被人暗算。萧大哥又是如何知道这钥匙的下落?
冯妙卿一双眼睛也望着萧云帆,心中疑惑道:莫家老太婆临死前说了西……昂……,这是何意?难不成这是老太婆临死前向萧云帆暗示凶手的讯息?究竟什么是西……昂?
第二十章 龙凤双匙
霍中原拍开酒坛泥封,满满地斟了三碗。大殿之上,顿时酒香四溢。
霍中原向众人看了一眼,说道:“列位英雄,当日霍某与萧君定下盟约,一月为期,要萧君交出凶徒。方才萧君所言各位想必也听的清楚,喝完这碗酒。咱们就听听萧君有何高论!”说着他端起两碗酒,目光转到萧云帆脸上,微笑道:“萧兄弟,请。”
萧云帆心道:霍老儿这是将我一军,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随即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而后他朗声道:“各位前辈,昨夜有贼人暗算莫夫人,其中缘由,霍掌门最是清楚不过,不过他不愿说,那么只好由在下说了。”
他走到一清道姑面前,双手一拱道:“敢问道姑,莫夫人的遗体有何异样?”一清道长从袖管中拿出一个小包,打开来,而后举起。小包内乃是一根细如牛毛钢针。只听她缓缓道:“昨夜,我受萧大侠所托,检视莫夫人遗体,在她胸口处发现了这枚钢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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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老武师上前看了一眼,问道:“在座的暗器名家首推白二先生,白二先生你老兄给大家伙说说这是什么暗器?”白二先生接过一清道姑手中的钢针,仔细端详了一番道:“这是九华派的碧松针,此针细如牛毛,需装在针筒内发射。而装此针的针筒一般藏的十分隐秘,不易察觉。于人近身过招时,按动机簧发射,对方极难闪避。”说着他的眼光向众人扫了一眼,续道:“九华派收徒,只纳皖南子弟。这碧松针的绝技绝不外传。在座的师承家学,老朽倒还是知道的,至于这碧松针是哪位所发,实在不敢妄言。”
霍中原看着萧云帆道:“萧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杀害莫夫人的凶徒究竟是谁?你痛痛快快的指出来。”
众人的目光都朝萧云帆望去,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摇扇子的儒生孟显道:“杀害莫夫人的凶徒就是阁下!”孟显脸色一变,干笑了几声道:“萧大侠,你这是信口开河,这么多位英雄在场,你凭什么指认我?况且白二先生也说了,这凶徒用的是碧松针,乃是九华派的暗器。孟某人的师承家数,这在座的哪位不清楚。”
童氏双雄中老大童千金开口道:“没错,这位孟老弟乃是云阳道长的高足,云阳道长擅长剑术和铁扇功,武林中谁人不知。而孟老弟学的就是他的铁扇功。九华派与云阳道长素有过节,他们怎么会传这绝技于外人?”
萧云帆淡淡一笑:“既然各位不信在下所说,那么孟兄劳烦你把手中折扇交给我,我来证明给诸位看。”孟显怒道:“你这是无理取闹。”萧云帆道:“既然这毒针不是阁下所发,你手中折扇给我瞧瞧又有何打紧?”
孟显神情尴尬,正在踌躇之间,霍中原大声喝道:“孟贤弟,难道真是你?”孟显忽地一低头,手中折扇一指,一根牛毛细针突地向萧云帆心口射去。好在萧云帆早有防备,长剑一挑,将钢针扫落在地。孟显飞身而起,向大殿外奔去。萧云帆大喝一声:“哪里走?”,一掌呼地拍出,孟显自半空跌下,待要挣扎再起,一把长剑已架在他脖颈之上。
众人面面相觑,霍中原走上前去问道:“孟贤弟,你为何谋害莫夫人要陷我巴山于不义?”孟显抬起头目光向黄一鸣脸上瞧去,喘着气道:“如今……我左右是个死,你再不出手,休怪兄弟?”
黄一鸣闻言,足尖一点,手中烟杆冲霍中原打来。宏远和尚大袖一挥,将他烟杆架开。白二先生,童氏双雄等人也一齐出手将黄一鸣以及属下制住。霍中原回过脸来看着黄一鸣,错愕道:“怎么会是你?”黄一鸣登时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目光。
萧云帆伸手点了孟显穴道,缓步走至一张椅子前坐下。宏远和尚道:“萧居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云帆道:“大家一定很疑惑,他二人为何要谋害莫夫人?答案很简单他们想让我死。”
白二先生皱了皱眉头,奇道:“他们害死莫夫人,
就能要萧老弟的命?”萧云帆道:“不错。各位前辈,我当日与霍掌门订下生死之约实属权宜之计。对于嫁祸我的凶手,也没有半分把握将他揪出。而萧某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楚兄的孩子不再受疾病纠缠。众所周知,这金波雪鲤藏在璇玑铁盒之内,而钥匙又被贼人盗去。萧某思来想去,只有设法打开铁盒,拿鱼救人,巴山派对于我的误会或许会消减一些。
这璇玑铁盒乃是机关大师莫离子所造,寻常方法根本无法打开。只有这铁盒原有的龙凤双匙同时使用,才能打开。晚辈便去翠微山请出这位莫夫人前来相助,相信这宝盒定能打开。然而陷害萧某之人,自然不让我称心如意。他们谋害莫夫人,便是要让萧某与巴山派结下的这个梁子永难消解。”
楚中流听到此处勃然大怒,他红着眼走到黄一鸣面前。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而后又向他跨下狠狠地踢了一脚。尹中豪见情形不妙,上前阻拦。忙道:“二哥息怒。”楚中流道:“我今日要打死这狗东西,萧老弟拼了性命请回莫夫人,心中自然是想着要救我孙儿。他们杀了莫夫人,让铁盒打不开,分明是要害死我孙儿。我孙儿活不成,他们也活不成。”
季中鸣站起身来,在黄孟二人身上摸索,并未发现龙凤双匙。登时怒气上涌,抬手抽了二人好几个耳光。霍中原见他二人情绪异常激动,与群豪纷纷上前劝阻。霍中原走到萧云帆面前,躬身道:“萧大侠,是霍某人错怪于你,还望你设法打开此盒,救治我那徒孙性命。”
楚季二人闻言,也走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跪下,祈求道:“萧大侠,我们错怪好人,是我们的不对,我们两家老人如今就守着这一个独苗,你若是心中有气,大可取了我们二人性命,求你一定救救我孙儿的命。”
萧云帆见巴山派众人纷纷向自己下跪,忙摆手道:“各位请起。大家也看到了,莫夫人如今死了,这钥匙的下落……”霍中原躬身之时已将解药塞入萧云帆手中。
冯遇春咳嗽了一声道:“帆儿,那莫夫人遗言大家伙都听到了,这其中的玄机想必你已解开,你若再要卖关子,世伯我头一个不饶你。”说着向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见好就收,不可再托大。
萧云帆心道:巴山派害我吃了这么多苦,我让他们跪一下又有何妨?偏是老世伯要揭我的底,这老爷的威风还没过够,转眼又要当孙子。也罢,也罢。
冯妙卿瞧着萧云帆寻思道:那老夫人神志不清,说的话岂能作数?本姑娘倒要看看你萧云帆有何能耐。
萧云帆二话没说,走到兜儿身前蹲下身去。伸手摘下他银项圈上挂着的长命锁,用力一掰,两枚小巧玲珑的钥匙登时跳将出来。他拿着龙凤双匙走到璇玑铁盒前,插进锁孔内,轻轻转动,那璇玑铁盒立时打开,冒出丝丝冷气,内里正是那条烤鱼。
众人正在议论间,萧云帆对霍中原道:“霍掌门,这金波雪鲤我已取出。这盒子嘛,当然物归原主。”说着他将冒着冷气的鱼放在一只碗内,而后将盒子锁上。
水含烟微笑着走过去道:“萧大哥,你怎知道那钥匙藏在兜儿的银项圈之中。”萧云帆叹了口气道:“莫夫人临终之言是想说‘项圈’,那时她神志迷糊,口齿不清,只能说西昂二字。西昂二字若是连起来读,那便是项字。”
水含烟又瞧了兜儿一眼,心生怜悯。柔声道:“萧大哥,他……他不会也被那人的毒针害死了吧?”萧云帆摇头道:“没有。当时莫夫人遇害,兜儿兄弟只是昏了过去。冯世伯料定有人会加害于他,故而召集大家在这大殿等候。
等兜儿兄弟醒来,一阵胡闹,黄孟二人做贼心虚,生怕兜儿听出他们二人的声音,伺机杀人灭口。这位黄寨主故意寻衅,制造事端要害兜儿,幸得宏远大师出手才保住性命。因为莫夫人死的蹊跷,以她的武功寻常高手未必能致她于死地,自那时起我便怀疑有人用暗器伤她。
黄寨主一动手,我便已经察觉,等孟显放毒针之时,我早用指力将他毒针弹开,顺便隔空封住兜儿的昏睡穴,造成他当场毙命假象。”
众人听完萧云帆之言,都对他肃然起敬。宏远方丈微笑道:“萧居士智慧过人,一场大祸总算消弥。”萧云帆黯然道:“大师谬赞了。大家虽然抓到凶徒,可莫夫人这条命……”说着,他想起当日在船上之时,莫夫人的那一番话。
如今莫夫人已逝,这兜儿便是无依无靠。想来金波雪鲤之事尚未真正查明,自不能带兜儿在身旁,送他回家也是无用。当下心念一动,说道:“大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师成全。”宏远和尚道:“萧居士有老衲效劳之处但说无妨。”萧云帆道:“这位兜儿兄弟心智不全,他如今父母双亡,还望大师收留于他。
当初是晚辈将他母子带来这巴山,不曾想老夫人为人所害,本该由晚辈照料他一生一世,可金波雪鲤一事尚未真正查明。我自是无法照料他,故而有托于大师。”说着深深一揖。
宏远大师本就慈悲为怀,听闻兜儿身世之后,心生怜悯。道:“我佛慈悲,垂怜世人。老衲答应你。”
这时,霍中原走过来道:“萧老弟,宏远大师,这莫夫人是在我巴山出的事,霍某人难辞其咎。萧老弟想必对我巴山心存芥蒂,所以才托付大师,想来令霍某汗颜。既然大师已应允,霍某谢过大师。”
群豪见首恶已擒,心下都萌生告辞之意。这时,冯遇春起身道:“霍掌门,我世侄留在你手里的生死状可还算数?”霍中原脸色尴尬,忙从怀中取出那生死状向众人一展,朗声道:“我巴山派与萧云帆的恩怨一笔勾销。”说着双掌运力,将那生死状搓为齑粉。
冯妙卿挽着爷爷的手臂说道:“爷爷,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冯遇春道:“不急,这金波雪鲤一事还有许多疑点,咱们得助霍掌门查清此事。”
冯妙卿这句话本就是试探之语,见爷爷说暂时不归,心中登时无比欢快。
群豪均觉公证一事已然收尾,那惩处凶徒一事无关于己,便纷纷起身,向霍中原辞行。
水含烟在这巴山上,除了与萧云帆熟识,一切均感陌生。见众人离去,她一颗心登时空落落的,独自回到房中。心中思念师父师姊,竟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
这时有人敲门,她连忙擦去腮旁泪水,打开门叫道:“萧大哥。”冯妙卿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好,我可不是你的萧大哥,我能进来和你说会儿话么?”
水含烟双颊一红,微笑道:“当然可以。对不起,冯姊姊,我以为是萧大哥。”冯妙卿看着她脸上泪痕斑斑,问道:“怎么萧云帆那坏小子欺负你了?”水含烟道:“没有啊。”冯妙卿道:“那你为什么哭?”水含烟低下头道:“是因为……是因为我想家了。”
冯妙卿点了点头道:“萧云帆当日说过,你是玄女宫门人。对了,小妹子,你怎会和他在一起,我可听闻你们玄女宫的人在找他麻烦?”水含烟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当下将萧云帆如何掳走自己,二人又如何在那山洞脱险,又是如何到了翠微居的事娓娓道来。
她语音娇嫩,甚是好听。冯妙卿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插上几句。说到有趣处,二人不觉都大笑起来。冯妙卿年纪稍长,比之水含烟也大不了几岁。平日里家中几个丫鬟个个怕她,因此也没有几个说真心话的朋友。她见水含烟性情率直,心中已将她当做朋友,便拉着她的手又问东问西。
水含烟自小在玄女宫长大,师姊妹呆在一处自是其乐融融。此番随师父下山,不曾想吃了些苦头。连日来她与萧云帆呆在一处,二人虽是说笑,但终究男女有别。这冯妙卿却是不同,许多话反而可以对她倾诉。当下思亲之苦,消解许多。
第二十一章 欲擒故纵
萧云帆自服下解药后,体内毒质消解大半。他运气调息数次后,腹中那中灼烧之感也渐渐缓解。他睁开眼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冲冯遇春笑道:“世伯,这次多亏有您老,我才算捡回一条命。”冯遇春也微笑道:“我以为你小子不怕死呢?”萧云帆自床上走下,活动了筋骨,坐在冯遇春对面。
冯遇春带来的两个随从守在门外。这时,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来人与那二人攀谈。冯遇春分辨出来人声音,捋着胡须笑道:“总算来了,孟朗让老丁进来。”
一个身穿灰布衣,面容瘦削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见到冯遇春单膝跪地,双手一拱道:“老爷,老奴按您的吩咐,让各处兄弟暗中查访。这几位江湖人物如今都在自己的地盘上。”说着拿出一个红色书笺递给冯遇春,续道:“这书笺内记述了这些人近一月以来的行踪,老奴并未发现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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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遇春接过书笺,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缓缓道:“老丁,这里没你的事,你且回去。”老丁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二爷让我问您,几时启程?”冯遇春又道:“此间之事尚未了,我尚要逗留些时日。有田朝和孟朗在,叫他放心。”说着摆了摆手,示意老丁退下。
那老丁匆匆走后,萧云帆接过书笺,又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如老丁所言,这些仇家并未有特别之举。他寻思:既然不是我的对头所为,那么只有另一种可能,徐寿要我做替罪羊,挑起我和巴山派的争端,混淆视听,从而掩盖他们的秘密。如今我在明,他在暗,倒是不容易对付。
冯遇春见他眉头紧皱当下微笑着问道:“帆儿,我来问你,金波雪鲤一事与玄女宫一事可有关联?”萧云帆道:“这两件事唯一的关联就是有人使用本门的狮子印伤人。”冯遇春又道:“除了这点外,你还看出什么?”萧云帆直是摇头,忽然他眼睛一亮笑道:“世伯既然看穿又何必考教小侄?”
冯遇春啜了口茶水,缓缓道:“我看穿是我的事,我偏要考教于你。这就叫玉不琢,不成器。”萧云帆苦笑道:“世伯,小侄我想破脑袋也是无用,他们左右是陷害我,只要我不死,他们便不会罢休。”冯遇春道:“你错了,之前你的生死对方还是在乎的,如今情形不同了。既然你这颗榆木脑袋不开窍,我便点拨点拨你。我来问你,萧云帆三字代表什么?”
萧云帆茫然道:“这三个字只是我的名字,又能代表什么?”
冯遇春微笑道:“你又错了。这三个字从来都不只代表你,还代表浪剑门。他们要动你,是试探浪剑门虚实。”
萧云帆若有所悟道:“世伯之言似乎有些道理。他们陷害我,是为了要引师父出来,我是饵,师父才是他们的目标。”冯遇春点头道:“不错,幕后之人这么做,就是想看看浪剑门实力如何,有多少仇人,有多少朋友。如今人家已试探出来,你死不死对于人家而言都无关紧要了。”
不多时,冯妙卿携着水含烟的手走进屋来。萧云帆瞧了二人一眼,心道:这两个小丫头怎地粘一块了?当真奇哉怪也。水含烟见冯遇春忙躬身行礼,口道:“玄女宫弟子水含烟叩见冯老前辈。”冯遇春微笑道:“不必多礼。”
冯妙卿看着爷爷,说道:“爷爷你不疼卿儿了。”冯遇春看着孙女,脸上充满慈爱。雪白的眉毛一挑,微微一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哪里不疼你了。”冯妙卿眨了眨眼睛,努着嘴冲着萧云帆道:“爷爷一整天都和这臭狮子说话,连我理也不理,不是不疼我是什么?”冯遇春摇了摇头道:“原来你是吃小狮子的醋。”冯妙卿冲萧云帆扮鬼脸,而后道:“我爷爷可是我爷爷,不是你爷爷。你小子要抢我爷爷可没那么容易。”
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我几时抢你爷爷了?”冯妙卿走到他身旁,伸手抓在他的肩头道:“我不许你和我爷爷说话,我现在就要
把你丢出去。”萧云帆微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我丢出去。”冯妙卿伸手指了指水含烟道:“我一个自然无法办到,我现在新认了个妹妹,你再不出去,我就和她一起动手。”萧云帆看了水含烟一眼,摆了摆手道:“不劳姑娘大驾,小人现在就走。”说着便起身。
他刚走到门口,冯遇春道:“帆儿,你回来,我还有正事要跟你讲。”萧云帆回身,耸了耸肩,把手一摊,向冯妙卿道:“这下是世伯他老人家请我留下,并非我自己不走。”冯妙卿气呼呼地一跺脚,白了萧云帆一眼娇嗔道:“爷爷,你怎么和这小子有这么多话要说。”冯遇春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事关重大。”冯妙卿闻言便不再顽皮。
却说楚中流等人得了那金波雪鲤,当下吩咐人炖了汤给那小童服下。过得两日,小童身上的症状并未缓解,他二人心急如焚便告知了霍中原,霍中原听罢,先是一惊而后沉思了良久。
原来这金波雪鲤从一开始就是幌子,不论是萧云帆还是楚方舟夫妇都被人算计了。而巴山派险些冤枉好人。念及于此,他不由得心中羞愧,暗骂自己糊涂。 孟黄二人乃是杀害莫夫人元凶,他二人陷巴山于不义,本该自己动手。可一想到莫夫人是萧云帆请来的,这件事由他来做最好。一来免去对付金柯寨、云阳门的麻烦,二来也算个顺水人情。想通此节,他便召弟子去请冯萧等人。
巴山大殿内,霍中原坐在正中,楚、季、尹三人坐在左首。萧、冯等人坐在右首。霍中原道:“萧老弟,实不相瞒,我们给你解药是真的,而你璇玑铁盒内的那条鱼却是假的。”萧云帆微笑道:“霍掌门的意思是我诓骗了你?”霍中原道:“自然不是。这金波雪鲤不过是贼人编出来的谎话,可怜我那楚师侄夫妇却为此送了性命。也连累你老弟蒙冤。”
萧云帆眼珠一转,心道:这老儿言下之意是把我和他们巴山派绑一起,多半要我继续追查这金波雪鲤一事的幕后。随即附和道:“不错,这个幕后主使把萧某害惨了。”霍中原见他不把话说下去,捻着胡须续道:“那么萧老弟打算如何?”萧云帆道:“我如今大难不死,这样对头还是不惹为妙。萧某打算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楚季二人对望了一眼,楚中流站起身来向萧云帆作揖,萧云帆一愣忙站直了身子道:“楚前辈这是何意?”楚方舟沉声道:“萧老弟,我们自知有许多地方对不住你,还望你不计前嫌,查清此事。”萧云帆皱眉道:“不成,不成,萧某经此一事,有些怕死。恐怕有负前辈所托。”季中鸣也站起身说道:“这金波雪鲤一事恐怕只有萧大侠能查清,还请萧大侠为我夫婿女儿讨回公道。”
他二人一个认错,一个抬捧,倒教萧云帆大有骑虎难下的感觉,他目光投向霍中原说道:“霍掌门,贵派少年俊彦不在少数,才能在萧某之上的大有人在。楚季两位前辈对我抬爱,我真不敢当。霍掌门,我想在下还是告辞的好。”
霍中原起身走过来,拱手道:“萧老弟,我派门人虽多,但像你这样的杰出人才却一个没有。老朽恳请你出手,查明此事,我派弟子任凭阁下差遣。”
他一派掌门话说到这个份上,萧云帆再推三阻四未免不近人情。当即拱手笑道:“霍掌门,萧某答应你便是,可是这回我说什么也不立生死状了。”霍中原干笑道:“那是自然。眼下还有一件事,还请老弟定夺。”
萧云帆忙摆手道:“定夺二字我可不敢当,在这巴山你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才对。”霍中原道:“黄一鸣,孟显这两个贼子当如何处置,还请萧老弟示下?”萧云帆低头寻思:这二人害死莫夫人,莫夫人是我带来的,按理这个仇非我报不可。这二人一个是寨主,一个又是云阳门弟子。我取他们性命容易,到时金柯寨与云阳门联手倒是很棘手。
他走到冯遇春面前说道:“冯世伯以为此事该
如何处置才算妥当?”冯遇春沉吟片刻,说道:“这二人杀不得。”萧云帆心道:这点我自然也知道。可是世伯说杀不得,想必另有深意。忽然他眼睛一亮,心道:对了,这二人定是受人胁迫才谋害莫夫人的。若是放了他们,自然能顺藤摸瓜找到那幕后凶手。
随即走到霍中原身旁,低声对他说了几句。霍中原脸上先是疑惑,随着他说完,面露微笑。捋着胡须道:“好,就按你说的办。”萧云帆又到冯遇春身旁,小声对他说了几句。冯遇春登时明白,向身后随从又耳语。冯妙卿看在眼里,心道:萧云帆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间牢房门外,四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背插长剑分两列站着。一人见霍中原与萧云帆同来,当下行礼道:“弟子参见掌门。”霍中原对他道:“把门打开。”那弟子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铁门。萧霍二人缓步走了进去。
牢内灯光昏暗,只见黄一鸣与孟显二人左右双手分别被两条粗壮的铁链锁住,腰里勒着铁箍,脚下戴着镣铐。黄一鸣见霍中原进来沉声道:“姓霍的,你想要我的命来取便是。老子皱一皱眉头便不是好汉。”霍中原道:“老黄,你我相交多年,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要害我?”黄一鸣道:“是我对不住朋友,你要杀要剐随便。”
霍中原又转过脸看着孟显问道:“孟贤弟,你为何要做出这事?”孟显不去理他,看着萧云帆淡淡道:“那老太婆是杀的,你要为他报仇,大可动手。不过我死了,云阳门的人不会放过你。”
萧云帆哈哈一笑道:“好,那我只好成全你了。”说着左手探出,向他咽喉抓去,孟显登时闭上眼睛。只听霍中原大声道:“萧老弟,你这是何意?”黄孟二人也睁开眼来,只见萧云帆的剑架在霍中原脖颈上。二人大是不解,萧云帆大声道:“霍掌门,你最好别动。我这剑若是割断你的喉咙那可真是对不起。快让你的弟子把黄寨主与孟老兄的镣铐打开,不然哼哼。”
霍中原涩声道:“好,好。来人啊。”门外那四个青年听得掌门呼喊,冲进牢房来。见掌门为萧云帆胁迫均是一惊,纷纷抽出长剑将萧云帆包围。其中一个道:“四师弟,你快去通知楚师伯,让他老人家前来救援。”
萧云帆喝道:“给我站住,你们谁敢动一下,我就要了霍中原的命。”那弟子登时立在原地,望着他师兄。萧云帆又道:“你,你,你,还有你,放下手中兵刃,背过身去。”四人见掌门在萧云帆手中自然唯命是从。
当当当几声响,三人将手中长剑丢在地上,转过身去。萧云帆伸手拍住霍中原穴道,又依次用剑柄将四人撞晕。跟着他拾起一把钥匙向黄一鸣走去,霍中原道:“姓萧的,他们杀害那老夫人,你为何要放了他们?”萧云帆回过头道:“那老夫人胁迫于我,还要逼我那小妹子嫁给她那傻儿子,他们出手正好替我除去心腹大患。”
霍中原冷笑道:“既是如此,你又为何当真群雄的面说破他们的奸谋?”萧云帆摇头笑道:“这是萧某的一点私心。我若不抓住他们,今日他们又怎会领我的情?黄寨主,孟兄弟,我萧云帆救你们是有目的。”黄一鸣哈哈一笑道:“萧老弟你快放了我,要金银珠宝,我金柯寨多的是。”
萧云帆将那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缓缓道:“金银财宝我不要,我要的是二位的一个承诺。”孟显问道:“什么承诺?”萧云帆长叹了口气道:“诸位想必已有耳闻,萧某人在玄女宫做了件大案子。玄女宫的人要追杀我,我只求他日萧某人落难之时,二位能给小弟一个容身之所。”
二人对望了一眼,当即发誓道:“好,我二人答应萧兄弟,他日在你落难之时,必定伸出援手。”萧云帆心道:你们两个奸恶之徒,老子岂能看不清你们的脸。好,这戏我应该再做足一些。
第二十二章 功亏一篑
只见萧云帆拿着钥匙,缓步走至孟显身旁,替他打开手铐脚镣,以及腰里的铁箍。孟显当日为萧云帆狮子印所伤,对其恨之入骨。对于他却亲手释放自己,这令孟显颇感意外。
就在他心中存疑之时,萧云帆的剑架在他后颈,孟显吃了一惊道:“你……你这又是何意?”萧云帆笑道:“有道是口说无凭,立字为证。还请孟兄写个字据,这样小弟才能放心。”
孟显伤势未愈自然不是萧云帆对手,更何况此时一把剑架在脖子上,他当下一咬牙道:“好,我写。”说着扯下一片衣襟,跪在地上,而后咬破中指,用血来书。过得片刻,他站起身来,将血书递给萧云帆。萧云帆细细端详了一番,点头道:“嗯,不错,孟兄文采飞扬,小弟佩服之至。”说着将那血书折好,放入自己怀中。
萧云帆不说这句倒好,这句一说,孟显心中怒气更盛,只是碍于眼下情形,不便发作。他喘着气,脸色苍白,苦笑道:“萧兄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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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一鸣见此情形,大声道:“萧兄弟,不就是写个字据么?我答应你。”萧云帆手掌一扬道:“不急。”转过脸对孟显道:“孟兄,这几位巴山子弟的衣裳你瞧着那件合适,速速换上。换好后,你见机行事,萧某就不送你了。”
孟显依言行事,换好衣衫,便匆匆离开。萧云帆望着他的背影,转头对黄一鸣道:“黄寨主,非是萧某不肯放你,你们二人一起下山,容易给人察觉。再者,黄寨主带来的兄弟咱们也得救。
实话对你讲,血书这一层,孟显这小子我信不过,他的血书一定要写,而你黄寨主男子汉大丈夫,萧某信得过你。”说着,缓步走到他面前,将他身上的手铐脚镣一一打开。
黄一鸣手脚得脱,欲寻霍中原晦气。萧云帆伸手一拦道:“黄寨主息怒,这霍掌门还要送咱门下山。你把他打坏了,甚为不妥。”黄一鸣搔了搔头,哈哈一笑道:“还是萧兄弟想的周到。”
萧黄二人救出金柯寨众人,有霍中原‘相送’,他们安然下山。临行前,黄一鸣对萧云帆道:“多谢萧兄弟,他日相逢来我金柯寨喝酒。”萧云帆道:“一定一定。”
待众人走远,萧云帆解开霍中原穴道。他二人相视一笑。
翌日,萧云帆与水含烟收拾好行囊,在巴山广场上与众人辞行。他二人计议,先用神龙号将莫夫人遗体送回翠微居,而后萧云帆再上玄女宫述明原委。
众人看着萧水二人。萧云帆走到冯遇春面前拱手道:“世伯保重,待小侄忙完此事,再给您老请安。”冯遇春凝视着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在他肩膀上,缓缓的道:“路上小心。”
站在一旁的冯妙卿,眨了眨眼道:“喂!臭狮子,你……你就这么走了?”萧云帆微笑道:“我若不走,你又疑心我抢你爷爷。此番有劳大小姐为我解围,萧某感激涕零,他日定当登门拜谢。”
冯妙卿见他说的诚恳,嫣然一笑道:“好啊!冲你这话,总算有些良心。下个月二十六日乃是本姑娘的生辰,你记得过来问安。”萧云帆点头道:“一定,一定。”
水含烟走到冯妙卿面前,将挂在脖子那枚明珠取下,塞到她手中微笑道:“冯姊姊,我很喜欢和你说话。可没想到这么快咱们要分别了,这颗明珠就是小妹送你的礼物。还请你收下。”
冯妙卿看着那明珠,伸手捏了一下水含烟面颊道:“你这丫头,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让我送你什么好呢?”她想了想,伸手将自己头上的珠花摘下插在了水含烟的头上。二人虽相处时日虽短,但却极为投缘。平白多了个妹妹,满心欢喜,谁曾想刚聚又散,心下不禁感伤起来。
萧云帆抬起头来,向那停放在巴山巨石上宝船顶端望了两眼。而后与水含烟展开轻功,沿着铁索跃上宝船甲板。
水含烟立在船舷上冲下方挥手,冯妙卿看着他们
,一颗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连她自己也未必说的清楚。萧云帆走进那间木屋,扳动乾坤闸。转动龙头与其他机关。
那些嵌入地下铁索哗啦一声好似灵蛇般缩了回去。这时,船身微微晃动,两翼白帆也如鲲鹏一般展开,上下扇动。在众人的眼中,那宝船起初如巨鲸一般大,后来形如牯牛,再后来便如一只飞鸟隐没在云层里。
乌云遮住了月亮,四下里一片漆黑。黑暗中一个人喘着气道:“咱们总算赶到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没错。”
过得片刻,乌云慢慢移开,月亮又露出脸来。清冷的月光从空中散下,照在一个小山坡上,坡头堆满了乱石。方才说话的两人在月光下,脸上的轮廓也渐渐显露出来。
那喘气之人正是孟显,另一个焦黄面皮的则是黄一鸣。原来这二人在第一次巴山集会后,被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制服。那人逼他二人张开嘴,而后分别向他们口中弹入一滴血。等二人将那血吞下肚后,这个神秘人拿出一根白玉笛子吹起来。那声音起初高亢激越,飞入他们耳中,二人顿觉四肢百骸犹如虫咬一般,痛苦之极。无奈之下,跪地求饶。片刻后,那笛声又十分柔和,二人只觉眼皮沉重,昏昏睡去。
万没想到他二人睡去之后,那神秘人问什么,他们便答什么,对于二人平生内心最大的秘密,也被这人问出。神秘人弄醒他二人后,便以二人的秘密还有那奇异的血毒为威胁,吩咐他们做一件事,并承诺在他二人事成之后,帮他们解除这种痛苦。二人唯命是从,神秘人交给他们一个字条,而后飘然而去。
那字条上写着的便是让他二人一月后无论如何再上巴山等候吩咐。后来二人果然收到讯息,要他们除掉莫夫人。却不想事情败露,为群豪所擒。而后萧云帆又与霍中原定下了欲擒故纵之计,放他们离开。这二人只当萧云帆说的是实情,心下也急于脱身,并未细想。一下山后,黄一鸣遣手下回寨,便与孟显一同来此等那人。
二人坐在地上,背贴石壁。月光将一个个怪石的影儿印在地上,犬牙交错,恍如地狱的恶鬼一般。
忽然在一道人影落在他们对面的巨石上。黄孟二人先是一惊,继而站起身来。月光照在来人的脸上,泛着淡淡银光。孟显定睛瞧去,只见那人带着一张白纸样的面具,披着黑色斗篷。
黄一鸣双手一拱缓缓说道:“我二人已办好尊驾所托之事,还望尊驾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那人顺手从怀中摸出两张名帖,缓缓道:“此物是神农谷的千金帖,对于武林人士而言,便是护命符。你二人只要拿上这名帖,谷中主人自会给你们解毒。”说着手一扬,将两道名帖掷出。
二人同时跃起,接过名帖。这千金帖乃是神农谷特制,旁人无法仿造。只有持帖之人方能入谷求医。一年之中,神农谷只放出七张名帖,通常这七张名帖还都在名门大派的手中。寻常江湖人士对此物是梦寐以求。
石上之人送完名帖,转身要走。斜地窜出两道人影拦住这人去路,那人回身冲黄孟二人道:“你们两个狗贼,居然出卖我?”他口中言语,手上功夫却不曾慢下半分,拉开架势,与两条黑影斗作一处。
黄孟吃了一惊,转身要逃。从大石后又闪出三人。这三人正是楚中流、季中鸣、尹中豪。楚中流大声笑道:“你们两个狗贼,这路倒是领的不错。”
黄孟二人见势不妙,发足向北跑去。楚季二人纵身而出,封断他们去路。黄一鸣与孟显贴着背,他沉声道:“孟兄弟,咱们横竖是死,和他们拼了。”
楚中流人在半空,挥剑斩向孟显面门,正是一招“君问归期”。孟显脚步踉跄,忙向后退去。那剑光又扑至他面门。吓地他缩起了脖子。刷地一下,一绺顶发被长剑削下。尹季二人心意契合,剑法同进同退。黄一鸣赤手与二人周旋难免力不从心。孟显内伤
发作,一下就被拿住,数招过后,黄一鸣也被尹季二人制服。
与神秘客相斗的二人正是冯遇春身旁的护卫。二人内功深厚,武艺精湛。神秘客自忖不是二人对手,便萌生退意。如此一来手上招式反不如初时狠厉。
尹中豪见二护卫与神秘客相斗,欲上前助阵,季中鸣伸手挡住他道:“五弟,咱们擒下他们已是大功一件,那黑衣人还是交给冯先生的人。先通知大哥要紧!”
尹中豪闻言点了点头,从腰里拿出一只响箭,旋开后盖,一拉引线。咻地一声,一枚弹子射向天际而后炸裂开来,形成一把剑的图案。霍中原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见自己人发出的信号,赶忙吩咐弟子套好马车,与冯遇春祖孙赶往乱石岗。
戴面具的神秘人左足向前跨出,唤作田朝的护卫伸手去抓他肩膀,神秘人猛地回身,放出三支袖箭。田朝身子一侧,叮叮叮三声响,那袖箭击在石头上擦出点点火花。
另一个叫孟朗的护卫足尖一点,翻身跃到神秘人前方,挥掌拦他。神秘人左掌拍出,与他相应,二人掌影变幻,撞击之声密如爆豆。田朝趁他不备,一脚朝那人腿弯踢去,神秘人与孟朗对掌,无暇顾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待要再挣扎,穴道已被制住,再也动弹不得。
不多时,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车厢内霍中原微笑道:“冯先生,咱们的鱼上钩了。”冯遇春道:“霍掌门,恐怕这只是条小鱼而已,真正的大鱼还没有露面呢!”
霍中原疑惑道:“先生怎知不是大鱼?”冯遇春微笑道:“因为大鱼不会轻易冒泡。”
说话间马车到乱石岗前停下。霍中原掀开布幔,向外一望。见田朝孟朗押着那神秘人在此等候,巴山派的人也捉了黄孟二人。
冯妙卿扶着爷爷下了车,而后提着灯笼走到那神秘人面前,笑道:“孟叔叔,劳烦你把这人的面具摘下来,让大家伙看看这幕后真凶长什么样?到底是丑是美?”
孟朗扯下那人面具,一张满是刀疤的脸狰狞如恶鬼一般。冯妙卿啊地一声叫出声来,手中灯笼险些掉在地上。她定了定神,壮着胆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受何人指使?快快从实招来吧。”
那人嘿嘿冷笑道:“就凭你们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田朝的一双大手按在他的肩头,淡淡道:“你最好从实招来,免得受苦。”
那人肩骨被抓得格格作响,额头上也沁出豆大的汗珠。仍是不肯吐露半句。忽然他如释重负地微笑起来,缓缓道:“你们……你们永远不会从我口中知道秘密。”说完,他的唇角流出鲜血,身子一阵痉挛,没了气息。
冯妙卿看到那人死时的恐怖景象,不由得向爷爷靠近了一些。冯遇春伸手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别怕,爷爷在。”田朝孟朗二人自责道:“老爷,是我们大意了,请你责罚。”冯遇春摇头道:“和你们没有关系,也许此人口中本来就问不出什么。”
霍中原点头,指着那人的脸道:“此人的口中藏有毒牙,显然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样的对头的确厉害。冯先生,下一步我们作何打算?”
冯遇春捋着胡须道:“霍掌门莫急,我们不妨先问问他二人来此的缘由。”楚中流便将那神秘人与黄孟二人的对话向冯霍等人复述了一遍。
冯妙卿听罢,微微一笑道:“楚前辈,还劳烦你将他们身上的千金帖搜出来,给大伙瞧瞧!”
楚中流伸手探入二人怀中取出了千金帖那给众人观看。这帖子的封皮乃是金箔所制,价格不菲。里面的内容不过是神农谷许给江湖人士的一个承诺。霍中原先前也只是耳闻,并未见到实物,今夜也算开了眼界。
这时,楚季二人似乎有话要说,霍中原忙向他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暂时缄口。反向冯遇春问道:“不知冯先生怎么看?”
第二十三章 风云难测
冯遇春正待要说话,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笛声,黄孟二人脸上的肌肉登时扭曲起来,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响。跟着他们的眼角、嘴角、鼻孔内都沁出鲜血来。众人瞧到此种情形均是惊恐万分。
冯妙卿见二人死相恐怖,扯了扯爷爷的衣袖,颤声道:“爷爷,我们走吧,我可不想呆在这儿。”冯遇春走上前去,打着灯笼在那二人脸上照了一下低头不语。霍中原心道:这二人闻得那笛声,犹如恶鬼附体一般,莫非这世上真有邪祟?正在犹疑之间,冯遇春缓缓道:“是血蛊。”楚中流奇道:“敢问先生何为血蛊?”
冯遇春捋着胡须道:“这血蛊乃是苗疆蛊毒的一种,种蛊人先让他们服下自己鲜血,而后以乐音激发蛊虫,让受害者痛不欲生。方才那笛声想必就是幕后之人所为。”霍中原道:“如此说来,我们的确只抓了条小鱼,这水里的大鱼当真狡猾的紧,让这小鱼前来试饵。”
众人计议后,草草将那三人尸首掩埋,而后赶回巴山。
却说萧云帆乘神龙宝船已回到翠微居,将那莫夫人遗体与莫离子合放于一棺之内。焚香祭拜后,二人在石室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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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含烟用一根银签子拨了拨灯花,一只手托着腮。小小的火焰经过拨动后,瞬间变得明亮了许多。她幽幽说道:“不知道江师姊她们怎么样了?”
萧云帆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桌面上的地图,不时用一只毛笔在图上勾划标记。猛然间一抬头,见水含烟一脸愁容,微笑道:“傻丫头,萧大哥一定送你回玄女宫。”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忧虑起来。一则木兰阁失火伤人一事的误会尚未解除;二则自己盗骨一事并不光彩,玄女宫更加不会善罢甘休。水含烟看了萧云帆一眼,心下也明白若是让他护送自己回宫,师父他们定不会轻饶萧云帆。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一想到就此与他分手,心中多少又有些不舍。二人彼此各怀心事,都沉默了起来。
玄女宫地处终南山,距巴山有千里之遥。若二人改换车马行进,最快也需一月之久。莫家这神龙宝船却不同,若风力好时,一个时辰可行八十里;若风力弱时,一个时辰只行三十里。由此推算,最快也得五日。
翌日清晨,萧水二人先祭拜了莫氏夫妇,而后沿着密道来到那个广场上。他二人将预备好干粮与清水装船,萧云帆先是检视了铜斗内剩余的石脂,发现所剩不多,添了一些。而后又大步在船头船尾巡查了一番。点火,拉动乾坤闸,大船再次升空。
起初船在空中行进甚稳,直到进入一大片云层后,发生了状况。萧云帆先是觉得呼吸不畅,跟着浑身发冷,手脚冰凉起来。原来大船越行越高,四周气息逐渐稀薄起来。他扶着船壁走到甲板上,一时间狂风大作,吹的他几乎睁不开眼来。
龙船两翼吃风太紧,再加之进入云层后表面结冰,运转起来远不如前。船身也跟着左右摆动起来,水含烟踉踉跄跄地走到舱门口,喊道:“萧大哥,这是怎么了?”萧云帆抓着门板,大声喊道:“快进舱去,外面危险。”
这时,巨大黑云不断翻涌,将大船包裹在一片漆黑之中。云层的缝隙里偶尔迸射出雪白的电光,耀人眼目。阵阵轰鸣声传来,更是令人眩晕。萧云帆背心贴着壁板,找了块碎布,揉成两个小团塞入耳孔,饶是如此,那雷声依然震的他耳鼓刺痛。
喀喇一声巨响,云层中的一道霹雳将大船左翼风帆击断。船身整体向右侧倾斜,萧云帆脚下一滑,身子贴着甲板向后滑去。他赶忙双手向后一撑,掌心在船舷上一按,霍地身子迅速弹起。
他勉力向中枢室内走去,奈何风紧雨急。又摔了好几跤才慢慢站起。雨粉拍在脸上,十分刺痛。他咬着牙,终于进到了中枢室内。这时,船身再度倾斜,将他闪在一边。他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脑海中想起莫夫人交待过,若宝船遭遇极端状况,可拉
动船上的紧急制动机关。控制这个机关的铁环在天枢右侧的一个方格内。
萧云帆慢慢爬到天枢柱旁,用匕首撬开那方格子,里面果然有只铁环。他手指刚要抓住铁环,船身倾斜的更加严重。他整个人几乎以与地面平行。若不是反映迅速,他手中的匕首插在地板之上,他的人恐怕已被甩出门外。
他使出全身气力,一只手攀在天枢柱上,另一只手去抓那铁环。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他并未放弃,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的四根手指拉住铁环,向外一提。
船身内部的机关齿轮,唧唧咔咔响动起来。首先是连接船身与巨大气囊之间的缆绳断裂开来,跟着宝船右侧的风帆随即脱落。从船身两侧又长出一对新的翅膀来。这新翅膀并不上下扇动,而是直挺挺的伸着。上面不断放射出蓝色火花。船头的雕刻的龙头左右摇动,整个船身又恢复到水平位置。
由于失去原本的平稳动力,宝船飞速下沉。这时,船身两侧翅膀向上翻起,不断向中心聚拢。原本摇晃的龙头自动扭转回来,缩入到船身内。两侧的翅膀左右扣合后,船身有弹出弧形的铁皮与那翅膀一样,左右扣合。跟着一连串钢板扣合之声,整个宝船化作一只橄榄状的巨球,飞速向下坠落。
轰地一声巨响,那橄榄状的巨球落在山林间的一块泥地中,砸出一个巨大泥坑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云帆才转醒过来,只觉浑身酸痛。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心想:莫非我死了,可人若死了,又怎会感到疼痛?那种清晰的疼痛感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心下一阵喜悦。
他爬起来,四下摸索。忽然想起衣兜里有火媒,拿出来,轻轻一吹,眼前有了一丝光明。他推开压在身上木板,扶着板壁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外走去,抬头见天是黑色不由得大为惊奇。
心下顾念水含烟,忙向船舱方向走去。萧云帆走到舱门前,暗运真气,一张将门板拍的碎裂开来。又伸足踢了几下,门板向内倒去。他举着火媒,叫道:“烟妹,烟妹,你还好么?”
微弱的火光一闪一闪,终于他在一个角落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水含烟。
他慌忙伏下身子,伸手去探她的鼻端,还有一丝暖意。火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只见她额头的刘海被血粘住。萧云帆看在眼里,心中无比怜惜。
用火媒点亮屋内一盏琉璃灯,挂在板壁上。而后左手将水含烟的头揽在臂弯内,右手伸出拇指,按向她的人中穴上。她先咳嗽了一声,微微睁双眼。萧云帆满脸汗水,微笑着看着她。
水含烟低声道:“萧……萧大哥,我们没死。”萧云帆笑道:“那是自然。你先躺着别动,我去弄些水来。你头上有伤,当心些。”说着转身要走。
水含烟伸手拉住他的衣襟说道:“萧大哥,我……”萧云帆道:“放心吧,萧大哥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他找来清水和食物让水含烟吃过,而后又替她处理了头上的伤口。二人又说起不久前那惊险一幕,均是心有余悸。水含烟显然十分虚弱,没过一会儿工夫,就沉沉睡去。
萧云帆提着灯站在甲板上,抬头看着头顶的黑漆漆一片,犹如一口锅倒扣下来。看着那黝黑的铁板,他心想:想来我们大难不死全仰仗它的功劳,若一直这么呆下去,也非长久之计。
他找到自己佩剑,将内力灌注于剑鞘之上,朝铁板砍去,锵地一声,火花四溅,那铁板上出现了一道狭长的豁口。依样画葫芦,如此又砍了三次,将铁板打开一个五尺长宽的矩形天窗。
耀眼的阳光从方孔间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外面清新的空气吹进来,也让他精神一振。萧云帆将剑鞘握在手中道:“好朋友,我果然没看错你!”说着又向船舱走去。
一炷香之后,水含烟悠悠转醒。他二人便从这天窗内跳出。看着地
面砸出的巨坑,压折的树木。二人均不由得咂舌。水含烟看见萧云帆虎口渗出血来,好是心疼,忙问道:“萧大哥,你不要紧吧?”
萧云帆笑道:“不碍事。定是方才用剑过猛的缘故。”水含烟拉起他的手,轻轻地吹口气,撒了些药粉后,用手帕替他包好。萧云帆看着手上的绢帕道:“我这么一点伤真的不碍事,弄脏你的绢帕真是对不住了。”水含烟微笑道:“不过一条手帕而已,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二人沿着树林见的小径向北走去。大雨过后,道路泥泞,二人行起来甚是吃力。水含烟头上有伤,更是不能走快。萧云帆道:“烟妹,我们今日无论如何都得走出这林子。你头上有伤,行动不便,还是我来背你吧?”水含烟摇头道:“不用萧大哥背我,烟儿还走得动。”说着强自撑着往前走。萧云帆暗叹:这丫头的脾气真倔。我可不能由着她胡来。
不由分说,赶上前去,他将包袱和剑挂在前胸,而后将她背起。水含烟满脸飞红说道:“你……你快放我下来。”萧云帆道:“偏不,你这丫头如今病着,我可不能坐视不理。”水含烟咬着嘴唇道:“你不放我下来,我可要骂人了。”萧云帆笑嘻嘻道:“你要骂就骂吧,反正我又会掉下一块肉。”
水含烟嘴上虽说不愿意,但心底却十分感激。她吐气如兰,又近在尺许,萧云帆大是受用。当下他展开提纵术奔行起来。
终于走出树林,二人看到一条小河。河水缓缓流淌,奔向远方。
萧水二人拣了块大石上坐下。萧云帆自包袱中拿出油纸包裹的肉脯以及点心,二人将就吃了些。
水含烟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忽然叹道:“萧大哥,我这些天来和你在一起,感觉就像梦一样,有时我在想若是你没去过玄女宫,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相见。”
萧云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世上的事本就如此玄妙,就像上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这些天来,我的种种经历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曲折离奇,好在天可怜鉴,总能逢凶化吉。要不我这玉狮子早就成了死狮子。”
水含烟不觉莞尔,怔怔地望着他。萧云帆不敢与她的目光相交,忙转过身去说道:“烟妹,我要去行个方便,失陪了。”说着,匆匆跑开。
天光云影一派祥和景象。微风拂面而来,无比惬意。水含烟缓缓闭上双目,心想:若是萧大哥就像刚才那样,一辈子背着我多好。萧云帆站在一棵树下,望着她俏丽的背影,心道:这小丫头多半对我动情了,可我心中只是把她当作妹妹。
过得多时,萧云帆抓起长剑向松林走去,口中说道:“小妹子,我去砍些松木来,咱们做个筏子,沿水路走肯定比你我两条腿要快些。”
水含烟道:“那萧大哥我要帮你做什么好?”萧云帆道:“这筏子恐怕还要需费些功夫的,一会儿我去砍树,你找些树枝来生火,咱们恐怕要在这林边住上一晚。”
他来到一棵松树下,伸手拍了拍碗口粗细的树干,而后运足内力,长剑一扬,朝树身挥去。咔嚓一声,树身折为两段,砰地一声倒在地上。跟着他又砍倒了好几棵,一共凑足了九棵。
松树上结着许多松果,萧云帆让水含烟摘上一些。水含烟捡了许多,堆在石头上。她先剥了几颗尝尝,只觉清香无比,甚是好吃。当下又剥了一把,奔至萧云帆身旁,送至他嘴边。
萧云帆尝了几颗便不再要,笑道:“嗯,水妹。想来你我这一路还有许多路要走,这些松子倒是可以当小零嘴吃。”水含烟道:“没错,我已经剥了不少。”
他手里有活要忙,也只是偶尔和她说上几句。萧云帆计划将一根根松木削枝留干,而后裁成一样长短。奈何松树皮甚为坚硬,打理起来十分不易。将一根松木削好,他已累的汗透重衣,还有八根等着他处理。
第二十四章 智者千虑
萧云帆取了件厚衫子给水含烟披上,而后道:“水妹,这木筏一时半刻也无法造好,你不用管我,你累了,自去睡。”
水含烟摇头道:“萧大哥,我要陪你说话。不然你一个人会闷的。”萧云帆抬起头来,微笑道:“丫头,你的心意大哥领了,不过你有伤在身,还是多歇歇好。”水含烟道:“你不是也有伤在身,也没歇着嘛。”
萧云帆皱了皱眉,无奈摇了摇头,也不再劝下去。忽然,他指着地上的松木道:“水妹,我来考教考教你,若是不用藤索,你可有法子将这一根一根的松木连起?”
水含烟低头想了想,缓缓道:“不用绳索。那就得用胶漆。”萧云帆道:“若是不用胶漆呢?”水含烟睁大了眼睛道:“不用胶漆的话,只能用楔子、钢钉。”萧云帆笑道:“若是既不用胶漆,也不用楔子呢?”水含烟微笑道:“你这倒真将我难住,不用绳索,不用胶漆,也不用木楔,除非神仙来。”萧云帆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这么说来,我就是这个神仙拉!”水含烟摇了摇头,表示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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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拿起一小块木料,放在手里掂了掂,而后道:“既不用胶漆也不用楔子,要将这些松木连接起来,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榫卯。榫者,指的是一个物件上的凸出部分;卯者,是另一个物件上的凹槽部分,只要将两个物件凹凸的部分拼合起来,便牢固无比。”只见他将那块燕尾形的木料,轻轻一按,嵌入到另一块木料的凹槽内。而后递给水含烟道:“你且试试看把这小玩意儿拆开。”
水含烟接过那小玩意放在掌心,而后用拇指与食指捏住那燕尾形的木料想要将其取出,费了半天功夫,却仍无法做到。
她望了一眼萧云帆,见他满头大汗,笑道:“萧大哥,你先擦擦汗吧,没想到你懂的真多,这样巧妙的法子是你师父教你的?”
萧云帆道:“不是,是我自己学会的。我们紫玉山有个藏书洞,洞内有很多书。记得小时候我玩累了,便会去藏书洞歇着。翻翻里面一些有趣的书,对于那些有文字的我是不爱看,里面画着小人的最爱看。久而久之,肚子里装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学问。”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萧云帆站起身来,伸了伸腰,而后举起长剑。将九根松木分成两组,一组五根,上面挖有燕尾形凹槽;另一组四根,两侧削成凸起的燕尾状。
待到天黑时分,他已经将九棵松木上的榫卯做好,并将其进行了拼合。待忙完之时,整个人已累的筋疲力尽,躺在筏子上便睡着了。
翌日,二人坐上筏子沿着河而行。萧云帆撑着篙,水含烟坐在筏子上,看着两岸风光,心情无比喜悦,唱起了歌谣。她声音婉转,好似百灵鸟一般,萧云帆听在耳里,心下也十分欢喜。
他转头笑道:“你这歌唱的可真好听?”水含烟道:“方才我唱了,那萧大哥你也唱一支歌给烟儿听好么?”萧云帆道:“若是别的事,我还是可以做,可这唱歌我却全然不懂。”水含烟笑道:“我原以为萧大哥才略无双,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啊。”萧云帆哈哈大笑道:“这才略无双四个字,我可不敢当。江湖上聪明才智之士甚多,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若要说起不会的事来,还有一桩恐怕我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水含烟问道:“是何事能难倒萧大哥?”萧云帆道:“那便是女人生孩子,这件事打死我我也不会的。”水含烟年纪尚幼,对男女之事也甚是懵懂,对于男女如何生孩子也十分好奇。便问道:“萧大哥,你说男子和女子在一起便能生孩子,到底要怎么才能生孩子?”
萧云帆见她问地天真无邪,忽觉是自己失口,那种事终究不便对少女明言,赶忙岔开话头说道:“这件事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对了,你们玄女宫的九曜玲珑到底是什么宝物,那贼人要费尽心机的得到它?”
水含烟吃了一颗松子,缓缓道:“九曜玲珑是掌门信物。在木兰阁内供奉
,每日宫内会有巡逻弟子守护。而九曜玲珑我听师父提起过,玲珑内暗藏本门的上乘武功。那贼人为了夺走此物,害死我们宫内好几名弟子……”说着她不由得心下黯然起来,竟怔怔地流下泪来。
萧云帆回头见她脸上泪光莹然,心中后悔提及此事。忙劝慰道:“烟妹,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想开些吧。这个恶贼我一定将他亲手擒拿,交由你们玄女宫处置。”水含烟伸袖拭去泪珠点头。
筏子顺流而下,倒也十分轻快。萧云帆瞧见远处的青山说道:“那是天回峰,我认得。想来咱们快到巴山派的地界了。离此处不远有一座镇子,今晚我们便可以在哪儿歇脚。”
日暮时分,二人弃了筏子,又走了四五里来到黄陵镇上。夕阳落在屋顶的瓦上,发出淡淡地金光。晚风拂来,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几片枯叶上下翻飞。萧云帆四下张望,街道上并无一人。不由得奇道:“这偌大的镇上怎么空荡荡的?”水含烟跟在他身旁说道:“是啊,萧大哥。你瞧这些店铺都关着门。”
萧云帆纵身一跃,跳上屋顶。向四下一望,见各家院落内空荡荡地,不由得起疑。心道:莫非此处闹鬼?跟着他跳下屋顶,与水含烟继续前行。走到一家客栈前,看到那被油烟熏黑招牌上金字闪闪发光,门上却上着锁。
他抽出长剑,朝那铜锁子砍去,铮地一声,火花迸溅,铜锁分为两半掉在地上。而后他伸手推开客栈的门,只见大厅内桌椅板凳摆放井然有序,地面灰尘也十分稀少。
柜台上摆着量斗,酒坛,算盘,账簿,笔墨等物,墙面上挂着各色菜肴的木制小牌。萧云帆推想,若是掌柜的急着走,这账簿怎么会不带走?
不远处的地上,几只苍蝇来回飞舞。萧云帆走过去一看,地面并无一物。水含烟皱眉道:“奇怪,这地上没有任何东西,苍蝇怎么如此多?”
萧云帆俯下身去伸手赶走苍蝇,若有所思,他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这地上大概之前定是有血迹,虽然不知被何人擦去,但血的腥味却无法完全掩盖,所以才会有苍蝇。”
他又转身到后厨查看了一番,柴草堆放整齐,水缸中的水也是满的。后院天井内有一块地,他检视了一番,仍无所收获。客栈中的房间他也一一打开门,仔细查看。水含烟跟在他身后,忽然道:“奇怪这里怎么也会有这种香味?”萧云帆道:“什么香味?”
水含烟道:“是幽兰草的香味,不会错的。我们玄女宫的后山生长着一种草,便是幽兰草。这种草看似极为普通,但四师叔能用这种草制成香,每月月初会分给各部一些。”
萧云帆点头道:“这么说来,玄女宫的人曾住在这里。”他转身走到床边,在枕头上又寻到一些细长的发丝。水含烟看着发丝说道:“师叔师父她们会去哪里?”萧云帆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但一时之间又无法言明。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手托着下巴,眉头紧皱。
过了半晌,他去后厨找些了食材,熬了一锅粥,炒了两个菜。二人将就吃过。水含烟头上有伤,吃过饭,便歇息了。萧云帆回到自己房中,烧了热水洗过脚,倒头便睡。
却说霍中原与冯遇春商议之后,派出两名巴山弟子乔装成武林人士,携带千金帖入神农谷做内应。
原来,冯遇春怀疑神农谷出了变故。据萧云帆当日所言,徐寿拿出的药方是桃花墨写成,桃花墨又是神农谷之物。金波雪鲤并未有任何效用,那么那张药方自然是假的。写药方的墨迹是真的,如此一来,只有一种解释,有人控制了神农谷。于是他们才出此下策,先派两名弟子混入神农谷以窥谷中虚实,而后相约暗号由巴山三老作为后援。
为防敌人识破,这两名弟子一人服了毒药,另一人受了重伤。这二人乘了快马, 不到两日功夫便至神农谷地界。神农谷位于巴山腹地,山谷之中常年云雾缭绕,气候温宜。再加之谷中珍禽异兽,奇花异草甚多,堪称
洞天福地。
相传元朝末年,天下大乱。神农谷的前辈们为避兵祸,便隐居于此,断绝与外界往来。直到永乐年间,神农谷一些年轻子弟萌生外出之念,这才远涉江湖,闯出不小的名头。江湖之上每日都有武斗纷争,流血受伤更是极为平常之事。寻医问药更是在所难免。神农谷弟子医术精湛,治病有方。无论黑白两道都毕恭毕敬,难保日后不求上门去。
所谓树大招风,正德年间,神农谷首脑与宁王朱宸濠过密,宁王叛乱兵败,神农谷亦受牵连,其门人经营的医馆药铺也惨遭朝廷所查封。不少人为此送命,神农谷在江湖上也渐渐销声匿迹。直到嘉靖年后,前朝之事为人所淡忘。
神农谷云氏一脉才重出江湖,鉴于前人教训,祖师立下规矩门人不得参与朝堂之事。于是他们只与少数江湖朋友往来。
巴山派那两弟子走进山谷,余人皆在谷外等候。那山谷中白雾弥漫,透着一丝神秘。谷口立着一块生满苔藓的界碑,上面刻着篆书的神农二字。 二人相互搀扶向前走着,不远处山崖上建着一座碉楼。那谷中之人,居高临下,见有外人入谷。向下喊道:“楼下何人?报上姓名!”
一个瘦长脸山羊胡须的人道:“在下丁友,我身旁这位这是白云寨二当家,持千金帖,特来拜会云神医。”
那守卫道:“既然二位有帖,那就好办了。劳烦二位将帖子放在竹篮内,我兄弟验看过后,自会接阁下上来。”说着从碉楼上放下一个竹篮。
那二人的千金帖与随身携带兵刃放入竹篮后,楼上守卫差人将竹篮吊起。他们翻看了一下名帖,确认无误。这才向下放出一个大竹筐,两人走进竹筐后,楼上的守卫转动巨大的绞盘,将那竹筐沿着山崖慢慢吊起。
二人上得楼来,见那守卫带着面具,忙拱手问好。守卫打量了二人一眼,抱拳说道:“本谷规矩多,二位贵客见谅。外人见谷主他老人家,必要蒙上双眼。”说话见,让另一名守卫拿出黑布,蒙了二人双眼。又吩咐他们站一列,将双手搭在前一个同伴的肩上,由接引人给他们引路。
行程之中,二人不敢多说一句,生怕露出马脚。过了一盏茶功夫,走在最前面的接引人才替他们摘下黑布,说道:“二位请吧。”
二人缓步走进一个小院子内,只见一个满头白发,身穿长衫的老者背对着他们。老者手握一把金色的铰剪正全神贯注的修剪院中的菊花。
他二人对望了一眼,开口道:“拜见云神医。”
那老者回头望了二人一眼,缓缓的道:“二位贵客远道而来,先去厅上用些茶水。老朽忙完,在来作陪。”他二人心下惴惴,不敢不从。
不多时,一个童子奉上茶水。一名弟子只觉口干,端起茶水,便呷了一口,另一人也跟着喝了些。
大厅内香气弥漫,一人低声说道:“师兄,你闻到了么?”另一人点了点头。两人话还未说完,眼前便朦胧起来。
那童子快步走到花圃跟前,对老者道:“神医,他们睡着了。”这被称为“神医”的老者,闻言捋着胡须说道:“好,你吩咐人把他们抬到药庐去……”说着,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众人在谷外等了一夜,未见他们放出信号来,心中不觉忧虑起来。冯遇春猛然醒悟道:“不好,他二人定然凶多吉少。当初大家伙以为拿着帖子,假戏真做便能瞒天过海,实际上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这帖子来自那幕后,上面多半是有记号的,拿着他的帖子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冯遇春此刻心下懊恼不已,田朝为人精细,见冯遇春这句话说出,巴山派众人脸色不悦,忖度着他们心中也是对老楼主怨恨之极。要知道这事是与他们掌门一同定下,可巴山派众人眼中的神情摆明了是说,二人性命若有三长两短,便是他冯遇春的错。田朝当下一拱手沉声道:“老爷,让我再去探探。”
第二十五章 洞烛先机
云来客栈,丙字号客房里的灯亮个通宵。
水含烟背靠在床棂上,一夜都未合眼。她心道:师父,师姊到底去哪里了?她思来想去始终无法理出个头绪来。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才走下床来。洗漱后,赶忙去找萧云帆商议对策。
待走到隔壁门口时,她又转回自己的房间,心知萧云帆连日来奔波劳碌,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不如晚些时候再去敲他房门。
萧云帆其实早早就睁开眼了,在他心头一直压着一块大石,那便是金波雪鲤之事。当日他与楚方舟夫妇便是在这黄陵镇上投宿。次日他们分二车而行,中途那徐寿借口离开,之后楚氏夫妇便死了。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楚氏夫妇在当天晚上就被人灭口,而第二日他所见到的楚氏夫妇是别人易容改扮的,其目的就是造成楚氏夫妇还活着的假象。他二人的尸首也是一开始就放在车上的,徐寿下车就是为引自己入局。可想而知,这黄陵镇一开始就被徐寿的人控制,所以他们才能为所欲为。即便后来霍中原派人来查,人家早已将罪证毁灭。
可是如今镇子上空无一人,玄女宫的那些人又去哪儿了?忽然他心念一动,想到敌人真正的目的。也许从自己在玄女宫盗骨开始,那些人的计划就已经进行。火烧木兰阁也罢,盗走九曜玲珑也罢,其目的就是激怒玄女宫。如此一来,他们在步步设伏,就可将玄女宫的人马杀个片甲不留。
想到此处,他暗暗心惊。这幕后之人心思之缜密,党羽之众多,实在不可小觑。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此刻已是昭然若揭,若在不想法子阻止,势必酿成大祸。
就在此刻,水含烟轻轻地叩了一下门板,柔声道:“萧大哥,你可醒了?”萧云帆从床上跳下顾不得穿鞋便去开门。
他见水含烟眼眶发红,脸色苍白。赶忙问道:“烟妹,我瞧你气色不佳,莫非昨夜没睡好?”水含烟点头道:“萧大哥,我现在很担心师父她们。”萧云帆心中推测十有八九,玄女宫的人已经遇害。若要将这噩耗告知她,只怕她承受不住。
当即他微笑道:“你不必担心,你师父师叔她们武功高强,怎么会有事呢?”水含烟叹道:“你说的也是。那么萧大哥我们下一步去哪儿?”
萧云帆道:“你先别急,你头上的伤好些了么?”水含烟淡淡地笑道:“已经不痛了。”萧云帆说道:“嗯,那萧大哥先准备些干粮。而后我们才启程吧。”
二人出了黄陵镇一路向西而行,走了是十余里,来到一片枫林前。正值秋季,枫叶火红,老远望去如晚霞一般明艳。萧云帆见水含烟脸色苍白,便道:“烟妹,我们到前面的枫林内歇息一下。”
忽听得林内传来一声咆哮,如晴天霹雳一般震耳发聩。萧水二人都不由得脸色一变。萧云帆提气一纵,窜上树梢,他伸手压低一根树枝,好让叶子不挡住视线。老远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兽皮的猎户手持钢叉正与一头棕熊搏斗。
萧云帆当即窜下树来,对水含烟道:“烟妹,你权且等候一下,林间一猎户正与一只棕熊搏斗。我去帮帮他。”水含烟道:“那萧大哥,你可要当心。”她话音未落,萧云帆已腾空而起,向林中飞去。
这只棕熊体格健壮,比其一般棕熊而言又大了一倍。只见它微微摇头,露出獠牙滴着馋涎,后掌一蹬,朝前扑出。那猎户双手举起钢叉,朝前一搠,那熊挥掌一拍,力道奇大,将那钢叉打翻到一旁。猎户顺势滚在一边,那熊后掌蹬地,身子竟然站起。眼看那厚实熊掌就要拍到猎户的脑门。
猎户双目紧闭,只好等死。忽然,
一股腥热之气钻入鼻端。只见那巨大的熊掌混着血掉在泥地上。巨熊哀嚎起来,那声音犹如滚雷一般。猎户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巨熊挣扎了一阵,终于不再动弹。只见熊头上有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往外涌出。原来萧云帆将一颗拳头大小的尖石当作暗器丢出,而在尖石打中熊头的一刹那之间,他又飞剑斩下一只熊掌。
萧云帆将那猎人救醒,这人千恩万谢。猎户说道:“在下洪坤,世居巴山,以打猎为生。今早本来追一头鹿的,却没曾想遇到如此可怕的畜生。若非恩人及时相救,我定不能回去见妻子了。恳请恩人到舍下一叙,好让在下尽地主之仪。”
萧云帆连忙将他扶起说道:“扶危救难,本就是大丈夫份内之事,洪大哥这般客气,倒是折煞小弟了。我还有一同伴,我这就招呼她过来,随大哥一起去。”
没过一会儿,萧水二人并肩走来。萧云帆向洪坤引见道:“这位姑娘是在下的表妹,名唤水含烟,烟妹,这位是洪大哥。”水含烟对洪坤施礼,洪坤笑呵呵道:“好姑娘,免了,免了。这位小妹子头上有伤需要静养,萧兄弟正好到我家中多盘桓几日。”萧云帆看了一眼水含烟随即道:“那就叨扰了。”
洪坤肩上扛起那只被萧云帆斩断的熊掌,说道:“萧兄弟不知道你喝不喝酒?”萧云帆笑道:“喝啊!”洪坤喜道:“那最好不过了,我让那浑家一会儿弄几个菜,今晚我们定要大醉一场。”
不多时,三人到来一个小小的院落。洪坤推开篱笆门,冲屋内喊道:“浑家快出来,有客人到了。” 若是平日里,洪坤的妻子便会出来相迎。可是偏巧今日之中,他一连唤了三声,屋内却无人响应。洪坤心中暗暗纳罕,口中说道:“必是去解手了。萧兄弟,请。”
便在此时,屋内传出一个女人的说话声。这女子对屋外几人说道:“若要这妇人活命,你便进来。”洪坤闻言,吃了一惊,正要进屋。萧云帆扯住他臂膀,低声道:“洪大哥莫急,一切看小弟手势行事。”说话间他纵上屋顶,举手示意。水含烟听那屋内女子之声十分熟悉,心中生出异样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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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举手示意洪坤引出那人,洪坤慢慢朝门口走去。这时,倏地一声,一柄长剑剑尖对准他的胸口。门内长剑向外每递出一分,洪坤便退后一步。 屋檐下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郎,只见她脸色苍白,肩头一片猩红。水含烟不由得啊地叫出声来,那女郎也是一惊。
那女郎满脸惊讶地问着水含烟说道:“你……你还活着?”水含烟拉着她的手道:“师姊,是我,我是烟儿。我没有死。”原来这女郎不是别人正是玄女宫的江含月。江含月忙撤下手中长剑,走上前去,脸上充满喜悦之情,眼中泪花闪动说道:“好……那就好。”
水含烟也泪流满面,扑到她怀中。洪坤不知所措,他心系妻子安危,朝屋内奔去。
“江仙子,别来无恙。”说话之人正是萧云帆。江含月回头向屋顶望去,说道:“你这恶贼居然没死。接招吧!”说着,她足尖一勾,抓起长剑,便跃上屋定。两人斗在一处。水含烟心中惶急,冲屋顶大声喊道:“萧大哥,江师姊,你们罢手吧。大家有话好说。”
萧云帆架开江含月的剑,身子倒纵而出。江含月也随即跟到。手中长剑横挥,向萧云帆头颈砍去,这一剑迅猛绝伦,正是木兰剑法中的“朔气传金柝”。萧云帆长剑一格,铮地一声,将对方力道卸去。
江含月虎口一震,手中长剑险些掉在地上。心道:这恶贼与我动手,始终未出一招,几下躲闪格挡就能化解我的攻势。看来他并未使出全力。
饶是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江含月仍是不退。一则有师妹旁观,碍于脸面。纵然不敌,也要血拼;二来玄女宫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即便战死,也不能投降。当下银牙一咬,手上又是连环三剑攻来。
以萧云帆之能对付江含月绰绰有余,但他不急于出手。若要一
招制胜将她打败,此人心高气傲,说不准会自寻短见;二则自己蒙水含烟救命大恩,此人又是她师姊,爱屋及乌,对她也客气三分。水含烟看在眼中,心中惶急。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姊,一个是自己心仪之人,见他二人动手,心中惴惴不安。情急之下,跃至二人中间。
江含月恨萧云帆入骨,欲杀之而后快,当下使出了木兰剑法中绝招。这招唤作“雌雄莫辨”。却瞧得剑尖颤动,一分为二,一虚一实,分刺两个方位。她万没想到,师姊会陡然站在二人中间。这招去势迅疾,已然无法收招。眼见就要刺到水含烟心口。
岂料黑光一闪,狭长的剑身竟然没入一柄乌黑的剑鞘之中。水含烟惊魂未定,江含月亦是吓得一身冷汗。萧云帆微笑道:“江仙子,还要比下去?”
江含月脸色苍白,水含烟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师姊,我们玄女宫的仇人不是萧大哥,而是另有其人。”江含月缩回了手,冷道:“萧大哥,叫得好生热乎。小师妹,不知道这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居然信他?你忘记咱们那些姊妹是怎么死的?”水含烟急道:“烟儿怎么会忘呢?”江含月道:“你没忘,你怎么不杀了他?”水含烟说道:“师姊。是有人故意盗走本门圣物嫁祸给萧大哥的。我这几日和萧大哥已将此事查出一些端倪来,你难道不相信我的话?”
江含月心中一片茫然,她知道这个师妹的性子断然不会说谎,而她如今和本门的仇人萧云帆在一起,心中更是恼火。江含月闭上双眼,流着泪道:“师妹,你知道么?若不是这个恶贼盗取本门圣物,师父师叔和其他三部的姊妹便不会遭人毒手。”
水含烟如蒙五雷轰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涩声说道:“师姊,你……你说什么?”江含月身子颤抖着,一字一顿地说道:“师父师叔她们遭人暗算,都死了。”
水含烟听到死了二字,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向后倒去。萧云帆忙弃了手中长剑,扶住她。江含月眼神中竟是怨毒与仇恨,死死地盯着萧云帆。萧云帆淡淡地说道:“江仙子我们的误会暂且放一放,先救烟儿吧。”
江含月推开萧云帆,自去扶着水含烟进屋。洪坤携着妻子从屋内走出,向萧云帆做了介绍。洪坤道:“萧兄弟,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萧云帆道:“想必大嫂受了惊吓,萧某代为赔罪。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只因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所以……”
洪坤点了点头,说道:“兄弟,不是我说你,做人要一心一意。你不会是喜欢上别的姑娘了吧,人家姑娘才……”他说这话时,洪坤的妻子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可胡乱言语。
萧云帆知他会错了意,当下也不作解释。忙转开话题道:“洪大哥,你不是说要和我对饮嘛?不如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洪坤呵呵笑道:“好,小娟你去给我们弄几个菜吧。今日多亏遇上这位萧兄弟,不然我就成了巨熊的点心。他可是咱们的大恩人。你瞧见那墙上挂的那个大熊掌了么?这是萧兄弟砍下的,咱们可算是沾了萧兄弟的光。”
那妇人听着丈夫如此说,不由得又向萧云帆下拜说道:“多谢恩公。”而后又对洪坤道:“当家的,我这就去厨房做菜去。是该好好感谢恩公。”
不多时,那妇人便笑盈盈地端上一碟蚕豆、四个卤蛋、一碟肉脯还有一盘炒野菜。洪坤说道:“萧兄弟,这乡野之地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就随意吃些。”萧云帆笑道:“洪大哥客气了。”说着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块肉脯放在口中咀嚼。
洪坤为人豪爽,萧云帆也生性豁达,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近中夜,洪坤已喝得酩酊大醉,萧云帆也有七分醉意。那妇人见二人都已醉了,便道:“萧兄弟,你二人都醉了,我扶你们去歇息吧。”萧云帆道:“大嫂不必顾我,我们先扶洪大哥去歇息。”
第二十六章 去而复返
水含烟醒转之后,见师姊坐在自己身旁,欲要起身。江含月伸出手掌拦下,说道:“小师妹,你有伤在身,好生静养。”水含烟道:“师姊你肩头的上怎么样了?让我看看,给你敷些药。”江含月微笑道:“没什么了。”
忽然她伸手卷起水含烟的袖管,瞧了一瞧,自语道:总算还在。原来水含烟雪白的手臂上点着一个朱砂印记。她见师姊查看自己的守宫砂,忙问道:“师姊,你……”。
守宫砂是辨别女子是否失身的标记,玄女宫师长为门人点守宫砂,其意就是约束弟子,一旦谁手臂上的守宫砂消退,定是犯下了淫戒。犯下淫戒弟子也会被废去武功,逐出门墙。(备注:这是古代封建迷信的甄别女子失身之法,并未有任何科学依据,文中引入武侠小说,读者一笑置之。)
江含烟正色道:“我是看那恶贼有没有欺辱你?”水含烟拉着她的手道:“萧大哥待烟儿很好,他并未欺负我。”江含月面色一寒,厉声道:“你这萧大哥叫的这般倒挺热乎,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是我们玄女宫的仇人,你和仇人在一起居然听信他的鬼话。”
水含烟见师姊声色厉俱,心中委屈,眼眶里泪水打转,低声道:“我……我相信他是好人。”江含月见她泫然欲泣,心下一软,转和语气柔声道:“傻师妹,男人是这世上最会骗人的动物,师父时常教导我们,难道你忘了?”水含烟抹了抹眼泪道:“萧大哥不顾性命的救我,他又怎会是害死我玄女宫姊妹的凶手?”江含月道:“师妹你有所不知,这世上大奸大恶之辈,最善于用言语迷惑人。他当日挟持于你,你忘记了么?”她二人又说了很多话,直到两更才睡下。
萧云帆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匆匆洗漱过后,便走到院子中来。
这时,水含烟与江含月也换上了农家衣衫正在帮那妇人晾晒衣服。水含烟见萧云帆起来,说道:“萧大哥你醒了?”萧云帆点了点头。江含月依然是冷冰冰的态度,只顾做手底的活并不去理睬他。
那妇人站起身来,擦了擦手,说道:“萧兄弟你先坐,我这就去给你把粥热热。”江含月冷哼一声道:“他又不是没长手没长脚,何必劳烦大嫂呢。”那妇人要去,却被江含月拦住。
萧云帆苦笑道:“江仙子教训的是,不劳烦大嫂了。那我就借厨房一用,还望大嫂允许。”那妇人道:“这……这恐怕不妥,若是我们当家知道我如此怠慢恩公,定然会责怪于我,我这良心也会不安的。”
萧云帆道:“大嫂,大哥既然待我与亲兄弟一般,嫂嫂又何必计较这些事。恩公二字在我面前休要再提,况且嫂嫂手下有活,兄弟我也左右无事,家常便饭我还是能做的。”说着径朝厨房走去。
正午时分,萧云帆与洪坤叙话,这时水含烟走了进来说道:“萧大哥我师姊她……”萧云帆见她神情落寞,温言道:“烟妹,我知道,江姑娘她对我有成见,也全怪不得她。这件事我自会更他解释清楚。”
水含烟点头道:“难得萧大哥深明大义。待会儿还请萧大哥跟我师姊单独谈谈,这件事……”说着她苍白的脸颊上便流下泪来,跟着便跑出了屋子。洪坤拍了拍萧云帆的肩膀说道:“行了萧兄弟,这女人嘛得哄,快去吧。咱哥俩儿说话的时候还多呢。”萧云帆长叹了一声道:“洪大哥说的甚是。”
萧云帆掀开门帘时,屋内江含月正在擦拭自己的宝剑。她见萧云帆走了进来便道:“萧云帆,我不知道你用什么花言巧语骗得我师妹的信任,但是你决计骗不到我。我师父师叔们此行下山,在黄陵镇上遭人暗算,这一切都和你脱不开关系。你今日若说不出子丑
寅卯来,休怪我剑下无情。”
水含烟哀声道:“师姊……”萧云帆道:“实不相瞒,萧某人的确去过贵派,但木兰阁之事却非萧某所为。我上贵派是为了完成师父遗愿,却万没料到会被歹人利用。江仙子信也好不信也罢,萧某人不想在作解释。”
江含月冷笑道:“师妹你可听到了,我给过他分辨的机会,但是他亲口说不做解释。”
水含烟看这江含月,心中知道师姊语气咄咄逼人,无怪乎萧大哥会针锋相对,如此僵持下去,势必二人会再动手。忙说道:“萧大哥,烦你就再给我师姊解释一番,毕竟本门此次遭逢大祸,非同小可。师姊她素来公正,这一点请你放心。”
萧云帆苦笑道:“烟妹,你不必劝我了。我和你这位师姊真的是无话可说。她愿意相信是我的阴谋,那便由她去。这件事牵连甚广,眼下既然你找到了你师姊,那我们便分手吧。你在她身边,我也是放心的。江仙子,这件事日后自会水落石出。如今你身上有伤,萧某是不会和你动手的。告辞。”
哔嘀阁
水含烟站起身来说道:“萧大哥……”萧云帆背对着她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小妹子。我们就此作别吧。”说着掀开门帘朝屋外走去。水含烟欲跟出去,却被江含月喝住了。
萧云帆满腹心事,收拾好行囊便匆匆与洪氏夫妇作别。这一路上水含烟的声音犹在耳侧,心下也颇为烦乱。他走出枫林,对着青山长啸了几声,抒发心中郁气。
沿着大路又走了半个时辰。耳畔忽闻嘚嘚的马蹄声,萧云帆回头去看,见那马背上乘客神色不善,又带着兵刃,且是冲枫林方向去的。心念一动,随即想到这些人有可能是追杀江含月的,江含月虽然对自己误会甚深,但看在水含烟的面上,还需救人。况且还有洪坤夫妇,绝不能意气用事。当下展开身法,追了上去。
这二人策马至枫林边上,其中一个长着两撇鼠须的汉子道:“宝哥,我们这回抓了这小娘皮可算大功一件。你说主人会赏我们一些什么?”他身旁一个鹰钩鼻的大汉嘴一撇冷笑道:“皮能,你小子人还没抓到,先想起赏来了,我若是主人定赏你一顿板子。”皮能摸了摸自己胡须道:“有道是无利不起早,那花月楼的粉头是我的老相好,赚了这一票,我就替她赎身。再说,你我兄弟出手几时让主人失望过?再说,抓这小娘皮的活是咱们兄弟抓阄抓出来的,是天意。合着该你我发财,提早想了有什么打紧?”鹰钩鼻大汉翻下马,取了兵刃背不耐烦道:“好了,少贫嘴。干活吧。”
皮能摇了摇头,将马栓在树上,跟着鹰钩鼻向林中走去。萧云帆暗中跟踪他们,因不知二人武功底细,也不敢跟的太近,见他们进了林子,才悄悄跟了上去。
萧云帆飞身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抬手压低一根枝条向下望去。鹰钩鼻大汉为人警觉,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向四下张望了一番。低声道:“皮能,我总感觉有一双招子瞧着咱们。”皮能将手中双刀挥舞了一下说道:“宝哥,你就别疑神疑鬼。玄女宫的那些老少娘们儿大都给咱们捉了,那小娘皮不过是个漏网之鱼,又有伤在身。你我兄弟还怕她不成?别疑神疑鬼的。”鹰钩鼻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他二人迈着步子在林中搜索,不时刻下一些标记,以防迷路。萧云帆听他二人言谈,心道:玄女宫四部高手遇到伏击,伤亡惨重。他们是说捉了并不是杀了,可见那些人应当被关在一个隐秘之处。只有擒住他二人,才能知道那些人的下落。当即伸手探入怀中,摸出六枚铜钱。暗运真气,弹指发出。这六枚铜钱分别射向二人背心的肩井穴、神堂穴、志室穴。
那
皮能一声惨叫呆在原地,而鹰钩鼻大汉似乎早有防备,向前纵跃而出,将铜钱尽数避开。他抬起头来,将缠在腰间的软鞭一抖,虎吼一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萧云帆右足在树干上一点,形如鬼魅般向那汉子扑来。这大汉手腕一扬,长鞭如灵蛇般向半空卷去。萧云帆身在空中,眼见那鞭稍便要卷住他脚踝。他左足一缩,身子如陀螺般旋开。跟着他掌心在一棵树一按,再此向那人扑击而去,口中叫道:“看镖。”
鹰钩鼻大汉以为他真要发镖,手中长鞭在面前不断画圆护住胸前要害,岂料萧云帆伸手一晃,并未发出暗器,而他的人早已凌空翻身落到对方身后,手肘一撞击在对方要穴。身子一转,又出现在那人面前。鹰钩鼻大汉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口中说道:“你……你是人,是鬼?”萧云帆前臂一身,五指捏在对方咽喉,冷笑道:“你说我是人是鬼?”
那人看着萧云帆的脸,眼光一闪道:“你是人,我认的你,你是萧云帆。”萧云帆吃了惊,奇道:“你怎知我是萧云帆?”那人笑道:“主人说你不可小觑。我韩天宝栽在你手里,心服口服。皮能,是时候报答主人了。”他并未回答萧云帆的问题,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来。萧云帆猛然醒悟,他们抓了玄女宫的人,玄女宫的人有自己的画像,他们见过画像,所以知道他并不稀奇。
这时只听得皮能颤声道:“韩大哥,我不想死,我的老相好还等我赎身……”。韩天宝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嘴角沁出鲜血来。忽然,他睁大了眼喘气说道:“我……我们决不能泄露身份,任务失败主人迟早……会……”这个会字还未说完,他眼珠凸出和死鱼一般。
萧云帆脸色一变,慌忙松手,他走到皮能面前说道:“我不杀你,你只要告诉我你们的主人是谁,你们抓了玄女宫的人关在何处,只要你说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皮能哭道:“我,我不想死,你……你别杀我。”萧云帆道:“我萧云帆说过的话还没有不算数的。”皮能闭上眼说道:“我……我是个胆小鬼,对不起韩大哥。”萧云帆伸手掐在他脖颈上,催促道:“快说,否则我改变主意了。”皮能忽然大笑起来,口中吐出鲜血。笑着笑着他的脸扭曲起来,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萧云帆松开手,抓住他胸膛道:“你,你居然敢骗我。”皮能看着萧云帆喘着气道:“我……我骗了你,哈哈,韩大哥,我替你找回面子了。萧云帆他……他上当了。”说着,他垂下头颅。
萧云帆伸手拍着额头,心道:看来我还是低估那人。这些人是死士,自然不会透露秘密的。说着将他二人尸身放倒,伸手探入他们怀中摸索,找到三只小瓷瓶、一张江含月的画像和两面木制令牌。他将两块令牌抄在手中,端详了一番,只见两块令牌大同小异。相同的是令牌的正面画着一个密圈,圈内刻着一个棋字,不同的是韩天宝的那块反面刻的是个卒字,皮能的刻的是个兵字。萧云帆随手将那令牌抛在地上,摇头苦笑道:“可怜啊可怜,你二人为人家舍了性命,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卒。”
说着他展开身形向洪坤家奔去。水含烟站在一棵树下,手里拿着一片枫叶,神情苦楚。心中默念道:师父师姊希望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我和江师姊捉到凶徒。也保佑萧大哥能逢凶化吉。她正在祈祷,耳畔忽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连忙抬起头向前方望去,只见萧云帆推开篱笆门向院中走来。
水含烟见萧云帆去而复返,心中欢喜,忙跑上前去,微笑道:“萧大哥,你回来了。”萧云帆点了点头,忙道:“水妹,有些话我必须对你明言。”水含烟见他情绪颇为激动,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脸上不由得飞红起来,低下头心道:他,他想说些什么?
第二十七章 神农谷主
萧云帆见她双颊红晕,神色忸怩心想:这小丫头又胡思乱想了。他从袖管中抽出那副画像交给水含烟,缓缓道:“水妹你知道这是谁吧?”水含烟接过画像展开来看,画中人二十七八年级,瓜子脸,容貌秀丽。和江含月有几分神似,她脱口而出道:“这是我师姊。”萧云帆道:“不错,我去而复返正是要告诉你,有人在追杀她。”水含烟一颗心登时一沉,说道:“萧大哥,你回来报讯大概是想让我和师姊找个地方躲躲。”萧云帆点头道:“没错,这一次来的有两个贼人,我本将他们擒住,可是这二人十分狡猾,服毒而亡。所以我从他们口中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如今洪大哥这里恐怕不安全,那些贼人若是久不复命,他们首脑人物自然又会派出新的人来追杀你们。”
水含烟道:“萧大哥,你等等,我这就去喊师姊出来。”她正要喊江含月的名字,江含月自己从屋内走出,脸上仍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她缓步走了过来,接过水含烟手中画像瞧了两眼,眉心一蹙道:“萧云帆,你方才的话我听的明白。我自会和师妹走,不会连累洪氏夫妇。”
这时,洪坤听到院内他们几人说话,忙掀开帘子走出屋来。见萧云帆回来,他喜道:“兄弟,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两个小姑娘?”萧云帆给他一问,面皮一热,缓步走到洪坤面前正色说道:“洪大哥,我们是江湖中人,如今遇到厉害的对头,得去他处躲躲。”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来,塞在洪坤手中。洪坤道:“这是什么?”说着打开来一看,里面是金叶子。他笑着将那小包又塞回去,说道:“萧兄弟,你给我这些金色柳叶子做什么?我虽然是粗人,柳树叶子还是见过的,这东西我不要。”
萧云帆不免尴尬,忙解释道:“洪大哥,实不相瞒,那个厉害的对头没准会找到你家来,若是因此事连累你和大嫂,小弟心中难安。这种江湖纷争,难免会波及你们。这叶子拿着可以换钱的。”洪坤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我懂的你意思了,你是想让我和浑家离开这里,免得被那些人谋害。我听你就是。你说这叶子能换钱,我可不相信。”
萧云帆又将那金叶子塞在他手中,说道:“洪大哥,你们家里的东西很多不能带走,这些可不是你说的柳叶子,而是金叶子。你夫妇二人拿着这些金叶子,换些钱,而后重新置办家当,再往别处安居。”洪坤一听是金叶子,搔了搔头皱眉道:“你说这是金子,那我就更不能要了。”说着又要塞回。这时,江含月手中长剑一指,架在洪坤脖颈之上。
洪坤吃了一惊大声道:“这位姑娘你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干嘛?”此时,洪坤的妻子提着两吊熊肉走出,准备将那肉晾晒成肉干。她的目光瞧见江含月用剑架在丈夫脖颈上,“啊”地叫了一声,手中的肉掉在地上,赶忙奔过来,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哀求道:“姑娘,请你不要杀我男人。”
江含月冷冷道:“好,我不杀他,你劝他最好把这金叶子收了。”那妇人扯着丈夫的裤腿说道:“阿哥,你就依她。”洪坤道:“你这婆娘懂什么?这是萧老弟的金子,我们虽然穷,但是不能贪图人家的东西。”那妇人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又道:“阿哥,你就依她嘛,不然她会杀了你的。”洪坤心下踌躇,萧云帆的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收下,那冰凉的剑锋贴在脖颈也着实不好受。他忙道:“好姑娘,你把这剑放下。我……我收下就是。”江含月撤回长剑道:“你们两个收拾好东西最好消失在姑奶奶面前,否则我这剑可要喝人血的。”
他夫妇二人都是乡下本分人,见她出言威逼,不免心中惴惴。洪坤咽了一口唾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伸手拉起妻子向屋内走去。不多时,只见洪坤背着长弓和左右臂弯各挎着两个大包袱和妻子缓步走出。他看了萧云帆一
眼道:“萧兄弟,你保重。”萧云帆拱手道:“好,洪大哥,你待会儿莫在走枫林那条路出去,绕到其他地方离开这里。”洪坤点了点头,和妻子匆匆离开。
萧云帆向江含月拱手道:“多谢江仙子结围。”江含月冷哼一声,拉着水含烟的手向屋内走去,而后缓缓道:“萧云帆做事婆婆妈妈,姑奶奶我才懒得理你。”萧云帆强忍怒气,说道:“慢着,江仙子,这件事关联到你们玄女宫安危,听不听在你。”江含月回过头来,寒着脸看着他说道:“姓萧的,你我仇深似海没什么好讲的,若非看在我师妹的脸上,我早就让你身首异处了。识相的快快滚蛋,再危言耸听,本姑娘的剑绝不饶你。”
萧云帆看了水含烟,从怀中摸出两个瓷瓶,又拿出一包金叶子放在院中的一个石桌上。而后他缓缓道:“水妹,你们玄女宫会有大难,希望你及时通知雪宫主,让她有所防范。这两个瓷瓶大概是一种毒的解药,你们留在身边或许有用。枫林外有两匹马,你们暂时当作脚力,路上再找机会换掉。我话已说完,告辞了。”说着,他身形一晃,几个起落,消失在远处。
水含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下空落落的,而后拿起桌上的瓷瓶。江含月伸出手掌在她肩头拍了拍,转和语气,柔声道:“师妹,江湖险,人心更险。我们不得不小心些。”水含烟回过头来眼泪在眼眶内打转,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师姊,我想我们应该相信萧大哥。尽早回去通知宫主婆婆。”江含月看了师妹一眼,而后昂起头,闭上双眼,脑海中又浮现出师长同门惨死的画面。过了半晌,她才缓缓道:“事到如今只有回去听候宫主发落了。”
却说当日,巴山弟子陷入谷内,巴山三老更是心急如焚。众人的眼光都集注在冯遇春身上,只见低头沉思半晌,才缓缓说道:“冯某人知道各位的忧心,然则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一来贵派弟子落入敌手,对方已然警觉。我等此时入谷,可谓自投罗网。”
尹中豪听罢,叹了口气道:“哎,希望他二人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冯遇春从怀中拿出一张千金贴来,冯妙卿又惊又喜问道:“爷爷,你这张帖子从何得来?”冯遇春缓缓道:“说来也巧,这张帖子是你汤世叔送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冯妙卿点头道:“哦,便是那位江西的汤世叔么?如今爷爷手中有这帖子,倒替大家解决了一个难题。”
冯遇春又道:“冯某知道咱们晚去一分,那两位少侠便多一分危险。可咱们的人前脚已落入对方的圈套,后脚又来,敌人难免起疑。只能再等上二日,我们才行动。”巴山派众人听他言之有理,救人之事也只好暂时作罢。
两日后,众人又向神农谷进发。天色很晚时,冯遇春吩咐家将孟朗先行入谷,再设法让众人跟上。碉楼之上巡逻卫见有人提着灯笼进谷,忙大声喊道:“贵客远来,本谷的规矩可知道?”孟朗拿出千金帖与贴身兵刃放入竹篮之内。
巡逻卫验看帖子无误,挥手让人放下竹筐。待孟朗坐稳,楼上的绞盘便转动起来。孟朗登楼后,拱手向巡逻卫长道:“在下孟朗,有事求见神医,还请兄弟待为通传。”。守卫笑道:“贵客见谅,要见我家主人需蒙上眼睛,接引人自会带你去见他。”
笔趣阁
孟朗点了点头,那人从怀中拿出黑色的布正要替他蒙眼。忽然,孟朗闪身而出,一拳击在那人腹部,那人登时气绝。其余三名巡逻守卫见来者不善,纷纷抽出兵刃,朝他砍来。
只见孟朗向左跨出一步,右手刁住一人手腕,向下一压,那人惨呼一声,手中钢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跟着他顺势将对方胳膊一扭,反压在背后,抬掌斩向其颈窝。电光火石之间,一柄单刀唰地又朝他后心搠到,孟朗头也不回,反足踢出,这一下力道沉猛
。将那人踹下碉楼,另一人见状不妙,发足狂奔。
岂料孟朗足尖将地上钢刀挑起,飞脚一踢。“噗”地一声,刀尖自那守卫的小腹穿出,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那守卫看着那刀尖,双手颤抖,脸上露出惊恐神情,向前走了两步,双膝一软,总算倒下。
孟朗顺手抄起一只火把,站在楼上绕了三圈,向众人发出讯号。楚中流一抬手,众人纷纷向碉楼下方走去。孟朗运足内力,转动绞盘,从空中送下竹篮。
不一会功夫,所有人都已上来。冯遇春捋着胡须缓缓道:“楚大侠,相烦留几名弟子在此守候。我等去会会这云神医。”
楚中流吩咐六名弟子留下,其余人则跟随他们。这时,田朝弄醒方才被孟朗击晕的侍卫,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抵住他的后心沉声道:“识趣的,快带我们去见云神医,否则要你的命。”那护卫性命受制,不敢不从。领着众人走下楼去。
过得一个吊桥,穿过山洞,众人来到一片竹林前。冯遇春问道:“云神医所居何处?”那护卫答道:“过了这个竹林就是。”田朝沉声说道:“我劝你最好识趣点,敢耍什么花招即可要你见阎王。”那护卫道:“不敢。”
夜晚时分,竹林内雾气更盛。众人手中虽举着火把,却仍旧难以看得分明。林中除了众人的脚步声,就只剩下竹叶沙沙的声响。一行人放出竹林,眼前不远处乃是一座宅院。院门紧闭,门前吊着两只大红灯笼。冯遇春对田朝使了个眼色,田朝挥掌切在那人后颈,将他打晕。冯遇春走到门前说道:“春秋楼主拜会神农谷主。”
门内虽无人应答,但两扇门却左右分开。冯妙卿道:“爷爷,这门开的蹊跷,谨防有诈。”冯遇春淡淡道:“咱们既然来到这里,又岂能折返回去?”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缓缓说道:“诸位佳客远来,还请到院内一叙。”众人走入院中,那两扇门又自动关了起来。田孟二人警觉起来,拉开架势,护在冯遇春面前,巴山三侠也纷纷抽出兵刃。
月光散在地上,微风中传来阵阵幽香。不远处的堂屋里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灯光照在他脸上,众人一齐望去,只见这老人满头银发,肌肤却如婴儿一般,没有一丝皱纹。
冯遇春双手一拱说道:“冯某深夜拜会阁下,冒昧之处,还望海涵。”那云神医打量了他一眼,微笑道:“大名鼎鼎的春秋楼主光临寒舍,小老儿喜不自胜。”冯遇春也微笑道:“阁下客气,咱们如今来都来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老兄你所图谋的大事咱们不过问,只想请你高抬贵手,放了前两日来贵谷叨扰的两个巴山子弟。”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不错,是有两个小家伙装神弄鬼来我这神农谷捣蛋,不过老楼主来晚了,老夫已经将他们炼药了。”楚中流一听,怒不可遏,走上前去,长剑指着他骂道:“老杂毛,你胆敢谋害我巴山门人,老子不把你剁成肉酱,我这楚字倒过来写!”
那老者摇了摇头,目光看着院内苗圃中的菊花,叹气道:“你们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我面前胡吹大气,当真是可笑之极。”他话音刚落,楚中流便觉一阵心慌,浑身乏力,手臂垂下,长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跟着他高大的身子晃了晃,咕咚一声向后栽倒。
其余众人也一个接一个晕倒。那老者皱了皱眉头惋惜地说道:“冯楼主,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早该安享晚年,又何必大老远的趟这浑水?”
冯遇春眼前一花,心中懊悔不已。原来这老者早就料到他们会来救人,故意放松警惕,让众人长驱直入。这院中栽种的菊花乃是异种,花瓣之上含有一种令人眩晕的毒质。待众人刚进院落,鼻端就嗅见幽香就已经招了他的道。
第二十八章 釜底抽薪
萧云帆自洪坤家中出来后,又折回松林,料理了那二人尸身,打算去巴山派再走一遭。路上他寻思道:不知冯世伯他们顺藤摸瓜可查到那幕后之人。走到一个岔路口,他猛然间抬起头,见不远处两名巴山弟子正骑着快马向前。便站在路中央阻住二人去路。这二人老远望去,以为是劫道的强人,不由得勒住了马缰,从背后抽出了长剑。
待到走到近处时,才看清是萧云帆。萧云帆微笑道:“二位可是巴山派弟子?”那师兄弟二人对望一眼,当日巴山广场上比武,一众弟子见过萧云帆的。其中一人收剑还鞘,拱手道:“原来是萧大侠。我等奉了掌门之命,打算去神农谷打探消息。”萧云帆奇道:“神龙谷?”那人又道:“萧大侠有所不知,我师伯他们与那位冯老先生入谷去了,至今没有消息。掌门人本要亲自去的,可金柯寨的人与云阳观的人又要来,他分身乏术,只得派我们这些小辈去。”
萧云帆心下一紧,低头沉吟片刻,对那人道:“这位老兄,你二人共乘一骑可好,匀一匹马给我,我这就去拜会霍掌门。方才听二位说金柯寨、云阳观的人要来,莫不是霍掌门扣押黄孟二人的消息走露了,对方上门来要人?”那人道:“黄一鸣和孟显死了。掌门把消息通传给他们亲属,他们是来领尸首的。”萧云帆心下一惊道:“他们怎么会死?”那人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既然萧大侠是咱们巴山派的好朋友,师弟把你的马给他。萧大侠,我二人还要去查探消息,失陪了!”说着,拱了拱手。
那人与师弟共乘一骑,向神农谷方向奔去。萧云帆也翻身上马,向巴山派而去。路上他在想:黄孟二人一死,金柯寨与云阳观势必沆瀣一气,与霍中原为难。他们一旦起了纷争,正中敌人下怀。冯世伯他们去神龙谷莫不是替那小童求药?等等,那金波雪鲤是假的,当日徐寿的药方却是真的,由此可见,是神农谷出了变故。
那么冯世伯他们去神农谷岂非自投罗网?不管怎么说还是见过霍中原再行商议此事。
赶到巴山脚下,那守山弟子见是萧云帆便放他上山去。他穿过照壁,向巴山大殿走去。只见殿门紧闭,殿前八名弟子分站两列,萧云帆对其中一人道:“萧云帆拜会霍掌门,还劳兄台通传。”那人道:“萧大侠,掌门正在与客人议事,恐怕……”萧云帆正色道:“此事关系到你巴山派存亡,还请兄台速速通传。”那弟子闻言吃了一惊,见萧云帆神情凝重,当下便向殿前奔去。
片刻功夫,殿门大开。霍中原亲自走出,他一见萧云帆便握住他的手,在他耳畔低声道:“萧老弟,你来的可正是时候,如今金柯寨、云阳观的人找上门来实在麻烦,我师弟和冯先生他们下落不明,还请老弟想想办法。”萧云帆当下会意,道:“咱们进去说。”
只见大殿内黑压压一片挤满了人,左首锦凳上坐着一个黄眉老道,老道下首的是两个年纪较青的道人,一个红脸膛,一个高鼻梁。他们身后站着十五名弟子。这些道人对面坐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老妪下首是三个样貌各异的大汉,头一个焦黄面皮,眉目之间与黄一鸣倒有几分相似,另外二人一个面如黑铁,一个嘴巴歪斜。
霍中原伸手向萧云帆一一引见,黄眉道人便是云阳子,他下首的红脸膛、高鼻梁乃是他的弟子,一个唤作元海,另一个唤作元潮。那老妪乃是黄一鸣的妻子人称铁胆夜叉,焦黄面子的汉子是她儿子叫黄飞,黑面大汉是金柯寨二当家叫唐景,嘴巴歪斜的是三当家叫叶虎。
众人寒暄过后,那老妪红着眼,一拍桌子,怒气上涌道:“霍掌门,我家老头子来你巴山派作客,如今出了事,你得给我老太婆一个说法。否则休怪老太婆无礼!”金柯寨众人也随声附和。云阳子眼中含泪,瞪视着霍中原说道:“小徒孟显也是来贵派作客,却不曾想死在贵派,敢问霍兄这是何
缘由?”
霍中原心想:你们上山不就是想把死人的事推到我们巴山派的头上。当下咳嗽了两声,缓缓道:“诸位稍安勿躁,黄老兄与孟老弟之死乃旁人所为,与我巴山派无关。他二人尸首方才你们也看过了,他们死于血蛊。我巴山派乃是名门正派,这种宵小手段又岂会用之?”
黄飞站起身来朗声道:“好一个与你巴山派无关,若不是我爹顾念与你的交情,前来替你主持公道,又岂会出事?”黑面汉子唐景也责问道:“是啊,我大哥不来你们巴山,自然不会出事,你若想推脱,我唐老二可不答应。”金柯寨众人又是跟着起哄。
云阳观这两个元字辈的道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见金柯寨群情激愤,更是要煽风点火。元海知道孟显是云阳子十分器重的弟子,他死了对自己当然大有好处。可不在云阳子面前表现一番,云阳子又怎会器重自己?当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凄惨,边哭边说道:“孟贤弟,你死的好惨啊,如今你为人家主持公道,你死了,人家却不闻不问,可怜你少年英雄,却为人所误。”
他这话显然是讥刺巴山派忘恩负义,霍中原身后一个弟子心中激愤,大声:“你说话最好说清楚些,什么叫为人所误?”元海一旁的元潮也不甘示弱,冷哼了一声道:“我师弟年幼无知,才听信你们的鬼话,过来主持公道,如今公道没主持成,自己送了性命,你说不是你们误了他,难道还是我们误了他?我师弟一表人才,乃是本门的少年俊彦,家师寄予厚望。为了你们巴山的事性命都丢了,能说和你们无关么?”
大厅之上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巴山派子弟为了维护本派声誉,更是与云阳观、金柯寨的人争的面红耳赤,情急之下要抽出兵刃来。元潮站起身来,瞪着那弟子道:“怎么还不许人讲理了,道爷我说句实话,居然要跟我们动手?”他转过脸对着金柯寨的人道:“黄大哥,唐前辈,叶前辈你们给评评理。”
金柯寨与云阳观串通一气,今日上山来本就是来挑场子的。此时元潮往他们嘴里递话,金柯寨的人怎会置之不理。唐景接口道:“说的是啊,我们武林中人最看中的就是一个侠字,啥叫个侠?为朋友两肋插刀,舍生取义。如今我们黄寨主和孟兄弟就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他们慷慨赴义了,你们巴山派没有一句好言宽慰,反倒说与自己无关。霍掌门,你这么做,岂非让天下英雄心寒?”
云阳观一众人被唐景这番话所打动,更是不住叫好。巴山弟子见自家理亏,一个个低下头来。
霍中原哈哈一笑道:“好,好,既然你们如此相逼,那么霍某便顾不得你们各家的脸面了。”于是,他将当日二人谋害莫夫人一事合盘说出,又将二人如何遇害一一言明。两家人听罢,各怀心思。
这时,萧云帆站起身来说道:“诸位,且听萧某一言,霍掌门所说之事,众多武林前辈都在场,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向鸡鸣寺宏远方丈,白二先生,童氏双雄,一清道长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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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所说的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他们说的话旁人最是信服。这时,霍中原又拿出两封书信,缓缓道:“各位,这信乃是宏远方丈与白二先生的亲笔,你们不妨传阅一下看看。云阳道长,你与白二先生也是有交情的,他的字你不会不认识吧?”
云阳子接过信来,大声向众人读了一番,心下五味杂陈。这时,萧云帆道:“其实黄寨主与孟兄弟乃是为人所逼,才做下的错事。各位若要追究元凶,替他们报仇血恨,萧某倒是可以替大家效劳。”
云阳观的人沉默不语。反是金柯寨的黄夫人脸上又是羞愧,又是气愤的神情,猛然间她抬起头来,沉声道:“不管怎样,我家老头子总是给人害了,旁人说他作恶多端也罢,死有余辜也罢,但老太婆是他妻子,这个仇我们说什么也要报。”他儿子也胸膛一挺,大声道:
“娘说的不错,有道是父仇子报,父债子偿。爹做了错事,飞儿自替他去改。爹的仇,我这做儿子的不得不报。”
萧云帆道:“好,二位的意思我明白,不知云阳道长是否还要报仇?”云阳子神情委顿,长叹了一声道:“贫道教徒无方,门中出了这样的败类,实在惭愧。霍老兄,不管怎样他终究是我的徒弟,容我把他带走。元海,元潮你们去领人吧。各位,后会有期。”说着带领门人匆匆离开。
霍中原望着萧云帆道:“萧老弟你可查到元凶了?”萧云帆道:“不错。”他转头对着金柯寨众人缓缓说道:“各位若要报仇,半月之后咱们在终南山相会,届时萧某定会揪出元凶。”
金柯寨这面,众人的目光都朝黄夫人望去,等她发话。黄夫人站起身来,向萧云帆一拱手道:“小兄弟,咱们一言为定。”说着她又对众人道:“大家伙把老寨主迎回去吧,霍掌门,告辞了。”而后大步向殿外走去。
等云阳观和金柯寨众人下山后,萧霍二人换到书房密议。霍中原咳嗽了两声叹息道:“萧老弟,霍某真的是老了,这许多事都力不从心。方才他们两家在场,许多事我不便言明。”当下将千金帖之事向萧云帆交待。萧云帆听后,长叹了一声说道:“这‘偷梁换柱’之计固然不错,可你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帖子既是贼人送出之物,想来上面必有标记。再者黄孟二人被人下了血蛊,当场毙命。拿着这样的帖子进谷岂非自投罗网?神农谷内只怕早就埋伏好,等着他们。”
霍中原脸色一变道:“这样说来,他们凶多吉少,我们该如何营救他们?”萧云帆伸出食指轻轻的叩在额头上,陷入到沉思中。
过了半晌,他皱着眉头说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得等贵派那两位兄弟回来再说。”
一个巨大的山洞内,门口站着六名守卫,各个手持钢刀。洞前的石壁上插着数根火把用以照明。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铁栅栏内关押着数十人。
冯妙卿背心贴着石壁低声说道:“爷爷你怎么样了?”冯遇春说道:“只是手足酸软,无丝毫的气力。哎,都怪我一时失察,才让这么多人都陷入险地。”冯妙卿道:“爷爷不必自责了。如今他们擒住我们却没有立即加害,说明我们还有用处。”冯遇春叹道:“他们留着我们无非是想引小狮子上钩。”
冯妙卿眨了眨眼睛说道:“爷爷的意思是萧云帆那小子会来救我们?”冯遇春道:“不错,就算小狮子一时无法知道我们遇险,他们也会千方百计的让他知道。哎,看来我的确是老了,居然没能想到那黑衣人送的千金帖的意图是让我们自投罗网。”
孟朗坐在冯遇春边上,他低声说道:“老爷不必自责,我瞧萧兄弟智谋过人,定会想办法来救咱们的。”
冯遇春心中清楚,无论是谁来救,都是涉险。幕后元凶非但心思缜密,手段毒辣,再加之党羽众多,必是武林正道的心腹大患。萧云帆纵然机智过人,但仅凭他一人之力绝难与之抗衡。
过的两日,巴山那两名弟子回报。神龙谷有数十人离开,那些人都是穿着长斗篷,再加之是深夜,他们瞧地并不真切。萧云帆闻言,心中已有计较,当下向那两名弟子询问了神农谷地形以及风向如何。根据二人所言,萧云帆提笔绘制了一张草图。霍中原将那图瞧了一眼道:“萧兄弟,这碉楼建在山崖峭壁之上,可谓易容难攻。更何况临近这峭壁下方的地面并无遮挡,地上一旦有人出现,他们就会发现。”
萧云帆微笑道:“霍掌门不必忧心,萧某已想出应对之法。不过眼下得劳你置办些东西,越快越好。”霍中原眼睛一亮道:“萧兄弟果真有奇谋可进谷?”萧云帆道:“这都什么节骨眼了,我还骗你不成。”说着他写下所要的物事,霍中原赶忙吩咐弟子去办。
第二十九章 擒贼擒王
夜幕降临,风寒露重。萧云帆与霍中原率领巴山弟子来到神农谷口。霍中原道:“萧老弟,你一人入谷,我还是不放心,不如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萧云帆道:“谷内情况凶险,我们多个一人进去便多一份危险。若是天亮时分,萧某还不出来。那么能阻止那元凶阴谋的就只剩掌门一人,还望掌门以大事为重。”
霍中原点了点头,从袖管拿出一枚紫玉雕琢的凤凰佩饰。他将佩饰塞给萧云帆道:“萧老弟,此物乃是我巴山派镇山之宝。你佩戴于胸,可百毒不侵。”萧云帆接过那佩饰,挂在脖颈上,而后将面巾带上说道:“霍掌门,你让弟子放可以准备放灯了。”
原来,萧云帆令巴山弟子准备了一百二十盏孔明灯,这一百二十盏孔明灯又用丝线连起。一旦升空后,会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盘。而神农谷的方向位于东南方,谷口所方向是西北。从谷口处放灯,正好借助风力送至那碉楼上方。
不一会儿功夫,那些孔明灯被点燃,缓缓浮在空中。萧云帆向众人拱了拱手,自向谷内走去。那碉楼上点着火把,熊熊地火光兀自闪动着。碉楼前方的空地被火光照亮,一旦有人出现,楼上的卫士一目了然。而碉楼建在山崖之上,山崖下方的空地自然不会被上面火光照亮,处于阴影之中。
萧云帆匍匐在一片阴影里,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碉楼上的动静。那连成圆盘形的巨大孔明灯阵被风一吹,已缓缓地飘至碉楼的上空。巡逻卫中一人惊呼道:“那……那是什么?”他的几个同伴也凑过来,向那华丽的灯阵望去。
就在这时,萧云帆身形一晃,如燕子般掠起,穿过那片光亮的空地,飘至碉楼下方阴影里。原来那孔明灯不过是为了吸引守卫注意力,守卫的注意力一旦分神,那片空地也就形同虚设。他调匀呼吸,背心贴在石壁上定了定神,而后他抬头向上方望了一眼,见那崖壁平整,犹如刀削斧劈一般。转过身来,拿出挠钩向上一抛,叮一声,火光四溅,挠钩嵌进石壁之中。
崖壁下方长年处在阴暗潮湿处,上面布满了青苔,十分滑腻。好在萧云帆早有准备,他的靴底早就装有钢钉。他伸手拉了拉绳索,又检视了一番,确保牢靠后。纵身一跃,双手攀住绳索,身子与崖壁垂直向上缓步移动。行至崖壁半中腰处,隐隐能听到上面交谈。
只听一个守卫道:“真他娘的邪门,不知道从哪儿飞来怪东西?”另一人道:“谷主吩咐过,这两日一定小心。听闻那玉狮子神通广大,说不定就是他搞的鬼。”那守卫又道:“头儿,那小子就算长着三头六臂,背上生出翅膀来也未必能上来。再说,要进谷需过咱兄弟的眼,难不成那小子会法术,变成个苍蝇,蜜蜂瞒过去?”那守卫长道:“反正大家伙把招子擦亮点,都盯紧了。上回还不是让那群王八羔子混进来,这次再教人混进来,谷主拔老子皮前老子先拔了你们的皮。”那守卫小声嘀咕了几句,自去忙了。
萧云帆定了定神,他向上望去,还有两丈。他一手自腰间摸出一根钢条,暗运真气,将其插入崖壁之中。而后向上攀住绳索,身子左右晃动,一连插了四五把。
这时,碉楼之上一个耳尖的守卫道:“你们可曾听见什么声响?”离开二十步的一个守卫打着哈欠道:“这大半夜除了风响,还有啥能响?”见同伴没听到,他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云帆只觉一颗心要从嗓子眼跳出,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跟着左手在崖壁上一按,右手抛开绳索,身子如陀螺般旋转开来,足底在那铁条上一蹬,向上窜去。腾空的瞬间,他将缚在手臂上的钢爪机簧一按,五根闪闪发亮的钢爪伸出,紧紧地抠住崖壁的墙面。他弓着身子,如狸猫一般,贴着崖壁向上奔行。
忽地一块岩石松动,他
整个身子向下滑去,那钢爪在崖壁上犁出一片火花。幸而之前脚下安插着钢条,他才稳住身形,吓地背心已湿了一片。好在那名耳尖的守卫去解手,他这才躲了过去。
夜风吹来丝丝清凉,他缓缓吐了口气。而后又催动真气,向上飞行。一名守卫实在困极,双手握住长枪,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一团黑影翻上楼来,守卫们吃了一惊,长枪一挺,围了上来。那黑影伏下身子,后足在地面一蹬,但见一排长枪扎来,他的人已跃至半空,双足在枪杆上借力,左腿一晃,将面前守卫打晕,又点了他们穴道。
那个小解回来的守卫见楼上站在黑衣人,忙把手中长枪握紧,颤声道:“你……你是谁?”萧云帆回过身来,半边脸虽被遮着,可火光照的他双眸灿然生辉。那守卫见同伴都倒在地上,当下一咬牙,长枪向前刺去。萧云帆当下收起钢爪,左臂一探,伸手握住枪杆。守卫使劲回夺,那枪杆好像在他手中生根一般。
守卫脸颊通红,使出平生气力再夺,萧云帆右掌在枪杆中央一击,一股猛烈的劲道沿着枪身传了过去,守卫只觉中邪了一般,双臂发麻,虎口崩裂,双手不住颤抖着。萧云帆欺身而上,五指抓在他咽喉上。而后淡淡地说道:“想死?想活?”那守卫中喘着气道:“想活。”萧云帆道:“想活容易的很,前面带路。想死,我立刻把你从这楼上扔下去。”守卫早已吓破了胆,闭着眼连连点头。
不多时,那人将萧云帆领到竹林外,颤声道:“大侠饶命,过得这片竹林,有一个精舍。我家主人就在那里。”萧云帆劈手夺过那人手里的灯笼,说道:“你看,谁来了。”那人下意识回头去看,萧云帆抬手一切,将他打晕。
而后大步走进竹林,沿着石径向精舍走去。不一会功夫便到了一座宅院门前。那大门敞开,院子中站着一个人,他背对着自己。萧云帆走进门内说道:“ 云神医,萧云帆来了。”
那人回过身来,微笑道:“我已恭候阁下多时。”萧云帆扯下面巾,微笑道:“谷主未卜先知,难怪人家称呼你一声神医,神医这二字中的神倒也没也说错。”借着门口处白皮灯笼射出来的光,他这才看清此人的容貌。他头发胡须雪白,面容却如孩童一般。
云神医淡淡地说道:“过奖了。我不但知道你要来,还知道你是来送死的。”萧云帆皱了皱眉头道:“那可就对不住了,我这人最怕死,可惜命硬,阎王小鬼一般躲着走。也许我见到你好运气到头了?”云神医道:“没错,一般我想让一个人死,这个人绝对活不了。我现在让你死,你就得死。”萧云帆挠了挠头问道:“那么神医我可不可以不死?”云神医冷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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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拍了拍手掌,东西墙上立刻出现了十个人,拿着弩箭对准自己。
萧云帆道:“谷主这是何意?你让我好端端的死就行了,何必要把我射成刺猬?”那谷主道:“你这人是个大麻烦,老夫还是早点送你去见阎王,阎王头疼,总比我们头疼要好的多。”萧云帆看了看那些用箭弩对准自己,也笑道:“阁下是神医,难道也会头疼,当真是奇哉怪也。”
一阵微风吹过,满院幽香。那谷主大笑道:“江湖上都说你机智百变,可如今你还不是着了老夫的道。”萧云帆奇道:“我这人脑筋虽不是很灵光,但旁人要骗我也没那么容易。就凭墙上这几位,谷主笃定能要了我的命?”那谷主看着他,眼神充满讥诮,得意地捋着胡须道:“这院中的菊花乃是老夫精心栽培的新品,你能得见,也算你的福气。实话告诉你,我引你说话,就是为了让你多呼吸一下这花香,怎么样这花香如何?”
萧云帆心道:“我就说么,以世伯之能岂会轻易给人擒住。原来是着了这菊花的道。”
他眼神迷离,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这……这花有毒。”说着身子晃了一晃,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云神医摇了摇头道:“来人把装人头的盒子给老夫取来。”话音刚落。两名仆人从屋内走出,一个捧着漆盒,另一个托着木盘,盘中放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他左手握住刀柄,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那刀登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那刀锋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显锐利。他俯下身子,食指在萧云帆的喉咙上按了按,显然这地方最容易下刀。
跟着他另一只胳膊已高高举起。眼见那刀锋就要砍下,忽然云神医的手却凝住不动。
原来萧云帆并未中毒,霍中原所赠的紫玉凤凰起了功效,他假意摔倒,为的就是引他近身。 待对方这一刀砍下之时,他双眼睁开,一手捉住对方手腕,另外一只手已点中对方穴道。云神医吃了一惊,脸色大变道:“你……”那两名奴仆见状,忙向屋内跑去。
萧云帆朝侧一翻立刻跃起,转身绕至他的背后,一只大手捏在他后颈,将他瘦小的身躯提起,顺势挡在自己身前。那些站在墙上的弩手面面相觑,只听得萧云帆笑道:“老头,快让你的手下把家伙都丢了,否则我这手一会儿不听使唤了,扭断阁下的脖子那可真是对不起了。”说着,他手上故意加劲儿,那云神医疼的哇哇乱叫,忙冲墙上的人道:“都他妈给我把家伙丢了。”
这些卫士们对谷主一向忠心,而今谷主的性命掌握在萧云帆手中,他们投鼠忌器,只好丢下手中弩箭。萧云帆又道:“再叫他们跳下来,站成一排,背对着我们。”云神医心惊胆战地说道:“你们他妈的都是聋子么?赶紧给老夫下来,站成一排,背对着我。”
卫士们从墙上跃下,在二人面前站成一排。萧云帆足尖勾起地上的菜刀,刀把一转,依次对准这十人的灵台穴撞去。伸足又在每人臀部奉送了一脚,十条大汉直挺挺地爬在了地上。
萧云帆眼光看着那菜刀,也学着云神医模样,将手中刀锋用手指弹了一下,笑嘻嘻地对他说道:“这声音蛮悦耳的对吧?”云神医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勉力挤出笑容道:“是。”这云神医如今性命受制于人,自然对萧云帆不敢有半分违拗,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云帆用刀在谷主的眼前比划,刀锋对准他的鼻尖,微笑道:“说,这谷内还有多少人?如果谎报一个,我就用这刀子割下你的鼻子。”那谷主满脸惊恐之色,生怕他的刀削下自己的鼻子,颤声道:“回……回大侠的话,我这谷中算上我一共六十人,如今不成器的被你捉了十一个,加上守城楼的七个。当然还剩下四十二个。”
萧云帆点了点头,又拿菜刀放到他的耳朵上,问道:“春秋楼主关在哪儿?”云神医忙道:“关在后山的老君洞内,哪儿有二十五个人。”他心中正在盘算如何对付这些人。一回头,见方才那两个奴仆已不知所踪。暗暗叫苦:这下可真是糟糕,方才大意,竟让那两个小崽子跑了。他们定是去向其他人报信去了。
当下把那菜刀放在掌中一转,放在云神医的咽喉上。又问道:“老君洞怎么走?”云神医道:“若是从这院子走恐怕要一刻,而从老夫床下的密道走,不消一盏茶功夫便到了。”
萧云帆将菜刀丢在地上,解开云神医腿上穴道,一手拿在他后心道:“那么就有劳你带路吧!你若在我面前耍花招,萧某的狮子印今晚就送你去阎王那边报到。”云神医道:“不敢,不敢。”
说着,二人走上台阶,向堂屋内走去。云神医走在前面,忽然他的眼神四下游走,门板忽然合上,两名仆人原来并未走远,就藏在门板后面偷听院内说话。云神医诓骗萧云帆进屋,他二人早就埋伏好,准备偷袭。
第三十章 龙潭虎穴
呼地一声,两道雄浑的劲力朝萧云帆背后打来。萧云帆身形一转,双手探出,拿住二人手腕,只觉十分滑腻。
二人面色一变,想要挣脱。只见萧云帆伸手轻轻一带,二人向前冲出。跟着他反脚一踢,右肘一撞,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两人身子飞起,压坏了两张椅子,伏在地上兀自呻吟。
云神医呆在原地,双腿发抖,他万没想到萧云帆居然如此厉害,方才二人出手可谓刁钻之极,可还是被他避开。
萧云帆缓步走过去,一脚踩在一人背上说道:“我好心留你们性命,你们却不识趣,那可怪不得萧某了。”
说着,他一手拿住一人后腰将他提起,随手一抛,砰地一声,那人一头撞在墙上,登时毙命。
另一人还要挣扎,萧云帆单手将他举起,向上一抛,右掌反转,一股气劲直透那人前胸,听得数声骨骼断裂之事,砰地一声,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已然气绝。
萧云帆冷冷地看着云神医道:“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扮聪明。我讨厌比我聪明的坏人。所以,你最好做个老实人,否则你的死相会比他们难看的多。”云神医点了点头。而后乖乖的他在前面走着,额头上冷汗直冒。
忽然他的目光向斜下方一张桌脚看了看,跟着向前奔出,伸足在那桌腿上踢了一脚。萧云帆只觉脚下一空,身子向下坠去。头顶之上,登时传来一声奸笑。
原来那桌腿上藏有一个机关,可控制地面上的石板,而石板下方乃是一口水井。云神医最初引萧云帆进屋,就是想将他骗入这陷阱内。而两个仆人出现后,他本寄希望于他们能够偷袭成功,然而希望却落空了。他只好又按照原有计划行事,为了骗过萧云帆,他只好装作胆小怕死。
黑暗中,萧云帆袖管内弹出两只钢爪,扣在井壁上,这才阻住身子下坠之势。云神医看着面前的五尺长宽的方洞,下面漆黑一片,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笑容,嘴里说道:“哼,跟老夫斗,你还嫩了点,在我面前逞凶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说着,他转身缓步向那桌腿走去。
忽地一声,五根闪闪发亮的钢爪扣在他的喉头。
云神医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萧云帆淡淡地道:“这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云神医颤声道:“你……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见到冯遇春他们。”
萧云帆收起钢爪,冷笑道:“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对于那些威胁我的人我也很讨厌。”说着,一双大手在他左右肩膀一按,用力一捏,喀喇两声,云神医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跟着昏了过去。
萧云帆摇了摇头,在屋内巡视了一番,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木架上。木架上摆着各种药罐,上面贴着标签。在木架的第二层摆着三坛美酒。他伸手摸了摸下巴,心下盘算如何救人。
关在洞内的众人自知求生无望,一个个愁眉苦脸。就在此刻,远处传来脚步声。众人迎着洞外的火光向外瞧去。一个手提灯笼的护卫与一个身穿蓝斗篷的人缓步向这边走来。
守卫们瞧见那蓝斗篷都以为是谷主深夜探访,一个个纷纷打起精神,挺直腰板。为首的统领向前跨出一步,满脸堆笑道:“启禀谷主,属下们谨遵号令,将这些人看的死死的,不曾有半点懈怠。”
那谷主缓缓道:“你们做的很好,老夫心里有数。今夜风寒露重,老夫特地带了酒来,让你们暖暖身子。其次,这里关着的那个姑娘……”
那统领心思活络,自然明白谷主之意。说道:“来人,把那个细皮嫩肉的姑娘给我带出来。”
一个护卫扳转石壁一侧的石扭,那道铁栅门自动升起。两名护卫走到冯妙卿面前,一人架起她一只胳膊要将她带走。冯遇春怒斥道:“大胆狂徒,你们……”田孟二人欲挺身营救,奈何浑身酸软无力。
冯妙卿被两名护卫带到那谷主面
前,一双秀目几欲喷出火来。那谷主捋着胡须,冲她眨了眨眼。她心生疑惑,忽然心头一喜暗道:原来是萧云帆这臭小子,没想到他居然混进这龙潭虎穴之中。但她脸上却装出愤恨的神色,骂道:“你这老不修的究竟要做什么?”那统领插嘴道:“谷主他老人家要好好疼你,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听话吧。”
那谷主的一只手按在提灯笼的人背后,微笑道:“不妨事。”说着那人一手将一只食盒交给统领。统领深知这谷主的脾气,非要底下人对自己的赏赐夸赞一番,方可称心。连忙向手下弟兄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都过来喝。
那统领从食盒中拿出杯子,将壶嘴倾入杯中,而后放在鼻端嗅了嗅。脸露喜色说道:“谷主,这酒莫不是您老人家酿出的龟鹤延年?”那谷主点了点头道:“正是,我知道你们劳苦,所以每人恩赐一杯。这酒酿出后,我都舍不得喝。来,我和各位同饮。”
说着又拿起一只酒杯,自己斟满。对众人道:“大家共饮。”众侍卫均想:平日里这谷主颇为吝啬,若要他施舍点好处比铁公鸡拔毛还要难。而这龟鹤延年酒更是十分金贵,他今夜欲占这小姑娘的处子之身,自然心情大好,分酒给众人吃也是破天荒之事。”当下也并未生疑。
谷主用长袖遮住脸,凝视众人。待众人喝完,他笑道:“那尔等好生看护,切莫大意。老夫还有要事要办,小美人,我们走吧。”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拔开塞子,夹在虎口处,佯装摸她面颊,实则让冯妙卿鼻端嗅那解药。冯妙卿鼻翼抽动,一股清凉之气自鼻孔钻入,她只觉在四肢百骸无比舒泰,跟着手脚有了些知觉。
谷主将她抱起,转身欲走。身后那些侍卫咕咚咕咚一个个跌倒。
冯妙卿被他抱着,本就心如鹿撞,早就羞得满脸飞红。一想到他的手指方才触碰在自己面颊时,那种猥琐的神情,登时怒气上冲,啪地一掌打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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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脸颊吃痛,哎呦叫了一声。伸手抚脸,将冯妙卿摔在地上。冯妙卿站了起来,气冲冲地指着他骂道:“你这臭狮子,小色鬼,居然趁人之危。”扬起手掌,欲要在掴他一个大耳刮子。
萧云帆忙捉住她的手,说道:“喂!我的大小姐,现在可不是你发脾气的时候,救人要紧。”说着放开她的手,向山洞走去。
冯妙卿望着萧云帆的背影,咬着嘴唇,狠狠地在地面跺了一脚,便跟了上来。
萧云帆打开铁栅栏机关,走进洞内,见到冯遇春叩首拜道:“世伯,云帆来晚了,让你老人家受苦了。”冯遇春面露微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吧。大伙都中了毒,先给大家解毒要紧,这些虚礼免了。”
萧云帆从怀中又拿出一瓶解药塞到冯妙卿手里道:“大小姐,烦您也帮帮忙,这样快一些。”
众人被救起后,巴山三侠连连称谢,萧云帆道:“诸位不必客气。”转头对冯遇春道:“世伯,这谷中情形小侄现已查明,现任的谷主乃是一个西贝货。他不过是幕后主使所操控的一颗棋子。”
冯遇春点了点头道:“嗯,那么真谷主的下落了你可查到?”萧云帆道:“那假谷主已被小侄制服,至于真谷主的下落不难察。为今之计,我们还要将其余守卫尽数拿下,迟则生变。
事不宜迟,相烦楚、季、尹三位大侠与田、孟二位前辈先换上这些人的衣衫扮作侍卫伏在地上。至于这些人劳烦巴山派诸位英雄将他们抬到洞内去。世伯,委屈你和冯姑娘也装作中毒的样子,这样就能迷惑敌人。”说着将洞外的火把火盆尽数踢倒。
待众人重新回到洞内,萧云帆又扳动石扭,放下铁栅栏。他向空中射出一只响箭。过的片刻,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一大队人向石洞走来。为首的统领提着灯笼一照,见守卫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心中惊骇。他身侧一人道:“头儿,莫不是萧云帆闯进来了?咦,你瞧那不是谷主,他老人家
怎么会在这儿?”
那统领招了招手道:“你们几个打开这铁栅栏去瞧瞧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他向谷主走去,恭敬地道:“谷主……”他一连喊了三声,那谷主并未答应。
他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去拍他肩膀。忽然,他的掌心一阵刺痛,急忙缩手,萧云帆回过头来,站起身。哈哈大笑道:“怎么样?这毒针的滋味不好受吧!”那统领面色一变,咬着牙道:“你……你不是谷主?”萧云帆道:“我当然不是谷主。”
就在这一瞬间,那伏在地上五人一起跃起,兔起鹘落间,将统领带来的一一制服。楚中流抬腿一脚,扫中一人腿弯,大声喝道:“你爷爷的还不给老子跪下。”而后又伸出大拇指对萧云帆比划道:“萧大侠这招真是高明。”
那统领见众人将自己围在中心,看着手掌说道:“丁卯,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萧云帆,你别得意。你休想从我口中套出任何消息。”说着,他的嘴角沁出了鲜血来。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四肢扑腾了一阵,便安静下来。田朝大声道:“又是毒牙死士!”萧云帆看了那统领一眼,叹气道:“这位老兄你想错了,萧某人并不想知道你的秘密。”说着快步向那石洞走去。
众人将那些守卫捆好后,关押在石洞内。一盏茶的功夫,众人来到那宅院外。萧云帆与巴山三侠、冯遇春、冯妙卿、田孟等人进了屋,其余巴山弟子站在院外看守那些弩手护卫。
那假谷主披头散发被萧云帆折断臂膀,丢在墙边。他见众人进屋,哀声道:“看来老夫是大意了。”萧云帆拿过一面镜子对着他道:“瞧瞧你都什么样了,还在我面前老夫长老夫短的叫。”那假谷主两只眼睛露出凶光,呲牙裂嘴的望着萧云帆,恨不得一口将他嚼碎。
屋内点着油灯,淡淡的灯光照射在假谷主脸上,原来他本来的样貌并非老者,而是一个颧骨突出,面颊苍白,下巴光洁的年轻人。萧云帆将他弄晕之后,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揭下了原本贴在他脸上的伪装。那年轻人看着萧云帆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我的真面目的?”萧云帆从怀中将那假发,面具取出,丢在地上,微笑道:“因为云神医有个母老虎一样的老婆,你没有。”
那人错愕道:“难道就因为这一点,你就能发现我本来的面目?”萧云帆道:“就凭这一点就已经够了。云神医怕老婆,所以这谷中除了他老婆外,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然而我和你那两个仆人交手时,摸过他们的手臂,她们是女子。试问一个把女子藏在身边的老色鬼又怎么会是真的神医?”
假神医哈哈一笑道:“那个母老虎……”笑着笑着他呜呜地哭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均想:这样一个狡猾奸诈之徒居然会哭。
这时,楚中流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问道:“你把我徒弟怎么样了?”假神医道:“你说那两个小东西么?被我做成药人了。”楚中流举起拳头要朝他脸上打去,被萧云帆一手拦住。
萧云帆道:“楚前辈息怒,这人打不得。”楚中流一甩衣袖,站起。季中鸣问道:“你把他们藏哪儿去了?”假神医看了众人一眼,苦笑道:“我知道,我不告诉你们,有能耐你就把我杀了?”
冯妙卿眼珠一转,走上前来说道:“你若是不说,我可有法子整治你。”假神医看着冯妙卿肌肤白嫩,唇红齿白,喉头滚动了一下,眯着眼睛缓缓道:“你过来,我只对你一人说。”
冯妙卿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好了,你可以说了。”假神医道:“你附耳过来,我对你说。”冯妙卿犹豫了一下。冯遇春看着假神医的眼睛,缓缓道:“卿儿,你回来。他说的是假话,他在骗人。”
假神医闻言道:“你们不信我会告诉这小姑娘,那也没办法。这神农谷究竟还有何秘密?我不说,你们就会留着我。我说出来,定是死路一条。要我说除非小美人你过来亲我一口,否则就算你们怎么折磨我,我也不会说的。”
第三十一章 刀林枪雨
冯妙卿先是气冲冲地骂道:“无耻。”而后眨了眨眼,唇角扬起一丝笑意缓缓说道:“你这臭贼嘴巴不干净,那么本姑娘就先替你洗洗你说可好?”
假神医看着她一颦一笑,心中一荡忙道:“小美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众人见冯妙卿向门外走去,心下纳罕。萧云帆也心道:“这姑娘又要搞什么名堂?反正有世伯在,总还能镇住她。
当务之急,这假神医的嘴必须撬开。此人听命于徐寿他们,而徐寿他们又是如何夺下神农谷,利用此人做何事,这一点一定要查明。”
冯遇春看着假神医缓缓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在神农谷冒充云神医?”假神医道:“我对老头子可没兴趣,所以你的话我是不会答的。”
冯遇春点头道:“好,我的话你可以不答,帆儿,再给他些苦头吃吃。”萧云帆应了一声,俯下身去蹲下,手腕一抖,那五根钢抓又伸出来,在假神医眼前晃了晃,灯光映射在钢抓上发出蓝湛湛的光。
只听得萧云帆慢慢地道:“我世伯他耐心好,我可没他的耐心。我数到三,你最好老实说,不然我先挖出你一只眼珠。你应该很了解我的脾气,不会让你轻易的死,只会让你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那假神医看着萧云帆的眼睛,微笑道:“你比我更像个坏人。”萧云帆不去理他,站起身来,踱着步子数道:“三。”
假神医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还是要紧牙关。萧云帆又走到他身侧,猛地冲他耳朵大声喊:“二。”假神医的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挤在一处,道:“你……你……”萧云帆正要数最后一下。这时,冯妙卿走了进来,打断他说道:“慢着。”众人只见她双手抱着一盆淡紫色的菊花走了进来。
冯遇春见孙女神情,心下以为她又要恶作剧,眉头一皱道:“卿儿,你可不许胡闹。”冯妙卿将那盆菊花放在地上,伸手掐了一支骨朵下来,缓步走到那假神医面前,摘下花瓣冲他鼻子上丢去,而后淡淡地问道:“敢问假神医这菊花可有名目?”
这假神医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栽种的心血被她毁去这一小半,眼中登时又溢出泪水来,又气又怒大声道:“你这小丫头真是气煞我也,你知道这花产自何地么?价值几何?你知道种这花耗费了我多少心血么?”
冯妙卿笑嘻嘻道:“不知道,就算知道又有什么打紧。反正你院中那些菊花都是害人的东西,我让巴山派的众位英雄将其踏平,替你做点好事积德,你该感谢我才是。”那假神医急火攻心,眼中充满怨毒。咬着牙道:“你们太可恶,我丁卯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
萧云帆摇了摇头,心道:这小丫头还真是混世女魔,将来谁若是娶了她定然会倒大霉。冯妙卿转面对爷爷微笑道:“爷爷,原来他的名字叫丁卯。”冯遇春看着她,面露微笑道:“你还是真个鬼丫头。”转头向那假神医丁卯道:“你可认得徐寿?”丁卯抬起头,眼中只顾这那些花,对于他的话全然不理。
冯妙卿故意又撷下一朵,抛在地上,用靴尖左来回研磨,将那花瓣踩的稀碎。看着丁卯,淡淡地问道:“你说不说?你若不说我可就继续了……”丁卯眼神中充满痛苦的神色,终究大叫道:“好,好,我说,这花是西域名品,叫紫龙卧雪。”冯妙卿冷哼一声道:“谁问你花了,我爷爷问你,你到底是谁?你们控制神农谷有何目的?你乖乖地都说出来,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没准本姑娘高兴,这盆紫什么卧什么就给你留下。”
丁卯接口道:“紫龙卧雪。”他随即又道:“你若能将那盆‘瑶台玉凤’抱到我面前,你问什么丁某答什么。”冯妙卿笑道:“一言为定。”丁卯点了点
头,嘴角浮现出一丝诡笑,这笑影虽然稍纵即逝,但却有一个人看的真切。
冯妙卿前脚刚跨出屋来,萧云帆后脚便跟了出来。冯妙卿家学渊博,对与莳花之道也略知一二。当日她随爷爷进谷,见这些花虽是名品,却并不在意,因为冯家园林之内,什么奇花异种没有,和冯家的那些花一比,这谷中的简直平庸之极。奈何丁卯却偏偏把这些花当作宝贝。冯妙卿举起灯笼在那花圃前一照,便瞧见那本颜色如玉,花瓣似羽的‘瑶台玉凤’。
她俯下身子正要去搬,萧云帆道:“且慢,慎防有诈。”冯妙卿白了他一眼,挽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她将灯笼塞给萧云帆道:“喂!臭狮子,你不帮本小姐搬,就别多嘴。我自己来搬。”说着,
她弓下腰身双手抓住盆边,向上一提,花盆纹丝不动。之后她使尽全力,花盆仍是处在原地。她心道:“真是奇怪!莫不是被泥土胶结了?”说着她蹲下身去,双手抱在花盆上,先向左扭动了一番。
只听得轧轧声响,萧云帆回头一瞧,见那房子缓缓向地下沉去。冯妙卿站起身来,脸色一变道:“这……这,我不是故意的。”萧云帆拉起她的手,二人向那房顶跃去。院中巴山弟子吃了一惊,忙奔过来。萧云帆大声道:“各位好生看护院落,我们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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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虽听萧云帆说的泰然自若,自己内心却惊骇无比,眼见整座房子沉入到一个巨大的圆洞之内,却无计可施。终于萧云帆与冯妙卿的身影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喂,你的手在哪里放?”
啪地一声响,萧云帆脸颊一痛,醒转过来。睁开眼见到冯妙卿满脸通红的看着自己,忙坐起身来捂着脸道:“喂,你干嘛又打我?”冯妙卿道:“谁,谁让你的手那么不规矩。”萧云帆奇道:“我的手怎么不规矩了?”冯妙卿道:“谁让你的手摸人家……”说着看了看自己胸部。
萧云帆即刻醒悟,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我拉着你的手站在屋顶上,后来只觉头很疼就失去了知觉。”冯妙卿看他说的颇为诚恳,倒也信了几分。这种事终究不好再说下去,冯妙卿便转开话题道:“小狮子,咱们快去找爷爷他们。”
二人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个笑声道:“小美人,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怎地和这萧云帆混在一起了?”萧云帆挺身站在冯妙卿前面问道:“阁下是谁?”那人又嘿嘿一笑道:“方才见过面,你们就把我忘了?”萧云帆道:“你是丁卯。”
这时,一大队卫士分成两列,手执兵刃左右排开,两名宫装少女推着一个轮椅车缓缓走出。萧云帆看的分明,轮椅车上坐着的正是丁卯,他额头上贴着膏药,神情倨傲。萧云帆道:“阁下真可谓诡计多端,连我萧云帆都要怕你几分了。”丁卯微笑道:“是么?我不但要你怕,我要你从此之后一想到我就怕的要死。”
萧云帆伸手摸了摸下巴缓缓道:“抱歉,看到阁下这副尊容,我萧云帆多瞧一眼就要少吃几碗米饭。又怎会对你日思夜想?再说萧某向来无龙阳之癖,我瞧你身旁的这两个小姑娘倒是蛮标致的,我想想她们还差不多。”
丁卯冷笑道:“哦,既然你看上她们,那么你就用你身后的小美人和我交换如何?”萧云帆还未说话,冯妙卿伸手扭住萧云帆的耳朵大声道:“你敢?你敢把本小姐买了,我先剥了你的皮。”萧云帆吃痛道:“啊,啊,你快松手。是他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冯妙卿松了手,然后瞪了丁卯一眼,指着他道:“你这恶贼,诱本姑娘上当,想来实在可耻,早知道把你的那些花一把火烧了,省的麻烦。聪明的把我爷爷交出来,否则本姑娘对你不客气。”
丁卯咳嗽了一声,眼光又将冯妙卿从头
到脚看了一遍,微笑道:“冯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丁某说过,你若能将那盆‘瑶台玉凤’抱到我面前,你问什么丁某答什么。可是你如今没做到,怪不得我了。你让在下交出你爷爷,可以,不过我这人喜欢谈条件。”冯妙卿道:“什么条件?”丁卯道:“你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的脱了,然后在本公子面前跳舞,何时跳到本公子满意,本公子自会答应你的条件。”
冯妙卿听他言语猥琐,眼神下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看着萧云帆道:“小狮子,你替我去教训教训他。”她说这话时老气横秋的样子倒有几分像冯遇春。萧云帆捂着脸,摸了摸耳朵道:“喂,大小姐。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萧某重伤未愈,你让我去教训他们这么多人,我怎打的过?”冯妙卿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发现没有,这些卫士好像是瞎子?”萧云帆点了点头。
原来这些卫士是瞎子,由丁卯和那二婢女指挥才能行动。若是他们不瞎,又岂会把其他人统统抓起,却独独漏掉他们二人。萧云帆想通此节,闪身而出向丁卯抓去。丁卯见他发难,舌头一翻,口中露出一个哨子来。他鼓气吹响铁哨,那护卫耳朵一动,忙举起单刀向萧云帆砍来。
萧云帆足尖在地上一点,复又跃回冯妙卿身旁。冯妙卿拉着他衣袖嗔怪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萧云帆道:“若是我一个,自然不怕,可是有大小姐在,我却十分害怕。”冯妙卿看着他的面庞,皱眉道:“你担心我?”萧云帆弓着身子,回头催促道:“担心你个鬼头啊,你快伏到我背上来。”冯妙卿被他这么一喝,先是一呆,心下迷乱,低着头。萧云帆不耐烦,将她抱在怀中。
冯妙卿惊呼了一声,心中虽不情愿,但只好搂住他的脖子。呼地前面一排长枪扎倒,萧云帆纵身而起,跃过众人肩头。丁卯身后那两个女婢自腰间拿出一根竹笛,横在唇边吹奏起来。笛声悠扬,飘然而至。那银枪卫闻听笛声,退后一步站成一排围在外圈。内里是一圈乃是手执钢刀与藤牌的短兵卫。
穿红纱衣的少女先吹,她的笛声指挥的是内圈中的短兵藤牌卫。只见她纤纤玉指按在笛孔之上,眉宇间尽是杀气。这些护卫虽然眼盲,耳力却十分灵敏。听那宫调变羽,当下身子就地一滚,藤牌向中间击来。萧云帆左足赶忙向前跨出,抬腿踢向藤牌。这时笛音角调转徵,藤牌下方一片刀花向他腿上斩去。
萧云帆识得厉害,自知腿上功夫还未练到横练一层。退后几步轻易避开,跟着他右足向左一踢,左足向右一踹,将两名藤牌手逼开。这时,那少女见状,又吹了几声。藤牌卫一个个就地一滚,缩成一团,众人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大球朝萧云帆滚来。
冯妙卿看着萧云帆额头沁出的汗水,心下怜惜道:“小狮子,你可小心了。”萧云帆微笑道:“大小姐,放心,不会有事。”见那大球力道凶猛地冲来,他不退反进,飞身跃上大球。藤牌手知道对方立在藤牌之上,忙从藤牌缝隙中戳出钢刀。一个藤牌大球一瞬间又绽放开来,如铁莲花一般。萧云帆眼见无处下足,借力在藤牌上一点,身子旋转着外圈飘去。
这时,那名绿纱衣的少女,眼疾手快,横笛于唇,按孔吹奏起来。外围的银枪卫闻声而动,将长枪向上一刺,又将萧云帆生生逼回到内圈中去。萧云帆眼见那一从从刀花急速削来,他将冯妙卿往地上一放,袖中钢爪探出迎击而上。那绿衣少女眼珠一转,又轻轻吹了一了一声。一个银枪卫长枪一挺,忽地向冯妙卿背心扎去。
萧云帆旋身而起,暗运真气,翻掌向下击出,两股雄浑内力如大江决堤一般奔涌而下,砰地一声巨响,藤牌钢刀阵被打开一个大豁口。只见他一招得手,双足连环在藤牌上一蹬,身子又倒纵飞回。
第三十二章 地下暗河
眼见到冯妙卿顷刻间香消玉殒,萧云帆从天而降,伸手一握,将枪尖锁住。那护卫目不能视,原以为一刺即中,跟着要收枪。萧云帆趁他猛力回夺之时,松开了手来,那护卫脚下一滑,向后栽倒。
冯妙卿回过头来,伸手拍了拍胸口,吐气道:“当真是吓死我了。”萧云帆看着她俏皮的神情,微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低声道:“大小姐,今日要脱困还得靠你。”冯妙卿奇道:“靠我什么?”萧云帆小声在她耳旁道:“待会儿,我制造混乱,趁机封住丁卯穴道,你模仿他口音,将这些护卫调开。”
原来冯妙卿当日假扮爷爷时,虽然外形上一些瑕疵被萧云帆瞧出破绽,但她模仿出的声音,惟妙惟肖,无可挑剔。救众人时,萧云帆模仿的是丁卯装老头子的声音,只需压低嗓音,加快语速,倒可含混过去,但要他模仿丁卯此刻的原声,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把握。他领教过冯妙卿的神技,所以由她来讲,最合适不过。
这时,那两名吹笛少女见萧云帆不易对付,生怕丁卯责怪,二人对望了一眼,均使出杀手锏来。丁卯微笑着说道:“萧云帆杀了不打紧,那个小美人嘛一定得留活口。”少女见他这般说,只好又转变声调,控制那卫队。
萧云帆伸手入怀捏了几枚铜钱,夹在指缝间。他眼光朝四下墙壁上的火光望去。忽然,他身子如大鸟一般飞起,双手连弹数次,将嵌在石壁中的火源统统熄灭,周围登时陷入到黑暗之中。丁卯大叫了一声:“不好,他们要逃。”他话音刚落,一枚铜钱去势甚急,啪的一声,打在他的哑穴上。
丁卯不能说话,那两个女婢一前一后跃起,护在他身旁。萧云帆伸掌在其中一人左肩一拍,黑暗中,那少女不假思索,挥笛向身后左方刺去。萧云帆劈手夺过长笛,一指封住她穴道。前面少女不知后面出了什么情况忙问道:“阿月儿,你怎么样了?”萧云帆道:“阿月儿已被我杀了。”那少女道:“你胡说。”萧云帆故意引她说话,就是为了判断方位。
之前在巴山那个牢房内,他曾练习过黑暗之中如何对敌,而今这样的经验也算派上用场了。那少女不知是计,已然暴露。萧云帆伸出竹笛扫了他穴道。制住这二女后,他咳嗽了一声,冯妙卿即可明白过来。故意放粗嗓音学丁卯说道:“尔等向前来,将我护住,当心萧云帆偷袭。”说完,她自己发足向反方向跑去。
黑暗中冯妙卿的脖颈上那颗明珠一闪一闪。萧云帆当下看的到她的方位,忙屏住呼吸,拉着她的手从那些护卫的身侧走出。离那些人稍远了候,萧云帆依然压低嗓音道:“大小姐,你就在这原地站着。我去去就来。”冯妙卿不知他要做什么,急道:“喂!”刚要说下去,自知不妙,忙伸手按住了嘴。
萧云帆点亮火折子,悄然走近那些护卫。他用火折子在一个护卫面前一绕,抬手就给对方了一记响亮耳光,那护卫脸颊吃痛,登时火起骂道:“谁他妈的打老子?”萧云帆退回一步,强忍住笑,又一拳击在另一人鼻梁上,自向旁跃开。
两个被他捉弄的护卫不明真相,扭作一团,旁边的护卫听得二人吵嘴,纷纷来劝,岂料萧云帆又煽风点火,一时间众护卫自己人与自己人打了起来。 萧云帆趁机跳到轮椅前,一把揪住丁卯,将他背起,而后朝冯妙卿走去。
冯妙卿将那粒明珠缠在手上给萧云帆照明。他二人沿着一个甬道向前走去,来到一个岔道后时,萧云帆按下了机关,他们来时的甬道即刻消失在一扇铁门后。
忽然,冯妙卿掩住鼻子道:“小狮子,你闻见什么味了?”萧云帆道:“像是煮牛皮的味道。”萧云帆放下丁卯,自向前走去。他贴着石壁而行,示意冯妙卿先别过来。他看到两间石室,石室门外均被
铁栅栏锁着。他捂住口鼻,向一间石室内里望去。只见两个肌肉结实,满脸凶相的大汉先是将一只鼻阔口大的牛头固定在一个铁圈内,一人从案板上拿起一把斧头,顺势向着牛头劈下。
萧云帆瞧了一眼不由得头皮发麻,转目向另一间石室内瞧去,另一间地上架起一口大锅,锅内的汤水早已沸腾,那臭味正是从这口锅中散出。白气氤氲中,他瞧见墙上挂着一整张牛皮。
冯妙卿见他走回捂着口鼻问道:“这里真臭,我可待不下去。”萧云帆解开丁卯穴道,问道:“那些杀牛的人是你从外面弄进来的?”丁卯咳嗽了一声道:“你萧云帆不是很聪明么?你自己猜就得了,何必问我?”冯妙卿伸足在腿上踢了一脚,气呼呼道:“快带我们离开这个臭地方,否则要了你的命。”丁卯闻言哈哈大笑。
萧云帆道:“大小姐,我们不如继续再向前走走看,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对了,前面那两间屋子你不许望里面看,否则后悔莫及。”冯妙卿见萧云帆说的煞有其事,当下点了点头。
走过那两间石室,他三人又转过一道石门,沿着一排石级向下走去。丁卯忽然大笑道:“萧云帆你的运气倒是不错。”萧云帆笑道:“是么?何以见得我运气不错?”丁卯淡淡道:“因为这个石级正好通到神农谷宝库之内。”萧云帆道:“既是如此,有你这个主人作陪,我们也好参观参观。”丁卯道:“只怕你会后悔的。”
笔趣阁
石阶乃是螺旋状向下延伸,在冯妙卿手中举着明珠,再后面照射,萧云帆背着丁卯慢慢向下走去。忽然,丁卯伸嘴向萧云帆脖颈咬去。萧云帆脖颈剧痛,心下吃了一惊,挥出一拳打在他鼻梁上,而后双手将他胳膊一抓,将丁卯整个人从自己的背上甩下。跟着背心贴着墙壁,伸手向颈上一摸,一看是血。
冯妙卿也吓了一跳,忙叫道:“小狮子,你还好吧?”萧云帆只觉眼前白光一片,跟着他整个人沿着石级向下滚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有了知觉。鼻底一阵芳香,后脑处甚是柔软。他缓缓睁开眼来,见冯妙卿一张秀目正注视着自己。连忙挣扎着坐起。原来他躺在人家姑娘怀中。
见两侧墙壁不住向后倒退,他才知道自己在一艘船上。他摸了摸自己脖颈,感觉伤口不再疼痛,忙皱眉道:“真是大意。”抬起头看着冯妙卿,见她脸上挂着泪水,说道:“大小姐,以为我死了,为我哭泣么?”冯妙卿伸袖抹干面颊上的泪水道:“错,本小姐是小虫迷眼睛了。”萧云帆奇道:“这里居然有小虫会迷你的眼睛。”冯妙卿不去理他,抬头向上一望,头顶满是尖锐的石笋。
忽然,萧云帆忙向她扑来,将她压在身下。黑暗之中,冯妙卿几乎与他鼻尖相对,只觉得他嘴里的热气都喷在自己的脸上,一颗心砰砰乱跳。冯妙卿尖叫道:“喂!你个臭狮子,小色鬼,向对本姑娘做什么?”萧云帆向侧里一翻身,平躺下来说道:“你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你脑后一根石笋,以这船的行进速度,若是脑袋撞上去,不死也会变成傻子。”冯妙卿只觉周身的血凝固了一般。
她侧过身来,脸对着萧云帆道:“多谢你啦。”萧云帆红着脸道:“没事。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们怎么会在一条船上?”冯妙卿道:“那丁卯不是咬你的了一口,八成他的牙齿有毒,你才晕了过去。你晕后,顺着石级滚了下去。石级的尽头乃是水,水面上正好有条船。丁卯这恶人罪有应得,似乎是摔死了。当时我很害怕,就只把你拖上这条船,然后用手绢捂住你的伤口。过了好久,你才醒过来。”
萧云帆道:“看来霍掌门送的这个紫玉凤凰又救了我一命,不然被丁卯那一口咬到,说不定我会变成傻子。”冯妙卿微微一笑道:“你变成傻子一定很好玩。”萧云帆道:
“喂!有你这么诅咒人的么?我变成傻子,对你有什么好?”冯妙卿道:“当然有好处啊,我打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多有趣。”萧云帆假装气愤道:“早知道我方才不救你了!”
忽然,船身猛烈地颠簸了一下,冯妙卿的手不自主地握住萧云帆的手。萧云帆道:“喂,大小姐,你可以松开了,再这么下去,你的指甲非长在我手背里。”冯妙卿慌忙丢了他的手坐起。萧云帆站起身来,将船上的缆绳系在前方的一个石柱上,而后轻轻一跃,跳到一个平台上。他伸回手去,看着冯妙卿道:“快点吧,我们还要救冯世伯他们。”
他们沿着那平台向上走,走进一个石门内。这回的石级是螺旋向上的,萧冯二人走了一阵,推开一扇铁门。一个长长的甬道内灯火辉煌。这个甬道内左右的墙壁上各开凿着许多石室。萧云帆端起一盏灯,向第一间石室内走去。他转动石室外一个兽口的石钮。石室前的铁栅栏缓缓升起。
冯妙卿跟在萧云帆身后,他二人看到地上盘坐着一个胡须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萧云帆伸手去探老者鼻端,那老者猛地睁开眼来,吓他一跳。萧云帆道:“前辈是谁?何以被关在此处?”那老者站起身来,身上哗啦啦、叮当当一阵响。他张开嘴来口中呜呜地说着,萧云帆心道:“这位前辈大概太久没说话了,所以口齿不灵。”老者瞧萧云帆望了一眼,又向冯妙卿看了一眼,心中大是急切。
萧云帆道:“前辈,你莫心急。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问我们,但您老人家不用太过心急,不如我们发问,你来答,你若觉得好,你便点头。”那老者点了点头,举起自己手铐脚镣给二人看。萧云帆道:“你是想让我们帮你打开这东西?”那老者点了点头。萧云帆道:“可是前辈啊,我们没有钥匙,不如你先跟我们出去,我们再设法给你打开。”那老者又点了点头。
冯妙卿低声对萧云帆耳语道:“小狮子,这老头古里古怪,你可得当心啊。”萧云帆点头,他伸手握去我那老者的手,老者张开嘴来,一只闪着红光的虫子嗡嗡飞出。萧云帆忙闪开身来,见那老者脑袋一歪,脸上的肌肉登时枯萎。冯妙卿啊地叫出声来。
那红色的虫子在斗室内一绕,又向萧云帆飞来。萧云帆翻身跃起,手中油灯划出一道弧光,登时将那红色虫子的翅膀烧着。那小虫吧嗒一声落在在地上,挺着肚皮扭了两下,便不再动弹。冯妙卿道:“小狮子,这玩意是什么啊?”萧云帆道:“我也没见过,那丁卯不是说这是他的秘密么?那么现在倒是可以知晓一二了。”
他端着油灯再次向甬道走去。灯光一照,只见一个皮肤几乎是透明的女子,双手握着栅栏,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萧云帆见她皮下根根血管,犹如红线一般肉眼可见,不由得头皮发麻。冯妙卿尖叫了一声,喘着气道:“萧云帆,你看。这是个什么?”萧云帆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长着牛犄角,容貌丑陋的大汉蹲在地上嘿嘿冷笑。
他们又瞧见皮肤上长出草叶的孩童,两个头颅的壮汉,蟒蛇尾巴的少女,赘肉如小山妇人……眼中所见,可谓匪夷所思,为所未闻。萧云帆长叹了一声缓缓道:“这大概就是丁卯说的秘密了,他将这些怪胎放在一处,到底要做些什么?”冯妙卿冲着铁栅内的怪物吐了吐舌头扮鬼脸,那怪物被他引逗,站起身来狂吼了一声。
她忙捂住了耳朵,然后绕到萧云帆背后问道:“小狮子,你说丁卯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将这些怪胎收集在一起?”萧云帆皱眉道:“这个问题我可答不出,也许只有丁卯这种变态才能答你。”
忽然,一个声音道:“除了丁卯之外,还有人知道的……”
第三十三章 昔日恩仇
冯妙卿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谁?谁在说话?”
她张目望去,甬道的尽头处的墙壁上似乎有个淡淡的人影。那声音就发自这人影。
她看到这些怪胎,已经有点不寒而栗。而那远处墙壁上又不知道是什么怪东西。
下意识扯了扯萧云帆的袖子道:“小狮子我们去瞧瞧。”萧云帆点了点头。
二人缓步向那甬道尽头走去,两旁的石室内不断发出奇怪的叫声。冯妙卿不敢再向那些怪胎望去,引逗他们,生怕激怒他们,冲破了铁栅栏来吃掉自己。
借着头顶吊灯光线,他二人看到一块巨大的水晶,内坐着一个老人,这老人的容貌居然和第一间石室内的老人一模一样。
萧云帆心生疑惑,壮着胆子问道:“你究竟是谁?”水晶内的人缓缓抬起头说道:“我便是云神医云海平。”萧冯二人对望了一眼,冯妙卿伸手摸了摸墙上的水晶,奇道:“你既是云神医,又怎么会和这些怪胎关在一处?”
云海平道:“这全都是我的错。”萧云帆看着他问道:“你的错?你言下之意是这些怪胎是你收集在此处的?”
云神医摇摇头,眼神中又是哀伤又是仇恨又是无奈又是恐惧。他沉吟了半晌才缓缓道:“我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那是因为你们今时今日你们所见到的,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当初不收他为徒,他便进不了这神农谷,他不进神农谷,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他不做那种事,我又怎么会狠心驱赶他,我不驱赶他,他又怎么会回来复仇?”
萧云帆奇道:“你说丁卯是你的徒弟?”云神医点了点头,缓缓道:“他是我徒弟,是我众多徒弟中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狠毒的一个。”
冯妙卿插嘴道:“他这人的确很坏,喂,云老头,你还有很多徒弟?怎地我们没有见到?”云神医道:“你们看到这些怪胎,其中有一个是我的徒弟,是丁卯用药将他变成这种怪模样的。”
萧云帆道:“丁卯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话还未说完,甬道的另一头传出冷笑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云海平你到是说啊?”那云神医忽听见丁卯的声音显得十分害怕,浑身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冯妙卿伸手拍在水晶上,问道:“云老头,你害怕什么?”
远处的丁卯坐在轮椅上缓缓道:“他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萧云帆看着丁卯道:“他做亏心事便怕的要死,为何你做亏心事却泰然自若。”丁卯哈哈大笑:“问的好,那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还想着做一个好人,而我却不想。”
冯妙卿看了丁卯一眼,脸上尽是厌恶之情,转头对萧云帆问道:“小狮子,你说他这种坏人为什么总是不死?”
萧云帆道:“那是因为我们心太软的缘故,否则就算他有九条命,脑袋早就搬家了。”
丁卯身后两个婢女,一个唤作阿月,一个唤作阿星。阿月儿的脸圆,左眼角有颗黑痣。阿星的下巴较尖,唇角有颗黑痣。阿月儿道:“主人,他们两个该如何处置?”
丁卯道:“我这腿脚就是萧云帆弄废的,你们把他的手脚打残,脑袋拧下来给我当夜壶。至于这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擒下陪我过夜。”
萧云帆心道:“丁卯没死,倒是很容易理解。他方才是昏死过去,这两个婢女我明明点中她们的穴道,她二人又是怎么解开的?”冯妙卿见萧云帆若有所思,又扯了扯他衣袖道:“小狮子,你发什么楞?”
那唤作阿星的少女恶狠狠地瞪着萧云帆,只见她手腕一抖,自腰间抽出一根软鞭来,抖得笔直。
双足站墙面上一点,人已飞至半空。口中道:“萧云帆,主人要你死,你就必须死。”
萧云帆微笑道:“他是你们的主人,可不是我的主人。”双掌一分,迎了上去。阿星手中的长鞭一展,鞭稍如灵蛇般向萧云帆脖颈上勾去。萧云帆身子向后一滑,掠开三尺。阿星横鞭一扫,啪地一声,打在墙壁上,石屑纷飞。冯妙卿叫道:“小狮子,你可得小心了
。”
丁卯对阿月儿道:“阿月儿,你去门外将断龙闸放下。”阿月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丁卯平静的表情凝眉道:“主人,为何要放下断龙闸?”
丁卯淡淡道:“你和阿星不是他的对手,你们还是走吧。”阿月儿又问道:“可是主人方才明明说,要我们把萧云帆的手脚剁下来,把他的脑袋斩下来给你当夜壶。”丁卯看着她微笑道:“傻丫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我说的是玩笑话。你和阿星快走,把断龙闸放下,我自有法子对付萧云帆。”
阿月儿看着丁卯,跪在他面前,脸上挂着泪珠说道:“主人手脚俱废,又如何对付萧云帆?”丁卯眼中寒芒一闪,大声呵斥道:“你们两个贱婢快给老子滚出去。阿月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我?”
阿月儿见他大发雷霆,肩膀颤抖道:“是,是,我们听主人吩咐。”丁卯道:“很好,你快叫阿星走,放下断龙闸,你们就自由了。”阿月儿在地上向了拜了一拜,站起身来。
阿星手中长鞭不断变幻,鞭影重重,犹如怒涛向萧云帆袭来。萧云帆纵跳闪跃,均能轻巧避开。忽然,她手臂一曲,再此向前一送,长鞭一圈一圈向他腰间勾去,萧云帆欲要挣扎,手脚反被捆的更紧了。
她微微一笑,手臂向上一扬,萧云帆整个身子向上冲去,砰地一声,他的背心撞在甬道的顶上。
而后长鞭向下一落,萧云帆又甩在地上。阿月儿见阿星擒住萧云帆,喜道:“星妹,莫贪玩,快送他见阎王。” 阿星闻言,手腕一抖。长鞭再此将萧云帆身子提起,鞭身扭转,使他头下脚上。
眼见萧云帆头颅就要撞到地面,即便脑袋不会钻入胸腔,也会颈骨折断气绝而亡。可就在这一刹那间,鞭身撕裂开来,被一股极为霸道的内力尽数崩断,碎成皮屑落在地上。而萧云帆双足在顶上一蹴,消解掉向上冲势,而后又凌空一翻,稳稳地落在地上。
阿月儿见状不妙,忙向前跨出两步,伸手抓住阿星的后腰,二人倒纵而出。丁卯看了她二人一眼,厉声骂道:“滚!”二婢女不敢违拗,从他身旁掠过,向大门外奔去。只听得轧轧声响,一扇沉重的石门缓缓落在丁卯身后。
雅文库
萧云帆闪身而出,手中钢爪一探,点在丁卯咽喉上。丁卯抬起头看着萧云帆的脸微笑道:“你舍不得杀我的。”萧云帆道:“你就这么笃信?”
丁卯道:“冯楼主他们下落未明,你杀了我就等于亲手杀了他们。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断龙闸一下,再无生路。你我都会和这些怪胎死在这里。这神农谷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萧云帆退后两步叹息道:“既然我们要迟早要死,那么趁着临死前,不妨听听你和云神医之间的过往,这样萧某也能死的踏实点。”
丁卯点了点头道:“好,你把我推到云海平面前,我便告诉你。”萧云帆将他推至那水晶前,他瞧了水晶里的老者一眼,淡淡道:“我是云海平的徒弟,是他收的第六个徒弟。
二十一年前,我家乡发洪水,我娘将我放在一个澡盆内,我才侥幸活命。后来被云海平救了,他把我带进神农谷当亲生儿子一样养着。他教我认字读书,学习医术。久而久之,我视他为慈父一般。
可万没想到十前前的一个夏天,也就是云海平的夫人,我的师娘端来一碗酸梅汤给我消暑。我当时并未怀疑就一饮而下,谁料那汤中被人下了极为猛烈的春药。我一时把持不住,便做出禽兽之举。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早就有预谋。我师父天生残疾,娶了师娘后并不能给他带来快乐。假装沉迷于医术冷落于她,而我的师娘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又岂能忍受空房之苦,她先后与我那五个师兄暗通款曲。后来她欲壑难填,又勾引于我。
我实在想不到,我那五个师兄暗地里居然会为她争风吃醋。
大师兄被二师兄推下井里淹死,二师兄又被三师兄和四师兄合谋毒死。三师兄后来成了疯子,而四师兄也上吊自尽。五师兄内心十分害怕,便向师父告密。
师父先将五师兄幽禁起来,后又把我骗至后山早就设好的陷阱内,诱我上当,对我处以宫刑。
见我昏迷不醒,又把我丢下山崖。好在老子福大命大才捡回一条命。我好恨,恨我已不是一个男人,而这一切拜他夫妇所赐。
我丁家本就剩下我一个,而他又害的我断子绝孙。这个仇,你说我报不报?”说时,他神情激愤,眼眸中几欲喷出火来。
水晶后面的云海平不敢看丁卯的脸,他浑身抖的更加厉害。萧云帆哀叹了一声,心道:没想到丁卯居然有着如此悲惨的境遇。无怪乎他会将云海平囚禁于此,让他每日面对这些怪物。
云海平忽然站直身子向丁卯问道:“你把阿鳞怎么样了?”丁卯笑道:“云海平,你我终究师徒一场,我又怎能不让你称心如意。”
他转头对萧云帆道:“你去将墙上那第三朵梅花形的石扭扳一下,云海平便会看到她妻子阿鳞。”
萧云帆起初并未在意,他以为那墙面上的梅花乃是雕饰。当下按动第三朵石扭,甬道顶上石板扑簌簌掉下灰尘来,不多时出现了一个五尺长宽的方孔。
四条铁链托着一水晶箱子缓缓垂直地面。于此同时,云海平面前的水晶门也缓缓升起。他抬起头看着那水晶箱,眼睛中迸射出灼热的光芒,当他走在丁卯身侧时停顿一下,旋即又朝那水晶箱子奔去。
忽然,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对着箱中的女人,连连退步叫道:“她,她不是阿鳞。”丁卯狂笑道:“她是,她是。不过她染上花柳,你瞧那张脸好看么?”萧云帆见过不少可怕的事物,但这箱中女子更加面容更加可怖。
她头顶上只有几缕稀疏的黄发,额头上长着许多暗红色的燎泡,半张脸几近腐烂,一只白色的眼球突出。手臂脚趾上满是白色蛆虫,蠕蠕而动。
冯妙卿看了一眼,不由得作呕起来。
丁卯狂笑道:“云海平,你妻子还美么?”云海平回过脸来看着丁卯的背影说道:“是你,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
丁卯道:“你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亲手把她掐死的。你怕人知道,把她藏在冰室内。”云海平忽然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双手捂住头,慢慢蹲下身叫道:“不……不是我。我没有杀她。我那么爱她,那么爱她。又怎么会掐死她?你……你胡说。”
丁卯看着萧云帆微笑道:“没想到吧?武林中人人敬仰的云神医居然是个人品低劣,阴险狠毒的小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惜逼疯妻子,谋害徒弟。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恶的怪胎么?”
云海平捂着头,痛苦地说道:“别说了,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丁卯道:“萧云帆,这就是你守护的正义,你不是要救他,你现在见到他了,你还救他么?”
萧云帆陷入到沉思中,内心深处一个声音暗道:“这云神医人品低劣,救他何益?”另一个声音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另一个声音立刻驳斥道:“杀徒害妻岂是一句过错就能了结的,此乃罪,当诛!”另一个声音不以为然道:“若说杀人就有罪,这武林中又有几人没有罪?谁的手里沾过血?”
云海平忽然跳将而起,奔到丁卯面前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杀了她,我杀她,她死了就不会变老。她那么爱美,我要用我的医术让他青春永驻。是你,是你毁掉我的阿鳞。”
丁卯抬起头看着云海平讥笑道:“瞧瞧你都什么样了,还在说疯话,不是我丁卯毁了她,而是云海平毁了她。你觉得你能配的上她?你自以为让她容颜不老,青春永驻就是爱她?
你错了,她是女人,活生生的女人。女人从来都是要和男人在一起,才会快乐。而你,从来都不是个男人,你给不了她快乐。她心里恨你,所以才和你的徒弟们作出苟且之事。你和这世间的怪胎一样,他们只是外表丑,而你是心里丑。”
云海平红着眼睛大声吼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是你,你害死了我的阿鳞,我要你死。”说着伸出枯瘦的胳膊,鸡爪一样的手死死地扼在丁卯的咽喉上。
第三十四章 灰飞烟灭
丁卯的脸颊登时涨得通红,他口中慢慢说道:“师父。”云海平看着他的眼,忽然想到了二十一年前,那个可爱的孩童的模样又浮现在他面前。耳畔再次传来那童子的叫声,跟着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萧云帆看着他师徒二人,缓缓道:“云神医,大错已铸成,追悔亦枉然。你身为师长,德行有亏,这才致使你师徒二人反目。丁卯,你师父纵然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你引狼入室,助纣为虐,岂非要令神农谷一脉香烟断绝?”
丁卯冷笑道:“医者,小者医人,大者医国。如今我们连自己都不能医,又有何面目立世?萧云帆你永远不会懂,这世间本就有许多怪胎,我与我师父一样,如今都是怪胎,是无法医好的。对于我们而言,只有死。”
冯妙卿插嘴道:“你们之间的恩怨为何要牵连旁人?”丁卯道:“这是你们自找的。我本来并没有杀你们的意思,可你们不识趣非要来我神农谷捣乱,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就留下来陪我们死吧。”
云海平抬起头来看着丁卯淡淡道:“小六子,所有的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恨我大可继续折磨我,他二人是无辜的,你放他们走。”丁卯道:“笑话,萧云帆废我手足,这个仇我不找他报找谁报?我丁卯如今是废人一个,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和萧云帆同归于尽。”
这时,甬道上方的石砖缝隙开始渗出黑色液体,一点一点凝聚,吧嗒吧嗒落在地上。萧云帆俯下身去,伸出手指摸了摸那黑色的液体,放在鼻端一嗅,忽然脸色一变,说道:“石脂。”丁卯微笑道:“玉狮子果然有些见识,这的确是石脂。石脂遇火即燃,我不能亲手要你的命,但这些石脂烧起来,自会让你变成焦炭。哈哈哈哈哈哈!”
冯妙卿道:“你好卑鄙。打不过小狮子居然要用这种法子害我们,早知道小狮子就应该杀了你。”丁卯淡淡道:“即便你们现在动手,丁卯也不过是早一刻在奈何桥上等你。有你这样的小美人陪我,我丁卯死而无憾。”冯妙卿嗔道:“呸!谁要陪你这怪胎。”她转过脸来望着萧云帆道:“小狮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萧云帆眉头紧锁,他奔到甬道对面的墙前,运足内力,一掌拍在石门上。石屑纷飞,石门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掌印边缘有许多裂纹。他连发了二十四掌,一掌比一掌力道沉猛,可仍旧无济于事。丁卯大笑道:“萧云帆你就死了这条心,断龙闸一但放下,此处就是绝地。纵然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济于事。”
冯妙卿走到萧云帆身后,环臂抱住了他,柔声道:“小狮子,既然我们要死,那么就不要让这坏人笑话。”萧云帆只觉背心柔软,心中一荡。
可一想到敌人奸计得逞,他又胸中苦闷起来,舔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血,缓缓道:“是我没用,才累你及此。”冯妙卿道:“你不必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萧云帆闭上了眼睛,说道:“我死了不打紧,可你还未出嫁,本该有大好的年华,死在这种地方,我对不住冯世伯。”冯妙卿松开手臂,眼眶一红,低下头来说道:“小狮子,也许我们很快就要死了,不过我不后悔。说实话,我这几天过的日子,比我以前过的任何时候都要精彩,我一点也不后悔。我,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萧云帆回过身来说道:“你说。”冯妙卿抬起头来,眼中泪花闪动,柔声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萧云帆见她长长的睫毛上泪光莹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随即微笑道:“你啊只是刁蛮一些,我并不讨厌。”冯妙卿道:“你还记得我的生日么?”萧云帆道:“记得,是本月的二十六日。”冯妙卿喜道:“难得你还记得,我们如今要死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准备了一件什么礼物呢?”
这件事虽说萧云帆记在心头,可是终究要送什么礼物
,他却从未细想过。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冯妙卿瞧他神情,也看出一二,心下颇为失望。幽幽道:“算了,我不问你了。”
萧云帆大感窘迫,忙说道:“有的,我想好了的。”冯妙卿眼神中又充满期待忙问道:“是什么?”萧云帆道:“烟花。一种点燃后有你名字的烟花。”冯妙卿听罢微笑道:“听上去,挺不错,可是我大概没有机会看到了。”
萧云帆看着她落寞的神情,双手握住她的手道:“不会,我一定有办法让我们活下来。”冯妙卿也知道他说这话是让自己心安罢了,想要在这绝境逃出生天除非神仙来救。
这时,云海平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那双眼眸中露出痛苦的神色,缓缓说道:“小六子,你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报复我,我的罪就由我一人来承担好了,可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你又何必带累他们?”丁卯看了看那铁栅栏中关着的怪物,笑道:“他们是怪物,根本不是人,死了或许会得到解脱。”
云海平摇头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万物灵长,以人居首。更何况他们是人,不是怪物,他们只是得了怪病,没有人能肆意夺取他们性命,何况我们是医。”丁卯狂笑道:“死到临头了,还用这些无聊的话教训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萧云帆闭上眼睛,忽然脑海中灵感一闪,大声说道:“我有办法了。”冯妙卿奇道:“什么办法?”萧云帆道:“冯姑娘,劳烦你将这所有的铁栅栏都打开,让里面的人都向后撤退。”
云海平站起身来瞪了丁卯一眼说道:“你当真是无可救药了。”他转身去帮冯妙卿将每一扇铁栅栏都打开。长着犄角的男子,肌肤透明的女人,有着蛇尾的女人统统自牢房走出。
萧云帆大声对众人道:“各位先躲到最后面那间牢房内。”众人依言行事。那长着犄角的男人见了云海平忽然跪下呜呜地哭了起来,云海平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说道:“小五,你受苦了。”那男子只是磕头。云海平将他扶起说道:“你快进去吧。”
待众人都进了那最后一间牢房,萧云帆快步走到云海平,冯妙卿面前,说道:“你们也进去。”冯妙卿道:“可是小狮子你呢?”萧云帆微笑道:“我等会儿也来。”
甬道上方滴下的石脂越来愈多,一滩滩在地面汇聚起来。萧云帆将那些石室内衣物收集起来,堆在外面。这时,他跳上那装着云夫人的水晶箱顶,将连着四角的铁链环扣打开。又跳将而下,双掌一分将那水晶箱推倒在地。
云海平走了过来,说道:“萧大侠,可否让我再看亡妻一眼?”萧云帆点了点头。云海平伸出手掌摩挲着水晶箱壁,看着那早已死去多时的女人, 口中喃喃道:“阿鳞,是我对不起。”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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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见石脂滴的越来越多,忙道:“还烦云神医退后。”云海平道:“你究竟要做什么?”萧云帆伸手将他一推,送到那最后一间牢房的门口。
石脂沿着墙壁向下流淌,遇到墙面明火,嗤地一声轻响,白烟腾起,蓝盈盈一片火光迅速扩散开来。整个石室登时化作火海。
萧云帆抬手将水晶箱顶的一个盖子拉开,将那些染满石脂的杂物投入箱内。而后举起火折子一吹,将火苗引入其中。那些石脂见火即燃,登时放出夺目的光亮,释放出大量的烟雾来。
丁卯抬起头看着甬道顶上的火苗狂笑道:“地狱之门已经大开,你们这些蝼蚁认命吧。”说话间,一簇火苗落在他肩膀上,迅速蔓延开来。 一滴石脂烧着他的头发,空气里登时弥漫着烧焦皮肉的味道,丁卯一边哀嚎一边咒骂。萧云帆一回身,只见他已成了火人,眼见无法救援。
他一咬牙奔至那水晶箱前,气沉丹田,双掌拍出,砰地一声,水晶箱沿着地面朝那扇石门划去,跟着他身子飞起,手中钢爪按下那梅花石扭。那扇水晶门缓缓下落
,他腰身一扭,纵到那甬道的方孔内,周围陷入到黑暗之中。
过得半晌,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隔着那道水晶门,众人望去,见那水晶箱骤然爆裂,白光刺目,跟着无数的碎片激射而出。
远处那扇石门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就在爆炸的瞬间,周围墙壁也猛烈地摇晃,众人面前虽有那水晶门阻隔住爆炸飞出的碎片,但整个牢房剧烈的摇晃却无法抵受,一个个昏厥过去。
萧云帆缓缓睁开眼来,只觉头疼欲烈。等他缓过神来,忙催动真气,拍碎脚下石板,从那方孔中跳下。
地面一片狼藉,满是尘土石屑以及小从尚未熄灭的火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臭。他敢忙捂住口鼻,朝那梅花形的石扭走去,好在爆炸并未损毁这处机关。他伸手一扳,水晶牢门缓缓升起。见众人昏死过去,他又唤醒众人。
萧云帆抱起冯妙卿,转头对云海平道:“云神医,我们走吧。”众人随他沿着暗河原路返回。
一行人来到那最初的洞窟内。冯妙卿此时已经醒来,她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小狮子,你是怎么想到用那水晶箱把石门炸开的?”
萧云帆微笑道:“这全是你的功劳。”冯妙卿奇道:“我?”萧云帆道:“如果你不提你的生日,我就不会想到烟花,没想到烟花,自然也不会想到利用那水晶箱子做炮仗。”
冯妙卿听后哈哈大笑,忽然她又垂下头忧伤道:“我们如今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去哪儿找爷爷呢?”
萧云帆道:“也许有人会带我们出去的。”他话音刚落,只见阿星与阿月率领卫队出现在众人面前。阿月看了萧云帆一眼颤声道:“你……你们究竟怎么出来的?”萧云帆苦笑道:“无可奉告。”阿星拿着手中长笛一指,又问道:“我家主人呢?”
冯妙卿站在萧云帆身后,冲阿星扮了鬼脸道:“你家主人那个坏东西已经烧成焦炭了。”阿星听闻噩耗,身子晃了晃,说道:“你胡说。”冯妙卿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吧。丁卯那个大坏蛋作茧自缚,已经灰飞烟灭了。”
阿月脸上露出凶狠的神情说道:“星妹,他们害死主人,我们要为主人复仇。”说着她将长笛送至嘴边,又呜呜地吹了起来。那些卫兵一听笛声,忙将众人围起。云海平站出来,大声道:“丁卯已死,你们又何必为他卖命?”
那些卫士听到丁卯一死,脸上又是喜悦又是难过起来。一个红脸的卫士道:“你是谁?你说的话我们凭什么信?”云海平看了那人一眼淡淡地说道:“我是云海平,我才是这神农谷的主人。你们的眼睛是中的是烟毒,我想我大概有法子替你们治好眼睛。”那卫士将信将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云海平道:“我想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再无人能够替你们解毒了。丁卯已死,你们又何必听这两个小丫头的呢?”
那卫士身旁一个蒜头鼻的汉子道:“我们除了眼睛看不见外,身上也中了毒,这种毒发作起来,五脏六腑犹如蝎蛰蚁噬一般,你可有法子解么?”萧云帆道:“你们难得不知道云神医的名头么?”那些卫士摇头。
这时,人群里那个肌肤透明的女子拨开人群,走到前面来,看着那汉子叫道:“你是铁哥么?”那蒜头鼻一怔说道:“你……你是?”那女子微笑着走上前去,说道:“我是阿采啊。”那汉子喜道:“阿采,真的是你么?”他伸手握住女子的手激动地说:“阿采你没死?”阿采道:“铁哥,是这位萧大侠救了我们。”
那汉子回头冲人群里喊道:“齐大哥,是阿采的声音不会错。”原来这些卫士便是黄陵镇上失踪的壮丁,三年前,他们被擒于此,被毒烟迷瞎了眼睛,只得听从丁卯的差遣。
阿月与阿星见众卫士纷纷倒戈,形势不妙,要想溜之大吉。萧云帆飞身而起,伸指一弹,将二人定在原地。
第三十五章 弃恶从善
阿月与阿星被擒之后,萧云帆为防她二人自尽,特意检视了她们口腔,并未发现毒牙。冯妙卿一双秀目瞪视着阿月道:“你们究竟把我爷爷他们关哪里了?”那阿月只是冷笑一言不发。她扬起手掌,啪地一声打在阿月脸上。阿月雪白的面颊上登时出现一个红印,嘴角沁也出一丝血来,一双眼眸中充满愤恨,与冯妙卿对视着。
萧云帆道:“大小姐,这些人是经过严苛训练的,要想从她们嘴里问出点东西恐怕有些困难。”冯妙卿气呼呼道:“那你说怎么办?”萧云帆道:“法子是有,不过……”冯妙卿道:“不过什么?”萧云帆低着头,摸着鼻子道:“不过得请大小姐回避一下。”冯妙卿咬了咬嘴唇,走到一旁道:“好,回避就回避。”
一间石室内就剩下他们三人。萧云帆举起油灯走到阿月面前,缓缓道:“我知道你们不肯轻易说,那么我只好用些非常的手段了。”阿月仍是冷笑,不以为然。萧云帆走到阿星身旁,将她推倒。而后俯下身去,手中擎着灯慢慢倾斜。阿星脸色一变道:“你……你要做什么?”萧云帆笑嘻嘻道:“丁卯自知大限将至,本该带你们在身旁。可他居然大发善心,让你们走。可见他心中对你们二人自是有情。丁卯是个太监,对于你们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自然无福消受。”
门外冯妙卿一只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当听到“无福消受”四字时,胸中登时怒气上冲,暗道:这臭狮子当真无耻。难怪他不让我进去,原来他要做禽兽之举。一想到他要与那二女有肌肤之亲,不由得秀眉一蹙,小蛮靴在地上跺了一脚。打定主意,若是萧云帆敢行不轨之事,她立刻冲进去,掐死他。
忽而转念又想:“我不该疑心他才是,或许对付她们,只能用那种下流的言语恐吓,不然她们是不会吐露实情的。”云海平站在一旁,见冯妙卿举止有异,心下也猜到几分,缓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冯姑娘,这可不是吃醋的时候。”冯妙卿听他说吃醋二字,脸上登时通红,心道:“我怎么会吃这臭狮子的醋,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又管我什么事?”当下道:“前辈会错意了,我和他没有什么。”云海平捋着胡须道:“那最好不过,萧大侠审问这二女,定要用些非常手段,所以咱们还是莫要打扰他才好。”
门内,阿星脸色微红道:“主人对我们以礼相待,又岂是你这样的登徒浪子。”萧云帆笑道:“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仇人眼里出刺猬。你们怎样说都行。不过既然你们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们。要我说,丁卯喜欢你们,完全是喜欢你们年轻貌美。我现在用这滚油毁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你们奈何桥上相会,看他还认得出认不出你们两个美人。”
说着,他的手慢慢倾斜。阿星“啊”的叫了一声,脸色惨白颤声道:“不……不要毁我的脸……你要问我什么,我统统都说。”阿月听阿星上当,连忙出口阻止道:“阿星他那是骗你的,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阿星却道:“我……我不想变成丑八怪见公子。”萧云帆又将油灯扶正,说道:“嗯,这才是好姑娘。我来问你,这神农谷还关押了什么人?”阿星道:“半月之前,关押了一批玄女宫弟子。”
萧云帆一听玄女宫三字,心下一动,忙问道:“她们关在哪里?”阿星道:“她们关在此处的一个地牢内。”萧云帆又问道:“神农谷为何哪些杀牛剥皮的人是做什么的?”阿星道:“这个公子就没告诉我们了。”萧云帆低头沉吟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继续追问道:“你们把冯先生他们关在哪里?”阿星道:“他们还在那间屋子里。”
阿月见阿星将所知之事全部抖露出来,当下脸色灰败。她咬着牙道:“星儿,你真糊涂。你说了这些,萧云帆再要毁你容貌怎么办?若是给夫人知道,我们会生不如死。”阿星听她提及夫人
二字眼神中露出极度恐惧之色,颤声道:“月姊,是我糊涂了。可是……”萧云帆站起身来,走到阿月面前问道:“你口中的夫人是谁?”阿月冷笑道:“我们夫人要比丁公子厉害百倍,我劝你还是不要与她为敌。”
萧云帆微笑道:“丁卯已经够狡猾的,还有比他更狡猾的人物,这么说来我一定得会会你说的这位夫人了。那么她现在何处?”阿月道:“这个我就无从得知了。如今我妹妹无知,为了一己私情,向你吐露了太多的秘密。夫人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还是杀了我们二人,免得我们生不如死。”萧云帆道:“你们替这个夫人做了这么多事,倒头来还是一死,又何必替她卖命?”
阿月吐了一口气淡淡道:“我们生来没有选择,萧云帆,你真的以为我是个女人么?”萧云帆闻言心中惊骇不已说道:“你难道不是?”阿月道:“其实我们是男人,只是被夫人强行灌下一种毒药,以至于容貌、身体才和女人一般。我们是无法改变自己的命,我们的命早就掌控在夫人手里。”
萧云帆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对那夫人更加愤恨,昂然说道:“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们为她卖命,你们是人,应该有自己的选择,不是旁人手中的棋子。我是不会杀你们的,我想从今日起,你们应该有自己的选择。”说着他伸手解开了阿月的穴道。
阿月怔怔地看着萧云帆,问道:“可是我们早已被夫人种下血蛊,又该如何选择?”萧云帆微笑道:“你忘了这世上还有云神医么?”阿月低下头,跪了下来说道:“阿月儿,从今往后愿追随萧大侠左右,求你请云神医务必救治星儿。”萧云帆扶他起身道:“我不要奴仆,你也没必要追随我左右。我只希望你们能够选择自己的命运。”阿月眼中含着泪水道:“萧大侠,我这就带你去救他们。”
萧云帆走出屋来,阿月与阿星也跟了出来。冯妙卿奇道:“萧云帆你怎么把她们放了,她们招供了么?”萧云帆笑道:“他们如今已不是我们的敌人,阿月,请你带我们去找冯世伯他们。”阿月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瞧见云海平身后的那些怪人欲言又止。
萧云帆看了他一眼,即可明白过来。他走到云海平身边低声在他耳边道:“云神医,你身后的这些朋友且留在这里。我让阿星帮你来安排他们。他们这副样貌必定吓坏那些俗人,这次巴山派来的人不少,这神农谷的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云海平脸色凝重低声道:“萧大侠思虑周祥,云某谢过了。”
哔嘀阁
路上阿月在前领路,冯妙卿与萧云帆走在他身后。冯妙卿看着萧云帆奇道:“你真的很奇怪,你究竟用什么法子说服了这种坏人?”萧云帆微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善恶,有的只是选择。他们从前选的不是自己心中所愿,如今他们只是做出自己的选择罢了。”冯妙卿摇头道:“没想到你和老学究一样,这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萧云帆忽然压低声在她耳边道:“那些怪胎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对世伯他们提及。”冯妙卿奇道:“为何?我爷爷保准没见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人,让他老人家见一见又何妨?”萧云帆正色道:“冯姑娘,那些是人可不是珍禽异兽。他们天生残疾本就怕人瞧不起,你让世伯他们见到,他们心中更加难堪,我们又何必揭人伤疤呢?”冯妙卿微笑道:“我要是不答应你呢?”萧云帆脸色一沉,拂袖追上阿月。
冯妙卿心中暗恼,看着他的背影,嘴里咕哝道:“我不说就是,何必给人脸色看?就你那张臭狮子脸,有什么可神气的?”
不多时,三人来到那所房门前,阿月自怀内拿出一把钥匙,在门上的锁孔内转动了几下,唧唧咔咔一阵响动,他推门而入。冯遇春坐在地上,双眼被黑布蒙着,身上五花大绑。冯妙卿奔至爷爷面前,摘掉那黑布。冯遇春微微睁开眼,看
到冯妙卿白皙的面颊说道:“卿儿,你怎么在此处?”冯妙卿眼中泪花闪动说道:“爷爷,都是卿儿闯的祸,才让您受苦的。”
萧云帆俯下身去,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在那牛筋绳上一捏,啪地一声那绳子出现了一个缺口,如死蛇一般垂在了地上。而后他依样画葫芦又替巴山三侠、田孟二人解开束缚。冯遇春站起身来,拉着萧云帆的手喜道:“帆儿这次多亏有你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萧云帆道:“世伯,这恶徒奸猾,冯姑娘涉世不深,怪不得她。”冯妙卿见萧云帆为自己说好话,心下欢喜,忙拉着爷爷的臂膀娇嗔道:“爷爷,千错万错是卿儿的错,你要打要罚等回家再说吧。”冯遇春捋着胡须板起面孔道:“哼,你这丫头几时也怕出丑了?”
楚中流手脚得脱,伸手摸了摸手腕,骂道:“这恶贼真他娘可恶,老三,老五咱们这就去找他算账。”冯妙卿微笑道:“楚前辈不必了,那贼子已被咱们的萧大侠除掉了,如今已灰飞烟灭。”当下将二人如何遇险,如何逃脱一节向众人陈述,至于云神医家丑与那怪胎一事她按下不提。她语音清脆,珠落玉盘一般,众人听得入神。而那阿月站在众人之间,不免尴尬。冯妙卿说时还故意向他脸上瞧去,令他更加难堪。
冯遇春见萧云帆眉头紧锁,知他多半有事要向自己禀明。问岔开话头说道:“这么说来那真正的云神医已被你们找到了?”萧云帆接口道:“云神医遭逢此劫,一时之间恐怕难与各位前辈相见。”楚中流心系孙儿之病,巴不得马上就能见到云海平,忙道:“萧大侠,那他何时肯见我们?”萧云帆知他求医之心甚是急切,微笑道:“楚前辈,放心。你孙儿的事我已经跟云神医说过。”楚季二人对望一眼,不在言语。萧云帆转头对阿月道:“有劳你送我们上去。”
阿月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一幅山水画前,掀开画卷。只见粉白的墙面露出一个壁龛来,他扭动壁龛内的一尊佛像。而后抱拳对众人道:“这屋子要重新回到原处,还需要人来用绞盘转动。我这就吩咐人行事。”说着要向屋外走去。
冯妙卿连日来见识了不少鬼蜮伎俩,对阿月还是不放心。忙伸手拦住他去路道:“我们如何信你?”阿月向萧云帆瞧去,萧云帆对冯妙卿使了个眼色,冯妙卿的手这才放下。
神医居住的小院内,巴山众弟子一个个愁眉苦脸,眼见天色大亮,师长们又音讯全无,不由得喧闹起来。忽然之间,身后隆隆作响,那间屋子又从地下冒出,众人定睛一看,心中惊骇无比。屋子的门从内打开,师长们纷纷走出,他们悬着的心这才落下。萧云帆道:“楚前辈,这些贼子劳烦贵派弟子将他们关押至那老君洞内,另外再劳烦一位仁兄出谷给霍掌门报信。”楚中流喜道:“这么说来,师兄也来了。老五你就替哥哥们跑跑腿吧。”尹中豪道:“是,小弟这就前去。”话音刚落,他就发足向竹林方向奔去。
众人折腾了一夜,均感疲惫。楚季二老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萧云帆走到冯遇春耳边道:“世伯,小侄有要事向你禀明。”冯遇春微微颔首低声道:“咱们去竹林里说。”转头向田孟二人交待了一下,便随萧云帆缓步向竹林走去。
冯遇春捋着长须道:“帆儿,这神农谷的元凶首恶为你所诛,你还在忧虑什么?”萧云帆神色凝重地道:“世伯,这神农谷的秘密小侄如今已经查明,然而元凶首恶却并未露面。”冯遇春眼角一动,吃了一惊道:“你说元凶首恶不是那丁卯?”
萧云帆道:“这丁卯不过是人家的一颗棋子罢了。他们设下神农谷这个局就是等我们往进钻,其用意在于困住我们,使我们无法再干预主谋真正的计划。”冯遇春低头沉吟片刻,微笑道:“你大概已经推测出幕后主使要做什么,你不妨说出来,看世伯能帮你些什么忙?”
第三十六章 百密一疏
清晨,一滴晶莹的露珠从竹叶尖滑下,竹林内淡淡的雾气渐渐消散开来。一座八角亭内,萧云帆正与冯遇春攀谈。萧云帆道:“世伯,你老人家为帆儿之事已费尽心力,帆儿铭感五内。只是接下来要做的事异常凶险,帆儿不希望世伯再牵涉其中,恳请您先回蜀中。”
冯遇春眼中精光闪动,微笑道:“你是嫌世伯老了,碍手碍脚吧?”萧云帆连忙道:“帆儿不敢。我只是隐隐觉得这幕后之人与我浪剑门大有渊源。故而……”
冯遇春道:“故而不想让我过问。实际上你是怀疑你师父谢天琊根本没有死,这件事是他做的?”萧云帆脸色难堪,缓缓道:“世伯说的一点不错,我知道我不该怀疑先师,可那狮子印,据我所知,这世上除了我和师父外恐怕再无第三个人会使了。即便是师父做的,他又为何要千方百计的设计我,我想不通。”
冯遇春捋着胡须叹息道:“嗯,难怪你忧心忡忡。有道是大丈夫行事,其心不改,其志不灭。行人间正道,但求无愧于心。不管这幕后之人是谁,你终将都要面对,逃避不得。既然你对谢天琊有所怀疑,那么心里多一层准备就好。”萧云帆点头道:“世伯说的极是,帆儿受教了。”
却说云海平安顿好那些病人后,预备会晤众客。然而他自牢房出来,对镜一照,见仪容不整,精神委顿,见众人难免失礼,差阿星知会他们在神农谷的会客大厅稍后相见。那阿月则赶至关押玄女宫众人的牢房,等他来到地牢门外时,却见守卫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冯妙卿醒来之后未见爷爷,问过田孟二人后知道二人去向。心想:“好你个萧云帆,老是抢我爷爷的宠爱,本姑娘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一想到自己武功与萧云帆相差甚远,动起手来肯定吃亏。当下心生一计,在那屋内找了笔墨,写了张小纸条藏在袖管中。兴冲冲地往竹林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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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萧云帆已与冯遇春并肩从竹林走出,见她脸上神情,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冯妙卿见他们笑的蹊跷,心下疑虑。走上前来,一把抓起冯遇春的白须质问道:“哼!爷爷,趁我睡觉,你和臭狮子又说什么呢?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的胡须拔光。”冯遇春打趣道:“爷爷我一把年纪,最盼的事情就是返老还童,你将我这把胡须拔光那当真要应验一句话。”冯妙卿奇道:“什么话?”冯遇春微笑道:“枯木逢春啊。爷爷我叫冯遇春,没了胡须变作少年,岂非是枯木逢春。”
冯妙卿不禁莞尔,忙松了手,依偎在他怀中撒起娇来。一双秀目向萧云帆扫了一眼,见他不看自己,反而抬头向天上望去,心下生气。经历了一夜的波诡云谲,萧云帆心里五味杂陈。长舒了一口气,抬眼向头顶望去,只见竹海之上,一方湛蓝的天空辽阔高远,白云自在的舒展着。清风拂来,令人心旷神怡。当下暗想:“若是世间再无纷争,我真想作这白云一片,无忧无虑。”
冯妙卿见萧云帆不用正眼瞧自己,心中登时冒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问道:“喂,你这臭狮子,本小姐哪里得罪你了,见我来了,不问安也就罢了,为何连我理也不理?”
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大小姐,你一上来就臭狮子长臭狮子短的叫,好歹我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你这么喊未免太过失礼,让旁人听到我岂非很没面子?”冯妙卿故意将鼻子凑到他跟前,伸手在面前扇了扇,向后一跃,捏着鼻子道:“你自己闻闻是不是很臭啊?还说自己不是臭狮子?”萧云帆拉起衣服前襟闻了闻,缓缓道:“没什么味道啊。”
冯妙卿绕到他背后,伸手在他背上一拍,将一个小纸条粘在他后心。然后又走到他面前,眼珠一转道:“你啊昨晚和那些人交手,肯
定出了一身的臭汗,只是你自己闻不到罢了。方才那老神医让大家伙去会客厅等他,你这么臭未免失礼,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在这谷中找个泉水泡一泡,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再来找我们。”说着,她挽着冯遇春的胳膊道:“爷爷,我们走吧,折腾了一宿,卿儿肚子早饿扁了。”说着二人向竹林外走去。
等他祖孙二人走远,萧云帆伸手在自己后背一捞,抓下一个小纸条。定睛一看,上面写了四句打油诗,诗虽然不怎么高明,但字迹总算娟秀得体。萧云帆开口念道:“色鬼小狮子,脚踩西瓜皮,走路没留神,狗啃一嘴泥。”他读罢,不禁莞尔。心道:这小姑娘真是顽皮的紧。随手一抓,准备将字条丢掉,转念一想,又放入怀中。
忽然,有人喊道:“萧……萧大侠。”萧云帆回身一看,是阿月。只见他脸色苍白,一手按住小腹上,跌跌撞撞走来。待他快要走到萧云帆面前时,身子一晃,扑倒在地。萧云帆吃了一惊,抢上前去,将他身体扳转过来。只见阿月的小腹插着一把短剑,伤口正汩汩地向外冒血。萧云帆伸手替他按住伤口,赶忙问道:“阿月,是谁伤了你?”阿月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道:“玄……玄女宫弟子……快……快去救云……”还没说完,他瞪着眼,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
萧云帆想到阿月遭人刺伤,本可以止血自救,然而他不顾性命就是给自己报信,以致失血过多而亡,当下心中自责不已。萧云帆虎目含泪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说着将阿月身子放平,抚平了那双睁着的眼睛,而后拔下那把插在他小腹上的短剑,展开身形向竹林外奔去。
巴山群豪将一个黑衣人围住。那人挟持了云海平,将一把短剑架在云海平的脖颈上。他一双晶亮的眸子中寒光闪动,冲众人大声道:“都给我退后,把你们手中的兵刃扔在地上,让出一条道来,否则我就杀了他。”众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楚中流心系孙儿安危,知道当今世上只有云海平能治好孙儿的病,更是不敢妄动。
他第一个将手中长剑弃在地上,圆睁双目对巴山弟子吼道:“都是聋子么?快把兵刃放下。”那些弟子见师长发令,自然不敢违拗,一个个将长剑丢在地上,呛啷啷一阵乱响。
冯遇春脸色凝重,大声道:“好,我们把兵刃放了,你切莫轻举妄动。若伤到云神医一根汗毛,你今日绝走不出这谷。”那黑衣人冷笑道:“识相的乖乖把路让开,少跟老子放狠话。否则老子的兵刃非在这老儿脖子上划一刀。”冯遇春对巴山群豪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把路让开。季中鸣道:“快,大家伙把路让开。”那些巴山弟子立刻向后退开,让出一条道路来。
那人一手抓在云海平的后心,慢慢向前走去。他边走边说:“都少给老子耍花样,否则我这掌力一震,就让云神医见阎王。”田孟二人本欲上前,冯遇春摆手示意不可。冯妙卿站在一旁,伸手捏着衣襟下摆,暗想:“这臭狮子去哪儿了?莫非真听我话去洗澡了,这下可糟糕之极。”
黑衣人见离众人有一丈之远,哈哈一笑道:“就不劳各位远送了。”送字尚未出口,两道光芒,一黑一白,分别射向他太阳穴和手腕。黑衣人始料不及,当场毙命。众人只见青影闪动,云神医已被救回。在看那黑衣人身体尚未倒地,一道白芒闪过,咚地一声,黑衣人的头颅如皮球一般滚入草丛。冯妙卿见此情形,“啊”地叫了一声,花容失色,登时昏厥过去。田孟二人忙将她扶住施救。
这时,萧云帆反手将短剑一甩,噗地一声,白光一闪,连那剑柄也没入对方的心窝。众人见此惨烈情形,不由得暗暗心惊。云海平惊魂甫定,走上前去,双手一拱对萧云帆道:“多谢萧大侠救我性命。”萧云帆并未理他,转身向竹林走去。
忽地一声,一个身穿长袍的老者从半空落下。
楚中流喜道:“师兄,你来了。”他见霍中原头顶发冠虽在,发簪却无,心下好生纳罕,欲上前询问,奈何人多不便。霍中原向众人一拱手,忙转身道:“萧老弟你……”萧云帆仍是头也不回地向竹林走去。他心下一怔,自语:“这小子怎么了?”
云海平分开众人俯下身去,伸出四根手指按在冯妙卿脉门上,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瞧在他脸上,只听他缓缓道:“冯姑娘只是惊吓过度,身子并无大碍。老夫一会儿开些安神的药便好。”冯遇春连连称谢,他见萧云帆神色有异,方才明明已将敌人击毙,又为何将敌人头颅斩下,心中难以索解。当下吩咐田孟二人照料孙女,自去追萧云帆。
竹林内,只见萧云帆抱着阿月尸首,神情萧索,一步步向外走来。冯遇春与他碰面,心下一沉道:“帆儿,这是?”萧云帆难过道:“都是我大意,才累及阿月惨死。”冯遇春点头道:“原来如此,方才那个黑衣人杀了这姑娘,你这才斩下黑衣人的头颅。”萧云帆点了点头,耳中听到姑娘二字,心中却想:这是他的秘密,我当为他保守。
巴山弟子站在院子外交谈,屋内霍中原等人与云海平寒暄过后,提及那孩童的病情,他们再三相邀,云海平也只好应承下来。萧云帆方才出手狠辣,那些把山弟子看在眼里,心有余悸,见他来到院落内,一个个避而远之。萧云帆走进屋内,向众人一拱手道:“各位我有几句话,要和云神医谈谈。烦请各位回避一下。”虽然他言辞强横之极,但巴山众人念及他救过性命,当下也不予计较,纷纷退到屋外。
原来云海平沐浴之时,一名黑衣人闯入将他掳走,之后便沿着密道上来想要逃走,幸而得萧云帆与霍中原联手将那黑衣人击毙。那白光乃是萧云帆所发,黑光乃是霍中原的一根发簪。也正是这枚发簪击中敌人的手腕,萧云帆才有机会救下云神医。
巴山群侠见萧云帆所作所为透着古怪,正自私语。吱地一声,门板分开,萧云帆走出向霍中原道:“霍掌门,借一步说话。”二人信步来至竹林之中,在那八角亭内坐下。萧云帆将谷中经历去繁就简的向霍中原说了大概,霍中原听后沉吟半晌,才缓缓道:“萧老弟,听你这么一说,我想想也觉得后怕。大概人老了,胆子也小了,不复当年之勇。老二他们这回能活着,全托你的福。如今你有何差遣,霍某人必定竭尽所能,以报君恩。”
萧云帆一摆手微笑道:“霍掌门言重了。”说着自怀中拿出那枚紫玉凤凰递给他又道:“霍掌门,此间大事已了,这紫玉凤凰也该物归原主了。若非你有先见之明,我玉狮子这会儿早成死狮子了。”霍中原伸手一推,朗声笑道:“萧兄弟,这宝物你还是留在身上以防万一。此番你挽救我巴山派危亡,功不可没。你外号‘玉狮子’,身上不带块玉怎行?”萧云帆微微一笑,不再推辞,仍是将那玉挂在胸口。
霍中原捋着胡须又道:“萧兄弟打算何时动身?”萧云帆皱眉道:“最迟明日。不过眼下还有几件事颇为棘手,再不能出丝毫的纰漏了。”霍中原不解道:“还有让你头疼的事?”萧云帆道:“当然。其一,就是后山老君洞关押的这些人如何处置?其二,神农谷内的隐患是否真的解除?”霍中原低头沉吟片刻,缓缓道:“你说的这第一件事,老哥哥我到还可以帮你一把。你看这样可好,我们巴山派可暂时留下一部分人看押他们,让冯先生、云神医联名修书给那些武林名门,毕竟他们每年没少从神农谷这边拿好处,神农谷出了事,他们是该来派人过问。”
第三十七章 华山三老
神农谷会客厅内,众人神情肃穆。原来在阿月赶至地牢前,那些被关押的玄女宫弟子就已经遇害。
饶是冯霍等人久历江湖,阅历甚丰。可亲眼瞧见那玄女宫一干弟子的死状后,还是不免心有余悸。念及作案凶徒虽已伏诛,内心深处仍是不能释怀。
大厅之上气氛凝重之极,那阿星伏在阿月身旁早已哭成泪人,冯妙卿站在他身边寒泪劝慰。众人一阵沉默后,萧云帆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我已问过阿星姑娘,这谷内的卫士一半源于桃花夫人的势力,另一半则是黄陵镇上擒来的男丁。他们一共有八十四人,至于卫士中哪些是桃花夫人的人,哪些是抓来的男丁,那夫人从未向他们透露。
虽然之前这些人之前很难分辨,可现黑衣人出事之后,他们自作聪明,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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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中流性子最急,忙大声道:“萧大侠,你就别买关子了,说出来让大家伙听听,好让咱们把这些王八羔子揪出来,剁碎了喂狗。”季中鸣、尹中豪也随声附和。
萧云帆道:“那个黑衣人之所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是想隐瞒一件事。”冯遇春问道:“什么事?”萧云帆道:“让我们以为桃花夫人在神农谷中安插的势力已经被一网打尽。”霍中原不解道:“难道那个黑衣人不是寻求活路要去通风报信?”萧云帆道:“是,这是他们的计划的一部分。黑衣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趁我们大队人马离谷后,营救被囚之人。为了让我们真正相信,所以那黑衣人才挟持云神医故意从我们眼前走。”
冯遇春点头道:“原来如此。这黑衣人一死,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的人尽数覆灭。”萧云帆道:“可是他们千算万算,却露算了一点。”霍中原问道:“那一点。”萧云帆走到阿星身旁,一手拿住他背心要穴,将他提到众人身旁。
冯妙卿吃了一惊问道:“小狮子你做什么啊?”阿星也一脸错愕问道:“萧大侠,你这是?”萧云帆点中他背心穴道说道:“你不是阿星。”众人面面相觑。这时,云神医走了过来,注目在阿星脸上一瞧,缓缓道“他的确不是。”冯妙卿奇道:“你们是如何看出来的?”
萧云帆伸手指着阿星的下巴道:“如今在场的只有云神医、冯姑娘和我见过阿星的真容。真正的阿星嘴角有一颗痣,而你没有。”这时,那阿星哈哈一笑道:“玉狮子果然厉害,难怪连丁卯也死在你手里。”萧云帆道:“你假扮阿星就是为了混在我们中间好知道我们何时离谷,进而采取行动。”假阿星道:“既然已被你识破,我……”说着他嘴角沁出鲜血来。
“是毒牙死士。”众人齐呼。冯遇春道:“帆儿,如今这个内应自杀,那潜藏在盲卫中的人又如何找出?”萧云帆道:“我说他们自作聪明也非这一点疏漏,他们自以为让所有盲卫中毒,并在那些人的口中安上毒牙,我们便无从下手。可他们忘了,假盲与真盲是可以让云神医甄别的。”云海平道:“事不宜迟,萧大侠,那我们即刻将这些人找出来。”
众人来到一个山洞内,云海平举着灯将那些盲卫的眼睛一一检视后,果然发现有七个人是假扮瞎子。冯妙卿道:“爷爷,既然云神医已经找出这些人,那么我们该如何处置?”冯遇春道:“这些人作恶多端,理当杀掉。不知霍掌门以为如何?”霍中原点头道:“不错,这些奸恶之徒,定当除去,可是他们如今昏迷不醒,我们就算一剑将他们刺死,也难消心头之恨。萧老弟,你怎么看?”
萧云帆抬起头,摸了摸下巴道:“既然他们作茧自缚,那么就让他们这样昏迷下去。”他走到云海平身旁低声道:“听闻这世上有一种制作药人之法,这些人作恶多端,还劳烦云神医将他们统统做成药人。”云海平脸色一变低声道:“那制作药人之术过于邪恶,与医者本心违背,老夫恐怕不能答应萧大侠的请求。”萧云帆道:“这些恶人与其流毒于世,倒不如物尽其用。”云海平沉
吟半晌,叹息道:“老夫就听萧大侠的。”
日暮时分,众人离开神农谷。霍中原将萧云帆的宝剑与璇玑提盒让弟子呈上,萧云帆伸手接过,将包袱挂在背上。向巴山群豪一拱手道:“各位,后会有期。”他缓步走到冯遇春面前,拱手道:“世伯,你们尽快回蜀中吧,等小侄料理完此事,再登门拜访。”冯遇春眼含热泪,伸出手掌放在萧云帆肩头,缓缓道:“帆儿,多加小心。”萧云帆向田孟二人道:“两位前辈这一路上,你们也一定小心。”说着翻身上马。
冯妙卿一双秀目望着他大声道:“喂!臭狮子,记得你说的话,本姑娘生日之时,你若是不来,我一定要你好看。”萧云帆勒住马缰,冲她微笑道:“好,冯姑娘,在下一定赴约。”说着,他双腿在马腹上一夹,绝尘而去。冯妙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咬了咬嘴唇,幽幽道:“你多加小心。”两颗晶莹的泪珠在腮边滑落。
却说萧云帆一路策马向北而行,过得几日,已至陕西华阴县境内。他将马寄在一个农家,而后只身前往华山。
西岳华山,以险著称。南接秦岭,北瞰黄渭。沟壑千丈,风景独幽。萧云帆此来并非登临游玩,而是要请三位高人出山助拳。一日,他风尘仆仆地来至莲花峰下。抬头仰望,只见崖壁高绝,没入云端。一根粗壮的老藤从山崖上方垂下,他伸手攀住藤条,向上纵跃。
一盏茶功夫来到一个平整光滑的石台前。他站在石台上向前方望去,有三间石屋呈品字形悬在山腰。他站在石台之上,纵声大喊道:“侯伯伯,范叔叔,云姨,帆儿来看你们了。”
左侧的石屋内,两个老人正在下象棋。一个老者面容瘦削,颧骨突出好似猴子一般,嘴上两撇鼠须甚是滑稽。他头上带着一顶五彩小帽,身上穿着件破夹袄,肩头蹲着一只小猴。那小猴一双大眼滴溜溜乱转,倒像是能看懂棋局一般。毛茸茸的小手不时拨弄自己的耳朵,发出吱吱地叫声,似要给主人做参谋。
另一个老者面如大饼,酒糟鼻。一双小眼睛眯成一道缝,忽见瘦老者的马奔入圈套之内,哈哈一笑。立刻伸出五根圆润的手指抓起炮子,啪地一声响,叫道:“吃。”那瘦老者不动声色道:“老范你可想好了?下棋无悔。”范老者拿起棋盘边上的小酒盅,美滋滋地咂了一口,说道:“老侯你想诈我,我才不会上当。有道是下棋无悔真君子。”
侯姓老者伸手摸了摸那小猴的爪子微笑道:“大将军,你说咱吃不吃?”原来这小猴的名字叫大将军,瞧它一副瘦骨伶仃的模样,哪有大将军的气派。小猴听主人发问,忙吱吱地叫了两声。侯姓老者伸出两根瘦如枯竹的手指,捻了捻自己鼠须。笑盈盈看着范姓老者,说道:“我再问你一遍,悔是不悔?”范姓老者摸着那枚已吃下的马,自然不肯。大声道:“老子吃都吃了,还让我吐出来不成?”
侯姓老者咳嗽了一声,抓起一枚车子沉入底线将军。范姓老者落士一挡。那侯姓老者抬马挂角,对方不得不又提老将向上走了一格。跟着侯姓老者又退车,对方的老将自然只能往上爬。就在这时,他将右侧边路的炮,推进四格,以马后炮绝杀。
范姓老者欲以将吃那马,无奈对方帅与那马一线照应着,只得投棋认输。侯姓老者洋洋得意地拿起酒盅学着范老者方才的样子,美滋滋地咂了一口说道:“贪得无厌,我方才可说过了,我的马吃不得。这下你总该信了?”范姓老者气呼呼道:“再来。”将手边的黑棋推给他。侯姓老者道:“你这可输给我两盘了,有道是五局三胜。这第三局要是输了,你就得去哄阿云。”范老者搔了搔头道:“还没比,怎知我已经输了。”
侯姓老者摸了摸‘大将军’,叹了口气道:“你老范做饭在行,这下棋嘛。不是我吹,我闭着眼睛都能赢你。”范姓老者给他言语一激,气哼哼道:“你这牛皮吹大了,你闭着眼赢我?我可不信,你要闭着眼,我也闭着眼跟你下。”侯姓
老者一边摆棋一边道:“这可不成,咱们俩都把眼闭上了,谁来做裁判?”
就在此时,二老听见萧云帆的叫声。侯姓老者道:“咦,老范,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范姓老者道:“我只听到你方才放了一个臭屁。”侯姓老者一摆手道:“我没跟你说笑,我说真的。”范姓老者伸手在鼻端前扇了扇道:“你是不是不敢我和我闭着眼下,想要把臭屁收回去,那可不成。”侯老者肩头的‘大将军’跳到地上,从门外窜出。
萧云帆双手叉腰,心道:这三位前辈莫非不想见我。于是暗运真气,又大叫了一声。那声音正自山崖间回荡,只见半空飞下一个圆球,落在萧云帆身后。圆球张开,伸出手足。啪地一声,萧云帆脑后挨了一记暴栗。他一回头,只见那侯姓老者捻着鼠须道:“鬼叫个什么啊?老子又不是聋子?”萧云帆摸了摸后脑喜道:“侯伯伯,你没聋干嘛不出来见我?”
这侯姓老者叫侯通海,乃是一个江湖艺人,擅长口技,猴戏。范姓老者叫范大统,乃是一个厨子。他们与谢天琊交情笃厚,萧云帆儿时常来此间作客,故与他们十分熟络。
侯通海道:“你小子怎么有空来看你侯伯伯?”正说话间,‘大将军’抓着他的裤管,沿着背心,蹲在侯通海的肩膀上,冲萧云帆龇牙咧嘴。萧云帆奇道:“侯伯伯,你什么时候又养这只小崽子?”侯通海摸了摸‘大将军’的指爪,笑道:“来,大将军快给你哥哥小狮子问个好。”那猴子从他肩头跃下,前臂一拱对萧云帆作揖,吱吱叫了两声,又窜到侯通海肩头。
萧云帆见小猴毛色光亮,眉眼可爱。笑嘻嘻道:“我能摸一下这小家伙么?”侯通海道:“那可得看它脾气。”萧云帆伸出一根手指去逗那猴子,岂料小猴一龇牙,一个筋斗立在他头顶。萧云帆伸手去捉,那猴子又落回侯通海的肩上冲他扮鬼脸。
他二人正在攀谈,那酒糟鼻老者范大统也从空中飞下。萧云帆见他腆着肚子,忙笑道:“范叔叔经年不见,你这肚子倒是有增无减啊?”范大统双手在肚皮上一拍,哈哈大笑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像某些人。”说时,眼神故意向侯通海撇了撇。侯通海知道他讥刺自己,说道:“你这肚子虽大,可不是宰相,你他娘的只是个厨子。”范大统啧啧道:“赖皮猴没见识了吧, 古人云治大国若烹小鲜,我既然能烹出小鲜,便是有治国之才。”
萧云帆见他二老斗嘴不休,忙劝阻道:“两位前辈,帆儿此来可不是看两位斗嘴的。”侯通海眼珠一转,一手拉住萧云帆左臂,笑道:“你是来陪我下棋的?”范大统拉住他右臂,忙道:“你是来陪我做菜的?”萧云帆泥鳅一般从二人臂弯挣出,向后一跃道:“两位前辈误会了,我既不陪你下棋,也不陪你做菜。”
他话音未落,一团红影翻滚而来。啪啪两声脆响,范侯二廋脸上均挨了一耳光。侯通海捂着脸颊道:“小云,你可消气了?”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妪背对着萧云帆说道:“消你个猴头。”说着又要刮侯通海一耳光,侯通海纵身后跃蹲在一块石头上笑道:“打不着。”
范大统又凑上前来,陪笑道:“阿云,是赖皮猴惹你生气,我可没有。”那老妪冷哼道:“你没有个屁?”范大统见她神色狠厉,心知不妙,脚下一滑,也向后纵去,捂着脸颊嗫喏道:“我肚内是有的,可是在你面前绝对不能无礼。”说着,噗地一声还是放出来了。侯通海连忙捏着鼻子道:“喂!喂!你个老范,怎么说话不算数。”
萧云帆双手一拱道:“云姨,帆儿拜见云姨。”这老妪回过身来,伸手在萧云帆脸颊上一扭笑道:“臭小子,几年不见,长的越发英俊了,比你师父强多了。云姨若是年轻个几十岁,准给你勾去了魂。”萧云帆面皮一红微笑道:“云姨现在也不老啊。你看侯伯伯和范叔叔他二人还不是为你吃醋?”老妪回头白了二人一眼,嘴角含笑道:“他们没把我气死就好!”
第三十八章 侠义心肠
这老妪名叫花潜云,与侯范二叟年轻时倒有一段情缘。世间男女之爱,要得长相厮守,必当从一而终。可这三人说来也奇,常言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侯范二人非但不眼红,反而大为交心。彼此虽斗棋斗嘴,却很少大打出手。花潜云脾气暴烈,对二叟时常颐指气使,但心底里对他们敬爱有加,情谊绵长。三人虽同地而处,却并未心生怨恨,反倒各得其乐。
花潜云拉着萧云帆的手问道:“小狮子,几时讨老婆啊。云姨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呢。”萧云帆大感窘迫苦笑道:“我这浪子一个,无田无产,无官无财,又有哪家姑娘会看上?”花潜云努嘴道:“云姨我可不信,八成是有漂亮姑娘看上你了,你挑三拣四吧。”萧云帆搔了搔头道:“我若真有云姨说的那么好,桃花不断,做梦都会笑醒的。”花潜云摇了摇头道:“也罢,你现在大了。我也分辨不出你那句说的是真话,那句说的是假话。”
花潜云见萧云帆衣衫破旧,皱眉道:“你这孩子,难怪没小姑娘看上你,穿的这般寒酸,纵然样貌不错,也是白搭。走,让云姨量量你的腰围尺寸,给你小子做几套像样的衣衫。”萧云帆道:“这个……”花潜云道:“什么这个哪个的。跟云姨还生分了。”说着她眼睛向范大统望了一眼,又呵斥道:“大饭桶,不是老娘说你,眼里总是没活计,你看这帆儿好不容易来一趟,瞧咱们三个老不死的,你这做长辈的忒不像话了,赶紧的,麻溜溜的做几道好菜出来,慰劳慰劳这小家伙。”
范大统得花潜云吩咐,立刻一拍胸脯笑道:“阿云,你就瞧好了。我保准拿出看家本领。”说着,身形一纵,向右侧的那个石屋飞去。花潜云抬起头瞪视着侯通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骂道:“诶,你这赖皮猴平日里倒很机灵,今日帆儿来了,怎地却装起糊涂了?”侯通海捻着鼠须,向萧云帆白了一眼道:“这小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看我们保准有事求我们,这件事恐怕还是个麻烦事。”
花潜云没好气的说:“帆儿口口声声叫你侯伯伯,我看你啊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若是事情不难,何必求你,就你是个猴精。”侯通海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拿给‘大将军’玩耍,而后缓缓道:“喂,阿云。非是赖皮猴我心眼多,而是这小狮子这回的麻烦事惹的不小。弄不好要赔上咱们三把老骨头的。” 花潜云奇道:“他还没说这事,你又怎知这事麻烦?”侯通海将小猴抱在怀内,腰身一扭也向左侧石屋内飞去。只听他说道:“猴精说的对不对,待会儿自有分晓。”
萧云帆心道:侯伯伯可当真聪明,我什么都没说,他居然猜的到。难不成他是我肚里的蛔虫?他正在愣神,花潜云道:“别将这赖皮猴的话放在心上。有云姨在,就算他们有一千个不愿意,还是会给你帮忙的。咱们先去给看布料,让云姨好好给你做几身衣服。”说着拉起萧云帆,向那最高的石屋上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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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四人在一个石洞内落脚。石洞位于三间石屋的中心,洞口虽小,内里却十分宽敞。洞顶乃是天然的钟乳,晶莹透亮。如此一来,洞内光线充足,无论黑夜白天都是一般明亮。
石洞中央乃是一张圆形石桌,桌面上摆着八道菜肴,老远便闻见香气。范大统伸手一提碧纱罩,笑盈盈道:“怎么样?我这手艺如何?”他原是想让花潜云,萧云帆夸赞。二人似商量好一般,默不作声。范大统心下不由得大感失望。
萧云帆见这八道菜肴,荤素相宜,色彩绚丽,加之香气扑鼻,早就馋涎欲滴。花潜云替他盛了一碗白米饭,说道:“好孩子,饿了就吃吧。咱们自己人不讲究那么多虚礼。”萧云帆眨眼瞧见范大统脸色不愉,心中雪亮
,忙提起筷子,指着一个翡翠盘中一个雪白的小球问道:“范叔叔,这盘中小球粒粒滚圆,可有名目?”范大统伸筷一夹说道:“这道菜叫‘大珠小珠落玉盘’。你们不妨尝尝看?”
侯通海伸筷向范大统筷身一点,那枚白玉一般的小珠自筷尖滑落。他横筷一夹要放入自己嘴中,范大统气道:“你这赖皮猴,吃个饭还不消停。”侯通海闭着眼睛道:“奇怪。”萧云帆也吃了一粒,咀嚼了一番也道:“奇怪。”花潜云微微一笑道:“大饭桶,你又玩什么把戏,我非要戳穿你,省的让你神气。”她也举起筷子一尝,说道:“确实奇怪。”
侯通海夹起一粒又吃了下去道:“的确很奇怪。老范你这一粒粒的珍珠每一粒大概滋味都不同吧?我方才吃了两粒,一粒是甘梅的味道,一粒却是玫瑰味。”萧云帆也吃了一粒道:“除了味道不一样外,口感也大为不同。有的软糯,有的酥脆。”花潜云道:“大饭桶,快说这珍珠就是什么做的?”
范大统喝了一杯小酒,眯着眼睛道:“你们不放猜猜看啊?”三人一连猜了八九种食材,他都摇头表示否定。花潜云不耐烦道:“快说,不然我切下你的耳朵下酒。”范大统道:“是豆腐啊。”侯通海道:“不可能,豆腐本就极软,做成丸来非碎不可。你说是豆腐我看你吹牛。”萧云帆又将一粒送入嘴中道:“嗯,的确好吃。范叔叔,你如何将这豆腐做成丸,又如何把这些豆腐丸挖空,往里面填馅的?”
范大统道:“小狮子算你运气好,这道菜我本来打算年底时做出来给大家伙尝的,偏你小子有福气,我这才提前做出来练练手。要做豆腐丸其实也不难,只要最初做豆腐时将其处理成丸状就可以了。至于豆腐丸要有什么滋味,只需提前将那些滋味的汁注入豆腐丸即可。”萧云帆又尝了其余七种菜肴,也是滋味极美。再加上侯通海珍藏的三十年佳酿,这顿饭吃下来极为惬意。
吃罢饭,三老又聊了一些萧云帆儿时的趣事。忽然侯通海的目光射出两道精光来,他冷冷道:“小狮子,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痛痛快快说出来吧。”萧云帆微微一笑道:“小侄此来,是给三位前辈献礼的。”说着将那包裹打开。他将璇玑铁盒呈给范大统说道:“范叔叔,家师知道你最爱烹饪,不少食材难以保存。特命我将此物赠给你。”范大统接过那铁盒,喜道:“谢天琊这老儿真懂我心意。那老范我就却之不恭拉。”
萧云帆看着花潜云,拿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形小盒递给她。花潜云打开木盒一看,里面乃是一件雕工精美的香檀木梳。她微笑道:“老太婆我都一把年纪了,这木梳还有用么?”萧云帆道:“云姨不老,这木梳自然用的到。”侯通海站起身来气冲冲说道:“诶,小狮子,你倒是偏心的很,给阿云和老范都送了一件宝贝,到我这儿怎么就没了?”
萧云帆道:“帆儿不是想着侯伯伯不爱这个,也不爱那个。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礼物可送你的。”侯通海道:“哼!我这下可生气了。你小子算把我得罪了。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说着,长臂一抓向萧云帆肩膀打来。萧云帆身子微侧,避了开来。
范大统笑道:“赖皮猴如此小鸡肚肠,羞也不羞?”侯通海冲他一挤眼说道:“你既然叫我赖皮猴我自然在赖这个字上得狠下功夫,若是知道羞,岂非还不够赖?”他嘴上说话慢悠悠的,招式却迅捷之极,伸足向萧云帆臀部一扫,要踢他环跳穴。萧云帆双足在石墩上一点,凌空翻身向后跃去。
花潜云白了侯通海一眼说道:“你赖归赖,可不许伤到帆儿?”侯通海道:“那是自然,这小崽子几年不见,我得试试他有没有长进。”说着左掌画圆,
忽地向前一按,萧云帆抬掌切他脉门。侯通海自然识得厉害,左臂一缩,手掌化爪反刁他手腕。
萧云帆手掌一翻,双指一骈,直刺他手心劳宫穴。侯通海嘿了一声急忙闪开,又绕至他背后,挥拳直击。萧云帆反掌一格,极为轻巧地将他拳劲化开。萧云帆趁他立足未稳,反足踢出,侯通海向上一跃,口中道:“臭小子,有长进。”说着双掌一旋,向下击来。
他人在半空,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集注在手掌上。萧云帆只得抬臂一格,见他手腕拿住自己手臂,忙将他整个人的力道向下卸去。侯通海自然不肯,两根手指虚刺萧云帆双目。萧云帆身形后仰,侯通海身子向侧里一翻,立在原地拍着手掌道:“还算不错。看来谢天琊督促的好,你说是不是?”
萧云帆低下头默然道:“三位前辈,家师已经仙逝了。”侯通海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大声道:“小狮子,这说的可是真的?”萧云帆眼中含泪道:“这种事情,我怎敢开玩笑。”花潜云伸手摸了摸腮边的泪水,走过来问道:“此番你来这莲花峰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事?”
萧云帆叹了口气道:“我来是另有一事向各位前辈相求,还请你们应允。”范大统红着眼眶道:“究竟是什么事?”萧云帆双手一拱道:“我想请三位前辈出山,替晚辈助阵。”侯通海看了萧云帆一眼道:“慢着,你还是老老实实把话说出来。要我们出手也不是不行,你若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就算看在谢天琊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会帮你的。”
萧云帆苦笑道:“小狮子的为人,侯伯伯你们岂能不知?”侯通海摸了摸鼻子说道:“你小时候咱们大家伙都还看着你的,那个时候你天真无邪。这几年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们两个老家伙不知道,我可知道。”萧云帆道:“侯伯伯究竟知道什么?”
侯通海向范花二人道:“你们不知道,最近江湖上可发生了好些大事,最有名的都和你们眼前的小狮子有关。”花潜云一怔,问道:“赖皮猴,这孩子做了什么?”侯通海冷冷道:“他做了件轰动武林的大案,先是在玄女宫放火,后又在巴山行凶,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范大统走上前来,看了看萧云帆摇头道:“赖皮猴,你的话我不信。我是信帆儿的。帆儿你跟范叔叔说,这些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萧云帆点头道:“有。”范大统一怔说道:“什么,这些事真是你做的啊?”萧云帆道:“三位前辈听我解释。”而后他将如何奉师命在玄女宫盗宝,之后又如何摆脱玄女宫众人,以及巴山血案始末,神农谷诸般遭遇一一相三人叙述。
范大统听罢,一双胖乎乎的手掌在大腿上一拍笑道:“阿云,我看这件事就算帆儿编的,却编不了这么圆乎。”花潜云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这件事牵涉这么多人,帆儿决计不会说谎。你瞧他脖子上那个牙印便是明证。赖皮猴你还有什么话说?”侯通海抱着大将军,颔首道:“帆儿是没有说谎,不过整件事波诡云谲,就算咱们这样的老江湖去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何况咱们仨一把老骨头了,说好了不问江湖世事。所以小狮子不是侯伯伯不帮你,而是我有心无力。”
花潜云脸罩寒霜,一把扭住侯通海的耳朵,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侯通海耳朵吃通,哎呦叫了一声,说道:“云姊,云姨,云奶奶你快松手吧。我赖皮猴就这么一个亲耳朵,你把他拧下来,你按的回去么?”花潜云冷哼一声道:“哼!按不按回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拧下来可以治你胆小的毛病。我来问你,这下可有心有力了?”侯通海大声道:“岂止有心有力,简直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第三十九章 桃花夫人
古人云:山之大者,太行而外,莫如终南。 自古以来,终南山便是洞天福地,清修之所。武林三大宗,唯一的女派玄女宫就建在这终南山上。
男子想要再世间建立超世不拔的基业本就不易,更何况是女子?事实上古往今来杰出的女子不亚于男子者大有人在。自汉唐以来,中国历史上就出现过一位女皇帝武则天。然而武则天之前,也有女子自称皇帝,便是文佳皇帝陈硕真,玄女宫的祖师就是她。
相传火凤教主陈硕真武艺高强,才略无双。曾于感业寺搭救过削发为尼的武才人,二人一见如故结义金兰。后来陈硕真举兵造反,邀好姐妹鼎力相助。武则天贪恋富贵,不肯相帮,反而将陈硕真所图透露与朝廷。在唐兵重重围剿之下,陈硕真不幸被俘,慷慨就义。其弟子得脱后携带她所留下的武功秘录,遁逃于终南山,隐居起来不问世事。
直至元朝末年,天下大乱。玄女宫为护苍生,这才出世。靖难之役,因与太子一党勾连,为避凶祸,不得又遁离红尘。直至嘉靖三十六年,魔门为祸中原,气焰嚣张。玄女宫遂与其他六大中原武林势力缔结天道盟,一举攻破魔教总坛。也就是这惊天一战,玄女宫的地位得以确立。但此后三十年间,玄女宫不再与各门各派来往,严守一方门户,杜绝弟子远游。
第三十九代宫主雪兰依座下统领九部,门人近千。玄女宫只受女徒,山上更无一男子出入。这些女弟子一是穷苦人家的弃婴或是孤女,无人抚养,由接引门人领上山来传授武艺,纳入门墙。二则是父母受惠于玄女宫,为报答恩情,留在山上听候差用。
玄女宫座下九部,分居九个院落。平日里由各派尊主按弟子进境,指点学问,传授武艺。因木兰阁失火一事,九部之中,四部尊主被派去办事,本部的弟子只能暂去别部修行。
所谓九部,按花来分,依次是兰花、牡丹、芍药、海棠、秋菊、芙蓉、腊梅、梨花、杏花。九部尊主,除了兰花、牡丹、芍药、芙蓉四部不在山上,海棠部尊主因木兰阁之事,身受重伤,安心调养。九部之中大任也自然落在余下四部头上。
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巨大的汉白玉雕像上,光彩夺目。这雕像乃是九天玄女,足有八丈之高。无论是玄女的衣衫纹理、发髻配饰、神态妆容都极其灵动。玉像的基座下摆着一只夔纹大鼎,鼎内香烟缭绕。
玉像位于广场中心,正北乃是一座建构宏伟的大殿。殿门洞开,高高的门额上悬着一块大匾,上书:玄女宫三个金字。左右门楹上各写着:
攘平四海 英雄何必男子
廓清八荒 巾帼不让须眉
大殿正厅宽敞明亮,东西两首各摆放着八张檀木交椅,椅背上铭刻着八种图案的花卉。正北面主座椅背上刻着一只凤凰。殿内共有十二根梁柱,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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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祖师祠堂。两根柱子上挂着明黄色的布幔,下方乃是一张香案。上面用玉盘盛放着各色点心,瓜果。左右的鎏金烛台上各点着两只儿臂粗细的白烛。雪兰依跪在一个蒲团上,双手合十。
她的目光注视着墙面历代祖师的画像,祷告道:“列代祖师在上,弟子雪兰依执掌本派以来,日日无不殚精竭力。幸得祖师庇佑,我玄女宫才有今日之气象,能与大觉寺,天师府鼎足而立。
两月之前,众师妹助弟子闭关疗伤之际。有贼人潜行上山,火烧木兰阁,残害守夜人,盗走本门至宝九曜玲珑。弟子委派四部师妹下山缉拿此人,还望列位祖师保佑,祝她们早日凯旋。”
忽然,她头顶的金铃响动,情知弟子有要事奏报。遂站起身来,朝西面走去,五指转动墙上机关石钮,
轧轧声响,一道石门缓缓升起。
幽静院落内,两棵古柏下。四个锦缎长衫,容貌奇异的老妪躬身而立。一个马脸独眼的老妪见雪兰依缓步走出,喜道:“启禀宫主,徐师姊她们已到山下。”一头银发的雪兰依眼中充满喜悦,双手合十道:“好,好,祖师庇佑。众姐妹安然归家,再好不过。六妹九妹你们留下,速去置办酒席,老七、老八咱们下山去迎。”
待众人上山后,玄女宫内早就张灯结彩,喜气盈门。雪兰依金冠束发,走在当先,一身裁剪合度的月白长衫纤尘不染。
她的人虽已年愈来古稀,但肌肤却光滑莹润,除了眼角上有许多细纹,与其他师妹一比,当真称的上驻颜有方了。一双凤目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间,尽显宗师的气度。
宫主将众人迎入大殿,大袖一拂,旋即在那张代表无上权力的椅子上坐下。跟着一抬手,各部尊主才纷纷座下。
右首第一张紫檀椅子上,兰花部尊主徐凤英站了起来。她低着头,握着龙头拐半跪在地上,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启禀宫主,兰花部徐凤英率领其他三部幸不辱命,将贼人萧云帆的人头与本门至宝一并带回。”她这每一字都说的清晰无比,落入众人耳中更是大为受用。在场众人均想这萧云帆这恶贼理应千刀万剐,斩下他的头颅,也真真是便宜他了。
雪兰依一手按在扶手上,微笑道:“好,徐尊主以及各位姊妹一路劳苦,我在偏殿已命人备好酒席为你们洗尘。”
徐凤英忽然抬起头,眼中精光暴射而出,手中龙头拐在地上一顿,缓缓道:“宫主先不忙,含月,将萧云帆人头承上。”她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挑,脸蛋秀美的姑娘捧着一个锦盒走至徐凤英身后。
大殿的房梁上,江含月伏在暗处,当她看到这一幕时,心中万分惊骇,暗道:“这世上居然有何我容貌一般的人?不对,她们这是易容术。”在她身侧的水含烟耳中听到萧云帆三字,心下一沉,只觉眼前一黑,险些从梁上掉下去。
江含月握着她的手,十分冰凉,凑到她耳侧,低声道:“傻丫头,萧云帆那小子诡计多端,怎么可能会被她们害死?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水含烟转念一想:也对,萧大哥机智百变,怎么会轻易死掉?定是我乱想了。心下登时宽慰了许多。
盒子打开,里面正是萧云帆的人头。雪兰依远远地望了一眼,吁了口气道:“可惜啊可惜,浪剑门从此就在江湖上除名了!”她看了一眼徐凤英,缓缓道:“徐师妹既然你已将本门至宝追回,那么就一并拿出来献在祖师面前。”
徐凤英微笑道:“这个自然。不过雪师姊,师妹我此行下山,另有一重大发现。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关起门来说。”雪兰依脸上立刻罩了层寒霜,向大殿门口的几个弟子摆了摆手,
徐凤英拄着拐杖站起身,慢慢地说道:“诸位师妹,祖师传下遗训:得九曜玲珑者出任执掌本派本户。这句话各位都还记得吧?”
那个独眼老妪腾地一声从座位上跳起质问道:“徐师姊,你这是何意?”徐凤英白了她一眼缓缓道:“葛师妹,我说的话还不明白么?”
雪兰依看着自己的手掌,眼角抽搐了一下,缓缓道:“看来徐师妹是想我让出宫主之位?”此言一出,大厅内登时喧闹起来。徐凤英仰头狂笑,忽然止住声缓缓道:“不错,那么雪宫主让是不让?”
雪兰依尚未答话,独眼葛婆婆大声道:“徐师姊,难道你想造反不成?老二,老三,老五你们三个也是这个意思?”徐凤英微笑道:“她们三个自然是听我的了。”
雪兰依一根食指在扶手上轻轻叩动,忽然她睁开眼,伸出手指点着徐凤英,厉声道:“你!不是徐凤英,”徐凤英仰头狂笑道:“我的确不是徐凤英,可我是什么人,你难道听不出来么?”
雪兰依脸色一
变颤声道:“卫无忧,是你。”徐凤英转过身来,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牛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缓缓道:“是我。”葛青瑶身后的三人也是脸色一变。
众人目光向她瞧去,只见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妪,一张瓜子脸上刻着一道极长的伤痕,从左眼角下延长至右耳根。卫无忧目光中充满怨毒,冷笑道:“雪兰依啊,雪兰依啊,你一心想我死,好夺走这个宫主之位。如今你都坐了三十年,也该还给我了。”
雪兰依肩膀颤抖着,双拳紧握。双目几欲喷火,咬着牙狠狠道:“好,你的确是好本事。木兰阁的事是你做的吧?”卫无忧微笑道:“不错,是我。”雪兰依闭上眼又问道:“那徐师妹她们四个呢?”卫无忧淡淡道:“你派去的人我自然对她们恩宠有加,个个都死的很痛快!”说着她当地一声丢下手中拐杖,将身上披风和罩衫一甩抛在地上。
卫无忧穿着一件白绸长衫,背后绣着一朵娇艳的桃花。她的手下立刻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雪兰依亲耳听见情同手足的四姊妹以及众多弟子殒命,一时间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夺口而出。以葛婆婆为首的四人以及众多弟子护卫在雪兰依面前。
雪兰依抬起头,伸袖拭却唇角血渍,冷冷道:“卫无忧,要杀我你大可光明正大地冲我来,又何必玩这么多花样残害无辜。”
卫无忧摸着鬓角一缕白发恨声道:“无辜?当年这个宫主之位本该是我的,你串通了好其他几人,设下毒计,让我失身于谢天琊。后来师父得知我非处子之身,她才把宫主之位传给了你。而你就这么如愿以偿的登上宫主之位。我有多惨,你知道么?
师父她亲手废去了我的武功,而谢天琊又移情别恋,最可恶就是你,当上宫主后,非但对我没有网开一面,还要派人对我暗中追杀。我脸上这一刀就是拜你们所赐。”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在大殿内久久回荡,令人不禁胆寒。
那葛婆婆看着卫无忧叹道:“卫师妹,杀你不是雪宫主下的命令,而是师父。”卫无忧指着她说道:“葛青瑶,你不必卫师妹长卫师妹短的叫我,我早已和你们恩断义绝。我现在是桃花夫人,你记住了么?
白秋露知道我失身于人,非但没有半点怜惜之情,反而派你们追杀于我。哈哈,她是怕此事传出去,坏了玄女宫的名声。我那时肚中已怀了谢天琊的骨肉,你们为何不对我手下留情?非要逼我跳崖自尽。哈哈,老天爷让我活了下来,可那孩子却没了。不管是玄女宫也好,浪剑门也好,我要你们全都给我死!”
雪兰依哀声道:“卫师妹,我没有想到会有今日。既然你扬言要复仇,那么这一切的罪孽就由我一人承担。雪兰依的人头在这儿,你取下就是,请你放过其他人。”
卫无忧看着雪兰依微笑道:“你?我做梦都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我不会让你轻易的死。我要你亲眼看着这里的每一人,亲眼看着她们怎么死在你的面前。”
葛青瑶反手抽出背后长剑,向前一挺,大声道:“你要杀宫主,先过了我们这关。”说着摆出架势来站在最前面。
卫无忧摇头微笑道:“蠢货,我们既然能上得了这玄女宫,自然早就有万全的准备。不然我身后这些人你们怎么未瞧出破绽呢?”
突然,葛青瑶身子一晃,双膝软倒,她身后众弟子也跟着纷纷倒下。卫无忧将自己鬓旁的白发向后一撩,淡淡地说道:“雪兰依,想不到你这种卑鄙小人面前还会有几条忠心的狗。好吧,我就先将这条狗杀掉给你看。”
说着,她的眼光扫了一下地上众人,落在一个穿着藕色的长衫的妇人身上。她微笑道:“谭师妹,她们是真中毒,你嘛就别装了,先将雪兰依的这条老狗给我宰了。”
谭姓妇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一拱对卫无忧笑道:“好,不知卫师姊想要她的舌头还是耳朵呢?”
第四十章 大显神威
厅上中毒之人俱为手足酸软,浑身乏力之症,但神志倒还清醒。葛青瑶怔怔地看着朝夕相处的好姊妹就这么出卖了大家,独余的一只眼中充满忧伤,她缓缓道:“谭芳姑你身为水仙部尊主,深受宫主大恩,为何要背叛?”
谭芳姑巧笑道:“你们,你们对我有大恩,快省省吧。有你们在,我就永无出头之日,若非当年卫师姊传我本领,我早就被你们排挤出宫。少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我谭芳姑可不吃这一套。”卫无忧听罢,摇了摇头,冲谭芳姑道:“谭师妹,既然葛青瑶剩下的这只眼不辨忠奸,我想啊留着也是多余。倒不如你将它摘下来,给雪宫主好好瞧瞧。”
葛青瑶身侧的一个鹰钩鼻的老妇纵声疾呼道:“快来人!保护宫主。”站着的谭芳姑以及坐在椅子上那些同党都哈哈大笑起来。谭芳姑眼中充满讥诮,回头对卫无忧说道:“卫师姊,你说她们这样的还用的着我们动手?当真是笨到姥姥家了。”卫无忧大笑道:“你说的不错,雪兰依合该你亡,手下都是这种蠢货,就算你一个再精明能干也会呕心沥血的累死。哈哈,芳姑快动手,先挖葛青瑶的眼,再斩下柳青莲的头。”
雪兰依软倒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之极,叹息道:“看来我玄女宫一场大祸就在眼前,枉我雪兰依自负聪明,到头来却被最亲近的人出卖。卫无忧,你杀她们也是无用,如今你想要的,你想得的,都在你手中。杀光了所有人,那么谁来替你做事?”卫无忧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冷笑道:“我要做事只会由着我的性子来,轮不到你来教我。”
谭芳姑缓步上前,左手托起葛青瑶的下巴,右手伸出双根手指对准葛青瑶的眼球。嘴上说道:“青瑶师姊,对不住了。你瞎总比我瞎要好。”
葛青瑶独目圆睁,咬着牙愤恨道:“你尽管来好了,我眨一眨眼就是乌龟王八养的。”她身后的弟子均乞求道:“谭师叔,请你放过师伯。”“师父,求你放过葛师伯。”
千钧一发之际,大殿的横梁上闪下两条人影。江含月手中长剑反刺而出,将谭芳姑扎了个透心凉。谭芳姑睁大眼睛,看着自胸口冒出的一截剑尖,不敢伸手触碰,只见那一滴一滴的鲜血掉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血花。 待江含月抽出长剑时,谭芳姑惨叫一声,身子向前扑倒。江含月回身对雪兰依等人道:“弟子来迟,还望各位师尊恕罪。”
雪兰依脸露喜色说道:“好孩子,怎地你们没有中毒?”水含烟将倒在地上的几人扶起说道:“启禀宫主,我与师姊得到一位前辈的指点,才顺利赶回山来。不过那位前辈不肯相告名姓,我们也就不敢多问。”
笔趣阁
葛青瑶靠在柱子上大感欣慰,道:“你们能临危不惧,挽救本门大难,却是本门杰出的人才。好孩子,你们有解药么?快给宫主与其他人服下。这些人武功厉害的很,恐怕你二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水含烟道:“是。”说着正要从袖内取出解药。
卫无忧泰然自若,并未对谭芳姑的死表露出一丝惋惜之情。反而冷笑道:“老身早就料到梁上有人,却不曾想是你们两个黄毛丫头。既然你们自己跳出来,也免得我麻烦。来人,送她们上路。”
江含月向前跨出一步,长剑一挺。回身说道:“师妹,你快给各位师尊服下解药,我来抵挡她们。”说话间,她身子腾空而起,手中长剑一抖,挽出一朵剑花直刺卫无忧面门。
卫无忧端坐椅子上神态自若,见剑尖刺来,她并未避让,袖管中迅速探出一只枯瘦手掌,反向剑尖抓去。江含月不信她一双手掌能抵住这雷霆一击。
只见对方手掌竖起,拇指与中指轻轻一夹,江含月手中长剑再也无法推进一份。正在她回夺之际,卫无忧手指轻轻一扳。一柄精钢长剑竟然被
她生生扳断,江含月见势不妙,足尖一点,身子向后倒掠而出。她本以为自己应变极快,而桃花夫人却动的更快,在她伸手扳断长剑之际,袖风一卷,又将那断剑当作飞镖一般一一射出。
江含月一连躲开三只,但第四只的手法、方位、角度她实在无法躲开。嗖地一声,那枚断剑残片自她面颊上划过一道极细极长的口子。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卫无忧形如鬼魅,手指连环戳出,江含月毫无招架之力,登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水含烟刚掏出解药,后颈一痛,便晕了过去。
卫无忧捏起江含月的下颏,微笑道:“啧啧,小丫头的确有些胆识,可惜有勇无谋。”说着向雪兰依瞧去缓缓道:“你瞧瞧这些孩子,一个个如花似玉。却要给你这一个老太婆陪葬,不知你这做长辈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雪兰依闭上眼睛低声道:“卫无忧,你放了这些孩子。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卫无忧身形一晃,重新回到椅子上。她淡淡地说道:“你说无关便无关了?当初我腹中孩儿也是无辜的,可你们给我活路了吗?来人,除了雪兰依,将这些人全部处死。”最后一个死字在大厅内久久回荡。跟着她扬起手掌向下一挥,示意众人动手。那些假扮四部尊主的人与她们的弟子纷纷抽出长剑向前方聚拢。
就在此时,大殿房梁上传来清脆的拍手声,卫无忧脸色一沉说道:“是谁?”
“自然是我。”话音刚落,一道青影如仙鹤一般自半空落下,众人眼前一花,水含烟与江含月已被放在一张椅子上。卫无忧冷冷地看着那青衣人的背影问道:“你究竟是谁?”青衣人双手一摊,苦笑道:“连我也不认识,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纪。”
卫无忧身后一个人说道:“禀夫人,他就是萧云帆。”卫无忧看着萧云帆,心下大为惊讶:一是奇怪萧云帆为何没有中毒?二是奇怪他如何识破自己的谋划?她定了定神道:“你,你居然没死,还跑到这里来坏我的好事。这么说来丁卯……” 萧云帆打量了眼前这个脸上有疤的老太婆,笑嘻嘻道:“我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自然是丁卯死了。丁卯死了,你很心疼么?”
卫无忧一想苦心经营多年的产业被毁,心中对萧云帆恼怒之情更盛。厉声逼问道:“你把丁卯怎么样了?”萧云帆搔了搔头难为情地道:“说来真是惭愧,他已经被我玩的灰飞烟灭拉。夫人你如果想找个整块出来,那真对不起。”卫无忧握紧拳头喝道:“你……你未免欺人太甚!”
萧云帆大声道:“错。要说欺人太甚的,还是夫人你。自己做了见不得的人的事反往我身上泼脏水,这种事情萧某人最不能容忍。”卫无忧仰头狂笑道:“你不忍还想怎地?要和我们作对么?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就凭你一个,要对付我们这么多人。”萧云帆笑道:“你们的人是不少,可有用的却没有几个。”
这时卫无忧身后走出一人,他将精巧的牛皮面具揭下,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人白了萧云帆一眼,在卫无忧耳旁缓缓道:“夫人,当日我假扮徐寿能让这小子栽跟头,今日我一样让他栽。”卫无忧道:“很好。那就你去会会他,将这小子的脑袋给我拧下来。”
萧云帆伸手指着那人骂道:“原来是你这个龟蛋假扮徐寿,害的老子险些丧命。我以为你小子会找个狗洞钻起来,没曾想你倒自己爬出来。还从这老女人的裙下爬出来,啧啧啧,我都替你臊的慌,你说这女人又老又丑,莫非真是王八瞅绿豆,瞅对眼了。”
那人闻言登时怒气上冲大声呵斥道:“你……你这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口舌招摇。胆敢对夫人出言不逊,我要你命。”说着,虎吼一声,一拳直击而来。萧云帆拔地而起,双足踩在对方的肩膀上说道:“小龟蛋,难不
成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的要打人。可惜,你个儿太矮,打不着。”
雪兰依目不转睛地看着萧云帆的,心中五味杂陈。均想:我派众多弟子捉拿此子,想来他心中对我大为怨恨。可此刻他以德报怨,甘冒奇险与卫无忧作对,到底是何缘故?说着她的目光又瞧了瞧江含月,心道:莫非他喜欢上这丫头了?方才卫无忧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发射断剑时,若非这小子暗中阻挠,令短剑失了准头,只怕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场中拳风呼喝,众人将目光又集注二人身上。那白面汉子一拳扑空,不曾想到萧云帆已跃上了他的肩头。他五指箕张,向自己肩头抓到。岂料萧云帆不过有意戏弄他,双足在他肩上一踩,又跃到他头顶上去了。萧云帆身子左右摇晃,叫道:“喂!老兄你可别动,不然我摔下来可有你好受。”
这白面汉子两番拿他不得,心中本就恼火,在上峰面前丢了面子,更是难堪。当下身子如陀螺般旋转起来,好让萧云帆从自己的头顶跌落。那知萧云帆身法甚是灵巧,左足在他头顶一点,凌空翻身而起,砰砰两拳连环击出,跟着又飞起一脚。白面大汉背心吃痛,一口鲜血夺口而出,身子如稻草人一般向卫无忧飞去。
卫无忧双手在扶手上一按,身子向上窜出三尺,左足绷直,抵住白面大汉下巴,这才消解了萧云帆的拳劲。跟着她脚背一扫,将人带到一边。复又退回在坐椅上,冲身后的众人呵斥道:“废物。你们都瞎么,还不快将这小子给我拿下。”
众人一拥而上,一排剑光直向萧云帆扑来,他身形一晃,左足连续勾出三张檀木椅子向众人踢去。喀喇喇一声响,众人手中挥舞长剑将那椅子斩断。萧云帆身形一纵,身在半空与众人手中长剑交击,嗡嗡声不绝于耳。
他足不沾地,身在半空,不断借力与众人游斗。有道是居高临下,一目了然。桃花夫人的手这二十六人虽然武功不弱,但对萧云帆居高临下的策略一时间却无可奈何。卫无忧看在眼中说道:“你们四人一组围成一边,四边向内慢慢推进。只要萧云帆要突围,将他赶回圈子即可。另外五人一组,一组刺他左足涌泉穴,一组刺他右足涌泉穴。”
这涌泉穴乃是足底大穴,一旦受到重创,轻者半身不遂,重者性命垂危。卫无忧这招不可谓毒,萧云帆凌空下击,弱点自然在足底,足底被破,肯定再也无法施展轻功。这二十六人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出剑的力道,角度都拿捏的极为精准。再加之桃花夫人一旁指点,众人以多为胜,倒教萧云帆为难起来。
剑光如雪,光华耀目,纵横交织,寒气弥空。一张巨网不断向内收紧,萧云帆好似游鱼一般在这巨网之中来回跳跃。忽地一柄长剑自他左肋下穿出,他挥掌一拍,以狮子印的真气将那长剑带至一旁。手中长剑不断画圆,在周身形成一道光幕将敌人的进攻尽数阻拦下来。对方长剑上的剑圈忽大,忽小,忽正,忽斜,不断变幻。
萧云帆倒纵而出,双足在柱子上一蹬,身子化作一道旋风像众人扑去,叮叮叮叮,数声连响,他伸手在一人肩头一按,借力向上纵去。这时,两道人影忽地就地一滚,手中长剑向上一指,剑尖直奔他足底要穴。萧云帆凌空翻身,手中长剑左右一拨,将二人长剑荡在一旁。他头下脚上,以剑尖点地,复又跃起,横削了一个大圈。正是碧海青天剑中的“沧海明月”。
众人挥剑格挡之际,萧云帆手中长剑又斜着连划出三道弧光,这三道弧光,一道比一道快。唤作“浊浪排空”。嗤嗤嗤三声锐响,众人小腹上先是挂彩,从他们的指缝间渗出汩汩血水来,跟着手背上出现一道深及见骨的口子。伴随着一连串兵刃落地声,二十六人一齐跪倒,颈中喷出一片血雾来。
第四十一章 谁与争锋
卫无忧眼角抽搐了一下,心道:“这小子剑法如此神妙,看来谢天琊没在他身上少下功夫。”那玄女宫主雪兰依却在想:“小家伙这两招固然精妙无比,但内力消耗甚剧。若卫师妹此时发难,他必败无疑。念及此处,手上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萧云帆也明白当下情形,方才若不尽全力在两招之间格杀二十余名高手,情况只会更糟。就算接下来不能与卫无忧真正抗衡,凭那两招也暂时起到震慑之威。
当下哈哈一笑道:“夫人,我说的没错吧,你手上无用之人太多,有用之人太少。”卫无忧微笑道:“看来谢天琊是调教了个好徒儿。”萧云帆道:“夫人自称与家师有过一段情缘,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夫人赐教?”卫无忧道:“你自知死期将近,心中有何疑惑,但说无妨。”
萧云帆微笑道:“敢问夫人,我浪剑门的狮子印可是我师父教给你的?”卫无忧摇头道:“你错了,这狮子印的功夫可不是你师父教给我的,而是我传给他的。”萧云帆奇道:“这么说来夫人可要算得上我派祖师。”
卫无忧道:“这‘狮子印’的功夫也并非我所创,而是一位武林前辈传给我,我才传给他的。这门功夫原来叫‘丹凤掌’,本来是女子所练,而你师父天资过人,学会之后加以变化,创出‘狮子印’。‘丹凤掌’所用的劲道是阴柔的内力,而‘狮子印’则是至刚至阳的内劲。”提到谢天琊时,二人昔日美好的时光似乎又浮现于心底,她的眼角眉梢柔情无限。
萧卫二人这番对话也无疑揭开了雪兰依心中的一个疑团,海棠部的尊主所中的并非‘狮子印’而是‘丹凤掌’。萧云帆又问道:“卫夫人,此间之事是你与玄女宫的恩怨,即便你恨家师,又何必处心积虑设计于我?”卫无忧冷笑道:“要怪就怪你是谢天琊的徒弟。我设计于你就是为了引这负心之人出来,可他至今未曾露面,哼哼,做缩头乌龟倒是很在行。”
萧云帆低下头,淡淡道:“家师已经仙逝了。”卫无忧吃了一惊,喀地一声,将椅子扶手捏碎。她低下头,眼含热泪说道:“他,什么时候死的?”萧云帆道:“就在四个月前。”卫无忧抬起头,狰狞的脸上挂着泪水,而后缓缓道:“他既然死了,我这么些年来的苦岂非白吃了?你是他的传人,杀了你也一样。”说吧,眼中露出可怕的凶光来。
萧云帆用余光向江含月扫了一眼,见她受伤颇重,水含烟又昏迷之中,心下担忧。暗想:“一旦我败下阵来,身后这些人必定性命难保,不知侯伯伯他们忙的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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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华山三老与萧云帆早就商议好,他们先从玄女宫后山一条鲜为人知的秘径上山,而后在暗中窥探山上情形。萧云帆料想,这山上必有其他内应,故而让三老代为查明,他自己溜倒这大殿梁上静观其变。
忽然,砰地一声响,两扇门板倒在地上。两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率领一队身穿白衣的女子冲入大殿。那两个老者一见卫无忧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夫人。”卫无忧手一摆道:“免礼,你等速将萧云帆拿下。”两个老人对望一眼,闪身而出。
萧云帆耳中听见猴子叫声,心头一喜,忙冲梁上喊道:“三位前辈再不出手,小狮子我就要给人家包饺子了。”这时,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房梁坐一个精瘦的老头子,头戴五彩小帽,身穿粗布长衫。老者肩上蹲着一只眼神灵动的小猴,他伸出手指挠了挠那猴子肚皮问道:“大将军,你哥哥喊你呢,你怎么不应个声?”
他话音未落,他对面的房梁上一个圆脸酒糟鼻的老头笑道:“赖皮猴,小狮子喊的可是三位前辈。请问你的大将军年纪几何,怎能当的起前辈二字?”瘦老者不以为然道:“有道是肉食者鄙,我看你这一
身的肉,当真是鄙到姥姥家了。我来问你,老鼠的儿子叫什么?”
酒糟鼻老者道:“废话,肯定还叫老鼠,难不成叫小鼠不成?”瘦老者捻着鼠须道:“那不就对了。既然老鼠的儿子很年轻还是叫老鼠,大将军为什么就当不得前辈二字?”酒糟鼻老者皱着眉头道:“你这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他二人还在争辩,一个身穿红衣的老妇人也出现在梁上,叉手在腰骂指着二人道:“你们两个老东西,眼前帆儿就要给恶人打死了,你们还有闲心在这儿吵架?”
那个抱着猴子老人斜眼向下瞧去谄谄道:“这小子本事大着呢,等他实在不成了,我们再出手也来得及。”那老妇啐道:“你这赖皮猴,净耍贫嘴。再不给老娘下去,当心我用飞针缝了你的嘴。”
抱猴老者连忙按住嘴,向下跃去,口中喊道:“老范,我下去帮忙了,你在上面看戏好了。”那酒糟鼻老者叫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范大统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三人从梁上跃下,立刻被众人团团围住,萧云帆道:“侯伯伯,劳烦你与范叔叔先护住玄女宫列位前辈。这是解药,你让她们闻一闻便可。”
精瘦的老者伸手接过解药道:“好说。”他话音刚落,一柄长剑朝他当胸刺来。他伸手在那剑身上一弹,剑身便歪斜了三尺。他将那猴子超前一送,那只小猴甚是伶俐,双脚奋力一蹬,踹在对方脸上。那人见一团黑影闪动,吓得啊的叫出声来,脸上登时多了两只黑乎乎的小脚印。
瘦老者纵身跃过他头顶,将猴子又抱在怀里,和那人背贴着背。他鼓着腮帮子,神情甚是滑稽,腰身向后一顶,用臀部将那人撞飞。而后伸手扮个鬼脸道:“爷爷这铁臀功如何?”,最奇的是那个小猴子学着他的模样扮鬼脸吱吱地叫着。
酒糟鼻老者身子一斜,大叫一声:“来的好!”抄起背后一口炒菜锅,“砰”的一声将那人头兜在锅里。上下晃动,忙道:“小狮子,范叔叔给你炖个猪头怎么样?”萧云帆反腿踢飞一人,一掌架开一人笑道:“好啊。范叔叔炖的猪头,保准味道妙极!”
只见胖老者手腕转动,那人的头也如皮球一般在锅内滚动。他猛然间向后一拉,那人早已头昏脑胀,身子把持不住,砰地一声,向同伴撞去。胖老者将铁锅交在另一手上,摇头叹息道:“小狮子,对不起啊,范叔叔我给你做的猪头被对面那家伙吃了。”
萧云帆身子向后一靠,反手挥拳打中一人鼻梁,那人捂住鼻子不禁眼泪都流出来了。萧云帆拍了拍手道:“无妨,这个猪头没了,还有下一个。”
那穿红衣的老婆婆手中握着一把亮银剪。左右穿梭,嗤嗤数声响,几人背后的衣衫都被她手中剪刀划破,露出雪白的肌肤来。那婆婆退后一步说道:“你们可都是大姑娘,我还真舍不得把你们衣服都剪碎。”
萧云帆闻言,接口道:“云姨,他们哪里是什么大姑娘,都是些糙汉子。把他们的腰带剪掉那才好玩。”老婆婆奇道:“哦,那倒是我走眼了。帆儿,就照你说的办。”说着手中银剪一扬,又朝一人招呼而去。
萧云帆侧身架开一柄长剑,冲身后道:“侯伯伯,范大叔,你们可得当心了,这些人并非名门正派子弟,卑鄙的手段多着呢。”
瘦老者道:“老范,你且替这些人护法。我去帮帮阿云。”说着便闪身而出,欺到一人身前。抬手给了那人一记耳光,而后哭丧着脸摸着自己的脸道:“哎呦呦,好疼!”那人手中长剑上挑,点向他双目。他身子一矮,对方长剑走空。跟着他将那小猴又是一送,那小猴双腿连环踢出,那人哎呦叫了一声,慌忙丢下手中兵刃,叫道:“我的眼睛。”
转眼之间,三人将卫无
忧的手下打了个七零八落,如滚地葫芦一般在地上呻吟。
卫无忧冷笑一声道:“如果老身没看错的话,三位应该是华山三友。”侯通海笑嘻嘻道:“现在才认出来,晚了!”卫无忧淡淡一笑,单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按,身子腾空而起,后跃之际,伸足将椅子弹飞。
萧云帆眼疾手快,双足将椅子一夹,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而后稳稳地站在椅子的靠背上。卫无忧与那两名老者倒纵而出,向大门外逃去。
雪兰依等人闻过解药之后,手足麻痹之感稍减,丹田之内的真气却无法凝聚。葛青瑶奇道:“真是古怪,按理而言,我催动真气舒经活络定能恢复功力。然而此刻体内真气涣散,却不知是何缘故?”
坐在她身侧的梨花部尊主沈玉竹皱眉道:“我也是,周身的真气无法凝聚。”雪兰依闭上双眼,略加思索,已猜到了原因。叹了口气道:“必是谭芳姑这孽障在我们的日常饮食中也下了药,所以大家才无法运功。”
背铁锅的范大统见萧云帆与侯通海追击,地上躺着的这些人也被制服,他这便缓出手来救醒水含烟,而后又替江寒月疗伤。雪兰依望着他头顶白气氤氲,拱手道:“多谢范大侠出手相助。”
范大统双掌按江含月背心,掌心源源不断地向她体内输送真气。水含烟转醒过来,将玄女宫众人一一扶起。雪兰依握着水含烟的手微笑道:“好孩子,真难为你。”水含烟抬起头道:“宫主婆婆,您老人家身子好些了么?”雪兰依方才已想通敌人是如何下毒的,忙道:“嗯,好多了。如今这大殿内还是有毒烟未去,你先将大殿上的长明灯灭掉,而后将八扇殿门都打开通风。”
水含烟与其他弟子灭了长明灯,缓步走到殿门前,抬眼望见青衫晃动,心口一热。情不自禁地喊了声:“萧大哥。”方才她被人打晕之前并未见过萧云帆,此时见到他居然来到玄女宫,连日来的种种思念都化在这一句里。
萧云帆退后一步,见到水含烟心中也十分欢喜。微笑道:“小妹子,你好啊!”水含烟点了点头,伸手挡住嘴,泪水在眼中打转。萧云帆顾不得太多,忙道:“水妹,等我料理了这帮贼人,再和你叙话吧。”说着长剑一挺,又冲到战圈之内。
卫无忧大袖一挥,伸手在腰间一按,白光一闪,一柄软剑抖地笔直。萧云帆跨出一步,跟了上来,手中长剑一指,向她左肩点去。卫无忧手腕一翻,软剑压在萧云帆的剑脊之上。萧云帆左掌一扬,凌空拍出,一道气浪直奔卫无忧小腹打去。这一招是狮子印中的“怒海狂潮”,力道刚猛无俦。
狮子印与丹凤掌本属同源,两路掌法一刚一柔,并无高下之分。狮子印虽脱胎于丹凤掌,但较之丹凤掌的灵动却自有一股威势所在。卫无忧自不敢托大,方才见萧云帆剑术高超,本就心存余悸,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掌也格外留神。见对方掌力袭来,她左掌反转,呼地一声也以一股阴柔的内力与之抗衡。
若以内力而论,卫无忧远在萧云帆之上,但剑术造诣却他稍逊一筹。她这柄软剑胜在其形,曲如灵蛇吐信,直若长虹经天。再加之她身法飘忽,与萧云帆抗衡也算旗鼓相当。
萧云帆方才两招耗费内力甚剧,此时自不敢用尽全力而博。一来还未探出对方根底,二来他心系侯通海、花潜云安危。卫无忧身在半空,由下而击,软剑一抖,分刺萧云帆双目。萧云帆反手格挡,将她剑锋荡开。然而卫无忧这一招只是虚刺,剑尖向下一收,向他胸口点去。这一招甚是迅捷,眼见萧云帆要遭穿胸之厄。他伸手在背上一拍,那柄黑色的剑鞘嗖地飞出。
卫无忧吃了一惊,即便自己的软剑能击杀萧云帆,但那团黑影也同样刺入自己小腹。她双足点地,慌忙向后跃去。
第四十二章 生死一战
雪兰依缓步走出殿门,向腊梅部尊主葛青瑶道:“葛师妹,你速去带领弟子包抄水仙院。”说着转面对梨花部尊主道:“沈师妹,你先派几个弟子看护含月,再去海棠院查看情形。”跟着她又吩咐芙蓉部尊主柳青莲巡视其他六部,最后所有人都来广场集合。
目送众人离开,她向水含烟招手道:“丫头,你去给婆婆搬张椅子出来,我有许多话要问你。”水含烟应声而去。雪兰依双手剪在身后,目光注视着广场的七人。
侯通海与一个秃顶老者斗在一处,对方手中有兵刃,他只得以灵巧地身法绕着对方游斗。秃顶老者忽将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抛,跟着左掌在剑柄上一拍,嗖地一声,长剑如白虹般激射而出。侯通海见对方长剑方位乃是奔花潜云背心而去,他心中一紧,奋力跃起,伸手便向剑身抓去。
这秃顶老者内力精湛,放出的长剑去势迅疾,就算侯通海能抓住,手掌非划破不可。在飞剑同时,对方身子腾跃而起,双掌按向他背心灵台穴。
千钧一发之际,当地一声响,那口黑铁锅阻断长剑去势,剑身撞在铁锅内,不由得反弹回去。侯通海斜身避让,剑柄朝秃顶老者额头打去。秃顶老者吃了一惊,慌忙撤回手掌,身子向后翻去。侯通海竖起拇指赞道:“老范,真有你的。”范大统将铁锅一扬,从半空跳下,大声道:“赖皮猴,这秃瓢交给我来对付,你去帮阿云。”
花潜云向左一闪,与她对招的白眉老者自守门户,阳光下只见他的两只手闪闪发光。花潜云仔细瞧去,原来这老者双手带着一双铁手套,那发光的正是上面的倒刺。
这种铁手套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种奇门兵刃,若要以此物为兵器。非但腕力过人,而且胆识也要过人。所为空手夺白刃,若非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往往一举奏效。高手过招之间,欲夺对方兵器更是痴人说梦。
白眉老者耳朵一动,听见背后劲风袭来,他左手向后一拍,那铁手暴长数尺,向侯通海打去。侯通海向右一跃,方才看清,对方这只手居然是活的。那铁手一头装在手臂上,手掌可自动发出,掌腕之间以数根细细的铁链相连。
侯通海大叫道:“乖乖不得了,这白眉毛的手居然会变化。”原来方才铁手打出去的掌,此刻又握成拳头。白眉老者手臂一阵,一拳一掌分击花侯二人。花潜云手中银剪上翻,要去剪断铁手掌腕之间的铁链。岂料那手掌又急缩而回,好似怪蟒一般。侯通海笑吟吟道:“喂,乖孙子你要跟我玩石头、剪刀、布?”他伸出手掌一拢,想要将对方拳头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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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铁拳倏地一变,两根手指探出,直刺他掌心劳宫穴。侯通海闪身后跃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当真奸猾,明明老子赢了,你却跟我赖皮。”白眉老者纵声长啸,双臂一收,拳掌再次打出。花潜云头一低,向对方肋下刺去。那铁手一缩,五指将她手腕扣住。白眉老者振臂回夺,花潜云被他劲力一带,身子向前冲来。
侯通海手腕一抖,大将军一个筋斗翻出,向白眉老者面门抓去。白眉老者右臂上翻,铁手连忙回护。侯通海一扯栓在大将军脚上的牛皮筋连忙将其拽回,就地一滚,欺身而来,伸足扫向白眉老者腿弯。白眉老者左臂铁手一松,双足跃起,连环踢在花潜云心口。花潜云造此重创,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向后倒去。
侯通海双臂一振,飞身而出,将花潜云揽在怀内。那白眉老者趁机一拳飞出力道沉猛,砰地一声,打在侯通海背心。范大统侧目瞧见花侯二人倒地,无心恋战。双足一蹬,腾空而起挡在二人面前。
萧云帆与桃花夫人翻翻滚滚斗了七十余招,二人均已上乘剑法较量。起初还能分清二人,到后来只能看见一青一白两道人影来回穿插。萧云帆斗得正酣,心道:“这老虔婆果然有些名堂。”忽而身子向左一晃,叫道:“丑八怪,难怪我师父不要你,瞧见你这脸,是个男人都要退避三舍。”
卫无忧本就对脸上的疤痕十分在意,听他出言讥讽,心头怒火更盛。高手较技,最忌心浮气躁。如此一来,她的招数中果然露出些许破绽。萧云帆心头大喜,纵然这破绽稍纵即逝,但他已有七分把握。当下只是游斗,边打边出言挖苦
,句句不离一个丑字。就在卫无忧一剑刺向萧云帆左臂时,萧云帆举剑一格,另一只手将剑鞘弹去。
剑鞘之上蕴有内力,卫无忧心浮气躁出手再不似先前那么严谨,砰地一声,她左肩受了一击,登时酸麻无比。萧云帆剑尖点地,从她头顶翻过,右足反踢正中她背后心俞穴。卫无忧登时喉头一甜,向前扑倒。萧云帆正要乘胜追击,那秃头老者与白眉老者见她有难,忙弃下范大统前来驰援。
范大统浑身也受伤颇多,见敌人去围攻萧云帆,欲上前相助,奈何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大将军见主人受伤,不断挣扎着向远处奔,奈何脚上有牛皮筋并未挣脱。侯通海勉力撑着身子苦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倒有情有谊,回来吧。”转头向花潜云问道:“阿云,你怎么样?”
花潜云脸色苍白,喘气道:“没……没事。”雪兰依忙走上前去与水含烟将三人扶起,并拿出疗伤灵药让他们服下。水含烟望了一眼萧云帆,心中大是惶急。雪兰依回头望了她一眼,心道:“这孩子情窦初开,又怎会晓得这人世间最苦最甜的事莫过于这情字。萧云帆浪子逍遥,漂泊四海,只怕会辜负了她这番情谊。”
水含烟握住剑柄欲上前相助,雪兰依道:“孩子,你去不得。”水含烟眼中含泪道:“可是萧大哥……”雪兰依握住她的手说道:“卫无忧武功极高都不是这小子的对手,这两个老头想必也奈何他不得,你贸然帮他,让他分心,反而会坏事。你且听婆婆的话,帮三位前辈护法。”水含烟咬了咬嘴唇,俯身帮三老包扎伤口。
秃头老者将卫无忧扶起忙问道:“尊主,我来替你疗伤。”说着他将卫无忧扶好,双指连环在她背心点了数下,而后双掌抵在她背心。卫无忧脸上肌肉不断颤抖,额头上沁出黄豆大的汗珠来。过得良久,哇地一口瘀血吐出,她脸色渐渐转和。
萧云帆长剑织成一道光幕,护住周身要害。白眉老者一双铁手上下翻飞,犹如怪蟒一般不断猛攻。萧云帆方才与卫无忧较量时又耗了许多内力,此时只能勉力支持。卫无忧站起身来,厉声道:“这小子实在可恶,咱们三个一齐上。”
三人立时围成战圈狂风骤雨一般攻来,萧云帆好似一叶扁舟在洪涛猛浪间苦苦支持。他心道:“这三人皆是当世一流的高手,武学造诣自是不浅。以我一人之力,恐难与之相抗持久。三位前辈深受重伤,可玄女宫众人迟迟不肯出手,到底是何缘故?莫非她们我对盗骨一事还心生芥蒂。 也罢,想我萧云帆七尺男儿到了这生死关头,居然畏惧起来。哼,就算她们不来,又有何妨?大不了命丧于此也就是了。
一念至此,心中陡然激荡起万丈豪情。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持长剑,四下还击。三人也登时也为他这气势所迫,心下生畏。萧云帆手中剑鞘本就是利器,那秃头老者长剑与之交击,登时断为两截。萧云帆大喝一声,三人各向后退了一步。岂料秃头老者另有准备,他靴子前端弹出一截锋利的短剑来。
萧云帆曾师父说起过这种鞋剑,今日也是头一遭遇上。这种兵刃的运用需配合灵动的身法方显其威力。只见秃头老者身在半空中闪转腾挪,双足连蹈,一片银光煞是耀眼。萧云帆挺剑刺他足底,只听铮地一声,并未穿透他靴底。料想对方脚底必定装有钢板防护,只得另觅他招。
白眉老者伸臂将秃头老者一送,那秃头老者再次扑击而来。他二人一个攻上盘,一个攻下路。再加之卫无忧软剑取中,萧云帆所遇形势凶险之极。一不留神,他左肩被对方鞋剑划了道口子,登时鲜血长流,青衫染红大片。白眉老者两只铁手化掌为爪,分向萧云帆胸腹打来。萧云帆长剑一点,将一只铁手带开,岂料那另一只铁手变幻方位,砸向他手腕。
萧云帆剑鞘一横,铁手猛力撞在剑鞘上,铮地一声,火花四溅。萧云帆虎口崩裂,握剑鞘的左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咬了咬,再此挥剑格挡。卫无忧软剑刷地一声响,急削他大腿。萧云帆手腕一翻,将长剑掷出。卫无忧赶忙身形倒退,饶是如此,那剑锋犹如流星一般,仍斩断她鬓边一缕白发。卫无忧吃了一惊,伸手去摸脸颊,手心一片湿热。
秃头老者双手在地上一按,头下脚上,如陀螺一般旋转开来。萧云帆手握剑
鞘与之拼斗,白眉老者左臂一振,那铁手划出两道长弧线向萧云帆后脑打来。萧云帆左足一旋,身子向侧滑出。
此刻他肩头伤口火辣辣地灼痛,右腿上也受伤不轻,一手拄着剑鞘,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卫无忧向二老使了眼色,三人纵身而起,又将他团团围住。玄女宫弟子慢慢朝广场奔来,葛青瑶看了一眼场中情形说道:“宫主,萧云帆独立难支,请您下令,让弟子们排成剑阵替他结围。”
雪兰依深知借助萧云帆之力牵制卫无忧,本就脸上无光。当颔首道:“葛师妹,就由你来指挥。”广场之上白影翻滚,剑光霍霍。七八十人围成一个大圈,将卫无忧三人包围。卫无忧向众人望去,冷笑一声道:“都是来送死的。”三人身形一晃,又弃萧云帆向玄女宫一干弟子扑去。
水含烟奔至萧云帆身旁,忙用手绢按住萧云帆伤口,低声道:“萧大哥,我扶你过去。”萧云帆点了点头。二人走至华山三老身旁,萧云帆见三老深受重伤,心下抱愧,跪在地上不住叩头道:“都是帆儿无能让你们……”说着心下难过之极,流下泪来。
范大统脸色苍白说道:“帆儿,快……起来。”侯通海喘息道:“你小子给我起来,非要我把这头再还给你么?”萧云帆被他这么一问,连忙起身,伸出袖子抹泪道:“不必。”侯通海咳嗽了一声道:“这三个老怪物武功厉害的很,怪不得你。”萧云帆握住花潜云的手,见她脸白如纸,心中犹如针刺一般。花潜云伸手抹去他脸庞的泪珠说道:“傻孩子,别哭,我……我们很好。”
雪兰依见众弟子一个个倒下,广场之上血流成河,眼中闪过悲痛之色。大声呼喊道:“都退回来吧。”众人闻见,纷纷丢下长剑退到一边。雪兰依大步走出,拾起地上一柄长剑道:“卫无忧,这是你我的恩怨,你不要牵连旁人。”
卫无忧身形一纵,软剑递出,抬手就将雪兰依手中长剑绞飞到天上去。雪兰依看着那掉在地上的长剑淡淡道:“卫师妹,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若要消减心头之恨,我的性命你尽管拿去。与这些人无关。”
卫无忧冷哼了一声道:“你这是在求我,你也有求我的这一天。实话告诉你,我一个也不会放过。”雪兰依道:“九曜玲珑已经在你手里了,而九曜玲珑的秘密你却不知道。你若放过这些人,我就告诉你。”卫无忧道:“既然九曜玲珑在我的手里,其中的秘密我迟早会参透。放了这些人,等于放虎归山。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说着,她手掌一翻向雪兰依头顶拍去。
雪兰依一心求死,闭上双眼。就在这时,葛青瑶飞身扑去,挡在了雪兰依的面前。“砰”地一声,她的天灵盖碎裂,登时七窍流血而亡。雪兰依睁开眼时,葛青瑶倒在她怀中。
卫无忧一脚踢开葛青瑶的身子,揪住雪兰依的衣襟,贴近她的脸说道:“没想到居然有如此愚蠢的人肯替你死。”雪兰依眼中泪花闪动,说道:“你已造了太多的杀业,难道你没想过大限之后,会有多少冤魂找你索命?”卫无忧淡淡一笑道:“人死了一了百了,我若怕鬼,又怎能做这恶人?”
侯通海大声道:“今日……你如此逞凶,我们……三人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萧云帆咬着牙站起身来,水含烟凝事着他。萧云帆微笑道:“水妹子,放心,我还能走。”说着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大步向前走去。卫无忧放开雪兰依,哂笑道:“你小子非要找死么?”萧云帆皱眉道:“就凭你们这些微末道行想要致我于死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华山三友齐声道:“云帆!”萧云帆转头道:“云姨,侯伯伯,范叔叔,你们毋庸担心。”
雪兰依看着萧云帆,心中大是感激。缓缓道:“小家伙,你为我玄女宫已做的够多了。又何必拼上性命呢?”萧云帆说道:“道之所在,义不容辞。”雪兰依心中一震,喃喃道:“好一个道之所在,义不容辞。”
萧云帆冷冷地看着卫无忧,淡淡道:“你们三个一起上,怕死就不是萧云帆。”卫无忧摇头道:“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逞英雄,好,老身便成全你。”说着闪身而出,一剑向萧云帆咽喉刺去。
第四十三章 英雄无悔
这一剑速度虽然极快,但萧云帆出手更快。他身子一侧,让那柄剑鞘正好与剑尖连成一线。卫无忧这招虽然威力绝伦,可剑身一瞬间没入对方剑鞘之中,再也逞不了威风。她不由得吃了一惊,而萧云帆运功于掌,那剑鞘随即旋转起来。她若不撤手剑柄,手臂非给这股力道绞断不可。
卫无忧双足一蹈,大袖一挥,向后翻去。萧云帆将剑鞘一挥,那柄软剑早被震断成七八截,化作一片寒光如飞刀一般弹射而出。华山三老见萧云帆一招之间逼退敌人心中又惊又喜,侯通海更是喝彩道:“好!”岂料一个好字刚说完,牵动内伤,又咳嗽起来。
雪兰依与玄女宫众人瞧着萧云帆方才露的这一手,也大为钦佩。雪兰依心道:“卫师妹这一招甚是迅捷,若换做是我也只得纵身后跃,别无他法,万没想到这小家伙竟能以剑鞘抵挡对方剑锋,看来老太婆我三十年没下山,这江湖上又不知涌现出多少杰出的后辈。”想着想着,她眼眸中的光亮又黯淡下来,目视那些白白送命的弟子心中愧疚之情更盛。
白眉老者道:“宗主,如今大势已去,不如我们走吧。”卫无忧目光凌厉,喝道:“今日若不除掉这小子,难消我心头之恨。咱们这么多人伤在他的手下,你觉得我们还有脸回去么?”白眉老者低头不语。见萧云帆与那秃顶老者战在一处,他二人身形一纵,扑将而来。
卫无忧足尖一勾,挑起一柄长剑在手,挺剑直刺而出。白眉老者双臂舞动,两只铁手更是变幻莫测。一时间,四种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萧云帆看到那些女子死去的惨状,对这三人毒辣的手段更是痛恨之极。
三人如飞鸟一般,闪转腾挪,诸般狠辣的招数尽数朝萧云帆身上打来。萧云帆大喝一声,奋起神威,双足腾空而起。手中剑鞘运转如风,忽而直刺,忽而劈砍,忽而横削,绵绵不断地剑气犹如海浪一般层层向外推开。第一层劲力尚未衰竭,第二层劲力复又叠上,如此以来威力骤增。汹涌澎湃的剑气如滔天巨浪一般,反将三人逼得气息凝滞起来。
三人只见眼前黑影闪动,已无法看清他的出招。嗤嗤嗤数道剑气挥洒而出,三人长衫均被划破不少口子。秃头老者左足踢来,剑光闪烁,直扑萧云帆面门。萧云帆并不避让,五指化爪,快若闪电般拿住他脚踝。向下一掼,秃头老者左腿酸麻,无力抗拒。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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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眉老者欺身而上,一双铁手运足内力,向他背心撞去。萧云帆回过身来,双手横握剑鞘进行格挡。卫无忧掌心按在那老者身后,二人内力自铁手上传来,端地厉害无比。萧云帆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胸口烦闷,噗地一口鲜血喷出。白眉老者大叫一声,向后倒去,原来他的双目被萧云帆用酒气冲霄剑刺瞎。
卫无忧伸足在白眉老者肩头一踏,长剑倏地递出。噗地一声,插入萧云帆地胸膛。萧云帆左手握住剑锋,右手横击而出,将长剑震断。昂起头,长啸一声,只见他身上的衣衫尽数碎裂,胸口肌肉中插着的断剑也激射而出。阳光照射在他背后,一个斗大的狮子头,格外引人注目。
萧云帆双目血红,形如鬼魅般向前一扑,单手拿住卫无忧握剑的手腕,喀地一声向下折去。桃花夫人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脸上那道可怖疤痕虬结在一起,宛如毒蛇一般甚是可怖。盛怒之下,她挥出左手向萧云帆面门抓去。
这一下凶悍之极,只见萧云帆右手一晃,仍是刁住她手腕,向下一折,卫无忧痛不欲生,双眼翻白。萧云帆双臂回缩,骈指在她太阳穴一按。跟着左掌一翻,掌力疾吐,大喝一声:“去。”轰地一声,桃花夫人命毙当场。
萧云帆抬起头来,向天上的白云望了一眼,身子向后倒去。水含烟失声叫道:“萧大
哥!”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去。华山三老也悲从中来喊道:“帆儿!”挣扎着向前扑去。雪兰依不忍瞧去,闭上了眼。
水含烟抱着萧云帆的身子,泪眼朦胧抽噎道:“萧……萧大哥,你说过你有九条命的。你醒醒,你刚才还说过料理完这些人要和烟儿说话的。你是不会骗我的。”雪兰依见她哭的伤心,伸手轻轻地按在她肩头柔声道:“好孩子,他已经去了。”
水含烟放下萧云帆,拉着雪兰依的裙摆哭道:“宫主婆婆,萧大哥不会死的。咱们玄女宫有那么多灵丹妙药,一定能救活他对不对。”雪兰依伸出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叹息道:“好孩子,你起来吧,不是宫主婆婆不救他,而是他已经走了。”水含烟不住的叩头,额头撞在地上,鲜血长流,嘴中呜咽道:“宫主婆婆你一定有办法,求求你,救救萧大哥,救救他。”玄女宫弟子纷纷围了上来,劝慰水含烟。
门人死的死,伤的伤,雪兰依心中纵然万分悲痛,但此刻诸多残局还需要她来应付。身为一派掌门,她更不能表现出软弱。当下她脸色一沉缓缓道:“腊梅部掌事上前听令。”腊梅部副尊主于婆婆捂着左臂的伤口,喘气道:“属下在。”雪兰依道:“于师妹,你速带一些弟子将受伤门人移至海棠院救治。”那于婆婆应了一声,转身带一队弟子在广场上检视受伤弟子情形。
雪兰依又道:“兰花、牡丹、芍药、秋菊四部掌事何在?”七八个弟子走上前来行礼。雪兰依看了她们一眼道:“你们几个负责将门人遗体收敛,安置在朝晖堂内。”那几人领命即可去办。雪兰依看了一眼芙蓉部尊主沈玉竹与梨花部尊主柳青莲,缓缓道:“你二人带几个弟子将华山三老好生安置。”说着,她走上前去大声道:“来人,给我把这小丫头弄走。”
水含烟抱着萧云帆叫道:“你们……你们都走开。”一干弟子无法近身。雪兰依伸手夺下一名弟子长剑。用剑柄在她后颈上一撞,水含烟即可昏过去。雪兰依将剑丢在地上,冷冷道:“你们几个负责把这小丫头看好,若她有何闪失,你们来我面前受死。”
华山三老脸色惨白,相互搀扶着。雪兰依双手一拱手对他们道:“各位大义,雪某铭刻于心。然则诸位深受重伤,还是好生歇息。萧大侠舍生忘死救本派危难,雪某钦佩之至。然则逝者已矣,三位请节哀,至于他遗体安顿之事,暂交老身料理。”花潜云拉着萧云帆的手极为不舍,范大统伸袖抹泪,扶她起身柔声道:“阿云,起来吧,小狮子累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咱们待会再来看他。”
众人扶三老离去后,雪兰依颓然坐倒在那张檀木椅上。她伸手扶住额头,只感一阵眩晕。耳畔忽然传来“大师姊,大师姊”的叫声,徐凤英、葛青瑶、谭芳姑、卫无忧一张张脸浮现在她的眼前。一年的春天,她们众姊妹去后山折桃花。
卫无忧一张俏脸笑道:“大师姊,你看那朵桃花开的多么好?”雪兰依笑道:“桃花再好,那有咱们无忧妹子的脸蛋好看?”葛青瑶伸手在卫无忧面颊上一捏道:“对啊,她的脸蛋吹弹可破,白里透红却是像极了这桃花。”而后笑着跑开。
谭芳姑将一朵桃花含在嘴里道:“大师姊,咱们今天可多摘点桃花,回去做桃花糕吃。”徐凤英站在一旁,摇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再吃你保准变成大胖子。”谭芳姑追着徐凤英打闹。
跑着跑着,众人玩累了,躺在桃花树下。一阵微风吹过,一片片的桃花轻轻散落,落在她们的眉心、脸颊、脖颈中。卫无忧道:“大师姊,这桃花这么美,我以后就叫桃花夫人。”雪兰依问道:“为什么不叫梨花夫人,海棠夫人?”卫无忧道:“我只是觉得桃花夫人好听,太师父跟咱们不是讲过一篇《桃花源记》,如果世上真有那么一个地方,我倒是很愿
意去。”
雪兰依笑道:“夫人一定是有夫君的,那么你现在夫君都没有,就想着做夫人,莫不是得了痴症?”卫无忧坐起身来,拈起一片桃花笑道:“我可不管那么多,我以后就叫桃花夫人。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谭芳姑道:“我只和你抢桃花糕,桃花夫人我才不稀罕。”
往事历历在目,她睁开眼,眼中泪光闪动。低声自语道:“师父,我们几人本来感情深厚,亲密无间。可是倒头来为什么会闹成今日这样?弟子无能,无法保护门人,累及师妹,当初你是不是选错了?师父,你在天有灵,告诉弟子为何当初要选我,若是选无忧,那么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雪兰依正在沉思,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走进广场。几个女弟子抽出长剑质问道:“你们是何方妖魔,胆敢闯我玄女宫?”雪兰依忙站起身来向前方走去。人群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乌木拐杖大声道:“我等是金柯寨的人,适才见山下不少贵派弟子遇害,特来上山查明情由的。”
那女弟子手握长剑对准他们说道:“哼,你们是想趁我派遭此大难趁火打劫的吧?”老妪身旁一个面如黑铁的大汉肃容道:“姑娘此言差矣,咱们金柯寨老少是在黑道上混的,打家劫舍的买卖也常做,可素来与贵派井水不犯河水。我大哥黄一鸣为奸人所害,萧大侠吩咐我等今日上终南山揭露元凶。方才上山,沿途见贵派门人惨遭毒手特来相助。姑娘诬我等为妖魔却是误会了。”
那女弟子泪痕未干,方才一场大战已是惊弓之鸟,此时见对方人多势重,不由得心生戒备。她们之间对望了一眼,那女弟子又道:“各位早不早,晚不晚,偏在我派遭逢大难之后赶来,难免让人怀疑。”那老妪正是黄一鸣的发妻,她此来就是按照萧云帆所嘱,上山擒凶为夫报仇。
眼见一路惨象,也心下惴惴。她看了那女弟子一眼缓缓道:“姑娘,还是请你们师长出来,再或者请萧大侠出来当面对质。”雪兰依缓缓走到人前,伸手向那女弟子示意,那女弟子退到身后。雪兰依双手一拱道:“玄女宫宫主雪兰依见礼了。”
黄夫人道:“雪宫主,贵派造此劫难,咱们深表惋惜。当日萧大侠在巴山之上,嘱咐我等前来,说贵派会交出元凶。那么敢问雪宫主元凶何在?”雪兰依缓缓道:“夫人来晚了,元凶已经伏诛。夫人若要我派交人,那大殿里还有十几个,那地上的白眉毛还有那秃顶多半还有半条命。夫人若是要,尽管带走。”
黄夫人点头道:“雪宫主节哀,来人去随雪宫主领人。”雪兰依道:“慢着。”黄夫人脸色一沉道:“雪宫主还有话要说?”雪兰依道:“不错,还请各位朋友领人之后即刻离开我玄女宫。”黄夫人淡淡一笑道:“好,素问雪宫主是女中豪杰,为人倒是痛快,老身我答应你便是。黄飞,你让儿郎们这就去将那些贼子带走。”黄飞应声道:“是,娘。”说着带领众人随那几名女弟子穿过广场向大殿走去。
黄夫人扫视了一眼广场上的情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再看地上散落的长剑,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下也暗暗吃惊。忽然,她开口询问道:“雪宫主,小妹有一事不明还请你赐教。”雪兰依道:“黄夫人客气,但说无妨。”黄夫人道:“萧大侠约我等前来,那么他为何不现身?”
雪兰依长叹了一声:“萧云帆死了。”
金柯寨众人闻言不免吃了一惊,想来以萧云帆在江湖上的身手若要杀他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师父天星老人谢天琊武功极高,对方能杀掉萧云帆,谢天琊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对方偏偏这么做了,足见有恃无恐。连玄女宫这样的名门大派都遭此毒手,这股势力自然极其恐怖。而此番上山要人,将这些人杀掉,恐怕也非明智之举。
第四十四章 起死回生
黑面大汉唐景沉思片刻,走至黄夫人面前向她耳语道:“大嫂,咱们若真把这些人抓回去,岂非自找麻烦?”黄夫人对于唐景话中深意自是极为明白。但她刚向人家开口,人家欣然允诺。自己这边立刻就要食言,自然极为不妥。当下低声道:“你且退下,此事我自有主张。”
就在此时,又有一队人马赶上山来。为首者乃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张瘦削的脸,下颌上留着浓密的短须。他走上前来双拳一抱说道:“在下巴山尹中豪拜会玄女宫,恳请雪宫主赐见。”金柯寨众人识得巴山的人,双方寒暄了几句。
雪兰依沉声道:“老身雪兰依,贵客远来,不知有何见教?”尹中豪道:“方才在下上山之时,沿路见贵派守山弟子遇害,想来必有奸恶之徒逞凶,特来援手。”
雪兰依心道:“你们倒真会挑时候,早来半刻,萧云帆又怎会殒命?”若放在往日,依着她高傲的性子,又岂容旁人啰唣半句。玄女宫今日一败涂地不易再多树强敌,眼下只好多多忍让了。
她心中虽说气愤,面上却并未发作,双手一拱道:“巴山派高义,雪某人心领了。这元凶祸首已经伏诛,大侠不必挂怀。”忽然她语音一顿,问道:“莫非又是萧云帆知会你们上山的?”
尹中豪点头道:“正是。当日我派门人为奸人所害,这奸人又嫁祸给萧大侠。几经波折,他才查明真相。我等今日上山就是受他之邀,来见元凶的庐山真面目。哎,万没想到晚来一步,致使贵派伤亡惨重。”说着他向广场上一看,眼神中充满悲悯,随即低下头不住叹气,心下十分自责。
雪兰依见他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之人。不由叹道:“尹大侠,多谢。贵派上山来,也是要我们交人了?”尹中豪眼中含泪道:“是有此意。不过此事可押后,雪宫主,这些死去的孩子躺在地上实在可怜,尹某还是先帮你将她们安顿了。”雪兰依见他如此一说,心中大为感动说道:“多谢。”
就在此时,黄飞吩咐手下将那穴道被制的十三人背了出来。黄夫人见众人做派,大是不解,忙呵斥道:“你们为何将贼子背出来?”黄飞脸色难堪道:“娘,儿子是想这些人武艺高强,一旦他们手足穴道被解,弟兄们难免又要麻烦。”
黄夫人眼珠一转道:“尹大侠,这些贼子是那元凶手下,老太婆思量着贵派向玄女宫要人,她们已答应把人交给我,自然就无法交给你。老头子生前与霍掌门交情不错,既然贵派要报仇,咱们金柯寨怎能只顾自己,飞儿,将这些人交给尹大侠。”黄飞一怔道:“可是娘……”黄夫人瞪了儿子一眼,黄飞不敢违拗,只好让手下将人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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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中豪先是一怔,心道:“金柯寨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雪兰依看了黄夫人一眼,即可明白她推让的缘故,一时心中大为鄙夷。却看那黄夫人由儿子扶着,缓步走至白眉老者面前,手中拐杖一抬,向下点去。
噗地一声,白眉老者喉咙上立时多了一个铜钱大小的血洞,汩汩向外冒出鲜血。黄夫人举起一只手掌,大声道:“黄寨主大仇得报。元凶已然伏诛!”然后转面对雪兰依道:“雪宫主,小妹叨扰了,我们这就下山去。”
金柯寨众人先是一愣,二当家唐景最是明白,随声附和道:“当家主母的话你们敢不听。咱们走。”众喽啰一见二当家发话,自然在无异议。仿佛在此处多留一刻便要染上瘟疫一般,一个个欢天喜地向山下奔去。
尹中豪走近那些白衣人,见他们垂着头。伸手将他们下巴一托高,只见一个个眼珠凸起,面色发青,唇角滴血。他不由得退后一步大声道:“又是毒牙死士。”
雪兰依定睛瞧去,缓缓道:“难不成说他们的牙齿中装有毒囊,遇到危急情况要保守秘密是便咬破毒囊?”尹中豪道:“雪宫主说的不错,这些人就是这么死的。”忽然他四下一望,并未瞧到萧云帆身影忙道:“敢问雪宫主,怎地未见到萧大侠?”
雪兰依简略说了情形,尹中豪听罢,呆了半晌,眼角渗出几滴泪水,心
下十分痛惜。再瞧玄女宫老弱病残,心生恻隐。随即吩咐弟子施以援手。一来二去,忙至申牌三刻,总算将广场上逝者遗体清理完毕。巴山派不少男弟子也是初次见到这种惨烈的血腥场面,不少人的表现并不比玄女宫的人强,反胃呕吐的人不在少数。
玄女宫这三十年来,鲜少有男子登临。即便平日山上日用采办,也是叫挑夫送至山下,再由宫内力气大的妇人前往接应。而今日这场横祸突如其来,为巴山派这些男子破例,也实属无奈。
巴山派男弟子居多,女弟子甚少。本门那些女弟子一般姿色平平,根本不及玄女宫弟子貌美。这半日这些男弟子大都办事殷勤,百般献媚,从而博取这些女子的好感。
可惜他们不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却不知玄女宫自三十年前起,就禁止弟子与男子交往。但凡是下山历练也由师父长辈们陪同,更不会有单独和男子相处的机会。再加之不少人打小就被灌输“男子是妖”“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样的观念,不少女子对男子便充满敌意与仇视,甚至极度厌恶。
玄女宫上一代祖师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这些女子永远留在玄女宫,专心为门派壮大发展而竭尽所能。出于这种私心,反而局限了许多人的眼界。
雪兰依送尹中豪下山后,一个人呆在祖师祠堂静静思索。她心道:“今日这一战,委实惨烈,祖师将基业交到我手里,险些毁于一旦。为何这个奸谋从一开始不是玄女宫自己人察觉,而是被萧云帆这样一个外人察觉?
玄女宫九部上上下下三百余人,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像萧云帆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若说是人,谭芳姑与卫无忧勾结,自然不是一日两日,为何没人报知于我?若是我派门规出了问题,我这个宫主更是责无旁贷。
那么多孩子,她们还那么年轻,就这么白白的丢掉了性命。一切的罪责都在我,是我无能。”想着想着,她站起身来,又去海棠院询问了受伤弟子的情形。
七日后,华山三老带着萧云帆的骨灰离开玄女宫。又多了数日,他们三人回到华山。一日清晨,花潜云捧着几件新做好的衣服,走在萧云帆的灵牌前说道:“帆儿,咱们上回可说好的,等忙完玄女宫的事,云姨给你做几身像样的衣裳。你看,云姨都做好了,你喜不喜欢?”说着她伸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那种悲痛之情依然难以自抑。
侯通海抱着大将军强笑道:“你小子当日给侯伯伯的礼物,我很是喜欢。这本射阳先生的《西游释厄传》写的的确精彩,明日起,我就把这书背过,然后说故事给你听,你小时候最喜欢我讲故事的……”
二人正在自语,范大统拿出一个食盒,将内里四样菜摆至那灵位前。大声说道:“帆儿,这个水晶肘子,罗汉笋片,西湖醋鱼,千山暮雪可都是你爱吃的。来,范叔叔给你夹一个,你尝尝。你看这儿啊,还有你侯伯伯酿的百果酒,你保准没喝过的。”说着他那起一个小酒盅满满的斟了一杯,而后洒在地上。
当日玄女宫一战,萧云帆重伤不治,在外人看来,的确没有生的征兆。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却发生了一件怪事。玄女宫女弟子将他抬至朝晖堂,便各忙各的了,朝晖堂内在无他人。这时,一个神秘的黑影闯入将萧云帆带走。又用一个易容后的替身与萧云帆掉包。
也不知到过了多少时候,萧云帆才悠悠转醒。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好像过了一生一样。他心中隐约记得一个女子,然而那女子的脸始终无法看清,蒙了一层轻纱。梦里,他和那女子有了孩子,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
这个梦让他惊讶不已,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过一种安稳的生活,在他的心里仿佛只剩下两件事:第一,便是完成师父合骨的遗愿;第二,将浪剑门的武学发扬光大。
就在他还想那个怪梦时,一个苍老而又沙哑地声音说道:“你醒了?”萧云帆的眼皮却沉重地无法睁开。那个声音又说道:“看来我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你终于挺过
鬼门关了。”萧云帆原想说句笑话的,可是他只觉得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棉花,耳畔只听得自己嗓子发出呜呜地声响。
那声音道:“我知道你此刻想说话,然而你受了极重的内伤,捡回条命已实属不易。还是省些力气好好养神吧。”说完,那声音又随着极细微的脚步声慢慢地消失了。
萧云帆心中在想:我这是在哪儿?为何我全身不能动弹?为何我无法睁开双眼?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玄女宫的人得救了么?侯伯伯他们还好么?许多的疑问就仿佛身处空山呐喊,纵然一连串的回响,可发出声音的只有自己的。
又过了许多时候,他朦朦胧胧中记得有人给自己喂水,可身子仍是无法动弹。一颗心焦躁起来,暗想: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若是活着却好像老是这么躺着,一动不能动,这又和死了有什么分别?为了索解心中疑惑,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等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如此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他居然睡着了。醒来时,他暗骂自己:萧云帆啊你当真是个棒槌,说好了等那个声音出现,你却昏昏睡去。一定是错过了那个声音。他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绝不能睡,一定要等到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果不其然,那个声音再次出现。细微的脚步声慢慢地向他靠近,萧云帆的喉咙仍是说不出一句话,但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他希望那声音能解释自己心中的疑惑。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说道:“嗯,我知道你醒了,心中定有许多疑惑。”说着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停了片刻,续道:“脉象健旺,很好,很好。你如今的内伤已好了七八成。在过五日,你便可自行走动。那时,你有何疑问,我自当解答。现在你口不能言,还是耐心等候吧。”说着,萧云帆只感觉那细微的脚步声再次走远。
“五日,再过五日我就自行活动,不用再做这活死人。既然这位前辈让我耐心等候,我便谨遵他的吩咐。”想到此处,他心中无限欢喜。
忽又想起当日水含烟哭的梨花带雨,心中大为感动。暗道:这个小丫头,最爱哭鼻子了。不过我萧云帆从小到大,除了师父和华山三位长辈怜爱,再未有人对我如此的好。她的这份情意我萧云帆自当铭记于心。
又过了些时候,萧云帆慢慢睁开眼,只觉双目刺痛。那个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小子,你总算醒了。”萧云帆张开嘴,齿缝中蹦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字。
那声音说道:“你刚恢复精神,不必心急。你如今眼睛多半能睁开,这样我来问你,若是我提出的问题是你想知道的,你眨一下左眼,若不是你眨一下右眼。”
萧云帆心中疑惑:为什么我大病一场,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那声音看着萧云帆道:“小子,你是想问我你为何像现在这般?”萧云帆眨了眨左眼。那声音回答道:“当日玄女宫一战,你被桃花夫人一剑贯穿肺叶之前本就经脉受损,之后强运内力,以致五脏衰竭。若非老夫用尽毕生所学,将你的肌肤、骨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换了一遍,你早就见阎王了。可以说如今你已不是你,而是另外一个人。”
萧云帆听得惊骇无比,年幼之时,听得师父讲过一些神仙鬼狐之事,里面便有给人换心肝的。若真似这位前辈所云,自己这遭真可谓脱胎换骨,而这位前辈的医术也可谓前无古人。
那老者身穿黑色斗篷,头上套着一个黑色的布罩,只露出一双灿然发光的眼睛。他见萧云帆嘴唇微动,情知他心中惊奇,于是又道:“老夫这门医技固然神妙却无法将你本来的修为再尽数还给你,也就是说你如今武艺尽失。还有一点你要明白,这副身体丹田与旁人有异,恐怕无法修习气功。从此之后,你就做个平常人吧。”
萧云帆眼前一黑,过了半晌,怔怔地流下泪来。心中千般凄楚,万般悲凉,暗想:“习武之人若无武艺旁身便与虎狼失去尖牙利爪有何区别?这位前辈口口声声说平常人。可平常人只要肯用功习武,十年八载总算可以有些成就。而我,从此之后只怕是废物了。”
第四十五章 玉面修罗
老者见他眼角溢出的泪珠,温言宽慰道:“小子,失去一身的武艺固然可惜,而留下一条命才最为紧要。人生在世,活着才有意义。
良田千顷,广厦万间,人一死,这些东西姓张姓王都与你毫不相干;珠玉成河,黄金堆山,两腿一蹬,烟消云散;娇妻美妾,儿孙满堂,一闭眼,万事皆休。人活着,便有一切可能;人死了,便什么也没了。”
萧云帆双目眨了眨,表示认同。老者又道:“对你而言,武艺越高,只会害你。如今你没了武艺,倒是好事。你可知你在玄女宫对付的是些什么人?那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十分神秘,行事阴狠毒辣,而其爪牙也多不胜数。这桃花夫人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粒小棋子,你拼尽性命,也不过兑掉人家一个卒,于大局毫无影响。反观玄女宫,九部尊主六死一伤,只余两个才能平庸之辈。雪兰依一死,玄女宫在江湖上除名是早晚的事。
你自觉武艺超凡,智计过人,对方一时半刻奈何不了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些亲戚朋友,未必个个和你一样有着通天的本领。他们一旦疏于防范,人家可以随时要他们的命。
似你这般侠义心肠,人家拿了你的朋友亲戚,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对方以这些人的命作为要挟,你这大侠也只有抹脖子的份。”
听到此处,萧云帆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那老者续道:“所谓行侠仗义,不能只凭一时激勇,就慷慨赴死。但凡成大事者,心中必计较量力而行四字。所谓救人先存已,自己的性命都没了,还拿什么救人。”
萧云帆心中不以为然,自道:你倒是说的容易,紧要关头我不拼死一战,还能跪地求饶不成。大丈夫,舍己救人,死得其所,何惧之有?
那老者见萧云帆眼中鄙夷,笑道:“老夫这番话,你定然很不服气。所谓青史留名,不过是蒙骗世人的幌子罢了。行侠仗义也不过是习武之人为自己脸上贴金。
有道是救人先存已,量力而行之。武艺不如人,那就玩头脑。昔日汉高祖数败于项羽,而垓下一战成名,是何道理?皆因韩信张良之谋也。所以刘邦才会说‘吾宁斗智不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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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狡猾,你就得比他们更狡猾。譬如你在玄女宫的大殿上戳穿了卫无忧的鬼把戏,但还是没能当场将她除掉,为什么?
那是你思虑不详,计划不周。若你能料到卫无忧落荒而逃,就应该不给她任何机会。预先安插好一位暗器高手,待她逃时,一招夺命。岂有今日之祸?”
听他之言,萧云帆大是感慨:“这位前辈所言不无道理,可世间之事变化万端,又有几人真正做到算无遗策,滴水不漏?如今我武功尽失,性命犹存,也算不幸中之大幸。这位前辈耗尽心血救我性命,这番恩德我又该拿什么报答他。他与我非亲非故,为何对我如此眷顾?这件事当真令人难以索解。
老者见萧云帆眼神迷离,料他心中之事,复言道:“老夫救你,不求回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不忍你年纪轻轻送掉性命。至于老夫是谁,你不必知道。你若聪明,便听我一句劝,伤愈之后,打道回府,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便没有辜负我在你身上下的一番心血。
还有一事你要切记,萧云帆这个人已经死了,如今江湖上人尽皆知。你若不想你的亲朋好友被那神秘组织盯上,便老老实实的保守这个秘密。
玄女宫之事,老夫已帮你料理。路在你脚下,怎么走全看你自己。好了,我还有要事要办,咱们就此作别。”
说着萧云帆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而后渐渐消匿。他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萧云帆死了,我……我现在又该是谁呢?
过了许久,他慢慢坐起身来,走下石床。原来自己身处一间石室之内。面前的石桌上摆着烧鸡、酱牛肉、卤蛋、花生米、蘑菇青菜诸般吃食和一只粗瓷罐子。他伸手揭开罐子盖,热气窜出,原
来是腊八粥。睡了许久,他肚腹早已饥渴,一连吃了三大碗,顿觉浑身暖洋洋的。
于常人而言,这份打击自是不小,必定意志消沉。但萧云帆生性豁达,想通了老者所云“人活着才有意义,人死了,便一了百了”后,更是精神一振,心中的烦恼也登时化为乌有。
酒足饭饱之后,萧云帆推开了一扇门,没想到又是一间石室。这间石室的墙壁上嵌着一面铜镜。萧云帆凑近一看,吃了一惊。只见镜中立着一个披头撒发,面容瘦削的男子。想到此间再无他人,镜中之人就是自己时,心下骇然。他伸手摸了摸这张脸,自语道:“这位前辈连我的容貌也变了。”
耳边又响起那老者所说的话,心下恍然大悟。暗道:“这位前辈想的当真周到,我若还是原本的样子,那些人定然不会放过我,而我一身的武艺只要稍有显露,定然会被人窥破行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今脱胎换骨,再世为人。那些关切我的人便会免遭毒害。
如此甚好。可是天地茫茫我又该去哪里呢?对了,还是回紫玉山吧。师父遗命我已经完成。也该回家了,不知道大黑和二黄它们好么?”
忽然他的眼光又转到墙上,原来那柄乌黑的剑鞘已被人刺进石壁之中,就留着一小截在外面。这把剑跟随萧云帆数十载,有如手足一般,自然不肯轻易割舍。他伸手握住剑鞘一截,想要将其拔出,一连试了三四次,都无法奏效。
当下苦笑道:“这位前辈武功可谓超凡入圣,一柄剑鞘也能直挺挺的刺进石壁之中。”转而又叹息道:“唉!好兄弟,萧云帆如今是废物一个,连你都无法解救,说来真是惭愧。想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玉狮子死了,从此我便是另外一个人。闯荡江湖我总得有个名吧,萧云帆三个字肯定是不能用了,我该叫什么好呢?”
刚下完一场雪,玄女宫的亭台楼榭被洁白的雪花装点的如同琉璃世界一般。月光照在雪地里格外分明,一个少女站在屋檐下偷偷啜泣。一张脸冻得通红,长长的睫毛上粘着晶莹的泪珠。这时,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女子来,她拿着件斗篷轻轻地披在那哭泣少女的肩头。
少女回过头来,泪光莹莹,嘴唇颤抖着说出两个字:“师姊!”江含月伸手拿着块锦帕拭去少女腮边的泪,怜惜道:“傻丫头,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又一个人在这儿哭了?”
水含烟哽咽道:“师姊,我心里难过,你说萧大哥那么好的人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江含月将她抱在怀里,伸手轻轻地拍在她的背上柔声道:“傻丫头,姊姊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也不能这么对待自己。我以前对是他有些成见的,可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我的不对。就在他临死时,我也没能将这份歉意说出,心中也很后悔。
人总是会老,会死。萧云帆不过是早走了一步。姊姊知道你对他一往情深,想必……想必他泉下有知,心里定会欢喜的。萧云帆走了,不能再守护你了,但姊姊还在,我会永远守护烟儿的。”
却说萧云帆打点好行囊,目光瞥见石桌上一排罐子,他掀开盖一瞧,原来是各色的调料。想到此行路途遥远,势必风餐露宿。带些调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萧云帆养伤的这间密室建在一个山洞之内,万没想到此洞距离玄女宫居然不远。出洞不久,他至玄女宫山下。
正是隆冬季节,大雪纷飞,鸟兽遁迹。他一人在风雪中独行。走了许久,他稍感疲惫,站在一棵松下歇脚。抬眼望去,玄女宫的红墙在冰雪掩映之下,格外分明。而那尊高大的神女雕像也在风雪中更显庄严。
他伫立良久,心中感慨:他日故地重游,不晓得依旧眼前光景?一念既毕,转身悄然离去。
忽然,不远处传来打斗呼喝声。萧云帆循声而去,只见一片雪地上,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手握兵刃合攻一个赤手空拳的年轻和尚。萧云帆见三人性命相搏,不便贸然上前劝
解。再者自己武功尽失,遇到此种情景也只能静观其变。他将身子隐在一块大石后,向三人望去。
那和尚面容瘦削,胸前挂着串佛珠,肩头背着一个大竹篓。两个乞丐一个年长,一个年幼,年长的乞丐身上挂着六个小布袋。萧云帆行走江湖,对于丐帮的掌故还是知道一些,这人身上挂着六个布袋,俨然是长老级别。这和尚因何事得罪了丐帮的人,他一时之间也推敲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年长的乞丐颧骨突出,眼窝深陷,一部长胡须在胸前左右晃动。他手中钢刀上下翻飞,攻势凌厉。他身旁那个年轻的乞丐手持铁棍,横、拦、挑、劈,棍风呼啸,功夫也颇为了得。
这一老一少,刀棍配合,紧密无间。将那僧人逼得连连后退。萧云帆向那僧人望去,只见他一身月白色的僧袍纤尘不染,高鼻深目大有胡人血统,苍白的脸上透出极重的杀气。萧云帆心道:“这三人的恩怨与我何干?逗留此地,难免惹祸上身。”这大病一场,没了武功,连胆子也小起来了,当下正准备转身离开。
只听得那老丐道:“玉修罗,你害死我兄弟,这个仇老子非报不可。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接招吧!”玉修罗这三字传到萧云帆耳中,他不免心头一震。
他听过这人的名头,大约两年前江湖传闻有一魔僧,年纪不大,武功极高,但凡他看不惯的事,先知会对方一声,对方务必得给他一个好的交待,若不能令他满意,不出三日对方必死的极其难看。此人外表上温润如玉,手段却极其狠辣。无论黑白两道都甚为忌惮,这“玉修罗”的名号便是从那时起广为人知。
萧云帆得知这和尚是玉修罗,不免又向他多望了几眼。
只见那和尚单掌竖在胸前,神色凛然道:“你那兄弟残害无辜,我不过是早送他脱离苦海罢了。”那老丐胸膛一挺,指着玉修罗道:“好一个脱离苦海,老朽今日倒要看看你有何本领让我脱离苦海?”玉修罗淡淡一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既然檀越执迷不悟,那么我就送阁下登程上路。”
那年轻的乞丐愤然道:“你这贼和尚,害死了我师叔。纳命来。”说罢他手中铁棒一扬,径直朝玉修罗顶门砸去。这一棍力道沉猛,玉修罗双足后跃,滑出七尺,轻巧地躲开。那铁棍下劈之势丝毫不减,呛地一声打在地上,石屑迸飞,地面多了一个酒杯大小的凹痕。
玉修罗朝那凹痕瞟了一眼,微笑道:“小檀越的火气太大。佛语云:贪嗔痴,三毒也。如若不戒,反受其害。”
这年轻乞丐方才那一招“力劈华岳”用力过猛,以至手心一麻,虎口裂开,沁出鲜血来。这一招也算他的拿手绝学,然而给对方轻易避开,加之长辈在侧,本就脸上挂不住。玉修罗又出言讥讽,他更是怒不可遏。
一张脸涨的通红,伸手把棒一横,旋转身子如风车般又攻来。玉修罗大袖一舞,双足腾空而起。他身在空中,单掌向下一按,五指化爪罩向对方天灵盖。
年轻乞丐耳中听得风声,双臂上举,铁棍一横,挡住对方下抓之力。玉修罗化爪为掌,在铁棍上一按,身子上升数尺。同时又使出千斤坠的功夫来。
他两只脚踩在铁棍之上,犹带着千钧之力。下方乞丐双臂颤抖,脸色酡红,额头上得沁出豆大的汗珠,显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他两条腿慢慢弯曲起来。
玉修罗双目紧闭,单掌竖在胸前,口中念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听他言下之意非要将这小丐送到西天见如来方肯罢休。萧云帆看在眼中暗道:“这和尚恁的了得。瞧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没想到武功竟如此神妙。千斤坠的功夫我以前也会,使将出来也做不到他这般潇洒。可惜这人是邪魔外道,纵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不过用来欺凌弱小。一念至此,心中对他敬佩之情又化为厌恶鄙夷。”
第四十六章 路见不平
那小丐只觉周身的骨头要被压散,咬牙苦撑。老丐见情势不妙,身子一晃,向前扑出。他刀锋一引,向玉修罗左肩削到。玉修罗身子一侧,袖袍一带,便将对方凌厉招数化解。二人居然站在那铁棍上斗了起来,只是苦了下面的小丐。
冷风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萧云帆不禁瑟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伸手从腰间拿下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咕嘟喝了一大口,浑身登时暖和起来。
却看玉修罗与老丐,兔起鹘落间又拆了数招。无论两人身形如何变幻,始终不离铁棍之上。仿佛约定好一样:谁先落地,谁就算认输。玉修罗袖袍倒卷,左臂微曲,呼地一掌拍出。
老丐手中钢刀回撤,连忙护住胸腹。见对方掌影袭来,不假思索挥掌相迎。“砰、砰、砰”三声闷响,二人各向后飘出。直到此时,那小乞丐再也支持不住,脸颊酡红如吃醉酒了一般,手中铁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双膝跪倒在雪地之中。
玉修罗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汗珠。他胸前雪白的衣衫沁出点点猩红,显然是牵动伤口所致。反观那老丐,单膝跪地,手拄钢刀。一双三角眼直勾勾地瞪视着玉修罗,几欲喷火。
方才三掌,二人都尽了全力。萧云帆看在眼中,忖度道:“这和尚明显有伤在身,老乞丐占了大便宜。若此时他奋起而战,这玉修罗恐怕要见佛祖。但观眼下情形,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
忽然,老乞丐将那小丐扶坐在一旁,从怀中拿出一个指头粗细的竹管,放在唇边一吹。不远处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呼应,老丐看着玉修罗狞笑道:“贼和尚,你的死期到了。”玉修罗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单掌捂住胸口,慢慢地坐在地上。
这时,他身后的那个大背篓自行掀开盖子,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红扑扑的小脸上长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女孩关切地问道:“和尚叔叔,和尚叔叔,你还好么?”
玉修罗侧脸微笑道:“小丫头,我没事,咱们歇一会儿,再赶路。”那小丫头两只小手扒在竹篓边上,歪着脑袋道:“和尚叔叔,那你饿不饿啊?我拿个馒头给你吃吧?刚才你和那些坏人打架,肯定费了许多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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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修罗柔声道:“那就多谢你了。”小女孩说着又钻进竹篓,拿出一个馒头来,说道:“这馒头我一直抱在怀里的,叔叔快趁热吃吧。”玉修罗接过馒头,轻轻咬了一口,说道:“你在里面好生呆着,外面冷别着凉了。”那小丫头很听话,又缩回脑袋,钻进竹篓中。
萧云帆看在眼里,口中啧啧称奇:“当真是奇怪,这和尚出门打架还带着个女娃娃,难不成这小孩是他的……善哉,善哉。出家人有五大戒律,戒酒,戒色,戒杀,戒盗,戒妄。这玉修罗八成将这五条全都打破,难怪人家叫他一声魔僧。”
这时,五个灰衣乞丐手执兵刃闻哨声寻到这里。五人一见老丐纷纷拱手行礼,口道:“属下参见柳长老。”
原来这老丐是丐帮的六袋长老柳万廷,昔年为丐帮立下六件功劳,身上那六只小布袋就是嘉奖。此番他亲自挂阵,捉拿玉修罗,乃是为丐帮的另一位长老复仇。
复仇一事如今算是丐帮中的头等大事,各分舵的首脑都想籍此扬名立万。这五名乞丐又是近年来柳万廷重点栽培对象,平日里受他照拂,心中大为感激。
此番柳万廷又亲自调拨他们随行,显然是希望他们有所建树,日后提拔起来也能服众。这样的用意,这五人焉能不知,当下跃跃欲试,就等柳万廷发话。
方才这一战,不论柳万廷还是玉修罗,二者内力都大为衰减。玉修罗身上有伤,柳万廷故意引他对掌,就是想害他旧伤复发。玉修罗虽然上当,可柳万廷也万没料到,对方实力出众,伤重之下还能战成平手。
好在此次行动早有安排。这路援兵可谓十
分及时,纵然他们上前无法格杀玉修罗,只要他们拖住玉修罗,为自己调息争取时间便已经立下大功。
萧云帆心道:“不好,这老乞丐的帮手来了,这下和尚就该头疼了。”忽然他肩头一麻,腰间的酒葫芦被人摘去。身后一个声音悄悄地说:“嘘!小哥,天寒地冻赏口酒喝。”萧云帆心中纳罕:我竟如此大意,有人在背后也没有察觉到。
这人还真是蛮横,嘴上说是赏,分明就是抢。虽然心下甚为恼火,嘴上温言道:“好说好说,只要你不嫌弃就成。”背后那声音又在他耳边道:“小哥,原来你也喜欢看戏啊?你猜他们谁会赢?”萧云帆道:“我凑巧路过而已。这位朋友,我还有要事,咱们就此别过。”说着他假意做出吃惊地样子,又道:“诶,我这是中了什么邪,怎么走不动了。”
那声音笑呵呵道:“你没中邪,我不过对你使了个定身法而已。”萧云帆奇道:“难不成你是神仙?”那声音咳嗽了一下说道:“嗯,我正是一个神仙。”萧云帆撇嘴道:“可我听人家说神仙会法术,你若是神仙,就该自己变酒喝。又怎么会问我要酒喝?”那声音干笑了几声,一只手拍拍萧云帆的肩膀道:“你总该听说过谪仙吧?”
萧云帆道:“我听过狐仙,白仙,柳仙,黄仙,灰仙,就是没听过谪仙?”那手掌伸出两根指头在萧云帆后脑上凿了暴栗,啐道:“当真是个傻小子,连谪仙都不知道。这谪仙就是世居人间的仙人。”
萧云帆心知此人本领不小,以谪仙自居。佯装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真是神仙啊,那你快使个脱身法,让我全身能动弹。我还急着回家会我娘子呢。”
那声音道:“不忙,不忙,你娘子什么时候都能会的,可神仙未必什么时候都在,方才我老人家喝了你酒,你现在可以求我一件事。我定能祝你达成心愿。”
萧云帆目光集注在玉修罗与五丐身上,不去理会背后那人。他们见玉修罗受了伤,均是心头暗喜。五人一拥而上,钢刀、铁拐、怀杖、木棍、软鞭一齐朝玉修罗身上招呼。
只听得一串叮当声响,五件兵器飞向半空,抱头的抱头、捂脸的捂脸、抚胸的抚胸、按肚的按肚、揉裆的揉裆,登时乱作一团。玉修罗背后的竹篓内传出格格的笑声。
柳万廷心中惊骇无比,这五丐的本领在丐帮内也算佼佼者,然而连玉修罗一片衣角都未沾到,个个又挂彩倒地,委实丢人现眼。
他当下收敛心神,闭目调息,头顶白气氤氲,犹如香炉一般。玉修罗方才将胸前佛珠扯断,激射而出,逼退五人。引内力灌注于佛珠之上,又计算每粒佛珠所打出的方位,看似弹指一挥间,但却极为耗费心神。稍有纰漏,性命堪忧。此时,他伤势加剧,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索性将颤抖的手笼在袖内,不让对方察觉。
不多时,柳万廷长啸一声,站起身来,手执钢刀冲着玉修罗冷笑道:“哼!看你猖狂到几时?就算有神仙来,也救不了你。”玉修罗方才佛珠射人,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全身不能动弹,只能任人宰割。
眼看柳万廷一步步逼近,冷不防背后有人大叫了一声。只见萧云帆身子腾空而起,张牙舞爪的扑将而出。柳万廷未及回身防护,只觉一团黑影扑面而来,一股大力撞到在自己胸口。身子站立不定,哇地一口鲜血喷出。
萧云帆在雪地里打个滚,站起身来,见柳万廷两眼翻白,倒在地上。不禁大叫一声:“哎哟,不得了,杀人了,杀人了。”
玉修罗看在眼中,知道他这一撞非比寻常,定是有高人在场。忙道:“这位檀越不必惊慌,你只是把他撞晕了。”萧云帆拍了拍胸口道:“那真是对不起了。”说着他看了看玉修罗,又道:“这位师父,我方才见坐在地上,一挥手就打倒了五人。这是什么戏法?当真厉害。”
玉修罗
见萧云帆出言真挚,当下微笑道:“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不过你背后的那位师父武功远在小僧之上,我这点微末功夫又何足道哉。”
萧云帆挠了挠头道:“大师父说的是我身后那位谪仙么?”他回身去看,大石之后已无踪影。地上直留着自己的酒葫芦,他拿起酒葫芦挂在腰间,又朝玉修罗走去。
玉修罗见萧云帆眉宇之间正气凛然,当下便道:“这位檀越可否帮小僧一个忙?”萧云帆道:“大师父,但说无妨。”玉修罗道:“小僧深受重伤,只怕无法保护这背篓中的孩子,相烦檀越帮我照看这孩子。”萧云帆摆摆手道:“不成,不成,我媳妇要知道我从外面带回一个孩子,准会疑心我对她不忠,非杀了我不可。这样吧,大师,我看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在从长计议。”
玉修罗心中担心丐帮的人还会追来,故而将这孩子托付给萧云帆。没想到萧云帆一口回绝,他欲要在言。萧云帆将地上的兵刃一一拾起,丢的老远。他又伸手探入怀中,拿出一个小竹筒,抓了一把辣椒粉对着那几人的眼睛撒了一番。
倒在地上乞丐痛哭流涕,兀自骂个不休,萧云帆道:“你们若再喊,小爷就给你们灌点黄汤祛祛寒。”这一下,那几个人才住了口。萧云帆抓了一把雪将手洗净,然后走到玉修罗面前道:“大师父,你身上有伤,不如由我来扶你。这背篓便让在下来背。”
玉修罗当下点了点头。由萧云帆搀着,慢慢离开。二人走了一程,萧云帆见玉修罗脸色愈发难堪,便道:“大师父,我们歇会吧。”这时,雪已停,阳光照射在白雪之上,光华耀眼。萧云帆折下一根树枝,将二人来时的脚印一一拨乱。玉修罗看在眼中,暗道:这位檀越当真心细。
萧云帆走到树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二人方才赶路,并无言语。萧云帆对玉修罗被丐帮人追杀一事心存疑虑,当下问道:“大师父,因何跟这些乞丐结仇?”玉修罗道:“檀越既非江湖中人,这件事说于你听也只怕会招惹祸患。”
萧云帆笑道:“大师父,也太小瞧我了,在下叫陆不平。这世间上凡有不平之事,我都要管上一管。”玉修罗微笑道:“陆檀越舍身相救,小僧不胜感激。不过这件事的确不好说,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萧云帆心中不快,便道:“你大概是认为我不会武功就无法管此事,要知道这世上的事可不一定非得要武功才能解决。”玉修罗暗想:他必是以为我不肯将实情相告故而心生芥蒂,我并不是轻视他不会武功。当下正色道:“檀越侠肝义胆,救小僧于危难之间。小僧要说无不可,只恐祸及恩人。檀越可知道我是什么人?”萧云帆道:“我听那个老乞丐叫你玉修罗。”
玉修罗道:“没错,小僧就是江湖上传闻的玉修罗。正道武林人士对小僧恨之入骨,他们的父母兄弟多半都是我掌下亡魂。江湖上每日要我死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你此番舍身救我,若是给他们知道,势必会祸事临门。你尚有妻子,小僧不愿你因我受难。”
萧云帆听罢哈哈大笑:“大师父原来是担心我与妻子。方才我说有妻子不过是诓骗大师罢了,陆某孤家寡人,亲戚朋友一概没有,天生浪荡子。我与大师父一见十分投缘。至于江湖上那些人说的,在陆某看来统统是放屁。大师父如不嫌弃,我们便以朋友相称如何?”
玉修罗笑道:“陆檀越气度胸襟的确不凡,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小僧真是荣幸之至。”萧云帆伸出一只手来,握住玉修罗的手道:“好!好!真是好极了!可惜我这葫芦中没酒了,否则我真该和大师父痛饮一番。罪过,罪过,大师父应该不喝酒才是。”玉修罗道:“陆兄弟忘了我是魔僧,既然是魔僧寻常那些规矩在我这里自然算不得数。”
第四十七章 杀人灭口
这时背篓盖子自行掀开,那个小丫头探出脑袋来,冲萧云帆微笑道:“这位大叔,多谢你一路背我。我叫海萦,你就叫我小萦儿吧。和尚叔叔可是好人。我的爹爹妈妈就是给那些恶人害死了,他们还要把萦儿抓走。
他们是拐子,手里关押了不少小孩。一些小哥哥小姐姐被抓来之后,坏人就把他们的手脚砍断,有时连舌头,眼睛也要弄伤。坏人让大家去乞讨赚钱,若是每日赚不够一百文,定然没有饭吃,有时还要挨上一顿毒打的。本来那些坏人要把萦儿眼睛挖掉的,多亏和尚叔叔及时出现,不然萦儿的眼睛就看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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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心中感慨:“原来丐帮这些败类净做些腌臜之事,想要杀人灭口。换做是我也会和他们一斗到底的。对付这种丧尽天良之辈,又岂能讲心慈手软?方才的辣椒粉显然放少了,应该把他们大卸八块剁了喂狗。”
当下柔声道:“萦儿不用怕。有陆叔叔在,那些坏人要是敢来,我一定要他们好看。”小女孩伸出一只小指头来,要他拉钩。萧云帆也伸出指头,和萦儿拉钩。
玉修罗道:“陆兄我瞧你一点武功都不会,确天生侠义心肠。比起江湖上那些所谓的大侠可强上百倍。”萧云帆笑道:“你可别给我带高帽,不敢当。今天若非那位谪仙前辈我还真是做不了这大英雄的。”
玉修罗奇道:“难道你不认识他?”萧云帆道:“当时他站在我背后,我是连他的脸也没瞧到的。”玉修罗看着萧云帆点头道:“你没看见他?必定是这位前辈不愿让人看到。想来我是欠他一个人情了。”萧云帆道:“他自己喝了我的酒,是自愿帮咱们的。应该说两不相欠才对。”
二人又聊了许多,最后话脚落在丐帮一题。
丐者,以乞讨为生,多半为穷困潦倒之人,天下多不胜数。大明自洪武帝平定四海后,天下版图划分为十三省与两京直隶(京师与南京),即便天下太平,各省各地仍有许多乞丐。
相传洪武帝朱元璋幼年时曾在皇觉寺做过和尚,后来遭受排挤,只得流落街头,乞食为生。因缘际会之下,执掌天下权柄。落难之时,幸得丐帮收留,才有后来帝业。他顾惜丐帮往日恩情,便派人四处寻访当年故人,以图回报。后来寻得两丐,这二人不愿为官。
皇恩浩荡,朝廷特赐二人木杆一对,以示尊荣。两根木杆,一根蓝色,一根黄色,顶端均有彩穗装饰。二人离京后,便将此物带回丐帮,奉为振帮之宝。后来二丐分道扬镳,尊持蓝杆者流入江南,被南方乞丐奉为蓝祖,持黄杆者留在北方,人称黄祖。直到永乐年间,丐帮出了一位杰出的人物,才将南北势力合为一家。此后十三行省均设分舵,总舵位于洞庭湖内一座隐秘的小岛上。
玉修罗说到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原来丐帮巴蜀分舵的人为聚敛钱财,暗中拐带人口,诱骗孩童。容貌秀丽的卖到青楼妓馆,资质平平的加以残害,博得人同情。心思之歹毒,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玉修罗道:“小僧原本要去西安府大慈恩寺会一位故人,途经白马镇时错过了宿头,只得在郊外一间破庙内露宿。我前脚刚走进那庙门,就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小僧慌忙躲到佛像后。过不得多时,出现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共七个人。四个人背上扛着麻袋,两个举着火把,一个老丐走在后面。
那老丐便是柳万廷口中的杨兄弟。这老丐进庙后,让那四人把麻袋解开,原来里面装着四个少女。借着火光,我瞧那四名少女披头散发,满面泪痕,眼中多是恐惧之色。她们口中塞着麻核,一个个浑身发抖。
我原以为这群乞丐不知从哪里掳来少女要做那无耻勾当,但见老丐不时向门外张望,那几个手下也规规矩矩,便打消了这猜测,原来他在这里等人。
果不其然,四个黑衣蒙面人也走进庙来。双方寒暄了几句,就开始交易。一个黑衣人走到少女面前,伸手托着她的下巴,瞧了瞧
。又伸手捏了捏她们的肩背。
这杨长老看他们似乎不大满意,笑着说:‘这些可都是黄花大闺女,诸位大可放心。’那黑衣人冷哼了一声说:‘是不是黄花大闺女得验了货才知道。’杨长老手下便要发作,但还是被他拦下了。
那黑衣人首领看着杨长老郑重地说:‘老朋友,不是我不相信你。规矩咱不能坏了。’说着那黑衣人伸手要剥那姑娘的衣衫。”
萧云帆听到此处,右拳啪地一声打在左手心,大骂道:“这帮匪类,无耻之极。若陆某在场,定让他们身首异处。”他虽是一时激愤,但打断玉修罗说话终觉不妥,忙笑道:“修罗兄见谅,小弟就这脾气。你继续说后来怎样了?”
玉修罗倒觉得眼前这位陆兄弟与自己脾气相投,心中并无丝毫责怪,微笑道:“陆兄嫉恶如仇,小僧欣赏你这品性。我眼见黑衣人伸手,自然跳出来。
他们都吃了一惊,个个操起手中兵刃,要杀小僧灭口。小僧自然不会伸出脑袋让人家砍,便展开拳脚与他们斗做一团。丐帮七个人加上来的黑衣人一共十四人,他们一上手就是杀招,小僧自然也不会和他们客气。除过那黑衣人首领和杨长老,其他的人都不是小僧对手。
我将他们一一格毙后,便替那些少女们松绑。冷不防那黑衣人首领诈死,背后偷袭。亏得小僧拼尽全力,才将他杀掉。但小僧胸前也被他砍了一刀,当时一阵眩晕,我就倒在血泊之中。
那些少女必定以为我也死了,等我醒来时,她们便不见了踪影。小僧强撑起来,放了一把火将破庙烧了个干净。走出那庙门,我打算回镇上找家僻静之所疗伤。无奈伤势过重,在加上连日来水米未进,小僧便晕倒在路边。亏得这孩子与父母相救,小僧才捡回一条命来。”
这时,那小萦儿笑嘻嘻地道:“对啊。陆叔叔你可知道,我最初见和尚叔叔的时候,雪地里只有一个光头。我还跟爹爹说那是什么东西闪闪发亮。”萧云帆不觉莞尔,说道:“那你一定以为发现了一个宝贝。”
忽然她小嘴一扁,眼中泪花滚动,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玉修罗情知孩子又想起了父亲,当下伸手摸摸她的头,柔声道:“萦儿乖……”
萧云帆见她哭的凄楚,心中怜悯之情更盛,暗道:想她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这份遭遇于成人而言都是五雷轰顶的事,更何况她只是个孩子。
修罗兄虽然历练江湖,洞悉人情。可他终究是个和尚,对于逗小孩子开心似乎并不擅长。说佛经,自然难不倒他,说笑话,肯定难不倒我。
记得我小时候,顽皮胡闹,被师父责罚。哭得稀里哗啦,那个时候侯伯伯在,说了许多笑话逗我开心。
他伸出食指掀起鼻子,将两只眼珠对在一起,嘴里哼唧着凑到萦儿面前说道:“哼哼,这是谁家的小丫头。在这儿哭鼻子,我是玉皇大帝的小舅子的大侄女家的哮天犬,最喜欢吃哭鼻子小孩的鼻子。”
萦儿瞧见萧云帆的滑稽模样,登时破涕为笑,嘟着嘴巴道:“陆叔叔说自己是哮天犬,可是小狗的叫声是汪汪汪,只有猪才哼哼哼。”
萧云帆分辨道:“我这只哮天犬最近伤风,鼻子不通。所以只能哼哼哼,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吃你的鼻子。”说着哇呜一声,他伸手将小丫头抱起来,用自己鼻子对着小丫头的鼻子。
小萦儿格格的笑着,伸手抚摸着萧云帆的脸颊道:“哮天犬,你有鼻子干嘛还要吃别人的鼻子?”萧云帆眨了眨眼答道:“因为我的鼻子不灵了,吃了哭鼻子小孩的鼻子我就能长出新的鼻子。”萦儿奇道:“如果陆叔叔的脸上长出两个鼻子来,究竟是什么样?”
“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想知道。”
“真的真的想知道?”
“真的真的想知道。”
“那你还不把鼻子给我吃?”
“不要,萦儿要是没了鼻
子就不好看了。”
萧云帆将萦儿抱起,坐在自己肩头。笑道:“好了,我们不吃鼻子了,我们骑大马!”玉修罗看着他二人相处的甚是融洽,心中感怀道:这位陆兄弟真是了不起。
忽然,他胸口一阵刺痛,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萧云帆回过头看着玉修罗苍白的面容,慌忙把萦儿放下来,说道:“修罗兄,你还好吧?”萦儿有赶忙凑到他身旁关切的问道:“和尚叔叔,你没事吧?”
玉修罗看着他二人,微笑道:“不碍事……”萧云帆心中忖度:修罗兄如今伤势严重,需要静养。那位前辈的石室中有许多灵丹妙药,或许可以帮他。丐帮那些人虽然被我迷了眼睛,一时之间无法知道我们行踪。可时间已久,就难保万一。若此时绕回去,一旦和他们碰面,情况就极为不妙。
萧云帆抱起萦儿,让她回到竹篓之中,对玉修罗道:“修罗兄,此地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快些走吧。”玉修罗站起身来,拄着一根木杖道:“也好。”
他们又行了数里。玉修罗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双膝一软,扑倒在地。萧云帆吃了一惊,俯身将他扶起。伸手在他人中穴上一按,他才缓过气来。
玉修罗缓缓地说道:“陆……陆兄弟,我……我怕是不成了。不……不如你带萦儿早些离开。”萧云帆愤然道:“陆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危急时刻怎能舍朋友而去?只有陆某还有一口气在,修罗兄便不会死。”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跟着走出一个敞着胸襟,脸色黝黑的乞丐,他身后又跟着四个乞丐。这乞丐手持木棍,身上同样系着六个彩色的小布袋。
萧云帆豁然站起身,挡在玉修罗前面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那黑脸乞丐冷哼一声说道:“小子就是你把柳二哥打倒的?”“不错,他武功太差,怨不得别人。”
黑脸乞丐道:“用下三滥的手段也敢逞强,我看你是活腻味了。这本是我们丐帮和玉修罗之间的恩怨,既然你要强出头,那么张承运便领教阁下高招。”
萧云帆道:“我手长是我的事,用不着旁人过问。老子叫陆不平,有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几条癞皮狗非要找我朋友的麻烦,那么当真是瞎了狗眼。
漫说是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六袋长老,就算你们帮主在我面前,也得磕头作揖。”他这一番话说的狂妄之极,玉修罗也给他吓的一跳。心中忧虑:“这位陆兄弟全然不会武功,方才有高人相助,侥幸胜得柳万廷。如今我伤势严重,纵然有心,也是无力。他激怒对方,分明是找死。想我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连累他呢?”
当下咳嗽了一声说道:“陆……陆兄弟,你带着萦儿离开。这是我和丐帮的恩怨,不关你的事,你……你又何必为此送了性命?”
萧云帆道:“修罗兄,我话已说出,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么?嘿嘿,陆某别的本领没有,吹牛的本事要还不如人,那我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张承运仰头大笑,众乞丐也跟着哄笑。他打量了萧云帆一眼,森然道:“小子,老子今日心情不错。你过来,从老子裤裆底下钻过去,而后再叫我三声好爷爷,我便饶你小命。”
萧云帆回过身来,将竹篓放在玉修罗身后,弯腰拾起地上的那根木杖。一只手附在耳朵上,大声道:“叫你什么?”张承运大声道:“好爷爷!”萧云帆冲着玉修罗挤着眼睛道:“你听,乖孙子,叫我呢。我不应一声,怎么好意思呢?”
玉修罗微笑着摇头,心道:这位陆兄弟生死关头还开这样的玩笑,换做是我决计是做不到的。忽然他神色一紧大声道:“不好!”那张承运受到戏弄,暴喝一声:“找死!”手中木棍一扬,直朝萧云帆后脑戳来。这一戳迅捷无伦,棍头又暗蕴着极强内力,无论如何萧云帆是劫数难逃。他手臂酸软,哪里还能使出一丝的气力。双目一闭,不忍再看。
第四十八章 大巧若拙
岂料萧云帆朝侧一翻,雪地中就势一滚,无论这一招如何霸道强悍,都已无法伤他毫厘。世间的武功分为内外两种。萧云帆武功尽失,也只是周身的内力散去,至于浪剑的招式、紫玉功的修习法门却一样未曾忘掉。对方这一戳,力道刚猛,破空之声大作。
若是从前,他必等到对方棍端离自己后脑还有一寸时才躲开,如今没了倚仗,事事都需谨慎。趁对方未发招之前,他眼中余光已注意对方举动。敌人手腕一抬,他便早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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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滚,浑身沾满雪花,狼狈之极。张承运将木棍一收,笑道:“乖孙子,爷爷我不过虚晃一枪,你就在地上撒泼打滚,这还了得。索性爽爽快快给我磕三个头,从我裆下爬过去,没准爷爷一高兴就把你当个屁给放了?”那四丐也附和着大笑起来。
萧云帆站起身来,伸手在鼻前扇动,皱眉道:“当真是臭不可闻。”一个乞丐说道:“长老,这小子说你放屁!”另一个乞丐道:“长老,他是说你说话如放屁。”
张承运伸手赏了左右两个乞丐一人一耳刮子,冷哼了一声:“他妈的老子又不是聋子要你们两个小崽子多嘴。”这两丐给他打的脸颊红肿,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目光恶狠狠地瞪着萧云帆。
萧云帆见张承运教训手下,笑嘻嘻道:“打的好,打的妙,打的乖孙子呱呱叫!”那两个乞丐因张承运是上司不便得罪,萧云帆出言挑衅心下已然不忿,跃跃欲试地要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只等长老发话。
张承运方才出招不过是为了试探萧云帆,而对方一副全然不会武功的样子。他怎么也想不通此人能够将柳长老打晕。他避开自己那一下,或许出于巧合。对于萧云帆是否真的身怀绝技他还是拿捏不准,不如让手下再试探一番,免得吃亏上当。
当下吩咐四丐道:“你们四个一起上,把这臭小子给我料理了。”受气的两丐早已怒火填胸,正愁一腔怒火无处可撒。长老一发号施令,他二人同时抢出,后面二丐也跟着跨出,生怕前面二人抢了功劳。
张承运则站在一旁,瞧出玉修罗身负重伤,自然逃不出自己的掌心,索性从身上一个小口袋内拿出一只鸡腿大口咀嚼起来。他身旁三条黄毛犬见主人吃的津津有味,只得眼巴巴地望着。
这四丐武功稀疏平常,萧云帆倒也能应对。玉修罗耳边听得萦儿说道:“和尚叔叔,你快看啊,陆叔叔和那四个乞丐打起来了。”玉修罗定睛一看,心头喜道:“看来人不可貌相,这位陆兄弟果然不简单。”
忽然他又皱起眉头,自语:“奇怪,他这招式全然不成章法。这四丐武功虽是不济,但眼下来对付他却绰绰有余。我若出言指点,兴许陆兄弟能胜出一筹,可是他若真的不会武功,就算我说了也是白说。”一时之间,犹豫不决起来。
四条棍影上下翻动,虎虎生风。萧云帆脚步踉跄,身子忽向东一扭,转而又向西一歪。敌人的棍子每一下,眼看要击中他,却始终差了几寸。
一个酒糟鼻的乞丐右颊红肿,他气鼓鼓地向后一跃,而后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啐道:“老子今天就不信邪,打不着你。”他纵身一跃,双手握棍,奋力下劈。
萧云帆连连后退叫道:“不得了,不得了,你这是要打死我!我投降还不行么?”他嘴上说着不得了,却一连躲开了三下。这时,背后一个乞丐又向他后心刺到,左右两名乞丐也举起木棍,向他两肩刺来。
萧云帆脚下一滑,向后扑倒,他双手用木杖在雪地上一顿,身子像泥鳅一般,向后滑出。待要钻到后面乞丐跨下之时,他将木杖一横,恰好将后丐脚踵一绊。
后丐给他这一绊,整个身子飞扑而出,左右两根木棍正好从他胸口穿过,将他架起。那酒糟鼻乞丐这当头一棍,不偏不倚的招呼
在同伴脑袋上。那丐哀嚎一声,登时晕了过去。
玉修罗看得又惊又喜,心道:“难怪陆兄弟夸口,没有武功也能胜人,瞧他方才躲开这四个方位的攻击,这一招委实巧妙。那左右两丐共刺时,用力过猛,二人的棍端都戳在同伴的胸口。酒糟鼻一看打的是同伴,心下惭愧不已。另外两丐各退后了几步,吵嚷起来。”
一个叫道:“陈二狗,你眼睛长在屁股上,让你戳那小子,你反来戳爷爷。哎呦,痛死我了!”叫陈二狗的乞丐也捂着胸口啐道:“秃老三,你小子天生斗鸡眼,没打死那小子,反而赖到我头上。”
张承运见四人如此不成器,大为恼火。大声喝道:“你们几个兔崽子,先把小子料理再说。”他话说的急,没留神将右手送到嘴边,使劲一咬,那只鸡腿啪的掉在地上,三只黄狗立刻抢了起来。
他嘴中兀自骂道:“哎呦,真他娘的丧气。”说着又从一只蓝色的小布袋内取出一块糕点吃了起来。萧云帆手臂一抬,木杖凝在空中,先是对准秃老三。酒糟鼻和陈二狗二人忽使了个眼色,一个攻萧云帆上盘,一个攻他下盘。二人同时跨出一步,上前进招。
三人像走马灯一样绕着萧云帆来斗,萧云帆将手中木杖当做长剑来使。他手臂绵软无力,出招歪歪斜斜,每到紧要关头总能化险为夷。这三人所使棍法虽说受过名家指点,可三人资质平庸,使将而出,总是威力大减。
饶是如此,萧云帆一时之间也无法取胜,他只能依靠脚下灵便来闪躲。原来地上有雪,雪下面乃是岩石。故而他脚下每踩在一处,脚印所在便是湿滑无比。实际他是借助脚下滑动之力,与三人一争长短。
他本有机会先打倒秃老三,但碍于张承运察觉后,会出手相助。只得等待时机,意图将三丐同时制住,免去纠缠的麻烦。忽然,三人的招式同时露出破绽,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间。萧云帆将手中木杖先是向左一挑,转而又向右一点,最后反刺而出。三下一气呵成,第一下点中陈二狗大腿的伏兔穴,第二下点中秃老三左腹的章门穴、最后一招反刺点中酒糟鼻胸口的膻中穴。
三人登时如泥塑一般站在原地。张承运见状,不由得心中一凛:原来这小子会武功,老子险些看走了眼。他方才那一手可帅的紧,不过要想从老子这里讨到便宜可没那么容易。
他将手中哪未吃完的糕点朝地上一丢,扬起手,指着萧云帆道:“好小子,有些名堂!这帮兔崽子丢人现眼,那老子就陪你耍耍!”他话音未落,单掌在木棍上一拍,木棍忽地跳将而起,在半空里打转。跟着他身子上跃,伸手捉住木棍,向前一送。棍身化作一道黄龙,飞将而出。萧云帆知他内功精湛,那木棍看似脱手发出,实则潜藏暗劲,自上而下破空穿来。
萧云帆身子向后一塌,用木杖支撑,眼见棍影贴着鼻尖飞过,刮得面皮生疼,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那木棍被他一躲,撞在岩石上,复又弹回。
这路棍法叫做太祖棍法。相传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所创,较之寻常棍法讲究的“上剃、下滚、中平直”三种变化外,又多了一样“缠”。所谓“缠”,便是利用棍稍将敌人棍稍带动,黏连沾随之际,寻隙将对手兵器绞飞。
张承运是丐帮的六袋长老,对于棍法上的造诣虽算不得登峰造极,却也颇为可观。萧云帆苦于手中又无真剑,一根树枝削成的木杖又岂能完全抵挡对方凌厉攻势。他手中木杖也只是虚点,并不与对方棍身相碰。
对方一连攻了十六招,萧云帆倒也有惊无险。一来张承运还是有所顾虑。江湖上会有一些奇人异士好藏巧弄拙,戏弄对手。他担心萧云帆就是这类人,这十六招表面看似凌厉,实则都是试探,并未拿出看家本领。二来,即便萧云帆无真才实学,若他背后另有高人在暗中相助,自己难免吃亏。
萧云帆似乎看透了张承运的心思,出招索性大胆起来。他目光闪动,看着远处。一边挥舞木杖,一边大声喊道:“前辈,我这一招试不试该这么使?”转而又自语道:“好。你说棒打狗头,我就打狗头。若是打不过这叫花子,你可得助我?”
张承运向后一跃,四下环顾一番说道:“何方鼠辈,有胆出来较量。藏头露尾,可算不得英雄!”说着,吹起口哨,三条黄犬朝他走来。他便背过身去向三条狗吩咐,意思找出幕后援手。
萧云帆趁他回身之际,缓出一只手来,从怀里抓了一把辣椒粉在手心里。张承运刚要回头,萧云帆大喝一声:“嘿,乖孙子,看暗器。”张承运慌忙抓起木棍左右挥舞起来,萧云帆大笑起来。张承运情知上当,啐道道:“混小子,找死。”欲上前再斗。萧云帆趁着一阵风起,口中道:“吃我暗器!”手掌再次一扬。
张承运吃了一次亏,料他手中没有暗器,又是诓人。故而大胆挥棍杀来,辣椒面借着风力一吹,尽数散在张承运脸上,飞进他眼睛里。也就是在这一瞬,萧云帆又将两只靴子踢出。然后就地一滚,绕到张承运背后,用木杖一路点下,分刺神堂、灵台、志室、环跳、委中、 承山六穴。
丐帮六袋长老竟然栽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玉修罗若非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此事。表面上他是耍弄手段,可点穴这样高明的功夫绝非朝夕可练成。
张承运身后穴道被制,又惊又怒,破口大骂道:“无耻鼠辈,用卑鄙手段暗算爷爷,算不得好汉。”萧云帆把靴子穿好,淡淡地说:“行走江湖,若跟你们这帮龌龊之徒论好汉,爷爷我坟头的草都一尺高了。好了,你有什么话还是留给阎王说吧,我这耳根子容不得苍蝇嗡嗡。”
张承运气极,正要张口。萧云帆拾起地上的雪块塞他嘴里,而后慢悠悠地走到玉修罗面前。玉修罗看着他,诚挚地说道:“陆兄弟,好本领。若非你机智,小僧此刻只怕要身首异处。”
萧云帆微笑道:“不是我机智,是他们脑筋差些。若真遇上顶尖的高手,我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修罗兄我包袱中,有些干粮。咱们先吃一顿,养好了精神再料理他们。”说着,他抱出萦儿,三人将就着吃了一些。
忽然,萧云帆低声对玉修罗说道:“修罗兄,实不相瞒,兄弟内力全失,方才全凭巧劲制住他们。只怕时间已久,他们身上穴道自行解开,再要对付起来就大为头疼。不知你可有良策?”
玉修罗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但转瞬间他又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要当着萦儿的面杀人终究是一件残忍的事,萧云帆不愿这么做,所以才来求教他两全其美的方法。
他眉头紧皱,忽然又舒展开来。低声对萧云帆耳语了几句。萧云帆点了点头,喜道:“的确是好法子。”萧云帆伸手摸着萦儿的头说道:“萦儿,我们来玩堆雪人好不好?”萦儿拍手笑道:“好啊,好啊!陆叔叔要怎么玩呢?”
萧云帆把丐帮四人放倒,点了他们的哑穴使其不能言语。四人坐在地上,只有眼珠可以转动。他又走到张承运身旁将他放倒,笑嘻嘻地道:“乖孙子,让爷爷来看看你有什么宝贝?”说着,将张承运身上的六个布袋摸了一遍,果然收获不小。
张承运口中呜呜作响,显然极是心疼。原来萧云帆搜到两只小磁瓶,三片金叶子,还有一块柳木的刻的小令牌。他拔开小瓷瓶的塞子嗅了嗅,一只里面装的是金疮药粉,另一只乃是蒙汗药。
他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揣在自己怀中,而后牵着萦儿的小手道:“咱们先从这个凶巴巴的乞丐开始堆可好?”萦儿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功夫,他二人将张承运身上堆满了白雪,只露出两只眼孔。而后又如法炮制,将其余四人也堆成雪人。
第四十九章 推心置腹
萧云帆抱起萦儿说道:“咱们的萦儿好棒呀。对了这五个雪人,是不是该给他们取个名字?”萦儿眨了眨眼,红扑扑的脸看着萧云帆道:“陆叔叔,给他们取名字我会,可是萦儿不会写字啊。”萧云帆看着她,微笑道:“这个简单,你只管取,陆叔叔帮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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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儿指着张承运,说道:“他叫大笨蛋。”萧云帆抱着萦儿,握着她的小手,在雪人背后写了大笨蛋三个字。又依次写了大呆瓜,大蠢驴,大傻蛋,大土狗。
萦儿歪着头看着五个雪人都有了名字,而后回头冲着玉修罗道:“和尚叔叔,这五个雪人都有名字啦。”
这时,那三只恶犬又跑了回,冲着萧云帆汪汪大叫,萦儿吓得躲到他的身后说道:“陆叔叔,我好怕啊。”萧云帆眼珠一转说道:“萦儿,你去和尚叔叔哪儿拿个馒头给我。”
萧云帆拾起地上的木棍,左右挥舞了一下,呵斥道:“他们五只禽兽,老子都收拾的服服帖帖,难道还怕你们三个畜生不成?”那三头恶犬呲着牙不住地冲萧云帆狂吠起来,他举起木棍抡了个半圆,那恶犬见状,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萦儿走到他身后说道:“呐,陆叔叔,给你馒头。”萧云帆伸手拿了馒头,回头对萦儿道:“好孩子,你去保护和尚叔叔,这三只畜生,陆叔叔来对付他们。”
萦儿依言走到玉修罗身旁,拉着他的衣衫说道:“和尚叔叔,这三只狗可凶的紧,陆叔叔能打过它们么?”玉修罗微笑道:“你这位陆叔叔本领……本领可大着呢。”
萧云帆丢下棍子,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瓷瓶,将药粉倒出,混到馒头中,又吐了几下口水。而后笑嘻嘻道:“吃了这个,保准你们不再聒噪。”说着将手中馒头丢出,三只恶犬见着馒头就追上去咬。没吃几口,一个个都地上抽搐起来。
忽然,萦儿大叫道:“和尚叔叔,和尚叔叔。”萧云帆吃了一惊,赶忙奔了过去。伸手去探玉修罗鼻息,只觉他气息十分微弱。萦儿也急的掉下泪来。
萧云帆安慰道:“孩子别哭,和尚他只是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们找个地方,让他睡一觉。”
他将几人棍棒拾起来放在一处,而后又找了不少大的树干、树皮,将包袱内的衣物拿出,用匕首割成布条,做了一个雪橇。玉修罗伤在胸口,萧云帆才想出这雪橇的主意。他让萦儿坐在雪橇前端,又将玉修罗抱起平放在雪橇上,而后用两根腰带缀在一起,系在雪橇前端,当做引绳。
这时,又下起了雪。萧云帆拉起雪橇,慢慢地向前方走去。
月光照进山谷里,一派清幽景象。散在地上的清霜与雪融为一色,光华耀眼。冷风吹来,山谷中的树木枯枝嘎嘎作响,影子投影在地上张牙舞爪犹如鬼魅一般。
一个山洞口中射出几缕淡黄色的光线。萧云帆帮玉修罗敷了药粉,包扎好伤口,用几件衣衫盖在他身上免他着凉。而后抱着萦儿在火堆前烤火,萦儿的小脑袋枕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口中梦呓道: “陆叔叔!不许吃我鼻子!”萧云帆不禁莞尔,轻轻地拍了拍她,好让她在梦里也觉得踏实。
过了很久,他见萦儿睡熟了,将她放在铺得柔软的地方。而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到火堆旁,又用树枝拨了拨火。洞内生着这团火,再加上他用几块大石封住了洞口,倒也温暖舒适。
他靠在石壁上,不多时也昏昏睡去。这一夜,他又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冯妙卿,冯妙卿玉臂轻舒,站在河里,撩起河水洗头发。他隐身在一棵树后,远远望去。
忽然,他的目光与冯妙卿汇聚在一起,冯妙卿满面羞红,双手交叉护住前胸,嗔道:“臭流氓!”他连忙挥
手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看到的。”冯妙卿又羞又气说道:“你……你还看。还不闭上眼睛。”他连忙转过身去。冯妙卿又道:“喂!臭狮子,你还不把我的衣服给我拿来。”
萧云帆看着树杈挂着的外衣,肚兜,裤子等物,伸手一件一件取下。
冯妙卿穿好衣衫后,说道:“喂!臭狮子,你怎么会在这里看本姑娘沐浴?”萧云帆道:“我……”冯妙卿截断他话头说道:“我什么我,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否则本姑娘先挖掉你的眼睛,再割掉你的舌头。”萧云帆道:“你这姑娘可真够狠,既要挖我眼睛,又要割我舌头。我看都看了,有什么大不了。你是怕我到处乱说?”
冯妙卿小蛮靴在地上跺了一下,伸出青葱般手指对着萧云帆道:“你,你这坏狮子。”走上前来,扬起手掌,打了萧云帆一记响亮的耳光。萧云帆捂着脸颊道:“你这刁蛮的野丫头。”
冯妙卿作势又要打,萧云帆伸手捉住她的皓腕,只觉入手滑腻。他并未使出丝毫力气,岂料冯妙卿一张芙蓉俏脸上,晶亮的眸子中怔怔地落下泪珠来。
萧云帆慌忙松了手,说道:“大小姐,我可不是有意得罪你的。”冯妙卿抽回手来,一边擦泪一边说道:“你这臭狮子坏死了,爷爷不在了,你还要欺辱我。”说着,转身向远处奔走。
萧云帆欲上前去追,冯妙卿便消失在雾里。他心道:她口口声声说爷爷不在了,难道冯世伯遭遇不测了么?心中一急,便醒了过来。他醒来之时,见萦儿正睡的香甜,又走到玉修罗身旁查验了一番他的脉象。好在他脉象沉稳,这伤药大为灵验。他转身从包袱内拿出一个拳头大布袋,解开后倒出一些米来。
山洞简陋,自然没有炊具。他走到洞口,搬开石头。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离山洞不远处有一片桃林,他大步走到林内,看中几根大的树干,用匕首削下。将一段圆木斩成三截,中间挖空,权且做碗,找了几根笔直的细枝,刮去表皮,做了三双筷子。
碗筷齐全了,可是没有锅终究难煮米。他记得小时候,自己用泥做的小人放进火中烧烤之后,便十分坚实。于是又拨开雪,从地上取了些黄泥来。
忽然,一双冰凉的小手盖住他的眼睛,说道:“吃人鼻子的哮天犬,猜猜我是谁?”萧云帆哈哈一笑道:“小萦儿,你醒了。”萦儿看萧云帆在摆弄黄泥,睁大了眼睛问道:“陆叔叔,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玩泥巴?”萧云帆道:“叔叔可不是在玩泥,而是要做一口锅出来。”
萦儿奇道:“泥巴怎么能做锅呢?”说着她的目光看到放在一旁的桃木碗筷上。她蹲下身子,拿起一只碗来,笑嘻嘻道:“叔叔的手真巧,趁萦儿睡觉的功夫就做了三双碗筷出来。”萧云帆道:“萦儿,外面冷,你去洞里暖和些。你把碗筷拿进去吧。”萦儿点了点头,飞一样抱着碗筷进了洞,然后又跑出来看着萧云帆。
萧云帆捏出了一个罐子形状,说道:“傻丫头,怎么又出来了?”萦儿道:“我要看陆叔叔做锅。”萧云帆道:“好,你看归看,可不许动哦,当心把衣服弄脏了。”
过了一会儿,萧云帆将泥锅放在火中烧烤。用雪水将手上的泥除掉。萦儿蹲在一旁,一手握着一只小碗,一手拿着筷子,歪着脑袋唱儿歌。
玉修罗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萧云帆站在自己身旁,低声道:“多谢你了。”说着欲起身。萧云帆将他按住温言道:“修罗兄,你这伤势颇为严重,还需静养几日。你且躺着吧,诸事由兄弟来做。”
萦儿把碗筷拿到玉修罗面前,高兴地道:“和尚叔叔,你看,这是陆叔叔做的碗筷。”玉修罗侧脸看着她低声道:“看来陆叔叔挺疼萦儿,连我的都没有份儿。
”萦儿又道:“才不是呢,陆叔叔做了三双,人人有份。”
不多时,萧云帆烧好锅,往锅里铺了一层棉布,而后将锅架起。用那酒葫芦剖开的瓢取了些雪,烧水煮粥。清香的气味弥漫在山洞里,萦儿一手拿着碗,一手用筷子敲打。待粥煮好,萧云帆先给玉修罗盛了一碗,而后给萦儿盛,最后才是自己的。“当心烫嘴,傻丫头。慢点吃。锅里还有呢。”
萧云帆看着萦儿的吃相不禁摇了摇头,而后将玉修罗慢慢扶起,慢慢地喂他喝。玉修罗道:“多谢陆兄弟,真想不到你出门还带着米。”萧云帆笑道:“修罗兄一定很奇怪,行走江湖还要带米和调料。不瞒你说,陆某可不是厨子,但是对吃还是有些讲究。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没吃没喝,所以带些粮食在身上就不会挨饿了。”
玉修罗点了点头又道:“陆兄,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萧云帆猜到他心思,说道:“你先把粥喝完,咱们慢慢聊。”三人吃饱饭后,萦儿拿起一根树枝道:“二位叔叔,你们叙话,我就在洞口玩一会儿。”
萧云帆收拾了碗筷,而后坐下。玉修罗开口道:“陆兄,我现在可以问你了?”萧云帆道:“当然。”玉修罗道:“我一直疑惑,陆兄若真不会武功,又怎能打跑丐帮的人,思来想去,若是全凭运气未免说不通,陆兄似乎通晓点穴之术。”
萧云帆看他面色红润,气色甚佳,郑重地道:“修罗兄勿怪,我不是什么陆不平。我的真名叫萧云帆。”玉修罗心中一惊道:“莫不是玉狮子萧云帆?可是我听闻江湖传言,说萧兄在玄女宫殒命了。”萧云帆将诸般经历娓娓道来,玉修罗听罢后长叹一声:“想不到萧兄弟竟有如此遭遇,却是令人惋惜。”
萧云帆洒然一笑:“修罗兄如今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了,不是萧某刻意隐瞒身份,而是这件事关系到萧某性命。”玉修罗点了点头道:“嗯,萧兄弟对我推心置腹,江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好汉来。”
萧云帆道:“哈哈,修罗兄你这样说就大大的不对了,那第二个好汉不正在眼前。”玉修罗先是一怔,而后会意道:“难得与萧兄弟这样的人相识,正是兰因絮果,前缘已定。”萧云帆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道:“大家好朋友,就不必客套了。修罗兄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事包在萧某身上。”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二人意气相投,犹如故交一般,又聊了许多江湖往事。说道武学,两人俱是当世的高手,玉修罗的成名绝技唤作“六道轮回掌”,这路掌法,刚猛无俦,变化多端,萧云帆虽然见识广博,却无缘亲见。听得玉修罗侃侃而谈,说到精妙处,更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萦儿在洞外双手握着一根树枝做马骑,嘴里喊道:“骑大马,骑大马。”跑了几圈后,觉得想小解。在一个树下小解后,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团物事伏在地上,凑近一看,原来是只小狼崽,灰扑扑的毛上盖着零星雪片,一条腿上白毛被鲜血染红。小狼见着人,只是呜呜的叫着。萦儿蹲下身来,伸手抚摸着那狼的背,小狼也很乖觉,任她抚摸。
萦儿说道:“你是谁家的小狗怎么在这里,你的腿受伤了,一定很疼。如果你相信我,我带你去找和尚叔叔和陆叔叔,说不定他们会有办法的。”那狼崽似乎听懂她的言语,呜呜地叫了两声。
萦儿满心欢喜地抱起它,飞一样向洞口奔去。萧云帆和玉修罗攀谈良久,玉修罗稍感疲倦。萧云帆便不再言语,向洞口走去。这时他见萦儿抱着一团毛茸茸的物事大为疑惑,待她走近一瞧原来是个狼崽。萦儿一双大眼睛里带着泪花说道:“陆叔叔,陆叔叔,你看这条小狗快要死了,你救救他。”萧云帆道:“萦儿,别急,你把它抱紧洞来,我们慢慢给他看病。”
第五十章 六道轮回
玉修罗刚睡下没多久,被他二人言语扰醒。萧云帆将那狼崽抱起,而后说道:“萦儿,这可不是什么小狗,这是一只狼。”萦儿奇道:“它是只狼?怎么和小狗一样啊?”萧云帆微笑道:“它真的是只狼。你让陆叔叔救它,原无什么不可,但是陆叔叔给你说个故事听。”萦儿点了点头。
萧云帆缓缓说道:“从前有个将军叫赵简子,这人射箭很厉害,百发百中。一次,他带着手下去打猎,途中遇到一匹狼。这个狼站起来像人一样,露出牙齿想要吃掉赵简子和他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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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赵将军当然不能让狼把他吃掉,于是他随手从箭壶里抽了一只箭。拉开弓弦,嗖地一声,那箭就向狼射去。正好射中了狼的前腿,那匹狼虽然受伤,却没有死,就跑掉了。
狼在逃跑的途中遇到了一位骑驴的老先生,这个老先生大家都叫他东郭先生。东郭先生要去中山做官,他用一只大口袋装了很多书。正好走到岔路口迷路了。
那匹受伤的狼一见到他就说:‘求求老先生救救我,有人要害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这个老先生心地很好,就说:‘我该怎么救你?’狼看了看他的装书口袋就说:‘不如让我藏进你的口袋里去。’
东郭先生答应了它,于是就把口袋里的书倒出来一部分,让狼钻进口袋里去。可是一连两次都没成功,眼看不远处烟尘滚滚,那位赵将军就要赶来了。
东郭先生先是把狼的手脚捆好,然后把狼踢了几脚,总算把它进袋子里,又在上面放了几卷书。不一会,那个赵将军就赶着马车来到这里。他见东郭先生牵着一头驴,就问他有没有见到那匹狼。东郭先生答应了狼,所以他对赵将军说:‘没有见到。’
等到赵将军走远,他就赶忙把袋子的口解开,放那匹狼出来。这时候,狼眼睛里放出凶光,恶狠狠地说:‘先生救命之恩,莫敢忘怀。不如先生好人做到底,我正好饿了,还望先生成全。’转身就要吃那东郭先生。”
萦儿打断了他话说道:“陆叔叔说东郭先生救了狼,狼反而要吃他。可是这只狼还是个小崽子怎么会吃人呢?就算它要吃我们,可是它肚子也没有那么大。”
萧云帆不禁语塞。这时玉修罗心道:“萧兄弟明面上给孩子讲故事,实则对我还是有疑心的,疑心我会像那头狼一样恩将仇报。”他慢慢睁开眼睛,故作不知说道:“萦儿,你和陆叔叔在说什么呢?”萦儿凑到他身旁说道:“和尚叔叔,你劝劝陆叔叔,让他救救那头小狼,小狼的腿受伤了。”玉修罗道:“嗯,萦儿菩萨心肠,我来劝陆叔叔。”
他虽然知道萧云帆真名,在萦儿面前依然没有改口。萧云帆见玉修罗神色有异,心道:“遭糕,我原是想告诉萦儿这狼是救不得的。修罗兄听了未必会这么想。”
他低下头,忙说道:“修罗兄勿怪,我方才失言了。我给萦儿说这狼的故事,是想让……”玉修罗伸出一只手掌,说道:“陆兄弟的话我岂能不明白,萦儿你且出去玩一会儿,我来劝陆叔叔。”
玉修罗续道:“萧兄弟,你不想医治这狼是担心他恩将仇报?”萧云帆道:“修罗兄,我不医治它。有两重顾虑:其一,我们眼下的口粮不多,若再加上这小家伙肯定不够;其二,既然此地有小狼,说不定会有狼群,若是这只小的引来狼群着实不好对付。”
玉修罗沉吟片刻说道:“萧兄弟所虑也不无道理。可萦儿还是孩子,若真让这狼冻死饿死,她必定会伤心的。自从她爹娘不在,我就很少见她笑。当日你让孩子骑大马,那是这些天我第一次见她笑。今儿,又给做碗筷于她。我想这孩子心里多半已当你是亲人。
我们如今是她的亲人,还是多宠爱她一下。至于这小崽子的口粮,我想你一定有其他办法,连丐帮那些禽兽你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付群狼我想也
不在话下。”
萧云帆看着他,皱了皱眉苦笑道:“就冲修罗兄给我戴的这几顶高帽,我不想答应你也不行了。”玉修罗眨了眨眼说道:“萧兄弟,放心,我用菩提心经作为交换。不会让你吃亏的。”
萧云帆对怀里的小狼说道:“小家伙,看到了么?你的命是他救的,可要记住这位恩人的脸。”
一间破庙内,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围坐在一团篝火前闲谈。柳万廷走到东南墙角,摘下腰里的酒葫芦,伸手递给裹着三层棉被的张承运,而后说道:“张兄弟,天冷,喝口酒,身子暖和些。”
张承运接过葫芦,喝了一口酒,身子渐渐暖和些,嘴里兀自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猢狲,暗施奸计,老子险些给冻死。若非你柳大哥,我这条小命算是丢的稀里糊涂。”说完,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柳万廷捋着胡须低头说道:“此事说来蹊跷,那玉修罗伤势严重,眼看我手到擒来,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才功败垂成。”张承运抬起头,看着柳万廷正色道:“柳大哥言下之意怀疑另有高人从中作梗,寻我丐帮晦气。”
柳万廷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你和那小子交过手,他的功夫你可看清是什么路数?”张承运吐了口浓痰,用袖子一抹,说道:“这小子透着古怪,要说他不会武功,可他认穴点穴的本事十分高明,若说他会武功,可连我那几个属下一时半刻都料理不了。”
柳万廷心头疑惑,问道:“江湖上点穴的手法不下七八十种,你可看清他这手法了?”张承运吸了吸鼻子,说道:“这小子用辣椒面迷我眼睛,用意就是掩盖家门,他的手法我自然看不到。”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眼看他又要打喷嚏,柳万廷连忙闪到一边,说道:“张兄弟,此事咱们都栽了跟头,传扬出去有损我丐帮威名……”他话未说完,张承运心领神会,笑道:“柳老哥意思,小弟领会。手下人我会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不过咱们这次无功而返,帮主那头可不好回话。”
柳万廷低头沉吟片刻,低声道:“老杨是帮主的亲信,帮主自然重视。他这一死,对我们而言倒是好事,往后做事就不会有人掣肘了。 帮主最爱银子,川、陕、豫、晋四省的银子都从我们手底下过。若帮主真要跟我们为难,也就是跟银子过不去。
老杨的事,无非是给他的家眷多送些抚恤。至于玉修罗,说他给同党救去,我们暗中已派人跟踪。当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将上次亏掉的银子从别的地方找回来。”
二人正在攀谈之际,一个乞丐弟子走进庙来,说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玉修罗等人的踪迹,为防打草惊蛇,特先赶回来禀报。
柳万廷听罢,吩咐弟子继续盯梢。张承运道:“柳大哥,这玉修罗有伤在身,倒是好对付,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背后有高人,我们没摸清他底细之前,还是得小心行事。”
柳万廷点了点头说道:“兄弟说的在理,这一层我原也想到,不过玉修罗不除,始终是个心病。好在我们的人已暗中盯住了他们,不怕他们跑到天上去。你我先养精蓄锐,在细细盘算。”
过得半月,玉修罗得萧云帆照料,身上伤口渐渐愈合,也能下地走动。晚间时分,萦儿睡却,那只小狼崽也窝在竹篓里睡熟。玉修罗走到洞外,见萧云帆手握一根木剑在雪地里练习剑术。
他看到精妙处,喝彩道:“好剑法!”萧云帆微微一笑道:“修罗兄,谬赞了。许久未舒展筋骨,胡乱耍了几招,让你见笑了。”玉修罗竖掌在胸前说道:“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武学一道大抵如此。只要萧兄弟肯下苦功,我想在两三年之间你武功必能恢复如初。”
萧云帆心念一动说道:“不知修罗兄可有兴致,赐教一二?”玉修罗看着他,皱了皱眉头道:“恭敬
不如从命,咱们点到而止。萧兄弟内力全失,在下也不用内力,我们只对招。不过切磋之前,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那便是你我二人都在原地,双足不能移动。”
萧云帆心道:“他一不用内力,二不用轻功,这样比试对我大有好处。承蒙他一番好意,我又岂能辜负?”二人站在雪地上,各踏出一双脚印。玉修罗袖袍一拂,拉开架势说道:“请!”他话音刚落,萧云帆右手一抬,手中木剑倏地刺出指向他肩头,玉修罗身子一侧便轻易避开。
萧云帆手腕一翻,改直刺为横削。这一下变化看似平淡无奇,可由一点划出一条线来,效果就全然不同。若是以剑尖刺中敌身,造成创口不过剑尖大小,而以剑刃划于敌身,创口自然要比剑尖大的多。
这般浅显的道理,玉修罗岂有不明。这一招改刺为削,重在先手,意在取势。好比高手下棋一般,胜败不在棋子多寡,而在于掌控局面。
碧海青天剑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势字,武技较量在乎于击败对手。江湖厮杀,往往性命相搏,能一招制敌,绝不用第二招。萧云帆的武学经验多数是以命换来,玉修罗亦是如此。
二人都欲争先取势,萧云帆终究抢先一步。原来这几日之中,他都起个清早,暗中修苦练。虽说不能完全恢复往日身手,但也卓见成效。
一柄木剑一连攻了二十七招,剑意绵绵不绝,招式凌厉。
玉修罗久经战阵,掌上功夫颇为了得,在层层剑影笼罩之下始终无法反击一招。仿佛他每一次出手,萧云帆都能感知他的意图,总抢在他出招之前,寻出招式的破绽,针锋相对。无奈之下也只得回援。
起初这番连攻,玉修罗处于守成之势,却防的严密。相持良久后,萧云帆便觉气息不畅。玉修罗见此良机,右掌斜划了半圆,将木剑圈住。左掌自下而上,在剑身一撞,立时将木剑荡开一尺。
他这一招便是六道轮回掌中的“无名业火”,跟着他掌影变幻,犹如万物滋生一般,一化十,十变百,百作千。萧云帆登时眼花缭乱,耳中嗡嗡作响,重重叠叠掌影飞来,好似大千世界,广厦万间拔地而起。转眼又崩塌凋敝,化为飞灰,光怪陆离。见红颜花前月下,风光旖旎,弹指间又皓首西归,生死茫茫。这一招正是“苦海无边”。
佛家有云:众生皆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世人都有这七苦,在万丈红尘里来回纠缠。六道轮回掌奥妙精微之处在于招式障人眼目,妄语乱人心神。一旦敌人心神被妄语所牵,灵台生出诸般幻相,便沉沦于苦海。
萧云帆心中一时茫然,手中木剑也从掌中滑落。玉修罗一掌挥至他顶门时,凝住不动,而后大喝一声,萧云帆才如梦如醒。他眼中一片茫然,心头不知是喜是愁。
玉修罗洒然一笑道:“萧兄弟你还好吧?”萧云帆闭上眼摇了摇头道:“修罗兄这掌法当真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玉修罗又道:“这门掌法本就暗含佛家精微妙义,凡是有相,皆是虚妄。于常人而言本性中总受贪、嗔、痴三毒侵害,心性暗迷,故而我每发一掌,每念妄语,你就心底就会生出一重魔障来,层层魔障缠身,即便我不杀你,你心中那些魔障也会要你性命。”
萧云帆点头称是,对于这路掌法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学武之人,大都意气相投,遇到好对手,更是喜不自胜。按理而言,萧云帆败给玉修罗,心中会失落难受,可他自来不把胜负看的比山重,但凡旁人比自己高明,他心中会更加佩服人家,并告诫自己当奋起直追,才不至落后于人。
二人这一番比试,均是冒了一身汗。萧云帆道:“此间风寒,修罗兄病体初愈,我们还是去洞里叙话吧。”说着俯身拾起木剑,向洞内走去。
第五十一章 涓流归海
火光照在洞壁上,二人就火堆旁坐下。萧云帆开口道:“修罗兄,往后有何打算?”这句话正好点到玉修罗心坎上。他呆了半晌,缓缓说道:“我孤家寡人倒是没什么,萦儿这孩子年纪还小,是得给她找个好的归宿。”萧云帆点头道:“修罗兄的心思我理会的到,咱们与丐帮结下的梁子迟早要有了断,带萦儿在身旁,自然无法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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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修罗抬起头来说道:“萧兄弟,这事你不必趟这浑水。我造下的业,由我一人承担。你的盛情,我心领了。”萧云帆冷笑一声道:“修罗兄不是把我看扁了,萧某既然与你结交,岂能背信弃义?大家好朋友,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已死过一回,再死一次又何妨?”
玉修罗苦笑道:“萧兄弟侠肝义胆我佩服的很,可我玉修罗双手不知沾了多少正道人士的鲜血,你与我结交,那些正道人士又岂能容你?丐帮的事,我自有办法,我想把萦儿托付于你。”说着,神色颇为凝重。
萧云帆一拍大腿,哈哈一笑道:“你不用说,我也会管萦儿。我知道,你要和丐帮的人拼命,砸他们的场子。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他们这些王八羔子做出丑事,丧尽天良,倒头来还要摆出一副仁义道德的面孔。老天爷又不是瞎子,所谓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收拾他们那是早晚的事。
萧某平生一大快事就是和恶人斗法,他们愈狠毒,我就愈喜欢。揭他们的老底儿,坏他们的好事,最后打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方才痛快。
若是不让敌人七窍生烟,反而自家肚子痛,这样的蠢事我不能干,修罗兄你更不能干。拼命,那是万不得已。咱们慢慢筹划,要让他们肚子痛起来,这样才有趣。”
玉修罗眼中精光闪动,笑道:“看来萧兄弟已想出万全之策了?”萧云帆摸了摸鼻子说道:“那是自然。我们要扳倒丐帮,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他们在江湖上的势力庞大,与各门各派乃至朝廷都有往来。
贩卖人口一事,于丐帮而言是他们的一条财路。不管是张承运也好,柳万廷也好,他们做此事必定有幕后之人授意。幕后到底是丐帮龙头还是另有他人,尚需查明。
他们做这事的又多少人,获利多少,从何地诱骗拐带,又将这些人销往何地,都需要落实,此乃一也。其二丐帮的盟友多少,背后有哪些势力支持,中间哪些是血盟,哪些是交盟,我们都要掌握。
其三就是在第二步之上大做文章,威逼利诱,拉拢分化,孤立丐帮。一旦时机成熟,就可以让丐帮势力土崩瓦解。不过眼下我们得藏,藏到他们发现不了的地方,蛰伏起来。等待时机,一口咬到他们的七寸上,让他们一命呜呼。”
萧云帆这番话语让玉修罗大为感叹,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心中暗道:一个藏字,果然高明。若依着他的计策,当下虽不痛快,但可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此人与我年齿相近,这番见识眼光远在我之上。幸好他不是我的敌人,否则有我头疼的时候。
丐帮等人于破庙内一连歇息数日,个个精神抖擞。当夜,陕西分舵委派一个弟子来报说蜀中传来消息,帮主司徒奔雷与元老会的人即日启程,要来川陕巡察。柳万廷与张承运计议后,将带来的弟子分为两队:一对跟随柳万廷赶回蜀中;另一队由张承运支派,对付玉修罗。
张承运这几日人虽在破庙,可心思早已放在除掉玉修罗这件事上。派出去的人早出晚归,将实情一一向他禀明。如此一来,他胜券在握,估摸的只是何时动手。
柳万廷走后,其余人都归张承运指派。张承运并非庸碌之辈,知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的道理。当下让盯梢的弟子做引导,亲率一干人等前往山谷。
好在破庙离山谷只有五十里,日落
时分,他们的人就已赶到山谷外。那向导领着七八个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来绕了几圈入谷,而后站在对面山腰上,自上而下俯视那山洞情形。
当张承运的目光落到那山洞上方时,忽然心中一喜,对身旁的人说道:“可有办法去对面去?”那个向导说道:“回长老的话,弟子之前曾试过,要绕到对面去,至少要两个时辰。”张承运哈哈一笑,伸手拍着那人肩膀道:“绕路倒没什么打紧,你这次可算立下了大功。弟兄们,先歇息一阵,吃饱喝足了,继续赶路。”
山谷内风声呼啸,犹如鬼哭一般。萧云帆将洞口封好后,盘腿在地,修习吐纳之术。浪剑门内功紫玉功法共分一十三重,当日萧云帆也只修炼至第七重。这门功法开始极为难练,越往后反而会越容易。犹如灌溉农田一般,开渠引流固然费时费力,但水到渠成后,可谓事半功倍。 内功比不得剑术,稍加练习就会效果显著。需要经年累月反复练习,才能将天地之气融汇于奇经八脉,聚藏于紫府丹田。
然而萧云帆一运气,丹田之内犹如火烧一般。他赶忙停下来,心中思索道:“无怪乎那位前辈当日告诫我,这副身子丹田异于常人,无法修习气功。没了内力修为,任何武技的威力都会削减大半,这可如何是好?”
玉修罗见他满脸汗水,问道:“萧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萧云帆皱眉道:“我……我本想练习本门内功,可是我一运气,丹田之内犹如刀绞火烧一般。只怕以后无法修习内力了。”说罢,他脸上的神色颇为落寞。
玉修罗闭目沉思片刻,说着伸手点了萧云帆的穴道。萧云帆口道:“修罗兄,你这是要做什么?”玉修罗盘膝而坐口中说道:“萧兄,只管凝神便好。”说着,他双掌按在萧云帆背后的穴道上,将自己的真气由丹田提至胸腹,又由胸腹推至手臂。跟着从手掌将真气输送至萧云帆体内。
萧云帆知他要将自己的内力输给自己,当下叫道:“不可。”这时,只觉背心一股暖流自灵台、神堂二穴缓缓度入体内。饶是这股暖流缓和平顺,但他仍感胸口烦闷,渐渐的这暖流犹如火烧蚁啮一般。
他兀自强忍,可那种烦恶之感越来越强,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哇地一口鲜血喷出。玉修罗吓了一跳慌忙收住真气,不在度入。他伸手拍开萧云帆穴道,扶住他肩头。一脸歉疚地道:“萧兄弟,都怪我不好,我原想度入自己的真气给你,谁曾想弄巧成拙。”萧云帆脸色苍白,喘气道:“修罗兄不必自责,只是萧某没这个福分。”
玉修罗低头道:“如今我传你了一小部分真气。这份真气看来对你有害无益,这可如何是好?”他站起身来,左右踱步。忽然眼睛一亮,当即说道:“萧兄弟,你所谓的丹田乃是小腹,而丹田有分上、中、下三种。你不妨将真气先储存于中丹田之内。”
萧云帆点了点头,依言行事。但体内那真气活泼泼的如游鱼一般,四下乱窜,搅的他气血翻涌,心潮澎湃。玉修罗见他神色有异,缓缓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万法皆空。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萧云帆慢慢静下心来,暗想:“他说这几句的意思是让我顺其自然,宁心忘我。好,我便依他。”当下他不在强行引导那真气,反而由那真气自行在经脉中游走。灵台一片清明,心中空无一物。过得多时,体内那种烦恶之感果然慢慢消失。那两道真气也慢慢地循着他腰部行至肋下犹如涓流一般汇入大海。
那种和煦舒泰之感令他十分受用。当下他站起身来,面带微笑道:“修罗兄,我好多
了。若不是你方才那几句,萧某恐怕要血脉爆裂而亡。”玉修罗微笑道:“萧兄弟心种善因,得到宿果,自然福泽绵长。”
习武之人,较常人而言,感官敏锐。玉、萧二人走江湖多年,自不是外行。洞外来人的脚步声虽轻,却也落在他们分辨范围之内。再加之那头小狼不住低声嚎叫,他二人更加确信有外客到访。
这时,洞外传来一声狞笑。跟着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玉修罗,阎王生死簿上已勾了你的名字,还不出来销账?”
玉修罗站起身来要出洞去,这时萧云帆伸手拦在他,低声道:“修罗兄,且慢。他们既然打上门儿来,想必有恃无恐。我们贸然出洞,多半会遭他们算计,还是小心为妙。”
萧云帆顺手抄起木剑挥舞了两下,大声说道:“来的好,丐帮这群狗崽子终于追过来了,修罗兄,我们出去和他们大干一场。”说着对玉修罗眨了眨眼睛。
玉修罗明白他的用意,忙接口道:“好,既然他们阴魂不散,我们这次就打的他们魂飞魄散!”
洞外张承运摇动手中火把,向洞顶上方的弟子示意。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一震,洞顶的石壁上也落下几缕灰尘。二人只觉一阵眩晕,倒在地上。
张承运走上前去,将耳朵贴在巨石上。倾听良久,似乎没了动静。心头大喜,拍手笑道:“方才口出狂言让老子魂飞魄散,这回老子先送你们归西。”说罢,哼着小曲,带领几个弟子向山谷外走去。
过得良久,一双小手抚摸着萧云帆的面颊,他耳边响起萦儿的呼喊。等他睁开眼来,见萦儿脸上挂着泪珠,怔怔地望着自己。连忙伸手替她擦拭,笑道:“好孩子,萧大叔很好,怎么又哭鼻子了?”萦儿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吃惊道:“萧大叔?萦儿没听错吧,陆叔叔想必是病了,居然连自己姓都忘记了。”
萧云帆翻身坐起,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萦儿已走到玉修罗身边,俯下身子对他耳语。玉修罗渐渐醒转过来,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而后看着萦儿道:“和尚叔叔没事,你不用担心。”
萦儿眨了眨眼睛说道:“和尚叔叔,方才出什么事了,陆叔叔怎么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记得了。”玉修罗看着萦儿哈哈一笑道:“你陆叔叔啊其实不姓陆,他姓萧。因为有坏人要抓他,他才骗我们的。”
萦儿点了点头,笑盈盈地看着萧云帆,然后将小狼崽抱起说道:“原来陆叔叔姓萧啊,萧大叔以后不用担心有坏人追咱们了,你瞧有它在,他会帮我们的。”
萧云帆道:“这小家伙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我们?”当下觉得这么说十分不妥,转口笑道:“不过,咱们的萦儿说它能,它一定能。对了,这小家伙有名字么?”萦儿得意地说:“那是当然,它叫旋风。和萦儿一个姓,叫贾。”萧云帆心中默念了一下,不觉莞尔。
这旋风得众人悉心照料,腿伤已渐渐愈合。虽说它是一只野兽,但与人相处,却十分乖觉。待萦儿睡下,萧玉二人才松了口气。萧云帆暗骂道:“他娘的张承运,当真歹毒之极,若非我们早有防备,岂非被他砸成肉饼。哼,这个仇,老子迟早和你清算。”
玉修罗走近洞口,借着火光一看说道:“萧兄弟,他们好毒的心思,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说着,双臂一振,催动掌力向外推去,饶是他如何运劲,那块巨石纹丝不动。
萧云帆皱眉道:“修罗兄,这块巨石少说也有千斤,纵是我内力尚在,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未必推得动。”玉修罗回身看着萧云帆惭愧道:“都是我连累了萧兄还有萦儿。”萧云帆摇头道:“修罗兄不必自责。有道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你我二人还是再想想别的法子。”
第五十二章 天竺秘术
忽然,萧云帆的目光移到那块巨石上。只见巨石表面出现一道道裂纹,石片纷纷剥落,掉在地下。玉修罗掌力雄浑,刚猛无俦。纵然巨石整体纹丝未动,但巨石表面受他掌力震动却出现龟裂之态。一块块石片脱落后,露出一行行古怪的文字,形如蚯蚓一般。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灿然生辉。
萧云帆看在眼中,心下无比惊奇,伸手一指大声叫道:“修罗兄,你快看,这巨石上居然镌刻着蚯蚓一般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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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修罗发掌无功,心下黯然。背过身去,甫听他一叫,回身凝视。见那蚯蚓一般的文字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心头一震。自语道:“我方才所发掌力固然刚猛,若要将这巨石震碎,绝无可能。”
当下他走近巨石,细细一观,又将脚下的碎屑轻轻一捻,心中登时醒悟过来:“原来巨石久经风霜,表面不过是结了一层泥灰,我不过将泥灰拍了下来。”
他转头对萧云帆微笑道:“萧兄弟,这可不是什么蚯蚓文,乃是天竺的梵文。小僧早年追随一位高人学过些皮毛。若要说起,我这六道轮回掌也与这梵文大有关联。不曾想今日在此又见此文,当真是奇缘。”
萧云帆奇道:“修罗兄认得这巨石上的文字?”玉修罗点了点头。萧云帆又道:“莫非你的六道轮回掌不是中土武功,而是出自天竺?”
玉修罗盘腿坐下缓缓道:“不错。十六年前,那时我只有十二岁。师父去别处讲经,寺内的大小事务皆有我师兄负责。这个师兄平日里对我便有几分成见的。而师父让他负责,我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水缸没水,我去挑。柴房没柴,我去砍。寺里另外几名的师兄弟的衣服,鞋袜也要我来洗。师父这一走,十天半个月准不会回来。我要得罪他,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只要他发号施令,我就尽力而为,稍有迟疑就免不了被责罚。
那几日佛堂上的供果总是被人偷吃,师兄总疑心是我,因此我没少受他打骂。恰巧一日柴房柴火用尽,他就让我去办。可那几日山中大雨,就算我砍到柴背回去仍是不能用。”
萧云帆道:“多半是你这位师兄为难你吧?”
玉修罗道:“不错。我当时也这么想。假如我把潮湿的柴火背回去,一顿毒打自然免不了。索性只能自己辛苦些,先将柴火砍齐,再找个地方将柴火烘干,这样拿回去才不至于受骂。”
萧云帆拾起一根柴火,填入火堆中继续听他讲。玉修罗道:“那日虽然不下雨,可雨过天晴,山路更为难走。我背着箩筐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上一个斜坡时,一没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山坡上摔了下去。
而后就没了知觉,醒来之后我在一个山洞内。我起身摸了摸后脑,疼痛之极。在我对面站着一个僧衣芒鞋的中年人,大概五十岁年纪,高眉深目,络腮胡须。右耳朵上挂着一只酒杯大小的金环。
我见他并非中土人士,时常听闻番邦蛮夷喜欢生吃人肉,因此心中十分害怕。谁知那人对我并无恶意,他见我醒来,语音柔和。面带微笑道:‘小师父,你好点了么?’我说:‘我……我没事。’他又道:‘饿了吧,吃点东西。’说着从袖子内递出几块糕点给我。
我接过糕点一看,上面的花纹十分熟悉。心里吃了一惊,原来这糕点就是贡在佛堂上的。师兄总疑心是我偷了,而我眼前这个人才是偷吃糕点的小贼。他见我不肯吃,摇了摇头道:‘小师父,我求你件事好不好?’我壮着胆子问他什么事。那人请我不要将他的行踪告诉别人。
我当时心中气愤他,他偷吃了佛堂糕点却要我受罚。便大声质问他:‘你是担心你吃了糕点,被我师兄抓到么?’那人听后笑道:‘你说的是那个凶巴巴的大个子么?’我说:‘是的。你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偷东西?瞧你装束也是佛门弟子,佛家戒律中
就有一条戒偷盗。’
他见我说的十分在理,哈哈一笑道:‘戒律是人定的,必要时候还得由人来改。’我说:‘你这是强词夺理。’他并不在意,看了我一眼而后道:‘你恨不恨你的师兄?’他这一问,却把我问住了。我说:‘不恨。’他微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也知道我这是说谎话,慧净师兄对我十分苛刻,我身上有许多伤就是他用鞭子抽的。这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对我道:‘小师父,我吃了糕点害你受罚,实在不该。我向你认错。不过你答应我,不泄露我的行踪,我教给你一个法子,让你的师兄以后不再欺辱你,你看可好?’
他说话时神情十分庄重,我想了想如果真能让师兄以后不欺负我,我答应他又何妨,当下便点了点头。他还是不放心又嘱咐道:‘你绝对不可以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行踪,包括你师父在内。’我便依他所言。
那人知道我是砍柴来了,从斜坡上摔下,柴火也丢了。他便将山洞内的一大捆干柴交给我,并嘱咐我每月初十来这里见他,到时他会教我如何不被人欺负的法子。我当日回去后,师兄他们也并未起疑。
至此之后,每逢初十,我便会在后山的山洞等他。他开始教我一些吐纳之术,后来又传我拳脚功夫。短短三年之间,我对武学一道也算初窥门径。直到有一天,我去找他,只见山洞内并无人影。而山洞的墙壁上刻着几行字,是他临别时的留言。至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我师兄又有一次欺辱我,却被我打了个人仰马翻。至此之后,他见我总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说来是这个天竺僧的功劳,他传我一身武艺才让我有了今日。”
萧云帆听罢,疑惑道:“修罗兄,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自始至终未向旁人提及过此事,如今对我说了,岂非食言?”玉修罗摇头道:“也并非如此。因为我今日总算知道他是谁了?”
火堆中传来爆裂的声音,火苗来回跳动着。
萧云帆若有所思,忽然道:“修罗兄,咱们这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这梵文上究竟说的是什么?”
玉修罗道:“这上面记载的是一位天竺僧人迦陀罗耶来不远万里抵达长安,之后向长安慈恩寺借阅玄奘法师当年取回的真经。遭到拒绝后,他深夜入寺盗经。虽然盗得宝经,却为高手所伤。一路逃亡至此,伤势骤然恶化。他自知大限将至,遂将宝经上记载的奇术刻在了这块石头上,祈盼日后天竺再来人能将奇术带回。”
萧云帆听罢感慨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区区一部经书,却断送了他的性命。十几年前,我随师父去淮安府山阳县办事,听一位姓吴长者讲过玄奘法师西天求经的故事。玄奘法师恐怕做梦也没想到,百年之后,天竺人又来东土要经。
想来这经书所载奇术定是非同小可,慈恩寺不肯借阅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事隔百年,就算经书出自天竺,天竺人也恐难再要回去。和尚求经心切,恃武逞强,终究落了个凄凉下场。”
萧云帆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头一震。正色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修罗兄要去的地方正是西安府慈恩寺。难不成修罗兄是为了这部经书而来?”
玉修罗闭着眼,点了点头道:“萧兄弟所料不虚,这梵文中说的迦陀罗便是当日传授我武功的天竺僧人。没想到他居然死在了这里。”
萧云帆叹了口气道:“修罗兄,这部宝经乃是迦陀罗毕生所求,也总算得偿所愿。你学过他的武功,自然是他的传人,看来冥冥中早就注定好。”
原来这巨石上所载的奇术唤作“千灵诀”,修习后可通晓世间飞禽走兽之语。萧云帆也只是听过类似的传闻,倒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奥妙神奇之术。玉修罗一边看那梵文,一边解释给萧云帆听。
起初玉修罗侃侃而谈,萧云帆也听得津津有味
。可到后来,玉修罗长叹一声:“可惜,这千灵诀无异于屠龙术,纵然我等领会,终究还是要困死在这山洞。”萧云帆听罢也不禁默然。不过萧云帆自来豁达,心中更是将“天无绝人之路”六字挂在心头。转念一想,漫漫长夜左右无事,学会了此等妙法或许能找到破石之方。
当下朗声道:“修罗兄,所谓朝问道,夕死可矣。小弟对这灵犀诀倒是颇有兴趣,既然我们早晚要死,不如将这本事学了再死。去阎王老爷哪儿也能讨份儿优差。”
玉修罗听萧云帆说的颇有道理,微笑道:“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萧兄还能谈笑自若,古往今来只怕也没几人。阁下在江湖上声名远播,非但武功了得,智计过人。单凭这虚怀若谷,求知不厌的劲头就把许多人比下去了。你若不成名,老天爷大概是打盹了。”
萧云帆哈哈大笑:“你这顶高帽我戴的舒坦,小弟就笑纳了。”
他二人一个诚心实意的教,另一个虚心专注的学。这门千灵诀的奇术将天下生灵分四类:鸟、兽、鱼、虫。而要掌握这门技艺,一则需要练习瞳术,二则需要模仿诸般动物声响,有了以上两样本领为根基,最后的御灵大法便能融会贯通。
虽说玉修罗对这门技艺是初识,但六道轮回掌中有以音控人心神的口诀,与千灵诀互为参见,他倒是能领悟一些。可说到模仿诸般动物之声他却是大大外行。
反是萧云帆领悟的更快,一则他跟华山三友中的侯通海学过一些粗浅的口技,对于鸡、鸭、牛、羊、猫、狗等物声音的模仿可谓驾轻就熟。二则他对千灵诀兴味盎然,练起来自然是游刃有余。
却说当日玄女宫大战之后,雪兰依独立苦支,总算将诸事都安排妥当,无奈人又大病一场,十分憔悴。
在静养这数日内,她心中隐隐有一个想法,要对玄女宫上下进行改制。九部门人已去其六,剩下三位尊主才能平庸,难当大任。
一日夜观星象,主星黯淡。她推演命盘后,自知时日无多,而玄女宫大业又岂能断送在自己手里,于是她决心要从后辈之中挑出几个精明干练的加以调教,来传承自己衣钵。
对于这样的想法也属一厢情愿,而其他这三部尊主心思却未可知。她计较了许多之后,一日晚间召见梨花、海棠、芙蓉部三位尊主。
铜盆内炭火烧的通红,屋内温暖如春。四人坐在一张桌子前,各怀心事。雪兰依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酒杯,缓缓将酒液撒在地上,而后幽幽地道:“去年除夕,这大殿上还热热闹闹,如今就剩下咱们四个老姊妹了。这第一杯酒先敬她们吧。”
其余三人也禁不住一阵感伤,忙将酒撒在地上。雪兰依又道:“也罢,敬也敬过了。咱们老姊妹今晚谁也别拘束,该吃便吃,该喝便喝。小孩子们还年轻,让她们闹去,咱们说说心里话吧。”
梨花部尊主沈玉竹明白众人心中痛楚。自那场风波平息后,雪兰依又大病一场。宫内大小事务全由她们三人全力担当。九院姊妹先前明争暗斗,而经此一事后,各自收敛了许多。沈玉竹道:“雪师姊,这一开春还有许多大事要你定夺。守祠堂一事,依小妹之意还是让其他人来做吧。”
雪兰依淡淡一笑道:“好,玉竹这事你安排就是。我病倒这些日子,倒是难为你们几个了。来,我敬你们每人一杯。”
三杯过后,雪兰依双颊泛红,她向三人脸上扫了一眼,而后看着沈玉竹,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缓缓说道:“玉竹,你方才说这年关过后,要有许多大事等我来定夺。今晚是除夕,我便跟大伙交个底吧。这宫主之位,我打算让出来,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三人闻言,脸色均是一变。芙蓉尊主柳青莲呆了半晌,忽然笑道:“师姊该不会是吃醉了酒,跟我们说笑呢?”
第五十三章 鼎故革新
雪兰依摇了摇头道:“莲妹,我并没说笑。这几个月来,我思前想后,还是认为把这宫主之位让出来最为妥当,你们几个不管谁来坐都比我强。”沈玉竹愤然道:“雪师姊,旁的事就当小妹我没说。你将方才的话收回,我呢就装作没听到。”
雪兰依续道:“玉竹,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不做这宫主,是有缘由的。你们顾惜我的颜面我这心里很是感激。可这宫主我真的不能再当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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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派宗主,没能护住祖师遗物。此其罪一也;虑事不周,致使众姊妹门人无辜殒命,此其罪二也;叛徒滋事,应对无方,用人失察,险些断送本门基业,此其罪三也。有此三罪,你叫我何面目在坐这位子?”
这一番话雪兰依说的极其诚恳,三人心中也有计较。均想:玄女宫门人死伤过半,已然元气大伤。若雪师姊此时退位,群龙无首,只恐往后局面愈发难以应对。
沈柳二人心下茫然起来,海棠部主丁婉秋终究年长。看事也透彻,当下劝慰道:“师姊,你说的这些心里话句句都是自责之意,我们又何尝不自责。按理而言,你是宫主,你说怎么办,姊妹们听你的就是。可这事非但我不赞成,她们两个和我一样的心思。”
雪兰依叹了口气道:“姊姊我年纪大了,说不定哪一日大限将至,撒手人寰了。与其日后让你们再分神,倒不如今晚把话挑明了讲。宫主之位,我打算让出来。”
柳青莲插嘴道:“万万不可。师姊你是知道我们玄女宫如今的情形,经此一役,人心散乱。我们三人极力想做好每一件事,总是不得其法。再这样下去,只恐本门真的会一振不撅。”
雪兰依微笑道:“既然莲妹有这种顾虑,我便说说我的对策。所谓鼎故革新,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历来本派掌门之位,传嫡不传庶。要说到才能,卫无忧不在我之下。
当年师父也只是偏心于我,才将这掌门之位传给了我。依我所见,掌门之位,理应选取德才兼备的人物胜任,方能为本派巩固基业。革新的头一条,便在于此。宫主之位能者居之,为防范于久持权柄,不思进取。以后每隔五年宫主的人选需要从长计议。”
三人听罢,纷纷陷入沉思。柳青莲皱眉道:“依着雪师姊的意思,这宫主是谁也做不到老的。”
雪兰依道:“正是如此。掌管门派还需从严治之。本派门规,尚有许多不合理之处。门规只能约束弟子,不约束掌门以及各院尊主。难免有失公允。”说着,她从脚下拿出一个方盒子,对着三人打开来看。里面是重新修订的门规。
沈玉竹翻了几页,忽然大声道:“雪师姊这新门规里居然有让弟子出阁这一条。”
雪兰依道:“是啊,我思来想去,我们老了,错过了这人世间许多美好之事,然而那些孩子们年纪尚轻,总不能让她们这一辈子都守在这山中。”
柳青莲也看了几页,纸上文字可谓触目惊心,也不知何时起她心里曾有过这样的念头,然而要说出来,终究有僭越之嫌。新门规有许多创举,若要推行下去,还是有诸多难处。
雪兰依看着她们三人面面相觑,缓缓说道:“若要本派基业长存,这些新规必然要推行下去。以往我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可那时有许多顾及。眼下再不推行,先祖们创下的基业当真是岌岌可危了。”
一来雪兰依这番言语说的突然,二来所议之事干系重大,她们一时之间无法接纳,只得推说从长计议。玄女宫上上下下,吃穿用度耗费颇巨。虽然名下有田产、牧业,但已然出现生计艰难的局面。究其根本,还在于人事。九院之下,人员冗杂。加之动乱一事,宫内人心惶惶。丁、柳、沈三人看似身居尊主之位,终究才能有限。如何彻底的平息这场
风波,三人也是没有主意。
雪兰依见她三人沉默不语,喝了一杯酒,缓缓续道:“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老姊妹都这把年纪了,是该把位置让出来给年轻人。你们以为如何?”
丁婉秋点头道:“师姊说的不错,我们是老了,许多事有心无力。但选宫主一事还是有些操之过急,有道是扶着太子上马。我们是该选几个干练老成的弟子来好好调教。”
雪兰依道:“秋妹之言,甚合我心。如今九院上下不过百十号人,才能拔尖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些弟子还是需要出去历练。咱们这三十多年来自守门户,鲜与江湖朋友往来。虽说免去许多纷争,却也反受其害。
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大家都不想祖宗的基业交到咱们这里便黄了吧。依我之意,咱们几个老家伙还要舍下老脸与其他门派重攀旧交。”
丁婉秋沉吟半晌道:“师姊说的不错,只要能让祖宗基业万载长青,就算让我将心肝挖出来,我也是肯的。”雪兰依看着丁婉秋微笑道:“挖出心肝那自是不必,呕心沥血却是要的。”当夜,待沈、柳二人走后,雪兰依又对丁婉秋有另一番交待。
却说萧云帆等人仍困在山洞之内,他们所剩的口粮也余不多。萧玉二人彼此谦让,将省下的食物都留给萦儿。
一日傍晚,小狼崽旋风忽然大叫起来。萦儿凑近一瞧,地上一个西瓜大的物事蠕蠕而动。旋风伸出爪牙向那物事扑去,那物事黑黝黝缩作一团,旋风几番撕咬,都无法伤到那物事,反而嘴巴给那物事割破。
萦儿睁大了眼睛,又惊又怕。见旋风满嘴是血,忙抱着它安慰。而后大声说道:“萧叔叔,和尚叔叔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萧玉二人忙翻身坐起,走了过来。
玉修罗看了半天,大为惊奇。他转头向萧云帆问道:“萧兄弟,你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物?”萧云帆看了那物事,笑道:“这东西叫穿山甲,我幼时和师父在山中曾见过。这只个头可真大。穿山甲有个习性,一遇到危险,便缩成一团。它身上这鳞片便会张开,你可别小瞧了这鳞片,它可锋利的紧。”
说着说着,萧云帆脑中灵感乍现,心念一动,抓住玉修罗的手臂喜道:“修罗兄,咱们有救了!”玉修罗道:“萧兄弟你有主意了。”萧云帆点头道:“不过眼下倒不好说。我们只能试试。”
原来萧云帆得玉修罗指点后,对千灵诀中兽部的经文已有领悟。那狼崽旋风所吐的兽语,他已能通晓大半。而这穿山甲隶属于兽的一种,他向凭借千灵诀与这穿山甲交流起来,倒也毫不费事。
穿山甲方才受到惊吓,见周遭安全后便舒展开来身子,两只黑豆样的小眼睛闪闪发光,身上的鳞甲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淡淡光泽。它缓缓地托着扁扁的尾巴朝前走了两步。
萧云帆口中发出嘶嘶的响声,穿山甲吐出细长的舌头也发出嘶嘶的声响。原来这只穿山甲要寻觅些水源,萧云帆走到一边,将瓦罐中的水倒在地上。
萦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穿山甲,玉修罗也大感惊异。过得片刻,萧云帆又嘶嘶发出声响,那只穿山甲似乎渐通人性,用前爪挥舞了一下,而后转身慢悠悠地钻回原来的洞中。
玉修罗道:“萧兄弟,你跟这穿山甲说了什么,它怎地走了?”萧云帆道:“这位老兄说愿意帮咱们的忙,不过它得回洞里吃点东西。咱们可不是第一个住在这儿的,它才是这儿的主人。”
不多时,从一个洞内先是爬出原来的那只穿山甲,跟着又爬出四只来。萧云帆道:“多谢,多谢各位。”众人让开路,让那穿山甲爬到巨石跟前。
那只又黑又大的穿山甲伸出前爪,在巨石上猛敲。它一连寻的四处,终于确定在一
处开凿。五只穿山甲轮流挖掘,天亮时分,那巨石下方居然露出一个两尺大小孔洞来。
萧云帆双手合十对穿山甲道:“多谢仁兄仗义相助,有用的到小弟的地方,诸位尽管开口。”那只领头的穿山甲又发出了嘶嘶的声响,萧云帆点头道:“小弟明白了。你们诸位好生休息吧。”
玉修罗看着那洞口苦笑道:“这穿山甲当真厉害,如此巨石硬生生的被凿出了一个豁口来。可惜这孔洞太小,莫说是你我,就是萦儿也未必钻的出去。”
萧云帆笑嘻嘻道:“它们已然帮了咱们大忙,穿山甲喜欢昼伏夜出,只要我们能挨到明晚,在多些时候兴许会有办法。”
他二人看了一夜,心中欢喜,可终究有些疲倦,恍惚间便昏昏睡去。过了许久,他们醒过来,只见萦儿坐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低声的啜泣着。萧云帆见她小脸上挂着泪珠,怜惜道:“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怎么一个人哭鼻子呢?”
萦儿抬起头,小嘴一扁,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哭泣一边说道:“萧大叔,旋风跑了。我找不见它了。”萧云帆心下明白,安慰道:“好了,旋风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人家常说白眼狼,白眼狼,虽然旋风的眼睛不是白的,可它终就还是忘恩负义的跑了。”
萦儿摇摇头说道:“旋风才不是白眼狼,它一直很听话的。可不知道它怎么就一声不响的跑了。它会去哪里呢?”萧云帆点了点头,摸着萦儿的脑袋柔声道:“旋风自然不是白眼狼,是萧大叔和你说笑呢,也许旋风是肚子饿了,出去找吃的了,没准还会回来。你想啊旋风最喜欢萦儿了,它准是担心萦儿没有饭吃,给你找吃的去了。”
萦儿止住了哭声,看着萧云帆道:“萧大叔你说它真的会回来么?”萧云帆皱了皱眉头道:“它要是找到了父母自然就不会回来了。”萦儿喃喃道:“父母,对,如果旋风找到了父母它便很欢喜,很欢喜……”
萧云帆知道萦儿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心中感伤。于是将她抱起搂在怀中。又过了些时候,萧云帆正给萦儿讲故事,玉修罗坐在一边旁听。忽然,洞外传来几声狼嚎。萧玉二人脸色一变,复又同时跃起。好在洞口被巨石封住,巨石上的孔洞也十分窄小。
群狼虽在洞外,却也无何奈何。这时,那孔洞慢慢露出两条毛茸茸短腿,跟着又露出一个小脑袋。萦儿望着那小家伙,赶忙奔了过去。笑盈盈道:“旋风,你总算回来了。”
旋风伸出舌头,舔了舔萦儿的鞋子,绕着她转了一圈,而后又钻到那个小洞中。只见它拖进来一只野兔。萧云帆见状笑道:“萦儿,你说的对,旋风可不是白眼狼,你瞧它给咱们送吃的来了。”
萦儿抱起旋风,用小手抚摸着它的脑袋。这时,洞外又传来狼嚎。旋风从萦儿的怀里跳到地上。冲着众人叫了两声,又钻出那洞。萦儿急忙超前走去说道:“旋风,旋风你去哪儿?”
萧云帆慢慢地走到她身后说道:“旋风找到父母了,它方才说它还会回来的。”说着他弯下腰,提起地上的野兔,笑嘻嘻地说道:“看来我们今晚可以饱餐一顿了。”
到了晚上,那些穿山甲果然信守承诺。又是一夜功夫,那洞口又被它们扩大了几分。一连五天,白日里有旋风向洞内送食物,晚上有穿山甲凿洞。
到了第五日早晨,巨石上的孔洞足够让一个成年人爬出。萧云帆等人对穿山甲十分感激,想要回报些什么给它们。那些穿山甲并无所求。巨石上的千灵经萧玉二人早已烂熟于心,原本打算毁去,说来也奇,那些梵文仿佛受到神秘力量的感知,居然在二人动念前就消失了。之后,他们三人与狼崽旋风依依惜别。萦儿毕竟年幼,一路之上又哭了许多回。
第五十四章 树威立信
天空中乌云密布,西风吹来,落下无数雪花。正月里就连牛马也会歇息下来,享受节日的安愉。然而玄女宫自上到下,都忙活起来。雪地里一串清晰的脚印,沿着丹墀直通坤明大殿。
雪兰依身穿白鹤绣纹褙子,头戴百鸟朝凤冠,缓步走入大殿。海棠、芙蓉、梨花三部尊主也紧随其后,其余门人也沿着石阶鱼贯而入。大殿上挤得满满当当,年轻点的风姿绰约,花枝招展,彼此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年纪大的神态恭肃,十分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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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按长幼尊卑次序也找了位置坐下,除了尊主们坐交椅,其余弟子都坐在蒲团上。门外雪花越下越紧,越下越密,一阵冷风吹来,站在门口的弟子不免瑟瑟发抖起来。
雪兰依吩咐侍者关了门,开启了四壁的暖墙机关,过不得多时,殿内就暖和起来。雪兰依坐在一张紫檀木榻上,用白狐毛毯盖着双膝。众弟子些许天未见宫主,此时见她容光焕发,倒也心安许多。掌仪官朗声道:“祝雪宫主,福体安康。”
殿堂之上,弟子们的祝福声一浪高过一浪。雪兰依微笑着摆了摆手,向掌仪官道:“田掌仪,给众弟子赐赏。”【玄女宫所谓的掌仪,是尊主、副尊主以下的一个职位。分为执法、传功、搬山、倒海四大门类。
执法,顾名思义,依照门规对犯错弟子进行相应的责罚;传功,不言而喻,督导弟子进行武艺修行;搬山,实则是医生一职,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每部中各有一个精于医术的,大家都希望药到病除,故以“搬山”为号;
倒海算来也是一种雅称,有道是花钱如流水,挣钱如捉鬼。这倒海者就是把流水聚在一处。玄女宫九部名下均有畜牧、田产两样收益,而山上之人多不参与耕种,故而如何让这两项产业发挥巨大效用,确保仓廪充足,全赖倒海的手段。】
她话音未落,自殿后一门内走出数十人,托着朱漆木盘,均用红绸盖着。按照玄女宫惯例,除夕之夜由各部大弟子带领本部七名弟子其他各院长辈问安,各院长辈会赐给女弟子们一些香料、首饰、绣品或者其他物事,总之就是个彩头。
因为六部尊主已殁,这惯例也就再没执行下去。而正月初十宫主赐福,这条倒是没变。往年赐的是每人二百铜钱,三匹锦缎,一只香囊,三条汗巾,一盒胭脂。却不知今年又赏些什么,那些年幼的弟子倒是颇为祈盼。
这时,只见掌仪官伸手将一只朱漆盘上的红绸揭下,两支雕工精美的金钗灿然生光,众人一见不由得一声惊呼。
“兰花部弟子,江含月、水含烟上前领彩。”
江、水二人迅速出列,当下跪拜道:“恭请尊上赐福。”那田掌仪将盘中两枚金钗拿出,交予她二人。二人双手举过头顶大声道:“多谢宫主隆恩。”不管是东首还是西首的弟子都不免露出艳羡的目光。
似金钗这等贵重之物,玄女宫向来不会轻易赐给门人。即便是尊主位份,拥有金钗者也不过三人而已。丁、柳、沈三位尊主从来都没有这个恩赐,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
丁婉秋看了江水二人一眼,大声道:“慢着。”二女先是一怔,那田掌仪道:“丁尊主有何话说?”丁婉秋冷笑道:“这两个黄毛丫头,凭什么拿这火凤金钗?”田掌仪道:“丁尊主,稍安勿躁,且听我说。这火凤金钗赐给这两个丫头,是宫主之意。”
丁婉秋向雪兰依看了一眼淡淡道:“师姊,这么多年了,小妹屡次为本派立下大功,也未曾见师姊赏我一支金钗。今日怎地要破天荒的赏这两个丫头?”
江含月素来机警,见丁婉秋如此说辞,这金钗自己定是不能领受的。忙向水含烟使了个眼色,插嘴道:“丁师叔说的对,我们是小辈自然是不配领这金钗的。”说着双手将金钗举起,放回木盘之中,水含烟也跟她照办。
雪兰依淡淡一笑道:“丁师妹,什么时候宫主发号施令也要问过你?”丁婉秋道:“这个不敢。只是小妹说了句实话,师姊勿怪。”各部弟子见丁婉秋公然顶撞宫主,都不免吃惊。沈、柳二人倒是坦然,虽说她方才那一句是实话,可当着宫主的面说显然让她下不来台。
雪兰依扫视了众人一眼缓缓道:“是,我知道有人不服我。没能护住祖师遗物,视为无能;叛徒滋事,应对无方,视为无能;用人失察,险些断送本门基业,更是无能。
若非我的无能,玄女宫又岂会丧失那么多无辜?这宫主之位,我还是让出来吧。”此话一出,殿上登时喧闹起来。田掌仪跪下大声道:“属下只认雪宫主,旁人一概不认。”殿上众多弟子里不乏聪明之辈。她们在权衡,到底是站在丁婉秋一边,还是站在雪宫主这一边。
江含月心里最明白不过,师父徐凤英魂归九天,兰花部的四位掌仪也相继殁了。真正能庇佑兰花部的也只有老宫主,若是站在海棠部这边,自己和师妹们非丁婉秋的嫡系,自然不被重视。她当下也跟着田掌仪附和道:“请宫主婆婆收回成命,弟子们只愿听您差遣。”
牡丹、芍药、秋菊三部状况与兰花部差不多,当下也随兰花部高呼收回成命之语。水仙部情形颇为尴尬,尊主背叛同门,其座下弟子不免遭同门非议,当下也未表态。
腊梅部尊主虽亡,却有两位掌仪在,一个便是田掌仪,另一个是贺掌仪。二人意见不合,弟子们也不好表态。芙蓉、梨花二部近来唯海棠部马首是瞻,如今丁婉秋公然叫板雪兰依,她们也有这方面打算。
原来,当日雪兰依提及交权一事已引起二人不满。三部尊主随后又秘议了一番,决定软禁雪兰依进行夺权,免得她妄谈革新之策,败掉祖宗基业。
万没想到雪兰依提前招众人议事,三人原定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一时间,大殿之上气氛颇为凝重。雪兰依环视四周,啜了口茶,微笑道:“大过年的,给孩子们点彩头是应该的。 丁师妹,你嫌老姊姊我给孩子们的东西华而不实,想必你心中有更好的,不妨拿出来让大家伙开开眼?”
此话一出,丁婉秋反倒不好接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干笑道:“说来惭愧,小妹真还没有准备。”雪兰依嗔道:“那可不成。你现在就回去取,田掌仪,算一算要给大家准备多少份?”田掌仪接口道:“回宫主的话,仅这殿内的八十二人。”
雪兰依点头道:“嗯,丁师妹,你听到了么?要八十二人的礼。”丁婉秋道:“小妹听到了,我这就去准备。”说着大步朝殿门外走去。丁婉秋一出去,沈柳二人心中惴惴起来。
雪兰依看着沈玉竹道:“玉竹,我这儿倒是有件东西给你的。你素来最喜欢宋人赵孟坚的作品,这幅《岁寒三友图》今日姊姊就送你了。”说着自床榻上拿起一个卷轴,慢慢展开,而后向她一晃。
沈玉竹爱画成痴,一听说是宋人之画,更是满心喜悦。眼光向那画上瞧了一眼,犹如得了魔怔一般。噌地一声,从椅子上跃起,忙向雪兰依奔来,笑道:“雪师姊说的可是真的?”
雪兰依将画卷递给她,伸手指了指画上松针说道:“你瞧能将梅之清标,竹之傲骨,松之挺秀融于一幅图内,可谓极其罕见。”一手轻轻地抚摸着沈玉竹的背缓缓道:“师姊知道你最是爱这些,我时日无多,还不如把这些都先给你交待一下。”
沈玉竹一双眼盯着那画,如痴如醉。冷不防雪兰依的食指轻轻在她神堂、支室二穴一点,一股极强的内力透穴而入,沈玉竹登时浑身酸软,口不能言语。
雪兰依目光又投到柳青莲脸上,说道:“莲妹,我给玉竹这样的宝贝,你自然不会心动。因为你不爱画,可是师姊知道你喜欢音律。恰巧我这里有本晋人的《梅花三弄》,你一定喜欢。”
柳青莲心下并未生疑,慢慢走到她身旁来。雪兰依拿着一本封皮上写着《梅花三弄》的书递给她。柳青莲伸手去接,忽然雪兰依手腕一翻将她左手脉门扣住,右臂袖管内激射出三道指力,依次点中她膻中、气海、关元三穴。
二人顷刻间被擒,心中惊恐之极。雪兰依则谈笑自若,向众人道:“田掌仪,天冷,将暖好的酒给大家伙分了吧。” 那些端盘的侍者将木盘放下,忙去殿后拿酒。
水含烟低声在江含月耳边道:“师姊,看样子宫主婆婆已经占了上风。”江含月向她示意不可多嘴。芙蓉部、梨花部的弟子也以为宫主与老姊妹亲近,心下并未生疑。
伴随着一声钟鸣,丁婉秋捧着一只匣子走进大殿。雪兰依从卧榻上走下,站起身来朗声道:“老身要让出这宫主之位,你们谁来坐?”丁婉秋跪在地上大声道:“请宫主收回成命。”方才那些未言语的弟子此刻见丁婉秋反水,自知不妙,赶忙喊出声来,生怕比别人说的慢些就要小命不保。大厅之上总算异口同声起来。
沈柳二人心中懊悔不已,万没料到一切都是雪兰依安排好的。当日,沈柳二人走后,雪兰依就对丁婉秋另有安排。丁婉秋今日所作所为都是演戏。其目的有两重:其一,试探一下玄女宫上下还有多少人对雪兰依忠诚;第二就是配合雪兰依将沈柳二人拿下,重新树立威信。
在雪兰依心中,要实现玄女宫复兴大计,首要做的就是得让上下团结起来。所有妨碍团结的障碍就得扫除,天上只允许出现一个日头,那便是雪兰依。
雪兰依大声道:“既然大家伙还让我坐,那你们肯不肯听我的话?”众人齐声道:“宫主洪福,弟子誓死追随。”雪兰依点了点头,向丁婉秋微笑道:“丁师妹,你说要送众人一份大礼,现在不妨拿出来大家伙瞧瞧。”
丁婉秋将匣子揭开,从里面拿出一页信纸来,大声念道:“是。列代祖师在上,弟子丁某,柳某,沈某叩拜。祈祖师庇佑,大事玉成。
现任玄女宫第三十六代宫主雪兰依智术短浅,品格低劣,嫉贤妒能,难当大任。我三人秉承忠贞之志,愿除此贼,保祖宗基业。夺其权柄,三人共治。如有违誓者,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待丁婉秋读完,大厅之上一片哗然。她将那纸页向众人展示了一番,三人笔迹不少人认识,在加上三枚鲜红的指印更是证据确凿。
众人看着她们三个,脸上的表情又是惊恐又是鄙夷又是愤怒。她们各自的弟子也羞愧地低下头来。雪兰依淡淡问道:“田掌仪,背叛宫主,意欲谋反者,当处以何罪?”
田掌仪倒吸了一口冷气缓缓道:“刮皮见白骨,泣血滴千盅。”丁婉秋脸色灰败,叹息道:“婉秋自知罪不可恕,还请宫主饶过海棠门人。”雪兰依冷哼一声,一手捏住柳青莲后颈,向前一抛。跟着又将沈玉竹一掷,砰砰两声闷响,二人倒栽葱一般摔在地上,鲜血四溅,头骨碎裂。
丁婉秋看着雪兰依道:“不劳宫主动手,婉秋自己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手臂回转,对准心口刺下。雪兰依眼中闪过一抹悲色,而后阴沉着脸厉声道:“以后没有九部,你们可都记住了?”众人见她眼神狠厉,均跪下道:“记住了。”她跟着说道:“天下只有玄女宫,再无九部。来人,将这三个叛徒的尸首抛到后山崖下。遵我号令,赐金钗。”
大厅之上血味弥漫,众弟子亲眼目睹宫主处决叛徒的手段雷厉风行,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腿脚酸软。雪兰依坐回睡榻上,抱紧白狐裘,疲惫地对田掌仪道:“让所有人全都退下吧,我想静一静。”
众人恨不得多长两条腿,片刻之间大殿内空空荡荡。雪兰依看着门外的白雪,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浑身如堕冰窟一般,细长的眼角沁出几粒晶莹的泪珠。
第五十五章 衣钵传人
“这世间本就有许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也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人。”雪兰依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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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奏报,是田掌仪的声音。雪兰依道:“进来吧。”田掌仪顾不得拨掉头上的雪花,皱眉道:“雪宫主,大事不好了。有不少弟子闹着要下山。”雪兰依微笑道:“这是好事啊。”田掌仪抬起头来一怔,问道:“属下可没听错?”
雪兰依道:“你没听错。愿意留在山上的自是本派日后的根基,而愿意去的也别拦。你只消丑话说到前头,告诉她们,一旦离了玄女宫,日后遇无论生老病死,均与玄女宫再无半点瓜葛。”田掌仪点头称是。雪兰依又道:“她们要走,将每人所带的令牌、秘籍等物留下,其余物品查验无疑后,即刻放其下山。告诉她们下山之后,不可对外宣称玄女宫弟子。签字画押与查验册子一同入库。”
原来海棠、芙蓉、梨花、水仙、腊梅五部中不少弟子担心师尊之罪祸及自己,故而请辞。这些人巴不得及早点离开,对于雪兰依提出的条款,她们想也未想便应承下来。
兰花院内五名弟子在屋内交谈。水含烟道:“江师姊,宫主婆婆为什么要放弟子下山?还有咱们玄女宫如今势单力孤,一旦强敌来犯该如何是好。”江含月看着她们缓缓道:“诸位师妹,你们想想看。宫主婆婆现在需要的是什么?”其余三个弟子不过十四五岁,自然猜不出。
水含烟道:“宫主婆婆要大家团结?需要大家忠心?”江含月微笑道:“烟妹你说的不错。你想啊,与其让不忠心的人留在山上,那迟早是祸患,那么还不如放她们下山的好。只有大家伙对玄女宫的心是一样的,才能将人团结起来。”
过了几日,山上再次议事。雪兰依已然坐在那张睡塌上,用白狐裘盖住双腿。她向众弟子望了一眼,微笑道:“今日大家来呢?我一不考教你们的武艺二不考教你们的文采。咱们单说如何复兴本门大业?你们畅所欲言,不必拘禁。”
这三十来人中,大多年纪较幼,对于治理门派一事从未想过,又怎敢妄言,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唯有江含月成竹在胸,早就有所准备。她缓步走上前来,双手一拱道:“弟子倒是有几条想法要说。”雪兰依打量了她一眼,心中暗暗赞许:“这丫头举手投足间倒与我年轻时的风范有几分相似。”当即微笑道:“孩子,大胆说。这里没人会怪你。”
江含月一身榴花闪缎夹袄,头戴香妃抹额,后脑螺髻上插着那只金钗格外夺目。她语音铿锵,缓缓道:“本门复兴大计,其一在人,其二还在人,其三还是人。”众女听她如此说辞,均是微笑。雪兰依双目闪动,笑道:“那你且说说这三个人。”
江含月向众女面上望了一眼,伸出手指虚空一点,朗声道:“自古以来,雄图伟业都离不开人的,从达官显贵到寻常百姓,唯有这人丁兴旺,才能贵气临门。”雪兰依笑道:“咱们玄女宫如今也就剩这些人了,说到人丁兴旺自是无从谈起。”
江含月伸出两根手指道:“宫主婆婆休急,且听弟子说完。第二个人字乃是人才。周无姜尚之计安得殷商江山?汉无萧何张良之谋,难成大业;玄女宫要复兴,自然需要人才。何谓人才?临川先生云‘惟其遇事而事治,画策而利害得,治国而国安利,此其所以异于人也。’我派要复兴,笼络人才,培养人才为第一要务。”
她这番宏论在雪兰依看来不过是孩子之见,但众多孩子之中她能说出来,足见也是有些慧根的。雪兰依问道:“你方才说了三个人字的,这第三人是何意?”江含月道:“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即便本派有众多人才,大家不和,也是无济于事。而复兴本派大计,人和万万少不了的。”
雪兰依心
下大是感怀:“这孩子能有这份见解已然很了不起,看来凤英调教的不错。我这百年之后,唯有此子能传我衣钵。”当下她对田掌仪吩咐了几声,田掌仪道:“众弟子散。”江含月心中还有许多宏论当着宫主的面要讲,见田掌仪此时宣布散会,心中不免失望。待她刚走出大门,田掌仪走到她身旁,低声道:“晚些时候来见宫主吧。”
江含月心中一暖,心道:“原来宫主婆婆知我苦心,我定要将胸中宏论说与她听。”到了申派时分,雪兰依在后山素女崖的亭中召见了她。雪兰依见她脸颊通红,显然冻得不轻,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她道:“来,孩子,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江含月接过白玉酒杯,轻轻一抿,是玫瑰露。她缓缓道:“多谢宫主给弟子赐酒。”雪兰依道:“含月,你可知道我为何在这素女峰见你?”江含月摇了摇头。雪兰依微笑道:“我打算将我的衣钵交托于你。”江含月吓了一跳,当即跪下道:“弟子才德识浅,又怎么肩负起大任呢?”
雪兰依仰头大笑道:“今日是何人在殿上高谈阔论的,莫非你只逞口舌之利,却无这样的才能?”江含月抬起头,眼中精光闪动,大声道:“弟子说的出做的到。一日不行两日,两日不行三日。总之复兴我派大计在含月心中比任何事都重要?”
雪兰依站起身来,拉着她起身道:“孩子,要复兴我派,首要的自然是宫主人选。婆婆我选你,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无论武功才略德行我还是要细细考教的。眼下我门中人才凋敝,诸多事宜还需从长计议。我来问你,倘若给你半年之期,你如何让本门人丁兴旺起来?”
江含月缓缓道:“弟子愿下山走一遭,去各州各府找寻合适人选,引上上来。”雪兰依微笑道:“这样含月,就由我和你一同下山来完成此事。”江含月道:“有宫主婆婆陪我去,自然事半功倍。可是弟子担心,您老人家一旦离宫,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会上山滋扰,谋夺本派基业。”
雪兰依点头道:“嗯,你考虑的极是,不过婆婆我早有安排。数月之前,天师府来人与我会晤过。出于公义,天师府会派弟子暗中照顾咱们。旁人不问,天师府这人与婆婆我也有些旧交,他的话我还是信的过。”
江含月道:“还有一件事,弟子也要向婆婆问明?”雪兰依道:“你问吧?”江含月道:“弟子想问的是……是丁师叔她们真的谋反了吗?”雪兰依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冷哼一声道:“这件事大家伙都是亲眼瞧见的,难不成你还怀疑?”江含月脸色一变忙道:“弟子不敢。”雪兰依又饮了一杯,吐了口气道:“孩子,那件事已成为过去,你还是好好想想咱们玄女宫的将来吧。”
亭外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兰依站起身背对着江含月,缓缓道:“他日你要做宫主,你如今就得明白一句话。若要立万世不拔之基业,这一世你注定要受许多煎熬。”江含月恭敬地道:“弟子领会。”
雪兰依不在言语,走出亭外,伸手折下一枝梅花,缓步向远处走去。江含月口中念道:“立万世不拔之业,无论多苦我都会忍受。”
却说萧云帆一行人下了终南山,来到蓝田境内。一路奔波劳苦,总算在日暮时分投宿在华胥镇上一家客栈内。他泡过热水澡,换洗了干净衣衫。而后下楼与店家要了半斤西凤酒,一碗素面,一盘花生米,半斤熟牛肉来吃。
酒酣饭饱,倒头便睡。一觉起来,已日上三竿。心中想起要办的大事来,头一件便是完成师父遗愿,其次便要查清丐帮私贩人口一事。
那遗骨对于他而言颇为重要,带在身旁恐有所闪失。得手次日,他便将遗骨托镖局送往浙江,寄存在一个朋友家中。按时日来推算,东西早已送到。
丐帮之事,需暗中查访,若与玉修罗、萦儿一道,难免引人注目。思来想去只能单独行动。萧云帆打定主意,推门而出。他去集市上转了一圈,采办一些物品。
萦儿一见萧云帆进屋,便奔到他面前。扬起小脸说道:“和尚叔叔说不许吵你,你昨晚喝了很多酒,要好生歇息。现在好了么?”
萧云帆伸手将萦儿抱起,搂在怀中道:“多谢关心,好多了。”萦儿伸出小拇指刮在脸上道:“萧大叔可是个懒虫,没有萦儿起的早。”萧云帆道:“是啊,咱们的萦儿可是勤快的孩子。”
玉修罗见萧云帆肩头背着一个包袱,疑惑道:“萧兄,你这是?”萧云帆将萦儿放下,打开包袱取出一个拨浪鼓和布老虎递给萦儿。萦儿得到这样的玩具,自然无比欣喜。
萧云帆看着萦儿的笑脸,长叹一声道:“修罗兄,我今日来是和你与萦儿道别的!”萦儿本来十分高兴,一听萧云帆说要走,忙嘟起嘴道:“萧大叔,你要走么?”
萧云帆点了点头,微笑道:“修罗兄,这是我替你和萦儿买的几件衣物,还有一些盘缠,权当是做朋友的一点心意吧。为免仇家寻衅,你与萦儿这一路上恐怕要改装而行……
有道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手头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情非得已,咱们就此别过吧!”
萦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抱着萧云帆的腿抽噎道:“萦儿……萦儿不让萧大叔走。”玉修罗摸着萦儿的头,说道:“好孩子,快松手吧。萧大叔只是有要紧事要办,又不是以后不会和咱们见面了。”
萧云帆伸手抹掉萦儿脸上的泪说道:“我哮天犬最喜欢吃小孩的鼻子,哭的越凶咬下来味道越好吃。”说着又哼哼了两声。萦儿想起当日相见时他说出的话,泪眼朦胧道:“萧……萧大叔说自己是哮天犬,可是小狗的叫声是汪汪汪,只有猪才哼哼哼。”这一番童言飞入萧云帆耳中,饶是他铁打的人儿,也禁不住心头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三人相聚时日虽短,但彼此情谊却长。萧云帆向他二人招了招手,而后拨转马头,向远方奔去。他原本想先回浙江,完成师父遗愿后,再行查访丐帮之事。
然而当夜却错过了宿头,只得在一户农家落脚。翌日清晨,萧云帆见老妇在院中扫雪,忙接过大扫把道:“老人家,还是我来吧。”那老妇推辞了两句,自去厨房忙了。
他扫完了雪,将扫把靠在墙边。双手搓了搓发红的耳朵,而后拢着袖子,四下张望。只见篱笆墙外一排光秃秃的柳树沿着河岸伸至远方,柳树以西有一座石拱桥。萧云帆道:“是该跟那婆婆打听一下,路该怎么走。”当下掀开破破烂烂的棉布帘,走进灶房。
老妪拿起一把荫干的包谷皮送入炉膛,一拉风箱。炉膛内的火登时明亮起来,将她的满是皱纹的脸颊也照的红彤彤的。萧云帆站在一边道:“老人家,你好?敢问咱们这个村叫什么?要去四川走哪条道儿?”
老妪道:“贵客不忙,吃了再走。”萧云帆拱手道:“多谢老人家心意。不如让后生来替你拉风箱吧?”那老妪摆了摆手道:“不成,你身上干净的很,是财东人家的娃,这些粗使活计还是老太婆做吧。”萧云帆骚了搔后脑,笑道:“老人家你见外了。怎么您这么大年纪了,就一个人住?”那老妪道:“媳妇和儿都在县上,我一个在乡下这种地方住惯了。到了他们那边反不美气。”
原来这老妪姓崔,老伴前年死了。村里的田又产不了什么粮,官差抽税又狠,媳妇与儿子无奈,只得弃田去县里谋生。他二人给一些丝织商户做零工,反而手头多有盈余。隔三差五,看看老人。
第五十六章 惩强扶弱
萧云帆与崔老太在屋内吃饭,只听得屋外吵吵嚷嚷。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呆头呆脑的小厮。这汉子双手抱胸操着一口陕西方言说道:“崔婆,念起咱乡里乡党,我薛登科也不是为难人的人,你儿和媳妇人在外头挣的是大钱外人眼红,我不眼红。但里长要我收租,你老这份儿恐怕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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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太赔笑道:“科娃,非是崔婆不给你,这看这屋里头还有啥?”薛登科扫视了一下,见屋子里确实没有像样的东西,当下眉毛一挑,大声道:“我看棚里拴着马。”崔老太双手捧着一个红薯递给薛登科道:“好我的大侄儿,那马是这位客人的,我老婆子能有啥?”薛登科伸手一拨,将崔老太手中的红薯打翻在地,而后用脚狠狠踩扁。
萧云帆站起身来淡淡道:“我看你也狗大的年纪了,怎么做事就如此没分寸呢?”薛登科把脸一扬,打量了萧云帆一眼哼道:“喂。外乡人,我他妈的跟崔婆说话,马槽怎么伸出你个驴嘴?”萧云帆微笑道:“你不是想要老子的马,这会儿又说和老子没关系,你这龟儿不知道谁养的,竟也学人一般。”薛登科身后的两个小厮道:“哥,这碎崽子骂你。”
薛登科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一听对方说话夹枪带棒,登时怒气上冲,提起拳头就朝萧云帆面门打来。萧云帆伸手将他手臂一扭,反压在背后,伸足在他腿弯一撞。薛登科杀猪一般惨叫道:“你们都他妈是瞎子,给我打他啊。”那两个小厮向前一扑。萧云帆抬腿左右一晃,二人登时爬在地上呻吟。
萧云帆一脚踩在薛登科的背上,淡淡道:“龟儿子,谁长了个驴嘴?”薛登科兀自强硬道:“有种的你把爷爷放了,咱们好好比划比划。”萧云帆伸手在他背心一抓,将他举过头顶。薛登科不过地痞流氓,仗着自己壮实,跟着一个武师学了几个月,此番卖弄却不想遇到了行家。
他手足在半空乱抓,情知不妙忙道:“好汉饶我,好汉饶我。”萧云帆道:“你不是要和我比划么?”薛登科身强体壮,少说又百十来斤,被萧云帆拎小鸡一样举在空中,早就吓破了胆,颤声道:“好汉饶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您老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萧云帆道:“放你容易,你把这红薯吃了。”说着将他放下。薛登科苦着脸道:“好汉,你看这……”崔老太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忙上前劝慰道:“这位相公,好歹一块红薯,教薛爷吃了,岂非闹肚子不成?”萧云帆知老太想息事宁人,然而在他看来,这些恶人又怎会善罢甘休。没准自己一走又回来寻老太晦气,麻烦既然已经闯了,索性就得拾掇干净。
他抬起手来,扭住崔登科耳朵淡淡道:“你吃还是不吃?”崔登科痛的眼泪都下来了,说:“我……我吃。”萧云帆扫了那两个小厮一眼,喝道:“你们两个去把管事的给我叫来,要收租找我来。”二人闻言,爬起身来,撒腿就跑。崔登科刚吃一口,哇地一声就呕了出来。萧云帆伸手指着他道:“老子说了,你得我吃干净,方才怎么吐的,怎么吃下去?”崔登科哭着脸求道:“大爷,我错了。”
萧云帆一脚踢倒他,厉声道:“给我吃。难不成还让我喂你?”崔登科只得闭着眼,流着泪,双手抓着那粘着泥土的红薯大口吃起来。萧云帆对崔老太道:“老人家,这事由我所起,我会一管到底,您老就把心放肚子里。”说着,他端起桌上的一碗包谷珍吹了吹热气,大口喝了起来。
薛登科用眼翻了崔老太一眼,恰巧被萧云帆看到。萧云帆道:“有道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老人家好意给你吃食,你小子比我的谱的还大,竟将这食物摔地上。我问你,谁给你的胆?”薛登科噎住了,说道
:“小人……小人不长眼该死。”
萧云帆道:“死倒不用。捏死你,还弄脏了老人家的屋子。老爷我啊今儿个让你学学乖,我来问你可好吃?”薛登科连连点头。崔老太颤巍巍祈求道:“这位相公,你就饶了他。你瞧他这般吃法,定然要受罪的。”萧云帆微笑道:“老人家你且宽心,他闹肚子我会给他治的。”
不多时,门外一阵嘈杂靴声。萧云帆知道正主来了,捏着薛登科后颈朝屋外走去。院子内走来十几个壮汉,个个提着长棍。中间一个穿绸衫胖圆脸的中年人大声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要抗租?”萧云帆对薛登科喝道:“爬下。”而后大马金刀的坐在薛登科的背上。缓缓道:“哟,来的人倒是不少?是你大爷我说不许收租?”
那圆脸的中年人冷笑道:“你,你算那根葱也敢管爷爷们的闲事?”萧云帆道:“老子大名陆不平,你们可得记真切了。”圆脸汉子道:“什么陆不平,给我打,打的他娘都不认识他。”那十来个壮汉立刻围了上来,薛登科叫道:“三叔,救我。”
众人提起水火棍朝萧云帆头顶打来,萧云帆双足在薛登科背上一踮,飞身而起。砰砰砰数声闷响,棍棒全招呼在薛登科身上,疼的他哇哇乱叫。萧云帆欺身而上,拳击、肘撞、脚踢、掌掴,十来条大汉顷刻间被他打了满地乱滚。
那圆脸中年脸色一变想要脚底抹油开溜,萧云帆一把将他后颈捏住。这中年人名唤薛盘,是里长手下一个办差的。薛登科乃是他哥哥的遗腹子,薛盘怕他惹事,便收到自己门下对其约束。
薛盘道:“好汉息怒,有话好说。”萧云帆道:“我来问你,谁让你收租的?”薛盘见他神勇,心生畏惧,不敢扯谎忙道:“回好汉的话,是里长他人家的意思。按理而言,一年四季,各收一成的。但今年与往年不同。”
萧云帆道:“有何不同?你给我说清楚点,否则大爷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薛盘颤声道:“是,是。今年县里要办社火大会。我们这边人少,里长他老人家让各家各户出点例钱,好办这社火大会。”萧云帆道:“要办社火大会,你们找几个富户多捐点不就成了,何必搅扰街坊邻里?”
薛盘道:“里长他老人家是想请梁安乡的常五爷,常五爷架子大,银钱不够他是不会出来的。这社火大会若是谁赢了,就可以免去半年的税银。所以里长的意思,让乡里乡亲都出点,请了那常五爷赢了彩头,大家就可免收。”
萧云帆点头道:“好,你去把里长给我叫来,说我陆不平愿意接这活。叫他把收的钱都给乡亲们退了。”薛盘难为情道:“里长他老人家怎么肯亲自走?”萧云帆道:“你侄儿在我这里,你去不去你看着办,要是迟了,我先卸他一条腿。”
薛盘忙道:“好汉,有的商量,我这就去,请您老高抬贵手,莫伤这畜生。”萧云帆将手松开,薛盘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一溜小跑就去寻里长。萧云帆看着地上众人,向一人指道:“你给大爷我说说,这社火大会比啥?”薛登科爬过来,将那人一推,满脸堆笑道:“回大爷的话,咱这社火大会玩意多了。秧歌,旱船,踩高跷,芯子,舞龙,舞狮都有。去年就是常五爷的舞龙拔得头筹,南安乡那边就免了半年赋税。”
萧云帆点了点头,又道:“好,我看你们几个身板不错,今年不妨就跟我去耍耍。”薛登科谄谄道:“好汉说的这是外行话,常五爷那身手我们几个可不成,他那长龙耍起来,翻上翻下,好似活的一般。这,我们哪能来?”萧云帆一手托着下巴道:“常五比我之武艺如何?”众人被他打翻在地,一个个恨不得他和常五爷去掐。好事者便嚷道:“大爷这身手,我瞧是天神下凡,常五算个屁。”“常五
跟您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您老要是一出手,我看常五保准把脸都藏到裤裆里去。”
萧云帆自知这帮泼皮心思,当下对这些阿谀奉承之语也欣然受之。他向薛登科道:“你小子过来。”薛登科爬到他面前笑道:“大爷有何吩咐?”萧云帆一摆手道:“爷不爷的叫的我耳朵疼,你肯不肯认我做大哥?”薛登科乐不可支,心道:“要是能有他这么一个靠山,以后还愁没饭吃?”当下点头道:“爷您看的起我,小弟巴不得认您,您就是我亲哥。”
萧云帆将他提起,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说道:“好,做人要行的端,这恃强凌弱的事以后莫要做了。”薛登科道:“是,哥,只要你认我这兄弟,你以后说让我弄啥弄啥。”萧云帆道:“我叫你把那裆下宝贝剁下来给我下酒,可行?”薛登科双手捂住下身,谄笑道:“哥,跟兄弟耍呢吧。我就这一个宝贝,舍不得。”萧云帆对众人道:“你们可愿认我作大哥?”众汉见过他身手,当下齐称愿意。
不多时,里长坐着一顶小轿来到门外。一个随从掀开轿帘,走下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一部胡须垂直胸前。薛盘在前引路走至院内,一众汉正跪在地上向萧云帆作揖。里长走进院中,朗声道:“小老听闻有高人来我地,特来相见。”薛盘走至他身旁道:“崔翁就是这位壮士,他说能替常五为咱们赢得头彩。”
那里长姓崔,叫崔言,乃是当地乡绅们推举的,而收租一事也是无奈之举。萧云帆道:“尊者就是里长。”崔言道:“小老儿正是。”萧云帆道:“这收钱的事抹了吧。”崔言道:“壮士是外乡人不知本地的状况,我们若请不来那常五爷,大家伙这半年的租子想是交不起的。”萧云帆笑道:“这样吧,常五的事陆某人来做。你们给他的钱就算给我了,我现在说不要这钱,你将钱还与众人就好。”
崔言捋着胡须道:“壮士有何本领?”萧云帆淡淡一笑:“老丈这是信不过陆某。好,我就露一手让你开开眼吧。”说着要过众汉手中水火棍。他向空中一抛,一根根木棍笔直落下,在地上摆成一圈。他飞身而起,在那木棍上行走了一圈。众汉见他将木棍立在地上的本领已然高超之极,而他又在那棍端行走犹如平地一般,随即大声喝彩。
原来萧云帆得玉修罗那两道真气,武功虽未完全恢复,但三成的本领倒还是能够施展而出的。崔言见他在棍端行走,大为惊讶,当下道:“壮士好本事。小老儿算服了。”萧云帆单足立在一根木棍上,双手负后道:“这般本领比那常五如何?”崔言喜道:“壮士本领当真神乎其技。”萧云帆有意卖弄,单足在那木棍上一点,身子凌空一翻,又立在另一根棍端上。
薛盘道:“有壮士在,我们放心。”萧云帆伸手指着崔言道:“那么里长可答应将钱尽数还了。”崔岩喜道:“这个自然。”转头对薛盘道:“
薛老弟,你速去准备一桌酒席。咱们要好好款待这位壮士。”萧云帆从那棍上翻下,对众人道:“你等在门外等候,我要向这崔婆婆嘱咐几句。”
说着自走进屋内。
那崔老太吓的不敢说话,见萧云帆进来忙道:“后生,他们没为难你吧?”萧云帆微笑着拉着她的手道:“老人家多谢你款待,他们把我神一样供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寻我晦气。”跟着他自怀内掏出些散碎银两塞到崔老太手里道:“这些小钱,您老留着补补身子。”崔老太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口道:“这个我不能收,老太婆不过给贵客做了些简单吃食要不得这么多钱?”
萧云帆笑道:“老人家一个人独居不易。儿子媳妇又在外面,这些钱留作贴补。”那老太又要下拜,萧云帆赶忙将她拦下,说了许多好话,那老太才将银子收下。
第五十七章 狮跃龙腾
一日清晨。薛登科与众人自别处寻来社火所用披挂在院中打闹,喧嚷声将萧云帆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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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走下床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移步至门边,从门缝中向外望去,见一帮泼皮正摆弄锣鼓。他心道:“这几个无赖倒起的早,想来多半是那里长的意思。怕我不肯出力,特让他们来催我。”当下洗漱一番,推开门来。薛登科见他走出,抢上前去,忙满脸堆笑道:“陆大哥吩咐小弟们准备的家伙事都齐全了。弟兄们先给你来上一段。”
他话音方落,东面三个红衣大汉满心欢喜,手握鼓槌,甩开膀子对着牛皮大鼓咚咚咚一阵乱敲,西面三个大汉拿起铜钹镲镲镲一阵瞎拍。声音尖锐刺耳,余音还未散去,一个瘦高个儿又举起唢呐鼓着腮帮子吹了起来,萧云帆不由得蹙眉,捂住双耳。亏得他捂耳及时,否则一条小命非交代了不可。
薛登科抱着一个大头娃娃的头罩,笑嘻嘻道:“哥,你看咱兄弟耍的还成。”萧云帆伸手在他脑门上凿了暴栗,啐道:“你们这是要我命,还不赶紧停下来。”薛登科走至院中,对着那吹唢呐的汉子臀部踢了一脚啐道:“吹的比老鸦叫还难听。”
那汉子尴尬道:“薛哥,不是你让我吹的?”薛登科伸手在他后脑一拍,瞪着眼骂道:“哎!你个碎崽娃,哥让你上天你就上天?”那汉子撇撇嘴道:“你给我梯子我就上。”众人一阵哄笑。萧云帆摆了摆手微笑道:“你们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把家伙事拿来了倒不会摆弄。”薛登科忙凑到他跟前腆着脸道:“兄弟们要是会,还要哥弄啥?”
萧云帆走上那牛皮大鼓面前,要过鼓槌,大声道:“常言说的好,响鼓不用重锤。你们哪里是打鼓,我瞧你们哥仨恨不得把这鼓要捶个窟窿。”三人闻言,面皮一红,摸着后脑谄谄道:“那陆哥你说这鼓怎么打?”萧云帆将那鼓槌在手上打个旋儿,先在鼓梆子上一点,跟着在鼓面上敲了一记。
鼓槌先慢后快,而后上下翻飞,声音从鼓心传出慢慢扩散至鼓梆,雄浑而富有韵律,三人站在一旁,不觉看的呆了。萧云帆笑道:“你们要打鼓,先得知道这槌落在哪儿发什么声响。你敲鼓心是一种声音,敲鼓边又是另一种声音。”
薛登科见三人情状,笑呵呵道:“哥,你跟他们说这话是对牛弹琴,对驴奉琵。这三个闷货,又懂个啥?”三人中一个肤色黝黑的大汉道:“去,去,去。说的你好像懂一样?”薛登科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我这里装的是金子,你几个这里装的大粪。”三人脸色涨红,握拳要来打他。萧云帆笑道:“好了,咱闹归闹,但正事要紧。”
他向院中一看,一共十五人。将十五人分成五队,三人打鼓,两人敲锣,三人弄钹,五人扮喜娃娃,剩下的人来舞狮子。众人分队后,萧云帆道:“咱们这回可是要赢常五的,得把气势拿出来,别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一人先吼上一嗓子,让我听听。”薛登科往前一站,仰起头叫道:“啊!”他声音高亢,直上青云。萧云帆竖起大拇指道:“好,下一个。”众人大吼之后,顿觉精神抖擞。
萧云帆道:“嗯,这才像条汉子。咱这队也分了,这下来么,我得交待一下。”众人竖起耳朵,听他分配。原来萧云帆将一套简单的口诀传给众人。薛登科道:“哥,说着顺口溜倒是好记。咚咚嚓嚓,咚咚嚓嚓,咚嚓,咚嚓,咚嚓……”
众人熟记调子后,各自操练。萧云帆走到一个木架前取下狮头,而后对薛登科道:“薛兄弟,你来和我玩这狮子。”薛登科将手中大头娃娃一丢,笑道:“哥,你太瞧得起的兄弟了。”萧云帆道:“怎么你不敢?”薛登科胸膛一挺道:“有啥不敢。”
日落时分,众人居然
练的有模有样,那里长在屋檐下见众人用功,心下颇为欢喜,当晚好酒好肉又犒赏众人。
爆竹声一响,各村的男女老幼都走上街来,围观社火表演。人群中一个扎双髻的男孩问道:“爹,你快看,那丈二高的旗子上有个娃娃?是真的假的?”那大汉将孩子跨在脖颈上笑道:“上面的娃娃当然是真的。这叫芯子。具体这娃娃是怎么弄上去的,爹也不清楚。听老人们讲这芯子讲究的就是个高、悬、妙。”
人群中一个圆脸少女又惊又喜道:“师姊,你快看,那个白无常的腿的可真长。”她身旁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微笑道:“我也是头一次见。”她们身旁一个老者微笑道:“这啊叫柳木腿,寻常人可走不来的。”那年长女子只是微笑,心道:“我们若是施展轻功,岂非比这柳木腿好看。”
这圆脸少女正是水含烟,她身旁的是江含月。在雪兰依推行的新规中,头一条便是让这些女弟子下山游历。与其坐井观天耳目闭塞,倒不如让她们多些江湖历练,往后才能肩负大任。江水二人下山后,一路向东而行。到蓝田境内,听闻有一个县举办社火大会,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参观。
街道两旁人头窜动,沸反盈天。不远处传来隆隆声响,两只体型壮硕的黄牛披红挂彩,拉着一辆大鼓车缓缓走来。车上乃是一个体格魁梧的壮汉,十七八岁年纪。头戴红巾,身穿白褂。北风凛冽,天气严寒。但这汉子满不在乎,只见他额上却挂着晶亮的汗珠,双臂抡起,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打鼓的队伍过后,先是两个汉子举着旗杆,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常”字。两个黑衣汉子双手托着那旗杆在周身绕了一扎,将旗杆往空里一抛,那黑色大旗迎风招展,上面绣着金龙左右摇摆好似活的一般。众人齐齐叫好。
旗队过后,一个画着脸谱的汉子举着一个彩球上下舞动,他身后赫然出现一条矫健的长龙,足有三丈。舞龙头者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国字脸,络腮胡。双臂运转灵动,脚下奔走如风。他身后数名男子也身手不凡。
只见彩球向左,龙头便昂然向左而动,彩球向右,龙头便颔首跟着向右扭动。一时间龙身上下翻滚,金光灿灿,炫目之极,众人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那龙头昂起,喷出尺许火焰来,更是威风八面。
舞龙队伍过后,一只通体火红的狮子摇头摆尾而来。水含烟见狮子憨态可掬,拍手叫好,忽然想起萧云帆来,心中一酸,几乎掉下泪来。火狮子一双大眼忽闪忽闪,身上挂着着的铃铛更是悦耳之极。
人群中一个孩子道:“爹爹我要坐狮子。”孩子的父亲道:“这狮子是人扮的,你要坐那可不成。”岂料这对父子的对话落入萧云帆耳中,他与薛登科就地一滚,扑至那孩子面前。萧云帆张开狮嘴冲那孩子道:“你要坐狮子可不成,大叔可以让你摸一下狮头。”说着将狮头放下,让那孩子伸手去摸。
见那孩子眉开眼笑,萧云帆道:“摸摸狮头,富贵常留。”双足一顿,向后退去,摇着身子又向一只绣球扑去。往来社火大会有七八只队伍已经了不起,而今年居然有二十只队伍。
萧云帆舞着舞着忽然停了下来,薛登科道:“哥,你怎么不动了?”原来,萧云帆在人群中看到水含烟,心中一动,暗道:“她怎么会在这里?”水含烟见那狮头对着自己,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莫名走上前去,想看看扮狮人。
她的手刚触碰到狮头,那狮嘴张开,一张陌生的脸微笑着对着自己。萧云帆心知自己现下的容貌她定然认不出来,当下道:“姑娘也要摸狮头么?”水含烟缩回了手,双颊飞红道:“对不起,这位大哥。”萧云帆道:“不打紧。大过年的,大家都想要个好彩头嘛。
”说着一晃身向前走去。
江含月走至她身旁道:“师妹你怎么了?”水含烟道:“没……没什么。”抬头向那狮子背影望去,心中却想:“那人的眼神怎么如此像萧大哥?不对,萧大哥已经不在了,是我又犯痴了。”
江含月看看那狮子心中已猜到八九分,当下道:“师妹,既然喜欢狮子,那么咱们再去前面看。”说着拉起她的手向前奔去。一众社火队来到一个巨大的广场上停下。
广场正北有一个彩棚,下方一张长桌前坐着十来个士绅。当中一个头戴玉簪的乃是当地的县令,四十岁年纪,山羊胡须,一双小眼睛眯成一道缝向场中望去。他身旁一个光脑门的师爷道:“老爷,你瞧常五来了。”县令道:“谁是常五?”那师爷笑道:“这常五啊是每年社火大会的头魁,老爷你是今年才到本地,不认识他也正常。”
县令问道:“为何每天的头魁都是此人?”那师爷道:“常五祖上三代就是做这舞龙营生的。他太爷爷那会儿,曾入京师为天子巡演。”县令笑道:“原来是沾祖宗的光。”师爷又道:“老爷明鉴。不过这常五却有实学,他的火龙飞天乃是一绝。”县令饶有兴致道:“百姓把戏而已,难不成这龙真能升天?”师爷道:“今夜老爷便可一观。”
到了晚间时分,众人胡乱吃了些酒食,在场中等候上面发令。薛登科抓着一只鸡腿问道:“陆哥,咱今晚怎么赢常五?”萧云帆笑道:“他自耍他的龙,咱们舞咱们的狮。”薛登科道:“可是要是输了,里长和我三叔哪儿可不好交代。”萧云帆看他心急当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薛登科竖起大拇指道:“哥,真有你的。”
广场中央竖着一个木架,木架顶端挂着一个绣球,绣球下方垂着一棵包心菜。此物谓之青彩,谁若取得此物便是本届社火大赛的头魁。一声锣响,那彩棚中走出一个人来朗声道:“社火大赛正式开始,凡夺青者视为头魁。各凭本事,不可妄伤人命。”
他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队伍黑压压一片向那高台聚拢。常五大声道:“兄弟们,舞起来。”那龙身被点火后,熊熊燃烧起来。火龙翻滚,逶迤前行。
常五大声道:“神龙出海,起!”只见龙头昂扬,龙身摆动。一对踩高跷的兄弟要接近那木架,被龙身一撞,摔倒在地。西面又奔来一队人,叠罗汉一般站着,下层的人将顶层的人一送,那人一个鹞子翻身飞跃到木架之上,双手攀着木架猿猴一般上行。
常五笑道:“飞龙上天。”他双足蹈空,龙头喷火,嗤地一声烧着那人裤子。那人吃了一惊,从木架上跌下,幸得低下有人相救这才平安无事。火龙将木架围了一匝,众人蜂拥而上,均被挡下。常五带来的人个个勇猛,其他人见状不敢在上前来。
这时只见龙身扭动,直冲而上。萧云帆双手举着狮子,踩着人头飞行而来。场外看客见到此种情景,齐声喝彩。县令道:“你说往常这常五拿头魁,今日看来,这雄狮与他这猛龙倒有一拼。”师爷睁大眼奇道:“怪事,往年不曾见人耍狮这般伶俐。”
萧云帆双足勾在一根木梁上,那常五也双足勾住木梁。常五道:“哪里来的小崽子要抢爷爷的青。”萧云帆笑道:“你这人蛮横的紧,怪道每年都是你拿头彩,原来是恃武逞强。”常五骂道:“爷爷逞强,管你屁事。”双足在木梁上一蹬,双腿旋风般向萧云帆扫到。萧云帆道:“老子我就是要灭灭你的威风。”说着身子一扭,闪了开去。喀喇地一声,常五将一根木头踢折。
萧云帆左足在一根木梁一点,单手一攀,身子向上窜去。常五岂容他人在头上威风,跟着身子向上,将龙头一歪,嗤地一声响一道火焰向萧云帆后心喷到。
第五十八章 故友重逢
水含烟一双妙目凝视着那狮子,双手紧握。江含月见她又动了痴念,说道:“傻丫头,你瞧的那不过是只狮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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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含烟摇头道:“师姊,我总觉得那人和他很像。”江含月微笑道:“我看你多半是想他了,既然师尊准许我们四处游历,那么咱们就去华山看他。”水含烟低下头来,咬着嘴唇。
高台之上,萧云帆与常五斗的难解难分。二人凌空对了一掌,各自向后飘去。常五站在木梁上看着萧云帆气愤道:“尊驾非要砸常某招牌不可?”萧云帆道:“有道是风水轮流转,皇帝到我家。你年年拿魁首,不免厌烦,且让旁人坐一坐又有何妨?”
常五冷哼了一声道:“我常家从曾祖起就玩的这营生,不拿这魁首,岂非自己砸了招牌?”萧云帆笑道:“常爷倒是有志气,那咱们各凭本事说话,若常爷赢得起,输不起,那可怨不得旁人。”
常五点头道:“好小子,果然有种,五爷今儿个就陪你玩玩。”说他抬腿横扫,将一根原木踢飞。那原木打着旋儿向萧云帆撞来,力道沉猛之极,萧云帆倒也沉着,左腿一抬,呼地一声又将原木送回。常五将龙头向空中一抛,凌空转身又是一脚。萧云帆飞身而起,单足在原木上一点,身子向上窜出。原木受力,砰地一声巨响,砸在了地上。
薛登科与同伴见萧云帆身手了得,心中佩服之极。一个个兴高采烈,擂鼓呐喊。“陆大哥,好样的!”,“陆大哥,当魁首。”,“陆大哥必胜!”同来的那些艺人被常五打伤,一个个愤愤不平。但碍于常五本领高强,自不敢与之动手。此时见萧云帆与他旗鼓相当,不由得为萧云帆喝起彩来。
萧云帆将狮头一抖,哈哈大笑道:“常老弟,你可听到。大家都巴不得你下台。”常五义愤填膺道:“老弟个屁,老子出来混时,你小子乳牙还没长全。今日若不决出个你死我活,我这常紫倒着写。”
萧云帆奇道:“慢着。你还没赢我,又怎么知道我死你活?”常五将龙头一举大声道:“老子让你死你就得死。”
萧云帆笑道:“这个狗屁放的,当真臭不可:闻,江湖上要是说上几句,能把人说死,打个架哪用费这功夫。阁下大可施展嘴上功夫,说到天明也无妨。陆某人可不奉陪了,这青彩我要定了。”说着他双足一垫,向木架顶端窜去。
常五也不甘落后,施展轻功向上飞去。二人同时到达,常五足尖向上一挑,那彩球飞向空中。萧云帆双手举着狮头,狮口一张将彩青衔去。而后笑道:“常老弟,多谢了。”常五龙头一转,向他扑将而来,他手指按动木棍上机关,龙口之中喷出火来。
薛登科见状大声道:“常五好不要脸!”众人跟着起哄。常家那些武师见众人出言挤兑,纷纷上前动手。坐在彩棚中的县令皱眉道:“师爷,这是怎么回事?”那师爷忙道:“想必这场龙狮争斗还未结束。”县令见高台之下乱成一团,众人围殴起来。怒道:“你还不吩咐下去,不可弄出人命?”那师爷连连点头,而后指挥衙差上前劝解。
萧云帆身形向后倒去,伸足在原木上一勾,又翻转上来。常五挥动龙头叫道:“交出彩青,爷爷饶你一命。”萧云帆道:“做梦。”那常五身子一转,又用龙头攻来。萧云帆闪在一边,笑道:“我就说了你这种人赢得起,输不起。看来果真应验。”
常五被他说到痛处,一声暴喝,那龙口又喷出尺许火焰来。萧云帆凌空翻身,向下飞去。常五一见大势已去,手中的龙头也跌了下来。萧云帆脚尖在龙身上一点,常五的人又倒了一片。他举起彩青向彩棚方向道:“草民夺得采青。”
众人一阵欢呼,薛登科与本村父老走上前来大是欢喜,那里长眼含热泪道:“多谢陆英雄。”说着就要下跪。萧云帆伸手将他扶起笑道:“老丈不必如此。
”那常五也自高台飞下,见常家武师狼狈之极,垂头道:“都起来,在这里还嫌不够丢人么?”那些武师看着常五神情,一个个满面羞惨,灰溜溜地走了。
彩棚中的县令站起身,向身旁的乡绅道:“诸公以为如何?”他身旁的乡绅苦着脸赔笑道:“精彩之极。”原来这些人私下将社火大会早就下了注,很多人把宝都压在常五身上,却不曾想到半路杀出个玉狮子。
其他村的社火艺人也围上前来,向萧云帆道贺。萧云帆在人群里看到水含烟的身影,他分开人群,向她奔去。水含烟见他向自己走来,心下颇为吃惊。萧云帆双手一拱道:“这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水含烟微笑道:“是啊,难得你还记得我。恭喜你夺得彩头。”萧云帆道:“如果不是姑娘在场,我恐怕拿不到这彩。”
水含烟奇道:“为什么?”萧云帆道:“因为姑娘是仙女下凡。”水含烟双颊泛红,低下头来。江含月冷笑道:“烟妹,这人油嘴滑舌不是好人,咱们走。”说着拉着水含烟的衣袖向远处走去。水含烟回头看了萧云帆一眼,萧云帆也怔怔望着她。一只手举起,复又落了下来。
这时,薛登科走来顺着萧云帆的目光看着水含烟离开,咧嘴笑道:“真没看出来,大哥还好这一口。不过这女娃长的细皮嫩肉的确可人,我要是这女娃肯定跟你好,今晚就陪你睡。”
萧云帆转过脸来,抬手给了薛登科一记暴栗,呵斥道:“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撕烂你的嘴。”薛登科捂着嘴,退后两步,低声咕哝道:“我又没说错,喜欢你就上去追啊,追不上冲我撒什么火?”
当晚众人又庆贺了一番,萧云帆喝了几杯酒,便沉沉睡去。翌日清晨,他留书一封,自行离去。待到众泼皮去敲他门时,才知他已走了。他本欲走渭水一路向东至河南,再改道渡淮河而南下回浙江。但沿途听闻四川春秋楼因著书影射朝廷,被官府查办。一时间,惊惧万分,又马不停蹄的赶往蜀中。
到成都后,萧云帆来到冯府门外,见大门上贴着封条。先是一怔,心下一阵凄凉。想来冯遇春年事已高,又怎经得起牢狱之苦?冯家对自己恩深似海,如今他们遭难,自己又岂能袖手旁观?
萧云帆私下又打探了一番,得知冯遇春半月之前已然逝世,这抄家之事乃是在他死后,官府才进行的。冯遇春不是祸首,终究算得冯家长辈,他人虽已死,官府仍不肯从轻发落,最后开棺戮尸,才算罢休。 思来想去,决定去赤水帮走一遭。
赤水帮乃江湖七大门派之一,论其真正实力不在三大门派之下。其帮主燕冲霄意在掌控天下水道,经营船舶商运而非称雄于武林。再加之有朝廷显贵为靠山。黑白两道自然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
两京十三省,都有其分舵。这蜀中分舵的舵主与萧云帆倒有几分交情,他此去不为别的,自然是要将冯家一事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萧云帆将马系在拴马桩上,走到一座建构宏伟的宅院前。宅院大门外立着四名英伟不凡的壮汉。萧云帆上前抱拳对一个汉子说道:“在下陆不平,有要事拜会骆舵主,还请这位兄长通传一声。”
那汉子打量了一下萧云帆道:“这位大爷,要见我家舵主,可有拜帖?”萧云帆道:“兄长只需对骆舵主说紫玉山人求见,他自会知道。”那汉子道:“大爷既这般说,小的从命就是,不过有劳大爷再次等候。”萧云帆又拱手称谢了一番。
不多时,门内走出一位身材高大,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这人身穿一件宝蓝绸衫,头戴四方巾。左手食指上带着一只翡翠扳指。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他见萧云帆样貌有异,开口笑道:“这位朋友,不知光临鄙舵,有何指教?”萧云帆原想上前叫一声骆大哥,想来自己这般容貌,对方自然不识。
他忙说道:“
指教不敢当。在下受萧大侠之命,有一事想密禀骆舵主。”骆九天满腹狐疑,瞧了萧云帆几眼道:“这位朋友,玉狮子萧云帆是骆某人好友不假,可江湖人尽皆知,他在三个月前在终南山玄女宫殒命。你说受他之托,这话骆某岂能相信?”
萧云帆正色道:“骆舵主息怒。萧大侠殒命一事,在下当然知晓,此事乃是萧大侠还健在人间之时,嘱托在下的。我不远千里而来,也算见了骆舵主尊颜,传话一事,若骆舵主没兴趣,在下也算尽心了。多有叨扰,告辞!”说着,转身欲走。
骆九天身后一人凑到他耳边道:“舵主,此人形迹可疑,不如让属下摸摸他的底。”骆九天摆手道:“你退下。”而后叫住萧云帆道:“这位朋友,骆某人言语莽撞,有所怠慢,还望你海涵。尊驾既受萧兄弟所托,有密言相告。不如我们里面叙话。”
萧云帆回过身来道:“好,在下从命就是。”二人绕过女墙,沿着一条小径,来到骆九天书房。骆九天吩咐人看茶,而后宾主落座。骆九天呷了一口清茶道:“这位兄弟,你说受萧兄弟之命,有话传过,还请说来。”萧云帆的目光落在书房一个壁龛内,壁龛之中供奉着萧云帆的灵牌。灵牌前的桌子上则摆着他平日里爱吃的酒菜。见到此种情形,他心下感动道:“难为骆大哥对我这般情重。”
骆九天瞧他的盯着那灵牌,低头叹气道:“我与萧兄弟乃八拜之交,没想到他这般才俊却英年早逝。听闻仇人也已伏诛,他泉下有知,也当瞑目。
兄弟有难,做大哥的却全然不知,每每想来枉担大哥之名。当时我人在蜀中,他入土之前,连他最后一眼我也没有瞧上,每每思之,心下难安。”
萧云帆见他言辞恳切,虎目中闪动着泪花,一腔热血似乎冲到喉头涩声道:“骆大哥,我便是云帆。”骆九天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双手捉住他的胳膊,看着他的脸激动地说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云帆也眼含热泪,微笑道:“大哥,我真是云帆。你还记得咱们在长江边上灭掉阎王寨,之后痛饮了一夜的事么?”骆九天哈哈大笑起来,又惊又喜,抱着萧云帆垂泪道:“哈哈,好兄弟,好兄弟,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这脸,这脸莫非用了易容术,连大哥我也认不出来了。”
萧云帆心下也万分激动说道:“大哥,这事说来话长。”他从巴山之事讲起,后来又说了玄女宫大战,以及自己如何受伤被高人所救。对于盗骨和玉修罗之事却只字未提。
骆九天听完萧云帆所言,大笑道:“贤弟,你这几个月的经历着实精彩。愚兄恐怕这一辈子也难以企及。如今你我兄弟相遇,你且宽心在我这儿住下,有哥哥在,保你衣食无忧。”
萧云帆道:“承蒙大哥恩情,小弟铭感五内。不过眼下小弟倒有一件要事还需大哥相助。”骆九天奇道:“贤弟机敏过人,才智胜我十倍。以你的本领都摆不平的事,想来此事定是千般困难。不过你我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然你开口了,那么此事我尽力为之。”
萧云帆喜道:“多谢大哥。”转而正色续道:“大哥身在蜀中,想必对于春秋楼之事了如指掌,小弟便是为此事前来。”
骆九天脸色一变,拍了拍萧云帆的肩膀,站起身来说道:“旁的事,兴许我能帮上你,可这事不成。如今官府的人已将冯家男女老幼统统收监。大约一开春,流放的便要流放,问斩的便要问斩。
你大概也知道,赤水帮听命于朝廷。而本帮帮主更与冯遇春老前辈交情笃厚,按理而言,燕老大自当为老友求情。可是京中传下话来,务必切断与冯家的一切往来。不瞒你说,就连往日冯前辈为本帮所书的匾额,也是我让人连夜摘下并秘密焚毁的。”
第五十九章 党镝之祸
萧云帆站起身来冷笑道:“燕帮主有偌大的家业,自然不肯为朋友出头。我萧云帆孤家寡人一个,拼了性命也要保全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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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九天浓眉一皱,叹道:“这是朝廷定下的铁案,要翻案谈何容易。你可知冯家写了一部什么书?”萧云帆道:“还请大哥赐教!”
骆九天端起桌上茶水,啜了一口道:“虽说是流传坊间的一部小说,可其中涉及到咱大明朝前任内阁张居正。书中虽未明言,但许多事却影射当今皇上。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难免受到猜忌。张居正为大明社稷可谓殚精竭虑,皇帝心知肚明,他活着自然不便动手,他一死,皇帝便让言官参劾。
张居正是忠是奸,后世自有公论。寻常百姓妄议当朝政事,其后果可想而知。”
萧云帆对于张居正之事也有所耳闻,可是何人将此书献于官家却值得深究。对于冯家如今有多少人收监,冯妙卿下落如何,都是萧云帆迫切想知道的。若要搭救冯家满门,自是困难重重,可要救一人倒会容易许多。
当日若非冯妙卿假扮春秋楼主赶赴巴山稳住形势,自己纵有千般能耐也无法施展。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人家是救命的大恩,不思报答岂非猪狗不如?
骆九天见萧云帆神色不悦,缓缓说道:“贤弟,我知道你的为人。这事旁人不闻不问,你绝不会袖手旁观。你想想看,冯前辈在武林中有多少好朋友,如今冯家出了事,按理而言,大家多少会出些力。
可是冯家卷入的是谋反大案,论罪要株连九族。这事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仗义执言。江湖好汉个个都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可真要到节骨眼上,就很难说了。不管怎样,愚兄不希望你涉险。”
萧云帆点了点头道:“大哥说固然不错,可小弟心意已决。冯家的人我能救多少是多少。”骆九天看着萧云帆笑道:“贤弟,旁的不论,你内力尽失,想要单枪匹马闯狱劫人就很不容易。”
萧云帆心知这是自己一时奋勇的气话,若要救人,必先摸清地形,访明牢房有多少看守,所救之人又有多少,救下这些人之后如何安置等等,这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纰漏。
骆九天伸出肥厚的手掌拍了拍萧云帆肩膀,说道:“贤弟,你我多年未见,你来我这儿坐客,岂有怠慢客人道理。”
说着他冲门外大声道:“来人,把陆大侠的马接到府里来,好生伺候,再让厨子置办一桌上好的酒菜。”跟着他推门而出,又亲自叮嘱了几句。
过不得一炷香功夫,酒菜已经备好。骆九天拉着萧云帆的手道:“贤弟,旁的事咱先搁在一边,你我兄弟得好好喝上几斤。萧云帆来到偏厅,坐下。骆九天把下人们都遣散,厅中就剩下二人。
他见桌上的红油耳丝、清蒸鲈鱼、油焖大虾、香菇笋片等菜肴都是自己喜欢的,笑道:“真难为大哥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些?”
骆九天伸手将一坛老酒的泥封拍开,满满地斟了两大碗说道:“哈哈,这儿还有绍兴的女儿红,你可得好好尝尝。今晚咱兄弟定要喝他个痛快。”
二人久别相见,再加上美酒香醇,又说了许多。待到后来,萧云帆已然酩酊,伏在桌子上睡去。等他醒来,只觉口干舌燥。正要起身,带起哗啦啦一阵响动。原来在他醉后,骆九天吩咐人给他带上铁链。
萧云帆吃了一惊,心道:“骆大哥这是何意?”这时,床边一个绿衣丫鬟笑盈盈道:“陆大爷醒了,让奴婢伺候您洗漱。”
萧云帆看了那丫鬟一眼喝道:“你家主人呢?”那丫鬟嗫喏道:“老爷有要事要办,他吩咐过,陆大爷起居由奴婢照料。”说着那丫鬟坐在床边,伸出一双白嫩的手穿过萧云帆的颈窝,扶他起身。
二人相距尺许,那丫鬟吐气如兰,缕缕柔丝钻入萧云帆耳中。他不由得脸红起来,低声道:“你不必服侍我,我自在惯了。
你家老爷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那丫鬟又道:“老爷出去办事了,要四
五日才能回来。”
萧云帆坐在床上,那丫鬟赶忙走到铜盆边,拿了热毛巾过来。萧云帆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她又端来清茶请他漱口。
这间客房布置甚是雅致,左首粉墙上挂着一幅近人山水,画下方的桌子上摆着两只大肚瓷瓶,瓶内插着几只梅花。右首则是两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册和珍奇古玩。
地面铺着花纹精美的波斯毯,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檀木圆桌与几个坐墩。
萧云帆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大马金刀的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喝,暗自寻思:“大哥将我手脚锁住,多半是怕我一时激愤去劫狱。冯家人关在牢里,也不知道眼下是何情形。”
骆九天坐在书房内,一个脸色焦黄的汉子垂手在他对面,另外两个人站在这汉子身后。
骆九天摸了摸拇指上那枚翡翠戒指,缓缓说道:“龚六,你速去找三十个面生的好手,务必在这几日夜里入城。即可去办。”那汉子领命后,转身离开。
骆九天又对一个红鼻子的大汉说道:“裴峰,你去布政使衙门一趟,告诉孙大人这个月的银子在老地方交接。”接着他又对第三个身材矮小的大汉道:“伍七,三日之后你负责放出风去,说川西叛乱。”
等几人离开后,骆九天从袖管里取出一张地图,平放在桌面细细端详。
萧云帆忧心忡忡,丫鬟送来的糕点吃了两口便放在桌上。他心道:“我在此地多呆一刻,冯家人便要多受一分苦楚。大哥好意我自能领会,可要我做这缩头乌龟却万万不能。”
这手脚上小小的镣铐乃是精钢所铸,想要弄断却要费些神。
忽然他灵机一动,手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大声喝说:“姑娘,骆大爷不是吩咐过,你来照料我的起居。如今给我吃这些不像话的食物,等他回来我非在他面前告状不可。”
那丫鬟脸色一变,慌忙跪在地上,头上的步摇也跟着颤动起来,低声说道:“陆大爷,对不起,这些糕点不和你的胃口,我这就拿下去,再吩咐厨房做些可口的菜肴来。请你千万息怒。”
萧云帆佯装嗔怒道:“还不快去准备。”那丫鬟连声称是。萧云帆心中窃喜,趁那姑娘收拾桌上糕点时。
绕到她身后,点中她的穴道。而后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伸手拔下她头上的步摇。
用那步摇的尖头戳进锁孔中,来回转动。只听得唧唧咔咔之声响起,过不得多时,他便将手铐脚镣打开。
萧云帆找了块布,蒙好自己的眼睛。然后走到床边道:“姑娘得罪了。”那丫鬟嘴里说不出话语,眼睛怔怔地看着他。萧云帆伸出一只慢慢地去解她的裙带。
虽说骆九天吩咐过她无论这位陆大爷想要什么,她都不能拒绝。但此刻萧云帆将她的衣衫一件件剥下,她心中却害怕之极,眼泪不由得滚落下来。
萧云帆并无越矩之行,只将丫鬟用被子盖好,而后自己换上她的衣衫。找了笔墨留书一封,而后悄悄地离开。
过得天井,沿着一条甬道向外走出。只见不远处有两个守卫站在出口。萧云帆故意将头发披散开来遮住面目,而后学着女子的哭泣声朝外冲出。
两个守卫先是一怔,而后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当中一个露出猥琐的笑容对同伴说道:“这姓陆想来是霸王硬上弓。”
另一个则是咂了咂嘴巴说道:“好端端一块肥羊肉落在狗嘴里了,真是便宜了这小子。”二人又说了些不堪入耳的猥琐言语。
萧云帆瞒过二人,沿着小径朝大门外走。忽然想到门外守卫众多,想要故技重施,只怕难以奏效,索性绕过假山四下打量。忽然,他的目光瞧见粉墙边上靠着的一个木梯。
他顺着木梯爬过墙头,跳在一条巷子中。而后将那丫鬟的衣衫脱下,换上自己的装束。生怕有人认出自己,又在墙根抓了些泥土,将脸弄的脏兮兮的,这才踅摸着走上街去。
忽然,他瞥见一个巷子口,柳万廷与几个
弟子在攀谈。当下心道:“这姓柳的来成都做什么?莫非又要做贩卖孩童的勾当?哼,你们撞谁手上都好,就别撞我手上,上次张承运的仇老子和你一起算。转念又想,那冯家老小还在牢里受苦,我个人之事只好先放在一边。”
萧云帆行走江湖,与官府少有往来,对刑名之事又知之甚少。特意找了街边一个儒生请教。明朝律法严苛,而冯家所涉又是大案。经那儒生一说,他心下又是一沉:此案越闹越大,想必皇帝老儿也知道了。
多半会有东厂的人前来。若不能赶在东厂的人到达之前,救走这些人,恐怕……他左思右想,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在米店买了些稻米带在身上,而后兴冲冲的出城去了。
走到一家农户院外,他沿着低矮的围墙巡视了一番,发现了几处碗口粗细的鼠洞。
他将稻米撒在鼠洞前,而后吱吱吱的学起了老鼠叫。不出所料,一只黑背大老鼠从那洞中探出脑袋来。见了地上的稻米,便伸出小爪往嘴里送。
这时萧云帆用一只小口袋一下扣住那老鼠,将口袋扎紧。而后来到一个僻静之处,他嘬起嘴唇发出吱吱的声响,那老鼠也跟着叫了起来。
萧云帆自练千灵诀以来,对于兽部一节的经文已练得十分纯熟。当下他以鼠语问老鼠可有同伴,那老鼠答道自己一家之主,准备找些吃食带给妻儿。
萧云帆笑道:“原来倒是只义鼠。”于是又问那老鼠可愿帮自己忙,老鼠答道性命在你手中,不敢不从。萧云帆又问老鼠,可识得衙门地形。老鼠言道鼠类与人一般,各自有各自的地盘,并不是所有老鼠都相识。
它只是只乡下老鼠,从未进过城。而当地之中,势力最大的莫过于鼠王。假使能得到鼠王相助,想必此事易如反掌。
他从老鼠口中探知鼠王出没于武侯祠,至于如何找到鼠王自己却无能为力。那老鼠又再三哀求放自己一条生路,萧云帆心生恻隐,便打开袋子,放那老鼠走了。
武侯祠乃是川人纪念蜀相诸葛亮所建,在成都南面。祠堂外森森古柏傲然挺立,天光云影下更无比幽静。三丈高门额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大匾,上书武侯祠三个大字,左右门楣上挂着上下联:
三顾频烦天下计 两朝开济老臣心
萧云帆幼年跟随师父除了修行武艺外,对于一些文章典籍也是有所涉猎。这两句诗乃是唐人杜甫所作,这短短十四个字却将武侯一生艰辛尽数囊括。
明人坊间好小说,而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更是广为流传。萧云帆也尤爱听故事,练武过后,总是缠着师父讲三国。火烧新野、舌战群儒、草船借箭、三气周瑜等故事常常令他大为叹服,对孔明先生的敬仰之情更是无以复加。想起这些故事,师父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一念及此,不由得感伤起来。
在门外伫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拾级而上,步入正门。庭院内草木葳蕤,脚下石板通往正殿。殿前台阶下一块空地上放着一口大鼎,萧云帆将买来的一把香烧着,插入大鼎之中。而后跨过门槛走进殿内。
眼前乃是武侯塑像,羽扇纶巾,神态自若。萧云帆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念:诸葛先生在上,请保佑云帆完成大事。说着俯身连叩三下,才缓缓站起。殿内左侧的粉墙上画着三顾茅庐的故事,右侧画着北伐中原。萧云帆仔细观赏了一番,而后从一扇小门朝殿后走去。
一片幽深的竹林映入眼帘,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忽然,耳畔传来几声鸟鸣,萧云帆用口技作出回应。三只灰色的小雀落在他面前,一蹦一跳。
萧云帆以千灵诀中的鸟语向小雀问鼠王所在,一只小雀喳喳的叫了两声,而后拍着翅膀飞走了。原来这鼠王只有在夜里才会出现。他见天色尚早,便从怀中拿出干粮与水,大吃起来。
白日里倒有几个穷酸儒生来此凭吊,还算热闹,可到晚间游人散去,古老的祠堂不免有种阴森之感。竹林之中,湿气太重。萧云帆便在正殿歇脚。
第六十章 谋定而动
此时,远处传来几声粗鄙的叫骂。萧云帆心道:“这声音好生耳熟,似在哪里听过。”他隐身在门板后,用手指点破窗格上糊着的白纸,向外瞧去。不远处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乞丐趿着鞋,手拄竹竿慢悠悠地向大殿走来,他身前两个青年乞丐挑着灯笼为他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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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他。”他险些叫出声来。那乞丐正是他在集市上所见的柳万廷。他赶忙向后退去,钻到香案之下。一张黄色布幔覆盖在香案上,外人决计看不到里面。而黄布幔上恰巧有个铜钱大小的孔洞,从里面看外面却一览无余。
柳万廷四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与弟子们席地而坐。一个弟子不时向门外张望,萧云帆离他几人很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生怕他们发现自己。当日与群丐相斗,是以投机取巧得胜。如今贸然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情势之下,唯有静观其变。
不多时,门外走进来三个人,为首者身材高大,头戴布帽,方面阔额,络腮胡子,右耳朵上挂着一个金环。一双眼睛犹如寒星一般,他身后则跟着两个随从,装束打扮都是苗人模样。
柳万廷见来人进来,站起身来笑道:“桑达首领,别来无恙!”这苗人桑达也笑道:“柳兄弟,你好啊!”说着二人相拥问好。
桑达道:“柳兄弟,你上回给咱们送的货物。大祭司很满意,这次咱们依然按老规矩来。”柳万廷道:“承蒙大祭司与垂爱,鄙帮荣幸之至。不知道这次需要多少宝货?”桑达道:“数目和上次一样。”
柳万廷拍着胸脯道:“没问题,桑达首领,这价钱么?”桑达伸出一只手掌,后面的随从交给他一只袋子。
柳万廷接过那袋子,掂了掂分量,露出满意的笑容,而后大声道:“爽快!”桑达道:“我们要的东西也希望张兄弟尽快送来。”萧云帆心道:“原来丐帮将那些孩子专卖给苗人,可不知这苗人要这些孩子做什么?”
二人又耳语了一番,那苗人先行离去,柳万廷也带着手下离开。萧云帆自香案下钻出,忖度道:“丐帮与苗人之间有着不可告人之密,待我了结了此间之事,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戌牌时分,他迈步走到大殿之后,月光疏疏朗朗照在地上,恍如银霜一般。忽然,西面的灌木丛中传来吱吱地声响。萧云帆循着声音向灌木从走去,只见一块空阔的地上,百十只老鼠排成一个矩形的方阵。个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借着月光萧云帆看的分明,一块石碑下方钻出一只白毛老鼠来。这只白毛老鼠个头较寻常黑鼠大,一双眼睛是碧绿色,白色的皮毛在月光下幽幽发亮。他心想这只白鼠大概便是鼠王,只见那地上的黑鼠见它出来时,一齐站起,似人一般作揖行礼。
萧云帆心中暗笑:“没想到这小东西也学人一般整排场。”于是他口中发出吱吱的声响,以千灵诀中的兽语与鼠王搭话。那鼠王站在石碑下方的赑屃头顶,十分神气。
忽见生人,一双碧绿的眼睛闪出森森冷光,口中发出急促声响。地上的黑鼠闻声,立刻聚集成一个圈圈将萧云帆围了起来。几只体型肥硕的大鼠则站起身来,护在鼠王面前。
萧云帆言明了来意,那鼠王一双碧绿的眼睛打量着它,而后叽叽的叫了两声,两只毛色灰白的老鼠跳到鼠王身旁。三只老鼠交头接耳,过的片刻,那鼠王小眼睛盯着萧云帆,吱吱地又叫了起来。
原来这小东西是和萧云帆谈条件,它们要一袋大米。萧云帆点头似乎听懂了鼠王的话,他将怀中一小袋米放在地上作为酬劳。那鼠王吩咐几只黑鼠将那米袋子拖到一边。接着他与鼠王做了约定,明日带米前来。鼠王出兵帮他打探大牢内的情形。
赤水帮内,骆九天将一个茶碗摔在地上,怒声喝道:“你们都是废物,让你们把人看好,居然让人从眼皮底下跑了。”把两个守门的汉子跪在地上吓的脸色发白,头如捣蒜一
般。骆九天站起身来道:“都给老子滚的远远的。”那两人闻言,连滚带爬的出了书房。
他身旁一个心腹说道:“大爷,这位陆爷究竟是什么来头,你竟如此厚待他?”骆九天对他说道:“向英,你跟随我时间最久。这件事我自然不能瞒你,这位陆爷便是萧云帆。”向英吃惊道:“江湖上不都说萧大爷死了,这人会不会是冒充的?”骆九天道:“他能确切的说出我们之间的许多事,旁人绝对做不到。”
向英点了点头道:“那么萧大爷这次来蜀中找你所为何事?”骆九天将萧云帆要自己相助之事以及营救计划和盘托出。向英眉峰一皱道:“大爷,不是属下多嘴。冯家的事老帮主交待过,咱们万万不能牵涉其中。你急召属下回来,打算违逆帮主吩咐,来执行此事?”
骆九天拍了拍向英的肩膀缓缓说道:“萧云帆与我是过命的交情,他这个忙我不得不帮。实话告诉你,老帮主曾给我过密信,要我见机行事。也就是说,此事我赤水帮还是要管上一管。”说着他掏出信笺来递给向英。
向英抽出信来,轻轻一抖,展开细读。果然是老帮主手笔,他心中也疑虑全消。骆九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道:“这事也怪我大意,原本想先瞒着萧兄弟,将人救出来后再告诉他,免他涉险。万没想到他救人心切,从咱们赤水帮跑了。若他贸然行事,打乱了我原先的安排,再要救人就难上加难。他要是陷在官府那边,事情也会很麻烦。”
向英将信纸插回信封说道::“大爷,这封信事关机密还是烧掉为好。”骆九天点了点头,他便将信凑到烛火上点燃。而后他眼珠转动,沉吟片刻说道:“大爷说的在理。属下这就想尽一切办法,就算把成都挖地三尺也将萧大侠找出来。
另有一事,还请大爷斟酌,萧大爷的容貌咱们府里的有不少人见过,劫狱这么一闹,虽然大爷安排人放出风声可拖延一时半刻,但官府找不出头绪,势必会怀疑到咱们的头上来。
冯家反书一案,已然震动朝野。东厂锦衣卫的人必会亲自来查, 要是盘查到咱们这里来。难免有人说出您与萧大爷行从过密,锦衣卫要是怀疑起来,大爷自然处境堪忧,那时我金沙帮多少也会受此事牵连。”
骆九天听罢,低下头说道:“嗯,你所言甚是,我自会考虑周祥,当务之急,你先把萧云帆给我找出来。”说着拿起桌上一幅画像交给向英。
萧云帆回到城中,租了一辆马车,买了米便赶往武侯祠。眼看就要到武侯祠,四个大汉拦在路中间。萧云帆心道:“这几个毛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要打老子的主意。”当即将马缰绳一勒,跳下车来笑道:“不知道上的朋友有何见教?”
当中一个红脸的大汉抱拳道:“我家主人有请,邀先生一叙。”萧云帆道:“你家主人是谁?可有请柬?”那汉子从怀中拿出一张朱红色的请柬,大步向他走来。
萧云帆暗想:“我在蜀中好友本就不多,如今又改头换面,知道我身份的只有骆大哥,难不成是他的人?”他方要伸手接请柬,那汉子将请柬朝他脸上甩去,萧云帆侧脸避开,向后跃出。
红脸汉子伸出五指趁势向他胸口抓来,这一下迅捷之极,好在萧云帆已有戒备之心,他这一抓并未凑效。另外三人纵身而起,分落在他左右以及身后。萧云帆道:“几位是想谋财害命,可惜你们却打错了主意,我一向穷的很。”
四人交换眼神,同时出手,萧云帆身形一矮,使了一字马。四人一击不中,欲要再斗,萧云帆两腿回拢,向上一跃,左足反踢,双掌平推而出。
他身后那人伸掌一格,萧云帆脚底借力,向前窜去,挥拳猛攻面前大汉。
左右两人化掌为抓,欲拿住他小腿。萧云帆伸出两指,插向对面大汉双目,红脸汉子吃了一惊,双臂上举护住双眼。萧云帆伸手在他双臂上一按,翻身落那汉身后,左肘
一抬,向他后心撞去,反腿一踢,正中对方臀部。那红脸大汉扑到在地,爬起身来,四人又要缠斗。
只听得马蹄声响起,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拦住四人。萧云帆定睛一瞧,是个面皮白净的书生。这人二十岁左右,轻袍绶带,气宇轩昂。书生将手中折扇一合,双手抱拳,恭谨地说道:“在下向英,我这些不成器的兄弟方才和先生开的玩笑,还望先生海涵。”
萧云帆冷笑道:“不敢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也不喜欢这种玩笑。咱们就此别过。烦劳阁下让出路来。”向英伸手一挥,那四名手下将路让开。萧云帆跳上马车,正要挥鞭驱马。
向英开口说道:“且慢,在下试探先生身手事出有因。我家主人有一件大事要做,还望先生出手相助。”萧云帆道:“你家主人有大事要做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方才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没有听懂?”
向英道:“旁的大事我家主人自然不会叨扰先生,而此事想必先生一定感兴趣。”萧云帆伸手摸了摸鼻子说道:“如果你说完我不敢兴趣,那阁下想必会要了我的命。所以我还是不听为妙。”
向英笑道:“江湖上的人,知道别人的秘密越多,自然性命堪忧。能明白这个道理,足见先生倒也睿智。不过我要说的这件事非但与先生有关,也与我家主人有关,所以不管先生听或不听,我还是要把这事告诉你。”
萧云帆摸着下巴看着向英道:“好,我姑且信你。你倒说说看事何事?”向英伸出一只手掌来,上面写着一个冯字。萧云帆睁大了眼睛,叹了口气说道:“好,我跟阁下走,那么请带路。”
不多时,二人沿着一条岔道走,远处有一座八角亭。亭内坐一个中年人。萧云帆跳下马来,跟向英向亭内走去。向英道:“这便是我家主人。”那人回过头来,萧云帆惊呼道:“骆大哥。”可一想到自己金蝉脱壳所用的并非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不免惭愧起来。
骆九天板着面孔道:“你这不辞而别可让大哥我好找。”萧云帆欲要分辨,骆九天一摆手道:“过来坐下说。”二人在亭内石墩上坐下,萧云帆叹了口气道:“大哥,你有你的难处我知道,所以小弟这才……”
骆九天伸掌在石桌上重重一拍说道:“才个屁!”而后伸出手指怒道:“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救人心切,我不是不知道。”萧云帆只得垂头道:“大哥,这事小弟已有主意。大哥待小弟的恩情,小弟记在心里就是。”
骆九天脸色稍和叹了口气道:“你啊就是急性子,我照实对你了说了吧。救人之事关系重大,容不得半点差池。冯家的事,老帮主已经暗中知会过我,要我见机行事。你既然求到哥哥这里了,我就送你份顺水人情。我原本想把事情做好,再告诉你,谁知你小子疑心我不够义气,不辞而别。”
萧云帆赔笑道:“大哥息怒,是小弟的不是。早知大哥有此安排,何不早说,反累的我费了不少心思。”骆九天摇头笑道:“你反倒怪起我来了。”萧云帆大声道:“自然是要怪大哥的。”骆九天站起身来,指着他道:“嘿!你小子啊最是心急,这事让你知道反而坏事。”
萧云帆奇道:“大哥未免太瞧不起兄弟了?”骆九天道:“好了,好了,你赶紧随我回去,咱们商量正事要紧。”萧云帆眼珠一转,说道:“大哥不会是拿好话寻我开心的吧?”骆九天站起身来,骂道:“我说你小子真不是个东西!这个节骨眼了,我诓你回去作甚?要你下蛋么?”萧云帆抱拳作揖道:“大哥息怒,息怒,小弟自然信你。”
他们一行人并未回赤水帮,而是先改扮了一番,之后在一家酒楼内落脚。酒楼的地窖中有一间密室,几人便在此商谈。一张四方木桌上平铺着提刑按察司的巡防图。地图上以朱笔勾勒出小圆圈则是按察司衙门的兵力部署,蓝笔勾勒的线段与箭头则代表行动路线。
第六十一章 趁火打劫
萧云帆将那图纸看了一眼道:“骆大哥,这巡防图上所示乃是换班图,而关押人犯在何位置却不得而知。”骆九天道:“你说这一层大哥我何尝想不到,可是这按察司的人已经齐齐换过一茬,而换下来的人也被朝廷调往他处。这张巡防图还是不久之前,我亲自摸查绘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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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点头笑道:“大哥,小弟倒是有法子拿到这大牢的内部结构图。未知大哥打算如何救人?”骆九天道:“说到救人,我让向英已经去别处找来三十位顶尖的高手。而这看押人犯的狱卒少说也有百人,想要从这里面把人救出来,只能强攻。”
萧云帆摇头道:“若要强攻动静太大,难免惊动巡防卫的人。”骆九天道:“莫非贤弟有更好的法子?”萧云帆道:“大哥,你这儿可有成都府的舆图?”骆九天道:“这个嘛,现成的倒是没有。得让向英去黑市找人买。”
二人计议了一番之后,萧云帆便匆匆起身,带着米前往武侯祠会那鼠王。骆九天则带着一队人去面见几位州府要员。
冯家反书一案,朝野震动。按常理巡抚上奏朝廷后,需派人押解犯人至京师,交由三法司会审。但碍于缉捕盐枭,剿灭匪患,赈济地方灾民等诸多事务,人手实在欠缺。只得将冯家老小暂行收监,等待京师委派专人协理此事,如此以来倒给了萧云帆他们机会。
城郊外一所隐秘的宅院内。院子外面重兵把守,屋内灯火通明,一张圆桌前坐着三个人。骆九天在一个随从的引导下,走进屋来。他满脸堆笑,对席上三人道:“草民骆九天叩见三位大人。”
当中一个身穿红衣,面如满月的人站起身来走过去,将他扶起说道:“骆老弟不必拘礼,快些起来吧。”这说话之人正是四川巡抚徐元泰,另外两人分别是四川总兵李应祥与按察使周光镐。
徐元泰端起一只酒杯说道:“诸位,大家先喝上一杯。再谈正事。”说着四人酒杯轻轻一碰,各自饮尽。徐元泰捋着胡须缓缓说道:“本抚自接任四川以来,诸事皆仰仗各位。眼下冯家反书一案倒不是很要紧,朝廷的人很快就会到。反而是川北的松潘、茂州一带才是心腹之患。”说着他的眼光射在骆九天的脸上。
骆九天笑道:“抚台大人有命,小的定效犬马之劳。”徐元泰对李应祥使了个眼色,李应祥朗声道:“骆贤弟,抚台大人心系四川百姓,对于你们这些商贾更是很优待。有道是知恩图报,现在是时候表露你的忠心了。”
骆九天揣度了一番这位李总兵的心思,当即哈哈一笑,拍了三下手掌,向英在门外与两个随从每人手里各捧着一只锦盒。向英打开第一只锦盒,里面乃是一棵百年老参。另外两个盒子打开,一个是雕工精良的玉马,另一个是一本宋版的《剑南诗搞》。
骆九天指着这些宝贝道:“这棵百年老参是小人敬献给抚台大人的,大人最重孝义,这棵百年老参正好给太夫人调理。李总兵驰骋沙场,豪气干云。这匹玉马敬献总兵大人最合适不过,有道马到成功,捷报频传。
周按察一向好古,仰慕先贤。小人特地从别处找来这部宋版的《剑南诗稿》敬献大人。”
三人各得了宝贝自然眉开眼笑,李应祥道:“骆老弟很会办事,这个马我很是喜欢,不过,你若是送我另一样东西,我会更喜欢。”
骆九天道:“但凭大人吩咐,小的一定竭力为之。”
李应祥道:“我要十万石稻米。”骆九天看了徐元泰一眼,又看了周光镐一眼,笑道:“大人是和小人玩笑吧。十万石稻米,市价二十五万两白银。小人就算砸锅卖铁,一时间也筹措不了这么多。”
李应祥脸色一沉,说道:“官家要你办事,是赏你脸,岂容你推三阻四?”徐元泰捋着胡须微笑道:“骆老弟,我知道这事你会为难。可四川境内大大小小的水陆码头有多少油水,我从来不向你过问。
每
年的税银都是按各省最低来收,若说你拿不出这十万石稻米,本抚是不会相信的。”
骆九天叹道:“并非草民不愿为朝廷效力,而这十万石稻米我一时间真还拿不出来。” 周光镐插嘴道:“谁要你一日间拿出来,李总兵只是把这事先吩咐给你,至于筹措时日,抚台大人与李总兵自会与你详说。”
骆九天看着自己的扳指说道:“不瞒诸位大人,去年赈灾我们赤水帮便出了两万石稻米,当时徐大人说是借,时至今日,官家也并未还给草民一粒米。 ”
徐元泰啜了口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是大明的子民,理当朝廷出力。你那两万石米本抚说是借,你还真想让朝廷给你还么?赤水帮在本抚的眼皮之下,你们作何勾当,真当我不知。
就凭燕冲霄与冯家往来,本抚就可向朝廷奏你们一个谋反罪。区区十万石稻米,换你们赤水帮一个太平。这样的买卖你骆老弟不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
骆九天见徐元泰话中有话,似乎赤水帮有什么把柄落在官家手里。当下生出一身冷汗,忙赔笑道:“大人说哪里的话,方才小人不是说过,但凭大人差遣。可不知李总兵这粮要的急不急?”
李应祥夹了一块肥肉嚼在嘴里含混地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我给你一个月时间。”骆九天点了点头道:“好,不过小人有言在先,能为大人筹到多少便是多少,尽力而为。”
李应祥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道:“少跟老子打马虎眼。十万石粮食,一粒都不能少。”骆九天苦笑道:“好,小人一定尽力。”
徐元泰见骆九天将筹集军粮一事应承下来,便语气缓和道:“这才对嘛!骆老弟是江湖人,最是豪气。有我们在四川,你赤水帮的牌子便没人敢碰。我说老李,你是不是得敬骆老弟一杯。这十万石稻米可的确是份厚礼。”
李应祥哈哈一笑道:“抚台说的极是。骆老弟,我们当兵的都是直脾气,方才几句气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问你要这十万石粮,也是为保四川一方安宁。一旦四川时局动荡,你们的生意自然也不会好过。来,哥哥敬你一杯。”
骆九天当下赔笑道:“难得李总兵赏脸,真是折煞小人了。”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斟了一杯,向三人一一敬去。
次日,骆九天到客栈中秘会了萧云帆。他一进屋,眉宇上似有忧色。萧云帆道:“大哥,你为何事烦恼?”骆九天将总兵索要粮饷一事简略说了,萧云帆一拍桌子道:“他们未免太仗势欺人了。”
骆九天啜了茶淡淡道:“兄弟,大哥和你不一样。你是浪子逍遥,我却常为世事牵绊。赤水帮看似家大业大,然而这家业都是朝廷的,朝廷要我们活,我们才能活。很多时候都是看上面的脸色的行事。
这些吃皇粮的蛀虫,我们没一个敢得罪。因为他们的关系背后盘根错节,稍不留神就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虽说赤水帮在京里有几位靠山,但这几位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老帮主是不会去拜访的。许多难受只有这底下人才知道。不过,这件事倒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萧云帆道:“大哥的意思是把这些人混到之运粮队伍之中,带出城去?”骆九天笑道:“贤弟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萧云帆当下将大牢的地形图拿出,并标记了看押人犯的牢房。
原来,那鼠王见萧云帆信守承诺,当下就派了许多鼠子鼠孙去牢房勘察。萧云帆正是根据那些老鼠所言,才绘制出了牢房地形图。骆九天一看那图纤毫必现,奇道:“这图从何处得来?”萧云帆笑道:“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这个哥哥就不用管了。”
骆九天伸手指着他笑道:“你小子几时变的神神秘秘?”萧云帆道:“大哥让向兄弟送来的舆图我也看了。不如我们……”骆九天道:“妙极!妙极!就按你说的办。”
半月之后,二人分头行事,骆九天为了
避嫌特意去了巡抚家喝酒,营救一事交由萧云帆与向英二人负责。月亮自乌云里爬出,露出半张脸来。淡淡银霜撒在大地上,幽深的巷子中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忽然,城中赫赫有名的蜀王府内传出一声呼喊:“走水了,走水了。”熊熊火焰顺着王府的屋瓦,伴随着滚滚浓烟冲向天际。王府上下的人都惊慌失措的四处取水来救火。
一条小巷内,萧云帆伸手抬起大斗笠,目光朝王府方向望去,见浓烟滚滚。心道:“看来鼠王得手了。”
原来他请求鼠王帮他去王府内放一把火,那鼠王安排了一些下属,沿着鼠洞混进王府的祠堂内。将有烛台上的蜡烛咬断,又撞翻了几盏油灯。火苗便沿着布幔烧了起来,先是案几,而后是廊柱,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成都的这座王府唤作蜀王府。蜀王乃是太祖朱元璋分封的藩王,虽说并无实权,但仍是皇亲国戚。王府失火,城内的巡防营都前去帮忙。如此一来,街上混乱起来。
骆九天请来的三十位高手便趁乱沿着一条密道偷偷潜入提刑按察司大牢的外院。这些巡逻的狱卒个个武艺粗浅,自然不是这些黑衣人的对手。在加之他们又使了迷香,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大牢。
黑衣人以利刃斩断牢门的锁链,将一干人犯统统赶出,聚集在大牢前的一块空地上。为首者沉声说道:“是冯家的人都向前站出一步。”
人犯们个个心中惊惧,只得照做,他们很快便找出了冯家的人。接着将这些人一一清点,让他们带上头罩,那些原本的罪犯又被送回牢内。
一众黑衣人带着这些冯家钦犯沿着密道从别处逃走。原来,白日之间,骆九天以押运粮草为名频繁往来于各大城门。到了晚间,也是如此。那些守城小吏平日里就受过他们许多的好处,对于赤水帮的人也是格外客气。见众人夜间又要运粮,当下就吩咐大开城门放行。
众人马不停蹄向南走,一夜时间也行了六十里。日出时分,众人到达一个山谷。随行的黑衣人首领吩咐手下,将车中人解绑。萧云帆回身掀开布帘,向内瞧了一眼。几个人脑袋上带着黑色的布罩,双手被反绑着,身子瑟瑟发抖。脚下的裤管中散发出阵阵腥臊之气,显然是害怕极了。
他走了进去伸手摘下一人头上的布罩,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颤声道:“别,别杀我。”这老者相貌与冯遇春倒有几分相似,萧云帆推测这人大概是冯遇春的胞弟,不由得心生怜悯。
随即开口安慰道:“老伯不用怕,我没有恶意。”那老者眼神中仍是充满怀疑,萧云帆替他将背后绳索解开。顺手又摘下另外三人头上布罩。
这三人中,一个年长些约莫四十来岁,另外两个都是少年,十八九岁模样。
萧云帆见他们形容狼狈,心中不忍,伸手摘下挂在车顶的一个包袱。对那中年人道:“这位大哥,这包袱中有些干净衣衫,你们换上吧。”
随后又去别的车上查看。当他在第八辆车上摘下一个女子的头罩时,瞧见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时,心口猛然间一热。
那女子怔怔地看着他,他随即转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神,伸手将其他人的头罩摘下。等车上所有人都解开了束缚,那首领对萧云帆一拱道:“老兄,咱们得回去复命了!”。萧云帆对众人抱拳回礼道:“各位珍重!”
他们留了一辆马车,而后沿远路返回。冯家老小,劫后重生,老幼妇孺相见,各自抱头痛哭。那老者见亲人随从们都相安无事,在儿子的搀扶下走到萧云帆面前,颤声道:“多谢恩公相救。”说着便要下拜,他身后的女眷仆人们也跟着跪下。
萧云帆扶住老者道:“老伯快快请起,大家也起来吧。此处山谷乃是一僻静之所,谷中良田百亩,桑梓牛羊,另有一座宅院可供各位居住。朝廷的人一时半刻找不到这里的。不过有一条各位谨记,一旦入谷,便与世隔绝。”
第六十二章 所救非人
那老者身旁的少年人咕哝道:“与世隔绝,岂不是要闷死?爷爷,咱们还是不住了。”那老者伸手抽了少年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大声呵斥道:“混账东西,如今咱们是朝廷钦犯,一旦被抓住,那要杀头的。这一家老小能活命已是天大的造化,再敢胡言乱语,揭掉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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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被他一顿训斥,不由得面红耳赤,退在一旁。老者向萧云帆拱手道:“多谢恩公,为我们思虑周详。不过老朽还有一事请教,敢问恩公官追来,我们可怎么办?这一家老小,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请恩公开示。”
萧云帆微笑道:“待各位进入谷中安顿后,我便将谷口毁掉。那时,谷外会有一层毒瘴包围,就算官兵赶来,他们也无计可施。老丈大可放心。”
那老者听罢,脸露笑容说道:“嗯,如此甚好。恩公尊姓大名可否见告?好让我冯家子孙日夜为你祈祷,铭记恩公再生之德。”
萧云帆笑道:“老伯言重了。晚辈陆不平。只因我祖上与冯家渊源极深,先祖曾受过冯家莫大恩德,家父听闻冯家遇难,特差小子前来相救。事不宜迟,大家伙还是尽早入谷,免生后患。”
一行人由萧云帆带领着,沿着一条小径,向谷中走去。正是清晨时分,虽有阳光照射,可这山谷地势低洼,众人眼前白雾弥漫。萧云帆走在最前面,吩咐众人排成一行跟在他身后。
众人走了一程,来到一个断崖边上。萧云帆迈着步子走向崖边,向崖底望了一眼,只见白雾氤氲,深不见底。左首边有一座铁索桥架在半空。
那桥共有八条锁链,四条在下,铺着踏板,两条在上乃是扶手。
一踩到踏板之上,铁索随即晃动。待他慢慢走到中央,风声在耳边呼啸,铁索更是晃动的厉害。那踏板长年在雾气之中,难见阳光。上面一层青苔更是有些滑腻。
饶是萧云帆大胆,有些武学根基,背心仍冒出冷汗来,而冯家这些人见此情形,心中更是忐忑。过得半刻,他终于走到对面。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暗想:“我过这桥都不免心惊,更何况这些人?”
对面山崖上,冯家老者脸色发白,中年人低头不语,两个少年也是直咽口水。几个妇人一脸茫然,那些丫鬟和男丁也没一个人敢走到桥上去。
众人正自犹疑不定,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冷笑:“一个个都草包,还不如被人抓了去砍头。”
众人回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粗布囚衣,长发披肩的女子板着脸。她用冰冷森寒的眼光扫视了众人一眼,嘴角露出轻蔑与讥诮。那个中年人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卿儿,说话这般没大没小。”
冯妙卿啐道:“呸!卿儿的名字也是你叫的,你算个什么东西。”那中年人一张脸登时气的通红,伸手指着她喝道:“反了,反了。”冯妙卿道:“哼!依我看,这位陆大侠就不该救你们这帮窝囊废,一个个还有脸面说自己是冯家人,冯家的脸早给你们败光了。”
中年人身旁的一个少年走到最前面,说道:“说的你好像不是冯家人一样。”冯妙卿白了他一眼,眼圈微微发红,大声说道:“冯家……冯家。若非你们刊印什么狗屁小说,朝廷又怎么会查封我们春秋楼?
我二叔是怎么死的,你们心里难道不清楚?爷爷尸骨未寒,他老人家还要受开棺戮尸的羞辱。冯家有你们这些子孙,当真是祖宗蒙羞。”那少年被她这么一喝,一时语塞。脸色惨白,一连退了好几步。冯家人从主人到下人,一个个都神情委顿,脸色难堪。
萧云帆从铁索桥上走回来原想接众人过去,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心中不胜悲凉。冯妙卿不再多看众人一眼,转身向远处奔去。萧云帆寒着脸对众人道:“各位好自为之。”说着去追冯妙卿。“冯姑娘,留步。”
冯妙卿回过头
来,长长的睫毛上泪光莹莹。清瘦的脸庞上两道泪痕兀自分明。萧云帆知她从小锦衣玉食,此番家道中落,又饱尝牢狱之苦,担心她会做出傻事来。
冯妙卿咬着嘴唇,伸手抹去泪水道:“陆大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还是管他们去吧,别来管我。”
萧云帆走上前去说道:“冯姑娘,你心中的怨恨在下体会的到。可人死不复生,纵然将那些人统统杀掉,一样于事无补。”冯妙卿咬着牙道:“他们……他们做的事真是狼心狗肺。”萧云帆心中疑惑,便问道:“他们究竟做了何事?冯家二爷是怎么死的?”
冯妙卿泣声道:“爷爷死后不久,他们为谋夺家产,毒死了二叔,之后又将我软禁起来,打算卖到妓院去。家里原有的奴仆也被他们一一遣散。”
萧云帆道:“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因为一部反书,一家人锒铛入狱。”冯妙卿道:“正是,也许冥冥之中,早有天意。本来他们这些人罪有应得,肯定要千刀万剐的。可是你又把他们救出来了。”
听到这话,萧云帆此刻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原来救出的这些人狼子野心,非良善之辈。转念又想,如果不救这些人,也势必见不到冯妙卿。更何况自己并未费什么心思,真正救人的是大哥骆九天才对。自己不过是打下手罢了。
救人和杀人看似一字之差,而意义却截然不同。救了这些人究竟是对是错?萧云帆心下一片茫然。
冯妙卿自幼跟随爷爷,与冯家往来的人即便没有见过,也是听过的。可从未听过陆家,不由得心生疑虑,便问道:“陆大侠,你说你与我冯家交情匪浅,可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萧云帆心知肚明此时还不宜表明身份,随口道:“是祖上与冯家渊源极深,到了我父亲这一辈鲜少与江湖朋友往来。冯姑娘没见过在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当下他又岔开话头,道:“冯姑娘,这反书一案在下也有所耳闻,可是在下有一个疑虑还望姑娘赐教。”
冯妙卿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反书一案我也不是很明了。陆大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春秋楼早就分为两支,一支是我爷爷这边,另一支则是冯遇夏他们这边。朝廷问罪,不问情由。我是冯家的人也自然牵连在内。”
萧云帆点头道:“嗯,如此说来,我也只好请教那位冯老先生了。姑娘与他们有些嫌隙,不如在车上等候,待我查明此事,再与姑娘叙话。”说着,又朝谷中走去。
待他回到原地之时,八十三口人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那铁索桥长长的锁链垂在对面的山崖上,显然是有人将锁链弄断。萧云帆吃了一惊,心道:“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为?”
正在他恍惚之际,背心忽地一麻。一个穿着黑斗篷带着金面具的人轻飘飘地他面前。他身子虽不能行动,可口舌仍灵便。那面具上一对灿然生光的眼珠盯着他,一个低沉沙哑地声音说道:“小子,老夫救你时跟你说过什么?”
萧云帆心头一喜,说道:“原来是前辈,前辈救命之恩,小子没齿难忘。你老人家曾说让我伤愈之后,打道回府,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那人伸手掴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啐道:“你记性是不错,可你没有做到。”
萧云帆左颊火辣辣地疼,面前这老者虽说气势凌人,但也无意中激起他心中的一股傲气。他抗辩道:“前辈要我像缩头乌龟一样过一辈子。”
那老者冷笑道:“活乌龟总比死人强。”萧云帆道:“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堂堂正正的做人。”
老者啧啧道:“堂堂正正做人,看来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又当耳旁风了。”萧云帆道:“你老人家曾说过,所谓行侠仗义,不能只凭一时激勇,就慷慨赴死。但凡成大事者,心中必计较量力而行四字。”
那老者转过身去道:“
你自山洞以后,那一件是量力而行?”猛然间回过头来指着他道:“匹夫之勇罢了。”萧云帆道:“人活一世,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为侠者,当扶危救困,济世安邦。舍生取义,死不旋踵。纵然在前辈眼里可笑,但此为赤子之心。”
萧云帆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那老者沉吟片刻,喃喃道:“也罢,也罢,既然你一心求死,神仙也救不得你。等到你大难临头之日,必定追悔莫及。”说着凌空翻身而起,袖袍在萧云帆背后一拂。
等萧云帆回身再看时,那老者已不见了。他自语道:“这位前辈到底是谁?仿佛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助我究竟是何用意,当真是令人猜不透。”
冯家人此刻不在眼前,这查问反书一事也只得作罢。他迈步走出山谷,刚走没几步,就听得身后一声巨响。回身去看,只见进谷之路已被山顶落下的巨石封死。
朝廷派来的锦衣卫特使此时正坐在大堂的交椅上,一个个神情冷峻,等巡抚回话。巡抚徐元泰额头上沁出汗珠,脸色苍白。他伸袖轻轻地抚拭了一下,李应祥则泰然自若,周光镐神色凝重。
锦衣卫首领唤作卢万年,一张瘦长的脸上两条扫把眉,用森寒的目光盯着徐元泰,冷冷地说道:“徐大人,我们兄弟是奉了圣谕来的。你现在交不出人来,我们回去和厂公无法交代,厂公他老人家也和圣上无法交代。你倒是很会给我们兄弟出难题。”
徐元泰长叹道:“上差息怒,这件事是本抚疏忽。只能劳上差在此多侯上几日,我自当全力督促下属,缉捕劫狱的贼人。”
这时,坐在他下首的周光镐站起身来,将官帽摘下,放在一旁道:“上差,巡抚大人。这件事乃下官渎职,我已将请罪书拟好,由巡抚大人递交给吏部。在朝廷发文下来之前,按照我大明官制,下官仍为按察使。此事我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卢万年道:“周大人的话我听的很明白。可是不知你要几日才能查清?”
周光镐朗声道:“十日之内,我交不出人来,下官跟上差回去。”卢万年与左右两侧的同伴交换眼神后,大笑道:“好,徐巡抚,李总兵,有你们在此作证。我们兄弟就等上十日。”
徐元泰脸色稍和微笑道:“三位上差,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经派人安排好行宿,还请上差移架。”待送走锦衣卫,徐元泰气冲冲地走到大堂,骂道:“王八羔子。”李应祥啜了一口茶道:“抚台大人息怒。”
徐元泰看着李应祥指着他骂道:“你小子也不是个东西,方才为何不帮着老周说情?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让老周一个顶缸?实话告诉你,咱们三个谁也跑不了。
李应祥看了徐元泰一眼笑道:“说的是,方才你不是也没帮老周说情?”见二人就要红脸,周光镐劝道:“二位就不用吵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酬思对策吧。”
徐元泰捋着胡须沉吟道:“我瞧这事透着古怪,恐怕和那些江湖中人多有关联……”
骆九天闭着眼睛,手里捏着一枚铜钱来回把玩。站在他身侧向英低声道:“舵主,事情已经办妥了。眼下如何应对官府盘问,恐怕会费些周折。”
骆九天淡淡一笑道:“无妨,告诉底下人该怎么答就怎么答。”向英点了点头:“是!属下还听闻这按察使周光镐为人精细,不容易对付,他若嗅出来点气味,对我们可大大不利。”
骆九天将手里那枚铜钱放在桌上,睁开眼缓缓说道:“让他查,让他放手查,即便他查到点什么,也奈何不了咱们。他们的把柄都在咱们手里握着,我就不信他们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向英走后,骆九天叹道:“云帆,做大哥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第六十三章 神秘火焰
冯妙卿见萧云帆走出山谷来,寒着脸冷声说道:“陆大侠可把他们藏好了?”萧云帆点了点头,而后缓缓道:“陆某知道你恨他们,然而就算将他们尽数处死,冯家二爷恐怕也难活过来。”冯妙卿低下头,眼泪自腮边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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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半晌,她走至萧云帆面前缓缓道:“陆大侠与小女子有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说着她双膝跪下,欲行大礼。萧云帆连忙将她扶起郑重道:“这可使不得。”而后长叹一声续道:“眼下冯家遭此劫难,四川恐怕姑娘是回不去了。未知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冯妙卿泪眼婆娑,低头沉默了片刻道:“我……我不知道……”萧云帆伸手递给她一块手绢柔声道:“姑娘若信的过在下,在下倒是可以为姑娘做个计较。”冯妙卿抬起头来,一双妙目凝望着他抽噎道:“陆……陆先生且说吧。”
萧云帆道:“冯家反书一事,朝廷如今定为铁案。要想翻案恐怕不易。姑娘若是信的过在下,在下可以将姑娘护送到一位故人那里,不知姑娘以为妥否?”冯妙卿道:“且凭先生做主。不过去之前,我想拜祭一位朋友,还望先生应允。”
萧云帆问道:“敢问姑娘的这位朋友魂归何处?”冯妙卿咬着嘴唇,幽幽地说道:“他……他叫萧云帆,葬在华山。”闻得此言,萧云帆胸口一紧,心下感动道:“难得她记挂着我。”冯妙卿看他神色异样,讶然道:“先生,你怎么了?莫非你认识他?”
萧云帆涩声道:“不,不,这位萧大侠在下也十分仰慕,可惜我与他始终缘铿一面。既然姑娘要去,在下便陪姑娘去。”二人上了马车。
萧云帆大喝一声:“驾!”,扬鞭在马臀在上抽了一记,健马吃痛,撒开四蹄,泼喇喇向远处奔去。
一路之上,他二人言语不多。待到晓月初升,马车在一条河岸边停了下来。萧云帆走到马车窗口处,说道:“冯姑娘,这一路颠簸,不知你这会儿好些了么?”
冯妙卿掀开帘子道:“陆先生,我好多了。这里是何处?”萧云帆道:“按照地图上所示,我们已到珙县境内。”冯妙卿跟着跳下马车。萧云帆将马缰绳解开,一手抚摸着马鬃,一面对马耳语了两句,那马便迈开步子与同伴去觅食了。冯妙卿奇道:“你跟它们说了什么?”
萧云帆笑道:“我说咱们带的口粮不多,让它们兄弟自己去吃饭。”冯妙卿睁大眼睛问道:“你懂马语?”萧云帆摇头道:“马语我自然是不懂的,不过马是种有灵性的动物,人说的话它们多半还是懂的。”
乌蓝的天空上,一粒粒星子闪动着微光,仿佛无数双明亮的眼睛一般,俯瞰着大地。一堆篝火旁,二人席地而坐。冯妙卿伸手抚鬓,抬起头来,看着满天星斗忽然说道:“小时候爷爷告诉我,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老人家如今不在了,却不知这满天的星子里哪一颗是他?”
萧云帆道:“自然是最亮的文曲星了。”冯妙卿听他夸赞爷爷,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猛地转过脸来,怔怔地看着萧云帆说道:“陆先生,我称呼你为陆大哥可好?”萧云帆笑道:“姑娘称呼我什么都行,不过别叫陆先生,陆大侠。这样叫实在别扭。”说着搔了搔头。
冯妙卿微微一笑道:“那好,陆大哥。我不称呼你陆大侠,陆先生。你也别姑娘长姑娘短的叫我了,我既喊你一声大哥,你便称我一声卿妹这样可好?”萧云帆道:“好。”
月光散在河里,如碎银一般。忽然,对面的山崖上先是传来隆隆的鼓声,接着半山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僰”字,用火焰围成,长宽足有十丈,夜幕之下,望去颇为壮观。
见此情形,萧云帆不禁奇道:“卿妹,你瞧!”冯妙卿道:“看起来像个僰字。”萧云帆问道:“你说这个上棘下人的字念伯。僰
是何意?”
冯妙卿随手抓了颗小石子,投向河里,说道:“这个僰字,上棘下人,意为处于荆棘从中的人。僰,指的僰族人。僰族男女皆能歌善舞,世世代代居住在川西的山上。
相传他们的祖先是炎帝一脉,也就是神农氏的后裔。十六年前,朝廷出兵奇袭僰人的家园,当时他们正在庆贺,男女老幼,欢聚一堂。却不想祸从天降,被明兵攻破城寨,屠戮殆尽……”
冯妙卿虽是寥寥数语,萧云帆却心头一震,说道:“朝廷这般做法岂非与强盗无异?”冯妙卿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宋太祖赵匡胤就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古之帝王皆有一统四海的雄心,当今的皇帝也不例外。
我大明自开国以后,便对僰人进行过招降,施行‘改土归流’。可恨贪官酷吏一个个中饱私囊,对僰人横征暴敛,这才激起了民变。隆庆年间,朝廷就曾出兵平乱,那时僰人英勇善战,朝廷几番征讨都未果。
直到本朝宰辅张居正掌权后,联合当地士绅豪门,派出大将刘显才一举将僰族消灭。要说强盗,也是不差的。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萧云帆听罢,长叹了一声:“好一个‘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名利二字,行禽兽之举。”他的目光又瞧了瞧那个巨大的僰字沉吟道:“这僰字出现在此,难道说当年的僰人并未全部遇难,尚有骨血活在人间。”冯妙卿赞许道:“陆大哥这种猜测倒很有可能。”
萧云帆本来对这僰字兴味浓厚,若放在往日,他的人早已飞到河的对面。如今顾及到冯妙卿,心中念头也只好作罢。冯妙卿冰雪聪慧,见萧云帆欲言又止,他的心思已猜到七八分。
当下笑盈盈道:“陆大哥,小妹对这僰字很感兴趣,不知你可愿陪我一探究竟?”萧云帆想也未想便道:“那好。咱们就去瞧瞧。”
于是二人沿着不远处的一座石桥慢慢走到对岸。岸边的空地上堆满了巨石,而那鼓声便是从这石林深处传来。
二人离那鼓声越来越近。忽然,冯妙卿扯了扯萧云帆的衣袖,指了指他手中火把。
萧云帆登时醒悟过来,将手中火把丢在地上。而后拉起她的手继续前行,冯妙卿不由得脸颊一烧,本欲缩手,奈何萧云帆的手却抓地紧紧地,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冯妙卿只得低下头,咬着嘴唇,跟在他身后。
黑暗之中,她的一颗心犹如鹿撞,耳根也发起烫来。萧云帆自然不会瞧见,但她的手掌冰凉滑腻,他却感觉的到。心想:她手如此冰凉。莫不是害怕的缘故?想到此,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歉意来。
二人躲在一块山石后面,屏住呼吸向前方瞧去。只见一块空阔的石坪中央燃着一团熊熊的篝火,正北方乃是一座高台,高台后方的一块石壁洞窟内,四尊雕工精湛,面目狰狞的兽首人身巨像傲然而立,足有五丈高。东西两侧地上竖着八根旗杆,每侧又设八面铜鼓。十二个铁架支起的火盆。
伴随着震耳发聩的鼓声,五个体格强壮,带着古怪面具的人,手擎火把,赤足绕在篝火外围蹈足起舞。不远处的高台上,一个身穿萨满祭袍,头插雉羽,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人也随着鼓点起舞。
在他枯瘦的手掌中抓着一只挂满铃铛的牛骨梆子,鼓声响一下,他便将那梆子轻拍一下,而后大声的念着祭文。忽然,他跳将而起,将身旁一根羊骨法杖举起,朝着篝火方向一指,一股蓝烟升腾而起,木柴上跳动地火焰忽地窜高数尺,左右摇摆,像精灵一般。
这时,围在外圈的数十名男女在一个驼背老人的带领下,齐刷刷跪倒,双手合十,向那团明亮的篝火祷告。随着那火焰不断变幻,那高台上的男子旋转身体,袖袍猎猎作响。突然,他将法杖身子
插在台上,脑袋不断摇晃,身子发起抖来,口中叽哩哇啦说着什么。
猛然间,在他的脚下升起一团白雾。他的人盘坐在空中,在场众人见此情景,心中惊骇无比,均知他是神灵附体,一个个匍匐在地,顶礼膜拜。
这老祭师则在空中向以僰语向众人道:“吾乃火神祝融,汝等所求何事?”
他话音刚落,那个驼背老人站起身来。朝身后的族人摆了摆手,那些盛装华服的僰人,将事先准备好的三牲,瓜果,美酒,佳肴,丝绸等物装在红漆木盘内,高高举过头顶,恭敬地摆在高台下方。
就在各色礼物进献完毕后,一个右耳挂着金环,方面阔额的汉子昂首阔步地走到驼背老人身后。萧云帆见这男子好生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猛然想起当日在武侯祠内所见情形。心头一动,低声道:“原来是他,桑达。”
冯妙卿道:“陆大哥,你识得此人?”萧云帆点了点头道:“我原以为他是苗人现在才知道他是僰人。”冯妙卿的目光又落在那老祭司身上,见他身浮半空,心中无比惊讶,便问道:“大哥,你说那老祭祀坐在空中是如何办到的?”萧云帆摇头道:“一时之间我倒看不出端倪。”
不一会儿,八个青年汉子用扁担挑着四个盖着黑布笼子朝桑达走来。那桑达一把扯下盖笼子的布,咧嘴笑了笑,萧云帆看的真切,那笼中装的全是小孩,一个个蜷缩着,哇哇哭喊。
桑达对那驼背老人以僰人土语说道:“族长,这是我们今年我们为神灵准备好的祭品。”那老人看了笼子一眼,点了点头,笑道:“办的好,桑达,都献上去吧!”
冯妙卿见笼中全是孩童,一个个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心中怜悯之情油然而生。轻轻地拉了一下萧云帆的袖子说道:“大哥,我听闻南疆的土蛮会以活人做牺牲,看样子他们要拿这些孩子开刀。你快想想法子。”萧云帆双拳一握,眼中满是愤怒,冷冷地说道:“卿妹,你就呆在这里别动,我这就去会会他们。”
桑达拔出腰刀,轻轻一挥。便将竹笼上缚着绳索的斩断,随手揪住一个小童的发髻顺势提起,那孩子疼的哇哇大叫,涕泗横流,手脚在空中乱踢。桑达嘿嘿一笑,对手下人道:“都快些动手,将这些小崽子弄好,不然火神大人发怒了,咱们都吃罪不起。”
头插翎羽的祭司,以僰语说道:“僰族的子民,我的孩子,我清楚的听到了你们的祷告。了解你们心中的仇恨,知道你们失去亲人的痛苦,离开家园的辛酸。是汉人,贪得无厌的汉人,夺走了你们的一切。要拿回你们失去的,就得让这世间每一个汉人都得死……”
这时,桑达等人将一干小童的衣衫除掉,手脚捆好按男女性别分别装在两只巨大的铜盘内,再由两名体格魁梧的壮汉一前一后托起,敬献给祭司。祭司向篝火前跳舞那五名男子招了招手,比划了一下。五人即可明白过来,按照事先约定,将尖刀,银盘,酒碗等物备好双手举过头顶。
只见那祭司大袖一挥,他整个人已如弹丸般射出。双足蹈空而行,姿势潇洒之极。但凡轻功提纵术,均需借力而为。这祭司也不例外, 他双足尚未落地,肋下黑杖已斜里刺出,在地上一顿,带出一丝火花,他整个人便借力再次跃起。
待他快要飘至篝火前。单手将黑杖向下一按,锵地一声,石屑纷飞,火光迸溅。酒杯口粗细的黑杖竟似铁钉一般被他以内力楔入地面。电光火石之间,他的人又借势弹起,如大鸟一般立在黑杖的顶端。一个大汉举起尖刀要将一个孩童开肠破肚,只觉后脑上一麻,他回过头来,见并无人影,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
待再要举刀,脑后又被打了一下。他回过身来向场中望去,见众人都伏在地上,又瞧了瞧同伴,同伴连忙摇手。他心中纳罕,一时呆住。
第六十四章 大闹法会
这时,萧云帆身形一纵,飘身落入场中,登时引起一阵骚乱。那祭司以僰语呵斥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来此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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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虽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心中也猜到必不是好话。当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场上众人道:“你们这些蛮子当真胆大包天,就拐带人口一条《大明律》就够你们受的,而今还要残害无辜,可谓罪加一等。话虽这么说,可官老爷无暇顾及你们这些败类,索性本大侠卖你们个人情,给你们个痛快。”
桑达与丐帮人打交道,对于汉人的话自然听得懂。他胸膛一挺,手中腰刀左右挥舞了一下,呵斥道:“哪里来的汉狗,要管我们僰人的事。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萧云帆笑道:“我当你们全是些土蛮,不会说人话,看来倒有个说人话的。”桑达回身向祭司以僰语道:“请祝融大人息怒!”然后转身对伏在地上的众人道:“兄弟姐妹们,这个无知的汉狗要扰乱我们的祭神大会,你们说怎么办?”
在场的僰人对于萧云帆破坏祭神之礼本就厌恶痛恨,生怕神明会降罪下来。均恶狠狠地道:“杀了他!”“杀了他!”桑达怪眼一翻说道:“小杂碎,要怪就怪你不长眼,闯入我们的祭神大会,冲撞了神灵,你现在要后悔可来不及了。”
说着他向前一跃,一抹青光向萧云帆肩头砍来。萧云帆反手抽出长剑进行格挡。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二人各拿出看家本领来斗。萧云帆手腕震地生疼,心道:“这蛮子好强的臂力,看来只能智取了。”斗得七八招时,萧云帆脚下一跌,故意将背心露给桑达,桑达不知是计,一刀朝他脊背砍来。
冯妙卿看在眼中大觉不妙,仓皇之间喊出声来。岂料萧云帆长剑圆转,回身反刺,噗的一声,一剑正中桑达小腿。桑达大叫了一声,刀势一偏,跪倒在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骂道:“奸诈的小贼。”萧云帆向后一跃,哈哈大笑:“就阁下这两下子就不要出来献丑了。”
桑达强忍疼痛,站起身来欲要再斗。萧云帆并不与他兵刃硬接,只是绕着他周身游走,伺机递招。桑达本是僰人中的勇士,向来自负,当着族人的面,自不能输给一个外人,不由得发起狠来。手中弯刀上下翻飞,招式凌厉。一道道银虹不断向萧云帆猛攻。
萧云帆知他伤势不轻,下盘难免虚浮,长剑绕动,专点他下盘。桑达一连砍出十几刀都赫然劈空,胸中怒火更盛,斗到后来,俨然一副拼命的打法。
那巫师耳朵极灵,听到冯妙卿的呼喊,伸手将向东面的山石指去。那五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得令便向东面奔去。萧云帆侧目一观,心道:“不好,他们要去捉卿妹。手中长剑连挽出几个斗大的剑花,将桑达逼退。跟着身子一跃,去追那五人。”
这时,那巫师从天而降,阻住他的去路,一根黑杖呼地一声点向他面门。萧云帆身子向侧趋避,手中长剑一扬,向前递出。那巫师将手中黑杖也向前迎来。杖端不偏不倚,正好对准剑尖,萧云帆只觉手臂剧震,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暗道:“没想到这僰族里居然还有如此高手。”
他不欲和这巫师缠斗,左足向斜一跨,想摆脱对手,然而这巫师身法如鬼魅一般,黑杖一横,一团黑影笼罩之下,将他去路封死。僰族男女老幼的一双眼睛均集注在场中,二人兔起鹘落,已拆得三十招。
萧云帆与这祭司相斗,心中暗暗吃惊。这人脸上涂满脂粉看不出实际年纪,但他武功之高,内力之强全然在自己之上。一来,他不愿施展家学,暴露身份,在招数上难免吃亏;二来,他内力有限,所用的巴山剑法也并不纯熟。
几次拆招间,均是险象环生。背心也不由得沁出一片冷汗,好在他机警,每遇险招,均能
化险为夷。这祭司身在半空,手中黑杖劈、挑、戳、扫,更携着这一股极为霸道的内力汹涌而至,令萧云帆只觉气息不畅,被他逼得左支右拙,几乎缓不出手来还击。他向左,那黑杖便攻至左,他向右,黑杖便攻至右,如影随形。
额头上也沁出豆大的汗珠来,握剑的虎口也已迸裂出血。他咬紧牙关,纵身向后一跃,那黑杖宛如怪蟒吐信一般,倏地向他胸口点来,这一招又快又急,他不假思索,身子向后一塌 ,使了个铁板桥的功夫才避开这雷霆一击。那祭司见一杖扑空,招法也应变极快,身子一旋,如陀螺般复又攻来。霎时之间,风声大作,尘沙飞扬。
萧云帆单掌在地上一按,侧翻而出。跟着几个起落跳到铜鼓边上。那黑杖眼看刺中他背心,他向前跨出一步,绕到一击鼓的汉子身后,伸手在那汉子腰间一按,那大汉站起不定,身子向前扑出,眼见那大汉便要遭黑杖穿胸之厄。
饶是这祭司眼疾手快,黑杖忽地一缩,伸手将那汉子胸口衣襟一抓消解力道,而后一带,将他送至一旁。其余擂鼓汉见状,吓地连连退后至人群中。
祭司追至而来,萧云帆无奈只好绕着鼓架来回闪躲。他见那铜鼓鼓面阔大,想来也有百斤之重。当下心生一计。待那祭司黑杖劈来,有意引他以黑杖击砸木架。那祭司只顾递招,并未细想这一重。
一杖扫出,力道刚猛。喀喇一声,木架支脚被这一杖击断,上面的铜鼓摇摇欲坠。萧云帆轻轻一推,那面铜鼓便朝祭司砸去。祭司自知上了大当,心中叫苦。眼见鼓身倾斜,当头压来,他倒掠而出,双足在鼓面上连踢,好似鼓槌一般,将那鼓下坠之力一一化解。
萧云帆喘了口气,趁机跳到另一面鼓后,那祭司凌空翻身,大袖一挥,又扑将而来。萧云帆反手五根手指在鼓架上一抓,身子翻去。
祭司吃了一次亏,便不在上当,远远在在原地。萧云帆坐在铜鼓顶上,两只脚一荡一荡,伸手扮作鬼脸讥刺道:“大公鸡,尾巴翘。笨头笨脑真好笑!”
这祭司虽听的不真切,但瞧萧云帆嬉皮笑脸,自也猜出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一双三角眼中精芒暴长,盛怒之下,将黑杖向空中一抛,腾空而起,左足踢出,黑杖犹如一道闪电,破空而出。
跟着大喝了一声,一双手掌向前连挥数下,只见地面犁出三道气浪笔直地向前冲去。萧云帆见势不妙,旋身而起,落在另一面鼓上。三道气浪呼啸而至,砰地一声,铜鼓下方的木架瞬间被震的粉碎。
他二人,一个躲闪,一个出击。不一会功夫,数面铜鼓掉在地上,骨碌碌向人群滚来,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桑达身为僰族勇士,自不能退缩。纵然腿上负伤,仍咬着牙站起。见铜鼓滚来,不假思索,双臂灌劲,向前推出。
试图以一己之力,要将眼前铜鼓拦下。奈何鼓身沉重,来势凶猛,尽管他用尽全力来挡,脚下仍是向后滑出数尺。额头上不由得青筋暴起,脸色酡红。
这时,他身后的几个青年也跟着冲出,用身体来阻挡铜鼓。驼背老人大喝了一声,吩咐族人不要慌张,跟着身先士卒,将一双手按在一名青年的背后,助他消解铜鼓的冲力。场上的僰人见老人年迈,尚能不顾性命,一个个大受鼓舞,纷纷上前援手助力。
却说冯妙卿喊出声来,才知坏了大事。她当下转身要逃,心想若是给僰人抓住,用她来要挟陆大哥,没救出那些孩童不说,自己反成了陆大哥的累赘。刚走没几步,那五名带着面具的汉子便循声找来。
春秋楼是书香世家,门中会武功的人极少。她虽跟冯遇春的两个护卫学了些功夫,终究是花拳绣腿。五人一上来将她围住,她跨出一步,闭上眼,粉拳挥出,一通乱打,毫无
章法。对方中一人,见她出手平平,心中再无顾虑。一伸手便刁住她手腕,向后一扭,将她轻松擒下。
萧云帆伸足蹈飞一只火盆,身子在空中一折,落在地上。那祭司手中黑杖一拨,将火盆磕飞。几个起落,又飘至萧云帆面前。二人兵刃在此交击,绞作一团。斗至酣处,却见那五个壮汉押着冯妙卿向场中走来。
萧云帆手中长剑上扬,扫出一片光幕,祭司黑杖一转,直刺而出。壮汉中一人以僰语说了几句,伸手扣在冯妙卿喉头。萧云帆侧目望去,见他们以冯妙卿为人质,心头一跳,出剑便慢了几分。那祭司黑杖猛然间击中剑脊,萧云帆手臂剧震,虎口一麻,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趁他神色恍惚之际,祭司跃到他背后,伸手点中他穴道。而后又飘风一般飞到铜鼓前。他手中黑杖一挑起鼓上铜环,上百斤的铜鼓被他这么一带,呼地飞向半空。跟着他手掌在那鼓面一托,轻轻地将铜鼓平放在地上。如此依样画葫芦,八面铜鼓被他叠罗汉一般垒起。众人得祭司援手,均松了一口气,纷纷跪在地上,向他感谢。
那祭司将手中黑杖插在地上,吩咐众人都起来。凌厉的目光一转,向萧云帆瞧去。萧云帆与他交手,深知此人武功极高,从他武功路数上来看,所用的武学乃是汉人武学。由此而论,这人必定受过汉人的恩惠。可他帮着僰人残害这些无辜孩童,显然对汉人痛恨之极。对这些孩童尚且如此,也不知对自己和冯妙卿又作何处置。
一众僰人见大祭司擒住扰乱大会的汉人,不由得高呼:“感恩神明!”大祭司一抬手,示意众人噤声,场上登时安静下来。他以僰语不知对众人说了些什么,那驼背老人脸色变的凝重起来,向祭司施了一礼,吩咐几个体格壮实的青年仍将那些孩童装入竹笼,其余人将所献贡品悉数取回,之后匆匆散去。
大祭司见众人走远,这才盘坐在地,调息回元。过得半个时辰,他才缓缓起身,先是吩咐手下用黑布蒙住萧冯二人眼睛带其离开,接着提起那根黑杖,缓缓石坪的正北方走去。
来到那四尊雕像前,一跃而起,手中黑杖在第一个雕像的左眼中点了一下,身子向右飘出,在第二个雕像的右眼点了一下。依次又点到第三尊石像的鼻子,第四尊石像的嘴巴。
原来这四尊石像底部连着某种机关,只听得隆隆声大作,整个石坪向下塌陷。不一会功夫,石坪上原有的高台,篝火,铜鼓,旗杆不见了去向。好似翻板一般,石坪再次升起时,与原先塌陷的地面又严丝合缝的扣在了一起。
那四尊雕像依次旋动,面孔朝到洞窟扭去。跟着整块巨石缓缓陷下沉,沉入到一个巨大的方坑中,方坑内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流沙,沿着两只兽口缓缓吐出,将巨石掩埋于地下。
却看大祭司站在一块陡峭的岩石上,俯视着眼前一切,长长地叹口气,而后消失在黑夜里。
一双大手扯下萧冯二人脸上蒙着的黑布,二人缓缓睁开双眼向前瞧去,那大祭司换了一身黑色的丝质长袍,正盘坐在一张白虎皮上。一对三角眼中精芒闪动,那张敷着脂粉的脸好似僵尸一般。他的头发是灰黄色,编成了两条发辫垂在胸前。
他向萧冯二人身后的壮汉招了招手,那人退下。萧云帆游目四顾,瞧得这是一个隐秘的山洞。洞顶垂下形态各异,晶莹透彻的钟乳石。悬挂着珠灯,将山洞照射的如同白昼一般。地面铺着花纹精美的毯子,东西两首的木架上,陈设着各色名贵的珍奇古玩:翡翠美人,珊瑚宝塔,白玉骏马,黄金摇钱树……
萧云帆见这祭司如此豪奢,寻思:“看样子他借法会为名,聚敛钱财。亏的那些僰人对他敬若天神,若瞧见他这番做派又不知作何感想?”
第六十五章 身世之秘
老祭司看了二人一眼,以流利的汉话说道:“你们二人是何身份?从实招来。为何要搅乱我们的祭神大会?受何人指使?”萧冯二人对望了一眼,心中不免惊讶。萧云帆与他交手时看出他的武功路数源于中土,至于这祭司到底是汉人还是僰人,倒是难以判断。当下玩笑道:“我当你们僰人只会说鸟语。看来阁下的汉话倒是说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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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祭司冷哼一声缓缓道:“小家伙功夫不错,只是你这嘴巴迟早会要了你的命。”他说话时语气冰冷,暗含肃杀之意。萧云帆与他目光接触,心中不由得打个突,暗道:“他既然留我们性命,自然大有深意。否则将我们一刀杀掉,又何必多此一举?至于他到底有何别的图谋倒是教人琢磨不透。”
当下收起不恭之心,正色道:“老人家,我们是汉人,在下陆不平,这位是我的表妹冯妙卿。无意间闯进贵族的祭神大会,见你们要用那些孩童做祭品,心中激愤,冒犯尊颜,还请恕罪。”
老祭司见他这番话来倒也坦诚,便问道:“你们可知我僰人为何要用哪些孩童做祭品?”萧冯二人摇了摇头。老祭司冷声道:“你们汉人与我们僰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唯有用汉人的血才能洗刷僰人的痛苦。”
萧云帆听过冯妙卿说过僰人之事,对他们遭遇颇为同情。但他反对僰人用小孩做祭品。当下大声道:“僰人中也有坏人,汉人中也有好人。岂能一概而论之?再者就算有汉人与僰人结仇,你们拿那些孩子开刀未免说不过去。”
老祭司站起身来,转过身去,过了半刻,又转回头来。等他再次转回时,二人看着他仿佛见到鬼一般,冯妙卿浑身发抖吓地叫出声来,萧云帆脸色一变,只觉头皮发麻。
原来老祭司整张脸上除了眼睛是活的,其余部分均不存在。鼻子处是个孔洞,嘴巴处也是孔洞。他整个人犹如地狱走出的魔鬼一般。
那张奇怪的脸上,一个沙哑的嗓音喃喃道:“看道我这张脸了么?全是拜你们汉人所赐。十三年前的夜晚,我们的族人欢聚一堂,庆祝火神节。男女老幼均盛装出席,载歌载舞,好不快活。连平时守城的兵勇也被特别恩赐美酒。
可是就在我们欢呼庆祝之际,一支响箭刺破天空,爆裂开来。无数的明军攻破九丝城城门涌了进来。我们的勇士大都喝的醉醺醺的,连长毛钢刀还未握紧,就被明军的羽箭射成血人。僰王向几个重臣交待了一番,派人取来盔甲,当即穿上,率领着三百名勇士就冲了出去。后来,寡不敌众,听说被明军乱矛刺死。
明军进城后,举起钢刀,见人就杀。看见珠宝,随手就夺。一夜之间,九丝城内积尸如山,血流成河。我们的家园就这么被烧成一片火海。我的妻儿都惨死在明军的刀下。你们说这个仇我该不该向汉人讨?”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点着萧云帆,说到后来竟也连声音也变了。
萧云帆见他说
话时情绪激动,声音颤抖,对于当年明军犯下暴行可想而知,当下陷入到沉思中去。冯妙卿壮着胆子大声说道:“杀你们的是大明的军人与大明这些无辜的子民何干?当年那场血案,那些孩子多半还未出生,这笔账又怎能记在他们的头上?”
老祭司仰头狂笑道:“就算你巧舌如簧,也无法洗刷明军当年犯下的罪孽。我僰人勤劳善良,世世代代居住在自己乐土上无忧无虑。诸神庇佑之下,国富民丰。
你们汉人野心勃勃,嘴上满口仁义道德,圣人之礼。倒头来还是觊觎我们的财富,派出无数的鹰犬爪牙欺压我僰人。软的不行,便是硬的。九丝城一战,我们死了多少同胞骨肉,弄你们死几个汉人孩童祭奠他们算是便宜的,汉狗的命又值几个钱!”
冯妙卿见他视人命如草芥,不知何处来的勇气,大声抗辨道:“人命岂能以金钱论之?不论汉人僰人,性命都是宝贵无比,岂是金银可衡量的?”
祭司先是一怔,而后勃然大怒,一伸手扼住冯妙卿的咽喉,喝道:“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胆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什么汉人僰人性命一样,汉人之命,犹如畜生蝼蚁草芥,只有僰人之命才。”冯妙卿只觉脖颈剧痛,呼吸艰难,一张俏脸涨的通红。
萧云帆心急如焚忙道:“老前辈好歹也是成名人物,对一个后生小辈如此,不怕失了身份。”那祭司白了萧云帆一眼道:“哼!你们汉人的那些狗屁规矩,老夫才不放在眼里。”
萧云帆又道:“老前辈一身武学出自于汉人,而今对汉人痛下杀手,只怕有违前辈的恩师的心愿吧!”祭司语气冰冷,涩声说道:“我是跟汉人学过武艺,可那汉人也不过是贪图我手中的财宝。
我与他之间只是交易,并无师徒情分。他也从未以汉人的规矩约束于我。你想这救这丫头的性命,我岂有不知。老夫岂能上你的当?”
萧云帆给他窥破机巧,眼珠一转又道:“我见老前辈武功绝伦,心中十分钦慕,若老前辈肯放了在下表妹,晚辈愿用自己的性命来换。”
祭司摇头道:“你的性命本就在我手里,她的性命也在我手里。你用你的性命换她的性命,无异于老夫的钱买老夫的货,你们汉人这些花花肠子真多,真当老夫是傻子。”
说着,右手却松开冯妙卿的脖颈,萧云帆整要称谢,他走到萧云帆身后,忽地提左掌,一招切在萧云帆后颈,萧云帆登时一阵眩晕,身子向前倒去。
冯妙卿见此情形,又惊又怕说道:“你……你这老怪物,为何害死他?”他字还未说完,也随即眼前一花,失去了知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睁开眼来,头顶的钟乳石上缀饰着珠灯。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床边则站着两个样貌俊秀的僰族少女。见她要起身,一人微笑道:“圣女,你醒了。”
冯妙卿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看着她疑惑地问道:“你方
才叫我什么?”那侍女双手护在胸前,想她行礼,而后说:“圣女。”冯妙卿诧异:“我几时做了你们的圣女?这里是哪儿,那个老怪物去哪儿了?”那侍女见她连珠炮一般发问,再没回答,俯下身子将一双靴子拿起预备给她穿上。
冯妙卿见这少女年纪不大,便道:“小妹妹,你们也是被这老怪物抓来的?”那少女道:“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哪里来的怪物?”冯妙卿满腹疑惑,坐起身来在斗室内转了一圈。
这间石室布置精雅,东面的石壁上挂着梅竹兰菊四条屏,条屏下方一只大肚瓷瓶内插着几枝梅花。西面的墙上菱形的窗格内漏出一缕缕金色的阳光,射在地面。
她一转身,瞧见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她慢慢地走进了铜镜,只见镜中的少女,额头正中点着一粒朱砂印记,耳挂明珠,身着蓝布黑边的长衫,领口,袖口处的滚边均绣着艳丽的花纹。胸前挂着三个雕饰精美的银项圈,腰间系着五色丝绦,斜跨处挂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包,上面镶着珍珠,十分耀眼。
冯妙卿看着镜中少女暗想:“这是我么?我不是被那老妖怪杀死了。”她身后两名侍女见冯妙卿一脸疑惑,均笑盈盈地看着镜中人。一个少女道:“圣女不必照了,您姿容万千,我们僰族女儿之中,您是第一。大祭司吩咐过,等你醒来,先吃些东西,再去见他。”
冯妙卿心道:“就算你们两个不说,我也要去见他。”当下端起了往日的小姐架子说道:“我不吃了,你二人前面引路吧。”那侍女道:“请您不要难为我们。您若不进食,大祭司追究起来,我们可吃罪不起。”说话时,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是害怕之极。
冯妙卿心系萧云帆安危,她耐着性子走到桌前坐下。吃了两三口便将勺子放在说道:“好了,我已经吃饱了。现在该带我去见大祭司了。”那两名侍女无奈,一人收拾餐盘,另一人在前引路。
山洞之中有许多岔路,每个岔路口都有卫士把守。在那名侍女的带领下,二人畅通无阻的来到一座大山洞前。
洞前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见那侍女走来。下半跪之礼,那侍女以僰语向二人说了几句。一名大汉伸手抓起背后嵌在石壁中的一个铜环,山洞前的石门唧唧咔咔一阵响,才缓缓升起。
冯妙卿紧紧跟在那侍女身后走进洞去。这间石洞甚是宽敞,光线倒也充足。那祭司带着一张青铜鬼面具站在一张石桌前。桌上放着各色小孩子的玩的风车、布偶。
他见冯妙卿穿着打扮与僰人无异,对那侍女说道:“做的好,阿吉列。这里没你的事,你下去吧。”言下之意颇为赞许。
侍女见主人示意,便慢慢朝石洞外走去。祭司见冯妙卿双手背后,欣喜地说道:“阿勒邱,快到爷爷这里来。”冯妙卿板着面孔,说道:“老怪物,你大概搞错了,本姑娘的名字叫冯妙卿,可不是你口中的阿勒邱。”
第六十六章 前尘往事
那祭司哈哈一笑:“傻孩子,你本名叫阿勒邱,你难道忘记了么?这些东西是你小时候的玩具,你快来看看。”冯妙卿走上前去,大着胆子坐在那祭司对面,随手拿起桌上的破旧人偶、风车等小物件细细端详了一阵,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她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平静地道:“老怪物,你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索性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本姑娘可没心思陪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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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祭司长叹了一声,站起身来,伤感地道:“傻丫头,那时候你还小,许多事你大约忘记了。你的真名叫阿勒邱,我才是你的爷爷,你的身世别人没跟你说过?”冯妙卿淡淡道:“我是汉人,可不是僰人,我有爷爷,不过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你到底把陆大哥怎样了?”
老祭司见她关切萧云帆,淡淡地道:“你放心,那小子把我的孙女带回到我身边,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他呢?”听到祭司说不杀萧云帆,冯妙卿心下稍觉安稳,可是未见萧云帆之人她终究还是不肯放心。
萧云帆被关在一件石室之内,手上脚上均被锁了镣铐,走起路来哗啦啦响。这镣铐乃是精钢打造,就算他内力鼎盛之时也无法将之震断,而今更是无计可施。他盘坐在地,靠在石壁边上沉思:“这祭司好生古怪,若以他的脾性,我们扰乱那祭神大典,必定被他处死。可他留我性命,到底是何用意?冯姑娘不知怎样了,这老怪物有没有为难她。”
正在让思索之际,铁栅栏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萧云帆扭头一瞥,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僰人壮汉,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放在地上,转身就走。萧云帆正想他搭话,那人的身影已消失在一扇铁门之外。
他伸手抓起木盘中的烙饼,大口嚼了起来,心道:“这僰人本就古怪之极,那祭司更是古怪。算了,想这么多也是白想,倒不如先填饱肚子再筹谋脱身之计。”
如此过了两三日,他心中不由得焦躁起来。来回度步之时,心中有了一番计较。石牢之内,并无火光,一片黑暗。平日除了送饭,也无人来此。他便以铁链在墙上摩擦产生的火花,用衣衫上的破布棉绒引出火种。又用送来的肉食留出一部分,炼化油脂。
在地面一个凹槽内,倒了油脂,点了灯。为了 防止那送饭之人察觉,他将贴身的衣衫撕成布条,然后缀成一根长绳。又将每次喝的稀粥菜汤留一半出来,涂抹在那长绳上。久而久之,那根长绳变得既结实又柔韧无比。
到了第七日,他估摸着送饭人要来,早已将根绳子沿着铁栅栏丢出。铁门推开,那人提着食盒大步走了进来,并未向地下看去。萧云帆握紧绳子一端,使劲一拉,地上的绳圈缩小,一下套住了大汉左腿。那大汉砰地一声摔倒在地,慌乱之间连忙抽出腰刀要将绳子斩断。
萧云帆手中加劲
儿,拖着那大汉一只腿向铁栅栏撞来。待那大汉整个身子被拖来之时,他伸出胳膊一把揪住那大汉胸口衣襟,向铁栅上一撞,那汉子登时晕了过去。
他拿起腰刀向那铁链斩去,铮地一声,火花四溅,那铁链纹丝未损。又过了一会儿,守牢两个护卫寻思送饭的人半天未出,猜想出了状况。
二人举着火把走了进来,见送饭的大汉倒在地上。一人将火把插在石壁的一个孔内。上前一瞧,铁栅栏内并无人影,心头吃了一惊,来人俯下身子查看送饭人生死,另一人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铁栅栏,走了进来。
忽地一声,萧云帆从他头顶落下,那人还未回过神来,便被萧云帆骑在肩头,天灵盖上吃了一掌,登时软倒下来。他的同伴见状,拔出腰刀,状若猛虎一般扑来。萧云帆将他的同伴向前一送,砰地一声二人撞了满怀,萧云帆绕到他身后,手中刀把在那人脑后一磕,那护卫也跟着倒下。
他松了一口气,借着火光在二人怀中摸索了一阵,并无打开手铐脚镣的钥匙。
当下寻思道:“这老怪物当真奸猾,钥匙想必在他手上。”看守的三人终究无辜,他不忍害其性命并未痛下杀手。只将三人捆做一团,口中塞了麻核桃。从墙上取下火把,自出牢去了。
刚走出没几步,来到一座石桥上,那大祭司正站在他的对面,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萧云帆心中一凛:“此人武功高我数倍,看来此番要走,着实不易。”当下洒然一笑大声道:“哈哈,老前辈,终于肯见我了。”
老祭司颇为惊讶道:“好小子,居然给你逃出来了。”萧云帆微笑道:“若非前辈给晚辈机会,这牢房我只怕还要呆些时日。”那老祭司冷冷道:“那三个不成器的东西如何了?”萧云帆道:“那三位仁兄真在牢里睡觉。”
老祭司抬起一只手,向前一抛。萧云帆伸手接住他抛来之物,摊开掌心一看,原来是把青铜钥匙。萧云帆笑道:“看来老前辈是打算放我离开,那我表妹呢?”
老祭司缓缓走过石桥,来到他面前,说道:“我放你走,是因为你把我的孙女带回到我身边。”萧云帆奇道:“老前辈这话,晚辈不明白。”
那祭司又道:“你随我来。”
萧云帆用钥匙打开手铐脚镣,丢在地上。然后跟在那祭司身后。二人绕过几个岔道,来到一间石室内。老祭司坐在一张石桌前,伸手指了指墙上一幅画。萧云帆定睛瞧去,墙上挂着一幅女子肖像。画中女子带头银饰,脖颈中挂着项圈,上身穿着件蓝色绣花衣,下身穿着件百褶裙。眉眼之间倒和冯妙卿有几分相像,不同的是画中女子下巴上有一颗黑痣。
萧云帆见那画的纸张年代久远,已然泛黄,绝非一时之间所作。问道:“前辈给晚辈所看的这幅画,画中之人是与卿妹有些相
像。可天下间容貌相像之人也有的是,老前辈何意断定卿妹是你的孙女?”
老祭司拿起桌上酒壶,自斟了一杯,一口吸干。吐了口气道:“容貌相像的人是有,但她背上有一块蝴蝶状的胎记却无法改变。这图上的女子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背上便有一块这样的胎记。我女儿也有。我让下人验看过,错不了。所以才推断出她是我孙女。”
萧云帆抓起桌上酒杯,也喝了一杯,缓缓说道:“老前辈这般说,在下心中还有些疑惑。”老祭司摸了摸颏下的胡须说道:“你是想问既然她是我孙女,何以落在汉人手里?”萧云帆点了点头。
那老祭司闭上眼缓缓说道:“冤孽,冤孽。老夫早年丧妻,膝下一儿一女。小女与亡妻容貌相像,我对她更是格外宠爱。在我们僰人来看,男童与女童一般,并不似你们汉人重男轻女。
当年小女在溪边浣衣,遇到一个浑身是伤的汉人,她将这汉人带回家中养伤,日久天长,二人互生情愫。我们僰人从来不与汉人通婚,这汉人向我提出要娶小女时,我拒绝了他。没想到,小女受他蛊惑,竟背着我与这汉人私奔。他二人隐姓埋名,后来便有了一个孩儿。这孩儿就是你口中的卿妹。
一日,小女与这汉人带着这孩子回来,希望能取得我的谅解。当时我怒不可遏,非要杀了这汉人。再加上我那小儿子不懂事,叫了族人同来,就算我有心放他们二人,族规也是不容。
族人便将她二人捆在石柱上,动用火刑。我拼死向族人求情,这才救回我女儿与那小家伙,那汉人被后来被我的族人杀死,我……我女儿想不开,便殉情了……”
说到此处,那老祭司眼中蓄满了泪水,一只手使劲地握住一只瓷杯,生生将那瓷杯握成齑粉,鲜红的血也一滴一滴落在桌上。萧云帆叹了口气道:“那后来呢?”那老祭司哽咽道:“后来那些明军攻破我们僰人的城寨,放了一把火。我便与孙女失散了,我那小儿子也被汉人杀死。老夫当时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没想到日后,我遇上一个武功奇高的汉人,他可怜我,便传了一身武艺……”说着,他敛住悲伤的情绪。怔怔看着萧云帆道:“我瞧的出我这孙女对你小子的情意,可老头子我不喜欢你,所以请你离我的孙女远一点。”
萧云帆道:“我的事不劳前辈挂怀,至于冯姑娘的事,她认不认你还两说。”老祭司愠怒道:“看来你决意不听我的劝告?”萧云帆与他的目光相对,微笑道:“是我将她从死牢中救出的,她最无助的时候,你又在哪儿?”老祭司伸手在桌上一拍,咆哮道:“看样子你小子不肯听我的话。”
灯光照射在萧云帆的面颊上,他一双眼眸闪闪发光,只听他缓缓道:“我们都无权替冯姑娘做主,她的事要她自己决定。”
第六十七章 话短情长
老祭司呆了半晌,缓缓吐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会将他留在身旁,这点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萧云帆看着他坚定的目光,微笑道:“老前辈能护她一时,可能护她一世?”
老祭司淡淡道:“她是我阿弥汗的孙女,自然是僰族至高无上的圣女,纵然我不在,僰人依然会将她如神明一般供奉着。”到得此刻,萧云帆才知道这老祭司唤作阿弥汗。他心道:“这阿弥汗既是冯姑娘的亲人,冯姑娘留在亲人身边最好。让她远离仇恨,忘却烦恼却是最好的归宿。也许我真的该离开才是。”
他低头沉思片刻,缓缓道:“老前辈放我走,晚辈很感激,我与冯姑娘朋友一场道个别总可以吧?”阿弥汗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就在这时,冯妙卿穿着僰人的服装走了进来。她看了看萧云帆,又看了看阿弥汗。见阿弥汗手上滴血,忙从袖内拿出一块绢帕替他包好,怜惜地说道:“爷爷,你的手怎么破了?”
阿弥汗看着她,微笑道:“无妨。”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忽然回头对萧云帆道:“本来我是不打算让你和阿勒邱再见的。阿勒邱,你与这小子长话短叙,我已让人备好船送他走。”冯妙卿看着阿弥汗点了点头。
待阿弥汗橐橐的靴声远去,冯妙卿看着萧云帆道:“陆大哥,这些天你受苦了。”萧云帆微笑道:“算不得什么苦。我可得恭喜你,认了这老祭司做爷爷。”冯妙卿咬着嘴唇,然后缓缓说道:“你心中定是责怪我忘恩负义,他和冯爷爷都是我的亲人,这些天来他对我也很好。”
萧云帆看了看墙上的画卷,叹了口气道:“也许有些事是冥冥中注定的。既然姑娘已有了好的归宿,那么在下也就告辞了。”冯妙卿抬起头,一双妙目看着萧云帆的背影说道:“陆大哥,这些天来,我心中时常有个念想,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萧云帆道:“哦?”冯妙卿续道:“你很像萧云帆。他如果还活着,说不定你们能成为好朋友。”萧云帆心口一热,想起她当日的请求。说道:“嗯,我定会去华山替你祭拜他的。”冯妙卿又说道:“陆大哥,虽然我之前从未见过你,但这些天相处下来,我心中对你十分钦佩。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小妹要拜托你来做。”
萧云帆回过身来,郑重地道:“姑娘且说,陆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冯妙卿道:“我跟爷爷说了,他已经答应我放了那些孩子,从此之后,不再抓汉人小孩来做祭品。我希望陆大哥把这些孩自送到他们的父母那里。”萧云帆一口答应:“好。”说着他大步朝门外走去。冯妙卿心中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到嘴边来幽幽地说了声:“保重。”
老祭司差人将萧云帆蒙了眼,装在一口棺材内送出。待他一觉醒来,已然在一艘双桅大
船上。他掀开门帘,走到甲板之上,见两名身穿绿衫的女子正在给那八个孩童分糕点。两名女子见萧云帆走出,齐齐施礼,口中说道:“奴婢给陆相公请安。”
萧云帆微笑道:“你们是汉人?”其中一个瓜子脸的女子道:“回相公的话,我姊妹是汉人,大祭司派我们一路上照料相公起居。”萧云帆点了点头,心想:这老祭司,想的倒还周到。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船头。江水茫茫,浩渺无际。
萧云帆回身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那瓜子脸的女子答道:“奴婢叫听云,我妹妹叫落月。”他点了点头,又问道:“听云姑娘,我们这船要开往何地?”听云道:“相公说去哪里,我就吩咐船夫开到哪里。”
萧云帆寻思:“当日我入川,是为了冯家之事,如今冯家之事已了,我该尽快回紫玉山完成师父遗愿。可这些孩子带在身边,终究不是个事,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在哪里?若是骆大哥在,多半能帮忙打听一番。这次救冯家老小,他已经帮了我大忙,我若再叨扰于他,难免不近人情。”
他思来想去,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缓缓走到那些孩子中间笑盈盈道:“你们中间谁的年纪最大?”
这些孩童年纪都在四五岁之间,连日来受了些惊吓,很多不愿说话。这时,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子开口道:“我今年五岁。”萧云帆蹲下身子双手抓着她的胳膊询问:“孩子,那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地,父母是谁,你可说的出?”那女孩眨了眨眼说:“我姓陈,爹爹叫我翡翠。我的爹爹的名字叫陈阿根,我们住的村子叫望云村。”
萧云帆默默记在心中,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道:“大叔,知道了。你想不想家呢?”这话似乎触动到那孩子的心灵,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其他孩子见她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萧云帆皱眉道:“看来我就该单独问,这下倒好得一个个哄。”听云与落月也帮着哄。
他们三人越是安慰,那些孩子反而哭的更厉害。忽然,他眼珠一转,大声说道:“你们都别哭了,大叔这里有个好玩意给你们看。”一双双小眼睛朝萧云帆看来,只见他从怀中摸了摸,握紧拳头放在唇边。众人耳中先是听见一阵鸟鸣,跟着又是犬吠。他一连变幻着吹出十几种动物的叫声,那些孩子都睁大眼,到后来他又模仿婴儿啼哭,惟妙惟肖。听云和落月也被他这口技所吸引。
众孩童中一个扁鼻子的孩子走出,惊奇说道:“大叔,能让我们看看你手里有什么?”萧云帆哈哈一笑,摊开手掌,他手中空无一物。那孩子扬起小脸,又道:“大叔,手里什么都没有。”萧云帆道:“大叔手里,是没有,可是你过来,你想听什么叫,你对着大叔的手吹一口气,就能听到。”
那孩子走过去,对着他的手说:“我要听鬼叫。”萧云
帆一怔,寻思:这小鬼真是的。这世上没有鬼,又何来鬼叫。既然自己把牛皮吹出去,总不好当面在收回。听云和落月也微笑着看着萧云帆,看来如何吹出鬼叫来。
萧云帆想了想说道:“这个鬼叫呢,你们都必须把眼睛闭上,若是睁开眼睛就不灵了。”那些孩童就依他所言,乖乖地闭上眼睛。萧云帆先是吹着风声,由慢到快,由粗到细。而后夹杂着一两声枯枝折断的声响,一时间鬼气森森。
在他很小时候,每逢冬天,窗外总是发出尖锐的风声。他问师父是什么叫,师父便说是鬼叫。晚上熄了灯,窗外风声呜呜作响,他便怕的要死,一直不敢下床撒尿,半夜索性尿在床上,第二日就被师父抓起,狠揍了一顿。
他吹了一半就有孩子怕的发抖,那个扁鼻子的男孩倒是胆大一些。萧云帆止住了声,笑道:“大叔已经把鬼打跑了,你们可以睁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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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中间又走出一个,这孩子只是长着嘴说呜啊的说着,萧云帆走过去,抱起了他,微笑道:“小家伙,你也想听。”那孩子点了点头,又呜啊地 说着,萧云帆离他尺许,这才看清,小童的舌头只有一半。无怪乎说不出话来。见此情形,他登时头皮一麻,背脊发凉。虎目中溢出眼泪来,心中怜悯道:“这孩子当真可伶”。忽然,他的目光一转,如刀锋般冷冷地落着停云落月二人的面孔上。
落月见萧云帆神色可怖,忙跪下来说道:“相公息怒,这孩子我们见到时,他……他便这样了。”那个扁鼻子的男孩对萧云帆大声说:“陆大叔,他叫板凳。我们路上的时候,他哭的太厉害,那个乞丐伯伯把……”说话时,这孩子也心有余悸,连声音也发起颤来。
萧云帆抱住板凳,泪流满面,说道:“好孩子,大叔一定替你讨回公道!让那些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十天前,府衙内,周光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眉头紧皱,他曲起食指轻轻地叩击在额头上。他面前的桌上平摊着一张成都府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各种箭头和圆圈。
他派出三队人马查访此案,第一队密切监视赤水帮,之所以要查赤水帮,是因为当夜巡班狱头所说,劫狱之人他们尚未看清对方面貌,就被迷晕。很显然是用的是江湖手法。从凶徒对牢狱地形熟知程度,以及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冯家钦犯。放眼蜀中地面,如此江湖势力不超过三个,而水帮的燕冲霄又与春秋楼交情匪浅,赤水帮的嫌疑自然最大。
第二队人马查访半月以来,各大客栈入住的大队外地人。第三队人马查成都府方圆五十里以内可疑动向。十日光景很快过了四日,周光镐派出去的人也陆续回报公事进展,赤水帮一如平常,并无异动,各大客栈所住的并未有大队江湖人士。只有第三队人马带回重要消息,说是成都东面一带曾出现不少苗人。
第六十八章 大祸临头
在周光镐看来,苗人盘踞西南,意欲举兵事,必然无暇顾及旁事。东面传来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劫狱之人为洗脱嫌疑,混淆视听。劫狱一事,从组织到实施必然需要周密的计划,而这个计划之中最为紧要的环节便是获取按察司大牢的地形图与布防图。在成都地面上,能办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这些大人物虽然有嫌疑,但动机却不明了。于是他又将整个案件的卷宗翻查了一遍,终于给他窥到一丝玄机。劫狱之事发生于当夜的子时与亥时之间,按理而言四方城门早已关闭,那么一干人绝无可能在巡逻卫的眼皮下离开。但近半月来却有特例,那便是运粮车。由于西南战事吃紧,而负责筹粮车队不受宵禁限制。
要带这八十三口人堂而皇之的离开成都,只有一种可能:用运粮车转运。想明了这点,周光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夜未合眼,总算有点眉目。
如果说在他的心头还有一个困惑,那便是敌人是如何将这些人转运到赤水帮的?按察司牢狱的地板墙壁都浇灌铜汁,为的就是防范凿墙越狱,凶徒要挖地道进入牢内,自然无法实现。即便救出了人犯,又如何躲开巡逻卫的眼皮?忽然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快步走出书房,吩咐手下取水,在大牢外地面进行泼洒。果不其然,在距牢房大门的五十步左右的地面,他发现有一块五尺长宽的石砖渗水尤为快。找人开掘之后,发现了地道。周光镐又找了胆大的手下,提着气死风灯沿那地道进行搜索。
可惜的是地道后半段被人毁去,无法得知究竟通往何地。即便如此,他还是据地道内的挖出的土以及地道的凿痕推测出了挖掘时间。顺着这条线查,他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眉目。
赤水帮的一间密室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骆九天跪在地上神色凝重。上首坐着一个气度不凡,头戴宝珠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他伸手端起桌上茶碗,轻轻的吹了吹碗内的茶叶,呷了一口。微笑道:“骆先生起来吧!你这明前龙井可比我府里的好多了。”
骆九天起身陪笑道:“王爷清雅,这样的茶也只有王爷能品。草民粗人一个,哪里懂茶。回王爷话,此茶乃杭州一个朋友送的。我这就吩咐人都给王爷送去。”
这个年轻人正是蜀端王朱宣圻。相传朱元璋儿子众多,为防‘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的历史惨剧再次重演。故将太子以外的皇子封为亲王,君王,分封于各地。这端王朱宣圻正是朱元璋第十一子朱椿的后裔。嘉靖四十年,才世袭的王位。
端王爷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掌问道:“骆先生,你说这人的一双手能做多少事?”骆九天迟疑了一下,笑道:“王爷这题出的稀奇。要草民来说,得看这手长在何人的身上。”
端王爷淡淡一笑道:“那你且说说看。”骆九天续道:“凡夫俗子的手不过做些凡夫俗子的事,而出类拔萃的人物却能用这手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嵇康的手能弹出《广陵散》,王羲之的手能写出《兰亭序》,张择端的手能画出《清明上河图》。
这些人的手可算世间最杰出的手。但王爷的手却比他们更加可贵。想我四川连年灾害,百姓苦不堪言。王爷以仁德之心,慈爱之手。常自出钱粮接济百姓。这样的手,纵是庙里的菩萨也未必有。我四川能有如此贤王,实乃百姓之福。”
端王爷伸出手指虚点了一下,哈哈大笑:“你啊你,这张嘴着实讨人喜欢。”忽然,他敛住笑容淡淡地说:“可是本王只有一双手。”
骆九天道:“王爷之意,草民不解。”端王爷的目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本王想要你做我的手。”骆九天脸色微变,忙跪在地上道:“王爷抬爱,草民之福。王爷之令,草民不敢不尊。”
端王爷伸出食指轻叩着椅子的扶手缓缓说道:“你起来回话,我来问你,是做本王的手好,还是做燕冲霄的手好?”骆九天眉头微皱,迟疑道:“这……”端王爷眼中精芒闪动,沉声道:“我再问一遍,做本王的手好,还是燕冲霄的手好。”
骆九天心中打鼓,寻思:“这端王虽然年轻,可说出的话往往和刀子一样锋利,他这是要笼络于我,让我听命于他。燕帮主对我有大恩大德,我岂能背叛于他。若是今日不应他,想必这王爷定会寻我赤水帮的麻烦。”当下笑道:“草民是江湖人,不懂得朝政。让草民给王爷做手,恐怕有负王爷所托。”
端王爷左手轻轻握拳,欲站起身来,可他又松开了手,坐了下去。而后看着骆九天:“我只跟你说三个字,你想好了再答。这三个字是萧云帆。”
他说的很慢,每一字却如一记重锤敲打在大锣上,格外响亮。骆九天心下一沉,奇道:“他怎么会知道萧兄弟的名字,必是我赤水帮出了内奸。”
当下强作镇定,打马虎眼道:“萧云帆是什么,草民只听过蜀锦,杭绸,苏缎,从未听过什么萧云帆。这是什么布料,还请王爷示下。”端王爷冷笑道:“哼!你倒会跟我装糊涂,实话告诉你的心腹向英是我的人,你做了什么好事,你心里明白。
本王是看在你平日里还算机灵的份儿上,才亲自来和你谈谈。你若不识趣,那么本王只好将你劫走朝廷要犯的事禀明朝廷了。”
骆九天背心冰凉,心道:“这端王爷若真将此事说出,非但萧兄弟性命堪忧,四川分舵乃至整个赤水帮都大受牵连。燕帮主对我委以重任,又将此事密告于我,本以为此事办的天衣无缝,到底还是露了底。我一人死不足惜,可云帆,四川分舵的兄弟,整个赤水帮难逃灭顶之灾。”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王爷既有手段将耳目插到我身边,想必对草民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你要我做手,我就做王爷的手。未知王爷要我做怎样的手?”
端王爷淡淡一笑:“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本王让你做我的手,是因为这世上有些事我是不便出手的。所以我要一只手,一只见不得光,却绝对有用的手。你既答允了,本王便对赤水帮之事守口如瓶。”
骆九天抬起头来道:“王爷一诺千金,草民自然信的过。
敢问王爷今日来,莫非就只为这一句话?”
端王爷又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笑盈盈道:“你果然聪明,本王没看错人。你且站起身来,我们慢慢聊。”等骆九天站直了身子。他才慢悠悠地说道:“你做的我的手,至少要明白一件事。”骆九天道:“何事?”端王爷道:“听话。”
忽然,密室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铜铃之声。骆九天立刻警觉起来,他慢慢走到石门边上,扳动石扭。石门转过来,只见一个心腹弟子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地说道:“启禀舵主,按察使大人派人将我们赤水帮团团围住,马大哥正在与他们周旋,还望舵主尽快定夺。”
骆九天摆了摆手道:“你去告诉小马,我随后就来。”等那心腹走后,他不由得心生疑虑:端王要笼络我,又何须多此一举?莫不是官府的人察觉到了什么。
端王跟着走过来,骆九天如实对他说了心腹所报情形。端王眉峰一蹙,谨慎地道:“你先去前厅会他们,本王自在屏风后旁听,若按察司衙门的人动粗,本王自会出面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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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九天点了点头,自密室内走出,绕过几个回廊,径直朝厅堂走去。周光镐双手剪在身后,在厅堂内巡视。骆九天自偏门走出,见到对方一袭官服,心知事情不妙,当即哈哈一笑,走上前去道:“周大人光临鄙帮,可谓蓬荜生辉。你们几个小的真不懂事,怎么不伺候好周大人。”
周光镐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道:“骆九天,本巡按今日没空与你理论,来人上枷锁。”
几个差官拿起刑具就要往骆九天身上套,骆九天的手下挡在前面,一个长着马脸的汉子抽出兵刃喝道:“我看你们谁敢动?”那些差官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周光镐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骆九天冷冷地说道:“骆九天你胆敢违抗王法?”
骆九天伸手在那马脸汉子的肩头拍了拍示意他退下。淡淡地说道:“大人要抓骆某,总得有个说法,莫非是李总兵要的粮草草民尚未筹齐,便来兴师问罪?”
周光镐道:“本巡按要拿你,自有道理。你赤水帮密谋劫走朝廷要犯,罪名不小。胆敢抗捕,罪加一等。”骆九天心头一震,暗道:“这件事如此隐秘,官府又是如何知道的?
端王知道这事是因为他有眼线,他既然要以此事相挟,又怎会将此事透露给朝廷?这周光镐我早就有所耳闻,是个厉害角色。莫非这件事被他嗅到什么味道了?眼下情形,端王明哲保身,自然不会替我出头。莫非赤水帮真的在劫难逃?”
他长舒了一口气,伸出双手苦笑道:“既然周大人要拿草民,草民自是跟大人走。还望大人莫要为难我手下兄弟。”那马脸汉子急道:“舵主!”骆九天抬手一摆道:“众家兄弟这几日就在府里呆着,我跟周大人去衙门走走。”
端王在屏风后听的一清二楚,他凝眉沉思片刻,和带来的几个府兵向后门走去。一个府兵从门缝向外望去,按察司衙门的人已将赤水帮分舵重重包围。
第六十九章 假公济私
夜已深,一条大船在江上缓缓而行。江面水气氤氲,白茫茫一片。老远望去,唯有船头灯笼里射出的白光倒还分明。
天空中悬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圆月映在江心,倒是别有一番趣味。此时,萧云帆却没有丝毫心情欣赏这番奇景。他右眼皮兀自跳个不停,一颗心仿佛落入蛛网的小虫,见那色彩斑斓的蜘蛛一步步向自己爬来,心中除了惴惴不安,愈发显得无助。
猛然间,他睁开双眼,翻身坐起。伸手点亮了油灯。黄豆大小灯光在船舱里迅速弥漫开来,照在他的脸上,多细密的汗珠顺着他额角慢慢下滑。他大口的喘着气,一把握住床边的剑柄,缓缓抽出剑来。宝剑的寒光耀人眼目,也正是手中有剑才令他感到安全。
萧云帆对着宝剑,端详良久。而后缓缓推开窗格,清凉的月光洒了进来,斗室通明。夜风拂来,将他的头发吹的散乱起来。他望着窗外,沉吟道:“莫不是骆大哥出事了?”
这个念头仿佛一只鸽子,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令他愈发心神不宁起来。好不容易捱到天明,他草草收拾好行礼,向二婢交待了几句,便舍船向成都进发。
上得岸来,岸边一排杨柳随风摆动,道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沿着大路向北走了二十里,来到一个小镇上。他先饱餐了一顿,又去集市上买了马,向人打听好去成都的路,便匆匆起行。
日暮时分,居然从珙县赶至宜宾地面。人困马乏之际,他随意挑了一家客栈投宿。洗了脚,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
他张嘴打了个哈欠,便跳下床来,朝窗口走去。推窗向外望去,街上人头攒动,热闹之极。从东至西,十几家店铺鳞次栉比。沿街的摊位前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喜气洋洋,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忽然,他在人群中看到四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走在当先一人正是张承运。
萧云帆心念一动喜道:“有道是冤家路窄。你张承运上次在终南山险些要了你萧爷爷的命,亏得你爷爷我福大命大。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回不让你这老小子吃点苦头,我玉狮子便是你孙子。”
他赶忙套上长衫,背起长剑,穿窗而出,足尖一点,轻身落在对面的屋瓦上。街上人流密集,倒是不宜下手。张承运跟手下三名弟子从东走向西头,转过十字路口,向南面一条小巷内走去。
萧云帆轻功虽不如当初,可要跟住四人却易如反掌。这四人走入巷子后,在一个院落的大门前停下。一名弟子伸手抓起一只油光锃亮的铜门环,砰砰砰叩了三下。里面的人问道:“爷台烧香都敬谁?”
门内人说的这句话是丐帮的切口,但凡江湖上秘密的集会需要联络,都有一套自己人的暗语,为防外人识破。相互接头时,都要考教一番。
那弟子朗声道:“关公秦琼羊角哀。”
门里人又
问道:“云从虎,风从龙,四海谁为雄?”
那弟子道:“上天罡,下地煞,阴阳夺造化。”
门内人听得对方切口无误,才缓缓拉开门栓,探出身子微笑道:“四位里面请。”四人绕过照壁,走到天井之中。萧云帆提气纵身而出,隐身在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槐上,向下张望。
天井之中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直通堂屋,石子路两侧则是花圃。堂屋外挂着两盏白纸皮灯笼,在风中兀自摇曳。屋檐下站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另有十几名乞丐在院中喝酒,划拳。
萧云帆见张承运与弟子跟那人进屋,一个闪身,如蝙蝠般滑出,轻轻地落在堂屋屋顶,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向屋内瞧。张承运坐在下首一张太师椅上,其余三名弟子站在他身后。他对面坐着一个身穿蓝衫的中年人。
张承运笑呵呵地说道:“郝老弟,别来无恙。如今你住在这地方享清福,真是让老哥哥羡慕啊!”
这蓝衫中年人乃是张承运师叔的徒弟叫做郝思明,比张承运的位份虽低一级,可在四川地面却是有头脸的人物。
郝思明本就是宜宾人士,故以川话答道:“老哥莫要笑话兄弟,我哪里及的上师兄,你可是帮主面前的红人,硬是要得。师兄打一哈子喷嚏,这四川就要下一场雨。”
张承运哈哈一笑道:“难怪你小子能发大财,这张嘴啊黑的也能说成白的。”郝思明捧着肚子笑道:“张师兄你啊,向来都是无事不等三宝殿,若是公事不急。让小弟做东,以尽地主之谊。”
张承运给他说穿,摆手让三名弟子去门外守着。对郝思明使了个眼色,郝思明也让左右弟子退下,堂中只剩下他二人。
张承运正色道:“不瞒老弟,我这次来蜀中却有要事要办。老帮主手谕,教我带给程长老。程长老日前不在成都,想必有别事务要处理。我寻思交予他手下,总觉得不妥当,还请老弟代为呈上。”
郝思明迟疑道:“这……这恐怕……”张承运说着从怀内摸出一个黄皮的信封,站起身来走到郝思明面前。郝思明方站起身来要接,张承运右手五根手指探出,疾若闪电般点向郝思明胸口。
郝思明一来未曾防备,二来张承运武功比他要高出许多。胸口要穴登时给对方点中,他满脸惊愕,大声道:“张大哥你……你这是何意?”张承运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向前跨出两步,抬手在他脖颈中一撞。郝思明两眼一翻,口出白沫,登时昏厥过去。张承运自背后一只灰口袋内拿出一卷牛筋绳,将他捆了个结实。
萧云帆看到此处,不由得心中纳罕:“这张承运为何要对付自己人?当真奇哉怪也。”
就在此时,只见张承运走到门边推开门来,拿出一封信笺,抽出信页。大声向门外的弟子说道:“奉帮主手谕,拿朝廷暗桩。你们这里除了郝思明谁最大?”
天井中一个枯瘦的青年双手一拱道:“回长老,小人是郝堂倌亲信。”张承运给左右弟子使了个眼色说道:“拿下。”二丐分从左右出手,将那青年扑倒按在地上。那青年一连惶恐道:“未知小人所犯何事,长老如此对我?”院中其他乞丐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张承运走上前去,伸手指着那人冷声喝道:“此人与郝思明亲近,都是朝廷暗桩。你们速去通传宜宾境内所有头目弟子来此处见我。”
那些弟子听他如此说,心中不免吃了一惊,没想到郝堂倌居然是朝廷的人,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呆立原地。张承运拿出一把刀,顺手切下那青年一只耳朵。那青年杀猪一般惨呼一声,晕了过去。
他举着那只血淋淋的耳朵,眼露凶光大声呵斥:“都他妈的是聋子,老子的话也敢不听,还不快去。”
众丐见此情景,心中惴惴,纷纷夺门而逃。张承运目光落在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弟子身上,淡淡道:“刀子,你和白毛把郝思明给我看住了,豆子放花通知柳长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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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半个时辰,郝思明的手下都大都赶来,站在院中等候。柳万廷也出现在这所宅院中。张柳二人分坐在厅堂上,柳万廷拿起一根烟杆,用火煤点燃烟锅里的烟丝,吧嗒吧嗒抽了起来,大厅上登时烟雾缭绕。
张承运摸着下巴笑嘻嘻道:“柳大哥,咱们这回拿了郝思明,程立信就等于断了一条胳膊,蜀中地面上的事以后就不是他程立信一个人说了算。”
柳万廷吐了口烟,悠然道:“程立信这老鬼总是跟我过不去,这次你可算替哥哥出了口恶气。”
张承运伸手拿起茶碗,咕咚喝了一口,一抹嘴,哈哈一笑又道:“柳大哥,既然郝思明落咱们手里,小弟再用点法子让他攀扯上老程,到时有齐长老在,教他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柳万廷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喜不自胜。忽然眯起眼睛盯着张承运道:“好兄弟,难得你想的如此周到。你这么帮哥哥必是有所图谋。不妨直说了吧?”
张承运干咳了两声,伸出三根手指道:“古人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以后蜀中地面收上来的银子,兄弟要三成。”柳万廷一听,火冒三丈。将烟灰磕在脚底,啪地一声把烟杆按在桌上。瞪视着张承运半晌,冷冷道:“你未免太贪心了些。”
张承运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道:“柳大哥,小弟替你拔出眼中钉,三成银子实在不多。”
柳万廷低下头,鼻子里哼出两道冷气,拳头紧握,心中又盘算了一番,一屁股坐下。咬牙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萧云帆看在眼中微微一笑,暗想:“我原以为这二人秤不离砣,交情匪浅。看来在他们眼里爹亲娘亲都不如这银子亲!既然他们之间互不信任,那么对付丐帮就容易的多。”
第七十章 销赃灭据
厅堂之上坐着四个人,除了张柳二人,四川分舵的另外两位长老齐明义,程立信也闻讯赶来。
四长老之中以齐明义年纪最大,辈分最高,其余三人一般唯他马首是瞻。
那郝思明被一盆冷水浇醒,只觉周身酸痛。手腕脚踵俱被粗壮的牛皮筋捆的结实,动弹不得。
这时,两个丐帮弟子将他拽起,伸手抓在他的肩头。
郝思明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厅上四人,不由得苦笑道:“齐长老你们来的正好,张长老无缘无故将属下捆了起来,还请三位长老为我做主。”
齐明义内里穿着破旧的乞丐服以示做人不能忘本,外罩一件丝绸比甲以示今日地位。腰间挂着八只小布袋更显其身份尊崇。
这八只小布袋非比寻常,在丐帮只有功勋卓著的人才配得上这个殊荣,一只布袋乃是一件奇功,八只布袋自然是八件奇功。
像他这种八袋长老,丐帮也只有三位。
齐明义啜了茶水,一张干橘皮的老脸上神情冷漠。
忽然,他白眉一挑,从袖中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铜牌。
缓缓说道:“遵帮主号令,兴本帮大业。司徒帮主口谕。
鉴于玄女宫祸乱一事,我丐帮上下当团结一心,肃清芥莠,惩奸锄恶,以振帮威。
郝老弟,你年纪轻轻便坐上了这宜宾堂主的位置,实属不易。
帮主对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更是寄予厚望,万没料到你小子居然是朝廷的人。
刺探我帮中机密在先,蛊惑帮中弟子在后,如此大罪,按照帮规当处以极刑。”
郝思明故作镇定,看了程立信一眼道:“程长老,属下所作所为,都在你的眼皮底下,他们冤枉我是朝廷鹰爪孙,你可得帮我说句公道话啊。”
程立信脸色难堪,沉默不语。但他心中却如明镜一样,既然上峰让张承运查到门上,已将其拿下。郝思明的种种罪名多半已被坐实。
此时自己若帮他说话,岂非与他同党。更何况是当着齐长老的面,纵然平日里他与郝思明交情不错,但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犯糊涂。
齐长老摸着胡须,看着程立信淡淡道:“他再怎么说也算你嫡系部下,你不愿为他说情?”
程立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慢慢道:“非是程某胆小,郝思明是朝廷密探,又是我的部下,我本就有失察之过,又怎能再错上加错?”
张承运与柳万廷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
张承运道:“程长老深明大义,小弟佩服之至。”说着眼光一转,盯着郝思明道,“齐老自受命以来,就在帮主面前立下重誓,三年之内肃清帮中流毒,以正本帮声威。
半月之前,我就得他老人家的密令。暗中调查,你的罪证我早已搜罗了不少,今日当着大家伙的面,我统统拿出来,叫你死的心服口服!”
他走到郝思明面前,俯下身去,脱下他脚上的靴子,指着他左足上字迹让众人观看。
齐长老摆手叫院子中弟也都进厅来看,众人见郝思明足底写着:锦衣二字,纷纷议论开来。
程立信更是如坐针毡,他站起身来大声道:“齐老,万没想到这贼子是锦衣卫的人。按照本帮帮规,当处以拔舌剜目之刑。若齐老允许,程某愿亲自动手处决此人。”
郝思明听他话语如此决绝,长笑道:“哈哈,老子便是锦衣卫的人,我看你们有几
个胆子敢动大爷?”
程立信走上前去,啪地一声,掴了他一个耳光,喝道:“好贼子,到了如此境地,还要逞威风。”
他这一掌出手甚重,郝思明半个脸颊登时红肿起来。他吐了一口血,瞪视着程立信恶狠狠地骂道:“呸!你们这些腌臜东西,给大爷提鞋都不配。
识趣的扶我起来,将程立信的爪子给我剁下来,老子高兴或许可以免你们一死。不然……”
程立信气极,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衫喝道:“不然怎样?”郝思明脸上肌肉颤抖,眼里发出凶光道:“不然叫你们身首异处。”
程立信提起手掌便向郝思明头顶拍落,张承运眼疾手快,一掌将他架开,程立信道:“张长老,这贼子如此猖狂,还不如让程某给他点颜色看看。”
张承运双臂环抱胸前,摇头笑道:“程长老是想杀人灭口吧。”程立信给他说破心思不由得大窘,干笑道:“哪里,哪里。”
这时,齐长老啜了一口茶,淡淡道:“立信,你且坐下。承运,他的身份现已明了,再将郝思明的其他罪状拿出来,让众家兄弟瞧个明白。”
张承运拍了拍手,自群丐中走出两个人,大步朝后厅走去,不多时,担出一口黑漆木箱摆在众人面前。
张承运打开箱子,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账簿。他信手拿出一本念道:“万历十三年,七月,广元分堂六名弟子拐带女童十五名,获银五百两……”
这一桩桩丐帮的丑事被揭,众丐心中不免吃惊。
其中不少事连齐长老也大为震惊,这些事不少涉及丐帮机密,一旦泄露给朝廷,官府追究,灭帮之祸在所难免。
他忙喝令张承运莫在念下去,站起身来拿起账簿细细查看了一番,这些账簿不单日期详尽,对所涉人物,获利几何都列举的十分细致。其中也关联到自己的门人。
齐长老将账簿丢在箱中,说道:“承运,速将这些账簿毁去,免得留下祸患。立信,你方才不是说要执法么?依照帮规,对此人处以剜目拔舌之刑。”说着,自坐回椅子上。
萧云帆在屋顶听的真切,心道:“这些丐帮贼子当真心狠,做下许多坏事,如今要杀人灭口。
郝思明虽是公门中人,但他深入虎穴,搜集丐帮罪证,这份侠义心肠倒教人佩服之极。无论如何,我得救他一救。
众人看着郝思明,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生死关头,终究没有一个人有勇气站出来替他分辨几句。
郝思明环视了众人一眼,闭上眼说道:“动手吧,老子要皱一皱眉头便算不得好汉。”
张承运从桌上拿起油灯顺手丢在箱中,火焰一下子烧着了账簿封皮,冒出白烟来。
程立信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先卸掉郝思明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而后拇指和食指扯出郝思明的舌头。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大叫:“官差拿人,大家扯呼。”
众人一惊,四长老一齐冲到门外,向天井中望去,除了巡逻弟子并无他人。
这时,屋内灯光一暗,似有响动。四人忙叫:“不好。”
回身再看,一个黑影正背起郝思明要夺窗而逃,四长老同时出掌,砰地一声,四人掌力都打在郝思明的背上。
来人身子一晃,足尖挑起那口箱子。一片火雨朝四人扑至,他们只顾得挥掌闪避,却不想来人破窗而出。
萧云帆耳畔听得快追,
莫给他们逃了。他背负郝思明跃上屋顶,见众丐追出,他又跳到后院,钻进一间厢房内。
郝思明背心靠墙,气若游丝,丐帮四老出手,威力非同小可,他如今心脉俱被震断,眼看活不成了。萧云帆见他要说些什么,便帮他 接好颏骨,凑到他耳边。
只听得郝思明嘴中说道:“账在我……我肚子上……烦请……交到北镇抚司……”话音刚落,已然气绝。
萧云帆心生怜悯,伸手阖上他的双眼。举着火折子,扯开衣襟来看,他肚子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
他不加思索,将那皮取下,而后放入怀中。
忽然,后院又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悄悄走到墙边,点开窗户纸向外瞧去。几个丐帮弟子举着火把四下查看。他翻身上了房梁,一动不动躺在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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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运带人举着火把追来,一脚踢开房门。见墙角的郝思明已然气绝,便对手下道:“把这贼子抬到前院去。”说着在屋内检查了一番,也跟着出去了。
萧云帆等他们走远,而后离开这宅院,沿原路返回客栈。他坐在桌前,展开来看,上面写着《道德经》,许多字之间都留着空白。
不由得心中疑惑:“这郝思明临死之际要交给我的居然是一部《道德经》?这老子的《道德经》到底有何玄妙?”
他闭上眼沉思了片刻,心念一动,自语道:“原来如此。只要将这段经文里空出来的字都写出来,再连到一起,就能得到一句完整的话。”
当下寻来纸笔将空缺的字写出。看着那行字,他自语道:“
万没想到郝思明要查的人居然是他,既然他已经证实了这个秘密,为何还要冒险留在丐帮?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按察司衙门的监牢内灯光昏暗,一个高大的人影印在墙上。
身为按察使的周光镐虽然将骆九天收监,但这些天来并未对他提审。
原来在他拿下骆九天后,消息很快传到李总兵那里。
剿賊之事迫在眉睫,动了此人就等于断掉军粮,非但李总兵大发雷霆,似乎连巡抚也有意回避。
再加之端王出现在赤水帮,此事更是波诡云谲。一时间他不得不重新权衡来自各方的压力。
骆九天面容憔悴,缓缓地靠着墙坐在地上。他将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脱下,旋开上一个盖子,从里面取出一粒药丸藏在手心。
而后心中忖度道:“如今我身陷囹圄,端王这边是绝对靠不住的。
徐元泰、李应祥他们都有把柄在我手里,我若死,管叫他们也跟着陪葬。”
就在此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元泰一身便服急匆匆走了进来,吩咐狱卒打开牢门。
摆手让人退下,牢房中剩下他二人。
徐元泰看着骆九天问道:“这件事真是你做的?”
骆九天点了点头。
徐元泰又问道:“你为何要做这事?”
骆九天抬头看了徐元泰一眼,见他满头汗水,笑道:“抚台大人看来比我还要害怕。”
徐元泰冷哼一声道:“若是寻常犯人,我自有法子替你脱得干系,可这事锦衣卫的人也知道了,便是我也无法保你。”
骆九天淡淡道:“大人要我怎么做?”
徐元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说道:“这是牵机药,你自行了断,我派人留你个全尸。”
第七十一章 同舟共济
骆九天接过瓷瓶攥在手心里,看着徐元泰微笑道:“骆某若是不照办?大人又要怎样?”
徐元泰发狠道:“若是你不照办,那么我只好让别人送你。”
骆九天眼中寒芒一闪,只听得他身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一只大手扣住徐元泰的脖颈,将他按在墙上。
“你要我死,是怕你的那些把柄落在锦衣卫那里。
既然大家同坐一条船,大人就应该明白同舟共济的道理。
如今你不仁,那么休怪我不义。既然我早晚要死,手里多条人命又有何妨?”
徐元泰被他扼住喉咙,满脸涨红,喘着气道:“好兄弟,好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骆九天将那粒药丸弹入徐元泰嘴里,逼着他咽下。
徐元泰惊恐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骆九天笑道:“这是延年益寿丹,是滋补的良药,我自己是舍不得吃的,用来孝敬大人最好不过。”
徐元泰凶狠地瞪着他道:“你……你休想骗我,这是毒药吧?”
骆九天坐在地上道:“大人总算不笨。”徐元泰道:“你到底想怎样?”
骆九天将那瓷瓶抛给徐元泰道:“请大人助我离开此地?”
徐元泰气道:“你疯了吧?这按察使衙门岂是我说一句话就能放了你的?
周光镐虽是我举荐的人,但他的秉性与我不同。那日你不是送他《剑南书稿》么?
你走后,他便将东西给我,让我转还于你。
并且当面指责于我,说我不该收受贿赂。
若非念在我对他的知遇之恩,非参我一本不可。”
骆九天奇道:“既然此人不识时务,你又何必将他留在身边?”
徐元泰:“用人之长,天下无不用之人;用人之短,天下无可用之人。
四川这么大,若要管理的井井有条,单用一些无能之辈,岂非要坏事?”
骆九天讥笑道:“看来你倒是个选贤任能的好官了?”
徐元泰闭上眼道:“你错了,在我心里早已没有好坏之分。
为官者,只需记住三条:尽忠皇上,保住乌纱,懂得平衡。这官才坐的安稳。”
骆九天道:“你贪墨也是如此?”
徐元泰道:“不错。为政本就不易,圣人那一套在官场根本行不通。
有了银子,进时可开路,退时能有路。一个人官当的越大,处境就越危险,因为你的位置不知有多少人想坐。
你千谨慎,万提防,还是有出错的时候。人不是神,谁都不会永远是对的。所以在官场,唯有功成身退,安享太平才是高明之举。”
骆九天道:“我若做官,也认同你的看法。不过眼下,我对当官没什么兴趣,我只想给自己谋一条生路。”
徐元泰睁开眼道:“看样子你有主意了。”骆九天站起身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徐元泰将信将疑,缓缓道:“你可有把握?”
骆九天道:“我有没有把握看你,你若再耍花招,那么大家只好同归于尽。”说着将那枚扳指交给了徐元泰,又嘱咐了几句。
赤水帮内,骆九天五个心腹除了
向英未到外,其余四人均在。
他们正围在一张桌子前商议。一个瘦长脸汉子急切地说道:“舵主被官府的人扣押了,向军师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他身旁一个酒糟鼻的红脸汉道:“骆大哥待兄弟们不薄,他如今出事,咱们不能袖手旁观。”
瘦脸汉子道:“罗五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罗绍安道:“官府方面,一向与咱们交好。姓周的捉了骆大哥,那必是一件天大的案子。
咱们此时派兄弟去打探消息,人家只怕早就有所提防,自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担心官府的人已经盯上咱们的人,给老帮主报信的兄弟只怕凶多吉少。”
瘦脸汉子叹了口气道:“罗五哥说的极是。郑七哥,你怎么看?”
独眼龙郑飞压低声音道:“干脆兄弟们一不做,二不休,去劫狱。”
罗绍安伸手拍了拍郑飞的手背道:“老七,你可有想过,咱们的父母妻儿都在这边,若是和官府拼命,一家老小怎么办?”
一个光头大汉一拍桌子道:“他奶奶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罗老五方才说不能袖手旁观,说了半天屁都没放出一个。
还是老七实在,依着我看,横竖一死,干脆叫弟兄们集合,跟他们火并。”
罗绍安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种时候,军师为何不在?”
瘦脸汉子道:“你就别卖关子了,直说吧。”
罗绍安看了众人一眼,神秘兮兮地道:“有可能就是军师出卖的大哥,要不然他怎么露面?”
郑飞冷哼一声道:“你小子胡说八道,你再敢说军师的坏话,我郑飞认识你,我着拳头可不认识你。”说着挥了挥他的拳头。
罗绍安冷笑道:“并非我老罗挑拨咱们兄弟的关系,只是军师平日里与大哥形影不离,他此时人不在,不免让人心疑。
方才老七说劫狱,但前提是我们都让弟兄们把家人都安顿好,再行动。”
光头大汉嘿嘿一笑道:“你这才算说了句人话。”
不多时,帮中一个手下来报,有人送来一封书信。当即将骆九天的扳指和一封书函放在桌上,自行退下。
罗绍安接过,撕开封皮,抽出信页,向另外三人念道:“
帮中兄弟,见此扳指,当奉我令。即刻率领帮中兄弟离开蜀中,不得有误。”
他话音刚落,其余三人面面相觑。郑飞沉吟道:“骆老大让咱兄弟走,自然有他的深意。可我郑飞不能不讲义气。”
光头大汉也附和道:“正是。”
罗绍安将信烧了,而后道:“舵主如今不在,我这副舵主的话不知道还管不管用。”
这三人见他摆出架子,都应声答应。罗绍安缓缓道:“骆老大处事向来自有分寸,他信中既然让兄弟撤,官府要问的案子恐怕牵连甚广。
我们若义气用事,非但辜负他的嘱托,也会连累众家兄弟丢了性命。
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进行,尽快遣散帮中兄弟。”
蜀王府内,后园的一间精舍内。端王爷身着常服端坐在太师椅上,一根手指按在太阳穴上。
对面前一个身穿黑袍,头戴子午簪的中年人气愤地说道:“计先生,你当初为本王谋划收伏赤水帮在蜀中的势力,说是以反书案为饵必定引得赤水帮出手,而后以此事要挟,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本王效力。
可如今那按察使周光镐也抓住赤水帮的把柄,再加上锦衣卫的人多半也已知晓,眼看到嘴边的肥肉让旁人夺走,本王心有不甘。”
这黑袍人叫计千云,他的身份成谜,也是近两年才入的王府。平日里为端王筹谋诸多事宜,深得信赖。
端王这番话大有责怪之意。计千云一双眼中精光闪动,捋着胡须微笑道:“王爷要办此事又有何难?”
端王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精神起来,睁开眼睛,挺直身子问道:“先生有何妙计?”
计千云将手中拂尘一扫,搭在左臂,答道:“眼下真正知晓此事的人还是屈指可数,王爷以王妃寿诞为名,把他们请到王府。在下可用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们将此事弹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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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时自信满满,端王深知此人本事,笑道:“先生若助本王完成此事,要何封赏只管说来?”
计千云淡淡道:“小人尽心为王爷办事,不求图报。只要王爷的大业昌隆,不忘小人便好。”
二人相顾而笑。端王长舒了一口气,迈步离开。这时,一个身影晃动,翻身落在了屋前。
计千云对屋外的人道:“向英,你进来吧。”向英一身夜行衣,缓步走进精舍内。
一缕淡淡的黄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射在他晶亮的眸子中。计千云摆手让他坐下,问道:“萧云帆的下落查的怎么样了?”
向英道:“回尊主,说来奇怪,属下和兄弟们都找遍了,一直没找到此人的踪迹。”
计千云一拍桌子喝道:“废物。”向英登时吓的脸色苍白,跪下身来。
见向英身子发抖,显然极是害怕,便扶他起身,缓缓道:“桃花夫人本来可一举拿下玄女宫,若非萧云帆从中作梗,她又怎会功败垂成?
桃花夫人这一败,教主也因此事迁怒于白护法。
如今我们暗阁的兄弟更加被旁支瞧不起。这个仇说什么要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将此人给我挖出来。”
向英满头大汗,低声道:“属下已经竭尽所能,将此人挖出。”
计千云沉吟片刻,抬头道:“这件事让其他人去办。
骆九天如今不在赤水帮,想必他会传出消息遣散帮众,你这时回去先稳住他们。
官府这边我会想法子让他们尽早锄掉骆九天,而后扶你上位。”
待向英走后,一人从精舍的地窖里走出。计千云躬身对那人行礼道:“属下计千云参见尊者。”
那尊者头戴斗笠坐在太师椅上缓缓道:“计先生免礼了。
白护法让我来,只是想问先生,何时能把四川这潭水搅混? ”
计千云道:“依照属下的计划,不出一个月管叫蜀中震动。
不过属下还是担心萧云帆从中作梗。”
那尊者冷冷道:“此人交给我来对付,你务必把四川这盘棋下好。”
“是,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完成此事。”
第七十二章 金蝉脱壳
“报!”随着一阵急促的靴声,一个差役来到周光镐所居的宅院内。
这几日,周光镐染了风寒,浑身乏力,而当日与锦衣卫约定的日子也到了,加上急火攻心,病情愈发严重起来。他托着病体,披着件单衣来开门。
差役神色慌张,跪在地上颤声道:“大人,不好了,人犯骆九天畏罪自杀了。”
周光镐吃了一惊,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亏得那差役扶住他,不然他真的要背过气。
回到屋内,他坐在椅子上定了定神,缓缓道:“雷城,看押人犯的狱卒何在?”雷城抹了抹额上的汗水道:“回大人话,看押人犯的四个狱卒已被小的押在南院房中,还请大人定夺。”
周光镐道:“叫上仵作,咱们这就去看看。”说着他匆匆穿好衣衫与雷城同往停尸房。
停尸房内,一个瘦小的老头用毛巾擦了擦手,叹了口气。他见周光镐走来,忙躬身行礼。周光镐咳嗽了两声,凝眉问道:“仵作,人犯死因是什么?”
那仵作伸手指着床板上尸身,缓缓道:“大人且看,人犯颈部有勒痕,表面上是勒死。然而他嘴唇发紫,七孔流血,实则是中毒之相。”周光镐瞧了一眼尸身道:“也就是说,他并非自杀而是被人谋害?”
仵作点头道:“大人明鉴。小人用银针探喉,又刺他腹部。银针之上皆是黑色,可见犯人是先被毒死,又被伪装成上吊自杀。”周光镐拿一块白布抓起死者的手仔细的瞧了一番。
向身旁的人询问道: “人犯何时死的?”
雷城答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今早换班时见人犯吊死,就立刻赶来告知了大人。”周光镐点点头,又咳嗽了两声道:“雷城,你加派人手看管此处……”话未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锦衣卫卢万年在驿馆居住,徐元泰坐着一顶小轿去面见锦衣卫。卢万年坐在太师椅上冷冷道:“徐大人,周光镐那边已经抓到人犯,你这边却说人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元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缓缓道:“启禀上差,人犯是今早死在牢房的。本来按察使要邀请上差去审问,可是这……”
卢万年两条扫把眉一条,扭了一下脖子冷声道:“当日的期限已到,如今你们又交不出人来,咱兄弟的差事办砸了,厂公那边我不好交代,兄弟们不好过,那么徐大人你也别想高枕无忧。”
徐元泰见对方盛气凌人,当下强忍怒气道:“上差,这事能否宽限几日?”卢万年身旁一个锦衣卫道:“徐大人,咱们爷们儿接的可是圣旨,试问你有几个胆子敢那皇上交代的差事儿戏。”
徐元泰伸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圣上的差事,任谁也不敢怠慢,可这事错综复杂要查明当真不易。据下官所知,这劫狱一事乃是赤水帮四川分舵头目所为,他这一死,非但上差不好交代,我这边也难辞其咎。
如今本官已派人将赤水帮围住,相信一干人犯插翅难飞。还请上差宽限三日,下官一定盘问出结果。”
他这番话说的有情有理,锦衣卫的人也不好再逼下去。卢万年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好,三日就三日。若是三日交不出人来,那么徐大人咱们都不会好过。”
徐元泰点头道:“是,是。”说着他退出驿馆。
待他走后,卢万年长叹了一声:“裴正,你觉得他跟咱们玩什么把戏?”他身旁一个黑脸的汉子道:“大哥你这是考教兄弟呢,他们这交得出人犯交不出人犯其实与咱们关系都不大。
咱们是奉命押解人犯进京,厂公那边也交待过,其他的事咱们不用多过问。人犯跑了,是在他们手里丢的,真要问罪,朝廷自拿他徐元泰,周光镐开刀。”
卢万年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道:“你说的一点不差。”忽然他又问道:“郝兄弟那边有消息么?”
裴正道:“咱的人已经派出去了,估计也就这两三日回来吧。”
赤水帮大厅内灯火通明。副舵主罗绍安脸色凝重,他看了一眼向英道:“军师可知咱们赤水帮已经给官府的人盯上了。”向英点头道:“我这几日就是为此事奔忙的。”
独眼龙郑飞道:“军师可有良策?”他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都瞧在向英脸上。
向英长叹了一口气道:“诸位可知骆大哥为何给官府的人抓了?”光头大汉孟辰道:“我们虽是骆大哥的左膀右臂,但他还是有些事瞒着我们的,至于大哥因何事被抓,我想军师最清楚不过。”
向英道:“骆大哥做了一件惊天的案子。”瘦脸汉子金龙道:“什么大案?”
向英缓缓道:“大家伙想必都知道春秋楼的案子。”罗绍安点头道:“军师的意思是,骆大哥救了那些朝廷钦犯?”
向英点头道:“不错。骆大哥上个月与我一同外出,就是为此事奔波。”众人闻言均是脸色一变,罗绍安皱眉道:“这么说来,我赤水帮一场大灾在所难免。”
向英从座位上站起,打开折扇摇了摇,缓缓道:“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一个人交出来。只要将此人交出来,咱们赤水帮或又一线生机。”
郑飞一拍桌子道:“军师说话好不爽快,到底要拿什么人?”向英道:“这人叫萧云帆。”
罗绍安闻言道:“江湖传言萧云帆不是死了吗?”向英摇头道:“各位可知上个月我赤水帮来的那个姓陆的,他就是萧云帆。要说此事还是他惹的祸。”
孟辰摸了摸自己的头道:“我听大哥说过,这人是大哥的结义兄弟。军师你说此人惹的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向英心知肚明,当下续道:“要说这春秋楼与咱们赤水帮倒还是有些交情,春秋楼出事,咱们自然责无旁贷。可老楼主那边传过话,让咱们不要牵入其中。
反书一案,乃是朝廷定了铁案。咱们开门做自己的生意,这样的事自然不能管。大哥他也是一时糊涂,着了萧云帆的道,非要管此事。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依我所见,咱们只要一口咬定此事乃是萧云帆所为,与大哥无关。官府这边我自有办法应对。”
罗绍安低头沉吟片刻,大声道:“咱们江湖中人最重的就是义气二字。大哥帮萧云帆,自然也是为了义气。军师这话摆明了要陷大哥与不义。”
郑飞、孟辰、金龙三人也随声附和道:“咱们不能陷大哥于不义。”
向英摇头苦笑道:“诸位兄弟有没有想过,如今大哥在牢里,脑袋随
时可能搬家,再者他萧云帆与咱们又没什么交情。若是因为劫狱一事,官府要查办赤水帮,那可是灭顶之灾。
待到那时,非但大哥要死,咱们在坐的弟兄恐怕都难幸免。朝廷一旦动怒,赤水帮上千条人命就要赔进去?为他一个萧云帆和朝廷钦犯值得牺牲掉更多的人么?”
他这一番话打在众人心坎里确实有些分量。四人虽然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豁出自己性命那倒没什么,可要赔掉更多兄弟的命都犹豫起来。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低头沉默不语。
向英扫视了四人一眼,大声道:“副舵主,眼下你得尽快拿主意。否则迟了,大哥性命不保,恐怕……”罗绍安思量再三,咬牙道:“那么就按军师的意思办,咱们将此事全推到萧云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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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大厅的横梁上飞下一道人影,众人只听“噗”地一声,一把长剑从向英的前胸透出,血顺着剑尖一点点滴在地上。向英脸色煞白,错愕不已。四人见此情形也是一惊,连忙向黑衣人围了过来。
那黑衣人将长剑抽出,向英身子向前扑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死了。罗绍安拉开架势怒道:“你是何人?为何暗算军师?”那黑衣人扯下面罩,露出一张威严的面孔。
他脸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众人一见不由得脱口而出:“大哥。”骆九天将手中长剑当啷一声丢在地上,然后在当中的椅子上坐下。罗绍安惊魂甫定双手一拱道:“大哥,为何要杀掉军师?”
骆九天冷冷道:“此人是端王安插我赤水帮的眼线。”众人闻言均是一惊。郑飞看了一眼向英的尸体,问道:“大哥怎知他是端王的人?”骆九天道:“是端王亲口说的。”
金龙满脸疑惑道:“端王爷为何要在我们赤水帮安插眼线?”骆九天道:“端王是想控制我们赤水帮为他所用。方才向英说的反书案你们大概都已清楚。萧云帆是我骆某人过命的兄弟,他求我的事,我骆九天就算豁去性命也要替他办。”
罗绍安开口道:“可是大哥,老帮主不是禁止我们管此事。大哥这么做,小弟不明白。萧云帆是你的兄弟,我们就不是。这件大案牵连着我们赤水帮上千条人命,为一个萧云帆值么?”他这话的口气和向英一模一样,在其他三人心中也有这样的疑惑。
骆九天淡淡道:“你们错了,救春秋楼的人是老帮主的意思。当初老帮主明面上说不救人,实则是掩人耳目。这件事就算萧云帆不来求我,我也会做的。”
罗绍安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是老帮主的意思,那么我们自然不会怀疑。可是大哥,如今事情败露,官府的人已经将咱们的人盯死,这下如何是好?”
骆九天微笑道:“这一切都是向英虚张声势,事情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
原来,骆九天得知向英是端王的人后,就已经意识到端王有可能放向英回来操控赤水帮。他与徐元泰商议好金蝉脱壳之计,将一个死囚伪装成自己模样,而后顺利逃脱。
在他看来要真正瞒过周光镐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除掉他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只消让这位按察司大人染上风寒,一病不起,就能掌控局面。徐元泰对锦衣卫的那番说辞也是骆九天计划的一部分。
第七十三章 兄弟同心
罗绍安见骆九天泰然自若,忙问道:“依着大哥,接下来兄弟们该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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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九天道:“先将向英的尸首抬下去,看着让人厌恶。”四人听他号令将向英尸首拖至大厅后面的花园内,挖了坑掩埋起来。
过不得多时,四人重新回到厅内各自坐下。骆九天道:“官府这边对咱们盯的紧的就按察司一人,不过此人如今已没能力再和咱们最对。巡抚这边也被我挟制。如今的局面倒是平稳,以防万一,绍安你还是带领兄弟们先撤。留十几个人给我,成都这场戏我还要唱下去。”
瘦脸汉金龙道:“可是大哥,我们走了,你这边恐怕独力难支,不如让我留下来协助你。”骆九天微笑着扫视了一眼缓缓道:“我知道兄弟们的心思,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
我一个人留下自有我的道理,你们听从号令就是。绍安,你让咱们的弟兄都换上以前备好的军服,分批出城。城门卫这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事不宜迟,即刻去办。”
四人对望了一眼,拱手道:“大哥保重。”骆九天道:“兄弟们保重。”说着他站起身,目送四人离开。
片刻之后,厅堂上走进来十名大汉,一见骆九天都躬身行礼。骆九天微笑道:“诸位兄弟,你们怕不怕死?”这十人齐声道:“不怕。”骆九天道:“很好,咱们留下的就是要为离开的兄弟断后。你们父母妻儿罗舵主会替你们好生照料,自此刻起你们就是赤水帮的死士。”
众人齐声道:“滚滚长江,流之不尽。血染大旗,百死无悔。”这四句话乃是众人加入赤水帮时必背的口号,此时说出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骆九天道:“很好,各位兄弟此时念出我赤水帮的口号,足见你们对本帮之赤诚。你们之中谁是领头。”一个左脸有刀疤的大汉道:“回舵主的话,小人武青是头。”骆九天道:“很好,你带领兄弟们去仓库取火油将这里的每间屋子都给我浇一遍。”
武青道:“舵主可是仓库的钥匙不在我们这里。”骆九天笑道:“到了此时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你带着兄弟将仓库的门打开就是。我吩咐的事即刻去办。”武青大声道:“是。”说着领着其他人匆匆向后厅走去。
骆九天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向英的折扇,盘算着什么。忽然,从房梁上落下一个人来。
他正要转身,一柄长剑已架在他的脖颈上,背后之人沉声道:“别动。” 骆九天道:“阁下是谁?来我赤水帮有何见教?”
总兵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庄重威严。两名军士手握长枪,腰杆笔直的守在门前。议事厅内,李应祥头戴红缨兜鏊,佩虎头肩,一身山文甲站在一个沙盘前用马鞭指这着沙盘前一处山丘道:“斥候来报说什么?”
他身旁一个参将大声道:“回总兵,西南松潘、茂州一带贼寇已集结四十八寨可谓声势浩大。如今他们连克普安堡、归水岩等
地,如今进抵金瓶堡,驻守的将军已为国捐躯。”李应祥额角青筋凸起,骂道:“岂有此理,这一帮刁民居然公然藐视朝廷法度,公然造反。给兵部送去的加急文书可有批复?”
那参将道:“尚未回复。”李应祥道:“这一仗迟早要打,户部的饷银和粮草到了多少?”那参将答道:“户部拨粮两万石,发饷三万两。”李应祥冷笑道:“这不是叫弟兄们喝西北风。”
那参将低头道:“大人,户部总跟咱们哭穷,兄弟们都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为朝廷卖命的。上面未免太让弟兄们寒心了。”
李应祥问赤水帮要的十万石粮,如今连两千石都没有。为此事他和周光镐闹过好几回,若非徐元泰出面调解,二人势必失和。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大家都懂,偏偏四川又是灾祸连连。
百姓的口粮本就有限,若是强征,必然激起民愤,若被言官再参上一本,惹的龙颜震怒,真要应了那句古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明朝军制推行的是卫所制。从洪武帝一统中华后,纳刘基(伯温)建议,立军卫法,在全国建立卫所,控扼要害。设五军(即中、左、右、前、后军)都督府,掌管天下卫所军籍。
军队征讨、镇戍、训练等则听命于兵部。遇有战事,兵部奉皇帝旨意调军,任命领兵官,发给印信,率领从卫所调发的军队出征。战争结束,领兵官缴印于朝,官军各回卫所。
李应祥虽然统领四川境内的卫所,但没有兵部授的印信自然不能调集军队,再者一省之长乃是巡抚。他挂着总兵的军衔终究还是要看巡抚脸色行事。他心中纵有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总兵府的后院乃是校场,东西两侧各摆着兵器架,上面的刀枪剑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南面一片草地上立着五个箭靶。李应祥行伍出身,对于射骑功夫自不在话下,巡视完营防后,他便在校场习武。
嗖地一声,一支羽箭朝箭靶射去。噗地插在草靶之上,箭杆发出嗡嗡的声响。这一箭距离靶心偏了几分。他轻叹了一声,心下颇为不满。又从箭壶中抽出一枝,向箭靶射去。一连发了数十枝,始终距离靶心偏上那么几分。
随从笑道:“大人百步穿杨,将来那些贼子准有苦头吃了。”他这话原是阿谀奉承之言,岂料触了霉头。李应祥板着面孔道:“胡说八道。你小子懂个屁。这要是战场,一箭射不中敌人,岂会有第二次机会?敌人会好端端的站在原地给你当靶子?”
随从忙赔笑点头道:“是,是,大人说的是。”李应祥又射了几枝,依然失之毫厘,怏怏不乐,当下将长弓交到随从手里。向校场边上摆着的盥洗铜盆走去。
李应祥躺在一张藤椅上,望着天上的流云。不多时,一个小厮送来一封信。他拆开来看是徐元泰的手迹,信上是说有要事要商,要他去巡抚衙门。
赤水帮内,骆九天站在原地。背后那人沉声道
:“你不是死了么?”骆九天道:“我若真的死了又岂能说话。”背后之人将剑放下。骆九天慢慢回过身来,看见萧云帆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
骆九天伸出拳头在他胸膛砸了一下,啐道:“妈个八子,没想到是你这混小子。要吓死哥哥你才安心。”说着,双手握住他的臂膀笑道:“好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萧云帆笑嘻嘻道:“小弟还不是担心大哥的安危。”
原来萧云帆从宜宾回到成都之后,易容改扮了一番,在城中打探情形。得知骆九天被按察司衙门扣押后,他又只身调查了一番。从一个狱卒口中得知骆九天上吊自尽,当时他悲痛万分。
可秘密调查了停尸房的尸首,发现死者并非骆九天。想来想去,寻思骆九天必定悄悄回帮。于是他趁夜潜入赤水帮便看到了骆九天手刃内奸一幕。
骆九天拉着了张椅子,二人坐下。骆九天问道:“方才我杀向英你看到了?”萧云帆点了点头。骆九天将那折扇放在桌面上,长叹了一声道:“向英跟我也有些年头了,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出卖我。”
萧云帆的目光向他脸上瞧去,只见骆九天眼中泪花闪动,情知这位义兄最重义气。此人虽有负于他,他终究难以释怀。当下劝慰道:“骆大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江湖本就是如此。”
骆九天回过头来,看着他的脸道:“是,这江湖每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出卖,他们之中好些都见阎王了,大哥我现在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足见上苍待我不薄。”萧云帆点头道:“大哥,春秋楼这件事不简单。”
骆九天道:“你说的没错。春秋楼反书一案乃是端王爷设下的局,目的就是要掌控我赤水帮。”萧云帆长叹了一声道:“大哥,你当初让向英召集的那些高手多半是王府的人。”骆九天道:“槽糕,那么你护送冯家老小的去处岂非完全暴露?”
萧云帆神色凝重缓缓道:“大哥,当日我护送冯家老小至那个山谷,而后冯家姑娘与本家亲戚积怨颇深,我当时去追冯家姑娘,等我回身去看那些人时,他们全部失踪了。”骆九天奇道:“失踪?”
萧云帆点头道:“那个山谷里面有一道深渊,要进谷需要走铁索桥。而我返回时,非但冯家老小失踪,连那铁索桥也被人斩断。”骆九天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向英另有准备,将那些人抓走。”萧云帆道:“我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切证据。”
骆九天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缓缓道:“千错万错都是大哥的错,若非我错信向英,这些人恐怕不会落入端王的手中。”萧云帆劝慰他道:“大哥勿用自责。你是性情中人,对兄弟向来推心置腹。要怪只能怪向英这厮狡猾多端。”
骆九天拿起向英的折扇说道:“眼下向英被我宰了,这件事端王爷多半还不知道。端王要控制赤水帮真正的目的我们还无从知晓。我疏散帮中兄弟,就是打算和端王爷好好玩一玩。正巧兄弟你回来,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第七十四章 无相尊者
二人正攀谈,大厅外院传来一声冷笑,“哼哼,好一个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骆九天脸色微变,立刻警觉起来,向门口奔去,萧云帆紧随其后。只见外院假山前的空地上,老远站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斗篷,体格魁梧的黑衣人。
骆九天向萧云帆使了个眼色,意思不要让此人走脱,否则后患无穷。萧云帆心领神会,反手抓住剑柄准备迎敌。那斗笠客嗓音低沉沙哑,听上去年纪苍老。
只听他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近二十年来江湖上最有名望的后辈当属‘金豹银狼玉狮子’,银狼银十三手上的功夫如何,老夫未曾领教,至于二位的本领,也有所耳闻。
金豹子骆九天的‘十二金钱镖’号称百发百中,从来没有人能活着接下阁下的钱镖,而这位玉狮子萧云帆更是了得,浪剑门号称剑掌无双。尊驾除了剑术造诣不凡,掌上的功夫也颇为了得。刚猛无俦的狮子印,老夫倒很想见识一下。
江湖传闻玄女宫大战,尊驾一己之力将桃花夫人的党羽一举剿灭。无论胆识、谋略、武功都可跻身当世一流高手的行列。老夫不才,二位请了。”说着猱身而上。
二人也同时跃起,向对方攻来。黑衣人双掌翻转,左格右架与二人战作一团。骆九天内力雄浑,出手迅捷,他一连向对方攻了八拳,却连人家一片衣襟也未沾到。黑衣人武功高的出奇,骆九天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抗衡。
方才八拳唤作“八方惊雷”,这路拳法以刚猛凌厉著称,出拳由慢及快,发招以寸劲伤人。拳随身走,换影移形,都无比迅捷。而拳劲积蓄,纯以内力制胜,一旦拳劲透体,轻者骨骼寸断,重者心脉俱碎。
“八方惊雷”更讲究声、形、意三种变化,所谓惊雷,乃是发拳者的吼声与拳风配合。武者发出怒吼,在临阵对敌中可起到迷惑、震慑敌人的作用。拳风呼呼,吼声连连,二者配合相得益彰。
所谓形的变化,一是所站方位,二是出拳角度。不同方位,不同角度的拳劲区别极大,而高明的武者便能将这种微妙的变化施展的淋漓尽致。拳意,实则是武者对敌决心以及自身武学的领悟。真正能将声、形、意三种变化完美结合,以骆九天的实力终究还差一分火候。
他这八拳起初是试探,对方身法灵动,仿佛他每出一拳,对方都能预先料到他攻击的方位,故而他这八拳尽数落空。以骆九天之能,寻常时候断不会出现如此局面。他出招愈快,心中愈惊,情知对方武功深不可测,但绝对不能表现出怯懦。
十二金钱镖虽是拿手绝技,可他这回回来的匆忙,并未有钱镖带在身上,所谓的绝技自然也无法施展。即便施展,以对方这样高明的武功,定然不会瞧在眼里。
萧云帆自知内力有限,若大动拳脚,时间一久,必然不占优势。故而他并不以近身格斗与对方动手。而是以长剑伺机递出,剑尖忽而向上,忽而落下,
片刻从左至右横削,片刻又改从右至左斜挑。他使出的剑招平淡无奇,那黑衣人大是惊讶。
萧云帆心中却想:“他是谁?为何出现在赤水帮?我方才在梁上时何以没听到此人的呼吸,莫非那时他并未出现,而是在我下去与骆大哥会面后,他才出现的。
此人非但武功极高,对我二人功夫倒是颇有研究。骆大哥的八方惊雷拳连我也逊他三分,方才那样迅捷无伦的八拳,换作是我保准命丧当场。而这人左一闪,右一晃便轻轻巧巧的避开。
我近来遇到的高手以那位谪仙和救我的大恩人武功最高,面前这个黑衣人显然不是他们,此人嗓音沙哑,说话时又带咳嗽,与大恩人那种嗓音全然不同。”饶是他极尽神思去想,仍是看不透这黑衣人的来历。
他稍一分神,手中长剑慢了半分,黑衣人眼光向左一瞥,电光火石之间,他左手一探,拇指与食指牢牢将萧云帆的剑刃捏住,跟着只听得叭叭叭,三声锐响,精钢长剑竟被他捏断。萧云帆脸色一变,双足后跃而出。他看着只剩一尺的短剑,心中惊骇之极。
要将长剑扳断,对于内功一流高手并不是件难事,只消精纯的内力发力得当就可办到。与人过招,要空手扳断对方长剑,更为艰难。再者萧云帆也算使剑的行家,他的出剑速度自然比常人会快一些。
就是如此,对方仍将他长剑弄断。根本不是伸手去扳,他的两根手指向剪刀裁纸一般,指到处,长剑应声而断。这样的功夫萧云帆从来也没见过,就算听过也是当世的绝顶高手才能做到。
江湖上绝顶高手又屈指可数,他虽为亲眼见过这些前辈,但对他们的武功还是耳熟能详,可黑衣人的武功路数他却完全没有看出。萧云帆一退,骆九天与他抗衡便压力骤增。
忽然,对方手臂骨骼咔咔作响,只见他整条手臂猛然暴长一尺抓向骆九天胸口,好在骆九天应变神速,双足倒点,身子向后滑行而出。纵是如此,他胸口的衣衫也被对方指爪划破,肌肤也渗出血水来。
骆九天伸指摸了一下血痕中渗出的血水,眼中露出一丝狠厉的表情。他转面向萧云帆望了一眼,而后向前跨出一步,抬起手来坚定地说道:“好兄弟,大哥来挡这怪物,你快逃吧。”
萧云帆自知对方武功远胜他二人太多,若要从此人手下逃走全无可能。起初对方也是在试探,见他二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下后便杀机陡现。方才那一抓便是致命的杀招。
黑衣人一击不中,并未追击,只是站在原地冷笑道:“我当你二人是一流高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十二金钱镖不过浪得虚名,碧海青天剑实在不堪一击。卫无忧本领在不济也不至于丧命你手,现在想来真是奇哉怪也。”
萧云帆听他如此一说,猛然醒悟过来:“哦,原来他是为桃花夫人复仇来了。由此来看他多半也是那个可怕组织的成员。”
骆九天额角青筋凸起,两只大
手紧紧握拳。后足在地面一蹬,身子如利箭般向前窜出。一拳化为两拳,两拳化为三拳……他一连变化了二十四个方位,向对方前胸,后背,左肋,右肋,小腹,下阴等二十四处穴道,一鼓作气打出了一百多拳。
一声声怒吼犹如惊雷,震耳发聩。一股股劲风恰似巨浪,呼啸而至。在一片密集的拳影之中,黑衣人只用一条手臂,一只手掌。只见他手腕上下转动,手掌总能将对方拳劲轻易弹开。
萧云帆见他二人斗的难解难分,一时间犹豫不定。在他看来,大丈夫死则死矣,绝不能做缩头乌龟。他知道骆九天拼了性命与敌人周旋,为的就是他牵制住敌人,拖延时间。可自己绝对不能离开,所谓同生共死,不是一句虚话。
黑衣人翻身跃至骆九天身后,双手拿住他肩头,向后一扳,喀喇一声响,骆九天两条手臂犹如死蛇一般垂了下来,他强忍剧痛,反腿后踢,对方抬腿一格,便将他后踢之势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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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他伸出一双大手要去捏骆九天后颈,他指尖刚触及骆九天后颈,只听背后风声大作,原来萧云帆双足向他后脑踢到。黑衣人左臂一缩,反掌向后拍出。
岂料萧云帆跃过他头顶时,将外罩衣衫一丢套在对方头顶,黑衣人不明所以,伸手一抓,嗤地一声,将那衣衫撕开,分为两片落在地上。也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萧云帆凌空翻身,双手揪住他肩头的衣衫将他整个人向前提起。
黑衣人道:“好小子,居然在本尊的面前耍手段。”说着将头上斗笠摘下,向前掷出。砰地一声闷响,萧云帆后心被那飞来的斗笠打中,一口鲜血哇地喷出。
骆九天慌忙跪在地上看着萧云帆怒道:“我让你跑,你为什么不跑?”萧云帆强撑起身,擦了擦嘴角边的血看着他,咳嗽道:“当日你我结拜的时候就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难不成大哥要食言不成?”
骆九天眼中泪花闪动说道:“好,果然是好兄弟,那我起来再战。”萧云帆一手按在胸口,一手撑着地面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那黑衣人头发灰白,带着面巾,只余一双眼睛灿然生辉。
黑衣人双手负后,大声道:“你们还有什么遗言?”萧云帆苦笑道:“我要是说了,只怕气破阁下的肚皮。你若死在我们前头,我们的遗言你岂非听不到了?”黑衣人冷笑道:“那你便说说看。”
萧云帆看了骆九天一眼,苦笑道:“大哥,你信不信我能一口气把他吹死?”骆九天苦笑道:“不信。”萧云帆道:“你若是输了怎么办?”骆九天道:“我若是输了,我的脑袋给你。”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中早也想明白。一个好端端人站在那里,怎么可能被他吹死呢?
这种无稽之谈比男人生孩子还要稀奇。今晚他二人注定是要死的,萧云帆不过是临死前说说大话。与其哭的肝肠寸断,倒不如含笑九泉。
第七十五章 千灵神通
黑衣人冷冷地看着二人,萧云帆壮着胆子道:“尊驾要我杀我们之前,总该让我们知道你是谁。不然死的糊里糊涂,有损我们一世英名。”黑衣人讥笑道:“哼,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看这下半句应该叫人到死时话最多。
既然你们也是要死的人,索性要你们死个明白。老夫宋天离,乃是幽冥十二煞中的人煞,号曰无相尊者。我与你们本无恩怨,要怪就怪你们生不逢时,非要阻碍本教大业。尤其是你姓萧的小子,害的无忧丢了性命,功败垂成。老夫要你死,要你生不如死。”
最后几句话他说的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怨恨。萧云帆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咳嗽起来,骆九天问道:“你在笑什么?”萧云帆大笑道:“哈哈,大哥……大哥有所不知。卫无忧一张脸奇丑无比,要是半夜出现你床头,保准吓的尿床。就算白天见到,也要呕上三升苦胆水。”
骆九天微笑道:“真有这样的人我宁肯给她吓死。”萧云帆又道:“宋老头,你该不会是她的姘头吧。不然千方百计的找我给她复仇?”宋天离将身上斗篷解开随手挂在一棵树枝上,只听得他浑身骨骼发出爆响,一步步向二人走来。
萧云帆口中发出嘘嘘声响,屋檐下蝙蝠哗啦啦向宋天离飞去,跟着他口中又发出吱吱地声响,一大群物事迅速向宋天离身上窜去。随着萧云帆口中指令不断变幻,宋天离前胸后背蠕蠕而动。
原来萧云帆身形向后退去之际,心中已然想到施展千灵诀来对付宋天离。这些天来,他得玉修罗内力后,武功已恢复三成。对于千灵诀却疏于练习。危急关头他瞧见墙上的蝙蝠花纹,心念所生,自然就发出声响。
这门功夫以瞳术、仿声为基础,然而在修炼诸般口诀之后,体内会涌现出一种神秘的力量,天竺人称之为“灵识”。中原将这种能力作:“神通”。
灵识能感应周遭生灵的气息,由于萧云帆也是初窥门径,他体内的这种“灵识”积蓄甚少,也只能感应到初等生灵。灵识除了建立人与动物间的微妙关系,必要时刻还能发挥御灵的功效。
千灵诀虽说是天竺秘术,可其中讲到的御灵之法部分与世传马戏相差无几。萧云帆幼时随侯通海历练,对民间杂耍彩戏有着浓厚兴趣。而马戏中诸多训练动物的方法凭借的是打骂、恐吓、引诱。
千灵诀则不然,纯以御灵者本心与万物生灵产生一种灵魂上的契合,千灵诀的最高境界乃是追求万物相谐。萧云帆对于这门奇术的领悟尚为粗浅,而对于灵识这种奇妙的心理感应尚不能操控自如。
这门奇术共分四部:鸟兽鱼虫。鸟兽二部的心法,最易掌握,鱼虫两部相对而言较为困难一些。非是萧云帆不肯下苦功,而是这门技艺的终极心法并未以文字形式呈现出来。萧云帆培养的灵识还是与鼠王沟通时所得,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心中也不甚明了。
在外人看来这就种武功就是无稽之谈,当萧云帆说一口气将宋天离打倒时,骆九天根本不相信。可他亲眼目睹宋天离倒在地上的惨状时,不由得头皮发麻。
原来那一团黑色
物事除了蝙蝠之外,还有老鼠。这些老鼠牙齿锋利,宋天离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只觉脚踝、大腿、小腹、胸口、手背,后颈全是啮咬之痛。他伸手去插脸上老鼠,用力过猛,噗地一声,毁掉自己一对眼睛。
他在地上来回翻滚,蒙着的面纱也被他抓落丢在一旁。那些老鼠依然不依不饶的撕咬着,过得片刻,宋天离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副粘着血的骷髅架子。而那黑黝黝的一团顷刻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骆九天又惊又喜道:“云……云帆,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么多老鼠将他活活吃掉?”萧云帆这次施展千灵诀乃是消耗的灵识,这种灵识极费心力。等那些老鼠离开时,他已累的满头大汗,而骆九天叫他时,他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咕咚一声,整个人向后栽倒。
蜀王府建构宏伟,富丽堂皇,俨然可与紫禁城媲美。府门外的金水桥,过桥之后,有三个门洞。朱红的宫墙将整个王府围在其中。寻常百姓根本没有机会进王府游览,诸多藩王之中唯蜀王最是乖觉懂事,每年向朝廷所献的贡扇,蜀锦深受皇族青睐。
除了进献贡品外,历代蜀王修身养德,治家有方,体恤百姓,深得圣眷。于蜀王府内一块红照壁上便有御赐的“忠孝贤良”四字。王妃寿诞的请帖发出,除了宗藩的客人外,朝廷官员可酌情到访。
明初时,太祖分封十三王,每王均有自己的封地与兵士。靖难之役,燕王朱棣便是以藩王之权谋得天下。朱棣登上皇位后,担心各地的藩王拥兵自重,便将藩王们的兵力被大肆削减,另赐良田美宅对其安抚。
此后,各地藩王活动也受到朝廷法度限制。未得皇帝召见,藩王不得私自离开封地。藩王与藩王之间也禁止往来。如此一来,所谓的藩王便对皇权构不成威胁,天下兵权也只在皇帝手中。
一条画舫在王府的河道内缓缓而行。端王与计千云在画舫的雅间内下棋,身旁并无用人侍奉。雅间内一张檀木矮几角落摆着一尊香炉,香炉的造型乃是一只面目狰狞瑞兽,兽口大张,自内喷出细细袅袅的烟来。 香气浓郁,在雅间内盘旋一阵,又透过碧绿的纱窗,飘散在黑夜里。
端王一身明黄色长袍,头戴珠冠端坐在一张棋坪前。他看着眼前一个面容清瘦道长模样的人说道:“计先生,你为本王所谋之事准备的如何了?”计千云道:“王爷放心,一切按计划行事。”端王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徐元泰这条老狐狸会上钩么?”
计千云抬起左手将一粒黑子放在棋坪右上角,微笑道:“王爷,如今反书案的一干人犯全在我们手上。锦衣卫的人要他徐巡抚交人,徐元泰此时定是一筹莫展,在者西南不太平,要打仗是早晚的事。徐元泰就算是个木头,也能看清这一点。
他如今的政绩全在一件事上,那便是平判。而反书一案出在他的地面上,朝廷对他这个巡抚自然很是不满的。他的今后的仕途全在此事上如何妥善处理。处理妥当,平判的事朝廷当然还是让他来做。处理不当,这反书案就要让他丢掉乌纱。
王爷如今肯助他度过难关,他若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官场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属下担保,徐元泰一定
会上钩。非但徐元泰上钩,那总兵李应祥也会跟着过来。”
端王爷听计千云逐条缕析此事其中利害,对于四川这盘棋更有信心下赢。忽然,他又问道:“你放向英回去,赤水帮的人能服他么?”计千云笑道:“王爷多虑了。属下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王爷?”
端王放下一粒白子问道:“什么好消息?”计千云道:“骆九天在按察司衙门的地牢中畏罪自尽了。”端王听罢,心头微微一震,而后叹息道:“此人也算个人才,只可惜未遇明主罢了。他这一死倒省去咱们许多麻烦。”
计千云道:“王爷爱才,天下少有。计某能为王爷效力,三生有幸。”端王淡淡一笑道:“能得计先生这样的人才,本王如鱼得水。”计千云知道这如鱼得水四字,乃是刘备得诸葛亮时所说。端王此时说出,意在笼络人心。一方面他夸耀自己有刘备之贤德,二来也是赞赏计千云有孔明之谋。
计千云察言观色,岂能不知其意,闻言立刻跪下道:“计谋何德何能得王爷青眼,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端王爷哈哈一笑道:“起来说话,本王不过和先生说了个典故,先生何必行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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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千云一边抹泪一边说道:“计某当初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若非王爷在路边将我这条贱命拾回来,只怕我早就见阎王了。王爷恩德,计某时刻铭记在心。”端王摆了摆手,笑道:“先生,咱们还是把这盘棋下完吧。”
萧云帆缓缓睁开眼来,一个大汉喜道:“萧大爷你醒了。”萧云帆捂着心口,而后撑手坐起问道:“骆大哥怎么样了?”那汉子方要答话。骆九天走到床边。
萧云帆脸色苍白,看着骆九天忙道:“大哥你双臂如何了?”骆九天哈哈一笑道:“不碍事,那宋天离不过将我的臂膀拉脱臼了,我已让兄弟帮我接好。倒是你,吓了哥哥我一跳。好了,你们几个都下去吧。我要和萧大爷单独说话。”他话音刚落,那大汉自关了房门出去。
骆九天正色道:“兄弟,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学了什么邪门功夫?”萧云帆苦笑道:“我肚子里拿点货又怎么入哥哥的法眼?”骆九天站起身来,背对着萧云帆道:“那宋天离的武功出奇的高,你我武功在伯仲之间。他破了我的八方惊雷拳,又破了你的碧海青天剑。
我们二人联手完全不是此人对手,可到后来,你口中嘘嘘几声。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大群黑老鼠竟然将宋天离吃的只剩下骨头。你还说这不是邪术?”
萧云帆心知肚明,这千灵诀的本领绝不可向骆九天吐露,因为这路武功来历涉及到玉修罗。玉修罗又是魔道中人,江湖之上,正邪分明。他也知道骆九天是一番好意,当下灵机一动说道:“大哥,其实你看到的那一幕并非是我。而是一位叫谪仙的前辈在暗中帮咱们。”
以骆九天在江湖上的阅历,没有可能不知道谪仙是谁,江湖传闻谪仙行踪缥缈,万没想到萧云帆居然遇到他。当下也替萧云帆欣喜道:“既然这位前辈也来到蜀中,兄弟你何不请他老人家出来相见?”
萧云帆道:“谪仙前辈脾气古怪,他欠我一个人情,方才救咱们大概是还我人情吧。”
第七十六章 丽人芳踪
东来客栈一间上房内,一张圆桌前坐着两个年轻女子。年长的女子说道:“水师妹,咱们这次下山游历的确又增长了不少见识。”水含烟微笑道:“师姊说的没错。”忽然她又情绪低落起来,幽幽地道:“师姊,春秋楼那位冯姊姊待我很好,真没想到她家中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江含月站起身来,双手轻轻地按在她肩头柔声道:“师妹,这件事咱们只能置身事外,就连那些大门大派对此事也三缄其口,生怕给朝廷拿住把柄。”
水含烟点了点头,说道:“师姊,我就不明白。咱们江湖中人不是最重信义二字。春秋楼为各门各派著书立传,可谓功德无量。听师父说以前冯家老爷子做寿时,武林中各大门派都会派人送贺礼,不少人更是挖空心思结交他们。
如今春秋楼遇事,非但没人说句公道话,就连春秋楼以前为他们先人立的传碑也悄悄毁掉,生怕惹上祸端。仔细想来的确让人齿寒。”
江含月叹了口气道:“世态炎凉本就如此。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冯家的事牵连的乃是谋反,这种罪名任凭是谁沾上都不会好过。要知道武林中人表面上蔑视朝廷法度,做事往往越矩,但真要得罪朝廷,那便糟糕之极。
那些武功高强之士纵然能以一敌百,可要真遇到千军万马,终究能耐有限。更何况他们大都有爷娘妻儿,兄弟姊妹。一人无敌,可要他们的亲人被俘,还不是乖乖的投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武林中各大门派明争暗斗说白了都是一个利字。”
水含烟低下头缓缓道:“师姊,宫主婆婆说九曜玲珑并未在卫无忧的身上,追寻九曜玲珑一事我们该从何处下手?”江含月道:“当初我们以为是萧云帆盗走九曜玲珑,实则是卫无忧倒的鬼。要查这件事,我想咱们还是得耐心等待。”
水含烟道:“师姊的意思,卫无忧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江含月道:“没错,宫主婆婆和我讲过,说三十多年前,魔教入主中原,横扫各派门派。那时出了一位圣人叫君临渊,这位君前辈武功超凡入圣,正是魔教的克星。
名门正派被打的一振不撅之际,正是这位君前辈联合各大门派,重振雄风。最终正派一举攻上魔教总坛,将魔教势力一举歼灭。然而那一战,虽然胜了,中原武林也元气大伤。而这位君前辈也深受重伤,他便带领门人隐居海外,临行前将六件宝物交付给六大掌门。
这其中一件宝物便是九曜玲珑。宫主婆婆说,那位君前辈之所以这么做,有两重用意:其一,宝物中所藏的乃是大家梦寐以求的精深武学,六件宝物分属六大门派,这六种武功也无高下之分,如此一来可让六派相互牵制,避免一派独大的局面出现。
其二,在君前辈看来,魔教势力并未彻底铲除。有朝一日死灰复燃,重返中土。倘
若六派不敌之时,可将六派信物送至海外仙岛,寻求君家后人协助。
卫无忧夺九曜玲珑的用意表面上是主掌本派大权,实则斩断中原武林光复的一线生机。在宫主婆婆看来,卫无忧背后的势力很可能是魔教残党。他们对付我玄女宫的阴谋失败,定会对付其他门派。只要他们再次出手,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本门圣物。”
水含烟犹豫道:“可是师姊,以我们的武功未必是那些人对手。”江含月道:“宫主婆婆对我们寄予厚望,我们怎么让她老人家失望。况且复兴本门的大计也非一朝一夕就可成就。武功不行我们可以练,而我们现在最欠缺的是江湖阅历。”
水含烟听她如此一说,心中多了几分信心,当下笑道:“好,有师姊在我身旁,烟儿什么都不怕。师姊今日我们去哪儿?”江含月从床边拿起长剑笑道:“这成都地面上以赤水帮的势力最大,我们不妨暗中看看。”
二人下得楼来,走到街上,迎面走来一个带着大斗笠的老者,老者身旁的少女用面纱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少女看了水含烟一眼,心头一震,暗道:“原来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
水含烟怔住,江含月道:“师妹怎么了?”水含烟转面对她道:“师姊,方才那个少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江含月笑道:“你这丫头最喜欢疑神疑鬼。人家蒙着脸,你能看出些什么?”水含烟道:“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江含月拉起她的手笑道:“好了,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说着二人消失在人群中。那带面纱的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声,他身旁的老者说道:“阿勒邱,你怎么了?”那女子道:“没什么,爷爷。”
说话间这一老一少向西边一条巷子内走去。二人来到一座民居内,一个仆人接过老者的斗笠恭敬地道:“参见大祭司。”这老者正是当日僰族祭司阿弥汗。
阿弥汗摆了摆手道:“成都这边的情形如何?”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道:“大祭司,我打听到蜀王府给王妃办寿诞。”阿弥汗眼中精光闪动道:“好,真是天赐良机。”说着他转面对少女道:“乖孙女,汉人与咱们僰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个汉人的王爷我已经派人盯了好久,这次咱们为族人复仇就从这个王爷下手。另外,我知道你想去冯家旧宅看看,毕竟这些年你呆在那里。不过你放心好了,依着爷爷的筹谋,成都迟早是我们僰人的天下。”
这少女便是冯妙卿,她听阿弥汗如此说,心下一惊,忙道:“爷爷,这蜀王乃是皇亲国戚,他不惹咱们,咱们何必动他。一旦蜀王出事,汉人皇帝必定大发雷霆,派重兵攻打咱们。”
阿弥汗道:“这正是咱们族人夺下成都的好时机。我已经与阿弥寨的首领约好举事的日子,西南起兵,整个四川的兵力都会向西南方向移动,而那
时成都府必定空虚。我们便可趁虚而入,一举拿下成都。”
冯妙卿道:“爷爷,这件事关系重大,切不能草率。”阿弥汗笑道:“乖孙女大可方心,咱们这次来成都,还要取回咱们僰族的圣物。”冯妙卿奇道:“什么圣物?”阿弥汗道:“当年明朝的大军攻下咱们的九丝城,不少宝贝就被狗皇帝赐给蜀王。
而我僰族的圣物蚩尤血便被这些贪婪无用之辈据为己有。”冯妙卿问道:“爷爷,蚩尤血究竟是什么?若是普通的东西,何必让咱们僰族的勇士丢掉性命呢?”
阿弥汗伸出手掌,而后握成拳头。缓缓说道:“这蚩尤乃是咱们僰人的始祖。千年之前,逐鹿大战。蚩尤不甘族人生长于蛮荒之地,决意与中原的炎黄二帝开战,可惜兵败战死。
由此华夏血脉得以延续,而蚩尤的后代则被赶到这烟瘴之地,世世代代在蛮荒中生存。这蚩尤乃是一代战神,这蚩尤血便是他血气凝成的一块玉石。将此物放在蛰龙鼎内加以炼化,祈祷七七四十九天,让人服下后,服用者会生出无穷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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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明朝狗皇帝便是觊觎这圣物,才派奸细,里应外合毁掉我九丝城的。”
冯妙卿疑惑道:“爷爷,既然狗皇帝千方百计想得到此物,可是又为什么将此物赐给蜀王?”阿弥汗道:“因为当日城破之时,蛰龙鼎被我族首领毁去。即便得到蚩尤血也等同于废物。
狗皇帝将此物赐给蜀王,便是让他以此物笼络西南各族的人心。西南各族一向崇拜蚩尤,而这蜀王每年会将此物拿出,让西南各部的首领前来参拜。一则可试探西南各寨土司是否忠于朝廷,二则有这些西南土司进贡蜀王,朝廷倒可免去给蜀王的部分食禄。”
冯妙卿点头道:“这么说来,这狗皇帝当真聪明。用一块小小的蚩尤血就能令西南局势平稳。”阿弥汗笑道:“不错。听闻给狗皇帝出这个计策的人乃是前任的首辅张居正。”
冯妙卿秀眉紧蹙道:“又是张居正。”阿弥汗道:“张居正也算是我僰族的大仇人。若非他当年向狗皇帝建议,灭我僰族,我族岂会遭此大祸。”冯妙卿道:“这个人的确可恶,春秋楼的反书案也是如此。有人说此书便是影射朝廷对张居正不公。不过张居正已死,这也是冥冥中的天意。”
阿弥汗叹了口气道:“张居正虽是我们的仇人,可此人的治国才略的确很了不起。可惜我们僰族之中没有这样的人才,否则又怎会给人灭族?”
冯妙卿见他又伤心起来,忙劝慰道:“爷爷不必慨叹。如今我僰族也出了像爷爷这样英明的大祭司。修订祖宗法典,建造世外桃源,让族人能够安居乐业,不受兵祸之苦。依我看爷爷的才能不输张居正。”
阿弥汗笑道:“爷爷终究会老会死,而真正能让僰人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还要靠你。”
第七十七章 失之交臂
说来也奇,宋天离发出的斗笠对萧云帆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原来玉修罗那两道真气已渐渐与萧云帆体质相融,在萧云帆修习千灵诀之后,这两道真气也被这灵识所驱使,遇到危险,这两道真气竟能自行流转,生出反击之力。
萧云帆当日吐了一口血,实则并未受内伤。次日午时,他便能自行下床活动。骆九天见他安然无恙,心中大是欢喜。二人又对蜀王之事计议了一番。
骆九天眉峰一皱道:“贤弟,咱们虽除掉向英和宋天离,只怕时间已久,端王那边便会察觉。”萧云帆将这前后之事也细细思量了一番,缓缓道:“大哥,向英回来是要掌控蜀王府的。如果小弟所料不差,他们肯定会在近日对赤水帮动手。
而向英要坐上大哥的这个位置,难免有人不服。他们会加派人手来协助向英达成此事。大哥你对于这一点也早有防备,所以才令手下的人将赤水帮各处都堆满引火之物。在小弟看来,咱们可将计就计。”
骆九天微笑道:“向英体格与我不同,我若假扮他必会露出马脚。”萧云帆道:“大哥之意是让小弟来扮向英?”骆九天道:“不错,你的易容术自然要比大哥高明,我这整日都以真面目示人,要我扮作谁恐怕都不像。”
萧云帆大笑道:“大哥这是取笑兄弟了不是,非是我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而是我现在的面容就是如此,要换回原来的那副容貌,恐怕要费些周折。好,既然大哥说让我扮向英我扮他就是。”
他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正色道:“大哥,咱们去探蜀王府让这些弟兄留着等死,这么做未免太过残忍。”骆九天知他天性纯良,不忍伤及无辜。当下道:“可是若我赤水帮一个人都没有,大摆空城,对方难保不会起疑。”
萧云帆道:“大哥,依我之见,最好一个兄弟也别留。用兵之计,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一个人不留,对方才会觉得奇怪。他们觉得奇怪不自觉就会上当。”骆九天听罢,点了点头道:“好,就依你。咱们这边就等蜀王那边放出的消息。我想你这个向英可以出去走走了。”
萧云帆大笑道:“好的,骆舵主。不过你这宋天离也该准备准备。”
他从赤水帮一条密道中出去,而后溜到街上。在杂货店内买了剪刀、棉纱、牛皮、浆糊等物。在一家客栈内对着镜子依照骆九天给出的图仔细装扮了一番。一个时辰后,看着镜中人,不觉莞尔道:“没想我萧云帆还要扮一人死人。”
忽然他心头想起自己的容貌和以前的容貌已然不同,当下心生疑惑自语道:“我到底是萧云帆还是陆不平?”客栈内人来人往,并未有人注意他。萧云帆摇着折扇自大门走出。
街上南来北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沿街的商贩四下叫卖。萧云帆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
有这般逍遥了,他站在一家店铺前,抬眼向天上望去。白云悠悠,晴空万里。心道:“等了结完了所有的事,是该回家看看了。”
这时,两名背剑的女子从他身旁走过。萧云帆心口一热暗道:“她二人怎么又下山了?”正想要上前与水含烟打招呼,他看了看手中折扇立刻醒悟过来,心道:“我如今是向英,换做是陆不平他们应该认识。玄女宫遭逢大变,按理而言,这两个小妮子应该在山上才是。
难不成玄女宫又出了变故,雪宫主又派她们两个下山来。不行,我得暗中保护她们才是。烟妹对我有救命之恩,萧云帆没命报答,陆不平还活着。”当下打定主意,悄悄跟踪二人。
这时,一个穿绿衣衫的少女捧着花篮走到他面前。那少女笑道:“大爷买支花吧。”萧云帆目光向前望去,本欲拒绝,闪念一想:“此人必是端王派来的人,否则大街上这么多人不问,为何偏偏问我。”
随即笑道:“多少钱一支?”那少女道:“五文钱。”萧云帆从钱袋内拿出一块碎银递给她。那姑娘笑道:“大爷,这么多银两我可找不开。”萧云帆道:“即使如此,那就赏你了。”那少女递给萧云帆两支花缓缓道:“承大爷的情,这花全给你了。”说着将竹篮交给萧云帆,而后匆匆离去。
萧云帆拿着花篮看了看,在抬头时,江水二人已无踪影。他匆匆回到赤水帮,见了骆九天。骆九天一改扮成宋天离的模样,见萧云帆扮的向英惟妙惟肖,又见他手中拿着一只花篮笑道:“看来贤弟得手了。往常我并未在意向英的行动,以为他买花乃是雅趣,并未想到原来他与端王以这花来传递讯息。”
二人走入书房,萧云帆将花散在桌上,从中捡出一枝来。他将用一把小刀将花杆剖开,内里藏着一个纸卷。萧云帆将纸卷递给骆九天。骆九天展开来看,纸卷上写着:“三日之后动手。”
骆九天沉吟道:“好一个三日之后动手。兄弟咱们倒是就给他摆个空城计。”萧云帆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三日之后混进蜀王府,摸一摸蜀王的底。”骆九天道:“不错。这蜀王年纪轻轻,想来城府不会那么深,依我看背后定有旁人给他出谋划策。”
萧云帆摸了摸下巴说道:“大哥,你还记得宋天离的那番话么?”骆九天道:“他提到幽冥十二煞。我在他身上找到一块银牌。”说着自怀内拿出一面银牌递给萧云帆。
萧云帆接过银牌,仔细端详了一番,缓缓道:“大哥,这块银牌似乎是一个神秘组织的东西。看来我们要对付不单是蜀王,他身后这个组织显然更为可怕。”骆九天低下头沉声道:“不管蜀王背后有着何等势力,此番他们设计春秋楼与赤水帮,这个仇不能不报。”
窗外射进一缕阳光,照在地板上,萧云帆朝窗边走去,心中
又想起那个神秘老人给自己警告。仿佛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起来。他闭上眼心中忖度道:“这个组织的势力的确可怕,上次玄女宫之事便是他们一手为之,如今四川地面上的事也是他们的手笔。
玄女宫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就算不为我自己讨各公道,也要为玄女宫那些冤魂讨回公道。就算我萧云帆粉身碎骨,也要和他们一斗到底。”想到有骆九天与自己并肩而战,他胸中豪气顿生。仿佛眼前一片巨大的阴霾里射出万道霞光。
丐帮长老柳万廷得张承运相助断掉了程立信的臂膀,立刻就安插上自己的人接替郝思明。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长着翅膀一样飞入自己怀抱,他心中就无比得意。
柳万廷洗过热水澡,换了一身柔软舒适的缎衫,将脸上的胡须修整了一番。而后大步迈出房门,打算去得意楼喝花酒。对于他而言,到了这把年纪,就应该好好享受人生的乐趣。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臭要饭的会摇身一变,成为土财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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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楼乃是成都最有名的妓院。朱红色招牌上写着那三个金字,据说是白衣卿相柳永的手笔。柳万廷刚走到得意楼前,抬头一望,便瞧见楼上那些少女们的笑脸,一个个花枝招展,云鬓珠翠,挥舞着绢帕,发出娇媚的声响招揽客人。
得意楼内的酒香、肉香、胭脂香、以及女人秀发上的桂花香令柳万廷感到十分愉悦。丝竹声,管乐声,以及那些年轻貌美女孩们的笑声更令柳万廷觉得自己也变的年轻起来。
这是一个摇着团扇,体格风骚的老鸨笑盈盈走来。见柳万廷道:“呦,这不是钱大爷么?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柳万廷是此间的常客,但他并未用真名,而是化名“钱百万”。
柳万廷一双眼珠子在老鸨身上乱扫,捋着自己的胡须道:“当然是春风。来你这得意楼自然是来探春来了。啧啧,几日不见,花大姊,倒是愈发珠圆玉润了。”见他喉头上下滚动,说着一把将老鸨拉在怀内,伸手向她后腰下摸去。
这老鸨叫花四娘,三十来岁,长的颇有几分姿色。她觉柳万廷的手不老实,当下泥鳅一般从他怀里钻出,笑吟吟道:“钱大爷几时对奴家起了兴致?”柳万廷眯着眼睛道:“就是方才。”
花四娘用团扇掩住嘴,而后向他抛了一媚眼道:“钱大爷的口味,奴家最是清楚,非鲜货不可。”柳万廷从袖管中摸出一锭雪花银足有五十两。而后交到花四娘手中,说道:“房间按老规矩布置,先准备一壶好酒,几样小菜。我现在这群芳厅听听曲。”
花四娘得了银子喜不自胜,用团扇向龟公招了招手,而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龟公一溜小跑便去准备。没一会功夫,几样小菜已经端了上来,花四娘亲自为柳万廷斟了一杯,双手奉上。柳万廷捻着胡须道:“我啊,要你喂我喝。”
第七十八章 无妄之灾
红烛高烧,绯红色的纱帐内,银丝缎被中躺着两个一丝不挂的少女,一个是水含烟,另一个是江含月。
原来她二人打听到赤水帮所在后,只在门外关望了片刻。见赤水帮大门紧闭,除了守门大汉外并没有什么特别。顿觉扫兴,便在一家茶楼歇脚。
岂料他二人的行踪被一个江湖匪类盯上。这贼人叫方天白,专做诱拐妇女的勾当。一次他栽在道上,多亏得意楼的主人出手,他才保住一条小命。至此之后,他与得意楼签下契约,每个月会从其他地方诱骗一些容貌姣好的少女卖给得意楼。
恰逢本月他害了一场病,也是近日才好。如此生意便耽搁了,若是不能如期交约,得意楼的人非寻自己晦气不可。到时非但拿不到上回酬劳,一条小命也要交付出去。愁肠难解之际,他在客栈遇见玄女宫二女。
一来二人容貌端丽,身材苗条,正是得意楼以往要的货色水准。二来她们口音是外地人,将她们擒住交差最好不过。方天白便跟踪二女,打算见机行事。
二女进了茶楼内的一个雅间,江天白也混入其中。茶楼的雅间一般设在二楼,客人稀少,这也给了方天白可趁之机。他藏在一扇门后,等送茶的伙计上楼来,他出手打晕伙计。而后换上伙计衣衫,在茶水中下了一种药水,又在小菜中下了另一种药水。
这两种药水本是寻常之物,可一旦两种药水混合在一起,便是绝佳的蒙汗药。不多时,方天白进了雅间。将长嘴水壶放在火炉上,又将食盒内几样小菜一一摆在桌上,而后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江含月自下山以来,谨慎小心,所以对每餐的食物茶水都要一一验看。她从一只小盒内拿出银针试毒,并未发现异样。其实天下间毒药五花八门,并非每一种毒药遇到银针就会无处遁形。
二女见银针并未变黑,便放松了警惕。岂料吃了茶水,小菜后只感一阵眩晕,咕咚一声栽倒在雅间内。方天白呆在二人雅间的隔壁,他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到声响,心知二女着了道,踅步走出雅间,四下张望了一番,见过道东头的一扇木窗。
他向窗口走去,推开木窗来看,原来窗下正是一个幽辟小巷,方天白大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随后用那伙计的腰带做了个长绳,一头系在窗上,另一头垂向地面。
他先将水含烟绑在自己的背上送下窗去,而后依样画葫芦又将江含月送下。小巷的墙角堆满了竹筐,竹竿等杂物。江天白便将二女扣在竹筐之下,用竹竿掩藏。随后他溜上大街,绕到得意楼后门。
吩咐了人套好马车来茶楼一侧的这个小巷内取货,二女就这么被人送到了得意楼。
萧云帆回到赤水帮后,只觉心神不宁。想到宋天离这样危险的人物出没于成都,他背后的那些爪牙想必也盘踞于此。玄女宫二女的出现,无疑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二女江湖阅历甚浅,没准会着了敌人的道。
一念及此
,他再也坐不住,与骆九天知会了几句,约定好各自混进蜀王府,之后便匆匆离开赤水帮。
他扮成向英容貌是为了得到蜀王府的密信,如今密信已到手,骆九天又将诸事安排妥当,在扮下去也无意义。当下恢复本来面貌,查访二女行踪。
成都地面也不小,要从何地查起,恐怕要费些周折。他信步走至一家当铺门前,低头思索。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抱着三尺长的匣子向当铺走来。起初萧云帆并未在意,可当男子从他身旁走过之时,一股淡淡的兰花味引起了他的怀疑。
原来水含烟她们是兰花部弟子,身上带的香囊正是这种味道。萧云帆当日与她相处数日,对这种味道最熟悉不过。那男子身上散发出这兰花味,即可令他警觉起来。
他跟在男子身后,也掀开门帘进了当铺。男子将木匣打开,里面是两把长剑。萧云帆定睛一瞧,那剑护手上篆刻的文字正是玄女宫三字,他心中一惊,暗道:“这人怎么会有烟妹的剑?”
男子正和掌柜攀谈,萧云帆一只手按在他肩头缓缓道:“这位仁兄,你这两把剑从何得来?”那男子回头一看萧云帆,冷哼一声道:“我当我的剑自与你无关,要你多管闲事?”萧云帆笑道:“你错了,我这人就爱管闲事,你老实说这剑从何而来?”说着手上用力。
男子见萧云帆语气不善,肩头剧痛,眼珠一转,随口道:“这两把剑是两位姑娘交给我的,她们在客栈里住,没有银两付账。那姑娘便把这剑交给小人,要小人在当铺里换了银两,然后抵账。”
萧云帆冲柜台里的掌柜道:“对不住了掌柜,这宝剑是我一位朋友的。”而后一把揪住男子胸口的衣襟道:“快带我去见那两位姑娘,迟了有你好看。”
这男子正是方天白,他耳中听闻萧云帆说是两位姑娘的朋友,早已吓得腿脚发软,魂飞半边。心中暗道:“哪里会有这样巧的事?可听他语气不似作伪。倘若他真是那两个女子的朋友,可糟糕透顶。老子还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为妙。”
他忙笑道:“大侠有话好说,既然这剑是大侠朋友的,那么这银子?”萧云帆松开手道:“银子的事好说,你速带我去见她们。”
方天白点了点头,将摆在柜台上的剑盒抱起,口中说道:“好,有大侠这句话,小的放心。我这就给大侠带路。”说着转过身去,猛地回身将剑匣向萧云帆一掷,而后身子一纵向门外窜出。
萧云帆单手一抄将剑匣接过,跟着追了出去。方天白展开轻功,蹭地一声跃到屋顶。萧云帆也飞身而起,追上前去。方天白脚下功夫颇为了得,萧云帆心中暗道:“好贼子,爷爷险些给你蒙过去。”
方天白忽然停下身来,袖管一抖,嗖嗖嗖三枝袖箭去势迅疾,向萧云帆咽喉,心口,小腹飞去。这一下猝然之极,好在萧云帆应变过人,将剑匣横在身前一挡,三支袖箭尽数钉在剑匣之上。
方天白见
对方武艺不弱,当下展开身形,又朝前飞去。萧云帆紧追不舍,脚下并不比对方慢一分。方天白腰身一扭,落到一户人家的院落内。小院中,一个红衣丫鬟正在收衣服。
忽然,一双大手按在她肩膀上,一把短刀抵住她的咽喉。那丫鬟啊地叫了一声,吓的花容失色。她身后一个粗重的声音说道:“你在上前我宰了这女的。”萧云帆淡淡道:“你宰了她与我何干?我与她非亲非故,又何必受你要挟?”
方天白一怔狠狠道:“阁下与我并无恩怨,为何苦苦相逼?”萧云帆道:“识相的老实对我说出那两个姑娘的下落,兴许我会放你一马。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方天白哈哈一笑道:“好,老子今日就不信这个邪。”
萧云帆突然出手,他单掌将那剑匣向前送出。呼地一声,剑匣冲方天白面门打去,他吃了一惊,慌忙回防。萧云帆凌空跃起,翻身落到他背后,抬手点了他穴道。
那丫鬟吓地脸色煞白,瘫软在地。萧云帆将她扶起温言道:“小姑娘,你还是到屋里躲躲吧,有些事你还是不看为好。”那丫鬟点了点头,向屋内走去。萧云帆打开剑匣从里取出一把长剑,而后架在方天白的脖颈上。
方天白道:“你想做什么?”萧云帆叹了口气道:“我只想听句老实话而已。你若再不识趣,我先斩掉一根手指。”方天白脸上肌肉抖动,怒道:“你敢?你要敢碰老子一根汗毛,我保证你永远见不到那两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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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手中长剑刷地向他左耳削去,方天白杀猪般叫了起来。萧云帆走到他面前,用对方的衣衫擦了擦剑上鲜血,而后背过身去缓缓道:“第一,我很讨厌别人威胁我,第二我这人没耐性,所以你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方天白脸上的肌肉挤作一团,鼻中闻着浓烈的血腥味,颤声道:“你,你……”。萧云帆猛地回过头来,手中长剑噗地一声刺到对方的左肩。方天白又是一声惨叫。
萧云帆咳嗽了两声道:“方才你向我发了三枝袖箭,我如今只在你身上刺一个血窟窿,这样算来你还是赚到的。哦,忘了告诉你,我这人还有个习惯有仇必报,绝不拖欠。”
方天白强忍疼痛说道:“大……大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你要问的我说,都是小人财迷心窍,将两位如花似玉姑娘被我卖到得意楼去了。”萧云帆心道:“依着江含月的武功不应该这么轻易被这小子擒住,必是着了这小子的道。”伸手在对方怀中一探,果然摸出三只小瓶来。
方天白见他对方出手狠辣,心有余悸,不等萧云帆发问,便将三只小瓶的秘密说了出来。
萧云帆见他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当下走到他身后,冷冷道:“你这种人,世上多一个总是祸害。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说着反手一剑刺出,将对方扎了个透心凉。 而后他冲屋内的丫鬟大声道:“这人恶贯满盈,已经给我杀了,姑娘最好还是报官吧。”说着他拾起匣中另一把剑,转身离开。
第七十九章 大开杀戒
落日的余晖照在得意楼黑漆金字的招牌上,门外挂起了彩灯。宽敞的大门口,一个长着八字胡的龟公与四名妖冶的女子殷勤的招揽着客人。大厅内热闹非凡,众人的目光都集注在一名舞女身上。
那舞女面带纱巾,玲珑的身姿在纱衣的包裹下若隐若现。只见她长袖一甩,两条丝绸向左右飞出。跟着她身形圆转,红色的丝绸随着她婀娜的身姿舞动起来,端地美妙无比。
几个好事的青年已凑到台下,非要看个仔细。口中不时说出猥亵的言语,对舞女吹着口哨,挤眉弄眼。
大厅内座无虚席,花四娘一边给柳万廷倒酒,一边格格的笑道:“钱大爷,待会吃醉了酒只怕床上不中用了吧?”柳万廷摸了摸胡须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冷哼一声道:“你这娘儿们又胡说八道,钱大爷我岂是那些软脚虾可比?”
花四娘努嘴道:“呦呦呦,你瞧钱大爷这火气,敢情要把我这房顶都要点着。”柳万廷伸手举起酒杯,昂起脖子一饮而尽。不耐烦道:“我要的鲜货你是不是没准备好,在这里敷衍老子?”
得意楼这边本月的确没有新送来雏儿,而花四娘知道这钱大爷的脾气,故而以酒局先稳住他。按理而言,方天白早该送人来了,可这小子迟迟不肯露面,她便让低下人催促。见柳万廷焦躁起来,她用团扇轻轻一扇,一阵香风送了过去。
一双桃花媚眼中也带着笑意道:“刚说钱大爷火气大,这会儿又猴儿一般性急起来,我不是让人给你准备呢,再说你钱大爷又不曾提前知会我一声,四娘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知钱大爷要来。这做饭还要烧火不是,下人不是给姑娘沐浴呢,钱大爷来都来了,何必急于一时呢?”
柳万廷摇头笑道:“你个小油嘴。净会哄爷开心,罚你和爷我喝个交杯酒。”花四娘掩嘴一笑,而后缓缓道:“大爷又不是娶奴,与我喝这交杯酒岂非也是哄我开心,让奴空怀喜一场,岂非要我害相思不成?”柳万廷大声道:“敢情你也会害相思?哪岂不是母鸡赖在鸭架上了?”他身旁的客人听了,不由得哄笑起来。
这时,一个青衣小厮向花四娘走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花四娘眉宇见舒展起来,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让人去办。她夹起一片笋送至柳万廷嘴边,微笑道:“钱爷,最喜欢“比翼双飞”的乐子,方才大旺说新到了两个绝色的雏儿,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孝敬你这老主顾。我已吩咐下去,让低下人将姑娘打点好就送至您老房中。”
过不得多时,柳万廷上得楼去。花四娘在大厅内招呼客人。突然,蹄声急响,一匹健马竟从大门间直闯进来。健马一声长嘶,厅堂内立刻骚动起来。坐在桌前的客人与粉头早已吓的脸色煞白,一个个抱头鼠窜向大门外跑去。
一时间,不少桌子被马蹄掀翻,瓜果滚了一地,酒壶跌在地上摔碎,酒汁
四下横流。花四娘站在楼梯的台阶上,眉毛一挑,一手叉腰怒气冲冲道:“哪里来的混人,竟敢来我得意楼撒野?不想活了么?”马上乘客坐在雕鞍上,冷冷道:“你是这里管事的?”
花四娘大声道:“老娘正是。”,说着她将手中团扇向地上一掷,让人关了大门。而后拍了拍手掌道:“来人给我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拿下。敢在得意楼闹事的主恐怕还没从娘胎里爬出来。”楼内立刻走出十来名凶神恶煞的汉子将萧云帆团团围了起来。
萧云帆从马上跳下,伸手抚摸了马鬃说道:“老兄,你还是在外面等我。”说着,那马转过身去,向门外冲去。众汉哪里敢拦,竟放马过去。花四娘见众人不动手,啐道:“呸,你们几个中了什么邪?还不快给老娘把这小贼大卸八块。”
众汉一拥而上,手中兵刃朝萧云帆招呼来。萧云帆飞身而起,双足在众汉面门上蹬了一圈,十几条大汉登时滚地葫芦一般趟在地上口中鲜血狂涌。花四娘银牙一咬,眼中露出凌厉的凶光说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给老娘杀了他。”
她话音刚落,四道人影一闪,挡在花四娘的面前。萧云帆像四人望一眼,龙飞是个相貌凶恶,铁塔一般的巨人,他肩膀上坐着一个穿红衣的少女。少女手臂上缠着红绸带,脸上木无表情。
龙飞左侧是一个带着半边铁面的人,手里握着一对闪闪发亮的银钩。他的右侧是个面色发青的大汉,身穿黑衣,手中拿着一枝黝黑的判官笔。萧云帆向四人望了一眼,将背后两把长剑抽出,缓缓道:“老子本不想大开杀戒,我来只想问你们管事的几句话。既然你非要动手,那也怪不得我了。出招吧!”
坐在龙飞肩头少女身形一晃,身子腾空而起,只见她手臂上缠着的两道红绸笔直地飞来。萧云帆向前跨出一步,手中长剑挽了剑花,而后向红绸疾削去。那少女左臂回缩,红绸刷地飞回,她右手一抖,红绸一圈圈向他长剑卷去。
萧云帆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如游鱼般向前窜出,手中长剑幻出一片银光。红绸在外不断收紧,而那明亮的剑光却分外耀眼。嗤地一声,那红绸被他剑锋划破,凤舞脸色一变,忙向后跃出。
龙飞见她遇险,伸手抓起一张桌子,使出全力向萧云帆掷去,他这一下力道刚猛之极,那桌子打着旋儿飞速而来,他又怎知萧云帆也非泛泛之辈,他伸足一脚将木桌冲击之势挡住,又原物送回。龙飞弯腰扎马,双拳击出,喀喇喇一声巨响,那张木桌被他拳劲震碎。
萧云帆赞道:“好身手。”龙飞鼻孔中哼出两道冷气,巨大身躯如牯牛一般向萧云帆冲来。萧云帆见他蒲扇一般的大手拍来,不敢硬接。身子一闪,跳在一根柱子旁。呼地一声,柱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掌印。
萧云帆心下一惊暗道:“好雄浑的掌力,看来这得意
楼藏龙卧虎不可小觑。”当下凝神与龙飞缠斗起来。龙飞出拳虽猛,虎虎生风,却始终沾不到萧云帆一片衣角。反是萧云帆左闪右跳,将他猛烈的攻势一一化解,偶尔在他臀部踢上一脚,脑后凿个暴栗将他戏耍的团团转。
龙飞怒不可遏,一双环眼瞪得和铜铃一般,恨不得将萧云帆全身的骨骼都捏碎。他左臂一横,右拳直奔萧云帆面门。萧云帆挺剑向他手臂刺去,岂料对方一身横练功夫,刀剑根本无法划破他的肌肤。
剑尖刺来,龙飞伸手一抓,硬生生将长剑握住。只见他手臂一扭,那剑身也如麻花一般被他扭的变形。萧云帆连忙松开剑柄,迟则半分,自己一条手臂也如那长剑一般。龙飞将长剑抓在手掌中,如和面一般揉成一团,而后丢在地上,一步步向萧云帆逼来。
萧云帆见他方才露的一手,心知此人实难对付。江湖之上,但凡横练功夫必有罩门,萧云帆手中长剑连刺了他七八个部位,对方丝毫不避让。一声暴喝,他挥舞着拳头如狂潮猛浪一般压来。萧云帆只觉气息不畅,忙向左一飘,闪了开去。长剑圆转,随手点向对方腋窝。
起了龙飞脸色大变,连忙回防。后腿反踢而出,萧云帆长剑点地,凌空翻身而出。他这一招虽然试探出对方的罩门在腋窝处,然而对方已有了防备,要想破他罩门可谓困难之极。
萧云帆忽想到对方横练功夫固然如铜墙铁壁一般,但有人身之上,还有一处部位绝难练到刀枪不入。他手中长剑一连变幻七个方位,虚虚实实,让龙飞摸不着头脑起来。突然,他长剑一划,龙飞发出凄惨的哀嚎,连忙用双手捂住眼睛。血水自他的指缝间汩汩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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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双臂举起之际,腋下一阵刺痛。萧云帆飞出一脚,踢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龙飞巨大的身躯向后倒下,喀喇喇一声响,一张木桌被他身躯压塌。
花四娘脸色一变,不由得伸手按在自己雪白的大腿上。她撩开长裙,将缚在大腿上的几枝柳叶飞刀扣在手心,随时准备暗算。
凤舞、铁画、银钩三人见龙飞倒下,心头也是一震。三人同时飞出,向萧云帆攻来。红绸上下翻飞,左突右进,专攻萧云帆下盘。使银钩大汉双臂一振,将银钩舞作一团雪花。扑向萧云帆面门。用判官笔的青面汉子站在萧云帆身后,手中判官笔在掌心滴溜溜一转,也如毒龙般钻向萧云帆背心。
三人同时夹攻,气势更盛。萧云帆心中焦虑,奈何他如今的内力只有这两成,只得以精妙的招数与三人抗衡。三人出手愈来愈快,如疾风骤雨,闪电雷鸣。萧云帆犹如池塘里的荷叶,勉力苦撑。
背心被银钩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伤口热辣辣的疼痛。他心道:“今日,我萧云帆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与他们周旋到底。”越是绝境,越能激发他心中的傲气。危急关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下有了主意。
第八十章 英雄救美
萧云帆口中发出嘶嘶声响,犹如毒蛇吐信一般;三人本来全神对敌,耳畔闻得声响,不由分心起来。
那嘶嘶声逼真之极,三人听后,均觉颈上冰凉,似有活物蠕蠕而动。
心下骇异之极,不多时,耳畔又嗡嗡嘤嘤,好似一窝蜂扑面而来。
凤舞用余光向四下一瞧,见并无蜜蜂,心中一片茫然。就在这一刹那间,她的招式中露出破绽,萧云帆伺机而动,手中长剑一转,向她手腕削去。
那银钩客乍闻蜂声显得害怕之极,原来他幼年时,半边脸就给毒蜂蜇伤。
幸得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及时救治,保住了性命,但脸上终究落下了难看的疤痕。他这人生性要强,对于旁人的眼光他向来很在意,故而请巧匠打造铁面用来遮丑。
岂料萧云帆误打误撞,居然以蜂声勾起了他儿时的恐惧的回忆。银钩客啊地叫了一声,手中银钩当地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抱着头,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一下变故突然之极,连萧云帆也疑惑起来,心道:“这位老兄是要向我认输么?”使判官笔青面汉子见银钩客中了邪一般,他手上判官笔的出招也慢了几分,萧云帆长剑上挑,这一下迅捷之极,非将他手指削断不可。
青面客慌忙撤手,急向后跃去,他抓起银钩客,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大声质问道:“你小子发什么疯?”
萧云帆自然不会放过好时机,手中长剑连刺十四下,二人背上各多了七个血洞,砰地一声,同时倒下。
凤舞想救他二人都来不及,她这红绸的功夫需配合他二人方显威力,二人一退,她很快就落了下风。忽然,她眼前白光一闪,长剑剑尖一瞬间便抵在了她的咽喉上,凤舞脸色煞白难以置信。
萧云帆对站在台阶上的花四娘道:“我不杀女人,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你说清楚就好,又何必将事情弄的如此麻烦?”花四娘冷笑道:“得意楼从不养废物。”说着她手中扣着的三枝柳叶镖向凤舞后心飞去。
萧云帆目光早瞧见她手上的镖,万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歹毒。当下伸手揽住凤舞的腰肢将她带到一边。
就在此时,龙飞苏醒过来,他挺直了身子站起。耳中听到萧云帆说话,他眼睛虽盲,但能感觉到萧云帆就站在他前方。他一声暴喝,原本想从萧云帆的背后用双臂将他勒死。
岂料萧云帆带着凤舞一躲,花四娘发出的柳叶镖不偏不倚射中了龙飞的咽喉。龙飞嘴角流出了鲜血,双膝普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一歪,向前扑倒。
凤舞从萧云帆怀中挣开,奔到龙飞的面前。她慢慢跪在地上,伸出手掌抚摸着他的脸庞,眼中掉下热泪,一滴滴落在龙飞的脸上。她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口中呜呜的哭着。
萧云帆看着花四娘道:“我没功夫和你再闹下去,我只问你一句话。今日有个面白无须的人送到这里的那两个姑娘何在?”
花四娘心中盘算了一下,缓缓道:“你是说方天白送来的两个雏儿?”萧云帆道:“她们人在哪里?”
花四娘笑道:“呦,看不出来。你倒是个多情种子。可惜啊可惜,那两只小
绵羊如今在钱大爷的被窝和他快活呢。”
萧云帆脸色一变,伸手指着她,冷冷道:“你,速带我去。”
花四娘道:“瓜娃子,真当自己是大爷了?实话告诉你,咱们得意楼的靠山你惹不起。”
萧云帆道:“我不管你靠山靠水,今日你若不交出人来,我就把你这得意楼翻个底朝天。你们从此也不用再做生意了。”
花四娘道:“好大的口气。老娘便来会会你。”说着她腰肢一扭,身子腾空而起,发足在楼梯的扶手上一点。
五指箕张,向萧云帆扑来。原来她手腕上带着钢爪,腾空的瞬间,她按动机簧,锋利的钢爪刷地一声探出。
萧云帆对于她所使的钢爪套路可谓了然于胸,自他行走江湖以来,除了碧海青天剑法与狮子印两样本领常用,还有一门绝技唤作“破天爪”。
这路绝技虽然他极少用起,但对钢爪如何克敌制胜的诀窍却暗藏于心。
故而花四娘向他攻的每一招,他都能预先判定对方所攻方位,完全做到应对自如。
萧云帆手中长剑向前一指,腕抖剑斜,剑尖一颤,虚空画了一个小光圈。小光圈慢慢阔大,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
无数的正圈,斜圈,椭圆圈纷沓而至,从四面八方将花四娘围困。她手臂每一划一爪反击,都要防范敌人剑圈将她手腕套住。
起初尚能抵挡,斗到几招之后,她只觉前后左右都是剑影,层层叠叠如海浪一般,对方身形越变越快,出手几乎看到的只是一片耀眼的白光。
却说当时柳万廷上了二楼后,脚步踉跄起来。一个龟奴将他扶着进了房间便自行退出。柳万廷忽觉酒劲冲脑,眼前一花,咕咚一声睡在地板上。原来,依着柳万廷的习惯,每个月月末才会来。那时,方天白早就将人送来。
偏巧柳万廷突然造访,这让花四娘颇感意外。一来她知道柳万廷的真实身份,二来柳万廷每次出手十分阔绰。对于这样显赫的主顾她又肯有所怠慢。
花四娘心中也有计议,先用酒局稳住他,派人尽快与方天白接头。花四娘对于方天白能否按期交货,心中还是存疑。
当下便在陪酒的过程中,在柳万廷酒杯内投了闹阳花粉。这种花粉剂量少许便可令人大醉,借以酒水,药性更佳。
柳万廷对于得意楼的酒一向很满意,心中并无多想。花四娘在得知方天白已将人送来时,心中欢喜。
不过闹阳花粉已经下入对方酒中,那时柳万廷嚷着要见姑娘,她知道手下的人已安排好,就不在拖延时间。
纱帐内水含烟只觉头疼欲裂,她缓缓睁开眼,只觉眼前景象大为陌生。一股浓烈的酒臭味飘至她鼻端,令她忍不住恶心。
奈何身体动弹不得。她的头向左侧一转,见江含月在自己身旁。忙低声道:“师姊,师姊,你快醒醒。”
江含月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呼唤自己,也醒转过来。她的脸向右微侧,说道:“我的头好疼啊。”水含烟道:“师姊我们似乎被什么人下了药,我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
江含月心下一沉暗道:“莫不是那家茶
楼是个黑店?可要在闹市之中开黑店没那么容易的。难道是我和师妹喝的茶水出了问题?
可是我们喝茶吃菜前明明用银针试探过,没有毒啊。”她看了看师妹,知道自己也一丝不挂的躺在这里,心中又是羞又气。
再瞧这绯色的纱帐,心中也猜到身在何地。当下闭上眼,一颗心犹如一块石子投入湖中慢慢下沉起来。
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眼角滑落。而后听她缓声道:“烟妹,都怪师姊不好,非要拉你去喝什么茶,要是咱们回客栈就不会着了贼人的道。”
水含烟道:“师姊你不用自责了,趁那人现在还睡着,咱们快想个办法吧。”江含月轻叹了一声道:“如今咱们浑身无一丝力气,能有什么办法呢?”
此时,那闹阳花的药效似乎过了,柳万廷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慢慢睁开眼来。见自己躺在地上,心下不由得生气。他坐起身来,眼光忽然向床上望去,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从内衣袋中摸出一个小纸包,伸手将纸包打开,内里是一颗黑色的药丸,他混着茶水一口吞下。而后将外衣解开,腰带丢在桌上。嘴里说道:“两个小美人,大爷让你们就等了。”
水含烟见他一脸色相心中害怕之极。江含月虽然较她年长,但遇到此事心中也不由得惧怕起来。她见柳万廷欲行不轨,红着脸说道:“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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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万廷伸手在江含月的脸上捏了一把,将手指放在鼻前一闻说道:“小美人,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人,是天上仙子也好,是地上娘娘也罢。今晚,在这得意楼的床上,我就是你们的夫君。
想必你们从未尝过做女人的滋味吧。今晚夫君便让你们逍遥快活。别看你现在推三阻四,待会儿求我也没用。”柳万廷说着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衣裳扯开,露出婴儿一般光滑的肌肤。
江含月闭着眼啐道:“无耻之徒。你……你敢动我们一手指,我们宫主婆婆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柳万廷哈哈一笑说道:“夫君我啊,喜欢老牛吃嫩草。至于你们的婆婆姑姑我可没兴趣。来,先让夫君香一口。”
说着他伸长嘴巴在江含月脸上亲去,江含月避无可避,急地掉下泪来,高声道:“你……”柳万廷向水含烟瞧了一眼微笑道:“小美人不急,夫君虽然神通广大,但有些事还得一个个来。”
水含烟道:“你看你背后有什么?”柳万廷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当下哈哈笑道:“调皮。”水含烟叫道:“婆婆,你快来救救我和师姊吧。”
柳万廷走到红烛前,一口气将蜡烛吹灭,正准备掀起锦被钻入其中。忽然他他背心一阵刺痛。跟着屋内一阵嘈杂声,柳万廷杀猪一般惨叫起来,砰地一声,门板摔倒,跟着便没了声响。
水含烟欢喜道:“师姊,师姊,是宫主婆婆听到我们的祈求声,前来救我们了。”江含月心中也十分激动说道:“婆婆,是您老人家来了吗?全是弟子无能,无师妹无关。请求您老责罚。”
黑暗中,萧云帆朗声道:“两位姑娘勿惊,恶人已经被我赶跑。在下留在屋内有诸多不变,待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衣服来。”水含烟听他声音好生熟悉,却记不得在哪里听过。
第八十一章 十年之约
酒坛中乃是得意楼最贵的酒,名叫春风酿,这种酒名贵是因为酿造工艺极为繁复,而且产量极少。
可此刻,萧云帆的做法,简直是暴殄天物。他将一坛又一坛的佳酿都倒在地上,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在旁人以为他疯了的时候,他很清醒。他连一滴酒也没有喝。并非这酒不好,而是在他看来,此刻没有比浪费更能令他感到快乐的事。
一个左颊红肿的龟公趴在地上睁大眼睛道:“大爷,你已经倒了第十八坛了。”
萧云帆微笑道:“你的脑筋很清楚嘛。本来我要将你们得意楼的翻个底朝天,现在不过是倒了几坛酒而已。”
那龟公低声下气道:“大爷,只要您开心就好。小的哪敢多嘴?不过……”他原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终于他鼓起勇气说道:“咱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老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在这里也只是混口饭吃。”说着,又伸袖抹了抹眼泪。
萧云帆听他说的可怜,心中不为所动。举起桌上一只名贵的酒碗,手一松摔的粉碎。
他一连摔了四十个,仍是意犹未尽。大厅里的粉头们跪着,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得罪了他。
萧云帆忽然慢悠悠道:“生路我给过你们了,珍不珍惜在于你们?我再问一遍,得意楼的靠山是谁?钱大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龟公和一众粉头跪在地上,身子抖的如筛糠一般。虽说柳万廷是这里的常客,但他的底细除了花四娘清楚外,旁人只知道他有着特殊的癖好而已。龟公和粉头们面面相觑,自然无法答出。
萧云帆看众人神情,寻思道:“莫非他们真不知道得意楼的靠山是谁,还有那钱大爷的底细?”原来萧云帆与柳万廷过招之时,屋内十分黑暗,并未看清他的容貌,他急于救人,只是胡乱刺了对方一剑,对方受伤后,显然十分害怕,撞坏门板,落荒而逃。
他心系二女安危,没在追击。在他上楼之前,也是如此,才让花四娘侥幸得脱。多亏那凤舞念及萧云帆救命之恩,才替他找到柳万廷行乐之所,否则迟上半分,后果不堪设想。
不多时,江水二人带着面纱,换了衣衫从楼上缓缓走下。萧云帆知二女下来,当下摆手放那些龟公粉头各自逃命。
这些人何曾见过这种场血腥的场面,恨不得多长两条腿离开这是非地。不少人是被得意楼强买强卖来的,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脱身苦海,对萧云帆更是如活菩萨一般恭敬。见他摆手,如蒙大赦,飞也似逃命去了。
凤舞冷冷的看着三人说道:“你们快离开此地吧。不然花大姊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萧云帆道:“敢问姑娘,这得意楼的靠山究竟是谁?”
凤舞道:“锦官城内只手遮天的人物除了端王爷还有谁?今日阁下搅了得意楼生意,想必花大姊这会儿已到告到端王府上告状去了。几位还是逃的越快越好,否则有你们受的。”
萧云帆双手一拱道:“多谢姑娘提醒。姑娘留在此处恐怕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不如你跟我们一起离开?”凤舞看了萧云帆一眼冷笑道:“不劳阁下费心了,希望阁下能活着。十年之后,我还要取你的命为飞哥报仇。”
萧云帆低头道:“好。我答应姑娘,只要姑娘乐意,在下还有命,姑娘随时可找我报仇。”
水含烟在灯光下终于见到救命恩人面容,想起眼前之人正是当日舞狮之人不由得喜道:“原来是你。”萧云帆点了点头,道:“二位,此地不易久留。我们还是找个安全之处在叙话。”
江水二人点了点头,随他向门外走去。萧云帆舌头一卷,吹响口哨,方才那匹骏马闻声向他奔来。他牵着缰绳道:“二位姑娘你们哪处客栈投宿?”水含烟道:“我们在东来客栈投宿。”
萧云帆将马缰绳交给水含烟道:“二位姑娘先骑马回去收拾行囊,在下稍后在东来客栈与你们相会。”江含月望了萧云帆一眼双手一拱,感激道:“多谢。”
东来客栈内,玄女宫二女关了房门。水含烟拉着江含月的手道:“师姊,你知道么?救我们的那个人就是舞狮子的那位大哥。”江含月道:“嗯,是他。这个人不简单,他怎么也会来成都?莫非他一路上一直保护着咱们?”说着她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水含烟眨了眨眼睛问道:“可是师姊,他与咱们非亲非故,为何要帮咱们?”江含月心中也暗暗纳罕,忽然她微笑道:“这人到底是谁?师姊我还猜不着。
不过我想他必是看上咱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小师妹了,不然怎么会演一出赵匡胤千里送京娘?”她话还未说完,水含烟已过来伸手挠她。江含月笑道:“我的好妹子,人家喜欢你有什么不好?”
水含烟道:“师姊,你以前可不会说这样的话。”江含月道:“以前我都以为男人是那个钱大爷那样的,对咱们好似馋猫见了鱼一般,不过现在看来也许男人也有一两个向舞狮子这小子一样的。”
水含烟忽然伸手咯吱她笑道:“师姊取笑我,我看不会是你喜欢上了人家,反拿我做挡剑牌。”江含月忽然退后一步,敛住笑容道:“师妹,别闹了。方才当真危险之极,若是那姓钱的玷污了咱们后果可不堪设想。”二人同时伸出雪白的手臂来,上面一点守宫砂格外分明。
她二人此次下山游历,并未带什么繁重的行礼,因此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忽然,水含烟一拍额头道:“糟糕,师姊,咱们身上的财物不知道让哪个小贼顺走了。待会儿要走只怕那掌柜的不肯。”
江含月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道:“若是掌柜的不肯,咱们就打将出去。”水含烟犹豫道:“可是……可是好歹咱们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这样做未免太丢脸了?”江含月伸手在她脸颊上扭了一把,说道:“好我的傻丫头,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行走江湖啊,讲究的是随机应变。
倘若事事都按照规矩来办,我想那些大侠小侠们早就死上八百遍了。
待会儿,你我见机行事吧。再说那个舞狮子的人不是让咱们等他。”水含烟心中虽觉得不妥,可她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只得对师姊的提议大加赞同。
二女走后萧云帆又返回得意楼,他先前将酒水倒在地上,早就有过这样的打算。在他看来:花四娘逃走,必是去端王府找援兵。要阻断援兵的好办法就是让这把大火烧起来,他们忙着救火,自然无暇顾及来抓人。
萧云帆看着火势烧起来,身子一闪,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玄女宫二女在客栈内等了良久,不见萧云帆露面。正准备下楼之时,门外有人敲门。水含烟从门缝中向外瞧了一下,见是萧云帆才打开门来。
二女一见萧云帆,当下下拜行礼。萧云帆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姑娘这么做,可折煞我了。”说着,他将一把长剑递给二人,当下搔了搔头惭愧道:“二位姑娘勿怪,我当时从贼人手里夺回的确是两把长剑,可在那得意楼中与人过招时,令一把剑损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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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含烟接过长剑,看了看上面的花纹说道:“师姊这是你的剑。”想到自己的剑毁掉,她心下虽有一丝伤感,但这种伤感和人家的救命大恩比起来就微不足道。
江含月微笑道:“多谢恩公,还未请教恩公名姓?”萧云帆道:“在下陆不平。”江含月向屋外望了望道:“陆公子,想必你已经觉得此处并未危险才来找我们姊妹的。”萧云帆道:“正是如此。二位姑娘走后,在下放了一把火。对方这会儿恐怕忙着救火,无暇来找我们。”
当下江含月让萧云帆坐下,三人叙话。江含月此次得萧云帆相救,对他自然有几分好感。可对于他为何会出现在得意楼救自己姊妹,心中却很是疑惑。当下问道:“陆公子何以知道我姊妹遇险特来相救?”
萧云帆心道:“我若此刻向她们二人说了其中缘故。她们会信么?更何况这位江姑娘对我本来成见极深,我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当下他看了二人一眼微笑道:“家师与贵派雪宫主渊源极深,对于玄女宫的剑法推崇备至。而玄女宫的兵刃上镌刻着特殊标记,在下自然是识得的。
今日在下替朋友办事,路过一家当铺时见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抱着此剑出现。当下心中起疑,我便跟踪于他。没曾想此人居然是匪类,他本想扯谎搪塞过去。可在下知道这剑的主人一般是贵派子弟,又岂会轻易交给旁人。
我见他不肯说实话便用强制服此人,一番逼问之下,才知道二位姑娘遇险,所以特来相救。”江含月听他说的入情入理,当下也十分信服。在她心中仍有一个疑团未解,当下询问道:“陆公子,我们喝茶时还专门用银针试毒,我想知道那恶贼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让我二人着道的?”
萧云帆道:“这个恶贼狡猾的很,姑娘勿用介怀。他这种药水分为两瓶,两瓶药都是没有毒的。可一旦这两种药混合在一起,便会发生效力。所以姑娘才会中他的暗算。其实在下想提醒姑娘一句,这天下间的毒药并非所有的都可以用银针试出来。”
第八十二章 危机四伏
水含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总觉得这位陆大哥说话的语气和眼神与萧云帆像极了。
江含月见她又发痴,忙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师妹……”萧云帆见她泪光莹然,心道:“啊,糟糕,莫不是她认出了我?不过这不大可能,我如今这副尊容,老熟人自然是认不出的。就算他们觉得像,又有谁会相信死人复活的事?”
他避开水含烟的眼睛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江含月道:“陆大侠不必放在心上,我师妹可能见大侠样貌想起了一位故人。”萧云帆笑道:“哈哈,这世上还有和陆某一模一样的人,那有机会我定要见见。”
江含月用一根签子拨了拨灯花,萧云帆即刻明白过来,忙道:“二位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们歇息,在下这就告辞。明日如何送二位出城,陆某自有办法。”江含月点头道:“有劳陆大侠费心了。”
待萧云帆走出门外后,江含月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师妹,你又想起那个人了。”水含烟伸手抹了抹腮边的眼泪,抽噎道:“师姊,我……我始终觉得萧大哥没有死。”
江含月将她揽入怀中,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傻丫头,你又犯痴了,我知道你忘不了他。可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不是萧云帆……”
一间幽暗的密室内,计千云双手负在身后,灯光照着他影子印在墙上,十分伟岸。花四娘跪在地上颤声道:“得意楼大火虽已扑灭,可损失惨重。都怪属下无能,还请尊主责罚。”
计千云淡淡道:“算了,该烧的都烧了,此刻便是我要了你的命也于事无补。这个人的容貌你可看的仔细?” 花四娘连忙道:“属下与此人交过手,他的容貌属下记得一清二楚。”计千云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像丢给花四娘,问道:“你瞧瞧可是此人?”
花四娘借着灯光一瞧,画中人英气勃勃正是当夜所见的萧云帆,不由得心中惊骇。连忙问道:“属下冒昧,敢问主上如何得知此人容貌?”计千云冷哼一声道:“算你运气好。这人就是萧云帆,连桃花夫人也栽在他手里。你能从他哪儿捡回一条命已算万幸。”
花四娘惊的出了一声冷汗,忙道:“托尊主洪福。”计千云抬手道:“小花,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他的?”原来,当夜花四娘逃走后,并未见到计千云本人,而是见到王府的一个小管带。当夜计千云与一众幕僚安排寿诞议程,无暇顾及旁事,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大致情况。
花四娘道:“都怪那方天白。若不是他送来两个小姑娘,萧云帆又怎会去得意楼捣乱。属下正全力追捕此人的行踪。”计千云道:“是怎样两个小姑娘?”
花四娘面有难色,生怕他怪罪。推说:“当时,我正陪一个客人饮酒。具体我也没见过。方天白与得意楼有契约的,他送的货从来
没出过岔子,没想到这回被这小子坑苦了。”计千云道:“方天白这个人不必查了,他已经死了。”
花四娘奇道:“啊,他怎么会死?莫非是萧云帆杀他灭口?是方天白向萧云帆告的密?”计千云道:“这么看来你总算没蠢到家。这个萧云帆诡计多端,绝对不可掉以轻心。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花四娘额头上冷汗直冒说道:“小花愚钝,还请主上示下。”计千云伸出一只手指缓缓道:“我方才问你那两个小姑娘哪去了?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花四娘眼睛一亮,若有所悟,忙点头道:“属下明白,我即可去办。”
她心中在想:“尊主的意思是当务之急,先查到这两个小姑娘的下落,萧云帆这次不惜火烧得意楼来为这两个小姑娘出气,足见这两个小姑娘在他心中的分量。若是有法子擒住这两个小姑娘,何愁萧云帆不会自投罗网?
若为尊主除掉萧云帆这个心病,那么我这条命才算真正的保下了。不然,就凭得意楼的损失,端王爷这边会拔掉我三层皮。抓不到萧云帆,尊主就算想替我开脱,恐怕也很难说上话。”
她一步步退出密室,昏暗灯光中只余下计千云一人。计千云自语道:“好你个萧云帆,我以为你藏在地下不肯出来要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如今看来你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区区两个丫头就让你跳出来。小花,希望你不要让本尊失望。
本尊可不是桃花夫人,所以不管你金狮子也好玉狮子也好,在我手上你总会变成死狮子的。”说着,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按察司衙门又接到两宗命案。一宗是城内一家富户报的杀人案,另一宗则是得意楼的纵火杀人案。周光镐当日巡查骆九天死因后就一病不起,旧案未了,新案又至。这位堂堂的按察使大人倍感忧心,他为人向来要强,不顾手下劝阻,又托着病体又对两宗案件进行了初步审理。
第一宗案件的死者乃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周光镐经过询问原告,得知死者乃是被一位江湖侠士所杀,而这位侠士为民除害,自当受到官府褒奖。本案的原告能举实向官府禀明并未隐瞒,也受到官府的表彰。
相对而言,第二宗案件,案情重大。既有纵火,又有行凶。虽然此案有不少人证,但在周光镐看来却别有隐情。他当下让衙门画师根据疑犯相貌描出图像,又散下海捕文书张榜拿人。
萧云帆带着大斗笠原本是去查访的,可刚一走到城门口便望见自己的画像,心中暗道:“糟糕。”,当下伸手压低斗笠,匆匆转身向一条小巷内走去。
玄女宫二女在东来客栈等他消息,他原本打算让二女易容后再出城,这样就能甩掉花四娘布下的眼线。可如今形势,糟糕之极。官府的海捕文书一出,没准东来客栈的掌柜伙计便会说出自己行踪。
而他
见过江水二人,这么一来,二女就会被认为是自己的同党。一旦她们落入官府手中,端王爷从中作梗,那么她们二人又会陷入险地。萧云帆思来想去,只有再一次制造混乱才有机会让二女离开。
他先混入东来客栈,在客栈附近放了一把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救火上。他借机来到二女的房门前。江含月开了门一见萧云帆神色慌张,赶忙问道:“陆大侠出了什么事?”萧云帆叹了口气道:“都怪萧某图一时痛快,却闯了大祸。”
江含月知他指的是放火之事,当下笑道:“就算陆大侠不这么做,小妹也会这么做的,你说是不是烟妹。”水含烟微笑着接口道:“没错。我和师姊胸中都是一口恶气没出的,就算陆大哥你不烧那楼,我们横竖也是要烧的。”
萧云帆苦笑道:“这一烧虽然阻住敌人一时,可如今官府追究起来,却大大麻烦。我的容貌已被张贴在城头榜文上了,过不得多时,那些见过我的人就会去报官。这东来客栈也非久留之地。二位姑娘还是随我暂时离开此地。”
水含烟道:“师姊你以为如何?”江含月微笑道:“你还记得师姊说过的那句话么?”水含烟笑道:“随机应变。”三人趁乱离开了客栈,并未有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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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领着江水二女从城内的一处枯井回到赤水帮中。一路之上江含月虽未言语,心中却开始起疑。等三人出了密道后,江含月一把拉住水含烟,对她使了个眼色,而后向萧云帆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何知道这里有条密道?”
萧云帆道:“江姑娘莫要多心。我引两位来此,只是暂避官府搅扰。二位若是信不过我,我这就送你们出去就是。”江含月冷冷道:“陆大侠,你这个人实在太神秘,我们不得不小心。”
萧云帆笑道:“至于我的身份,我向二位保证,陆某绝非邪派之人。我只是念在家师与玄女宫的交情才出手相助二位。言尽于此,二位考虑。”
江含月看着水含烟,叹息道:“看来我们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水含烟道:“师姊,我想这位陆大哥有自己的苦衷吧。他若不是真心实意的救我们,方才又何必冒险回来通知我们?”江含月道:“你说的很对。”说着她拱手对萧云帆道:“陆大侠,是我多心,请你勿怪。”
萧云帆摇头笑道:“姑娘多心,也怪不得你。这江湖本就波诡云谲,多留条心自然不会有错。陆某长话短说吧,得意楼的势力很大,是端王爷的人。我放火烧了他们的楼,他们自然要将我挖出来。我与端王爷之间的事二位就无须过问了。
陆某说过要送二位出城。可城门口如今有得意楼的眼线,他们之中有人见过你们的容貌,所以你们一出现,就会落到他们的手里。我引两位到此处,便是想与你们商定这脱身之计。”
第八十三章 巧舌如簧
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如今只有西门大开,奇怪的是西门的城门巡逻卫比往常人数多了一倍。对于进城的商旅巡卫管的疏松,而要出城的行人,一律实行严查。
出城的队伍走的很慢,萧云帆与二女混在队伍之中。他扮了个身材臃肿,相貌富态的商人,江水二女则扮作随从,赶着马车。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他们。那带着大檐帽卫队长举着手里的马鞭,大喝一声:“你过来。”他伸手指了指水含烟,水含烟见他指着自己,一颗心不由得砰砰乱跳起来。她从马车上跳下,慢慢走了过去。那卫队长道:“抬起头来。”水含烟大着胆子把下巴昂起。
卫队长身旁的小吏展开画卷瞧了瞧,直是摇头。卫队长一见她与画中人相貌大异,当下不耐烦道:“说你呢,走吧。这个放行。”等二女都过去时,轮到萧云帆。那卫队长朝他勾了勾手指,大声道:“你,过来。”原来他见萧云帆衣着华丽,一幅暴发户的模样,心下打定主意要敲他一笔。
萧云帆见对方神色不善,当下灵机一动,向前扑倒,然后将一包物事悄悄塞在那卫队长手里。卫队长将东西放入怀里,而后咳嗽了一声道:“咳,出城做什么啊?”萧云帆赔笑道:“回军爷的话,小人做的是药材生意。这次要去长白山进些货,还请您老高抬贵手。”
卫队长摸了摸胡须道:“罢了罢了,放行。”萧云帆拱手道:“多谢。”
三人出城后,赶着马车一路狂奔,到了僻静处,才歇下来。水含烟拍了拍胸口道:“可吓死我了。”萧云帆扯掉假胡须,大笑道:“他们这些酒囊饭袋又岂会认出咱们的机关?”江含月道:“陆大哥,那人拦你是你给了他银两?”
那卫队长向身旁的人招呼了一声,而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心中满是欢喜。他伸手从怀内摸出萧云帆给的小包,打开来看。岂料小包中居然还套着一个小包。
他一连解开三层,看到最后,里面只包了块指头大小的石头。那卫队长登时醒悟过来,气的脸都绿了。口中吐了口浓痰骂道:“龟儿子,下次回来莫要犯到老子手里,不然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树林内,水含烟听萧云帆说完,格格得笑道:“陆大哥,真有你的,没想到你居然送给那官爷一块石头。那官爷知道后,恐怕嘴都要气歪吧。”萧云帆双手一摊笑道:“那也没着儿啊。我原本准备这东西又不是给他的,他要横刀夺爱,那我只好送给那位官爷了。”
江含月双手一拱道:“陆大侠,大恩不言谢。他日有缘来请务必来我玄女宫做客。”萧云帆奇道:“做客。在下可听说玄女宫从不让男子踏足?”江含月微笑道:“那是从前,如今本派鼎故革新,广交江湖朋友,之前陈规旧俗已为宫主废除。”
萧云帆也还礼道:“二位保重。”说着将马车交给二人,自行离去。水含烟望着萧云帆的背影道:“师姊,我们这次出
门还算幸运,能碰上像陆大哥这样的好人。”江含月眉头紧锁道:“正是因为这个人太好了,所以我们才要更加小心。”
水含烟不解道:“师姊何意,小妹可不明白。”江含月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倒希望咱们以后永远都不要见到此人。”水含烟奇道:“师姊方才还说要人家到咱们玄女宫做客,这会儿为何又变了口气?”
江含月伸手拉起马缰道:“烟妹,这个人心机太深。心机越深的人越可怕。他并非是为了咱们得罪了朝廷的王爷,而是他本来就要对付那王爷,救咱们是举手之劳。他如此做,是要我玄女宫承他的情,若是将来,他遇到大麻烦,求救与我玄女宫。你说我们帮他不帮?”
水含烟脱口而出道:“扶危救难,侠者本色。若是陆大哥将来求到咱们门上,别人我不敢保证,但烟儿一定会帮他的。”江含月淡淡一笑道:“师妹,你说的轻松。若将来他成了朝廷钦犯,我们要帮他其罪就等于逆犯。春楼楼的例子你忘记了么?”
水含烟低下头沉思良久,缓缓道:“师姊,我不认同你的看法。做人要知恩图报,才是立身之本。”江含月叹道:“师妹,你把这世道看的太简单了。你还记得燕王酬荆轲,严仲子收买聂政的故事么?”
水含烟道:“当然记得,荆轲为报太子丹知遇之恩,刺杀秦王。聂政为报严仲子刺杀侠累。这两个人都算得上流芳千古的侠客。”
江含月摇头道:“燕王只所以对荆轲好是因为想要荆轲的命,严仲子也一样。往往他们对你好时,往往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侠者一旦要践行诺言,自然是将性命豁出。在我看来,这是不值得的。所以凡事没有绝对,所以我们不要轻易去相信一个人的好。”
水含烟点了点头,她看着师姊。忽然觉得她变得很陌生,她心中在想:“到底是我没用,还是师姊变了呢?”
端王府内,一派热闹景象。下人们将树上绑满红绸,大大小小的院落内都挂着彩灯。花园内又整修了一番,补了许多紫竹与奇石。端王爷走在鹅卵石子路上,计千云则跟他身便一一介绍。端王见他将诸事安排的井井有条,笑盈盈道:“计先生,这几日有劳你了。”
端王忽然道:“王妃爱看戏和杂耍,今年你打算请那些人来?”计千云道:“回王爷,唱戏的请了柳青、乘云、飞花三家班子,而杂耍的请了吴东阳和马脸九。”端王道:“嗯,不错,这马脸九往日的古彩戏花样繁多,倒是有些看点。”
过得一个月洞门,端王与计千云登上一个阁楼,二人对坐议事。端王道:“得意楼大火到底怎么一回事,还请计先生还是给本王说清楚一些。”
计千云道:“王爷有所不知,得意楼之事乃是苗匪所为。事发突然,花四娘那边也措手不及。”端王啜了口茶水,目光看到金丝笼中的绿鹦鹉,他站起身来去逗鹦鹉,然后慢悠悠道:“得意楼损失
几何?”
计千云道:“折银八十万两。”端王看着笼中的鹦鹉道:“那计先生打算如何填这窟窿?”计千云道:“得意楼的窟窿,计某回天乏力。不过我送王爷另外一份大礼,可不止八十万两这么些。”端王眉峰一动,微笑道:“先生要送本王什么大礼?”
计千云站起身来到:“为王爷谋这四川之局。”端王回过身来,脸上杀气腾腾,冷笑道:“本王要这四川之局何用?总不抵八十万白银实在。”计千云笑道:“王爷,若四川之局尽归王爷掌握,区区八十万两又何足挂齿?”
端王将手伸到金丝笼内,将绿毛鹦鹉抓在手心笑道:“计先生,可看到本王手里的鹦鹉了。”计千云点头道:“王爷何意?”端王将那鹦鹉向空中一抛,那鸟飞向远处。
端王坐下看着计千云道:“你看到了,本王只信我能抓住的。那只鹦鹉的生杀大权在本王手里,本王就能任意摆布他。若是鹦鹉飞了,本王这手里又能抓到些什么?”
计千云笑道:“王爷之意,计某明白。不过王爷想想,你手里若只抓着只鹦鹉,又怎能抓其他珍禽?得意楼是计某为王爷布的一枚棋子而已,如今这枚棋子引来更大的利益,王爷就不想知道么?”
端王的眼睛忽然一亮道:“那么先生就说说,得意楼这枚棋子失掉后。本王得到更大的利益是什么?”计千云道:“王爷想必听过僰族吧?”端王点头道:“僰族不是早就被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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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千云道:“昔年,我大明军队虽然占据了僰人的九丝城,但僰人有一件宝物却始终没有找到。”端王皱眉道:“你说的是蛰龙鼎?”计千云道:“不错,正是此物。”
端王摇头道:“我听先王说过,当日朝廷之所以要攻打九丝城,一则是僰人自立为王,不服朝廷管教;二则是僰人煽动诸蛮造反。实则有人向圣上密报说僰人之所以能征善战,皆因这宝物能赐予他们神秘力量。
若是得到这宝物后,大明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然而城破之日,那蛰龙鼎被僰人毁去,只剩下蚩尤血。内阁商议后,便将此物赐我蜀王府,以安西南诸夷之心。”
计千云道:“王爷说的不错。在下不单能为王爷找到这蛰龙鼎,还能令王爷掌控西南诸蛮。”端王沉吟半晌道:“好,本王便给你个机会。我就用这八十万两来换这四川大局,希望你不要令本王失望。”
计千云微笑着,将拂尘搭在臂弯里缓缓道:“王爷,据我所查,那僰人一脉并未死绝,而那蛰龙鼎也并未毁去,而是被人藏了起来。那僰人如今就在城内,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近日便会动手前来盗宝。
咱们不妨将计就计,以蚩尤血为饵,调出蛰龙鼎。然后将僰人一网打尽,再秘密笼络西南诸蛮。如此一来,王爷手中就两对至尊宝。若朝廷不猜忌王爷,王爷在蜀中永享太平;若朝廷猜忌王爷,王爷也有一条退路。”
第八十四章 粉墨登场
却说萧云帆送江水二女出城后,又去武侯祠去了一趟。
出来后换了副样貌,这次他扮作一个相貌粗豪的大汉,这种人在江湖上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再入城时,并无人注意。
巧的是他与那卫队长撞了个满怀,对方也只是瞪了他一眼叫他滚蛋,并没有为难他。
萧云帆边走边寻思道:“我与骆大哥约定的事该办了,既然他有办法入蜀王府,那我也得想个招混进去,不能让大哥瞧扁了。
这反书一案就是这蜀王倒的鬼,得意楼那场火顶多算一份小礼,我应该送他一份大礼才是。”
他沿着街道走,伸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假胡须,忽然他眼光瞥见街边一家酒楼的酒招。杏黄色的酒招上写着“十里飘香”四个大字。
萧云帆摸了摸鼻子,腹内酒虫早就造反了。他来到柜台对掌柜的道:“楼上可有雅间?”
老掌柜笑眯眯道:“自然是有的,不过价钱不便宜。大爷要听曲么?”萧云帆一拍桌子放下一锭银子,瞪眼道:“幺妹唱曲哼哼唧唧,要不得。老子来只喝酒,把你这里最好酒给我上个三斤。菜么,捡几个硬的上。
诺,就这些银子,你看着办。做的好,大爷心情好,没准还给你娃儿几个小钱花。做的瞥,当心我砸了你这招牌。”他一边以川话说着,一边亮出拳头来。
那掌柜的见他凶神恶煞,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就吩咐酒保去准备。不多时,酒菜就齐全了。萧云帆拿出一两银子在那酒保眼前一晃,那酒保满脸堆笑,眼光不离银子说道:“大爷可是还要些什么?”
萧云帆伸手拿住他前胸,打了酒嗝,拿着银子在他眼前又是一绕说道:“老子我问你几句话,你老实讲。若要偷奸耍滑,非但银子没有,老子这一拳下去非要把你的鼻子打扁不可。”
酒保吃了一惊,以为客人喝醉了,忙道:“大爷,若是您吃醉了酒,小人这就是去给您叫碗醒酒汤。”萧云帆道:“胡说。大爷我可是海量,区区三斤酒就能让我喝醉?”酒保连忙陪不是。
萧云帆道:“我来问你,成都最近有啥子大事?”那酒保眼珠一转道:“大爷,你这手先松开。不然小的弯着腰,没法讲。”萧云帆松了手,拿起酒壶斟了一盅道:“来,喝一盅说。”酒保方才在大厅见过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自知不敢违拗。
他喝了一盅酒道:“大爷这般问,想必是外地人。成都最近要说大事,还真有几件的。这头一件便是春秋楼钦犯失踪一事?”萧云帆心道:“这事还传的真快。”那酒保故作神秘道:“我可听说了,这人犯是被神仙救走的,一夜之间,冯家的人全没了。”萧云帆笑道:“你怎知是神仙救走的?”
酒保一拍胸脯道:“我大舅子就是看守按察衙门牢狱的,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会有错。”萧云帆点头道:“不错,这事有趣。你方才说不止一件,还有呢?”酒保道:“听说赤水帮的人得罪狐仙,被狐仙全部收了。”萧云帆一口酒险些喷出,心道:“这市井传闻的确
不靠谱。”
酒保哪里知道他就是这两件事的当事人,这一桩桩事都是人为,哪有神仙什么事?坊间传闻可算是添油加醋,传出来便神乎其神。酒保瞧萧云帆一脸不信的样子,又道:“我再说一件,咱们成都最有名的得意楼,里面的美女如云,不过那可是蜀王府的产业。”
萧云帆打断他道:“你怎知是得意楼是蜀王府的产业?”酒保压低声道:“那蜀王有几回悄悄的去得意楼我小舅子就亲眼看见的。”萧云帆心道:“敢情你家亲戚都如此神通广大。”那酒保唾沫横飞道:“可是就在昨天,那得意楼被人一把火烧了。”
萧云帆喝了一口酒,慢悠悠道:“你方才说着得意楼是蜀王府的产业,那么这事蜀王能善罢甘休?”酒保道:“蜀王连个屁都不敢放。我可听说了,这回可是京里派人来的。”萧云帆笑道:“京里派人来烧蜀王的得意楼?你拿大爷当憨皮?”
酒保道:“大爷这事你就不懂了。我有个舅爷是京里的大官,他说皇上不想要蜀王,咱大明养了这个王爷那个王爷的,浪费的都是老百姓的粮食。皇上相对蜀王动手。”说着伸手作刀比划。
萧云帆奇道:“你胡说。皇上要杀这些个王爷,一句话的事,不是人常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动蜀王何必还烧他得意楼?”那酒保摇头道:“大爷,你听我给你说。我老舅爷可跟我说了,是这么回事。我跟你说,你可不敢给旁人讲。”
萧云帆又斟了一盅酒给酒保道:“那是自然。”那酒保也不客气,一口喝干,加个颗花生米道:“皇上是谁?那是天子。有道是天威难测,你岂能以常理度之?”萧云帆道:“有道理。”
那酒保又道:“皇上要收拾这一个个王爷,不得试探着来。一旦打草惊蛇,岂非要坏事?”萧云帆心道:“这人的口才当真了得,当个酒保也算屈才了。”酒保越说越带劲,吃菜也毫不客气,而后自斟自饮了一盅续道:“大爷,有些事不是咱小老百姓能懂的。
我跟你说,这蜀王最近给王妃庆贺寿诞呢,听说皇上派的人就打算在这寿诞之筵上夺权呢。这事你千万别向外传。”萧云帆心道:“老子信你个鬼。”不过他转念一想,这蜀王府要办什么寿诞,到是更容易混进去了。
他将银子向那酒保一丢,说道:“我问你,这蜀王府寿诞可有哪些杂耍戏班?”酒保道:“要么说大爷好眼力,你算是问对人了,你若是问别人保准问不到,问我百事通没有啥能难倒我的。
这回蜀王府请了三家戏班和两家杂耍班。戏班是柳青、乘云、飞花,三家,杂耍请了是吴东阳和马脸九。他们如今在东来客栈落脚,不信了你去看看,若见不着人,您老打我大耳刮子。”
萧云帆见桌上菜肴不多,若是要留他继续说下去,自己舔空盘子不可。当下脸色一沉,下了逐客令。酒保得了银子,喜不自胜。听得楼下掌柜的呼唤,连忙应声。跟着他将那小块银子放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家伙,更是喜上眉梢。
东来客栈已经被蜀王府的人全部包下,客
栈内接待的自然是要给蜀王妃献艺的三个戏班和两个杂耍团。老掌柜历年为蜀王府办事,所得银钱车载斗量。而蜀王府找他,也不做第二人想,这老掌柜明里暗里给蜀王府大总管的孝敬也是不菲。
今年更是不比往年,要招待的客人是往年的三倍。戏班和杂耍团的人虽说地位轻贱,可一旦得达官贵人青睐,旁人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人表面是跑江湖的,但吃穿用度却挑剔的很,旁的客栈往往伺候不了。
偏偏这东来客栈的老掌柜就有这个能耐,将诸事安排妥妥当当,非但客家满意,主家也被觉光彩。萧云帆一觉醒来,已夕阳落山。
他换了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手里拿着竹竿溜达着走到东来客栈门前,一个小伙计见他浑身酸臭,忙掩住鼻子道:“走走走,别在这儿碍眼。今儿没吃的也没喝的给你。”
萧云帆道:“叫花子我一不讨酒喝二不讨饭,我来找一个人。”那小伙计皱眉道:“找谁?”萧云帆道:“你告诉吴东阳吴大先生,说赛活猴的大徒弟求见。”
小伙计打量了萧云帆一眼道:“去去去,你这样的吴大先生会见你?”萧云帆双手握着竹竿笑道:“这样我跟你打个赌。吴大先生要听了你的通报肯见我一个叫花子,你叫我三声好爷爷。
如果吴大先生听了你的通报,不肯出来见我,我叫你三声好爷爷,且从你的裤裆钻过去,再学上三声狗叫。”
那小伙计摸摸鼻子道:“这可是你说的。若是吴大先生不肯出来,你不但要叫我爷爷,还得在这地上打滚,学狗叫。”萧云帆道:“好,好,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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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时,一个满面红光,身材高大的汉子急急忙忙走出。一见萧云帆就跪下行了个大礼,口中道:“徒孙吴东阳给师叔祖请安了。”那小伙计惊地说不出话来,脸色难堪之极。
萧云帆冲他咳嗽了两声,说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该履行诺言?”吴东阳一听知道这小子必是得罪了师叔祖,一把揪住他耳朵问道:“我师叔祖让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若是不能令他老人家满意,我便打断你的腿。”
那小伙计苦着脸跪了下来忙道:“是是是,好爷爷,好爷爷,好爷爷。”吴东阳一把捏住他的后颈,将他丢了出去,口中啐道:“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老子论平辈。”
萧云帆模仿侯通海说话声音道:“小吴啊,别那么大的火气。年轻人,教教他怎么做人就行了,但不能过分。”吴东阳最近见侯通海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又是晚上,对于这位师叔祖也并未看的仔细,萧云帆也算蒙混过关。
吴东阳对这位师叔祖崇敬之极,因为他的许多绝活都是侯通海破格传授。能在卖艺行当里站稳脚跟名声大噪,和侯通海的恩情分不开。若不是侯通海教给他绝技,他也无法一举击败众多师兄弟,传承师父的衣钵。
他为人极重情义,见师叔祖衣衫褴褛,身上腥臭,也并不嫌弃。当下对人吩咐道:“伙计,给我的房里烧好香汤。在找个雅间备上一桌好菜。”
第八十五章 王府寿宴
萧云帆一听吴东阳要准备香汤给自己沐浴,暗道:“糟糕,我若洗个澡这西洋镜岂非拆穿?不成,不成。”
当下搪塞过去。吴东阳本欲叫徒子徒孙都来拜见,萧云帆道:“小吴啊,旁人我就不见了。我这次来四川成都有一件要事办,得你帮忙才行。”
吴东阳道:“师叔祖只管吩咐,只要小吴我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办好。”
萧云帆一摆手道:“我近来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叫陆平,这小子呢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听闻你要去蜀王府,你到时将他带上就行。”
吴东阳忙道:“不知这位陆师伯现在何处?让徒孙这就去接他。”
萧云帆咳嗽了一声道:“什么陆师伯,他比你年纪小的多,你到时称呼他陆师弟还差不多。”
吴东阳心头惴惴忙道:“这恐怕不妥,不能乱了辈分。”
萧云帆道:“什么辈分不辈分,我叫他跟你去蜀王府见见世面。我这次来就和你打个招呼,我还有要事要办。陆平就托付给你了。”
吴东阳道:“师叔祖,徒孙时常想报答您恩情,您老就在此多盘桓几日,等我忙完了事,在好好侍候您老。您老不嫌弃就住在此,我让徒弟们好生侍候,你看这样可好。”
萧云帆捻着鼠须道:“得了,得了,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你知道我这人最怕拘束,我就不留了。晚上我就让陆平过来找你。”
吴东阳搔了搔头道:“师叔祖,您老最爱喝酒。还是让徒孙进点孝心。”
萧云帆道:“酒我就不喝了,你自己留着。我要告辞了。”说着就要起身,吴东阳深知这位长辈脾气古怪,当下也不敢违拗。
只好亲自送他出门,临走时,专门拿了一包银两塞给他。
蜀王府外,浩浩汤汤的队伍如长龙一般在门外等候。身着铁甲的卫士分成两列,各执长枪交叉而立。
待司礼管事接过客人的请帖,这才一对对放行。
前来恭贺的嘉宾多是四川境内的士绅巨贾,他们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
白日间,王府在花园内设了三百桌流水席接待这些贵客,而送来的贺礼足足堆了三间房屋。
四川省的巡抚、总兵、按察司衙门的主要首脑也出席了观礼。
端王一身明黄色的长袍,头戴珠冠携着王妃站在高台上。
端王满面春风地道:“各位嘉宾能来,本王荣幸。本王与王妃先敬各位一杯。”众宾客齐道:“恭祝王妃福寿安康。”那王妃也向众人还礼。
不多时,底下一个人在端王耳边道:“启禀王爷,宫里来人了。”
端王点了点头道:“快快有请。”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带着六个小厮由月洞门而入。
端王老远迎上前去,拱手道:“张公公,一向可好?”
张公公含笑道:“老奴给王爷请安,王妃金安。”
端王笑道:“张公公不远千里而来,请里面上座。”张公公道:“咱家奉贵妃口谕特来向王妃献礼。”
那王妃颔首道:“贵妃娘娘安好?”张公公道:“
贵妃一起康健,还不快把贺礼端上来。”
一共六样贺礼:一对玉如意,一支凤凰钗,一尊珊瑚树,一棵翡翠白菜,一对红梅瓶,四匹云罗缎。
等献过贺礼,那张公公道:“王爷,老奴还要赶回去复命,实在不能耽搁了。”
端王道:“来人给公公一杯酒。”众人又寒暄了几句,送那公公离开。
端王命人将贵妃所赐礼物一一贡起。这贵妃不是旁人,正是当今皇上最宠的郑妃,能得她眷顾,自是与皇上眷顾一般。
众人回席上之后,一帮文人墨客纷纷献词祝寿,好不热闹。请来的戏班也一一上台献艺,台下的看客自是过足了瘾。
到了晚间,端王留巡抚、总兵、按察使等人宴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端王命闲杂人都下去,仅留计千云一人在身旁。徐元泰道:“未知王爷有何要事相商?”端王看了计千云一眼。
计千云微笑道:“徐大人,王爷此次邀列为前来正是要商讨四川大局。”
众人闻言心中均是一凛。徐元泰心道:“端王向来不问世事,他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
他正思索间,从隔壁房内走出三人来,正是锦衣卫的卢万年。
卢万年扫把眉一挑,大声道:“徐大人,敢情咱们的事要在此商量商量了。”
徐元泰看了计千云一眼缓缓道:“上差,咱们的是公事,在王爷府上议恐怕不妥吧。”
端王道:“没什么不妥。本王请几位来就是说的公事。”
周光镐忽地起身,双手一拱道:“依照我本朝律法,王爷不得问政。”
端王脸色微变,冷哼一声。计千云淡淡道:“按察使好大的官威。”周光镐道:“你是谁,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卢万年冷笑道:“周大人,我们兄弟是奉了圣旨来提人犯的,我来问你人犯何在?”
周光镐道:“按照当日约定的期限,我没能交出人犯。几位要交差,拿我便是。”
卢万年道:“好,别以为我兄弟不敢。”徐元泰哈哈一笑道:“上差息怒,我们今日来是给王妃贺寿的,要谈公事咱们回衙门说。”
计千云道:“诸位大人所议之事,小人这里倒是有个对策,不知诸位大人可愿意听。”
众人目光投到计千云脸上,见他一副儒生打扮,想是王府的幕僚。
徐元泰笑道:“计先生是王爷的幕僚,王爷几时起也开始关心政事了。”
计千云笑道:“徐大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王爷每年受圣上赏赐禄米,替皇上分忧也是分内之事。”
徐元泰道:“说的好,好一个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且听听先生高见?”计千云道:“诸位所愁之事,不过是钦犯失踪一事,这事小人倒是可以为诸位大人效力。”
卢万年撇撇嘴道:“啧啧,周大人都查不出个眉目来,你一个小小幕僚有何本事将此事查清?”
计千云道:“今晚王爷为列位大人上了三道菜,这头一道菜的名字就叫水落石出。来
人把人犯押上来。”
门外几个卫士押着骆九天进屋。徐元泰一见骆九天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周光镐道:“是你。”骆九天抬起头来看着众人道:“看样子你们都在。”
计千云指着骆九天道:“此人名叫骆九天,乃是赤水帮四川分舵舵主。劫狱一案的主谋就是此人。”周光镐奇道:“计先生从何处拿住这贼?”
计千云道:“回大人,王爷有先见之明,知道赤水帮不安分,特意让人在赤水帮卧底。果不其然,发现了他们的奸谋。”说着,他拍了拍手掌。自门外又走进一个青年。
骆九天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向英,你没死?”那青年容貌和向英一模一样,他向桌前众人行礼。骆九天寻思道:“莫非这一切都是这计先生故意布下的局。”
计千云微笑道:“诸位听到了?此人不单劫狱,而且还草菅人命。周大人,依照大明律,谋害人命该处何罪?”
周光镐冷哼了一声道:“自然是死罪。”计千云对那向英道:“你的冤情快说出来吧,此间有诸位大人给你做主。”
那向英道:“小人向英,我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哥哥,项雄。我二人受端王爷指派,在赤水帮卧底。
我大哥得知了罪魁骆九天劫狱一事,被他灭口,还请诸位大人替小人讨回公道。”说着,他声泪俱下。
周光镐看着骆九天缓缓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劫狱?一干人犯现在何处?”
骆九天哈哈一笑,昂然道:“哼,骆某如今在你们手里,说与不说都是个死。周大人,我敢说你敢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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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千云算到骆九天要攀咬,袖风一拂,隔空点中了骆九天的哑穴。
他这一手高明之极,旁人自然难以看出。周光镐见骆九天忽然说不出话来,心知此事蹊跷。
计千云道:“向英,骆九天将人犯藏在何处,你速速说来。”
那向英将骆九天全盘计划和盘托出,众人听后都是暗暗吃惊,都觉骆九天胆大之极。
计千云又道:“列为大人,谋划此事的还有一个人尚未落网,此人叫萧云帆。得意楼之事,便是此人手笔。
今夜我们拿住了骆九天,那萧云帆一会儿自己会跳出来的。王爷的第二道菜叫一箭双雕。”
李应祥道:“计先生,你抓了骆九天。也就是说赤水帮也牵连反书一案?”
计千云道:“非也,谋划此事的罪魁是骆九天一人,和赤水帮无关。”
李应祥又道:“这赤水帮该欠我们许多军粮,你将此人拿了,他的手下都作鸟兽散。这军粮我该问谁去要?”
计千云道:“李总兵莫急,且听我说下去。骆九天是骆九天,赤水帮是赤水帮。
只要诸位大人将骆九天的案子做成铁案,赤水帮那边自然感恩带德,总兵大人要的军粮相信赤水帮不会不给。”
骆九天将这一字一句都听在耳内,心道:“此人当真是好算计。
老帮主那边断然不会为我求情。看来,我还是低估了端王爷。”
第三道菜
李应祥听计千云如此一说,心中登时喜悦无限。有了军粮,只等兵部帅印一到,就能建功立业。对于骆九天的性命,他此刻丝毫不放在心上。
当初骆九天送他的那只玉马,也早就藏了起来。他恨不得骆九天即刻被拖出去问斩,如此以来贪墨之事再无人揭开。
徐元泰心中突突乱跳,自他服下骆九天给的毒药,无一天不担惊受怕。
心道:“骆九天一死,我这条命也会跟着搭进去。无论怎样,先从端王的手中接过此人视为上策。”
忽转念一想,“端王必然有所图,又岂会轻易将人交出。”他目光移到计千云脸上,继续听他言语。
计千云道:“第二道菜或许会晚些,王爷为各位准备的第三道菜叫天下太平。”
卢万年喝了一杯酒,道:“好一个天下太平。王爷,请我们兄弟来,将人犯让我们兄弟带回去,旁的事我们不管,的确算是天下太平。”
端王微笑道:“大家都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是最好不过。”
忽然他话锋一转,问道:“不过,本王替诸位抹平了此事,诸位要怎样答谢本王?”
卢万年眉毛一皱道:“王爷要什么?”
端王笑道:“卢大人,要是你的人要给本王泼脏水怎么办?”
卢万年眼角抽搐了一下,脸色微变,转而微笑道:“锦衣卫行事自来受圣上恩典,圣上对王爷眷顾有加,我们底下人怎么敢捋王爷虎须?”
二人看着对方,呆了半晌,忽然相视一笑。端王道:“卢大人要的,我自然给你。我想要也希望卢大人关照。”卢万年道:“好,裴正,咱们去押解人犯。”说着起身离开。
锦衣卫的人走后,端王又瞧着徐元泰道:“巡抚大人,你打算怎样答谢本王?”
徐元泰道:“那么王爷要跟我要什么?”周光镐冷笑道:“王爷口口声声说为圣上分忧,如今怎么又计较起来?”
计千云站起身道:“周大人,如今是王爷和巡抚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这番话无疑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周光镐双目圆睁,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指着计千云道:“你……”徐元泰向周光镐摆手示意道:“国雍,你坐下。”
端王道:“周大人性情耿直,本王佩服的很。计先生你也坐下。巡抚大人,本王跟你要的是税银。”
徐元泰笑道:“王爷这话恕本抚愚钝不能领会,还请王爷将话说明了。”
端王拿起一杯酒,看着酒杯淡淡道:“这四川连年受灾,本王捐钱捐粮着实不少。而这王府的日常用度花费甚巨,我要你将四川所得的税银分三成出来笑纳本王。”
周光镐一听,怒气上冲大声呵斥道:“赋税乃是户部所管。每年所收的税银乃是皇上与内阁钦定的,又岂能说改就改?
税赋每加一成,无异于在百姓头顶压了一重山。王爷有良田沃土千亩,广厦华宇万间,又岂能与民争利?
你是大明的王爷,本就该为大明百姓谋福。如今你口口声声逼巡抚大人贪赃枉法,是何居心?”
他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端王听后脸色大变,徐元泰,李应祥的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公然顶撞皇亲国戚,大明朝开国以来也就那么几人而已。
端王爷哈哈一笑道:“周大人要做我大明第二个海笔架?”(海笔架是时人对海瑞的绰号。
)
周光镐大声道:“海刚峰,为国为民,乃是我大明官员的楷模。我周光镐步他后尘又如何?”
坐到在地上的骆九天心道:“这人刚正不阿,倒是条好汉。我之前算计于他,现在想来当真惭愧之极。”
端王冷笑道:“好一个步他后尘。本王替你们分忧,你们也总该替本王着想。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么本王也就不顾及什么了。
我要三成赋税已是格外开恩,我劝巡抚大人好好想想,不然今日你们就别想走出这个门。”说着他又喝了一杯酒,夹了块鱼肉送入口中。
周光镐厉声道:“你敢威胁朝廷命官?”
端王淡淡道:“就算是锦衣卫,本王也自有法子让他们服服帖帖。
你们说的好听是朝廷命官,说难听点就是我朱家的狗。一条狗难道还想在主子面前逞威风?”
徐元泰额上冷汗只冒,他伸袖擦了擦,缓缓道:“王爷,所要下官应允就是。还请王爷息怒,恕国雍冒犯之罪。”
周光镐急道:“汝贤,好歹我们也是天子门生,你岂能用一国之利与人做交易?”
徐元泰闭上眼叹息道:“国雍,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丢失钦犯一事若有人上奏天听,一旦龙颜震怒,你我二人必定锒铛入狱。仕途毁于一旦,还谈何造福百姓?”
周光镐指着徐元泰骂道:“汝贤,你糊涂啊。若我等贪生怕死,岂非置天下百姓于砧板之上,任人宰割?”
徐元泰睁开眼,抬起头看着他说道:“天下百姓固然重要,但无官亦无政。
我们若只是一介草民又有何能耐匡扶社稷?唯有手中有权,才能济世救民。
书生意气舞文弄墨还行,若做官还差的远。国雍,我是这一省之长,诸事还是我来做决断。”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传来一阵大笑。端王道:“谁?”嗤嗤嗤,几声轻响。
屋内灯光一暗,萧云帆已将骆九天身后的两个大汉点到,伸手拍开他身上穴道。
黑暗中,计千云沉声道:“萧云帆你果然到了。”只见他从怀中拿出火枚,呵了一口气,手指向三个方位连弹。
屋内的灯又亮了起来,萧云帆与骆九天并肩而立,二人各伸着一只手按在端王肩膀上。
李应祥拉开架势,护在徐周二人身前,三人目光齐刷刷向端王望去。
端王只觉四肢麻木起来,他强作镇定道:“你就是萧云帆?”
萧云帆伸手在他后脑上凿了个暴栗,哈哈笑道:“我不是萧云帆,你是萧云帆?我从未见过如此呆头呆脑的人。”
端王怒气上冲,红着脸道:“你居然敢打本王。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萧云帆两指又在他脑袋后弹了一下,缓缓道:“打你又怎样,老子不高兴,拿你的人头当夜壶。
别说你是个王爷,就算是玉皇大帝,如今落我手里一样摆弄,都这样了,你还逞什么威风?”
端王脸色煞白,气鼓鼓道:“你……你们两个好大胆子,胆敢挟持本王,不怕本王诛你九族么?
只要本王一声令下,外面的铁甲卫士就把你们剁成肉酱。”
萧云帆冲骆九天大努努嘴道:“啧啧啧,大哥,你瞧这端王当真可爱。
我能大摇大摆的进他这蜀王府,他那些草包护卫早给
我放倒了。到了如今他还像个呆头鹅一般。”
骆九天笑道:“行了,你小子就爱贫嘴。你没出现那会儿,做哥哥我的还捏了一把冷汗,我以为你也中了这计先生的圈套。”
此刻,端王心乱如麻,大声道:“你……你胡说,本王府中三千兵士岂能是你一个人就能放翻的?”
萧云帆拍了拍他肩头,慢悠悠学着他的口气道:“你……你错了,你手下那三千护卫全被这位计先生调到别处巡防。这个望月楼底下也就几个护卫而已。”
端王将目光投向计千云道:“计先生,快救本王。”
计千云看着自己的手掌道冷冷道:“我为何要救你?”端王脸色一沉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计千云双手负后道:“我苦心布下这个局,今晚的大鱼总算全都上钩了。”
端王又看着徐元泰道:“徐巡抚,你今晚救下本王,那税银的事就当本王没说。”
徐元泰心中计较后,忙道:“王爷,这二人武艺高强,本抚只怕无能为力。”
萧云帆拍了拍蜀王的肩膀缓缓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说着,他眼光盯着计千云道:“尊驾布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引出我,未免太给萧某人面子了。”
计千云道:“你也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常言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你就是这老鼠屎,老夫今日就送你们上路。”
萧云帆淡淡道:“如今这王爷在我手中,你要乱来,可得当心了。”
计千云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你当真以为用这么一个蠢货就能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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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心头一震暗道:“莫非他是想诈我。”转念一想不对,便向端王道:“笨王爷,你可听到了?”
端王吃了一惊道:“计先生,亏的本王如此信赖你,你要背叛本王?”
就在此时,窗外响起烟花爆裂之声。计千云冷哼一声道:“哼,就你也配做我的主人。萧云帆,你今夜插翅难飞。”
说着,他退后几步,伸手将屋内的一个烛台扭动,天花板洞开,从屋顶落下一只巨大的铁笼将众人困在其中。
计千云看着萧云帆捋着胡须微笑道:“萧云帆,江湖上都说你机智无比。可你还不是要死在我的手中。
什么王爷,什么巡抚,什么按察使,什么总兵,今夜都会灰飞烟灭。”
萧云帆立刻醒悟过来,说道:“反书一案是你一手所为,其意就是要借反书一案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如此一来,所有人的把柄都会落在你的手里。这王府寿宴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西南四十八寨的首脑人物,你真正的目的是举兵造反。”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万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儒生居然是四十八寨的首领。
计千云拍着手掌微笑道:“精彩,你总算不是太笨。
虽然这一切都被你看穿,可惜为时已晚。这间楼内几个月前我便在找人在墙壁里了埋下火药,方才的烟花声连连,你们也无法求救,只有死路一条。
今夜只有你们一死,四川必乱。四川一乱,群龙无首之际,正是我们举兵的最好时机。”说着他拿出一个竹筒,拉开引信,丢在地上。竹筒内立刻飘散出刺鼻的黄烟来。
跟着他飞身跃到窗外,足尖在瓦片上一点,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八十七章 绝处逢生
黄烟弥漫开来,飘至众人鼻端,他们一个个跟着倒下。唯独萧云帆直挺挺的站着,他脖颈上挂着巴山派的避毒宝物紫玉凤凰,黄烟的毒质根本对他起不了任何效用。他蹲下身去,伸手拨散眼前烟雾,抱起骆九天叫道:“大哥,快醒醒。”
见骆九天并不应声,他心情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望着眼前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其他人,他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额上青筋分明。
望着眼前一切,他心中难过道:“看来我还是太大意了,这才上了对方的大当。萧云帆啊萧云帆,枉你自负聪明,倒头来还不是给人算计。也许那位前辈说的对,安安稳稳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多好。
何必要学人家做这大侠?做大侠到底有什么好?倒头来连尸骨也没有。”想到此处,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令他鼻子一酸,怔怔地掉下泪来。
过了良久,他举起手掌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自语道:“死了一回应该胆子变大才对,几时起变的这般贪生怕死了?方才这一耳光就是让清醒的。
大侠不大侠不是你自己说了算,而是那些你守护的人说了算。萧云帆啊萧云帆,你虽然不是神,但你要相信自己。对,对,我不能自怨自艾,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大哥,你相信我,相信我。小弟一定能救你的。”说着他抹去腮边的泪水。
他将身上的长衫脱下,前后挥舞,好让黄烟尽快消散。忽然,他心生疑惑,暗自忖度:“计千云既然要点燃望月楼的炸药,又何必再放迷烟呢?真是令人费解。”
就在他思索之际,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一个黑衣蒙面人从房梁上落下。那人足尖一挑,便将散发黄烟的竹筒磕飞到窗外。跟着他举起双掌上下挥舞,屋内的黄烟竟被他掌力牵引,慢慢朝窗外飘散。
待黄烟散去,那人又转动烛台,只听得轧轧声响,四条儿臂粗细的铁链将铁笼又拉回天花板之中。
萧云帆见对方并未恶意,感激道:“多谢尊驾救命之恩。”蒙面人道:“你先别急着谢,我们还未完全脱险,先救醒他们在说。”
萧云帆听对方嗓音似是个年纪较大的妇人,心道:“她会是谁呢?怎么知道我们遇险?莫非计千云方才听到梁上有人,敌友不明的情况下才放出迷烟的。”一想到自己方才做小女儿态哭哭啼啼,一定让这位前辈笑掉大牙了。不由得脸颊一红,耳朵发烧起来。
无论如何,救人为先。他伸手探入自己怀中,摘下紫玉凤凰,投入酒壶摇了摇,而后喝下一大口,喷在骆九天的脸上。骆九天睁开眼来,伸手一抹脸上酒汁,大是厌恶的表情。见萧云帆又向别人脸上喷酒,当下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救人,方才的黄烟有毒。
可是就算黄烟有毒,为何萧兄弟没事?他斜眼瞥见黑衣人的背影时,心中醒悟过来。
只见那蒙面人伸手拨开昏迷者的嘴
,将一颗药丸给他们服下。众人转醒后,徐元泰、李应祥、周光镐三人站在一处,端王与之前押骆九天的两个大汉站在一处。萧云帆、骆九天、蒙面客站在一处。
萧云帆道:“诸位,计先生方才的话想必大家都听的很清楚。现在咱们同坐一条船,那么我们的恩怨先放一放,诸位以为如何?”徐元泰道:“萧义士我们听你的。”李周二人也表示同意。
端王方才穴道被制,并未看清萧云帆的脸,直到此刻他才看清。眼前这个人年纪虽比自己稍长几岁,但他的智谋似乎远在自己之上。
他心知今日若要脱险,还要依赖于此人。虽然心中对萧云帆充满了厌恶、憎恨,但这个时刻万万不能发作。当下双手一拱道:“本王承诺,若能脱险,今夜与各位的恩怨一笔勾销。”
萧云帆见众人答应,便向那蒙面人拱手道:“敢问前辈可有良策离开此地?”蒙面人伸手向他身后一指缓缓道:“不用想也知道这贼子每个楼层的通道口封死,如今我们只有从这窗口逃走。”
骆九天闪身来至窗边,放眼向下望去。他连忙道:“此处离地面少说也有七丈,就算我们用轻功,但下堕之力难以消减,即便能留一条命,可是双腿非残废不可。”
萧云帆也走到窗边向下张望,见楼下乃是校场。确如骆九天所云,即便轻功绝佳,那下堕之力实难消解。不由得眉头紧锁起来。他纵身跳到窗外。骆九天忙道:“喂!你小子疯了么?”萧云帆回头笑道:“大哥,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疯了?”
骆九天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这人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萧云帆眼中充满自信微笑道:“那是自然,不管怎样天无绝人之路。你放心,我才不会想不开,跳下去的。”
说着他踩在瓦片上,沿着楼身走了一周。他在想:“既然这楼如此的高,那么计千云又是如何下去的?”借着月光看到墙壁上有几处凹槽痕迹,明白计千云是利用挠钩攀援下去的。
而如今就算他手上有挠钩,就只有一条。再者众人一个个攀援也不切实际,没准还未下到楼下,炸药已经爆炸。
就在这时,一片乌云被风吹走,云层中的明月露出半边脸来,又过了一会儿,它已冲破乌云的包裹。白亮亮月光散在大地上,月影映照在湖心朦朦胧胧。
微风吹过,月影摇动,立刻化作无数的碎银。原来,这楼的背面有一个椭圆形的湖,而湖心正好有一座小岛。他目光投向那小岛,忽然心中有了主意。
回到屋中,他向众人道:“各位将自己的长袍脱下,而后浇上酒汁,拧成一股绳。”众人依他所言行事。萧云帆道:“现在各位退后。”说着他将那烛台转动,又将铁笼放下。骆九天奇道:“云帆,你要做什么?”
萧云帆道:“大哥,你来帮我将这上面的锁链拆下。”骆九天与他沿着铁笼上去,擎
着灯向天花板内的望去。原来在天花板有一个巨大的绞盘。上面系着许多匝锁链。
骆九天道:“贤弟,你要这些锁链做何用?”萧云帆道:“大哥,咱们将这锁链拆下,以最快的速度拼成一条整的。一端紧扣在铁笼上,另外一端沿着窗户放出去。”
他二人将锁链缀好,旁人都帮着他们将锁链递到窗外。萧云帆对众人道:“大家伙都从这扇窗户出来。”众人相互扶着站在楼外的屋瓦上。那蒙面人道:“小子,你究竟要做什么?”其他人心中充满疑问。
萧云帆伸手指着湖心上一个凉亭,缓缓道:“我们只要在这楼顶与那凉亭的柱子见拉上一道铁索,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滑下去。”蒙面人道:“可是这铁链沉重,如何送过去?”
萧云帆道:“这个好办。待会儿,我与骆大哥配合,便能将铁链送出。”说着他向骆九天走去。骆九天望着那湖心道:“兄弟,你确定这法子能成功?”萧云帆道:“要是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
骆九天气沉丹田,大喝一声道:“起。”他话音刚落,双掌向前推出。砰地一声巨响,只见萧云帆如双足在他掌心借力,整个人如利箭一般向前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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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骆九天左足将脚下铁链一勾,向前送出。铁链如长蛇一般,笔直的飞出。萧云帆伸手将铁链一带,向下坠去。众人都屏住呼吸,向远处望去,扑通一声巨响,湖面溅起一篷巨大的水花。
片刻之后,在望月楼与那湖心岛之间拉起一根铁链。骆九天伸手握住锁链,知道萧云帆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他转面对众人道:“诸位向我这样,待会儿一个个来,我们在下面接着各位。”
说着骆九天将长袍扭成的绳子搭扣在铁索上,而后身子一荡,向下滑去。端王向下方望了一眼,只觉双腿发软。李应祥道:“王爷若是不敢,我先来。”说着,他将长袍搭扣在铁索上,身子也轻轻一荡,向下滑去。
萧云帆与骆九天站在亭子前为众人守护,因为自上而下惯性往往极大,若非他二人以内力将其消解,对方非撞到柱子上不可。李应祥从铁链上下来之后,双手一拱道:“多谢二位。”
骆九天道:“李总兵客气,还是劳您先退后些,上面飞下来的人,我们若是接不住,那边糟糕之极。”李应祥心系徐元泰等人的安危,便站在远处观望。
周光镐见李应祥安然无事,也自告奋勇走上前去。过得片刻,除了那黑衣蒙面人,众人都从铁索上飞度而下。心头虽然惴惴,但总算安然无恙。骆九天与萧云帆一齐凝视着望月楼。
只听轰地一声响,望月楼一层的窗户喷出火焰来,滚滚的浓烟张牙舞爪的冲向天际。楼身震动,那铁链也哗哗作响。只见那蒙面人双臂展开,双足在铁链上连蹈,从容的向下飞来。
第八十八章 武林希望
花园内,端王妃陪着众多宗亲观赏烟火,忽然有人来报望月楼大火。王妃吃了一惊,手中的酒杯跌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登时背过气去。汶川王妃陪侍在侧,也慌张起来。好在她身旁立一个丫鬟机警,伸手在王妃的人中穴上狠狠的按了一下。
端王妃这才吐出气来,汶川王妃见她转醒。赶忙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好嫂子,你可吓坏我了。王兄他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几个郡王立刻带着自己家丁跟随端王府的下人去望月楼查看情形。
望月楼拦腰折断,向一个巨人般轰然倒下。众人抬目望去,不免心有余悸。过了半晌,端王开口道:“今夜若非萧义士,本王只怕性命不保。义士请受本王一拜。”说着他躬身行礼。
萧云帆微笑道:“只要王爷不记仇就好。”端王道:“都是本王鬼迷心窍,误信谗言,以致落得今日下场。徐巡抚,今夜之事,罪在本王。这反书一案……”徐元泰何等精明,未等端王把话说完,立刻说道:“大家有目共睹,这反书一案经彻查乃是贼人计千云所为,王爷并不知情。”
周光镐也并非不明利害之人。那端王主动提及此事,无非是提醒官府,最好将反书案与蜀王府的牵连剪断,否则鱼死网破大家都不好看。端王对于徐元泰的答复颇为满意,当下道:“徐巡抚,本王亲自送你出府。”
徐元泰拱手道:“多谢王爷。”说完,他看了骆九天一眼缓缓道:“骆先生,你不和我一起走?”骆九天道:“大人恕罪,骆某今夜还有要事要办,实难从命。不过大人放心,明日骆某人会亲自去衙门拜会。”
端王道:“萧义士他们营救本王有功,本王还要犒劳他们。三位公事繁忙,本王先送送你们。”说着,端王与三人乘船离开。端王站在船头向萧云帆三人缓缓道:“劳烦三位在此等候,本王送完他们便来相陪。”
这时,那蒙面人对萧云帆道:“你来,我有几句话对你说。”萧云帆道:“前辈请讲。”蒙面人的眼睛瞧了瞧骆九天,萧云帆明白对方之意,忙向骆九天使了个眼色。意思此人对他并无恶意,让他放心。二人沿着亭前的小径缓步走入一片竹林之中。
小径两侧各立着半人高的石灯,石灯顶端镂空图案里射出淡淡的黄光来,幽静的竹林内倒也不觉黑暗。蒙面人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萧云帆点了点头,因为蒙面人身上散发出花香已经告诉了他。
蒙面人又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谁,那么我老身再遮掩下去便没什么意义。”说着一只枯瘦的手将蒙面黑巾轻轻拉下,露出一张慈祥的脸。
原来这蒙面人正是玄女宫宫主雪兰依。雪兰依眼中精光闪动,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她看着萧云帆道:“好小子,你居然没死。”萧云帆双手一拱道:“前辈见谅,小子有不得已的苦衷。”雪兰依颔首道:“嗯,我明白。”
萧云帆道:“前辈何以会来蜀中?又怎么会来这蜀王府?”雪兰依道:“此事说来话长。月儿与烟儿此番下山,我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一路上对她们也暗中保护。
到了这蜀中,我要拜会一位故人,想来这两个丫头不会出事。可是老身我就一会儿不在,她们两个就着了人家的道。此番若非是你,她们的名节只怕要丢了。烟丫头时常记挂着你,你知不知道?”
萧云帆叹了口气道:“雪前辈,我知道烟妹对我情深,可我始终将她当妹子看。再者云帆如今要做的事太过危险,与其让她知道我还活着多一份担心,还不如说萧云帆死了。”
雪兰依抬头望着天缓缓道:“他们是鬼相门的人对不对?”萧云帆道:“前辈所说的鬼相门与晚辈所查的可怕组织是否一致,晚辈现在不能断定。不过晚辈这里有件东西想请前辈过目。”说着他从怀内拿出无相尊者的令牌递给雪兰依。
雪兰依将令牌仔细端详了一番,点头道:“哎,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萧云帆道:“晚辈未知前辈何意?”雪兰依道:“三十年前,鬼相门入主中原,横扫武林各大门派。
名门正派各自为战,互不信任,因此很快就被打的一败涂地。就在武林各大门派要屈服于鬼相门淫威之下时,武林中出现了一位救星。这位前辈唤作君临渊,也就是在君前辈的率领下,正派人士团结一心,组成天道宗才将鬼相门赶出中原。
最后一战,尤为惨烈。正派与邪道均是伤亡惨重,鬼相门的教主与君前辈也斗的难解难分,双方谁都无法战胜对方。最后各让一步,鬼相门至此便退出了中原武林。
经此一役,君前辈在武林中声望可谓如日中天。可一来他老人家淡泊名利,二来他老人家深受重伤,故此卸去盟主一职,带领家族隐居海外。他临走时便担心鬼相门会重返中土,如今看来果真被他老人家言中。”
萧云帆道:“这么说来鬼相门已经重临中原了。上次他们对玄女宫动手,这次又对春秋楼、赤水帮动手,这下一个又不知是哪家?”雪兰依道:“我这次下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要寻回本门的九曜玲珑。”
萧云帆奇道:“难道说桃花夫人的身上并没有九曜玲珑?”雪兰依道:“从一开始她偷走的就是假的。”萧云帆一怔说道:“既然来雪宫主一开始就知道九曜玲珑是假的,那么你为何还要派人下山捉我?”
雪兰依笑道:“因为真正的九曜玲珑就藏在我师妹的骨灰坛中,你说我不派人追你,还能怎样?”萧云帆道:“那么雪前辈可找到了贵派的圣物?”雪兰依叹息道:“就算找到了又如何?这九曜玲珑不过是一个信物而已。”
萧云帆道:“信物?”雪兰依道:“你当这九曜玲珑中果真有绝世的武林秘籍?”萧云帆道:“晚辈曾听烟儿妹妹说过。我也以为贵派的圣物中藏着一套高深的武功。”
雪兰依苦笑道:“这九曜玲珑实则是六件信物之一。当年君前辈临走时,将六件信物分别赐给六大掌门,就是担心魔教会重返中土。这六件信物不过是他老人家留给中原武林最后的希望。
其中信物本身确是罕见的至宝,大家伙才信以为真。君前辈担心自己走后,武林各派手足相残,这才托说这六件信物中各藏着一门精深的武功。而要修习这门武功则需要各自门派一甲子的功力,因为大家即便生出歪心夺得旁人的信物,也无济于事,这一甲子的功力要练起来可费事无比。
有了这信物相互牵制,大家便忙着精研自己的武学,也就没人出来兴风作浪。”
萧云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鬼相门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复仇。他们夺贵派的九曜玲珑也就是要毁掉中原武林最后的希望。”雪兰依道:“你说的一点不错。不过在老身看来,他们或许还有更大的图谋。”
萧云帆道:“前辈是指四川的乱局?”雪兰依道:“四川这盘棋想必对方已经布置了很久。而今夜对方行动,自然是深思熟虑后的。所以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极为可怕的组织,小子你确定要和他们斗下去么?”
萧云帆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朗声道:“一定,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雪兰依心中感动,说道:“好,很好,老身总算没看错人。”萧云帆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缓缓道:“前辈,云帆有件事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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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兰依道:“我知道你要有事求我,但这件事我恐怕不能答应你。”萧云帆道:“为何?”雪兰依道:“你是想让我将我师妹的遗骨与你师父的遗骨合葬在一处?”萧云帆点了点头。
雪兰依道:“这件事本该你去做,你是担心你会死,你无法完成你师父的遗愿。”萧云帆并没有否认。雪兰依道:“孩子,这件事的确很危险。我想要送命还是我们老家伙来,你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未曾领略,所以你绝对不能死。”
萧云帆道:“可是,可是我要不阻止计千云会有更多的人死。”雪兰依道:“计千云的事交给我来,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交给你来做。”萧云帆道:“前辈吩咐,若云帆能办到一定极力达成。”
雪兰依道:“这件事就是你留着性命替老身守护玄女宫安危。”萧云帆道:“晚辈要做些什么?”雪兰依道:“你只要暗中保护烟儿与月儿的性命即可。只要她两个丫头在,我玄女宫就有香火。”萧云帆道:“那我岂非要用一生去守护她们?”
雪兰依叹道:“哎,老身也知道此事不易办到。不过我命不久矣,不能再继续守护她们了。你与她们相识一场,能帮她们的也只有你。”萧云帆笑道:“前辈对晚辈期许未免过高了。”
雪兰依淡淡道:“你要完成你师父遗愿,我师妹的骨灰你不想要了?”萧云帆苦笑道:“前辈若是不给,那么晚辈也无计可施,大不了我在师父他老人家的坟前谢罪就是。”
第八十九章 过河拆桥
端王妃见端王安然无恙,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众人寒暄了几句,端王随即送巡抚等人出门。见徐元泰走远,他脸色一沉道:“府兵头领何在?”一个身穿铁甲的大汉道:“末将在。”端王道:“即可派人将湖心岛给本王围起来,若是放走一个苍蝇,提头来见。”
府兵首领应声道:“诺。”说着率领一队人马向湖心岛方向奔去。来的宗亲、士绅们知道府内走水,不敢多问,只好重回席上。端王面色如常,握着王妃的手道:“爱妃,本王无事。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自当高高兴兴的。你且去陪宾客,本王还有其他事要做。”
王妃眼中虽有幽怨,却不敢违拗,只得道:“是,王爷,夜里寒气逼人你还是将我这件斗篷先披着。”王爷点了点头,接过斗篷,披在身上,旋即大步向湖心岛方向走去,两个随从紧跟着他。
骆九天见数条大船向湖心岛聚拢,忙向竹林发出示警。萧云帆听到骆九天的示警声,眉头一皱冲雪兰依道:“看来这个王爷不老实要和咱们玩耍花招。” 雪兰依道:“想必你早都料到这一点,所以才放他安然离去。”
萧云帆苦笑道:“前辈洞明世事,晚辈佩服之至。不过我的计策是否能奏效,我却没一点把握。万全起见,还请前辈暂时一避。”雪兰依道:“好,不过你万事小心。”
不多时,萧云帆与骆九天站在那八角亭内,看着一艘巨大画舫向湖心岛划来。骆九天道:“看样子端王要卸磨杀驴。”萧云帆道:“他的算盘打的吧嗒响,咱们又不是软柿子专给他捏。”
骆九天笑道:“听你小子的口气有恃无恐,莫非你已有了退敌之策?”萧云帆摸了摸下巴道:“若是吃了亏不能长教训,那这亏岂非白吃了。”只见那画舫越来越近,端王坐在一张椅子上,他身旁站着许多卫士。
画舫离湖心岛还距两丈时挺住。端王朗声道:“萧云帆,骆九天你们若是识趣的自行了断,免的本王动手。”萧云帆大笑道:“我当王爷胸襟广阔,现在看来是萧某人走眼了。”
端王冷冷道:“哼,本王胸襟容的是天下,对于你等宵小岂能容之?”萧云帆道:“王爷要杀我二人,萧某劝你还是收手吧。其一,王爷命在旦夕,有我二人在黄泉路上相伴,想必不会寂寞;其二,计千云如今已逃出王府,王爷的那些宝藏想必这位计先生了如指掌。他日重返成都,他第一要光临的恐怕是蜀王府吧。”
端王一抬手,一排锋利的箭簇点上火对准二人。萧云帆道:“王爷,你的后颈不觉的痒么?”被萧云帆一说,端王登时觉得从后颈至背心痒起来,脸色微微一变。
萧云帆道:“实不相瞒,莫说王爷对我们不放心,我们对王爷自然也不放心。这不一转身的功夫,你就带着府兵来围剿我们。对面的神箭手快点放箭吧,不然王爷下去的快,我们下去的慢,他老人家岂不是急
坏了。”
端王道:“慢着,都……都住手。”那些神箭手听得王爷发令,只能将燃烧的火箭射人水里。湖面立刻发出嗤嗤声,腾起一片水雾。端王只觉浑身犹如数只蚂蚁在咬,麻痒无比,伸手抓挠起来,而后跪下求饶道:“是小王无知,冒犯了萧义士还请你高抬贵手,救小王性命。”
萧云帆道:“好说,好说。劳烦王爷将画舫泊过来,让我兄弟上去。”端王红着脸冲身旁的府兵吼道:“快,快叫你的人向湖心岛划去。”那府兵赶忙从地上爬起,向船舱吩橹手咐下去。
等画舫离岸还距一丈时,萧骆二人纵身一跃,飞上画舫甲板。那些府兵立刻举起长枪挡在王爷面前,为首府兵道:“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本将军要你们身首异处。”
他话还未说完,那王爷将他推到一边,冲其他人喝道:“都给老子滚开。”说着抓了抓后颈,肩膀向萧云帆道:“萧义士,本王也是无心,我不过想和你开个玩笑,请你快治好我身上这痒症。”
萧云帆将端王扶起道:“王爷如此大礼,萧某人可受不起,只要王爷现在找些清水冲洗一下,让萧某给王爷再开上一剂药即可。”端王向身旁府兵道:“快快,将画舫开快些。”
端王好不容易熬到下画舫,忙冲身旁人喝道:“快去给本王准备香汤沐浴。”萧云帆正色道:“王爷,你这病症不能以热水沐浴,否则会越洗越痒,非凉水不可。”端王额头上汗珠直冒,红着脸道:“是,是。还请先生尽快开药,好解除本王病灶。”
萧云帆道:“不忙,请王爷先派人给兄弟在备上一桌酒菜,等萧某人吃饱了,喝足了,就给王爷开药。”端王此刻难受无比,对于他的请求不能不依,即可吩咐人去准备。
萧云帆对骆九天道:“大哥,这忙活了一夜,咱们是该吃顿好的。”骆九天笑道:“你这小子几时变的如此贪婪?”萧云帆伸嘴他耳边低声道:“不吃白不吃,像端王爷这种冤大头,天天吃他才好,反正他又不会被吃穷。”
骆九天摇头伸手指着他低声道:“你啊你,谁要得罪了你,准没好果子吃。”萧云帆眨了眨眼道:“来人,给本大侠带路吧。”一个小厮离刻走在前面为二人引路。
等二人走远,府兵首领沉声道:“王爷用不用末将把他们围起来?”端王挠了挠脸颊道:“蠢材,当然不能放他们走,本王身上的病症未缓解之前,这二人一个也不许放走。另外你要加派人手,这两个人的武功可高的很。”
一间雅阁内,几个绿衣丫鬟鱼贯出入,将好酒好菜端上。待酒菜齐全后,二人将那些丫鬟赶走,房间内只余下二人。骆九天压低声音道:“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萧云帆夹了一口肉咀嚼了一番,咂嘴道:“这王府的菜还不错。”
骆九天夹了一颗花生米丢在萧云帆脑门上,萧云帆笑道:“哥啊,平日里你运筹帷幄,威风八面
,今日为何心神不宁,如坐针毡?”骆九天气呼呼道:“你小子啊,让我说你什么好?这里终究是蜀王的地盘。哪里容的了咱们撒野?”
萧云帆努努嘴道:“说来说去,哥哥是怕这王爷。”骆九天喝了一杯酒,吐了口气道:“这王爷再怎么不济也是皇亲国戚,我们赤水帮虽然朝中有人,但朝中那位和他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些分量。”
萧云帆笑嘻嘻道:“大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兄弟担保这王爷不敢碰我们一根汗毛。”骆九天盯着他低声道:“你小子这么笃定,莫不是这王爷有什么把柄落你手里?”
萧云帆竖起大拇指道:“哥哥当真厉害,一猜就着。”他压低声音道:“不错,这王爷的确有把柄落在我手里。”说话时,他指着自己的手心。
骆九天靠近他身旁皱眉道:“你小子这是玩火。”萧云帆一摊手道:“嘘,哥。你想啊,我们如果不玩火,难道要让火烧死?”
骆九天又问道:“你老实说你给那王爷下的什么药?”萧云帆在他耳边道:“跳蚤。”骆九天笑道:“你小子又怎能算到那跳蚤何时咬他?”萧云帆挠头道:“这跳蚤啊非比寻常,我来之前得一位高人所赠。只要我心念一动,这跳蚤就会咬人。”
骆九天道:“是那位蒙面人前辈么?”萧云帆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位前辈。”骆九天又道:“糟糕,咱们坐王爷的画舫离岛,不知哪位前辈怎么离岛?”萧云帆道:“大哥,你放心。那位前辈机智百变,咱们都能想办法离开,更何况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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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九天吃了几口菜,忽又问道:“你让那王爷洗澡,这把戏岂非很快就穿帮了?”萧云帆举起酒杯道:“哎,大哥你几时变的婆婆妈妈?来,咱哥俩儿,先走一个。”骆九天深知萧云帆之能,但心中仍是不大放心。勉强他碰了一杯,脸上仍是闷闷不乐。
萧云帆见他神情忙道:“哥哥平日里兄弟最信任你,你几时开始不信任兄弟我了?”骆九天举起酒杯道:“你还不知道哥哥脾气,不是自己本事换来的酒,喝着总是不对味儿。”
萧云帆哈哈大笑道:“哥,咱能不能不矫情?”骆九天也笑道:“好,咱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酒是兄弟你的本事换来的,哥哥应该高高兴兴的喝。”
不多时门外传一个声音道:“好,那么本王就送你们上路。”骆九天闻言脸色一变,萧云帆道:“王爷又想恩将仇报么?”端王咬着牙道:“你小子几番戏弄本王你认为你还能活命么?”
萧云帆道:“王爷大概还不知道,你这蜀王府我也伏下了机关。只要萧某打个响指,不出三刻,你这王府内便有一处宅院起火。王爷敢不敢和我玩玩?”
端王道:“哼,无稽之谈。来人将这房屋堆上柴草,给本王烧了,只要他们从窗户飞出,即可放箭。”骆九天看了萧云帆一眼道:“兄弟你这回算是玩过火了。”
第九十章 义结金兰
萧云帆从腰里拿出一个小竹笼,从里面倒出一只灰毛小鼠来。他对着那小鼠发出吱吱响声,小鼠从桌上窜到地上,而后沿着墙壁的廊柱爬上房梁。骆九天那小鼠似能懂得人语不禁啧啧称奇,说道:“贤弟,你居然会说老鼠的话。”
萧云帆低声道:“咱们能不能平安无事,全仗刚才这只老鼠。”骆九天笑道:“一只老鼠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萧云帆道:“你可别小瞧了此鼠,他本事大着呢。”说着他走到门边对屋外对端王道:“王爷,放着计千云不抓,你非要谋害恩人是何道理?”
端王道:“计千云本王迟早会将他碎尸万段,而本王当务之急还是先收拾你比较好。”萧云帆道:“王爷,你如今将这屋子围的水泄不通,我们虽然插翅难飞,可王爷真的要不计后果得罪我?”
端王冷笑道:“废话少说,今日本王不把你烧成焦炭,难消我心头之恨。”萧云帆道:“王爷,在下手中有你一个秘密,若是我死了,这个秘密很快就传到锦衣卫那边,锦衣卫若是将此事承报给了皇上,恐怕王爷要受灭门之祸。”
端王道:“饶是你舌灿莲花,今日也休想出这屋子。你们准备好了么?好了就放火吧。”萧云帆叹了口气道:“那王爷总该知道辛亥年七月六日是何意?”端王听他说出这个年份时,心中一凛:“他怎会知道?”不觉犹豫起来。
原来萧云帆当日从郝思明那里得到《道德经》中所译出秘密是:辛亥年七月六日(即:嘉靖三十年1551),蜀王得子。也就是说端王并非朱承爚亲生骨肉,而是从丐帮买来的。
当时蜀康王朱承爚膝下无子,他归天之后,爵位就会被朝廷收回。他的侧妃便用了瞒天过海之计,从丐帮处得到一男婴,从而承继了康王大统。这个秘密一旦被揭穿,那便是欺君大罪,到时非但王位被削,恐怕还会株连九族。
端王背心冷汗涔涔,他看着门内道:“哼,你休想诓骗本王。只要你一死,这个秘密就永远没人知道。”萧云帆大笑道:“王爷既然铁了心,那咱们就赌一赌,看是王爷的身家性命重要,还是我萧云帆的命重要。”
端王听他说的如此坚定,心中又开始犹豫起来。身旁的卫士道:“禀王爷,我们已准备妥当。”端王抬起头道:“都撤了吧,本王要和萧先生好好谈谈。”
一众卫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端王见众人未动,怒道:“都是聋子么?本王要你们将这里的柴草都撤掉。”那些卫士们见端王发怒,立刻俯下身去将柴草撤掉。
不多时,一个卫士急匆匆地跑来口中道:“启禀王爷不好了,承恩殿起火了。”王爷心头一震道:“你们所有人都去救火,留下十人在门外守护。”府兵首领道:“是。”说着转身带领其他府兵离开花月楼。
端王恭谨地道:“萧先生,是本王糊涂。还请开门一叙。”萧云帆冲骆九
天笑了笑,而后打开门来。端王脸色灰败,垂着头走进屋来,他向身后的府兵道:“你们都退在楼外面,本王要和萧先生商议要事。”
萧云帆看着不可一世的端王淡淡地道:“看来王爷还是怕死啊。”端王道:“萧先生千不该万不该是本王的错,还请你息怒。”萧云帆道:“好,那么请王爷给我兄弟各斟一杯酒如何?”端王恭顺地拿起酒壶给二人各斟了一杯。
萧云帆接过酒杯笑道:“大哥,难得王爷赐酒,咱兄弟就却之不恭了。”端王赔笑道:“是,小王应该给二位赔罪的。”
端王见萧云帆一饮而尽,又替他续了一杯。萧云帆道:“王爷站着说话可叫我兄弟拘束的很。”端王道:“小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二位答应。”萧云帆道:“王爷但说无妨。”
端王举起酒杯道:“小王想与二位义结金兰,不知二位意下如何?”萧云帆心道:“你倒是机灵的很,早不提此事晚不提此事,偏偏此刻说。摆明了设圈套要我们钻。”当下他目示骆九天。
骆九天心道:“当日这王爷何等不可一世,恨不得将我踩在地上。这会儿向云帆倒卖起了乖,看来云帆这小子当准拿住了这王爷的软肋。”他干咳了两声道:“草民不过是莽夫,何德何能与王爷结拜?”
端王道:“两位都是人中骁楚,小王能和二位结拜自是荣幸之极,还请二位能答应。”骆九天道:“云帆,你怎么看?”萧云帆道:“那敢情好的很,王爷能屈尊降贵跟你我二人结拜,足见他也是性情中人,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
端王见萧云帆口风松动,当下站起身道:“小王今年二十八,不知两位贵庚?”骆九天道:“骆某今年五十岁,云帆比我小二十岁。”端王笑道:“两位年长,自是小王义兄。二位兄长在上,请受小弟朱宣圻一拜。”
骆九天当下扶住端王笑道:“好,咱们今后就是好兄弟。”三人相视而笑。端王道:“二哥所说之事吓煞小弟也。”萧云帆道:“三弟。既然咱们如今结拜了,此事我自不会再提。若是你再萌歹意,那么就别怪做兄长的不留情面。”
端王连忙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二位哥哥在上,若小弟再萌歹意,便受五雷轰顶之厄。”骆九天道:“贤弟这个誓言未免太过了。”端王道:“小弟出于一片真心,还请二位哥哥相信我。”萧云帆心道:“你这点名堂我还看不出。”当下并不点破。
端王见二人脸色稍愉,一拳击在桌子上,而后皱眉道:“二位哥哥,小弟为这计千云害苦。还请二位哥哥替小弟报仇血恨。”骆九天道:“这计千云究竟是如何到王府的,你且跟我二人把他的底细说清楚,这样我们也好查访。”
端王当下将计千云如何混入王府,如何为自己献计,如何筹谋今日之事娓娓道来。忽然他站起身来,一手握拳捶在掌心道:“糟糕。”萧云帆道:“三
弟何事糟糕?”端王道:“二哥有所不知。这计千云曾对我说,一位僰族首领近日会来王府取蚩尤血。”
骆九天道:“蚩尤血是何物?”端王又将蚩尤血的来历向二人一一说明。萧云帆低头沉吟道:“这么说来,他今晚设下此局,意在取蚩尤血。”端王道:“正是,此物乃是御赐之宝,如今小弟将此物丢失,必定罪责不小。还请两位兄长一定要救小弟。”
萧云帆摸了摸鼻子淡淡道:“三弟,这事也并非不好办。不管你要蚩尤血也好,要计千云也好,我都能让你如愿以偿。不过,我们眼下可有一件难事,还需你相助。”端王眼中精光闪动缓缓道:“二哥说来听听。”
萧云帆道:“李总兵向大哥催的军粮还请你想办法筹措筹措。”端王沉吟片刻,应声道:“这个好办。如今四川的宗亲都在,让他们分拨点应该不是难事。”萧云帆点头道:“好,口说无凭,你得给哥哥立个字据。”
端王苦笑道:“二哥还是信不过我?”萧云帆道:“你我是信的过的,可亲兄弟明算账。你得给我写好字据,不然我和大哥也没法帮你。”端王道:“好,今夜我就对他们说此事,字据嘛,二哥与大哥再此等候,容我取了王印写下文书再交给你。”
萧云帆道:“嗯,越快越好。”端王说着走出门外,他的脸忽然阴沉下来,心道:“这个萧云帆当真可恶,等本王拿回了蚩尤血必定让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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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剩下萧骆二人。骆九天笑道:“我正愁明日如何应对徐元泰他们,你倒是替我想了个好法子,不过咱们这么对蜀王,你不怕他秋后算账。”萧云帆又喝了一杯酒道:“大哥,这端王一肚子坏水,小弟我岂能看不透。只要咱们一日不交给他蚩尤血,他自然不敢动咱们。”
骆九天道:“你小子可以溜之大吉,可哥哥我还得在成都地面呆,这王爷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把他惹急了,他回头会找我麻烦。”萧云帆道:“大哥难道忘了如今咱们手里有两副至尊宝,还怕这王爷反水不成?”
骆九天道:“对了,要找那蚩尤血你有几成把握?”萧云帆竖起一根手指。骆九天道:“亏你小子说的出来,你只有一成把握,还要诓这王爷?”萧云帆摆手道:“你错了,我说的是一成把握也没有。”
骆九天一口酒险些喷出,他看着萧云帆道:“你小子又要玩火?”萧云帆双手一摊道:“大哥,我要是不玩火,李应祥问你要的军粮你从哪里弄啊?这回四川的差事你办的并不好,即便燕老帮主不追究,难道帮里其他人不会嚼舌头。
小弟我真心是为你想,这倒霉王爷该出的血就得血,你我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我不能见旁人对不起你。”
骆九天心头一热,眼中含泪道:“好,云帆,你的情我领。大哥敬你一杯。”萧云帆道:“不喝,回头你要请我喝更好的。”说着二人哈哈大笑。
第九十一章 大局为重
一座古老的大殿内,四下的石柱上刻着古怪的花纹。一张长满藤萝的石椅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这男子两鬓斑白,左耳朵上挂着一只酒杯大小的金环。在他的面前,匍匐着数以百计的男女。
这时一个戴青铜面具头插翎羽的人双手举着一个铜盘道:“王子,我们僰族的圣物终于回归了。”那男子正是计千云,他缓步走下台阶拿起一只手掌大小的红玉高高举起道:“大祭司,你辛苦了。僰族的子民,我阿奇司曾对先祖立过誓言,一定要带领大家夺回我们失去的。如今这个荣耀的时刻已经到来。”
那些身穿彩衣的男女一个个热泪盈眶高呼:“扎颜纳尔。”计千云一抬手道:“子民们都起来吧。我们以后再也不用在这潮湿阴暗的山洞中生活,我们要打败明军,重建我们的九丝城。”
计千云向大祭司阿弥汗道:“大祭司,西南四十八寨的首领都来了么?”阿弥汗道:“王子,他们已经按照约定五日后来崇明岗会晤。”计千云道:“很好。”那阿弥汗又道:“不过属下担心,他们未必真的肯效力于我们。”
计千云看着那蚩尤血道:“我自有法子让他们屈服。你先准备好蟠龙鼎和祭祀大典。”阿弥汗躬身道:“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却说萧云帆与骆九天得了端王的手书,翌日拜会了徐元泰。巡抚衙门的厅堂内,徐元泰忧心忡忡,在厅堂内踱步。周光镐问道:“汝贤,你是在担心端王会除掉骆九天?”徐元泰脸色阴沉道:“这位蜀王年纪虽轻,但手段却毒辣的很。他二人只怕凶多吉少。”
周光镐道:“如今大事已明,我们如何向朝廷奏报才是正题。我想这二人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有事的。”二人正在攀谈之际,底下人来报萧骆二人拜会。
寒暄过后,宾主落座。徐元泰道:“骆九天,端王没为难你们吧?”骆九天道:“承蒙大人关怀。草民不是好好的坐在大人面前,又岂会有事?”徐元泰道:“西南事紧,按理而言我不该对你们讲。可事态紧急,本抚也就不能顾及太多。”
骆九天看了萧云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徐元泰忧心的两件事:第一是自己性命,第二就是四川的大局。骆九天道:“大人请讲,草民洗耳恭听。”徐元泰缓缓道:“兵部的文书今早已经批复,相信李总兵已经拿到印信。这粮草的事还需赤水帮效劳。”
骆九天点头道:“草民理应为大人分忧。这四川一乱,我赤水帮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一层的利害关系草民还是理的清的,所以大人说的粮草一事,草民会竭尽所能为大人分忧。”
徐元泰脸色缓和了许多说道:“这反书一案,锦衣卫那边已经连夜押解人犯回京。我们能做的,只有将此事的原委向上面呈报,至于能否翻案,还得看圣意裁决。”
萧云帆道:“徐老兄,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应允。”他这话说的无理之极,但徐元泰念在他救过自己的命并未计较。当下笑道:“萧义士请讲。”萧云帆道:“我想请老兄在总兵大人那里替我谋个差。”
他这话说出,连骆九天都颇为惊讶。骆九天心道:“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名堂?”徐元泰道:“这事不难,不过有两条我先向你言明。你去可以,不过要受李总兵挟制,这二来没有饷银。不知萧义士还愿意?”
萧云帆道:“只要有你老兄一句话,让我入伍。其他的萧某不在乎。”徐元泰道:“好,我这就给你写个推荐文书。”说着吩咐人去取笔墨。萧云帆啜了口茶道:“周老兄,你发出去的海捕榜文也该撤回了吧?”
周光镐道:“萧义士咱们一马归一马,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 不过周某绝不能徇私枉法,阁下纵火烧楼,这事按照我大明律法当处以重罪。”
萧云帆板着脸道:“那么周兄打算治我个什么罪?”周光镐道:“依我大明刑律,凡劫囚者,斩。纵火者,廷杖一百。”
萧云帆啧舌道:“啧啧,老兄这么说可吓到了萧某了,蜀王府的那位不知又是什么罪?”
周光镐道:“端王罪责由圣上裁夺,我无从过问。”
萧云帆冷笑道:“好一个圣上裁夺,说来说去大明的律法在朱家子孙那里就是摆设,在平民这里就是王法?”
徐元泰见二人针锋相对,再说下去,大家只会闹的不欢而散。对于萧云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他也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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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泰哈哈一笑:“萧义士何必当真,老周不过和你开了个玩笑。什么罪不罪的,我大明律法还有用银两赎罪的。若真要依法治国,这天下早太平了。
国雍,我说过书生意气没用,对于眼下四川的大局才最为要紧。劫狱之事乃是匪首计千云所为,若非萧义士检举,我们岂非都蒙在鼓里?”
萧云帆见徐元泰给大家找台阶下,自然不能拂他好意。喝了口茶,笑道:“还是徐老兄看事通透。周老兄,反书一案的前因后果你又不是不明了,如今冯家那八十三条人命还悬在空里,他们的死活你不管,反倒为我烧一个窑子的事不依不饶。莫非那窑子里有阁下的老相好?你要为她抱打不平?”
周光镐一拍桌子怒气上冲道:“你胡说八道。”萧云帆慢悠悠道:“倘若没有,周老兄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我也是一番好意,你想想看,那青楼妓馆本就是藏污纳垢之所,我一把火烧了官府不嘉奖我还要问我的罪是何道理?”
周光镐道:“不管怎样,法就是法。你闹市纵火便是扰民,本官就可以依法治你的罪。”萧云帆啧舌道:“啧,啧,啧。你若真是好官就该做些真正利国利民的事。萧某人眼里从来没有王法,你若真想拿萧某,那么可以试试看?”
周光镐红着脸道:“周某人是不是好官用不着阁下说三道四。你目无王法,我是拿定了。”徐元泰见二人剑拔弩张,对骆九天道:“骆先生你还是劝劝萧义士,国雍你且退下。”
周光镐回头剜了萧云帆一眼,拂袖而去。徐元泰道:“老周就这倔脾气,各位别往心里去。如今这四川的大局还要仰仗二位,本抚承诺不会让二位为难。”
萧云帆手指敲打着椅子扶手淡淡道:“徐老兄,我这里倒真有件事还要麻烦你。”徐元泰道:“萧义士请讲。”萧云帆道:“这四川境内屡屡发生孩童丢失的事你可知道?”徐元泰道:“本抚也有耳闻,民间时有传说是狐仙所为。本抚自然不信,莫非萧义士查到了什么?”
萧云帆道:“这事四川的丐帮有关。那位周大人若真想为民请命,我想这事才是他应该关心的。”徐元泰点头道:“嗯。萧义士既然这般说了,本抚自当会命按察司秘密访查。”
徐元泰写好了推荐书交于萧云帆,萧骆二人便匆匆离开衙门。路上骆九天道:“贤弟,你要去当兵为何不提前跟大哥说一声?”萧云帆道:“大哥,计千云的事小弟要一查到底。
你是赤水帮的人,燕老帮主那边还需要你来主持四川的局面,你是万万走不开的。小弟要做的事,不为旁人,为的是我自己。计千云背后的势力害的我丢掉一条命,这条命我该向他们讨回。你不必担心我,筹粮的事还等着你呢。”
骆九天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云帆,这件事我可能阻拦不了你。可是方才你向徐元泰说丐帮的事到底是何故?”萧云帆道:“大哥,这事是我和丐帮的恩怨,你也勿用插手。”
骆九天愤然道:“你不把我当大哥看,若是你把我当大哥又怎会对我隐瞒。”萧云帆苦笑道:“大哥,小弟和丐帮结下的梁子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骆九天双手握住他的胳膊道:“我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云帆被他纠缠不过,低下头道:“大哥,丐帮拐带人口一事若是你知道你会怎么办?”骆九天沉吟片刻道:“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凭一己冲动行事。这江湖上每天打打杀杀,大家还不是想为了混口饭吃。 即便丐帮拐带了人口,与我们又什么关系?莫非你想砸掉人家吃饭的锅?”
萧云帆抬头望着天道:“大哥你说这话小弟不赞同。你是没见过那些被丐帮诱拐后的孩童,他们一个个被打的遍体鳞伤,有的甚至被人割去舌头、剜掉眼睛。这般令人发指的事,禽兽都未必做得出。可他们为了一己私利,便做得出。
我们学武之人,以侠义为本。凡遇不平之事,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丐帮所作所为,人神共愤。若我萧云帆没碰上,那便好,可是偏偏让我碰上了,我便要将他们这毒瘤打个稀巴烂。”
骆九天听得出萧云帆还是少年心性,他说这话时的神态与周光镐如出一辙,在他心中江湖上所谓的侠义多数时候是用来骗人的,只有少数才是真的。他如今脱不开身,有时他很羡慕萧云帆,羡慕像他那样浪子逍遥,可他已经放不下了。
骆九天长叹了一口气道:“大哥不希望你出事。”萧云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缓缓道:“大哥放心吧,云帆的命硬着呢。”骆九天点了点头道:“好兄弟,你一切小心。”
他目送萧云帆消失在人流之中,忽然,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自语道:“也许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事物,云帆要的是侠义,而我呢?”
第九十二章 蚩尤之血
武侯祠的后院内,花木葱茏。雪兰依一身道姑打扮,臂弯搭着一杆拂尘,伫立在一棵柏树下。拂尘万缕柔丝随风飘摇,此时她的心也如着万缕柔丝一般。
就在她沉思之际,一个眉毛雪白,胡子雪白,面色红润的老人也走入这后院。这人身穿粗布衫,腰间挂着个乌黑锃亮的葫芦,脚下穿着一双麻耳草鞋。这老人见雪兰依的背影,脸露喜色道:“小雪,果真是你么?”说话时,他声音颤抖,情绪激动之极。
雪兰依回过头来,对他微笑道:“自然是我。”老人伸袖抹了抹眼泪道:“你终于肯见我了。这么多年没见,你可知道我心中对你的思念未减一分。”雪兰依心下感动,眼中泪光闪动,看着他柔声说道:“李大哥,如今我们都是上年纪的人,那些美好的事不如就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老人垂下头来缓缓说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雪兰依道:“你又犯痴了。我早就原谅你了。如今你我都是风烛残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这老人叫李朝宗,自号谪仙,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张天师的师弟,他早年与雪兰依有过一段情缘,奈何二人终究缘浅,未能长相厮守。李朝宗以为是自己辜负了她的深情,常常心中有愧。却不知雪兰依不见他,是因为雪兰依那时对师父立下誓言,要用一生来守护玄女宫基业。
李朝宗见她两鬓欺霜,容颜也不复往昔那样,心中十分难过,然而在他记忆里雪兰依的印象永远是美好的。他看着雪兰依,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缓缓道:“小雪我能抱抱你么?”雪兰依起初有些犹豫,而后点头道:“好。”
李朝宗紧紧地抱住她,老泪纵横,哭的像个孩子一般。雪兰依心头也闪过一丝的悸动,她柔声道:“李大哥,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李朝宗道:“小雪,我……我心中好欢喜啊。”说着他慢慢地松开雪兰依,举起手掌打起了自己耳光。
雪兰依吃了一惊道:“你这又是做什么?”李朝宗道:“都怪我不好,没能及早察觉那些恶人的奸谋,才让你们玄女宫蒙受灭顶之灾。”
雪兰依道:“你不必自责,这件事也是因我所起,与你无关。”李朝宗摇头道:“我说过要护你一生一世,可我在你最危难的时候却没能出一分力。”
雪兰依见他神情凄楚,心中一软,伸手抚摸他的面颊。柔声道:“你还是这么傻?”李朝宗道:“在你面前我永远就是个傻瓜。”二人说出这句话时,心中都是一阵甜蜜,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般。
雪兰依脸上一红,低声道:“我这次见你,是有事求你。”李朝宗眼睛一亮道:“什么事?只要是小雪你吩咐的,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雪兰依脸色凝重起来,缓缓道:“李大哥,鬼相门又重返中土了。”李朝宗闻言,心中喜悦之情登时化为乌有,因为当年那一战太过惨烈。他亲眼目睹了许多师长、师兄弟
倒在自己的面前。
李朝宗不由得浑身发抖起来道:“他们又来了么?”雪兰依道:“卫无忧就是他们的人,而他们这次回来,似乎有更大的图谋。”李朝宗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双手抱着头,跪在地上大声道:“阿依,我是个无用之人,我无用,我该死。我谁也救不了。”说着他又伸出手来打自己。
雪兰依道:“李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李朝宗哭道:“都是我没用,我救不了所有的人。”原来当日李朝宗被师父打晕,在死人堆里总算捡回条性命。这么多年以来他总认为是自己无能,不能救下所有的人心中有愧。而他师父将他打晕其意也在于保全他一条性命。
雪兰依见他脸颊红肿,心生怜悯道:“好了,李大哥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方才那句话就算我没说。”李朝宗摇了摇头道:“我是个懦夫,我是个废物,我配不上你,我……”他越说越难过,眼中又流下热泪来,他挣扎着站起身,向远处跑去。
雪兰依要追,他几个起落,人已不见了踪影。雪兰依心下凄凉道:“李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一听鬼相门三个字居然吓成这样?”她站在那柏树下,抬头向天上望去。
而后幽幽地叹息道:“我原以为他能帮我,看来要阻止这场武林浩劫还得我亲自去一趟天师府。萧云帆这小子像匹野马极难驯服,要让他为我派所用,恐怕还要费些心思。
四川这乱局,想来自有官府的人理会,我若置身世中反为不美。这老天师已经帮我了一次,而要彻底解决后患,恐怕也非一朝一夕能够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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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巨大的鼎被十六根粗壮的铁链悬在半空,大鼎上刻着古老的僰文。计千云站在离大鼎不远的一块峭壁上,峭壁下方乃是滚滚的岩浆。他向阿弥汗摆了摆手,阿弥汗向远处的僰族勇士们道:“开鼎。”
五十名身强力壮的僰族勇士站在一个巨大绞盘前,向推磨一样一齐运劲。为首的是桑达,他大声道:“都加把劲!一,二,三。”众人随着他的口令,向前挪步。
一声闷响,大鼎的盖子被吊了起来,升在半空。计千云飞身而起,双足沿着铁链向大鼎走去。他将那蚩尤血投入到鼎中,而后又沿着铁链返回。而后那些勇士再次合力转动绞盘,大鼎盖子砰地一声合了起来。接着大鼎又慢慢地向下沉去。
在炽热的岩浆烘烤下,众人都觉热浪扑面。忽然,岩浆不住的冒泡跳动。那鼎中似乎发出一种低沉的声音,像长眠于低下的龙王慢慢苏醒,而发出怒吼。
计千云与阿弥汗同时注目着那蟠龙鼎,生怕发生变故。过不得多时,只见鼎身迸射出夺目的光芒。鼎上刻着蟠龙纹也似活了一般,闪闪发亮。又过了片刻,那光芒渐渐消退。大鼎周围被一圈白气包裹。
计千云睁开眼来,看着那鼎,眼里迸射出炽热的光来,一张脸上满是喜悦地道:“大祭司,看来我族的传说是真的
。”阿弥汗也不禁动容道:“是的,王子。有了这蚩尤血,您就是我僰族的战神。”
计千云举起双手,仰头狂笑道:“不错,我便是这战神。我便是蚩尤大帝的化身,我将带领僰族的子民走向光明。”他心中想着想着,仿佛看到自己跨着一匹战马,手握银枪,东征西讨,将大明的军队尽数打败,明帝肉袒出降,在万众的拥护声中,满天的花瓣散落下来,他一步一步走向皇帝的宝座。
那金灿灿的龙椅发着光,他一转身,无比的得意坐在龙椅上,如海潮般的人群黑压压伏在地上,高呼万岁。
阿弥汗见他神态癫狂,与平日里的模样大不相同,心道:“王子这是怎么了?”他又怎知这位僰族的王子已经沉浸在他的皇帝梦中。阿弥汗咳嗽了一声,计千云从美梦中惊醒过来,他微微一怔,缓缓道:“祭司有什么话要说?”
阿弥汗道:“王子,这蚩尤血虽是神物,可凶性异常。若要以此血来培养我僰族勇士恐怕他们会变成和野兽一般,只知道杀戮。”计千云道:“那依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做?”
阿弥汗缓缓道:“王子不如以这蚩尤血为诱饵,让四十八寨的那些蠢货们享用,据我所知,这蚩尤血分主血与臣血,王子饮下蚩尤血中的的主血,让他们饮下臣血。主血者,可操控臣血,我僰族有一面赤金天魔鼓,只要王子手持此鼓,他们便乖乖的听从于王子的号令。
否则,王子只要敲动天魔鼓,他们必然血脉爆裂而亡。”
计千云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好计策。就依照你说的办。”阿弥汗又道:“王子殿下,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计千云心道:“他想用这赤金天魔鼓来要挟我?哼哼,等我拿到了鼓,你便再没有什么用处了,我且听听你打的什么算盘。”
阿弥汗跪下来道:“王子殿下,我有一个外孙女,名叫阿勒邱。她相貌出众,品行端正,我想请王子册封他为王妃。”计千云将他扶起,心中盘算道:“好啊,原来你想做我的老丈人。以为做了我的老丈人我便不会再对你动手么?”
当下他脸上挂着笑容,缓缓道:“你何时有的外孙女,这么多年来我怎么不知道?”阿弥汗道:“说来也巧,数月之前,我再祭神大会上才与她相认的。”
计千云点头道:“原来如此。大祭司你相助我完成大业。又替我寻觅贤妻,我真的不知如何感谢你。”阿弥汗见他如此说来,冯妙卿的婚事便有了着落。要知道他虽然身为大祭司,但毕竟不能陪伴外孙女一辈子。故而在他死之前,一定要为孙女找一个好的归宿。
计千云是僰族皇室血脉,而能够让冯妙卿成为他的妻子,日后自然是王妃,那样他百年之后也能瞑目。再加之他为僰族立下汗马功劳,无论如何计千云都不会拒绝他这个请求。
计千云心中雪亮,双手握着阿弥汗的臂膀道:“大祭司,从今往后我便称你为岳父。”
第九十三章 群雄归心
一片空阔的石坪上摆着四十八张石桌,桌前坐着的正是西南四十八寨的首领,他们每人背后则立着一杆大旗,旗面上的图案是各自的名号。四十八寨的首领各自成王,能来赴会,全是冲着蚩尤血而来。
相传这四十八寨都是蚩尤的后裔。中国古代在西周时期将四方的少数民族划分为: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西南少数民族一直被当时的汉人称为“南蛮”。蚩尤是九黎的酋长,后来涿鹿大战,九黎失败,一干部族贬至南方。九黎部族逐渐演化为现在的苗族、彝族、纳西族等。
阿弥汗一身盛装,手握羊头铁杖缓步走入石坪之上。在他身后不远处则是四尊高大伟岸的战神像,这四尊战神乃是西南诸部最崇拜的神明。从左至右依次分别是蚩尤、欢兜、共工、祝融。
众人一见阿弥汗便嚷嚷着要他拿出蚩尤血来。阿弥汗道:“各位首领稍安勿躁,诸位的来意我很清楚,不过大家要见蚩尤血,必须得我们王子的恩准。”
一个凶神恶煞的大胡子最先开口,这人叫普多纳,是凤凰寨的土司。普多纳道:“阿弥汗,你也算我们的老朋友了,这僰族不是一直以来都以你为首,几时有了新主人?”
阿弥汗眼光向他瞧去,缓缓道:“我们僰族的王子一直都在,只是他身份尊贵,长期以来在汉人的王府呆着,所以大家才没见过他。”普多纳身旁一个身形矮小,一头红发的胖子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叫他出来。难道在我们面前他还要摆谱?”
他话还未说完,哎呦叫了一声,而后满嘴是血,这矮小胖子吐出一口血水来,里面混着两个门牙。他豆子一样的小眼圆睁了起来,怒道:“是谁?谁做的,站出来。”
计千云一袭黑袍,双足踏空而行,从战神像上飘下,立在场中,向众人望了一眼。众首领见他方才露的一手,已然心中大骇。均想:“这人大概就是阿弥汗口中的王子了。”那满嘴是血的胖子见他十分神气,不由得怒气上冲,一跃而起,左足在石桌上踏,跳到计千云面前,手握弯刀怒道:“是你这杂碎出手伤我的?”
阿弥汗手中铁杖在地上一顿道:“火土司,你用这样的口气对我们王子殿下说话未免太过无礼。”这胖子叫火金刚是黄蜂寨的土司。火金刚道:“阿弥汗,我和你主子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
计千云道:“火土司你且坐下吧,本王恕你无罪。”火金刚仰头笑道:“笑话,你一个僰族王子在我面前逞什么威风?我火金刚驰骋西南的时候,你的尿片子还没干呢。”一众首领听火金刚讥刺于计千云不觉哄笑起来,只有少数几个年长首领面如冰霜,他们替火金刚的无礼捏了一把冷汗。
计千云指着火金刚向阿弥汗问道:“这个小矮子是谁?”阿弥汗道:“他是黄蜂寨的土司名叫火金刚,请王子殿下息怒,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他话未说完,那火金刚愈发傲慢起来,他一手叉腰,将弯刀来回晃着,冷冷地看着计千云道:“你把我的门牙打掉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很丢脸,
我要你赔给我。”
计千云笑道:“你也想要我的门牙?”火金刚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大声道:“我要你砍下一只手,而后当着大家的面向我赔礼!”阿弥汗道:“你的门牙是我打掉的,与我们王子无关,要找麻烦冲我来。”
火金刚看着阿弥汗,缓缓道:“那么你也砍掉一只手,爬在我面前,向我认错。”计千云道:“火土司原来是客人,犯不着动这么大的火气。这样吧,你不是要我的手么?你自己过来砍。”
火金刚眉毛一挑道:“好,不过要是我自己动手,就是两只手了。”计千云道:“好,只要你有把握砍下我的手,我脖子上这颗脑袋也送你。”
阿弥汗铁杖一横道:“王子,还是让我来跟他好好说说。”
计千云一挥衣袖道:“大祭司,你且退下,我既然和火土司打下这个赌,又岂能食言?你站在一旁看着就好。”说着他向在座的首领道:“各位也都做个见证,省的火土司反悔。”众首领面面相觑,他们中不少人怀着这样的心思:“让火金刚去摸摸这僰族王子的底,省的自己出头触了霉头。”
也有与火金刚关系不错几个土司出言相劝,但火金刚并不领他们的情,要执行践行自己的话。
火金刚大声笑道:“阿弥汗我看你的脑袋一定进水了,居然会认这样的白痴做主人。你还不如跟着我,在我寨里做一个马夫都比跟着一个白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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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千云从容的看着他道:“火土司,那么请你过来砍掉我的双手。”火金刚咧嘴笑道:“你倒是很识趣。”说着,他手握弯刀向计千云走去。计千云捋起袖子伸出一条胳膊道:“来,这条手臂给你。”
一众首领见他这般举动,均觉此人不是身负绝艺,便是傻子。寻常人都是血肉之躯,又怎么能抵挡住锋利的武器。况且火金刚用的乃是缅刀,这种刀乃精钢锻炼而成,吹毛短发不在话下,削铁如泥也毫不含糊。
阿弥汗知道计千云的武艺超群,他曾听师父说过武林中有金钟罩铁布衫这样的硬气功,修炼到至高境界,的确可做到刀枪不入。对于计千云这般托大,他心中还是有一丝不放心。
火金刚看计千云伸出胳膊让自己来砍,心中也是吃惊。计千云身材高大,火金刚身材矮小,他不得不跳起,挥舞着弯刀向他手腕砍去。在场的许多人都不忍看下去,索性闭上了眼,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站起身来观望。
虽然火金刚这一刀使足了气力,可计千云的手腕丝毫无损,反是那缅刀出现了缺口。火金刚看着自己的缅刀受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你……你不是人?”计千云微笑道:“火土司,你不是要我的手怎么你的刀太钝了?要不你再借一把试试?”
火金刚鼻孔中冷哼一声道:“好,你等着。”说着又向身旁其他首领借了一把宝刀。他心中暗想:“我就不信这个邪。”说着他大步走过来,又挥刀砍向对方的手臂。
这一次,他用力过猛,刀身砍在对方手臂上犹如砍到岩石上一般
。对方的手腕完整如初,他的虎口却因为用力过猛崩裂开来。自己的整条手臂都酸麻起来。火金刚再看那刀时又是一个缺口。心下不由得发毛起来,暗道:“莫非这个真是天神下凡,不行,我再试一试。”
他看了计千云一眼大声道:“你敢不敢再让我砍一刀?”计千云道:“火土司轻便,不过你最好多皆几把,省的你刀又要坏掉。”那些土司见计千云手臂犹如岩石一般,一个个心中发怵,生怕他突然发难,哪里还有人再敢皆火金刚刀使。
火金刚走到一个塌鼻子的妇人面前道:“桑土司,他们不肯借我的刀,你肯不肯。”那桑土司道:“火老弟,我看你还是乖乖的给人家道歉去,他的手臂你是砍不下来的。”火金刚不耐烦道:“你就说结不结,少说别的话。”
桑土司气急反笑,心想:“你这矮矬子,真是不死心。人家摆明了给你台阶下,而你却不识好歹。我可不是傻瓜,我才不会去因为你得罪人家。”当下道:“我的刀是用来砍明军头颅的,不是用来砍自己人的。”
火金刚啐道:“呸!不借就不借,在我面前充什么好人?”桑土司给他一顿抢白,倒也没生气,拿起一杯酒喝了起来。火金刚又借了一圈,只借到五六把,他吩咐自己的手下将其余的刀捧着。自己又拿起一把刀向计千云大步走来。
他心中想:“他的手臂多半使了妖法,砍不动。我这次砍他的腿,看他能不能在我面前神气。”阿弥汗看在眼中,心道:“原来蚩尤血的传说是真的,看来王子殿下果真得了蚩尤血的力量。”
计千云看的出火金刚心无城府,而他要震慑其他寨的土司,非要先收伏这蠢材不可。他服下蚩尤血之后,就感觉到体内真气充盈,四肢百骸也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他曾试过用刀剑削砍肌肤,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肌肤并未损伤,反而是刀剑受损。故而今日他与火金刚打赌让他来砍自己的手臂。
火金刚走到他面前大声道:“爷爷我这次不砍你的手臂,我要砍你的双腿。”计千云道:“只要火土司愿意,你要砍我的头也行。”火金刚笑道:“好。”好字刚落,他便举刀向计千云双腿砍去,令他震惊的是,对方的双腿也如岩石一般。
计千云神态自若,火金刚反而累的气喘嘘嘘。他一连砍了数次,都不能凑效,心中越想越怕。要砍最后一刀时,他的头忽然垂了下来,脸色难堪之极。计千云道:“火土司,怎么不砍了?”火金刚道:“你这究竟是什么妖法?”
计千云道:“这不是妖法,而是蚩尤赐给我的力量。”在场众首领一听蚩尤二字,方才又亲眼目睹了他的本事,一个个走上前来下跪道:“蚩尤上神,请宽恕我们的罪过,我等愿追随上神左右。”
计千云伸手一抬示意众人起身,他缓缓道:“很好,从此之后你们便是我僰族的子民。”他目光忽然转到火金刚脸上,微笑道:“那么你呢?”火金刚已完全折服于他,当下也跪在地上颤声道:“请……请上神恕罪,是我有眼无珠。”
第九十四章 攻心之战
徐元泰以四川巡抚的名义向西部各寨发出招安文书,然而各寨的土司都将使者赶回。碰了一鼻子灰的使者对那些土司也心生怨恨,回来之后在徐元泰面前更是大发牢骚,说那些土司如何骄奢淫逸,如何抗拒王命,如何恣意杀人取乐。
虽然他们一个个回来说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徐元泰似乎不为所动。因为实际上一开始招安大计就是在幌子。只有这种幌子才能让番寨人放松警惕,以为朝廷真的无能,动不了他们。
只要四十八寨还未真正的拧成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他徐元泰就有更多的时间,更为充分准备部署好讨伐乱军的行动。在徐元泰看来,如果一开始就能招安手段平息这场风波,一切就显得无趣之极。
在他心中反而祈盼着敌人的声势越浩大,气焰若嚣张才好。那样就有足够的理由,借言官御史的嘴给兵部施加压力。只有兵部觉得事态严重,才会放下更大的权。不然对付几个小毛贼,朝廷又怎会上心?
平乱这件事似乎上天一开始就选定了徐元泰, 前任四川巡抚雒遵已经安排好李应祥出征,奈何他刚要有所举动,朝廷便有人参了他一本,如此一来,徐元泰到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对于番民的动向,他早就了如指掌。等待的不过只是朝廷一句话而已。如今天随人愿,不管是他还是李应祥都不敢掉以轻心,让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白白从眼前飞走。
徐元泰接到兵部文书后,便发下号令,让四川境内各卫所的参将、游击、千户长们都集结在总兵府差遣。而一直以来,徐元泰培养的周光镐也被
被兵部委以建昌行都司兵备道以及平乱监军的要职。
诺大一个四川,种种乱局在旁人眼中或许是灾祸,可在某些人眼中却是锦绣前程。只要判乱一平,朝廷封赏不会少。不管是文是武,总能有更广阔的天地来施展抱负。
却说萧云帆入了总兵府,李应祥并未怠慢与他,反而破格将他升为亲兵,常伴左右。起初萧云帆在想,李应祥根本不信任自己,否则又怎会安排亲兵这种身份。后来,随着与李应祥接触后,他慢慢改变了这种想法。
李应祥这人表面看似奸猾,但骨子里却有着一股热血。从他每日督导练兵,研习战局来看,他并非一个庸庸碌碌之辈。萧云帆这种亲兵身份,反而为他提供了许多便利。
李应祥这么做,实则是想等到时机成熟,好拉笼萧云帆心甘情愿的为朝廷效力。可萧云帆却有自己的考虑,一来,他在军营之中,就可以知道李应祥打这一仗所要用的实际军需,必要时便可通知骆九天不必再为此事费心。
二来他担心官兵会攻打四十八寨时,会牵连到僰族。冯妙卿如今已是僰族的圣女,她的安危萧云帆自然是关心的。即便不能帮僰族脱罪,他也要设法救下冯
妙卿。
对于冯遇春的葬礼萧云帆没能参加,在他心中已是一种遗憾。冯遇春死后又被朝廷开棺杀戮尸,他无法阻止,在他心中那种遗憾已经变成罪责。唯一能让他感到心安的便是守护好冯妙卿。
若是连冯妙卿也无法守护好,他萧云帆就算死了,九泉之下也是无法面对这位世伯的。而要将这两件事能兼顾上,唯一的法子便是呆在李应祥的眼皮下。
这几日之中,除了四川各部将领前来总兵衙门报到,兵部还调了其他部的将领前来应援。
鼓声响过三遍后,李应祥头戴兜鏊,身穿山纹甲在校场南面的一张桌子前坐下。他背后竖着两面杏黄色的大旗,上书大明二字。萧云帆也一身戎装站在他一侧,目光注视着各路将领。
李应祥站起身来向场上环视了一周朗声道:“如今的松潘、茂州的形势各位想必都很明了,贼兵窥探蒲江关,阻断归水崖、黄土坎的道路,在五哨构筑城墙,断绝东南方的声援。
然而我们要一举击溃他们,便要打通东南要道。游击将军周于德听令,本帅命你统领播州兵充当前锋。”他话音未落,从行伍中走出一个国字脸的大汉应声道:“末将领命。”李应祥便将一块令牌丢给他,周于德一把抓住,退回到队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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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应祥目光一转落在一个皮肤黝黑,左脸有刀疤的青年将领身上,他向那青年道:“游击境界边之垣听令,本帅命你统领酉阳兵作为后卫。”那青年长叹一声道:“末将领命。”
原来这个青年的祖父当指挥使时,便命丧于茹火寨,给敌人枭首。他祖父的头骨还被茹火寨的首领做成酒杯。李应祥深知边之垣入行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名正言顺的为家人报仇。可若是让他来做先锋,固然锐不可当,但难免意气用事,反而容易中敌人的埋伏。
边之垣心中虽有诸多不愿,可军令一下,只能服从。原总兵郭成虽义子贪墨一事被削去总兵职位,但朝廷却并未完全让他免职。而是让他在叙州带兵。
郭成也算老将与番子交手也有数次,他原想戴罪立功,然而李应祥只让他扼守要害地带,防止战事扩大。而中军则由李应祥亲自挂帅,参将朱文达则率领平茶兵护卫中军两翼。
将大军计划安排妥当后,李应祥朗声道:“明日辰时,三军开动。”众将士举着兵器敲击着盾牌大声喝道:“大明,必胜,大明,必胜。”李应祥见三军士气高昂,心下大喜。回到总兵府后,他并未歇息,而是又将此次平乱的地图路线研究了起来。
萧云帆见他全神贯注,当下咳嗽了一声。李应祥回过头来道:“萧兄弟,似乎有话要说?”萧云帆道:“李兄,这些天你对萧某人甚是照顾。萧某也并非忘恩负义之徒,不如我为李兄出条计策。你看可好?”
李应祥眉目一条哈哈大笑
道:“好,我倒要听听萧兄弟有和高见?”萧云帆道:“自古以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李兄要破河西,必定搅乱贼人军心。”
李应祥露出颇为赞许的目光道:“说下去。”萧云帆道:“我的方法很简单。树立红旗、白旗各一面。双方作战前,只要陷入匪徒阵中的平民百姓只要空手站在红旗下面,不依附于匪徒的夷人只要空手站在白旗下面,就可以免除罪责。
要知道夷人虽多,但他们麾下的士兵未必都肯死心塌地为他们效力,只要将他们分化,明军要对付的敌人就少了一半。如此以来,只要攻克下一个寨堡,让那些人将消息散播出去。这场仗便胜了一半。”
李应祥道:“的确是好计策,萧兄弟却有将帅之才!李某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看来今日非说不可?”萧云帆看着李应祥坏笑道:“李兄若有龙阳之癖,萧某可不喜欢男人。”
李应祥哈哈大笑道:“萧兄弟我看你还是别打岔,让我把话说完。”萧云帆知他心思,便没再驳他面子。李应祥续道:“萧兄弟,我见你本事了得,不如以后就随我就留在军营中。
李某向你保证,有我一口吃的,自然有你的。以兄弟的本事,你我联手,他日必有一番作为。”
萧云帆道:“李兄,我是个平民没有军籍,又怎能长期留在军中?”李应祥道:“萧兄有所不知,本朝自戚家军起,各地便施行募兵制。我李应祥如今好歹也算个总兵,你救过我一条命,别说区区一个军籍,就算你要当一个参将,那也是我往兵部打一个招呼的事。”
萧云帆心中好笑,暗道:“老子才没闲工夫给你当跟班。端王何等身份也要称呼我一声大哥,你小子打算用一个参将就糊弄我。再说了,我萧云帆是江湖中人,好好的江湖人不做,要给朝廷卖命,岂非让武林同道耻笑,这种事旁人能做,我萧云帆决计做不来的。”
他肚内虽是笑浪,但脸上却一本正经道:“李兄,你的好意兄弟心领了。你也知道,我来你这军营当差,是为了追查计千云这狗贼,并非真的要当兵。”
李应祥皱了皱眉头道:“哎,既然萧兄弟志不在此,那我也不好再勉强。明日就要开动了,这一路上会很酷,我看萧兄弟还是好好养足精神吧。”萧云帆道:“也好。”说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萧云帆回到寓所后,双手枕在脑后,心中思索:“计千云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乍现,而计千云的心思也再次被他猜到。当日他与冯妙卿是在珙县附近遇到僰族大祭司的。
据端王所言,计千云是僰族人。僰族那些遗民大约在山洞内住,而这一点他印象深刻。松潘、茂州在川北,只有僰族在南面,四十八寨闹出这么大动静,为了就是将朝廷的军队都吸引到北边去,而从南来的叛军才是最为可怕的。
第九十五章 娇女抗婚
当萧云帆洞悉到计千云的计划后,他沉思了一夜。翌日,便向李应祥请辞。李应祥听后惊诧万分。忙向他追问原因,萧云帆如实对答。
李应祥呆了半晌,才缓缓道:“萧兄弟,对于你的顾虑,李某人并非没有考虑过。如今我已经拟定好了作战方略,若是此时变更,只怕会影响军心。河西河东不尽早平定,到时腹背受敌的局面更为不利。
即便西南真有战事,中丞大人也会另想他法。兄弟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就不留你。一切保重!”萧云帆也向他拱了拱手转身欲走。李应祥道:“慢着。”萧云帆回身道:“李兄还有事要吩咐?”
李应祥取下自己的佩剑双手呈在萧云帆面前,正色道:“萧兄,你我相识一场,此番不能并肩作战,诚为憾事。这把龙泉剑跟随李某数年,我将此剑转赠于你,希望你能凭借此剑完成你要完成的事。”
萧云帆道:“这……这如何使得?”李应祥道:“萧兄弟,我知道你不是迂腐之人,我让你拿着你拿着就是。”萧云帆接过龙泉剑道:“多谢,李兄了。”说着,翻身上马,向成都府进发。
万历十四年,先锋官周于德破卜洞王等寨堡,朱文达、郭成、边之垣也像极拿下金瓯堡、归水崖等战略要地,五路大军汇合后,一鼓作气,又攻占了蜈蚣寨、飞鹏寨等敌军巢穴。
盗匪屡次失败,处境困难,原以为抛弃辎重引诱明军,便能拖延时间。却不料明军并未上当,一路突进,拉枯摧朽,很快许多寨子纷纷投降。河东很快便平定下来。
讨伐大军稍作休整后,渡河西进。接连攻克西坡、西革、乾沟等敌人据点,盗匪震动。河西势力的以牛尾、狂风、鹿耳三寨最强,三寨的首领得知河东出事后,就已经有了准备。
狂风寨首领小栗谷坚守寨门,自以为铁板一块,万没想到被郭成夜间偷袭,将小栗谷一举歼灭;鹿耳寨的首领杰赛很早之前便被李应祥派去的一个僧人蛊惑,未等到大军来讨伐,他们已躲进深山。只剩牛尾寨的合儿结父子负隅顽抗,李应祥率三路大军强攻,牛尾寨也很快被扑灭。
三寨残党已向明军投诚,其他小的寨子也不敢再出头造次,河西很快就被平定下来。而李应祥的大军在六月中旬,便凯旋而归。这几个月间,计千云本欲趁明兵被伐联合西南各部族共举大事,然而就在他服下蚩尤血后,身体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为了压制蚩尤血那种狂躁的魔性,他又闭关数月。在这期间,大祭司阿弥汗提出婚事也只好被压下。两个侍女私下间讨论冯妙卿的婚事,给她撞见。冯妙卿道:“阿凤,阿尘,你们两个小妮子到底在我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阿凤与阿尘早就吓地双腿发软,立刻跪在地上叩头请求她的饶恕。冯妙卿眼珠一转道:“要本圣女饶恕你们也行,但你们必须告诉我你们议论的是何事?”
二婢女对望了一眼,面有难色。阿尘壮着胆子道:“圣女,我可以将方才我们的谈话告诉你,
但请你千万不能说是我们说的,否则大祭司知道了,会重罚我们的?”
冯妙卿心道:“外公居然有事瞒着我。哼,多亏我从这两个侍女口中知道,否则我要被他瞒一辈子。”当下板起面孔道:“你们这么怕他就不怕我么?”阿尘哭着脸道:“我们只是服侍人的小丫头,谁我们也得罪不起。还请圣女开恩。”
冯妙卿伸手托起阿尘的下巴道:“那你最好说实话,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的实话能令我满意,我自然不会罚你,没准还会赏你些什么。”阿尘道:“是,是。阿尘说实话,方才我和阿凤是在议论圣女的婚事。”
冯妙卿一听婚事二字,立刻睁大了眼睛。阿尘道:“我们也是听旁人说的,说大祭司打算将圣女嫁给僰王,那样圣女以后便是我僰族的王妃了。”冯妙卿闭着眼,先是心口一紧,跟着感觉到一阵眩晕。
阿尘担心地问道:“圣女我可说了实话,求你千万开恩。”冯妙卿点了点头,心中莫名一阵酸楚,向婢女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在她看来,阿弥汗虽然自己与相处时日短,但血缘里有种与生俱来的感觉从未让她感到丝毫的生疏感。尤其在看到外婆的画像后,她心中更加笃定了阿弥汗就是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
但现在,就是这个最亲的亲人居然要把自己的未来托付一个自己从未谋面的人。冯妙卿自幼聪慧之极,很有主见。对于婚姻大事她也有自己的主张。即便当初他二叔与神剑阁的四公子订下婚约,但她还不是以离家出走的方式拒绝了这婚事。
得到冯遇春的首肯后,她更是有权选择自己心爱的人。在她的心中,也许曾有过那么一个男子,这个男子已经占据了她的心灵。旁人已经无法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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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缩痛,想那个人也越来越多。想他的容貌,想他的言语,想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不管她想了多少,心里的那个人终究是死了。
以前爷爷是自己的希望,有那么一些时候,萧云帆也曾是自己的希望,可是他们都不在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外公,他便是自己黑暗人生中的一点星光,这一点星光本来是自己最后的希望。现在,连这个希望也要破灭。
冯妙卿的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落下,她回到房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前这个只知道哭的女子似乎不是自己,她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镜子中面庞。
她拿起一把小刀,看着镜中的自己。自语道:“我再也不要做阿勒邱,也不会嫁什么王子。我是冯妙卿,天不怕地不怕的冯妙卿。我如今就毁掉容貌,但凡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
我失去了容貌就是丑八怪,王子断然不会蠢到要娶一个丑八怪的。”她拿起那妆台上一把锋利的小刀,一点点向自己的脸庞移动。
就在这时,阿弥汗推门而入。见她手中拿着小刀,伸手弹出一粒珠子打在她手腕上。冯妙卿只觉手腕剧痛,那小刀也从掌中滑落。她回过头来看着阿弥汗道:“你,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阿弥汗奇怪道:“乖孙女,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拿小刀划自己的脸?难道你也想像外公一样么?”冯妙卿看着他,眼里蕴着泪水,嘴角抽动道:“我,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外孙?”
阿弥汗见她举止古怪说道:“乖孙女,莫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怎么会想不开呢?”冯妙卿冷冷道:“你还是我放我走吧,我如今没兴趣做你的外孙女了。我想前辈一定是认错人了。”
阿弥汗慢慢走近她,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在她额头上一搭,口中道:“并未有发热,难道是中邪了?阿勒邱,怎么今日一见外公就说了这么多的胡话。”
冯妙卿拨开了他的手道:“我是冯妙卿,不是什么阿勒邱。我是汉人,不是僰人。”阿弥汗眼中凶芒大盛道:“究竟是谁给你灌了迷魂汤,你为何连外公都不认识了。”
冯妙卿道:“是你。如果不是你给我灌下迷魂汤说你是我的外公,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伤心。我的梦醒了,请你让我离开吧,就像我们从未见过一样。”
阿弥汗的手在发抖,他大声道:“阿勒邱,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冯妙卿双手捂住耳朵,闭上眼道:“我不想听,我再也不想听你说的一句话。”
阿弥汗忽然心念一动道:“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我要把你嫁给僰王?”冯妙卿冷笑道:“我想你现在说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听,请前辈放我走,是我鬼迷心窍,一心想做你孙女。现在我做够了,你把我放了吧?”
阿弥汗低下头淡淡道:“孩子,你知道外公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我是会老会死的,我老了死了,便再无人保护你。你需要一个给你坚实臂膀的丈夫,因为你不再是小姑娘。
外公我为你挑选了僰族的王,你要知道这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嫁给他,可爷爷已经想出办法,让他死心塌地的只爱你一人。他是僰族的王,将来是会做皇帝的,等他做了皇帝,你便是未来的皇后。
你是我唯一的孙女,也是如今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我又怎么会忍心害你呢?”
冯妙卿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对于他的苦心也能理解,眼中怔怔地流下泪来,缓缓道:“你……若是我的外公,就应该让我自己选择,不应该替我做主。”
阿弥汗苦笑道:“傻孩子,难道外公替你铺的这条路错了么?”冯妙卿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阿弥汗点头道:“你终于能体会到爷爷的苦心了?”冯妙卿的舌头尝到咸涩的泪水,大声道:“我说我错了,是因为我不改认你。
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是冯遇春的孙女,冯妙卿。而在我冯妙卿的人生中,我爱的人我会自己选,任何人都不能替我做主。”
阿弥汗耳中听到她这样的言语,心中犹如被一根尖刺扎出血来。他心道:“原来这丫头心里始终记挂的还是那个汉人的老头子。我做的这一切她一点都领会不到。”
第九十六章 忠心耿耿
冯妙卿看着阿弥汗的眼睛,心如刀绞。眼前这个老人对她很好,可在她话说出口那一刹那,她就已选择了自己的路。阿弥汗眼中泪花闪动,缓缓道:“果然是雏鹰长好的翅膀,不再听话了。丫头,无论怎样,你的血管里都留着僰人的血,你要背弃你的族人么?”
冯妙卿流着泪道:“我吃着汉人的米长大的,你要我背弃汉人?诚然我血管里流着僰人也血,但那只是一半,有另一半是汉人的。我不懂,我如何就是背弃族人了?”
阿弥汗气地发抖道:“你……你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汉人狼子野心,贪得无厌。若不是他们,多少僰人怎么会妻离子散?多少僰人怎么会流离失所?”
冯妙卿摇头道:“过去的已经都过去了,如今僰人的下一代就应该好好活着,又何必要挑起战火?让两族相互杀戮,血流成河?”阿弥汗发狂起来,一掌在木桌上,木桌喀喇塌下半边掉在地上。
冯妙卿冷笑道:“当年明军用武力毁掉僰族,你打算用武力还回去?”阿弥汗咬着牙道:“以牙还牙,血债血偿难道也有错?”冯妙卿道:“暴虐只会孕育反抗,仇恨也只能滋生鲜血。不管是僰人也好,汉人也罢,他们不需要再打仗。大家都好好活着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
阿弥汗双手按在黑杖上缓缓道:“僰族与汉族之间的仇恨早已有几百年,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化解的?金钱,土地,女人哪一样是弱者可以拥有的?只有强者才配拥有一切,弱者只有屈服的份。
过去僰人的祖先强大时,汉人时常退避三舍。只是后来我们中了汉人的奸计,才失去了这一切。我们拿回自己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也错了么?”
冯妙卿道:“可是你说的这一切都需以性命的代价。”阿弥汗昂起头道:“不管是哪个民族总要为子孙后代着想。汉人夺走我们的,我们终将要抢回来。即便不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我们僰人的后代。”
冯妙卿低头沉吟道:“后代,后代是将来的事,今人何必替将来的人做主?”阿弥汗道:“若无今日,又谈何明日?今人若想不到为后人谋福,只怕今人也未必会有后人。今人只图眼前,不谋长远。断子绝孙岂非迟早之事,一人如此想,所亡不过一人,若千百人皆如此想,一族必亡。
上代僰人骄奢淫逸,懈怠兵事,才致覆亡。侥幸活着的人有责任告诉下一代人,不能忘记这种惨痛的教训。忘记仇恨,忘记苦难,就等于亵渎了祖先的英灵。无论如何,我们至少得为子孙留下能够生存的土地。”
冯妙卿见他侃侃而谈,心道:“他是大祭司,口才自然是不弱。我若是不能说服他,便休想离开这里。得尽快想一个好法子。”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乍现,大声驳斥道:“如今大明朝早就江山稳固,要撼动大明,岂非
蚍蜉撼树?
你口口声声要为子孙后代着想。为何不奏请朝廷,永世为臣。非要用万千僰人的身家性命起刀兵之事?”阿弥汗冷笑道:“永世为臣,哈哈,那上一代的血仇就这么算了?”
冯妙卿道:“《唐书》云:‘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方才你也说过上代骄奢淫逸,懈怠兵事。这一代就该防微杜渐,告诫子孙应该勤勉。如今天下太平,这种勤勉应当用在报效朝廷,为民谋福上。妄起刀兵与官府为敌,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
若惹怒朝廷,真被灭族,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天下只有一个王,那便是京城那位。旁人若想做王,岂非自寻死路?”
阿弥汗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为汉人着想。看来我们僰人的米是无法在养育你了。”冯妙卿道:“我从来都不是僰人,我要离开此地。”阿弥汗道:“休想。你是我的外孙女,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去的。”
冯妙卿道:“我才不要做什么僰王妃,你要带着这些人造反,你们自己去死便可,何必拉我垫背?”阿弥汗二指一骈,虚空点出,一道真气即可封住了她的昏睡穴,未等她向后栽倒,阿弥汗一手已揽住她的腰,而后轻轻地将她放到床上。
阿弥汗呆坐在床边,看着冯妙卿的面容又想起了妻子,当下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喃喃道:“小丫头,你当真以为我看不透你的心思么?就你这点小伎俩,岂能骗得了我?
如果有朝一日你明白了外公的苦心,你就会明白,外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说着他从怀内又拿出一只小瓶,从中倾出一枚药丸给冯妙卿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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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冰室内,计千云赤裸着上身,盘坐在地上运气,饶是冰室内森寒无比,但计千云浑身却犹如赤炭一般滚烫,他的头顶也白气氤氲。蚩尤血的魔性远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很多,虽然此物让他功力大增,刀枪不入,但却极难掌控。在他的丹田之内,时常有一团真气如火焰般炙烤着他。
对于川北四十八寨名存实亡的消息,阿弥汗未敢向计千云言明。生怕他知道后,气血攻心,走火入魔的症状更加严重。然而当日四十八寨的首领全都饮过蚩尤血。
蚩尤血有主臣之别,若得臣血者死,主血的力量也会收到影响。若主血亡,得臣血者必死无疑。这些首领中有不少已经被朝廷军队格杀,臣血早冷,所以计千云的力量也越来越弱。
蚩尤血的力量减弱后,血中魔性也同时减弱,计千云的神志也因此清醒不少。血的魔性渐渐被他压制下来,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计千云将大小周天运行一周之后,通体舒泰起来。
他睁开眼来,披上一件斗篷,缓缓走出兵室。阿弥汗则忠心的站在冰室外替他护法。见石闸门缓缓升起,他回过头来。阿弥汗躬身道:“恭
喜王子殿下,安然出关。”
计千云道:“大祭司,不必多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阿弥汗道:“老臣愿为殿下效力。”计千云忽然脸色阴沉下来,冷冷道:“大祭司,川北的战事你为什么不向我说?”
阿弥汗跪下身来缓缓道:“老臣也是担心北方战事影响殿下心绪,所以才瞒着不报。”计千云吁了一口气道:“你从实说来吧,不要再隐瞒下去。”
阿弥汗双手一拱道:“是。回殿下的话,四十八寨的数万军队,一败涂地。火金刚战死,普多纳战死,桑容投降……”计千云走到阿弥汗身前,一手揪住他的衣襟,咬着牙问道:“你不是说过蚩尤血所向无敌么?他们怎么会战死?”
阿弥汗叹气道:“蚩尤血的力量在乎于主人。殿下赐给他们血之后没多久就走火入魔了,所以蚩尤血的力量大减。”计千云放开阿弥汗,向前走了两步冷冷道:“事到如今,我们已错失最佳的机会。现在要拿下四川恐怕难于登天。”
阿弥汗道:“还有一个不好消息我一直没向殿下说明。”计千云问道:“什么事?”阿弥汗道:“听闻端王、徐元泰、李应祥、周光镐他们一个都没有死。”
计千云吃了一惊道:“怎么可能?当日我设下天罗地网,萧云帆如何能够逃脱?”阿弥汗道:“他如何逃脱,老臣不知。但老臣知道,我们还有机会。请殿下听我讲。”计千云道:“好,你说下去吧。”
阿弥汗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地图,缓缓道:“殿下请看,明军虽然将松潘、茂州平定,但这一战下来他们疲惫之极,有道是强弩之末,难穿缟素。
臣下已经与越邛的黑骨氏族、杂答氏族结成盟好,只要我们率先占据相岭,便有险可依。而后夺下建昌,在泸水一带设伏,便可以逸待劳。天气越来越冷,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对明军则相反。他们只要赶来,我们想办法将他们引入到深山里,到时大雪封山。
明军只会进退两难,而朝廷断不会再此时再派援兵,就算他们来也只有送死的份。”
计千云道:“大祭司,那我们与其他族结为盟好,他们要的什么条件?”阿弥汗道:“他们这些人鼠目寸光,要的是四川的井盐。故而臣下答应他们,只要这回让明军有去无回,西溪马剌族占据的盐全归他们。”
计千云点头道:“好,只要他们能为咱们所用。失去点盐也无所谓,况且马剌族并不好对付。等我们收拾了明军,不用我们动手,黑骨氏族也会和杂答氏族开战的,等他们打的两败俱伤,马剌人必会报仇。
到时他们三方势力打的差不多时,我们便将他们三股势力一举消灭。从此川南大局就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阿弥汗道:“殿下深谋远虑,非老臣所不及。那么老臣恳请殿下尽早发兵,为我僰族万民谋福。”
第九十七章 武学之道
却说萧云帆自别了李应祥后,在周光镐等人的协助下,替当日那些被拐带的孩子找到了父母,之后便前往神农谷。
一间雅静的屋子内,云海平小心翼翼地将萧云帆头上的纱布一圈圈拆掉,萧云帆慢慢睁开眼来。一点点微光在他眼前萦绕,起初他还有些不适。渐渐地,他适应了屋内的光线。
在他面前摆着一面铜镜,萧云帆看着镜中之人剑眉星目,一时间心头无比喜悦。激动地连声音也颤抖起来,他握住云海平的手道:“多谢神医施展妙术,萧某才能做回自己。”云海平看着他微笑道:“萧大侠救云某性命,区区微劳,何足挂齿。”
忽然,云海平叹了口气道:“哎,云某虽然有办法助萧大侠恢复容貌,可惜还是无法医治好阁下的丹田。”萧云帆道:“神医不必自责,这也是萧某的命。不过古人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萧某或许能找到其他的方法弥补。”
云海平低头沉吟道:“弥补?”忽然他眼睛一亮道:“经萧大侠这么一说,老朽倒是听过一种传闻。”萧云帆道:“什么传闻?”云海平捋着胡须道:“老朽也是听师尊他老人说过,这世间的武学虽是千变万化,但修习之道却只有三种。一是气,二是血,三是骨。
所谓气便是寻常武学之士修习的吐纳之法,将所得之气藏于丹田;而血是另外一种途径,传闻这世间有一种武学天赋叫作‘血胤’,这种天赋往往是家族传承,父传子,子传孙。通过度血之法,也能够获得力量;第三种是锻骨之术,源于天竺。
人身之骨共计二百零六块,凡武学高手必定根骨绝佳。这种修炼之道是将武学高手全身之骨加以炼化成舍利,而后将这些舍利嵌入修行者体内,加以时日,舍利与修行者本身的骨骼相融,便可获得无穷的力量。”
萧云帆听后啧啧称奇:“看来我真是井底之蛙,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奇异的修行之法。”云海平道:“对于萧大侠而言,前两种修习之法自然不能用,若你日后有机缘能够得到武学高手的骨舍利,那么要想恢复以往武功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云帆笑道:“武学高手的舍利。这个恐怕一百年也遇不到一位。我只听闻佛祖有真身舍利,没想到武学高手也会有?”云海平道:“舍利之说是源于天竺,但我中土也有一些人在坐化之时留有舍利。萧大侠交游甚广,福泽绵长,说不定日后真会有这样的机缘。”
萧云帆道:“托神医洪福。”说着他站起身来,向窗外望了一眼,而后续道:“云神医,萧某在此也叨扰了许久,是该告辞了。”云海平道:“萧大侠,老朽本来还想请你在此间要多盘桓些时日,既然萧大侠要走,想必定有重要的事做。老朽……老朽还有一件私事想托你帮忙。”
萧云帆奇道:“云神医但说无妨,只要萧某能
够办到。”云海平道:“老朽听闻东海有一种大蚌,其内有五色珍珠。若是萧大侠日后去东海还请你帮我留意。”
萧云帆笑道:“你说的这东西想必是奇珍与那舍利一样,只怕需要机缘。好,我且答应你,若是我日后去东海,必定为神医找来此物。”云神医喜道:“得萧大侠金口一诺,老朽这就放心了。未知大侠何日启程?我让弟子为你准备些干粮。”
二人说着走到屋外。萧云帆伸了个懒腰,想起当日种种经历,犹在昨天。他闭上眼,忽然想起当日冯妙卿在自己后背贴的小字条,仿佛见到她站在自己面前,双手背后,笑嘻嘻地念道:“色鬼小狮子,脚踩西瓜皮。走路没留神,狗啃一嘴泥。”想着想着,顿觉心中无限甜蜜。
而后冯妙卿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喂!你答应我要来参加我生日宴。怎么没来?”猛然间他睁开眼来,伸手拍在额头上道:“是了,萧云帆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失信于小女子?”
云海平看他举止古怪,又听他口中喃喃自语忙道:“萧大侠说什么?”萧云帆不觉脸上一红,挠了挠头笑道:“没什么。”云海平望着远处的竹林道:“萧大侠,当日那位冯姑娘怎地没和你一起来?”
萧云帆心中怦然一动,忙道:“她……她要给冯世伯守孝,所以没来。”云海平道:“萧大侠,不是老朽多嘴,你也一把年纪了,几时成家呢?”萧云帆道:“这个……”云海平道:“什么这个那个的,老朽看那位冯姑娘对你一往情深,何不娶她为妻呢?”
萧云帆脸上不禁一热忙道:“冯姑娘想必眼光极高,又怎么会瞧得上我,再者她如今要守孝,即便提亲,她身旁也已无亲人了……”
云海平捋着胡须道:“萧大侠不必妄自菲薄,依老朽所见,你和那位冯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如今她无依无靠,你又对她有恩,我想只要你向她提亲,她多半一口会应承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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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摇头道:“萧某岂能趁人之危。冯姑娘是名门望族,想必和他人已有婚约,我……我不过是她的一个朋友罢了。”云海平道:“那是老朽失言了,大侠勿怪。”
萧云帆低下头,慢慢地朝那片竹林走去,他抬起头看着天,天上白云悠悠,那些白云又怎知他的心事?
清晨的白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萧云帆向云海平拱手后,坐着竹篮离开神弄谷。幽微草木的清香钻入他鼻孔内,无比的惬意。萧云帆随手摘了片草叶杆,叼在嘴里。淡淡的苦涩慢慢在他唇齿间化开,他抬起头,负着行囊大步向雾中走去。
这一路上他在想云海平说的话。也许自己应该找一个心爱的人与她长相厮守,连他自己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冯妙卿了,仿佛一闭上眼都是她的影子。她的笑靥,她的声音,她的刁蛮恍如这雾一般将他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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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自己不去想她,可一停下来,一颗心仿佛被她完全占据。他自语道:“我该去找她么?不,她在亲人身旁应该不会有事,即便有事,也有她外公保护她。”
萧云帆一连几次劝说着自己,可是无济于事。他终于做出一个决定,自己要去见她。以萧云帆的样子见她,他忽然在想,冯妙卿见到自己会不会吃惊,想着想着就觉得无比有趣。
出了神农谷地界,他原本想去巴山拜访一趟,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如今已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貌就该以萧云帆的样子活。玉狮子萧云帆用的是剑,而自己那把乌鞘剑在石壁之中。
过了数日,他赶到终南山下,回到了那个山洞之中。洞内和自己走时一模一样,他看到石桌上酒坛不觉酒瘾发作。当下拍开泥封,一阵酒香扑鼻而来。
萧云帆道:“哈哈,当日我在巴山时有肴无酒,如今在此处有酒无肴。不如先去打些野味。”他提着宝剑,转身又走出了山洞。在附近的山坳里抓了几只野鸡。
杀鸡拔毛后,他又生火做饭。终于将鸡烤熟,喝着酒赞道:“有酒有肴就是没有好朋友,当真是寂寞。”他喝着喝着,不觉呼呼大睡起来。梦里,他先是看见华山三老。
侯通海抱着大将军站在一座坟前苦着脸道:“小狮子啊,小狮子,你小子怎么就走这么早呢?”大将军吱吱叫了两声。没过多时,范大统提着一篮子饭菜也走来,他将篮子上面盖着的布揭开。
里面都是萧云帆喜欢吃的菜,红烧肘子,清蒸鳜鱼,油焖大虾,翡翠笋片……只见范大统抹着眼泪道:“好孩子,范大叔做了你最爱的菜。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说着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坟前。
侯通海看了坟前的墓碑,他伸手将墓碑上藤葛揪掉。而后歪着头道:“大将军,你来看你哥哥怎么不说话呢?”大将军摸着脑袋,吱吱地叫了两声。
范大统站起身来,拿起两只酒杯,一杯自己握着,另一杯递给侯通海,他说道:“老侯,咱哥俩陪小狮子喝一个吧。”他二人碰了一下,又将墓碑上一只杯子碰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跟着二人蹲下身来,将叠好的一些元宝在坟前火化。“帆儿,云姨也来看你了。”话音刚落,一个老妪背着一个包袱也走了过来。她伸出细长的手指解开包袱,拿出几件崭新的衣衫。
三个老人手中各拿着衣衫向火堆里投去。花潜云抹着眼泪叹道:“好孩子,你还没娶媳妇就这么早去了,想来让人肝肠寸断。云姨又给你做了件新衣衫,地下冷,你要多穿点。记得给云姨托个梦,好让云姨知道你在那边过的安稳。”
萧云帆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浮在那坟茔上方,他想跟三人说几句,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声来,心中一急,便醒转过来。
第九十八章 文人带兵
眼前一片模糊,好像什么也看不清。萧云帆只觉头昏脑胀,嘴唇发干,他没想这酒劲上头的滋味并不好受。勉强站起身子,只觉得脚下虚飘飘的,走到一个水池边,双手掬瓢,不住用清水往脸上泼。过了半晌,整个人总算清醒过来。
他咳嗽了两声,伸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自语道:“哎,果然人上了年纪,喝点酒就上头。”
这山洞呈王字形分布,沿着甬道而行,入口的左右两间石室用于起居,中间两处石室一个是厨房,另一个是药房。最后两间一个是茅厕,一个是书房。
他沿着甬道走至书房前,伸手扳转石钮,一道石门缓缓升起。这石室顶层有孔窍,用于通风所用。墙壁上缀着天然的明珠,故而室内并不昏暗。西面的墙壁上,凸出着两件物事,一个是剑柄,另一个是剑鞘。
萧云帆来到这面石壁下,端详了一番,他伸手摸了摸那剑柄,那冰凉透骨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犹如一个许久未见了一个朋友一般。心中思潮起伏,说道:“好兄弟,都是萧某无能无法救你出这牢笼。”忽而他转念想到,既然无法以内力拔出来,但总可以用其他的方法。
忽然,他眼睛一亮,心道:“我何不用千灵诀试试。”一念闪动,他向厨房奔去,找些了饴糖放入一个小袋之中。离开山洞后,他在一棵松树下寻找蚂蚁的踪迹。
他先沾满饴糖木棍放在地上,而后伏下身子守候。果不其然一只米粒大小蚂蚁先发现了食物,它先用两只小小的触角碰了碰糖粒,试着举起,可惜未能成功。
之后这只蚂蚁又转回蚁穴。不多时,一群蚂蚁成群结队的向糖粒爬来。看着这些蚂蚁井然有序的出现,萧云帆道:“千灵诀中的虫部我始终不得其法,不妨今日便用这蚂蚁试试。”
说着他从背上卸下包袱,从内拿出一个木盒。原来木盒中装着许多木屑和一根野鸡翎羽。见蚂蚁越聚越多,他伸手倒提木棍,用那片翎羽小心翼翼地将蚂蚁扫在木盒内。
回到山洞之后,他在那书房的石桌上用了花椒粒摆了一个三尺长宽的矩形,矩形之中又画了许多竖线。而后将那些蚂蚁扫入其中,起初蚂蚁四下乱窜,可一遇到花椒便缩了回去。如此循环往复,那蚂蚁只得在矩形内乱走。
萧云帆寻了些个头大的蚂蚁,特意训练。先是放一粒糖,让这些蚂蚁来回搬运。如此过了几日,这些蚂蚁居然被他训练的犹如士兵一般。只要他手中的羽毛在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那些蚂蚁犹如得了军令一般便沿着细线向前直行。
他足足将这些蚂蚁养了一月之久,被他挑出来训练的蚂蚁只只精壮无比。起初之时,蚁阵也不过几十只蚂蚁,随着他对蚂蚁习性了解深入之后,居然将蚁阵扩大至千。
起初在蚁阵前摆米粒,后来又放花生,蚕豆等物,逡巡渐
进,有时他放一只肥鸡也能在顷刻间化为白骨。这些蚂蚁被他养着,似渐渐通了灵性一般,但凡萧云帆发出号令,它们便即可行动。
与这些蚂蚁相处久了,再不似之前那般,觉得每只蚂蚁都相差无几。他居然能够凭借每只蚂蚁身上细微的特征,辨别出不同来。看着这些蚂蚁大军越来越多,萧云帆心想:“这蚂蚁虽小,却能搬动泰山。应该给这些小东西组成的大军取个响亮的名号才是。
对了,我既然叫外号‘玉狮子’,我训练的这支大军便叫狮子军。狮子军怎么听着像虱子军,哈哈。不过此狮子非彼虱子,我这只狮子军也是时候展现它们的实力了。”
萧云帆拿起一只竹笛,向一众蚂蚁发号施令。黑压压的一片蚂蚁沿着地面爬上了石壁,空气着传来细微的声响。不到半日功夫,那石壁便被凿出两个拳头大小的圆孔来。
他伸手握着剑柄,轻巧的将长剑拔出,吹去上面的尘土,用布擦拭了一番。依样画葫芦,那柄黑色的剑鞘也被取出。萧云帆心中激动无比,手中握着那剑挥舞几下。
宝剑已经取出,他便将狮子军解散了,用盒子将那些蚂蚁又送回它们的故乡。
牙帐之内,两根儿臂粗细的牛油巨蜡燃烧着。总兵李应祥端坐在椅子上,他下首则是周光镐、朱文达、边之垣等将领。李应祥这几个月来风餐露宿,四方征战,两鬓也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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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众人道:“如今川南又起战事,诸位对破敌可有良策?”周光镐一手按剑站起身来,双手一叉道:“将军,属下以为要破川南贼匪,我们得分兵击之。”
李应祥道:“你且说说看,怎么个分兵击之?”周光镐抽出长剑指着沙盘中的凸起的山峰道:“我四川多山,如今大军开拨这烟瘴之地,若是联营扎寨,一旦敌人用火攻,势必难以抵御,此其一也。
黑骨氏族和杂答氏族已占据相岭,于我军已是不利,此其二也。若我军强渡泸水,对方必定会沿岸设伏。一旦我军无法等岸,那时泸水便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不如由属下率一队轻骑,夜里渡河,先摸清相岭形势,等属下这边乱敌军心后,将军再派兵驰援。只要我们打开相岭这个缺口,破敌之事便成了一半。
敌军锐气受挫后,自然不会轻易再战。一旦他们坚守不出,那么我军便可以先将其围住,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只要我们围住一个,自然会有援军前来送死。将他们分而击之,最后合而围之,川南战事可平矣。”
待周光镐说完,李应祥哈哈大笑,他站起身来道:“国雍一介书生,对于兵事恐怕一知半解。你率兵只怕尚未过河,便为敌所伤。”他言下之意是说周光镐是纸上谈兵。
周光镐环视一周,见众人脸上的笑容与李应祥一般多少嘲笑之意,心中大是不忿,朗声道:“将军
此言差矣,谁说文臣就不能带兵。三国时有东吴大将陆逊,大明朝也有阳明先生这样的人物。”
参将朱文达道:“周老兄这是自比陆逊,阳明先生了?”周光镐道:“有何不可?”朱文达到:“行军打仗远非戏文里讲的那样,什么李太白醉草吓蛮书,诸葛亮草船借箭,那都是文人编出来的一套鬼话,当故事听听还可,岂能当真?”
被对方一激,周光镐正色道:“李将军,周某是不是朝廷封的官?”李应祥一怔道:“周兄是兵部点的人,自然是朝廷的官。”周光镐又道:“既然朝廷委派周某来,自然是不会错了。尔等左一个文人不能带兵,又一个文人不能打仗,是何道理?”
李应祥还未发话,边之垣道:“周监军,非是大家伙信不过你,而是你这么做过于危险。你不惜性命,边某人敬你是条好汉,可是弟兄们哪个不是娘老子养的?一旦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他们的爹娘怎么办?”
周光镐冷笑道:“所谓‘文臣死谏,武臣死战’,我等既受命于朝廷,自然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是怕死,还当什么兵,不如老老实实回家种田得了。”
边之垣听他如此一说,登时脸色铁青,伸手指着他道:“你……你真不识好歹。我好意劝你,你却讥刺于我。”说着就要拔剑。李应祥板着脸道:“和敌人还未碰面,自己人先动起手了,成何体统。”
二人均是怒视对方。周光镐双手一叉道:“李将军,周某愿立下军令状,若是我率二十骑,十日内破不了相岭贼匪,愿受军法处置。”李应祥道:“军中无戏言,国雍还是三思而后行。”
周光镐正色道:“国雍受朝廷之禄,自当行忠军之事。旁人做不了这破敌先锋,我来。我愿立下军令状,请将军成全。”李应祥白了一眼边之垣,心道:“都是你多嘴,这下倒好,非逼着这书生寻死。”
周光镐又道:“请将军下令。”李应祥原也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这老兄居然玩起了真格。他犹豫再三,心道:“众目睽睽都瞧见是周光镐自己请战的,即便他战死也老子无关。
转念又想:“此人是徐中丞的心腹,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中丞大人必定会参我一本,这倒让我为难。也罢,这人要求死,阎王爷也是拦不住的,我便成全他。”
当下他沉声道:“来人取笔墨。”不多时,手下人取来笔墨。周光镐握着毛笔,一挥而就。李应祥看着那军令状点头道:“好,既然周监军要做这先锋,本将军就允你。除了二十轻骑外,你还要本将军赐你什么?”
周光镐道:“我若取下相岭,要朱、边二将向周某赔罪,也请将军收回文人不能带兵的言辞。”李应祥吁了口气道:“闹来闹去,周监军还是要争一口气。好,本将军替他们应了你。”说着从签筒内拿出一块令牌交到周光镐手中。
第九十九章 故布疑阵
夜色苍茫,江水滚滚的向东流去。江对岸不时闪烁着零星火光,乃是杂答氏族沿江所设的哨卡。周光镐伏身在灌木从中,他看了一眼对岸,对手下人道:“对面有三处哨卡,而渡江的桥早已被他们的人毁掉,我们只能游过去。之前准备的羊皮筏都备好了吧?”
他身旁一个军士道:“回监军都备好,就等你下令,弟兄们就渡过河去。”周光镐点头道:“好,咱们即刻行动。”众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抱着羊皮筏趟入江水中。
筏子行至江中央时,对面的塔楼上一个护卫对同伴道:“阿古,我今晚老觉得心慌,你说明军会不会来?”阿古道:“来?他们敢来么?咱们这沿江巡逻的勇士少说也有五百号人,他们是瞎子么?只要明军赶来,咱们的飞弩非将他们射成马蜂窝不可。”
借助着筏子,众人向对岸缓缓划去。每年十一月之后,泸水会进入枯水期,相对往常江水流速甚缓,故而众人下水后才能先前游去,否则还未渡江非给江流吞没不可。
快接近对岸时,周光镐下令军士将筏子刺破,如此一来,筏子尽数沉入江中。众人悄悄上岸,藏在岸边的巨石蓬草之中。众人浑身均是湿漉漉的,冷风一吹牙齿更是不自主的打起了颤。
周光镐低声道:“大家伙都吃点姜片,这样能驱驱寒气。”众人从脖颈上取下一个皮质的小袋,从油纸内取出姜片放在口中咀嚼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众人身上的寒意渐渐消退。
周光镐道:“你们五个想法子混到对面的山谷去,进谷之后学鬼叫。剩下的人跟着我对付那些哨卡的卫兵。”众人依言行事。那五个士兵绕在对方的视线之外,悄悄地溜到了对面的谷内。
周光镐带着剩下几人藏在一棵树下的灌木从中张望。不多时,山谷里传来阴森的叫声。蛮人最信鬼神之说,那些哨兵一听山谷内传来声响都十分害怕。周光镐对身边的人道:“你们五个绕到对面去,对付那两个拿长矛,剩下的人跟我冲杀。”
巡夜的哨兵本来就十分倦怠,此时正在打盹。忽然一双大手捂住了他的嘴,那哨兵只觉咽喉一痛,登时了账。周光镐与剩下的士兵也迅速抄到那些的人背后将其杀死。
依照之前约定,他们将这些哨兵衣服剥光,在斩掉他们的一条腿或一只手。巡逻卫队共有五百人,接下来的几个夜里,一到子时,他们便听到鬼哭的声音,次日清晨总会在哨岗前不是发现人头,就是发现血淋淋的断肢。
一时间人心惶惶,没过三日这些巡逻卫队统统撤出防线。等敌人撤离后,周光镐便命人点起火堆向江对岸发出信号。李应祥便率领大军渡过江来,当夜在军帐之中就为周光镐以及二十名士兵设宴庆功。
大帐内,灯火通明。李应祥举起酒杯正色道:“周监军以前是李某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边之垣、朱文达二将也面带惭色,举起酒杯道:“监军智勇双全,我等万不及也。”周光
镐微笑道:“各位将军言重了,大家同朝为官,自当为朝廷效力。”
四人一饮而尽后,各都坐下。周光镐缓缓道:“周某这一仗胜在侥幸,若是蛮子不信鬼神之说,我这计策定不凑效。”边之垣道:“常言道:破城为下策,攻心为上策。监军这一招正是攻心之计,我边之垣脑袋虽大,可这样的法子我却想不出。”
朱达文笑道:“你这脑袋虽大,里面却是空空。若蛮子若见了你这头颅,八成也会吓跑?”边之垣道:“你小子八成是喝醉了,若是蛮子见了我的脑袋就吓跑,咱们何必又兴师动众呢?”
朱达文道:“非也,非也。往常庙里祭祀的猪头也不过这么大。而你的头却顶上两个猪头,你在脸上抹点油彩,活脱脱一个大头鬼,你说蛮子怕不怕?”边之垣道:“你小子就喜欢胡说八道。当着将军的面还胡说,自罚三杯。”
他二人斗了几句嘴,帐内的气氛缓和起来。 周光镐道:“如今杂答部的人已退回桐槽据守,未知接下来李将军有何安排?”李应祥道:“桐槽乃是杂答部的老巢,还是等派出去的斥候回来再说。”
周光镐点头道:“将军当日立红白旗扫平川北,依属下之见,仍可依此行事。这西南方造反的蛮子与汉人杂居,他们之中也必有良民,参与反叛多是逼不得已,一旦战事拉开,他们必然倒向我们这一边。”
李应祥心道:“萧云帆这小子出的主意的确管用,他却是难得的人才。此刻若有他在,这征南一事李某有多几成胜算。”他正在思索之际,帐外一个士兵走了进来,双手一叉道:“禀报将军,帐外有一个人送来一把宝剑还请将军过目。”说着那士兵将挂在腰间的宝剑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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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应祥一看那宝剑正是自己当日赐给萧云帆的佩剑,当下喜道:“快将此人请进来。”
原来萧云帆取回宝剑后,便又返回四川。他先是在赤水帮盘桓了几日,而后又拜会了徐元泰。得知李应祥南征之后,便匆匆赶来。他一身青衫背负长剑大步走入帐中。
在座的众人都是见过萧云帆的,可眼前之人的样貌却与他不同。李应祥满腹狐疑道:“阁下是谁,这把宝剑从何而来?”萧云帆哈哈笑道:“李兄不记得了,这可是你送给萧某的啊!”李应祥又打量了他几眼缓缓道:“你说你是萧云帆?”
萧云帆道:“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萧云帆。”李应祥笑道:“哈哈,这在座的哪个人没见过萧云帆,阁下这样貌可不是他吧?”萧云帆伸手摸了摸鼻子道:“也是,实话告诉各位,萧某本来的面目就是这样,而大家先前见到的那是萧某易容后的样子。”
李应祥奇道:“易容?”周光镐道:“属下知道江湖上有一种皮质面具,人带上之后的确能改变容貌。可就算容貌改变,一个人的声音,记忆却无法改变,阁下说自己是萧云帆,那么周某便问你,萧云帆可有孩子?”
萧云帆笑道:“没有妻子,何来的孩子?”周光镐道:“板凳的爹爹叫什么名字?”他这番在其他人耳中十分可笑,但萧云帆却明白,板凳是当日他在僰族人那里救出的孩子。
萧云帆道:“板凳的爹爹叫杨三。”原来,当日他与周光镐一同翻阅各县失踪人口名录,替那些孩子找到父母。周光镐心头一震随后向李应祥笑道:“将军,他就是萧云帆。因为将军当日出征川北时,我与萧兄弟一同查案。那个被拐带孩童的爹却是杨三。”
萧云帆道:“这下各位可以相信我了吧?”李应祥拉着萧云帆道:“来,萧兄弟,咱们坐下说话。你这次来不会又要临阵脱逃吧?”萧云帆哈哈笑道:“看来你老兄还是记我的仇。”
李应祥板起面孔道:“非是李某记仇,确是你做的不对。你来是中丞达人的意思,我自然不好驳他的面子。可是你走,却是让李某惋惜。今日你来不单单是想给我还剑这么简单?”
萧云帆道:“萧某此来却如李兄所说,非是还剑这么简单,我的确有自己的打算。”李应祥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眼中精光闪动。淡淡地说道:“萧兄弟,你来,李某人很高兴。不过在你说出你的打算前,先得喝酒。”
萧云帆道:“喝就喝,萧某何惧?”李应祥道:“我们在座的,每人先敬你一碗,你喝三碗,喝完我们再谈正事。”萧云帆心道:“你个老李摆明了给我下马威,我萧云帆要是认怂便算不得好汉。”当下豪气顿生,大声道:“好。”
李应祥一摆手,桌上的小盅全部换成了大碗。一个军士抱起酒坛在萧云帆面前摆了十二只大碗。周光镐见形势不妙,劝道:“李将军,这么喝,萧兄弟只怕没喝完,就先栽倒了。”李应祥道:“萧兄弟是江湖好汉,区区十几碗水酒算什么,你说是不是啊,萧兄弟?”
萧云帆微笑道:“李兄说的是,多谢周兄好意。”说着端起一只瓷碗。李应祥将酒碗举起,说道:“请!”说着他一饮而尽。萧云帆也连干了三碗喝了涓滴不剩。周光镐与边朱二将也都各敬了一碗。十二碗酒喝完,萧云帆脸色如常。
李应祥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道:“萧兄弟果然豪气,李某服你。你说你有什么打算?”萧云帆道:“我助将军平定西南,倒是请将军交给我两个人。”
李应祥道:“什么人?”萧云帆道:“一个是计千云,另一个是萧某的朋友。”李应祥略作沉吟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你助我平定西南,这两个人交给你,李某绝不过问。”
周光镐道:“且慢,将军。计千云是此番四川之乱的祸首,这个人恐怕要交给朝廷处置。”萧云帆道:“周老兄,此人是江湖中人,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会以江湖人的方式了结,还请周兄高抬贵手。”周光镐道:“这……”
李应祥道:“周监军,我们要的是平定西南,至于江湖人的事咱们还是不过问的好。”
第一百章 各怀鬼胎
四路大军向相岭开进,沿路击溃了几股小势力。在明军入相岭后,杂答氏族的首领雷摩与暗川氏族的首领旺显袭击了礼州,德昌二所,气焰嚣张之极。
夺回失地刻不容缓,李应祥命朱达文率三千军士攻打雷摩部众,边之垣进攻旺显部众。自己则与周光镐等人据守相岭,阻止黑骨氏族对其他两族应援。
星夜之下,朱达文率部向礼州进发,雷摩部众闻讯渡江,而朱达文的人早在江上埋伏好。雷摩部众乘船行至江心时,只听一声猛喝:“放箭。”一排排密集的火矢,犹如流星雨般向杂答部的大船射来。一时间,风声,箭声,惨叫声连成一片。江水登时被火光映的通红。
四面八方驶来的明军船队,慢慢向雷摩部的十艘大船聚拢。雷摩一见形势不妙,即刻令手下放下舢舨,落荒而逃。朱达文举起佩剑向前一指,大声道:“左满舵,向前冲。”
明军船队舍弃掉江心已着火的敌船,继续追击雷摩的残兵。雷摩望着明军的船惊魂未定,就在这时,“噗”地一声,一支羽箭射中的雷摩的左眼。雷摩大叫了一声,向后倒去。身后的侍卫道:“大王,大王。”
而边之垣这一仗也打的十分痛快,三战三捷,直捣敌军老巢。土蛮之人,也只是一味争强斗狠。若论单打独斗,明军或许逊色一些。而大军对垒蛮人远不及也。他们只知一味冲杀,见人乱砍。明军却训练有速,列阵而待。往往未等他们的人冲到阵前就以被乱箭射死。
剩下残兵及时欺近,明军也毫不畏惧。以盾牌手在前格挡,后排飞出长挠,将敌人拖入本阵,乱刀斩杀。杂答与暗川都吃了败仗,只得撤回山里盘踞。
铁盆内燃烧着熊熊大火,黑骨氏族的首领安守坐在一张虎皮椅上,他身旁一个长相妖娆的女子拿着酒壶给他的犀角杯中倒酒。安守约莫四十多岁,肌肤黝黑,下巴上长着浓密坚硬的胡须,左耳上挂着一只金环。
他的下首各坐着雷摩与旺显。雷摩愤愤不平地道:“安大哥,小弟这回吃了明军的苦头,丢了一只眼睛,你可得给小弟做主。”他话音未落,旺显也苦着脸道:“明军比这山里的狐狸还要狡猾,我们不如早早归降了吧。”
雷摩一听旺显说丧气话,心中怒气上冲,大声道:“归降?我们做都做了,你指望汉人的朝廷会赦免我们的罪责?”旺显叹了一口气道:“雷摩,你也看到了。咱们伤亡惨重,若继续和明军作对,只怕这一族的人都要遭殃。”
雷摩不以为然,冷声道:“你旺显要做懦夫我雷摩管不着,我杂答部是决心要和明军一战到底。”旺显被他称作懦夫,也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道:“放屁,我暗川氏族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你若不服气,就和我打一架。”
雷摩站起身来,胸膛一挺大声道:“打就打,我还怕了你不成?”眼见二人红了眼,安守笑道:“你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是蚩尤的子孙么?区区几个汉人就把你们吓破了胆,居然嚷着要投降。”旺显脸上一红道:“安大哥,如今寨中的
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我也是没办法。”
安守扬起脖子,将樽中酒喝干,缓缓道:“你们两个都坐下听我说。汉人打仗用的是头脑,而你们用的是蛮力。用石头填海,用热油浇火都是蠢人做的事。我们祖先蚩尤大帝能与汉人的轩辕黄帝抗衡,你们觉得他凭借是什么?”
雷摩抢着道:“蚩尤大帝勇猛无双是战神,凭借的自然是勇气和力量。”旺显想了想道:“凭借是胆识。”安守笑道:“你们都只说对了一半,除了勇气、力量还有忍耐与智慧。”
雷摩道:“安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们忍耐,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安守拿起桌上一张饼道:“这张饼若只切三刀,如何将它分成八份?”雷摩看着自己的面前的饼横切一刀,竖切一刀,斜着又切了一刀,也只能分成六份。
旺显也试着切了三刀,结果与雷摩一样,也是分成六份。安守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笑道:“这么容易的事,你们都想不到?”说着,他拿起面前的小刀,先是在饼面横切了一刀,接着竖切了一刀,第三刀则是在饼子的边缘平切过去。
二人瞪大眼睛看着安守,安守道:“蚩尤大帝与轩辕黄帝能够分庭抗礼,凭借的绝不是勇武二字,而是智慧。你们与明军交战打了败仗就是打了败仗,难道不反思一下?”
雷摩低下头道:“明军很是狡猾,他们的弓箭手躲在盾牌阵里面,我们的人还未冲到他们面前就被射到。我们也应该用藤牌掩护慢慢地向前推进。”
安守道:“你总算开窍了。和明军作战,我们不能一味冲杀,要摸清敌人的打法。汉人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知道自己的实力,也要了解对方的实力。只有做到心中有数,才能不打败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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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僰族人让我们为他们拼命,他们躲在后面坐享其成。这件事你们难道没有想过么?”
雷摩一拍桌子道:“是啊,一直都是我们的人拼命流血,而僰族的人却一直躲在暗处看戏。虽然我们当日接受了他们的黄金与美女,可是与明军大战他们却没有出一份力。”
旺显捻着下巴上胡须道:“安大哥的意思是僰族人想让我们与明军杀个你死我活,最后他们好一网打尽?”安守点头道:“不错。我们说好的一切反,而僰人按兵不动,摆明了是想消耗的我们的实力。即便投降朝廷,那时我们元气大伤,僰人正好趁机骑在我们的头上。
这么愚蠢的事,你们说我们做不做?”二人异口同音道:“不做。”安守又道:“很好,僰族那边我已向他们的首领说过,这仗继续打下去,他们得出兵出粮,否则就算他们有蚩尤血也休想号令我们。”
冰室内,计千云总算将体内的蚩尤血完全压制住,他睁开眼来,穿上衣衫向门外走出,穿过一个长长的甬道后来到僰族的蚩尤殿内。大祭司阿弥汗与一千名兵甲鲜亮的僰族勇士早已恭候多时。
计千云方一落座,那些勇士便行半跪之礼口中齐称:“参见王子。”计千云摆了摆手,向阿弥汗道:“如
今西南的战事如何?”阿弥汗道:“回殿下的话,杂答氏族与暗川氏族已经被明军击溃,他们如今都躲在黑骨氏族安守的老巢里。”
计千云点点头道:“那黑骨氏族为何没有与明军交锋?”阿弥汗道:“他们在观望。”计千云冷笑道:“他们是怕我僰族不肯出力么?”阿弥汗道:“正是,安守这个人不像雷摩,旺显,此人狡诈富有心计。他此刻是在权衡是大明给的好处多还是我们给他们的好处多。”
计千云手指在扶手上抓了一下,石头上即可出现了五道指痕。他望了一眼阿弥汗,淡淡道:“本王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可有法子将此人除掉。”
阿弥汗沉吟片刻道:“殿下,如今这西南就黑骨氏族最有实力与明军抗衡,若是此时除掉他,恐怕对战局不利。”计千云举起自己的手掌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阿弥汗道:“当初我们与其他三族定下盟约,共举反明大旗,其他两氏族都践行承诺,我们按兵不动,他们已然不满。若是我们再不出兵,只怕他们一旦投靠朝廷,我们就鼓掌难鸣了。”
计千云抬起头,叹了口气道:“好,本王就准了你的请求。”阿弥汗道:“谢殿下恩准。”他转过身去,对那些勇士道:“你们都是我僰族的勇士,更是蚩尤大帝的子孙。此番我们定要杀明军个人仰马翻,诸位可有决心?”
那些僰族的勇士的脸是杀气腾腾,高声叫道:“诛灭明军。”阿弥汗道:“很好,明日我们就出发,在磨旗山与他们的人汇合。”计千云道:“让将士们都下去,我与你有几句话要说。”
阿弥汗向桑达摆了摆手,桑达率领这些人走出大殿。计千云道:“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可有办法行刺他们的主帅李应祥?”
阿弥汗道:“这个属下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要接近李应祥恐怕不易。”
计千云笑道:“有何不易?你只需派人去诈降,然后诈降的人伺机行刺。”阿弥汗道:“属下听说李应祥这个人很谨慎,他与四十八寨的人交手时,想必那些人也用过这样的计策,要取信他恐怕不易。”
计千云道:“安守不是不听话么?那么你就用他的人头来献给李应祥取信于他。”阿弥汗摇头道:“殿下三思,黑骨氏族从来只听命于安守,我纵然能轻易除掉他。可如此一来,黑骨氏族必定仇恨我们。此时,动三族首领中任何一个,他们其他族难保不会反水。”
计千云低头沉吟片刻道:“那刺杀李应祥一事便由你亲自动手。只要李应祥一死,明军必定军心涣散,倒时将他们赶出西南还不是易如反掌。”阿弥汗对自己的武艺自然自信,可他担心的是万一失手自己便和孙女永诀,待到自己一死计千云会不会食言就很难料了。
计千云见他目光犹疑,即刻便猜到他的心思,微笑道:“大祭司,本王答应与圣女完婚的事等战事一了,即刻举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阿弥汗忙道:“属下怎敢违拗殿下之意。请殿下放心,李应祥的人头我定会亲手砍下。”
第一百零一章 口若悬河
粉色的纱帐内,冯妙卿呼吸均匀,脸上既无欢喜,也无忧愁,只是一双眼睛睁的老大,但却毫无神采。原来阿弥汗当日给他服下失魂丹后,她每日除了辰时进食,午时出恭,其余的时间都这么躺着和丢了魂一般,即便是进食也要人一口一口的喂到她嘴里。
阿弥汗知道这个外孙女性情刚烈,自己根本劝不动她,若她坚持不同意这门婚事,在自己威逼之下,没准会做出傻事来。迫于无奈,他只得用这种手段令孙女屈服。
其实在他心中还是很疼爱这个外孙女的,毕竟她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人愈老,心愈小。阿弥汗也不例外,他时常感慨自己时日无多。在他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当然还是这个宝贝外孙女。
这次远征在他看来祸福难料,明军也许比他想象的要强的更多。他不得不谨慎些,因为他输不起。在他的心中还有另外的隐忧。
对于计千云他不再那么信任。因为这位少主近来的性情与举止都与往日不同,有时甚至有些癫狂,他担心再这么下去计千云非但没将僰族复兴,反而将一族的人带向死亡的深渊。也许从前他的想法是错的,他总以为僰人通过战争,地位便能凌驾于汉人之上,或者与汉人平起平坐。
可战火一旦燃烧,想要熄灭,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反明这条路似乎越走越窄,越来越黑。他的内心似乎隐隐意识到这种错误,可他又固执的认为要为后代留一条活路就必须反抗,
阿弥汗眼中流出泪水来,他枯瘦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冯妙卿的额头,嘴里喃喃道:“好孩子,外公会给你自由的。”说着他站在起身来,对门外的照料冯妙卿的心腹丫鬟道:“多婕,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你。”
一个相貌姣好的姑娘推门而入,单手按在肩头俯身道:“大祭司,请您吩咐。”阿弥汗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而后问道:“你真的都清楚吗?”多婕点头道:“嗯。大祭司放心,你说的每一句话多婕都记在心里,我一定保护好圣女安危。”
碉堡的吊桥放下后,阿弥汗骑着马与桑达率领的队伍进入碉堡。安守一身盛装,老远望见阿弥汗大声道:“阿弥汗我的老朋友,看着你身子骨还健朗,我真是高兴。”阿弥汗从马上下来,也走上前去,右手勾在左肩头行礼笑道:“安守酋长,老头子我能见到你也很是开心。”
阿弥汗左右扫视了一下问道:“怎么没见到雷摩,旺显两位首领?”安守哈哈笑道:“他们两个色鬼有美女陪着,多半挪不动腿。老朋友来了,也装作不知道。”阿弥汗听后并不生气,反而大加赞赏的说道:“嗯,看样子年轻的确是件好事。”
安守伸出一条手臂大声道:“老朋友,请。”不远处,两扇画着古老图腾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内左右两侧十来名体格魁梧的汉子一起吹响牛角号,声音低
沉悠长。
阿弥汗身后跟着桑达,桑达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他的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安守在先有说有笑,阿弥汗也随声附和着。没过多久,众人来到一个巨大山洞前。
山洞内穹顶上垂下圆形的吊灯,再加之洞壁石龛内的灯火,山洞并不幽暗。阿弥汗看到已成为独眼龙的雷摩正和一个妖娆女子调情,随即笑道:“雷摩酋长别来无恙?”雷摩另一只眼眯了起来,冷声道:“哼!托大祭司的福,总算没死。”
阿弥汗见他语气冰冷,也猜到他是对僰族出兵的事心存芥蒂。又转身向旺显行礼,旺显吃下一颗美人喂的水果,白了一眼阿弥汗,嘴里说道:“免了,免了。”
安守让人给阿弥汗赐了座,他的眼光先是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转而又瞟向阿弥汗,冲他微笑道:“大祭司,你原来是客。来人,起舞。”
几个身穿兽皮,身段曼妙的女子在乐师敲出的节奏里开始起舞。蛮人的舞蹈与中土大异,一般内容多是表现战争场面。所以这些女子的手里都握着刀。
阿弥汗对于这些女子早已失去了兴趣,他感兴趣的事实在已经不多。但这是安守有意安排的,作为客人他不能拂主人的好意。看到精彩处也欣然叫好。
雷摩坏笑道:“大祭司,没想到你这把年纪了,心还是如少年一般。”阿弥汗笑道:“哈哈,雷摩酋长过奖了。老头子虽然心如少年一般,身体却无法和少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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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摩道:“我见你身后这勇士样子倒是很神气,不知可否让他给大家跳段舞助助兴呢?”阿弥汗道:“桑达将军是个粗人,你让他围着篝火团团转那还行,让他跳小姑娘的舞蹈恐怕污了各位的眼。你说是不是啊,桑达?”桑达连忙道:“是的,我不会跳舞。还请雷摩酋长见谅。”
旺显道:“我们不如让大祭司跳个舞如何?我西南诸寨之中,萨满舞跳的最好的要数阿弥汗了。今日大家难得欢聚一堂,不如大祭司给各位助助兴?”雷摩附和道:“好。的确是该让他跳支舞。”
安守早就与他二人商议后,阿弥汗来了自然要让他下不来台。阿弥汗身后的桑达满面怒容,几欲发作。阿弥汗站起身来,摆了摆手示意他沉住气。自己则握着羊头黑杖缓步走至中央,朗声道:“诸位酋长真的要看萨满舞?”
雷摩道:“虽然我知道老头子的脸蛋没有那些姑娘漂亮,可阿弥汗跳的萨满舞却不常见。”他话音未落,旺显也附和着:“是啊,有道是看大象洗澡不如看猴子穿衣。”
这二人一唱一和,显然是要让阿弥汗下不了台。安守眉毛一挑笑道:“他们两个非要折腾你老头子我也没法子,老朋友你就多担待担待。”阿弥汗道:“各位要看阿弥汗跳舞不难,可是哪位酋长能替我抵挡明军呢?我可听说汉人最不喜欢就是咱
们的萨满舞。”
雷摩大声道:“抵挡明军?亏你僰族还有脸说,我们杂答氏族在前冲锋陷阵,你们却不肯出一分的力,让我们的人白白送死。”安守一见雷摩沉不住气,接下了阿弥汗的话,刁难阿弥汗的事就只能作罢了。
阿弥汗道:“雷摩酋长,此言差矣。当初我们不是向杂答部进献了黄金、美女,怎么能说没出一分力呢?”雷摩一时语塞,毕竟他收了人家的东西是事实。
旺显一拍桌子道:“阿弥汗,僰族做了缩头乌龟你为何不敢承认,当初我们一起说好的反明,你们按兵不动,摆明了在观望。是想看我们能赢还是明军能赢。”
阿弥汗道:“听旺显酋长的意思是没有行动就是缩头乌龟了?”旺显道:“我就是这个意思。”阿弥汗看着安守道:“安守酋长,如果我没记错了话,黑骨氏族似乎也还没有出兵吧。”
旺显一见安守脸色阴沉,心中打突忙转口道:“安守大哥我可不是说你,我是说他们僰族。”阿弥汗笑道:“旺显酋长,你只怕是搞错了。我这次来带着三千兵士来的,除了兵士粮草我也带来了。
安守酋长与我们僰族都是在等待时机,如果等待时机也要被人视作懦夫,那么我是乐意承认的,安守酋长怎么看?”
他这番话抓住了雷摩的把柄,又拿旺显的缩头乌龟四个字大作文章,连消带打,逼的安守也不得不跳出来站在他的立场说话。安守白了一眼旺显道:“我看你们是色令智昏,酒令智昏,利令智昏。阿弥汗代表的是僰族,那是我们的手足兄弟。
我来问你雷摩,你的手足可曾背叛过你?若你的手足背叛你,你打算将你的手足也砍下来?”他连珠炮式的发问,雷摩只得点头。他如今需要在安守的羽翼下庇护,对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即便安守说屁是香的花是臭的,只怕雷摩也不假思索就会脱口而出。
阿弥汗见缝插针,笑道:“安守酋长你说的真好,我们西南各部族本就是一家人,我们都是蚩尤的子孙。雷摩酋长,旺显酋长虽然他们怀疑我僰族的动机,但我阿弥汗一片丹心就算被误解了也没什么。我担心的是我们若是离心离德,只怕会给明军可趁之机。”
安守点头道:“阿弥汗,一直以来你都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之间应当坦诚相告。你说是不是?”阿弥汗道:“自然是的,我僰族一直以来都和黑骨氏族是好朋友,你与我自然也是好朋友。”
安守又道:“可是,你却不把我当朋友。”阿弥汗奇道:“此话怎样?”安守道:“你们僰族的王子如今回归本族,你方才说你我是好朋友,可是你为何不把他引见给我们认识呢?”
阿弥汗道:“安守酋长,你想必是误会了。我们僰族的王子虽然回归本族,但他大病了一场所以才与各位无法相见。”
第一百零二章 功败垂成
李应祥用热毛巾擦了把脸,而后躺下。对于西南战事而言,只要集中力量消灭掉黑骨氏族,其余的部族自然俯首。他打了盹,睡的并不安稳。这时,一个士兵在帐外被拦了下来。守卫长道:“将军刚合上眼,如果事情不急,你就等等吧。”那士兵道:“这事卑职可做不了主。”
二人正在交谈,李应祥起身道:“叫他进来吧。”那士兵快步走入帐中。李应祥道:“有何紧急军情即刻呈报。”那士兵双手一叉道:“诺。回将军话,黑骨氏族派来使者送来纳降书,监军大人命小人呈递将军。”他说着将一张布帛交给李应祥。
李应祥扫视了一眼,抬头道:“你去把监军请来,我要与他商议。”待那士兵走后,李应祥心中沉思道:“早不降,晚不降,偏偏此时送来纳降书,想必其中定有蹊跷。”
不多时,周光镐与萧云帆同入帐中。李应祥捋着胡须道:“国雍,此事你怎么看?”周光镐道:“回将军话,我已与他们的使者见过面,他们送来了贼首雷摩与旺显的首级,还用牛车送来许多金银,从情形来看,不似作伪。”
李应祥笑道:“国雍也看出了端倪,那么萧兄弟你怎么看?”萧云帆道:“李兄,江湖上的尔虞我诈我见的多,可是兵事上的尔虞我诈小弟见的少,不敢武断。”李应祥拿起那纳降书丢在地上说道:“他们这纳降是假,只怕另有图谋。”
萧云帆低头想了片刻道:“他们很可能是要行刺的李兄的。”李应祥道:“李某人头在此,他们想要也没那么容易。”周光镐看了地上那纳降书一眼,缓缓道:“既然将军已看破的他们的心思,我们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萧云帆道:“周兄说的对,要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那些使者不妨留下来。我会在暗中保护李兄,一旦他们有何举动,我们便可将其一举拿下。”当下三人计议了一番。
不多时,李应祥来到中军大帐内,一个瘦脸的汉子躬身道:“黑骨氏族多吉参见大将军。”李应祥笑道:“使者的汉话说的很流利么?”那多吉答道:“启禀将军,小人的母亲是汉人,所以小人的汉话还说的过去。”
李应祥看了多吉一眼道:“使者远来,你们首领的纳降书本帅已经看了。”那多吉道:“那么还请大将军向朝廷多多美言,我们家首领也将叛贼的头颅献上,想必周大人已经知会了您。”
李应祥点了点头道:“贵族的诚意,本帅已看到了。使者远来不如今晚就留下来,本帅也回书一封让使者给安守带回去。”多吉右手搭在左肩膀上恭身道:“将军仁慈。多谢将军开恩。”
李应祥又与他寒暄了几句,而后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开。多吉回到下榻的营帐中,他召集了带来的勇士,这些人就有阿弥汗。阿弥汗让两个人守在门口,而后低声道:“多吉。可见到李应祥了?”多吉道:“是
的,属下见到他了。”
阿弥汗道:“好,你把他的样貌说给大家伙听。而后我们就计划今晚的行动。”多吉依言向众人描述了李应祥的容貌。
帐外的大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阿弥汗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向身旁的人道:“你们几个去放火,你们随我一起杀进大营,砍下李应祥的人头。”几个人带好面罩依计行事。
只见一个大帐燃起了火,多吉叫道:“快来人啊,救火啊。”几个巡逻的明军见状立刻向那大营走去。阿弥汗手握一柄短剑挑开李应祥的帐帘,黑暗中他冷笑道:“去死吧。”几个僰族勇士跟着他一起冲上前去,对着床褥一阵乱砍。
忽然,只听帐外传来一声大笑道:“好个贼子,胆敢刺杀本将军。”阿弥汗闻言,心中一惊大叫:“不好,中计了。”他的人正要往帐外冲去,一排密集的箭雨将那些人射倒。
阿弥汗手中铁杖挥舞,荡开飞矢。一对枪兵迅速围了过来,阿弥汗飞身而起,手中钢杖横扫而出,几名枪兵惨叫一声,登时毙命。李应祥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向他后心刺到。
兔起鹘落之间,二人过了三招。阿弥汗看着李应祥道:“你,你不是李应祥。”李应祥笑道:“我自然不是李应祥,不过我认得你。”阿弥汗听他的声音甚是耳熟,忽然眼睛一亮道:“你是陆不平。”
萧云帆道:“你错了,我是萧云帆。”阿弥汗道:“原来是你,殿下最为担心的就是你。好,既然你自己跳出来,老夫就送你上路。”萧云帆道:“你已经被包围了。若是还要做困兽斗,我成全你就是。”说着,他长剑向前一直,向阿弥汗当胸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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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汗左掌一挥,一道劲风将兵营内的一个火盆托起,他手中钢杖在火盆上一点,数道流火向萧云帆袭来。萧云帆手中长剑左右一挑,将炭火击落在地,而后大声道:“大家都退后,这个人交给我来对付。”众人见阿弥汗神威凛凛,心中畏惧之极,得萧云帆发话,便齐齐往后退去。
萧云帆与阿弥汗交过手,知道他武功极高,自己若和他硬拼绝沾不到半分便宜,索性展开身法与他游斗。阿弥汗此番功败垂成,心中本就懊恼之极。萧云帆此时跳出,倒让他有一丝欣喜。若是连萧云帆也杀不了,只怕他更无面目回去见计千云。
周光镐叫卫兵拿了其余的僰族勇士,他抽出长剑架在多吉脖颈上说:“你还不快些劝他束手就擒?”多吉冷笑道:“我蚩尤子孙又岂会惧怕你们汉人?”周光镐道:“很好。”说着长剑一挥,削下他的左耳。
多吉脸上的肌肉不住颤抖痛苦之极,但他楞是没发出一声惨叫。周光镐用剑挑起那只左耳向阿弥汗道:“你再不投降,我就将他们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阿弥汗与萧云帆交手之际,斜眼撇了一下多吉,身形向后飘去道:“你们汉人当真
无耻。竟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周光镐道:“你们这些蛮子也未必见的光明,没种在战场上和我们一较高下,背地里使这种阴招。”
阿弥汗被他一驳,当下道:“有道是兵不厌诈,对付你们用不着将阴谋阳谋。”周光镐又在多吉身上划了一刀大声道:“好啊,既然你也说不管什么阴谋阳谋,那么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的族人鲜血流干?”
周光镐又举着剑走到桑达面前,桑达脸上露出愤怒,一双眼眸似要喷出火来。周光镐道:“这蛮人的眼珠子似乎很凶,咱们挖下来可好?”一边的士兵道:“好。”
他手中的剑一点点逼近桑达的眼睛,阿弥汗不忍桑达受此欺凌,当下将黑杖丢在地上,说道:“我认输,请你放过他们。”桑达叫道:“大祭司,我们不怕死。”
阿弥汗回身对萧云帆道:“萧云帆,请你让他们住手,我的人头你只管拿去。”萧云帆反手将剑一挽,对周光镐道:“周兄且慢。”周光镐的剑悬在桑达的眼前。
阿弥汗双手扯开自己胸口的衣衫,露出坚实的胸膛。跟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手臂回戳,“噗”地一声扎进了自己的心窝。他看着萧云帆嘴角流出鲜血道:“这……够不够。”
萧云帆飞身将他抱住说道:“你……你这是何苦?那计千云本就不是什么善类,你又何必为他卖命。”阿弥汗看着他的脸庞,有气无力地道:“你……你永远不会懂。不……不过我有一件事求你。”萧云帆眼中露出怜悯的神色道:“你说吧。”
阿弥汗提着一口气道:“照……照顾好阿勒邱。”说完,他的手便垂了下来。僰人一个个心中悲痛万分,桑达大声叫道:“大祭司!”萧云帆站起身来对周光镐道:“周兄,放他们走吧。”周光镐道:“不行,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岂能放虎归山?”
萧云帆眼眸中闪着寒光道:“我再说一遍,放他们走。”周光镐道:“我可以答应你,可总得李将军说了才算。”人群中分出两队来,李应祥一手按在宝剑上,缓缓走出。他看着阿弥汗的尸体,向桑达道:“把你们的人带走吧。”说着他向周光镐示意放人。
桑达看了看萧云帆向他表示感激,而后和剩下的几个族人抬起阿弥汗的尸体向大营外走去。周光镐见他们缓缓远去,转面向李应祥道:“将军这么做,未免意气用事。你与巡抚大人时常说我书生意气,而今日……”
李应祥吁了口气道:“国雍,你大概知道孔明七擒孟获的故事。”周光镐道:“可是大人,我们杀了他们的祭司,他们又怎么会善罢甘休?”李应祥道:“传我将令,三军撤退。”
周光镐不相信自己耳朵问道:“将军为何要撤?”李应祥淡淡一笑并未回答,转身走向大帐内。萧云帆站在原地如枯木一般,他心中在想:“冯姑娘现在在哪?”
第一百零三章 诱敌深入
原来李应祥应允放走这些人,并非义气用事。早先就有密探来报说安守会偷袭大营,他放走这些人料定他们不会回去,所以他仍可依计而行,诱敌深入。
僰族的勇士个个悲痛欲绝,阿弥汗在他们的心中的地位犹如父亲一般,很多人更是从小都受到他的关照,见他为救众人殒命,心中难过无比。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道:“桑达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桑达伸袖擦了擦眼泪道:“如今大祭司一死,我们本该听命王子殿下。可我们这些人绝不是明军的对手,与他作对只有白白送死。”多吉哽咽道:“桑达将军,难道我们不回安守那边了?”
桑达道:“我们此番功败垂成,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依我之见咱们不能回去。”多吉又问道:“可是咱们不回去,又该去哪里?”桑达道:“我还有些汉人的朋友,我们可以在他们那边生活。”那个身材矮小的汉子道:“那我们就见不到阿爹阿娘了。”
桑达低下头伸手放在他肩膀上缓缓道:“按如今的形势,明军迟早会攻破安守的城寨,我们回去于事无补。还是等战事平息后,我们再回去。”说着,他背起阿弥汗的尸体向前方走去。
安守的大军离明军的营寨仅有三十里之隔,他与雷摩、旺显在等阿弥汗的消息。三人正在攀谈之际,一个斥候走了进来。
他满脸喜色对安守道:“启禀大王,明军主帅已经遇刺身亡。”安守面露喜色道:“果真如此?”那斥候坚定的说道:“是的,大王。小的亲眼瞧见明军士兵围在一个大帐前痛哭。这时,他们的一个监军走出将那些士兵喝退。”
安守点头道:“可是阿弥汗怎么还未回来?”那斥候道:“小的在他们营寨前窥探时,听说明军将他们射死了。他们的尸首如今还在明军的营寨前挂着。”安守听罢,沉默了半晌道:“可惜啊可惜。万没想到阿弥汗这把老骨头就这么葬送了。”
旺显附和着他,说了几句感伤的话,而后道:“安大哥,如今他们失了主帅,想必方寸大乱。正是我们袭击的最好时机。”安守抬起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道:“话虽如此,可我们还是得小心行事。汉人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雷摩握着刀柄不耐烦道:“安大哥,我们报仇血恨的机会到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安守道:“我再想,不如咱们用僰人那一千勇士先探探虚实,而后再行定夺。”
雷摩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还是安大哥高明。”安守对面前的斥候道:“对于阿弥汗死了这件事先不要走漏风声。”等那斥候下去后,雷摩问道:“不告诉咱们的盟友这样做不妥吧?”
安守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现在告诉僰人,势必激起他们的怒火,他们一旦发疯,不受我们控制,反而坏了大事。倒不如等他们亲眼看到阿弥汗的尸体,那时必然拼死与明军一战。
等他们和明军打成一团时,我们便趁机将
他们全部都收拾了。如此以来,西南还是我们的天下,便少了一个分羹者。”他说这话时,见雷摩、旺显脸上神色有异,当下笑道:“你们两个是我安守的手足兄弟,我们是一家人。僰人终究是外人,你们能忍受他们占据本该属于我们的黄金和美女么?”
二人见安守说的恳切,便不再疑心。安守向僰人的一千人马发号了施令,让他们打先锋。僰族众将士接到号令后,即可率兵马出发。
寅时方过,僰族将士举起大旗向明军大营奔来,明军只留了部分人马在营寨之中。周光镐站在一个土坡上道:“将军,按理而言敌人不应该只来这么些人。”
李应祥从容地道:“没错,想必这些人是先锋,安守这只老狐狸,想必率领大队人马想在后面跟着。既然我们是钓鱼,那么不妨把线放长些。等他们的人到齐了,咱们将他们一勺烩。”
安守的队伍在后面徐徐而行,忽见明军大营火光冲天,他心头大喜道:“哈哈,看来明军的确没有防备,雷摩、旺显叫咱们的人迅速向敌营逼近。”
蹄声如雷,安守率领的三千人马如饿虎般扑向明军大营。一时间,喊杀声,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僰族军士见安守的大军接应在后,登时信心更增,与明军杀的难得难分。
安守骑着一匹黑马手握长枪大声道:“看见那座大帐了么?都给我冲,那是明军主帅的尸首,谁将李应祥的人头砍下,我赏你们五百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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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明军百夫长喝道:“弟兄们,快护好李将军的灵柩,莫让蛮子过来。”他越是这么喊,那些蛮人越发想接近那大帐。安守将长枪在地上一插,手中挥舞着弯刀向中军帐前的大旗杆砍到。
他臂力本就沉雄,在加之这弯刀乃是上等的缅铁打造,旗杆虽然有碗口粗细,却应声而断,呼地一声向一片倒下。那将官见蛮子越来越多,如潮水一般向前涌来,他慌忙道:“弟兄们快撤。”那些长枪兵闻言登时朝营寨后方撤去。
雷摩喝道:“别放走一个汉人,都给我追。”他身旁的士兵闻言即可挥舞着腰刀向前奔去。只听得轰地一声向,那中军大帐犹如火莲一般绽放开来,无数火雨从天而降,巨大的气流冲击将那些围上前去的士兵炸地血肉模糊。
安守的战马一惊,前蹄抬起,将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再睁眼时,安守只觉头皮发麻,耳中嗡嗡作响,地上到处是火和残肢,以及散落的兵刃。空气里传来的焦臭味更是刺鼻。
他颤抖着握着长枪,脸色灰白大声道:“不好,我们中计了,快,快,都撤。”雷摩扶起旺显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无知鼠辈,胆敢犯上作乱,杀无赦。”周光镐身披铠甲握着长枪带头冲锋,原先那些从后寨逃走的士兵复又杀了回来。
蛮兵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的肝胆俱裂,拼命向明军的营寨外奔去。就
在这时,李应祥率领的大军迎面杀到。安守看着做在马上的李应祥咬着牙道:“汉人,汉人当真狡猾。”他将长枪向前一指,朝前冲去。
一排排密集的箭雨呼啸而至,见蛮兵死伤过半,李应祥举起长剑道:“杀!”明军前后夹攻,势不可挡,蛮兵腹背受敌,只是做困兽斗。不到一个时辰,蛮兵被歼灭大半,剩下的残兵只好丢下武器。
明军这一仗消灭了西南三大反叛势力,众将士无不欢欣鼓舞。
几日之后,安守的碉楼前站在一队人马。楼上的守卫道:“来者何人?”低下的人大声道:“快开寨门,我们被明军追杀。”碉楼上的人笑道:“你们来晚了,安守的营寨已经被我们僰人夺下了。放箭!”那人说罢,一排冷箭从上面射下。
原来明军击败安守之后,换上蛮人的服饰,准备瞒天过海。岂料计千云在安守的人马与明军交战时,已先夺下安守的老巢。明军退回后向主帅报告了详情。
周光镐右拳打在左掌中懊悔道:“都怪我们疏忽,这才让计千云占了便宜。”李应祥道:“无妨,朱达文和边之垣的人马即日就与我们汇合,到时咱们一鼓作气就能拿下他们的老巢。”
萧云帆低头不语,神色忧虑。李应祥见他如此神情问道:“萧老弟,你似乎有心事。”萧云帆抬起头笑道:“没什么。”李应祥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就不问了。当日你我之约也该践行了,那计千云老弟可有法子对付他?”
萧云帆道:“这个人诡计多端,我们要诱他出来恐怕得费点周折。”李应祥听他口气,似乎胸有成竹。忙问道:“萧兄弟可是想到办法了?”萧云帆皱了皱眉头道:“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我出面去会会他。”
周光镐道:“不成。萧老弟,你这是羊入虎口。我不赞成,不如等大军汇合了,咱们一起破他营寨。”萧云帆笑道:“羊入虎口,周兄可知道萧某在江湖上的外号叫什么?”周光镐道:“说来惭愧,我还真不知道。”
萧云帆道:“萧某在江湖上外号‘玉狮子’,只有萧某咬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咬我份。”李应祥微笑道:“这话我信,萧兄弟智勇双全。不过要你深入虎穴,这的确不妥,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法子么?”
萧云帆摇头道:“没有,要让计千云这条泥鳅上钩,唯一的法子就是给他饵。他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以我为饵,他必定上钩。”李应祥道:“可是,这件事你有几成把握?”
萧云帆伸出一根手指。李应祥道:“啊,你只有一成把握就敢去,岂非不是自寻死路?”萧云帆笑道:“我的意思是一成把握也没有。”周光镐奇道:“一成把握也没有的事谁要去做,岂非傻子?”萧云帆苦笑道:“这世上本就许多傻子,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什么分别。
这样吧,萧某若是三日之内不能回来,将军即刻发兵,不必再等我了。我与计千云之间总要做个了结。”
第一百零四章 智赚奸徒
计千云躺在一张虎皮靠椅上,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在他看来阿弥汗的死确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阿弥汗在僰人心目中威望很高,几乎凌驾于自己之上。若有他在,自己这个僰族殿下形同虚设。
可除掉了阿弥汗又能怎样,西南局势并未有所好转。黑骨氏族、杂答氏族、暗川氏族顷刻间就被明军碾压,若在不能想出一个好法子,只怕上峰震怒,自己便处境堪忧。一想到教中那些酷刑,他便不寒而栗。本希望能凭借四十八寨的势力一举拿下四川,那样自己也可做个土皇帝。
然而四十八寨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培植的势力如今只剩下得意楼一脉,西南虽还有其他部族,他要对抗明军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不由得苦笑道:“计千云啊计千云,你姓计,可心中此时却无一计,当真可笑之极。”
就在他正沉思之时,屋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计千云道:“屋外是谁?”那女子道:“是奴婢多婕。”计千云心道:“这丫头不好好服侍圣女来我这里做什么?”
多婕得到允许,推门而入,她先跪下,右手勾在左肩上恭敬地说道:“多婕参见大王。”计千云坐起微笑道:“旁人都叫我王子殿下,你为何叫我大王?”
多婕始终未抬头只是幽幽地说道:“我僰族先王已经故去多年,王位岂能空悬?之前我等不知道王子尚在人世,现在知道了自当奉殿下为僰王。这些年来大祭司独断专权,族人畏惧,敢怒不敢言。如今大祭司已死,我想殿下应当早日加冕为王,这样我们僰族的子民才有新的希望。”
计千云听她言之凿凿,甚合心意。走到她身旁,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眼。心道:“这小妮子倒是有几分姿色。”转念又想:“这些话多半是什么人教她的吧,谅她一个卑微的婢女如何说的出来。”当下板起面孔道:“说,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多婕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回大王,没有人教我,是多婕自己想说的。”计千云道:“你对我说这些话有何用意?”多婕道:“大王可能不知道大祭司私藏了一件东西并没有交给大王,这才让大王辛辛苦苦培植的四十八寨势力冰消瓦解。”
计千云松开了他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背过身去,双拳紧握说道:“你说的是天魔鼓?”多婕点头道:“大王明鉴,奴婢说的正是此物。”计千云侧头道:“你原本可以将此事瞒住,为何要对我说起?”
多婕道:“大王可能不知道奴婢的身世,我是僰族献王爷的孙女,阿弥汗非但没有厚待于我反让我做了一个小小的婢女。从小受人白眼冷落,我
恨极了他。奴婢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王。”计千云道:“何事?”多婕道:“请大王不要与圣女成亲。”
计千云回过身来,缓缓地走到椅子前躺下,以手支颐笑道:“我看你是得了疯症吧,阿弥汗不管怎样,他是我僰族的祭司,威望极高,他的孙女是圣女,你要我不娶她是何道理?”多婕咬了咬嘴唇,眼睛中闪烁着炽热的光大声道:“她根本不是僰人。”
这话让计千云很意外,他笑道:“说下去。”多婕道:“她是汉人,叫冯妙卿。听说她还是逃犯,大王难道要娶一个逃犯?”
计千云听冯妙卿三字十分耳熟,猛然间心头一震,暗道:“对了,当日我派去劫狱的人,他们带回来的钦犯之中是少了一个,这个女子是冯遇春的孙女,似乎就叫冯妙卿。”他目光移到多婕的脸上,眯起眼睛道:“你这贱婢,到底想说什么?”
多婕道:“我僰族血统高贵,汉人统统是贱种。多婕希望大王封我为皇后,我愿交出天魔鼓助大王一统河山。”计千云听后,心中计较。哈哈大笑,而后站起身来扶起多婕,一把揽住她的腰,柔声道:“你是献王的孙女,血统纯正,我自然会娶你,那天魔鼓何在?”
多婕伸手按住他的嘴,柔声道:“等我和大王成亲之日,我自会献出天魔鼓。”计千云心道:“好啊,你居然和我玩心思。”他嘴角露出一抹邪笑,抱起多婕走至床边。
多婕胸口兀自起伏,脸上露出淡淡地红晕
,轻声道:“大王,你这是?”计千云笑道:“自然是成全你我的好事。”说着他放下帘子,将自己的衣衫丢在那靠椅之上。
萧云帆一袭青衫,背负长剑骑着一匹快马来到安守的碉楼外。碉楼之上的巡逻卫见生人来,大声喊道:“来者何人?”萧云帆勒住马缰双手一拱道:“告诉计千云说萧云帆前来拜会。”巡逻卫道:“你且在此等候。”
计千云正在一张案几前端详西南的地图,属下人来报萧云帆求见。他听罢满腹狐疑,心道:“萧云帆这小子此来打的什么主意,莫非他是要替明军游说我。”计千云身旁的花四娘道:“主上,上次烧咱们得意楼就是他。既然他送上门来,不如将此人生擒。”
计千云低头沉吟道:“萧云帆诡计多端,他赶单枪匹马来,必定有恃无恐。传令下去,让斥候查探,可有明军尾随。”花四娘领命,匆匆出去。计千云站起身,缓步朝门外走去。
不多时,他双手负后出现在碉楼上。萧云帆道:“阁下不是要萧某的项上人头么?怎么我来了,你倒不敢要了。”计千云看着他道:“既然你来了,我若闭门不见,未免有失待客之道。”说着他摆了摆手让下属放下吊桥。
萧云帆翻身下马,牵着马走上吊桥。待萧云帆刚走入大门,背后的吊桥便被拉起。十几个护卫,举着长矛拦住他的退路。那碉楼上护卫举起弓箭对准他。计千云道:“萧云帆,你是个可造之材,我很欣赏你,可惜你这人有一个毛病我不喜欢。”
萧云帆看着对方摆下的阵仗大笑道:“还请赐教,萧某有何毛病惹的阁下不喜欢?”计千云淡淡道:“你这人就爱自作聪明。”萧云帆道:“不敢。说道自作聪明,萧某与阁下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计千云冷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我保证你很快变成筛子。”萧云帆抚摸着马颈上的鬃毛笑道:“阁下没有动手,说明你不打算杀我。否则你又何必多言。”计千云道:“我方才说了,你的确喜欢自作聪明。我来问你,你此来究竟有何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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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道:“我是来给阁下送一张免死令牌的。”计千云奇道:“既是如此,那你将令牌取出拿给我看。”萧云帆道:“萧某就是这免死令牌,亏得方才阁下没有下令,否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计千云双手按在箭垛上道:“你说你是免死令牌,我凭什么相信你?”萧云帆道:“阁下方才也说我是可造之才,至于我的身份我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好向你说。这件东西你总该认识吧。”萧云帆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向一个守卫掷去。
那守卫接过令牌后,沿着阶梯登上碉楼,双手将令牌呈给计千云。计千云看了一眼令牌向楼下道:“这令牌你从何处得来?”萧云帆道:“无相尊者他老人家已收我为关门弟子,这块令牌便是他赐给我的。”
原来当日,骆九天与萧云帆合力击毙无相尊者后,他一直将这块令牌带在身上,直到此时,这令牌才派上了用场。计千云识得令牌上的字迹与花纹,正是鬼相门的标志。铸造令牌的材料又是罕见的陨铁,从这几点来看绝无可能造假。
再加之萧云帆说出无相尊者四字,计千云不由得不信。他随即命令手下将弓箭收起,自己亲自下楼迎接。他侧身对下属道:“还不将萧大爷的马好生养起来。”而后恭敬地对萧云帆作揖道:“萧兄弟勿怪,只是大敌当前。计某不得不多留个心思。”
萧云帆微笑道:“计先生,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有几句话在这里恐怕不方面对你说。”计千云即可会意,伸出一只手道:“萧兄弟,请随我来。”
二人来到一个密室内。密室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兽皮,石桌上摆着美酒菜肴。计千云屏退左右后说道:“未知萧兄弟何时成了无相尊者的徒弟?”萧云帆喝了一杯酒道:“数月之前,我师尊他老人家来赤水帮杀我。可是他老人家与我交手后,大起了爱才之心。
并说只要我弃暗投明,便既往不咎。教主面前也会替我开脱,只是有一条我得记住。不能轻易向旁人提及我与他的关系。只得今日,计老兄你命人用弓箭对准我,情非得已之下,萧某
这才拿出师尊所赠的令牌向你表明身份。”
计千云笑道:“之前是计某不对,萧兄弟海涵。不过计某还是一个问题想像萧兄弟请教。”萧云帆看着他微笑道:“计老兄请讲。”计千云道:“方才阁下说的免死令牌是怎么一回事?”
萧云帆正色道:“师尊吩咐我,要协助计兄完成本教大业。我只得在李应祥身旁卧底,而计兄处事不与萧某商量这才有了今日之局。我说免死令牌一事,便是我来助计兄击退明军,只要计兄将这西南局势稳住,那么师尊也好为你求情。只要师尊他老人家开口,我想这件事便容易的多。”
计千云满脸忧愁道:“萧兄如今明军集结大军不出三日便来征讨,你可有良策应对?”萧云帆笑道:“那是自然,你想想看,萧某若非无良策,又怎会冒死前来相助于你。”计千云眼睛一亮道:“哦,萧兄到底有何良策?”
萧云帆缓缓道:“我在李应祥军中卧底多时,对于明军的军情了如指掌。他们远来征讨,粮草已然不足。只要这时候咱们派出一队人马烧了李应祥的粮仓,那么他的大军便不战而退。”
计千云喜道:“这的确是个好计策,明日,马湖腻落部的首领撒假跟他的表兄安兴,还有木瓜部落的白禄、雷公坡的大盗杨九乍等人与我会盟,倒是我们一起安排此事。”
萧云帆道:“好,不过计兄最好能将他们收到你的麾下,这样以来我们办起事来便事半功倍。”计千云点头道:“萧兄有所不知,计某得了蚩尤血已经炼化成功。”萧云帆心道:“糟糕,如此说来,端王那边我就没法交差了。”
计千云无不得意地道:“这蚩尤血乃我僰族圣物,常人服下那可延年益寿,而我们习武之人服下后,便可功力大增。”萧云帆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说道:“那可得恭喜你了。”计千云神秘地道:“这蚩尤血我服下之事还请萧兄弟莫要向尊者禀报。”
萧云帆点头道:“那是自然。”计千云道:“萧兄弟有所不知,这蚩尤血分主血与臣血之分,我只要将我的血悄悄混入那四位首领的杯中,那么他们便会乖乖的听我的话。”
萧云帆心头一震,暗道:“看来当日云神医说的炼血之法并非子虚乌有,这计千云如今功力骤增,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他看了计千云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酒杯皱眉问道:“计兄,我喝的这酒里不会有你的血吧?”
计千云指着他笑道:“我哪里有这个胆子啊,萧兄弟可真会开玩笑。”萧云帆夹起一块鹿肉送进嘴中。计千云道:“萧兄弟还请多留几日,等咱们大破明军后,请留下参加我的婚宴。”
萧云帆奇道:“计兄要大婚,哎哟真是不巧,萧某可来的匆忙,不曾带礼物,你可要见谅。”计千云哈哈笑道:“萧兄弟说哪里的话,你来便是给了计某天大的面子。你不是已经送我了份大礼,只要咱们破了明军,教主他老人家必定欢喜的很,到时赏赐少不了你我的。”
萧云帆低头沉思,心道:“这计千云大婚莫不是娶的冯姑娘。”他脸色微变,看了计千云一眼问道:“那么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计千云捋着胡须道:“本来呢,我打算娶我僰族的圣女为妻,可是这圣女是个汉人。”
萧云帆心头一松忙道:“汉人,难道你老兄挑女人还分汉人僰人?”计千云道:“这个汉女想必萧兄弟也认识。”萧云帆故作不知道:“我认识?”计千云道:“这汉女就是冯遇春的孙女,叫冯妙卿。”萧云帆一拍额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到有几分印象,当日从牢里救出来的冯家钦犯。”
计千云看萧云帆语气平淡,当下问道:“萧兄,你莫不是对这女子有情才冒险劫狱的?”萧云帆的目光与他相对,他知道计千云是在试探自己。随即微笑道:“你怕是会错意了,我救的是冯家老小。那冯遇春与我本门家师交情匪浅,所以我才出手相救。”
计千云道:“哦,原来是这样,这姑娘倒是有几分姿色。不如就让她今晚来陪萧兄。”萧云帆道:“这可使不得。”计千云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道:“萧兄舍生忘死的救她满门,她不该以身相许?萧兄就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第一百零五章 你侬我侬
计千云让人将冯妙卿送至萧云帆房中,而后自去忙。这时,花四娘见计千云居然纳萧云帆为上宾,心中不解。她跟在计千云身后,计千云回身道:“你有何事?”花四娘双手一拱道:“属下不明白,萧云帆屡次坏咱们好事,主上为何不处死他?”
计千云看着花四娘道:“你随我来。”二人转过一个长廊,来到一间密室内。花四娘道:“属下不敢妄度主上心意,可萧云帆这个人狡猾之极。主上请想,如今战事一触即发,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这个时候来,一定是有所图谋。”
计千云微笑道:“你说的不错,可我此时不得不信,他手中那块无相尊者的令牌是旁人仿制不来的。”花四娘皱眉道:“这就奇怪,无相尊者他老人家行踪飘忽,萧云帆又怎会亲见,属下以为他这块令牌得来蹊跷。”计千云道:“这一层我自然也想过,可是以萧云帆的武功完全杀不了他。”
花四娘道:“主上,防人之心不可无。”经花四娘这么一说,计千云也隐隐觉得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当日无相尊者曾亲口说自己对付萧云帆,以他的脾气又岂会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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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想去他也猜不到当日的情形,只得对花四娘道:“你的样子他是见过的,所以你找些可靠机灵点的人将他盯紧。我不信他能在我的眼皮下玩出花样。”花四娘领命后匆匆离去。
暖帐内,冯妙卿躺着,虽然她睁着双眼,但脸上却木无表情。萧云帆对她念念不忘,缓缓移步到床边,见到她清丽的面容时,一颗心不免砰砰乱跳。虽然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做趁人之危的事他不屑于做。
可他一连叫了三声冯姑娘,冯妙卿宛如泥人木偶一般,并不理他。萧云帆也觉蹊跷,心道:“她这是怎么了?”伸手放在她鼻端一探,只觉她呼吸匀畅,并未死去。在搭她脉搏,脉象平和。
萧云帆心下一沉,双拳紧握。暗道:“好你个计千云,你将冯姑娘害成这般。这个仇老子非要你偿还不可。”他略作沉思,从怀中拿出那枚紫玉凤凰放在她嘴唇之上。原来,阿弥汗临行前,交待多婕给冯妙卿服下解药,多婕本就嫉恨于她,自然不会照办。
只见那紫玉凤凰微微发出亮光,一丝丝白气飞入她的鼻孔内。过了良久,冯妙卿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眼睛里也有了光彩。她只觉自己做了一场梦。萧云帆总算松了一口气,一脸欣喜地看着她,笑道:“你终于醒了。”
冯妙卿看着他的脸,啊地叫了出来,而后颤声道:“你……你……你别过来。”说着她坐起身来,将被子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萧云帆先是一怔,即可醒悟过来。柔声道:“冯姑娘,你别怕。我是萧云帆。”冯妙卿看着萧云帆的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说道:“你,你胡说。萧大哥已经死了。”
萧云帆握着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道:“冯姑娘你也许难以置信,不过萧某确是没死。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冯妙卿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脸上那种惊恐之情转化喜悦,可随即她秀眉一挑,问道:“你说你是萧云帆,可有证据?”
萧云帆想了想,自己死而复生这种事旁人肯定不会信,要让冯妙卿信的确不容易。他伸手探入自己怀中,冯妙卿道:“你要做什么?”萧云帆拿出一只精致小盒递给她,微笑道:“我想这里面的东西,你一定记得。”
冯妙卿伸出玉手接过那小盒,轻轻打开,里面装了一张泛黄的字条,只见上面写道:“色鬼小狮子,脚踩西瓜皮。走路没留神,狗啃一嘴泥。”
她看着那小字条想起当日神农谷的恶作剧,不由眼眶湿润起来。心道:“这张字条是我无心之举,他却视若珍宝。足见他心中时刻记挂着我。只有萧大哥才会有这张
字条的,他……”
萧云帆微笑着念道:“色鬼小狮子,脚踩西瓜皮。走路没留神,狗啃一嘴泥。你这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几时变的胆小了?”冯妙卿从床上跳下,将他紧紧抱住,这一下让萧云帆颇感意外。他心中也百感交集,任由冯妙卿在胸前哭泣。
萧云帆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安慰道:“傻丫头,我没死,你该高兴才是,何必这般伤心?”冯妙卿抽抽噎噎道:“萧……萧大哥,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萧云帆心下感动道:“从今往后,萧大哥时时刻刻都陪在你身边。”
冯妙卿哭够了,忽然发觉自己在他怀中,不由得俏脸一红,当下握住粉拳在他胸膛捶打,一边打一边骂道:“死狮子,臭狮子,烂狮子,我受了这么苦你跑到哪里去了?”萧云帆被她一骂,心中没有本分恼怒反而无限甜蜜。他答道:“我啊,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冯妙卿从他怀中挣脱,低下头双手捻着衣衫的下摆幽幽地说道:“萧大哥,我……”萧云帆见她做小女儿态,当下道:“你怎么了?”冯妙卿忽然抓起他的手臂,捋起他的袖子狠狠地咬了上去。萧云帆吃痛道:“哎呦,你这是要做什么?”
冯妙卿抹了抹腮边的泪水,看着他破涕为笑道:“谁让你说话不算数。”萧云帆看着自己手臂上一圈红印皱眉道:“我几时说话不算数了?”冯妙卿嘴唇一努道:“你答应过我要来参加我的生辰宴会,可是你没来。”
萧云帆一拍脑袋,眨了眨眼道:“哦,是有这么回事。我那时不是去阎王爷那边喝茶了么,还没回来。”冯妙卿忽然道:“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她连珠炮的问了三个问题,萧云帆咳嗽了一声道:“这是计千云的营寨,你似乎中了什么毒,不过我已经替你解了。至于你为什么在这儿,这个我……”冯妙卿故意露出牙齿道:“你要是不说,看我不咬掉一块肉。”
萧云帆连忙摆手道:“还是不要了,算我怕了你还不行么。计千云把你送到我床上,是……”他还没说完,冯妙卿气冲冲地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你老实说你对本姑娘做过什么?”萧云帆捂着脸颊道:“我能做什么?我这人虽然不是正人君子,可趁人之危的事绝不干。
计千云把你送来的时候,你就那么躺着,眼睛睁的老大,我以为你没气息了。可我探过你的鼻息,有热气的。我料想你可能中毒了,才用紫玉凤凰替你解的毒。到底是谁给你下的毒?”
冯妙卿听他言辞恳切,当下不再疑心,她脑海中忽然想起当日阿弥汗点了自己的穴道给自己喂下药丸的事。过了半晌,她才说道:“是外公,他要我嫁给僰族王子,也就是你说的计千云,我死活不同意,他这才给我吃下这种药。”
萧云帆点头道:“你外公已经死了。”冯妙卿闻言如蒙雷击,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过去。亏得萧云帆眼疾手快,拦住她的纤腰,她这才没倒。萧云帆扶她坐在床边,沉声道:“你外公要刺杀李应祥,被明军识破,明军抓了他的手下为要挟,他只得自尽以求我救那些僰人。冯姑娘,你节哀吧。”
冯妙卿闭上眼睛,两行泪水自脸颊滑落。萧云帆叹了口气道:“阿弥汗临死前托付我照顾你。”冯妙卿咬着嘴唇道:“萧大哥,我是个不祥之人,你跟着我只会有灾祸的。”萧云帆道:“冯姑娘,你又说傻话了,阿弥汗的死我想多半和计千云有关。”
冯妙卿睁开眼来看着他说道:“你说的是僰族的王子?”萧云帆奇道:“怎么计千云是僰族的王子,我怎么不知道?”原来阿弥汗把计千云的身世告诉过冯妙卿,而她此时又说给萧云帆听。
萧云帆
伸手摸着下巴道:“如此说来,你没嫁他是对的。”冯妙卿不解道:“我……我嫁不嫁谁有什么对错?”萧云帆抬起头,目光凝视着她正色道:“他便是反书一案的主谋,冯家遭此大难就是他一手谋划的。你又怎能嫁给自己的仇人呢?”
冯妙卿道:“那我应该嫁给他才是,这样便能为爷爷复仇了。”萧云帆摇头道:“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世,而你当时又中了毒,全无神志。他这才把你送到我这边来。”冯妙卿道:“这个人真无耻。”
萧云帆忽然觉察倒不对劲,说道:“不好,我中计了。”冯妙卿道:“什么中计了?”只听门外一个声音道:“好一出郎情妾意,萧云帆我险些上了你当。”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倒在地上。萧云帆反手抽出长剑护在冯妙卿身前。计千云一身黑袍,拍着手掌道:“萧兄,我把你的心上人送到你的身边,你说计某人是不是很无耻?”冯妙卿看着他啐道:“呸!你偷我们说话不是无耻是什么?”
计千云看着他二人,捋着胡须道:“色鬼小狮子,脚踩西瓜皮。走路没留神,狗啃一嘴泥。真是酸掉人的牙齿。”他身后的花四娘等人也由得哄笑起来。
冯妙卿的打油诗此刻被旁人说出,不由得满面飞红。萧云帆淡然道:“计先生居然有雅兴来探看萧某?”计千云道:“本来你那块令牌的确令我打消掉我对你的怀疑,可是四娘说你有问题,小心起见,我便让她行事。看来你果然露出了马脚。
我这无心之举倒将你试探出来了,当时我就纳闷你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上门。现在看来总算水落石出了,你想必是我这小丫头来了吧。”
萧云帆并没有否认,冯妙卿看了萧云帆一眼,心中无限甜蜜,心道:“不曾想这个小色鬼居然为我犯险。”她心口一热,双手抱住萧云帆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柔声道:“萧大哥,你待我真的很好。”
花四娘道:“哟,主上,这二人你侬我侬的戏我可受不了。”计千云笑道:“萧云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早知道要对付你这么容易,桃花夫人也不会栽。”
萧云帆道:“就凭你们几个烂鱼臭虾也想要我萧云帆留下,简直是痴人说梦。计千云,实话告诉你,你们的无相尊者都栽在我手里,你自忖本事高的过无相尊者。”计千云脸色一变道:“你说杀了无相尊者?”
萧云帆淡淡道:“什么无相有相到了阎王哪儿还不都是一幅死相。”冯妙卿听萧云帆说的有趣,扑嗤一声笑了出来。计千云冷笑道:“很好,你固然武艺超群,可是如今你身旁有这个小丫头在就难免分心,倒头来还是要死在我的手上。”
他说这话着实不假,以萧云帆之能,或许逃出去有一线生机,可要带着冯妙卿离开,难于登天。冯妙卿道:“萧大哥,不管怎样我都是僰族的圣女,我不信他敢杀我,你的心意,卿儿知道了,你……你还是走吧。”
萧云帆道:“傻丫头,你想他连你外公都不放过,能在乎你么?是人总归要死,今日是死,明日也会死。计千云有也有阳寿殆尽的那一天,我保证他的样子不会比咱们好看。你放心,萧某说不离开你,便说到做到。再也不食言。”
计千云摇头道:“都是要死的人了,居然还有心情说这软绵绵的情话哄女孩子开心,萧云帆,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萧云帆针锋相对道:“有情总胜无情好。不过你也不用得意,你的死期也不远了,想必李应祥的大军很快就会攻来,到时我会亲眼看着你怎么死的。”
计千云抬起一只手道:“好,今日我们不妨先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说着他手一挥,身后的卫士握着兵刃冲了进来。
第一百零六章 剑荡群魔
萧云帆道:“卿妹,你跟在我身后,他们伤不了你。”冯妙卿点了点头。三个卫士手中钢刀青光闪烁,向萧云帆砍来。萧云帆腕抖剑斜,长剑向左一点,右一挑,上一削,三人的手腕登时血流如注,手中钢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萧云帆旋身而起,一脚扫出,只听得砰砰砰三声响。三人脸上各显现一个乌黑的脚印,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几个人将三人拖出房内。萧云帆笑道:“要对付我你好歹也找几个高手,这种下三滥的货色也能为计先生所用。想来难怪你会一败涂地。”
计千云对于他讥刺并未生气,伸出右手小拇指淡淡笑道:“玉狮子你高兴的太早了。计某手下猛将如云,我不信你今晚能一个打一百个,就算耗我也会把你耗的筋疲力尽,到时我动动小拇指,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
思路客
他话音未落,又有四人冲入房内。房间内本就空间狭小,无法辗转腾挪,这样以来对萧云帆反而有利。他不必刻意护着冯妙卿,只要将眼前范围守御妥当,便无大碍。
这四人一个使剑,一个使刀,一个使判官笔,一个使月牙短戟。使月牙短戟的妇人只是站着并未出招,那用判官笔的汉子急于抢功,手中判官笔一扬,直扑萧云帆双目。萧云帆侧身一避开,欺身而出,一掌印在他胸口,那人登登登连退几步,一跤跌倒在地,哇的一口鲜血喷出。使剑老者微微皱眉,将他拉起。
使刀的是个侏儒。他一双豆子眼色眯眯的盯着冯妙卿,而后回首向计千云道:“主上,属下料理了萧云帆,他身后的那个小妞可否赐给我?”计千云捋着胡须道:“好啊,你若能打败萧云帆,他后面的那个小妞随你摆弄。”
冯妙卿看着那侏儒见他甚为讨厌,忙背过身去,不让他看自己。那侏儒喉头滚动,咽了咽口水向冯妙卿道:“喂!小妹子,这萧云帆是个丑八怪,你不如跟了我,哥哥我好好疼你。”
说着他双脚在地上一点,身子飞扑而来。萧云帆手中长剑舞出一片银光,与他兵刃相撞,凌厉的剑风反将他逼了回去,那侏儒立定身子,脸上杀气腾腾说道:“小子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这个大姑娘让给我,老子让她日日快活。免得她跟了你做起了小寡妇。”
萧云帆道:“似阁下这般容貌唐突佳人,我劝你趁早滚蛋,免得没了脑袋连饭都吃不了。”那侏儒气地哇哇大叫道:“老子非把你剁碎了不可。”他嘴上说着,手上丝毫不慢。钢刀挽出一个刀花向萧云帆左肩削来。
这人身材虽矮,但臂力沉雄。萧云帆长剑与他钢刀格挡之极,隐隐觉得掌心发麻。此人招式繁复,多为花巧之招,斗得二十回合。萧云帆窥得他招中破绽,长剑疏地点出,在他喉咙上刺了个血洞。那侏儒捂住喉咙,登时白眼一翻,倒在地上。
冯妙卿见他脸上的惨状,不由得吓地发抖,他何时见过这等惨烈的斗殴。萧云帆手中长剑一挽,冷冷道:“计先生,你有必要借萧某之手这么对待下属么?”计千云身后几人闻言,脸色不禁一变。均想:“原来主上是不信任我们。”
计千
云看着地上的死尸,微笑道:“萧云帆不单长剑犀利,我瞧你这张嘴也犀利的紧。这些人都是忠于我的死士,你要挑拨他们,恐怕是白费心思了。”萧云帆被他说破心思,倒也没有露怯。当下坐在一张椅子上,对冯妙卿道:“卿妹,烦你给我倒一杯酒。”
冯妙卿双手冰凉,微微发颤,她看着萧云帆道:“萧大哥,他们人这么多,这个时候你还要喝酒?”萧云帆笑道:“横竖是个死,喝饱了酒。萧大哥才有力气和他们斗啊。”
那使剑老者神情倨傲,见萧云帆如此托大,早就心中不忿。长剑一指道:“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萧云帆并不理他,接过冯妙卿递过的酒碗,一饮而尽。
那老者对使月牙短戟的妇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出手。眼见对方兵刃刺到,萧云帆向后一倒,双腿回缩,将椅子踢飞。那老者有力卖弄,五指一张,喀喇一声,将椅子一条腿震断。
萧云帆笑道:“阁下以为萧某是这椅子么?”那老者并不说话,手中长剑一指,剑尖微微颤动,分刺他双肩。那妇人向前跨出一步,手中短戟一搠也向腰间刺来。
萧云帆身形一晃,轻巧避开,手中拿着酒碗,向空里一丢。他反手将那妇人一带,飞起一脚将她踢到门外。口中一口细细的酒水喷出,飞向那老者面门。
那老者忙以大袖罩在自己面前,手中出招便慢了一分。电光火石之间,萧云帆长剑向前刺出,一招“雨打芭蕉”,那老者腹部登时绽放出一片红梅。他伸手摸了摸小腹的上血水,难以相信对方的剑居然如此之快。
眼见萧云帆顷刻间已杀退七人,计千云心中一凛暗道:“难怪此人能杀掉无相尊者,他这剑术的确精妙。”这时,花四娘身旁一个提着竹篮的白发老妪道:“主上,还是让老太婆送他归西吧。”
萧云帆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老太婆手中的竹篮。只见那老太婆手中竹篮一倾,地上爬满了各种毒物,黑色的蜈蚣,红色的蟾蜍,绿色的蝎子,蓝色的蛇。这些毒物在地上蠕蠕而动,立时散发出一股腥臭之味。冯妙卿一见这些,吓地花容失色,不禁叫出声来。
萧云帆心中虽是害怕,但好在有紫玉凤凰傍身。 计千云道:“大家退后。”众人向后退去。那老太婆从腰间拿出一只骨笛,吹出凄厉的声响,那些毒物似乎闻见血腥气,就变得十分贪婪。
方才倒在地上的老者身上爬满了这些毒物,那只蟾蜍的额头上似乎有个小小的毒囊,它跳至那老者的脸上,伸出舌头来,老者的肌肤登时变作焦黑。
老太婆看着萧云帆道:“小伙子,你的阳寿已尽。有这小美人陪你,你就知足吧。”说着,她再次吹响骨笛。萧云帆道:“卿妹捂住耳朵。”没过多时,那老者便成一副骷髅,只是身上穿着衣衫而已。
见那些毒物缓缓相自己逼近,萧云帆凝神而动,口中念出千灵诀中用于操控的虫部的密语。那蝎子,蜈蚣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引,竟然反口向蟾蜍,小蛇咬去。老太婆大感诧异,她一双浑浊的老眼惊讶的看着萧云帆。
只
见他唇齿间发出奇怪的声响,那蟾蜍,与蛇不再受骨笛控制反而向她爬去。蓝色的小蛇如一道闪电一般,刷地一下钻入了老太婆的裤管。老太婆啊地一声惨叫,身子跌倒向门外爬去。还没爬出几步,她整个人也如那老者一般变为骷髅。
计千云见毒物又向自己爬来,忙接过火把划了一个大圆。而后大声道:“都别慌,大家用火将这些毒物烧死。”萧云帆抱起冯妙卿,推开窗格向屋外飞去。
万没想到,他刚一落地,一张巨网便向他二人头顶套来。萧云帆忙用长剑削那巨网,却无法将其斩开。这时,一队卫兵手持长枪将二人团团围住。
片刻功夫,计千云走了出来,他看着萧云帆狂笑道:“哈哈哈哈哈,玉狮子不愧是玉狮子,本领确实让计某大开眼界。连南疆蛊婆都不是你的对手,这也难怪无相尊者会栽在你的手里。”
冯妙卿道:“你真卑鄙。”计千云看着花四娘道:“四娘你这次算为本教立下大功了。”花四娘巧笑道:“不敢,属下得主上栽培,感激万分,又怎敢贪功?”计千云点头道:“说的好。”
萧冯二人已无法挣扎,更为一众高手点了穴道。计千云看着他叹了口气道:“萧云帆啊萧云帆,本来我打算让你今夜就见阎王,可是我忽然又改了主意。明日各族首领要来,我得给他们准备场好戏看。你的命暂且留到明日吧。押下去,好生看管。”
地牢之中阴暗潮湿。萧云帆与冯妙卿背对背绑着。他二人手上脚上都是精钢打造的铁链。冯妙卿道:“萧大哥,谢谢你,谢谢你不惜性命救我,可惜我们终究是要死了。”萧云帆道:“卿妹,你不必感慨。能得你叫我一声萧大哥我就很满足了,我这条命早就应该交给阎王的。”
冯妙卿咬着嘴唇,忽然鼓起勇气问道:“萧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卿儿的?”萧云帆道:“从劫狱那时起,我便喜欢上了你。”冯妙卿道:“不对啊,劫狱的人是陆不平陆大哥。”萧云帆不怀好意的笑道:“那我问你,你是更喜欢萧云帆多一点还是喜欢陆不平多一点?”
冯妙卿想了想道:“陆大哥为人稳重,不似你这般轻浮。你呢,你有你的好。”萧云帆道:“我要告诉你我就是陆不平,陆不平就是我,你信不信?”冯妙卿道:“自然不信,你若是陆不平为什么那时候不肯与我相认呢?”
萧云帆叹了一口气道:“我那时不与你相认,因为我担心我萧云帆的身份会给你带来危险,然而现在鬼相门已经知道萧云帆没死,我再隐藏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冯妙卿笑道:“其实啊,你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是为别人考虑,你有没有为自己考虑?”
萧云帆看着地牢外那一抹淡淡的灯光苦笑道:“大约我这个人从来就是为别人活得,没有为自己活过。当我发觉喜欢你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开始为自己活了。”
冯妙卿心中无限甜蜜,说道:“说来,真是有趣。以前我见你的时候总是觉得你这个无比讨厌,现在居然发现你不是那么讨厌。”萧云帆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讨厌了?”冯妙卿道:“我说你讨厌你就讨厌。”
第一百零七章 天竺珍兽
明军大帐内,李应祥召集了周光镐等人商讨剿贼大计。周光镐道:“将军,安守的这座碉堡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属下提议兵分两路进击。一面绕到后山从绝壁入进入,另外一路从正面佯攻。正面佯攻主要将敌人都引至到碉楼前方,这样便能为后路入堡大军赢得战机。
属下认为周参将最好能等到第三日晚上再动手,好让萧兄弟有足够的时间脱身。”朱达文、边之垣、周于德三人听罢均是赞同。
李应祥捋着胡须道:“国雍之策甚合我意,可这碉堡后面的山崖陡峭你们谁能当此大任?”周于德自告奋勇道:“末将愿带五百将士从这绝壁潜入。”李应祥道:“甚好,你既毛遂自荐,本将便委任于你。传我将令,即刻照办。”周于德接过令牌,匆匆走出大营。
李应祥看着周于德远去的背影,叹息道:“国雍,你说萧兄弟能办成此事么?”周光镐凝眉道:“依属下推测,萧兄弟此去即便不能生擒贼首,至少有他在,堡内必会出现混乱。堡内一有混乱,更有利于我大军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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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应祥点头道:“可我担心万一萧兄弟失手,他们以萧兄弟性命为胁,迫我等退军倒是个难事。”周光镐道:“真要到那一刻,想必萧兄弟深明大义,必会做出利于将军的选择。”李应祥与萧云帆相处时日虽短,但他敬佩萧云帆的为人,还是不愿看着他白白丢掉性命。
边之垣手按长剑道:“将军,周参将已经领命行事,那我们该如何来佯攻?”李应祥指着地图上标注的一个小圈,缓缓道:“之垣,你就在这里驻扎。对方居高临下,若是白日动手对于我军极为不利,国雍方才也说了让周于德在第三日的晚上动手。
我们白日让弟兄们吃饱喝足了,在阵前擂鼓叫骂,偶尔放上几只箭,吓吓他们。一来二去,也好让他们放松警惕。等周于德得手后必会发出信号,那是再让弟兄们动真格的。”
与计千云越好的西南诸族首领都来赴约。计千云一身僰族盛装将众人迎入堡内,早已摆好的酒宴飘散着诱人的香气。落腻部首领撒假是个六十余的秃顶老头子,他脖颈上挂着一串绿松石项链。
坐在他下首的是撒假的表弟安兴,一个四十余岁,红头发的中年人。他们对面是木瓜部落的白禄,是个四十岁的黄脸汉子,他身披白毛狐裘,手上戴着黄金打造的手镯。白禄的下首是雷公坡的大盗杨九乍与其他诸部几个小头领。
计千云举起酒杯道:“列位兄弟能来,给足了我面子。”众人之中以撒假年长,他笑道:“僰族与我们红夷族都是蚩尤的子孙,大家原是一家人,僰族殿下不必客气。”
计千云叹了口气道:“汉人对我们横征暴敛,才逼得我们不得不反,不然有大好的日子有又谁肯流血送死呢?安守酋长、雷摩酋长、旺显酋长都是我蚩尤一族的英雄,他们的名字将用远铭刻在我们的心中。这第一杯酒,大家先敬他们。”
他这个提议众人心悦诚服,都举起酒杯,将酒水洒在地上。撒假向计千云道:“老弟,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你僰族还有多少兵士?”计千云道:“三千。”撒假哈哈一笑道:“很好,你这三千军士要抗击明军如何?”
计千云眼中精光闪烁道:“自然不
是明军的对手。”撒假向众人看了一眼道:“那么我们只有联合起来了是不是?”计千云点头。撒假大声道:“既然大家都不愿做汉人的狗,那么我们必须得团结一心。我们要推举一位德才兼备的领袖,大家伙听命于他,这样才有机会和明军抗衡。”
计千云巴不得他来提此事,既然撒假有这个心思,想必其他人的心思和他一般。计千云朗声道:“选领袖的事,诸位认为谁最合适?”这些人对撒假钦佩之至,心中也多属意于他。安兴看了计千云一眼道:“老弟,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然是我兄长撒假了。”
撒假推辞道:“老朽年迈昏聩,胆子又小,这个领袖的位子是坐不得的。”计千云一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种说辞,当下接口道:“我也推举撒假酋长作为我们的领袖。”撒假勉强笑道:“好,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老朽就当仁不让了。”
计千云道:“老酋长德高望重是最合适的人选,有您老坐镇,大家都可以把心放到肚子了。”撒假也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当下一脸欣喜地道:“老弟你谬赞了。”站在计千云身旁的花四娘皱眉欲要发作,计千云伸手向她示意了一下,叫她稍安勿躁。
计千云微笑道:“各位远到而来。我这里准备了几支歌舞为大家伙助助兴。”说着他拍了拍手掌,七个身姿曼妙的女郎在乐声中翩翩起舞。众人一边宴饮,计千云上前向他们一一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计千云见众人喝的微醺道:“诸位,前些天我的一位好友送我了几头狮子,不知各位可有雅兴鉴赏?”白禄睁大眼睛奇道:“我听闻只有天竺国有狮子这种珍兽,没曾想今日有幸目睹。当真是一大快事。”
那大盗杨九乍双颊泛红,酒打了个酒嗝道:“什么狮子,八成是诓我们呢,我长这么大只见过石狮子,这世上还有真狮子?”当下也显得兴致勃勃。
计千云笑道:“杨当家的不信,那么大家伙都去瞧瞧。”说着他在前面带路,众人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众人来到一个广场上,广场中央有个巨大的铁笼,足有八丈之高。
计千云拍了拍手掌,八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推着一辆大车来到铁笼前,那车上盖着黑布。一人走在当先,用钥匙打开笼门,余下几人将车上黑布掀开。那驯兽人手里握着一根牛皮鞭,啪的在铁笼边一打。笼中一头体格雄健的狮子抖了抖身上鬃毛,钻入大笼内。
杨九乍看见那狮子,咂了咂道:“好家伙这狮子的头果然大的很,这要一口下去,非吞下一个活人不可。”撒假也睁大了眼睛仔细瞧去,那狮子张开血盆大口,怒吼了一声,犹如霹雳一般。众人耳中嗡嗡作响,撒假只觉两腿发软,登时脸色苍白起来,他颤声道:“这……这猛兽当真可怕。”
计千云微笑道:“这狮子我已经让人把它饿了几天,待会儿我会给它喂点吃的。”安兴看着他问道:“这畜生都吃些什么?”计千云道:“这畜生最喜欢吃生肉,越是活的东西它越是喜欢。”
不多时,一队兵士压着两个头上套着黑布袋的人向笼子走来。白禄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道:“你该不会要喂活人给我们看?”计千云淡淡道:“难道各位不敢看吗?”
杨
九乍哈哈大笑道:“老子吃过人的,有啥不敢看。”说着双手抱在胸前,向笼子望去。一个兵士扯下萧冯二人头上的布袋,迅速将他们推入笼内,并关了笼门。
那狮子摇着头缓步走向二人。冯妙卿吓的花容失色,拉着萧云帆的手臂叫出声来。萧云帆定睛一看,那狮子张开嘴来,露出獠牙,猩红的舌头更是吓人。
计千云得意地道:“萧云帆你不是叫玉狮子么?这回碰上真狮子了,就要做它的点心了。”萧云帆抱紧冯妙卿道:“卿妹别怕,有我在。”说着他鼓起勇气,挡在冯妙卿的身前。
那狮子的眼睛凝视着他,爪子在地上磨出声响来。虽然他的恐惧不亚于冯妙卿,但他此刻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口中默念千灵诀,双目凝望着狮子。那狮子缓步向他走去,萧云帆也大着胆子向前走去。
他集中精神,以灵识灌注于狮子双目。那狮子起初似在抗拒,但渐渐地,它似乎能听懂萧云帆的语言,慢慢地爬在他面前乖顺地如同一只猫。萧云帆俯下身子,摸了摸它的鬃毛笑吟吟道:“啊,你真是个乖孩子。”那狮子也并不生气,任由他抚摸。
冯妙卿又惊又喜道:“萧大哥,你居然能降服它。”萧云帆回头竖起一根手指道:“嘘,这小家伙心情不好,我正在安抚它。”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都大为惊奇。
计千云气的脸色铁青,他看着那驯兽师呵斥道:“我不是吩咐过你,不要给这狮子喂食,你到底照做了没有?”那驯兽师一脸委屈道:“小人正是按您的意思办的。”计千云道:“你若不想办法让狮子吃人,我就把你也关进笼子。”
那驯兽师也不明白,萧云帆究竟用什么法子让这狮子如此听话的。他挥舞着皮鞭对着铁笼抽打,想要激怒那狮子。不管他如何卖力,那狮子似乎都不为所动,他不由得急地满头大汗。
白禄看着铁笼内狮子并未吃人,当下扫兴道:“大家伙还是喝酒去吧,殿下让我们见了这狮子已经算开过眼界了,至于他吃不吃人,我想再没必要看下去了吧。”
他这话无疑是给计千云打圆场,计千云握紧拳头向花四娘道:“你去把那驯兽师给我丢进笼子。”花四娘点了点头,向铁笼边上走去,她一把揪住那驯兽师的背心,手掌在他后脑一拍,那驯兽师登时晕了过去。
她接过钥匙,转动铁笼的门,正要将那驯兽师丢入笼内。岂料那狮子猛然然扑出,花四娘吓了一跳,足尖一点,身子倒掠而出。狮子冲出笼子怒吼了一声。
众人一见,纷纷慌了神,各自撒腿逃命去了。萧冯二人慢慢走出铁笼,那狮子见人就咬,一个卫兵还想用长矛刺它,它忽地扑出,一爪将那卫兵脑袋拍了一个血洞。余人一见,吓地肝胆俱裂,丢了手中兵器,恨不得多生出几条腿来。
萧云帆吹了一声口哨,那狮子弃下地上尸体,向他奔来。萧云帆将冯妙卿抱在狮子背上,自己也跳了上去。他坐在前面,让冯妙卿搂紧自己的腰,而后大声对计千云道:“多谢计先生赐宝。”说着摸了摸狮子的鬃毛道:“好孩子,咱们走。”
那雄狮后足一蹬,向前飞去。看到地上那卫兵被咬的血肉模糊,计千云也不由得心中一凛,哪里敢拦。
第一百零八章 一石二鸟
萧云帆骑着雄狮,一路横冲直撞,终于来到碉堡门前。这头狮子原是一个天竺僧人送安守的,安守一直派专人养着,想着与明军交手战败之际,便以献宝为名,将狮子进献朝廷,好保全自己一条性命。
岂料世事无常,与明军一战蛮人更是一败涂地,安守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他的心腹人为了向计千云邀功便将这狮子献给了他。当日天竺僧人也秘密送安守的,因此碉楼上的守卫从未见过这样的猛兽。
瞧那那狮子威风凛凛,左突右进,将地上一个个守卫咬地死去活来,他们也是害怕之极。
思路客
萧云帆冲楼上大声喊道:“识相的,快快放下吊桥。否则等老子上来,你们就给准备给这狮子当点心吧。”
那碉楼上的巡逻卫见地上横七竖八的断肢残首,早就吓破了胆,所以对于萧云帆的吩咐丝毫不敢怠慢。说着就让他的兄弟们推动绞盘,伴随着唧唧咔咔的声响,那吊桥也缓缓下落。
就在这时,计千云施展轻功踏空而来,大声喝道:“不可让此人走脱。”不过此时那吊桥已放下一半。萧云帆俯身在雄狮耳旁言语了几句,那雄狮登时明白主人心意。暴喝一声,风驰电掣般飞上吊桥。
等计千云跨上碉楼要拉回吊桥时,萧云帆骑着狮子已然走远。他握紧拳头,将垛子上青砖砸道石屑横飞,一旁的卫士面如土色道:“请殿下息怒。”他红着眼,咬着牙道:“可恶,居然让萧云帆溜了。”说着他转面向那卫士走去,一把揪住那卫士胸口的衣襟将他举起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说着,单手一掼,将那卫士丢下碉楼。砰地一声,那卫士摔在地上,他身下瞬间一片殷红。这时,花四娘也走上碉楼跪下道:“是属下无能,还请主上责罚。”计千云摇头道:“与你无关,若是当晚将萧云帆处决,何至于让他逃走。罢了,当务之急要稳住那些酋长首领,加派人手安抚他们。”
花四娘道:“属下领命。”说着她沿着阶梯向碉楼下走去。计千云看着身后的那些卫士,走上前去将他们一个个扶起,而后替他们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土,面带惭色地道:“方才是我鲁莽,还请兄弟们多多担待。”那些卫士方才见他将同伴丢下碉楼,一个个心有余悸。
一个头脑机灵的卫士道:“兄弟们忠心为殿下效力,虽死犹荣。多闵格是被那汉人害死的,这些都是我们亲眼所见。还请殿下为他讨回公道,惩治那个汉人。”计千云伸手拍了拍那个卫士的肩膀道:“说的好,从今往后你就是卫队长。放心,孤王会替他报仇的。”
那卫士率先跪下道:“吾王千载,一统河山。”其余卫士也随之半跪道:“吾王千载,一统河山。”计千云狂笑着走下碉楼。
却说萧冯二人逃出之后,便从那狮子背上跳下。萧云帆摸着那狮子的鬃毛对它道:“好了,小家伙,你自由了。”那狮子不舍的蹭了蹭他,而后奔
向远处。
冯妙卿挽着萧云帆的臂膀道:“萧大哥,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这狮子如此听话的?”萧云帆道:“这事啊,我告诉你,你可得替我保密。”冯妙卿点头道:“那是自然。”萧云帆道:“其实我用的是一门高深的武功,叫做千灵诀。修炼到至高境界可以驾驭万千生灵。”
冯妙卿眼珠子一转兴致勃勃道:“那你肯不肯教我啊?”萧云帆抬起头道:“我若教会了你,你岂非要用此术来捉弄我。哼。我是绝对不教的。”冯妙卿在地上一跺脚,抓起胳膊,撸起他袖子又准备咬。
萧云帆赶忙求饶道:“停。大小姐,你不能动不动就咬我,那样和禽兽有何区别?”冯妙卿这下没咬他,玉手一抄,揪住他一只耳朵道:“哼,你居然敢把本小姐比做禽兽,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本小姐要你教我,那是你天大的福气,你居然推三阻四,我看你这臭狮子不止皮痒了而且这皮也越来越厚了。”萧云帆心道:“这女孩的心思当真奇怪,方才还对你千依百顺,一转脸就横眉怒目。”
冯妙卿忽然松手,柔声道:“我扭疼了没有?”萧云帆登时斗大如斗,心道:“我萧云帆天不怕地不怕,为什么会让这一个小丫头收拾的服服帖帖?”当下自己用手揉了揉。冯妙卿道:“都是我不好,你可不许生气啊。来,让我给你吹吹。”
萧云帆当她是好心便侧身让她吹吹,谁知这鬼丫头在他耳边大叫了一声,而后跳到一旁,拍手笑道:“这下你知道我的厉害了?”。萧云帆捂着耳朵,呲牙发狠道:“你给我等着,臭丫头,看我抓到你不好好收拾你。”
二人你追我赶,嬉戏打闹。跑着跑着,冯妙卿一回头扑到他怀中,幽幽道:“萧大哥,我真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萧云帆伸手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道:“为什么是希望呢?我们现在不是就在一起?”冯妙卿星眸闪动道:“卿儿总觉得像梦一样,太过美好的事物总是太容易失去。”
萧云帆看着远方微笑道:“你又胡思乱想了。”说着,在她额头上轻轻的亲吻了一下。冯妙卿从未被陌生男子亲过,一颗心犹如鹿撞。她抬起头看着萧云帆的眼睛,是那样迷人。萧云帆也看着她,闭上眼向她嘴唇吻去。
那种温润而潮湿的奇妙感觉,犹如玫瑰花瓣上的滚动的露珠,又如春风里一抹摇曳的小草。仿佛真的有一个刹那,这个世上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对于他们而言,那一刹也好像真的可以延伸到天地的尽头。
二人并肩而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冯妙卿问道:“萧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萧云帆道:“我们先去明军大营,我与李将军道个别,咱们就回紫玉山。”冯妙卿道:“卿儿如今孤身一人,今后只能依靠于你,你可不许欺负我。”
萧云帆握着她的手微笑道:“我哪里敢啊?你这小丫头不捉弄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拜菩萨了。”冯妙
卿指着远处飘扬的明旗道:“萧大哥,你看那是大明的旗。”萧云帆道:“没错。看来李将军在此扎寨了。原本我打算亲手除掉计千云的,这下看来只有麻烦李将军了。”
二人走到营寨前,守卫识得萧云帆,忙拱手笑道:“萧大侠好。”萧云帆道:“劳烦兄弟向李将军通传一声,说萧某向他辞行。”那守卫去中军帐走去,向李应祥禀明。
多不时,李应祥一身戎装与周光镐并肩走来。李应祥看着萧云帆,又打量了一下冯妙卿哈哈一笑道:“萧兄弟原来是救意中人去了。”冯妙卿对李周二人行礼。
萧云帆道:“李兄只说对了一半,萧某此去也还是有别的收获的。”李应祥道:“那么萧兄请,咱们进帐叙话。”李应祥在前,萧冯二人在后。冯妙卿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这军营里,不免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些军士已有大半年没回过家见过婆娘,早就如久旱之土。此刻见了冯妙卿这样的美女,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如狼一样。若不是李应祥板起脸呵斥,这些老油子兵没准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冯妙卿似乎一刻也不愿待在这里,但碍于萧云帆,她只好忍住。萧云帆对李应祥道:“李兄,我此去安守碉堡探得:计千云又与落腻部的撒假、安兴,木瓜部的白禄以及雷公坡的杨九乍缔结血盟,如今他们大概还没有离开。”
周光镐忙道:“那么萧兄弟他们可带了多少人?”萧云帆道:“这个小弟倒没查访出。”周光镐道:“萧兄是如何脱身的?”萧云帆正要向二人说起,忽然他浑身发起抖来。
冯妙卿吃了一惊,忙上前道:“萧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只见萧云帆脑袋一垂,猛地扬起脸,只见他双目血红,抬起手向李应祥咽喉抓去。冯妙卿眼疾手快,一把从背后将他抱住,大声道:“萧大哥,是有人对你施蛊了么?”萧云帆并不答话,只是想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冯妙卿被他一带,身子摔了出去。周光镐抽出宝剑在胸前一横,大声道:“快来人,保护将军。”李应祥退后了一步,奇道:“萧兄弟这怎么了?”萧云帆的意识似乎不受自己控制,双臂向前乱抓。
两名卫兵手握盾牌在前抵挡,萧云帆左掌一拍,右掌一挥,将二人推至一边。周光镐挺起长剑指着萧云帆道:“你再上前,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就在萧云帆要冲上前去时,冯妙卿爬起身来,伸开双臂挡在众人面前。她眼中含泪道:“萧大哥,你看看我啊,我是卿儿。”萧云帆右手向前一探,五指紧紧地扣在她柔嫩的咽喉上。
冯妙卿难以置信,方才他还是那么温柔,如今却如煞神一般。猛然间她醒悟过来,萧云帆是被蚩尤血控制了。随着萧云帆手劲越来越大,冯妙卿双颊涨红,几乎喘不过气来。眼见冯妙卿就要香消玉殒,萧云帆突然双眼翻白,手臂垂了下来,身子向后轰地倒去。
第一百零九章 轩辕帝骨
萧云帆倒下去的一瞬间,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众人的面前。冯妙卿大口地喘着气,赶忙俯下身来查看萧云帆的情形。他心脏尚在跳动,说明他只是被打晕过去,他没死,她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她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道:“前辈是谁?何以来此?”
那人背过身去向帐外望了一眼,并不理她。只是淡淡道:“李将军你大概不记得我了吧?”李应祥看着她的背影,在加之她的声音十分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个老妪。当下恭声道:“多谢老人家出手相救。不过还请您老见谅,李某实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你。”
原来,这老妪不是旁人正是玄女宫的宫主雪兰依。她离开四川之后,先去天师府拜会了张天师,又走访了大觉寺。好在这些武林名宿无论胸襟气度都是当世一流,与他们会晤也十分顺利。
在对付魔教一事上,他们都明确表示一经发现,绝不姑息。在了结了诸事后,她听闻西南战局还未彻底平定,料想萧云帆必在前线出力。一来她感念萧云帆对玄女宫恩情,想对他有所补报;二来抗击魔教萧云帆是不可多得的杰出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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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后,她决定自己还是再入蜀一趟,务必保证萧云帆安危。在萧云帆回明军大营时,她本欲现身,可对于萧云帆与身旁这个小姑娘是何关系却在意起来,本欲看个究竟,再做决断。
岂料萧云帆身中蚩尤血,心智完全被人控制,险些杀掉冯妙卿。好在她及时出手,才阻止了这场惨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回过身来,一双眼在冯妙卿的脸上打了个转,语气冷冰冰地道:“既然贵人多忘事,老身也不强求。老婆子此来是为她二人二来。还请将军开恩,让我将他们带走。”说着她的目光又落在冯妙卿脸上。
周光镐对于眼前的雪兰依倒是有些印象,双手一拱道:“这位老人家我们在蜀王府照过面,不过那时您老蒙着脸。”雪兰依微笑道:“看来这位周大人的记性倒是不错。”周光镐面容和蔼微笑道:“老人家谬赞了。您老是世外高人,还请老人家出手救萧兄弟一命。”
雪兰依道:“这小子中的到底是蛊毒还是其他毒,老身一时之间还摸不清楚,救他性命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必你赘言。我一个老婆子与这大姑娘待在军营里极不合适,所以我们这就告辞。”说着她看着冯妙卿道:“小丫头,你想不想你的萧大哥活命?”
冯妙卿冰雪聪慧,知道眼前这位婆婆这么说多半有法子救治萧云帆,当下向她叩首道:“只要婆婆肯救治萧大哥,妙卿自当跟随婆婆左右。”
雪兰依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内力将她托起。她语气依然冷冰冰地道:“是个聪明的丫头,那你便跟老婆子走吧。”说着,她指风一弹,冯妙卿只觉胸口烦闷,跟着她眼前一花,便失去了知觉。
等李应祥追出帐外,雪兰依已夹着两人不见了踪影。方才的事情虽让他吃惊不小,但他即刻恢复了从容。对于萧云帆的安危,不免担忧,当下叹道:“国雍,你觉得这个人真的可信么?”
周光镐道:“江湖上的高人行事大都古怪之极,不能以常理度之。这位高人与萧兄弟多半认识,
有她在,属下断言萧兄弟必定转危为安。”
李应祥吁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萧兄弟这回送来的战况对咱们而言倒是好事,这次本想剿灭计千云一支叛匪,什么撒假、白禄都在,老天爷总算对我们不薄,打鱼还是会送些小虾的。”周光镐道:“将军说的是,属下这就去让弟兄们做好准备。”
雪兰依挟着二人毫不费力,她展开轻功,沿着一个陡坡奔至一面绝壁下,而后又提气在绝壁上奔行。冯妙卿这一路上并未睁眼,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自己好像在云端一般。
终于雪兰依将二人放下,冯妙卿缓缓睁开眼来。只见雪兰依拿起一根火媒轻轻一吹,而后点亮了石龛中的油灯。冯妙卿浑身酸麻无力,但哑穴却未被封住。她向雪兰依问道:“前辈,这是哪里?”雪兰依道:“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
冯妙卿看着她的背影又问道:“那山洞离地面有多高呢?”雪兰依并未理她,一手握着油灯,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在灯捻上弹动。只见一粒小小火星向东面飞去,嗤地一声轻响,东面的石龛瞬间明亮起来。如此反复数次,山洞内一整面的墙壁都亮了起来。
冯妙卿对她弹指点灯的绝技大为艳羡,由衷地赞道:“前辈当真神乎其技。”雪兰依语气冷漠道:“你用不着拍我的马屁。你可知道老身是谁?”冯妙卿摇头。雪兰依道:“我是玄女宫的宫主。”
冯妙卿眼睛一亮道:“哦,原来是雪前辈啊。我与贵宫的水含烟是好朋友。”雪兰依心道:“这小丫头居然与烟儿是好朋友,她与萧云帆到底是什么关系,老太婆我得问清楚,不然烟儿不明不白就输给了她岂非很冤枉。”
雪兰依冷冷道:“我宫内弟子甚多,你说的我可不清楚。老太婆问你话你须老老实实回答,不然我若生气,便将你从这里丢出去。”冯妙卿道:“前辈只管问,只要是我能答上来的。”
雪兰依袖风一扫,一股柔和的内力将她身上穴道解开,跟着她冷冷道:“好了,你起来说话。”冯妙卿站起身来,运转手足,当下道:“多谢前辈,晚辈冯妙卿,乃是春秋楼主冯遇春的孙女。”
春秋楼反书一案,江湖人尽皆知。虽然反书案真正的缘由是魔教人士倒的鬼,可是朝廷方面似乎碍于蜀王府这层关系完全没有翻案的意思。也就是说冯妙卿如今还是钦犯的身份,萧云帆与她在一起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雪兰依见她目光始终不离萧云帆,也知她与水含烟一样对这小子情根深种。她伸手在萧云帆怀中摸了一摸奇道:“丫头,这小子身上不是有一块可解百毒的紫玉凤凰么,既是如此,他怎么还会着人家的道?”
冯妙卿将自己与萧云帆的遭遇娓娓道来,也将自己猜测说出。雪兰依听罢道:“蚩尤血?”她踱着步子,低头沉吟道:“是了,江湖上是有一种古老的修炼法门,叫做血炼之法。这种武学的法门便是以血传承,如今这小子饮人家的血,恐怕也成了人家的传人。”
冯妙卿一脸忧色道:“前辈的意思是萧大哥从今往后便没有自己的意识,便成为人家的傀儡。人家指挥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雪兰依点头道:“这种修炼之法也只有魔教的人会。寻常的法子修炼武学
自然需要日积月累,偏是这种邪门的功夫可以迅速增加功力。
炼血者有主臣之别,主死臣必亡,臣卒主必昌。萧云帆如今有的是臣血,这种血固然能增加一些功力,可要受制于主血者的操控。”
冯妙卿道:“难道没有破解之法?”雪兰依道:“有是有,可是这件事极难办到。”冯妙卿拉着她的衣袖道:“只要能救萧大哥性命,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可以做。”
雪兰依握住她的手道:“要是让你终生都不与萧云帆相见,你会不会答应?”冯妙卿咬着嘴唇有些犹豫,雪兰依道:“只要你答应此生不再与他相见,老身便给你指条明路。”
冯妙卿闭上眼,耳中都是萧云帆的话语,心中都是萧云帆的样子,一想到此生与他再难相见,一颗心好似猫抓一般。她知道自己万不能答应对方的这种请求,可要是不答应对方,萧云帆就永远会变成别人的傀儡。
雪兰依不耐烦道:“我数三个数,你若还是不能做决定,老身就要离开了,由着你们自生自灭好。”
“一!”
“二!”
“三!”
雪兰依慢慢走到洞口,冯妙卿痛苦地说道:“我答应你,可是雪宫主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雪兰依淡淡道:“因为萧云帆前途无可限量,你跟着他,只会害了他。”
冯妙卿摇着头道:“你……你胡说。”雪兰依缓缓道:“你冯家的反书案朝廷至今未平反,只要朝廷一日不平反,你便是钦犯。你要萧云帆和一个钦犯长相厮守,那他不是找死是什么?”
听到这话,她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刀子戳了一下。她掩面哭着道:“我……我可以和萧大哥过隐姓埋名的生活,那样人家再也不会找到我们的。前辈为什么一定要将我和萧大哥拆开?”雪兰依道:“因为萧云帆的命关系到武林的安危,也只有他才能阻止一场浩劫。”
冯妙卿泪眼模糊道:“萧大哥对你们很重要,但他对我也更重要。”雪兰依知道自己这么做十分绝情,可她不得不这么做,只有萧云帆与水含烟在一起,玄女宫的复兴才会有希望。只有利用萧云帆将鬼相门的势力全部引出,全部铲除,武林才会有希望。
她冷冷地道:“机会只有一次,你方才已经答应过我,永生永世不再见这个人。难道你现在要反悔么?”冯妙卿闭上了眼睛,难过道:“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活萧大哥。”
雪兰依道:“好,我要你立个重誓。”冯妙卿睁开眼来,睫毛上泪珠莹然,她看了萧云帆一眼,举起三根手指道:“黄天在上,我冯妙卿发誓,今生今世与萧云帆不复相见。如违此誓……如违此誓,甘受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雪兰依道:“很好。”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九曜玲珑。催动真气,九曜玲珑闪动着夺目的光辉。雪兰依道:“这是本派的至宝九曜玲珑,而它真正的名字叫‘轩辕帝骨’。蚩尤的克星便是轩辕黄帝,而要压制他的魔血也只有这轩辕帝骨能够做到。
老身如今将此物捻成粉末,让萧云帆服下,区区蚩尤血何足道哉。”说着她捻动双掌,将九曜玲珑搓为齑粉,盛在一只银碗中。
第一百一十章 元凶伏诛
洞外雪花飘扬,冯妙卿眼中噙着泪水,将一封书信压在银碗之下,她欲再多看一眼萧云帆,却被雪兰依生生拉走。
洞内只余下神志未清的萧云帆,朦胧中他只觉自己沉溺在一片海里,既不能钻出海面透气,也无法坠入海底死去。脑袋深处好像有一把钢锯拉回扯动,让他痛不欲生,四肢百骸也如火烧针刺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睁开眼来。眼前无数的光点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原来那些光点是墙壁上点着的油灯,他心道:“这是哪里?”勉强站起身来,忽然他的目光落到那只银碗上。
他伸手拿起碗底的信,撕开封皮,取出信页展开来看。信页上写道:“妹心有所属,兄长勿念,至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妙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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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又将这短短二十一个字读了一遍,这一晚上他不知看了多少遍。每看一遍心就会痛一次,这种痛好像有一把刀在心头剜肉一般。
她为什么要走?什么心有所属,什么兄长,什么永不相见,这些话她为何不当着自己的面说,而要匆匆留下一封信来说。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至于隐情是什么眼下不得而知。
他双手插进自己头发里,拼命集中神思,回想当日之事。对于当日之事,他印象模糊。依稀记得是在李应祥大帐中喝酒,喝酒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至于如何来到这个山洞,他完全没有印象。
可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冯妙卿的脸,他越是想她,心就无比的痛。
终于等到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他再次打开那信,发现妹字的一笔是虚的,显然是冯妙卿写时滴下的泪。萧云帆暗道:“一定是有人逼她写的?不然这一画怎么是虚的?到底是谁要拆散我和卿妹呢?”
他慢慢走到洞口,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望着黑漆漆的夜,他嘴角尝到到一丝咸涩。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而后他自语道:“此刻风雪正紧,不知卿儿在哪儿?这雪天里,只怕我还没走出几步,便要冻死在外面。索性挨到天明再说。”
这一夜他根本没有合眼,终于挨到了天明。他将那封信折好装在心口的衣袋内,而后向洞口奔去。洞外寒风凛冽,他缩着脖子向下望了一眼,自语道:“以卿儿的本事绝无可能爬这么高,莫非又是那位前辈?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片下的又密又急,萧云帆头发上眉毛上都罩了一层白雪。他就这么走着,不多时,前方的林间传来一阵咳嗽。萧云帆心念一动,暗道:“这声音好生耳熟。”他即刻藏在一块大石后等那人出现。
来人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萧云帆定睛瞧去,心道:“原来是他。”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计千云,计千云头发散乱,眼窝深陷,黑袍上破了好几处洞。
萧云帆呼地从大石后跃出,计千云吃了一惊,但转瞬间他脸色又恢复如常。计千云笑道:“看来真是冤家路窄。”萧云帆的目光也看着他道:“岂止冤家路窄,简直是分外眼红。”
计千云伸手拨去眼前的一片雪花道:“好,看来我计千云的气运到头了。”萧云帆道:“说的不错。阁下当日让萧某的受的苦,萧某要让你加倍奉还。”
计千云道:“阁下确定能杀了我?”萧云帆看着他冷冷道:“杀得了杀不了总得试试。”计千云道:“慢着,你杀我之前我想问你一句,为何你喝了蚩尤血而会没事?”萧云帆道:“我几时喝过阁下的蚩尤血?”
计千云奇道:“当夜阁
下杀退我两波手下不是要冯姑娘替你斟酒喝?难道你根本没有喝?”萧云帆经他这么一说,太阳穴不由得一阵阵抽疼。隐约中,他终于记起在李应祥大帐中的一些片段。自己用手掐住冯妙卿喉咙,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将诸事很快在脑海中串联一遍,终于明白过来。计千云见他神色古怪,一只手暗运真气拢在袖中。萧云帆道:“原来是你,你在当晚的酒中放了蚩尤血。而后故意让手下送死,做局让我钻。本来你用渔网抓住我时,完全可以置我于死地。你放了我就是要我回去刺杀李应祥?”
计千云道:“不错。”说着他袖袍一动,一道劲风呼地萧云帆拍来。萧云帆对他早就有所戒备,待他掌力袭来,侧身一闪,轻巧避开。计千云道:“不错,我千算万算还是不如天算。 阁下似乎并未受蚩尤血控制,否则计某怎会落得如此狼狈下场。
不过你今日要杀我也非易事,待我取了你的人头,或许教主他老人家会给我一线生机。”
两人同时跃起,双掌在空中一交,砰的一声响,二人身形各自又向后飘去。萧云帆本以为自己会内力不济,深受重伤,然而在方才对掌时,他意外发觉到自己体内真气汹涌,浑厚之极,并无半点羸弱之态。
他试着又将真气由小臂运转至后背,浑身似乎被一股暖流包裹,舒泰之极。萧云帆又惊又喜,他并不知道是轩辕帝骨之功,只以为自己是意外的恢复了武功。
计千云仗着蚩尤血的威力,方才那一掌可谓凝聚毕生功力,他本欲震断对方心脉,让对方当场毙命。万没想到对方非但受伤,气色反而更加精神,这一点让他觉得不可思议。蚩尤血本就是魔性极重,萧云帆到底是如何化解的,计千云百思不得其解。
二人翻翻滚滚又斗了百十招,均以精妙的招式相搏。计千云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像他这样的对手,旁人的内力气息,只会随着比斗时间越来越弱,可萧云帆的内力非但没有衰竭之相,反而不断增强。
计千云越斗越惊,当下化攻为守,伺机递招。只见左掌斜飞将萧云帆一掌化开,右掌连忙护住胸腹要害。萧云帆愈战愈勇,身形一晃,绕着他周身游斗起来。
计千云知道若在这样耗下去,七十招之后,自己必败无疑。急于摆脱萧云帆,可是不管他向左突进,还是向右平移。萧云帆总能抢在他出招之前,封住他的退路。
一连数次突围都以失败告终,他不由得焦躁起来。忽然,他左足跨出故意卖了个破绽。萧云帆左掌攻来,正好击中他背心要穴。计千云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身子晃了一下,向前倒去。
萧云帆双臂一展,大喜道:“臭贼,没想到你也有今日。”说着慢慢向他走去,伸足将他身子一翻。计千云猛然间睁开双眼,嘴里喷出三点寒星。跟着他双掌在地上一按,向后滑去。
这三点寒星去势迅疾,饶是萧云帆也吃了一惊。他惨叫一声,捂住胸口向后翻到。计千云跃起,抖了抖身上的雪片狂笑道:“哈哈,小子你终究还是上当了。”
他话音刚落,萧云帆一个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笑道:“雕虫小技,丢人现眼。”他双掌一并,身子腾空跃出。一掌挥向计千云的左耳,另一掌挥向他的右耳,计千云双臂向上,来抗拒他左右打来的掌风。
如此一来,空门大露。萧云帆左足在他心窝一点,跟着凌空翻身,双掌向他背心灵台穴抓来。
计千云哈哈一笑,左手向后一抓,拿住萧云帆手腕,将他掼出。萧云帆
在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才将对方劲力卸开。他心下暗暗纳罕:“方才我那一招纵然不能令敌致死也能让他受伤才是。可是计千云居然毫不在乎,这么说他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一类功夫。”
计千云冷笑道:“萧云帆你不必白费心机了,老子身上根本没有罩门。你的人头我是要定了。”萧云帆道:“好啊,萧某人头就在颈上,阁下有本事,自己来拿。”
大石后传来一个声音低声道:“刺他双目。”萧云帆若有所悟道:“对了,即便他全身其他器官坚如磐石,可他的双目无论如何都练不到坚如磐石的地步。除非他是个瞎子。”
当下展开狮子印的功夫与计千云再斗,这下他先是用缠丝手的功夫绞住对方双臂,而后咬破自己舌尖,以酒气冲霄剑的功夫刺入对方双目。他握住对方手臂时,与对方距离极近。再加之这一下十分突然,计千云根本来不及防护。
他一声惨叫,周身登时酸软起来。萧云帆知他功力已破,单掌一转,在他胸口一按,正是他的独门绝技“狮子印”。喀喇喇,计千云的肋骨断了许多根,他一双眼窝里流着鲜红的血,口中咬着牙道:“你……”
话还未说完,他的头一歪便没了气息。萧云帆松了一口气,躺在雪地里,可他心中并没有欢愉。猛然间他想起方才指点自己的那位高人,等他走至大石后,那人似乎早已远去。这时,大雪已停,地上只有一只蓝包袱和一柄乌鞘剑。
萧云帆抓起宝剑,抽出尺许瞧了瞧,自语道:“这不是我的剑么?”说着他又打开包袱来看,里面有一只锦盒,盒内正是自己的紫玉凤凰。他将紫玉凤凰挂着脖颈上。
包袱里除了锦盒还有一个信封和红色的蚩尤血,他拆开信封来看,上面写道:“蜀中之事已了,劝君早日回头。”萧云帆将信页撕的粉碎,丢在地上,苦笑道:“前辈,我原是想回头的,可你带走了卿妹,我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萧云帆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铅灰色的乌云,而后叹了一口气,向林间走去。转过一个路口,他瞧见几个士兵正举着长矛围着一头狮子大叫,萧云帆飞身而起,跃过众人肩头。
这些士兵是明军,有不少人是见过萧云帆的,一见是他当下笑呵呵道:“萧大侠,是周监军让我们来捉这怪物的,要将此物献给皇上的。”萧云帆看了一眼那雄狮倒在地上,身上血流如注,心中大是怜悯。
当下运气于剑鞘,斩断缚住狮子的锁链。转面向众人道:“你们回去吧,说这头狮子萧某人劫走的。”
那士兵急道:“这可不行,萧大侠,我们回去跟周监军可无法交代。”萧云帆手指一拨,用剑锋架在那人脖颈上冷冷道:“我再问你一次走不走你,如果不走了就把命留下来吧。”
其他士兵见状纷纷求情,萧云帆收回长剑道:“前面有个树林,那边有贼首计千云的尸体,你们将他带回去。我想周监军非但不会为难你们,反而要重重赏你们的。”
待众人走后,萧云帆俯下身子,说道:“小家伙,你受苦了。”那狮子一见是他,似乎乖顺许多。萧云帆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金疮药来,并替这狮子包扎了一下。那狮子并未伤到筋骨,抖了抖身上鬃毛,便站了起来。
萧云帆道:“小家伙,这里风急雪急不如我们找个安稳的地方先饱餐一顿吧。”那狮子似听懂了他的话,与他并肩而行。二人找了一个避风的山洞,在内生了一把火。萧云帆打了只黄羊,自己留了条腿烤着吃,其余都分给那雄狮。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耻勾当
一块巨大屏风上雕刻着七条腾飞的龙,这七条龙颜色各异,乃是用七种美玉雕琢而成。龙鳞龙须纤毫毕现,龙首更是神态威猛。
屏风后坐着一个满头银发,满脸皱纹的老者,他一身黑色长袍,胸口处用红线绣着一个骷髅的标记。
屏风外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这三人乃是当今鬼相门的股肱之臣,站在左侧的是一个长髯垂胸的老者,面色青郁,右侧的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脸色苍白,手里握着一柄折扇。当中立着的女子身穿淡绿色长衫,约莫二十岁年纪,肤如凝脂,容貌秀丽。
思路客
那屏风后老者捻着胡须道:“我们入主中原的计划似乎并太顺利。”三人闻言,齐声道:“是属下之罪,请门主责罚。”那老者冷笑道:“事已至此,你们认为老夫再责罚你们有用么?”三人齐声道:“请门主训示。”
那老者又道:“老夫年事已高,这门主之位迟早要落在你们三人身上。中原武林六大门派乃是本门宿敌,应当尽快铲除。”说着他话锋一转,又道:“白丫头,你接替的是你奶奶的位子,她在这个位子时,似乎没你这么不堪吧。”
那女子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涨红跪下道:“门主教训的是,是萱儿无能,辜负了奶奶的期望,也辜负了门主的重托。”那老者厉声道:“我问你,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失败?”那女子道:“回门主,皆因一个人阻挠。”
那老者道:“是什么人?难不成是君临渊?”白若萱道:“不是,是浪剑门的萧云帆。”那老者沉吟道:“浪剑门,听着十分耳熟。”白若萱顿了一顿道:“属下已经查明,浪剑门掌门谢天琊已死,这个萧云帆是他的徒弟。”
那老者的手指轻轻地在椅子的扶手上敲打,淡淡道:“这萧云帆有何能耐能三翻四次破坏本门大计?”白若萱道:“萧云帆本身的武功可跻身中原一流高手之位,此人机智无双,卫无忧与计千云便是败在他的手上。
属下一直疑惑,玄女宫一战,按理而言这个萧云帆深受重创,可此人非但没有死,反而武功大进。所以属下怀疑有人暗中助他。”那老者眼角抽搐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鬼相门有中原武林的卧底?”
白若萱道:“属下也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那老者沉思片刻,长叹了一声道:“好,即使如此,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由你亲自出手对付萧云帆。叶护法,张护法你二人留在门中,哪也不许去。白丫头,这下你可放心了?”
白若萱秀眉一挑,大声道:“属下一定不辜负门主的期望。”那老者道:“记住,这次你若是失败了,老夫绝不轻饶。”白若萱道:“是,属下一定将萧云帆生擒。”
官道之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一个瓜子脸女子掀开车帘,手里拿着一只青色的竹筒道:“主人,你赶车累了,喝些水吧。”萧云帆勒住马缰,接过那竹筒,喝了一大口,用衣袖擦了擦的嘴角笑道:“
你们两个小丫头本来不必跟着我的。”
那女子道:“主人,我二人是大祭司他老人家赐给你的,要服侍你一生一世。”萧云帆道:“如今大祭司都死了,你们不必再守他的承诺。我这次要回紫玉山,路途遥远。你们这一路上免不了要吃苦的。”
这女子摇头道:“吃苦对于我和落月来说没什么,只要主人不敢我们走。”说着她眼中泪花闪动,萧云帆心一软道:“你们还是别主人长主人短的叫我,不然我浑身都不自在。这样吧我以后叫你们妹子,你二人叫我萧大哥就好。”那女子道:“奴婢不敢。”
萧云帆板起面孔道:“你们若是不叫,那就别跟着我。”听云低声道:“萧大哥。”萧云帆道:“嗯,这样才好。”说着他吹了一下口哨,两匹马便撒开四蹄,向前奔去,带起一片烟尘。
又走了三十里,萧云帆来到一座大镇上,在一家客栈投了宿。入夜时分,萧云帆在床上坐着。他心想:“卿妹你到底在哪里啊?萧云帆你一向自负聪明,这次为何找不出丝毫的线索?”
转念又想:“那位前辈不让我与卿妹相见是何缘故?难道说当日我中了蚩尤魔血的毒,卿妹答应了那位前辈的要求,她才不和我相见的?这位前辈待我也算不错,想必他不会为难卿妹的。我萧云帆生性好动,又爱管闲事。
这位前辈知道我这性子改不了,三翻四次劝我回头也是爱惜我的性命。然而人活一世,若不能按自己心意活,又有什么意思?假若我和卿妹在一起,她会不会也劝我收敛性子呢?也许不会,她是最懂我的。
师父的遗愿我很快就能达成,可是之后我又该去哪?去找卿妹,可是人海茫茫,当真不易。对了,当日徐元泰说朝廷似乎没有重新翻案的意思,冯家的案子多半已成铁案。卿妹是怕连累我才走的?
若是有机会见到皇帝老儿,一定要和他论道论道。要让皇帝认错,又谈何容易?以前听师父说过,皇帝老儿杀人不眨眼,就算他知道是错的,想必他也不会认账。”
他正在沉思之际,忽然听到屋顶瓦片的响动声。萧云帆知道是有人在屋顶,当下抓起长剑,穿好衣衫走出房门。他敲了敲隔壁二女的房间,听云心道:“这么晚了,他有什么事呢?”,她披上衣衫点亮油灯慢慢走到门边。
萧云帆道:“听云妹子,打扰你们休息,真的对不住。”听云道:“萧大哥有事?”说着去拉门栓。萧云帆道:“你不用开门,我有几句话对你说。”听云道:“嗯。萧大哥你说,我听着。”萧云帆道:“你们好好呆在客栈哪儿也别去,我要出去办些事,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
听云疑心道:“萧大哥要丢下我们?”萧云帆道:“好妹子,我萧云帆岂会说话不算数。我真的有要事办,你们就放心吧。”说着他回到自己房中,推开窗格,纵身跃出。
此时万籁俱寂,月光幽幽地洒在青石板街道上。萧云帆提气一纵,翻上屋顶
。方才听屋顶的脚步声是向东而去,他便向东而行。忽然,他目光瞧见不远处一块瓦片露出淡黄色亮光,心想:“多半来人是在此处下去的。”
他屏住呼吸,向那瓦片靠近。屋内坐着三个男子,一个是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身穿夜行衣站着,另外两人坐着。一个是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老者,另一个是个驼背。萧云帆向下望去,那络腮胡的男子一脸悲愤道:“此番请二位兄长前来,是想请二位助拳。”
那驼背道:“嗯,马兄弟坐下来说。”马姓男子坐下,一拳砸在桌上,气呼呼道:“此事说来也怪我那妹子,都是我将她宠坏了。本来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小弟要请二位哥哥助拳,这事我就必须得给你们两位交个底。”
马姓男子脸色十分难堪,他终于鼓起勇气道:“我那妹子今年二十七,是个未出阁的老姑娘。小弟我平日里喜欢拈花惹草,我这妹子好男色。本来我二人谁也管不着谁,可是她这一死,我这做哥哥若不报仇,倒显得薄情寡义。”
那老乞丐道:“马兄弟,你待我二人不薄,有什么话你只管吩咐就是。”马姓男子道:“我那妹子前些天,硬是拉着一个秀才圆房。事后还是我把那秀才料理了。谁曾想这事让银十三知道了,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竟然将我妹子杀死,还将的尸身拔的一丝不挂放在我马家庄门口。
哎,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就算要杀我那妹子,也轮不到旁人。这银十三实在欺人太甚,所以小弟想请二位哥哥助拳。”
那驼背听到银十三三个字,脸色一变道:“若是旁人我们兄弟还能帮你,这银十三……”马姓男子不悦道:“银十三怎么了?他也不是一个脑袋两条腿,有什么好怕的。”
那驼背摇头道:“兄弟有所不知,你没听人说过‘金豹银狼玉狮子’,这银狼银十三可是大有来头。他的成名绝技‘天狼七杀’更是威震武林。要取他的性命谈何容易?”马姓男子握着拳头,额上青筋暴起道:“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那驼背谄谄道:“这个忙我可帮不了。”马姓男子道:“何老哥你怎么说?你丐帮的势力遍布整个江湖,要对付一个银十三岂非易如反掌?”那老乞丐吸了吸鼻子道:“这个嘛……”马姓男子焦躁起来道:“你老哥哥说句痛快话,别这个那个的。”
老乞丐眯起眼来缓缓道:“要对付银十三总得师出有名,况且此人不曾得罪丐帮,我们要与他为难实在说不过去。”马姓男子冷笑道:“看来二位是不打算帮我了。”驼背红着脸看着老乞丐。
那老乞丐道:“办法不是没有,不过要你兄弟花点银子你肯不肯?”马姓男子道:“银子马某人有的是,不知何老哥要多少才肯帮我?”老乞丐伸出五根黝黑的指头,马姓男子道:“五千两。”
老乞丐道:“银十三的命起码要五万两。”马姓男子低头沉吟片刻道:“好,五万两就五万两,只要丐帮出手要银十三的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情之人
银十三名头萧云帆自然是听过的,知道这些人要对付他,心下自是鄙夷。再加之他与丐帮中人素有嫌隙,对他们的厌恶之情更胜。暗道:“银十三与我齐名,想来也是堂堂的好汉。可江湖好汉大都自重名声,鲜少杀女人。银十三这么做,或许有他的理由。
无论如何,他这个朋友我萧云帆倒是想会会,倘若他真的欺世盗名,滥杀无辜,那么丐帮要对付他,我只好袖手旁观。倘若他真的行得正,做的端,我萧云帆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和丐帮周旋到底。”
一念及此,他胸中登时豪气干云。他听到马姓男子要和丐帮计议,一时半刻也不会动手。对于他们所说的地点,萧云帆也铭记在心。他当下返回客栈,又睡了回笼觉补足精神。
一间残破的瓦房内,十二个位份低微的丐帮弟子把守着门口。房内一个身形臃肿的老妇人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她身旁有两名弟子正给她捶背,这妇人满脸麻子,头发散乱。嘴里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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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姓何的老丐握着根青竹杖躬身向老妇行礼,笑道:“恭喜田长老要发大财了。”这老妇便是丐帮八长老之一田秋兰。她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姓何的老丐,肥厚的嘴巴中吐出一口烟雾。
跟着她将烟锅中的烟灰在鞋底磕了磕,慢悠悠道:“何老狗你这话是何意?”何老狗笑着上前道:“有人要买银十三的命,价钱五万两。小弟常蒙长老关照,不曾报答。如今有这种美事,自然第一个想到您。”
田秋兰点了点头道:“算你小子还有良心。可是要动银十三恐怕不那么容易,再说咱们丐帮几时改了行当?”何老狗吸了吸鼻子道:“田长老,这买卖都送上门来了,要是让这到嘴的肥肉让旁人抢去了,那可真划不来啊。”
他这话切中要害,着实让田秋兰动心。有了五万两白银,这后半生足以衣食无忧。田秋兰向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上前来讲。何老狗凑到她耳边说道:“马家庄的马鸣远愿意花五万两白银取银十三的命,人我已经带来,不知您老要不要见他?”
田秋兰笑道:“既然人来都来了,你就把财神爷请进来。”何老狗道:“是。”他走到门外冲远处的马鸣远道:“马兄弟,你过来吧,田长老有情。”
说话间,马鸣远走进房内,房中一股腥臊膻臭之气几欲令他作呕。他强忍着拱手道:“田长老久仰久仰。”田秋兰笑眯眯道:“老乞婆寒酸的很,不知马大爷这久从何来,仰从何起?”
马鸣远脸色一红道:“田长老在丐帮威名素著,对于马某而言又是前辈高人。马某生平最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对于前辈高人更是崇敬不已。田长老就不必自谦了。”
田秋兰道:“马大爷这番话说的漂亮,这顶高帽老婆子我带地欢喜。来人给马大爷看座。”她话音未落,一个伶俐的手下即刻搬了张椅子过来。
田秋兰又道:“马大爷远来是客,按理而言老婆子应该好好款待你才是。不过马大爷见多识广,自然是瞧不上老乞婆的东西了。这样的虚礼我看不如免了。”
马鸣远微笑道:“田长老说哪里的话,您老肯见我一面已经很是难得,我又怎敢奢求其他。”田秋兰伸出肥厚的手掌挠了挠脖颈,斜眼看了何老狗一眼道:“方才老何说马大爷有事求我老婆子,我想不应该吧,看
马大爷衣衫华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我想他一定是拿我老婆子寻开心呢。”
何老狗又吸了吸鼻子道:“瞧您老说的,我有几个胆子敢寻您老开心。马老弟,田长老是爽快人,你便将你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老人家,她老人家最是侠肝义胆,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马鸣远闻言,声泪俱下道:“田长老你老人家一定为我做主啊。我那妹子马青屏无辜被恶贼银十三谋害,他谋害不算还将我妹子的尸体拔的一丝不挂丢在我马家庄门前。
小人武艺粗疏,不是他的对手。本想请何大哥助拳,何大哥说只要我将此事说给田长老,她老人家嫉恶如仇,必会为我讨回公道。”
田秋兰抬起头,伸手重重地拍在一旁的桌子上,桌上茶碗登时跳将而起,滚落低下。只听她大声道:“岂有此理,这银十三的确欺人太甚,莫说是你马大爷求到我门上来,就算马大爷不说这事传到老婆子耳里也会宰了这狗东西的。”
马鸣远听她说的义正言辞,忙跪下来磕头道:“前辈高风亮节,晚辈佩服的五体投地。”
田秋兰向何老狗使了个眼色,何老狗赶忙扶起马鸣远,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缓缓道:“兄弟,我说什么来着,田长老侠肝义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她老人家既然应承你了,银十三的人头迟早拧下来,给你当夜壶使。”
马鸣远伸袖抹了抹眼泪道:“何大哥,田长老,我马鸣远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说着他拿出三千两的银票双手递给何老狗道:“还请长老务必收下。”
田秋兰道:“老何,你去把门外弟子都叫进来,说我有话吩咐他们。”不多时,那十二名弟子握住竹竿走进屋内。田秋兰道:“你们几个现在就下去查银十三的行踪,查到了即刻回报。”那十二人齐声道:“是。”说着鱼贯而出。
田秋兰略做沉思而后道:“马大爷你回去以后,以你的名义写上一封挑战信。我们是江湖中人,得按江湖规矩来办。”马鸣远道:“是,晚辈这就回去准备。”田秋兰向马鸣远道:“人死不能复生,马大爷还是节哀,老狗,你送送马大爷。”
说着二人对田秋兰施了一礼,而后匆匆出屋。马鸣远还是不放心道:“何大哥,这田长老靠谱么?”何老狗四下张望了一下,指着他道:“我说你小子,这话得亏是在老哥哥我面前说,若真让田长老听见,你这事就算黄了。”
马鸣远点头道:“是,是,大哥说的是。等拿到银十三的人头,剩下的银子我就让人送来。”何老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的信誉大哥我信的过。”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河岸边一排柳树刚吐嫩芽,万缕柔绦在春风中左右摇摆。一个冰冷地声音道:“天下负心薄幸之人都该死。”说着他将一块写着马青屏的名字的小木牌丢在一个挖好了土坑前,吐了一口唾沫,而后用脚拨了拨坑前的土将那木牌埋掉。
这说话之人一头银发,奇的是这头银发根根笔直,犹如松针一般。他的眉毛也是白色的,脸上露出冷傲的神情。虽是初春时节,可天气还十分严寒。他上身只穿着件褐色的兽皮背心,脖颈上挂着一件狼牙佩饰,背心的领口敞着,露出坚实的胸肌。
这个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银十三。他的来历不为人知,可就是二十年前,这个人如流
星一般,一夜成名。有人说他是个赌徒,也有人说他是个杀手,更有人说他是个疯子。不管真相如何,但有一点却是真的,这个人的武功极好。
他要杀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他想做的事,没有一个人能挡。被银十三杀死的人伤口很特别,整张脸会凹陷下去,喉咙上会有一个洞,四肢关节脱臼,胸口的肌肤上会留下一个狼头烙印。
银十三坐在河边,从怀中拿出一只短笛。笛声清扬悦耳,曲子也明快简洁。在河的对岸坐着一个钓鱼的中年。这时,一个身穿鹅黄色的衣衫的女子,她听到银十三吹笛,不禁赞道:“真是好听。你能再吹一曲么?”
银十三站起身来,转身要走。那女子手一抬,一道极长的丝带卷在一棵树杈上。她纵身一跃,便飞过那河。她追上前去道:“喂!本姑娘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答,你是聋子么?”银十三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
这姑娘又道:“哼!本姑娘听你吹的好,才要你再吹,旁人就是哭着喊着求着我听,我也懒的理他。”银十三没有理她,转身向前走去。那姑娘手腕一抖,系在树杈上的丝带又回到她手中。
她看了一眼银十三的背影道:“小子,本姑娘要你做的事,你敢说个不字,我就让你知道我的手段。”银十三道:“我不想做的事别人是无法勉强我的。”那姑娘笑道:“巧了,本姑娘就喜欢强人所难。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听话,说不定我一高兴还会赏你个元宝。不然……”
银十三并不理他,大步向前走去。那姑娘手腕一抖,那丝带如长蛇一般向他脖子上绕去。银十三双膝一弯,那丝带便落了空。那姑娘并不甘心,右手一扯再次送出,那丝带如一杆标枪直刺银十三的脑后。
银十三头也不回,大步向前奔去。那丝带虽然飞来十分迅捷,但始终离他脑后有三寸。丝带长度毕竟有限,而银十三的人已在丝带能及的范围之外。他身形一晃,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了。那姑娘发足追赶,却始终无法赶上。
她收起丝带大声道:“喂!你给本姑娘等着,下次见到你非要好看。”她刚一转身,一个老渔翁看着她道:“丫头你又想闯祸?”那少女回头吐了吐了舌头,脸上一红道:“胡二叔,你都看见了。”
那渔翁道:“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知道刚才的那个人是谁么?”那姑娘道:“他不就是个长着白头发的男子么?”那渔翁摇头道:“这人可是个大魔头,江湖上的人恨不得避而远之。你倒好反要招惹他。”
那姑娘一听反而哈哈大笑道:“什么大魔头?他若真是大魔头,怎么会那么怕我?”那渔翁摇头叹道:“丫头啊,行走江湖一定要谨慎行事。常言道:‘一山还比一山高,一水还比一水深’,就你这点微末道行,多亏你老叔我在,否则真的遇上绝顶高手会有你苦头吃的。”
那姑娘冲渔翁扮了个鬼脸道:“你们一个个老家伙最是烦人,什么一山两山的话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要我说你是人越老,越胆小。”那渔翁苦笑道:“人老了是会胆子小,年轻人胆子大做事没深浅,总有撞到头破血流的一天。”
那姑娘走到渔翁身旁看了看他的鱼篓道:“胡二叔你钓了老半天就钓到一条鱼。而这条鱼居然只有这么小。”说着她还故意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坐地分赃
这姑娘叫关小红,乃是玄兵山庄老庄主关山岳的掌上明珠。提起关山岳,武林中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玄兵山庄早年是替江湖朋友铸造武器而声名远播。
玄兵山庄依山傍水,铸造兵器可谓得天独厚。玄兵山庄后山有一个矿洞,洞内产出大量的铁矿石。这种铁矿石经过冶炼之后便能出精铁,按常理而论,盐铁自古朝廷都控制的极为严格,不允许民间私自开采。
然而关山岳非但能私自采矿,更不用向朝廷上报。皆因为他的老丈人在嘉靖年间是严嵩手下的红人,后来严党被倒后,他这位老丈人也受到牵连。
再加之鬼相门与中原武林大战,玄兵山庄不愿卷入其中,关山岳便带着妻儿隐姓埋名。直到鬼相门为天道宗铲除后,天下太平,他这才举家从山中搬出,凭借当年积攒下的雄厚财力在地方上置办了不少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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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岳的发妻早殁,没能为他留下一儿半女。倒是后来续弦为他关家生的一儿一女,人生至此,关山岳也再无所求。他是天命之年才得了这双儿女,故而对他们格外的宠溺。
儿子关小锋体弱多病,既没学文也修武。倒是这女儿关小红生的英气勃勃,也令关山岳老怀有慰。关小红自幼伶俐,从小便喜欢舞刀弄枪。关山岳便为她寻得名师指点,短短数载光阴,关小红在武学上造诣也小有所成。
可惜的是她的这位恩师不幸染病离世,关小红也就再未拜入其他的人的门墙。家中几位护院虽说也是关山岳从江湖上花重金聘请来的武学名家,这位小姐时常要闹着和他们切磋,这些人碍于庄主的颜面总不会真和她真的动武,往往都是让她三分。
在她赢了之后,这些护院们都往往当着庄主的面将她夸赞一番。这么一来二去,关小红便养成了骄傲自大的性格,对于诸事都是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关山岳毕竟是老江湖,看事也透彻。他知道女儿性子率直,心底不坏。没准将来能做个像她师父一样的女侠。可这闺女的个性太过张扬,难免吃亏。他夫妇年岁已大,更是再经不起风浪。又不忍将女儿关在家中,本于给她说个婆家,奈何她妻子不许,想多把女儿留几年。
关小红自大了之后,学了些本领,在家中根本呆不住。每年开春后,便会游历江湖。老关知道她阅历尚浅,所以时常委派几个高手暗中帮着他。
这渔翁叫胡龙海,五十岁年纪,皱皱巴巴的老脸像风干的橘皮一般,下巴上长着干草式的茎须,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看着鱼篓中的鱼哈哈大笑道:“丫头你真以为你胡伯伯是来钓鱼的?”说着他将鱼篓中的小鱼又丢入河里。
关小红道:“难道不是?”胡龙海摇头道:“你爹把你托付给咱们老兄弟几个,我们就得照顾你周全。这钓鱼什么的,自然是假的。”关小红
笑道:“我以为这条鱼还没有小拇指粗,胡二叔是嫌弃它不够塞牙缝。所以你才把它放了。”
胡龙海道:“你知道刚才有多险?”关小红不以为然道:“你说那大魔头?我见他除了头发白点,眉毛白点,真没什么特别。”胡龙海道:“旁人不认识此人,但我胡龙海却知道他是谁。”
关小红道:“他是谁?”胡龙海道:“你真想知道?”关小红挽着他的胳膊道:“好我的胡二叔你就别买关子了,待会儿咱们去镇上我请你
吃烧鹅。”胡龙海咽了咽口水道:“老叔我可不是看在烧鹅的份儿上才告诉你的,我是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才告诉你的。”
关小红一连说了三个好,又催促他说下去。胡龙海道:“方才那个人叫银十三,江湖人称‘银狼’。多亏他没和你闹脾气,否则恐怕老叔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关小红道:“好了好了,不就是银狼么?去年在迷叠谷我和邓四叔还打过一只白狼的。”她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中确将这个名字反复念道:“银十三,银十三,也许这个人有故事。本姑娘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得哄好了胡二叔让他给我多说点着银十三的故事。”
这一老一少沿着河岸向镇子走去。街上人流如川,来往的马车也是不少。一辆马车正缓缓而行,这时从一条巷子里冲出一个男子,未等马车走近,他自己倒先摔倒在地,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
车夫忙勒住马缰,拱手道:“这位大爷对不住了,您没事吧?”那男子瞥了车夫一眼,口中道:“你这马车显些撞死我了,哎呦我的腿动不了。”那车上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掀开车帘道:“阿福,怎么了?”
车夫阿福道:“老爷,小的正赶车。这位爷冷不丁冲了过来,我这车离他还老远,他非说是咱的马车撞到他了。”那富商从车上跳下,双手一拱道:“兄弟,你说我的车撞到你了,可我家阿福说是你自己冲过来的。若你没事,还请你将路让开。”
那青年一撇嘴,双手抱住自己腿大声喊道:“哎呦妈啊,你们的马车把我的腿都撞断了。还这么横,还有没有王法?乡亲父老你们都评评理,这外乡人撞人还有理了。”他这话说完,看热闹的人中就有几个附和道:“不能这么欺负人。”
那青年得这几人声援,伸手指着那富商道:“你啊把老子撞了,非要给我个说法不行。”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块布,慢慢打开,里面一块玉佩碎成了五块。他看着那玉佩眼圈一红道:“你撞了我不打紧,你把我这家传的玉佩给弄坏了,你得赔我。”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议论开来,那富商脸色十分难看。那青年道:“我这家传的玉佩可是大唐年间传下来的,哪位是懂玉的行家不信咱找人认认。”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干巴老头。这老头捋着胡须道:“小兄弟,老夫不才。愿意说句公道话。”关小红与胡龙海二人将这一幕瞧的一清二楚。关小红道:“胡二叔他们这可不是讹人么?”胡龙海叹了口气道:“这些无赖遇到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关小红道:“那可不成。这事在别人眼里可以得过且过,在我眼里不能过。”胡龙海看着她道:“我的大小姐,你难不成要出手教训这几个泼皮?”关小红道:“就是啊,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胡龙海笑道:“以丫头你的本事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可你想过没有这青年有帮手的。”关小红奇道:“我怎么没看到。”胡龙海缓缓道:“这下三滥的把戏叫‘碰瓷’,本就是地痞无赖讹人钱财的手段。你瞧见他手里的那块玉了么?”
关小红道:“瞧见了,又怎么了?”胡龙海道:“那块玉一开始就是碎掉的,他此时掏出来给众人看就是为了要坐实,玉是方才他被撞倒才跌碎的。玉到底是怎样碎的,这会儿就很难说清了。
你看那老头就是他们的托儿,包括那几个大声说公道话的都是这无赖青年一伙的。
你贸然上前,反而会中了他们的计。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样的事以后还多着呢,你管的过来么?”
关小红咬了咬嘴唇,握着拳头道:“只要让我撞见,我便要管上一管。”胡龙海知道这位大小姐犯了倔脾气八头牛也拉不回。当下眼珠一转笑道:“好,既然丫头你要管,那么老叔我到是有个主意。”说着他悄悄在关小红的耳朵旁说了几句。
关小红睁大眼睛道:“这……这能成?”胡龙海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太阳穴道:“行侠仗义拼的是这里,若时时都要与人动手才能解决问题。大侠们一个个不是气死就是累死的。”关小红道:“好,胡二叔,今天我就听你的。但是你必须要保证倒时让我好好教训这些个混蛋。”
胡龙海道:“好,不过咱们先填饱肚子了再收拾这帮混蛋。”关小红道:“行,你要的烧鹅可以点,但是酒不能喝。”胡龙海道:“自然,你二叔我脑袋瓜又没进水。”
那富商被众人指责,额头上汗水涔涔,加之他急着赶回老家的船。无奈之下只好拿出五百两银票了事。等那富商的马车走远,人群也散的差不多了。那青年大模大样的站起身来,对着马车方向吐了一口浓痰道:“真是头大肥羊。”说着他又走进巷子。
巷子中站着四个人,正是人群里帮腔的,鉴宝的。那干巴老头笑道:“跳子,咱今儿个这笔买卖做的可真够大。五百两足够吃个把月了。”这叫跳子的青年从袖中拿出这张银票在鼻子前嗅了嗅道:“没错。咱说好的,戏大家演,得了银子我六成你们四成。”
那老头脸色一变道:“不是之前说好的大家平分么?你要变卦?”其余三人也撸起袖子道:“跳子,亲兄弟明算账,你这是要让兄弟们翻脸。”说着将他围了起来。
跳子一见形势不对,干笑道:“哥仨个,你们的银子我怎么会赖,不过老皮头的这份我想还是咱们分了吧。”这三人想了想觉得很划算,道:“老皮头,你嘴巴严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那皮姓老头向后退了一步,长叹了一声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咱们道上混的得讲义气不是,想当年老子得意那会儿,你们几个小王八蛋还穿开裆裤。现在自己能顶门落户的做事了,就要倒灶了。
若非我费尽唇舌,那富商怎么能相信你的鬼话?你们三个财迷心窍连我的这份也要吞了?好,做人做事不要做的太绝。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跳子发狠道:“相见个屁,你这老东西我们让你搭伙,算是瞧得起你,少他娘废话,干去哪儿去哪儿?”
皮老头脸色铁青,嘴唇发抖道:“好,好,你们恨,咱们走着瞧。”说着走出了巷子。跳子面前三个大汉将跳子按倒,然后掰开他的手把银票夺了过去。跳子道:“别啊,这银票说好了,咱们四个分。”
一个一脸横肉的大汉哈哈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三个抢饭吃?”跳子身板本就弱,这二人力气又大,将他按在地上不费吹灰之力。跳子红着脸哭道:“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来?”
雷姓大汉故意在他面前跺了跺脚,跳子吃了一嘴的泥灰。他嘴里骂道:“呸!雷发你不是人,我辛辛苦苦弄来的银票,让你截胡了。”雷发向另二人道:“兄弟们,今晚咱们去喝花酒。跳子这赖皮狗还是让他在这儿多躺一会儿。”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触即发
却说关小红与胡龙海吃饭完后,走出客栈门却见到那无赖跳子哭丧着脸坐在墙角咒骂。关小红奇道:“胡二叔,你说这小子骗了人家的银票为何哭丧着脸,莫非他良心发现了。”
胡龙海想了想笑嘻嘻道:“看来不必我们动手,他们之间必是分赃不均起了内讧。”关小红一听没架可打,小嘴一撅,大为扫兴道:“那可不成,你可答应过我要好好教训这帮人。”
胡龙海搔了搔头道:“哎,你这丫头偏爱惹事生非。你到是高高兴兴的行侠仗义了,做叔叔的我们可要跟着你料理后事。”关小红道:“这个也不许那个也不许,分明了就是爹吩咐好的,有你们跟着天下太平,那我行走江湖还有何意思?”
思路客
胡龙海见这丫头若真使了性子,指不定又会闯下什么祸端。这几个地痞做的都是坑蒙拐骗的勾当,他们也没有什么厉害的靠山。索性不如让这丫头痛痛快快的闹上一闹。当下眼珠一转道:“要打架那还不容易。方才讹人钱财的我看了,他们一共五个人。
咱们先去教训坐在墙角的这小子,然而再问出剩下几个人下落。将他们的毛一一捋一遍,这样关大小姐的气可消得?”关小红拍手道:“好,就依胡二叔的之见,咱们说办就办。”
胡龙海见旁边有个炒货的小摊,低声在关小红耳边说了两句。关小红点了点头,她在小摊上买了一包瓜子,拿在手里磕着。胡龙海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一个屋檐下远观。
关小红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吐着瓜子壳。路人见她是个美貌的小姑娘倒是不与他计较,纷纷皱着眉躲她远一些。她来到那无赖跳子的面前,故意将一把瓜子皮丢在跳子的脑袋上。
跳子心中正是郁闷、难受、委屈,此时一堆瓜子壳雨点般砸在他脑袋上,他不由得火冒三丈,伸手拨了拨头上的瓜子壳,站起身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跳大爷头上动土?”
关小红假装眼泪汪汪的说:“这位大哥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跳子见她一幅俏生生,骄怯怯的模样,心中火气登时消了一半。他眼珠子一转,凶巴巴地道:“你做都做了,岂能说一句不是故意的就了事。”
关小红道:“那这位大哥你说怎么办?”跳子一双眼不安分的在关小红身上来回扫动,心中正在憋坏水儿。他道:“看在你叫我一声大哥的份儿上,我倒是有个办法。”关小红眨着眼道:“什么办法?”
跳子道:“你把哥哥的我的这身衣服替我洗了这事就算了。”关小红心道:“看来胡二叔倒是很了解这泼皮的心思啊。不过任你奸似鬼还得要喝老娘的洗脚水。”
她当下装作犹豫道:“可是……可是我就这么跟着大哥走,家里人会不放心的。”跳子板起面孔道:“那我就去你家里闹,看你家人如何收场?”关小红心道:“就你还要到我家里闹,只怕只有竖
着进去,横着出来的份儿了。”
她低下头道:“好,那我就跟大哥回去,不过大哥你一定要说话算数。”跳子嘴角泛出一丝邪笑道:“好,大哥我一定说话算数。”
跳子在前面走着,关小红便跟在他身后。她伸手向胡龙海做了一个手势,胡龙海会意,鱼已上钩。他看跳子的背影自语道:“哎!小子,你要倒霉也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心术不正,遇到旁人顶多是一顿毒打。遇到关丫头这种小魔头,哼哼,你自求多福吧。”
却说丐帮的人四下行动起来,很快就查到了银十三行踪,马鸣远也派出小厮向银十三下了战书。双方约定五日后在黄山天都峰一决生死。对银十三而言,他这半生经历过不少险恶的大战,每次总能活下来,凭借的不单是实力,多少还有一点运气在。
运气这东西本来就虚无缥缈,凡人能得到一点就已经欣喜若狂。而银十三自出道江湖以来,运气之神似乎总站在他这一边。他想办的事都能办得到,他想杀的人都已经是死人。
一个人若是运气一直都不错,只能说明是上天眷顾。而一个人的好运总有用完的时候,银十三似乎并未意识到这点。在他看来这场比试毫无悬念,对于马鸣远手上那几下功夫他一清二楚,即便他请来几个助拳,他根本未放在眼里。
对于丐帮居然会插手管这件事,他毫无所知。所以,马鸣远送来的战书他很爽快就答应下来。在银十三的人生信条里时常写着不要亏待自己。因为他早年吃过苦,受过罪,他自那时起便发誓等到自己成名后绝不在亏待自己。
于是他在黄山脚下最有名的客栈中包了一桌燕翅席,而吃这桌席的也只有他一个人。银十三走哪儿都是一个人,没什么朋友,尤其是他成名后,更是如此。
关于他传说也很多,有人说他是个太监不近女色,也有人说他有龙阳之癖。不管怎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银十三这个人很冷,冷的一块坚冰,也很傲,傲的像悬崖上的巉岩。
江湖上的传言多数时候都是空穴来风。银十三偶尔也会听到些风言风语,他毫不在乎。因为一个人若是闻见了臭屁,总好的方法就是躲得远远的。非要去追求臭屁的来源,只会是自找麻烦。
如果连躲都躲不掉,就只能选择隐忍。因此臭屁总会消散,谣言也有被人遗忘的时候。好在银十三是个聪明人,他从不计较那种无聊的说法,否则他早就躺在棺材里,坟头的草也长的很高了。
三天后,他沐浴熏香,依然穿着他那件皮背心,带着狼牙护符,足蹬黑靴去赴约。银十三刚走到天都峰的脚下一块巨大的石坪前,只听得一声哨响,一大队衣衫褴褛的乞丐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
银十三心中吃了一惊,他万没想到马鸣远竟然有本事拉出丐帮的人。这些叫花子一个个蓬头垢面,手里拄着半
人高的竹竿,一脸的穷酸相。人群中一声:“田长老到。”群丐离刻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银十三定睛瞧去,是一个体型肥硕,面容丑陋的老妪,令他惊讶的是这老妪身上居然挂着七个彩色的小布袋子。田秋兰脖颈中插着一根烟杆,她眯着眼睛看着银十三道:“阁下倒是很守时。”
银十三道:“我约的不是阁下。”田秋兰伸手将烟杆一抽,几个乖觉的弟子离刻搬来椅子,并拿出火煤为她点燃烟丝。她抽了一口旱烟道:“阁下错了,你接到的战书是小马下的,但实际上是老婆子让他这么做的。”
银十三看了看自己的手关节,冷冷道:“这么说来丐帮要架这道横梁?”田秋兰吐了一口烟雾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杀了小马的妹妹,这笔血债老婆子替他来讨。”
银十三道:“我原以为马鸣远有点骨气,现在看来是个软骨头。”田秋兰道:“阁下不管怎么说,我们今日就得划出道来。”银十三道:“丐帮想以人多欺负人少?”田秋兰道:“不错,在阁下这种高手看来人多与人少是一回事。”
银十三的双目向场中望了望,黑压压一片。这群叫花子少说也有二百人,他们一拥而上,的确倒很扎手。也不知马鸣远为了要自己这条命,下了多少血本。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银十三的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丝毫怯意来。他握紧了拳头,对于他而言,拳头就是他的武器。他将腰带解开分成两段,一段缠在左手上,一段缠在右手上。
丐帮众人手握青竹杆在等田秋兰发号施令。田秋兰似乎并未有发令的意思,她只是优哉游哉地抽着烟。对于银十三而言,这种机会只有一刹那,他也要好好把握。只要能一拳击杀了这老妪,威慑群丐,自己便可全身而退。回头再找马鸣远算账,否则今日自己这条命非要交待在这帮花子手里。
银十三身形一晃,一道劲风呼的飞起。只见他双腿连环扫出,田秋兰身前两个乞丐登时被踹倒在地。他的出手绝对简单,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跟着他左臂一横,右拳直击而出,这一拳的力量与速度极块。出手的角度与方位也算的恰到好处,可就是他的手轰向对方面门时,田秋兰手中的烟杆已刺向咽喉。
银十三双足在地上急点,身形向后迅速飘去。田秋兰看似体形臃肿,然而她的出手并不比银十三慢,在她右手烟杆刺出的瞬间,她的左手也抄起一根青竹杆向银十三劈来。
丐帮武学甚为驳杂,八长老的本事远在入帮之前就已经身负绝技。而正宗的丐帮武学只由前帮主与接任帮主二人传承,寻常的弟子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上乘的武学。
也只有长老级别,立下汗马功劳,帮主才会破例传授一招半式给他们。丐帮三样绝技名震江湖,一是大自在拳法,二便是逍遥如意棍,第三便是丐帮的莲花落阵法。
第一百一十五章 莲花落阵
所谓“莲花落”乃是盲人乞丐行讨而唱的戏文,内容多以扬善惩恶,因果报应,拜求施舍,吉祥口彩。
行乞者表演之时,大都二人一组,一唱一帮,各手执松柏树枝,上缀红色纸花,形状似莲。枝丫上挂着明钱,一经摇动,嗦嗦作响,助打节拍,故名“莲花落”。群丐一旦集结成阵,威力非同小可。
田秋兰这一刺直取银十三双目,银十三抬肘上架,欲化开对方攻势。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竹竿的头忽然喷出一股黑烟来。银十三惨叫了一声,眼前变的一片漆黑。原来那黑烟中蕴含毒质,银十三万万没想到堂堂丐帮居然用这下三滥的手段。
思路客
他双手捂住双眼,手缝中不时渗出出暗红色的血来。田秋兰狂笑道:“无知鼠辈,在丐帮面前也敢撒野。你这是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银十三侧身一翻,站起身来口中说道:“卑鄙!”
田秋兰双足一点,翻身坐回椅子上,淡淡地道:“所谓兵不厌诈,亏你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小子你这条狗命,今日我丐帮是取定了。”
银十三只觉双目灼痛火烧一般,他咬着牙道:“好,既然你们打定主意,那么我银十三便来领教各位英雄的高招。我看你们哪个敢上?”他话音未落,两道人影飞起,手中竹棒分取他双肩要穴。
银十三耳朵一动,从对方棒声发出的哨音已辨别出对手的方位。他暗运真气,身子向前飞起,双手向前一探,两个乞丐的棒稍便被他握住。银十三用力一扯,那二人竟被他带地向前冲来。银十三双掌化爪,前臂伸出,五根手指已捏住二丐手臂。
只听得喀喇喇几声响,跟着砰地一声巨响。这二丐的脸已经变形,头骨也碎裂开来,眼前是没了气。银十三拳头上的血一点点落下,滴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梅花。
他双目已盲居然还能发挥出这样恐怖的身手,田秋兰看着他染红鲜血的双手也不禁心中一凛。银十三昂起头,长啸一声道:“来,不怕死的都上。”在场的乞丐慑于他的余威,一时倒也没人再敢轻举妄动。
银十三大声道:“既然你们不来,那我便来。”说着他将双拳举至胸口,交叉而放。呼地拳风一响,向东面攻来,东面众人见他杀到纷纷闪在一旁。田秋兰道:“大家不用慌,结莲花落阵对付这只瞎眼狼。”
说着他将手中竹竿在地上笃笃地敲了起来,东、西、南、北四面同时发出声响。如此一来,银十三耳中一片嘈杂,自然无法与对方抗衡,他不由得凝神护住要害。
田秋兰念道道:“逢年过节好喜庆,一祝您大爷福满堂。”她话音一落,东西两面的人都围了上来,手中竹竿在地上敲打,口中念的便是这句词。她站在外圈,手中竹棒向上一挑。东面一排竹竿纷纷向前直刺银十三下盘。
银十三耳中嗡嗡作响,眼中又蛰的难受。一时间心乱如麻,暗道:“难道我今日要送命在这些花子的手中。”他稍一分神,双腿脚背便挨了几下,登时热辣辣的疼。
他双拳向前一捣,风声大作。然而等他拳风袭来面前的人早已闪在一旁。而他背后这时又有一排竹棒打来。他不得不双臂回缩,反击后面。如此一来,他顾得首顾不得脚,顾得前顾不得后。空有一身本领,却无法施展出威力来。
田秋兰身子向左一转,双足在一个弟子头顶一踩,飞身向银十三灵台穴刺到。银十三左手推开一波竹棒,右手挥出格挡,背后已顾及。正在这时,一团物事扑向田秋兰双目。
她吓了一跳,双掌在地上一撑倒翻而出。身子站定后,看见地上只是一只靴子而已,当下大声道:“哪里来的朋友要干涉丐帮之事?”她话音未落,只见一柄乌鞘长剑在空中打着旋,连环撞在数名乞丐的胸口上,那些中招的乞丐一个个鲜血狂喷。
这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接过乌鞘剑,抬着一只脚立在场中朗声道:“所谓兵不厌诈,亏你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丐帮你这么多条狗命,老子今天要定了。”他这话说出来与田秋兰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就是将银十三的命改成要丐帮的命。
银十三一向很少露出笑容,可听得这人的话也不觉莞尔。
田秋兰见他光着脚,方才那只靴子就是他打出来的,当下怒气上冲道:“阁下为何要与我丐帮结梁子?”这人自然就是萧云帆,只见他慢悠悠地拾起地上的靴子,穿好后指着田秋兰道:“无知猪辈,在老子面前也敢撒野。你这是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
他这句说的还是人家田秋兰的原话,唯一不同就是把“鼠”该成了“猪”。田秋兰眯着眼打量一下萧云帆拱手道:“阁下是哪路来的朋友,为何非要和我丐帮作对,还请见告?”
萧云帆道:“我本来是路过的,可是看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实在是说不过去。”田秋兰冷哼一声道:“阁下仗着自己武艺不凡也要领教我们丐帮的莲花落阵?”
萧云帆道:“什么莲花落,桂花落,好不好吃啊,如果不好吃我可没兴趣。”田秋兰见他出言不逊,本就打算动手。方才这人用靴子羞辱自己,又打倒数名丐帮弟子。
她身为长老,这口气自然咽不下去,当下将手中竹棒在地上一顿,大声道:“哼,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不管阁下是哪路来的神仙,管让你知道我们丐帮的厉害。”
萧云帆见银十三双目为毒烟所伤,未及援手,心中本就有一丝惭愧。此时见他遍体鳞伤,心中大不是滋味。银十三道:“这是丐帮与我的事,与阁下无关。”
萧云帆道:“我若不看见,自然与我无关。可是被我看见了,那这件事我就得管到底了。”银十三道:“多谢你的好意,阁下还是走吧,我银十三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东西。我的命该不该绝,我这双拳头双了算,纵然我流干最后一滴血,也会自裁。绝不会让旁人杀死我。”
萧云帆见他说的慷慨,心道:“这人的脾气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要逞能?我
萧云帆怎么会与他齐名?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乱排的?”
萧云帆道:“我走可以,但是你肯不肯请我喝一杯酒?”银十三心道:“这个人怕是个疯子吧?旁人见了丐帮打架躲都来不及,他倒好抢着上。”当下淡淡道:“银某人命在旦夕,对不住了。”萧云帆道:“哎!我当银十三是个土财主呢,原来是个守财奴,小气鬼,连一杯酒也舍不得请。”
他话音刚落,远处一个身穿鹅黄色的衣衫的女子道:“啊!这位小哥,你说这个人是小气鬼,我也很同意。”萧云帆向她望去,只见那少女长相清秀,笑靥如花。
萧云帆将剑搭在肩上,双足一点飞到一旁道:“哦?这位姑娘也认识这个人?”那姑娘点头道:“是啊,这个人真的小气的很。我当日见他吹笛子,我说你能不能再吹一遍,结果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关小红。
萧云帆摸了摸下巴皱眉道:“哦,这么说来,这人可真小气。我本来打算救他骗杯酒喝。现在想想还是算了,我平生最不喜欢和小气鬼打交道。我原本想啊,我说他小气,也许是我一个人的偏见,而姑娘也这么说,看样子多半就是了。”
田秋兰道:“小子你大伤我丐帮的人只怕是想走也走不了拉。”萧云帆苦着脸道:“那你们想怎样?”田秋兰恶狠狠地道:“自然是打断你的双手和双脚。”
萧云帆摆手道:“不成不成,你打断我的双手,你喂我吃饭啊?你打断我的双脚,你伺候我出恭?”田秋兰道:“放心,老太婆保准让你无后顾之忧。”
萧云帆挠挠头道:“喂,白头发这位兄弟,我当时只想喝你请的一杯酒,这才得罪了丐帮的诸位狗熊……不,是英雄。现在倒好,酒也没喝着,架还要照常打,真是想想就一肚子苦水。”
银十三冷冷道:“好,只要银十三今日有命,莫说一杯酒,一百坛酒我也请。”萧云帆哈哈笑道:“好,这位姑娘你也听到了吧,麻烦你待会儿要替我做见证的。”
关小红道:“慢着。”萧云帆道:“姑娘有何吩咐?”关小红道:“这个架我也要打,你也得给我做个见证。”萧云帆奇道:“什么见证?”关小红看了银十三一眼道:“我要是打赢了,白头发的小哥要给我吹笛子。”
萧云帆看了看银十三道:“我觉得这位姑娘的要求不过分。”银十三道:“我不女人的承诺,也不喜欢承诺女人。她这个要求恕我很难办到。”
关小红撅起嘴道:“哼,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这时,胡龙海追了过来,脸色大变,赶忙拉住关小红道:“我的小姑奶奶,快走吧,这儿可不是咱们呆的地方。”关小红道:“为什么啊?”胡龙海眉峰一动道:“对不住了,小姐。咱们还是快点走。”说着,一指点中关小红的穴道,将她抱起就跑。
萧云帆看着银十三道:“白头兄,你这眼睛怕是受伤不轻,你若信的过我,那咱们就联手来破这丐帮的绝学?”银十三心念一动道:“你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望蜂而逃
萧云帆奇道:“哪个人?”银十三道:“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萧云帆道:“爱管闲事的人很多,不过闲事管多了命就不长,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银十三道:“这个人叫萧云帆。”
萧云帆咳嗽了一声道:“哦!可惜我不是,在下叫陆不平,白头兄没准咱们一会儿要死了,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不然去了阎王老爷哪儿,他老人家问起,我答不上来岂非很没面子。”银十三道:“答不上来不答就是,关面子何事?”
萧云帆摇头道:“那可不成,阎王问我,‘喂,你小子怎么来的?’我总不能说,‘陆某向一个长着白头发的人,讨酒喝才不明不白的过来的。’
再说阎王老爷府上长白头发的鬼,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要让我一个个认,那陆某岂非做了鬼都是个糊涂鬼?”他嘴上兀自胡说八道,手却在袖子里捣鼓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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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十三一听,不禁皱眉道:“喂,陆兄,你难道真不知道我是谁?”萧云帆道:“江湖上欺世盗名的人多的是,又有不少人喜欢招摇撞骗,方才你自称银十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银十三冷哼道:“你这人废话真多,我不是银十三,难道你是?待会儿动起手来,只怕这些叫花子不是被银某人的拳头打死,而是被阁下烦死的。”萧云帆并不生气,因为和银十三这种人生气,简直就是自找罪受。
他的目光扫视在田秋兰脸上,笑嘻嘻道:“丐帮有三大绝学,今日有幸能领教其一的莲花落阵,也算大慰平生。可惜阁下不会逍遥如意棍和大自在拳,否则一定能让陆某过足瘾。”
田秋兰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阁下是活腻味了,今日就让你知道我们丐帮的厉害。”说着她腰身微躬,手中竹棒在地上敲击,口中念道:“张灯结彩挂桃符,二祝大爷添禄米。”
六个乞丐手中竹棒上下翻飞,舞出一团绿影向他二人袭来。萧云帆手中剑鞘左一拨,右一挑就将对方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银十三得萧云帆相助,信心大增。他双目随不能视物,耳力却较平常更加敏锐。
他面前的四个乞丐就地翻滚,棒影专刺他下盘。银十三双足来回纵跃,居然能轻巧避开。四个乞丐见出击无功,又向斜一滚,双手将竹棒举起。他们身后跳起四人,这四人双足在同伴的竹棒上一踩,凌空翻身而起,下方的乞丐再次扑击而来。
萧云帆与银十三背贴着背,萧云帆道:“喂,银老兄,你目不能视物这样打下去难免吃亏,不如你背着我,合你我二人之力,必能突出重围。”银十三双拳逼退了一波敌人道:“好,就依你。”
萧云帆低声道:“银兄,我这是诱敌之计。待会儿等他们的人上前来,你便不必背我。”银十三点了点头,心中会意。田秋兰手中竹棒朝右一指,大声道:“正月十五闹元宵,三祝大爷寿万年。”
西面的乞丐手同时将手中竹棒掷出,东面的乞丐则用竹棒将飞来竹棒一挡,又是一大片绿影向他二人卷来。萧云帆道:“银兄你松手,而后身子向后倒地。”
银十三依他之言行事,只觉数道劲风擦面而过。萧云帆旋身而起,单掌将剑鞘击飞,黑色的剑鞘如闪电般飞至田秋兰面前。田秋兰抓起身旁一名弟子挡
在自己身前。萧云帆身子倒纵而出,手中长剑一挥,一片银光将偷袭银十三身后的乞丐又逼了回去。
世间任何阵法都有破绽,而这个破绽便是所谓的阵眼。阵眼即驱动阵法的中枢,一旦阵眼被破,若无人补位指挥,整个阵法便会散乱。田秋兰主持的莲花落阵远没有丐帮众高手组成的大阵厉害。
这些丐帮弟子功力本就参差不齐,再加之他们对这套阵法的领悟连皮毛也未窥得。只是徒具其形而已,萧云帆江湖阅历甚丰,岂能不明其理。这些人表面上有百人之众,然而真正有实力的加起来也不过如此。若换做银十三,他双目正常,也是有机会破阵而出。
萧云帆方才一击之威,已令群丐悚容。他们此时的发出的声音也不免有些变调,萧云帆笑道:“尔等乖孙见了大爷是该磕头作揖的,不过大爷就算有钱也不好施舍给你们。你们耽误了我喝酒的兴致,我要罚你们的。”
一个白发老乞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咒骂道:“王八羔子,口出狂言。獐头鼠目,人烦鬼嫌。”他这一声说出,群丐站在原地七嘴八舌咒骂开来。一个个呲牙裂嘴,唾沫横飞,什么污秽、恶毒的言语竹筒倒豆子一般撒出。骂到兴起处,恨不得跳到半空踩上云彩方显本事。
有道是:眼不见,心不乱。萧云帆眼中看着他们,本就烦乱之极。耳中再听到那无聊的言语,心中更加烦乱。他当下举剑削下一片衣角,塞在耳孔里。那些乞丐见骂功奏效,一个个兴高采烈,越骂越起劲。
原来这莲花落阵有三种变化:一叫天官赐福,二叫瘟神临门,三叫送佛归西。所谓天官赐福便是说好话,而瘟神临门则是说坏话,送佛归西说的则空话。
原来这老丐得到田秋兰指令将本来的“天官赐福”变化为“瘟神临门”。这时,众丐左右挥舞竹棒,再次向二人扑击而来。萧云帆吹了一声口哨,只听得东面黑压压飞来一大片野蜂。
他口中变化指令,那野蜂分散开来,向群丐冲去。群丐见野蜂扑来,一个个吓的慌了神,丢下竹棒在头上,脸上,颈窝不住拍打,驱赶野蜂。这些蜂反而被激怒了一般,不断在他们的脸上、手臂上、大腿上叮。
山中野蜂的毒性甚为可怖,群丐片刻便被野蜂蛰的口吐白沫,在地上打起滚来。原来萧云帆和银十三说笑之际,手上并未闲着,将藏在袖内的糖袋子戳破了个洞。
再与群丐的打斗中,悄悄撒出一些,散在他们的头上或是后颈之中。而这些人左右翻腾,身上汗流如注。如此一来便将那些糖融化了不少。而萧云帆飞出剑鞘之时,便趁机将一些糖撒在田秋兰所在的地上。他出手极快,对方并未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待萧云帆吹响口哨时,群丐便这么着了他的道。野蜂最爱花蜜,而萧云帆撒出的糖如今已被对方汗水所浸,田秋兰也被野蜂所扰。一时间石坪上乱遭遭的,萧云帆捡起自己的剑鞘,而后扶着银十三从容离开。
田秋兰欲上前追击,奈何被野蜂蛰到面颊,火辣辣的疼。群丐哀嚎一片,狼狈不堪。
萧云帆将银十三扶上一辆马车,而后对他道:“银兄,你先休息片刻,等咱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作计议。”银十三点了点头,道:“多谢。”
当时他双目已盲,心中本就不报希望,万没想到萧云帆神兵天将,也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将自己从丐帮的手中解救出来。路上二人并未有过多言语。
等到一处僻静的居所,萧云帆掀开车帘,车上居然空无一人。而车壁上留着五个血字:大恩不言谢。萧云帆一拍脑袋道:“槽糕,我只顾着驾车,这银十三何时走的居然没有察觉。唉,如今他双目被人暗算,若是遇到厉害对头可怎么办?这个人的脾气可真倔。”
说着,他赶着马车又回到了镇子上的客栈。他这次搭救银十三用的是陆不平的名字,而脸也自然是易容成陆不平的模样。落月、听云知他回来,忙去他房中请安。
落月捧着一个盘子,内有热毛巾,她笑道:“萧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先擦把脸再说。”萧云帆将易容用的面具揭下,接过她递来的毛巾微笑道:“有劳你了落月妹子。”
听云端着一个食盒,将四样精致的小菜摆在桌上。而后道:“大哥你这跑了一天了,想必饿了,这几样小菜是我让厨房做的,你将就吃一些吧。”
落月看了一眼听云幽幽道:“是啊,大哥,听云妹子这几日总是盼着你回来,这四样小菜她每天都做一遍,今天总算你回来了,她的苦心看样子总算没有白费。”
萧云帆看着她二人,心中大是感动。笑道:“你们坐下一起吃。”听云得落月在萧云帆面前表功,脸上微红,也不甘示弱道:“大哥不在,落月姊姊这几日都寝食难安,你瞧她的眼圈都是黑的,不过她的心可是红的。”
落月被她打趣,伸手要去捏她的脸颊,听云躲到萧云帆身后吐着舌头扮鬼脸道:“大哥,你看,我就说了两句。落月姊姊就要欺负我。”萧云帆道:“好妹子,难为你们为我挂心。我这几日是去搭救了一个江湖朋友。”
听云问道:“那么怎么没见人和大哥一起回来?”落月道:“你真笨啊。大哥既然救人,自然已经把人安排到其他地方。”萧云帆脸上一红道:“说来惭愧,大哥我这次非但没救下人,反而险些害了这位朋友。”
听云好奇道:“那大哥说说吧。”落月知道萧云帆心里多半自责,当下白了听云一眼,道:“你这丫头要我说你什么好。”萧云帆道:“没事的。要说朋友呢?这人与我并无交情。
不过此人在江湖上与我齐名,我想他是条好汉,所以打算结交与他。谁知此人与人结仇,对方设下天罗地网对付他。我是不放心,赶过去看看。可惜晚了一步……”
听云脸色一变道:“莫非那个人被仇家杀了?”萧云帆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他的双眼被对方毒瞎了,我虽然助他脱困,可……”
落月兰心蕙质,聪明之极。她知道萧云帆侠义为怀,凡事必尽全力而为。这次对方被人暗算,原本与他无关,可他出手晚了一步,让恶人奸计得逞,所以心中难过。
当下她劝慰道:“大哥不必自责。这世上的阴谋诡计本就不易察觉,大哥与这人非亲非故救他一条性命已是侠义心肠,又何必苛求于己?”萧云帆吁了一口气道:“好妹子,你说的一点不错。说来可笑,我赶车送此人回来,没想到他中途居然不辞而别。”
第一百一十七章 马车之谜
落月道:“这人双目受创,大哥也是一番好意,他怎会如此固执?”萧云帆道:“说来也奇,他什么时候走的,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听云睁大了眼睛道:“他坐在车里,难道他是半道上从窗口跳出的?”
萧云帆心念一动,忽然伸手拍了拍了额头道:“云妹你这么一说到提醒了我。”听云道:“我提醒大哥什么?”萧云帆伸出一根手指弯曲后,轻轻地叩在额角上,缓缓道:“那马车的车窗甚小,银十三体形魁梧,要从中钻出绝无可能。可是他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落月见萧云帆如此一说,低头想了想道:“大哥,小妹猜测那辆马车必然有古怪。”萧云帆道:“这辆马车是我事先准备好的,银十三不可能知道。除非……”他忽然脸色一变道:“不好,必是有人将他掳走了。”
萧云帆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二女也跟着他向客栈楼下走去。马匹在马圈里,车则停在客栈东面的一棵桂树下。萧云帆接过落月递来的灯笼,他再次进到车厢内,板壁上那五个血字字迹工整。
即便这五个字真是银十三写的,可马车颠簸,这些字迹的笔画断不回如此工整,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提前在这车上写好的。到底是什么人劫走了银十三,而自己为何一点都未察觉。
萧云帆举着灯笼在车厢中仔细查看,除了地上木板颜色有异,在座位附近的一处角落里发现了白色粉末。
他俯下身子,伸手捻起粉末,在鼻端嗅了嗅。而后在粉末上方的箱子上摸了摸,发现了一个小孔。萧云帆眼睛一亮道:“原来如此。”跟着他掀开座位上的垫子,打开盖子一看,里面甚是宽敞,他目光又瞧见那板壁上有血迹,更加确信银十三在里面藏过。
他又在那座位下方摸索了一番,发现一个凸出的铁环。他手指套入铁环轻轻一拉,箱内发出咯噔一声,那粘着血迹的底板转了一圈。
萧云帆沉吟道:“看来劫走银十三的人不简单。”说着他跳下车来。落月道:“大哥有什么发现?”萧云帆道:“我总算弄清楚他们是如何把银十三掳走的了。”
听云好奇道:“大哥你快说,我也想知道一个大活人是如何在这马车里消失的。”落月道:“傻妹子,你还是让大哥回去边吃边说吧。”萧云帆道:“好,那咱们回去说。”
落月用一根银剔子挑了挑灯花,屋内的光线登时亮了起来。听云给他倒了一杯酒道:“大哥,你先吃些东西,然后再给我们讲你的发现。”
萧云帆举起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吃入口中,细细咀嚼之后道:“听云妹子这花生米做的别有滋味。花生米中间似乎是兔肉。肉质细嫩,味道鲜美,真难为你了。”
听云得他夸赞心中甚是欢喜,脸上一红笑道:“大哥居然吃出来了。”萧云帆说着又夹起一粒放入口中,笑道:“你们也吃啊,咱们便吃边聊。说真的,很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听云道:“只要大哥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落月伸手在她脸上扭了一把道:“这话我都没听过几回的。”萧云帆道:“来,咱们喝一杯吧。”二女以茶代酒,敬了萧云帆一杯。听云双手托腮看着萧云帆道:“大哥这下你该说那个人是如何消失的了?”
萧云帆道:“落月妹子说马车必有古怪,她的推想是对的。我上车后发现在座位左下方角落中藏着一些白色的粉末,而在那粉末上方有一个指头粗细的圆孔。也就是说一开始就有人已经藏在座位下面。
等到马车行进过程中,藏在座位下方的那人用一根小管吹出迷烟将银十三迷倒。而后这人从那座位下方爬出,将银十三放至座位内。而后走到座位的右侧,用手指拉动一个铁环。这个铁环控制坐位里的翻板,如此一来,银十三就消失了。”
落月道:“可是大哥,即便这个人用座位底下的秘密将银十三送走,可是他自己又是怎么消失的?还有三点小妹不明白。其一,银十三的身体掉在地上必然会发出声响,这么做大哥岂不是会觉察?
其二,马车在行进,那样一个人掉在地上就算不死也非摔坏不可。他们掳走银十三,很明显银十三对他们还有用处。这么做,无异于让银十三伤上加伤。岂非与他们的初衷违背?其三,他们煞费苦心从大哥手上夺人,究竟有何用意?”
这三点都是整个谜团最为紧要的部分。只听萧云帆笑着道:“落月心思细腻,问的都在点上。那么我来一一告诉你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从一开始我们的逃亡路线对方也似乎了如指掌。
如果事先知晓了我们的逃亡路线,那么要设计这个诡计便简单许多。第一,在马车中除了那个翻板外,车厢的地面还有一块木板是可以活动的。这个人劫走银十三后,自己便是从这块木板下方逃走的。
第二在这条路线上有两个地洞。想要银十三的身子不发出声响,只要将他的手脚捆好,在他的腹部挂一块重物。如此一来,银十三下落之极,必呈弓形。而在那地洞中想必早就铺有柴草棉花等物接住他。
正因为藏在车上的这个人知道有地洞的存在,他才能准确无误拉动那个铁环,好让银十三的身体坠入其中。而他自己想必落入一个地洞内逃脱的。他们这么煞费苦心,无非是有人想要挟我。如果我所料不差,对方应该很快会找上门来。”
他话音方落,门外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萧云帆果然是萧云帆,有两下子。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始,你虽然猜中了这个小小的把戏,可银十三还在我们手上。你若想让他活命,那么就照我们说的做。”
萧云帆站起身来朗声道:“你们是鬼相门的人?”门外的影子发出桀桀怪笑道:“你总算不傻,你招惹上我们,便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萧云帆道:“你错了,贵派的卫无忧,计千云似乎已被我玩死,你们虽然有些手段可忘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那影子冷哼了一声道:“他们不过是几只蝼蚁罢了,碾死几只蝼蚁也值得夸耀,看样子玉狮子不过
如此。”萧云帆笑道:“好,那么你们这次可以放出一只猛虎来,看是我玉狮子厉害,还是你们的猛虎厉害。”
门外的影子道:“好,如你所愿。三日之后,浣纱湖相见。你若不来,那么银十三只有死路一条。”说完,那影子一晃便消失不见。
落月望着门外,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听云也不禁有些害怕。萧云帆见她二人神色忧虑,心道:“这两个小姑娘定是被他们装神弄鬼吓怕了。”当下柔声道:“二位妹子你们别怕,有萧大哥在,他们这些魑魅魍魉迟早灰飞烟灭。”
一座高楼的珠帘内,白若萱唇角含笑。她伸出一双柔荑轻轻地点燃一块熏香,羊脂白玉桌面上一尊七叶莲花摆件上生出一层淡淡的烟雾来。那烟雾仿佛流水一般从高处的荷叶落至低处,颇有趣味。
不多时,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站在珠帘外拱手道:“启禀白护法,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通知了萧云帆。”白若萱站起身来,双手负后,淡淡道:“这么说来,萧云帆破解了咱们给他出的这个小谜题?”
那黑斗篷道:“正是,他非但破解了谜题也知道是咱们鬼相门动手的。所以属下才依照您的吩咐让他三日之后来浣纱湖相见。至于此人来不来属下就很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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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萱微笑道:“薛伯,你觉得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黑斗篷老者道:“属下失言,还请护法恕罪。”白若萱道:“萧云帆这个人向来自负,咱们从他眼皮底下把人掳走了,这个面子他是一定要找回的。不然他就不是萧云帆了。
银十三与他非亲非故,他既然决定出手相助绝不会半途而废的。所以他一定会来,而我们可以再和他玩一场,本座就是要杀杀他的威风。让他知道我们鬼相门不好惹。
要杀一个人最是容易不过。更何况萧云帆屡屡坏我们的好事,一刀宰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他既然喜欢玩,我们就和他玩个够。要玩到他心神不宁,心乱如麻,再玩到他心惊胆颤,心如死灰这样才够过瘾。”
薛老者道:“护法高明,但不知这银十三如何处置?”白若萱从腰间摘下一个绣着狐狸头像的锦囊,袖袍一动,便送至薛老者面前。白若萱道:“锦囊中有你要的答案。你去吧。”
待薛老者走后,白若萱走到一张古琴前,手指轻轻地挑拨琴弦。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金丝架中锁着的鹦鹉道:“青菜,你说萧云帆会不会上当?”
那个鹦鹉张开小嘴叫喳喳道:“笨蛋,笨蛋。”
白若萱走至鹦鹉面前用手拨弄了一下它笑道:“你说谁是笨蛋?”那鹦鹉道:“萧云帆,萧云帆。”白若萱道:“说的好,赏你。萧云帆本就是天下第一的笨蛋,居然愚蠢到认为卫无忧、计千云是厉害的角色。他大概还不知道本姑娘的手段,我这次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绿毛鹦鹉也叫道:“求死不能,求死不能。”白若萱走到窗前,推开窗格,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道:“玉狮子这次你死定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道难题
浣纱湖位于叠翠镇以南三十里,三面环山,风景秀丽。湖边有一座浣纱亭,厅内坐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这女子身穿淡绿色的长衫,在她身后站着两名黑衣男子,两人腰间各悬长剑。这二人身后放着一个黑木箱子。
萧云帆骑着一匹白马而来,老远便望见那亭子。他翻身下马,将马缰拴在一棵柳树下,缓步走入亭中。他见亭中坐在一个女子,双手一拱道:“敢问姑娘可是鬼相门的人?”白若萱道:“公子且坐。容小女子为你抚琴一曲。”
萧云帆看着湖面水波粼粼,几只飞鸟掠过湖面,清风拂来,心怀舒畅笑道:“好啊,姑娘请。”白若萱纤纤玉指调动那古琴,琴声悠扬,乃是古曲《高山流水》。
这首曲子时而高亢,时而舒缓,萧云帆闭上眼,只觉眼前云雾缭绕,仿佛看见一座巍峨的高山,山顶飞瀑如练,水花落下,跌落在潭水之中。转而那潭水漫出,汇入到溪流之中。流水淙淙,怡然自乐。
一曲奏罢,萧云帆睁开眼来微笑道:“多谢姑娘雅乐。”白若萱道:“公子可知此曲何名?”萧云帆如实答道:“不知。萧某一介武夫,对于音律不懂,只能分辨好听与不好听。”白若萱笑道:“这首曲子叫《高山流水》。”
萧云帆道:“萧某常闻高山流水觅知音,可惜萧某却非姑娘知音。”白若萱道:“公子自谦了。”萧云帆道:“姑娘今日请萧某来不会是想请我听曲子的吧。”他这话说得颇为无礼,白若萱道:“自然不是,今日来我要考教考教公子。”
萧云帆哈哈一笑道:“我这人最怕别人考我,咱们还是开门见山的说,要怎样姑娘才肯放银十三?”白若萱道:“那就要看萧公子能否过的了我这三关。”萧云帆皱眉道:“要过三关,好,那姑娘说来听听。”
白若萱道:“这第一关是对联。”萧云帆道:“慢着慢着,萧某才疏学浅,最怕舞文弄墨,姑娘还是出个别的题吧。”白若萱道:“公子不试怎么知道自己会输?”萧云帆硬着头皮道:“好你说。”
白若萱袖风一拂,桌上一张纸登时升起。只见她拿起一根笔在那纸上写了七个字,西子浣纱美人泪。萧云帆鼓掌道:“好功夫。”他向那字瞧去,只见字迹娟秀,笔法丰润。
她露的这手功夫十分高明,第一要在悬着的纸上写字,轻不得重不得,需用力均匀才能确保写的好。第二,那纸凝在空中,落下时速度极快。而要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写下七个字,非一气呵成不可。她这七个字写但写的工整,十分难得。
白若萱手指在茶水中一点,单掌运气将那条屏缓缓送至半空,而后她手指弹出,一粒晶莹的水珠将条屏钉的柱子上。她看着萧云帆道:“萧公子该你了。”说着她袖风又是一拂,桌上条屏霍地飞起。跟着那管毛笔也飞了过来。
萧云帆右手接过毛笔,也一口气写了七个字:孙郎搏虎英雄胆。他单掌一挥,掌风将那条屏送出,跟着摸出一枚铜钱,将条屏嵌在另一侧的柱子上。
白若萱看着萧云帆写下的七个字,心道:“他这句倒是有些气魄。”而后又道:“萧公子这第一关算是过了。”萧云帆兴致颇高笑道:“那就请姑娘继续出题。”
白若萱道:“这第二道题嘛考考萧公子的智慧。说有一个土财主临时前留下二十三匹骏马,他有三个儿子,他的遗嘱上写道:‘大儿子该得到这份遗产的八分之一,二儿子该得到这份遗产的三分之一,三儿子该得到这份遗产的二分之一’,且不能杀死一匹马,
那么请问萧公子要怎么分才能这财主的儿子们满意呢?”说着她拿出一个波斯沙漏,而后缓缓道:“若是在这上面的流沙落至底部前,萧公子还未答出这道题,那么银十三的下落,萧公子只怕永远也别想知道。”
萧云帆看了那沙漏一眼,闭目沉思片刻,嘴
角露出一丝微笑道:“这有何难?”白若萱道:“这么说来萧公子有答案了。”萧云帆道:“那是自然。”他先伸出一根手指缓缓道:“我只要借给他们一匹马,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
首先,遗嘱上说大儿子该得八分之一,我借给他们一匹马,这样以来马的总数便是二十四匹,八分之一那么他就领走三匹,二儿子得到三分之一,那么让他领走八匹。至于这小儿子么,老财主最爱,让他领走十二匹。
如此一来,三匹加上八匹在加上十二匹还是二十三匹,我的马自然还是我的,老财主的遗嘱萧某人便替他完成了。”
白若萱鼓掌道:“公子果然聪明。”萧云帆道:“过奖,我已经过了两关,还请姑娘交出银十三。”白若萱道:“萧公子要能过得了这第三关,我自然放了银十三。并且我还承诺,我们鬼相门与萧公子的恩怨一笔勾销。”
萧云帆道:“姑娘这话我爱听,若是卫无忧,计千云他们能有姑娘这么通达,萧某或许会放他一马,可惜啊,他们偏偏太认死理,倒头来只好去阎王爷哪儿挂单。”
白若萱看萧云帆满脸得意之色,而他又出言讥刺,心中不悦,冷笑道:“阁下未免太过自负,这三关怕是你过不去了。”萧云帆道:“诚如姑娘所言,不试试又如何知道。再说姑娘要我过三关,我如今两关都过了,还是没有见到银十三的影子,姑娘不会是诓萧某吧。”
白若萱拍了拍手掌,他身后两人打开箱子,二人伸出手臂穿在银十三肋下将他拖出。萧云帆见银十三脸色苍白,身上有伤,心中暗道:“鬼相门的人诡计多端,难保这银十三不是假的。”
他目光转到白若萱脸上淡淡道:“你说这个人是银十三要我怎么相信。”白若萱道:“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银十三是一头白发,你瞧他不是。”萧云帆道:“姑娘这话说的可不对,男人长胡须,山羊也长胡须,难道男人便是山羊?”
白若萱笑道:“看来你是信不过我。阿奇你将银十三弄醒,让萧公子确认他是不是银十三。”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伸手在银十三的背后点了几下,银十三这才缓过气来。
萧云帆道:“喂,银兄我来问你,我是谁?”银十三听他说话声音甚为耳熟道:“你是陆不平。”萧云帆道:“不错我是陆不平。”白若萱道:“萧公子这下你该信了。”
银十三道:“什么萧公子?”白若萱道:“银大侠,你似乎连你的这位救命恩人叫什么都不清楚你不感到惭愧么?”银十三道:“你的意思是他……他是萧云帆。”白若萱道:“萧云帆爱管闲事是出了名的,你居然不认识他,哦,我忘了你如今有眼无珠。”
银十三从未被人如此羞辱,他欲催动真气,奈何浑身酸软,当下气愤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白若萱道:“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和萧云帆中会有一个死人。”说着她目光转到萧云帆脸上而后对令外一个手下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另外一个黄眉男子从桌下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装着两只一模一样的酒壶。那男子将两只酒壶摆在萧云帆面前,白若萱道:“萧云帆,这是本姑娘最后一道题。这里有两壶酒,一壶有毒,一壶没毒。你选上一壶喝掉,若是没毒,那么另一壶酒我就会给银十三灌下。
若是有毒那么你自己就死,银十三就可以活。本姑娘今日要看看爱管闲事的萧大侠该如何选?”
萧云帆看着面前的两只酒壶道:“这的确是个难题。”白若萱道:“萧云帆,你最好老实点,你若耍花样,阿奇那把顶在银十三背后的刀就会要了他的命。”她说这话时语音婉转,甚是好听,可每一个字都透着了恶毒。
银十三道:“原来是萧兄,银某失敬了。我的命不用你救,你大可离开。”萧云帆笑道:“你错了,这位姑娘也说了萧某人这人天生喜欢管
闲事,既然我已经决定好了的事,天王老子也没法让我更改。”
银十三摇头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又何必为我拼命呢?”萧云帆道:“银兄误会了,我是在和这位姑娘打赌。你不过是赌注而已,你没资格说话。”白若萱将面前的沙漏再次倒转过来笑道:“萧云帆,咱们还是老规矩,等流沙落完之时你还没做出决定,那么银十三就得死。”
萧云帆皱了皱了眉头,他双手举起酒壶放在鼻端闻了闻道:“这瓶呢?还是这瓶?”白若萱看着他,心道:“真是可惜,不管你怎么选,还是要栽在我的手上。”萧云帆看了白若萱一眼忽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啊?”白若萱一怔。
萧云帆笑嘻嘻道:“萧某人要是待会儿不幸死了,那么连姑娘的芳名都不知道岂非很遗憾。”白若萱道:“我呢号称‘白狐仙子’,你大可叫我小狐狸。”萧云帆点头道:“玉狮子,小狐狸,听着像是一对。”
白若萱登时怒气上冲,她袖子一拂,一只茶碗滴溜溜向萧云帆飞去。萧云帆张嘴,仰头喝尽,而后头一甩又将茶碗送回。笑道:“姑娘喝过的茶怎么透着一股香,若是姑娘能天天给我泡这样的好茶喝那我萧云帆就算每天死上一百遍也值了。”
白若萱嗔道:“无耻,下流,轻浮。”萧云帆看着她带着面纱道:“小狐狸啊,你能不能把面纱揭下来给我看看,若是你是个丑八怪,那刚才的茶萧某非吐出来不可。”她身旁那个黄眉人欲上前动武,白若萱伸出一只手掌示意他退下,而后指着沙漏道:“阁下的时间不多了。”
萧云帆将左手一只酒壶一松,啪地一声酒壶刷在地上,酒液洒了一地。
白若萱柳眉轻扬道:“你……”萧云帆道:“姑娘别急,萧某是想了一个好办法来过姑娘这关。我将一只酒壶摔碎,那么剩下的酒就只有萧某人来喝。至于萧某死还是银兄死,这样的结果我都不想看到,那么萧某就只能赌上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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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仰起脖子,将酒壶嘴一倾,一泓白线落入他口中。萧云帆一口将酒壶内酒喝了涓滴不剩,而后咂了咂嘴道:“好酒。”说完,他将酒壶向后一抛,丢在地上。
白若萱嘴角扬起了一丝邪笑。萧云帆眉头一皱,咧着嘴道:“这……肚子好痛。”白若萱站起身道:“萧云帆,你饮的这酒叫愁断肠。如今是春天,可惜你却要发愁。”
萧云帆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腹内犹如刀绞一般。他一手按在肚子上看着白若萱道:“这……这下你该放人了吧?”白若萱道:“阿奇,放人。”阿奇将手的短刀收好,替银十三解开穴道。
银十三慢慢向前走去道:“萧兄,你……你这是何苦呢?”萧云帆苦笑道:“江湖中人哪一天不……不是在刀口上度日。萧某能解释银兄这样的朋友很好。”银十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慢慢伸出一只手。
萧云帆强忍着腹内疼痛,也扑到在地握住他的手说道:“萧某临死前能结识你这样……一个朋友,真是荣幸之至。”银十三道:“可是我还欠你顿酒。”萧云帆喘着气道:“不……不是一顿是很多,你这辈子欠老子的下辈子还吧。”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银十三心头一热道:“萧兄,萧兄……”阿奇走上前去,一脚踢开银十三,伸手去探萧云帆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道:“尊主,萧云帆的确中了愁断肠。”白若萱冷笑道:“真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他这种傻瓜,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拼了性命。好了,将萧云帆装在箱子里带走。”
阿奇指着银十三道:“这个诱饵呢?”白若萱道:“这个人留着他,像他这样一把剑我们当然要留着对付其他人。”说着,阿奇与黄眉人抬起萧云帆,将萧云帆放在那口黑箱子中。
不多时,远处过来一辆马车。白若萱道:“阿奇你负责将萧云帆押回总教,阿力你跟我去玄兵山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春来客栈
白若萱之所以放走银十三,因为银十三中了鬼相门的血蛊。血蛊之法乃是以血虫为媒,常人服下含有血虫的药丸。这种血虫便会沿着血液流淌钻入在中毒着的心脏之内,从此蛰伏下来。一旦操蛊者吹动魔笛,那些血虫便会复苏,沿着血液的流动散布在中蛊者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中。
一旦操蛊者再次吹动笛音,那血虫便会噬咬中毒者的器官,令其痛不欲生。从而达到控制中蛊者的目的。血虫的炼制之法极为繁复,乃是南疆巫族的秘术。鬼相门中曾经一位长老通晓养虫之法,这位长老虽然在当年与正道的大战中丧命,然而他的这种秘术却留传下来。
待鬼相门的人走后,银十三捂着胸口,四肢百骸渐渐有了气力,慢慢爬站起身来,他摊开手心。上面有一个花生米大小的纸团。在萧云帆中毒之际,将那纸条藏在指缝之间,与他握手时悄悄地交给了他。
银十三一向孤僻没有什么朋友,然而他一想到萧云帆,他嘴角抽动,心中不觉一酸。暗道:“萧云帆与我齐名,可我们从来未见过面,他这样舍生忘死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银十三一向自负,却没料到这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当真是没用之极。如今我双目已盲,若是遇到丐帮的人可如何是好。萧兄临死前将这纸团给我,想必定有缘故。不管怎样,我得想法子弄清这纸团上写的是什么。”说着他将那小纸团放在贴身的衣袋之中。
银十三沿着路向前走去,砰地一声,额头撞在树干上,好在他是练武之人,这一下倒也没觉得多痛。他伸手摸了摸树干,道:“原来是棵树。”他退后几步,纵身跃起,伸手攀下一根较粗的树枝。摘掉上面的叶子与旁支,做了一根手杖用来探路。
他来到一个小村庄,耳旁听到有人攀谈。银十三道:“敢问尊驾这里是哪儿?”一个手脚粗壮的农人道:“这位爷台,我们这里叫小岗村。”银十三听他声音年迈说道:“这位老伯,贵村可有读书识字的人?”那农人道:“哦。我们村上罗员外的儿子是个秀才,他认字的。”
银十三道:“相烦老伯引我去见见这位秀才。”那农人奇道:“你见秀才做什么啊?”银十三道:“我哥哥前些天拖人给我捎来一封家书,老伯也看见了,我眼睛看不见,自然无法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所以还相烦老伯带路。让这位秀才给我念念家书上写了什么。”
那农人当下对同伴告了别,向银十三道:“这位爷台你将木杖一头递给我,我拉着你走。”银十三便举起木杖递上前去。不多时,二人来到一户庄园。门丁见那农人领着一个瞎子便道:“方大牛,你领着瞎子来我们府上作甚?”
方大牛向那家丁一拱手道:“孙小哥,这位爷台想见秀才少爷。”那门丁道:“去去,我家少爷正在温书呢,哪里有空见这瞎子。”银十三道:“这位小哥请你家少爷出来,我有要紧的事对他说。”
门丁不耐烦道:“小爷我不都给你说了,我们家少爷很忙,没空见闲人。”说着上前要将银十三推开。岂料他一推,银十三身子纹丝未动。那门丁撸起袖子道:“呦呵,居然敢跟小爷玩横
。”
方大牛忙拉住门丁劝道:“小孙哥,他就一个瞎子你和他一般见识什么。”门丁小孙道:“好,瞎子今儿小爷心情好就不和你一般见识,否则非让你脑袋开瓢不可。”银十三冷笑道:“你不妨试试?”
门丁看了银十三一眼哼了一声道:“大牛,你也听见了是这小子不识抬举,可怨不得我。”方大牛见银十三是个瞎子不忍他白白受打,忙拉着他的胳膊道:“这位爷台,既然小孙哥不让您进,那咱们就走吧。”
银十三道:“我这人就是直脾气,我认准的事,便改不了。”方大牛见他语气生硬,摇头道:“我是好心劝你,你若执意不肯,可别带累我。”银十三道:“这位老伯,是我威胁你领我来的,你现在就可以走了。不然一会儿动起手来,伤到你就不好。”
方大牛叹了口气,转身便走。门丁打量了银十三一下道:“小子你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走了,非要跟我找别扭?”银十三道:“我只是相烦小哥去请人,你若执意不肯,那我只好硬闯了。”
那门丁举起拳头冲他鼻梁打去,银十三左手向前一伸便将他拳头握住,而后向左一扭。那门丁手臂吃痛叫道:“他娘的,你还不快松手。”银十三道:“我说的话你最好乖乖地照作,否则大爷脾气上来了,拧的就是你的脑袋。”
门丁小孙额上冷汗直冒颤声道:“好……好,我去请我家少爷,你快松手。”银十三向前跨出一步,将他的手臂反压在他的背后道:“你向前走,等见到你家少爷了,我就松手。”
小孙被他制住,不敢违拗。他刚走近院门,见一个红衣丫鬟忙道:“翠兰快去请少爷,这位爷台要见少爷。”翠兰见银十三凶神恶煞,忙向后堂走出。
片刻后一个年轻公子走出,这人便是罗秀才。罗秀才道:“这位爷台要见我?”银十三便松开手来,小孙忙摸了摸自己的膀子向那秀才道:“少爷这瞎子非要进来,我拦也拦不住。”
罗秀才白了一眼小孙道:“我平日怎么跟你说的,我罗家虽说大户,但绝不做仗势欺人的勾当。想必是你得罪了这位先生吧。”他说着,向银十三作揖道:“未知先生找我有何事?”
银十三听这这秀才说话彬彬有礼,当下收起怒容道:“我这里有样东西,因我眼盲无法辨认,所以相请公子替我”罗秀才道:“即是如此,先生请里面坐。翠兰,你扶这位先生来我书房。”
到得书房,那公子关了门道:“先生,有什么要东西要我阅读?”银十三从衣袋内拿出那个纸团递给罗秀才缓缓道:“罗兄,你读完之后,这事还请你守口如瓶。”
罗秀才道:“小弟自幼读史,最喜太史公写的《游侠列传》。对于言必信,行必果,己诺必诚的话最为推崇,先生既然这么说,小弟愿为先生守诺。”
银十三道:“好,有劳了。”罗秀才捻开纸团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春来客栈找丁耀祖。”银十三沉吟片刻道:“罗兄,可否再帮小弟一个忙?”罗秀才道:“愿为先生效劳。”
银十三道:“还请罗兄替我去春来客栈走
一趟,找这位丁先生来见我。”罗秀才略有迟疑道:“这……实不相瞒,家父让小弟在家温习功课哪儿也不许去。若是给他老人家发现,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银十三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请罗兄派一个下人替我去春来客栈走一遭,务必请这位丁先生来见我。”罗秀才道:“好,我答应你,不知先生如何称呼?”银十三报了姓名。
罗秀才道:“银兄,那请你在府上多盘桓上半日,我这就去让人找丁先生过来。”银十三道:“有劳了。”这罗秀才知书达理,待人也极好。他先是安排人准备了酒食招待他,而后又让人准备了一间客房让银十三休息。
春来客栈内,落月与听云在等萧云帆的消息。原来萧云帆临行前,将紫玉凤凰交给二女,并帮她们改了容貌。落月扮作一个富商,而听云则扮作一个随从。
萧云帆早就料到要救银十三并不容易,所以他将紫玉凤凰给二女,若他能救出银十三,便与他一道回来。若只有银十三一人,让二人在春来客栈接应,之后拿紫玉凤凰带银十三前往神农谷求医。
二女等到晚霞漫天时也没见到人,不禁忧虑起来。听云道:“姊姊,你说萧大哥不会出事吧?”落月低下头道:“萧大哥机智无比,江湖阅历又丰,寻常的对手难不倒他。”
听云看着窗外的晚霞道:“姊姊可是我不知怎地,心里总是慌。”落月微笑道:“没事的,咱们要相信萧大哥。”二人站在窗边向下张望。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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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客栈的伙计,只听他说道:“丁大爷,楼下有位客人求见。”落月放粗嗓音道:“我身子不大康泰,请客人来我房中叙话。”那伙计道:“好,小的这就去。”
听云喜道:“莫非是萧大哥回来了?”说着要去开门。落月伸手揽住她道:“且慢,萧大哥若是回来,他何必故弄玄虚。我们不妨在门内瞧瞧,看对方长什么样子。”
没过一会儿,那伙计领着罗府的一个管事来至二女的房门前。落月从门缝中望去,来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她心下不由得生疑:“萧大哥交待过,银十三是个满头银发的青年,可这人的样子一点不像。”
那老者敲门道:“丁大爷,小老儿是银大爷派来送信的。”落月压着嗓音道:“你把信从门下递进来。”那老者眉头一皱嘴里咕哝了几句,说着将一个信封从门下塞入。
听云拿起信封撕开封皮,从里面倒出来的两样东西,一是萧云帆写的小纸片,另一样是是信。她将纸片递给落月道:“姊姊吗,你瞧这是萧大哥的笔迹。”落月拿着那纸片端详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将信看完后,才打开门来。那老者拱手道:“小老儿受少东家之命请丁大爷过府,马车已在楼下备好。”落月顿了一顿道:“既是如此,请老丈在楼下稍待片刻,我主仆二人收拾一下,便与你同行。”
待老者下楼后,听云一脸愁容道:“姊姊,银十三信中并未提到萧大哥,萧大哥恐怕凶多吉少。”落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去见银十三,见到他就有萧大哥的下落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各行其事
一艘双桅货船在江上行着。船舱内的黑箱子中,萧云帆醒转过来。这箱子四面都有指头粗细的小孔,故而他身在箱中呼吸倒也顺畅。萧云帆原本以为自己真的要见阎王,殊不知他体内的蚩尤血已有本身的血质相融,愁断肠的药性虽是猛烈,但蚩尤血却能将其融合消解。
从而转化为自身的精元滋养本体。与其说他喝下的毒药反不如说他饮下的补药,蚩尤血的奥秘从来未有人参透,不管是计千云还是阿弥汗知道的不过是皮毛,而萧云帆更不可能知道。他此时觉得周身暖洋洋的,甚至连周身的每一个毛孔也觉得无比舒泰。
萧云帆心道:“奇怪这是哪儿,怎地我的手脚张不开?”他知道自己未死,心头喜悦,心想:“哈哈,看来我玉狮子果然命大。只要老子不死,就搅你个天翻地覆。”他的手摸了摸眼前,方知自己被关在一只箱子内。
转念一想:“这个小丫头倒是狡猾的很,这次若没有老天爷帮忙,萧云帆非得一命呜呼不可。”他伸手向上推了推,箱盖翻到一边。他从箱中跳出,四下漆黑一片。
萧云帆自语:“这小丫头把老子关在这里必是要送到他们的老巢去,去了哪儿,只怕玉狮子真的就要变成死狮子。”他伸手在黑暗中摸索,原来他被关在船的仓库内。
他伸手探入怀中,好在火媒没有被搜去。他旋开火媒的盖子,凑在唇边轻轻一吹,舱内登时亮了起来。萧云帆扫视了四周一下,向门边走去。他伸手去拉门环,没想到门被锁住。
自己的乌鞘剑又没在手边,想要出去着实不易。他坐在地上暗道:“若是以内力贯穿船板,必定会有响动。”就在他沉思之际,忽听得门外穿来橐橐地靴声。萧云帆赶忙灭了火媒,钻回箱子中。
耳畔听得开锁之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靴声渐近,一只大手掀开箱盖。萧云帆手指刺出,正中来人膻中穴。这一指力道刚猛,那人只觉气息一滞,两眼翻白咕咚一声跌倒在一旁。
萧云帆跳出箱来,借着墙上挂着的灯笼散发出黄光,看清了这人的脸。这人年纪不大,下颏上留着短须。此人正是白若萱身旁的阿奇。
将对方点倒后,他自语道:“哦,原来是那小丫头身旁的帮凶。哼,上次你们从老子手里劫走银十三,让老子丢人现眼。这次嘛,萧某也和你们玩个偷天换日。”
说着他将阿奇的斗篷,衣衫、鞋袜脱下,而后把自己的衣衫与他掉了个儿。就在他伸胳膊套对方的衣服时,一件物事吧嗒一声响掉在地上。萧云帆拾起一看,原来是一只瓷瓶。上面写着:愁断肠三个小字。
萧云帆眼珠一转,嘴角含笑道:“有了。”说着他拔开瓶塞,掰开阿奇的嘴,将整瓶药水一股脑儿都给对方灌了下去。跟着他将阿奇抱起,放入箱中。正要离开,忽然瞥见左手便木桌上放着一把铜锁,顺手拿起,挂在了木箱上。
他提灯笼缓步走出房门,穿过一个甬道拾级而上。万没想到门外还有两个守卫,这两人见他出来,大气也不敢喘
一下,低头行礼。萧云帆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压着嗓子道:“把东西给看好了,若有什么差池当心你们的小命。”
那二人听他语气严峻,心中惶遽。忙道:“是……是,属下一定尽忠职守,不让一只苍蝇飞进去。”
这艘船不大,萧云帆四下巡视了一番,他穿着阿奇的衣衫,旁人自然认为他是阿奇,也不敢多问。萧云帆探明路径,来至阿奇房中,见桌上摆着美酒菜肴,当下也不客气,饱餐了一顿。
那柄乌鞘剑挂在阿奇的床头,萧云帆伸开四肢,躺在床上心想:“此地终非久留之地,我待的越久,西洋镜就容易被拆穿。倒不如想一个稳妥之法,尽早脱身才是。”
罗家府邸,二女见到银十三已至戌时。银十三坐在一张檀木椅上,脸上神情冷峻。落月用本来的声音对他道:“银大侠好。”银十三一听是女人说话,冷冷道:“银某双目已盲,有什么好?”
听云见他这话说的颇为无礼,伸手拉了拉落月的衣袖。落月会意道:“银大侠,未知我大哥萧云帆现在何处?”银十三叹了口气道:“他如今落在了对头手上,只怕性命堪忧。”落月心下一沉,顿了一顿问道:“那大侠可知对头现在何处?”
银十三道:“你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即便知道对头在何处,又能怎样?”听云不禁怒气上冲道:“银十三,我姊姊跟你说话,你何必夹枪带棒?”
银十三对女人向来抱有成见,但这二女与萧云帆沾亲带故,他已经客气了很多。叹了口气道:“二位误会了,银某人说话向来如此。萧云帆救我性命,银某对他感激万分。可如今我双目已盲,又结了丐帮的梁子,可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听云道:“我大哥舍了性命就你,你一句自身难保就想置身事外?”银十三冷哼一声道:“银某人做事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此事我自有主张,我原以为萧兄留下字条别有玄机,闹了半天竟是要我照料他的两个妹子。
有道是受人之托,当终人之事,银某行走江湖多年,手头还有些积蓄,三五万两白银应该足够做两位的嫁妆了。”
听云越听越气,一跺脚,指着银十三骂道:“你当我二人是什么?是你的累赘?”银十三道:“二位应该是萧云帆的累赘。”落月劝住听云。转面对银十三道:“银大侠,我们二人的私事用不着你费心。萧大哥临行前嘱咐我二人带你医治眼睛,你去是不去?”
银十三脸上露出喜悦之情,可这喜悦之情转瞬即逝,他心中暗暗自责:“唉,看来是我鲁莽了。没想到萧兄弟处处替我着想,我方才所说之言的确有些刺耳。可我银十三又怎会给女人赔不是。”他踌躇片刻道:“银某的这双招子能治好?”
落月道:“那是自然。银大侠行走江湖多时,想必听过神农谷云海平的名字?”
银十三点头道:“神农谷求医要千金帖,这样的宝物寻常人是得不到的。”落月道:“萧大哥与那云神医交情笃厚,我二人又带他的信物在,就算没有千金帖
,那云神医也会给你医治。”
银十三道:“好,只要银某这双招子能复明,自当救出萧兄弟。”落月道:“不急,方才银大侠说得罪了丐帮,而银大侠除了相貌奇异外,你这身装束只怕格外引人注意。依小女子之见,尊驾还是改改妆容这样我们才好赶路。”
银十三听她所言有理,点头称是。落月道:“今夜为时已晚,为防旁人知晓。明日我们别处改扮。”
三人留在罗府住了一宿。次日,鸡鸣时分,东方已白。三人便与那秀才挥手作别。行了五里,马车停了下来,落月道:“云妹,你来为银大侠改扮。”听云对昨夜之事记恨在心,自然不愿。
落月柔声道:“好妹子,如今我们要救大哥,你就勉为其难吧。”听云见她如此说,在车中拿出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除了一身衣服外,还有一从假发,牛皮面具,白胡须等物。
她二人在车外等候,银十三换好了衣衫,听云帮他带上假发,用胶水粘在头上,而后又为他带上了面具,贴了假胡须。片刻功夫,银十三就被改扮为一个老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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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假发、面具等物让银十三极为不适,但为了求医,他也只好默默忍受。二人赶着马车向西而去,一路上银十三的话很少,只听赶车的二女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他索性靠在车厢呼呼大睡起来。
车行至一片树林前,二女要去小解。独留银十三一人在车上,等她二人回来的路上。听云道:“姊姊,你说这银十三是不是有毛病啊,他好像十分畏惧女人。”
落月笑道:“你怎知他畏惧女人?”听云道:“我给他带假发,贴胡须的时候他的神情告诉我的。”落月道:“哦,有这回事?”听云道:“当然,大哥说这人在江湖上与他齐名,我看他没有一点及得上大哥。”
落月摇头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能与大哥齐名,自然有过人之处,咱们今后与他相处的日子还长,你可不能生出轻视之心。”听云吐了吐舌头道:“我嘴上不说,心里说总可以了吧。”
落月伸手凿了她一个暴栗道:“你个鬼精灵,要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天你睡着说出梦话来,让人家知道总是不好。”听云努着嘴道:“我说姊姊这是白担心,我要睡觉自然是和你一起,他怎么会偷听到我的梦话,假若他知道,也只会是姊姊你告的密。”
落月莞尔看着她,咳嗽了一声道:“你我二人如今已经改了装束,以后说话还是要符合身份,否则被歹人看穿那可就不妙之极。”听云道:“什么歹人啊,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在四川那会儿不久没遇到什么事嘛。”
落月正色道:“江湖上人心险恶,所以我们得处处小心。”听云打趣道:“姊姊你这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向萧大哥。”原来二女在四川之时,与萧云帆寻找那些孩子的父母时就呆在一起过,而这些话便是那时萧云帆说的。
落月神情黯然心道:“老天爷保佑,希望萧大哥平平安安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胡说侠道
客栈内西南角一张桌前坐着一老一少,老的五十岁年纪的汉子,络腮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少的是个十七八岁年纪的姑娘,鹅蛋脸,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这少女正是关小红,只见她嘟着嘴道:“胡二叔,这次出来说好的让我游历。可你管东管西,这个也不让做,那个也不许碰,真是让人好生气闷。”
坐在她对面胡龙海将一粒花生米抛起送入嘴中,而后咂了一口酒道:“老叔我不是怕你出事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庄主就你一个闺女。我出门前他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这一路上要护好你,若是你少了一根头发,老庄主断不会饶我。”
关小红不悦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怕我爹。在我面前总是庄主长庄主短的说,我如今已是大人。许多事自己能顾得来,用不着他操心。”胡龙海道:“你啊就是性子急,这江湖上每日都是是非,旁人躲还来不及,你偏偏要往前冲。
少年人心性是如此,可既然你老叔我在,就不能让你吃亏。上次银十三与丐帮那场架,你也瞧见了有多么凶险。”说时他压低声音道:“别小瞧了那帮叫花子,他们在江湖上的势力可大的很。
甭说你是玄兵山庄的千金,就算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掌门也要给丐帮几分薄面的。这里面的水深着呢,老叔和你讲,江湖上有三种人一般惹不起,和尚,道士,叫花子。”
关小红奇道:“一个臭要饭的有什么神气的?”胡龙海摇头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还行,若真传到那些叫花子的耳朵里,难免他们会寻老庄主的晦气。你可知道丐帮为何这么凶横?”关小红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我不是正听你说呢。”
胡龙海又是一杯酒下肚,压低声音缓缓道:“那是因为咱们大明朝的太祖皇帝曾做过乞丐,再加之御赐的讨饭杆儿,丐帮的地位表面上卑微低贱,实则地位尊崇。
也不知这银十三那根筋不对,非要和丐帮过不去。与丐帮作对,就等于虎口拔牙。这样危险的事你说说老叔不拦着你,能成么?”关小红听他说的煞有其事,当下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不由得俏脸一红,替他斟了杯酒又问道:“那银十三为什么要惹丐帮?”
胡龙海笑道:“你当老叔是神仙啊,事事都知道。”关小红以手支颐愁眉不展道:“听老叔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做大侠好没意思。”胡龙海看了她一眼道:“你错了,做大侠一要有惊人的武艺,二要有胆识,三要有济世救民的心。
寻常江湖斗殴,不过是武夫所为。就算天下无敌,也不过是武学大家而已。而侠者能急人之危,救人之难,不求回报,不畏强权。保家卫国,视死如归。这样的人才算得上真正的大侠。
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少年子弟真正能有这样的志向,许多人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徒。要做大侠绝非是逞一时之勇,而要肩有所担。”
他后面这几句话说的慷慨激昂,关小红点头道:“胡二叔说的极是,那么当今江湖上能称的上大侠的有哪些人物?”胡龙海道:“其实这个需要盖棺定论,即便我说出几个人物来,总会有人不服。我只能告诉你,往昔的风云人物。”
他二人侃侃而谈,这番言语却被白若萱和阿力听到。白若萱看了关小红一眼,低声向阿力问道:“这小丫头和那中年人的底细你可查清?”阿力低声答道:“属下已经查明,这二人是玄兵山庄的,那个小姑娘名叫关小红,乃是庄主关山岳的掌上明珠,她对面坐着的人叫胡龙海。
此人早年在江湖上走镖,后来因为丢了一趟镖便无法再吃镖行这碗饭,关山岳收留了他。从此,他便做了玄兵山庄的武师。”
白若萱啜了一口茶水道:“很好,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办法将这小丫头掳走,不怕玄兵山庄不交出《山河堪舆图》。”
阿力黄眉一挑道:“是,属下这就安排。”白若萱招了招了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阿力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
阿力站起身来,向跑堂的伙计道:“小二哥,给那边桌上的大爷添一壶好酒,帐算在我们这里。”说着他拿出一点碎银递给那小二,那小二喜上眉梢,脚底生风一般向柜台跑去。
片刻功夫,那小二端着一只红漆木盘将一壶酒放在关小红的桌上。关小红道:“小二哥,怕是弄错了吧,我们只要了一壶酒。”那小二伸手指了指的远处的白若萱二人道:“是那位大爷让我送来的,帐已经付了。”
胡龙海道:“看来对面的人想要结交咱们。”说着他站起身来,双手一拱道:“未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胡某先行谢过了。”阿力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方才听胡大爷高论我家主人很是钦佩,区区一点酒菜不成敬意。”
胡龙海早年行镖也遇到过一些热心肠的人,当下哈哈一笑道:“胡某人瞎说一气只怕污了二位的耳。”阿力道:“胡老兄你谦虚了。方才这番侠者之论见解甚高。”胡龙海伸手道:“二位若不嫌弃,请过来一叙,有道是江湖相逢,天下知己。”
阿力躬身道:“未知主人意下如何?”白若萱将剑握着手道:“既然人家盛情相邀,咱们岂能相拒?”说着便移桌过去。关小红看见白若萱相貌出众,当下赞道:“这位姊姊好美。”白若萱微笑道:“这位妹妹也不差,眉宇间英气逼人好相貌。”
关小红俏脸一红不胜娇羞。胡龙海道:“这姑娘小门小户没见过什么世面,不会说话。让女侠见笑了。”白若萱道:“无妨,我瞧这小妹妹一派天真烂漫倒是欢喜的很。”关小红正要自报家门,胡龙海用脚轻轻地拨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多言。
胡龙海举起酒杯敬了二人一杯道:“还未请教二位大名。”阿力道:“在下姓贾,这位是我们盐帮的少主。”胡龙海一听,肃然起敬道:“原来是盐帮,久仰了。”白若萱道:“胡大爷客气。未知胡大爷在何处高就?”
胡龙海眼中精光闪烁笑道:“胡某只是个渔夫,这是我侄女胡星儿。”他随口给关小红变了个名字,关小红一怔,心道:“胡二叔,莫不是喝多了,居然连我的名姓都不知道了?”
白若萱心知肚明,当下并不戳穿。微笑道:“胡大爷只怕是真人不露相,方才纵论侠道,令小女子深为钦佩。我主仆偷听还望你海涵。”胡龙海见白若萱年纪不大,谈吐老练,随即哈哈一笑道
:“我那是在小孩子面前说说,真要摆到台面上来,恐怕贻笑大方了。
久闻盐帮威名,可惜无缘识见。今日有幸目睹盐帮少主风采,当浮一大白。”白若萱心道:“这人倒事故的很。不过任你再怎么精明,还是要着本姑娘的道。”说着几人又对饮了一杯。
白若萱故意引逗关小红道:“胡家妹子我瞧你这双手倒是白嫩的很。不知平日里用什么保养?”胡龙海听她这话,暗道:“槽糕,我方才说我是渔夫,这盐帮少主必信以为真。而我又谎称小红为侄女,我穿着粗陋自可瞒过去,而小红这通身的气派又怎么会是渔家女呢?
这二人似有意请我们喝酒,不知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我须谨慎才是。盐帮与玄兵山庄素无往来,莫非对方看破了我们的行藏。”
关小红道:“我啊,冬日里用些羊脂露涂手。”她这一话一出,胡龙海脸上有些挂不住。羊脂露对于富人而言虽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但对于穷人而言却是奢望。一瓶羊脂露,市价三十两银子。能用得起羊脂露涂手自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胡龙海心中嗔怪关小红不会藏拙,可酒桌上自然不能说出。二人又说了几句,当下岔开话题道:“白少主,未知令尊马老英雄身体康泰?” 白若萱道:“家父身子健朗。胡大爷,我主仆二人还有要事就不叨扰二位雅兴了。”说着便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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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力见关胡二人的视线移在白若萱脸上,他右手小拇指轻轻一弹,将零星的粉末弹入胡龙海的杯中。目送这二人走后,胡龙海脸色阴沉下来,关小红道:“胡二叔,你方才为什么不让我自报家门?”
胡龙海举起酒杯放在唇边咕咚喝了下去,淡淡道:“这二人来历不明,他们自称是盐帮的,可我瞧过他们的手,并非盐帮中人。”关小红奇道:“就凭手也能看出?”胡龙海看了她一眼道:“自然。你个傻丫头,方才人家问你的手如何保养,你却说用羊脂露。
你想想看,那羊脂露三十两一瓶,寻常渔家女能用的起?唉,这两人的身份实在……”他话还未说完,就感到小腹一阵绞痛。关小红见他脸色一变,忙道:“胡二叔,你怎么了?”
胡龙海捂着肚子道:“多半是要出恭了。”说着就朝客栈后堂走去。独余关小红一人坐在桌前,她以手托腮,手中用一根筷子敲着杯子。自语道:“胡二叔行事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先是邀请人家过来叙话,又是敬酒抬捧人家。最后却说人家居心叵测。
我倒看不出那位姊姊哪点像坏人,他嫌别人没说实话,他自己也没说实话。老是跟我讲这规矩,那规矩,怎么他自己反倒不讲规矩了。”忽然,她眼珠一转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这不正是个好时机,没有胡二叔看着我,我便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闯荡江湖了。”
说着她走到前面柜台放下一锭银子道:“待会儿告诉那位出恭的大爷,说本姑娘闯荡江湖去了。”那掌柜道:“姑娘你这银子多了。”关小红道:“多就多吧,全当本姑娘赏你的。记住啊,我的话一定要带到。”
那掌柜眯着眼将银子收下道:“好,好。我一定转达。”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愿者上钩
却说关小红离了客栈,一路向东而行,出了叠翠镇。来到郊外,地上嫩黄的色的草疏疏朗朗,如淡烟一般让人见了欢喜。耳畔再无胡龙海的啰唣,她更顿觉神清气爽。
晴空万里,一缕缕如金线般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她展开轻功在旷野里飞行,忽然她脑后传来马蹄声。关小红拧腰一纵,站在一棵树上。马上的乘客不是别人正是那白若萱与阿奇。
白若萱见是关小红,忙勒住马缰,笑道:“真是巧的很。小妹子,你要去哪里,姊姊我送你一程。”关小红道:“敢问姊姊何往?”白若萱道:“我啊原本打算回盐帮,可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办。小妹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关小红飞身从树上跃下,走上前来发牢骚道:“我那胡二叔烦人的紧,一天不在我耳旁说上八百句:江湖险,人心更险。他就吃饭不香,睡觉也不香。
所以我甩脱他,自己出来玩。姊姊家住盐帮,我是没去过的,姊姊肯不肯带我去呢?”白若萱假装犹豫道:“这……这恐怕不妥吧,那位胡先生是你的长辈,你这趟出来自然是跟着他的。
我想还是由我们把你送回他身边,免他挂念。再者你一个小姑娘家虽是会点武艺,可要闯荡江湖,还差的远。”
她这番话说的甚是高明,表面上句句是在劝她,实则是激她。对于关小红这样的心性,她早就摸透。这招欲擒故纵自然是施展的不着痕迹,而所谓的巧遇也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以关小红的江湖阅历自然不会看透,更何况她这几日一直在与胡龙海怄气。
关小红道:“姊姊也小瞧我?”白若萱微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想,可惜我没有你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妹子,否则我与她二人相伴,自是一件乐事。”关小红得了夸赞道:“姊姊不但人美说话也甜,我想如果你不介意,那么让小妹与你同行。
胡大叔也说了盐帮是江湖上的大帮,我能遇到姊姊这样的人物也算运气极好。若能与姊姊同行,必能开拓视野,增长见识。未知姊姊意下如何?”
白若萱见她这么容易就上钩来,心中自是欣喜,面上却装作为难道:“这……这恐怕得你父母长辈同意才行,不然姊姊我就算一百个愿意,到头来难免会招致非议。”关小红撇着嘴道:“说来说去,姊姊还是哄我开心。”
这时,阿力翻身下马插嘴道:“少主,我瞧这小姑娘与你很投缘,你就答应她吧。那件事交给属下来办,待我将事情办妥后自会见少主。这徽州府难得出来一趟,你也难得结识新朋友。不走走,岂不可惜了?
至于那位胡大爷那边不如由我去打个招呼,这样人家的长辈也就放心了。您意下如何?”白若萱尚未开口,关小红笑道:“这位的大叔的法子最为妥当。姊姊你就答应我可好?”白若萱对阿力道:“你将马留下来给小丫头骑。见了胡大爷,千万请他放心。”
阿力双手一拱道:“是。”说着他将
马缰交给了关小红道:“姑娘,请。”关小红笑道:“多谢大叔了。”说着跃上马鞍,与白若萱连辔而行。
胡龙海刚走了没几步就觉得丹田内犹如火烧一般,他喘着粗气后心靠在客栈后院的一棵树上。忽然间,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前胸,眼珠子忽然睁的老大。口中先是吐着白沫,接着便成了鲜红色。
直到一个客人来后院出恭这才发现了他的尸体,赶忙呼喊人来报官。
萧云帆从那艘船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后,易容改扮了一番,他打算追查白若萱的行踪。走至叠翠镇时,见春来客栈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也凑了过去,向旁边的人问道:“这位大哥,里面出了什么事?”
他身旁一个红脸汉子道:“听说里面死了人,官府派人正勘验现场呢。”萧云帆又问道:“死的是什么人啊?”他旁边一个瘦脸的人道:“听说是个五十岁的男的,好像是吃完酒,要去出恭,结果死在了半道上。”
萧云帆皱眉道:“难道要出恭也会死人?”一个胖大嫂道:“人要倒霉了喝口凉水都会冰死,出恭会死人,有什么大惊小怪?”萧云帆苦笑,原想分辨几句。终于忍住,在人群中他忽然看到一张脸,这张脸他是见过的,一个长着黄眉毛的中年人。
阿力也向身旁的人问了几句,萧云帆注意到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心想:“里面那个男人的死会不会和他有关?这个黄眉毛出现在这里,怎么不见那个诡计多端的丫头?”
阿力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拨开人群匆匆离开。萧云帆见他要走,便悄悄地跟踪于他。起初,阿力倒未察觉,可在过一条小巷时,一个卖花的姑娘拦住萧云帆,阿力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萧云帆被那姑娘纠缠,只好拿出几文钱买了几枝花。可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阿力的人已没了影。萧云帆心下颇为失望,悻悻地向大街上走去。见路旁一个卖瓷瓶的小贩正在招呼,他随手将鲜花送给了那小贩。
路上他心里在想:“这个黄眉毛为什么要重回到案发地呢?莫非是他有什么东西留在哪儿?还是说他有别的原因,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将那个男人杀死,所以才要回来?到底是那种可能?
另外,鬼相门这次派这个丫头又要玩什么鬼把戏,这个人的死会不会与此事有关?嗯,不管怎样,我还是先去设法去衙门一趟,只要知道黄眉毛杀了谁,死者的身上说不定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想通了这一节,萧云帆在叠翠镇上另外一家客栈内投宿并打探了府衙所在。晚上,他换了一身短靠用黑巾蒙面。而后施展轻功,悄悄潜府衙。
停尸房内仵作已演过死者尸体,早早就离开了。
萧云帆从屋顶飘身落至院内,他见一个巡逻的差役提着灯笼赶来,他忙身子一纵,倒挂在横梁上。等那差役从他身下走过时,他落到那差役身后,二指一并顶在对方后心,另一只手捂住对方口鼻道:“我
问你话,老老实实答,若干耍花样,大爷立刻送你见阎王。”
那差役吓地魂都丢了半天,一个劲地点头。萧云帆慢慢松开他的嘴道:“白日里春来客栈送来的那个死人现在何处?”那差役颤声道:“在……在停尸房。”萧云帆又问道:“停尸房在何处?”
差役指着前面一个月洞门道:“过……过了这个门,绕过假山。有……有一排矮房,今儿来的那位就……就在哪儿过夜。”萧云帆道:“那房间可有上锁?”差役喘着气道:“没……没有上锁。”
萧云帆道:“对不住了大哥。”说着抬手在他后颈上一磕,那差役立刻晕了过去。萧云帆将他托至屋檐下,而后道:“你在这里睡一觉,就当做了场梦。”
他依着差役所指向停尸房走去。穿过那个月洞门,绕过假山,两棵槐树后面果然有一排矮房。萧云帆蹑手蹑脚上了台阶,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屋内阴森森的,只有一张板床摆在正中。
饶是萧云帆大胆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吹亮了火媒,大着胆子走至那板床前,一手掀开死者脸上的布。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眉峰一蹙,一颗不由得跳地异常猛烈起来,忖道:“是他。”
当日,萧云帆与银十三联手大战丐帮时,见过关小红与胡龙海二人,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他却认了出来。他用火煤点亮了屋内的一盏油灯,淡淡黄光闪烁不定,墙上的影子也左右摇摆。
萧云帆带了一双手套,用事前准备好的棉花堵住鼻孔。胡龙海眼珠凸出,嘴唇发紫,显然是中毒而亡。萧云帆生怕遗漏什么,又摸了摸了对方手脚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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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检查胡龙海的手掌时发现他的左手的手掌有着厚厚的茧子,乃是练习铁砂掌一类的功夫所形成。而他的肋下,小腹都有疤痕,而他右臂上一个鹰的纹身却被萧云帆认了出来。
这纹身与别处不同,一是纹身的颜色乃是深紫色,二是这纹身有一个特殊的标记。在加之胡龙海身上的刀疤,他更加确认眼前的死者是姜横。姜横的远扬镖局原本在江湖上名头不小,可后来他因为丢了一趟重要的镖,从此便无法再镖师这一行混饭吃。
因为时隔多年,此事渐渐被人淡忘。萧云帆之所以知道,因为冯遇春赠给谢天琊的《江湖史话》里提及过此事。在加上他手臂上的鹰以及刀疤让萧云帆更加确信此人便是云中神鹰姜横。
远扬镖局失镖之后,姜横的家也被人放火烧掉。这个姜横也自然不知所终,令萧云帆没想到的是鬼相门居然对他动手,莫非姜横知道了鬼相门的秘密,所以被对方灭口。
就在他沉思之际,听到衙门前院有人喊道:“来人啊,救火啊。”萧云帆闻言,心念一动,随即醒悟过来,暗道:“看来今夜的不速之客不止萧某一人。”
他吹灭油灯,身子贴地滚入床板下方。床板上盖着破布拖至地面,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于此。他屏住呼吸,静待来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顺藤摸瓜
一阵冷风吹过,门板左右分开,一道人影飘进门来,跟着将门带上。来人脚步很轻,一步步走至到姜横的尸身前,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原来是盖在姜横身上的破布滑落在地。
至于对方是何来意,萧云帆也无暇细想,在他看来,只要出其不意的擒住来人,谜题便可揭晓。一念甫动,他双掌地上一按,身子如游鱼般自床下窜出。
来人并未想到此间还有旁人,眼神中露出些许惊恐,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跟着对方右足向后一点,身子倒纵而出。这一下虽然应变极快,但萧云帆的出手更快。只见他左手一探,已将对方对方脚踝紧紧扣住。这只脚踝入手滑腻,显然对方是个女子。
那女子做梦也想不到,这床板下居然藏着一个人。而且对方的武功出奇的高,她左脚被对方抓住的那一刹那,只觉一股力道将她带回。不由得全身酸麻起来,砰地一声,背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还未等她站起,穴道已被萧云帆制住。他站起身,吹了吹火煤,点亮油灯,而后俯下身来,摘掉那女子的面巾。这女子不是旁人,居然是白日那个卖花的小姑娘。
萧云帆看着她冷冷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幸而这姑娘哑穴并未被点,当下微笑道:“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就告诉你。”萧云帆道:“好啊。”那女子见他凑近,樱唇一张,一枚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银针向上射出。
这一下极为难防,而萧云帆早料她暗藏诡计,将头一侧便轻巧避开,伸手一夹道:“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最好不要再我面前玩,我这个人耐心不好。我再说一遍,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那女子从未遇到向他这样可怕的对手,不由得心下一凛。
她看了看萧云帆,闭上眼睛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还是杀了我吧,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的。”萧云帆道:“你确信?”那女子不再说话。萧云帆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我得用些非常的手段?”
萧云帆说这话时,语气很重,手段二字更是透着一股森寒之气。那女子忍不住问他:“你要做什么?”萧云帆道:“你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你说我要做什么?”
那女子红着脸道:“我……你难道没看出我还是个孩子?”萧云帆冷哼道:“我这人恰恰有个好习惯,凡是要谋害我的人,不管男女老幼我都要对他们的恶行加倍奉还。
你说你是个孩子,我可不信,一个心地如此歹毒的孩子,那我就更不能放过了。你若是个孩子,那我便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着他的手慢慢移到对方的腰上,要去扯她的腰带。那女孩子呼吸急促了起来,她闭着眼,眼角流出泪珠道:“你还是杀了我吧。”萧云帆道:“杀了你,岂非便宜了你。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是你不珍惜。”那女孩子哀求道:“是我错了,我求求你,别碰我。”
萧云帆不禁好奇道:“为什么?”那女孩子
道:“因为你一旦玷污了我,我的灵魂就无法见到月神。就算我死了,只能沉沦在罪恶之海中。”萧云帆笑道:“你口中的月神是什么?”那女孩子道:“月神我我们灵族信奉的神明。”
萧云帆伸手摸了摸鼻子道:“我呢,是个坏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坏人对付坏人应该用卑鄙的手段才是,你说对不对?”那女孩子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毕竟她刚才的毒针的确可以要了萧云帆的命。
姜横的尸体散发出臭味的确令人不适,萧云帆看到她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那女孩子看着他道:“你不打算碰我了?”萧云帆道:“无论是谁,在一个死人的注视下要和女孩子亲热,这个人脑袋不是被门夹了就是进了水。”
那女孩子笑道:“是的,你的脑袋没有被夹,也没有进水,所以你改变了主意。”
萧云帆站起身道:“你错了。我改变主意,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那个死人,你若真的还有良心,便感谢他吧。我再问一次,希望你别让我失望。除了不碰你,我还有其他的法子整治你,你想不想试试?”
小姑娘猜测他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况且要瞒住他这样一个聪明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缓缓道:“是黄眉先生让我这么做的,他让我取下这个人的脸。”
萧云帆奇道:“这个人的脸?”他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后站起身,缓缓走至门口,那小姑娘急道:“喂,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总不能让我躺在地上?”
萧云帆回头道:“难你还要我抱起你起来不成?”那女子道:“即便你不愿意抱我起来,也总该解开我的穴道吧。”
萧云帆摇头道:“你错了,男人有时候也不能相信女人的话,小孩子的也不行,尤其是你这种危险的小孩子。”说着他抱起姜横的尸体放在女孩的身旁。小姑娘叫道:“喂,你让他趟在我身边是什么意思?”萧云帆淡淡道:“你既然要取他的脸,你总得征得人家的同意吧?”
姜横的眼珠子凸出,直勾勾地瞪着她。小姑娘又急又气道:“喂!你别走,你别走。”萧云帆道:“一个时辰后你的穴道自会解开,不过,你如果真的想活命。对你的主人总好说没见过我。”说着,他身形一纵,跃上屋顶,几个起落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一个阴暗的地窖内,一张板桌前中坐着一个人,黄眉毛的人。他用枯瘦的手举起一只黄砂碗,昂起头,咕嘟一口干了。这碗酒下肚后,他的眼睛开始发亮,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道:“今夜我要你取的东西你可取回来了?”
那小姑娘点点头将包袱递给他,阿力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张血淋淋的人脸。还有一个纹身,鹰的纹身。他看着两样东西,微笑道:“很好,办的很好。”小姑娘道:“黄眉先生,不知道你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
黄眉阿力冷笑道:“豆沙包,你几时话变的这么多了?”这个姑娘见他脸色不愉,忙
低头赔罪道:“黄眉先生,是我说错话了。请你原谅。”阿力伸手指着她道:“你要想你妹妹活命,你最好乖乖的听话。不然她死了,你们灵族从今往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豆沙包姑娘立刻跪下来哀求道:“是,是,豆沙包一定听黄眉先生的话。以后再也不敢多嘴了。”阿力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纸包道:“这是药,让她按时吃,她的病就会好起来。”
豆沙包双手接过那纸包,忙退了出去 。走出地窖时,她伸手擦了擦泪水,咬着牙道:“妹妹,你会没事的。”说着她沿着大街穿过一个巷子走至巷尾,巷尾摆着一块大石头。
她推开那大石头,露出一个狗洞来,而后豆沙包跪下身来,钻入那个狗洞之中。这个狗洞通往一个座废园的枯井里。豆沙包与妹妹便在这个枯井里生活。
她推开一间屋子的门,屋内亮如白昼。在一张雕花床上躺着一个面如白纸,气若游丝的姑娘。那姑娘半个身子都躺着锦被之中,双目闭着。豆沙包看着妹妹安睡的样子,嘴角含笑,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道:“星儿,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黄眉先生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阿力回到自己房中,将那张脸皮放入一个盛有药水的罐子中。 而后他又将那块鹰纹身的皮放入自己贴身的兜内,吹了灯,安然入睡。萧云帆将一切看在眼中,他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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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夜,他也哈欠连连。回到客栈中,没换夜行衣,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忽听得窗外屋檐下叽叽喳喳,他推窗一看,原来是几只燕子啄泥筑巢。
萧云帆看着燕子,心念一动道:“我既不能分身,何不叫这些燕子帮我?它们提的要求一般也不过是食物,有它们替我监视那黄眉汉子,这样我也能省些心。”当下口念千灵诀,以神识与燕子对语。
千灵诀不比别的武功,他的法门完全是以神识驾驭。神识修炼之初依靠瞳术与灵语,而萧云帆在练这门功夫时,似乎已有新的领悟。再与任意一种生灵通过神识交流后,他的脑海中便会将这种奇妙的感觉记忆下来。
对他而言,这就好比小孩子辨物一般,将名记下了。闭着眼,也能倒背如流。 大千世界,宇宙众生,在一个人的认知中,其实都是以名的形式存在的。
这就好比白马非马一般,若一开始人把马叫牛,把牛叫马,那么马的名是会有所变化的。无为天地之始,名为万物之母便是这个道理。世间一切事物只要有名,便可对其动念,天地间最微妙的道便是深蕴其中。
千灵诀的第一重境界乃是“通灵”,“通灵”之后身心便会自主感知天地万物,而滋养神识。一旦神识突破界限,便可自行进入道第二重境界神照境。所谓“神照境”,便是由名生出念,念一动,则能牵动灵场。
有了这种场之后,修习千灵诀者即便不能说出相应灵语,也能建立与生灵间的沟通。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关家至宝
阁楼之上,白若萱双手扶在栏杆上,眺望远处。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上楼来,她玉掌一探,便将鸽子抓起,在它的右爪上取下一只空心小竹管。她旋开盖子,将里面的纸卷倒在手心。
纸卷上写道:诸事顺遂。白若萱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慢悠悠走到屋内,拿起一枝紫毫,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依计行事。对着纸片哈了一口气,风干墨迹,而后将纸片卷好装在竹管内。
等她放了鸽子,一个身材魁梧的头目走进屋来。白若萱坐在椅子上皱眉道:“你们急匆匆的赶回来,莫不是阿奇这边出了状况?”那头领脸色难堪低头道:“护法恕罪,我等连日来未见阿奇首领踪影,属下很是纳闷。首领也未对我们有指示,故而我等折返回来,请大护法示下。”
白若萱站起身来,说道:“可去咱们的分坛找过?”那头领道:“属下问过那边的兄弟,他们阿奇首领并未去过。”白若萱寻思道:“这就怪了,阿奇向来做事谨慎,又怎么会擅离职守?”她过身来又问道:“那口箱子现在何处?”
那头目道:“那口箱子属下让人好生看管,现在楼下。”白若萱道:“现在带我去看。”二人匆匆下了楼。楼下大厅正中摆着的正是那口黑漆箱子。
白若萱见箱子上了锁,奇道:“是你们将这箱子锁上的?”那头目道:“这口箱子上船时上没上锁,属下不知。但我们抬下船时,似乎是上锁的。”
白若萱暗运内力,伸指一弹,一道气劲自她指间飞出,“铮”地一声,那铜锁应声而断。白若萱道:“打开。”那头领躬下身去,将箱子打开,他忽然倒退了几步道:“啊!是,是阿奇首领。他怎么会在这箱子里?”
白若萱脸上似罩了一层寒霜,她吁了一口气道:“当真是蠢材,你们还不将他扶出来。”那头目叫手下将人抬出,平放在地上。那头目摸了摸阿奇的脉门,又探了探他的鼻息道:“护法,阿奇首领似乎中了毒。”
白若萱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丢给那头目道:“你们将这药一日给他吃三次,三日后他便可痊愈。去吧。”那头目应声:“是。”叫手下背起阿奇出去门。
望着几人的身影,白若萱一只手扳在桌角上,咬着牙道:“好你个萧云帆,居然……居然戏弄本姑娘。下回栽在我手里,必要挑断你的手脚筋。”她转念想道:“萧云帆明明中了愁断肠的毒,又怎么会没有事呢?真是奇怪之极。莫非他当时中毒的样子是故意装给我看的?
可是绝无可能啊,他当时的样子痛苦之极,又岂是装能装出来的?亏得这头目还算机灵,没见阿奇即刻来报我。倘若真这么把阿奇送回去,我这护法的颜面岂不是丢尽了。
不管怎样,萧云帆这个小贼太过狡猾,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他。”她闭目沉思了片刻,而后对身旁一个宫装的丫鬟道:“ 元锦,你速去通知阿力说计划有变,招他前来见我。”说着她拿起一块令牌交给元锦。
玄兵山庄坐落在栖霞山脚下,方圆十里都是关家的产业。关山岳已近花甲之龄,女儿关小红年纪尚幼,他时常思量着给儿子关小锋尽快把婚事办了,如此也可早享天伦之乐。
他与夫人丁氏
商议后,已与湖东柳家结亲。这柳家乃是栖霞镇上的富户,生意场上两家也互有往来。关家提出亲事后,柳家人也十分欢喜。关家的聘礼下了后,双方也选了黄道吉日准备喜事。
临近关小锋的婚期还有七日,关小红却不在家。这一日,关山岳坐在正堂看过账簿后,吩咐下人将护院首领曹魁叫来。曹魁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早年在江湖上开馆授徒,后因徒弟无知,招来几股黑道势力,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在他落魄时,有幸遇到关山岳。关山岳巨眼识人,便纳他为护院首领。替他娶了妻妾,待他如手足一般。曹魁这些年来也尽心为关家办事,胡龙海一帮人也是曹魁荐来的。
关山岳见曹魁进来说道:“曹老弟,坐下叙话。”曹魁坐在下首道:“兄长有何要事差遣?”关山岳道:“唉,还不是小红这丫头。她哥哥再过几日便要大婚,这疯丫头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夫人几日不见她在身边,悬挂这没良心的小东西。”
曹魁笑道:“常言道:父母心,牵挂心,儿女心,石头心。嫂子挂念也是常理,我家那二小子出门才几日,我家那口子也闹的不行。既然兄长嫂嫂挂怀,那小弟这就启程将小姐接回来。”关山岳道:“原本这事让小孙他们去就行,可眼下小孙病了。”
曹魁起身道:“兄长毋庸赘言,小弟理会。”说着转身就要走。正巧一个下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和曹魁撞了个满怀,曹魁是练家子,自然直挺挺地立着,那下人坐倒在地。
曹魁一把将他拉起笑道:“憨狗,你这小子怎地如此冒失?”憨狗站起身来,喘着气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曹魁道:“出什么大事了?”憨狗颤声道:“胡……胡大爷,死了。”
关山岳快步走至门口,脸色一变道:“你胡说什么?”憨狗道:“胡大爷的尸体现庄外。”关山岳与曹魁对望了一眼,匆忙走至庄门口。庄门口站着一堆庄丁,胡龙海几个徒弟伏在他尸身上嚎啕痛哭。
关山岳与曹魁推开庄丁走近前来,曹魁见那尸身正是胡龙海,不由得扑倒在地,哭出腔来道:“胡二弟。”关山岳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晃了一晃。他哀声道:“都散了吧。曹老弟将胡二弟抱到厅堂来。”
玄兵山庄内堂内,关山岳脸色死灰道:“曹老弟可看出胡老弟死因?”曹魁道:“胡二弟是给人下毒致死。”他的手在胡龙海身上摸了摸,发现一封信笺。
他拿起信笺交给了关山岳,关山岳撕开封皮,抽出信页,只见上面写道:“明日午时之前,红叶亭交出《山河堪舆图》,否则胡龙海的下场也亦令千金下场。”
关山岳只感一阵眩晕,手中信纸掉在地上,身子向后倒下。若非曹魁眼疾手快,他非摔在地上不可。关山岳脸色惨白,颓然道:“想不到我避世这么多年,江湖朋友还是不肯放过我。”
曹魁捡起地上的信纸细看了一遍道:“兄长,对方向你要的《山河堪舆图》是何物?”关山岳道:“唉,这《山河堪舆图》乃是我关家祖上传下来的宝物,记载了我大明境内各地的矿藏分布。
昔年先祖凭借此图创立玄兵山庄,从此奠定了关家的基业。当年先祖在时,便将此图焚毁。
而我兄长记性甚好,后来默录了一份。可惜他英年早逝,临终前将这份图给我,希望我能将玄兵山庄的基业巩固。
我虽然凭借此图,得到了不少的好处。然而我时常也有一丝忧虑,图中所涉及的矿藏本属我大明朝,而我关家私自开矿已属重罪,再者兵器终究为凶物,凶物会造大的杀业。
大觉寺的一位高僧曾规劝过我,也就是那时起,我便决定金盆洗手,不再为江湖朋友铸造兵器。那些铸造的兵器的图纸,模具也被我一一毁去。谁会料到今时今日还会有人向我讨要此物。”
曹魁听罢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么兄长,这份图的秘密有多少人知道?”关山岳道:“这宝图的秘密也只有我与兄长知道,我兄长死后,如今也只有我知道。对方挟持红儿,怎会知道我有此图?”
关山岳正自纳罕,曹魁问道:“兄长,那关家大哥可有子嗣?”关山岳道:“我兄长死后,我原要留嫂子与侄儿在家住的,可是嫂子执意要改嫁。我关家这后一辈的男丁恐怕就剩下小锋和我那侄儿。”
曹魁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兄长,你说会不会关家大哥将图的秘密告诉给你的侄儿,你的侄儿回来向你讨要此物。”关山岳沉吟片刻道:“老弟,你说的或许有理。当日我兄长临终前将此图给我,我想其用意一方面是让我巩固关家产业,另一方面也是要我看在这张图上,善待他的妻儿。
雅文吧
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并非我容不下我嫂嫂,而是我那嫂嫂执意要改嫁。我原想留那侄儿在身旁,可是她偏偏不许。你若说是我那侄儿要回来夺那宝图,由此害死胡二弟的。那这一切说来说去也算我的罪过。”
曹魁道:“兄长,这也只是小弟的猜测当不得真。不过小弟有个疑问,若真是你那侄儿向您要图你给是不给呢?”关山岳道:“这幅图本就是我兄长的,只要我侄儿向我要,我自然会交给他。
可是我将这图交给他难免会害了他,我大哥就这么一支血脉。我侄儿得了此图,自然会重操关家旧业。一旦有人向朝廷告发私自开矿,难保不会牵连我们这一支。到时我关家便要满门抄斩了。”
曹魁道:“兄长这么一说,小弟心中很是明了。这幅图如今只有你一人见过,不如请人仿造一张伪图蒙混过关便可。这样既能救出小姐,也能保住此图不落入歹人之手。”
关山岳想了想道:“如此甚好。账房的韩师爷最精此道,让他来正好大显身手。不过,我还是担心红儿在对方手中,到时对方拿了图,不交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曹魁郑重道:“若对方执意不肯交人,那么那时我们再告诉他真图所在。若见不到小姐,真图是不会给他们的。对方之意在图,他们拿不到图,自然会再次跟咱们谈。届时,交接地点再行商定。
等他们一走,小弟会亲自追踪他们,摸清他们的巢穴,而后在设法救人。至于兄长这边,除了我们的几个好手外,想必前来参加公子大婚的会有不少宾客早到,有这些江湖朋友在,谅对方也不敢造次。等我们救出了小姐,到时将他们一网打尽,以消后顾之忧。”
关山岳吁了一口气道:“老弟此计可行,就依你的意思办。”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是非难辨
萧云帆的脸遮在一顶竹笠之下,他趟在一块大石上,双手叠在脑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无比的舒适。他心中在想:“不知何日能找到卿儿呢?卿儿你现在在何处?”他将斗笠放在一边,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一圈青色,心中一阵酸涩。
他将手放在眼前,阳光从指缝间露出。他从燕子处得知阿力要来红叶亭,故而他早早便出发,提前在红叶亭等候。红叶亭不远处,伴随着轧轧地车轮声。一辆双辕马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走出两个黑袍男子和一名塞住嘴巴的少女。
不多时,蹄声得得,两匹健马一前一后也赶至亭前。关山岳翻身下马,双拳一拱道:“尊驾要的东西关某人带来了。”当中一个黄眉的黑袍人道:“很好,关庄主很守承诺。”
那关小红口中呜呜咽咽,双目含泪。关山岳看了一眼女儿登时心如刀绞。他强忍心痛之情,问道:“敢问尊驾,要图便要图,为何要杀我胡贤弟?”阿力淡淡道:“他该死。”关山岳身后的曹魁不忿道:“阁下是怕不是我胡贤弟的对手才下毒暗算么?”
阿力冷笑道:“就他的那点微末道行,本座根本不放在眼里。今日你们是交图来了,若是要兴师问罪,这位仁兄大可划出道来,咱们改日再约。”
关山岳从肩头歇下一包袱,缓缓道:“请阁下放了小女,东西关某即刻奉上。”
阿力看了他一眼,对身旁的人道:“徐风,你去将东西拿过来。”他身旁的人向关山岳走来。关山岳一伸手道:“慢着,我将东西交给阁下,阁下不交还我女儿,关某岂非被阁下戏弄。”
阿力仰头大笑道:“哈哈,笑话。本座说的话,又岂会失言。你将东西打开,让我的人看一眼,我马上放人。”关山岳踌躇了一下,将盒子打开取出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徐风瞧了一眼那图回头道:“首领,他这图是假的。”阿力面色一寒道:“好你个关山岳居然用假图来蒙骗我,我看你是不想要女儿了。”说着一只手扣在那姑娘咽喉。
关山岳失声道:“慢着,阁下快住手。”阿力道:“你让我住手,老子偏不。哪里轮得到你向我发号施令?”关山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赔礼道:“是,是,关某人言语冒犯还请阁下恕罪。”
阿力这才将手松了开来,那姑娘脸色涨红,眼中泪水盈盈。阿力道:“真的图在哪里?”关山岳还未说话,曹魁道:“慢着,阁下口口声声说我们的东西是假的,阁下何以知道是假的?”
徐风朗声道:“《山河堪舆图》囊括天下矿藏,此图连最基本三个矿藏都漏掉,又怎么会是真的《山河堪舆图》?”曹魁道:“既然阁下对天下矿藏都了如指掌,又何必要《山河堪舆图》。”
徐风指着关山岳道:“姓关的睁大你狗眼看看我是谁?”关山岳打量他半天,觉得这少年眉眼之间似与自己的兄长有些相像,心头一震,忙道:“你……你是阿风?”徐风咬着牙道:“少跟我套近乎,识相的快点交出《山河堪舆图》。”
关山岳叹了口气道:“唉,小风,你听叔叔说,这《山河堪舆图》乃是不祥之物,你得到它会害了你。”徐风轻蔑的一笑道:“当真是笑话,这么多年来,你将《山河堪舆图》据为己有,赚的盆满钵满,反过来告诉我这是不祥之物。
这图原本是我父亲的,他老人家英年早逝为防你害我母子,所以将图交给你,谁料到你狼心狗肺得了图之后,居然把我母子扫地出门。这么多年来,若非我娘忍辱负重,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我今日又怎能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
关山岳解释道:“风儿,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初我留你们母子在府中,可是你娘执意要改嫁的。我要留你,也被你娘阻拦了。”徐风道:“我才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本来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可如今我只想要这幅图,哼哼,你连这都舍不得,还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作戏?”
关山岳脸色难堪之极,低下头道:“唉,要我说什么才好。”曹魁怒气上冲,伸手指着徐风道:“你要图大可光明正大的要,为何要牵连无辜?还有要联合外人来对付你的亲叔叔?”
徐风道:“什么亲叔叔,这世上除了我娘外,也就首领大人待我最好。玄兵山庄今时今日的势力又岂非我一个穷小子能够撼动的,大丈夫行事,只论成败。我要回本属于我的东西,有错么?”
萧云帆躲在暗处将几人的言语听的一清二楚,心道:“原来这老头是玄兵山庄庄主,这关山岳的名头我曾听师父他老人家提及,听闻他隐居多年,没想到会出现在此。
鬼相门原来联合了他的子侄来对付他,当真是卑鄙无耻。不过话说回来,这青年与关山岳双方各执一词,的确叫人难以分辨。不管怎样,鬼相门包藏祸心,想必这张图落到他们手里江湖只会掀起更大的风浪,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上次那小丫头被我摆了一道,这会儿八成肚子疼。哼,鬼相门向来作恶多端,玄女宫那一次阴谋不知让多少无辜因此丧命,四川的乱局也害的卿儿无家可归。最为要紧的是还欠着老子一条命,不把你们鬼相门搅的天翻地覆,又怎显我玉狮子手段。”
徐风振振有词,说的理直气壮。曹魁对关山岳道:“兄长,事到如今你也清楚了,旁人要加害你倒是容易提防,而至亲之人要为难你,你却无法。小子,既然是你想要图,先问过我这手中长枪答不答应。”说着,他反手摘下负在背后的长枪,扯下枪上布套,将枪杆在地上一顿。
徐风道:“首领,咱们用这小的钓来老的,待我抓了这老的,不怕他们不给图。”阿力道:“好,本座就在此看着你。”
曹魁道:“亮家伙吧!”徐风撤出长剑,迎风一抖,一剑斩来。曹魁手中长枪直刺而出,呼地一声,扎向对方肋下。徐风不等招式用老,身子向左一侧,避开对方枪尖。他向前跨出一步,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向曹魁手腕削去。
曹魁手腕一缩,单手抓住枪身,横击而出。徐风翻身而起,长剑左右挥舞,一片雪白的剑光顷刻间笼罩于曹魁的头顶。二人兵器,一长一短,徐风剑招虽是绵密,但下盘根基不稳,反观曹魁犹如铁塔一般,任凭对方如何发招,他长枪一指,均逼得徐风连连回护。
他二人斗的难解难分,关山岳眼中尽是痛苦之色,一个是大哥的血脉,一个是自己的心腹,他二人哪个受伤,于他而言都是一种罪责。曹魁实战经验丰厚,徐风较他而言应变不足。
三十招过后,徐风已感不支。曹魁忽然抽身要走,徐风赶了上来,他回枪反扎而出,这一枪又快又准,直奔徐风咽喉。亏
得徐风回剑格挡。枪尖刺在剑刃上,他这才免于穿喉之厄。
饶是如此,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曹魁长枪左突右进,犹如怪蟒吐信一般,专扎对方三路要害。阳光下,枪尖闪闪发亮,耀人眼目。眼看徐风败下阵来,阿力手中扣住一枚铜钱,嗖地弹出,正中曹魁大腿的伏兔穴。
曹魁左腿一麻,不由得跪倒在地。徐风长剑一指架在了曹魁的咽喉上,曹魁闭上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关山岳失声道:“风侄,住手。我愿交出《山河堪舆图》。”
徐风道:“好,快快将图取出。”关山岳背过身去,缓缓脱掉身上长袍。原来,这《山河堪舆图》刺在他背后的肌肤上,也难怪他不肯交出。萧云帆看着关山岳心道:“这要取图,非要这老头的命不可。如今那黄眉人挟持着关老头的女儿,我先救小的,再救着老的。”
徐风看了一眼关山岳背上的图案,山川分明,大明的矿藏也标记的详细。他放声狂笑道:“哈哈,关山岳这可怨不得我。”曹魁欲挣扎而起,徐风长剑反撩而出。
叮地一声响,那柄长剑顿时断为两节。徐风只感手臂一麻,虎口也沁出鲜血来。当啷一声,那短剑掉在地上。徐风神色一凛道:“是谁?”曹魁睁开眼来,也十分诧异。
嗖地一声,一柄黑色剑鞘飞旋而出,向徐风撞去。徐风身子向后一跃,想要避开,然而那剑鞘似乎长眼了一般。砰地一声撞在他的胸口。徐风整个人若断线纸鸢一般飞出,口中鲜血狂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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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力大声喝道:“谁在装神弄鬼?”萧云帆接住长剑从中落下,右手一翻将斗笠向阿力飞去。阿力见他斗笠来得迅疾,忙抓起关小红来挡。萧云帆双足腾空而起,如利箭一般窜出,他足尖将斗笠一勾,凌空翻身落在阿力身后。
长剑反击而出,阿力回掌架开,身形一闪,落在一旁。萧云帆单手抓起关小红后心,手掌轻轻一推,一股柔和的内力将她送至关山岳身旁。关山岳伸手扯下塞在女儿口中的麻核,而后将曹魁扶起。
萧云帆与阿力战作一团。阿力掌风呼啸,向萧云帆一阵猛攻,他这套掌法的要旨就在一个快字。萧云帆面前仿佛有千百只手掌来回拍打,每一掌都仿佛都携着万钧之力。
萧云帆左闪右避,对方掌力尽数落空。阿力双足一点,翻身跃在车篷之上。萧云帆飞身而起,追了过来。二人均以雄浑的内力相抗,萧云帆的狮子印本就刚猛无俦,他久不用这本绝技,当下使出心头也觉得无比激越。
遂将诸般精妙的招法一一使出与阿力拆解。黄眉人阿力也算得上鬼相门中顶尖的高手,可在萧云帆的重重掌影之下,他居然开始无法还击。二人交掌声密如爆豆,阿力跌遇险招,心中惊骇无比。
他旋身而起,双足连环蹈出。萧云帆也不甘示弱,与他在空中拆招。二人斗得难解难分,健马受惊,不由得撒开四蹄向前奔去。萧云帆身形一飘,架开对方一掌。跟着他左足弹出,踢向阿力小腹。阿力双手一交,身子向后飘去。
萧云帆落下来,阿力双足钉在马车上而后朗声道:“阁下好本领,看来只能改日再战。”萧云帆也不去追他,回过身来,双手抱剑向关山岳道:“玉狮子萧云帆拜见关前辈。”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秘女子
众人回至庄上,关山岳知女儿受了惊吓,让下人服侍她歇息去了。而后在偏厅与萧云帆交谈,曹魁坐在下首相陪。
关山岳神色憔悴之极,他哀声道:“可怜我大哥就风儿一个独苗,万没料到他居然走上邪路。若是我当日设法将嫂子留下,也就不会有今日之惨祸。”说着不由得垂下泪来。曹魁也叹息道:“兄长,造化弄人,怪不得你。这个小畜生想要谋害你的命,你不必为他难过。”
萧云帆道:“也怪萧某鲁莽,出手太重。这才夺了令侄之命,老庄主仁厚,不计萧某之仇,在下铭感五内。不过此事容萧某说两句,未知老庄主可愿听。”关山岳抬起头,伸袖抹了抹眼泪道:“萧兄弟但讲无妨。”
萧云帆顿了一顿道:“庄主可知真正要夺这《山河堪舆图》的是谁?”关山岳摇了摇头,萧云帆缓缓道:“是鬼相门的人。老庄主大约听过这个名号吧。”
关曹二人闻言,脸色均是一变。关山岳道:“这么说来风儿只是被他们利用了。”萧云帆道:“不错,鬼相门中人阴险狡猾,他们屡屡掀起腥风血雨,为的就是报当年中原各大派围攻之仇。”
关山岳不解道:“他们寻衅报复的是中原各大门派,然而老夫当年并未卷入到此事之中,他们何以要对付老夫?”萧云帆道:“这自然是令侄的心思。
想必令侄是想借此图,光耀门楣。而鬼相门多半是想借这《山河堪舆图》聚敛财富,从而收买江湖中的亡命之徒。”关山岳点了点头道:“这图萧兄弟也看见了在老夫的背上,他们要拿图自然先要了我这条命。”
萧云帆眼光闪动,若有所思。忽然问道:“老庄主既然知道这图是不祥之物,何以还要留在身旁,还要刺在自己的背后。”关山岳长叹一声,霍然站起道:“老夫留此图有三重深意,既然萧兄弟问起,我便照实对你说了吧。
其一,此图所载的天下山川矿藏分布乃是我关家祖宗的心血,先祖毁图之时,我大哥才将其默记下来,我也不忍祖宗的东西就白白的丢掉。
其二,此图乃是我关家人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毕竟关家私采矿藏于大明律法而言要论死罪,若有朝一日,朝廷追究下来,我关家后人可借图来保全家老小性命。
其三,我背上这幅图乃是亡妻为我所纹,要老夫将其毁去,怎对得起她的深情。”
萧云帆听罢点了点头,缓缓道:“鬼相门此番行动受挫,必会卷土重来,未知老庄主有何打算?”关山岳凄然笑道:“关某风烛残年,一条老命又有何惜?”
曹魁道:“兄长这话严重了。有萧老弟在,我想这帮妖邪还不敢轻举妄动。再者玄兵山庄少庄主过几日便要大婚,届时会来不少武林朋友,大家伙都在,还怕他们?”
萧云帆笑道:“曹大侠说的是。”关山岳看了一眼萧云帆道:“萧兄弟,你且在庄上住下,要什么尽管吩咐。容老夫料理完孟贤弟与小侄的后事,老夫在酬谢你的恩情。”
他说着让曹魁带萧云帆去了客房,偏厅内独余他一人。他颓然做倒在椅子上,以手扶额,哭出声来。边哭
边说道:“大哥,是小弟对不起你。我没能照顾好风儿……”
关小红的闺房内,一个身穿淡绿色长裙的妇人走至床边,她伸手摸了摸关小红的面颊,眼中闪着泪花缓缓道:“红丫头,为娘的时常劝你要多学些针织女红,你偏偏不爱,非要学男人们舞刀弄枪的。
此番想必吃了不少苦头,你瞧都瘦了不少。叫娘真真心疼,以后要好好听娘的话,做个乖乖的小姑娘。”
躺在床上的关小红点了点头,关夫人接过丫鬟递来的一只瓷碗微笑道:“这是你最爱的莲子银耳汤,来娘喂你。”说着,关夫人拿起汤勺吹了吹,喂至关小红的嘴边。
关小红吃了一口,怔怔落下泪来。关夫人心疼地替她擦去腮边的泪道:“傻孩子,在外面有什么好的,别哭了,趁热吃。”关小红看着关夫人指着自己的喉咙。
关夫人脸色一变惊呼:“啊,孩子,她们把你药哑了么?”关小红点了点头,关夫人一把抱住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看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便劝慰道:“娘,妹妹这不是回来了么,你怎地又伤心了?”
关夫人抹了抹眼泪道:“小峰,那些歹人把你妹妹……把你妹妹药哑了。”关小峰脸色一变走过去,看着关小红又气又恨道:“你啊你,早说了不让你出门,你偏偏不听,非要做什么女侠,这下倒好女侠没做成,倒把自己变成了哑巴。”
关夫人回过头来说道:“住嘴,你妹妹如今变成哑巴,你不关心,反而大说风凉话。你出去,别在这。”关小峰负气道:“出去便出去,娘眼中只有妹妹,没有我这个儿子。”
关夫人叹了口气道:“真是冤孽。”她转面对丫鬟道:“小英,你去请劳先生过来,给小姐悄悄。”那丫鬟应声称是,而后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却说阿力回至分坛处,气血翻涌,连着呕了几口鲜血。他关起房门,暗自静养。白若萱恰巧赶来,两个护卫抱拳道:“启禀护法,首领受了伤正在调养。”白若萱柳眉一竖道:“区区一个萧云帆就把他伤成这样?”
那护卫道:“属下不知,要不请护法稍坐,我这就请首领出来见你。”白若萱坐在椅子上,端起一碗茶水喝了一口道:“我来问你,就他一个人回来的?徐风没回来?”
护卫道:“属下只见首领护着前胸,跌跌撞撞的回来,没见到徐风。”白若萱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他就是。”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中暗想:“萧云帆啊萧云帆,饶你聪明多智,本姑娘这回让你栽到家。”
却说听云落月二女带着银十三已至武昌府境内。听云赶着马车,落月指着前方不远处道:“姊姊,你看哪边好像有人。”听云赶忙勒住马缰,停下车来。
二女走近一瞧,原来是个女子伏在地上,她的肩头、小腿、背心染红一片,显然受了极重的伤。听云将她翻转过来,伸手在她人中穴按了一下,那女子微微睁开眼见是听云的容貌是个男子,忙伸手向她脸上打去。
然而她失血过多,手臂酸软无力,打至一半手便垂
了下来。听云用本来声音道:“姑娘,勿惊。”那女子见她一张男人的脸说话却柔声细语,心知她必是改扮了容貌。
她脸色苍白,落月微笑道:“这位姑娘别怕,我们都是好人。你深受重伤,不如我们扶你去我们的马车里休息一下,我们出门带着金疮药。姑娘若不嫌弃,那由我来为姑娘上药。”
那女子心下疑虑并不答话。她伸手按在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银十三掀开车帘道:“出了何事?”落月道:“银大侠,这位姑娘深受重伤。我们打算替她疗伤。”
银十三皱起眉头跳下车来,落月走过去扶他走至那女子身旁。那女子见银十三相貌奇特,又见他是个男子挣扎欲起。听云柔声道:“姑娘,我瞧你这伤势颇为严重,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会落下病根。”
那女子见她说话和气,小声道:“多……多谢了。”说着晕了过去。银十三俯下身来,摸了一下那女子的脉门道:“她只是太虚弱了,你们送她上车吧。”落月道:“嘿,没想到今日银大侠倒是通情达理。”
银十三不去理她,双手抱胸站在原地。他心中本来对女子就抱有极深的成见,然而自他与这二女与相处以来,也时常反思。听云知书达理,落月虽是刁蛮,待人却极好。他深受二女照料,原本心中对女子的成见也慢慢有所改观。
二女将那女子放至车厢,取出金疮药来。听云将她衣衫解开,那女子猛然间惊醒道:“你……你们做什么?”听云道:“自然是给姑娘疗伤啊。”那女子见二人都是男子容貌,说道:“你们也是姑娘,为何要扮作这副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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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云笑着将脸上的面具揭下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是逃难的,一路上若是女儿装束,难免有许多不便。”那女子哦了一声。落月道:“这位姊姊你就放心吧,我们这伤药灵验的很。过几日你便好了。”
那姑娘道:“有劳了。”她闭上眼养神,落月解开的衣衫,因为血已凝固,她身上的衣衫与伤口居然粘在一处。听云拿起一只小剪刀说道:“姑娘,你忍着点,我们先替你清洗伤口。”
过了半晌,银十三背靠一棵树干。忽然,他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连忙伏在地上倾听。自他眼盲之后,耳力倒是比往日灵敏了许多。他站起身来向车上道:“听云,落月姑娘你们呆在车上别下来。”
落月探出脑袋来道:“银大侠,叫我呆着别动,我偏偏不听。”说着她跳下车来。银十三摇了摇头道:“只怕有追兵要来,免不了一场恶战。所以我让你上车去。”
落月道:“你双目已盲,就是个瞎眼猫,即便有人真的要来,恐怕你也自身难保吧。”银十三皱眉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方才我听到有声响,恐怕对方来的人还不少呢。”
落月见他说的煞有其事,当下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追杀车上那位姑娘?”银十三道:“这个是自然。你想她身受重伤,多半得罪了什么厉害仇家。”
落月道:“喂,你有把握把那些人赶跑么?”银十三道:“有没有把握得试了才知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狼七杀
不远处蹄声如雷,惊起林间鸟雀。三十几个背插黑旗的彪形大汉伏在马背上,挥动马鞭,催马前行。当先是一匹白色的马,黄金辔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马上是个独眼的汉子,黑布包头,络腮胡须。身上穿着皮甲,背后插一把镔铁环首刀。此人似是他们的首领。
等到马队移近,可见那些人背后黑旗上用金线绣着“阎王寨”三个大字。银十三靠在树干上,脸上神情冷漠。阎王寨的马队在他们的马车前停了下来,为首那独眼汉子单手在马鞍上一按,凌空翻身落在银十三的面前。
那独眼汉子打量了银十三一眼道:“朋友,可曾见过一个受伤的姑娘从此过?”银十三道:“你难道没看出来我是个瞎子么?”那独眼汉子道:“没看出来。这马车是你的?”
银十三道:“是我的。”独眼汉子道:“好,那就对不住了。”转面对手下道:“你们几个去车上搜搜看。”银十三冷冷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我的马车没有我的允许旁人若是看一眼,我便挖了他的眼珠,若是摸一下,我便剁掉的他手掌。”
那独眼汉子仰头大笑道:“我倒很想看看你这瞎子有何能耐,居然敢拦我们阎王寨的人。”银十三道:“我觉得我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你们要是不自废招子,那么我便帮帮你们。”
独眼汉子冷哼了一声道:“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非你是个瞎子,老子早一刀剁了你。还在爷爷面前说大话,当真是目中无人啊。”银十三道:“我数到三,你们若是识相,滚的远远的。不然我可真的不客气了。”
独眼汉子一笑,他身后的大汉都哄笑起来。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有趣的瞎子,银十三听着他们的笑声,淡淡地道:“我想一会儿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独眼汉子身后一个嘴角上长着一撮毛的汉子走上前来,他打量了一下银十三。自从离开徽州府后,银十三便恢复了本来面貌。他一头短发犹如钢针一般,眉毛雪白,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仿佛坟墓爬出来的僵尸。
“我说小子,你真的活够了?”那人说话间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来。
“我活没活够用不着旁人管。”
这人说着抓起匕首向银十三小腹捅去。落月从车帘的门缝中向外望去,低声道:“姊姊,对方的人很多啊。”听云道:“寻常的江湖角色,银大侠应该能应付,不过为了完全起见,你把袖箭准备好。若是他们果真敢要上来,便用萧大哥教给咱们的袖箭招呼他们。”
落月道:“好的,姊姊。”那位受伤的女子虚弱之极,二女给她敷了伤药后,她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匕首还未触及银十三的小腹,那人只觉手腕上箍着一个烙红的铁圈,额头上汗水直冒。跟着银十三轻轻一带,使匕首的汉子喉咙上鲜血直冒,他双手握着那匕首又不敢拔出。脸上露出无比惊恐的神情,跟着他整个人向后倒下。
独眼汉子见自己的弟兄倒下,激愤难当,大声道:“小子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弟兄们给老子剁了他,给毛顺报仇。”他一声呼喝,那些马背上的骑士也纷纷跃下,手中单刀一挺,杀将过来。
这些阎王寨土匪的刀法稀松平常,银十三紧凭听风辩位便将他们的人打的七零八落。只见他身形左一晃,右一飘,拳打、掌斫、肘击、踢腿,仅是武林中最粗浅的功夫,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饶是如此,他并未痛下杀手,只是让对方手腕脱臼,无法运刀或者双腿穴道麻痹。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将这些人尽数歼灭,生怕击毙一个,其他人做鸟兽散,那样再要对付就难上加难。
三十几个大汉,转眼间便倒下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的人,手中虽是握着刀,却不敢上前。这时,那独眼汉子道:“好小子,真有你的,看来老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银十三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我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一会儿你们全部会和我一样变成瞎子。”独眼汉子反手握住刀柄,向身旁的手下道:“都愣着干嘛,上啊!”这些人方才见银十三出手迅捷,不免心有余悸。
一个个心存畏惧,双腿好像灌铅一般。独眼龙左手向后一抓,拿住一个手下胸口衣襟。手臂一带,他那手下如沙包样向银十三撞来。银十三双掌向前一推,将那人震开。而就在这时,独眼大汉手中环首刀向前一搠。
这大汉双臂肌肉虬结,这一搠的力道也沉猛之极直扑银十三胸膛而来,银十三耳朵一动,知道对方大刀搠来。他赶忙双掌将刀锋夹住,独眼大汉自忖这一下非让对方开膛破肚不可,然而他只觉这一刀似乎搠在的石头缝中。
不管他如何用力向前,那刀锋夹在他掌中纹丝未动。独眼大汉额头上冒出晶莹的汗珠来,他向一个机灵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即刻明白过来。他向同伴比划着手势,剩下的人分为四拨,一拨挥刀砍他的左臂,另一拨砍他又右臂。
余下两拨人,一拨滚地来斩他的双腿,另一拨掷刀洞穿他的后背。四拨人即可就位,落月在帘缝中看到这一幕,险些叫出声来。亏得听云伸手将她嘴巴按住,并低声道:“别吵,我们发袖箭攻那些人个出其不意,然后让银十三小心。”
那独眼大汉故意大声道:“呀!”他喊的同时,示意手下动手。即便这些人轻手轻脚,但银十三已料到他们要玩什么诡计。当下在他们动手的一刹那间,他猛然间一撤力,独眼汉子身子向前冲出。
原本攻银十三左右双臂的二人,已然发招,以他们的武学修为,自然做不到收发自如。眼见刀锋就要落到那独眼汉子的身上,这人武艺却不俗,他当即抽回钢刀,左右一拨,便将两把刀锋架至一旁。
眼见滚地而来双刀要斩他双腿,他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倒纵而出。饶是几把钢刀飞来,他左右一拨,都将其震开。一柄钢刀钉在树干上,刀身嗡嗡作响。
虽然他这几下躲的极为漂亮,但他却忽略了背后。也正是这个致命的弱点,让银十三得以一拳轰出。此拳名为“天狼七杀”,而七杀之中,最为霸道要属“灭杀”。
“灭杀”是将全身的力道在一个瞬间击出。这股力道非但霸道之极,又蕴藏一股气劲,气劲透穴而入,最重的结果便是中拳着,当场筋脉爆裂而亡。
那独眼大汉的另一只眼球忽然爆
裂开来,接着他口、鼻、耳孔同时喷出鲜血,整个脑袋犹如爆竹一样,炸裂开来。浓重的血腥味与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死法。
落月在车上,登时吓的晕了过去。听云脸色苍白,手脚冰凉,她看了银十三一眼,发现这个人好像地狱走出的魔王一般。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只手按在心口上。
众土匪哪里见过这样的可怕的武功,一个个跪在地上向银十三求饶。银十三冷冷道:“你们自废一双招子,我便留你们一条性命。我的话可清楚了?”那些土匪一个个面如土色,有人撒腿要跑。
银十三耳朵一动,翻身跃在那人面前,两根手指探出,噗地一声插入那人的眼窝里。那人发出杀猪般哀嚎,倒下地上打滚。银十三撮了撮手上的血,又说的了一遍:“要招子,还是要命,你们自己选。我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
一个口吃的大汉道:“大……大侠,饶……饶了我们,您……您老大人大量,就把我们当……当个屁给放了吧。是……是我们有……有眼无珠,您……您老高……高抬贵手。”
银十三点了点头道:“我给过你们机会,可是你们不信我。现在信我了,可是晚了。说好了留下招子,放你们走。你们最好快些动手,不然我一会儿改变了主意,只怕你们的命我也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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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土匪虽然做过杀人的勾当,但说到心狠手辣这四字,与眼前这人一比,仿佛就是小巫见大巫。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土匪鼓起勇气走到银十三面前,说道:“求大侠饶命。”说着,用伸出两根手指,噗地一声插进自己的眼窝。
他在地上打着滚哀嚎着,银十三道:“好了,你可以滚了。”那人连滚带爬的向远处奔去,生怕对方改变主意。银十三冲车里道:“听云姑娘烦你替我数一数,他们来了多少人。”
听云道:“一共……一共三十五人。”她说话时,连声音也在发抖。因为她每听见这些人的哀嚎声,她只觉头皮都有点发麻。她心想:“难道银十三因为自己的眼睛瞎了也要这些人做瞎子?
这些人虽然十恶不赦,可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折磨恶人,那自己与恶人又有何区别?这位姑娘与他非亲非故,就算为了这位姑娘向这些人讨回公道,杀掉那个带头的已经够了,为何他还要虐杀?难道他这个人天生就是冷血心肠。”说着她连忙掩住自己的耳朵。
银十三之所以让那些人自废双目,并非为了自己,而他知道阎王寨的名头,这个使刀的是他们的六当家。而自己杀了此人,已经得罪了阎王寨,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些人是骑马而来,说明阎王寨距此地路途遥远。
若轻易放走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找来。一旦阎王寨倾巢而出那些高手杀到,便糟糕之极。若自己一口气将这些人全部杀死,车上的这两位姑娘必然会误会自己,认为自己嗜杀。而此去神农谷求医,还要仰仗这二人,所以他有所顾虑。
稳妥的法子就是让这些人自废双目。这样以来,至少对方无法骑马,也就无法尽早的回去通风报信。拖延的时间越久,更有利于自己隐匿行踪。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人相逢
这一晚,那女子高烧不退,迷迷糊糊说着梦话。听云不停用冷毛巾敷在她额头上,落月也守在一旁。银十三在自己房中歇息,他心想:“阎王寨有六位当家,那大当家武艺非凡,若是他们的人杀来,倒是很难对付。
这二女不懂武功,又带着一个病人,一旦与之动手,自己全身而退倒绰绰有余,总不能将她们丢下。”思来想去,他也未想到好的办法。
次日,那女子烧退后,醒转过来,听云一夜未合眼守在她的身旁,见她醒了,嘴唇干裂,忙斟了一杯白水给她喂下。那女子见她神色憔悴,说道:“多谢姊姊救命之恩。”
听云微笑道:“你还病着,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这就去给你找来。”那女子道:“有劳了。我叫丁潇雨,未知姊姊怎么称呼?”听云道:“我叫听云,是个丫头没什么姓氏。”
丁潇雨靠在枕头上握着她的手道:“姊姊人真好,为什么要做别人的丫鬟?是哪个白眉毛的臭男人么?”听云微笑道:“不是。那位大爷是我哥哥的好朋友,我哥哥将他托付给我姊妹,让我们带他去求医。”
丁潇雨道:“姊姊勿怪,小妹平生为男子所伤,故而对这天下间的男子没什么好感。”听云道:“这可奇了,隔壁房的这位银大爷恰好与姑娘相反,他啊对天下的女子没什么好感。若非我姊妹这一路上照料与他,他恐怕连我们睬也不睬。”
丁潇雨蹙眉道:“你说他姓银?这银可是白银的银?”听云点头道:“是。怎么了?”丁潇雨道:“这姓氏古怪,他的人也十分古怪。”听云道:“丁姑娘怎么得罪了阎王寨的人?”
丁潇雨低下头,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道:“这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我与他们的五当家裴秀原本是同门,裴秀是我师兄,我们自小青梅竹马,他曾立誓要娶我为妻,我也将自己交付于他。
没想到他下山一年后,便再与师门无联络。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我惦念师兄,故而准许我下山。可后来我才知道裴秀居然做了土匪,还娶另外的女子为夫人。
自那时起,我便恨极了他。后来,裴秀带着一帮人要去做一件大案,我暗算了他,才杀了这负心人。然而他爱上的那个小娼妇后来也死在我的剑下。
至此我便得罪了阎王寨的人,几番与他们交手,我都落于下风,只得藏在暗处。三日前,我在花冠楼与女侠一丈锦比武,受了内伤,而阎王寨的人也发现了我的行踪。
我中了他们的埋伏,而后一路逃亡。终于体力不支,便倒下了。”她说这番话时轻描淡写,但在听云来看实在惊心动魄。她自幼长在僰人中,僰人虽是尚武,但女子却例外。僰族女子大都柔顺温婉,她的性情也是如此。
丁潇雨要起身,只觉胸口剧痛。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道:“糟糕,我这……这肋骨只怕是断了。”听云见她神色痛苦,忙道:“丁姑娘别动,不如我这就去请大夫吧。”丁潇雨道:“还是算了吧,姊姊不如将我交给阎王寨的人,这样也免去许多麻烦。”
听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虽是个低三下四的小丫头,你也不必瞧不起我。”丁潇雨解释道:“姊姊怕是误会了,那阎王寨都是匪类,我瞧姊姊又不会武功,怎么与他们周旋?”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冷笑道:“阎王寨何足挂齿?”丁潇雨道:“谁?”听云道:“姑娘莫慌,是银大侠。”说着便要去开门。银十三走了进来,坐在桌前。
丁潇雨打量着他道:“方才是你说阎王寨不足挂齿。”银十三道:“不是我说的,还有别人?”丁潇雨道:“哼,净说大话。阎王寨几位当家的武功都厉害的很,你一个瞎子又知道什么?”听云见他二人拌起嘴来,忙道:“丁姑娘,这位银大爷就是江湖上闻名的银十三。”
银十三的名头丁潇雨自然听过,不由得心头一震,说道:“你是银十三?”银十三道:“是。”丁潇雨道:“请你出去,我可不想看见你。”听云对银十三道:“银大爷勿怪,这位丁姑娘生平最不喜欢见男人,所以……”
银十三道:“银某是给她来治伤的,我可不想有人拖累我们。”丁潇雨见他说话时,语气冷傲不由得气冲冲道:“你出去,我宁愿死了,也不让你给我治伤。”听云见银十三说能够给丁潇雨治伤,忙道:“银大爷能为丁姑娘接骨?”
银十三道:“接骨这种小事,银某本来不必亲自动手。然而她若不好,一旦阎王寨的人来了,我能护你们二人,她我可护不了。”
丁潇雨看着听云道:“听云阿姊,你还是请他出去,我死也不会让他治。”听云素来聪慧,她知道若要接骨必然要触碰她的身体,而胸又是女子隐私的部位,所以不让旁人来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听云道:“丁姑娘,你在受伤时,若非这位银大爷赶走阎王寨的人,恐怕以我们也无法救你。你的命应算是银大爷救下的,你放心银大爷双目已盲,看不见的。”
丁潇雨又羞又气道:“那也不行。”银十三道:“若是不治,治的晚了,你从此便要沦为废人。”丁潇雨看着他,摇头道:“就算我死了,也不要你治。”听云劝慰道:“丁姑娘,可是……”
银十三道:“听云姑娘,她跟咱们在一起难免耽搁了行程,倒不如让我给她治好,这样也少了累赘。”他这话说的颇为无礼,听云也拿不定主意。
丁潇雨道:“你若敢碰我的身子我便咬舌自尽。”银十三身形一动,伸手点了她穴道。丁潇雨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看着他。银十三道:“听云姑娘烦你将这姑娘的衣衫解开。”
听云依言解开她的衣衫与肚兜,丁潇雨眼中尽是悲愤之色,终于她闭上眼流下泪来。银十三的手触碰到她胸脯时,也不由得浑身一震。丁潇雨又羞又气,却说不出话来。
银十三的手放在他的肋下,将她的断骨对准,而后向听云道:“听云姑娘烦你找几块木板,将她前胸后背都固定住,让她不要在翻动。否则伤势复发,我可无能为力。”
说着他站起身来道:“你的穴道一个时辰后自行解开。
”说着就转身离开。丁潇雨正看眼来,觉得那种刺痛感减轻许多。可一想到此人方才对自己无礼之极,恨不得立刻好起来,扼断他的咽喉。
又过了几日,丁潇雨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听云落月二女时常与她说话,倒也不觉愁闷。只是她心中一直想着要找银十三算账,偏偏银十三这数日银十三连影子也不曾露。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白头发的活僵尸呢?”落月笑道:“他啊,怕惹丁姊姊生气,恐怕不敢来。”丁潇雨道:“总算他识趣。”落月对于江湖上的事倒也是颇感兴趣,问东问西。丁潇雨见她活泼可爱,便当她妹妹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却说玄兵山庄张灯结彩,门头上挂着斗大的红花。满院也装点了一番,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前来贺喜的宾客也着实不少,一些是关山岳这些年来生意场上的朋友,还有一些是往日的一些旧交。
萧云帆是座上宾,而江湖上的这些人听闻他的大名也纷纷过来与他攀谈。太行三杰,黄山双老,洞庭五义。大厅内坐的满满当当,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关山岳一身紫袍在前门与儿子迎客,曹魁也忙前忙后将客人引入内堂。不多时,有人报:“巴山霍掌门到。”关山岳拱手道:“霍老哥,久违了,经年不见,身子健朗。”
霍中原满面红光,双手一拱笑道:“老弟总算给令郎办喜事了,这杯酒老哥哥等的胡子都白了。恭喜恭喜。来,五弟快将贺礼送上。”尹中豪让弟子将贺礼抬进门去。关山岳道:“老哥哥你今日一定要多喝几杯。”霍中原道:“自然。”说着跟着门丁走入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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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大厅瞧见众人围在一处,甚是诧异。只听人道:“萧大侠,你跟我们讲讲当日的情形。”霍中原心头一动,走了过去,人群中见到萧云帆朗声道:“萧老弟,果真是你?”
萧云帆放在酒碗,站起身来,走了过去道:“霍掌门,一向可好。尹老兄,别来无恙。”二人一阵寒暄,霍中原拉起萧云帆的衣袖道:“老弟可否借一步说话。”萧云帆向众人说了几句,便随霍中原而去。
二人来至后院一个假山旁,霍中原道:“江湖上都传闻你死了,老夫不胜唏嘘,后来又听闻你在四川大显身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云帆道:“掌门挂念了,此事说来话长。”于是他将之前的经历与霍中原说明。
霍中原捋着胡须道:“如此说来,这魔教重临中原是为了复仇。”萧云帆道:“不错,玄女宫的事与四川的事便是如此。而近来他们似乎盯上了玄兵山庄。”霍中原神色一凛道:“关老弟已经隐退多年,再者他与鬼相门并无恩怨,何以他们要对付关老弟?”
萧云帆低声在霍中原耳边说了几句,霍中原道:“照老弟这么说,对方势在必得。
关老弟这次明面上是给儿子办婚事,实则是叫大家伙儿来商议对策?”萧云帆道:“是,也不全是。
霍中原道:“ 既然武林同道都来了,那么萧老弟认为对方还会大张旗鼓的夺图?”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乐极生悲
喧天的唢呐声响起,爆竹噼噼叭叭。关家的迎亲队伍将新娘的花轿迎回府中,朱漆大门外,一群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与看热闹的小孩拥至门前讨彩,那管事乐呵呵从一个盖着红布的篮子内抓了一把银钱撒出,引得一阵哄抢。
大厅内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关山岳夫妇与亲家柳南廷夫妇坐在檀木椅上面带微笑。
曹魁大声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行大礼。一拜天地。”那新郎关晓峰与柳家小姐向着门外拜了拜。曹魁又道:“二拜高堂。”新人又冲着身着盛装的四老躬身行礼。
关山岳红光满面,喜气洋洋。而那亲家婆柳夫人眼中却含着泪花,多半嫁女儿心中难免感伤,又或是喜极而泣。小夫妻交拜之后,新娘子由陪访丫鬟引至新房。
关山岳接过下人递来的一杯酒道:“今日犬子大婚,各位远道而来,给足了关某人面子,薄酒一杯,聊表心意,请。”说着仰起头来,咕咚一口将酒喝干。
群豪中欢声耸动,太行三杰的老二武英雄为人风趣,忙插嘴道:“这薄酒一杯可不行,我要喝厚酒。”群豪不禁莞尔,知道他这种场合少不了他说俏皮话,也不加阻拦。关小峰笑道:“爹爹敬的这一杯酒自然是有点薄,那我再敬武叔叔一杯这下总可以了吧。”
武英雄怪眼一翻道:“不成,今儿我说了要喝厚酒,你拿不出来,别怪武叔叔翻脸。”曹魁笑着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肚皮说道:“酒有的是,只怕武大侠这肚子不够装啊。”
武英雄把他的手推开,道:“我武老二呢今日只喝厚酒,大关没有,小关也没有的,那我来岂不是扫兴的很。”这时,萧云帆从人群中走出笑道:“非也,非也,区区一杯厚酒有何难弄,不才便给你弄些来。”
武英雄环眼一睁道:“当真,那你给我找来一杯厚酒尝尝,若是弄不来,武老二发起脾气,管叫你够受。”萧云帆道:“若是弄来了,不知武大侠能喝几斤?”
武英雄道:“那你先弄个一斤尝尝。”萧云帆道:“不成,这厚酒啊都是按百斤来算,若是你能喝上一百斤我便让关庄主给你摆。若是喝不了,我拿出厚酒,岂不是很扫兴。”
众人也听得稀奇,有好事者便怂恿武英雄道:“武大侠不妨答应了他。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厚酒。”武英雄白了那人一眼,一手叉在腰间,另一只手指着那人鼻子道:“你小子一肚子坏水,他妈的人家真拿出一千斤的厚酒,你替武大爷喝?”
那人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涨红了脸。武英雄搔了搔头问他的两位兄第道:“大哥,三弟你说这厚酒我喝是不喝?”他大哥武英杰道:“喝。我就不信,他能拿出。”
武英杰低声道:“不管他拿出来是什么咱们死不承认,这小子不就输了”,武英雄道:“大哥说的对极。”他转身对萧云帆道:“你要是拿不出,该怎么办?”萧云帆道:“我若拿不出,任凭三位处置。”三人笑道:“好,那么你快快拿出来吧。”萧云帆道:“三位确定要喝?”三人点了点头。
霍中原等人见萧云帆如此说,想来心中必有把握。萧云帆走到关山岳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而后大声道:“好,那么有劳关庄主准备口大缸,每一口大缸装一百斤酒。”关山岳知道太
行三杰爱胡闹,当下劝道:“三位还是想好了再应,这可不是闹着玩。”
武英雄道:“君子一言。”他的两个兄弟接道:“驷马难追。”过地片刻,三缸酒送至大厅。萧云帆用瓢舀了一勺倒在一只碗内,连着舀了三勺,然后将三种酒兑在一起。他笑着道:“武大侠不是要尝厚酒么?这便是厚酒。”
武英雄道:“胡说八道,你不过把三种酒兑在一起怎么能叫厚酒?”萧云帆心知他们要耍无赖,当下叫人又拿了尺子指着上面刻度比划道:“这么点算薄的还算厚的?”武英杰道:“三尺应该算厚。”
萧云帆用那尺子放入酒缸之中缓缓道:“武大侠方才说三尺便算厚的,那么我用这尺子量出三尺的酒来自然就是厚酒了。”武英雄睁大眼道:“这……这也算。”萧云帆道:“你们不是嫌弃关庄主的酒太薄,我给你们量了厚酒喝,难不成你们要反悔?”
三人也在酒场纵横多年,深知三种酒若是兑在了一起,就算是牛也要醉死。武英雄苦着脸,硬着头皮道:“喝就喝大不了就是一醉。”他端起酒碗,咕咚一口喝下,头脑登时便晕晕乎乎。其他二人各都干了一碗,当下也是不省人事。
关山岳笑着问道:“我这庄上的厚酒,三位这下可满意了?”武英雄说话时舌头几乎都无法绷直,关山岳随即让人将他们扶了下去。
大厅之上,少了这三个活宝倒是扫了不少人的兴致。关山岳道:“太行三英雄的酒量有限,各位可不能和他们学。来,大家伙一定吃好喝好。”他这话说出,众人也不能拂他面子,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下去。片刻功夫,厅上又喧闹起来。
萧云帆当日心情也是不错,凡是过来给他敬酒的均是来者不拒,如此喝的又快又急,喝了有十来斤也不仅醺醺然。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倒下便伏在桌子上睡了。那蚩尤血虽然能解毒却解不了酒。
一觉醒来,他只觉口干舌燥,头疼欲裂。睡眼惺忪,他隐约看到自己身旁睡着一个姑娘。他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坐起,在看见自己,赤裸着上身,胸前有指爪的血痕,下身只穿着一条短裤。
他又瞧了那姑娘一眼,只见她眼珠凸出,嘴巴张的老大。雪白的脖颈上一圈乌青,身上一丝不挂。他伸手去摸那姑娘脸颊十分冰冷,显然已死去多时。
萧云帆心下一片茫然,他狠狠地抽自己了一耳光,道:“萧云帆啊,萧云帆,莫非你昨夜喝醉酒行那禽兽之事?”他又扫视了一眼周围,北面的墙上贴着囍字,那红烛也烧了一半。
他心中惊惧之情,不言而喻。他走下床来,地上堆着新娘的衣衫。而新郎关小峰脸色发青,倒在地上,脑袋歪在一边。萧云帆俯下身去,检视他的死因,他的颈骨被人生生扭断。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丫鬟叫道:“少爷,少奶奶,给老爷夫人上茶的时间到了。”萧云帆木然地走至门边,开了门。那丫鬟一见萧云帆精赤着上身,又瞧见少爷嘴角流血倒在地上,手中铜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下。
她惊呼了一声:“不好了,杀人了。”然后转身就向外跑去。萧云帆站在院中,神情木然。不一会儿功夫,关山岳与群豪都赶了过来。关山岳见萧云帆如此模样,大为吃惊。他急匆匆奔至儿子的喜房,见到儿子死去,不由得双膝发软
。
一双手颤抖着抚摸着儿子的面颊,呆了半晌嚎啕痛哭。群豪见萧云帆站在院中不由得对他指指点点,霍中原走上前去道:“萧老弟你,你这是怎么?”萧云帆脸色惨白道:“我,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更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少庄主的房内。”
屋内,关夫人瞧见爱子惨死,儿媳赤身露体。当下失声痛哭,背过气去。关山岳大声道:“夫人,夫人,你醒醒。”关山岳扶着门框,一双眼睛血红,他看着萧云帆怒吼道:“是你,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害死我儿的,今日老夫就要你偿命。”
说着他举起拳头向萧云帆面门击去。一只手忽然将他的手腕抓住,只听霍中原劝道:“岳老弟,节哀,我想事出有因。萧兄弟是不会做出这种禽兽之举的。”
柳家人也闻讯赶到,走进屋一见女儿惨死也是嚎啕痛哭。柳夫人指着关夫人骂道:“我家好好的女儿嫁到你们关家怎么……怎么就死了。”说着她扑向关夫人向她撕打起来。柳南廷忙拉住夫人道:“夫人……”,柳夫人伏在丈夫怀中放声大哭。
关山岳红着眼怒道:“霍中原,你给我松手。我家丫鬟亲眼见他从我儿子的房中走出,你瞧他现在的样子,不是他杀了我儿子还有谁。”他向群豪望了一眼道:“各位同道还请替关某主持公道。”群豪面面相觑,一双双目光如刀锋一般向萧云帆齐刷刷投来。
人群中有人道:“没想到玉狮子竟然是这种人面兽心之徒,真亏我昨天和他喝酒,现在想来真是恶心。”又有人道:“关庄主,你放心,大家伙替你讨回公道,纵然他武艺了得,我们大家一起上,也将他剁成肉酱。”
更有人道:“萧云帆酒后乱性,的确非英雄豪杰。什么玉狮子,欺世盗名罢了。”说着恶狠狠的吐了一口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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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魁与一干护院手持兵刃将萧云帆围了起来。霍中原一看这架势,松开关山岳的手缓缓道:“关老弟,容霍某说上几句。萧兄弟的为人我信的过,我担保这是有人栽赃嫁祸于他。”
说着他转身向群豪一拱手道:“诸位同道,大家切莫上了敌人的当,冤枉好人。当日我师侄楚方舟惨死,便是有人嫁祸给萧兄弟。霍某以性命担保,萧兄弟是清白的。”尹中豪也大声道:“我巴山派相信萧兄弟是无辜的。”
萧云帆看着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一时胸中悲愤难当。见这么多人只有巴山派的人肯站出来为自己说话,鼻子不由得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双拳紧握,闭上眼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在新郎的房中。如今关庄主多半认定了我是凶手,我又如今样貌出现在
众人的面前,再加上我身上这细细指爪痕迹,任何人一见都会认定我是凶手。我如今说什么他们也不会信,他们只相信自己眼睛。”
霍中原道:“萧老弟,你倒是说句话啊。”萧云帆叹了口气道:“大家伙如今认为我萧云帆是凶徒,我如今自是百口莫辩。多谢霍掌门的好意,萧云帆甘心受罚。”
尹中豪道:“萧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当日你在我巴山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那时大家伙都冤枉你,你还极力为自己申辩,今日为何这般丧气?”
第一百三十章 义气深重
萧云帆苦笑道:“霍掌门,尹大侠,萧某是不是真凶,说句实话连我自己不清楚。昨夜我喝的大醉,大醉之后究竟发生何事,萧某一概不知。而当日楚老兄夫妇的死是萧某亲眼所见,我自然知道我不是凶手。
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关庄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霍掌门,我有几句话对你说。”霍中原凑近他,萧云帆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霍中原脸色微变道:“这……这可使不得。”萧云帆低声道:“掌门的本领我信的过,事到如今别无他法。”
关山岳寒着脸道:“萧云帆,你对我是有恩情,可杀子之仇不能不报。你武功是高,关某自问不是你的对手,纵是如此,拼了关某这条性命也要替儿子讨回公道。”
萧云帆点头道:“关庄主说的是,我若是你,我也会这么做。你要为儿子,儿媳报仇,大可动手,萧某若是出手伤你,便算不得大丈夫。”在场众人见萧云帆这般说辞,少数人倒觉得他总算是条汉子,敢作敢当。
关山岳朗声:“好,这可是你说的,天下英雄,俱为见证。”说着他顺手从一个护院手里接过长剑,抬手便向萧云帆刺来。这一剑平平无奇,直取萧云帆心口。
“铮”地一声,火花四溅。只见霍中原挺剑将关山岳手中长剑架开,关山岳愤然道:“老霍,你执意要拦我?”霍中原道:“非也,要杀此人容易的很,既然你要找他报仇,那么这一剑让我代劳。”
关山岳道:“不,我要亲手宰了他,方消心头之恨。”霍中原道:“你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萧云帆在江湖上还有许多朋友,他们若是知道你杀了他,自然会找你寻仇。
你我相交数年,你做不了的事,我来替你,也不枉你我朋友一场。你以为如何?”关山岳迟疑道:“这……”在场的群豪之中,以黄山双老辈分最高。
黄山双老是一对夫妇,二人都已年过七旬。这夫妇行侠仗义,为武林中人人敬仰。今日之事,确是蹊跷。他们也知道以萧云帆的为人自然不会做出这事,但一个人喝了酒之后难免把持不住。更何况这萧云帆如今三十岁年纪,又未婚娶,做出越矩之事也是很有可能。
余南松咳嗽了一声从人群走出道:“关老弟,我看霍老弟所言极是。你即便有杀子之仇,却不能亲自动手。咱们正道人士,最重信义二字。你已金盆洗手,便与往日的恩怨一刀两断。
难得霍老弟替你考虑,萧云帆这条命还是让他来取。今日群雄在此,他这一剑要没要萧云帆的命岂能瞒过我们的眼睛。”
关山岳叹了口,看了霍中原一眼道:“那就有劳兄长了。”霍中原点了点头,只见白光一闪,长剑穿胸而过,他再抽剑时,萧云帆的胸膛喷出一串血花,而后他倒在地上。
余南松的夫人孟阿采走上前去,伸手去探萧云帆的鼻息,又摸他脉搏,站起身来道:“不错,此人已经气绝。”群豪之中多数人觉得萧云帆罪有应得,也有部分人为他惋惜,向他这样曾做过许多大事的杰出青年,居然因为德行有亏而落得凄凉下场。
尹中豪忍不住痛惜道:“萧兄弟,我是信你的,你为何这样傻?”关山岳知道余南松夫妇是武林名宿,他们的话自是不会骗人。当下对群豪道:“各位再庄上再留上一两日,可好?”群豪知他要为儿子办丧事,当下也满口允诺。
霍中原道:“萧云帆如今已死,老夫方才答应他,将他送回浙江老家安葬。关老弟,咱们就此别过。”这时,关小红脸上罩了一层寒霜,拿着剑走出。关山岳道:“红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关小红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意思要割下萧云帆的人头。
霍中原冷哼一声道:“不管怎样,萧云帆对我巴山派也是有恩情的,他既已死,老夫绝不允许再动他分毫。”关小红欲上前,关山岳喝止住女儿道:“红儿,退下吧。”
关小红理也不理,挺剑刺来,霍中原袖风一动,手中长剑一拨,便将她手中的剑绞飞到天上去。那剑落下不偏不巧落在关小红的身前。霍中原向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告辞了。五弟,将萧兄弟的尸体带走吧。”
阎王寨大当家彭连海得知六当家惨死,不由得痛断肝肠。这日,阎王寨大厅内余下四位当家头戴孝巾坐在一张圆桌前商谈。一个面皮蜡黄的汉子道:“老大,这五弟死了没几年,六弟又死。莫不是我们这几年杀业太重,老天爷要收了我们。”
他这话一出,没等彭连海发话,对面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咱们兄弟做了这么年杀人劫货的买卖,要真有老天爷报应,早报应了,还能等到现在。”
这汉子被他这么一说,嘴里咕哝道:“不是老天爷降灾祸,那又是什么?三年前老五被一个小娘们儿杀了,这三年刚过,又是老六被人弄死。大哥我看不如请个道士做做法事,驱驱邪。”
彭连海冷哼一声道:“咱兄弟就是活阎王,还有比阎王更恶的?老四我看你是越来越胆小了。”四当家方环道:“大哥说的是,要说咱们如今吃穿不愁,要金有金,要银有银,女人也不缺。还做这买卖,咱的垛子窑难免被旁人眼红。”
三当家薛剑易道:“我看你是想给大哥说散伙吧?”方环道:“哎,慢着。这话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薛剑易一拍桌子道:“我他娘看你早就不顺眼了,要滚趁早滚蛋。阎王寨不稀罕你这号东西。”
方环冷笑道:“老三,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你不顺眼。要我滚蛋那得老大说了算,还轮不到你。”薛剑易站起身指着他骂道:“轮不到轮不到咱们手下见高低。”方环道:“怕你我是你孙子。”薛剑易啐了一口道:“呸,你连做我孙子都不配。”
眼看二人吵吵嚷嚷要动手。彭连海道:“都他妈给老子坐下,想当初你我兄弟一起落草为寇,什么苦日子没见过,如今日子好了,大家便要分道扬镳?老四,你要走,我不拦你,不过我把话撂在这里,他日你小子若是落了难再反过来求我,老子不认你。”
方环垂下头道:“哥,你说人生在世图个什么?不就是图个安稳,有银子,女人。这山大王的瘾我过够了,想抽身,
给后代人留个清白身。”彭连海道:“好,你这话说的敞亮,却像刀子一样扎哥哥的心。这世道是图个安稳,可是你是贼,一辈子就是贼,你还指望你的子孙能够翻身?”
方环道:“哥,话不能这么说。我方环做了一辈子贼,这贼字就算刻没刻在我脸上也刻在我心里,是改不了。可我的后代得做个清白人,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我老早就厌倦了。”
彭连海道:“你便不顾念兄弟之情了?”方环端起桌上的一碗酒,咕咚喝了一口,眼中带泪道:“我是舍不得。但人生在世,兄弟归兄弟,家归家,我女人已经有了喜,我便不能再做下去,我得给我儿子积点德。”
彭连海吁了口气道:“就为这个,你要走?”方环道:“没错大哥,当日我跟你也算跟对了人,这阎王寨的家底也多少有我方环的一份儿,我如今要把我的那份儿拿走,别人我管不着,我希望大哥能放兄弟一马。”
彭连海眼中泪花闪动,喝了一碗酒道:“走吧,走吧。你去吧。”薛剑易道:“大哥答应让你走,我可没答应,兰草当年是我抢上山的,她如今却成了你的女人,若不是大哥劝,我早把你剁碎了喂狗。
你要走可以,山寨的家当你一个子儿也别想拿走。这么些年,你出过什么力,凭什么要拿?许多事大哥面前,我忍你,如今你说要走,便不在是兄弟。你我之间该做个了断。”
方环咬着牙道:“老三,你别把事情做的太绝了。大哥都说放我走,你再拦我,别怪我翻脸。”彭连海淡淡道:“老二,把家当拿出一部分给老四,让他走。兄弟要走自己的路,我们不拦他。”
二当家冷聪道:“是,老四你跟我来。”方环双手一拱道:“多谢大哥。”看着二人走远,薛剑易气道:“大哥,如今六弟尸骨未寒,他方环不提给兄弟报仇,却要拍屁股走人,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居然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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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连海道:“让他走,他也是该走了。”薛剑易笑道:“原来大哥是这个意思,算是我误会了。大哥,那兰草可否留给我。”彭连海站起身来抽了薛剑易一个耳光道:“一个别人玩剩下的破鞋,你要她做什么?你现在就去把那女人的头和肚子里的孩子给我取出来。”
薛剑易捂着脸道:“这……”彭连海阴沉着脸道:“知道我什么要断方环的种?”薛剑易道:“斩草除根。”彭连海道:“除了这点,我也想给你提个醒,一日为贼,终身为贼。手上有血洗是洗不干净的。
我们阎王寨的口号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兄弟若是不同心,那便怨不得我。你记住了么?”薛剑易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道:“是,大哥我这就去,去把兰草和她肚子里的野种取了。”
大厅内只剩下彭连海一人,他将酒碗摔在地上,仰着头道:“老五,老六,你们的仇,哥给你们报。我们今生是兄弟,来世也是兄弟。老四他很快也会下去陪你们。
银十三,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既然你挡着我阎王寨的路,老子一定把你宰了,将你的心挖出来下酒。”说着他闭上眼,泪流满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双雄之战
彭连海穿好了披挂,嘱咐二当家冷聪紧守山寨,以防别家人趁火打劫。自己与三当家薛剑易带着一班小喽啰赶往烟塘集。
烟塘集地处武昌府以东,乃是一个小镇,方圆百里也不过五六十户人家。银十三等人投宿的客栈也是烟塘集上最大的一家,名叫恒通客栈。这一日,客栈掌柜的吩咐伙计开门营业,厅里两个年轻的伙计去开门板,两个在大厅擦拭桌椅,还有一个年幼的扛着扫把去扫门前。
这小伙计才扫了两下,便听得西面隐隐传来马蹄声。不由得疑心道:“这一清早会是哪来的商队呢?平日里集上虽有不少客商、镖师过,但那些客人的人数最多也不过二十几人。可西面蹄声如雷,少说也有五六十匹马。”
丁潇雨的伤势渐渐好转,雪白的脸上也多了一抹血色。她这回能捡上一条命回来,全靠替听云、落月、银十三。银十三虽然对她很无礼,可若不是他替自己接骨,只怕也很难痊愈。丁潇雨为人最重情义,别人敬她一尺,她便还人一丈。
如今银十三要去求医,这一路上还有许多难处,听云落月都是弱质女流,万一遭逢悍匪,银十三纵然武功高绝,可他双目失明,难免会遭歹人暗算。无论如何,自己也要送她们一程。
客栈内掌柜的正在柜台里擦拭算盘,门外就传来马蹄铁敲在青石板上的铮铮声。跟着砰地一声,一个店伙计从门外飞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伙计强撑着坐起,脸色惨白,伸手抹了抹唇角的血。
这时,几个相貌凶恶的大汉走进客栈大厅,一个肩头抗着铁背大砍刀的汉子一抬手,那刀锋察地一声,将一张桌子劈成两半。而后他歪着脑袋懒洋洋地道:“掌柜的,你的头硬还是这桌子硬。”
那掌柜见好端端一张桌子给他弄坏,心中气虽是气愤,但脸上勉强挤出笑容道:“诸位大爷,有话好说。”提刀汉子身旁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道:“我哥哥问你话,问你啥你说啥,没问你不许多嘴知道不?”说着他将背上一个大铁锤摔出,喀喇一声,又将一张桌子砸碎。
掌柜心头滴血,苦着脸道:“诸位大爷,小人的头自然是没有这桌子硬。”那握砍刀的大汉将刀在地上一顿,双手撑着刀冷声问道:“这店里可有一位长着白毛的男子?”
掌柜见来者不善,也不敢欺瞒,直言:“回大爷的话,楼上丙字号房是有这么一位客人。”那大汉向他招手,掌柜心中害怕之极,却不敢不从向前走了两步。
那大汉道:“你去把楼上的客人给老子叫出来,迟一刻我便砸一张桌子,桌子没了,我便砸你的柜台。老子今天心情好,其他客人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许露头,不然我这刀想喝人血了可由不得我。”
那掌柜吓地双腿发软,忙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沿着楼梯向二楼奔去。那小伙计见对方凶横也只得瑟缩一团,动也不敢动。
不多时,银十三与三女走下楼来。那提砍刀的打量了一下银十三道:“姓银的,我们大当家有请
。”银十三道:“好,我也正想会会他。”听云心中思忖道:“我曾答应萧大哥,要送银大侠至神农谷,他今日若是与阎王寨的人动手有个闪失,这可如何是好。”
客栈外五十匹马围成了半圆,那三个山寨先锋走至大当家彭连海的面前,并向他指了指说了几句。彭连海与薛剑易翻身下马,一众土匪也下马紧随其后。
银十三低声道:“对方来了多少人?”落月道:“他们有五十来号人。”丁潇雨道:“银十三,这是我与阎王寨的恩怨本与你无关,待会儿自有本姑娘出头,你护住听云姊姊她们便好。”银十三冷笑道:“与我无关,我既然已经卷进来了,恐怕想脱身也走不了。”
彭连海瞧了银十三一眼,眼光又落在丁潇雨脸上,他冷声道:“好的很,看来我五弟的仇今日可以一起报了。银十三,你的大名老子听过。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瞎子。”银十三道:“彭当家,银某虽是个瞎子也不惧你们人多。”
彭连海道:“要我彭连海宰一个瞎子的确有损老子的威名,可我兄弟不能白死。你们既然有四条命,就统统赔给兄弟。”丁潇雨握剑在手道:“裴秀是我杀的,与他们无关,你阎王寨要抓的人是我,彭连海你若是个汉子,就划出条道。姑奶奶我奉陪到底。”
薛剑易摸了摸下巴道:“你这样一个小美人,杀了怪可惜的。可是我大哥说要你的命给老五抵,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哥,让小弟先割了这小娘们儿的头,银十三留给你对付。”
彭连海道:“好。”说着他向一个喽啰看了一眼,那人立刻乖觉得爬在地上。彭连海坐在他的背上看着薛剑易大步走出。丁潇雨欲上前,银十三道:“你伤势未复原,还是我来。”丁潇雨看了他一眼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银十三并未理她,纵身一跃向前奔去。薛剑易道:“呦呵,你这白毛想在老子面前充英雄,好,爷爷我今天就成全你。”说着他手中一对短叉一交,向银十三冲去。
银十三立在原地,听他脚步声逼近,身子向左一闪,将他的这一刺轻巧避开。薛剑易眉毛一挑笑道:“相好的,有两下子。”跟着他手腕一翻,一只短叉在他掌心转动。
他这短叉唤作“鸳鸯叉”,左手的短叉专攻人咽喉,右手的短叉专刺人双目。晨光熹微,那短叉在金色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薛剑易体形虽说话肥硕,但他手上的功夫毫不含糊。
一连攻了十七招,银十三上下翻腾,这十七招都尽数落空。薛剑易啐道:“他奶奶的,欺人太甚。”跟着又是一番抢攻。他忽地一滚地,双叉向银十三下阴撩去。银十三纵身一跃,已至薛剑易身后,跟着他左足向后踏出,在薛剑易后脑上留了个鞋印。
薛剑易身子前扑出,眼前金星乱冒,他回身在看银十三,居然有两个人影。薛剑易体形臃肿,轻身功夫自是不济。如此一来,银十三大占便宜。银十三并未用尽看家本领,他时刻提防彭连海的暗算。然而彭连海并没有想插手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
薛剑易已将诸般招式都使了个遍,居然连银十三一片衣角也没沾到,当真众家兄弟的面顿觉羞惭。他向大哥彭连海望了一眼,彭连海道:“攻他脚底。”银十三一听,暗道:“这人果然是行家,我身在空中,破绽自然是在脚底。他这一叫破,我只能速战速决了。”
薛剑易反手向身后叉去,银十三单掌下压,将对方攻势力封住。薛剑易向前跨出一步,而后转身左手掷出短叉向银十三咽喉飞去,右手短叉向他小腹刺来。丁潇雨与听云落月都忍不住惊呼道:“小心。”
银十三左手三根手指向前一探,随即抓住对方飞来的短叉。待薛剑易的短叉要刺来时,他肚腹一吸,左手短叉向下刺去,正中薛剑易手背。薛剑易惨叫了一声,手中短叉掉在地上。银十三旋身飞起一脚,踹在薛剑易的肚皮上。
薛剑易肥大的身躯登时如皮球一般向后面飞去,银十三手指在钢叉的手柄后圆环一抖,那钢叉风车一样转起,他手臂向前一甩,刷地一声,钢叉向薛剑易飞去。
彭连海忽地飞身而起,他单掌在薛剑易后心一按,消解了对方的力道,随即将送至一旁。见那钢叉飞来,他随手一拨,那钢叉打着旋,铮地一声钉在客栈的招牌上。
银十三道:“彭当家终于要出手了。”彭连海道:“银狼果然有两下子。”银十三道:“你错了,你看到的只是两下子,通常我的第三下是会杀人的。”彭连海笑道:“好,今日若能死在你的手下也算一种福气。”
银十三道:“银某若死在彭当家的手上,也是我的福气。不过还请彭当家放了她们几个女子。”彭连海仰头狂笑道:“哈哈,没看出来,银十三倒还是个情种。”银十三道:“你错了,她们与银十三并无男女之情。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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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连海问道:“只是什么?”银十三淡淡道:“只是那两位是玉狮子萧云帆的妹妹,你若动了他的妹妹,莫说是你一个阎王寨,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凌霄殿,他也非给你捅个窟窿不可。”
彭连海低头沉思片刻道:“好,今日我与阁下一战,无论生死,恩怨一笔勾销。”银十三道:“难得彭当家同情达理,请。”
听云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转面向丁潇雨耳语道:“丁姑娘,待会儿若是银大侠胜了,这些人难免围攻。我与落月放袖箭助你,你擒住那胖子,咱们便能全身而退。”丁潇雨又在她耳边:“好,那我们便依计行事。”
听云给落月使了个眼色,落月即可明白。场中二人斗得难解难分,双方均是以上乘武功全力相搏。彭连海能坐阎王寨的大当家,武艺自是不俗。
他在落草前曾是大觉寺的武僧,只因屡屡破戒这才被赶出山门。
大觉寺武学博大精深,而彭连海早年也是下了苦功的,在拳掌轻功方面丝毫不逊色银十三。他二人拳来脚往,看的旁人眼花缭乱。薛剑易脸色惨白,坐在地上,心中只盼大哥能一招击毙银十三为自己血仇。阎王寨的一干喽啰们更是摇旗呐喊为彭连海助威。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以德报怨
彭银二人俱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双方内力也在伯仲之间。二人拆得七十招,也未分胜负。
彭连海所用的拳法叫万相拳,乃是大觉寺的开宗者神印和尚所创。这路拳法本就刚猛凌厉,再加上大觉寺的独门心法须弥劲催动后,更是威力骤增。
自古拳法招式无过于钻、崩、炮、劈、横这五种变化,而这五种基本招式配合手、眼、身、步、法后便能发挥拳法最大的威力。银十三目力受限,只能以听力弥补,但凡刚猛凌厉的武功,出手必带风响。银十三也就是依靠这点才能与彭连海抗衡。
彭连海左手一挥,向银十三大阳穴击去。银十三横肘一格,将其架开。彭连海左臂回缩,右拳自下而上发出,这招唤作“苍龙出海”。银十三横掌一拦,“砰”地一声,二人各退了七步。
银十三深知对方拳法招式精妙,若近身拆招,自然处于劣势。他抬腿一扫,一股劲风向对方冲去。彭连海身子一转,便轻巧躲开。银十三纵身而起,双足连环蹈出。
对方横肘护住面门,身子向后一倾,脚下向前滑出三尺。跟着他双足一点,身子侧翻而起,双掌在地面一按,也跃至半空。二人出招都是无比迅捷。半空之上,劲风呼啸。拳掌交击,犹如雷鸣。
银十三身穿白衣,彭连海身穿黑衣。起初二人身形倒是分明,到后来越斗越快,化作黑白两道影子搅作一团。武学之中,拳法讲究刚柔并济,灵巧多变。但二人的拳法均是刚猛的路子。这种以力打力最是伤人,若对方势弱,完全可以做到一力降十会;可若是旗鼓相当,纵然伤敌,也难免自损。
彭连海只觉胸口烦闷,浑身气血翻腾,自他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而银十三也是汗流如注,状况并不比对方乐观。他左手一圈,去刁对方手腕,彭连海手腕骤然回缩,左拳忽地击出。
银十三这招落空,也忙回手抵御。跟着他也用左拳击出,双方这一招都是将毕生所学发挥的淋漓尽致。喀喇喇,几声响,二人均被对方的拳劲所伤,从半空中跌下。
彭连海嘴角滴着血,他抬眼望着一下银十三,银十三口中也流出血来。彭连海单手捂住前胸,这时他身后的那些喽啰们见当家的受伤,一个个义愤填膺,要上前寻银十三晦气。
彭连海抬起一只手道:“都他妈的给我退下。今日之战,我输了,咱们走。”说着他强忍胸口剧痛,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几个伶俐的下属忙过来扶他。丁潇雨等人也奔至银十三身旁,听云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拔开要塞,倾出一颗药丸倒在掌心。
银十三一口吞了那药丸,喘着气道:“听云姑娘也给彭当家的送去一颗吧。”落月奇道:“你这人真是奇怪,他将你伤成这样,你还要姊姊给他送药。”
彭连海将银十三的话听在耳中,他说道:“银十三,过去的恩怨咱们一笔勾销。弟兄们,我们走。”他受了重伤自不能骑马,当下叫人用兵器搭了单架,上面铺了几层兽皮,让人将他抬走。
见阎王寨众人走远,银十三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溅了丁潇雨一脸。她本欲发怒,可见银十三倒下身去,便与二女将银十三扶回客栈。那掌柜见他们又回来,双手一
拱苦着脸道:“几位还是到别处去投宿吧,你们之前所付的银子小老儿全都给你。
小店利薄,经不起折腾,再说方才来的那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小老还想多活几年。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还望几位能够谅解。”
落月柳眉一竖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没看到这个人深受重伤?这会儿赶我们走,我们能去哪里?”那掌柜看了银十三一眼,拱手道:“姑奶奶息怒,小人实在是没办法,我一家老小都指望小人糊口。方才那样的人,我们平头来百姓可得罪不起。”
丁潇月怒气上冲,将剑架在那掌柜的脖子上道:“再敢饶舌,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那掌柜登时脸色惨白颤声道:“女……女侠饶命。”丁潇月道:“叫你的伙计立刻去请镇上的最好的大夫来。迟一刻我就割你身上一片肉。”说着她眼中露出凶光来。
丁潇月又让几个伙计将大厅的桌子拼在一起,而后几人将银十三轻轻地放在上前。
原来当日萧云帆被霍中原带走后,进行了救治。萧云帆的心脏与旁人不同,长在左侧。故而霍中原那一剑并未刺中他要害,再加之他出手拿捏的分寸极为精准,他的肺叶也丝毫无损,否则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霍中原脸上神情肃穆,头顶白气氤氲。只见他双手按在萧云帆的后心,向他体内源源不断地导入真气。萧云帆的头垂着,脸色苍白如纸。尹中豪神色凝重,目光中充满焦虑。
霍中原体内的真气由丹田而出,沿着手臂送出。过得良久,萧云帆才有了一丝微弱的气息。这一剑虽未伤他性命,然而他的身子也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极度虚弱。
在霍中原给他导入真气时,察觉到在他的体内似乎另有一道真气。幸而这道真气与自己真气并无冲撞,十分温顺,活泼泼如游鱼一般。这道真气乃是轩辕帝骨与蚩尤魔血融合后所产生的。这二物虽然一正一邪,但灌注在萧云帆的体内后,已经合而为一。
霍中原只当是萧云帆本身的修为,并不在意。于萧云帆自身而言,也从未细想。
过得良久,霍中原缓缓睁开眼来,他脸上沁出许多晶莹的汗珠,神色憔悴之极。
在给萧云帆度入大量真气的同时,他自身修为也损耗甚多。幸而对他而言,并无存私。在他心中只要萧云帆能安然无恙,自己丢了这条老命也是值得。
萧云帆得霍中原真气滋养,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他眯着眼低声说了几句,而后昏昏睡去。霍中原点了点头,把了一下他的脉门。
脉象平稳,并无异常。霍中原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这时,尹中豪拿起一块热毛巾递了过来,微笑道:“萧兄弟总算脱险了。师兄,你如今元气大减。不如好生静养,萧兄弟这边由我来照料。”
霍中原接过毛巾擦了把脸,缓缓道:“我没事,幸而萧兄弟已无大碍,否则我便要抱憾终身了。”尹中豪道:“对了师兄,方才萧兄弟跟你说了些什么?”霍中原道:“嗯,萧兄弟是担心有人加害关山岳。”
尹中豪看了躺在床上的萧云帆一眼,缓缓道:“难得他还有这个气量。换做是我,才不会管关山岳的死活。”霍中原
道:“萧兄弟宅心仁厚,又是侠义心肠,旁人对他误会,他以德报怨这才是我辈人应有的气度。”
尹中豪面有惭色道:“师兄教训的是。”
霍中原道:“五弟,我在这边守着,你暗中去玄兵山庄一趟,万事小心。”
玄兵山庄正厅内,素帐重重,灵帏高挂,香烟缭绕,烛焰腾空。白日里,关山岳与柳南廷接待客人吊唁,晚间时分,客人们散去。他让下人们歇息,与曹魁守在灵前。
曹魁见关山岳脸色憔悴,温言道:“庄主,四更天了。明日还要来客人,你还是吃些东西,歇息一下吧。”关山岳双眼布满血丝哀声道:“曹老弟,我这里疼的厉害。”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曹魁劝慰道:“庄主,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也于事无补。”关山岳吁了一口气,眼中含泪,鼻子一酸道:“你说这好端端的,老天爷怎么会给我关家降下这样的灾祸,莫非真的是我玄兵山庄造的杀业太多。
我膝下本就这一个儿子,还指望他能为关家传宗接代。可如今……如今我关家只怕要断子绝孙了。”曹魁道:“庄主,不是还有小姐呢,他日小姐出阁,你选个好女婿。不是一样可以抱孙子。”
关山岳摇了摇头道:“嫡孙与外孙大不相同,外孙终究是别人家的,嫡孙才是自己家的。”曹魁叹息道:“唉!庄主这般说,老曹便没话了。无论如何,您还是要保重自己个儿的身子。小姐还没出阁,往后的事还得您操持。”
关山岳看了一眼棺材躺着的儿子,心中一酸,摆了摆手道:“老曹,我知道了,你去吧,让我们爷俩儿说说知心话。”曹魁看了关山岳一眼,摇了摇头,缓缓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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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儿子俊朗的面容,关山岳喃喃道:“儿啊,你知道这世上最难过的事是什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爹恨不得死的是我,爹一把年纪了,这世事该看的都看了,而你还没看过自己的儿子呢。爹还等着抱孙子呢。”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闪入灵堂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关山岳心中悲痛,别的事自然无法理会。那黑影从怀中拿出一根竹管,扑地吹了一声。一支银针嗖地飞向关山岳脑后,关山岳只觉颈窝一麻,人便失去了知觉。
那黑影一步步移近,见关山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当下将他身子一翻,而后那人从靴筒内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划破他背后的衣衫,那幅《山河堪舆图》赫然出现。
借着厅内的烛火,蒙面布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中闪动着凶光。那人正要动手取图,叮地一声,那手中匕首被人以暗器弹飞。那人立刻警觉起来,这时,门外飘进三人。
正是巴山派的尹中豪与黄山双老。那黑衣人双足一点,身子倒翻而出,跟着足尖在柱子上一踏,向梁上飞去。余南松道:“贼人休走。”说着他大袖一挥,腾空而起,右手拇指与中指捻着一粒珍珠,嗖地一声,弹射而出。
珍珠不偏不依,正好射在那黑衣人的脚踝上,对方惨叫一声,从半空重重地跌落下来。黑衣人正要爬起,尹中豪手中长剑已架在对方的脖颈之上。他冷冷地说道:“该让我们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沉冤得雪
尹中豪伸手将黑衣人面巾扯下,露出一张雪白的俏脸。余南松夫妇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你,关大小姐?”尹中豪冷笑道:“两位真的以为她是关小姐。”
关小红秀眉为皱,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尹中豪道:“余夫人有劳你从她身上搜一搜,看看可有那毒针的解药。”余夫人走上前来,在关小红的怀里一摸,果然发现了一个三角形的小纸包。
她将纸包打开闻了闻,问道:“这是解药?”那女子并不答话。余南松眼中精光闪烁道:“夫人,关小姐既不愿意说,那么你干脆将这纸包内的东西喂给她吃。”
那女子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凄然的冷笑。余南松目光锐利,将这一切看的一清二楚,就在她夫人要撬开关小红的嘴时,他出声道:“慢着,夫人,这想必是毒药。若给她吃了,反而坏事。”
说着他走至关山岳面前,伸手拾起地上的碎布,将关山岳扶正,在他颈窝处将毒针拔出,他用布小心翼翼的捏着毒针,在灯光下仔细检视,针身上镌刻着极其细微的花纹,然而针上也并没有淬毒后那种鲜亮的色泽。
他伸手搭在关山岳的脉门上,而后缓缓道:“关庄主,并无大恙。只是为这针所刺中的穴道,产生了麻痹。”说着他盘坐下来,单掌抵在关山岳的背心输送真气。
片刻功夫,关山岳便醒转过来。他睁开眼来,道:“余老英雄,你怎会再此?”跟着他的目光移到关小红身上,见她穿着夜行衣奇道:“红儿你这是?”
尹中豪抱拳道:“关庄主,恕在下唐突。”关山岳只觉背后冷飕飕地,他看着尹中豪道:“尹大侠,怎地你也会在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余南松道:“关庄主,休急。尹大侠自会向你说明事情原委。”
尹中豪冷声道:“关庄主,可知你都错怪好人了。”关山岳道:“好人?尹大侠说的是萧云帆。”尹中豪道:“不错,正是萧兄弟。关庄主到现在还不明白么?”关山岳低头沉思片刻愤然道:“尹老弟是说犬子遇害一事乃是旁人嫁祸给萧云帆的。”
尹中豪道:“正是。萧兄弟曾与我师兄提及过庄主在给少庄主办喜事之前,这关家小姐被劫走一事。
而那时起,萧兄弟对眼前这位关小姐便产生了疑虑。”关山岳看了一眼地上的关小红道:“她是我女儿,我又岂能认错?”
尹中豪道:“一个人的相貌是可以改的,而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关小姐。关庄主救回小姐之后,可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经他这么一提,关山岳恍然大悟道:“是,是有一件事,那便是小女回来之后便不能说话。”
这时,余南松道:“关老弟,亏你也在江湖上走动过,难道连易容的事也忘记了。寻常的易容者只能带着精巧的面具伪装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但声音难免有破绽,唯有那些精于此道的人才能模仿一个人惟妙惟肖。”
关山岳看着地上的人走过去,伸手在对方耳后摸了摸,发现此人确是带着一层精巧的面具。在关山岳揭下来那人面具之后,露出的同样是一张秀美的脸。不过这女子比关小红鼻梁更加挺秀。
关山岳道:“你……你究竟是谁?”那女子环视了众人一眼,终于
出声道:“你们想要知道我是谁?说出来只怕吓死你们。”关山岳沉声喝道:“你是鬼相门的人。我儿子儿媳便是你杀的?”
那女子笑道:“是又怎样,就算你杀了我,你儿子儿媳也活不过来。还有萧云帆也已经给那个老头子刺死了。
关老头,实话告诉你,要想让你女儿活命,你趁早乖乖的把图献出来,也免得我费事。还有你们两个老家伙,老老实实管好自己的事。不然……”
余南松微笑道:“小丫头,你们鬼相门真当中原武林没人了么?余某夫妇这把老骨头虽然没有几两,但在你们这些邪魔外道面前也要称上一称。”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当日与萧云帆交手的窦容儿,外号“豆沙包”。她是鬼相门黄眉人阿力坐下的杀手,因为她的妹妹患上了一种怪病,只有阿力有一种药可以替其续命。故而她一心一意的替阿力做事。
窦容儿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是白护法的对手,就连自负聪明的萧云帆也被她玩的团团转,见了阎王,你们又算什么?”
尹中豪道:“小丫头,你高兴的太早了,萧兄弟并没死?”
他这话一出,不单窦容儿脸色一变,余南松夫妇与关山岳也脸色微变。
关山岳道:“我们大家都亲眼看见霍掌门一剑刺死了萧云帆,更是余夫人亲自验过,又岂能有假?”
尹中豪道:“这一切不过是萧兄弟的诱敌之计,在当时那种情势之下,他自然百口难辩。所以他对我师兄说了他的猜测,只要他一死,而那个真凶必然会有所行动。今夜看来他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你果然忍不住动手了。
萧兄弟这回的苦肉计实在过于凶险,但为了引出你来,他只能让我师兄冒险一试,好在我师兄剑法高明。偏偏萧兄弟又天生异体,心脏长在左侧,所以才没有死。”
关山岳点了点头,面带惭色道:“唉,关某人真是个睁眼瞎子,居然被敌人的挑拨离间之计迷惑。”余夫人也觉面上无光道:“关老弟不必自责,我夫妇二人也是糊涂虫。”她转面向尹中豪问道:“那么萧云帆现在伤势如何?”
尹中豪道:“萧兄弟如今已无大碍,可要康复恐怕还得一些时日。关庄主,真凶已被大家揪出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
关山岳看了一眼余南松夫妇,余南松道:“关老弟,这人虽说是我们擒下来的,可你要给儿子儿媳报仇,我们并无异议。
不过,萧云帆蒙受不白之冤,你得向众家英雄澄清。否则萧云帆这一剑岂不是白挨了?”
关山岳连声道:“是,是,这人明日我会当着大家的面处置,对于萧大侠的事我也会向大伙澄清,还请余老英雄见证。”说着他向众人抱拳又道:“多谢各位,关某感激不尽。”
次日,群豪站在院内。关山岳道:“诸位武林朋友,关某人遭此不幸,承蒙各位垂爱留下来帮衬。”群豪知他说的客套话,纷纷道:“关庄主客气了。”
关山岳道:“今日关某召大家伙来,有一事要澄清。”群豪面面相觑,大为不解,均猜想他要说何事。
关山岳大声道:“将人押上来
。”曹魁携着几个护院将窦容儿押了出来。
关山岳一脸悲愤道:“杀害犬子的真凶正是此人,而非萧云帆。”群豪不禁愕然,不少人亲眼见到萧云帆当日赤身露体。而关家人也口口声声说是萧云帆酒后杀人,不禁疑惑起来。
一个瘦脸的汉子道:“喂!关庄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关山岳道:“事情还是由巴山派尹大侠来说。”这时,尹中豪抱拳向众人一拱道:“诸位武林同道,想必对鬼相门三字有所耳闻。”
来的江湖人士年青的人也听师长前辈提及,而那些年纪稍长的人听到这三字不禁脸色一变。
尹中豪道:“此番陷害萧大侠的就是此人,这女子便是鬼相门中的人。”
那瘦脸汉子问道:“鬼相门不是在三十多年前为我武林正道剿灭了,怎地又死灰复燃?”
尹中豪缓缓道:“这位仁兄说的不错,当初那一战,我正道人士的确攻上了鬼相门总坛,而鬼相门的首脑人物却逃之夭夭。”
群豪闻言,又一人道:“这么说来,鬼相门卷土重来就是要复当日之仇?”尹中豪道:“这位仁兄说的不错。鬼相门此来一直藏在暗处,而我巴山派的惨事相必各位也有所耳闻,幕后主使正是鬼相门的人。
去年玄女宫的惨案,以及四川的事都是鬼相门的人再暗中操控,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搅乱武林。而关庄主家中有一幅《山河堪舆图》,此图记载我大明山河的诸多矿藏。
鬼相门的人盯上了此图,先是绑架了关庄主之女,以此为要挟,逼关庄主交图。幸而为萧大侠撞见,救回关家人,岂料这一切乃鬼相门设下的毒计。诸位所见到关家大小姐并非关庄主的女儿,便是此女。”
群豪听罢,纷纷点头,一人问道:“尹大侠,那么此女便潜伏在这山庄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尹中豪道:“这时,当日萧大侠见到我师兄时向他私下谈起的。”
那瘦脸汉子道:“这么说来,大家伙真的冤枉萧云帆了。”尹中豪道:“不错。萧大侠当日喝的酩酊大醉,对当夜之事自然记不清。
心神慌乱之下难免精神恍惚,再加之关庄主家的下人亲眼目睹,可谓铁证如山。大家伙又被蒙在鼓里,你一言,我一句。他自知百口莫辩,只好一死以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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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临死之前嘱咐我师兄,鬼相门的人定会对关庄主不利,故而我这才与黄山双老暗中保护关庄主。”
群豪听他这般说来,一些人不由得心生惭愧,想起当日对萧云帆百般指责,不免汗颜。
这时,关山岳涩声道:“今日老夫邀集各位前来便是要澄清此事,还萧大侠一个公道。”
群豪之中一个心直口快的人道:“人死都死了,还清白又有何用?”众人齐刷刷回头望去,见那人衣衫朴素,相貌平平。
关山岳不免尴尬,余南松接口道:“这位仁兄说的很对。萧老弟是死了,但他的死得让我们警醒。”
那人道:“余老英雄说的是,大家伙是该擦亮招子。这鬼相门的妖女未知关庄主如何处置?”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东海奇人
关山岳道:“此女加害犬子夫妇,又诬陷萧兄弟,关某今日便当着大家伙的面将其就地正法。”他话音刚落,太行三杰的武英雄便插嘴道:“不妥,不妥。”关山岳道:“武大侠觉得有何不妥?”
武英雄瞧了窦容儿一眼,道:“虽说这女子死有余辜,但我们正道人士行事讲究光明磊落。以我之见,关庄主要报仇不如将这女子先放开,你与她单打独斗,这样才不失君子风度。”
不少人觉得他这是无理取闹,曹魁眉毛一扬道:“武老二,你要看便看,不看便走,少在这里放臭屁。”武英雄捏着鼻子道:“这是谁放屁,果真臭不可闻。”曹魁道:“你……”说着欲动手。
这时,余南松走出大声道:“各位听老夫一言,武大侠的话看似不错,但鬼相门这种邪魔外道我们犯不着和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遇之杀之,才是侠者之心。”
武英雄皱眉道:“余老头,你真是败兴,老子本来是想看关庄主与这小妞打架的热闹,你这么一说,他们这架自然打不起来。大哥,三弟,我们还是走吧。”曹魁愤然道:“不送。”
武英雄一听道:“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说要走呢,你们是主,我们是客,主人待客的礼数怎能少了?”武英杰也叉着腰道:“对,二弟说的很对。”老三也武英豪也说道:“我二……二哥就没错过。”
太行三杰在武林中武艺稀疏平常,为人最爱胡闹顽皮。关家当日发喜帖时并未请他们三个活宝,是他们三个非要过来凑热闹。关山岳为人好客,并未怠慢三人。反是这三人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反而寻人家晦气。
曹魁道:“你们三个本来不是我关家的客人,是你们三个自己来,你们现在要走,我关家自然不送。”武英雄道:“我是让关庄主送,又没让你送,你瞪啥眼?”曹魁一听怒气上冲,这时关山岳伸手示意他退下,道:“武大侠是客,那关某就送送你。”
武英雄见对方给台阶下,洋洋得意冲曹魁做了鬼脸。送走了三个活宝后,关山岳回至台前道:“诸位,久等了。来人,取剑。”窦容儿自知性命难保,闭上眼低声道:“妹妹,对不住,是姊姊无能。”
关山岳抽出长剑,抬剑便向窦容儿后心刺去。“叮”地一声,他手中长剑断为两截掉在地上。一道长长的绳索在缚在窦容儿身上,跟着那绳索一带,将窦容儿拉向半空。
关山岳握住手腕吃了一惊,只见院内漫天花瓣飘洒,香气弥漫。 对面的房顶上站在六个人,一个女郎身穿白衣,面带轻纱。她身旁则立着一个脸色青郁的大汉,身穿黑袍。二人身后站着四名宫装少女,背负长剑。
众人齐刷刷回身望去,只见那穿白衣的女子开口道:“关山岳,没想到你的命还是挺硬。不过如今没了萧云帆,看谁还能救你?”关山岳道:“魔教妖女,休要猖狂。你们蚕食我中原武林的野心路人皆知。萧大侠虽然不在,但我中原武林人才济济,又岂你们能够小觑的?”
这白衣女子正是白若萱,她微微一笑道:“阿奇,你可听到关庄主的话了,说什么中原武林人才济济,就下面这些虾兵
蟹将也能上得了台面。”阿奇道:“护法说的极是,依属下所见,他们也只是拉虎皮做大旗,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一个个自夸大英雄,大豪杰,可真遇上了事儿,他们啊跑的比兔子还快。哪有一点大侠的样子,若是往这地上丢一个乌龟壳,属下只要打个喷嚏,这些个大侠小侠没准削尖了脑袋都想往进钻。”
他这番话说的尖酸刻薄,群豪无不义愤填膺。人群中那个相貌平平的男子道:“有能耐下来和小子我打一架,看是你钻乌龟壳,还是我钻乌龟壳。”
阿奇向白若萱拱手道:“护法,让属下跟他们玩玩,也让他们知道我鬼相门的厉害。”白若萱道:“也好,你就拿方才那个说话的那个人开刀。”阿奇得令,双臂一振,从屋顶飘下。
阿奇冷声道:“刚才是哪个小王八要壳子钻?”那个男子道:“乌龟壳这种东西,我自然不会带在身上。阁下走哪都带着乌龟壳,这本事天底下可是独一无二啊。”
阿奇道:“哼,这会儿牙尖嘴利,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这时,余南松见来者不善,分开人群走至那向那男子面前道:“小老弟,这一阵不如由老夫待劳,我也很想领教一下魔教的高招。”
这男子微微一笑道:“余老英雄,还是让晚辈先上。晚辈若是不中用,还有您老压阵。”阿奇讥笑道:“打个架都这般婆婆妈妈,絮絮叨叨。说你们是属乌龟的真是一点没错。”
那男子道:“阁下此言差矣,我们打架呢是想打就打,不像阁下还要听那个小姑娘的话,小姑娘让你打你才敢打,小姑娘不让你打,恐怕连个屁也不敢放。”他这么一说,群豪哄堂大笑起来。
阿奇脸上青气腾腾,指着他说道:“你……”转而他又仰头大笑道:“老子不杀无名小卒,你是谁,痛痛快快说出来,待会儿打死了你,好让这些大侠小侠的给你收尸。”
这男子也学着他的模样道:“小子我也不杀无名小卒,你是谁,痛痛快快说出来,待会儿打死了你,好让你的主子给你收尸。”阿奇嘴角扬起一丝邪笑道:“你听好了,老子木里奇。”
那男子摇头道:“木里奇,听着既不好吃也不好看。”木里奇冷哼一声道:“那你的名字又好吃又好看了?”那男子道:“小子的名字嘛也不好吃也不好看,不过总得让你知道。”他说最后一个“道”字时,忽然出手。
木里奇并非庸手,然而对方出手的速度远超乎他预期,那男子在他左颊上打了一个耳光念了一个字:“凤”,跟着又在他右颊上打了一巴掌念道:“挥。”最后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身子向后飘出道:“毫。”
木里奇不由得心中一凛,白若萱也心中也大为惊讶,按说木里奇的武功虽逊于自己,也跻身于高手之列。可眼前这人楞是打了他三下,他却无法躲闪。凤挥毫微微一笑道:“老兄,小子的名字记住了么?”
木里奇脸颊火辣辣的疼大声道:“凤挥毫。”凤挥毫点了点头道:“我凤挥毫呢刚才只是给老兄了点小颜色,你若是不识趣,那我可就得给你上点大颜色了。”群豪见这男子相貌平平,但武功却高深莫
测,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关山岳奇道:“余老英雄,你可看清这位小兄弟的武功路数了?”余南松道:“嗯。这位小兄弟好像是东海长春岛的人。数年之前,我有幸目睹过长春岛弟子的武功,所以才能识出。 这位小兄弟方才打那木里奇所用的正是长春岛的无影掌。”
凤挥毫听余南松说破自己的师承,暗道:“唉,不好玩。这余老头说破了小子的底细,这件事定然会在江湖上闹的沸沸扬扬。如此一来,不就等于惹祸上门吗?师父他老人家最烦的就是江湖恩怨,我这倒好给他招了大麻烦。”
当下他灵机一动,心道:“我不用本门武功,那不就行了。我故意用别家武功,让这老头子糊涂起来,如此以来便不会惹祸。”木里奇给他戏弄,自是怒不可遏。双拳一捣,挥击而来。
凤挥毫的站在原地,见他拳风袭来,身子向后栽倒。木里奇双手一分,化拳为爪,使了个千金坠。凤挥毫就地一滚,木里奇一掌爪在地上,只见石屑纷飞。凤挥毫侧翻跃起,道:“老兄,小子跟你是闹着玩,你这是要让我做太监啊?”
木里奇道:“废话少说,接招吧。”他双足一点,身子虎扑而出。凤挥毫口道:“慢,慢,慢。”对方自然不肯听他的,只见他脚步踉踉跄跄,东一倒,西一斜,木里奇诸般狠辣招数全然无效。
众人看着也是啧啧称奇,一人问道:“余老英雄这是什么功夫?”余南松捋着胡须道:“奇怪,奇怪,这位小兄弟使的步法是酒鬼门的“醉连环”,看来老夫是看走眼了。”
凤挥毫暗中窃喜道:“总算瞒过这老头儿了。”但他转念又想:“可是小子这么做,未免有点不厚道。把祸水往别人家引,未免对不住人家。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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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里奇飞起一脚向他额头扫来,凤挥毫脚下滑出三尺,一转身向一根旗杆飞去。只见他双足勾在一根碗口粗细的旗杆上,稳住身形,苦着脸说道:“老兄,你说说你几个月没洗脚了?隔着靴子都能散出味儿来?亏的小子我染着风寒,有些鼻塞,否则一条小命要交待在阁下的臭脚下。”
木里奇并未理他,双臂一振,身子腾空而起,五指如钩,呼地一声又向他抓来。凤挥毫身子向上,双手反抓旗杆,道:“老兄,这旗杆不是你家的你就不爱惜,你这样很不对”。木里奇手掌扬了一把木屑,单手在旗杆一勾,身子旋起,暴喝一声,推出一掌。
凤挥毫单足向前一踢,一道劲风与他掌力对撞瞬间消散于无形。木里奇身在空中无处落脚,他下落之时,又是挥出一掌。喀喇一声,将那旗杆打断。凤挥毫大叫一声:“乖乖的,不妙。”他身如灵猿一般,窜至旗顶。一个金鸡独立,将那断掉的旗杆插在地上。
木里奇道:“我就不信你不下来。”凤挥毫看着白若萱道:“喂!姑娘,叫你的属下不要再打了,不然我生气了,连我自己都管不了自己的脾气。”
白若萱微笑道:“好啊,我就要看看阁下发脾气是什么样?”凤挥毫道:“唉,我好不容易忍住,你们这些人啊,为什么总要逼我,不好玩。真不好玩。”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切是空
凤挥毫身影一晃,他的人已飘至房顶。白若萱身后四名婢女立刻抽出长剑,护在她面前,凤挥毫连忙摆手道:“误会,天大的误会。我这人呢,爱热闹,有时手痒了总要和人过上几招,心里才会舒坦。这就好比酒鬼有酒瘾,烟鬼有烟瘾一样。
几位如花似玉,我若伤了你们,别人肯定会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你们若是伤了我,我岂止脸上不高兴,心里也会不高兴的。所以,大家点到为止。”那四名女子暗暗好笑,都觉这人是个呆子。
她四人长剑一指,刷地一下向他胸口刺来。凤挥毫伸出两根手指,在对方剑刃上一弹,便将那剑锋带至一旁。
四女手中长剑连环进击,他只用两根手指,东一挑,西一勾,便将对方凌厉功势一一消解。最妙的是他这两根手指犹如钉槌一般,每每敲击对方的剑刃上,便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白若萱看的出神,心想:“若是此人发内力灌注于二指之上,四女手中的长剑必被他弹断。”可这凤挥毫并没有这么做,只见他笑吟吟地,手指来回拨动,居然弹奏了一曲《阳春白雪》。
要知道与人过招,往往凶险无比。而他似乎漫不经心,居然在敌人的兵器上弹起了乐曲。
群豪哪里见过这等高明的武功,一个个佩服的五体投地,喝彩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白若萱微微皱眉,心道:“要将她们这些小丫头手中长剑震开,我也能办到,可要在她们的兵器上弹曲儿,我却做不到。稍不留神,手指非给剑锋削掉不可。”
那凤挥毫一曲弹罢,身形后翻,大声对木里奇道:“老兄,你该回家洗脚了。”木里奇道:“他妈的,我洗不洗脚要你管?”凤挥毫捏着鼻子道:“本来不用我管,可是你和我过招你总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木里奇冷哼了一声,拳头握地咯咯作响。
凤挥毫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这位姑娘,你的手下行事也太歹毒了,明知关庄主一把年纪,要再生儿子恐怕力不从心。你们杀了他儿子不等于让人家断子绝孙嘛。
这种灭绝人性的事,莫说娘看不下去,爹更是看不下去。小子我也看不下去。”
白若萱冷冷道:“阁下要与我鬼相门为敌?”
凤挥毫道:“鬼相门做的不对,全天下的人都要与你们的为敌的。”
白若萱道:“全天下人我管不着,我只问你。”
凤挥毫道:“我无意做下一个萧云帆,可是我好歹在人家庄子上吃了几天的白食,为人家说句公道话总没错吧?”
白若萱冷冷道:“阁下该说的也说了,该闹的也闹了。又在中原群豪面前露了脸,我劝你见好就收。”
凤挥毫道:“如果我贪得无厌呢?”白若萱冷冷道:“那么萧云帆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
这时,关山岳指着白若萱道:“妖女,快快还我女儿。”白若萱并未理他,只是看着凤挥毫道:“凤公子,既然你决意要插手此事?那我便来会会你。”凤挥毫道:“架我刚才已经打过了,没兴趣。小子不要别的,只请姑娘把你的属下交出,不然……不然你们全都留下。”
木里奇握紧拳头道:“哼,那就看看阁下的本事了。”凤挥毫道:“我的耐心有限,姑娘还是尽快做抉择。我若不高兴改了主意,你们后悔可来不及。”
白若萱眉峰微皱,忽然远
处传来急促的哨声。白若萱道:“我们走。”她身后两个姑娘闻言,从腰里拿出烟幕弹丢出,屋顶登时腾起一团白烟。
凤挥毫伸手扇了扇,待白烟散尽,对方已无踪影。他站在屋顶向关山岳拱手道:“关庄主,对不住了。人没能给你截下,小子还有要事,各位后会有期。”说着只见他足尖在屋脊上一点,向远处飞去。
众人议论纷纷,余南松向关山岳道:“关老弟, 看来此事需从长计议。”关山岳脸色难堪,只得点头道:“只能如此。”
白若萱一行人离了玄兵山庄分成两路。一路由木里奇带着向东而去,而白若萱自己向西而去。她纵马来至江边,看到一艘画舫。而后将马栓在树上,纵身跃上画舫。
她掀开珠帘,一个须发如银的老妪坐在一张矮几前闭目养神。白若萱喜道:“奶奶,你怎地来了?”
那老妪冷声道:“跪下。”白若萱脸色微变道:“未知孙女犯了什么错,要我跪下?”那老妪道:“你行事太过鲁莽,险些坏了大事。”白若萱虽是不愿,但是仍跪下听老妪训示。
老妪道:“我病的这段时间让你接替我来管事,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白若萱反驳道:“奶奶,非是孙女不肯用功,而是卫无忧,计千云他们都长了一副猪脑子。”
那老妪咳嗽了两声道:“他们做事还不是你来指挥,你啊你,非要把我气死才肯甘心?”
白若萱欲起身去替她捶背,老妪道:“ 跪着,不许起来。”白若萱道:“奶奶,我这次设计总算将萧云帆这个眼中钉除掉。接下来我们的计划便会很顺利。”
那老妪道:“萱儿,你是我暗阁的继承人,奶奶对你更是寄予厚望,在宗主面前,我也是极力的替你遮掩。可你还是太年轻了些,当日不该在宗主面前说那些话。”
白若萱道:“我的怀疑没有错啊,奶奶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对?”
老妪叹了口气道:“你在宗主面前那样说,这不等于让冥楼与画堂的势力暗中联合起来?”白若萱若有所悟道:“我当时没顾忌那么多,只是想借宗主压压他们,省的他们拆我们暗阁的台。”
老妪道:“起来,坐我身边来。”白若萱站起身来,坐在她身侧。老妪握着她的手道:“萱儿,你可忘记了咱们的使命么?”白若萱道:“我们是鞑靼王族后裔,一切自然要以鞑靼为重。”
老妪道:“你说的一点不错。鬼相门之所以能够在当年惨败后迅速崛起,依靠的就是你爷爷与鞑靼王室的这重关系。宗主表面上对我们很暗阁礼让三分,全是看在了钱的份儿上。
只要暗阁不倒,鞑靼王族便会送来大量的金银,可是聂千愁得到这些金银,并没有替我们的王室更好的效力。这条老狐狸反而用我们的钱来扩大自己的队伍。
你爷爷活着时,本来说要除去此人,可惜他竟先走一步。如今的暗阁对鬼相门用处已经不大了,他们羽翼已丰,早已不受我们的挟制。你这在玄女宫与四川布局被毁,表面上是冥楼或者画堂的人从中作梗,实则是聂千愁要收拢权力,试探于我。
我一直称病,让你接替我便是要麻痹这老狐狸,看看他会采取什么行动,看来他终于忍不住要对我们动手了。”
白若萱只觉背心一阵冰凉,心中一种苦涩。不由得叹气道:“奶奶,我们辛辛苦苦的做了这么多
,没让敌人将我们打倒,反而受了自己人的暗算。”
那老妪道:“中原这盘棋本就错综复杂,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你。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白若萱回过神来道:“奶奶请说。”
这老妪叫白可心,乃是鞑靼王族后裔,她们本不姓白,而是姓孛儿只斤。白可心缓缓道:“ 聂千愁虽然雄心万丈,但他如今垂垂老矣,已力不从心。下一步他会选一位新宗主来继承他的遗志,对于我们而言这是最后能扭转胜局的机会。”
白若萱道:“奶奶的意思让我设法做宗主?”白可心道:“不,是让你做宗主夫人。”白若萱秀眉一皱奇道:“为何要让臭男人来做宗主呢?我自己做不成么?”
白可心道:“只要冥楼与画堂存在,你觉得你能坐上这个位子么?奶奶我已经为你谋划好了。第一步,便是结姻。今年端阳节宴饮之日,我会亲自向聂千愁提及此事,将你许配给画堂的主人锦公子。
只要你与他结为夫妇,画堂暗阁以后就是一家人。无论聂千愁还是冥楼的叶先生,他们再想动暗阁就不得不谨慎行事。画堂的锦公子巴不得你嫁给他,自然是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一旦时机成熟,将冥楼消灭后。聂千愁便只是孤家寡人,将来如有机会,你再一步步吃掉画堂,就能真正的掌控鬼相门。那时,你要不要夫君,全看自己的想法了。”
白若萱沉思片刻,心中有所疑惑,忙问道:“奶奶为何会认定宗主会答应主持这门婚事?难道你说联姻这一点他看不出么?”
白可心微笑道:“当年你爷爷替鬼相门立下一件大功,而聂千愁便允诺过他一件事。只要你爷爷开口,无论求他任何事他都会应允。”
白若萱道:“那直接让他将位子禅让出来不就得啦,何必再联姻?”白可心满是皱纹的脸上淡淡一笑:“又说傻话了不是,他将位子让给你,岂非把你摆到了针毡上?”
白若萱:“哦,原来如此。奶奶这一招的确很高明,即便宗主看出你的用意,他也只能一口答应。不过画堂这位公子,我可不喜欢,非要我嫁给他,奶奶还不如将我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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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可心长叹一声道:“唉,这也是权宜之计。除此之外,要保住暗阁。你若不嫁画堂这位,就得嫁冥楼那位。”
白若萱想了想,哀声道:“为什么我不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嫁?偏偏要嫁给这些不喜欢的人?”
白可心道:“因为你一生下来,血脉里流淌着孛儿只斤的鲜血,我们活着便是为我们的族人谋求幸福。为了有朝一日,我鞑靼的铁骑能够挥师南下,一统大明。奶奶也很想让你能够有自己的选择,可我们这种家族的人,命运早已注定。”
白若萱站起身来,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白可心又道:“萱儿,我这把老骨头也快要入土了。奶奶也想在活着的时候看着我的宝贝孙女出嫁。”
白若萱走到画舫外,白可心拄着拐杖跟出缓缓道:“《山河堪舆图》的事,你放一放,这件事你最好想的清楚些。我这几日就在此地,你想通了便来告诉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奶奶的话不断在耳边萦绕,她只觉头疼欲裂,苦的是无法向别人诉说。她抬起头,看着天上云彩道:“为何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难道我的一生就如这白云一般只能随风而动?”
第一百三十六章 挑拨离间
萧云帆的伤势复元的很快,一则有巴山派的灵丹妙药,二则有霍中原等人悉心照料,三则加上蚩尤血的神奇功效。他睁开眼来,心头一阵狂喜暗道:“老天爷真是待萧某不薄,又送了我一条命,这下可得好好珍惜。此番被鬼相门设计都怪我喝酒误事,若非我贪杯,又怎会给他们可趁之机?
以后这酒即便不能戒了,也得少喝。玄兵山庄的情形不知怎样了?我这一心在玄兵山庄的事上,差点将他们忘记。 也不知云妹她们将银十三送到哪里了?他们这一路上是否太平,还有没有遇到丐帮的人?”
他翻身坐起,觉得伤口处早已不疼。正要下床,这时,霍中原与关山岳、余南松夫妇推门而入。关山岳一见萧云帆纳身便拜道:“萧兄弟,都怪关某人有眼无珠,居然连自己女儿是真是假都无法分辨,说来真是惭愧之极。更害的你挨了霍掌门这一剑。”
萧云帆道:“关庄主不必多礼。敌人狡计百出,防不胜防。萧某与庄主易地而处,相信也会和关庄主做出同样的决定。”关山岳见萧云帆气度恢弘,当下红着脸道:“难得萧兄弟不计前嫌,关某人铭感五内,” 对于关山岳的来意,萧云帆也猜出了一二,当下并不点破。
余南松拱手道:“萧老弟,见你荣光焕发,气色绝佳,我夫妇便放心了。”萧云帆道:“余前辈,你这老弟二字晚辈可担当不起。”余南松看了一眼霍中原笑道:“难道只许霍中原叫,不许我叫。”萧云帆道:“这……”
余南松道:“我叫你你应着便是。你想啊,我若当你是晚辈,叫你一声贤侄。关老弟与霍老弟的面子岂非挂不住,哈哈,咱们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萧云帆微笑道:“余老说的对。”
霍中原看着萧云帆捋着胡须道:“萧兄弟,我本不许他们来滋扰于你,让你安心静养,可是余老挂念你,关庄主要给你赔罪所以我这拦也拦不住。。”萧云帆道:“萧某如今已无大碍,咱们还是到院子里说。”几人又缓步走出院外。
一张方桌前,两名巴山弟子摆好了茶碗。众人落座后,萧云帆问起当日情形,余南松简明扼要的说了几句。萧云帆低头沉思,心中忖度道:“这么说来,若非这位凤兄弟出头,关山岳没准真被鬼相门的人活捉了去。
这姓白的女子听到哨声后便离开,说明她背后还有厉害的首脑人物,他们夺《山河堪舆图》究竟是要做什么,之前的种种也只是我的猜测。要将这猜测证实,恐怕还得继续查下去。”
关山岳道:“萧兄弟,关某此来就是厚着脸请你出手救我女儿,我如今没了儿子,若再失去这个女儿,那关某还不如双眼一闭,黄泉之下与他们相见。”他这话说的无比凄凉,萧云帆虽无子嗣却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见他双鬓风霜,容颜枯槁,心中怜悯之情更胜。
萧云帆道:“关庄主,此事萧某答应你。人我一定给你救出。”关山岳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心下万分激动。余南松道:“萧老弟,你可是有法子救人,我夫妇
二人愿助你一臂之力。”
萧云帆笑道:“有二位出手,咱们的胜算自然会更大一些。不过眼下还是等我将此事访出了眉目,咱们再细细计议。”关山岳心系爱女道:“萧兄弟,对方不过是想要关某背上的图,不如你带着此图与对方谈。”
萧云帆摇头道:“我总觉得这件事远非图这么简单。他们若真冲着图来,大可多派精锐攻陷玄兵山庄直接夺。又何必费事去绑人在去要图?”霍中原眼中精光闪烁,他问道:“萧兄弟,照你的意思是夺图是个幌子,而他们真正的意图我们现在还无从得知。”
却说丐帮长老田秋兰收了马鸣远的银子,但诛杀银十三一事却功败垂成。为此她为野蜂所伤,歇息了大半月。何老狗作为中间的线人,自然要两头受气。他索性逃至别处,让双方都找不到自己。
这日,何老狗在一个破庙内吃狗肉。马鸣远带着人来找他。何老狗看了他一眼,笑嘻嘻道:“马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马鸣远双手一拱道:“何老哥,兄弟托你办的事你没办成,这银子嘛你是不是该给兄弟退回来?”
何老狗眉毛一挑,吐了一口浓痰,说道:“呸!我说你小子良心被狗吃了?当日可是你小子哭着喊着求着老哥哥我给你找人的。人是我给你找的,可也是你同意的。钱不钱的,你孝敬的是田长老,她给你把事情办砸了,你找她要。与我何干?”
马鸣远撇着嘴道:“老哥,你这话兄弟就不爱听了。当初是我找的你,可你当日也给兄弟打包票说田长老出手,银十三狗命难留。他如今没死,迟早会回来要我的命。所以麻烦老哥再跑一趟,把银子替我收回。”
何老狗将一根骨头丢在地上,用油腻腻的手在脏兮兮的衣衫上一抹,冷声:“我要是不呢?”马鸣远叹了口气道:“那就别怪我翻脸,你不仁,我不义。”何老狗将手中竹竿放在肩头道:“马兄弟,你要跟我动手?”
马鸣远笑道:“不敢,我手底下那点东西怎么入老哥的眼,我还是那句话,钱你给要回来,咱兄弟还是兄弟。”何老狗冷哼一声手中竹杆一顿,道:“那就手下见真章。”
马鸣远身后两个汉子纵身而出,向何老狗扑去。何老狗手中竹杆先是向左一挑,又是向右一戳。这二人腾空而起,跃至他身后。同时出脚在他腿弯委中穴一踢,何老狗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一变,心道:“马鸣远手下何时用这种高手?”
这二人各抓住他一只胳膊反压在后背。何老狗低下头去,眼前是一双黑色的大头靴子。马鸣远道:“何老狗,我叫你一声哥是瞧得起你,你在我面前耍花招还太嫩。实话告诉你,马爷我跟人耍懒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何老狗低声道:“马爷,是我的错。可是您老也应该清楚,像田长老那样的人在我们丐帮辈分尊崇,我一个三袋弟子又怎么让她把银子吐出来。”
马鸣远道:“给他灌下去。”那押着何老狗的两个大汉,一个将他嘴巴捏开,另一人将一瓶药水灌进
他的嘴中。何老狗伸手去扣嗓子眼,要将药水呕出,马鸣远道:“你啊就别瞎折腾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招,我明日要银子。拿不出银子,我叫你变成何死狗。”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破庙。
何老狗跪在地上呕了半天,几乎连黄胆水都吐出。他武艺平庸,那些逼毒的高深内功他自然是不会的。他坐在地上道:“马鸣远,你个畜生。亏老子把你当兄弟,你反过头来要害老子。好,你让我活不了,我也不会让你好活。”
何老狗气呼呼地来至田秋兰所在的分舵,他刚至门口那些弟子一见是他纷纷上前来对他拳打脚踢,何老狗叫道:“诸位兄弟,你们可看清我了,是我老狗。”
一个乞丐举起拳头就在他左颊上击了一拳,啐道:“呸!老子打的就是你何老狗。若不是你,我那三眼兄弟怎么会死?”当日丐帮这与银十三这一仗吃了不小的亏,又有死伤。此事传至丐帮老龙头那里,为此田秋兰险些被废。
若非张承运等人极力维护,那这长老位置早就易主了。田秋兰从马鸣远处得来的银子也自然孝敬张承运等人。她虽位居八大长老,可论及势力比之张承运等人终究要逊色一些。
田秋兰正在屋内抽旱烟,几个弟子给她捶背捏脚。一个弟子走至她面前低声道:“启禀田长老,何老狗来了。”田秋兰眼睛一睁,道:“这老东西也敢来?带上来。”
何老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跪在地上哭诉道:“田长老给我做主啊。”田秋兰冷笑道:“上回拜你所赐,老娘这条命险些折进去。我本就要找你说道说道,你这老小子也不知钻哪个老鼠洞了,我手下的小子们楞是没找着。”
何老狗道:“田长老啊,天大的冤枉。”田秋兰道:“冤枉个屁,他奶奶的,钱,钱没赚着,我手下的弟兄倒赔了性命,你说怎么办?”何老狗听出对方语气不善,自己凶多吉少,当下壮着胆子胡诌道:“田长老有所不知,这是马鸣远设下的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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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秋兰吐了一口烟缓缓道:“他的毒计?”何老狗摸了摸脸颊上的伤道:“此人与朝廷那边有些往来,田长老想必也听说了,上回四川拐带事发,官府对我们丐帮准备动手。”田秋兰道:“这又和马鸣远有什么关系?”
何老狗一见田秋兰的语气知道她已经被自己绕进去了,缓缓道:“田长老,兄弟们对我误会了。你能不能赏我口水喝。”田秋兰向身后的属下说了几句,片刻功夫就有人给何老狗送来茶水。
何老狗润了润了嗓子道:“这马鸣远啊,他其实是朝廷的人。上次我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他们的人用刀架在我脖子上,又给我灌下了毒药,我逼不得已才带他过来求见长老的。”田秋兰道:“你的意思是马鸣远用银子表面上是雇我们做杀人,实际上是借刀杀人。”
何老狗道:“田长老英明,正是如此。官府要对付我们这帮叫花子,说出去难免丢人。所以他们才想出用江湖中人对付我们的法子,如此以来官府既能打压我们的势力,又能平衡江湖的大局。”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天之局
田秋兰沉思片刻,看着何老狗的眼睛说道:“你口口声声说马鸣远威胁于你,可有凭证?”何老狗道:“禀长老,我被他们下了毒药,你若不信,大可找人来验,看弟子是否说谎?”
田秋兰道:“你过来,我瞧瞧。”何老狗刚走到田秋兰面前,忽然他脸色铁青,张开嘴来。从他嘴内飞出一只金色的小虫,振翅向田秋兰脸上扑来,她吓了一跳,赶忙用烟窝一转,“嗤”地一声,将那小虫用烟锅烫死。
她再看何老狗,只见他脸上的肌肉迅速萎缩,两个眼珠子格外凸出。他身后的弟子也吓的不轻道:“长……长老,这是?”田秋兰道:“你们不许用手碰他的尸体,此人是被人下了蛊毒。方才那金色的小虫便是金线蛊。”
田秋兰惊魂甫定,心道:“这金线蛊应是苗疆才有东西,这么说来朝廷已经收买苗疆的人来对付我们。”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头顶的屋瓦带着灰尘扑簌簌掉在地上,屋顶破了个大洞,一道阳光从外面射了进来。
田秋兰先是一怔,而后大声道:“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叙。”她话音刚落,马鸣远从那洞口飞下。田秋兰一惊说道:“是你,方才的金线蛊是你下的?”马鸣远淡淡道:“不错,我只是试探一下你这老太婆,看看是否堪用,你的表现我还算满意。”
一名丐帮弟子指着马鸣远道:“小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长老这么说话?”马鸣远哈哈一笑,口中忽然吐出一枚钢针,那名弟子啊地一声惨叫,一股细细的血线自他指缝流出。那人在地上打滚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田秋兰让人将弟子扶下去救治,她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道:“阁下是要挑我丐帮的场子?”马鸣远道:“杀你们就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虽然容易的很,但臭虫死时那种臭味却经久不散。”
田秋兰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她皱眉问道:“以阁下的能耐对付银十三绰绰有余,当初为何要找老太婆?”那人将脸上的面具一抹,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田秋兰一怔,吃惊道:“你,你不是马鸣远。”
那白面人冷冷道:“我自然不是他。银十三和你在我看来不过是颗棋子,我想知道你们两个谁的价值更大一些?”
田秋兰道:“现在阁下知道了。”
白面人道:“不错,所以我来就是告诉你。”
田秋兰打量了对方用一下缓缓道:“阁下既然来了,总归是客,来人,上茶。”
白面人道:“不必,我来是问田长老两句话。第一,也是用毒的行家,那么你的功夫比我如何?”
田秋兰微笑道:“老太婆自然不如阁下。”
白面人又道:“第二,我让你听我的命令你肯不肯?”
田秋兰道:“恕老太婆不能从命,我好歹也是丐帮的长老,只听命于老龙头,怎可听命于旁人?”
白面人道:“以前你这样想
自然是没错,但是从今日起,你只听命于我。”
田秋兰看了一眼地上何老狗的尸体,淡淡地说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我听命于你有何好处?”
白面人道:“鬼相门三个字你总该听过吧?”田秋兰心中一凛脱口道:“你……你是鬼相门的人?”
白面人伸手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淡淡道:“现在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至于怎么选择我给你一个时辰。不过你最好在这一个时辰内尽快给我答复,因为我有的时间,而你的时间不多了。看看你左臂上的那条红线吧,若是那条红线消失,何老狗是怎么死,你就是怎么死?”
田秋兰撸起袖子一看,左臂上果然有一条红线。至于毒是对方刚才掸衣服所下还是在他从屋顶落下的刹那所下,似乎都不重要了。田秋兰身旁一个弟子忽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她又惊又怕,忙向那人叩首道:“老太婆愿听尊上吩咐。”那人从腰间拿出一个三角形的小纸包,伸手一送交给田秋兰。缓缓道:“这是解药,只解三分毒,余下的七分毒会盘踞在你的体内。
你若是听话,每隔一段时间我自会给你一颗镇痛丸,压制这金线蛊的药性,如若不然,我想这毒定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田秋兰脸上冷汗涔涔,道:“是,是,属下一定听尊上的话。”
待白面人走后,田秋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近来江湖上风波不断,江湖传言鬼相门重回中原的事如今也算得到了证实。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这种厄运居然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若是她不贪那银子,或许便没有之后的事。可是那白面人又口口声声道出在她与银十三之间做选择的话,令她不得不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如今以鬼相门的实力,要与他们能够抗衡的势力恐怕不多,自己如今投到鬼相门麾下,反而是一件好事。
一旦将来鬼相门取得压倒性的胜利,那么自己也算得上有功之臣。待到那时,便不必再瞧张承运等人的脸色,没准丐帮都要归到自己名下。田秋兰想着想着,不禁得意起来。
白面人离开丐帮分舵后,几个起落来至一片树林中。林口处停着一顶黑色的轿子。白面人走至轿子旁,双手一拱道:“主人,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给田秋兰下了毒。”
轿内传出一个声音道:“很好。旁人是瞧不起丐帮的,认为诸派之中,丐帮的势力最弱。在我看来,这群叫花子的用处大着呢。过几日告诉她,让她设法将其他七位长老凑到一起,给我们下盘饺子。”
白面人道:“属下领命。”轿内又道:“白护法这边有何动静?”白面人道:“回主人话,白护法近来一直忙着对付一个叫萧云帆的人,听说她已经将此人除去。另外,他们的人似乎在动玄兵山庄,据说要夺一幅名为《山河堪舆图》的画卷。”
轿内人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以她的势力要对付一个不入流的玄兵山庄,绰绰有余。又何必玩出那枚多花样呢?她这么做多半是想一箭
三雕。
你说的那萧云帆,是她的第一个目标;玄兵山庄的图是她第二个目标,她这第三个目标想必是抓我们的把柄。”
白面人道:“主人,这幅图属下也打探过,相传此图记载大明山河矿藏,有了这幅图便等于有了一半天下。”轿内人道:“你说的不错,就是因为这幅图会令人动心,所以她算定我们会出手。可惜我实在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白面人道:“那主人,我们便眼睁睁地看着白护法独占这份功劳?”轿内人道:“高桥,你错了。这不是功劳,而是祸水。”白面人道:“属下愚钝,还望主人开导。”
轿内人道:“这《山河堪舆图》诚如你所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是个人便会动心。但是所谓的《山河堪舆图》一开始就是假的。上面让白护法出手,不过是找到一个真正可以除掉他们的理由。”
高桥一脸惊恐,忙道:“这些话不是属下该听的,请主人赐死。”轿内人道:“傻小子,起来吧。你是我心腹,我对你一百个放心。他日我的位置也是你的,有些事还是让你知道的好。”高桥叩首道:“谢主人栽培。”
轿内人缓缓道:“关家的这幅图本就是当年门主在时,托人送给关家的,其意在于挑起武林纷争。玄兵山庄以给江湖人造兵器发家,而只要这世上有兵器,迟早会引起大乱。
但实际上那幅图上所标注的东西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关家人开过一个矿洞,从此发了家,便对此图笃信不疑。但铸造兵器就是制造争端,自然会带来大的杀业。
关家长辈心中惴惴不安,便将此图销毁,岂料那关家老大记性超凡,居然将这图默记了下来。后来关家老大英年早逝,将此图转交给弟弟关山岳。其实在关家老大转手之前,他绘的那幅图早被人掉了包。这幅图哪里有什么大宝藏,不过是骗人的鬼玩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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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关家人一直蒙在鼓里,守着这幅图当宝贝。哈哈,想来就觉得可笑之极。我再跟你说说白家的事。
白家是鞑靼族安插在本门眼线,老门主当日溃败之际受过鞑靼族的恩情,我鬼相门才能够发展壮大。当初,我鬼相门只有暗阁与冥楼,为了摆脱鞑靼族的控制,门主又创立了画堂。
鬼相门表面上是呈三足鼎立之势,实则是门主老人家他有意为之。冥楼的人按说是门主的嫡系,可这些人难免居功自傲,尾大不掉。门主自然不会容忍这种局面,所以才有了画堂。画堂是新势力,对于门主自然唯命是从,这就难免引起冥楼与暗阁的记恨。
我们画堂虽有门主支持,远远不够。要能够真正的立住脚,首先就要联合冥楼吞并暗阁。我们与冥楼的敌人是暗阁,你明白了么?”
高桥恍然大悟道:“属下明白了。不管怎样,白护法这回是死定了。”轿内人笑道:“哈哈,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所以现在这份功劳若是摆在你面前,你还会说可惜的话么?”高桥道:“自然不会,多谢主人教诲,高桥日后行事,定当三思。”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千金散尽
一只燕子飞进窗来,叽叽的叫着。萧云帆伸出一只手掌,那燕子乖巧地落在他手心。萧云帆微笑道:“小家伙,你探听到什么?”燕子叽叽了叫了几声,萧云帆道:“哦,原来如此。多谢你了。”
众人惊异万分,余南松道:“萧兄弟,余某尝闻这世间有能人可通晓鸟语,未曾想萧兄弟竟会这等奇术,当真令人大开眼界。”余夫人也附和道:“是啊,萧兄弟,这燕子说些什么呢?”
萧云帆道:“这燕子说关小姐被押在一间柴房内。”霍中原道:“如此说来,我们很快就能救人。”萧云帆道:“掌门,要救人当然很容易,但难保对方不会暗伏诡计,如今你赠我的紫玉凤凰现在我未带在身上,若是对方放毒,咱们武功再高,也难免被擒。”
霍中原皱眉道:“说的也是,那萧兄弟可想到别的办法。”萧云帆道:“还是让萧某打头锋,先探明情况。若是萧某陷入其中,各位还可以策应。”余南松听后,捋着胡须道:“眼下也只能如此。”
这时,关山岳插口道:“诸位营救小女的盛情,关某铭感五内。可若我这做父亲的不出力说不过去,还请萧兄指派。”萧云帆笑道:“关庄主,你的心情萧某自能领会一二,不过对方的目的在《山河堪舆图》,你若前去,可谓羊入虎口。”
关山岳道:“关某如今就这一个女儿了,就算对方要我的性命关,我亦肯给。”萧云帆道:“不忙,萧某既然答应了救出小姐,自然不会让关庄主赴险。”霍中原劝道:“关老弟,萧兄弟所言极是,你稍安勿躁,我想咱们几个就静候佳音吧。”
一间厅堂内,白若萱坐在当中的檀木椅上,下首各坐着木里奇、常力以及两个女属下。白若萱身穿一袭藕色长衫,双手按在椅子扶手上,她幽幽地说道:“此番虽然除掉了萧云帆,可惜的是并画堂与冥楼的人并未上钩。”
木里奇神色恭谨,沉声道:“主上,那我们接下来就以逸待劳,等关山岳和帮老家伙上钩。”白若萱道:“话虽不错,但我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头。”
常力咳嗽了两声道:“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白若萱微笑道:“你一向直来直去,几时说话变得吞吞吐吐了。”
常力道:“属下以为我们并未见到萧云帆的尸首,这一切会不是他们串通一气给我们做的戏?”白若萱眉峰微动道:“可是萧云帆被霍中原所杀,这是咱们的人亲眼看到的,岂能有假?”
常力低头道:“属下觉得萧云帆这个人诡计多端,他或许用了什么障眼法。”白若萱道:“即便他用了障眼法,可那一剑也够他受的。”常力道:“主上说的是。那是属下多心了。”
木里奇道:“常老弟不是被萧云帆打怕了吧?”常力反唇相讥道:“哼,你木里奇也不是让萧云帆关在箱子里,险些丢掉小命。”
木里奇怒容满面,一拍桌子喝道:“你……”白若萱脸色一沉道:“都住嘴。咱们自己人若是不齐心,就算打下了金山银山也早晚会丢掉。你们都是我暗阁的精英,我可不希望你们自相残杀。”
木里奇与常力脸色微变,慌忙道:“是属下鲁莽。”白若萱道:“你们知道我现在最疑惑的是什么?”木里奇下首的一个女子想了想道:“属下斗胆猜测主上是在想冥楼与画堂为何不动手?”
白若萱道:“小雪,那你说说看,他们为何不动手?”程雪道:“属下认为有一种可能,第一,老门主对他们委任他事,他们无暇顾及;第二,
他们还等更合适的出手机会。”
白若萱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道:“我觉得这件事还有第三种可能,《山河堪舆图》是这是个圈套,在等我们上当。”木里奇吃了一惊道:“主上的意思是老门主打算对我们动手?”
白若萱长叹了一声道:“是有这种可能。卫无忧,计千云乃是我暗阁的精锐,他们两番功败垂成按理而言他不会再用我暗阁的人,可是他只训斥了我两句,依然把此事交给我来办。
表面上是看在我祖母的面子上,实际上他是在一点点把我们往火坑里推。找个借口将我们暗阁的势力削弱,从而彻底的吞并。所谓的取图,此事易如反掌,冥楼与暗阁的人同样可以做,选我们只是将上吊的绳索套在我们脖子上而已。”
木里奇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倘若门主真是这样的心思,我们之前死掉的兄弟岂非很冤枉?”白若萱道:“是,我们之前弟兄都是白白牺牲掉了性命,而这一切也不过是成就了门主的大业。
或许此番计划一开始就是个死局,即便我们拿回了图,门主还是会选择动手。”常力沉吟片刻,额上冷汗涔涔,低声叹道:“若是如此,我们就不能回去了。”
白若萱眼眸中带着些许哀伤,缓缓道:“我想过了,大家伙这些年为暗阁卖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不想看到你们没有好下场。”说着她拍了拍手掌道:“来人,将东西抬上来。”
她话音刚落,几个体格强壮的汉子抬上来四口铁皮箱子。四人面面相觑,白若萱道:“这每一口箱子里都是十万两白银,足够你们下半辈子活的。”
四人闻言,立刻站起来拱手道:“主上,我们……”白若萱道:“是嫌少?”程雪道:“不是,主上,请让我留在你身边,阿雪愿一辈子侍候你。”白若萱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暗阁如今大势已去,让兄弟们各自找各自的出路。”
木里奇道:“未知老主人是何意?”白若萱道:“我的意思就是奶奶的意思。”常力抬起头道:“主上,这银子我不要。我手下的弟兄我自会养他们的。”说着他大步走出屋去。
白若萱看着那箱中的银子道:“阿力不要,那你们就可以多分一些。拿了银子走的越远越好。”说着她站起身来,转身向后堂走去。木里奇看了二女一眼说道:“我只拿我的这份。”说着他吩咐两个壮汉将一口铁皮箱子抬走。
程雪立在原地,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凸起。她身旁另一个女子皱了皱眉头道:“我也只拿我的。”程雪道:“阿婵,难道你不顾念主仆之谊了么?”阿婵道:“主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坚持什么?阿雪,大难临头
各自飞。”说着她也转身离开。
白若萱回到内堂,看了看那只鹦鹉苦笑道:“青菜,你说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那鹦鹉张口道:“萧云帆,死定了,萧云帆,死定了。”白若萱若有所思道:“是的,他已经死了,而且死透了……”
待众人走后,一名婢女掀开珠帘走进屋来。白若萱道:“他们都走了吧?”女婢道:“是的主上,程大姊让我转告您,银子她不要,您若有何差遣她随时效劳。”白若萱苦笑道:“难为她有心了,你告诉她若真的想保住性命,只有回鞑靼去。”
过得片刻又一名婢女走了进来,白若萱道:“小圆,何事啊?”那婢女脸色苍白道:“萧……萧云帆求见。”原来,暗阁众人都见过萧云帆的画像。
白若萱先是一怔,而后眼眸中闪出一丝异样的光彩道:“好,既然他找上门来,那便有请吧。”
不多时,白若萱从屏风后走出。萧云帆坐下椅子上神色自若,他见白若萱出来笑道:“白姑娘,你好。”他原本他的出现,白若萱会很惊讶,然而对方神态自若,他心中反而有一丝失落。
白若萱坐下淡淡道:“阁下的命倒是硬的很。”
萧云帆道:“是啊,的确让姑娘失望了。”白若萱道:“阁下找上门来是要和我算账的?”萧云帆道:“帐嘛该算的还是要算。”白若萱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道:“未知你打算怎样个算法?”
萧云帆道:“姑娘的妙计险些让萧某丢掉性命,你是不是要赔我一条性命?”白若萱微笑道:“好。既然阁下要我的命,那么你过来取就是了。”萧云帆道:“姑娘倒是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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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萱身旁的婢女一听此言,纷纷抽出宝剑将萧云帆围住。白若萱道:“你们都退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那些婢女道:“可是……”白若萱眉毛一扬道:“我说的话你们当耳旁风?”那些婢女只得收起长剑,垂下头来。
萧云帆道:“在算账之前,我想请姑娘放了关家大小姐。”白若萱道:“你是怕我打不过你,用关家小姐来威胁你。”萧云帆并没有否认。白若萱对那个叫小圆的婢女道:“去,准备一辆马车,送关家小姐回去吧。”
白若萱如此举动令萧云帆大为不解。白若萱见他目光中露出疑惑的神情,微笑道:“怎么你以为我在骗你?”萧云帆道:“我上过姑娘的一回当,自然不会再上第二次。”
白若萱淡淡道:“阁下大可在此处等,看我有没有骗你。”萧云帆不解道:“你千方百计要夺关家的图,又怎肯轻易放人?”白若萱道:“我做事看我的心情,我如今心情很好,所以我打算将她放了。”
萧云帆道:“不会又弄一个假的关小姐?”白若萱道:“随你怎么想,人,我说了会放,便不做文章。你要讨债,那么请出手吧。”萧云帆摸了摸鼻子奇道:“我是要讨债,可不一定是今日。当日姑娘约我在浣纱湖,萧某输给了你。那么咱们就在浣纱湖一决胜负。”
白若萱道:“好,时间你定。”萧云帆道:“那就明日午时。”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生无可恋
浣纱亭内,萧云帆横剑于膝,背依栏杆,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他放眼望去,远山如黛,湖平似镜,清风徐来,顿觉心怀舒畅。他暗想:“这白姑娘诡计多端,她放了关小红,到底有何险恶居心? 还有我允诺于我,会不会是在骗我?不管怎样,这女子心如蛇蝎,一切小心行事。”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清脆的脖铃声,他站起身来,缓步走至亭外。
白若萱背负长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奔驰而来。那马颈上系着一只雕工精美的铃铛,随着骏马四蹄翻飞,铃铛响动,声音悦耳。眼见离浣纱亭不过一射之地,她玉手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在柳树上。
萧云帆拱手笑道:“白姑娘很守时啊。”只见她带着面纱,神色冷傲。淡淡地道:“那是自然。本姑娘说的话很少有不算数的时候。”
萧云帆点了点头,奇道:“怎地就你一个人?”白若萱道:“既然是讨债,那便是两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萧云帆笑道:“说的好。”跟着他伸出一只手道:“请,未知姑娘喝酒?”
白若萱道:“死都不怕,又岂会怕喝酒?”二人说着坐下。萧云帆伸手拍开一只酒坛的泥封,斟了两碗。他举起酒碗道:“你我这碗酒喝完便是生死之敌。”白若萱道:“此刻我们又是什么?”萧云帆道:“至少是可以喝一碗酒的朋友。”
白若萱轻笑道:“你真的要和我这样的人交朋友?”萧云帆道:“有何不可?”白若萱道:“我几番险些要你的命,你不是应该恨我恨的牙痒痒才对?怎么会和我交朋友呢?”
萧云帆扬起脖子,一饮而尽,缓缓道:“人与人之间,天生并无仇恨。况且萧某这个人喜欢交朋友远胜于树敌人。若真有一日,你我之间能化敌为友,岂非好事?不过眼下,萧某还是想劝你一句,似姑娘这样俊秀杰出的人物为鬼相门效力,岂非明珠暗投?”
白若萱淡淡一笑道:“没想到像你这样一个长着聪明面孔的人也会说笨话。在我眼里,黑永远是黑,白永远是白,你我今日注定了是敌人,这一生一世都是敌人。”
她看着萧云帆神情里流露出一丝惋惜,当下也并不在意。伸出一只素手揭开半截面纱,露出光洁的下巴。只见她樱唇微启,当下也将酒一口喝干。平日里她极少饮酒,这一碗下去,双颊不由得泛出些许晕红来。虽是隔着一层纱,萧云帆似乎也能看到。
她站起身来,身子向后倒纵而出。口中说道:“酒,我们已喝完,仇,我们该做个了结了。”萧云帆也将酒坛丢在地上,当啷一声跌碎,酒液洒了一地。他双足在石墩上一点,一下跃至亭外。
萧云帆倒转剑柄,将剑挽在身后,叹息道:“姑娘说的没错,从此刻起,我们已是敌人。”
白若萱冷冷道:“出招吧。”说着她手腕一扬,反手抽出她背后的长剑。剑身犹如一泓秋水,莹然生光。萧云帆道:“男人通常应该让着女人点,所以还是姑娘出招吧。”
白若萱道:“决斗时,在我眼中从来没有男人女人,有的
只是对手。既然你执意要坚持,可算不得本姑娘讨你的便宜。”说着她手腕一抖,剑身嗡嗡作响,剑尖不住颤动。犹如毒蛇吐信一般,倏地向萧云帆咽喉点来。
萧云帆右手一抬,挥剑格挡,铮地一声,火花四溅。白若萱剑随身走,跨出一步,又是一剑向萧云帆腰间斩来。萧云帆侧身一让,回剑还击。
剑光霍霍,兔起鹘落,二人已拆三招。这位白姑娘的剑法与萧云帆所使的碧海青天剑可谓平分秋色。
碧海青天剑是从兵法推演而来,讲究奇正相辅,变化无穷。而白若萱使的这路四时剑,也是一位宗师所创。这路剑法可谓功参造化,晓极阴阳。如风云流转飘忽不定,又如长渊藏蛟莫测高深。奇招之内套巧招,巧招之内藏绝招。
萧云帆出道以来,在剑法与人较技,也只输过霍中原一人。那霍中原毕竟是一代剑术宗师,以萧云帆的火候自然无法与他相提并论。萧云帆边斗便想道:“以她的年纪比我要小上许多岁,但她在剑术上这份造诣却不逊于我。”
眼见对方招数精妙,法度严谨,他当下也收起了轻视之心,不敢怠慢。手中长剑挑、劈、截、拦、抹,处处都留有后招。要知武学较技与生死格斗自然不同,生死格斗自然是以命相搏,而武学较技,更多的是互为参见,互为印证。
虽然此女几番兴风作浪,几乎害他丢掉性命,可在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想致对方于死地的意愿。这点依照现在的情势,可谓犯下大忌。若无杀心,使出剑招自然便没有杀意。若无杀意,剑的威力自然会有所减弱。
于白若萱而言,她手上的招式虽然繁复,可遇到萧云帆这样的高手,也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心中忖度道:“这玉狮子果然名不虚传,他这剑法的确精妙,难怪玄女宫一战桃花夫人也会败下阵来。”
她手中长剑一拨,身子向上旋起,如一朵兰花般落在亭子上。萧云帆手中长剑点地,凌空翻身,也飞上亭顶。
二人俱为剑术高手,除了在招式上比试外,也各自暗运真气灌注于兵刃之上。萧云帆原本内力有限,但得到轩辕帝骨与蚩尤魔血的浸润后,他本身的潜能渐渐发挥出来,远胜于当初。白若萱的内力五成是她自身的修为,另外五成则是他祖父白千墨传给她的。
就真气的精纯程度而言,白若萱的明显较好。萧云帆的略微驳杂,即便如此,这些驳杂的真气发挥出效用远胜于对方。白若萱与他斗到六十七招时,脚下一转,又飘至湖岸边的一艘竹筏上。
萧云帆身形一纵,再次赶来。白若萱皓腕一翻,一剑刺向对方大腿处的伏兔穴,萧云帆双足跳起,飞向空中。嗤地一声,一道凌厉的剑气将竹筏系在岸上的缆绳削断。
萧云帆身在半空,手中长剑一抖,点点银星向对方头顶罩去。白若萱手中长剑左右挥挡,将他这招“星河灿烂”巧妙化解。双方又同时飞出,两道人影在空中交错,待二人落下时,竹筏四周的水流被二人剑气搅动,弹出一排排白色的水柱来。
白雾迷漫,水花四溅,二人再次旋身跃起,白若
萱身在空中一停,手中长剑疾刺而出,剑尖平平向前推进。萧云帆手中的长剑也立刻迎了上去。“噗”地一声,萧云帆的剑刺中了白若萱的心口。原来在那一刹,白若萱面纱飞至一旁,她的眼眸变得暗淡下来,故意松开了手中的剑。
咕咚一声,剑身没入水中,湖面登时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萧云帆吃了一惊,他慌忙收剑,反手将剑掷到一旁。双臂一圈,抱住白若萱的腰肢,落在竹筏上。白若萱心口处血流如注,萧云帆不加思索,伸出两根手指即刻替她封穴止血。
他抱着她缓缓道:“姑娘,为何让我?”白若萱喘着气苦笑道:“我并没有让你,但愿我欠你的都还你了。”萧云帆看着她清丽又苍白的面庞摇头道:“你这又是何苦?”白若萱道:“一……一个人若是生着,许……许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唯……唯有死了,便不再有束缚。”
萧云帆怜惜道:“好了,你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去求医。”说着抱起白若萱,双足在竹筏尾部一踩,竹筏立时立起来,跟着他伸足在竹筏正面一踏。竹筏上捆着的绳索立时为他的力道所震断。
一根根竹子落下时,萧云帆抬腿连扫,将其踢出。跟着他的人犹如蜻蜓一般,在那些竹子上一点,飞快的掠至岸边。
白若萱被萧云帆抱着,手足渐渐冰凉起来。她看着萧云帆的脸,想伸手摸摸,可发觉自己没有丝毫的力气,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跟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萧云帆心乱如麻,暗道:“我这一剑没有想要她的命,还是留了些余地的。不管怎样,这位白姑娘的也伤的不轻,我还是赶紧找个地方给她疗伤才是。”他发足向西面狂奔而去。
天上阴云密布起来,势道威猛的雷声携着电光闪动着。萧云帆道:“糟糕,若是这姑娘伤口淋了雨,必会恶化。”他一口气奔至一个山坳中,在一块拱形的巨石洞内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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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呆的这个石洞地势较高,地上的雨水才未漫过来。萧云帆将自己的衣衫脱下,把白若萱平放在上面。他看着白若萱自语道:“我不如看看这姑娘的身上可有伤药之类的东西。”当下也不顾及男女之嫌,在她怀内一阵摸索。
她的衣袋内除了一块锦帕外,恰好有一瓶金创药。萧云帆拔开瓶塞嗅了一下自语道:“嗯,是这种气味。”他伸手要去解开白若萱的纽扣,一颗心不觉砰砰乱跳起来。
他又自语道:“萧云帆啊萧云帆,这是救人。还顾及那么多做什么?”在他耳边似又有一个声音道:“喂,你心中已有了卿儿,又岂能看别的姑娘的身子?”
他向来不是犹豫的人,可此刻却为难起来。他终于鼓起勇气道:“不管怎样,是我伤了人家。她先前虽有诸多对不起我,冲着这一剑,我心头该消的恨也该消解了。”
他轻轻将她的衣衫解开,手指触碰到她滑腻的肌肤时,心尖不由得一跳。他伸手打自己了一个耳光骂道:“萧云帆啊萧云帆,人家姑娘都命在旦夕了,你这心头居然还存龌龊之念,当真卑鄙无耻。”
第一百四十章 丐帮聚义
一堆篝火熊熊燃烧,火光冲天。篝火的周围坐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丐帮八长老坐在最前,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碗酒。张承运咕咚喝了一口,咂着嘴道:“真他娘的痛快!”柳万廷笑道:“难得咱们的人来的这么齐。八妹,你叫咱们过来,不但是喝酒这么简单吧?”
田秋兰道:“上次的事还多亏了大家伙在帮主面前美言,否则小妹这长老之职非要被罢免了不可。”张承运伸袖擦了擦嘴道:“柳哥,八妹这是答谢咱们,就你一天多心。”
柳万廷捋着胡须道:“八妹,按我说咱们虽然是叫花子,但衣食无忧。你做人又何必太贪?”田秋兰神色尴尬道:“柳大哥说的是,小妹是一时迷了心窍,没抓到狐狸倒惹一身骚!”
这时,程立信淡淡道:“田长老,咱们虽然能保你这次,可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田秋兰心中虽是不忿,但碍于情面微笑道:“就算是程大哥借小妹十个胆,我也再不做此事。”
程立信的心腹郝思明被张承运等人揭发,在帮中地位大不如初。田秋兰又与张柳二人沆瀣一气,他只能在言语上讨几句便宜。一个圆脸的乞丐看了程立信一眼道:“老程啊,你别拿哪不开提哪壶,咱们都是手足,何必这样?”
程立信冷哼一声道:“老莫,我这也是好心。”张承运打了个酒嗝儿道:“程老还是把自己的手下管好,省的又出了个朝廷密探。”程立信脸色涨红,双拳紧握。
圆脸乞丐莫万河见二人要打起来,说道:“得了,咱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何必和小孩子一般。你们两个若不是尿不到一壶,趁早滚蛋。八妹的酒还堵不住你们两个的嘴。”
莫万河在丐帮中的地位要高于张程二人,他二人不便发作,只得赔笑。田秋兰道:“莫大哥,这回小妹请大家来是有要事商量。”莫万河身旁两个双胞胎唤作公孙兄弟,老大叫公孙钱,老二叫公孙权。
他二人与其他几位不同,为人倒正直些。老大公孙钱一双小眼睛一眯,缓缓道:“大家还是说正事要紧。”田秋兰续道:“诸位大哥想必都听闻鬼相门重出江湖了,小妹最近查到一件怪事便与他们有关。”
公孙钱道:“什么事?”其他几人脸上的神色也变的凝重起来。田秋兰道:“鬼相门的人近来找一样东西,这东西似乎十分要紧。前几日,小妹的一个手下叫何老狗,这人就是给鬼相门所杀。他们在何老狗的住处似乎在找一样东西,幸而没找到。而小妹再派人仔细查找,发现了这个。”
说着,她从袖管理拿出一卷布帛,慢慢展开。借着火光 ,众人瞧见布帛上画着弯弯曲曲的河流与一座山。她将布帛递给莫万河,莫万河仔细端详了一番又传给其他人看。
众人看过后,莫万河道:“这似乎是一张藏宝图。”田秋兰道:“小妹也是这么认为,只是事关重大所以想听听各位大哥怎么看?”张承运道:“鬼相门的
人定是有财宝藏在此处,他们为祸武林,我们应抢在他们的前头将这宝藏取出。”
公孙钱点头道:“没错,这宝藏归我丐帮所有,从此我们又多能养活一些弟兄。”莫万河道:“公孙老弟说的没错,这宝藏既然落到咱们手里,自然是好的。怕就怕,咱们白忙活一场。”
柳万廷沉吟片刻缓缓道:“莫大哥的意思,我们取得了宝藏,对方会来抢夺?”莫万河道:“正是,你想啊对方既然没搜到东西,东西自然还在我丐帮。我丐帮去取,一来是给敌人引路,二来对方坐享其成。我们不是白忙活是什么?”
公孙权眉峰一动,笑道:“这又很难?我们只要反其道而行之,那就不是白忙活了。”莫万河道:“听老弟的语气,似乎有法子了。”公孙权道:“这图既然再我丐帮手上,对方自然还会再来抢夺。我们不妨将图大大方方给他们,然后让他们给咱们引路。”
张承运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道:“还是老兄你这脑瓜子转的快,我就没想到。”莫万河点头道:“的确是妙计,可是咱们夺了鬼相门的东西,他们能善罢甘休?这宝藏既是富贵也是祸水,想那玄女宫就险些被他们灭门。
我丐帮要与之为敌,只怕要联合更多的势力才行。若是如此,那这宝藏的秘密便要公布天下,倒时我们还是白忙活一场。”
公孙权摸了摸鼻子道:“大哥多虑了,咱们要夺他们的东西,又岂能让他们认出来。众家兄弟只要换身行头,不用本门武功,鬼相门又岂会猜到是咱们做的?”田秋兰道:“有理。如此以来,让他们吃一回亏,看他们还敢在我中原耀武扬威。”
莫千河微笑着举起酒碗道:“好,就这么定了。八妹,若是这次大功告成,你也算为咱们丐帮立了大功。”田秋兰道:“哪里哪里,若非公孙大哥出的这个奇计,这块到嘴的肥肉只怕没人敢碰。”
次日,丐帮分舵田秋兰吩咐弟子在门外守候,将装着藏宝图的盒子放在自己屋内。忽然,一个弟子来报:“不好了,田长老。”田秋兰故作慌张的将盒子锁在一个柜子里。
那弟子道:“启禀田长老,咱们有几个弟子在春来客栈与人动手被人伤了。”田秋兰大声道:“什么?居然有此事,你在前面引路,本长老去看看。”说着抄起一根竹竿与那弟子走出。
这时,一个黑影揭开屋瓦,钻进屋内,撬开了柜子,盗走了那盒子。等那黑衣人走后,莫千里等人出现在院子内,公孙权笑道:“大哥,看来他们已经上钩了。”莫千河道:“好,就怕他们不出现。有张兄弟跟着他们,我们便可以以逸待劳。”
又过了一日,群丐换上了一身新衣,外面穿着黑衣,带好了各自的兵器躲在一片灌木从中。不远处一个山洞内走出十来个体型魁梧的汉子,为首的汉子一手按在刀柄上对后面的人道:“都快些将东西抬出来。”
那些汉子两人四人一组,
陆陆续续抬出四口黑漆箱子来。莫万河冲身旁的人打了个手势,群丐一齐从灌木从中跃出。那黑衣首领吃了一惊,立刻抽出钢刀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打我鬼相门的主意。”
张承运哈哈大笑道:“什么鬼相门猪相门的,老子统统打的你们破相。识相的丢下手中兵器。老子留你们个全尸,不然要你们知道爷爷的手段。”
那首领冷笑道:“哼,与我们鬼相门作对的人还没生出来,弟兄们就算今日丢了性命也要护好这批宝藏。屠老三,你带领弟兄带着宝藏撤,这里留给我。”
黑衣首领身旁一名男子应声,与那些手下握住兵器围在箱子的周围。莫万河手中握着一根铁棍向前一指,大声道:“弟兄们给我上。”那黑衣首领手中钢刀一舞杀了过来。
莫万河纵身而起,公孙兄弟也从左右杀来与鬼相门的人战作一团,其余众人也将这些人围在阵心。这黑衣首领以一敌三,他手中钢刀一扬,向莫千河左肩劈来,莫千河向后跳出一步,手中铁棍笔直的向前点去。
黑衣首领侧身避让,他手中钢刀并不与敌对撞,足尖点地,翻身而起,扬手发出三支飞镖。嗖嗖嗖,三支镖呈品字形打来,莫万河双手一转,那铁棍舞的如风车一般,将飞镖震开。
黑衣首领站在箱子上大声道:“弟兄们,东西在我们才有命在,东西没了我们就算回去也是个死。”那些大汉听他一说,奋力还击。丐帮毕竟人多势众,这些人纵然拼死而战,却远非对手。
张承运左足踢飞一人,右足旋起又将一人打倒在地。那些人正要起身,一把把钢刀已架在脖子上。柳万廷挥掌印在一人后心,那人口喷鲜血,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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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对方的人不是被擒就是被杀,只余那首领独自苦战。莫万河倒纵而出说道:“老子看你是条好汉,姑且让你自裁,我们这么多人就算你再能打也支撑不到明日。”
那首领身上伤痕累累,血流如注。他咬着牙,以单刀拄地,虎目看了众人一眼道:“今日我就算战死,也绝不投降。”说着又要扑来。柳万廷道:“好,那我便送你一程。”他伸手抄起身旁人的一把钢刀,飞身而起,左足一抬,将对方手中钢刀踢飞。
嗖地一声,将那人头颅斩下。莫万河叹息道:“没想到鬼相门中也有这样硬气的人物。”公孙权摇头道:“可惜他们走错了路。”一个弟子拱手道:“莫长老,这些俘虏怎么办?”莫万河道:“自然是不能留活口。”
群丐手起刀落,血洒了一地。莫万河揭开面巾道:“大功告成。来人,将箱子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宝贝。”一个弟子走上前去,掀开箱子里面砰地一声,冒出一股白烟来。
群丐身子一晃,纷纷倒地。不远处,一个人走到轿子前,向轿内的人道:“公子,这群叫花子中计了。”轿内人叹息了一声道:“将咱们兄弟好生安葬,把这些叫花子都锁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手足相残
众丐醒转之后,浑身酸软无力,处于一间石室之内。莫万河勉强站起身来,四下摸索了一番,这间石室没有门窗,在头顶处仅有一个两尺大小的圆孔。
莫万河叫醒其他人,独独不见田秋兰,他心头一紧道:“怎地不见八妹?”公孙权脸色苍白,略作沉思说道:“莫大哥,我们也许被八妹出卖了。”张承运伸手按了按脑袋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八妹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公孙权看着他反问道:“大家伙都在,她没在。你说他不是内奸是什么?”柳万廷神色凝重道:“公孙贤弟说的没错,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中了人家的奸计。”张承运道:“咱们对她不薄,她为何要出卖自家兄弟?”
公孙权摇头道:“或许她被人下了毒再或者她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不得不听命于鬼相门。”莫万河盘膝坐下道:“如今大家伙都中了毒,浑身没有丝毫的力气,要想离开此处只怕比登天还难。公孙老弟,你头脑一向最好,你可有法子让大家离开?”
公孙权抬头看了一眼顶上那个圆孔,略作沉思道:“莫大哥,这间石室没有门窗,只要头顶这个圆孔,依小弟来看,这圆孔除了通风之外,想必另有用处。对方若要杀我们,大可在我们中毒后下手,又何必大费周折的将你我囚禁于此。我们现在唯有等,等到对方来。”
过不得多时,从头顶那个圆孔之中传出一个声音,那声音说道:“诸位丐帮的英雄,小弟请各位前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诸位海涵。”张承运怒道:“海你妈个头,有能耐出来和爷爷划个道,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
那声音笑道:“张英雄还是省省力气吧,容我把话说完。”张承运又要开口,莫千河对他摆了摆手,对着那圆孔道:“未知尊驾请我们这些叫花子来有何贵干?”那声音道:“还是莫老英雄明事理。我请诸位英雄来,只是想你们替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保证各位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公孙权道:“未知阁下要我们做什么事?”那声音道:“这件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公孙权又道:“这世上的事再难总会有人去做,阁下还是说说到底是何事?”
那声音道:“这件事我日后会告诉各位,眼下只要各位立下字据,便可以走了。”
莫万河道:“当真是笑话,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我们立下字据,你再上面写下任何事岂非等同于不是我们做的也得认是我们做的。你若要行谋逆之事,我们岂不要掉脑袋。人若一死,一了白了。就算真有荣华富贵只怕也与我们无关。”
那声音笑道:“莫老英雄,如今你们再此地还不是一死,为今之计倒不如听我所言还可保得一条性命。”莫万河挺起胸膛大声道:“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为你们这奸邪所利用。”
那声音又道:“好,那我过几日再来,看看莫老英雄是否还有这骨气。”随着一阵笑声,那圆孔不再言语。莫万河道:“唉,都怪我失察,这才上了对方的大当,连累众家兄弟至此,好生惭愧。”
公孙钱摇头道:“莫大哥,此事也与我等有关,若不是我们心怀侠义,要取什么鸟宝藏,何至于沦落于此。”张承运骂道:“天杀的田秋兰,我们待她如手足,她却背地里勾结
外人来算计我们。老子若能出去,定将她碎尸万段。”
柳万廷捋着胡须道:“张老弟,你以为我们还能出去么?对方让我们立下字据,必定伏有奸谋。若是我们立了字据,上面写着要我们合谋诛杀帮主,就算我们苟延残喘,以后在江湖上只怕再也抬不起头来。”
程立信冷笑道:“我当初说她两句,你们还嫌我多嘴,这倒好还真让我说中了,这贼婆娘贪心不足,把我们卖了。”张承运白了他一眼,愤愤道:“好人,坏人,正直,忠义,谁他娘写在脸上?少在这里马后炮,有能耐你想法子让大家伙脱身。”
程立信低头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张承运一拳打在墙上咬牙道:“看来我真是瞎了眼,竟然认识了这种白眼狼。”莫万河道:“公孙贤弟,事到如今,你说大家伙该怎么办?”公孙权搔了搔脑袋,而后大声道:“我也没法子。”他嘴上虽这么说,但是手上却向地面指了指。
莫万河即刻明白过来,自己与众人在此处说话,对方定然会听的一清二楚。他凑过去,只见地上写道:“先姑且答应了对方,等出去后再想法子。”莫万河也蹲下身子,用长指甲在地上写道:“若对方让我们判出丐帮,我等岂非无容身之地?”
公孙权写道:“等我们出去,想法子找到那字据,将其销毁。而后设法联合群雄诛灭鬼相门,那时便无人再知晓今日之事。”莫万河写道:“那就依计行事,总好过饿死在这里强。”
莫万河招手让众人聚在一起,而后压低声音道:“方才大家都看清公孙贤弟写的话了,我们不如就先应了对方。等咱们恢复功力再设法对付他们。大家伙可有异议?”众人均是点头默许。
莫万河知道那孔洞之上必有人在,他当下喊道:“叫你们主人出来,我们答应他就是。”他话音刚落,从墙角露出一个方形的石空,从上面垂下一只竹篮。众人头顶的那个孔洞内传出一个声音道:“竹篮内有笔墨,还请各位留下大名。写好之后,放回竹篮便好。”
张承运从到竹篮前,从内拿出纸笔交给莫万河。莫万河带头,众人依次将姓名写好放在竹篮内。张承运道:“我们写好了。”众人只见那只竹篮缓缓升起,而后那个方形的孔洞自行关闭。
过得片刻,众人听到上面传出声音:“诸位身后的墙上有六个铁环,六位一起拉动铁环便可离开这间密室。”众人回身去看三面墙上各有露出一只铁环,嵌在墙内。
六人各自走到墙边,一齐拉动那铁环。跟着听着唧唧咔咔声,地面露出了一个五尺大小的地道口,下面闪烁着亮光。莫万河道:“我走前面,诸位兄弟跟好就是。”
六人沿着地道向前走,过得一个甬道,被一面石墙堵住。正待要回头,背后铿地一声落下一道铁栅栏。张承运气呼呼道:“他娘的戏弄咱们么?”
公孙权道:“张老哥莫急,你瞧对面的墙上那凸出的浮雕了么?”张承运借着甬道两旁闪动的火光,仔细瞧去,那面墙上的确刻着一个狰狞地骷髅头。
公孙权走进那墙,伸出两根手指扣入骷髅的眼窝中,向左扳转,而后听得地上隐隐作响。他忙向后退了几步。那道墙自行翻转露出半边来,众人依次通过后,来到一个大厅内。
大厅
的顶上悬着圆形吊灯,四下的地面也立着石灯。众人在甬道时光线昏暗,来到此间满目生辉。众人面前摆着一桌酒席,而酒桌后面一张石椅上坐着一个人。这人戴着一张血红色的面具,身穿黑色的丝质长袍。他身前左右各站着八名卫士,个个腰板挺直,手按在刀柄上。
莫千河走在当先,双手一拱道:“阁下要的东西,我们都已经给你了,现在可以给我们解药了吧。”坐在石凳上的人道:“诸位英雄难得来此,大家还是先坐下说话。”
张承运道:“坐就坐。”说着大步向酒桌走去,众人落座后。这戴面具的男子道:“鄙人知道众位都是好汉,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出卖,来人将田长老带上来。”他的声音虽然平和,但带着一种威严。话音刚落,两个穿着黑斗篷的男子便将田秋兰押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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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秋兰口中塞着麻核桃,一见其他六人,不由得脸色大变,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戴面具的男子道:“给田长老松绑吧,他们丐帮手足是该好好坐在一起。”
田秋兰手脚得脱,见六人眼中充满怨毒,忙跪在地上叩首道:“求大人饶命啊,是您吩咐我这么做的。”戴面具的男子淡淡道:“可是我也很讨厌叛徒。”田秋兰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向前爬去,颤声道:“大人,我的忠心你也是看见了,我……我……”
戴面具的男子道:“那桌上的酒便是解药,你若想活去求他们,看看他们会不会大发慈悲。”田秋兰连滚带爬来到那酒桌前,哭诉道:“各位大哥,小妹我也是没法子,求求你们别让我死。”
张承运抓起酒壶,咕噜噜喝了几口,顿觉四肢百骸有了气力。他将酒壶举起,摔在地上。狂笑道:“哈哈,田秋兰,你口口声声叫我们大哥,可你居然背叛我们。你知道我们丐帮的规矩,背叛者当处以极刑。”其余众人也端起面前酒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瞪着田秋兰。
田秋兰站起身回望那面具人,伸手指着他道:“是你,一切都是你。”那戴面具的男子淡淡道:“你恨我也没用,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其余六人一齐出手,张承运与柳万廷各拿住她一只胳膊,公孙兄弟则在猛击她背心。
程立信伸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莫千河飞身而起,一掌击在了她的天灵盖上。那戴面具的男子拍着手掌道:“好,各位真是好身手,令在下大开眼界。丐帮手足相残,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六位还能不能做这长老?”
公孙权猛然醒悟说道:“莫大哥。我们只顾一时激愤,却被此人算计了。”莫千河道:“如今我们功力已然恢复,大家伙一起杀出去。”他刚跨出一步,只觉周身的气力又消失了。他心中一凛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戴面具的男子淡淡道:“你们的确服的是解药不过那解药的分量少了些,也只够各位杀掉田长老的。”张承运啐道:“妈个八子,你真狡猾。”那男子缓缓道:“各位还是省省力气,我要让你们做的事,你们还没办呢,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来人,将他们押下去,每人关在一个单独的房内。我保证不出十天,你们都会乖乖的受我摆布。”莫千河道:“休想,老子就是咬舌自尽也不受你们这奸邪的摆布。”那男子摇了摇头道:“现在嘴硬,过几日就知道我的手段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九宫飞星
却说当日丁潇雨等人将银十三背回了客栈。银十三已神志不清,陷入到昏迷之中。在丁潇雨的恫吓下,店掌柜与伙计无不殷勤侍奉,生怕她发起火,又要毁坏店内家当。
大夫摸着了摸银十三的脉门,脸色忧愁。听云问道:“先生,他还有救么?”那大夫叹息道:“此人肋骨断了三根,得赶紧医治,若是迟了断骨伤到心肺,我便无能为力。”丁潇雨道:“无论如何,你都得救活他。”
那大夫道:“救的活救不火,一半是我的医术,另一半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丁潇雨手腕一翻,一把匕首架在那大夫脖颈上,大夫登时吃了一惊道:“小……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丁潇雨道:“你救不活他,你就给他陪葬。”
那大夫难为情道:“你这小姑娘,哪有你这样说话的。老……老夫的医术再高明,可……可也无法医治一个将……将死之人。”丁潇雨冷冷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现在就救人。他一时不醒你就在此待一时,一世不醒,你就在此待一世。”
大夫急道:“姑奶奶还是饶了我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小人若是不在了,这一家老小只能喝西北风了。这位大爷伤势严重,我只能尽力而为,他若没挺过来,真不关小人的事。”
听云见此情形,忙劝道:“丁姑娘,咱们还是别难为大夫。”她转面又对那大夫赔礼道:“先生恕罪,我的这位妹子性子急了些,有劳了。”那大夫伸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是,是,小人一定尽力而为。”
那大夫先是替银十三接了骨,又开了些药,便托说有事要走。丁潇雨起初不肯放他,但在落月的劝说下才让那大夫离开。丁潇雨看着银十三坚毅的脸庞,心中忖度道:“银十三,还是快些好起来吧。不然本姑娘几时向你讨回公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听云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听云将碗筷菜碟摆好,拿出热气腾腾的馒头柔声道:“丁姑娘,你还是吃些东西。”丁潇雨摇了摇,淡淡道:“有劳姊姊了,我没什么胃口。你和月儿妹妹快些吃吧。”
听云看银十三一眼,又瞧了瞧丁潇雨的神情,心中道:“看样子这丁姑娘对银十三倒是关切的很,也难怪,银十三先是给她治伤,后又替她解除了阎王寨的麻烦。这样的恩情换做是我,也会这般守在他床前的。”
这时,落月慌慌张张走进房来,双手关上了门,对听云道:“姊姊,方才我上楼时听到一个人打听银十三,你说他会不会是银大侠的仇家?”
听云脸色一变,略作沉思,忙站起身来,对丁潇雨道:“丁姑娘你守在床前,我二人藏在门后。若是来人真是银大侠的仇家,那么你在正面牵制与他,我和落月用袖箭射他背后。”丁潇雨拿起挂着床头的长剑握在手中,冲二人点点了头。
片刻之后,屋外传进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那声音说道:“把门打开,我要看看十三的伤势。”丁潇雨抽出长剑,道:“阁下是什么人?”门外那声音道:“我是他什么人可用不着你管。诶,听声音你是个小姑娘吧,十三最讨厌女人,你怎么会在他房中?”
丁潇雨说道:“用不着你管。”那人道:“好,你再不把门打开,我可要撞了?”一个店伙计劝道:“老爷子你还是别撞,门撞坏了没什么打紧,您老撞伤了,那可不得了。”岂料那人一听,哈哈大笑道:“告诉你,小子。爷爷我的外号你大概不知
道,我啊叫‘铜头罗汉’。
莫说这门不过是两扇木板,就算是石板,你爷爷我的脑袋一样撞他一个大窟窿。”那小二将信将疑,还是劝着那老者。丁潇雨心道:“这老者不知与银十三是何关系?”
正待在沉思之极,门板“砰”地一声被撞了个大洞,一个怪模怪样的老者摸了摸自己的秃头。一双环眼瞪着丁潇雨,他一手叉腰道:“小丫头,快快闪开。”丁潇雨道:“恕难从命。”这老者把袖管一卷道:“别让老头子我发火。”
丁潇雨手中长剑一扬,向老者左肩点去。那老者一抬手,三根手指夹住剑锋,啪啪啪,三声脆响,一柄精钢长剑居然被他以指力轻易扳断。丁潇雨忙向后一闪,将剑柄掷出。听云与落月也同时发出袖箭射那老者背心。
房间内本就狭小,二女离他又极近。两只袖箭激射而出,那老者好像背后生眼一般,一手反捞一把,居然将她们的袖箭空手接住。二女待要再发,只觉眼前一花,肩头一麻,使不出丝毫力道来。
丁潇雨足尖勾起一个坐墩向老者踢去。那老者手臂一伸,坐墩竟然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滚来,他左臂一抬,那座墩有滚在右臂。跟着他右臂下沉,手背在坐墩上一弹,那坐墩打着旋而后稳稳地栽在地上。
老者身形一晃,已至床边,他伸手要去掀被子摸银十三的脉门,丁潇雨左掌向他脑后拍至,这老者左手反拍而出,丁潇雨是亲眼见到他扳断长剑的功夫,对于老者内力以达何等境界,她心中自然是知道的。
见对方反掌打出,她自不敢硬接,只得身形一转,又挥拳击向对方太阳穴。她出手本就迅捷,老者应招更为迅捷。未等她拳头击倒,老者右手已切向的脉门。丁潇雨识得厉害,脚下一滑,身子向后飘去。
那老者左手抓起银十三的手腕,正要给他号脉。丁潇雨挥掌向他后颈切去,哪知对方忽然回身,二指一骈,直刺她掌心“劳宫穴”,劳宫穴属于手厥阴心包经,一旦受损,心脉毁伤。
她慌忙回缩手臂,而那老者形如鬼魅一般,抬手在她肩头点了两下。丁潇雨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那老者回头喝道:“你们都别吵,再吵老夫不高兴了拧断你们的脖子。”三女对她颇为忌惮,自然不敢多说。
过了良久,他的手将银十三的手塞回被中。只见他眉峰微微舒展,眼中泪花莹莹,终于吁了口气道:“总算还有救。”不由分说,他将银十三用棉被一裹,横抱在怀中,向门外奔去。丁潇雨道:“喂!你快回来。”
听云道:“丁姑娘,莫急。我瞧这老者与银大侠似乎关系非同寻常。放在他在给银大侠号脉时,我见他眼中带泪。你在江湖上走动多一些,可知银大侠还有什么亲人?”丁潇雨摇头道:“银十三呢,做事总是独来独往,没听过他有什么亲戚。”
听云点头道:“哦。那就奇怪了。算了,这老者对银大侠并无恶意,反而是我们自己情况不妙。如今大家被这老者点中穴道,这可如何是好?”丁潇雨叹息道:“这老头的内功修为已达至高境界,他点的穴道恐怕没有两个时辰是无法自行解开的。”
她话音刚落,又一个老者走进屋来,这老者头顶插着一支木簪,胸前带着一串珠子。红脸膛,下巴上长着山羊胡须。丁潇雨道:“你……”那老头道:“什么我我你你的,你方才说秃老头点的穴没有两个时辰解不开。”
丁潇雨眼珠一转道:“前辈,晚辈是这么说的,有何问题?”这老者摆手道:“就他那点微末道行,还需要两个时辰。”丁潇雨故意用话激他,于是撇嘴道:“我瞧前辈的容貌可谓举世无双,但武功如何实难判断。”
这老者气呼呼道:“老秃头有什么本事,你说说看,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做的一定必他好,而且比他好一百倍。”丁潇雨道:“方才那位铁罗汉前辈可是用脑袋撞破门板进来的,你说你的本事比他好,可有法子证明。”
这老者一拍脑袋道:“这有何难?”说着大步走到房外。丁潇雨道:“听云姊姊,待会儿我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别拆穿,否则我们……”她话还未说完,轰地一声,背后的一面粉墙上出现一个大洞。那老者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灰尘,向丁潇雨问道:“我这本事比老秃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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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者用头将墙撞了个大洞,他的人虽然灰头土脸,但人却若无其事。丁潇雨心中虽是惊惧,面上却未表现出来。摇了摇头道:“没法比。”这老者气鼓鼓道:“怎么就没法比了,他不过是用脑袋撞破一个门板而已,我可是撞破了一面墙的。”
丁潇雨见这老人疯疯癫癫,便道:“前辈这下虽然威力绝伦,可终归落了个灰头土脸。而铁罗汉前辈脸上却没有你这么多灰尘。”这老者跺着脚道:“可惜,可惜,实在是可惜。我若下次和他比撞墙,定然给在脑袋上套一个布兜。那样便不会灰头土脸。”
丁潇雨听他的话心中暗暗好笑,心道:“这世上哪有人这么无聊,非要和人比什么用脑袋撞墙。”她见老者神情沮丧便道:“前辈,不如我再出个题,你来破解?没准你能胜铁罗汉前辈一筹。”
那老者眼睛一亮,拍手道:“好,好,你快说。”丁潇雨道:“我姊妹三人被铁罗汉前辈封住穴道,他是出了三招令我们三人无法动弹,若是您只用一招能够令我们活动自如,岂非你的本事要比他高明。”
这老者伸手搔了搔头道:“一招,一招怎么可能解开三个人的穴道?”丁潇雨有意这么说,不管怎样,只要她们三人中的一个被解开穴道,其他的事都好办。而要这老者帮忙,又要显出他高超的技艺非出一个怪题不可。
这老者双手背后,在屋内踱着步子,口中自语道:“一招解开三处穴道。”忽然他眼睛一亮道:“有了。”只见他伸手将胸前珠串扯断,取下四颗珠子来。
三颗龙眼大小珠子在他右手掌心呈品字形排列,只见他催动真气,那三颗珠子缓缓被送起,漂浮于空。他左手拇指将一颗珠子向上弹去。这颗珠子正好击打在那三颗珠子中心的空隙位置。中间这颗珠子虽然是后发,但手劲、力道、准头都要拿捏的十分精准,否则绝难办到。
嗖嗖嗖三声,三颗珠子分别朝着三个不同方向飞出,正好撞开了三人身上的穴道。丁潇雨对这老者的手法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下笑道:“前辈这招当真神乎其技,那位铁罗汉前辈纵然有本事,却未必想得出这样妙的法子;纵然他想得出这样妙的法子,却未必做得到。
敢问前辈您这飞珠解穴的手法可有名字?”
那老者得她夸赞,得意非凡,仰着头哈哈大笑道:“此乃老夫的绝技名叫‘九宫飞星’,方才我也只是小试身手,真正厉害的时候是一颗珠子将九颗弹开。哼,他铁罗汉始终是我的手下败将,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四十三章 高人风范
这老者撞墙发出的响动太大,楼下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掌柜不免忧心忡忡,吩咐手下一个伙计去楼上查看情形。伙计早先吃过土匪的亏,心有余悸,内心极不情愿再与这些江湖武人打交道。但一寻思,自己这份儿差事就是看人脸色吃饭的活儿,无论怎样,也只得忍着。
一步一挪,终于挨上楼来。他探着脑袋四下瞧了瞧,二楼的客房也就他们一行人居住,其他的房都是空的。当他走至银十三所住的客房门口时,步子缓了下来。
他立在门口,向门内一瞅。脸色难堪起来,屋子的门板倒在地上,东面的墙上更是开了一个大洞宛如妖怪的口。见此情形,他不由得苦着脸,壮着胆子道:“各位奶奶,大爷,求你们换个地方住吧。贵店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言下之意要下逐客令。
落月最是顽皮,看着他的神情,有意捉弄于他,淡淡道:“第一,这门板不是我们撞坏的,要钱没有;第二这墙也不是我们撞坏的。要钱还是没有。小哥来就是要钱的,我们没有钱给你,你说怎么办?”
那伙计搔了搔头转身道:“小的哪有权说此事,只有请掌柜的来裁夺。”他后脚根刚抬起,左耳就被人一把扭住。小伙计咧嘴道:“各位都是江湖好汉,和我一个无名小卒就别一般见识了。疼,疼,祖宗您快松手吧。”
那老者道:“小崽子,你回头,爷爷我做人最是公道。喏,这是一锭金元宝,拿去赔给你们的掌柜。再让他在楼下置办上一桌好酒菜,做好了叫我们。”那小伙计双手捧着元宝,躬身道:“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待那小伙计走后,丁潇雨竖起大拇指道:“老爷子非但出手阔绰,又是侠义心肠。那铁罗汉打坏了人家的东西,拍屁股就走人。倒头来还是您老替他担着。”
老者一听眉开眼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嘴巴真甜。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他是有要事的。”
这老者名叫多福,外号“赛金刚”,庙里的金刚一般都是身材高大,这多老身材矮小,非但身材与金刚差的十万八千里,相貌上也差的十万八千里。
他与铁罗汉邵华二人相交多年,彼此见不得又离不得。二人相见,必要斗嘴,斗嘴之余手,还要动手。即便二人动手,也都留有余地。此番,二人来至烟塘集,路上听人说起阎王寨与银十三的事。铁罗汉乃是银十三的干爹,一听此事,忧急如焚,立刻便来客栈打探情形。
多福向三人略说了事情原委,丁潇雨脸上一红道:“这么说来,我们居然和银十三的干爹动起手来。”多福道:“糟糕,和你们几个小丫头胡闹。险些误了大事,铁罗汉的干儿子没准性命不保,我得去帮忙。”
听云道:“如此说来多前辈知道他们的下落?”多福挠了挠了头道:“对啊,他们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不知道自然找不到他们两个。真是的,你说着老混蛋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丁潇月道:“那多前辈往日如何与邵前辈联系的?”
多福摸了摸下巴道:“平日里我们是邻居。他要有事儿便吹哨子,那是我们便出来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就在半个月之前,这老小子居然给我说他想干儿子了,所
以要离开自在谷。他那三脚猫的武功你们也瞧过,我哪里能放心。
还有一件事,我老人家也时常不自在。这老小子时常嘲笑我没儿没女,还说日后得没人给我送终。我自然不服气,这回出来也要收上一个干儿子。看他以后还笑我?”
落月年纪虽小,人却机灵,她知道丁潇月内伤未愈,需得一位武林高手为她疗伤。于是她眼珠一转微笑道:“老爷子啊,我以为你见识过人,现在看来平庸之极。”
多福看着她道:“一派胡言。我的见识怎么就短浅,你且说说看。说的对,我也赏你一锭金元宝。说错了,我可要罚你的。”听云见她神情,心中也猜到她要说什么,便微笑着看在她脸上。丁潇雨不免担心,心道:“这丫头也要学我戏弄这位多前辈,这可不妙之极。”
落月道:“老爷子啊,邵前辈呢收了干儿子叫银十三,你呢,为什么也要收儿子?”多福道:“养儿防老。”落月捂嘴格格笑道:“你这可是我听过最迂腐的答案。
天下间,男子与女子的地位是平等的。儿子也好,女儿也好,有了孝心才是好儿女,若无孝心,养了儿子也是白养,反不如养个有孝心的女儿。”多福睁大眼睛看着她,点头道:“你这女娃娃年纪虽小,可说这道理却很大。了不起,这见识的确比我老头子要高。”
多福又用拇指与食指比划了一下笑道:“也只高这么一点点。好,老头子我方才说了,你说的对,我也要赏你一锭大元宝的。”落月见他伸手入怀,忙道:“元宝呢,我可不收。我请老爷子件事,还请老爷子允诺。”
多福摸了摸胡须道:“说说看,若是要我捞月亮,摘星星,那老头子可办不到。”落月道:“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的很。主要还是看老爷子你肯不肯?”多福撇着嘴道:“哼,你这丫头多半没按好心,你若是让老头子把脑袋给你当球踢,我若答应岂不是坏事了?”
落月道:“第一呢这件事不要老前辈自残身体,第二呢也不要老前辈做违背侠义之道的事,第三这件事也非要老前辈去做这世上无稽之谈的事。我这样说总可以了吧?”多福道:“你先说出来,容我想想。”
落月努嘴道:“那我还是不说了。”她越是这般说,多福反而愈想知道答案,伸手含在嘴里道:“好,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多福又怎么会失信于你这个小丫头?”落月看着丁潇雨缓缓道:“我想让老爷子收这位丁姊姊为干闺女。如此一来,老爷子有了女儿,就不怕邵前辈嘲笑了。”
多福摆手道:“好,好,这个主意不错。我答应你就是。”落月向丁潇雨眨眨眼,示意她快点拜多福为干爹。丁潇雨认为此事太过儿戏,当下一怔。多福的目光瞧在她脸上道:“你,你这小丫头不愿意。”
落月站在多福身后,向她再次示意。丁潇雨道:“我……我……”,多福道:“什么你你我我的,我老头子何等身份,我破例收你为干女儿还要我求你不成?”丁潇雨慌忙赔礼道:“非是晚辈不肯,只是……”多福道:“只是什么?”
丁潇雨道:“只是晚辈福薄恐怕承受不起。”落月把话挑明了说道:“老前辈,我这位丁姊姊
身受内伤,我让你收她为干女儿,是想请你看在她是你干女儿的面子上替她治伤。谁知她吞吞吐吐,好不爽快。”
多福点了点头道:“好,还是你这丫头说话爽快。不过我老人家现在不高兴了。”落月苦着脸道:“唉,丁姊姊你看你,老爷子方才心情大好,你只要点点头他老人家就答应你了,现在他老人家不高兴了。”
丁潇雨道:“多谢你了,小妹子。我都说了我福薄命浅,哪能做老前辈的干女儿?”听云心中却有别样的计较道:“老前辈,什么女儿儿子的话咱们还是先放一边,前辈方才不是叫了一桌筵席么?我们不如吃饱了就分手。旁的事我们沾不了光,但这桌筵席我们总可以沾沾光吧。”
多福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道:“好,咱们先吃饭。”听云道:“前辈先行,我们几个小辈收拾一下行囊,即可过来。”多福道:“也好也好。”说着,双手背后向屋外走去。
落月耳中听得多福的脚步渐行渐远,忙拉起丁潇雨的手急切地问道:“好姊姊,你为何吞吞吐吐的,不管怎样,你先认那老头为干爹,有他给你治伤。你又有何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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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潇雨道:“唉,你的心意我领会的到,可是这老头行止古怪,我是名门正派中的人,师门有门规不许我们结交奸邪。我是有这重顾虑所以才没答应。”落月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我草率了。还请姊姊多多担待吧。”
听云道:“丁姑娘,这位多前辈的本领你也是看到了,若你能得他指点一二,内伤或许会好些的。至于贵派的门规是不许结交奸邪,这位前辈行止虽然古怪,但我可以担保他绝非奸邪之辈。否则他又何必替你我解穴?
你以为他真的是疯疯癫癫的么?我瞧不像。这位前辈的疯癫我反倒觉得是装出来的。”
落月道:“姊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听云道:“他表面上说话颠三倒四,但做事却极有分寸。你们想,以他的能耐本可以去追他的同伴,为何要留在此处?真的是为了赌气?”
窗外传来一声大笑道:“你个小丫头倒是蛮聪明的。很好,很好。”多福说着又大摇大摆地走进屋来。三人心中均是一惊,听云脸色微变道:“前辈恕罪,晚辈不是有意背后议论您的。”
多福笑吟吟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就算是三皇五帝也一样有人品头论足,更何况老头子也没有三皇五帝那么威风。”落月见他性情随和微笑道:“老前辈以头破墙的功夫,三皇五帝若是活着,也会自叹弗如的。”
多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道:“你这小丫头,当真会给人带高帽,不过你这顶高帽我欢喜的很。这位丁丫头,你不必担心。你的内伤我会替你治,至于条件吗,你们三个都必须认我为义父。否则治伤这件事,免谈,免谈。”
落月走到他身旁,挽起他的手臂道:“义父,我这肚子早饿了,她们饿不饿我知道,义父请女儿吃饭,我一定不会客气。”其他二女见他如此说,当下也叫道:“义父。”
多福道:“好,好,好,乖。咱们一起先吃饭,吃完饭再去找铁罗汉那个老混蛋。”几人笑语晏晏向楼下走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仇必报
山洞内光线昏暗,萧云帆替白若萱包扎了伤口,将她抱至于此。安顿好她后,他自怀内摸出火折子,找了干草枯枝生起火来。他坐在火堆旁看着白若萱的脸,心道:“她这次唱的这一出倒是新鲜,倘若我狠心不救她,或是一剑拿捏不住分寸,那她岂非真的一命呜呼?
那一剑以她的本事绝对可以躲开,她不躲也不还击,莫非真的是要还我一剑?就算要还,也不是这个还法?她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预谋呢?
邪派中人个个心思诡谲,我这次救她到底是对还是错呢?记得当日我曾给小萦儿说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若这女的醒了,恩将仇报,我岂非成了东郭先生。这种蠢事,萧云帆还是少做为妙。”
可他转念又想:“这女子虽是狠毒,但对我也算手下容情。当日,若是她在我中毒后,砍下我的脑袋献给他们的狗屁门主。我只怕本事再大也绝对长不出第二颗脑袋。也罢,即便她是狼,我这次也认了。更何况她这伤的不轻,少说也得养上十天半月。”
白若萱脸色苍白,嘴中低吟着什么。萧云帆抬头望了她一眼,走过去叹息道:“唉,是不是太冷了?”他伸手放在她额头上只觉她肌肤冰凉,又去摸她的手掌也是如此。萧云帆道:“这姑娘冷的像一块冰,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念一动,伸手抓在她手腕上,催动真气,一股暖流沿他丹田转至手臂,又由手臂转至手掌,缓缓从他掌心的劳宫穴送入对方手掌。过了许久,萧云帆才觉得她的额头不似先前那样冰凉,她嘴中也不再喃喃私语。
天亮时分,萧云帆只觉倦极,靠在洞壁之上睡着了。白若萱隐隐有了知觉,她缓缓睁开眼心道:“这里是哪儿,莫非我已经死了。”她想要挣扎坐起,只觉胸口处甚是疼痛。
萧云帆并未睡熟,他耳中听见白若萱的咳嗽声,忙睁开眼道:“白姑娘,你最好莫动,在牵动了伤口崩裂,我可没招儿了。”白若萱意识到自己伤口在胸脯上,而萧云帆要给自己疗伤,势必趁自己眩晕之极,解开衣衫。一念及此,不由得羞得耳根通红。
她心中又恼又恨,喘着气低声道:“你……”萧云帆走至一旁,见她满面通红奇道:“莫非是姑娘要……要小解?不然何以难为情?好了,萧某理会,我这就回避。”说着他忙背过身去,走远些道:“我去找些吃食。”
白若萱道:“你……你回来。”萧云帆回过身,捏着鼻子道:“啊,这么快就完了。”白若萱更是难堪,低声道:“你……你胡说什么?”萧云帆道:“那你一见我满脸通红,我以为你是要那个。好了,你总算醒了,我这回是和你打架来的,身上可没带吃的。
你若是饿了,我身旁可没有东西给你吃。你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溜达回来,要是饿死了,那我岂非白费心力?”
白若萱眼角流着泪道:“你……你是不是欺辱我了?”萧云帆道:“你当我萧云帆是什么人?就你这丑八怪,比起卿儿差远了,我萧云帆又怎么会对你有兴趣,姑娘自作多情
了。”
白若萱又羞又急道:“那你为何救我?我……我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萧云帆道:“本来你死是和我没关系,可是这一剑是我刺的便和我有关系。”白若萱道:“我不是害过你,你难道不恨我?”
萧云帆道:“如果恨一个人就一定要这个人死,那太便宜这个仇人,也太便宜自己了。”白若萱道:“什么,你要用更歹毒的法子对付我?”萧云帆道:“你真的以为我要对付你?”白若萱道:“难道不是?”
萧云帆笑道:“当然不是,我倒是觉得你是一个有趣的人,我喜欢跟有趣的人交朋友。那个要害我的仇人已经给我杀了,你现在是我的好朋友。”白若萱淡淡道:“你真的这么认为?”萧云帆道:“人生在世本就很苦,为何要让自己不开心呢?”
白若萱不在言语,闭目沉思,心想:“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管怎样他见我的身子,等本姑娘好了,非杀了他不可。”萧云帆走出山洞,自语道:“哼,多亏老子机灵,早料到这丫头要对我兴师问罪,才将此事搪塞过去。”
他边走边想:“此处离那浣纱湖虽近,这一来一回终究要耽误不少时间。”他沿着小径没走几步,瞧见草丛间一只野兔探出了半个毛茸茸的脑袋。萧云帆心头一喜道:“我瞧这小东西甚是肥壮,捉住了正好当点心。”
他伸手探入怀中,摸了一枚铜钱。那野兔耳朵一动,似觉察到了什么响动,忙撒开脚向前飞奔而去。萧云帆大拇指与中指捻住铜钱,嗖地一声弹出,铜钱去势迅疾,一下没入兔头之中。那野兔挣扎了两下,不再动弹。
萧云帆快步跑过去,一把拎起兔子的耳朵道:“小家伙,我知道你遇见我一定很倒霉,可是哥要吃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样吧,你去阎王哪儿告我一状,看看阎王怎么说。不过,你今晚上先住在萧某的肚皮中吧。”
说着他提着兔子,兴冲冲奔至洞口。这时,听到白若萱的叫喊声,萧云帆心中一惊,忙将兔子丢下,向洞内奔去。只见地面无数的花蛇吐着芯子慢慢向她爬来。
萧云帆一见,大声道:“白姑娘,你别怕,萧某自有法子整治它们。”白若萱叫道:“你……你快些把这些臭东西赶走。”萧云帆闭上双目,神识默动,跟着他口中发出嘶嘶地声响。
那群色彩斑斓的蛇居然听懂他的言语,纷纷调转身子向别处爬走。白若萱闭着眼睛不敢再看,萧云帆见她花容失色,柔声道:“好了,那些臭东西都走了。”白若萱道:“你……你可不许骗我。”
萧云帆道:“我可没这闲工夫骗你,信不信你自己睁开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好了,我可要去忙了。”
白若萱慢慢正在眼睛一看,那些蛇的确已去的无影无踪,她心下疑惑:“那些蛇为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莫不是这小子故意戏弄于我?”于是她又问道:“喂!你说那些蛇是不是你故意弄来吓唬本姑娘的?”
萧云帆弯下腰正准备提起那只野兔,便听
到山洞中的回声。萧云帆道:“白姑娘你是误会了,我萧云帆有那么无聊么?”白若萱道:“你……谁知道你救我安的什么心?”萧云帆道:“随你怎么想了。”说着他将野兔剥皮去脏,而后找来一根木棍将其穿好。
白若萱早就饥肠辘辘,奈何身子动弹不得,她鼻端嗅到幽微的香气大是受用,问道:“喂,你找到什么吃的了?”萧云帆道:“一只兔子,不过姑娘只怕要等些时候。”白若萱道:“哼,本姑娘才不稀罕你的臭东西。”
萧云帆一边用手滚动那兔肉,一边笑道:“你可说这个人是臭的,但我做的东西却绝不是臭的。”白若萱道:“你想啊,兔子死了,你吃的自然是兔子的死尸了,死尸不是臭的还是香的?”
萧云帆摇头道:“说的你好像从小到大不吃肉食一样?”白若萱道:“本姑娘吃的东西都是花瓣做的,像你说的那些臭东西我才不屑吃呢。”萧云帆奇道:“这么说来,你是仙女了?吸风饮露就能饱?”白若萱道:“吸风饮露那倒不至于,不过臭鱼烂虾我是从来都不会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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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哈哈笑道:“那你还不如去做尼姑,荤腥不食。做尼姑岂不是刚刚好?”白若萱被他一气,只觉胸口隐隐发疼道:“你……”萧云帆道:“好了,算我说错话了,你身上有伤,生不得气。在者,女孩子一生气便会变成老太婆。”
白若萱道:“你又胡说,本姑娘又不是三岁孩子还要你哄?”萧云帆道:“其实女人和孩子差不多,都喜欢听好听的话。”白若萱道:“你见过多少女子?你又怎知这天下间的女子都喜欢听好听的话?”
那兔肉色泽金黄,上面油脂欲滴,在火焰的烘烤下发出滋滋地声响。萧云帆摸了摸肚皮道:“我见过的女子就多了,真正说过话的却屈指可数。不过女子喜欢听赞美的话也没什么不好,难道你的手下天天叫你老太婆你才欢欢喜喜。”
白若萱道:“那倒没有。”萧云帆道:“一个女孩子家为什么想着要做鬼相门的头目?”白若萱道:“那你可管不着。我爱做是我的事,那我问你,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们鬼相门作对呢?”
萧云帆道:“你们鬼相门恃强凌弱,无恶不作。正道人士对你们恨之入骨,本来我对你们是有成见。可最终让我决心和你们斗到底的还是你们自己,我萧云帆最受不了的就是旁人冤枉我。
当日卫无忧设下毒计给我身上泼脏水,这口气我自然是咽不下去。你说我不把你们连根拔起,怎么对得起萧云帆三个字?”
白若萱冷冷道:“你真的相信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撼动我们鬼相门?”萧云帆道:“撼得动,撼不动,我总要试试。不然总给你们像泥娃娃一般捏来揉去,那才窝囊。”
白若萱道:“你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真的会死在鬼相门的人手里的?”萧云帆道:“萧云帆孤家寡人早就不在乎这些,你们让我不得好过,我自然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所以鬼相门的锅,萧某人不单会往里面撒尿,还要将它砸个窟窿。”
第一百四十五章 血海深仇
一个戴着夜叉面具男子走进山洞内,单手放在胸前躬身道:“主上,暗阁的白老夫人送来请柬。”石椅上那个戴着血红面具的男子道:“呈上来。”
这男子一双森冷的眼眸扫视了一眼红色请柬上写的内容,淡淡道:“好,你去告诉暗阁的人,我一定会赴约的。”待他的属下走后,锦公子沉吟道:“这老太婆此时请我,到底有何图谋?”
几日后,一间雅致小楼内。老妪白可心斜倚在一张雕花矮榻上,用一件狐裘盖着双腿。锦公子坐在下首,微笑道:“未知老夫人请晚辈前来有何见教?”白可心道:“见教不敢当,老太婆倒是想和公子聊聊家常。”
锦公子眉峰一动道:“哦,那么夫人想聊些什么?”白可心道:“未知公子父母尚在?”锦公子眼中闪过一抹悲色,而后淡淡道:“家严家慈已不在人世。”白可心听罢,惋惜道:“老身实在不知,对不住了。”锦公子道:“无妨。”
这锦公子乃是七年前,由老门主带入鬼相门中收为入室弟子,至于他的身世旁人自然不得而知。在鬼相门中许多人看来,这位锦公子有可能是聂千愁的私生子,否则以他的资历绝做不到画堂之主的位子。
白可心又问道:“那么公子可有妻室?”锦公子举起一只翡翠酒杯抿了一小口,道:“老夫人是来盘问我的底的?”白可心道:“若公子不愿说,老身也不强求。”锦公子抬起头来看着白可心淡淡道:“夫人,此间又无外人,您老若有事还是开门见山的说。”
白可心叹了口气道:“唉。老身这把年纪行将就木,我膝下就萱儿一个孙女,如今鬼相门中的局势老身也看的透彻,我是想将孙女托付于公子。”锦公子眼角微微一动,心道:“这老太婆莫非已嗅出了什么味道。”
白可心续道:“公子正值青春,我这孙女容貌也还说的过去。若是公子允诺,今年端阳节,我便在老门主面前请他老人家证婚。”锦公子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晃,酒液洒在桌子上,他抬头道:“老夫人错爱,晚辈受宠若惊。白护法是女中豪杰,眼界自是极高,只怕她看不上我。 ”
白可心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萱儿父母不在,我这祖母便替她做这个主。只是公子是否应允?”锦公子心道:“这老太婆果然精明,原来她是想借结姻之名笼络于我。
看样子她对门主的心思已有所察觉,我若答应于她,门主必然不信任于我。届时,这老太婆与冥楼联手,我的处境就大大不妙。”白可心见他有所顾忌,忙道:“看来锦公子是看不上这门亲事了?”
锦公子道:“哪里,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白可心笑道:“老太婆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怕再挑明一些。公子可知门主为何器重于你?”锦公子道:“门主是我的恩师,他栽培于我,是希望我能将本门发扬光大。”
白可心淡淡道:“公子是看到了一层。我鬼相门的局势想必公子也清楚,冥楼、画堂、暗阁三足鼎立。我暗阁的势力虽说大不如前,但比你的画堂如何?”锦公子道:“暗阁实力远在画堂之上。”
白可心道:“不错,画堂新立,是门主有意为之,其目的就是要均衡冥楼与暗阁的势力,不管我们哪一个做大,都是门主不愿意看到的。鬼相门只能有一个主人,那便是老门主。
有了画堂,我们自然会有所收敛。那公子可想过老门主这么做,除了让我们互相牵制外还有何深意?”锦公子道:“门主他老人家的心思,我又如何猜的到?”白可心道:“那老身便告诉公子。老门
主这么做,是想要真正一统本门。
当初,让抽签让暗阁来完成复仇中原武林的大计,明面上是搅动中原武林,提高本门威望,实则是门主要剪除我暗阁的羽翼。如果老身没猜错,门主大约让公子与叶先生联手来对付我暗阁。”
锦公子喝了一杯酒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白可心道:“那么公子可想过,灭了我暗阁之后,下一个会是谁?叶先生的冥楼,还是你的画堂?”锦公子站起身道:“老夫人所言恕在下不懂,今日老夫人所说,我也权当没听过。”他转身欲告辞。
白可心道:“公子不必掩饰,老太婆今日便将门主的心思点破。至于公子是否答应这门婚事全凭你思量。”锦公子站在原地,背对着白可心,暗道:“我倒要听听你这老太婆究竟要说什么?”
白可心只他已动心思,缓缓道:“公子大约想的是老门主大限之后,他会将位置传给你。可是公子要坐上这个位置,那叶先生甘心拱手让你?要论资历,叶先生在本门的威望甚高,且冥楼底下也是高手如云。
即便门主属意公子这个得意弟子,难保叶先生不会对公子出手。而老身要告诉公子的是,老门主一定会让位给叶先生,倒是再让公子设法除掉他。最后,老门主会亲自出手,除掉你这个宝贝徒弟。
如此一来,鬼相门三分的局面便回归一统,而老门主就可顺理成章把这个位置传给他的孙子,鬼相门至此以后只姓聂,而我们所有的人都不过是老门主手中的棋子。”
锦公子眉头微皱,回过头来道:“老夫人今日之言,我不会对任何人提及。至于夫人所说的婚事,容我考虑三日,三日之后再给夫人答复。”白可心微笑道:“好,既然有公子这句话,老身便不留公子了。”
待锦公子走后,白可心沉吟道:“这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不多时,一个侍婢走进屋内神色慌张地道:“老夫人不好了。”白可心皱眉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那侍婢道:“小姐她解散了底下的人,说是要和一个叫萧云帆的去决斗了。”
白可心掀起狐裘毯子,坐起身道:“那她底下的人为何不拦住她?”那侍婢道:“底下的人被小姐点了穴道,所以直到此刻才快马来报。”白可心心下一沉,哇地吐了一口鲜血。那侍婢吓了一跳,忙过去扶她。
白可心只感一阵眩晕,手脚冰冷,喘着气道:“立刻派人去找小姐。找不到人,你们也不用回来了。”望着那侍婢远去的身影,她不住摇头道:“萱丫头,你这是要气死奶奶么?”
锦公子回到自己府邸后,以手支颐在思索白可心的话。他心中忖度道:“若真如白可心所言,我也是聂千愁的棋子,难怪他好心救我,原来他是想让我替他铲除冥楼与暗阁。”一想到最后自己还是要被师父算计,锦公子便怒火中烧。
“好你个聂千愁,我原以为你是真心实意的可怜我,想不到我只是你替子孙清除路障的一把利器而已。”想着想着,他不禁流下泪来。当初,自己快要被人折磨死,聂千愁从哪些人的手中救了自己。本以为自己这一生便要葬送,是他燃起了自己斗志,给了自己希望。
他伸出一根手指揩下一滴泪水放入嘴中,也许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泪水。在爹娘死的那一刻,在兄弟死的那一刻,他妻儿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倾尽了这一生的泪,然而此刻他才明白,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对自己好了。
锦公子尝到自己眼泪的苦涩,他自语道:“好,师父。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思,那也怪不得徒儿我了。”他转念又想:
“这会不会是老太婆的计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对我而言,只有坐上了这鬼相门门主的位子才有可能替父母亲人们报仇雪恨。我不能走错一步,走错一步,我这些年来的努力便白白浪费了。
我若与暗阁联手,先铲除掉冥楼的势力。
这老太婆如今已病入膏肓,迟早撒手人寰。以白若萱一个小姑娘要掌控暗阁的大局恐怕很难,我先假意应允了这门婚事,铲除掉冥楼之后。那时聂千愁也不过是个虚架子。哼,凡是阻碍我的人,我都会将你们一个个除掉。
待到那时,等我掌控了鬼相门,我才能为那些含冤而死的人复仇。我如今心中只剩下仇恨,只有仇恨才让我觉得我还活着。”说着,他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来,而后他拿起拿张血红色面具戴在了脸上。
一个属下站在门外道:“启禀主上,暗阁的手下常力求见。”锦公子寻思道:“他来做什么?莫非是老太婆要将此人安插在我身边做眼线?哼,不管怎样会会他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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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力两道黄眉紧皱,神情凝重。见锦公子从一扇屏风后走出,忙俯身道:“常力参见公子。”锦公子道:“真是稀客啊,高桥还不给常兄弟看茶。”常力双手一拱道:“常力此来见公子有要事相求?”
锦公子道:“哦?常兄弟是暗阁的人,要说有事相求自然是求白护法,又怎么会求到我这里来。”常力道:“白护法已将我等逐出暗阁,常某无所栖身,想请公子收留。”锦公子心中一惊,暗道:“白若萱怎么好端端的解散掉暗阁呢,莫非她也知道老门主的心思。”
锦公子顿了顿,缓缓道:“这……这恐怕不妥吧,常兄弟是白护法的人,大家虽说都是效忠于门主,可终究有别。再者,我若收留了你,白老夫人那边恐怕不会答应吧?”
常力端起茶碗吹了吹漂浮在水面的茶叶,缓缓道:“公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所谓树倒猢狲散。暗阁覆灭是迟早的事,常某只是想为自己谋条出路,当然常某此次也不是白来。” 说着他从袖子内拿出一块皮质的地图,交给了高桥。
高桥将东西呈给了锦公子。锦公子端详了一下道:“常兄弟这是?”常力微笑道:“这是一张藏宝图。公子大概不知道,玄兵山庄收留的一个镖师叫胡龙海,此人正是昔日的远扬镖局的副镖头姜横。
他因丢了一趟镖,从此无法再镖行立足。而当年那丢失的镖并非意外,而是姜横与同党勾结做下的大案。他本以为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却被一个捕头盯上。这捕头将他打成了重伤,后来他改容换貌栖身于玄兵山庄关家。
他是要等着捕头死了之后再取出宝藏过逍遥日子,可是偏偏犯在了我的手上。
他的这张藏宝图纹在胳膊上,在常人看来与普通的纹身无异。那个捕头正巧是我的朋友,那临终之际将此事告知于我。我便留心查访,发现他的秘密。常某如今将这藏宝图献给公子,想请公子能赏口饭吃。”
锦公子听后笑道:“既然这是张藏宝图,常兄弟大可自己去挖宝,而后隐姓埋名做个土财主,何必要让我给你口饭吃?”常力道:“鬼相门的人身上都中着血蛊,若是没有解药,那么只有思路一条。公子如今是门主面前的红人,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常某效力于公子,自然也会有一番作为。”
锦公子冲着高桥道:“你可听见常兄弟说的话了?”高桥道:“属下听到了。”锦公子道:“好,难得常兄爽快,我自会设法保你。”常力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公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洞内乾坤
白若萱得萧云帆照料数日,伤口渐渐愈合。二人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彼此也放下了一些心中的成见,言谈时也极力回避正邪之争这个话题。在白若萱心中,萧云帆与她接触的人有很大不同,这个人表面上嘻嘻哈哈,但骨子里却极其正派。
而在萧云帆心中,白若萱虽是魔女,说话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语气,但她的心里也存着一丝善良。这日,萧云帆见她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微笑道:“白姑娘,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还想向你请教?”
白若萱道:“什么疑惑?”萧云帆道:“当日我刺你的那一剑你明明可以避开,为何不躲?”白若萱低下头道:“因为我觉得活着实在没意思。我欠你的,是时候该还了。”萧云帆点头道:“其实我心中并没有恨你,在我而言能遇到你这样一个对手倒是件有趣的事。”
白若萱摆弄自己的头发淡淡道:“萧公子,你说这世间为何有那么多的仇恨?”萧云帆想了想,说道:“归根结底还是人心,为名为利为自己的私心吧。”白若萱道:“那你说有没有一种法子可消弥这世间的仇恨?”
萧云帆皱眉道:“仇恨这种东西,看不见,却长在人心里。与一个人的经历、胸襟、修养有关,而要消弥这世间的仇恨恐怕连佛祖也无能为力。”白若萱又道:“我死过一回,对于名利这种事似乎已经看淡。可是有些事终究还是无法逃避,仍需要面对。”
萧云帆道:“姑娘若拿萧某当朋友不妨将这些事说出来,或许我能有法子替你结围。”白若萱抬起头看着他的面庞,与他目光一触,心头一暖缓缓道:“我只所以觉得活着没意思,是因为我无法真正选择自己的命运。你说一个人又如何摆脱自己的命运呢?”
萧云帆拾起一根枯枝,轻轻折断,丢入火堆中道:“命运原本是虚无缥缈的事,在我看来,一个人只要心里想什么,按着自己意愿去做,至于倒头来是什么结果,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白若萱道:“你不是我,也许你永远无法体会。”
萧云帆道:“姑娘是鬼相门的人,将来你我再见时,自然到兵相交,你是再感叹这个么?”白若萱摇头道:“不是。我是鞑靼人,血脉里流淌着蒙古族的血。自我出生的那一日起,我的家族便担负起一个神圣的使命。”萧云帆闻言,心中一惊。暗想道:“没想到她居然是番邦的人。”
萧云帆见她鼻梁略扁,眼眸呈褐色,确是胡人血统。随即问道:“你们家族的使命不会是要灭我大明吧?”白若萱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们家族的使命就是要颠覆大明,只要大明朝内部一乱,我们鞑靼的铁骑便南下攻克中原。”
萧云帆一听,心中一凛道:“哼,你们真当我大明无人了么?”他声音洪亮,嗓音又高。白若萱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倒是吓住,脸色发白道:“我就是鞑靼人,你是大明的子民。那么请萧大侠动手杀了我吧。”
萧云帆一怔,握住剑柄的手有些迟疑。他自幼受谢天琊教导,对于胡汉世仇的
观念也是根深蒂固,可要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他却做不到。即便此刻白若萱坦诚的告诉了他,她是鞑靼人派来中原的卧底时他心中还是不忍动手。
他心想:“萧云帆你到底怎么了?难道被这姑娘的美色迷惑了?你心中有卿儿,别的女子又怎么能入你的眼呢?她是鞑靼人,她来惑乱大明的天下来了,你为何不动手。”他心中犹疑,终于将握剑的手垂下。
白若萱冷笑道:“怎么下不了手?”萧云帆扭过头去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白若萱站起身来,看着他,咬了咬嘴唇,缓缓道:“你现在明白我说的了,有些人的命运是生来就注定的。”
萧云帆摇头道:“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天生都是良善的。而真正要挑起战争,引得生灵涂炭的只是一些有野心的人罢了。他们口口声声雄图霸业,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一统天下做得皇帝,三宫六院,满室金银恐怕还是欲壑难填。我萧云帆虽是一介武夫,却也知道天下太平才是我辈最值得守护的东西。”
白若萱听他所言,心头一震,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守护的是你认为值得东西?”萧云帆道:“不错,萧某守护的大明不是朱家的大明,而是天下百姓的大明。”白若萱道:“这又何不同?”
萧云帆道:“朱家大明只是皇帝,天下的大明是百姓。”白若萱心道:“看来此人的确志向不小。”她看了一眼萧云帆道:“我们永远做朋友好吗?”萧云帆道:“只要姑娘不犯我大明,我们便永远是朋友。”白若萱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她转身走至洞口。
洞外吵吵嚷嚷,她即刻又退了回来,萧云帆也听到声响。二人向洞内深处走去,萧云帆这几日只在洞前徘徊,并未向洞的深处走去。忽然,白若萱脚下踩空,她的身子向下陷去,萧云帆吃了一惊,忙伸手抓她,自己脚下也未踩稳。二人跌入到一个地道之中。
洞外这群人正是鬼相门的人,为首的男子是高桥,他奉了锦公子之命前来取宝。原来姜横的那张藏宝图上所标注的位置正是此间,高桥扫视了一眼,瞧见地面的火堆与吃剩的骨头。心知有人在此,他心中一惊暗道:“莫非有人捷足先登了。”
但见火堆烧的正旺,显然在洞内的人并未走远。他大声冲洞里喊道:“朋友,请出来一叙。”他一连喊了三声,洞内均无人应答。一个扛着锄头的属下道:“高头儿,没准这洞里的人走了。”
高桥举起手道:“兄弟们点起火把,咱们慢慢向里面走,大家小心行事。”十三个手下中六人点燃了火把,向洞中继续前行。几个下属走在最前,众人的影子印在洞壁上犹如恶鬼一般。
忽然,地面传来嘶嘶的声响。一个秃头脸色一变叫道:“蛇。”只见地面爬来许多五彩斑斓的蛇,一个个吐着信子发出声响。高桥道:“大家别慌,几条毒蛇而已,能难倒我们?”说着他手中长剑撤出,纵身向前道:“先将这些蛇除掉。”
那些
举火把的汉子将火把交给同伴,纷纷抽出钢刀来斩地上的蛇。高桥手中长剑上下飞舞,挑起地上的蛇斩作数段。顷刻间,洞内血腥弥漫。那些毒蛇的死尸在地上左右扭动着。
高桥道:“你们几个用铁锹把这些蛇铲走,千万当心,莫给蛇头咬中。”几人依言行事,将地上的蛇铲起,堆在一边。待开出一条路来,众人继续前行。
不远处在荆棘缠绕下可见一扇石门。那些人挥舞手中钢刀斩断荆棘,那扇石门出现在众人眼前。石门上有一个八卦状的石钮,而上面卦象并未依次排序。高桥带上一双黑皮手套,慢慢走近前去。
这石钮中心凸出的是八卦的阴阳鱼图案,内里一圈刻着八种符号图案,外里一圈刻着的是八种卦象。高桥身旁一个人道:“高头,咱这图上可没写开启石门的暗语,我可听人说过这种石门往往连着某种机关,一旦弄错了,没准这山洞就会塌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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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淡淡地道:“你若怕就现在给老子滚蛋。再敢废话,当心我割掉你的舌头。”那人脸色一变,忙伸手按住自己的嘴,生怕他动怒。高桥伸手将八卦内里一圈上灰尘摸掉,原来这一圈上的图案次序围成一个环形,只能左右转动。
外圈上的八中卦象石钮似乎可以沿着凹槽移动。放在乾位的是一块上面刻着“?”字的石扭,他先将这块石头向下取出,转至凹槽内。在将西北方的“?”字石钮移至八卦顶端。
这八卦图本就容易,只要记住原本的方位便可以还原。待他将八块石扭放至原本的位置后,在将内环转动,让内里图案与外环的卦象对齐,而后他伸出手掌,按动那个八卦。只听得唧唧咔咔声响,石门缓缓升起,上面的灰尘扑簌簌落下,门打开后,露出一个长长的甬道。
高桥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几个走在前面。”那几人依言行事。忽然一人踩到脚下的一块石砖,左右两侧的墙面内登时放出羽箭来,高桥与其他六人反应敏捷,手中兵刃一挡,将羽箭挑开。几个反应慢的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倒在地上。
高桥道:“看来此处机关重重,大家一定要小心行事。这次我走在前面,你们跟着我走。”说着他大步向前走去。属下之中几人虽是不舍同伴,但碍于他的命令不得不加快脚步继续前行。
出了甬道,众人来到一个穹顶是半球形的密室内。高桥脚下一滑,地面一块石砖反转过来,他伸手自袖见飞出一根锁链镖,嗖地一声钉在墙上,这才阻住身形下坠。几个属下将他拉起,站那孔洞向下望去,只见方孔黑漆漆地,深不见地。
高桥饶是胆大,方才这一下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一个鹰钩鼻的手下沉声道:“高头,此间机关重重,我们之中又无盗墓高手,咱们若要继续走下去,只怕兄弟们都会折在这里。主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高桥低头沉吟了片刻道:“嗯,眼下只有按原路返回,向主上禀明情形。咱们再作打算。”他此话一出,众人如释重负,跟着他向甬道方向走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皆大欢喜
却说萧白二人自地洞滚下,摔在软泥地内。虽未受外伤,却晕了过去。萧云帆内功深厚,最先醒转过来。他的手恰好放在白若萱的胸口上,只觉掌心一团绵软,他自己倒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一想到会吵醒对方,难免引起误会。他忙缩回手来,一颗心砰砰乱跳,脸颊也不由得发烫起来。
幸而四周漆黑一片,他定了定神。翻身坐起,伸手摇了摇了白若萱的胳膊,叫道:“白姑娘,白姑娘,你还好吧?”白若萱伸出手掌揉了揉太阳穴,也坐起身来道:“这,这是哪里啊?”萧云帆道:“我也不知道,只记得你一脚踩空,我伸手去抓你,自己也跌下来了。”
白若萱道:“你的火折子带了么?”萧云帆伸手探入怀中,摸索了半晌,道:“槽糕,火折子忘在山洞了。”白若萱道:“这可如何是好?我……我。”萧云帆道:“你怎么了?”白若萱低声道:“我怕黑。”萧云帆不禁莞尔心道:“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居然会怕黑。”
他咳嗽了一声道:“这里不是有我呢?你还怕什么?”白若萱道:“正因为看不到你的样子,只能听到声音才觉得可怕。”萧云帆道:“怕黑是人之常情,你若怕黑闭上眼也是一样。”白若萱轻声叹道:“这一次是我连累了你。”
萧云帆道:“你不必这样想,你我是朋友,朋友有难,义不容辞。”白若萱道:“人若是死过一次,便不想死了。可是如今我们困在这个地方,只怕会在这里饿死渴死,这种滋味恐怕不好受。”
萧云帆苦笑道:“没你说的那么可怕,我想总会有办法的。”说着他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掌道:“来,抓住我的手,我们先站起来。”白若萱握着他的手掌,只觉十分温暖,心中那种不安之感便有所缓解。
在她这半生中似乎从未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近,平日里的那些属下虽说也是男子,但她的心里从未有过丝毫感觉,萧云帆却不同,每次见到他,她的心里都会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她只觉自己脸颊火辣辣的烧,心也跳的格外的快。幸而四周一面黑暗,萧云帆自然看不到她的样子。
她忽然在想:“萧云帆当日嘴里说的那个卿儿是谁?她很美么?”便问道:“喂!萧云帆,你时常提到的卿儿是你的心上人么?”萧云帆心中一酸,默不作声。
在他心里却想:“我如今找不到卿儿,她会不会在想我。假若她在想我,而我却在这里握着一个别的女子的手,她会不会很伤心。”白若萱又道:“你怎么了?难道那位卿儿姑娘不爱你了?”
萧云帆怒道:“你胡说什么?”转而语气又柔和起来说道:“我……我只是找不到她了。我日日夜夜都很想她的。”白若萱笑道:“你想着她她很美么?”萧云帆道:“是的,她很美。有时我在想是不是我配不上她。”
白若萱耳中听着萧云帆说到“她很美”三个字时,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酸意。她又问道:“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连心爱的人都会弄丢?”萧云帆一怔,说道:“当日我中了计千云的毒,便
昏迷不醒。我醒来之后便看到她留给我的一封信,之后再也没见过她。”
白若萱想了想,惊讶道:“你中了毒,不治自解?”萧云帆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也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我不知这和卿儿要离开我有何关系?”白若萱笑道:“你真是笨啊,你想会不会是什么人逼着你心爱的人,让她发个毒誓,治好你的毒,便永远不见你。”
萧云帆心口一震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可是又是谁这样恶毒,要拆散我和卿儿?”白若萱道:“是谁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萧云帆心中苦涩,他左手握住剑柄,心道:“我一定要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有机会见到卿儿。”
赛金刚多福与听云、落月、丁潇雨三女一行人来到一座废弃的庄园前,望着断壁残垣,听云道:“义父,你的意思是邵前辈就在附近?”
多福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道:“没错,我与铁金刚相交数年,最熟悉他身上的味道。”说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又道:“你义父我这鼻子最是灵敏,那老家伙想必在这附近。”
丁萧雨望着眼前蓬草,再看看一座坍塌的屋子道:“这地方如此荒凉,邵前辈带银十三来这里做什么?”多福道:“正因为此间荒凉,才无人打扰,银十三那小子深受重伤,想必老家伙正给他疗伤呢。”
落月走前两步道:“是了,义父他老人家说的不错,你们瞧这是什么?”众人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看见地面上一串脚印。此处荒废许久,地面上也长着青苔。故而青苔之上的脚印格外明显。
众人循着那足印来到一棵槐树下,槐树下有一口枯井,井口上长满了荆棘藤蔓。听云道:“脚印在这里就消失的,难道说邵前辈他们就在井底?”多福道:“这想必是口枯井,井底没有水。正是一处绝佳的疗伤之地。”
听云道:“义父,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他们的所在,不如就在此等候。那邵前辈此刻正给银大侠疗伤,没准正是紧要关头,我们此刻下去,只怕会坏事。”多福点头道:“云丫头说的对,我们不妨就在此等候吧。”
井底之下,别有洞天。铁罗汉邵华此刻正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只见他单掌抵在银十三的大椎穴。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雪白的眉毛上也沁出汗水来。
银十三垂着头,也盘坐着。邵华食指在他肩头的穴道点了一下,跟着双手又在他肋下点了一下。他所用的乃是上乘的点穴手法,他之所以将银十三背后的一些穴道封住,其用意在于他导入对方体内的真气会按照他所想的路径而走。如若不然,反而无益于对方的伤势。
银十三所受的内伤尽数在胸腔之内,在邵华真气的疏导之下,他哇地一声将一口紫黑色的瘀血吐出,脸色也渐渐缓和了许多。邵华知他已经醒转,忙道:“好孩儿,且莫分心。否则前功尽弃。”
只见银十三头顶白气氤氲,他的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红,过得良久,邵华已累的汗透重衫。银十三低声道:“义父,您……您老怎会来此地?”
邵华将手掌缓缓收回,吐了口气道:“我……我还不是担心你这个小兔崽子。路上我听人说一个白头发的人和狗屁阎王寨的人交手,我便猜到是你小子。几番打听才知道你在烟霞集落脚。
你这小子几时喜欢和小姑娘在一起了?”银十三捂着棉被道:“我……我……”邵华道:“几日不见说起话来怎么吞吞吐吐?”银十三涩声道:“此事一言难尽。”当下将自己如何与丐帮结仇,萧云帆如何救自己脱身,嘱咐二女照料自己的事一一向邵华说了。
邵华一听,眼中含泪,悲愤道:“他妈的丐帮,居然把我儿子的眼睛弄瞎了。老子非要让那些叫花子知道我的厉害。”说着要站起身来,奈何他替银十三治伤,耗费真气甚多,居然双足发软,咕咚一声,又坐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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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十三伸出手掌,心中一酸说道:“义父,孩儿能见到你,十分欢喜,您老身子还硬朗吧?”邵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庞,怜惜道:“好孩儿,义父好的很。只是你这眼睛?”
银十三道:“孩儿让义父担心,实在不该。我这就打算去神农谷求医。对了,你将孩儿带到此,那她们知道么?”邵华一拍脑袋道:“槽糕,我那时心急如焚,将几个小丫头都点了穴道。这会儿不知道她们如何了?”银十三道:“这……”
他二人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铁罗汉,你他娘的又欠我一个人情。这三个小姑娘的穴道我已经替她们解了,而且还收了她们做干女儿。”
邵华一听是老伙计的声音,也笑道:“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矮金刚。”多福从远处走进,嘴中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是赛金刚,不是矮金刚。”邵华道:“我没叫你矬金刚已经算给你面子了。”
多福眼珠一转大声道:“老子要是矬金刚,你就是屁罗汉。”邵华一听火冒三丈道:“我看你是皮痒了。”多福道:“我皮痒了我不会自己挠,你有儿子了不起啊?”邵华看了看银十三,指着多福道:“哈哈,老子就是有儿子。我皮痒了,我儿子给我挠。你没儿子,得意个屁啊?”
这时,三女从他身后走出,对着邵华行礼。丁潇雨拱手道:“邵前辈,真是一场误会。我们当时不知你是银大侠的义父,以为是阎王寨的对头,多有冒犯还请你海涵。”邵华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老头子要是和你们几个小丫头一般见识,那才是真没见识。”
多福看着三女得意地说:“铁罗汉,我虽然没有一个儿子,可我如今有三个女儿。来,女儿们叫老爹一声。”三女齐唤道:“是,义父。”邵华看多福得意神情,心中很是不忿,也对银十三道:“乖儿子,叫爹一声,要大过那三个丫头的声音。”
银十三知道义父是犯了小孩子脾气,随即说了一声:“爹。”邵华皱着眉头道:“你小子这声音还不如老爹一个屁响,我是你爹,你叫一声,还这么扭捏。不行,再叫。”银十三正欲再叫,多福哈哈笑道:“好了,你儿子的内伤还没好实在,别难为他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互诉衷肠
黑暗中,萧云帆只听到自己与白若萱的呼吸,他一手握着剑向前探路。然而没有火光的确很难找到方向。他略作沉思对白若萱道:“我给你变个把戏可好?”白若萱道:“此间伸手不见五指,就算你变了,我也看不到。”
萧云帆笑道:“我这个把戏保准你能够看到。”白若萱不信道:“除非你先变出火来。”萧云帆道:“好。”说着他松开白若萱的手,抓起自己的衣襟扯下一片来。
明人百姓衣衫多为棉布所制,丝绸绢帛多为富贵人家才能拥有。萧云帆私下这这片棉布,布的边缘则有许多棉绒。棉绒正是极佳的引火之物。他俯下身来,左手持剑,右手持鞘,相互斫削,登时迸射出火花来。
那火花落在棉绒之上便成为火种,萧云帆小心翼翼地吹着气,一点点的火燃烧起来。他脱身外衫,缠着在剑柄上,而后引了火作为火把。黑暗中登时有了光亮,黄色的火焰燃烧着映在白若萱白皙的脸上。
她又惊又喜道:“真没看出来,你倒还有这样的本事。”萧云帆将剑鞘做成火把递给她道:“来,你举着,这样就不怕黑了。”白若萱道:“这地方甚是寒冷,你没了衣衫,不怕着凉了?”萧云帆得她关心,心中也是一热。笑道:“我内力深厚,这些寒气对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二人向前走,又发现了两处石洞。萧云帆寻思道:“不知这两处地方又通往哪里?我们如今的法子只能先走完一个,在去试第二个。”白若萱开口道:“我们究竟要走那边?”萧云帆指着左侧的石洞道:“先走这个吧,咱们只能碰碰运气。”
又走了一阵,二人来到一个圆形的天然石室内。白若萱啊地叫的一声,原来这件石室内地上散落着四具白森森的骨骸,他们的身上的衣衫早已风化。
萧云帆定了定神,进而俯下身子来将那骨骸检视了一番,第一具的骨骸的颈骨被人扼断,第二具骨骸的肋骨断掉好几根,第三具骨骸的肋骨上嵌着一把生锈的钢刀,第四具骨骸的颅骨处有着伤痕。
白若萱道:“喂,你从这些死人骨头上能看出什么?”萧云帆站起来叹道:“这四人显然是被同一人杀的,这也就是说,那个杀他们的人自然是活着的。如果那个人活着,他又是如何离开此地的?”
白若萱道:“你的意思是这里另有出路?”萧云帆道:“我们不妨先在这间石室找找,如果找到,想必另一个石洞内会有出口。”白若萱举着火把,四下照了照。萧云帆伸手在洞壁上拍打,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他忽然举起一具骨骇的腿骨道:“老兄,对不住了,你的骨头借我使使。”白若萱皱眉道:“喂!萧云帆,你拿这死人骨头做什么?也不嫌脏?”
萧云帆道:“这为老兄的骨头可以做火把,我先拿来用用。不然待会儿你的火把灭了,我们又找不到出路,岂非糟糕之极。”白若萱心中虽是厌恶,却也无可奈何,当下将剑鞘放平。萧云帆伸手握住那腿骨,那腿骨的顶端冒出绿色的火光来。
白若萱道:“你还是丢了这东西吧。死者为大,你如此亵渎人家骨骇不怕冤魂缠身么?”萧云帆
满不在乎地道:“不怕。这老兄死都死了,他的骨骸若能助咱们逃出升天,自是莫大的功德。”说着大步沿原路走回。
白若萱回望那骨骇一眼,不由得头皮发麻。向萧云帆喊道:“喂,你等等我。”说着,向前跑去。二人走至第二个山洞之中,这个山洞的尽头乃果然有一扇石门,石门左右两侧各立着一个三尺大小怪兽,那怪兽双手托着一个碗。
那石门上满是灰尘,萧云帆用破衣服扇了扇,将灰尘除去。石门上露出古怪的花纹来,他伸手向前一推,那石门纹丝未动。他猜想必是有别的机关可以开启。白若萱举起火把,目光四下扫视,忽然她的目光落在石壁上。
那石壁上写着:因風皺面遇火惱 刀劍相夾了無痕。白若萱道:“萧云帆,若要打开这扇门,恐怕得破解这石壁上的诗句。”萧云帆回身道:“猜谜?可惜萧某人学问有限,恐怕猜不出。”
白若萱目光闪动,忽然眼睛一亮道:“我知道这两句诗说的什么了?”萧云帆道:“哦,那你快说来听听。”白若萱道:“这谜底就是水啊。你想想看风吹过水面,岂非会翻起一圈圈纹路,水若遇到火自然会变成气,岂非应着一个恼字。”
萧云帆点头道:“这后一句‘刀劍相夾了無痕’的确说的是水,在水面砍来砍去,可水面平静之后的确没有丝毫的痕迹。如此说来,要想打开这扇门,得用水。”白若萱道:“是啊,可是这里怎会有水?”
萧云帆低头想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转到那小怪兽上。心念一动,便要解开裤子。白若萱脸上一红啐道:“无耻。”萧云帆笑道:“对不住了,白姑娘,还烦你退后背过身去。要开这门需要水,可萧某能想到的水只有此物。”
白若萱背过身去,向前走了很远。萧云帆拉开裤子,将尿撒在那怪兽举着的碗内。这碗底有一个小孔,一旦注入水后,便能触动某种机关。果不其然,只听得唧唧咔咔声响,那道石门缓缓升起。洞顶扑簌簌落下许多灰尘。
萧云帆伸手拾起插在泥地里的火把,向身后道:“喂!白姑娘,我可要进去了。”白若萱道:“你把裤子提好了么?”萧云帆道:“你不会回身自己看。”白若萱红着脸,气呼呼道:“萧云帆,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无耻之徒。”
萧云帆哈哈大笑道:“你若不来,我先进去了。”白若萱回过身来,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再欺辱本姑娘,当心我宰了你。”二人一前以后,来到洞内。石门升起后,过不得片刻,又自行落下。
二人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阔。远处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白若萱奇道:“那是什么东西。”二人脚下是一条小溪,萧云帆蹲下身子,将火把插在泥地里。伸手撩起那水,奇怪的是这溪水温热,并不像别出山中泉水那边彻骨。
萧云帆洗了把脸,顿觉舒爽无比向白若萱道:“白姑娘,你不喝点水么?”白若萱柳眉一竖道:“哼,你这臭手摸过死人骨头,这溪水也被你弄脏了,我才不喝呢。”萧云帆道:“这溪流是自西向东流的,我洗手的水是脏的,你站在我左边洗不就得了。”
白若萱想了想也是,便
将火把插在地上。俯下身去掬起水,洗了洗。这时,忽觉水花向她撒来,溅了她一身。她回头看是萧云帆捣的鬼,也掬起溪水向他泼去。
二人玩了片刻,浑身都湿淋淋的,一阵冷风吹过,不由得打了激灵。萧云帆指着她笑道:“没想到堂堂鬼相门的尊主居然也这么顽皮。”白若萱反唇相讥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玉狮子也这么般胡闹。”
二人看着彼此,相视一笑。白若萱目光看着他幽幽地道:“我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萧云帆道:“我也是。”白若萱道:“我不开心是因为以往都活在尔虞我诈的争斗中。你不开心是为什么?因为你的卿儿姑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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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道:“我不开心,是因为我看到这世上太多不公的事,我却无能为力。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然而有些事我始终无法阻止。”白若萱道:“人有时候会自大,会骄傲。但有时候却很渺小。”
萧云帆见她脸被火光一照,娇艳欲滴。心下不免一动,忙避开她的目光道:“也许是吧。在天地间人和蝼蚁差不多,但大家还要分汉人,鞑靼人。为了蝇头小利,蜗角虚名斗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种争斗我有时已经厌倦了。”
白若萱拿起一粒石子投入溪中问道:“你若真的厌倦了,为什么还要管那么多的闲事?”萧云帆道:“大概是天性吧。我这人见不得人受苦受难,也见不得恃强凌弱。”白若萱冷笑道:“说的你和菩萨一样。”
萧云帆笑道:“我若真是菩萨就好了,坐在庙里,有人送吃送喝。有人求我呢,我心情好就用法力帮帮他,心情不好就视而不见。”白若萱道:“菩萨才没有你说的那么懒。你若当菩萨,这世上又会多许多受苦受难的人吧。”
萧云帆闭上眼睛道:“有时想想人生好像大梦一场,昨日你我还是仇敌,今时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白若萱抓起一颗石子投向他投去,萧云帆伸手一捞道:“我说的不对么?”白若萱道:“我很好奇你和你卿儿姑娘在一起会聊些什么?”
萧云帆一时语塞寻思道:“我若见到卿儿会和她说些什么呢?”见萧云帆沉默不语,她只当她说的话刺痛到他的心,忙赔礼道:“对不住了,我可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转而她又问道:“我是很好奇才问的,你的年纪也有三十岁了吧,难道在这之前,你就没有喜欢过其他的女孩子?”
萧云帆睁开眼来看着她白里透红的面颊问道:“那你呢,有没有喜欢过男子呢?”白若萱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这些年都是跟着祖母,除了修习武艺,平日里弹琴作画,与那些鬼相门人打交道,并未遇到心仪的人。”说着她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伤感。
萧云帆点了点头又问道:“难道鬼相门里就没有相貌出众,品行端正的男子了么?”白若萱道:“即便是有我也不会瞧他一眼。”萧云帆想了想大声道:“你该不会喜欢女人吧?”白若萱一听,气呼呼地抓起一把泥沙向他身上抛去啐道:“你在胡说八道,当心我宰了你。”
萧云帆慌忙躲开,指着前面星星点点的微光道:“我们去那边瞧瞧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公子妙计
二人近前细观,原来那星星点点是一种犹如冰晶一样的花,花瓣上发出微光。这花的叶片与花瓣均为透明,因为吸收了泥土中的磷,在它盛开时,花蕊部分将这些磷转化为气体又释放出来。磷遇到空气在一定程度上会产生自燃现象。便是二人看到的奇妙景象。
白若萱啧啧称奇道:“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神奇的花,当真匪夷所思。”萧云帆也赞道:“这花真如水晶雕琢的一般。”可他忽然皱起眉头道:“这花散发出的味道却如腐鱼一般腥臭。多半含有毒质,我们还是快些走吧。”白若萱也嗅到这种气味,忙伸手掩住口鼻。
萧云帆纵身跃过小溪,站定身子说道:“这地方透着一种古怪,你难道没有觉察到么?”白若萱无奈道:“我觉察到了又有什么用?咱们这走了半晌,也不过是从一个山洞走入到另一个山洞之中。”
萧云帆道:“眼前这条溪流或许能为我们的指明方向。”白若萱喜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只要沿着溪流的方向没准就能找到出口。”萧云帆自信的道:“是啊,那个山洞中杀死那四个人的凶手肯定是从此处逃离的。既然他能逃出去,那么咱们也能逃出去。”
白若萱问道:“萧云帆,你没有想过,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掉那四人?”萧云帆道:“一定是那四人知道什么秘密,所以被人灭口了。”白若萱道:“可是那四人为什么会来这种鬼地方?”萧云帆道:“他们很可能是被同伴骗至此处而将其杀害的。”
白若萱道:“嗯,这样说来,这四人与这个杀人凶手很可能是好朋友。如果有一天你的好朋友出卖了你,你会怎么办?”萧云帆摇头道:“我没想过,也不知道。”
白若萱黯然道:“这种滋味一定难受极了。”萧云帆看了她一眼笑道:“莫非你被朋友出卖过?”白若萱幽幽道:“我……我不是被朋友出卖,而是被亲人出卖。”
萧云帆道:“你是说你的祖母?”白若萱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些许哀伤道:“其实也算不上吧。她要我嫁给锦公子。”萧云帆道:“锦公子是谁?难道没有姓名么?”白若萱道:“锦公子姓张,门主叫他张弛,至于他的真名不得而知。”
萧云帆奇道:“难道说这个人不是你们鬼相门的?”白若萱摇头道:“不是,听说他是七年前被门主所救,才来本门的。不过这个张弛可是厉害人物,短短几年时间就坐到了画堂堂主的位置。”
萧云帆问道:“这个人该不是门主的亲儿子吧?”白若萱眨了眨眼睛微笑道:“鬼相门中也流传着这种说法,不少人说此人是门主的私生子。”萧云帆道:“似乎你不相信?”白若萱道:“是的,我祖母要我与这位张公子联姻,实则是要保住我暗阁的地位。”
萧云帆道:“你一会儿画堂,一会儿暗阁的,说的我都迷糊了。”白若萱道:“也对,其实是时候让你知道了。我鬼相门有三大势力,冥楼,暗阁,画堂。表面上我们一团和气,背地里却争强斗胜。
我当初以为老门主令我们攻克中原各大派是一项无上荣耀的任务,那时,偏巧祖母在病中。门主便指派我们暗阁行动,万没想到门主是想借机铲除掉我们的势力。”
萧云帆听她说罢,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暗想:“当初害的我险些丧命的幕后主谋如今就在我眼前,可我却对她下不了手。萧云帆,你难道忘记了巴山派楚方舟夫妇的惨死?你难道忘记了玄女宫仇恨么?”
白若萱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向后退了几步问道:“你,你怎么了?”萧云帆苦笑道:“原来我一直苦苦追寻的幕后元凶居然是你?”白若萱道:“我本就是你们这些正派人士口中的妖女,你若有什么亲人被杀,你大可一剑杀了我。”
萧云帆伸手将火把丢在地上,双手手指插在头发中,慢慢蹲下身来。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口中说着:“不,不。”白若萱道:“喂!萧云帆,刚才好好的,你这会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过了半晌,他心情才平复过来。他看着白若萱的目光问道:“你告诉我那些事不是你做的。”白若萱摇头道:“错,就是错。改不了,就像我欠你一剑一样,只有还了才会心安。
我知道我过去做过许多坏事,虽然这些坏事不是我亲手做的,但那些人是我的手下。也就等同于我做的一样。如果有人要找我报仇,我将这条命还给他们就是了。”
萧云帆走过去,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白若萱先是一怔,手中火把掉在地上。除了远处那星星点点的微光,近处又陷入到黑暗中。萧云帆道:“答应我,不要死。”白若萱声音有些颤抖,道:“我……我要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云帆道:“过去也许没有,现在有了。”说着,他轻轻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白若萱从他怀里挣扎而出,道:“你,你又占本姑娘便宜。这次,我绝不轻饶你。”她手掌上扬,啪地打在了萧云帆的脸上。
萧云帆脸颊吃痛,哎呦叫了一声。白若萱的手掌扬起,欲要再打,他就站在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可她的手垂了下来,幽幽地道:“你……你为什么不躲呢?”萧云帆道:“我想躲,只怕躲不开。”
白若萱只觉脸颊发烫,低声道:“你是不是和每个女孩都这么说?”萧云帆道:“你猜?”
白若萱握紧拳头,一拳击在了他的小腹上,在他弯腰时,她的手捉住了他的耳朵道:“男人的话我可一句也不信,尤其像你这样的男人,我更加不会信。你让我猜,我偏不猜,你不妨猜猜我会不会打扁你的鼻子?”
萧云帆道:“不用猜了,一定会的。”白若萱道:“知道我的厉害就好。”
画堂的琉璃阁内,锦公子手里握着一卷书正在细细品读,高桥低着头与几人走进屋来。 锦公子放下书卷,白皙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抬头看了一眼高桥灰败的面容。语气冰冷地道:“就你们几个回来,其他人难道死了?”
高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是的,主上。这藏宝地乃是一个古墓,里面机关重重。我等不谙盗墓奇术,吃了暗亏。都怪属下无能,无法完成主上交待的事,还白白折了其他弟兄们性命,请主上责罚。”说着他拿出一把匕首举过头顶。
锦公子见众人神情委顿,又有伤在身。他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淡淡地说道:“高桥,你起来吧,先带领弟兄们去治伤。此番你们功败垂成,与我也有莫大的关系。你们都退下吧,这件事容我再仔细想想。”高桥见他并未发火,倒是大感意外,当下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乖觉地退出屋子。
众人走后,锦公子寻思:“如此说来,常力所言非虚。图是藏宝图,可这批宝藏为何要藏在古墓里?是藏在别处那人不放心? 按说要营造一座机关精巧的古墓,少则三五年,多则几十年的也有。所要花费的往往都是巨资,寻常人自然是不会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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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要将财宝藏在古墓中,只会两种用意:第一,这些财宝的本就是墓主人的,姜横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将东西还回去;第二,他是想用这财宝设局,否则他又何必煞费苦心将劫来的东西搬到古墓中去?他能这么做,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一定是个盗墓高手。”
他眼睛一亮,心头似乎想到什么,手指勾了勾桌边的一根红线。不多时,一个属下推门而进,恭敬跪在地上道:“未知主上有何差遣?”原来这屋内红线连着其他房间的金铃。一旦他勾动红线,琉璃阁其他房间的人便会听到铃响。
锦公子道:“你替我去查查远扬镖局的副镖头姜横家还有什么亲戚,并打探一下他的这些亲戚都是做什么的。还有姜家人的祖坟在哪儿也给我查清楚。”那属下道:“是!”锦公子摆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
接着,他的手指又拉动一根紫线。片刻功夫,一个带着黑面巾的下属出现在他的屋内。锦公子道:“暗阁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属下拱手道:“听闻这白护法与一个叫萧云帆的小子比剑,后来就莫名失踪了。白老夫人已派出大量人手找她。”
锦公子若有所思,而后问道:“冥楼那边有何动静?”那属下缓缓道:“据咱们的人说冥楼的人一直呆在总坛,并未离开。”锦公子道:“好,你继续盯着暗阁,有何新的情况即可来报。”
他啜了一口茶,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缓步走至窗格边,暗想:“白若萱这小丫头到底玩的什么鬼把戏?先是解散暗阁,跟着自己失踪。她的举动如此反常,一定不是白可心授意。
白若萱失踪,白可心这条老狐狸必定心乱如麻,她手下那些得力的人马必会倾巢而出。此时铲除这老太婆最合适不过,可惜这件事绝对不能由我的人来动手,不然没了鞑靼的这条退路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可老太婆不除,暗阁的主心骨便在,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有了,不如想法子让他们都知道老太婆的心思,那样的话……哼哼……”他的嘴角扬起一丝邪笑。
第一百五十章 日月同辉
小溪的尽头是一个椭圆形的湖泊,四周花木葱茏。湖面白气氤氲,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石像。这石像乃是一个峨冠博带的男子形象,面容俊朗,好似仙人一般。
整个山洞二人除了见到那些发光的花外,唯有此处与旷野一般,光线充足。原来那湖泊正上方的石壁中嵌着一块巨大的水晶。外面的光线透过那水晶照射进来,在加上洞顶的石钟乳将这些光线反射,湖面周围的地方都被照的亮堂堂的。
白若萱指着那水晶奇道:“你瞧,那似乎是条大鱼?”鱼自然不可能在头顶飞,但萧云帆定睛瞧去,的确看到一条巨大的鱼在自己头顶缓缓游过。
他心中惊骇万分,暗道:“啊,这里该不会是浣纱湖的湖底?否则怎么会有鱼虾?”白若萱见他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忙问道:“你不是说沿着溪水能找到出口,这地方该不会是你说的出口吧?”
萧云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座石像,忽然他说道:“这里为何会有这样一尊石像?”白若萱道:“你的意思是这个石像与出口大有关联?”萧云帆道:“有没有关联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这个石像在这里的确很奇怪。”
白若萱也多看了几眼说道:“你瞧,那石像的目光凝视的是什么?”萧云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边石崖上凿着一个孔洞。二人沿着湖边绕至那孔洞下方。
萧云帆抬头向上望了望,说道:“不如由我先上去一探究竟?”白若萱道:“那你可得小心。”说着他暗运真气,纵身而起,足底在山石上一踏,身子如飞鸟般向上窜出。
人在空中自然不可能长时间停驻,即便是绝顶高手,也无法做到完全凌空。萧云帆一手扣在石壁上凸出的一块尖石上,努力向上攀爬。好在这山崖的石壁凹凸不平,有前人开凿的孔洞。否则萧云帆轻功再好,也是一筹莫展。
那圆形的洞口就在眼前,萧云帆双手抓住一根藤条爬了上去。他回身一看,湖中石像的双目注视的正是这里。这个洞十分狭小,里面除了一个方形石台在别无一物。四下有斧凿痕迹,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可要在这半山腰上开凿这样一个怪洞,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萧云帆俯下身来,吹去方形的石台上面的灰尘。借着洞外射进来光线,看到石台用簪花小楷刻着四句诗文“湖中藏日月,腹内纳乾坤。吾有无价宝,只赠有缘人。”
这四句诗写的倒是浅显易懂,萧云帆摸着下巴自语道:“写诗的这位前辈可算一个大大的好人,他生怕晚辈后生不解其意,还特意强调无价宝三字。这么说来,那东西一定藏着湖底。”他伸手又在石台四周摸索了一阵,发现了两枚石钥匙,一把呈圆环形,另一把呈月牙形。
他将这两把钥匙悄悄地放入怀中,而后向那石像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白若萱见他从上面跃下,忙走上前来问道:“萧云帆,你在上面可发现了什么?”萧云帆道:“那山洞里只有一
块石台,石台上刻着四句诗,‘湖中藏日月,腹内纳乾坤。吾有无价宝,只赠有缘人。’,白姑娘冰雪聪明,不妨猜猜这个谜。”
白若萱低头沉吟片刻,说道:“这诗所云是指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应该藏在湖底,而且是无价之宝,只有有缘人才能得到。”萧云帆道:“我们既然发现了那个石洞,便算得上有缘人。不如由我去湖底看看,就明白对方藏了什么。”
白若萱摇头道:“这东西虽在湖底,可诗中也说了有缘二字,我想湖底的东西与某种时机有关,若非到那固定的时机,相信宝物不会现世。”萧云帆摸了摸下巴道:“你这么一说,我心中的疑团似乎完全解开了。”
白若萱眼睛一亮,奇道:“哦,你知道开启这东西的时机了?”萧云帆微笑道:“不错。诗的第一句湖中藏日月,便是告诉了我们宝物出现的事迹。这个时机,指的是日月同辉。天上的太阳与月亮同时出现的时候,水中才会同时出现。只要咱们等到日月同辉,便可知晓此物的奥秘。”
白若萱一听不免扫兴道:“要看日月同辉,这恐怕一年也遇不到几回。”萧云帆道:“白姑娘,此言差矣。日月同辉其实算不上什么奇景,倘若天朗气清,一月之内看上看到三次也不足为奇。”白若萱扬起眉毛问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萧云帆道:“这是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小时候萧某人倒是好学的紧,这大了倒没那么多时间再看。”白若萱道:“有道是‘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你这从书上得来的,可自己验证过?”萧云帆道:“那时自然,否则萧某又何必夸下海口?”
白若萱微笑道:“好,那我们要等到几时?”萧云帆道:“你当日与我比试定的是四月初九,而你养伤又过了十三天,今日是四月二十二,而日月同升的奇景每月下半月只能在二十三日看到。也就是说我们只要等到明日的卯时便能看到。”
白若萱道:“敢问萧大侠用何物计算时辰?”萧云帆指着湖中央的雕像道:“自然是看它了。”白若萱不解,问道:“这雕像又不会说话,你能从中看出什么?”萧云帆笑道:“它的影子。既然那诗暗示我们会看到日月同升的景象,那么此处的光源想必与外面的光源是一致的。
这座雕像居于湖面正中,就相当于日晷上的刻针。而那水晶折射的光姑且当作日光,我们看看雕像的影子落在湖的什么方位,那么要推测出时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白若萱看他侃侃而谈,一副博古通今的模样,大为佩服,要知道萧云帆所知也只是皮毛。二人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二人各自想着心事。白若萱心想:“我这半生中,只怕最快乐的时光便是这几日。由生到死,由死向生。
假如我与他真的能出去,我再也不会理那些江湖恩怨。我最好还是和祖母回到家乡,过我们自己想要的日子。印象里的家乡都是从祖母口中知道的,我还是想自己亲眼看看。”
萧云帆心中想道:“不知听云落月他
们走到何地了?那玄兵山庄的事也算有了眉目,我想我也该回家看看了,这一趟出门不知不觉已经两年了。想一想,这两年所经历的可比我前半生的经历都要惊心。
等完成了师父遗命,在山中再待些时日,也该去探望探望侯伯伯范叔叔他们了。对了,卿儿,我怎么能忘记卿儿呢。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是长胖了,还是变瘦了。不管她是胖是瘦,我都喜欢。”一想到冯妙卿的笑靥,他心中便觉得无限甜蜜。
卯牌时分,那湖面开始冒泡。白若萱靠在萧云帆的肩头迷迷糊糊睡着了。萧云帆微微睁开双眼,隐隐约约听到湖面传出奇怪的声音。白若萱也被这声音惊醒,她揉了揉眼道:“怎么了?”
萧云帆道:“你听这湖底似乎住着什么怪物?这声音好像就是这怪物发出的。”那湖面上出现了两个旋涡,声音仿佛就是从那旋涡里传出的。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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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湖中央的石像开始旋转,向下沉去。湖面的那两个旋涡出果然出现两个影子,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那旋涡慢慢变小,从湖水中喷出两道飞泉来,将那日月的影子托起。
跟着一声低沉的吼叫,水面冒出一个巨大的怪物。那怪物身子犹如巨蟒一般,先是在水面旋转了一周,而后停了下来。萧云帆看的出神,白若萱也大感惊讶。
萧云帆大着胆子走进那怪物,虽然这怪物身上从鳞片到胡须都做的活灵活现,但萧云帆看的出这实际上是一个无比精巧的机关兽。这种机关兽的用途他早先在莫离子的书籍上见到过,所以才不惧怕。
白若萱道:“这……这该不会是龙吧?”萧云帆道:“你若说它是龙,也毫不为过。因为此物名为遁水蛟,人坐在里面,可驰骋于海疆。还有一种叫飞天神龙,坐在上面可遨游宇宙。”
白若萱见机关兽一对大眼睛忽灵闪动道:“我听过木牛流马的传说,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人能造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东西?”萧云帆道:“这遁水蛟我也是头次见到实物,那飞天神龙我却亲眼瞧过的。”说着他搓搓手掌道:“这东西大概就是那诗句中说的无价宝了。”
白若萱看着那怪物道:“萧云帆,你说这是一种机关兽,人可以坐其中,那么你可以驾驭?”萧云帆走到那巨大龙首前,纵身一跃,将龙口中的明珠摘下。
那龙身一块鳞片掀起,露出一扇菱形的门来。萧云帆道:“白姑娘,既然老天让我们发现这遁水蛟,那么就说明我们命不该绝。我们不妨乘这遁水蛟离开此地。”白若萱心中惊骇无比,想这种事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心下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萧云帆道:“宝物一出,此地必会起异象。我们还是早些离开,以免夜长梦多。”他话音刚落,只见北面山崖上出现了裂纹。二人从那菱形窗口跃入后,那鳞片自行关闭。
白若萱指着萧云帆道:“你怀中是何物?为何会发光?”萧云帆想起了在石台下方找到的两把奇形钥匙。
第一百五十一章 瘟疫横行
内阁大殿内,首辅申时行两道白眉毛拧成了个疙瘩,自从他被推上首辅这个位子,一天的安稳觉都没睡过。虽然在这个位置上他竭尽所能的要做好每一件事,而那些言们总要在皇上面前嚼舌头。即便神宗对他很是信赖,贬走了几个讨厌的家伙,然而他的哪些政敌们却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申时行将浙江总督递的折子放了下来,他抬起浑浊眼睛,看了一眼下首的大学士许国,王锡爵缓缓道:“维桢,元驭,这江南瘟疫之事,我想听听你们的见解?”
许国捋着胡须道:“阁老,这江南是赋税重地,如今被瘟疫波及,今年的赋税只怕要减上近半。去年蜀中用兵,军饷还是拖着。皇上对于国本之事,也一拖再拖。说是要给福王修建府邸,何时府邸修好了,再议册封太子之事。
户部的钱都放在此事上了,恐怕拿不出更多银子来赈灾。大明朝偌大的家业都是皇上的,皇上爱惜子民,我们做臣子的也能领会圣意。不过这底下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得要银子。”
申时行道:“你说的是实情,可如今上面不管有银子没银子,这事情还是要办?维桢,还是少些牢骚,多想些主意吧。元驭,你有何见解?”
王锡爵道:“阁老,江南瘟疫盛行,当务之急是止患济民。内阁与司礼监同批浙江总督的这道奏疏,让礼部即可下书给太医院,让他们派人手参与治瘟一事。
其二,江南各地受灾,应严令禁止药商哄抬药价。其三,滞留在当地商队不予放行,而外省回乡之人一律暂行收押。其四,得瘟疫死去的人畜,一律深埋。”
申时行道:“元驭所言乃是正论,不过浙江总督的这道折子有些话不中听,传到圣上的耳朵里我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老朽之意还是维桢来麻烦一下,将这奏折再润色一下。”
许国道:“好,阁老说怎么办,我便怎么办。”申时行走至殿外,正巧司礼监总管张鲸携着几个小太监向这边走来。张鲸道:“阁老,咱家传圣上口谕宣你至御书房议事。”申时行道:“是,微臣领命。”说着便随张鲸前往御书房。
瘟疫来时,仿佛一夜之间的事。虽然各地官员与当地一些有名望的士绅向百姓施药接济,但死人的事从未停下。无论男女老幼,一旦染上先是咳嗽,进而浑身发热,高烧不退,最后入厕不止,脱水而亡。
萧云帆与白若萱乘着那遁水蛟自浣纱湖底而出,二人打算在镇上饱餐一顿,再行告辞。可老远便走来一队人披麻戴孝,抬着棺材,哭声震天。他二人这一路上看了七八支这样队伍不由得心下纳罕。
白若萱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今日送葬的人如此多?”萧云帆道:“等咱们到前面的镇上一打听,想必就有眉目了。”二人在一家客栈落脚,那掌柜正要伙计关闭店面,萧云帆奇道:“店家,这青天白日的为何关门啊?”
老掌柜愁眉苦脸道:“客官一看就是外地人。最近咱们这一片闹瘟疫,
天天死人。这客栈又是人流最多的地方,官家昨日发了公文,要小店停业。我们也是没法子。” 萧云帆奇道:“怎么会有瘟疫呢?”
老掌柜压低声音道:“小伙子,现在都传的邪乎,说朝廷奸佞当道,皇帝无德是上天降下的灾祸。前几日就小杨村一个老头打水,结果水没打着,打上来一块大石头。那石头上就写着那些忤逆之言。我见你是外乡人,才给你实说,你可不要到处乱说,省的给官家的人听到了抓去杀头。”
萧云帆点头道:“多谢老丈。不过老丈你这里有什么吃的,少拿些给我,钱少不了你。”那掌柜的道:“对不住了客官,小店如今只有腌肉、馒头和酒,其他的东西如今市面家家户户关门也实在买不到。”
萧云帆道:“好,那你有多少便给我拿多少吧。”说着他自怀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那掌柜走到店门外四下张望了一下,道:“客官要不你先在此等候,我让伙计关了头门,就去给你准备。待会儿你二人从后门走。”萧云帆拱了拱手道:“如此,有劳了。”
店家点亮了一盏油灯,摆在桌角。
萧白二人对面坐下,白若萱皱眉道:“你说官府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了?”萧云帆道:“官府吩咐的事,老百姓只有做的份儿,哪有说话的份儿?”
白若萱寻思也是这个理,便不再言语。转念想到要与萧云帆作别,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感伤来,幽幽地道:“萧云帆,待会儿出了这客栈咱们便各走各的路了。”
萧云帆道:“是的,萧某只希望白姑娘多行好事少为恶事。”白若萱道:“好,本姑娘答应你就是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鬼相门除了我暗阁之外,画堂的锦公子与冥楼的叶先生都是厉害的角色。他们可不会像我这般心慈手软,所以你最好还是小心些。”
萧云帆微笑道:“承蒙姑娘关切,萧某将你的话记下了。”白若萱低下头咬着嘴唇道:“希望,希望你和你的卿儿姑娘早日重逢。”萧云帆道:“托你吉言吧。”
不多时,那伙计将酒壶、腌肉摆在桌上。萧云帆举起酒壶先给白若萱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他抬起头来看着白若萱的眼睛微笑道:“白姑娘,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萧某很高兴能结交上你这样的朋友。”
白若萱道:“承蒙你看的起,我便勉强答应你就是。”萧云帆道:“今日我们就喝一杯,喝完酒我们便各走各的路。”白若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萧云帆也喝干杯中酒。
白若萱并未吃菜,她站起身来道:“那我们告辞吧。”萧云帆不去看她的眼睛,因为他怕看到她的眼神。他闭上眼心道:“我总算没有做出越矩之事,否则真真对不住卿儿了。”
当他睁开眼睛时,白若萱的身形已跃至屋顶。那小伙子吓了一跳,坐倒在地上。萧云帆吁了一口气道:“有缘自会再聚。”说着他又喝了一杯。在喝下第三杯酒后,他便不想再喝下去。
他寻思道:“白姑娘会去
哪里?回鬼相门面对自己的奶奶,答应那门自己也不喜欢的亲事还是去别的地方?”忽然他又自嘲道:“萧云帆啊萧云帆,你未免太多情了些。她是你敌人,你宽容她已经很不错了,为何还要关心她的事?卿儿的下落如何?有没有受苦,难道你不闻不问么?”
他拨了几筷子,便再无胃口。站起身,让掌柜打包了馒头与肉,又灌了点酒而后离开这间客栈。没走几步,忽听得耳畔唧唧声响,他抬头一瞧,原来是当日那只燕子。
萧云帆伸出一只手掌喜道:“小家伙,你有什么事么?”原来这只燕子在觅食时得知了一件古怪的事,所以将此事说给萧云帆听。萧云帆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那些地方的井水里动了手脚?”那燕子唧唧地又叫了两声。
萧云帆不禁沉思起来,自语道:“如此说来,又是鬼相门的手笔了,白姑娘与我在一起,这件事自然不会是她做的,难道是锦公子或者是叶先生?这二人我未曾与他们交过手,他们的实力如何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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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散布瘟疫究竟有何目的?白若萱是鞑靼人,若是她做此事,我倒能理解。可鬼相门其他人做此事到底是何用意?”他伸手轻轻的抚摸了那燕子的背道:“喂,小家伙,你可看清了那些人的脸?”那燕子在他的手掌中又唧唧地叫了两声。
萧云帆道:“哦!原来是他们。好,我知道了,此间瘟疫盛行,你还是通知你的同伴尽早离开此处。”那燕子叫了两声,扑腾着飞向云端。
一间破庙内,两个乞丐神色仓皇,其中一个脸上长着瘊子的人,喘着气说道:“亏的老子跑的快,若是给人发现,长老定然要了咱们的小命。”
另一个乞丐道:“是啊,我实在想不通,长老让你我做这些事有何用意?让镇上的男女老幼都得了瘟疫,那咱们也不等于没饭吃了?”
他的同伴道:“没错,我们都能想到的长老自然想的到。要我说,咱们还是乖乖的听他老人家的话,日后升个四袋弟子比小阿猫他们强。”那对面的人道:“是,你说的很对。生在这世道里,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虽然做这事有损阴德,可我们要是不做,会有别人做。那样我们就永无出头之日。做乞丐已经是最差的了,比要饭乞丐还差的那就是吃不上饭的乞丐,饿肚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只能求阎王爷爷开恩,让那些冤魂莫缠着我们。”
他二人话音未落,破窗外一个声音道:“好,冤魂不会缠着你们的。”那乞丐脸色一变握紧竹竿道:“谁?出来?”张承运飞身落至庙内,那二丐一见是他,忙跪下来行礼道:“属下参见张长老。”
张承运缓缓走过去,绕至二人背后冷笑道:“既然你们不想让冤魂缠身,那么老子送你们去做鬼,这样就没人缠你们了。”说着他五指一抓,捏住二人颈骨,喀喇一声,将其扭断。
说着,他拍了拍手掌道:“二位弟兄对不住,你们活着我就睡不好觉,你们死了,我才能睡的安稳。”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各让一步
御书房内,神宗皇帝朱翊钧身穿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案几之前。一只麒麟样式的香炉口中吐着缕缕香烟。
首辅申时行坐在下首一张檀木椅上,神色恭谨。神宗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这江南瘟疫的事,朕心甚忧,你们内阁票拟写好了?”申时行道:“回陛下,内阁已经有了票拟。”
神宗帝道:“哦。说来听听。”申时行道:“内阁批了浙江总督的折子,着礼部吩咐太医院总理此事。”神宗道:“那赈灾所用银两,可有向吏部申报?”申时行道:“回陛下,吏部恐怕拿不出这银子了。”
神宗一怔道:“你不会是想跟朕说福王宅邸的事续从缓?”申时行道:“老臣绝无此意。”神宗道:“好一个绝无此意,你们这是摆明了把事情往朕的身上推。”申时行脸色一变,忙跪下地上道:“微臣死罪。”
神宗摆了摆手道:“起来。朕不上朝,你们底下的臣子便嚷嚷着要立太子。朕如今已经允了此事,何时修好福王宅邸朕何时册封太子。到如今江南瘟疫,吏部拿不出银子。百姓是朕的子民,福王也是朕的儿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
若因修福王府邸而置百姓于不顾,朕这个天子只怕也枉担其名。朕也不让你们为难,你们也不能为难朕。修福王府邸一事暂押,太子册封一事也往后搁。阁老以为如何?”
申时行明白神宗这是继续拖延,而大明朝太子一日不立,国本动摇,于大明社稷终究不利。可眼下要解这燃眉之急,能抽调的也只有这笔银子。自己身为内阁首辅,要拍板此事是一句话的事,可若是同意了此事,那些言官只怕又要上疏参劾自己。
他低头不语,神宗不耐烦道:“申时行,朕的话你听清楚了么?”申时行抬起头道:“这事恐怕不是臣一个人说了算?”神宗道:“朕把内阁的这把交椅赐给了你,指望你能比张四维更有作为。现在看来是朕错了?”
申时行跪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圣明无过陛下,老臣遵旨就是。”神宗微笑道:“好,张鲸你把拟好票给阁老。朕累了,你们退下吧。”看着神宗走出书房,申时行不住叹息。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鲸扶起申时行道:“阁老,咱们都是给皇上办差,主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何必叫这个劲呢?”申时行推开张鲸瞪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张鲸看着申时行的背影道:“神气个什么劲儿,内阁如何?还不是给主子爷办差的奴才。”一个小太监插嘴道:“爷爷说的对,要我说这申时行这老小子真是不识时务。”张鲸冷笑道:“他得意不了几天。”
却说萧云帆得那燕子的指点,赶赴至镇西的破庙内。一进庙门,见二丐倒在地上,嘴角溢着血。他俯身探二人鼻端,再把二人脉搏,这二丐已死去多时。
他又仔细查了一下二丐的死因,是被人捏断颈骨而亡。不由得心下纳罕道:“看来凶手早先一步赶至此
处将二人灭口,难不成是鬼相门的人动的手?”跟着他伸手在二丐尸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两个油纸小包,打开来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他自语道:“这多半就是他们制造瘟疫所用的毒粉。我不妨将此物找个郎中瞧瞧,兴许能找出克制此物的法子。”
当他返回镇上,见医馆关着门。门前一个约莫七八岁小童坐在地上玩耍。萧云帆问那孩子:“小朋友,如今瘟疫横行?你怎么一个人再此玩耍?”
那孩子抬起头道:“爹爹死了,娘亲也死了,我无处可去。”萧云帆心中怜惜道:“那孩子我问你这医馆的大夫家在哪里?”那孩子答道:“你说柳大夫啊,早些时候死掉了。”萧云帆奇道:“死了?莫不是给人杀了?”
那孩子道:“不是的,大叔。柳大夫是上吊自尽的。”萧云帆心中疑惑,又问道:“这镇上可还有其他的大夫?”那孩子道:“听说镇上的大夫好像都死了,所以没人给咱们看病。”萧云帆道:“你父母死了,你怎么无事?”
那孩子道:“前些天一个大哥哥给我一颗药丸,他说让我吃下,所以我没事。”萧云帆道:“那位大哥哥如今在哪?你能带我找到他么?”那孩子道:“大哥哥说让我天黑的时候再去找他。”
萧云帆寻思道:“这孩子口中的大哥哥想必精通医道,我不妨会会此人,说不定他有法子替众人解毒。”那孩子看着萧云帆道:“大叔,你身上有吃的么?”萧云帆从怀中拿出一个馒头递给那孩子。
萧云帆见那孩子吃的香甜便道:“孩子慢些吃,不够了大叔这里还有。”那孩子点了点头。萧云帆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道:“我叫秦鹰。”萧云帆道:“你如今无依无靠,今后有何打算?”那孩子道:“那位大哥哥说了,等他办完事,便会带我离开此地。”
到了晚上,萧云帆与秦鹰来至一片坟地。萧云帆心道:“这孩子该不会是撞鬼了吧,这位仁兄没地方投胎也不该找这个孩子啊。”他正在嘀咕。秦鹰忽然向前跑去,只见一个人站在墓碑之上。
萧云帆拱手道:“这位仁兄你好。未知尊姓大名?”那人戴着一顶破帽子板着脸对秦鹰道:“喂,小家伙,你怎么随便带外人来见我啊。”秦鹰摸了摸头道:“大哥哥,这位大叔是好人。”那戴帽子的青年皱着眉道:“你这傻小子,好人坏人难道写在脸上啊?”
萧云帆道:“是在下冒昧,只因在下听这小朋友提及仁兄有一种避毒的药丸,这附近的百姓饱受瘟疫之害,所以特来相求。”那青年打量了一眼萧云帆,双足一点,在半空翻了筋斗立在地上。这青年问道:“我这药丸不买。”
萧云帆道:“哦。既然仁兄肯赠药给这小朋友,为何不肯赠给其他村民呢?”那青年道:“我赠不赠是我的事,药丸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似乎不关阁下的事吧?”萧云帆笑道:“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仁兄若是能令
这附近的百姓活命,大家必会感谢你的恩德。”
那青年啧声:“啧啧啧,你这口气倒像个和尚。可惜我不信佛,我要七级浮屠也没用。就算你说破了嘴皮,我也不会拿出药丸的。”萧云帆道:“既然阁下不救人,可否将救人的方子传给我,让我去救。”那青年摇头道:“不行。我辛苦想出的方子怎么能拱手送人?”
萧云帆道:“既然不拱手相送,我出钱买总可以吧。”那青年道:“你是聋子么?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忽然他的眼光瞧见萧云帆背后的长剑,说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萧云帆见他口气缓和便笑道:“这么说来阁下愿意开条件了。”
那青年道:“你先别高兴太早,你若想知道小子的药方,必须打赢了我才行。”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玄兵山庄出现的长春岛弟子凤挥毫。只因他失手打破了师父最喜欢的一件汝窑天青牡丹花龙纹钵,所以从岛上逃出来。
他原想在师父回岛前找上一件一模一样的东西出来,可一路行至徽州地界,走遍各大古董行都没有此物。当日他离开玄兵山庄后,就又去了几家古董行询问,依然一无所获。没想到,还没过几日,徽州地界上便发生了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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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岛的祖师与神农谷的祖师颇有渊源,故而长春岛弟子对于医道方面也有所涉猎。然而这瘟疫的病症十分蹊跷他也是束手无策,这几日他便四处搜集药草四处奔波。小童秦鹰便是他在这镇外遇到的,他给秦鹰的只是避毒丸并不能起到解毒的功效。
萧云帆一听他说要过招,笑道:“既然仁兄有这雅兴,在下奉陪就是。”凤挥毫伸出一只手道:“慢着,你和我打,咱们得定个规矩。”萧云帆道:“什么规矩?”凤挥毫:“第一呢,便是输赢的规矩;第二呢,便是打架的规矩。”
萧云帆道:“好,阁下出题就是。”凤挥毫道:“你若是输给了小子,你背上那把剑借我玩上两天。你若赢了,我告诉你药方。”萧云帆道:“阁下要的剑这有什么大不了,送你就是了。”凤挥毫喜道:“你这话当真?”萧云帆伸手解下剑扣将剑准备递给他。
谁知凤挥毫板起了面孔道:“不成,小子没赢,不能白占你的便宜。你的剑还是先收着吧。”凤挥毫挠了挠腮帮道:“往常别人都是正着打架,我们俩就倒着打架,你看怎么样?”
萧云帆听他说的这种比法十分有趣,心道:“这人的脾气倒与我很合的来。”当下将剑与包袱卸下,让秦鹰拿着,而后道:“好,既然阁下出了题,我来陪你就是。”
凤挥毫道:“倒着打呢,我们每人只需用一只手,谁的脚先落地谁便是输,你看怎样?”萧云帆道:“好,就依你。”
凤挥毫当下将帽子摘下,随手一掷,便套在了秦鹰的头上。他笑着对秦鹰道:“小家伙,你还是躲远一些。我们两个打起架来,怕会伤到你。”秦鹰听他如此说,脚下向后退了两步。
第一百五十三章 爱莫能助
凤挥毫双足一蹬,身子凌空翻起,单掌撑在地上。扬起头笑道:“接招吧。”萧云帆也纵身一跃,单掌按在地上。说话间对方前臂一曲,借势弹起,单掌相他攻来。萧云帆左手在地上一拍,右臂将他掌力卸开。
凤挥毫一击不中,双足一分,倒挂金钩又向他背心踢来,倒着打,背后的穴道尽数落在对手眼中。萧云帆瞧他腿风凌厉,避其锋芒。扭动身子如陀螺一般,向一侧闪开。凤挥毫单掌支住整个身体,扬起头道:“喂,你倒有两下子。”
萧云帆道:“你的功夫也不错。方才是你攻,现在换做我来攻。”凤挥毫道:“好啊,小子我接你招就是。”萧云帆暗运内力,单掌化爪向他面门扑到。凤挥毫道:“乖乖的,你这是要让我破相啊。不成,不成。”他嘴上说着话,手上并未慢上半分,只见他两指一骈,反刺萧云帆掌心劳宫穴。
萧云帆手臂回缩,化爪为拳,复又击出。凤挥毫伸出伸出手掌道:“你出石头啊,那我出包袱好了。”萧云帆这一拳虽然用了三分力道,但拳风猛烈。对方浑然不惧,果真以手掌裹住他的拳头。
二人以内力相抗,萧云帆的内力雄浑之极,这一拳之力宛如大江大河,汹涌澎湃。凤挥毫蕴集于掌心的内力,宛如悬崖峭壁。纵然浪急涛险,但撞在巨石上时,亦化为点点水花。
萧云帆欲将拳峰向前推进一寸,对方手臂是回退了一些,片刻功夫,对方的手掌又向前送来,将那一寸的距离又追了回来。如此反复,二人都是汗透重衫。起初,两人都是争胜心极强,但棋逢敌手,一时难分轩轾。萧云帆道:“还要比下去?”凤挥毫道:“自然是不比了。”
说着二人同时撤回内力,凌空翻身,坐在地上,相视一笑。萧云帆竖起大拇指道:“兄台内力之强,在下甚为佩服。”凤挥毫哈哈一笑道:“你也不用谦虚。在下名叫凤挥毫,你呢?”萧云帆道:“在下萧云帆。”
凤挥毫吃了一惊,大声道:“你不是死了吗?”萧云帆苦笑道:“我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原来,当日在玄兵山庄,凤挥毫与萧云帆虽然照过面,但对方识得他,他却不认识对方。对于萧云帆的生死,众人也只见到霍中原刺的那一剑,却不知其中的原委。
萧云帆道:“凤兄弟,我们见过么?”凤挥毫道:“见过是见过,当日在玄兵山庄,我们也算有一面之缘。今日相见,我还十分疑惑。以为有人和你容貌一样,所以才想试试阁下的武功。”萧云帆微笑道:“没让你失望吧。”
凤挥毫笑道:“那倒没有,反而比我想象中的更厉害一些。对了,你当日不是明明被霍掌门刺了一剑,怎地一点事也没有?”萧云帆当下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他。凤挥毫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样做的确冒险。要是小子的话,早脚底抹油了。”
这时,秦鹰见二人不再争斗,跑过来道:“大叔,大哥哥你们终于不打了,真是太好了。”说着将萧云帆剑与包袱递给他。而后走到凤挥毫身边坐下。凤挥毫道:“你也叫我
大叔得了,叫我大哥哥,那我就与你一辈,岂非比萧云帆矮了一辈,不成,不成。”
秦鹰撇嘴道:“那可不行。我叫都叫惯了,要我改口可没那么容易。”凤挥毫睁大眼睛,伸手凿了秦鹰一个暴栗道:“你还敢跟我还嘴?”秦鹰抱着脑袋道:“你以大欺小可不是英雄所为。”凤挥毫咳嗽了一声道:“我是不是英雄你这个小孩知道什么?”
秦鹰挺起胸膛道:“大英雄是不欺负小孩的。你欺负小孩就算不得大英雄。”他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凤挥毫脸上不禁微微一红,道:“好,那你在我脑袋也敲一下,咱们就算扯平了。”秦鹰想了想道:“不成,大英雄不欺负小孩的。我要做大英雄,不欺负你。”
凤挥毫摇头道:“诶,你这臭小子。”萧云帆道:“凤兄弟,我找你有一件要事。”凤挥毫一拍脑袋道:“唉!瞧我这记性,你找我要那个药方么?”萧云帆道:“是,但我还有一件事要请教你。”凤挥毫正色道:“小子本领有限,请教可不敢当。”
萧云帆说着自怀中拿出那个牛皮纸包递给他,而后说道:“凤兄,瞧瞧这是什么东西?”凤挥毫接过纸包小心打开,闻了闻,正准备要撮一点尝一尝。萧云帆大惊失色道:“不可。”
凤挥毫笑道:“萧兄难道给我看的是毒药?”萧云帆缓缓道:“萧某怀疑正是这东西制造的瘟疫,想来是有毒之物,所以你千万不能尝的。”凤挥毫脸色微变道:“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投毒散播瘟疫?”
萧云帆道:“这东西是萧某在丐帮人身上发现的,相信此事与丐帮脱不了干系。不过眼下萧某想请凤兄鉴别一下此物到底是什么,再设法配制出治疗瘟疫的良药。”凤挥毫皱了皱眉道:“既然此物是在丐帮人身上发现的,你为何不再丐帮处寻解药?”
萧云帆道:“萧某找到这东西时,怀揣此物的丐帮弟子已死。萧某之所以未直接去丐帮,因为我心中还有一个疑虑,我在想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误导我,将这东西放在死者身上。”
凤挥毫忽然捂住耳朵道:“萧兄弟,这恐怕是件麻烦事,小子呢不想牵入其中。你要的药方我可以给你,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药方只能配制出避毒丸,并不能根治瘟疫时的病症。”
萧云帆道:“那这东西凤兄可看出什么名堂了?”凤挥毫将那纸包包好,说道:“看不出来。这天下的毒药种类繁多,而且配制方法也千变万化。要从这药粉中能辨别出是何毒物,小子还没这个能耐,只能说爱莫能助。”
说着他从怀内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药方递给萧云帆道:“这是避毒丸的配方。”萧云帆接过药方在月光下看的分明,上面写着:苍术三钱、川芎一钱、香白芷一钱、菖蒲两钱、甘松三钱、灵香草一钱、冰片一钱。
萧云帆将药方折好,放在贴身的衣兜内,拱手道:“多谢凤兄弟。”凤挥毫神色黯然,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淡淡道:“萧兄弟,这件事我真的是无能为力。”萧云帆道:“萧某明白,多谢凤兄赐药方
,他日有缘再见,萧某请你喝酒。”
凤挥毫道:“好,也希望萧兄弟能尽早找出救治百姓的良方。”萧云帆向他拱了拱手与二人作别。
月光洒在地上,如银霜一般。萧云帆自语道:“若要救治百姓,恐怕只能请出云神医了。”行了数余里,前方树林内传出兵刃交击声。萧云帆当下将剑握在手中,向前奔去。
他伏身在一棵树后,向前方瞧去。只见数十人正在围攻四个女子,这四个女子分站四个方位,中间地上躺着一老妇人,老妇人身旁的一个女子跪倒在地,肩背上血流入注。
其中一个身穿淡绿色纱裙的女子长剑一扬说道:“常力,你居然背叛主上。”萧云帆目光向那黄眉人望去正是与他交手的常力,躺在地上的老妪正是白可心,而那负伤的女子是白若萱。
萧云帆的目光向白若萱望了一眼,不由得心头一紧暗道:“这常力是她的手下怎么会背叛她?”
黄眉人常力哈哈一笑道:“当日这小丫头已经解散了暗阁,老子如今是画堂的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暗阁这棵树已经倒了,你们如果识相,趁早投降,让老子将这小丫头与老贼婆献给公子。没准老子一高兴,娶你们几个当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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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啐道:“呸!无耻鼠辈,当日你被萧云帆打成重伤,若非主上替你疗伤,你焉有性命,如今你为了一己之私居然要恩将仇报。”常力道::“我们本就是邪道中人,少拿正道那些话来压我。白若萱,快让她们投降,不然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白若萱喘着气道:“程雪,你们走吧,别为了我枉送了性命。我白若萱有今日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程雪道:“主上,我不走。若无你和老夫人当日救我,我早被狼吃了。我这条命是你与老夫人救的,今日程雪就算是死也要和这白眼狼拼上一拼。”
常力狂笑道:“好,你们都退下。这四个女人交给我来对付。”他那些手下闻言,纷纷向后退去。常力将身上的披风一脱,向后抛去。程雪道:“小圆,你保护好主上。”那叫小圆姑娘点了点头。
程雪长剑一挺,向常力刺来。常力向左一侧,轻巧避开。程雪手腕一翻,横剑急削。常力双足一点,翻身而起,挥掌拍她背心灵台穴。另外两名女子见形势危急,不由分说挺剑向常力背后刺来。
常力猛然间身形倒掠,双掌在二人手腕一切,二人手臂剧震,手中长剑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跟着他左掌一翻,击在一女肋下,右肘一撞,将另一人击倒。
程雪回身跨出一步,长剑递出,剑尖颤动向他面门刺来。常力单掌拍开对方长剑,左足飞起踹向对方小腹。程雪回剑一抹,常力只得收足。他左掌化爪,扑将而来。一时间,二人斗得难解难分。
萧云帆站在一旁心道:“方才我与凤兄比拼内力,大耗真元。此时现身与黄眉人交手难免吃亏。不如静观其变,出奇制胜。”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先发制人
常力的手下站在一旁观战,萧云帆心道:“待会儿打起架来,这十几个小喽啰没准扎手,倒不如老子先下手为强,给你们点苦头尝尝。”一念甫动,他伸手在地上捡了十三颗石子放在衣襟下摆内。那些人的目光都集注在二人的争斗之上,并未发现他藏身之处。
得此良机,萧云帆也不含糊,拇指与食指扣住一枚石子,“嗖”地一声,弹射而出。常力与程雪相斗,自然无暇顾及旁事。那些人被萧云帆以飞石打中穴道,背心一麻,心中惶遽。想要说话,口不能言。
这边白若萱脸色惨白,低声道:“小圆,我有几句话对你说。”那婢女小圆看了一眼前方,回身道:“主上,我与程姊姊一个心思。只要能护你周全,拼了圆儿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白若萱压低声音道:“常力的功夫远在程雪之上,咱们只能出奇制胜。我想程雪一定会引对方对掌,常力自恃内力深厚,肯定不把她放在眼里。而你要做的就是在此时偷袭于他。
常力的罩门位于背后志室穴,你待会儿看准机会,一剑刺上去,即便他不死,也会深受重伤。只要常力落败,这些人便会做鸟兽散。你记住了么?”小圆点了点头,道:“是,圆儿记下了。”说着她的目光又投向场中。
只见程雪手中长剑舞作一片青光,分刺对方胸口要穴。常力身法迅捷,无论对方的剑招如何变幻,始终无法沾到他一片衣角。忽然他猿臂一伸,在程雪的臀部摸了一把,口中说道:“不错,不错,弹性十足。老子喜欢。”
程雪处子之身,被他揩油,不由得羞得满脸通红,柳眉一竖啐道:“无耻。”说着,挺剑便刺他咽喉。常力袖子一挥,便将他剑身带至一边。她心中兀自焦躁,暗道:“这可如何是好?”
目光向白若萱望了一眼。对方伸出一只手掌,她即可醒悟道:“原来主上要我和对掌。常力内功精湛我又怎会是他对手?既然主上示意我这么做,自有她的用意。我不如姑且一试。”
跟着她将长剑一抛,足尖在剑柄上一磕,长剑如流星般直贯而出。常力身形后仰,那剑自他面门飞过,噗地一声钉在树干上。待他身子立直的瞬间,程雪双臂向前推出,发掌来攻。常力也不假思索,双掌迎上。
二人手掌胶在一处,正在此时,常力只听得耳后风声大作,他反腿踢出,将上前来偷袭的小圆踢飞过去。小圆身子倒飞而出,脑袋砰地一声撞在树干上晕了过去。程雪一分神,常力掌心内力一吐,她不由得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溢出。
常力双掌回缩,右手向前一探,五指如钩紧紧地扣在她手腕上,而后一扭,将她的手臂压在背后,程雪握紧拳头向身后击出。常力抬掌在她颈部一切,程雪登时两眼翻白,软倒在地。
常力狂笑道:“白丫头,你瞧,她们没一个成器的。不过好在她们都是黄花大闺女,可以陪我玩玩。你么?以前我对你就算有那么一丝的非分之想也只能装
在心里。现在么?老太婆死了,我什么都不怕了。如今你又受着伤,干脆乖乖的从了我。
常某人如今是锦公子身边的红人,你从了我,我又怎么会亏待你?”说着,他缓步向白若萱走来。
白若萱冷冷地看着他道:“狗终归是狗,你以为做了锦公子的狗就别人就会高看你一眼。我若萱今日就是死了,也绝不会让你这种狗奴才称心如意。”
常力摇头啧啧道:“啧啧,这又是何苦呢?这几个小丫头也是有是几分姿色的,不如我当着你的面将她们玩了,这样你就对老子的活儿刮目相看。你若是不忍心她们几个受辱,那么你过来伺候我,兴许我一高兴便饶了她们。”
白若萱嘴角抽动,她一双眸子几欲喷火,奈何伤势太重,连一条手臂也抬不起来,想到不是自己受辱便是自己身旁这些人受辱,她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在她与常力的眼前。
常力眉峰一动,脸色一变道:“是你,你没死?”萧云帆道:“我死没死关你屁事?老子死了你个小王八蛋又不能继承老子的财产,你这么关心我莫非想做我儿子?可惜你长的太丑了点,做我孙子我都看不上。”
常力气哼哼道:“你小子来此作甚?”萧云帆道:“我呢,自然是接我老婆回家啊。”常力奇道:“你老婆是谁?”萧云帆道:“我老婆是谁也不用你管,识相的趁早夹着尾巴给我滚蛋。最好趁我没改变主意前,不然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而且是在你这么多属下的面前。”
常力心中一凛,暗道:“这小子何时出现的我怎么都没察觉到。”他回身对属下道:“大家一起上,将这小子剁碎了喂狗。”萧云帆咳嗽了一声道:“不好意思,你的属下呢这会儿正在梦游,你叫他们,他们没准把你的话当放屁。”
常力叫了一声,见属下一个个呆若木鸡,心中暗暗吃惊道:“难不成这小子会妖法?”萧云帆见他神色有异,知道他必是对自己十分忌惮,忙笑道:“黄眉毛,上次打架你小子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次可没这么容易了。”常力见他如此说,想来他已改变主意,要和自己为难。
他拉开架势道:“小子,你知道你和谁作对么?”萧云帆道:“该不会是什么锦公子吧?”常力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我们公子的手段可厉害着呢,你和他老人家作对,我看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云帆伸手挠了挠头道:“我看你这人是做孙子做习惯了,见了谁都要叫老人家是么?正好,我老人家今天本来就不高兴,你呢又带这这帮龟孙子欺负了我老婆,我更加不高兴了,今天不把你屁股八半,萧字倒着写。”
常力硬着头皮道:“好,手下见真章。”萧云帆侧脸瞧了一眼白若萱道:“老婆,你最好闭上眼。男人的屁股可不好看。”白若萱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心头一热,险些掉下泪来。在见他出言奚落常力,不觉莞尔。此时又听他叫自己‘老婆’,有气无力
地道:“谁是你老婆。”
萧云帆另一只手在袖子内,掌心抓了一把泥土。此时,他大声道:“看我暗器。”常力忙双臂忙护住周身要害,萧云帆笑道:“你这个人真是个呆头鹅,我还没发暗器呢?你紧张什么?咱们再来。”
常力脸色铁青道:“你……”,萧云帆又道:“看我暗器。”常力又下意识挡了一下。萧云帆微笑道:“别怕,我……我还没放暗器呢?”常力指着他道:“你欺人太甚。”说着,双掌一错,拍将而来。
萧云帆单手拔剑,白光一闪,他挺剑刺出。萧云帆不是程雪,常力不敢托大,忙回缩手臂。电光火石之间,萧云帆双足腾空,跃过他头顶,在他臀部踢了一脚。常力回身抢攻,他身子一侧,向左趋避。
这时,萧云帆又大喊一声道:“看我暗器。”常力一连上了两次当,已不不信他。双掌一错,连环击来。萧云帆大袖一甩,一篷沙土向他面门飞去。两人相距甚近,常力无法避开。忙伸手揉眼,吐口中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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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小腹一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小腹传来,跟着他的双臂,腿弯,前胸,后背均被刺了数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萧云帆向后一跳道:“别行这么大的礼啊,现在还没过年,我可没压岁钱给你。”
常力的脖颈上一道细细伤痕喷出一串血花来,溅射在地上。萧云帆叹息道:“唉,我始终没能把阁下的屁股踢成八半。好,算我输了。”说着,他居然真的用剑在常力的面前写一个萧字。
他的那些属下一个个看的胆颤心惊,萧云帆用剑挑起一粒石子,挥剑拍出。正巧击在一人胸口的穴道上。那人只觉气血顺畅许多,萧云帆冷冷地看着他道:“把这条狗的尸体抬回去,顺便告诉你们的主人,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最好别在眼前耍花招,不然我萧云帆一定会让他死的比这条狗惨上百倍。”
那人见萧云帆神威凛凛,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多谢大侠饶命。多谢大侠饶命。”萧云帆眼珠一转道:“好,我饶你就是,你只要长大嘴巴喊上一盏茶时间,我就放你。”那人心中甚是疑惑,却并不敢违拗。这时,萧云帆从怀中将那纸包拿出,丢进了那人嘴里。
那人将嘴巴合上,一双眼睛看着他。萧云帆道:“这包东西呢,你也带回去给你家公子。他有没有能耐救你那是他的事,我管不着。好了,你把这条狗的尸体带走,我看着厌烦。”
那人看了看其他同伴,萧云帆道:“我只答应放你走,他们我可没答应。”那人二话不说,背起常力的尸身转身便走。萧云帆看着其他人,问道:“你们是想活呢?还是想死?说句话。”这些人被他点中穴道,自然口不能言。
萧云帆皱眉道:“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你们不珍惜。”说着,他大步向前走去。白若萱此时再也支持不住,砰地一声,身子向后倒下。萧云帆猛然回头,将剑抛在地上,抱住她的身子叫道:“白姑娘……”
第一百五十五章 潜龙入渊
晨光熹微,萧云帆赶着一辆双辕车来至浣纱湖畔。原来,当日白若萱回至住所时,白可心已经为人暗算。锦公子派出众多高手打算一举将暗阁势力诛灭。千钧一发之际,白若萱赶到,率领残部带着白可心遗体杀出了重围,纵然她武艺精湛,终究不敌众多高手围攻。
一番苦战之下,为常力偷袭,深受重伤。好在程雪等人机警,放出烟幕弹才侥幸从密道逃脱。有常力做内应,画堂的人便很快追到了她们。
萧云帆出手击杀常力后,救醒四女。他与众人计议后,先将白可心草草安葬。想到浣纱湖底的山洞倒是个绝佳的疗伤之处,于是带领程雪一行人向此处奔来。
程雪伸出一只素手,掀起车帘道:“萧大侠,我们可是到了?”萧云帆道:“是的,你们先在车上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着他跳下马车奔至湖边,扑通一声扎入水底。
车上婢女小圆问道:“程姊姊,你说这萧云帆是不是喜欢主上啊?”程雪寒着脸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你可不许多嘴,否则主上醒了给她听见,有你好受的。”小圆吓的吐了吐舌头。
阿婵抬起头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小雪,你说这萧云帆为何要救咱们,主上与他可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程雪摇头道:“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如今主上深受重伤,咱们也伤的不轻。锦公子的人马正四处追捕我们,眼下唯有相信此人。”
不多时,萧云帆掀开一片龙鳞门,跳上岸来。他身上湿淋淋地,向前奔出大声道:“几位姑娘,你们可以下车了。”四女闻得他的叫声,一个个跳下车来。
众人见那水面浮着的一个庞然大物,不由得啧啧称奇。萧云帆指着那庞然大物道:“这便是遁水蛟龙,咱们钻到此物的腹内,便可在湖底而行。事不宜迟,大家先将白姑娘送进去。”
程雪等人扶起白若萱,由萧云帆背着她向岸边走去。 等四女进了蛟龙腹内,发现别有洞天。原来这蛟龙整体分为三段,前半段乃是操控蛟龙的机关室,中半段舱为客室,后半段乃是空舱。入口就设在后半段。
等四女进了舱后,萧云帆扳动机关,那鳞片慢慢合拢。众人跟着他向中间舱走去,发现舱内亮如白昼。原来,这客舱的顶端缀有夜明珠,粒粒如鸽卵大小,整齐排列成一个圆形。明珠发出光晕十分柔和,并不刺眼。
萧云帆道:“四位看见这座椅了么?你们坐好后,将上面扶手处的机关向下扳动。这石椅会弹出一个钢条,箍住你们的腰腹。你们且勿惊慌,此物是起到固定的作用。因为这遁水蛟在水里左右摇晃,若无此物只怕大家会东倒西歪的。”
小圆眨了眨问道:“我们坐椅子上了,那谁来照看主上?”萧云帆道:“就在你们的座椅中间这条过道上有一个水晶棺材,抬会儿你们先将白姑娘抬至其中,那棺材内也有固定的铁箍。”程雪道:“可是人若关在那棺材中,只怕很难呼吸
吧?”
萧云帆道:“不盖棺盖就是了。”说着他走至前方,伸手拉了一下板壁上的铜环。地面缓缓升起一口水晶棺材来,萧云帆与众女将白若萱轻轻安置其中,而后拉动棺材底座的机簧。从棺内两侧弹出两个半圆形的铁箍将白若萱的身子紧紧扣住。
四女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之事,一个个不由得看的呆了。萧云帆道:“你们快坐到各自的座位上去。”四女闻言,按照他说的坐了下去。萧云帆用那钥匙打开前面的门,回头道:“各位安坐,我这就让蛟龙动起来。”
说着他步入机关室内,也坐在一张椅子前。扳转铜钮,两道铁箍扣在他胸腹之间。在他的面前乃是一块通透的水晶石,这水晶石上将龙头所视的水域瞧的一览无余。萧云帆伸手握住一个方形的铁环,向上缓缓推去。龙身左右摇摆起来,向湖底游去。
对于如何返回当日的山洞的路线,萧云帆了然于胸。蛟龙四爪在水中舞动,蜿蜒着向一个幽暗水底洞穴行去。龙首的两只眼睛乃是奇异的宝石雕琢而成,放着巨光。因此那水晶上所显现的水域也十分清晰。
一声龙吟,那蛟龙破水而出,萧云帆将那方形的铜环拉回至原位,蛟龙停在水面上。他打开勒在胸腹的铁箍,站起身来向舱外走去。四女脸色发白,难受之极。萧云帆道:“你们还好吧?”程雪道:“萧大侠,这天旋地转我们实在有些头晕。”
众人出了那舱门来到当日的那个水潭前。萧云帆道:“此处便是浣纱湖底,就算锦公子再聪明也猜不到世间还有如此奇境。”小禅扫视了一下周遭道:“想不到这湖底居然别有洞天。”萧云帆指着水潭旁边一片树林道:“那便有野果,野蕈,几位可以用来采来充饥。”
程雪道:“那萧大侠,你要去哪儿?”萧云帆道:“白姑娘的伤要好起来,也得十天半月。我留在此间多有不便,这包袱中有治伤的良药和少许干粮。等上半月,半月之后我再来接诸位离开。”小圆道:“锦公子手下高手如云,那你可得小心了。”
萧云帆微笑着向众人拱手道:“诸位,萧某先行别过。”说着他转身又朝那舱门走去。众女见他离去,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程雪道:“小禅,翠缕你们先守着姑娘,我和小圆去那边林子里再找些吃的来。”
蛟龙沉入水底后,沿着那洞穴返回。原来在浣纱湖底有一块平台,萧云帆便将蛟龙停放在此处。龙身分为三段,每段中间都有一道门。萧云帆关了第二道门后,来至舱尾。在舱尾分为两间房,两间房内各有一口大缸。
这两口大缸下面用一个曲形管连接,在曲形管的最底部便是外面进入的另一个入口。蛟龙之所以能潜入水底与这曲形管内的水息息相关。萧云帆打开那缸的盖子,而后钻了进去,他顺着曲形管向下游去,从最底部的一个圆形出口游出。(注释:所谓曲形管类似于U形管道。)
萧云帆钻出湖面,吐了一口气
,而后慢慢游至岸边。
画堂内。锦公子坐在案几前,看着那个一脸狼狈的属下淡淡道:“你是说救走白若萱的是萧云帆?”那人道:“是,不过小人很是奇怪。他和常力交手时,居然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将常力杀掉。”那人又将萧常二人的比试过程一五一十的说给锦公子听。
锦公子皱起眉头道:“萧云帆的武功远在常力之上,他这么做恐怕是要掩饰什么。”那人低头道:“是,他还让属下将这个东西交给主上。”说着,他将那油纸小包放在案几之上。
锦公子向身旁的人示意了一下,那人将那纸包打开,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锦公子心中一凛,暗道:“如此说来,萧云帆已经知道此事是我所为。否则他又怎会将东西让人给我送回?”忽然,他眼中寒芒一闪道:“你回来时,萧云帆是否跟在你后面?”
那人吓了一跳,忙跪在地上道:“没……没有。属下走了几里,并未发现有人跟踪。再者,萧云帆多半要救那白若萱,他没有功夫跟踪我。”锦公子冷哼一声道:“算你走运,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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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身侧的高桥说道:“主上,这萧云帆按理来说与我们鬼相门是死对头,那白若萱也三翻四次要致他于死地。属下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对白若萱出手相救?”锦公子搓了搓手指,嘴角扬起一丝邪笑道:“这位萧大侠多半是爱上了咱们这位白小姐。”
高桥道:“萧云帆这个人最爱管闲事,请主上准许我带几个兄弟除掉此人。”锦公子道:“不忙。萧云帆迟早会找上门来,那时我们再收拾他不迟。倒是江南这盘棋才是咱们应该在意的。”
高桥道:“那属下这就按照主上的意思去办此事?”锦公子点了点头道:“你这次去给他们带些解药,我还不想让这几个小卒早早的送命。”高桥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高桥走后,锦公子自语道:“萧云帆,玉狮子,好,既然你要和本公子作对,那么我就陪你玩玩。”这时,屋外一个黑衣男子走进屋来半跪在地,举起一封书函大声道:“主上,门主他老人家送来信函。”
锦公子站起身来,接过信函,拆开封皮,抽出纸页,端详了一下上面的内容。他寻思:“这老家伙到底是何意?除掉暗阁势力是他的意思,现在鞑靼那边寻他晦气,他这是要拿我顶包。可惜啊你说晚了,白可心已经被我除掉了。”
他说着将信纸对着正在燃烧的油灯,而后丢在地上。黑衣汉子问道:“主上,门主那边让你尽快动身。”锦公子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将福海给我找来。我有事交待他。”
不多时,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走进屋来。锦公子道:“福海,你转告叶先生,说三日后我去见他。”福海道:“主上,那门主派来送信的信使呢?”锦公子用手掌比划了一下,福海双手一拱道:“属下这就去办。”锦公子道:“活一定要做的漂亮。回来重重有赏。”
第一百五十六章 遁入空门
街道两旁铺子的门都关着,偶有行人也是病恹恹的,脸色蜡黄,眼袋乌黑。
萧云帆见走到一家院落前,就听到堂屋里传出惨痛地哀嚎之声。他心情颇为沉重,寻思道:“这方圆百里的大小村落,百姓都是如此,家家户户披麻戴孝。瘟疫再这样蔓延下去,又不知多少无辜的人因此丧命。
他忽然想道:“可几日之中,我居然没瞧见几个乞丐,当真是稀奇。莫非这瘟疫之事真与丐帮有关?可是丐帮的人这么做,岂非自寻死路。他们靠乞食为生,衣食父母都不在了,他们又吃什么喝什么?难道说他们有别的图谋?
瘟疫盛行,百业凋敝。朝廷似乎也束手无策,在这样下去,只怕会时局动荡。大明境内若是不安,那么北方的鞑靼便会来犯,到时后果不堪设想。我萧云帆是大明子民,若是不能为国分忧,为民解难,我学这一身的本领又有何用?”
这时迎面走来七名白衣女尼,当先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尼姑,臂弯里搭着一杆拂尘。在这女尼之中,萧云帆忽然看到一张清丽绝俗的脸,他的心口禁不住狂跳起来。走上前去大声叫道:“卿儿,是你么?”那女尼低着头道:“施主认错人了。”
萧云帆双手抓住那女尼的胳膊道:“卿儿,我是萧云帆啊,你不认识了我了?”这时,身旁的女尼忙指着萧云帆道:“喂,你快松手。你再对我师妹无礼,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老尼两道白眉毛一皱道:“施主,请自重。”萧云帆并不理睬那老尼,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卿儿居然会出家当尼姑。萧云帆眼中含泪道:“卿儿,是我不好。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你不要不认我。”
那女尼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哽咽道:“施主,前尘往事,皆随风去。贫尼,慧心。请施主自重。”
萧云帆撸起袖子,他手臂上那一圈淡淡地齿痕仍在。他缓缓道:“卿儿,你看到了么?我是萧云帆你的萧大哥,你……你哭了,你认识我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我自会替你讨回公道。你说,是不是有人逼你,你告诉萧大哥。”
冯妙卿抬起头来,她长长的睫毛上泪花闪动,只听她幽幽道:“施主,慧心还有法事要做,请施主松手。”萧云帆摇头道:“你让我松手我偏不松。”一旁的女尼抽出长剑道:“你这无耻之徒在骚扰我师妹,我们可要动手了。”
萧云帆回过身来,瞪视着众人道:“我与卿儿说话,你们最好给我走远点。”那老尼瞧了一眼萧云帆道:“阿弥陀佛,施主,慧心以前或许与你有过尘缘,如今她已遁入空门,还请施主莫在纠缠。”
萧云帆冷笑道:“老尼姑,你不让我纠缠,我偏要纠缠。你能奈我何?”那老尼将拂尘握在手心道:“既然施主执意纠缠,那老尼只好出手了。”萧云帆冷哼一声道:“我今日要把卿儿带走,我倒要看看你们哪个敢拦我?”
其余五名女尼纷纷抽出长剑对准萧云帆,那老尼道:“慧中,你们且退下,让为师来。”只见她袖袍鼓风,身形纵跃而起。手中拂尘轻轻一甩,万缕柔丝向萧云帆袭来。
萧云帆反手抽出长剑,挺剑直刺而出。冯妙卿脸色苍
白,她怔怔地看着他二人斗作一团。这老尼手中拂尘原是门软兵器,但这老尼内功精湛,劲力所到之处,那拂尘居然被她舞的如花枪一般。
萧云帆也不敢怠慢,长剑斗转,左右拨拦,化解对方凌厉的攻势。老尼左臂一曲,右掌呼地拍出。萧云帆向左一飘,长剑递出,刺她手臂曲池穴。那柄拂尘万缕柔丝拧做一股,犹如蛇一般将他长剑缠住。
老尼喝道:“还不撤手?”萧云帆只觉长剑之上传来一股极强的劲力,对方愈是凶横,反而激起他心中的斗志。他手掌心忽然一松,运气于剑柄之上,剑身自行绞动起来。老尼吃了一惊,心道:“这后生是谁?居然有如此精湛的内力。”
剑柄不断绞动,那拂尘上传来的劲道居然被他这样化解。老尼手臂剧震起来,萧云帆道:“再不撤手,休怪我不客气。”那老尼左手运劲,输送与手臂之上。旧力未退,新力又生。此时那拂尘的柔丝一缕缕如花藤一般向前缠绕,眼见就要缠住萧云帆手腕。
萧云帆右手拿住剑柄,向前送出,那拂尘上的柔丝不在向前,凝在当中。那老尼右臂画圆,萧云帆的手臂虽她而动,对方暗使巧劲,一时间也无可奈何。萧云帆心道:“这老尼的确有两下子,我若被他难住,便不能带卿儿走了。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拼上一拼。”
那老尼眉峰一动,手臂向后回拉,这一夺之力甚是凶猛,萧云帆身子不由得向前滑动。他猛吸了一口气,双足站定,再次回夺。那剑身此事在也禁不住二人力道的拉扯,居然断为三截。
老尼眼疾手快,拂尘立刻卷住一截向萧云帆刺来,萧云帆身形倒纵,跃上屋顶。老尼大袖一挥,也飞纵上来。萧云帆丢掉手中断剑,用那黑色剑鞘与对方抗衡。
站在一旁的女尼问道:“慧心这人是谁?”旁边一个长脸的女尼撇嘴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慧心的老情人了。”冯妙卿看着二人在屋顶打斗,双手不由得攥地紧紧的。
老尼双足腾空,手中拂尘一转,一圈圈柔丝向萧云帆头顶罩下,萧云帆右手上扬,黑色的剑鞘旋转着向上刺出。他这一招唤作:“惊涛骇浪”。那拂尘上的柔丝一瞬间被他剑气冲了开来。老尼身形一转,拂尘送出,刺他后心灵台穴。
萧云帆向前跨出一步,右足挑起一片瓦向空中击出。拂尘的力道雄浑,啪地一声,将那瓦片击的粉碎,化作无数的飞石又朝萧云帆打来。萧云帆手中剑鞘在前面画圆,将那飞石尽数震开。跟着他身子跃起,手中剑鞘连划了三道弧线击出。
三道弧线实则是无形有质的剑气,三道剑气犹如猛浪一般,向前扑去。这招“浊浪排空”正是碧海青天剑中的厉害的招数,不到万不得已。他觉不使出,三道剑气凌厉之极。那老尼也挥出拂尘送出内力与之相迎。
半空之中发出爆裂声响,老尼手中拂尘登时裂了开来,一缕缕柔丝轻轻落下。这拂尘乃是她平生最珍爱之物,此刻被人损毁。她不由得一脸错愕,稍一分神,未及抵御对方又是一道剑气送出。嗤地一声响,她肩头衣衫被刺破一圆孔,登时血流如注。
老尼伸手按在肩头,萧云帆身形一晃,绕至她后背,单肘一撞正中对方要穴。老尼一口鲜血喷出,从屋顶跌了
下去。一众女尼吓地花容失色,赶忙飞身要去接住她,免她身子跌在地上。
这时,一道白影闪过,将老尼接住,放在一旁。萧云帆手挽剑鞘道:“老前辈,得罪了。”一众女尼赶忙走过去询问师父伤势,老尼面如淡金缓缓道:“不碍事。”说着她的目光转向那白衣人。
这白衣人不是旁人正是玄女宫的宫主雪兰依。自从四川之行后,她四下游历,广收门徒。此番得闻江南瘟疫,便带领门人赶赴徽州。
当日她救了萧云帆后,便将冯妙卿寄在这老尼姑的庵里。这老尼便住在黄山脚下的梨花庵,法号玄元。她与雪兰依是挚交,故而答应收冯妙卿为徒。恰逢徽州瘟疫盛行,这老尼便带领弟子们下山对百姓进行救治。谁曾想到了此处,却遇到萧云帆。
雪兰依冷冷地望着萧云帆道:“萧云帆,玄元师太怎么也是长辈,你这样目无尊长未免太不像话了。”这时,一队白衣女子滚鞍下马,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圆脸少女见萧云帆站在屋顶,又惊又喜,她眼中含泪叫道:“萧大哥。”
萧云帆飞身从屋顶落下,冲那少女道:“水妹子,你好。”水含烟正欲上前与萧云帆叙旧,在她心中不知有多少话要对他讲。然而雪兰依却伸手拦住了她。水含烟一怔,江含月忙走过来扯了扯水含烟的袖子,示意她退回来。
萧云帆道:“雪宫主,想必这位师太是你故交,萧某并非有意要加害于她。我要从她手中要一个人,大家言语失和。故而动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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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兰依心如明镜,却不愿将前事挑破。缓缓道:“无论怎样,你伤了老身的挚友。即便你往日对我玄女宫有大恩,但今日老身势必要为挚友讨回公道。”
玄元师太道:“兰依,我没事,你这后生武功好是了得。只怪我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你万不可与他动手,你在江湖上也算一派宗师,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玄女宫脸上也无光。”
雪兰依道:“玄元,你我故交多年,你知道我的脾气,你带你的徒弟先走。这个人我来对付。”玄元叹了口气道:“这位萧施主纠缠小徒,此事是我这做师父的无能,怎能让你出手?”她这话说实则有意回护萧云帆,生怕萧云帆在雪兰依手中吃亏。
萧云帆此刻心中只想到冯妙卿,他向玄元师太道:“师太,晚辈得罪之处,还望你海涵。不过卿儿我一定要带走。”水含烟站在一旁看着前面的女尼面容熟悉,脱口叫道:“冯姊姊。”
冯妙卿看了她一眼,单掌竖在胸口向众人:“阿弥陀佛,此事皆因我所起。萧施主,贫尼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萧云帆喜道:“卿儿,你终于肯认我了。”冯妙卿走上前去,伸手抚摸着他的面颊,萧云帆心中万分激动。
突然,冯妙卿伸出手指点在他膻中穴上,她向后退了一步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萧施主好自珍重。”说着,她头也不会地向前走去。
梨花庵的众女尼也向雪兰依辞行,水含烟怔怔地看着冯妙卿道:“冯姊姊。”她看着众女尼远去的背影,又看看站在原地的萧云帆,心中百感交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为情所困
雪兰依向弟子道:“咱们走吧。”这时,水含烟拱手向她哀求道:“宫主婆婆,我想和萧大哥说几话好么?”雪兰依摇头叹息道:“好,含月咱们先走吧,路上记得给你师妹留下标记。”玄女宫众人随雪兰依匆匆离开。
水含烟走至萧云帆面前,扑入他怀中。口中呜咽道:“萧大哥,你知不知你死了,烟儿好难过的。”萧云帆脑海之中全是冯妙卿的影子,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冯妙卿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冷淡。
心中想道:“那个女尼真的是我的卿儿么?”这时,见水含烟伏在自己怀中呜呜哭泣,他收敛心神,柔声道:“傻丫头,萧大哥这不是好好的,你怎么又哭鼻子啊?”心中却想道:“这丫头对我一番深情,我始终将她当作妹子。是时候跟她好好解释一番。”
水含烟见他如此说,反而哭的更加厉害。萧云帆苦笑道:“好了,好了,小丫头。咱们不哭了,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水含烟一张圆脸上泪水盈盈,她抽抽噎噎道:“萧……萧大哥,你没死真的太好了,我以为你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你了。”
萧云帆心下感动,安慰道:“小妹子,萧大哥有九条命,哪能那么容易死。倒是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练习武艺,站远些,让萧大哥看看你可是长高了?”水含烟脸颊微微一红,伸袖抹了抹腮边的泪水。
萧云帆催动内力,自行将穴道冲了开来。冯妙卿的内力修为有限,她出其不意点中萧云帆穴道,她这一指之力若是在萧云帆防备之下绝无可能奏效,以萧云帆今时今日的内力修为,势必将她的手指弹开。
水含烟低着头,娇羞无限地道:“萧大哥,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为何不来看烟儿?”萧云帆大为窘迫忙道:“我这些日子遇到了一个厉害的对头,实在分不开身来。”
水含烟抬起头,忙问道:“那萧大哥可有受伤么?”萧云帆微笑道:“咱们江湖儿女受伤是家常便饭,你瞧我这不好好的站在你面前,自然是无恙了。”水含烟道:“对了,方才那个女尼姑是冯姊姊,可是我叫她她为什么不理我?”
萧云帆脸色微微一变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总之我要从那老尼姑手里将卿……”他刚说到卿字时,忙改口道:“冯姑娘救出来。”水含烟点头道:“那我和一起去吧。”萧云帆道:“那可不行,雪宫主和你师姊她们还在等你,救冯姑娘的事还是我来。”
水含烟方才听到冯妙卿念的那句偈语,她年纪虽幼,人却极其聪慧,隐隐觉得冯妙卿对萧云帆说的这几句话似乎与情相关。她心中在想:“萧大哥该不会是喜欢上冯姊姊了吧,我一提到冯姊姊他的眼神似乎都不大一样。
还有他明明要说卿儿,却改口称冯姑娘。他如果喜欢的是冯姊姊,不是我,那该怎么办?”想着想着,泪水又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梨花庵一众女尼扶着玄元师太在一棵大槐树下
歇息。慧中白了一眼冯妙卿,道:“都是你惹出的祸事。”她平日里为人尖酸,冯妙卿又是新来的,受雪兰依嘱托,玄元师太对其格外关照,故而她心生妒意,对冯妙卿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冯妙卿自答应了雪兰依的要求后,入了尼姑庵,人的性情也似乎变了。不再似之前那般刁蛮任性,反而变得沉默寡言。平日里对于其他女尼的嘲笑,她也是默默隐忍。
玄元师太为人慈和,对弟子约束也少。她见慧中责怪冯妙卿便道:“住口。慧中你带领其他弟子先去别处看看,我有几句话和慧心说,”慧中道:“师父,你的伤势怎样?”玄元师太道:“我无妨,调息片刻便没事了。”
慧中双手合十,故意撞了一下冯妙卿的肩膀,愤愤地与其他女尼离开。玄元师太叹息道:“慧心,你坐下吧。”冯妙卿脸色难堪,低声道:“师父,我……”玄元师太拉着她的手缓缓道:“好孩子,你对为师实说。你与那萧施主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冯妙卿答应过雪兰依,她咬了咬嘴唇道:“师父,恕弟子不能对你讲。”
玄元师太抬起头望着远处,吁了口气道:“唉,其实你不说,为师也能猜到一二。雪兰依将你托付给我,我想这其中必有缘由。好孩子,那位萧施主的确对你一往情深,为师看的出来。你尘缘未了,皈依佛门为时过早。”
冯妙卿道:“师父,你这是要赶我走?弟子如今无家可归,只有师父待弟子好,弟子愿常伴师父左右,修习佛法,普度众生。”玄元师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为师知道你师姊为人刻薄,你留在庵里难免被她欺负。你还是去吧,去找那位萧施主。”
冯妙卿流下两行清泪幽幽道:“弟子与他缘分已尽,还请师父收留。萧施主与那水施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弟子愿每日为他二人诵经礼佛,祈祷平安。”玄元师太道:“傻孩子,你又何苦难为自己呢?”冯妙卿道:“师父,请你不要赶弟子走。”
玄元师太咳嗽了两声道:“好,为师知道你的心意了。不过要让这位萧施主放下执念恐怕不易。”冯妙卿道:“弟子不是已经将心里想说的对他说了。他会明白的。”玄元师太想了想,捻动手中佛珠,缓缓道:“慧心,你可知为师为何赐你心字?”
冯妙卿道:“弟子不知,还请师父开示。”玄元师太抬起头,看着天说道:“为师赐你一个心字希望你能心静如水,可是为师看的出你的心并未平静。雪兰依这边你不用担心,有为师替你说。”
远处,雪兰依缓步走来道:“师太有何事要对我说?”玄元师太看着她道:“你啊你,为了你自己的徒弟,要白白拆散一对有情人,我受了他情郎这一掌,应该是你来挨才对。”雪兰依不禁脸上一红,心道:“如此说来,这丫头并没有遵守当日与我的约定。否则老尼姑又怎会知道。”
玄元师太察言观色,微笑道:“雪兰依,你我相交多
年,你的心思我最清楚不过。这丫头并没有对我说一句,老尼我已经猜到八九分。所谓‘万法随缘,命中注定’。你又何必强求?”
雪兰依听她如此说,不禁心中有一丝惭愧,当下道:“师太说的对,是我棒打鸳鸯。可是我为了我的门人子弟,一切都是值得的。”玄元师太冷笑道:“好一个为了门人子弟,那如今妙卿也是我的徒弟,我现在让她回到那萧施主身旁去,成全她的姻缘也是对的了?”
雪兰依急道:“玄元,你当初可是答应我的,现在为何要出尔反尔?”玄元师太道:“并非老尼出尔反尔,而是你这么做太过卑鄙。”
雪兰依仰头道:“玄元,这世上很多事不用点手段是无法达成的。你是出家人,应当劝人绝情断念才对,为何又要撮合这段姻缘呢?”玄元师太咳嗽了两声道:“此言差矣。出家与不出家只是俗人之念,心念有佛,视为皈依。
妙卿她尘缘未了,自当去了却她的尘缘。她若真是佛门弟子,他日自有缘法重回佛门。你我皆是老朽之年,少年人的事应让他们自己去经历。你我负手旁观便可。何必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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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兰依低下头吁了一口气道:“玄元,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冯姑娘,你与老身之前的诺言不再作数。是我对不住你,你可以去找萧云帆了。”冯妙卿一怔,心中如释重负。在她心中却有另一番计较,她知道自己还是钦犯,与萧云帆在一起只会连累了他。
玄元师太道:“兰依,你过来坐,这次消除瘟疫的事,我还有诸多不明之处向你请教。妙卿,你去吧。无论怎样,你们三人之间的情事总要做个了结。”
原来,雪兰依走后,担心萧云帆再去寻老友的麻烦,假如他带走冯妙卿,水含烟势必难过不已。自己之前所花的心思岂非全废了。她计议之后,便赶上玄元她们。
冯妙卿双手合十向玄元师太微微示意,而后转身原路返回。她心中虽是想念萧云帆,可只能将这份情意暗藏于心。今日她见到他,心中虽是欢喜,却故意要装作冷冰冰的模样。她知道只有如此,萧云帆才会开心快乐。她喜欢看他笑,她不忍心他为了自己失去一切。
当他走到街角时,见萧云帆正在安慰水含烟,二人举止亲昵,她看到这一幕,禁不住落下泪来。她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使自己不发出声响,而后转身向前走去。
萧云帆猛然间回头瞧见了冯妙卿的背影,他随即松开了水含烟,奔上前去叫道:“卿儿,卿儿……”水含烟的心缓缓地向下沉去,她明白原来萧大哥喜欢的人是冯妙卿,不是自己。她看着萧云帆的身形,希望他能抱着自己,但这一刻她明白往日的种种情丝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看了二人一眼,轻声地微笑道:“萧大哥,冯姊姊,烟儿希望你们永远在一起……”说着,她伸手抹了抹自己腮边的泪水,黯然地离开。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生一世
萧云帆一个纵身跃至冯妙卿面前,走上前去,双臂一圈,紧紧地将她搂住。冯妙卿本欲抗拒,奈何浑身似触了电一般麻木起来。她的心此刻仿若春雪消融,沐浴在一片暖阳里。
她的双臂抱住萧云帆,将脸依偎在他的怀中,泪水扑簌簌而下。萧云帆伸手轻轻拍在她背心哽咽道:“卿儿,你终于肯认我了,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来想你想的好苦。”冯妙卿抬起头,眼中泪光点点,苍白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她伸出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庞道:“卿儿知道,知道。”萧云帆胸膛火热,动情道:“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冯妙卿身子瑟瑟发抖起来,点头道:“好。”萧云帆脸上也挂着泪,说道:“这一生,这一世,生生世世都不要分开。”
冯妙卿道:“可是水姑娘……”萧云帆道:“水姑娘我一直将她当妹子看,我知道心里爱的是你。”冯妙卿心中无限甜蜜,这一刻她仿佛将所有都抛之脑后。他二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
白云悠悠,清风拂动。水含烟抱膝坐在河边,江含月站在她身后。二人的倒影在水中摇动,江含月双手按在她的肩膀,柔声道:“师妹,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负心薄幸之辈,你为他流了那么多眼泪,她心中原来只要别人。”
水含烟道:“我没事,也许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在他心中根本没有我的位子。”江含月坐在她身旁,伸手握住她的手,只觉十分冰冷。她从未爱上过一个人,自然也无法领会情带给人的欢乐与痛苦。她不忍看见师妹难过道:“师妹,也许我有法子让萧云帆回到你身边。”
水含烟转过脸道:“我是喜欢萧大哥,可是他和冯姊姊才是天生一对,她们在一起我心中是难过,可我希望萧大哥永远那么开心下去。我知道师姊疼我,可是我不希望你去伤害冯姊姊。”江含月气道:“傻丫头,你从来只为旁人考虑,可是你自己呢?”
水含烟看着远处的水面波光粼粼,闭着眼道:“我心里是苦,可我知道若是萧大哥与冯姊姊分开,他们的心里会更难过。”江含月伸手将她搂住道:“傻丫头……”
却说银十三一行人来至神农谷,面前一道高高的崖壁建着碉楼。多福见崖壁上站着人,暗运内力,纵声喊道:“西山二老前来求医。”声音在山崖间来回飘荡,那关上的守卫耳朵被震的生疼,不由得捂住耳朵大声道:“贵客请回吧。”多福问道:“云海平何在,叫他出来见我?”
那守卫道:“云神医已经仙逝。”邵华走上前去道:“喂,臭小子,快快放下竹篮。云神医是死是活,我们见了再说。”那守卫道:“贵客见谅,诸位还是请回吧。”
听云走上前去,双手放在嘴前喊道:“我们是萧云帆的朋友,是萧云帆让我们来的。”那守卫看了看同伴道:“大哥,萧大侠与咱们谷主交情匪浅,可是谷主如今已经仙游,要不要他们上来?”那守卫长走到垛口前道:“诸位请上来叙话。”说着命人转动绞盘,放下吊篮。
多福白眉一挑道:“萧云帆的名头居然比我们西山二老还要大,真是岂有此理。”落月笑嘻嘻道:“那是自然,不过义父也不用介怀。你想啊,我们是你的义女,萧大哥呢,没准也会认你做义父。儿子比老子的名声大,你应该高兴才是。”
多福伸手指着落月哈哈笑道:“你这鬼精灵说话义父就是爱听,好,我就不生萧云帆的气了。”丁潇雨扶着银十三,众人向那吊篮走去。上得楼来,多福捋着胡须道:“你们几个臭小子,难道不认识我们西山二老?”
那守卫长拱手道:“二位前辈恕罪,谷主半个月前已经先去了。所以来的客人我们一律挡驾,两位前辈勿怪。”丁潇雨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千里迢迢赶来求见云神医,可他居然不在了,那么银大哥的眼睛可怎么办?”
银十三道:“雨妹,我这双眼睛看得见看不见没什么打紧,你不必忧心。”
邵华皱起眉头道:“那云神医可有传人,我们特地来求医,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那守卫长道:“神医他老人家是有传人的,可惜死的死,疯的疯,如今这神农谷不过是住这一些神医救治过的可怜人。几位是萧大侠的朋友,若是要吊唁云神医,小人这就带路。”
听云道:“义父,邵前辈,我们不如进去吊唁一下云神医。”众人随那护卫走下碉楼,向云海平的居所走去。路上见到许多农人在田间劳作,当日黄陵镇的村民深受谷主恩情,便留在此地定居。一来此处,气候温宜,土地肥沃适于耕作,二来,此处无官府征税可谓世外桃源。
竹海随风而动,众人来到云海平的居所前。进了屋,看见中堂上竖着一块灵牌,上面写道:“恩公云海平之灵位”。案几前摆着供果。众人走进中堂对着灵牌鞠了三躬。
众人走出时,迎面走来一个和尚,和尚身旁跟着一个扎双髻的小女孩。小女孩手中左手拿着一只木碗,右手拿着一只拨浪鼓。多福奇道:“这神农谷也住着和尚?”那守卫道:“老前辈,谷主生前遗言,只要是走投无路,一心向善之人都可在神农谷久居。”
那女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甚是灵动,她歪着脑袋看了看众人道:“你们是找云爷爷的么?可惜他不在了。”听云微笑道:“小妹妹你好,你手里拿的木碗好精致啊。”那小女孩骄傲的道:“那是自然,这可是萧大叔给我做的。”
她忽然又扁起嘴巴道:“可惜,萧大叔很久没看萦儿了。”听云道:“那你的萧大叔去哪儿了?”那小女孩道:“萦儿也不知道,和尚叔叔说萧大叔有要事办的。”
那僧人单手竖在胸前向众人施了一礼,这和尚正是当日的玉修罗。他自与萧云帆一别后,来到巴山地面。那时,萦儿生了一场大病,他束手无策,听闻神农谷云神医医术精湛,便来至神农谷。
听云道弯下腰道:“你的萧大叔长什么模样啊,若是姊姊我看到他,我让他来看你。”萦儿笑道:“真的么?萧大叔长着一张瘦长脸,对了,他的外号叫‘玉
狮子’。”听云心头一震,只见玉修罗忙拉住萦儿的手道:“萦儿,我们还是别处玩吧。”
这时,听云道:“这位大师父也认识萧云帆?”玉修罗回身冷冷道:“不认识。”多福伸手去拦住他去路,玉修罗身形一晃,抱起萦儿躲了开去。多福道:“好和尚,居然深藏不露。好,老爷子我今日就陪你玩玩。”说着大袖一挥,向玉修罗拍来。
见他二人打作一团,听云心道:“这小丫头说的玉狮子便是萧大哥了,可这和尚为何要说不认识萧大哥呢?”多福掌影晃动,直取玉修罗肋下。玉修罗单掌相迎,砰地一声响,二人各自退后了三步。
听云忙奔过去拉住多福的衣袖道:“义父,快住手。这位大师父想必也是萧大哥的朋友。”多福道:“怎么又是萧云帆?义父我如今听到这三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若是有机会见到这小子,我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
听云知道多福脾气古怪,忙劝慰道:“义父,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大火?”多福看了一眼玉修罗道:“你明明认识萧云帆,为何说不认识他?”原来玉修罗在神农谷中,并不知道萧云帆重出江湖的事,他想着替他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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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云拱手道:“大师父对不住了,在下听云,是萧大哥认的妹子。我想你也是萧大哥的好朋友吧,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义父,那位是邵前辈,他们是西山双老。那位是丁潇雨姑娘,她身旁的是银十三银大侠,这个是我的妹妹,叫落月。”
她语气柔和,声音甜美。听她如此一说,玉修罗心中的怒气也消解了一半。那守卫见他们是熟人,便道:“原来各位是旧相识,你们先聊。我还要去前面忙,各位失陪了。”说着,转身离去。
玉修罗见那守卫走远,单掌竖在胸前道:“小僧玉修罗。”西山二老久居山中自然没听过这个名头,只有丁潇雨与银十三心中一凛,脸色微变。银十三道:“原来是修罗先生,久仰久仰。”
玉修罗淡淡道:“不敢当。小僧是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正道人士个个对我恨之入骨。我与萧兄弟是好朋友,但对于各位的来意不甚明了,银大侠双目失明,这位姑娘又提及萧兄弟的姓名。小僧以为诸位与萧兄弟结仇,所以不便与各位多谈。”
落月走上前来笑道:“既然大家都是萧大哥的朋友,那么咱们坐下来慢慢聊。”多福板起面孔道:“你们说你们的萧云帆,我可不爱听。”说着转身向竹林走去。
邵华看着银十三道:“儿子,老爹我没本事治好你的双目,这云神医也死了,你不如今后随老爹回山里。”银十三道:“义父,我听你的。”邵华的目光看在丁潇雨脸上道:“儿媳妇,你自然也要跟我们走。”丁潇雨不由得面脸通红。
原来这一路上,丁潇雨时时照料银十三,在银十三心中对女人的看法也大为改观。一来二去,二人互生情愫。
玉修罗让萦儿独自去玩,他将众人引至自己的居所,拿出香茗待客。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为时已晚
玉修罗道:“诸位远到而来,这谷中实在也没什么好东西可招待大家的。”听云微笑道:“大师父客气了。”玉修罗看了一眼银十三道:“银大侠的眼睛为何人所伤?”银十三道:“都是银某大意,中了丐帮的诡计,这才双目失明。”
玉修罗双眉一皱道:“又是丐帮。”银十三听出他话中之意,问道:“莫非修罗先生也得罪了丐帮的人?”玉修罗轻叹了一声道:“诸位是萧兄弟的好朋友,我便直说了,小僧也与丐帮却有恩怨。”
银十三道:“银某是与人争强斗狠,对方请来了丐帮的人助拳,这才与他们结下梁子。却不知修罗先生因何事得罪了丐帮?”玉修罗道:“小僧无意间撞破了丐帮的丑事,杀了他们一个姓杨长老。所以丐帮的人一直在捉拿我。”
丁潇雨因银十三的关系对于丐帮中人不免厌恶,见他说杀了丐帮一个长老,心下甚喜。便问道:“敢问大师父,那丐帮究竟做了何丑事?”玉修罗道:“丐帮中人为一己私利,拐带人口,相貌出众者卖至青楼妓馆,长相平庸者加以残害,从而博人同情,讨要钱财。”
丁潇雨一听,伸手在桌子上一拍,怒气冲冲道:“像这般丧尽天良之事,我碰上了也会要他们好看。”这时,听云想起她姊妹在四川之时,与萧云帆救助的那些孩子来。他们中有的舌头被割,有的手指被折,更有的一双眼睛被人剜掉。
丐帮的手段残忍之极,此时再听玉修罗说起,她还是禁不住头皮发麻,浑身发冷起来。她与落月虽自小在僰族长大,可阿弥汗并未让她姊妹参加祭祀大典。故而那些孩子的来路,她们也一概不知。落月见她脸色苍白,知她又是想起了当日的情景,忙伸手握住她的手。
邵华白眉一轩,冷哼一声道:“哼,丐帮这些狗杂碎害的我儿子双目失明,老夫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丐帮搅个天翻地覆。”银十三道:“义父,孩儿知道你的心,不过这事还是孩儿自己来。”他接着又问道:“修罗先生,与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是?”
玉修罗道:“这小姑娘乃是小僧恩人留下的遗孤。我那恩人也是给丐帮害死的。”银十三惋惜道:“当真是可怜,那么修罗先生可想过复仇之事?”
玉修罗道:“想是想过的,可这孩子还需要小僧照料。等她长大成人,小僧替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那时我才能去做这件事。”丁潇雨道:“大师父,云神医生前可留下医书之类的东西么?”
玉修罗知道她关心的银十三的病症,微笑道:“小僧不才与神医学过几日医术。”丁潇雨眼睛一亮,无比欣喜道:“那么有劳大师父快给银大哥看看。”
玉修罗走至银十三面前,伸手撑了撑他的眼皮,皱眉道:“银大侠的烟给毒烟伤到后,没有及时清洗。如今眼球已然坏死,恐怕……”他此言一出,无疑给众人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丁潇雨不禁黯然道:“大师父,你再想想看。”
反是银十三一脸从容淡淡道:“我这双招子这些天看不见我也习惯了,即便这后半生再难复明也最多和现在一样。我若看不见,不是有你做我的眼睛么?”丁潇雨眼中含泪道:“是,我愿做你的眼。”
玉修罗见他二人情深,心生悲悯便道:“这样吧,几位既是来求医的,那么请在谷中多盘桓些时日,容小僧再想想。”银十三拱手道:“有劳了。”
皎洁月光照在屋顶,远处的大地也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轻纱之中,一切显得朦胧。冯妙卿道:“萧大哥,卿儿如今做了尼姑,没了头发,你还喜欢我么?”萧云帆毫不迟疑地道:“当然喜欢。如果你在意这件事,那我明天也剃成光头,这样才和你般配。”
冯妙卿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嗔道:“让你胡说。”萧云帆道:“哎呦,轻点。我是真心话。”冯妙卿幽幽道:“我要是真的一辈子做尼姑呢?”萧云帆道:“那还就做和尚。”冯妙卿道:“呸!尼姑住尼姑庵,你一个和尚凑什么热闹?”
萧云帆笑嘻嘻道:“和尚的老婆是尼姑,他不是凑热闹,是守老婆。”冯妙卿双颊飞红道:“我可没说过要做你的老婆。”萧云帆道:“你可不许赖。你答应过我要和一生一世在一起。”冯妙卿道:“可是人总会死的一天,假若我有一天先死了,那这一生一世的诺言岂非不存在了。”
萧云帆板起面孔道:“不许胡说。一生一世便是一生一世。你这辈子是赖不掉的。”冯妙卿一双妙目看着他问道:“我是说假如我先死了,怎么办?”萧云帆道:“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自然是陪你死了。这才算一生一世。”
冯妙卿的头倚在他的肩膀上道:“萧大哥,卿儿和你在一起固然快乐,可是水姑娘心里恐怕不好受的。”萧云帆叹息道:“这世间的只要一个月亮,漫天的星斗再美,也不及这月。在我心中你就如同这月一般。水妹对我的情意是深,可我终究是负了她。”
冯妙卿忽然坐起身道:“萧大哥,你在此处待多久了,这瘟疫的源头可找到了?”萧云帆正色道:“这件事与丐帮有关,另外鬼相门的人也脱不了干系。”冯妙卿道:“那你可想出解决之道了?”萧云帆摇头道:“第一我不是大夫,第二我那块解毒的紫玉凤凰也让听云落月拿去了。”
冯妙卿睁大眼问道:“听云?落月?”萧云帆道:“就是你外公当日送给我的丫鬟。”冯妙卿伸手拧住他的耳朵道:“那你有没有对那两个小丫头动手动脚?”萧云帆道:“我的姑奶奶啊,我有你这个母老虎就够了,哪里敢想其他人。”
冯妙卿松开手,在他耳旁吹了吹,柔声道:“痛不痛。”萧云帆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故作皱眉说道:“大小姐自从学了本事后,这手上的劲儿倒是挺大的。”冯妙卿又抓住他耳朵道:“那舒不舒服呢?”萧云帆道:“舒服,舒服。。”
冯妙卿道:“你若是对她们没有情意,为何将那紫玉凤
凰送给她们没有给我?”萧云帆道:“天大的冤枉啊,我这紫玉凤凰给她们,是让她们带着作为信物去神农谷求医,你想到哪儿去了。”冯妙卿心中一松,微笑道:“好,就算你没骗我。”
萧云帆握住冯妙卿的手道:“卿儿,等了却此间之事,你跟我回紫玉山好么?”冯妙卿道:“好,无论在哪儿只要和你在一起,卿儿都很知足。”萧云帆看着那月光动情地道:“等咱们回紫玉山后,便结为夫妇,那时再生一双儿女,我们便不理这江湖世事,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冯妙卿道:“好,只要不嫌弃我 。”萧云帆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冯妙卿心结便在于此,她顿了顿道:“卿儿如今还是朝廷钦犯,你和我在一起,难免会被朝廷追究的。”萧云帆道:“我才不管这些,就算全天下人都反对,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
冯妙卿倚在他的肩头,心中无限甜蜜。她闭着眼幽幽道:“萧大哥,我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萧云帆轻轻的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但愿这个梦能永远不醒,一生一世都这样。”
玉修罗翻遍了云海平留下的所有的医书,始终未能找到一个妥善之法。他寻思:“这双眼被毒烟所伤,若是一个时辰内还可有法子可解,可是银十三的眼睛耽搁了这么久,真的是医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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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听萧云帆讲过有高人能换人的身体,所以想到一个大胆的法子。“若是将一个人的眼睛换给另一个人呢?可是我就算能做到万无一失,但是又有谁肯把自己的眼珠换给旁人。他想了半晌,直是摇头。而后推开门,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见一个人影站在院子中。
这个人影不是旁人正是丁潇雨,丁潇雨站在院子里双手合十道:“上苍保佑,祈求大师父能找到救治银大哥的方法,就算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玉修罗听她这番言语,走过去叹息道:“丁施主好。”丁潇雨不由得脸颊泛红,想到自己方才祈求让这和尚听去,不免尴尬。
玉修罗微笑道:“小僧也是无意间听到丁施主的祈求。”丁潇雨道:“那大师父可有想到治好银大哥的法子?”玉修罗摇了摇头道:“云神医所留的医书之中,并未记载换眼之术。”丁潇雨奇道:“什么换眼?怎么换?”
玉修罗知道自己一时说漏了嘴便道:“这也是小僧异想天开,古往今来的医术中似乎没有人这么做过。”丁潇雨低头咬了咬嘴唇道:“大师父,如果把我的眼睛换给银大哥怎么样?”
玉修罗摇头道:“小僧办不到,即便小僧有这样的神术,也不能这么做,要将一个活人的眼珠挖下来给另一个人用,那活着的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丁姑娘,我知道你心系银大侠的安危,小僧一定尽力。”丁潇雨道:“那就有劳大师父了。”说着转身离开。
玉修罗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愿众生早脱苦海。”
第一百六十章 祛瘟良策
雪兰依这次来徽州,除了带领门人救治百姓外,也准备在招收一批女弟子回山。当日玄女宫一战,伤亡惨重,百年基业险些毁于一旦。虽然她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制,但要将门派发扬光大,将武学传承下去,根本还在于人。
要说她救治百姓是尊崇侠义之道无半点私心那是不可能。江南瘟疫爆发,对于玄女宫而言正是一个可以提高声望,广罗人才的大好机会。江湖中正道武林的领袖首推大觉寺,正一教,玄女宫。
其他各派无所作为,到可以理解,这些武林领袖宗派若是此时退缩,只怕在江湖上早晚声名扫地。大觉寺的至善方丈虽未亲自而来,也派出了菩提院的首座与众多医僧,龙虎山的正一教更是天下道门之祖,第五十代张天师也是圣眷隆宠。祈福禳灾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自然不甘人后。
有三大宗派主持大局,其余各门各派自然效法。一时间,江南地面倒是聚集了不少武林人士。各派相约会盟之地,定在黄山。黄山脚下一块巨大的石坪前,坐满了各派人士。这些武林人士每家都举着大大小小幡。
冯妙卿是女尼身份,自不便与萧云帆坐在一处,仍和玄元师太等人在一起。他与霍中原、余南松等老前辈是旧识,故而坐在巴山派里。前来会盟的大大小小门派人数加在一起居然有两千人之多。
石坪前一个木台上,木台的四角各挂着四面杏黄三角旗。旗面写着一个天字,昔年武林领袖君临渊在时,正道武林以“天道宗”相称。后来君临渊请辞之后,天道宗名存实亡,但这天字旗的传统仍有所保留。
一个面容清癯,身穿袈裟的老僧手持金环铜锡走上木台,这老僧年过花甲,两道白眉低垂,一双眼睛却湛然生辉。这老僧法号“至通”,乃是至善方丈的师弟,位居菩提院首座。
他单手竖在胸前,口宣佛号道:“我佛慈悲,度难度厄。”他未上台前,群豪各坐一处,吵吵嚷嚷。然而他此言一出,居然将众人的声音都盖了下去。群豪均是心中一凛,大为佩服。“大觉寺武学不愧为天下第一。”,“这老和尚恁是了得”,“想不到这骨瘦如柴的老僧居然有如此修为”。
至通和尚道:“诸位武林同道,今日我们邀各位前来,便是要协商攘除瘟疫之事。不知诸位高贤可有良策?”群豪之中,哄地一声炸开了锅一样,议论起来。
这时,一个轻袍绶带的翩翩公子纵身跃至木台之上,身法灵动之极。群豪不由得喝彩。那公子双手抱拳微笑着向至通和尚道:“大师,晚辈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至通和尚与这公子倒是熟人,笑道:“原来是神剑阁少阁主。有道是虎父无犬子,既然少阁主有良策,那便对大家伙说说。”
群豪闻言,登时肃然起敬,这神剑阁名头虽不及三大宗,也俨然是江南武林的举足轻重的势力。这少阁主叫林中泉,二十七八岁年纪,相貌俊秀。
江含月向那公子望了一眼道:“这公子生的真好看。”其他女弟子也极口称赞。唯独水含烟默然不语,
在她心中只有萧云帆一人。其他男子纵然相貌出众,可在她看来都不及萧云帆。
只见林中泉向群豪抱拳行礼道:“诸位武林同道,如今天下百姓受苦,正是我辈作为之时。小可不才,心有一拙策,说出来也算抛砖引玉。”
群豪之中,一个红脸胖子道:“林公子,我们都是粗人,除了会些粗浅功夫,有两膀子力气,别的都不懂。你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不必自谦。”
林中泉顿了顿道:“如今瘟疫盛行,依小可之见咱们得溯本追源。只有找到瘟疫的源头方能行之有效。大家伙分成三队人马来做此事,第一队人马负责讯息的传送以及联络之事。
第二队人马查访各地瘟疫自何时起,从那家开始有。各位做好记录,将讯息以飞鸽传书送至总盟。第三队人马便是将大家带来的治瘟良药,分发给各地百姓,并留守以观其效,也将每日的讯息以飞鸽传书送至总盟。一切事宜由总盟来决断。”
他此言一出,群豪纷纷点头称是,盛赞神剑阁威名。林中泉不免得意,他拱手道:“各位前辈谬赞了,小可不敢当。”人群中,江含月道:“水师妹,依我看这位林公子比萧云帆强多了。你时常夸赞萧云帆如何如何了不起,可此时他却一声不吭,未免说不过去吧。”
水含烟心中不忿道:“师姊,萧大哥只是不爱出这个风头,他心中也必有高明的见解。”江含月啧舌道:“啧啧,如果他真有什么高明的见解何不站出来,对群豪说呢?”水含烟向巴山派方向望去,见萧云帆笑吟吟地与霍中原交谈,不免气苦。
冯妙卿此刻也在想:“萧云帆为何不出来说句话呢?”其实这位林公子曾与冯妙卿有婚约,只是碍于春秋楼被朝廷定了的罪名,林家才毁约的,不然冯妙卿此时恐怕已是这位林公子的夫人了。
霍中原低声在萧云帆耳边道:“萧老弟,你为何不上去说说?”萧云帆道:“这位公子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我说的恐怕未必有他说的好,所以就不丢人现眼了。”霍中原皱眉道:“老弟,这可不像往日为人?”萧云帆道:“霍老,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上架?”
霍中原猛然醒悟,心道:“萧兄弟多半是担心抢了神剑阁这位少主的风头,日后与神剑阁结怨。”霍中原沉思片刻又问道:“老弟那你几时动手?”萧云帆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事等待会儿,您老替我引荐了至通大师。咱们再慢慢商议。”
至通和尚向群豪道:“少阁主的话,大家伙可有异议?”群豪中一人道:“少阁主想的周到,大家伙就按他的意思来就行。”这些人之中,无不想借此机会巴结神剑阁,所以纵然他这主意有纰漏也不愿轻易说出,从而惹得林公子不快。
至通道:“既是如此,各位先请去搭棚歇息。容我等再议议,少时再周知大家伙。”这时,那林公子缓缓走下台去,回至本门队伍中。至通等七位名宿在北面一个搭棚内坐下。搭棚外站在几个僧人持棍把守。
这七位名宿除了雪兰依与至通外,另外五家分别
是正一教张天师的大弟子谷风道人、赤水帮的副帮主司马名城,神剑阁的大长老林青崖,丐帮长老莫万河,金玉堂的三掌柜金万两。
至通道:“诸位方才林少阁主的法子,几位以为如何?”雪兰依道:“林少主的法子挺好,老身很是赞成。”雪兰依一向自傲,不肯向旁人低头,然则如今的形势已变,她竭力要维系好与各派的关系,对神剑阁这边她自然想着与之交好。
林青崖红光满面,笑吟吟道:“雪宫主,你这话若是让那小子听见,指不定尾巴翘到天上去。”林青崖明贬实褒,他听雪兰依这般说,心中大是高兴。林家出这样一个青年俊彦,自然是增光添彩的事。雪兰依笑道:“老身实话实话,并无虚言。”
莫万河附和道:“我丐帮人微言轻,只要大家伙决定好,让我们效力就是。”言下之意也颇为赞成。谷风道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国字脸,一副络腮胡。他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至通和尚脸上缓缓道:“至通大师,林少主的法子固然妙,可贫道还有一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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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通和尚道:“道长请讲,说出来大家伙儿一同参详。”谷风道:“咱们这番大张旗鼓难免惊动官府,大家虽是出于一片好心,官家必疑心我们是聚众造反,追求起来便麻烦之极。当务之急,还是我们几个联名上书,请求朝廷恩准。”
赤水帮与官府有往来,司马城对于谷风道人所论十分赞同,当下附和道:“道长高见,我赞同道长之议。”金玉堂乃是各地商行的组织,他们做生意,与江湖各大门派都有往来,而对于朝廷这面也颇为忌惮。金万两啜了口茶道:“道长之论,金某赞成。”
至通点头道:“老衲也赞成。可除了得到朝廷准许外,道长还有何顾虑?”谷风道长缓缓道:“林少主所论,恕贫道不能苟同。其一,这瘟疫如今横行,咱们专门派一队人去溯本追源,岂非多此一举。”
林青崖听谷风如此一说,心中不快便道:“道长说多此一举,莫非道长知道这瘟疫的源头?”谷风道长笑着指着莫万河道:“要说消息灵通,非丐帮莫属。林少主要查的那些事,我想莫长老手下自然一清二楚,何必劳动各位再跑一趟?”
莫万河一听干笑了两声道:“道长谬赞了。”谷风道长续道:“再者要救治百姓,让这些江湖朋友留守于病人家中,也不切实际。一者,这些江湖朋友食量甚大,留在人家家中,难免成为那些百姓的负担。二者,这些江湖朋友留守一地,一旦也染上瘟疫,该作何解?”
林青崖听他如此一说,一张老脸不由得涨地通红。谷风道长啜了一口茶,又道:“其三,将各门各派的药物聚集在一起,分发给病人。本门药物药效只怕只有自家的人清楚,分发给别家,一旦这中间除了纰漏。有人将药物弄混,治了死人,敢问这后果谁来担?”
林中泉的那番说辞是从林青崖这里得来的,谷风当着众人的面将这“良策”批的一文不值,林青崖脸上难免挂不住,只得借故方便离开。
第一百六十一章 魑魅魍魉
霍中原正要起身去北面搭棚替萧云帆引荐,忽听得东面几声爆响。一大股黄色的浓烟向石坪处飘来,萧云帆定睛瞧去,心知不妙,大喊一声道:“不好,那黄烟有毒,大家伙快快捂住口鼻。”饶是他反应机敏,但石坪之上人仍有不少人招了此道,一个个口吐白沫,抽搐倒地。
北面搭棚内,至通和尚与一众首脑自然也听到那巨响,纷纷赶出来查看情形,雪兰依望见那黄烟,又瞧见人倒在地上,连忙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倾出几粒药丸分给众首脑说道:“诸位,先将这避毒丸吞下。”几人服了避毒丸,同时跃至那木台之上。
谷风道长向众人喊道:“诸位先散开,别碰中毒的弟兄,当心他们身上有毒。”他大袖一舞,双掌向半空拍去。雪兰依几人也跟着双掌送出。几大高手合力将那黄烟驱散开来。
又一声巨响,半空中飞来四面巨大的黑旗。黑旗四角各有一人拉着,旗面上各立着一个人。这四人均是黑衣斗篷,分别戴着四种不同颜色的面具。
至通和尚白眉一轩,口宣佛号,将锡杖在木台上一杵,朗声道:“何处妖邪,胆敢大闹英雄大会?”他内功深厚,声音响亮,在场众人不由得耳鼓生疼。众人目光向前望去,只见那四面大旗未及落地。旗面上站着的四个人凌空翻身,一齐落在地上。
跟着四面八方传来喊杀声。一队队黑衣人手执兵刃将石坪四角的天字旗杆拦腰斩断,而后冲至到那四个面具人的身前,分成两列。口中齐声道:“森罗万象,造化乾坤。天王西来,夺命锁魂。”。一个带着火红色面具的人,双手负后,以沙哑的声音说道:“中原武林,不堪一击。”
雪兰依神色一凛道:“至通大师,看样子他们是鬼相门的人。”至通和尚单掌竖在胸前朗声道:“我们中原武林共商天下大计,与尔等邪魔外道有何关系?暗箭伤人,非英雄所为。”
那红面具人仰头狂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日我鬼相门便是为你们这帮正道人士偷袭暗算,如此算来你们也称不上什么英雄!少在这里大言不惭。”司马名城跨出一步大声道:“跳梁小丑来我中原意欲何为?”
这时,一个戴着蓝面具的人大声道:“谁是小丑,待会儿自有分晓。我们来呢自然是给各位送终的。”他身旁一个绿面具人接口道:“没错,一定让各位死的体面。”金万两冷笑道:“我们有儿子孙子送终,你们要当我们的儿子孙子,老夫还真看不上。”
中原群豪齐声哄笑起来。那红面人并不恼怒,淡淡道:“中原武林以七大派为尊,老夫本想一一领教各位的高招。难得你们齐聚一堂,也免得老夫麻烦。倘若我们真要以众凌寡,诸位现在已经是死人。
和死人过招,岂非无趣之极?我们门主发下号令,让我们魑魅魍魉四大法王来会会你们。那老夫便给你们一个机会。未知你们哪个先上?”
林中泉翻身一跃,手挽长剑向身后群豪道:“各位前辈,要对付这些妖邪,何用你们出手。晚辈来对付他们就绰绰有余。”林青崖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强出头,但林中泉执意要在
天下群雄面前露脸,对于他的眼色自然视而不见。
这红面人乃是四大法王之首,他瞧了一眼林中泉笑道:“小家伙,就凭你还不配跟老夫动手。”这时,黑衣人队列中走出一个男子,双手一拱半跪在地道:“启禀法王,属下高桥愿领教一下这位神剑阁少阁主的剑法。”
红面人负手在后,淡淡道:“好。那你就去会会这小子,也好让中原这些武人知道咱们鬼相门的厉害。”高桥道:“是,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玄女宫一些女弟子自见那林中泉第一眼,魂魄都仿佛被他勾去。此时,见他出战,无不为他忧心起来。
神剑阁的武学以儒学为根基,培养弟子也都是以文武双全的标准来衡量。林中泉是阁主林长空的长子,这位老阁主对他也是寄予厚望。除了将本门镇派绝技“乾坤八字剑”倾囊相授外,另外还传了他一套名为“君子风”的气功。
林中泉天资聪颖,对于父亲的苦心也自能理会,此番与族叔林青崖以及门人前来,他更是立志要为神剑阁挣足脸面。所以事事争先,不落人后。他手中的宝剑乃是林长空青年时所配,名为“不器”。
二人一交手便是使出浑身的解数,林中泉手中长剑自下而上一撩,一招“比干剖心”递出。高桥连忙横剑格挡,对方剑法迅捷,嗤地一声轻响。高桥的衣衫被他划破一道口子。群豪欢声雷动,喝起彩来。
雪兰依故作吃惊,忙问身旁的林青崖:“林先生,少阁主这一招委实厉害。不知叫做什么?”林青崖无比得意地道:“雪宫主,咱们神剑阁这点微末道行怎能入各位剑术明家的法眼?这一招唤作‘比干剖心’,乃是本派的乾坤八字剑中的基本招数。”
金万两双手按在肚皮上点头道:“好名字,好招式。”原来,神剑阁这套乾坤八字剑取自儒家八种理念,分别是忠、孝、节、义、礼、智、信、廉、贞。这招“比干剖心”便是忠字诀下的一招。
林中泉一招得手,心中也是信心倍增。他身随步走,绕着高桥伺机递招。如此一来,高桥便处于被动。只好转攻为守,全力抵挡对方所发剑招。
占尽气势之胜,林中泉恨不得将胸中诸般精妙招式都使将而出。
高桥表面上为他所制,实则故意示弱于敌,让对方生出骄纵之意。习武者最忌讳的便是骄傲自满,武学之道向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旦生出骄纵之心,难免轻敌。与人争斗,面上轻敌还可,心中轻敌便容易中人圈套。
二人翻翻滚滚斗了四十余招,未分出胜负。高桥的剑术较之于林中泉而言,走的是阴狠诡谲,奇奥多变。林中泉虽然鲜少与高桥这样的对手较技,起初他的内心是有几分自得,但随着与高桥拆了这数招之后,顿觉得自己不能大意。故而他的剑招之中多了一分严谨。
四大法王之中,一个带着绿面具的人走到大法王身边低声道:“这林家的小子剑术上有些造诣,恐怕高桥不是对手,要不要出手相帮。”那大法王道:“这一场谁胜谁负都不重要,莫忘了咱们的大计。”那绿面人道:“好。”
高桥长剑举
起向对方顶门斩落,林中泉斜身闪开。高桥长剑一转,拦腰横削。林中泉身子腾空而起,越过对方身子,反手一剑回刺。这一招乃是孝字诀中的“卧冰求鲤”。高桥赶忙向前跨出一步,回身进击。两人剑尖交汇与一出,叮地一声轻响,火花四溅。
林中泉见对方久战不胜,焦躁起来,出手已不在似先前那般有章法。他寻隙而入,见对方长剑削至自己脖颈时,身子一斜,长剑点向对方手背。高桥吓了一跳,若不缩手,手腕非给对方斩断不可。他这一慌神,林中泉手中长剑连环三招进击,他更是无法抵御。
“噗”地一声,林中泉的长剑插在他左肩,跟着他身子飞起,一脚将高桥踢开。群豪欢声雷动。反观高桥,灰头土脸的爬起,从怀中拿出一把短刀,准备自裁。这时,那绿面具的魅影法王抬手发出一粒石子,将他手中短刀打落在地。
高桥咬着牙道:“属下无能,请法王责罚。”大法王道:“起来吧,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败下阵来就要抹脖子,老夫就算长着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用。”高桥低着头,伸手按住伤口回至本阵之中。
林中泉长剑挽在身后朗声道:“还有那个要领教本公子的剑法?”他话音刚落,一个带着黑面纱的女子向大法王道:“法王,让属下来会会这小子,煞煞他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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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王道:“好,那你小心。”这女子飞身而起,手中长鞭一扬,宛如活蛇一般向林中泉攻来。她口中笑道:“好兄弟,你这脸蛋长的蛮俊俏的,姊姊我可舍不得打花了。”林中泉板着脸,手中长剑架开对方的鞭稍,说道:“无耻妖妇,废话少说,手下见真章。”
这女子语音甜腻,摄人心魄。她便打边以言语撩拨林中泉,他血气方刚,不免被这女子的言语弄的心神慌乱。他曾听父亲提及过,邪道之中有一门媚心术。往往是女子修炼,而要与这类人交手,务必收敛心神,有坐怀不乱的定力方能克敌制胜。
他当下默念君子风之中的口诀,力图破除这女子所用的媚心术。那女子身形一转,将脸伏在耳边吹起道:“好兄弟,奴家真真是喜欢你,可舍不得伤你。”林中泉反掌击她面门,那女子身形一退。单手插腰道:“哟,小兄弟好大的脾气。不过姊姊就喜欢这样的。”
这女子的声音娇媚,听得人心旌摇荡。群豪之中不少粗人,不免想入非非。玄女宫的女弟子皱着眉,江含月一双妙目望着林中泉,心道:“这女子不是什么正经人,林公子你可千万别中她的诡计啊。”
台上的几位首脑也暗暗担心。场上林中泉手掌一抓,“嗤”地一声,将那女子后背的一片衣襟撕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来。若放在旁的女子身上不免羞臊,这女子不臊反喜道:“哟,小哥不是个老实人。”
林中泉常读圣贤书,对于非礼勿视四字也常记心头,此时见撕破那女子衣衫,只好闭着双眼。就是在这刹那之间,对方已算准他会上当,长鞭一抖,鞭稍如毒蛇般点向他咽喉。
林青崖见状,惊呼:“小心。”这时,一道人影飞快的掠至林中泉背后,将他拉了开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慧眼如炬
众人向那人望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雪兰依。原来在台上之时,她已瞧出端倪。神剑阁的势力不容小觑,而她属意于神剑阁交好,这千钧一发之际,便救下林中泉性命。
林中泉睁开眼来,见是雪兰依救了自己,心下感激道:“多谢前辈援手。”雪兰依微笑道:“林少主,客气了。”她目光一转投向那使鞭的女子,那女子道:“想不到尊驾这么大年纪了,也对少年郎有兴趣。”
她这话说的颇为无礼,玄女宫众弟子均对此女怒目而视。雪兰依并不恼怒,淡淡道:“你小丫头学了点媚心术,便如此猖狂。想来鬼相门的男子个个奇丑无比,否则你又怎会来我中原找男子。林少主血气方刚对于你这一套,难免吃不消。
还是让老身来会会你这小妖女,教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以为韶华芳龄便可恣意挥霍,倒头来成了残花败柳,悔之晚矣可怨不得人。”
那女子眼中寒芒一闪道:“哼,还轮不到你这老太婆来教训我。”说着,手腕一抖,那条鞭子笔直的向雪兰依心口刺来。雪兰依袖袍一拂便将她的鞭稍带至一旁。
那女子长鞭一圈,又向她手臂卷来。雪兰依身形一纵,已闪至身后,反手将她面巾扯下。那女子回臂反抓,雪兰依身子跃过她头顶,啪地一声在她雪白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那女子又惊又怒,挥掌向她面门斩下。
雪兰依伸出两根手指,扫中对方手肘的曲池穴。左手一抓,一卸,那女子一条臂膀已然脱臼。她雪白的脸上登时露出痛苦的神色,雪兰依身形后纵,袖袍一拂,淡淡道:“丫头,还是回去再多练几年吧。婆婆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今日只给了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群豪齐声喝道:“雪宫主武艺超群,你们这些跳梁小丑还是趁早滚蛋吧,少在这里丢人现眼。”那大护法道:“老四,雪宫主是女流之辈,我不便与她动手,你去会会她。”带紫色面具的人道:“是,那就由小妹来会会这位雪宫主。”
人群中萧云帆的目光始终盯着丐帮弟子,他见几个丐帮弟子趁群豪的目光都集注在场中时,却悄悄地向北面走去。
他察觉到这一点后,隐隐觉得鬼相门的人来势汹汹,必定藏着奸谋。便对霍中原耳语道:“霍老,我方才瞧见几个丐帮弟子鬼鬼祟祟,他们很可能要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烦你盯着那位莫长老,我去看看他们做什么。”
霍中原低声道:“小心。”说着他将目光移到莫万河身上。莫万河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余光不时向身后瞧去。霍中原心道:“萧兄弟果然目光如炬,这丐帮大有问题。”
雪兰依看着紫面具人道:“鬼相门中的人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怪不得阁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人冷笑道:“能文争,何须武斗。任凭雪宫主辞锋如刀,却无法扭转乾坤。今日中原武林败局已定,阁下还是省省力气想想救怎么救你的这些徒子徒孙吧。”
对方所言不无道理,雪兰依也心知肚明。今日一战,凶多吉少
。这次会盟,武林同道来的人虽是不少,可要说到精锐却远不及鬼相门人。在场的群豪之中,多数是门中副手带着初出茅庐的子弟。
且不论这些子弟武艺修为如何,单实战阅历就差对方一大截。 双方一旦全面交手,这些年轻子弟十有八九都是任人宰割。若是长辈进行援护,难免为强敌有机可乘,倒头来必定一败涂地。
雪兰依早就盘算好,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是有机会制住他们的一个首脑,对方投鼠忌器,那时大家伙便可全身而退。好在对方志得意满,以为可以稳操胜券。划出这比试的道来,这样便一线希望。
雪兰依眼中精芒闪动微笑道:“方才是几个小辈切磋,替咱们热热场。他们年轻,手下没轻重。而今咱们老家伙较技,还是得先有个说法吧?”
紫面具人未开口,那红面具的大法王哈哈一笑道:“雪宫主快人快语,这样吧。咱们比试五场,五局三胜。”雪兰依道:“那这胜者的彩头是何物?”大法王道:“彩头?哈哈,雪宫主似乎笃定能胜一样?”雪兰依道:“既然是局,便有输赢之分。若无彩头,岂非无趣之极?”
大法王道:“有理。若你们胜了,方才你们死多少人,我们便赔给你们多少人。若是我们胜了,请七位自断一臂。”雪兰依道:“雪某的手臂倒是可以作为赌注,可是其他六位的意思我就不知道了。”
台上六人面面相觑,谷风道人跨出一步朗声道:“贫道就将这一条手臂作为赌注。”至通和尚也说道:“阿弥陀佛,于出家人而言,这身体不过一副臭皮囊,少一条手臂又有何惜?”司马名城与金万两、莫万河也大为同意,林青崖心中虽是畏惧,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同意。
雪兰依道:“方才尊驾说是五局三胜,老身没听错吧?”那大法王道:“没有,是五局三胜。”雪宫主道:“如此说来我们已经赢了两局了,
第一局,林少主赢了贵派的那位公子,第三局老身赢了贵派那个丫头。这第四局老身若还是侥幸得胜,那就算我们赢了。”
那大法王一听哈哈笑道:“雪宫主这算盘还打的真好,这一局你若赢了,我们就要赔上许多兄弟。若是平局仍是你方占优,即便雪宫主输了这局。我们才勉强与你们追平。”
雪兰依仰头笑道:“咱们刚说了规矩,尊驾也认了,怎么又反口了?”那大法王身旁的绿面具人走至他身旁说道:“大哥,这老太婆好生奸猾,咱们可不能和他比。”
大法王一摆手道:“比,怎么不比。四妹,仍是你出马。希望你可不要给咱们丢脸。”他话音未落,那紫面具法王已与雪兰依斗在一处。
却说萧云帆尾随在那三名乞丐的身后,他们走了一阵,来至一棵树下,一人用手中竹棒拨了拨地上的土,而后掀开一块木板,露出一个黝黑的洞来。为首的乞丐跳至洞内。其余二人四下瞧了瞧,也跟着跳入洞内。
萧云帆心道:“他们在这洞内是要做什么?”忽然他心念一动,随即也走到
洞口前,跳下身去。洞前方亮着火光,一个乞丐道:“牛哥,莫长老吩咐咱们三个动手,事后会不会将咱们三个灭口?”
一个满脸麻子,长着龅牙的乞丐伸手在二人头上打了一下道:“瞎说什么,莫长老可是许了咱们大富贵的。”他身旁一个小个子乞丐道:“牛哥,不是兄弟多心。半月前,卫强和马秃子不是被叫去办差,后来在破庙发现尸首都臭了。我还碰过女人,我可不想死。”
那麻子脸的汉子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可也不能说是莫长老做的?”那小个子身旁一个长着癞头疮的乞丐道:“俗……俗话说……说的好。”麻子道:“癞头,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是耽搁办事,到时候莫长老非剥了咱们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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癞头乞丐道:“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防人之心不可无。总……总之我们得留个心眼。”麻子点头道:“癞头说的不错。”那小个子乞丐又问道:“大哥,这炸药引线一但点了,咱们会不会也埋在这里?”
麻子有些犹豫道:“你们这么一说,到真是。若是咱们点了引线,外面那么多人没炸死,咱们自己做了陪葬可不划算。”三人正在犹豫,萧云帆身形一晃,手指在三人后背上点了一下。三人登时脸色一变,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那癞头闭着眼叫道:“大……大侠,饶命。”萧云帆听他说话难受,又点了他的哑穴。他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那麻子的面前晃了一下道:“我问你,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若是说错一句,我就削下你一片肉来。”
那麻子冷汗直冒颤声道:“大……大侠,我知道什么一定都说。”萧云帆用刀尖对准他的眼珠道:“你们在此点燃引线后,如何通知莫万河?”麻子道:“小人会学乌鸦叫。我只要叫上三声,莫长老便会知道。”
萧云帆抬手将三人打晕,他借着墙上的火光向前方望去,地面上果然有一根指头粗细的引线。萧云帆自语道:“哦,原来如此。他们先是借毒烟伤人,令群豪胆寒。进而算准所有人会聚集在那木台周围,在借比武之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些叫花子浑身臭烘烘的,群豪自然没几人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他们的行动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意。而后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点燃这引线。那木台下面的火药桶足以让这千人死伤殆尽。”一念及此,他不由得汗透重衫。若是发现的晚一些,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那三个叫花子被萧云帆点中穴道,想要转醒起码也得一个时辰。萧云帆从洞中爬出,走到搭棚后面,学了三声乌鸦叫。站在台上的莫万河眉峰一动,扬手向空中发出一枚信号弹。跟着他飞身而起踩着几名弟子的头向远处逃去。
这时,霍中原与余南松夫妇截住了他,四人斗作一团。台上的谷风道长与至通和尚很是不解,堂堂丐帮长老为何突然要逃?那些丐帮弟子见长老与人动手,心中也暗暗纳罕。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命在旦夕,若是他们的脚下埋藏的火药桶被引爆,他们恐怕连纳闷的机会也没有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捉贼捉双
莫万河的这一举动无疑是给鬼相门的人提醒,那大法王岂能不明,他向场中望了一眼,大声道:“四妹,今日你就此罢手,改日再向雪宫主讨教吧。”说着他向属下招了招手。四个黑衣护卫,身形一纵,飞至半空。原将那面黑旗四角扯住,向前移动。
大法王凌空翻身,落至旗上,双手剪在身后,向群豪朗声道:“各位英雄,今日我们不分胜负,只好改日再行讨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着袖袍一拂,背过身去。
却说雪兰依正与紫面法王斗得难解难分,忽听到大法王这声催促,便不再恋战。当下左足飞起,“嗖”一声向雪兰依小腹踢去。雪兰依右腿横扫而出,封住对方攻势。紫面法王也应变神速,左足在对方脚背上一踩,身子借势向后飘去。
见对方要逃,雪兰依心念一动,抬起手臂横在胸前,将真气运于左掌,忽地向空中拍去。那紫面法王向后飞跃之际,与她已拉开五尺之距。万没料到对方掌力还是隔空压了过来。她身子向左一旋,随手自脑后拔出一根银簪,向前甩出。
饶是她身法灵动,可脸上的面具仍为雪兰依的掌力震裂成两半,向左右飞去。那根银簪固然去势迅疾,但雪兰依两指一夹便将其收入袖中。在这一刹那间,她错愕的看着对方的脸,心道:“居然是你。”那法王左颊下方纹着一朵牡丹。她回眸看了雪兰依一眼,而后双足蹈空,跃上一面黑旗向远处飞走。
雪兰依紧紧地攥着那根簪子,怔怔地望着那黑旗远去的方向出神。玄女宫众弟子以为师尊武艺超群,逼退魔教妖人,一个个无不欢欣鼓舞。群豪也是大为振奋。殊不知雪兰依心中却想着一件可怕的事,刚才那位法王不是别人,而是玄女宫牡丹部的尊主袁蝶。
一直以来,兰花、牡丹、芍药、秋菊四部尊主为人谋害的消息早已传遍江湖。若非她今日亲眼瞧见袁蝶,她绝不相信一向对本门最忠心的人居然投靠了外人。
这袁蝶鲜少在江湖上走动,她的相貌除了雪兰依,江含月,水含烟三人认出外,在场群豪中均是不识。
江水二人对望了一眼,知道那法王是师叔,心中惊恐万分,却并未喊出声来。否则一旦让在场的其他门派知晓玄女宫尊主投靠鬼相门,玄女宫往后在正道面前只怕再也抬不起头。更为严峻的是,此事若被旁人揭发,难保其他正派不会联合起来向玄女宫发难。
丐帮长老莫万河大为吃惊,万没料到居然有人盯着自己。若是单打独斗,他未必落于下乘。但在霍中原、余南松联手夹击下,他自然力不从心。而萧云帆又在暗处以飞石相助,莫万河更是难以提防。
一个不留神,霍中原的长剑已抵住他的咽喉,他的背心要穴也被余南松点中。群豪目睹巴山派掌门制服丐帮长老,看的一头雾水。就连至通和尚、谷风道人、司马名城、金万两他们也觉莫名其妙。
群豪之中丐帮那些弟子见长老被擒,一个个噤若寒蝉。至通和尚虽瞧见莫万河放出烟花弹,
而后鬼相门的人大举撤退,他心中隐隐觉得这莫万河很可能替对方做卧底,但他们到底有何图谋却无法参透。
至通和尚目视谷风,谷风道人向群豪说道:“大家先将丐帮的朋友围住,别放走一个。”群豪见谷风道长这么说,自然有其道理,便抽出兵刃将丐帮弟子围了起来。
霍中原挽剑在身后说道:“至通大师,心中肯定十分疑惑。想必要问霍某如何得知莫长老要脚底抹油?诸位稍安勿躁,我想此事还是请萧兄弟出来向大家叙明原委吧。”余南松大声道:“萧兄弟,我们可是按你说的做。你快出来跟大家伙儿解释解释。”
他话音刚落,人群分开,萧云帆走了出来。他抱拳向几位首脑施礼道:“晚辈萧云帆拜见列位前辈。”而后又向群豪拱手。人群中不少人惊异地叫道:“这小子是萧云帆?”“啊,闻名遐迩的萧云帆相貌也是平平嘛。”
“我就纳闷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与霍中原称兄道弟,原来他是萧云帆啊。”“近来江湖上一直传这小子的事儿,我得看仔细了,回去好跟旁人讲。”
至通和尚白眉扬起,微笑道:“原来是萧施主,近来江湖上关于你的传闻很多啊。”萧云帆道:“大师取笑了。”谷风道人打量了他一眼道:“萧老弟,你如何得知丐帮与鬼相门有所勾连?”
萧云帆道:“这事要半月之前说起,萧某人因缘巧合之下在一间破庙内发现两名丐帮弟子的尸体。这二人并非死于瘟疫,而是被人拧断了颈骨身亡。萧某检视他们身上,发现并未伤痕。
在萧某未到之前,地上有三组脚印。三组脚印有两组是两个乞丐的,令一组脚印的主人始终没有出现。这也就是说,这第三人与他们是同来的,很可能是他这二人杀了灭口。
晚辈在这两个乞丐身上各发现了一个纸包。这纸包内的粉末与这次瘟疫大有关联。晚辈曾将这粉末投入水中,让几只家禽服下,那家禽便腹泻不止,没过几日就死了。症状与百姓所得的瘟疫一般。所以自那时起晚辈就怀疑这瘟疫与丐帮有关。”
至通大师眉峰一皱,向莫万河问道:“莫长老,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莫万河环视了众人一眼,自知凶多吉少,叹息道:“错已铸成,悔之晚矣。诸位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谷风道长脸色一沉,问道:“阁下身为丐帮长老之首,地位尊崇,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呢?”莫万河道:“谷风道长,你若还瞧的起莫叫花,给我一个痛快的。多余的话我不想说。”谷风道长道:“昔年,你莫万河也是一条好汉,怎么就甘心为妖邪做事?”
萧云帆截住二人谈话说道:“道长,要审问莫长老还不是时候。”谷风道长看着萧云帆道:“现在不是时候,难道要等他死了才行?”萧云帆道:“道长可知方才鬼相门为何急急撤走?”谷风道长道:“难道不是觉得雪宫主折了他们威风,面子上挂不住才逃之夭夭的?”
萧云帆摇头道:“非也。”金万两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萧云帆道:“难道各位到现在还没明白。这瘟疫一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巨大的圈套。”林青崖眼角一缩,道:“小子把话说清楚,是什么圈套?”
萧云帆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因为鬼相门的人多半会去而复返,大家还是先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说。”神剑阁中一些门人觉得萧云帆抢了他们少主的风头,便道:“你小子自己要做缩头乌龟,我们不可奉陪。魔教妖邪我神剑阁可不怕。”
见这些人冥顽不灵,萧云帆向雪兰依道:“雪宫主,萧某人说话大家伙可能不信,您老说说大家是该留还是该退?”雪兰依一口说道:“自然是退。”
司马名城奇道:“方才是雪宫主将他们打走的,既然咱们气势正盛,为何要退?”雪兰依道:“这中间有蹊跷。”
萧云帆见若是不说出原因,这些人肯定不走。当下指着木台缓缓道:“这木台下方埋着许多炸药。这下大家伙明白莫长老放那烟花的用意了?”他此言一出,群豪耸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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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万两以手拍额叫道:“乖乖的不得了,莫万河这是要送大家伙上西天啊!”萧云帆神色凝重道:“若是诸位不信,大可在这搭棚后面的地洞内走上一遭,看看萧某是否信口雌黄。”金万两一拍胸膛道:“那金某就代各位去瞧瞧。”说着,他纵身而起,向萧云帆所说的方位飞去。
众人神色各异,皆等金万两回来。萧云帆双手抱在胸前,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至通大师瞧得出萧云帆未打诳语,心道:“此子正气凛然,智慧无双,中原武林正需要这样的领袖人物。假以时日,此人必成大器。”
水含烟的目光热烈,远远的望着萧云帆,心中道:“萧大哥,你又救了烟儿一次。”她身旁的江含月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萧云帆若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大家岂非全部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不多时,金万两回到人群,擦了擦额头上冷汗道:“若非金某亲眼所见,大家险些为萧云帆欺骗。”萧云帆脸色一变道:“金前辈,你是何意?”金万两道:“我放才下去后,见那地洞中空空如也。”
萧云帆疑惑道:“金前辈可是眼花了?难道那三个乞丐你没看见么?” 众人对萧云帆脸上之前那种崇敬之情不禁便为鄙夷。冯妙卿在人群里看着萧云帆心中暗暗焦急。
萧云帆抬起头盯着金万两的眼睛道:“你,你根本不是金万两。”他话音未落,一个声音接道:“不错,他的确不是金万两。他也是丐帮的人假扮的。”众人向那声音瞧去,只见一个头戴竹笠的青年自人群中走出。
萧云帆道:“凤兄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凤挥毫微笑道:“我要不出现在这里,萧兄恐怕又要给人摆上一道儿。”
凤挥毫道:“那地洞之中,萧兄走了之后,小子便替你守着。而就在方才,这个人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我躲在暗处,所以他并未瞧见我。他将引线点着,然后就溜了出去。多亏小子憋了一泡尿,否则大家都得见阎王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原形毕露
萧云帆哈哈一笑道:“凤兄,这么说来大家伙都算托你的福了。”凤挥毫脸上一红,本想说“”举‘鸟’之劳,不足挂齿。”可在场有不少女子在,他这话只好硬生生的又咽回肚中。
许多双眼睛盯着金万两。凤挥毫的眼光也落在他脸上,慢悠悠道:“这位老兄,你的戏实在演的太烂了,下次你能不能认真点?”那金万两环视了众人一眼道:“你小子哪里冒出来的,老夫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凤挥毫道:“萧兄,还是你说吧。对于这位仁兄的厚颜无耻功,小子是破不的。”萧云帆指着金万两的手指道:“各位且看看金老爷的手。”这金万两还兀自嘴硬道:“老夫的手有何问题?”
没等萧云帆开口,雪兰依走上前来缓缓道:“其一,你虎口处有老茧,金万两养尊处优,他的手掌肥厚滑腻,绝无可能有老茧。其二,你手上戴的墨玉扳指带反了位置,如果老身没记错,金老板的扳指戴在右手拇指。”群豪的目光在去看那金万两,他不由得心虚起来。
雪兰依袖风一拂,两根手指刺他双目。这假的金万两,左手上扬护在眼前,右手反掌拍出。萧云帆抬手点中他背心的穴道,雪兰依指着他的招式道:“诸位行家可看清这招了,这是丐帮的‘睚眦必报’。试问金玉堂三掌柜如何用丐帮的功夫?”
萧云帆伸手在他而后揭下一张面具来,那人不是旁人乃是丐帮另一位长老公孙权。公孙权露出本来面目,苦笑道:“玉狮子果然厉害,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群豪之中,方才有一些门派的人为鬼相门的毒烟所谋害,若非有这几位首脑坐镇,他们早就冲出去与敌人一决生死。满腔的悲愤正愁无处撒,莫万河与公孙权便成为了活靶。谷风道长大声道:“各位住手。”
黑虎门的一个头目咬着牙道:“谷风前辈要为他们说情?”谷风道长说道:“萧老弟的话刚才各位也听到了,鬼相门的人撤走是因为炸药要引线已被点燃,并非是惧怕了咱们。
此番大家前来,都是带着年轻的弟子出来游历。若是鬼相门去而复返,他们那边好手如云,咱们自然输多胜少。大家要报仇血恨,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还是先行撤退为好。”
至通和尚道:“方才我与道长商议过了,丐帮这些人留在此地,雪宫主与司马帮主、林长老带领群豪先撤,老衲与道长还有萧云帆殿后。”雪兰依道:“还是由我来吧。”
谷风道长微笑道:“雪宫主女中豪杰,贫道很是佩服。适才雪宫主与敌人剧斗,气力方面自然有所欠佳。宫主的心意,大家领会的到。”
他顿了一顿,举起一根手指续道:“这炸药声不响,对方必定起疑。诸位英雄有道是事急从权,贫道与至通大师就替各位做主了,莫在复言。”雪兰依拱了拱手说道:“是,那小妹带领弟子与群豪先行告辞。”
目送众人浩浩荡荡离去,偌大
的石坪上只剩下二十余人。冯妙卿在人群里回眸瞧了萧云帆一眼,萧云帆冲他点了点头。
半晌之后,众人走的差不多了。谷风道长望着萧云帆面有惭色道:“萧兄弟,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脸可谓丢到家了。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敌人会借这攘瘟大会来算计我们。”
萧云帆道:“前辈切莫自责,我在明,敌在暗,自然防不胜防。晚辈能窥破敌人的奸谋,也实属侥幸。说到方才情形,这位凤老兄功不可没。”至通和尚道:“凤施主,老衲代群豪多谢你了。”
凤挥毫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说着他转面对萧云帆道:“你这回欠我的这个人情可大了去,绝不是一顿酒能够了事的。”萧云帆道:“那就两顿。”凤挥毫笑道:“别说两顿,就是两百,两千顿也不行。好了,这种场合我不习惯。告辞,告辞。”说着就要走。
萧云帆皱眉道:“凤兄,那我几时请你喝酒?”凤挥毫道:“放心,我若酒瘾犯了,自会找人给你带话的。”他双足一点,几个起落消失在一片树林之后。
霍中原捋着胡须道:“这位老弟倒是高人风范。萧大侠,这些丐帮的宝贝你打算怎么办?”萧云帆道:“这些活宝啊,可有大用场的。”他将计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谷风道长听罢,面带微笑道:“妙极,妙极。就这么办。”
神农谷的精舍内,玉修罗欣喜若狂,大声道:“找到了,找到了,总算找到了。”萦儿吓了一跳,忙问道:“和尚叔叔啊,你高兴个什么劲儿?”玉修罗道:“萦儿若是和尚叔叔让你背后生出两个翅膀来你高不高兴?”
萦儿睁大眼睛道:“什么?长翅膀?”她丢在手中的布偶凑上前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玉修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自然是假的。”萦儿鼓起腮帮子,而后朝他扮鬼脸道:“说谎话可是要尿床的。”说完,她又拿起自己玩偶向门外冲去。
正巧听云走了进来,两人撞在一起,萦儿身子单薄,一下子坐到在地,摔痛的屁股,跟着张大嘴巴哭出腔来。听云忙蹲下身子拿出手绢替她抹泪,萦儿鼻子抽动了两下说道:“大姊姊的手绢真香。”
听云嘴角露出微笑,柔声道:“萦儿若是喜欢就送你了。”萦儿忙伸出一根小拇指道:“拉钩,不然我怕你赖皮。”听云道:“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萦儿伸出一只小拇指与听云的小拇指勾住,她嘴里念念有词道:“拉勾,上轿,一百年不许变。谁要反悔是小狗。”
玉修罗板起面孔道:“萦儿,快将手绢还给人家。”萦儿嘟着嘴道:“不,这可是大姊姊答应给我的。”玉修罗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大姊姊要给你啊?”
萦儿眨了眨眼道:“虽然萦儿今天还没做好事,但明天我一定会做好事,大姊姊未卜先知,知道萦儿明天要做好事,所以提前来奖赏我了。”玉修罗道:“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听云见玉修罗脸上露出愠色,忙笑道:“大师父,
一条手绢而已,不打紧。”
萦儿躲在听云的身后,冲他扮鬼脸道:“就是,大姊姊都说了,一条手绢而已。人家都没生气,偏你生气。和尚叔叔小气鬼。”说着,她奔到屋外去了。玉修罗摇头道:“这孩子越来越顽劣了。”
听云道:“大师父未免对这孩子太过苛责。”玉修罗道:“这孩子没了双亲,小僧便是她的双亲。我既然照看她,应当尽父母之责。施主,大概不知。若是这孩子从小心存贪念,将来长大了便会为人所骗。”
听云略显尴尬道:“大师父,不过一条手绢而已,不至于像你说的这样吧?”玉修罗道:“在施主眼中或许只是一条手绢,但在小僧看来却是一种诱惑。今日一条小小的手绢便能令她忘记本心,他日难保不会堕入苦海。心生贪婪,不在于物大物小,而在执念。
恶念一生,万魔缠身。心性暗迷,永世沉沦。得之终需得,失之总归失。”
听云点头道:“大师说的在理,是小女子唐突了。”玉修罗道:“施主也是无心之举。”听云道:“未知大师这几日,研习医典,可有进境?”玉修罗道:“小僧是找到了一种法子,可眼下还需要一样东西。”
丁潇雨抱着萦儿走进屋来问道:“大师父需要何物?”玉修罗道:“小僧需要一种空心的针,这种针需要巧匠打造。一时之间,却很难找到这样的巧匠。”
他话音未落,一个声音道:“哈哈,我当是什么玩意?不过是空心针而已。这有何难?小和尚,你说个数,老夫打给你就是。”玉修罗竖掌在胸前道:“老先生如能打造两根一寸长,头发丝粗细的空心针,小僧就有把握治好银大侠的眼疾。”
多福道:“好,小和尚。我就去打造你说的针。乖女儿,我们走。”听云道:“义父,你果真把握?”多福神秘的一笑道:“你大概不知道你老爹我和铁罗汉昔年在江湖上干什么营生。” 听云道:“我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丁妹妹行走江湖,我瞧她也说不出您老的名号啊。”
多福得意的道:“我们两个可是这世间的巧匠,好了我这就去找邵老头商量。对了,小和尚,你最好能画一个这种空心针的设计图纸。如此,我们便更有把握将这种针造出。”
玉修罗将桌上画好的一个图样交到多福手中,多福点了点头,拍着胸膛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了。”这时,萦儿将手绢还给了听云道:“大姊姊,你的手绢很美,萦儿很喜欢,但是萦儿不能要。”说完,她又跑到玉修罗面前道:“和尚叔叔,你以后可不许说萦儿顽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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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修罗微笑着道:“是,咱们的萦儿长大了。”他抱起萦儿走出精舍,看着外面的天空。玉修罗道:“萦儿,你看到天空上飞翔的鸟了么?”萦儿道:“看见了。”玉修罗道:“萦儿有一天也许就像这鸟一样可以自由自在的飞,不在需要和尚叔叔。”
萦儿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道:“不,萦儿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上战攻心
众人行了一阵,在一个山谷处歇息。林中泉在人群看到冯妙卿,心中怦然一动,他走上前去喜道:“冯姑娘是你么?”冯妙卿身旁的女尼慧中冷笑道:“哟,这都做了尼姑,还有公子哥惦记。我瞧你是狐狸精投胎吧?”
冯妙卿并不理她,只是对林中泉道:“公子认错人了,贫尼不是你口中的那位姑娘。”林中泉道:“冯姑娘,你听我说,退婚一事并非我的本意,在我心中一直将你做未婚妻看。”冯妙卿看着他冷冷道:“请公子让开,再要纠缠不清,有辱神剑阁威名。”
林中泉果然退到一边,他望着冯妙卿的背影道:“冯姑娘,我还会来找你的。”冯妙卿心里咯噔一下,她并未回头。
林中泉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道:“那时卿儿姑娘对我并不是这样的。或许是我伤了他的心。唉,是我太懦弱了,在冯家出事后,我一直被父亲关着。否则,我……我一定救她。
对了,她是朝廷钦犯,这件事旁人不会不知,到底是哪个门派干冒天下之大不韪收留于她?不管怎样,我与她再次重逢,便是上苍注定的姻缘,任谁也无法改变。卿儿,我一定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这时,林青崖走了过来道:“阿泉,我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他过来时并未瞧见冯林二人叙话。林中泉回过神来道:“四叔。”林青崖伸手在他肩头上拍了拍道:“小子,今日表现的不错。已经给咱们神剑阁长足了脸面,虽然后来你被那小妖女使诈胜了,但这无妨不要放在心上。”
林中泉自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心中想着的是冯妙卿。林青崖捋着胡须笑眯眯道:“小子,我瞧玄女宫的雪宫主倒是对你青眼有加。四叔我看了,她坐下那几个门人颇有姿色。那几个小丫头,你老实说可有瞧上的?”林中泉摇头道:“没有。”
林青崖道:“你小子眼光也太挑剔了吧。雪宫主可是和我谈过,她对于咱们神剑阁弟子的人品也是赞不绝口,也有意与咱们结亲。你都这么大人了,还要你爹替你操心到几时?是该找个老婆好好约束一下。”
林中泉脸上一红道:“四叔,之前不是说过春秋楼……”林青崖脸色一变,忙伸手按住他的嘴道:“你小子不要命了?”林中泉嗫嚅道:“可是……”
林青崖指着他鼻子道:“你小子,让四叔说你什么好?”说时,他压低了声音道:“冯家已经没落了,他们家都是朝廷钦犯,你还惦记着冯家那千金?可拉倒吧,那千金就算倒贴钱你看谁要?”林中泉道:“我……我要。”
林青崖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你糊涂啊,有着大好前程不要了?”他看了看四周没有玄女宫的人,便道:“我知道你心气高,你爹心气也高,非要娶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才算脸上有光。那冯家算是没落了。
可是说到底,咱还是江湖中人。只是他痴心不改,非要妄谈社稷。以为弟子做了官就能济世救民,屁。官家眼中,各门各派不过是马桶。急
时想用,拿来用。不想用了,随时可以一脚踢开。要我说,江湖人就应该有了江湖人的样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所以你若真聪明就娶一个门派的千金为妻,别信你爹那套攀什么朝廷高枝。倒头来反是把你耽搁了。”林中泉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早打定了主意,非冯妙卿不娶。在他眼中,这世上可爱漂亮的女孩子虽多,可冯妙卿只有一个。
冯妙卿刚坐下,慧中几人便对她指指点点,好在她已经习惯了。玄元师太招手让冯妙卿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知道冯妙卿担心萧云帆安危。便劝慰道:“丫头,这萧云帆机智过人,定能逢凶化吉。在加上至通大师、谷风道长等人,相信他们定能想出法子逼退魔教妖邪。”
冯妙卿道:“多谢师父替徒儿宽心。”其实此刻在她心中除了担心萧云帆外也担心林中泉的纠缠。她心道:“此人若是登徒浪子,倒是容易打发。偏偏他是个正直的君子……
玄元师太瞧出她似乎还有别的心事,说道:“好孩子,你心里似乎还有别的事?”冯妙卿道:“徒儿瞒不过师父。”玄元师太道:“莫非你与那林家少主也有情事?”冯妙卿摇头道:“没有。”她抬起头道:“师父,并非徒儿有意欺瞒。而是……”
玄元师太截住了她的话头,缓缓道:“为师知道,当日兰依对你有许多约束。前事为师也不想再问,不过我有一句话告诉你。”冯妙卿道:“师父请讲。”玄元师太道:“不管你心中属意这位林少主还是萧云帆,但你切记不可三心二意,否则倒头来只会两手空空。”说着她站起身来。
冯妙卿脸色苍白道:“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玄元师太道:“孩子,你我师徒情分已尽,咱们就此作别吧。”冯妙卿跪下道:“师父救命大恩,徒弟不曾报答……”玄元师太扶起她微笑道:“好孩子,你最是聪明,你应该能懂师父的心意……”
玄元师太此时说出这番话,一来是与她告别,二来是希望她与梨花庵一刀两断。这对于她或是梨花庵都是好事,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的确已不能再留下去。再者,她找到了心爱之人也算有了好的归宿。
冯妙卿单掌竖在胸前,向梨花庵一众人行礼。其他女尼见师父这番话自是逐她出师门,一个个心中无不欢喜,只是面上不能表露出来。慧中等人尖酸刻薄,但在玄元面前也装出一副恭顺地样子道:“师妹,珍重。”
却说那鬼相门的大法王率众走了一阵,并未听到动静。大法王道:“老二,你怎么看?”戴绿面具的人道:“大哥,有点不太对头啊。按理而言,那莫万河给咱们发出信号后,也就是说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那木台所在之处必会石破天惊。
现在连个响动也没有,只要两种可能,其一,莫万河反水了,其二,对方已识破咱们的妙计。不管是哪一个,咱们这一走,都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大法王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再杀回去。”那绿面法王道:“大哥,你想啊。一次要正道人士举上这么多人
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锦公子那边可筹划了很久,按理这条肥鱼应该是他亲自收网。可惜门主有急事招他回去,他不敢不从。
咱们走马换将,接管了此事,可以说是门主的恩典。若这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一顿板子是迟早要挨的。事不宜迟,咱们趁他们还未走远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大法王点头道:“有理。四妹,你方才与雪兰依交手可是顾念旧情?”袁蝶淡淡道:“大哥,小妹既然已投了鬼相门,与往日之人早就恩断义绝了。小妹的确是尽全力而战,这雪兰依的功夫的确太过高明。”
大法王道:“好,我信你。大家伙这次杀回去,你来打头阵可好?”袁蝶道:“好,大哥,小妹若是不杀他们几个,你自然还是不会信我的。”鬼相门四大法王果然去而复返。
那石坪上大队人马已经走了,木台之上只剩下丐帮的人。金万两与莫万河两人被点中穴道。站在原地,其他丐帮弟子也直挺挺地站着。鬼相门众人瞧了一眼,奇道:“其他人哪去了?怎么就剩下丐帮的人?”
袁蝶双手一拱道:“大哥,那小妹去探探究竟。”说着她飞身而起,向木台方向奔去。这时,那绿面法王双足连点,几个起落拦在她面前。袁蝶奇道:“二哥为何拦住小妹?”绿面法王道:“大家快撤。小心有诈?”
这时,一个声音叫道:“大师,鬼相门的人回来了,快点火啊。”至通和尚道:“好,谷风道长,咱们这会可要将这些妖邪一网打尽。”谷风道长道:“他们一个也不想逃。哈哈!”
三人声音嘹亮,字字句句都传在鬼相门众人耳中。那绿面法王大声叫道:“大家快撤,再晚可就来不及了。”四大法王带头先退,鬼相门帮众也纷丢掉旗帜,没了命向远处奔去。
萧云帆道:“霍老,还是放个炮仗欢送一下他们。否则,他们再要回来,那可就不妙了。”霍中原举起火把点了一个爆竹,向远处丢去。砰地一声,地面腾起一团白雾,白雾过后,地面被炸出一个大坑。
余南松指着那坑道:“乖乖的,这一颗炮仗的威力都如此惊人,乖乖那么多箱,看来对方真是下了血本的。”见鬼相门众人撤去,至通和尚与谷风道长也从各自的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至通和尚手捻佛珠微笑道:“萧施主怎知对方一定会逃?”萧云帆道:“大师,这丐帮可算是鬼相门的卧底,我们将他们的卧底全部抓出来,摆在他们面前。
这样一来,他们就明明白白知道自己计划败露。这一刻之间,他们心中或许会有丝毫的沮丧与慌乱。我们就是用几句话,将他们心中这小小的沮丧与慌乱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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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心慌意乱,自然无暇思考。更何况他们知道那炸药的威力,岂能不怕?咱们也是利用这一点,才将这些歹人惊退的。”至通和尚道:“那他们可还回来?”萧云帆道:“这个晚辈就算不准了。不过我们多在此地留一时,雪宫主他们就多一分安全。”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以观后效
至通大师等人守了一夜,见鬼相门的人不再赶来,不由松了一口气。众人坐在搭棚内商议对策,其他弟子负责看押丐帮门人。至通大师看着莫万河道:“莫长老,昔年与魔教交手你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人,这老了老了为何转投魔教?”
莫万河苦笑道:“莫某人无话可说,大师不必再问,不如给我个痛快,在下便感激大师恩德了。”至通大师道:“有道是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老衲要杀莫长老最是容易不过,可我杀了你能够洗清你的罪孽?”
莫万河闻言心头一震,脸色黯然道:“大师说的不错,莫某作恶多端,百死难恕其罪。不过丐帮的威名不能断送在我们手里,还请大师能够保全丐帮声名。”
至通大师缓缓道:“莫长老,你若真心悔过,又何须在于意名与不名?”莫万河低头道:“是,莫某这一生是做过的都是明白事,唯独此事是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事。”公孙权看着莫万河道:“大哥,我们也是受制于人,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萧云帆冷哼一声道:“就算贵帮这次事乃是被鬼相门要挟所为,可拐带人口,逼良为娼这些事难道也是旁人逼你们的?”公孙权摇头道:“不是。”萧云帆道:“莫长老口口声声保全丐帮的颜面,可你们所作所为,又有谁能替你们遮丑?”
至通和尚、谷风道长、霍中原、余南松闻言也不禁心头一震,均想:“侠义闻名的丐帮居然做出这种事?萧云帆所言是实非虚,否则公孙权怎么出言不反驳?”
谷风道长眉头一皱道:“看样子贵帮近年来并未做好多少好事啊?”莫万河叹了口气道:“说来真是惭愧。自上一带帮主仙游后,信任帮主继任本帮。往日的那些规矩的确废弛更张了。”谷风道长问道:“那你们身为门派长老为何不劝谏帮主?”
公孙权道:“我们哪里敢说真话,之前的虞长老就因为劝谏被割掉舌头,脑袋丢在茅厕里。自那以后,我们对帮主只能服从,他的话便是金科玉律,稍有违逆,便会遭受责罚。
丐帮之所以要做哪些腌臜勾当,一是帮主为满足自己私欲,不断要弟兄们搜刮更多的钱财,我们也是没法;二来做这些勾当,我们乞丐才能过的滋润些,有谁愿意天生受人冷眼,乞讨度日。我们这么做,倒头来还不是想让更多的弟兄过上好日子。”
萧云帆愤然道:“你倒是说的冠冕,为了吃饭。为了吃饭,你们就可以随意拐带人口,让那些无辜的家庭饱受离别之苦;为了吃饭,你么就可以随意残害那些孩童,让他们一生都处于恐惧之中?你们为了活着便可以让旁人都去死么?”说着他揪住公孙权的上襟大声呵斥道。
霍中原等人也觉得公孙权之言早已背离侠道,但江湖有时就是如此,有阳光的地方,十里春风,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潮湿阴冷。丐帮的人固然卑劣,可为了能在这世道活下去,他们只有拼命地伸出脖子,才能看到那一缕阳光。
至通大师摇头道:“心中只见自己之苦,不见众生之苦。如此只有沉沦苦海。”公孙权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也想做好人,可是很多时候连选的机会也没有。大家伙中了鬼相门的暗算,若不依他们所言行事,非但我们性命难保,丐帮的声望也会受损
。”
萧云帆道:“如今呢,你们阴谋败露,谁人不知你们的所作所为。非但几位身败名裂,这丐帮的污名怕是洗也洗不干净。”莫万河道:“江湖规矩我们懂,这些事我二人愿一力承担,还请各位放过其他兄弟。”
谷风道长叹息道:“放与不放又岂是我们能够做主的?莫万河,你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是为名所累。到了如今这步田地,江湖上要对丐帮嗤之以鼻的人恐怕多不胜数。贵帮也再难抬起头来。
木已成舟,大错铸成,悔已无用。如今之计,你们能做的就是多行善事,日后江湖朋友或许对你们的看法会有所改观。”
至通和尚道:“谷风道长所言甚是。所以贵派如何做取决于你们,今日老衲做主放你们走。”莫万河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说道:“大师所言当真?”公孙权苦笑道:“大哥,就算至通大师放了我们,那鬼相门的人会轻易放过我们?”
莫万河眼中那一丝欣喜随即又变为黯然,他缓缓道:“至通大师,我们丐帮的几位长老都中了敌人的血蛊,这蛊毒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大家伙若得不到解药便痛不欲生。各位最好还是给我们个痛快。”
萧云帆道:“给你们个痛快可以,先将治瘟疫的药方交出。”莫万河摇头道:“我们手中只有散播瘟疫的方子,并没有治疗瘟疫的方子。”萧云帆奇道:“那么何以丐帮的人并未受瘟疫困扰?”
莫万河道:“我们的人知道这附近那几处河,那几口井内有药,并未沾水源自然不曾染上瘟疫。再加之鬼相门赐给我们一种避毒丸,可以预防瘟疫,我们的人自然是好的。”
谷风道长沉思片刻,伸手解开莫万河穴道,摸了摸他的脉门道:“若是贫道有法子能够解除你们身上的病症,你们能否改过自新?”莫万河与公孙权对视一眼,连忙向谷风道长叩首。
公孙权朗声道:“若道长能解除我们身上的病灶,我等自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为匡扶武林正义做些利国利民的事。”萧云帆笑道:“若是道长不解除你们身上的病灶,你们就破罐子破摔继续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公孙权剜了萧云帆一眼道:“阁下这是何意?”萧云帆道:“自然是一番好意。各位要说也是武林前辈,我这后生晚辈说是什么也得给你们几分薄面。不过……”公孙权道:“不过什么?”
萧云帆道:“不过口说无凭,得观其后效。”公孙权看着萧云帆的目光,说道:“救人又不是阁下救,道长都未说什么,哪儿有你置喙之地。”
谷风道长淡淡道:“萧兄弟之意也是贫道之意。”
公孙权眼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权衡道:“若继续听鬼相门的差遣,性命始终攥在别人的手心。而转投武林正道,便可一劳永逸的解除性命之忧。而代价便是重新整治丐帮,规规矩矩做事。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公孙权眼睛一亮说道:“道长,我与莫大哥既然当着你们众英雄的面立下誓言便不会反悔。我们的毒每隔十天发作一次,道长若信得过我们,就看我们作为。”
谷风道长从袖里取出一个小玉瓶道:“此乃本门的百劫丹。你
们若是毒发前,服用一粒,可压制毒性一月。半年之后,贫道会考察丐帮门人所作所为。若你们的品行大有改观,贫道自会为你们解毒。”
丐帮二人屈膝复拜。谷风道长扶二人起身道:“二位请起,日后丐帮能否重振往日声威,还要看你们的表现。”待二人出了搭棚带领丐帮弟子走后。
至通大师道:“善哉,善哉,道长此举甚高。这样以来,丐帮往日的行径必定会有所收敛。”谷风道长微笑道:“咱们要与鬼相门抗衡,多争一分力量便多强一分。若为图一时痛快,让丐帮变成一盘散沙,那咱们得不偿失。”
萧云帆心道:“大觉寺,正一教不愧为天下武林的领袖,这番胸襟与气度果然非同凡响。若换做是我,倒很有可能是哪个图一时痛快之人。”霍中原与余南松也对谷风的这番高论大为佩服。
至通和尚白眉一轩,又道:“此番攘瘟大会被魔教妖人扰乱,奈何救治百姓的举措不曾谈妥。在这样耽搁下去又不知有多少无辜生灵死于病痛。”谷风道长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画着一种花。
谷风道长缓缓道:“各位请看,这是我临行前师兄给我的药方。这药方上所画的花名为‘无色花’,若以此花研磨成粉,便消除瘟疫。”至通大师奇道:“这世间哪里会有这样的花?就算有它又长在何地?”
余南松也接口道:“是啊,道长。这‘无色花’本就世间罕有,就算有想必也不多。更何况还要救治整个江南的疫情,天师他老人家难道再没说其他的?”
谷风道长摇头道:“师兄这次受命去京里要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他临行前只将此物交给我,其他的再无多说。”萧云帆道:“道长可否将此图让晚辈细观。”谷风道长身旁一个小道童将那纸递给萧云帆。
萧云帆看画上所画之物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猛然想起浣纱湖底的洞内便有此物,不过自己虽然知道这无色花的所在,但不可能带这些人去取。否则白若萱等人必会与这些正道人士碰面。
他皱着眉头道:“此物晚辈倒是见过。”众人目光齐刷刷盯着萧云帆。谷风道长喜道:“萧兄弟果真见过这样稀奇之物?”萧云帆信口道:“晚辈有幸在一位武林前辈的墓里见过此物。不过要求此物,恐怕得征得那守墓人的允许。
不过这个守墓的前辈脾气古怪,只肯见晚辈一人。所以若要我去求这花,势必不能同诸位一同前往。”
至通大师道:“哦,既是如此,那萧施主便带这一方百姓求取一些,如此济世救民的善举吗,相必那位守墓人会允诺的。”萧云帆故作为难道:“那晚辈只有试试了。”
谷风道长又道:“师兄曾说过,这种无色花只要少许便能攘除瘟疫。萧兄弟若真能求得此物,便是这江南百姓的救星。”萧云帆道:“救星二字不敢当,得诸位前辈驱策,是晚辈之福,晚辈必当竭尽全力完成此事。事不宜迟,那晚辈这就动身去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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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中原道:“好,萧兄弟,不知你这一去要几日才能赶回?”萧云帆挠了挠头道:“五六日吧,我们回头在附近镇上的客栈见,诸位前辈保重。”说着,他大步走出搭棚,星夜便赶往浣纱湖。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相忘江湖
浣纱湖底神秘的山洞之中,白若萱负手站在那椭圆形的湖旁,抬头望着穹顶水晶内透出的亮光。这时,程雪拿起一只水壶递给说道:“主上,喝些水吧。”白若萱摇了摇头,问道:“咱们这里待了多久了?”程雪望了一眼崖壁上自己刻三个半的“正”字,说道:“十七天。”
程雪道:“主上是在担心萧大侠不会来么?”白若萱道:“萧云帆这个人表面上轻浮油滑,但骨子却守信重诺。他说来就一定会来。”程雪将水壶系在腰间,又道:“那主上在担心些什么?”白若萱道:“我是在想我们出去以后该去哪里?”
程雪想了想道:“锦公子他们暗算了老夫人,此事必定是老门主授意。鬼相门我们自然是无法回去,主上是鞑靼皇族后裔,我们只有回鞑靼,将来再设法为老夫人报仇血恨。”白若萱道:“我们如今对鞑靼已无半点用处,他们是不会接纳我们的。”
程雪神色黯然道:“如此说来我们真的无处可去?”白若萱闭上眼睛叹息道:“这江湖上的恩怨我已经厌倦了,倒不如在这里隐居起来。”程雪知她此刻心灰意冷,规劝也是无用。便道:“若是主上愿意一辈子呆在此处,雪儿也愿留在此处相伴。”
白若萱道:“雪儿,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如今一无所有,你跟着我只会埋没了大好青春。”程雪目光看着她的背影道:“主上,在雪儿眼中你与老夫人安好,雪儿就是死了也值当。老夫人如今不在了,主上更是孤苦,若是主上与萧大侠能够结为连理,那雪儿到可以远走天涯。”
白若萱回过身来苦笑道:“在萧云帆他心中只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有我。”程雪道:“那雪儿便杀了那个人,这样主上便能与萧大侠在一起。”白若萱道:“雪儿,我知道你待我很好。可是你不能这么做,你伤了萧云帆心爱之人,他只会恨我一辈子。”
程雪咬了咬嘴唇道:“可是……可是雪儿不忍主上这么难过。”白若萱眼中含泪,微笑道:“这二十多年来,我没遇见过他也不一样活过来了。养伤的这些日子我早就想明白了,感情的事强求不来。萧云帆能找到挚爱,我也会替他开心。爱一个人有时不是占有,而是松手。
我若与萧云帆朝夕相对,成为平凡的夫妻,他眼中的我便不是我,我眼中的他也不是我喜欢的他。我更愿意喜欢那个我心中的那个人,而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二人正在攀谈之际,那湖面忽然掀起一片波浪,白若萱的心不由得缩紧起来。遁水蛟龙露出巨大的头颅,在湖面转了一圈,停了下来。片刻之后,萧云帆掀开那蛟龙的舱门从里面走出。
程雪见他衣衫未干笑道:“萧大侠果然信守承诺。”她望了一眼白若萱知趣的走了开来。萧云帆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瞧见白若萱的脸白里透红,笑道:“程姑娘好,白姑娘的气色似乎不错。”白若萱微笑道:“托萧大侠的福。”
萧云帆道:“托我的福,那可不敢当。我若真有是个有福之人那就好了。”
白若萱奇道:“怎么萧大侠又遇到麻烦了?”萧云帆打了喷嚏,揉了揉鼻子道:“没错。”白若萱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递给他说道:“你还是先擦擦脸,将衣服烤干了再说。”
二人沿着湖畔走至一个火堆前。萧云帆道:“姑娘还是回避一下,萧某在你面前脱衣服总觉得怪怪的。”白若萱道:“敢情萧大侠也有难为情的时候。”萧云帆皱眉道:“我这人脸皮薄。”白若萱看着他道:“你的脸皮刀砍不伤,剑斫不坏,依我看啊你的外号得改改。”
萧云帆奇道:“改成什么?”白若萱道:“自然是厚脸皮玉狮子。”萧云帆笑道:“承姑娘赐好,那我也送姑娘一个外号。”白若萱微笑道:“本姑娘已经有外号了,就不劳萧大侠费心了。”
萧云帆道:“那可不成,来而不往非礼也。记得白姑娘外号叫‘小狐狸’,萧某人既然是厚脸皮玉狮子,白姑娘就是刀子嘴小狐狸。”二人望着彼此,相视一笑。
白若萱背过身去道:“你这次可是遇到了厉害的对头?”萧云帆脱下衣衫在火上烘烤,慢悠悠说道:“不错,你们鬼相门除了冥楼、暗阁、画堂外,居然还有四大法王这样厉害的角色。”
白若萱心中一凛说道:“四大法王遁迹江湖多年,我们在门中时也不曾见到他们的面。他们这次来中土想必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吧。”萧云帆道:“不错,江南一带的瘟疫便是他们找丐帮的人散播的。”
白若萱道:“他们散播瘟疫,是要想法子让中原武林各派都聚在一起,好一网打尽。”萧云帆看了白若萱的背影一眼说道:“白姑娘说的没错。他们这次的确是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中原武林的。可惜被萧某笑纳了。白姑娘既然是小狐狸,那你不妨猜猜这份大礼是什么?”
白若萱用手指捻了捻耳边的秀发说道:“若是我的话,必定在这些人聚集的地方预先埋好炸药,等到这些群豪悉数到场,引爆炸药,后果可想而知。”
萧云帆心中暗暗吃惊,大为佩服道:“姑娘的确神机妙算,四大法王确实在攘瘟大会的高台下方埋了炸药。”白若萱道:“那你又是如何猜到这点的?”萧云帆道:“我是运气好,恰巧发现丐帮的人鬼鬼祟祟。否则萧某这玉狮子没准为变成烤狮子。”
白若萱想了想叹息道:“你还是要和他们继续斗下去?”萧云帆道:“我没得选。萧某人已经坏了他们那么多的好事,就算此时罢手,对方必定不会放过我。与其向他们屈膝投降,还不如将他们连根拔起。”
白若萱望着前方的湖水,幽幽地说道:“锦公子,叶先生这样的人物已经很难缠,再加上四大法王这样角色,你应付的过来么?”萧云帆道:“你担心我?”白若萱道:“我不担心你,有人担心你。你的那位卿儿姑娘
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那你朝思暮想的卿儿姑娘怎么办?”
萧云帆仰起头叹息道:“唉,说实话,萧某想过这一点。我若只为了何卿儿在一起,真的不管天下百姓的死活,那样便不是我萧云帆了。首先,我是大明的子民,其次才是卿儿的心上人。萧云帆若为了儿女私情,弃国家危难于不顾,我想卿儿也不会喜欢这样的萧云帆。”
白若萱道:“那你打算怎样和他们一斗到底?”萧云帆道:“这件事就凭我一人之力绝难做到。不过好在武林中还有大觉寺、正一教、玄女宫这些名门。他们为图自保也会铲除鬼相门的势力。必要时刻,萧某人助他们一臂之力,鬼相门迟早会覆亡。”
萧云帆道:“未知姑娘有何打算?”白若萱道:“我想留在此处,远离这些江湖恩怨。”萧云帆伸手将烤干的衣衫穿好,站起身来说道:“白姑娘,决意留在此地?”白若萱回身道:“有何不妥?”萧云帆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二人彼此凝视着对方,白若萱走上前去,抱住萧云帆道:“我知道你心中想着你的卿儿姑娘,我只抱你这一刻相信她不会反对的。”萧云帆一怔,她秀发上丝丝香气飘入他的鼻端,他的心不免一动。
他的手悬在空中,心中想道:“萧云帆啊萧云帆,你明明爱的是卿儿,怎么可以抱别的姑娘。”但他想到此番与白若萱即将分别时,心里却生出一种悲凉来。
白若萱眼中含泪道:“云帆,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便是能遇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萧云帆心下感动寻思:“没想到她对我一往深情,是我负了她。”他的手也缓缓放下,紧紧抱住她。
白若萱道:“我不要你时时想我,若在你以后的余生中能想起我一刻,我也很知足了。”说着,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双手松开向远处奔去。
萧云帆站在原地,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头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过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他走至湖边,抬起头看着那雕像自语道:“白姑娘,对不起。”
白若萱自亲吻他后,便不肯再与他相见。萧云帆向程雪说明此番的来意,程雪与其他二女协助他摘了许多无色花,装了满满四箩筐。忙了半晌,萧云帆将箩筐装入遁水蛟的舱内,而后走至岸边道:“程姑娘,你们真的不肯坐这遁水蛟离开?”
程雪道:“多谢萧大侠好意,我们誓死不离开主上半步。想必江南的百姓还等着萧大侠的救命良药,萧大侠你这就启程吧。”萧云帆向她们拱了拱手道:“诸位,保重。”说着他关上了龙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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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萱站在远处望着那遁水蛟,低声道:“保重,阿帆。”遁水蛟在那湖面转了两圈,忽地扎入湖底,带起了一片水花。程雪回过身来看着白若萱道:“主上,他走了。”白若萱回神来,程雪见她神情凄楚,走上前去搂住了她,白若萱忍不住流下泪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妙手回春
一只铜盆内,炭火烧的通红。邵华坐在铜盆边上,暗运真气,将内力由手臂送至掌心。铜盆内的火焰受他内力影响,黄色的火苗渐渐变成红色,转瞬间又由红色变为青色。
多福双手运劲,将一只银锭捏扁,放在模具之上。跟着坐在铜盆边上,与邵华屏息凝神,同时催动内力,铜盆内的火苗不断跳动,模具上的银块渐渐融化开来,流进模具中央的小孔之内。
原来这模具内部呈漏斗形,底部有一根极细的管道,银块受热融化后便沿着管道向下流动,如此便形成一条细线。待那模具的底部渗出银水时 二人随即收回手掌。
多福拿起一只铁钳,夹住那模具投入水盆之中,“嗤”地一声清响,白气升腾。待那模具冷却后,他伸手将其取出,从中分开,一根三寸长短的绣花针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丁潇雨站在一旁,笑道:“义父,大师父要的可是空心的银针,你这根似乎是实心的。”多福将那银针扎在一块丝绸上说道:“丫头还真是心急,我和铁罗汉才做了一半,你们看到的自然是实心的绣花针。”
说着,他将那银针用镊子夹起,放入到一盆黑色的水中。那银针上面便有了一层极薄的外衣。多福又将银针取出,放入另一个磨具之中。他与邵华再此催动内力,又将一小块白银融化。
过不得多时,眼前的这只模具底部也渗出银水来。多福依样画葫芦,再次将模具投入水中冷却。跟着他打开模具,拿出一根银针来。他用两根手指捏住银针底部,轻轻一拉,将第一次做的银针抽出,如此便得到了一根空心的银针。
玉修罗站在一旁大为钦佩,微笑道:“两位前辈当真神乎其技,竟以如此巧妙之法得到这空心银针。”多福满脸大汗,洋洋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二人可是这世间少有的巧匠。”
听云递过一条热毛巾道:“义父,您老人家辛苦了,快快擦擦汗吧。”多福点头道:“好,小和尚,我们两个老家伙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玉修罗单手竖在胸前道:“小僧一定尽力而为。”
静室之内,银十三坐在一张檀木椅上。玉修罗道:“银大侠,你可准备好了?”银十三淡淡道:“大师父请施针吧。”玉修罗向听云说道:“听云姑娘烦你取来一只瓷碗。”
说话间,玉修罗小心翼翼用那根空心银针刺入银十三眼袋下方的承泣穴。跟着他伸手接过听云递来的瓷碗,接在下方。只见那针头出源源不断滴出黑血来,味道无比腥臭,听云忍不住捂住口鼻。
玉修罗将那银针抽出,放入烈酒之中浸泡。又过得片刻,他再次将银针取出,刺在银十三右眼的承泣穴上。待那黑色血流尽之后,玉修罗又从一只铁盒内取出十二根银针,分别扎在银十三头上的诸多穴位之上。
听云捧着一盒绿色的药膏,玉修罗伸出手指轻轻地涂在银十三的眼窝上。银十三只觉那药膏无比清凉,说不出的受用。等涂完了药膏,听云又用剪刀将裁好纱布捧在手上。
等玉修罗将那纱布缠完,额上满是晶莹的汗珠。舒了一口气道:“银大侠,小僧这药膏需要每日涂上三次,在过半个月,银大侠的眼睛便能复明。”银十三拱手道:“有劳大师父了。”
半月之后,众人聚集在一起,目光都投在银十三的身上。玉修罗道:“银大侠,待会儿小僧取下纱布之后,你需慢慢地睁开双眼,适应这屋内的光线。”银十三点了点头,丁潇雨心情无比激动,她双手握在一起。
银十三慢慢地睁开双眼,一点点的亮光在他眼前跳动,慢慢地他看清了众人的脸。多福双手抱在肚皮上,邵华眼神中充满喜悦,丁潇雨伸手擦拭着脸上的泪花,听云与落月也握住手掌脸上带着微笑。
银十三站起身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邵华走上前去抱住他笑道:“好,好。”他转过头对玉修罗竖起大拇指道:“小和尚当真是好本事。”玉修罗双掌合十,微笑道:“邵施主过誉了。”
这些日子,众人与神农谷中的居民相处的十分融洽,大家听闻银十三复明,拿着礼物纷纷过来庆贺。傍晚时分,众人围坐在一起,饮酒谈天,无比欢畅。
次日,银十三等人要离开神农谷,众人送至谷口。银十三道:“大师父,你要一直留在此处?”玉修罗搂住萦儿道:“小僧已经习惯这里的一切,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也正是小僧祈盼已久的。”
萦儿抬起头道:“听云姊姊,你还会回来看萦儿么?”听云微笑道:“自然会,下次我们和萧大叔一起来看你。”萦儿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萦儿很久没见到萧大叔了。”
落月从背后拿出一个风车道:“这个啊是落月姊姊送给萦儿的礼物。”萦儿看着玉修罗示意要不要收,玉修罗微笑道:“这礼物是落月姊姊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萦儿点了点头。
众人赶着一辆大马车,向东而去。望着那车子远去的影子,萦儿抬头问道:“和尚叔叔,你说他们还会回来么?”玉修罗淡淡道:“有缘自会相见。”
却说萧云帆赶着马车来至叠翠镇上。至通大师一行人在一座大庄院内落脚,众人相会寒暄了几句走入正厅内。几个小沙弥将装着无色花的箩筐抬至厅中。谷风道长走近前去,拈起一朵啧啧称奇道:“想不到世间真有此物。”
雪兰依也拈起一朵道:“此物真的能消弥这场瘟疫?”谷风道长微笑道:“雪宫主,莫小瞧了这无色花。只要这一朵,便能救一百人的性命。”至通和尚看了众人一眼道:“善哉,善哉,萧施主此番寻得此花,可谓功德无量。”
萧云帆拱手道:“大师谬赞了,区区微劳,何足挂齿。”谷风道长随即坐下缓缓道:“如今这无色花有了,而救治百姓之策各位有何高见?”司马名城捋着胡须道:“那就多派弟子将此物熬药分发给百姓就行,还能怎么办?”
雪兰依将那花放下,看着萧云帆道:“萧云帆,你一向很是聪明,你且说说如何能更快的攘除这场瘟疫。”萧云帆伸手摸了摸下巴道:“雪
宫主,这是考教晚辈。晚辈若是不答,自然说不过去。
丐帮当日是在水源中投毒,以致这瘟疫蔓延开来。我们要攘除这场瘟疫,自然也是从水源来着手。依晚辈之见,召丐帮前来,他们投毒自然知道哪些地方有毒,问明了咱们对症下药便可。
另外晚辈想请谷风道长观一观这天象,看看几时有雨。想法子将这花中的气味送入云里,只消下一场大雨。那么咱们攘瘟之事便可事半功倍。”
谷风道长还未答话,林青崖冷笑道:“萧兄弟还真是妙想天开,居然要将这花的香味送入云里。这恐怕神仙也做不到吧?”萧云帆笑道:“林前辈,晚辈倒是有法子可以做到。不过老天爷下不下雨,这个我可就算不出来。”
谷风道长捋着长须道:“本门是有祈雨这门奇术的,不过这门奇术确如萧兄弟所言要观天象。雪宫主,说起这观天象的本领你恐怕在贫道之上。不如由你来看看这几天会不会下雨。”
雪兰依走至门外,抬手搭在额上,目光闪动,看了看天色。而后向众人道:“小妹适才观这天色,似乎这两日是有一场雨。”至通大师微笑道:“善哉,善哉,看来百姓之苦可以解了。”林青崖不屑道:“大师,萧云帆这是信口胡言,岂能当真?”
赤水帮受过萧云帆大恩,故而司马名城对萧云帆的亲近感远比林青崖要好。他听林青崖出言讥刺,心中不忿大声道:“林老弟,萧兄弟还未做,你怎知他做不到?这世间能人异士甚多,想必萧兄弟早已胸有成竹。”
林青崖伸手掸了掸衣衫淡淡道:“司马帮主也信这无稽之谈?”司马名城道:“是不是无稽之谈,等萧兄弟试过了才知。”这时,谷风道长咳嗽了一声道:“萧老弟,你说可将这花的香味送至云端此话当真?”
萧云帆道:“这个……”林青崖不等他话说完便大声道:“什么这个那个,若是做不到,就别在这里大放厥词。”林青崖之所以对萧云帆横挑鼻子竖挑眼,归根结底还是萧云帆抢了神剑阁少主的风头。
萧云帆低头道:“林前辈,晚辈是不是大放厥词,信口开河,现在还言之过早。”林青崖呷了一口茶水微笑道:“言之过早?你若真能将这花送至云端,林某人给你当面赔罪。”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让前辈给我赔罪,那我担当不起。我若做到,还请前辈送我一把好剑。”
林青崖道:“你若做的到,莫说我送你一把,送你十八好剑都不成问题。”霍中原与余南松对望了一眼,相视而笑,因为他们是见过萧云帆的本领,心知林青崖的面子这次丢定了。
萧云帆拱手道:“好,诸位武林前辈在上,萧某若是做到了,那么到时林前辈将自己的佩剑送给我。”林青崖的佩剑形式古朴,行家一望便知绝非凡品。萧云帆点名要他这把剑,眼光也不可谓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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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青崖看来,萧云帆不过是大言欺人,随即缓缓道:“好,就这么说定了。若是你做不到,那么你就给老夫跪下叩上十个响头。”
第一百六十九章 银簪之秘
阳光透过窗格射进屋子来,雪兰依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根银簪子发呆。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袁蝶的面孔。猛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伸手将那只簪子仔细端详了一下,果然这支簪子内暗藏玄机。
她将簪头拧下放在手边,举目一瞧,簪子的中心是空的,内里有一个纸卷。她找来一根绣花针,将那纸卷小心翼翼地挑了出来。原来这纸卷上写着一行字:兰花囚于天回山无名崖洞内。
雪兰依将纸卷握在掌心,白眉一蹙心道:“如此说来,徐师妹她们并未死,而是被敌人软禁起来了。袁师妹之所以投靠他人,想必也是顾念同门之谊,不得已才委身事贼。若是能救出她们,我玄女宫复兴大计便有望了。”
她心念一动,冲门外道:“采薇,你去把你江师姊与水师姊找来。”门外的弟子应了一声。不多时,江水二人走进屋来。雪兰依让她二人坐下,随后又支守门弟子离开。
江含月心道:“莫不是师尊有什么机要之事要说给我们,否则连采薇她们也支开。”雪兰依脸上难掩喜悦,忙道:“含月,含烟,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师父没死,芍药、金菊部的师叔也很可能活着。”二女闻言,均是又惊又喜,眼中闪动着泪花。
江含月奇道:“师尊是从何地得来的消息?”雪兰依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纸卷。水含烟拿起那纸卷,一双大眼睛飞快地将纸卷上的字迹扫了一遍,说道:“这是袁师叔的字。不,是袁……”她看了一眼雪兰依,终究没再说下去。
雪兰依缓缓道:“不错,你们还记得当日我与袁蝶比武,旁人没看出来,你们自然是看出来的。亏的你们机灵,没有当场出声,不然此事便麻烦之极。”江含月的目光扫了一眼那纸条,说道:“师尊,您老人家认为袁师叔的话可信?她如今可是魔教的法王。”
雪兰依道:“你说的这一层,我也想过。可是我还是得冒这个险,若袁师妹说的是真的,那么救出其他人来,我们玄女宫复兴大计便有所指望。若这是她设下圈套,那也说明一点。你们将来遇到她们中任何一个都不可信。”
水含烟摇头劝阻道:“师尊,万万不可。如今咱们玄女宫还得依靠您老人家在武林中的声望,若是您冒险行事,那本派好不容易的有了的局面,没准会付之东流。”雪兰依心下甚慰说道:“好孩子,放心吧,师尊自有安排。眼下攘瘟一事最多半月便会结束,届时含月你率领门人回山。”
江含月点头答道:“是,弟子全力而为。”水含烟看着雪兰依欲开口,却犹豫了起来。雪兰依目光敏锐,看着她微笑道:“含月,你似乎有事要对我说。”水含烟秀眉微蹙说道:“师尊,冯姊姊被玄元师太逐出了梨花庵,如今无家可归。弟子恳请你收留冯姊姊。”
江含月冷声道:“师妹她从你身边抢走了萧云帆,你还要为她在师尊这边讨情?”雪兰依叹了口气道:“烟儿,难得你如此度量。这位冯姑娘我答应收留她。”水含烟道:“多谢师尊。”
雪兰依道:“含月
,这位冯姑娘如今还是朝廷钦犯,若给人认出,自然对咱们不利。想法子让她改改容貌,暂且让她留在本派。”江含月看了一眼师妹,心中怜惜道:“是。”
这日天空中彤云密布,萧云帆身穿道袍,头戴道冠,手中握着一把桃木剑站在法坛前。大觉寺、正一教、玄女宫、赤水帮、神剑阁、巴山派的群豪围在一旁。
人群中林青崖捋着胡须,冷笑道:“这小子装神弄鬼,我今日倒要看看他能唱出什么把戏。”林中泉站在他身侧说道:“这位萧老兄的名头甚是响亮,想来盛名之下必有真才实学。我着实为四叔担忧。”
林青崖白了他一眼,鼻孔中哼出两道冷气。说道:“你小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林中泉不免尴尬道:“四叔,一把年纪,怎么还与人置气?”
林青崖一脸不悦说道:“你小子懂个屁,我还不是为了给咱们神剑阁找回脸面。这小子也不知从哪里冒出,平白了抢了咱们的风头,这口气你能咽下去,我可不行。不看他出丑,我这心里就是不痛快。”
玄女宫这边,江含月见萧云帆一身道袍奇道:“这小子几时投了正一教做了道士?”水含烟微笑道:“想必萧大哥是有意为之。你说是不是啊冯姊姊。”冯妙卿给她这么一问,先是一怔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他弄什么名堂。”
只见萧云帆举剑朝天,口中说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
他这几句词是那射阳先生吴承恩所著《西游释厄传》中的诗句,当日吴老先生赠书,他便十分欢喜。得到此书后,更是爱不释手。闲来无事之际,对其中的人物对白也烂熟于心。此时念来,更是十分顺口。群豪之中,虽有饱学之士,可看过这部《西游释厄传》的人却万中无一。
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最多以为他这几句词是从谷风道长那里听来的。谷风道长听得萧云帆念出这几句,心中欢喜,似乎这诗里蕴藏着什么道家真言。
萧云帆闭着眼,默念了一阵。而后拿起长剑左右舞动,而后对着香案上蜡烛喷了一口烈酒,那火焰忽地一声暴长起来。跟着他手指蘸了朱砂,在黄纸上画了几下。
用剑挑起黄纸,在火焰上一烧,对着半空大声道:“清清灵灵,心下丙丁。右观南斗,左观七星。吾能混元,天地发生。急急如律令。”待那黄纸烧完,他口中又念念有词。
半空是先是一片黑影笼罩,跟着如一道旋风向下飞来。众人定睛望去,原来是许多鸟雀。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那些鸟雀口中衔着无色花,排成一个巨大螺旋,扑棱楞向云端飞去。林青崖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手脚冰凉,心道:“有鬼,有鬼,一定有鬼。”
萧云帆所念的自然是《千灵诀》,原来他当日与林青崖打赌之后,便以千灵诀招来许多鸟雀。那些鸟雀与他神识共通,在他诵念灵语之后,自然按照约定前来赴会。
不多时,天上下起了丝丝细雨。萧云帆挽
着长剑道:“诸位,萧某人献丑了。”说着他走至林青崖的身旁道:“林前辈,不知当日与晚辈赌约还算数?”林青崖脸上一僵,低声道:“自然算数。”说着,他取下自己的宝剑,脸上勉强挤出笑容道:“萧兄弟,是我输了,这把剑送你了。”
萧云帆见他笑的甚是勉强,知道他心中此刻必定犹如刀割。若自己真笑纳了此剑,从此之后便与神剑阁结下了梁子。江湖中人最好面子,而日后与鬼相门争斗,没准还会借助神剑阁的势力。此刻若是撕破了脸面,自然不好看。
萧云帆并不伸手接剑,他微笑道:“林前辈,晚辈怎么能夺人所爱。晚辈不过是和林前辈开了一个玩笑。各位也不可当真。”林青崖见他给自己台阶下,也笑道:“这……这怎么行?”萧云帆道:“林前辈是武林高人,信守承诺,晚辈钦佩之极。前辈还是请收回宝剑。”
林青崖脸上一红道:“好,萧兄弟,老夫我算是服了你。”萧云帆走至场中,大声道:“这一场雨的确来的及时,不然大家伙又要忙活许多日子。”至通和尚单手竖在胸前,微笑道:“善哉,善哉。”
一座山洞内,鬼相门的四大法王坐在各自的石椅上。大法王此时并未带面具,他是一张瘦长脸,两道白眉斜插入鬓。双目如两道冷电一般,透着一股威严。
大法王说道:“咱们此番功败垂成,又是这个叫萧云帆的小子坏了大事。门主他老人家恨不高兴,你们说怎么办?”二法王身穿蓝袍,胸前绣着一只白鹤。他左颊上有一道刀疤,下巴上长着浓密的胡须。手指上带着一颗鸽卵大小的祖母绿戒指。
只听他缓缓说道:“大哥,这小子是谢天琊的门人。谢天琊已经死了,他没有什么大的靠山。他与赤水帮四川分舵一个舵主倒是交情匪浅。我们要对付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大法王双手按在扶手上,想了想说道:“区区一个萧云帆让咱们损兵折将,这个人必须得死,不然无法跟门主交待。如今丐帮这群人反水了,咱们手上筹码又少了一个,要对付中原武林只怕更加不易。”
四法王袁蝶道:“大哥,小妹是最晚加入鬼相门的。至今无存功报效本门,小妹想到一个法子来对付他们。”大法王脸上露出笑容道:“那就说来听听。”袁蝶道:“大哥可曾记得小妹当日投给雪兰依一只银簪。”大法王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袁蝶道:“小妹的这只簪子中告诉雪兰依说徐凤英她们还活着,让她来救人。小妹料定雪兰依会来救人,那时我们设计先除掉雪兰依,在由小妹假扮雪兰依,设法接近其他各派的掌门,将其一一格杀。
雪兰依一死,玄女宫就算完了。而小妹以雪兰依的身份刺杀各派掌门,倒是这笔账自然是算在玄女宫的头上。等他们找玄女宫复仇时,咱们就在半路上设伏,将他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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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法王哈哈一笑道:“果然是好主意,大哥,四妹这法子我看最妙不过。”
第一百七十章 朝见天子
半月之后,江南几个省份的瘟疫慢慢消退,民生百业也逐渐恢复了生机。神宗皇帝得到奏报龙颜大悦,特意嘉奖了各省的官员。可是几日后,北镇抚司递来一封密折中却与官员门所呈报的状况大为相反。
神宗皇帝坐在龙椅上,将那奏折丢在地上,司礼监总管张鲸吓的脸色苍白,忙跪下问道:“圣上何以龙颜震怒?可是奴才犯了什么过错?”神宗脸色阴沉说道:“你起身回话,朕要听实话。朕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欺瞒,看来是有人要做第二个张居正。”
张鲸低头说道:“恕奴才愚钝,不知圣上所指何人?”神宗冷笑道:“除了内阁首辅,我看旁人也没这个胆子。”张鲸故作惊讶道:“首辅为我大明殚精竭虑,要他要做第二个张居正,奴才以为他还没这个胆子。”
神宗道:“那这么说来是你构陷他?”张鲸吓地惊出了一身冷汗道:“奴才对万岁爷忠心耿耿,天地可昭。这份折子是奴才派人在底下搜罗的,折子上提到了也是实情。至于是否牵连首辅,奴才实在不敢妄言。”
神宗帝虽然不临朝,却对朝堂之事一清二楚。他知道张鲸与申时行不能同舟共济,这也正是他乐意看到的。若是这二人如当日的冯保与张居正一般,自己这皇帝的位子就做的不安稳。对于这道密折,他心中也早有计较。
神宗帝道:“朕是天子,得一碗水端平。官员们带头治瘟是他们的本分,而百姓中有人替朝廷分忧这便是楷模。朕如今赏赐了官员,却没嘉奖百姓。这么做,有失公允。传朕旨意召你奏折中提到的这个人入京,朕要好好封赏他。”
群豪这日相聚于黄山的迦叶禅院内。一个小沙弥急急忙忙地奔向禅房,主持演法禅师道:“知空,何事如此慌张?”那小沙弥知空脸色苍白说道:“不好了,山下有朝廷的兵马将这里团团包围。”
演法禅师闻言也吃了一惊道:“诸位武林同道光临敝寺老衲不胜荣幸,却不曾想朝廷的人今日也会来。这可如何是好?”
一众首领面面相觑,至通和尚白眉一轩缓缓道:“演法师弟,莫非迦叶禅院开罪了朝廷?”演法禅师摇头道:“敝寺虽然香火鼎盛,却从未做越矩之事。众僧也是一心礼佛,即便下山也又老衲约束,断不可能惹祸。”
司马名城道:“大家与其在这里猜,倒不如去会会他们。”谷风道长点头道:“正是,各位不必惊慌,敝教张天师乃是当今圣上敕封。即便有人要对咱们不利,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几位武林首领走在当先,一众弟子紧随其后。众人沿着一条石子小路走至山门外。老远望去,山下却有不少兵马。不多时,一队身穿飞鱼服,腰挂秀春刀的锦衣卫沿着石阶走上山来。
这队一上山,分成两列站开,当中走出一个面相凶恶的汉子。他冲着众人道:“你们谁是萧云帆,给老子站出来。”众首领欲说话,这时萧云帆走出来朗声道:“在下就是。”
那锦衣卫拱手道:“萧大侠,弟兄们俸上谕,接你去京师走一趟。”萧云帆心下不解,问道:“这位大哥,萧某似乎没做过对朝廷不利的事,各位莫不是听信了什么流言,要拿我进京?”
那锦衣卫头领
不耐烦道:“萧大侠,爷们儿们办的是圣上交待的差事,至于圣上他老人家为何要召你那咱们就不知道了。”萧云帆回过身来,想要征询这几位武林领袖的看法。
谷风道长目光闪动,沉吟片刻说道:“萧老弟,你且去。我等是大明的子民,既蒙圣眷恩宠,你若推三阻四,恐怕是要掉脑袋的。”他走上前来低声在萧云帆耳旁道:“想来萧兄弟屡屡坏鬼相门的好事,难保不是鬼相门的人从中作梗,萧兄弟倒时随机应变。
我这边也会尽快赶至京中,替你周旋。如今祸福难料,老弟你万事小心。”
萧云帆点了点头,心中却想:“我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与卿儿相会。唉,皇帝要见我萧云帆,我可不想见什么皇帝。”他转念一想道:“对了,我若有机会见到皇帝,倒是可以为卿儿之事周旋。”
他双手一拱,向群豪道:“诸位前辈,晚辈就此拜别。”说着转过身去冲那锦衣卫首领道:“那就有劳大哥带路。”那锦衣卫伸手道:“请。”一行人又匆匆下山去。
待众人走远,至通和尚道:“谷风道友,你说朝廷派锦衣卫请萧云帆进京到底所为何事?”谷风道长双眉一缩,叹道:“不好说。萧兄弟此番为江南瘟疫之事立下大功,朝廷也许是嘉奖他。或许是萧兄弟屡屡坏鬼相门大事,他们想借机朝廷之手除掉他。”
司马名城道:“萧兄弟年纪虽轻,但却我们中原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若遭遇不测,对我们中原武林而言必定损失不小。老朽主张咱们要想尽一切法子保护此人。”谷风道长点头道:“司马帮主之言,也是贫道之言。我师兄张天师还在京中,贫道这就写信告诉他,让他代为照料。”
至通和尚口宣佛号道:“善哉,善哉。佛祖保佑,愿萧施主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繁星满天,粒粒亮如明珠一般。司礼监总管张鲸领着萧云帆入宫面圣。二人走入宫门前,两个身材高大的护卫手握长枪一见张鲸到来忙行礼道:“张公公,好。”张鲸道:“咱家奉圣旨令这个人入宫面圣。”
这二人搜了一下萧云帆的身,看他可私藏什么兵器。张鲸笑道:“看来两位对咱家不放心。”一个长着络腮的胡须的大汉赔笑道:“公公严重了,小人们当差务必得尽责,还望公公体谅。”张鲸点了点头,将臂弯里的拂尘抖了抖道:“既然搜过了,那就放行吧。圣上还等着呢。”
萧云帆也是初次来到京师,在驿馆时,就见过张鲸。张鲸吩咐人给他沐浴更衣后,这才领着他来面圣。几个小太监在前挑着白纸灯笼。张鲸对萧云帆道:“喂,小子,待会儿见了圣上,可不许乱说话。”萧云帆淡淡道:“好,知道了。”
张鲸见语气倨傲,心中不悦道:“哼,你这乡野粗人,若非圣上开恩,咱家非让人好好整治你不可。”萧云帆对他亦无好感,一是他说话阴阳怪气,在萧云帆看来和他多说半句便是对自己的侮辱。二来他对朝廷中人本就无好感。
二人从广场上过的太和殿,向殿走去。张鲸道:“喂,小子,咱家再叮嘱你一句,来了这里,不该看的不许看,不该问的不许问。”萧云帆道:“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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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宫里随处可见巡逻的禁军。萧云帆虽见过些场面,但对于这皇宫还是很陌生。以往也只是在戏文里听说,如今真的来了,自然事事好奇。对于张鲸的话他自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二人来到一座巍峨的大殿前,张鲸让萧云帆等候,自去殿内通报。萧云帆抬头望了一下漫天的星斗,心想:“这皇帝会是怎样的呢?”正在沉思间,张鲸大声宣道:“萧云帆觐见。”
萧云帆大步走进正殿,他面前一丈远的案几前坐着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面容俊朗,头戴翼善棺,身穿盘领窄袖袍。张鲸道:“陛下,萧云帆带到。”他侧目向萧云帆望去,低声道:“见了陛下,还不行礼?”
萧云帆一怔,并不行礼,对神宗道:“你就是皇上?”神宗微笑道:“怎么朕不像个皇帝?”张鲸吓的出了一身冷汗大声道:“你这小子,胆敢对皇上无礼,来人啊。”神宗站起身来,摆手道:“张鲸,你退下吧。他是寻常百姓,莫让宫里的规矩吓坏了他。”
神宗的言语平和,但却不怒自威。萧云帆做梦也想不到当今的皇帝居然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张鲸垂首道:“是。”说着,低着头躬身走出大殿。神宗皇帝看着萧云帆问道:“你见了朕不跪,可知犯了死罪?”萧云帆道:“萧某人自在惯了,是皇上要见萧某,可不是萧某要见皇帝。再者我这人膝盖硬,打不了弯。”
神宗笑道:“那你信不信朕有法子让你的膝盖打弯?”萧云帆道:“信。”神宗道:“既然你信了,为何还不跪?”萧云帆道:“在萧某看来,你不过与我同辈,我自不跪你。”神宗笑道:“朕是天子,你是草民。你见了朕既不称草民,也不跪朕。你真的不怕朕杀了你?”
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皇上很喜欢杀人?”神宗道:“那要看什么人。听话的人朕自然不杀,不听话的人朕自然会杀。”萧云帆看着神宗,他身上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说他是青年,但他的老成却像个城府极深的老头子。
对方越是威逼,萧云帆心中的傲气更是凌然。他看着神宗的脸庞淡淡道:“如此说来皇帝只喜欢顺从,若是有人对你有点违逆,你便不高兴了。这等胸襟堪称小鸡肚肠,连我这个江湖草莽都不如。”
神宗的目光露出凌厉的光来喝道:“大胆,这普天之下敢这样跟朕说话的人你恐怕是第一个。”萧云帆笑道:“如果你不高兴,那很快就是最后一个。”神宗道:“你可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萧云帆道:“皇上大概也知道‘壮士一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神宗双目盯着萧云帆的脸,萧云帆也望着他,过的片刻,二人相顾而笑。神宗道:“朕从未见过你这样胆色的人,来咱们坐下聊聊。”说着他伸出手来抓萧云帆的手。萧云帆先是一怔,只觉他的手掌温润如玉。随即眉毛一挑,笑道:“皇帝不想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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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道:“朕听闻你救治百姓的事了,朕若杀了你,岂非被百姓痛恨。”萧云帆觉得神宗这人倒也率直,说道:“好,那咱们就聊聊。不过你别老是朕不朕的跟我说话,不然我这浑身老觉得不自在。”神宗笑道:“好,朕……我答应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帝王之忧
二人对坐在一张桌前,桌上摆着四样精致的小菜。神宗拎起一只色泽莹润的玉壶给萧云帆亲自斟了一杯酒。萧云帆道:“多谢,平日里多半是旁人给你斟酒,你给旁人斟酒的时候恐怕不多。”神宗道:“没错,正因为如此,你才要珍惜。”
神宗道:“我今年二十五。你呢?”萧云帆道:“我啊,三十二了。”神宗笑道:“难怪你在我面前托大。”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非是萧某在你面前托大,在我眼中能跪的无过于三种人。”神宗奇道:“说来看看,哪三种人,这里面为何没有我?”
萧云帆道:“你真想知道?”神宗道:“自然。”萧云帆举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种人,是父母,第二种是长辈,第三种是恩人。我向来只给这三种人下跪。除此之外的人,就算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下跪。”
神宗点头道:“所以我很佩服你。我自小长在皇家,没什么朋友。我觉得你这人倒是很有趣,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如何?”萧云帆睁大了眼道:“我没听错吧,当今皇上要和我做朋友。”神宗微笑着看着他道:“有何不可?”
萧云帆皱了皱眉头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我与皇上交朋友,岂非和老虎打交道?”神宗道:“你怕了?”萧云帆伸手挠了挠头道:“怕到不怕。”
神宗举起酒杯,眉宇见流露出些许哀愁来,他举起酒杯呡了一口道:“我幼年时父亲便龙驭归天。这大明朝的担子自那时起便压在我身上,那时我只有十岁。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自然可以无忧无虑的嬉戏,我不行,我时时刻刻都不敢懈怠。
每日除了研读经、史,练习书法外,还要学习繁复的礼仪。我做的好,那人便夸我圣明,我稍做的不好,他便对我板着面孔。这数十年来,我一直像一个木偶样被人提着,他们让我做什么,我便只能做什么。有时我在想我是皇帝为什么还这不快活。”
萧云帆却想:“皇帝怎么说是九五之尊,又有谁敢这么大胆,给他脸色看?莫不是也和我一样,吃了熊心豹子胆。”
神宗说着说着,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彩。 他缓缓道:“这些年我过的像木偶一样,直到我遇到了郑氏。她是一个真的懂我爱我的女人,我也爱她。
我想封她为皇贵妃,便有臣子站出来反对。他们口口声声伦理纲常,说要封郑氏,也得封皇长子的母亲恭妃王氏。
在我心中,从来没爱过王氏。我有时候在想,我堂堂皇帝连给自己喜欢的人一个名分都不行,我便觉得懊恼之极。萧云帆,你有喜欢的人么?”
萧云帆一怔道:“有啊。”神宗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萧云帆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万万没想到当皇帝也有这么多苦恼。”
神宗举起酒杯苦笑道:“世人都以为皇帝好坐,这世上最难做的便是这皇帝。老天爷不下雨,大家都说是我这皇帝的德行不好,下雨下多了还说我这个皇帝德行不好。他们口口声声称我为天子,其实我只是被他们摆在这个位置上了。”
萧云帆举起酒杯说道:“那我便敬你一杯。”二人仰起头,一饮而尽。神宗喝完,双颊泛红,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萧云
帆道:“怎么,你喝不了酒?”神宗道:“我自幼体弱,到如今还是有病在身,酒是不能多喝。不过你来了,陪我说说话,我这心里痛快多了。”
萧云帆望着他道:“其实我和皇上也差不多,我自幼父母亡故,是师父收留了我。他教我武艺,教我做人,我才能有今日。要说烦恼,我也不必你差。”
他心中忽然想起冯妙卿之事,便说道:“我爱的女子她是朝廷钦犯,纵然她是钦犯我还是爱她。并不以她的身份尊贵或是卑贱而疏远于她。”
神宗奇道:“你爱的人是朝廷钦犯,究竟所犯何事?”萧云帆道:“她叫做冯妙卿,是蜀中春秋楼冯遇春的孙女。皇上当日将冯家反书案定为铁案,所以她还是钦犯身份。”
神宗点了点头,缓缓道:“这件事我知道,自是与张居正有关的事我都十分痛恨。他们居然写出讥刺于我,说我不该夺情。你所爱之人是冯家的人,那么我只好对不住你了。”
萧云帆不解神宗为何如此痛恨张居正,他早年曾听师父说起,他是大明朝的栋梁之才。可等他一死,眼前这位皇帝便将张居正势力连根拔起。萧云帆迟疑了一下说道:“这张居正早些年可是朝廷的功臣,又是皇上的老师,皇上为何如此痛恨于他?”
神宗冷笑道:“好一个功臣。他口口声声教导朕要节俭,可你知道他家中所藏的珍奇古玩价值几何?家中的绝色美人又有多少?”萧云帆点头心道:“如此说来这位大明宰辅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话头既然说到反书案上,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萧云帆道:“皇上,反书一案其实另有隐情。”神宗道:“哦?什么隐情?”
萧云帆正色道:“皇上大概不知道春秋楼的这部反书是蜀王府一个幕僚所作。”神宗道:“蜀王府的幕僚?”萧云帆道:“那位王爷便是被此人蛊惑,他想以此书毁掉春秋楼,而引赤水帮的动手。从而握住赤水帮的把柄,将其收为己用。”
神宗眼中精光闪动道:“小小的一个蜀王居然如此不安分。亏的每年从国库里要拨给他们大量的禄米。”萧云帆道:“这件事,蜀王是被这幕僚蒙在鼓里的,这幕僚叫计千云。乃是一个隐秘的组织的头目。后来在四川时,煽动苗民叛乱,他便是罪魁祸首。此人已经被萧某手刃了。”
神宗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是养了一群蠢货,你说的这些事我一概不知。”萧云帆道:“皇上,萧云帆恳请你赦免我妻子的罪行。”说着站起身来走至神宗面前,欲要下跪。神宗扶住他道:“你我是朋友,你不必跪我。这件事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萧云帆喜道:“如此说来,多谢陛下。”神宗微笑道:“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你也有向人低头的时候。”言下心中颇为得意。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你是皇帝,我有求于你。”
神宗眨了眨眼道:“萧云帆,你为大明朝立下如此大功,打算要些什么赏赐?”萧云帆道:“萧某一不爱珍奇古玩,二不爱高官厚禄,若陛下若真要赏赐于我,那就请将方才那件事记在心中。”
神宗本欲将他留在身边,赐他一个御前侍卫的
官职,可他这么一说,神宗反而不好再说些什么。点头道:“好,我本来是想留你在身边,闲来的时候,你可以陪我说说话。看来你是不喜欢皇宫?”
萧云帆笑道:“皇上,我自由自在惯了,宫里的规矩多,我不习惯。皇上能拿我当朋友,萧某已经很知足了。以往都是在戏文里见皇帝,今日见了真的皇帝可谓大饱眼福。只怕做梦都会笑醒。”神宗道:“那我这个真的皇帝比起戏文里的皇帝如何?”
萧云帆道:“你比他们好看多了。”神宗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确是个有趣的人。朕是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萧云帆,朕是你的好朋友,好朋友自然不能为难好朋友。所以朕不留你了,不过朕说过要赏赐你,这你可不能拒绝。”
萧云帆皱眉道:“圣上要赏我百八十个美女,我那老婆非吃一大缸醋不可。”神宗道:“放心,我那老婆也是个醋坛子,我理解你的感受。”
说着,他走到案几前从一只漆盘内拿起一面巴掌大小的物事走了过来。
神宗将那物事递到萧云帆手里说道:“此物唤作‘九龙令’,见此令牌如朕亲临。你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携此令入宫求见于朕,朕必会帮你。”萧云帆双手捧着那令牌细观,令牌乃是纯金打造,华贵之极。正面写着“九龍令”三个小字,背面则刻着祥云螭文。
萧云帆抬起头看着神宗道:“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不敢当,可惜我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神宗笑道:“你今日来,让朕开心已是最好的礼物。时候不早了,朕也该就寝了。”
萧云帆将令牌放入怀中,拱手道:“皇上保重龙体,萧某告辞。”说着二人走至门边,神宗拉开大门,说道:“张鲸,将萧云帆送往驿馆,好生招待。”
张鲸恭谨地道:“是,奴才这就办。萧义士,请。”萧云帆向神宗望了一眼,神宗点了点头。望着二人远去的背景,神宗向门外一个小太监道:“朕今晚还是在郑贵妃哪里就寝。”那小太监闻言高声说道:“起驾。”
漫天星斗闪耀,萧云帆跟在张鲸身后。张鲸冷声道:“你在皇上面前没说什么越矩的话吧?”萧云帆笑道:“公公把心就放在肚子吧,我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那皇上必然会砍了我的头,我若是没头了,此刻又怎么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跟公公说话。”
张鲸心道:“他这说的也是。”又问道:“圣上赏你了什么?”萧云帆道:“圣上原本要赏我做太监,可是我若做太监,必定要受公公挟制,多不快活,再者,萧某人还要结婚生子,所以就没答应。”
他这一通胡扯,左一个“太监”又一个“太监”的叫着,张鲸内心早就气愤不已,若非神宗特意关照,他恨不得马上将萧云帆丢进诏狱。萧云帆见张鲸脸色难堪道:“对不住了公公,我这人信口开河惯了,你多多担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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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鲸笑道:“咱家要和你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早就气死了。不过咱家还是奉劝你一句话。”萧云帆道:“公公请讲。”张鲸道:“有道是祸从口出,你若不想让你的女人受活寡,就将今晚的事最好忘掉。”萧云帆心中一凛道:“多谢公公赐教。”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枭雄之志
一个巨大的黑龙浮雕下方站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这老者便是昔年叱咤风云的邪派绝顶人物聂千愁。他须眉如雪,面容恭肃,双手持一根金色的权杖支撑着整个身体。他抬起头,昏花老眼已看不清那龙口中含着的宝珠。
鬼相门乃是他一手所创,经历了无数的风雨才走到今日。即便是当年被奉为武林第一人的君临渊也还是败给了岁月,而他还活着,他比对手多活了这三十多年。这三十多年来,他饱受病痛折磨,然而他并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表现出来。
一个强者是不允许自己懦弱,他时常用鞭子抽打自己的后背,因为那火辣辣的疼才能让激起他内心的斗志。一个人活着,总要做些什么。
他活着是因为他要复仇,为爱人,为朋友,为了那些死去的人。 三十年前的一战,鬼相门一败涂地。幸得几个忠心的手下拼死护卫,他才得以逃脱。在他的心里,复仇便是一切,一切都为了复仇。除了对那些正道武林人士恨之入骨外,对整个大明朝他也充满了仇恨。
一个人的寿命终将有限,他知道自己岁月不多了,所以他要找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这个继承人既不是他的儿子,也不是他的孙子,而是鬼相门中的人。在他看来鬼相门的大业艰难重重,一路荆棘,也充满血腥与残忍。
他不愿让自己的儿子孙子卷入到这场风浪中来,所以他一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在他心里锦公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这个徒弟心里和自己一样痛恨大明,也只有这样的信念才能让朱明王朝毁于一旦。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一天很快就能到来,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等不到了。一扇石门打开,外面透出光来。跟着走进一个年轻的公子,这人脸色苍白,头戴玉冠,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
他走过一个长长的吊桥来至一块平台上。聂千愁并未回身,听他脚步声渐近,缓缓说道:“修儿,你来了。”锦公子恭敬地说道:“是,师父。”聂千愁道:“你可知为师召你来有何要事?”
锦公子道:“师父是想问中原武林的局势,据弟子所知,四大法王铩羽而归。弟子苦心在江南布下大局毁于一旦。”聂千愁叹息道:“看来是中原武林气数未尽。”锦公子道:“若是有弟子主持大局,想必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聂千愁摇了摇头道:“修儿,为师知道你年轻气盛,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可是,要知这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鬼相门这么多年来能香火续传,归根结底在于八个字‘逢难必进,百折不挠’。
要做一番大事业,遇到小小的阻碍便停滞不前,非英雄所为。这八个字你要牢记心间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锦公子道:“是,徒儿谨记师父教诲。”聂千愁望着那黑龙缓缓说道:“修儿,为师老了,就像这墙上的黑龙一样,看似威风凛凛,实则羸弱不堪。这鬼相门的大业今日为师便想传给你。”
锦公子心道:“哼,老家伙。若是往日你说这话,我便信你了,可是如今说,我半个字也不信。”他假装惶恐,跪在地上道:“师父,弟子才德浅薄,且根基不稳,难以当此大任。”聂千
愁淡淡道:“你可知道为师为何选你?”
锦公子嘴角扬起一丝不屑心道:“你选我不过是想让冥楼的势力与我画堂的势力自相残杀,到最后传位给你儿子。”他心中虽是这样想,口中却道:“弟子不知,还请师父明示。”
聂千愁回过身来,用一根手指指着他大声道:“因为在这鬼相门之中,只有你与我二人是痛恨的大明的。”锦公子道:“弟子恨大明,是因为明君可恨。而弟子实不知师父也恨大明。”
聂千愁昂起头,下巴上的胡须颤动着说道:“为师恨大明,是因为狗皇帝夺了我心爱之人,令我与心爱之人痛不欲生。自那时起我便立誓要推翻大明,狗皇帝毁了我的一生,我便要毁掉他的社稷,让他的子孙后代流离失所。
可惜嘉靖这狗皇帝死的太早,我没能亲手除掉他。我终其一生,便是要大明覆亡,可如今还是没能做到。为师老了,这番宏图伟业只怕是无法完成了。而你,你身负血海深仇,为师做不到的,也只有你能做到。”
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聂千愁心里,从未对其他人提及。也就是今日才对锦公子道出。聂千愁的眼中精芒闪动,他看着锦公子道:“你是来杀我的吧?”
锦公子心头一震,本来以为在他毫无防备之下,或许可以得手。却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却被他识穿。刹那之间,手脚冰冷。他脸上勉强挤出笑容道:“师父您老人家是在和弟子说笑。”
聂千愁道:“你是我一手教的,你的心思为师岂能看不破。”锦公子知道自己的师父精明无比,若在他面前说假话,一定会死的更痛苦。自己大仇未报,就这么死了,心有不甘。可惜他这师父的武功深不可测,要与他动手自己如今一成胜算也没有。
锦公子颓然道:“既然师父已识破,那请师父赐徒儿一死。”聂千愁笑道:“傻孩子,我杀了你,谁能继续完成我的大业?叶空群?”锦公子道:“叶先生为本门立下汗马功劳,若有人能够继承师父大统,叶先生自然是第一。”
聂千愁坐在一张石桌前缓缓道:“叶空群这个人心机深沉,为师也看不清他的真面目。要他来继承我鬼相门大统,我始终不放心。为师知道是叶空群说动了你,让你来动手。
你就没想过,你杀了我,他再动手除掉你。待到那时,这鬼相门的门主的位子便是他的?”
锦公子额上冷汗直冒,他抬起头缓缓道:“弟子知道,可是弟子没得选。”聂千愁微笑道:“为师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说动了你,他是告诉你我有儿子,你杀了我这样就能引出我的儿子,而后将我聂氏一族诛灭。最后和你平分鬼相门的基业。”
锦公子点了点头,聂千愁看着他慢悠悠地说道:“你错了,老夫从来就不曾有子嗣。为了完成鬼相门的大业,我早就将是非根切掉了。不然我何以对你倾囊相授,不曾有半点藏私。因为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完成我最后的遗愿:颠覆大明,也只有你才会不遗余力去做。
因为你心中有恨。爱能给一个人无穷的力量,恨同样可以。我们是被人推进深渊里的亡魂,见不得光。唯有这仇恨才能让我们知道自己还活着,我们活着
便是为了那些含冤而死的人复仇,只有复仇才能让我们的心觉得安稳。”
锦公子眼中流下泪来痛哭道:“师父,弟子知错了。”聂千愁顿了顿说道:“我这条老命交给你。”锦公子错愕道:“师父……”聂千愁眼中充满慈爱道:“我没有子嗣,我一直将你当作我的血脉。你愿意继承我的志向么?”
锦公子大声道:“弟子愿意,不颠覆大明,弟子对不起那些冤魂。”他伸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可是以弟子如今的实力无法与叶先生抗衡,还请师父赐教。”聂千愁道:“你起来,坐到我身边来。”
锦公子站起身来,走至聂千愁面前。聂千愁豁然起身,手臂一抬,杖尖对准了锦公子的咽喉。锦公子闭上眼,一言不发。只听“噗”地一声,聂千愁用那金杖刺穿了自己的小腹,双膝跪在地上。
锦公子睁开眼,忙俯下身去道:“师父……”聂千愁苦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懂了么?”锦公子看着这个老人,眼中泪如泉涌。聂千愁道:“不……不许哭,这门主的位子先由他……他来做。你……你先极力奉他……”话未说完,聂千愁脑袋一垂,没了气息。
锦公子心中一片茫然,他万没想到聂千愁会自尽,更没想到他会帮自己。待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白可心的诡计。他闭上眼,任有泪水自面颊滑落。过得半晌,他双手握住那金杖将其拔出,鲜血喷了他一脸。
他望着那条巨大的黑龙自语道:“师父,你好生上路,你未竟之事,徒儿一定替你做完。”说着他转身向前走去,迎着那那扇光亮的门。
锦公子半跪在地上,举起那根带血的金杖说道:“画堂愿奉叶先生为门主。”一个身穿紫袍,须发如银的老者接过金杖瞧了瞧说道:“好,做的好。”说着他举起那金杖向锦公子顶门砍落。
锦公子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就在那根金杖快要落至他头顶时,忽然凝在空中不动了。这老者便是冥楼之主叶空群。叶空群淡淡道:“你有没有想过我让你杀掉门主,而后再除掉你。”锦公子道:“属下想过。”
叶空群收起金杖说道:“哦,既然你想过,为何还要这么做?”锦公子道:“因为我知道叶先生现在还不想杀我。”叶空群一双森冷的眸子看着他道:“我为何不想杀你。”锦公子道:“因为聂家的后人还没找到。”
叶空群笑道:“我杀了你,我自己找不一样么?”锦公子微笑道:“不一样。因为你根本找不到,你对门主了解还不及我,只有我能替你做这件事。”叶空群问道:“门主待你如父子一般,你都对他下了狠手。他日你也一样会对我下手。与其养虎为患,倒不如斩草除根。”
锦公子道:“叶先生说的没错,我如果是你,也会这么做。可是聂家后人一日找不到,你就睡不了安稳觉。你身上所中血蛊只有聂家人才知道真正的解法。而我又是杀了聂千愁的凶手,我若死了,他们便不会现身。只有我活着,他们要杀我,你才有机会除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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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空群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难怪门主会器重你。好,那你就替我将聂家的人引出来。”锦公子道:“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相思最苦
却说萧云帆进京之后,中原武林一众首脑于迦叶禅院商议了对抗鬼相门的方略。议定方略之后,群豪各自回山。路上,玄女宫一众女子在雪兰依的带领下向西而行。
她们在叠翠镇上的客栈内落脚。吃过晚饭后,雪兰依召江水二女在自己房中密谈。三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雪兰依缓缓道:“含月,含烟,我就送你们至此处,路上神剑阁的那位林少主会护送你们回山。”
江含月心头一喜,心道:“这位林公子温文尔雅,却不知他有没有心上人?”水含烟没去瞧师姊眼中的神情,微微蹙眉道:“师尊,您老人家以前可是教导我们少与臭男子来往,如今为何要神剑阁的人相送?”
雪兰依微笑道:“其实这林公子想做护花使者,老身又怎能拂他好意。再者咱们玄女宫他日若是能与神剑阁结亲,那倒是一桩美事。这位林公子如今二十七岁,年纪是大了些,可是他还未曾婚娶。
林长空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你们若是有福气嫁入林家当儿媳,那咱们玄女宫也算沾了光。”水含烟道:“师尊,你说过这世间女子与男子一样,若是有人嫁到他们神剑阁,是他们沾我们的光才是。”
江含月伸手在她脸上扭了一把说道:“师尊,你瞧这小丫头,今日说起话来倒像换了个人。”水含烟拨开她的手,眨了眨眼微笑道:“我可知道师姊是对那林公子颇有好感,将来我玄女宫的人出嫁,我想这位林夫人非我师姊莫属。”
江含月一张俏脸转瞬间涨得通红,说道:“谁要嫁人,我……我才……”雪兰依叹了口气道:“唉,若不是我玄女宫如今式微,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说到联姻之事,也是无奈之举。
我此去救人,吉凶难料,所以我得跟你二人交个底。这玄女宫宫主之位,我先前是想让含月继承我的衣钵。可你若要做宫主,便得舍弃这情字。你能做到么?”江含月一听,脸色微变。
雪兰依道:“孩子不要怪婆婆我心狠。弟子联姻,玄女宫至多不过出些嫁妆。可宫主联姻,没准会将祖宗基业易手他人。这个道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现在也不急于回答我,你与含烟都回去好好想想。直到想明白了,明日再给我答复,你们去吧。”
二人出了房门,江含月脸色苍白。回到屋子后,她伏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在水含烟眼中,师姊一直很要强,也很少哭。她心中明白要在爱人与事业之间做抉择,是一件很难的事。
她缓步走至她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头柔声道:“师姊,烟儿知道你心里的难处。这个宫主我不会和你争的,烟儿自小没有爹娘。师姊你待我最好,你是我最亲的人。看你开心我才开心,若是你难受,烟儿心里也如刀绞一样。”说着,她脸上也滚下了晶莹的泪珠。
江含月的身子颤抖着,她此刻也许才能体会水含烟对萧云帆那种深情。她自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心中就爱上了他。即使他并未答应过她什么,也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但对于她而言,只要能看上他一眼,心中就无比的快活。
她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手抓在桌子上。那张桌子仿佛不是桌子,而是她的心。她明白师尊要的继承人是一个能担当起玄女宫复兴大业的人。而这个人若是有
了感情的牵绊,自然再没资格做宫主之位。
她抬起头,云鬓散乱,脸上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如果说相思是苦,而这种单相思更苦。对于她而言,一切还未开始,便要立刻结束。仿佛水面一个晶莹的气泡,刹那间就化为乌有。
江含月心想:“师妹对萧云帆的情,萧云帆至少还是知道的,而我呢?在林中泉心中连一个影子也没有。我以前总是笑师妹,甚至心里还鄙夷她。我是什么,我又算什么?”
水含烟从后背抱住了她,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柔声说道:“师姊,烟儿永远在你身边。”江含月握住了她的手,一滴泪滑落至嘴角。她微笑道:“我……我没事。我是玄女宫的大师姊,我怎么可以哭?
男人,天下间的男人大都一个德行吧。我江含月又怎能为一个男人而哭泣,何况人家心里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她愈是这样说,却发现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忍不住的缩痛。
过了半晌,江含月的心绪总算平复过来。她看着水含烟道:“烟儿,你是我最好的妹妹,师姊很欣慰你能在我身边。今日我总算明白你心中对萧云帆的那种感觉了。爱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心里有时很甜,甜的像密一样,有时很苦,苦的像黄连一样,有时又很酸,酸的像青梅一样。
我答应过师尊要复兴我玄女宫,林中泉他一个臭男人,我又怎能看上他。你这傻丫头,我哭怎么你比我还难过。 ”
说着,她紧紧地将水含烟搂在怀里。她嘴里那滴泪的滋味让她明白什么是情,在她看来自己不要这么痛苦,不要这么难受。江含月心道:“没有情,心就不会痛。心不会痛才能做好一个继承者。
咱们玄女宫死去了那么多姊妹,她们许多人连山都没下过,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情。我已经代她们领略过了,现在我要替她们活着,要替她们报仇。她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不可以令师尊失望。”
次日,江水二人来至雪兰依的门前。侍女采薇道:“师姊,师尊她老人家已经走了。”江水二人一脸错愕。江含月道:“那她老人家不告诉我们也就罢了,你为何不通知我们?”采薇神色尴尬忙道:“师姊,勿怪我。是师尊她老人家不让我通知你们的。
对了,她临行前嘱咐过,她房中有一封信是写给你的。我在这里守着就是等你来。”说着,江水二人推门而入。
屋内的圆桌上,油灯下方压着一封信函。江含月拿起信函,撕开封皮,抽出信页。
一行娟秀的小字出现在二人面前,上面写到:
吾若不归, 传宫主之位于江含月。本门信物九曜玲珑已毁,在余卧室床下有玉牌一面,可视为宫主信物。持此信物,众人皆尊号令,如有违者一律逐出师门。
江含月心道:“原来师尊一直器重于我,在她心中我更是不二人选。我若有负于她,岂非禽兽不如。”水含烟脸色苍白说道:“师姊,师尊此行若真的遭遇不测,我们该如何自处?” 江含月淡淡道:“有我江含月在,这玄女宫绝不会没落。”她眼神中又恢复了以往的那种凌厉,冰冷。
天回山无名崖顶,一个山洞前,站着八名劲装结束的
大汉。他们个个腰板笔直,右手按在刀柄上。雪兰依伏在一块巨石之上,向下探望。那八名大汉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伸手自腰间一个皮囊一摸,将一把银针扣在指缝之间。忽地,她大袖一挥,从那巨石上落下。八人吃了一惊,纷纷抽出兵刃道:“什么人?”雪兰依并不答话,袖风一拂,未等八人欺近。那一蓬银针化作一道亮光已向敌人飞去。
八人惨叫一声,立时毙命,每个人的眉心正中都沁出血水来。五个小点犹如梅花一般,这招乃是玄女宫的暗器绝技唤作“凌寒独自开”。一招之间,取了八条人命,她不由得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跟着缓步走至那山洞前,洞口为一道铁栅栏挡着。
她的目光在八人身上一扫,反手抽出长剑挑起那钥匙抓在手中。她将钥匙插进那锁孔之中扭动,一阵唧唧咔咔声,铁栅栏缓缓升起。洞口处的墙壁上插着两支松明,淡黄色的光亮照在地上。
洞内阴暗潮湿,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雪兰依伸手在鼻端扇了扇,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五十步,又是一道铁栅栏挡在面前。雪兰依将那串铜匙对准墙壁上的锁孔转动了一下。
第二道门内是一个长长的甬道,居然无人把守。雪兰依不禁心下生疑:“若是她们将凤英等人关在此处,怎么会只派那几个人呢?”正在思虑之间,背后传来一声叫喊,其中一人道:“不好有人劫狱,法王将此处交给咱们看管,丢了脑袋都不能丢了人,大家伙快随我进洞查看。”
雪兰依将剑挽在身后,静等来人。片刻功夫,冲进来五人。为首是一个独眼大汉,那大汉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来此撒野?”雪兰依一双晶亮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来人说道:“你们还不配问老身的名字。”
独眼大汉额上青筋暴起说道:“你杀了咱们的兄弟,咱们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雪兰依道:“那就看看你们手下功夫如何?”独眼大汉道:“弟兄们,上。”
两人手中钢刀一晃,向她当头劈来。雪兰依左足跨出一步,身形向前一纵,迎着那刀锋而去。只见她单手一探,已捏住来人刀锋,啪地一声脆响,那钢刀居然给她徒手掰断。她手法迅捷之极,二人还未看清她究竟是怎样出手。 身子便如纸鸢一般向后飞去。
手中握的断刀更是拿捏不住,向那独眼大汉飞去。那大汉见对方武功高绝,不由一怔。就在这一刹那间,两柄断刀自他耳边擦过。他的一缕发丝掉在地上。雪兰依仍是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今日见了我你们就得死。”
死字刚出口,她的人已如鬼魅般向前窜出。那独眼大汉与其他三人纷纷抽出兵刃欲作困兽之斗,奈何手中钢刀还未举起。只觉后心一麻,一股劲气直冲头顶。胸口也是烦闷不已,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雪兰依转过身来喃喃地道:“你们鬼相门残害我们不少弟子,今日老身便血债血偿。”这三人所中的乃是雪兰依的另一种武功,唤作“玉女穿梭手”。这门武功是一门极为高明的点穴功夫,在点穴的一瞬间将一缕阴寒的真气封入对方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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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缕阴寒的真气就如同梭子一般,在对方的奇经八脉游走,横冲直撞,导致敌人气血翻涌,经脉尽断。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以身犯险
雪兰依举着松明,沿着甬道继续向前而行。行不得多时,来至一个圆形的平台之上。平台四周架着的火盆内炭火通红,火焰熊熊燃烧。正前方一张石椅上坐着一个身穿杏黄色长袍的老者,他一张瘦长的脸上,两道白眉斜插入鬓。他面前左右两首各站着一个紫袍人与蓝袍人。
坐在石椅上的老者打量雪兰依一眼,缓缓道:“雪宫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他话音刚落,雪兰依背后发出锵地一声响,一道铁栅门落下将她的退路阻断。雪兰依脸色如常,笑道:“看来袁蝶是故意引我来这里的。”
那老者道:“她如今早已不是玄女宫的人,而是本门的四法王。她早算准雪宫主会来救人,令本座意外的是雪宫主居然单枪匹马来了。”雪兰依看着他说道:“对付你们这种宵小之辈,还用不到旁人,老身一人足矣。”
这老者便是鬼相门的大法王。他眉峰一动道:“好的很,雪宫主是女中豪杰,老朽倒是很想会会你。可是我二弟性子最急,还是他先领教一下雪宫主的高招吧。”蓝袍人左颊上的疤痕微微发红,犹如蜈蚣一般,他拱手道:“大哥,那小弟便先行掠阵。”
雪兰依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你恐怕不是老身的对手。”蓝袍人仰头大笑道:“久闻雪宫主是中原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老夫不才,倒很想领教一下玄女宫的绝学。雪宫主莫要瞧不起人,咱们手下见真章。”说着他身形一晃,欺至雪兰依面前。
雪兰依左手将松明向前掷出,如一道流星向对方小腹飞去,二法王身在半空,伸足一踢,便将那松明磕飞在地。他这一招虽然将对方的攻势化解,但身形不由得一滞。
尽管他这一滞不过是弹指之间,可在雪兰依看来却是一个极大破绽。白光一闪,她手中长剑如闪电般飞出,直刺对方大腿的伏兔穴。这一招又快又准,二法王吃了一惊,急忙后掠,饶是他身法迅捷,嗤地一声响,长袍的下摆上仍出现一个圆孔。
雪兰依不容他有喘息的机会,长剑一转,再此攻来。二法王暗运真气,袖袍鼓风。吱吱吱数声响,许多黑影自他袖袍内飞出,扑向雪兰依面门。雪兰依不由得回剑防护。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许多蝙蝠。
二法王口中吹着口哨,那蝙蝠先是散开,而后在雪兰依头顶上方绕了一个巨大的圆圈。雪兰依冷笑一声道:“雕虫小技,也不怕丢人现眼。”她旋身而起,左手在腰间那个皮囊内一探,抓了一把银针向半空撒去。
那些蝙蝠吱吱叫了两声,一个个坠落下来。她左足跨出一步,手中长剑挽在身后说道:“还有什么下三滥的手段统统使出来吧,也让老身见识见识你们鬼相门有多少家底。”
二法王望着地上的蝙蝠,眼中闪动着一丝泪花,要知这些蝙蝠是他精心喂养。此刻被雪兰依用银针杀死,心中愤怒可想而知。他脸颊上那道疤痕动了起来,宛如蜈蚣一
样扭动,整张脸看上去更加狰狞可怖。
雪兰依手中长剑一抖,挽出一朵剑花急削对方左臂。二法王身子一侧,闪身冲至她背后,双掌一分向她背心灵台穴拍来。雪兰依本就是一代武学宗师,无论对手招式多么刁钻,她总能随心应对。只见她反手将长剑一拨,一道白光立刻转至她身后。
二法王急忙缩手,否则手腕非给他削掉不可。雪兰依已算准对方会退,她长剑一指,向三法王刺出。那三法王也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并不畏惧。只见他头一低,背后飞出三支弩箭呈品字形发出。
雪兰依长剑左右挥舞,将射来的弩箭一一用长剑勾住,又反送了回去。那大法王如皮球一般自石椅上弹射而起,原来被送回的一支弩箭正对准着他的心口。大法王身子落下,双足踩在椅背上,笑道:“雪宫主,当真好本领。你是女流之辈,我们三个男人本不该车轮战。
可是你太识好歹,那可由不得我们了。三弟,咱们一齐上,领教一下雪宫主精妙的剑术。”
雪兰依心道:“今日这一战,凶险万分。希望袁师妹能够成功。”原来,她接到那字条之后,仔细推敲过。袁蝶之意便是让雪兰依来假装劫狱,吸引三位法王全力应对。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去真正关押徐凤英等人的牢狱伺机救人。
她心中深知这位师姊智谋过人,定能够全身而退,但在雪兰依看来只有孤身犯险方能真正瞒住这三位法王。其实自她进入天回山地界之后,三位法王已经知晓雪兰依上钩。而洞门前把守的侍卫也是事先就安排好的。
只不过并未让这些人知道而已,他们表现的越惊愕,越毫无防范才能让雪兰依相信洞中却是关押着人犯。雪兰依故意说出那句:“袁蝶是故意引我来的。”也是让三人真的相信她是中计了。
这三大法王的武功自是非同小可,雪兰依却以一柄长剑与三人斗了个旗鼓相当。三人不断游走,将她围之阵心。雪兰依手中长剑化作一个极大的光圈向外扩展,三人纵然武功高强,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奈何。
忽然,大法王喝道:“退。”三人同时向后跃去,一个巨大铁笼从上方落下,将她罩在下方。雪兰依手中长剑疾削那铁笼的栅栏,她手中的这口宝剑自非凡品。可是那铁笼甚为坚固,除了她兵刃撞在栅栏上迸溅出火星外,长剑并为对铁笼造成更大的破坏。
大法王仰头狂笑道:“雪宫主对不住了,我们三兄弟联手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只好设下这样的牢笼困住你。”雪兰依挽剑在身后说道:“你们打算怎样对付我?”大法王捋着胡须道:“自然是先饿上你几天。等你没力气,我们再处置你。”
雪兰依心下一沉心道:“也罢,只要袁蝶能救出凤英她们我这条命交待在此也是无妨。”大法王见雪兰依并不惊慌,淡淡说道:“雪宫主大概没想到咱们还藏了这一手。”雪兰依道:“世间的阴谋诡计本就防不胜防,老身既然中
了各位的圈套,那么只有一死了之。”
大法王道:“阁下也算是中原武林中的绝顶人物,让你死了岂不可惜?”雪兰依道:“老身想死便死,只怕由不得阁下做主。”大法王与二法王对望了一眼道:“看样子咱们只好请出老四,雪宫主才不会轻生。”
雪兰依心下一沉,眼角抽搐了一下心道:“莫非袁师妹失手了?”大法王一脸自得地说道:“哈哈,雪宫主,你真的以为我会上你们的当么?来人,放下来。”她话音刚落,又一只巨大的笼子从半空中落至地面,里面装着的正是袁蝶。
只见她满面血污,头发散乱,显然吃了不少苦头。她看着雪兰依,眼中噙着泪水。雪兰依丢下长剑,双手握在铁栅栏上看着袁蝶,心中充满歉疚。她柔声道:“袁师妹,你受苦了。都怪我无能,才累你于此。”
袁蝶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痛苦之极。大法王站在远处道:“雪宫主,就你们这点心思岂能瞒的住我。既然你们姊妹相聚,便说说话吧。”他手指一弹,一粒石子点在袁蝶的背心。
袁蝶望着雪兰依道:“师姊,都……都是我大意,才令你中了他们的奸计。我百死难恕其罪。”雪兰依双手握着铁栅眼中含泪道:“袁师妹,你不必自责,我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能在死之前,见你一面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目光转至大法王说道:“既然老身已是要死的人了,你能让我见见其他姊妹么?”大法王坐在那石椅上摇了摇头道:“雪宫主说的晚了些,其他的人已经被我们处死了。她们本来就是鱼饵,已经掉上了你这条大鱼,她们留着便没有意义了。”
雪兰依闻言,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喷在地上。大法王叹息道:“可惜啊可惜,堂堂玄女宫的掌门居然要死在这里。老二,老三咱们走。”说着三人向远处走去。
袁蝶望着雪兰依神情凄楚,伸出手掌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哭道:“师姊,都是蝶儿自作聪明,才酿成今日之祸。”雪兰依伸袖拂去唇边的鲜血,苦笑道:“师妹,你不要自责了,咱们都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早就该看透生死。”
袁蝶道:“不,师姊,有你在玄女宫才有复兴之望,如今……如今……如今”她一连说了三个如今,却再也说不下去,伸手揪着自己头发,神情痛苦之极。
雪兰依盘腿坐在地上道:“师妹,我一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于我而言,如今无牵无挂,死了反而是一场解脱。”袁蝶看着她道:“好,师姊,你若死了,小妹绝不偷生。”
雪兰依站起身来,拾起那柄长剑,剑身寒光耀目,映着她苍白的脸。她举起长剑,准备向颈上抹去。袁蝶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只听当地一声,长剑掉在地上。
小书亭
一道人影闪身飞至铁笼边上,雪兰依睁开双目,说道:“是你。”那人看着她微笑道:“自然是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 至死不渝
说话之人正是当日在武侯祠与雪兰依会面的“谪仙”李朝宗。他双手握着栏杆道:“小雪,我可不忍心你死在这里。”雪兰依看着他摇头道:“李大哥,这里很危险,你怎么来了?”
原来当日他自武侯祠与雪兰依分别后,心中很是歉疚,浑浑噩噩过了数日。后来得知雪兰依游历江湖,一直在暗中保护她。雪兰依这次来天回山,他虽不明其因,但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头,一路跟来,却不想她中了敌人的圈套。
李朝宗暗运真气,双手握着那铁栅栏,想以内劲将其拉开。雪兰依摇头道:“李大哥,你快走吧。”李朝宗满头大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铁栅栏却丝毫没有变形。
这时,那大法王去而复返,看着李朝宗啧舌道:“啧啧啧,没想到这雪宫主都一把年纪了还有老头子惦记。”李朝宗回过身来,对他怒目而视道:“少在这里放狗屁。”大法王对身旁的二法王道:“你们可知这老头子是谁?”二人摇了摇头。
大法王缓缓道:“他啊,乃是正一教张天师的师弟,看样子我们这回算是赚到了。”雪兰依催促道:“李大哥,你的心意小妹知道了,可是这些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你恐怕难以抵挡。”李朝宗回过身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说道:“小雪,我以前是个懦夫。
可是自今日起我不再做懦夫了。就算是死,我自与你死在一起,不然这人生又有什么意义?”他伸出一只手握住雪兰依的手,眼神中尽是欢喜之色。雪兰依眼中湿润,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李朝宗大声道:“就算要我为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我也是无悔的。”
二法王听到李朝宗的这番话,不由得笑道:“大哥,这么肉麻的情话,唤作是我再年轻三十岁也难以说出口,这说这道士的品味还真是不一般。”
李朝宗耳朵一动,他回身指着二法王瞪着眼说道:“老夫跟小雪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儿。这般没礼数,你爹娘当年怎样教导你们的?若是你爹娘没管教好你,看来老夫不让你们学学乖,让你们知道这世上还有礼数二字。”
二法王道:“阁下也是七老八十的人了,怎么如此不知羞?雪宫主几十年或许是个大美人,而今都鹤发苍颜了,有什么好?阁下若是喜欢美女,投靠我鬼相门,想多少有多少。”
李朝宗一手插腰啐道:“呸!老夫是你们这些眼珠子长在屁股上的玩意儿么?小雪她是大美人,就算老了也是美人。她在我心中永远是美的。
你们懂个屁?”
他回身望了雪兰依一眼道:“小雪,等我料理这个三个王八羔子,再和你叙话。”说着他纵身而出,向三人扑去。二法王方要出手招架,啪地脸颊吃了一记耳光,半张脸登时红肿起来。
要这二法王也是绝顶的高手,可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就中了这一下,心头暗暗吃惊。若是对方手掌上涂抹着毒药,自己此刻焉有性命?
大法王双拳连环进击,李朝宗左手一拨,便将他劲道卸在一边,他抬腿踢足,正中李朝宗的小腹,他这一脚的力道足有百斤,可踢在李朝宗小腹如踩在棉花上一般。只见对方肚皮先是塌陷,而后又如皮球一般将他的劲力反击回来。
大法王心中惊骇之极,连忙向后退去。李朝宗凌空翻身,用后背顶住对方后背说道:“别走啊,老夫还没玩够呢。”大法王吃了一惊,回掌向身后拍去,李朝宗伸手将他手腕捉住,用他的手掌拍在了自己后脑上。大法王禁不住一阵眩晕,眼前金星四冒。
李朝宗用臀部将他一顶,反足印在对方的臀部。大法王“砰”地一声扑倒在地。二法王与三法王同时发掌封住李朝宗,防他再攻大法王。李朝宗视若无睹,身形一晃,迎了上去。
对方的两只手掌各按在他肩头,他鼓起腮帮子,肩膀一扭,居然将二法王的手掌与三法王手掌震至一边。二人还未回过神来,李朝宗左右五根手指已抓住他们手臂。任凭二人如何运劲,都无法甩脱。
他身形一转,居然抓住二人手臂将二人抡飞起来。二人心中惊骇之极,自他们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二人心中均想:“此人不是活鬼,就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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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如同两只鸡仔儿一样被对方毫不费力就抓起,李朝宗忽然一松手,身形向左一闪,在对方腰肋上点了一下,又向右一闪,伸手又点了另一人一下。砰地一声巨响,二法王被他点中穴道,浑身酸麻。“砰”地一声撞在铁栅栏上,脑浆崩裂而亡。
三法王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一头撞在那张石椅上颈骨折断而亡。大法王勉力站起身,自腰间拿出一个烟幕弹丢在地上。“砰”地一声响,地上腾起一团烟雾。
李朝宗伸袖捂住口鼻,身形向后倒纵而出。雪兰依看的目瞪口呆,心中佩服之极。她原以为自己的武学造诣已达登峰造极之境,但和李朝宗一比却望尘莫及。袁蝶又惊又喜道:“师姊,真没想到李大哥的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
李朝宗拍了拍身上尘土走至雪兰依的铁笼前,看着二法王的尸首皱眉道:“蠢东西,还不快滚。”他伸足一勾,便将二法王的尸身挑至一旁。他双手握着铁栅说道:“小雪,你受惊了。”雪兰依脸上露出少女般的娇羞低声道:“李大哥。”
就在此时,那圆形的平台与洞口连接的地面忽然断裂开来,整个平台向下倾斜。雪兰依脸色一变道:“不好”。那铁笼虽重,但平台倾斜之后,仍向一侧下滑。雪兰依身形向后倒去,背心贴在一侧的栅栏上。
李朝宗身子一侧,双手也抓在铁笼的另一侧。隆隆声震耳,铁笼下方将地面犁出道道深痕,迸溅着火花。原来大法王放出烟幕弹后,他跃下平台,沿着一条秘道绕至洞口。而后便按下了墙上的机关,由此引发了那平台的倾斜。
水含烟梦到了雪兰依浑身是血,不由得惊醒坐起身来。江含月睡在她的身侧也坐起身道:“师妹
,做噩梦了?”水含烟大口地喘着气道:“师姊,我梦到宫主婆婆了,她浑身是血……”说着她身子发抖起来。
江含月伸手揽住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傻丫头,梦都是反的,没准婆婆她会遇难成祥。”水含烟只觉浑身冰冷说道:“我也梦到师父了,她老人家满脸血污,被敌人砍了许多刀。”说着她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江含月掀起被子,走下床去,点亮了油灯。屋内登时亮了起来,淡黄的光线映在她的脸上。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下,江含月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水递给她道:“傻丫头,吓坏了吧,喝些水。”
水含烟端着杯子呡了一小口,望着江含月道:“师姊,你说婆婆会不会真的出事了,她老人家托梦给我。”江含月道:“宫主婆婆向来足智多谋,她去天回山,自然有着完全的把握。”她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中也不免惴惴起来。
若是雪兰依真的有把握,自不会写下那封书函,提及传位之事。江含月披了件衣衫,坐了下来。心中想道:“宫主婆婆将玄女宫的大业托付给我, 莫非她一早就算到了此行必是有去无回。”
水含烟从床上走下,将茶碗放在桌子上,坐在江含月身旁。她目光移到江含月的脸上问道:“师姊,若婆婆真的遭遇不测了,我们该怎么做?”江含月道:“自然是先赶回本派,以防别派趁虚而入。婆婆在武林中声望甚高,大觉寺,正一教,赤水帮各大派届时自会派人来吊唁。
不过婆婆也曾对我说过,这些大门大派的人也未必可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行事还是小心为妙。
如今鬼相门对中原武林虎视眈眈,我们要想自保,只能先与别派结盟。婆婆那日提及与神剑阁的事,我想婆婆这招棋是对的。日后与神剑阁能联姻,对本门才有利处。”
水含烟道:“除了联姻之外,我们就没有别的法子。”江含月心知师妹似乎不赞同此事,便道:“其实师妹心里想的,我也清楚。不管别派的势力如何雄厚,对于我们而言自不是长久之计。
要振兴本派的头等大计便是培养精锐,精研本门武学。不过这项大计,非朝夕可成。我们这两年来,是扩充了不少弟子,但要真正的立稳脚跟,尚需时日。联姻,缔盟,纳贡是我们眼下为图自保做出的让步,等到有朝一日我们真正能自立,这些手段自然就会摒弃。”
水含烟点了点道:“师姊我懂你说的意思。可是如今的这些江湖势力,到底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敌人又该如何区分?”江含月道:“大觉寺,正一教乃是玄门正宗,这两派的前辈大都品行端正,我们与他们缔盟不用顾忌太多。
反是赤水帮、神剑阁、金玉堂的首脑,咱们需小心应对。宫主婆婆当日的方略是:对赤水帮献贡,与神剑阁联姻,和金玉堂缔盟。我们只要遵照这个方略,依法而行便是。至于往后要不要改,只能说视江湖形势而变。”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辞而别
冯妙卿关着房门,自坐在房中。她纤细的手指捏着衣衫的下摆,心中忐忑,皱着眉头暗自忖度道:“不知萧大哥如今走到哪里了?这玄女宫众人除了水含烟待我真心,旁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不爱瞧她们,她们想必瞧着我也觉得别扭。死狮子,臭狮子,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正在她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一阵叩门之声,冯妙卿心口一紧说道:“谁?”说话的是个男子,声音平和优雅,此人正是林中泉。
虽然此时冯妙卿已改了容貌行藏,可林中泉却一直留心着她的动向。冯妙卿听出对方的声音后,心中不免失望。缓步走至门边不耐烦道:“林公子,你我已无婚约,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林中泉手中提着一只锦盒道:“冯姑娘,你误会了。林某见街上卖四色点心,知是姑娘爱吃的,特意买了些来送给姑娘。”
冯妙卿背贴在门上道:“林公子,多谢你的好意了。还请公子莫在执着于前事,妙卿感激不尽。”
林中泉黯然道:“冯姑娘,我知道你当日受难时,我没能够挺身而出,你心里恨我,可你能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么?”
冯妙卿叹息道:“林公子,我心中已有所爱之人。你我之间已无可能,还请公子自重。”林中泉耳中听得她说到所爱之人,胸口犹中了一记铁锤。
连嘴巴也苦涩起来,他心中对于冯妙卿口中的“所爱之人”不由得添了几分嫉妒与憎恨。林中泉看了看手中之物,又向门内说道:“那姑娘可否告知这人是谁,也好让在下死心。”
冯妙卿知他这一问,必要寻萧云帆晦气,又怎会让心爱之人受到伤害。于是幽幽地道:“林公子,我知道你待我很好,世上有些事强求不来,尤其是这情。妙卿已找到自己的归宿,也希望公子早日觅得佳偶。”
林中泉木然站在门外,忽然他转过身去说道:“我……我是不会放弃的。”他与冯妙卿这番对白恰好送至江含月耳中。
她心头一酸,几欲掉下泪来。原来她倾慕的这个男子,心里却装着别人。虽不是他亲口对自己所言,但眼前的一幕却令她更加难过。
对于冯妙卿她夺走师妹所爱,江含月心中已然不快,而她此刻又夺走自己心中所爱,一种强烈的愤恨自心底油然而生。但碍于时下情形,她只能视而不见。雪兰依临行前所托的大事才是她真正应该思虑的,儿女私情也只好先放一边。
第二日,水含烟来至冯妙卿房前准备告诉她回山之事。奈何敲了半晌房门,门内并无人答应。她心头一紧推门而入,房间并无插门栓。只见桌面上写了一张字条。水含烟拿起字条端详了一下,叹息道:“看来冯姊姊似乎不愿与我们同行。”
她将冯妙卿不辞而别的消息告知江含月后,江含月淡淡道:“既然冯姑娘有手有脚,我们自然是无法阻拦她的,即便我们留住她,她的心也不在这里。依我看随她去吧。”水含烟道:“可是……可是若是萧大哥回来见不到冯姊姊多半会担心的。”
江含月捏着水含烟的面颊道:“你这丫头就是心软,哪有为情敌担心的?”水含烟低头道:“我……我……”终究没说出来。江含月正色道:“眼下我们不能再留在此地,应该尽早打算回山才是,免得门户有变。”
却说林中泉见玄
女宫弟子里并无冯妙卿的身影,几番想出言询问,但碍于闲言碎语只好作罢。他总算是个诚实的君子,答应了雪兰依护送玄女宫弟子回山,到也履行诺言。
半月后,玄女宫一行人回至终南山,林中泉率领本部弟子也赶回神剑阁去。江含月起初扮作雪兰依模样掩人耳目,一则她心中着实担心别派寻隙而入,自己无法应对; 二则担心放出雪兰依的亡故的讯息之后,门中生变。
为保万全,她与水含烟计议之后,当夜便召了田掌仪等门中几个元老至书房。让水含烟等人将书房团团围住。若房内有变,水含烟则率领其他弟子进行应援。
自两年前大乱之后,玄女宫元气大伤。老人里也就剩下四大掌仪来主持宫内日常事务。
四掌仪对雪兰依忠心不二,听“她”召见自然不会起疑。田掌仪进入书房后,房门口的人离刻将房内上了锁。江含月背对着四人,田掌仪四人躬身行礼,而后说道:“不知宫主深夜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江含月将头上的假发与面具摘掉回过头来说道:“各位掌仪是我召四位前来的。”田掌仪与贺掌仪对望了一眼,心下颇为吃惊,便问道:“含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含月眼中含泪道:“今夜召四位前来便是要告诉大家,老宫主仙逝了。”四人闻言,均是一怔。
田掌仪身子晃了晃,单手捂住心口定了定神。她抬起头说道:“含月,老宫主到底出了什么事?”江含月自怀中拿出雪兰依的信函交给她,缓缓道:“田掌仪,还是等你看过信函后咱们再做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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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掌仪将信阅过之后,对望了一眼。江含月瞧得四人眼中仍有疑虑的神色缓缓道:“四位掌仪,宫主她老人家的字迹不会有错吧。”
田掌仪道:“宫主的字迹断不会有错,江丫头你大可放心。宫主的遗命我们自然会奉行,不过宫主究竟出了何事?”
江含月拿出一份早就拟好的文书,放在四人面前说道:“空口无凭,四位还是将这文书签了,我自会将这事和盘托出。”
贺掌仪见她语气咄咄,不由得怒气上冲,大声呵斥道:“放肆。你以为仅凭一指书信就能让老婆子对你俯首?这书函上的字迹虽是宫主亲笔,又怎知是否真的出于本心?”
江含月心知肚明,贺掌仪一心要举荐自己的徒弟,可她的提议屡屡被宫主驳回。此时自己拿出书信,她多半还要抗辩。
若要主掌玄女宫,今夜非要降服此人不可。江含月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这么说来贺掌仪不信此事了?”
贺掌仪道:“宫主她老人家行事素来严谨,这书信传位一事太过草率。你若不肯将实情说出,那么你要继承宫主一事,老婆子我断不会答应。”
江含月道:“四位大概是误会了,这文书并非要四位认我做宫主,而是要四位对今夜之事守口如瓶。如若不然,就算四位用刀架在我脖颈上我也不会吐露一字。”
田掌仪扫视了那文书一眼,毫不犹豫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人也效法而为。田掌仪道:“江丫头,这文书我们如今已签了,这下你该说了。”
江含月拿起桌上的文书,吹干上面的墨迹,而后将其装在一张匣子内,并上了锁。她望了四人一眼,缓缓道:“既然四位
信守承诺,那么我便将这缘由说出。
当日我们驰援江南瘟疫一事,乃是鬼相门布下的阴谋。幸而群豪之中不乏聪明才智之士,区区鬼蜮伎俩自然难不倒大家。
在与鬼相门的交锋中,宫主婆婆接到对方法王,也就是本门前任尊主袁蝶的密信。”
曹掌仪打断她问道:“这么说来袁尊主尚在人间,可她为何投靠鬼相门?”江含月道:“因为据那密信所言,本派其他几位尊主也尚在人间,袁师叔留在鬼相门乃是权宜之计,她是设法想将此事告知给本派,好营救其他尊主。”
田掌仪接口道:“这么说来,宫主是只身前往,她怕遭遇不测才写下传位之书的。那么袁尊主放下的消息是否属实这一点宫主便没有考虑过?”
江含月眼光闪动缓缓道:“宫主自然想的到此事存疑,但她更相信自家姊妹。我们在徽州等了许多天不见她老人家传来消息,担心门户有变,所以先行赶回来。”
田掌仪对于雪兰依的这番安排心中也早就有数,只是如今事发突然,一时之间他也实在难以接受。
江含月也料定了这四人之中,只要田掌仪点头,其他三人心中纵有不愿也只有服从的份。她叹息道:“弟子知道自己才德浅薄无法胜任宫主一位,所以甘愿让出宫主之位。”
田掌仪道:“含月,你是宫主钦定的人选,也是本派之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有宫主她老人家的书信,老婆子我扶持你,我看谁敢不服。”
说着她的眼光落在贺掌仪的脸上,贺掌仪忙回话道:“田姊姊,你的话大家伙自然不敢违拗。可是让江丫头出任宫主,也正如她所说才德浅薄,难教大家伙服气。”
田掌仪道:“不然。第一,这是雪宫主的意思。你说她不行,便是说雪宫主没有眼光。”贺掌仪脸色尴尬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田掌仪续道:“这第二嘛,江丫头此事处置得当。你们大家伙想想,若是她不放出宫主回山的消息,难保有匪类盘算着打本派的主意。那样咱们的百年基业岂非毁于一旦。冲着她这份心思,这个宫主之位,要我老婆子来说还是非她莫属。”
曹白两位站在一旁也点头,贺掌仪欲再分辨几句,可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况且以武功而论,江含月得宫主亲传,自己也远非对手。眼下的形势,也只有奉她为宫主。如若不然,难保这丫头日后不会给自己穿小鞋。
贺掌仪眼珠一转点头道:“田姊姊说的极是。方才是我糊涂了,咱们这接下来如何行事?”
田掌仪看着江含月郑重道:“如今虽未举行大典,但你这宫主名分今晚就算是定下来了。江丫头你便说说咱们该如何安排?”
其他三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脸上。江含月脸上一红说道:“诸位长辈如此垂爱,那么含月便直言不讳。
其一,对于宫主仙逝一事,日前还不宜走露风声。门中大小事务一切照常进行。不过秉承‘外松内紧’的原则,对于山下巡逻弟子要严加约束。 其二,挑一些精明能干的弟子密访老宫主下落,以便接应她老人家。
其三,此番下山的弟子凡有功者予以嘉奖,有过者予以处罚。
其四,对于招收的新弟子予以考核,并进行培养……”四人听她言之有理,点头以示嘉许。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乡村野谈
萧云帆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大道上奔驰,大道两边则是坚实的陡峭岩壁。上面长满青苔藤萝,老远望去郁郁葱葱,一派清幽景象。然而此刻的他并无心看两旁的山景。
在他心中想着一个人,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此时,他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回到这个人的身边。只要一闭上眼,那俏丽的容颜宛如牡丹一般绽放,连她曾经说过的一字一句也仿佛在耳边不断回绕。
一想起她来,萧云帆的心口不由得一热。那神宗皇帝已答应赦免冯家的罪,也就是说冯妙卿再也不必躲躲藏藏,可以正大光明的恢复身份。念及当日巴山与她相遇,神农谷的种种,在到后来四川之行,一切恍如隔世。
这两年来的日子似乎比他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过的精彩,除了惊心动魄外也认识了不少新朋友。银十三,白若萱,凤挥毫……
想着诸般心事,他自语道:“不知银十三的眼睛可医好了?白姑娘在那浣纱湖下还住的习惯?那凤挥毫到中原究竟要做什么事?”忽而他转念:“也罢,这些老朋友,有缘自会相见。我现在最想见的还是卿儿,待我见到卿儿,要送她一件什么礼物呢?
她是大家闺秀,自幼过惯豪奢的生活,什么宝物没见过,对了,皇帝送我的那件令牌我不如就送给她吧。见到卿儿后,我和她理应先回四川将冯世伯的坟茔重修才好。之后理当去华山拜会三位前辈,他们待我恩重如山。
这些日子我尽与鬼相门这帮败类纠缠,想必也引得三位老人家心中悬挂。范叔叔做的菜最是好吃,侯伯伯讲的笑话最是好笑,云姨做的衣服最是华美。
我与卿儿情投意合,也应当尽快完婚才是。如今师父又不在了,只有请他们三位老人家替我操办婚事。不过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不知卿儿会不会答应呢?卿儿说过生生世世要与我在一起,想来她必会答应。
如今她孤苦无依,我当百倍呵护她才是。玄女宫有水妹照应,想必一时也没人与她为难。”
前方一个岔道口分左右两条路,他勒住马缰,提马缓步而行。忽然,迎面走来一群身材结实,手脚粗大的汉子。有十来个人,他们有的背上挂着长弓,有的肩头挂着麻绳,有的手里握着钢叉,有的背着网兜,有的牵着黄毛狗。
萧云帆心中生疑,暗道:“这些汉子如此装束莫不是山匪?”他滚鞍下面,双手抱拳冲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笑着问道:“这位大哥,小弟想跟您打听一下此处是何地?”
那汉子道:“此处名为蛤蟆沟。”萧云帆道:“要去卫辉该走前面那条路?”那汉子道:“要去卫辉啊,那可远了,你走左手那条路,再行三十里到四水镇上打听一下吧。”
萧云帆又问道:“大哥,我瞧你们是去打猎啊?想必是打虎?”那汉子脸色一沉道:“我们要打的可不是老虎野猪而是山鬼?”
萧云帆奇道:“什么山鬼?”那汉子身旁一个扁鼻子的大汉道:“山鬼是最近在这一带出没的怪物。可厉害的紧,我们上次去抓山鬼的弟兄有两个被活活咬死,还有一个受了重伤。
我福老七命大,只给那东西抓了一
下晕了过去。不然你今日肯定见不到我了。”
说着,那汉子解开衣襟,只见他宽阔的胸膛上留着三道长长的疤痕。萧云帆仔细端详了一下那疤痕,心道:“此人胸口的疤痕倒做不得假,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山鬼,我想多半是隐迹山林的武学高手。”
领头的大汉催促道:“福老七别在这儿显摆了,咱们得赶紧去那林子里布置一番。”萧云帆眉头微皱,对这山鬼之事饶有兴趣。眼珠一转说道:“这位大哥,在下不才,愿随你们一起去抓那山鬼。”
领头的大汉正色道:“不成,不成,抓山鬼可不是闹着玩的。上次我们就折了好几个兄弟,这次也未必能讨好。我们是此处的猎户,原本就靠打猎买点皮货为生。
山鬼出没,四处伤人,眼看大家就要断了生计,大家才合计来对付这怪物的。客人急着赶路,还是早些上路吧。”
萧云帆道:“大哥,我这人最爱热闹,你还是带上我吧。你们放心,我绝不会给你们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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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汉子直是摇头道:“不成,我们在这山里打转都有些年头了还是着了那怪物的道,你一个外乡人就别搅和进来了。”
萧云帆心道:“这汉子多半瞧我没什么本领,想必我露上一小手才能令他折服。”他笑道:“这么吧大哥,我跟你们打个赌,赌你们这么多人拔河赢不了我。若是赢了,我便将这匹马送给你。你们若是输了,也带我去瞧瞧那山鬼可好?”
领头汉子尚未答话,他身旁一个黄面皮的汉子伏在他耳边说道:“童大哥,我瞧这人的脑袋八成让门挤了才说出这等傻话,想咱们这么多人会赢不了他。他那匹马少说也值二百两,二百两银子足够咱们村一年的过活了。”
领头汉子心有所动,但嘴上却说:“那马好是好,可终归是人家的。咱们办咱们的事,何必贪图别人的东西。”黄脸汉子道:“童哥,是他要和咱们打赌,又不是咱们用强逼他的。你想想看,鹿老爹无儿无女,现今身子抱恙,还等着去镇上抓药。咱们赢了这马,回头不就能换成钱给他老人家治病。”
他这话算是说道童姓汉子心里了,蛤蟆沟里的这些猎户幼时都受过鹿老爹的好处,而他童大牛这一身打猎的本事也是鹿老爹传授的。如今村里虽安排了人手照顾他,可大家伙凑在一起也拿不出几个钱来请大夫。
思来想去,童大牛也觉得黄蛤蟆说的有理,便道:“客人说话真的算数?”萧云帆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黄蛤蟆见童大牛松了口道:“什么马追不追的,我们可不管,只要你说话算数就行。”
萧云帆指着一个背着麻绳的汉子道:“请这位老兄将麻绳拉开,一端交给在下,另一端交给各位。”说着,他伸足在地上划了一道直线。又道:“如果各位将在下拉过这条线,便算我输。”
童大牛吩咐众人先将手中武器放在路边。众人双手握住那那麻绳,萧云帆接过麻绳缠在一只胳膊上笑道:“各位可准备好了?”
童大牛见他只用一条手臂便道:“客人未免太瞧不起人了,我们这么多人一起用力,你这条手臂非给咱们生生扯断不可。”
萧云帆见他心地良善微笑道
:“这位大哥,咱们有言在先,我就用这一条手臂与各位较量。”童大牛愤然道:“好,众家兄弟,大家伙听我号令,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用力。”众人齐声答应。
萧云帆暗运真气,扎了个马步。对面大汉一起发力,要将萧云帆拉过线来。一个个手臂上肌肉虬结,使出浑身的气力。童大牛瞧萧云帆泰然自若,不由得激起心中一股傲气。双手握住麻绳,向后回拉。任凭众人如何用力,萧云帆脚下纹丝不动犹如千斤磐石一般。
黄蛤蟆大声道:“兄弟们咱们加劲,绝不能输。”众汉子闻言,一个个鼓足了力气,脸颊涨红起来。萧云帆道:“各位该我用力了。”只见他前臂慢慢回拉,众人脚下止不住超前滑去。童大牛额头上沁出了豆大汗珠,奈何手中麻绳一寸寸向对方欺近,他心中惊骇之极。
萧云帆发力一扯,众人犹如一根线上的蚂蚱,居然被他轻巧的拉过那条线来。童大牛身子前倾,众人也纷纷向前扑倒。哎呦,啊呀之声不绝于耳。萧云帆丢下麻绳,拍了拍手掌道:“怎么样,各位可输的心服?”
童大牛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兄弟真是天神下凡,我们这么多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好,是我们输了,你的要求我们答应。”
萧云帆走上前去,拱手道:“这位大哥说话算话,足见率直。兄弟不才,愿与你们一道去会会这个山鬼。”众人走上前来,对萧云帆大加赞赏,一个个佩服的五体投地。童大牛让黄蛤蟆替萧云帆牵着马,他与萧云帆走在最前面攀谈。
二人互通姓名后,萧云帆道:“童大哥,未知这山鬼究竟有何厉害之处?”童大牛两道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他叹气道:“这山鬼昼伏夜出,每每在村中做恶,不是咬死畜生便是伤人。我们村中虽有许多捕猎的好手,可对于这怪物始终束手无策。
先前大家思来想去,决意在怪物出没的必经之路多设几处陷阱,以不变应万变。不过这怪物着实了不起,我们先前的许多陷阱都被它一一破坏。”
萧云帆沉吟道:“的确奇怪,会不会是村中有人与那怪物勾结,事先将机关破坏掉,这才使你们功亏一篑?”童大牛直是摇头道:“绝无可能,布陷阱的人都是我们自己的人,而村里自从被那怪物袭击后,每日都派出男丁巡逻。若是有人不在,我不可能不知道。”
萧云帆道:“可有人见过那怪物模样?”童大牛道:“那怪物个头似乎不大,但行动却十分迅捷。往常是夜里出没,大家只见过一对绿莹莹的眼睛。”
萧云帆点头道:“这怪物滋扰你们多久了?”童大牛道:“也就是三个月前,村中罗大娘家的羊羔被咬断了喉咙,紧接着又是徐大婶家的十二只鸡一夜之间被吃了个精光。”说话时,他的神情十分激动,额头上的青筋也如蚯蚓一般凸出。
众人行了一阵,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这片林子里长着的都是参天古木,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天空。一股霉烂腐败的潮湿气味只钻鼻孔。
黄蛤蟆将马拴在树干上冲萧云帆道:“老兄,这马可进不去。”萧云帆道:“那就有劳兄弟你帮我先照看一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中惊变
入夜十分,林中雾气朦胧。众人头顶时不时传来几声枭鸣,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冷风嗖嗖吹来,童大牛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子。
萧云帆蹲在他的身侧,二人隐身在一片灌木之中。其他人也各自找了地方隐蔽起来,大家伙屏息凝神在等那怪物的出现。
深林之中本就光线阴暗,到了晚上更加无法视物。众人散布在不同的方位自是无法看清,好在童大牛事先与其余人约定好,用暗语来进行交流。
他们的暗语是模仿母鸡叫。
萧云帆听后暗暗好笑,心道:“难为他们想出这笨法子。”在巴山时,萧云帆曾被囚禁与暗无天日的密室之内,自那时起他的目力便与常人不同。
这深林光线虽暗,可对他而言毫无障碍。在加之他得轩辕帝骨,蚩尤血等奇珍的滋养,这黑夜辨物的本领更加高超。
除此之外,他们每人身上均佩戴着萤石,在深山老林之中最忌讳的便是生火,火光固然能驱走野兽,然而一旦火星落在林内,便会酿成惨祸。火势蔓延开来,浓烟密布,人自然是没法逃开。而这种萤石在此时便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所谓萤石乃是一种夜光石,这种石头的奇特之处在于白日吸收到充足的阳光后,到了夜间可以自行散射出淡淡光晕。蛤蟆沟穷乡僻壤,猎户本就不富裕,有了这种萤石到是省了不少灯油钱。
又过了片刻,周遭忽然传来嘶嘶的响声,怪异之极。萧云帆耳力过人,低声道:“童大哥,告诉大家伙有蛇出没,似乎还不止一只。”童大牛用暗语喊了几声,众人也跟着警惕起来。
饶是他们如此谨慎,还是有人哎呦叫出声来,显然是被蛇咬了。童大牛欲抽身站起,询问弟兄伤势如何。萧云帆道:“童大哥,你忘了外面都是咱们布的机关么?你这一出去,岂非踩到自己的机关上。”童大牛道:“可是,可是有兄弟受伤,我不能不管。”
萧云帆道:“你且在此处别动,还是我去看看情形。”童大牛道:“这里光线昏暗,咱们虽有萤石,可还是行动收阻。”萧云帆道:“不妨事,兄弟平日里练就了一双夜猫眼,即便没有萤石照亮,我也能看清周遭。”
说着他纵身而出,双肋之下夹着两根木棒,如踩高跷一般向前行去。童大牛借着萤石的光亮看到萧云帆去向,心中大为敬佩。暗道:“这位萧兄弟可真有本事。”
萧云帆循着那人发出的声响而去,他大声道:“兄弟别动,免得毒性蔓延。”这时,那受伤的人身旁一个汉子将脖颈上的荧石举起。萧云帆弃了棍子,纵身跃在那人身边,俯下身子说道:“来,我看看。”
那受伤的男子,脸颊不住抽搐咬着牙道:“哎呦……”萧云帆撸起他的裤腿,借着萤石的光亮,看见那人腿肚子上两个血孔,血孔周围一圈乌黑。他伸手点了那人大腿上的穴道,而后欲张嘴替那人吸出毒血。
那男子道:“这……这可使不得。”萧云帆道:“这位大哥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说着便替那人吸毒。他每嘬一口,向一旁吐去。起初是黑血,转而变为紫色,最后渐渐化作鲜红。
他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瓶,拔了塞子
将药粉撒在那人伤口上。那人只觉伤口处冰冰凉凉,整条腿渐渐有了知觉。感激道:“多谢萧兄弟。”萧云帆伸袖抹去唇边的血说道:“无妨。”他站起身向童大牛道:“童大哥,这边没什么事了。大家伙小心戒备才是。”
正说话之间,一条青花蛇蠕蠕而动,卷在萧云帆的裤腿上。他面前的汉子脸色一变,指着那蛇叫道:“蛇……蛇,当心……”萧云帆两手一探,便捏住那蛇的七寸,将其甩在一旁。
跟着不断有蛇向他们这边爬来,顷刻间围成了一个半圆。那汉子吓的咽了口水。萧云帆站在二人面前,手臂一扬道:“无妨。”说着他念出千灵诀来,那蛇不在前进,立了起来,三角头嘶嘶地吐着信子。萧云帆并不惧怕,口中也学那蛇嘶嘶的吐着信子。
群蛇似乎听懂了什么,纷纷伏在地上,而后向远处爬走。他身旁的汉子又惊又喜道:“萧兄弟,真有你的。”萧云帆微笑道:“雕虫小技罢了。”他心中却想:“这些蛇训练有素,可见是有人操控。操控这些毒蛇之人自然就是幕后主谋。
难怪对方能一次一次逃脱童大哥们所设的陷阱机关,原来对方是利用这蛇做向导。如此说来,这人也会‘灵语’,我倒是要会会他。”方才那个受伤的男子道:“这怪物似乎会妖法,咱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他身旁那个男子道:“你没瞧见萧兄弟的本领嘛,那怪物会的,萧兄弟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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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男子道:“说的也是。不过这山林里处处都是豺狼猛兽,那怪物在明,我们在暗,难免吃亏。”萧云帆道:“不妨事,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是想见见这怪物还有何能耐。”
他话音刚落,刮啦啦飞来一团物事向众人扑来。那受伤男子坐在地上伸手乱抓,另一人举起手中短刃也来回挥舞。萧云帆定睛一看,原是蝙蝠。这蝙蝠比往常见的要大许多,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犹如鬼火一般。
他反手拔出剑鞘,上下挥舞。口中发出“吱吱”的声响,那蝙蝠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再此扑击下来。其他各处的人也为蝙蝠袭击。这一次除了蝙蝠之外,又有许多不知名的飞鸟,还有野蜂。
萧云帆的千灵术纵然了得,奈何一下飞来许多物种,他一人一口,也陷入苦战之中。他一手拿起木棍,向前一点,身子忽地飞起,将那木棍插在地上,单足勾住一端,如风车般旋转起来。
那剑鞘灌注真气后,威力无比。萧云帆身子如旋风一般,将前来挑衅的蝙蝠、飞鸟、蜜蜂一一击落在地。饶是他剑术高超,但仍有疏漏。忽然他一只蜂在他的脖颈上叮了一下,他稍有分神。手中的剑鞘便慢了几分,忽然一道身影迅捷无伦的出现在他身侧,对着他脑后猛击了一下。
待他再次睁开眼来,只觉脑后剧痛未消,手脚被粗壮的藤条捆的结实。身边的人也和自己一样,被扎成了粽子。他对面则站着两个巨大的怪物,和人一般,不过这些怪物的手脚上都长着红毛。他们的眼睛犹如铜铃一般,不时冲这些人龇牙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童大牛等人何事见过这种怪物,一个个吓的面如土色,他们也只是听村中的老人们讲起野人的故事,谁曾想这世上真有这种怪物。好在那野人也是做做样子,并没有伤害他
们的意思。
萧云帆见那野人并不觉得害怕,心里反而有几分好奇,也冲着那野人龇牙。童大牛见状说道:“萧兄弟,我瞧你还是莫惹这怪物,你瞧他那手掌拍下来,咱们哪还有命?”萧云帆道:“童兄,我这是和他们攀谈呢,咱们被怪物抓到此,还没见到他们的首脑呢。”
童大牛苦着脸道:“萧兄弟,咱们这次恐怕凶多吉少。我小时听村子里的长者说过这野人,他们生性凶残,常以活物为食。力气大如蛮牛,寻常豺狼虎豹想必都是避着他们的。唉,看来咱们这次不该招惹他们。”
他话音未落,身旁几个汉子居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只听一个汉子道:“童哥,我想我娘,我可不想死在这里。”另外一个汉子道:“我还娶媳妇,没碰过女人,我也不想死。”
他的同伴说道:“当初童哥说抓山鬼,可没叫你们,是你们自己屁颠屁颠跟来了,这会儿怕了?”那汉子反驳道:“孙牙子,要不是你跟咱们吹牛说等抓到了山鬼大家可以发财,我们又怎么会来?”
孙牙子面孔一板说道:“哼,那是你们贪心,可怨不得旁人。我又没逼着你们,腿在你们自己身上长着,到了此时,反倒怨起我了?”那汉子被他一通抢白,奈何拙口笨腮,不由得气地脸颊通红起来。
童大牛呵斥道:“吵什么吵,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不就是碗口大的疤。咱们平日里以猎为生,如今死在山里了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苦苦啼啼成何样子?”
一众汉子被他这番话镇住,一个个低下头来。这时,洞外一声怒吼,犹如霹雳一般,震地众人耳鼓生疼。奈何他们一个个手脚被捆住,不能捂耳。萧云帆定睛向前瞧去,只见三只皮毛光亮的花豹子走了进来。
那两个野人见了花豹立刻收起方才的狰狞,蹲在一旁宛如乖顺的小猫一般。萧云帆看着那花豹,那花豹身子足有七尺,棕黄色的毛上有着点点黑斑,硕大的头颅上,一对碧莹莹的眸子里泛着森冷的寒光。
领头的豹子晃了晃脑袋,露出血盆大口和尖锐的獠牙,前爪不时在地上摩擦。萧云帆集注精神,让自己的眼与那豹子对视。童大牛见那花豹一步步逼近众人,他大声道:“畜生,有能耐还是先吃爷爷我。”说话时,他脖颈上青筋也凸显出来。
萧云帆好不容易要取得那花豹的信任,紧要关头给童大牛这一声断喝弄的前功尽弃。好在那豹子并未有伤人之意,只是慢慢地爬在了地上,开始舔自己的前爪。
不多时,从洞外走进一个矮小的人影。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那矮小的人影望去,童大牛见是女孩子忙道:“孩子,这儿危险,快逃命去吧。”那女孩并不理睬他,继续向前。
女孩长着一张圆脸,大眼睛,嘴唇很薄。一双眼睛散发出和那豹子一样的寒光。
脖子上挂着一串牙骨项链,上身裹着件豹子皮毛,胸部微微隆起。肩膀手臂的肌肤露在外面,大腿坚实。左手握着一根尖锐的长矛,赤脚踩在地上,那些豹子见她过来,纷纷走上前去伏下头,任她抚摸。
这女孩自然就是他们口中的“山鬼”,可是又有谁想得到这样一个瘦小的女孩居然能让这些凶猛的野兽俯首称臣。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真烂漫
那少女的手中的长矛一指,闪闪发亮的矛尖对着萧云帆的咽喉。童大牛的心悬在了嗓子眼,他大声道:“你这怪物,要杀杀我。”他转面对萧云帆又道:“萧兄弟,你为人义气,兄弟很是佩服。唉,都是咱们无能,连累了你。”
萧云帆淡淡道:“童兄不必自责。这小丫头要杀我只怕没那么容易。”那少女闻言以冷漠的眼神看着萧云帆。萧云帆微笑道:“真没想到,山鬼居然是你这样一个女孩子。”
那少女冲他大叫了一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她肌肤色泽偏暗,对比之下,牙齿之色格外鲜亮。那少女似乎能听懂的人语,她收回长矛笑嘻嘻道:“立刻杀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不好玩。”她咬字不真,像是久不说话的缘故。萧云帆道:“那姑娘你要玩什么?”
那少女指着身后的野人道:“自然是让大红将你们撕成几瓣才有趣。”萧云帆摇头道:“就你身后两头畜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那少女道:“你现在连动也不能动,还跟我说大话?”
萧云帆眨了眨眼道:“你这藤条对我而言形同虚设,你若识趣,趁早替他们松绑。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那少女道:“什么‘形同虚设’,什么不客气。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说话时,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并不似做伪。
萧云帆心道:“这少女似乎受到什么高人点化过,瞧她身穿这兽皮倒也是知道礼仪羞耻。可她说话时口齿含混不清,显然长年与这些野兽常伴。我曾听侯伯伯讲过母狼假子的故事。若是一个人自小生活在狼堆里,他的诸般举止必与禽兽无异。虽然身具人形,可智识与人想去甚远。
自己说什么‘形同虚设’这样的话,她自然不会明白。这姑娘的身世究竟如何,那位高人既教她开化,为何不带她离开?”他自在沉思,那少女不耐烦道:“什么是‘形同虚设’好玩不好玩,能吃么?”
萧云帆不觉哑然失笑道:“小姑娘,你说话的本领是跟谁学的?”那少女道:“老公公。”萧云帆道:“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带我去见见那位老公公呢?”少女摇头道:“老公公走了,不要我了。”她说这话时,眼睛中似乎带着些许伤感。
萧云帆道:“那老公公长什么模样,没准我能带你找到他。”那少女睁大眼睛看着萧云帆道:“老公公说了,这世上的人都不信。他要见我自然会来见我的,就算你带我找到他,他也是不会理我的。”
少女身旁的野人忽然砰地一声重重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少女慌忙丢下手中的长矛,凑近野人伸手摸着它的臂膀焦急地问道:“大红,你怎么了?”萧云帆见野人倒下去十分突然,心中也是暗暗纳罕。
那少女道:“你到底怎么了?”萧云帆暗运真气,只听得喀喀几声响,原本捆住他的藤条如死蛇一般垂在了地上。另一个野人见同伴倒下,也凑上前去。只有那三只花豹盯着众人,领头的花豹见萧云帆挣脱开来,双爪磨地,准备扑来。
萧云帆以灵识灌注于心,稳住那花豹。他走至那少女身旁说道:“来,让我看看它。”说着他
伸手握在野人粗壮的手腕上,目光瞧了瞧那野人的眼睛。终于他缓缓道:“它是快死了,恐怕救不活了。”
那少女眼睛中蕴着泪水,双手握住野人的手道:“大红,你最乖了,你不会死的对不对。”那野人只是喘着气,它的同伴也垂下头露出难过的神情来。
萧云帆见那少女眼中带泪,心道:“我原以为她与兽类相处,沾染了它们的性情,多半是不会动情的。看来是我错了。”说着他安慰那少女道:“万物有始便有终,你的同伴寿命已尽,你不必太过伤心。”
那少女全然不理睬,只是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不要大红死,不要。上次妈妈就是这样子,不吃不喝也不会动。”那少女哭的伤心,跟着她的那三头花豹也围了过来,似乎也在安慰她。
过得片刻,那野人不在喘息,双眼的瞳仁也涣散开来。少女伏在它的身子上嘤嘤啜泣。童大牛低声咳嗽了一下,向萧云帆示意:那少女如今正在伤心,不如将她挟制住,好救大家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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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摇了摇头,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那少女的后背,岂料那少女忽然回过身来,抓起他的手掌用力咬下。萧云帆大叫了一声,欲伸掌向她头顶击下,终于他的手又垂了下来。
那少女向后就地一滚,拿起长矛说道:“昨天大红好好的,若不是你们,大红也不会死。我要替它复仇。”她这般说,不过是要迁怒于人。那些花豹与她一个鼻孔出气,自然是向着她的,不约而同发出低沉的吼声。
童大牛见状说道:“萧兄弟,你可得小心啊。”他深知萧云帆神力过人,奈何这些畜生仗着势多,他也难免吃亏。
萧云帆看了一下自己掌缘上一圈牙印,又瞧见那少女的嘴唇上沾着血渍。他怜悯地说道:“小姑娘,我知道你与你的这些伙伴们情谊深厚,可是你的那位老公公没和你说过‘道理’二字?”
他言下之意是讥刺这少女不讲道理,这少女天真率性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她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说道:“老公公只说过,这世上有的人心肠比虎狼还毒,我瞧你们就是这样的人。我家大红并不曾伤你,你们却害死了它。”
她这话分明是不讲道理,萧云帆心中雪亮,知道无法僵持下去。当下道:“你也瞧见了,就那些藤条都困不住我。你若还想动手,有你好受的。”那少女口中嘘嘘了两声,那野人双手一张,龇着牙齿向萧云帆走来。
萧云帆见那野人身材高大,与人无异。心中却想这野人的身上是否有穴道,他身形一闪,左手向前探出。手指在那野人的手腕一点,跟着身形一转,伸足反踢在那野人的腿弯处。野人力气虽大,行动却甚是笨拙。一抓落空之后欲要再次扑抓,奈何它双腿不听使唤。站在原地嗷嗷乱叫。
萧云帆双手抱胸说道:“怎么样,你这同伴空有一身气力,却奈何不得我,你一个小丫头又能把我怎样?”那少女再次鼓唇吹哨,一只花豹耳朵一动,立刻向前扑来。萧云帆并未放在眼里,只见他双腿向上,一个空心筋斗反扑向那少女。
少女
手持长矛向前一搠,萧云帆侧身避让。那少女连刺了七八下,连他一片衣脚也没沾到。少女猛然间将长矛投掷而出,一道黑影迅捷无伦地飞来,萧云帆掌缘轻轻一带,便将长矛的劲道消解。袖袍一卷,将长矛射向洞顶。
他这一拂之力,颇为了得。只见那长矛噗地一声插在了洞顶的岩壁上,扑簌簌落下一片灰尘,矛身兀自颤动不已。那少女双手按在地上做狸猫状,她目光向那三只花豹扫视了一眼。
一人三豹将萧云帆团团围住。萧云帆一早就算定这少女此举的心思,待他们一起夹攻而来。他飞身而起,双足在一只花豹的脑袋上一踩,越过了那少女的头顶。三只花豹砰地一声撞在了一起,各自翻滚了一下又再爬起。那少女呵斥道:“你们真没用。”
花豹如小猫一般嗷呜叫了一声。萧云帆道:“还要与我比下去。”那少女道:“自然是要比下去的。大红不能白死。”说着她双足运力,骑在一只花豹身上说道:“大花,二花,小花,一起上。将这人吃掉。”
萧云帆身形一转,向洞口跑去。这时,童大牛身上的藤条忽然松了起来,原来萧云帆方才一拂袖袍,暗地里弹出一枚石子,将藤条击断。童大牛用力挣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向洞外望了一眼,那野人看着冷冷着他。
坐在地上一个汉子喜道:“童大哥,你真是好本事,这么粗的藤条都给你弄断了,你快救大家伙出去。”童大牛转身走到洞边上,他们带来的武器尽数堆在地上。他捡起一把短刀替一个人斩断藤条。
待众人得脱,一个汉子道:“童大哥咱们快逃命吧。”这时那野人大声吼叫起来,却挪不动半分。童大牛摇头道:“万顺,你带兄弟们先走,我得去看看萧兄弟。”万顺道:“那位萧兄弟本领过人,想必不会有事。”
童大牛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咱们几个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做人要讲义气。若不是萧兄弟把那山鬼引到洞外面去,咱们怎么能脱身?”万顺脸皮一热低头道:“那我听大哥你的。”童大牛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道:“你和其余弟兄将咱们的东西都收拾好,留一把弓箭给我。”
万顺指着那野人道:“大哥,这大高个子怎么处理?”童大牛道:“这大高个多半给萧兄弟使了定身法,没准一会定身法失灵那就糟糕了。事不宜迟,你们先走吧。”
萧云帆站在一块巨石上说道:“小丫头,还是别逞能了,快快认输吧。否则我发起火来,你和你的这些同伴都要吃亏。”那少女骑在豹子背上,大声道:“休想。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抓到给大红报仇。”
萧云帆竖起大拇指道:“有志气,那么你不妨先抓到我再说。”少女伸手在豹子脑子脑袋上抚摸了一下说道:“大花,你和从前面咬他。二花和小花堵住他的去路。”她说话时俨然一副将军口吻。
萧云帆看在眼中只是摇头。他知道这丫头野性难驯,自己非要给她点苦头吃她才能知趣。他心中却想:“那位开化她的前辈现在不知在何处,我自然不能伤到她,否则就平白与那位前辈结怨。”
第一百八十章 孤女无名
正在萧云帆与那少女缠斗在一处之时,童大牛隐身在一棵树后。他拿起一枝羽箭,搭在弓弦之上,眯起一只眼睛对准那少女后心。在他看来,这少女是驱使群豹的魁首,只要将她射倒,萧云帆便有机会得脱。
他屏息凝神,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出手。萧云帆左右闪避,上纵下跳迅捷之极,饶是那三只花豹使出浑身的解数也无法伤他分毫。萧云帆故意引她来捉,只为拖延时间好让童大牛等人安全离开。
此刻他手中失了兵刃,以人斗兽,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丝畏惧。那些花豹的尖牙利爪只要碰到他,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立有性命之虞。他看似镇定从容,实际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自古兵家大忌第一条便是轻敌,无论何时心中万不能生出轻敌之念。
口舌上或许说占些上风,不过这些都是迷惑敌人的。而心里上轻敌,行动上若疏于防范,那就是自掘坟墓。那少女的攻击招式古怪之极,似乎是师法野兽而来。滚地,侧翻,纵跃,剪扑,几个回合下来,她仍是无法将敌人击倒,心里不免有些气馁。
少女一双大眼睛闪动着寒芒,她双手化爪按在地上,尖锐的指甲在地面上划出几道凹痕。她左足在地面一蹬,身子腾空而起,右足在一只花豹的脊背上一踏,身子又翻转向上。张着嘴露出牙齿,双臂伸直向萧云帆咽喉攻去。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响,一枝利箭穿林而出,“噗”地钉在了少女的背心。少女人在空中,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锐痛,离刻摔了下来。这一下变故猝然之极,连萧云帆也始料未及。
那三只花豹见主人跌在地上,忙凑上前去。萧云帆欲上前查看少女伤势,一只花豹咧嘴露出獠牙冲他怒吼。萧云帆闭目冥想,以“灵识”灌注于心。用瞳术来打通与花豹的语言阻隔,他嘴上说了几句古怪的话,那些花豹似乎若有所悟,立刻闪退在一边。
萧云帆伸手点中那少女几处穴道,替她止血。 不远处,童大牛向萧云帆招手,大声喊道:“萧兄弟,快跑啊。”萧云帆抬头见到他,明白方才那一箭自是他射的,他虽然出于好意,可毕竟伤及这丫头。三只花豹忽闻的人声,耳朵一动,调头向童大牛方向奔去。
萧云帆气运丹田,纵声长啸,那三只花豹不知是受他气势威慑,还是千灵诀起了作用,居然乖乖地又回过头来。萧云帆大声喊道:“童大哥,我没事,你和兄弟们先走吧。这少女如今受了伤,我得替他疗伤。”
童大牛不明原委,心中疑惑,说道:“萧兄弟,这少女便是伤人山鬼。她一死去,万事皆休。我们以后再也不用受她的荼毒,你又何必再救她性命?”
萧云帆道:“童大哥,这少女与万兽为伍而不伤,这其中的原因你想过么?”童大牛直是摇头。萧云帆道:“那是有高人传授她这般本领的,咱们如今伤了这少女,若令她伤重而死。那高人定会寻咱们的晦气。
听我的,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一切由我来承担。你快些离开这里,待我将此间之事了结后再去蛤蟆沟找你。”他语调冷肃,有种不可名状的威势。童大牛点头道:“好,好,那萧兄弟
你保重。等你忙完了,一定要来。”
萧云帆抱起那少女,展现身形向那山洞飞去,那三头花豹也尾随而来。回到山洞,见众人已走,那野人还呆呆的站在原地。萧云帆寻思道:“我待会儿要替这少女治伤。难免会有旁物前来滋扰。”
他将那少女放在一个石台之上,而后走至那野人面前。以千灵诀与那野人产生心意相通后,他伸手替那野人解开穴道。那野人瞧了一眼少女,冲三头花豹叫的几声。三头花豹顺从的与它走至洞外把守洞口。
萧云帆伸手探了一下那少女的鼻息,尚有一丝热气。他目光瞧见那羽箭插在她背心入肉颇深,若是硬生生将箭拔出,只会让这少女伤势加剧。他目光瞥见一个石龛,龛内摆着的正是自己身上之物。
他拿起包袱,找出金疮药和棉纱放在那石台上,而后从靴筒内抽出一把短剑,闪亮了火折,将短剑的剑刃在火焰上滚了一下。跟着他慢慢走至那石台前,先是箭杆削短,而后用剑轻轻的将那女子背后皮肉割开。在他动手时,那女子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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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他将箭头拔出,登时血如泉涌。他用棉纱按住伤口,雪白的面纱顷刻间给血水染红。好在之前他出手封住少女的血脉,所流出的血到是不多,好在伤口并未伤及内脏。
萧云帆将那伤口敷上了药粉,许是药粉的作用,那女子猛然间睁开眼,说道:“你……你做什么?”欲挣扎着爬起,话还未说完,又晕了过去。萧云帆叹息了一声,又从包袱内找出银针,替她将背上的伤口缝合了一下。
忙完之时,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包袱内找了一件干净的衣衫盖在那少女的背上,而后向洞外走去。那野人见他出来,口中发出嘎嘎的叫声。萧云帆微笑道:“你不用担心,你家主人没事了。”
这另一个野人身上长着黑色的毛发,萧云帆从它口中得知少女唤作它小黑。小黑与大红自幼玩耍,而大红猝然离世。它似乎也伤心不已,双手不断的抚摸着同伴的臂膀,眼中含泪,口中唧唧地说着什么。萧云帆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忍,对小黑道:“大红已经去了。”
小黑一言不发,抱起大红的尸身走到洞外,萧云帆跟了出去。他瞧见原来大红是想挖一个坑来将同伴放进去。他帮小黑挖好大坑后,将大红的尸体放了进去。原来这野人虽是未开化,但却有着与人同样的感情。
入夜后那少女沉沉睡去,萧云帆与那小黑、花豹则守护在她的身旁。萧云帆看着那少女的脸庞心想:“她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童大哥说也是近来才发现山鬼,可我瞧这山洞似乎有些年头了。若这少女很早之前便在这山林之中,那么那个时候为何没有伤人之事?
莫非是之前那位前辈在,对这少女有所约束,她这才没出去胡闹。想来必是如此,可这位前辈为何又将她弃下,莫非那位前辈出了什么变故。”
萧云帆想从小黑与那花豹身上得到更多讯息,然而它们知道的也着实有限。萧云帆又在那山洞中瞧了瞧,看到里面除了野果,并未有其他东西。他心中寻思道:“这少女与这些野兽为伍,难道日常就吃这些果子充饥?难怪
她长的那么瘦小?”
清晨,金色的阳光一缕缕照射在山林的上空,枝叶也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萧云帆走出山洞伸了个懒腰,尽情地呼吸洞外新鲜的空气。他瞧见小黑抱着许多果子向这边走来。小黑将那些果子放在一片绿叶上,拿起一个递给萧云帆。
萧云帆笑道:“多谢你了。”小黑咧嘴笑了笑。这时,洞内传出声响,那少女似乎醒了,吵嚷着什么。萧云帆走进洞内,见那少女爬在地上,双手不断乱抓。萧云帆道:“喂,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当心伤口破裂。”那少女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说道:“你害死了大红,我要为它报仇。”
萧云帆摇了摇头,要过去将她抱起,那少女道:“走开。”萧云帆道:“你要找我报仇可以,至少等你伤好了之后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连站都站不起,还谈什么报仇?”
那少女道:“大花,二花,小花你们快咬死他。”三只花豹看了看萧云帆,并未有伤害他之意。那少女急道:“你们怎么不听我的话了?”萧云帆向三只花豹道:“大花,二花,小花你们先去洞外玩吧。”那三只花豹顺从的向洞外走去。
少女在地上大叫道:“喂,你们怎么不听我的话了?”萧云帆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抱起,放在那平台之上,仍用衣服将她盖好。那少女道:“是你把我弄伤的,你们人最是狠毒。”萧云帆笑道:“是,可是你也是人啊。难道你也狠毒么?”
少女见花豹不肯听话,心中本就气苦。大声道:“我不是人,我是一只豹子。”萧云帆笑道:“你怎么又是豹子了?”少女道:“我的妈妈就是一只豹子,是她把我养大的。”萧云帆点头道:“那你的妈妈呢?”
少女道:“妈妈和大红一样,多半是死了。后来我遇到一位老公公,他将妈妈的衣服取下来给我穿,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永远和妈妈在一起。”萧云帆心道:“原来这少女果真是被人遗弃的,多半是一只母豹养了她。这么说来,大花,二花,小花也算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了。”
少女道:“我不想看见你,你们人都是很坏的。”萧云帆奇道:“你口中的那位老公公也是人啊,他不坏么?”少女道:“老公公是好的,除了老公公外的人都是坏的。”萧云帆微笑道:“你才见过几个人,怎么知道他们都是坏的?”
少女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老公公说的话准没错。”萧云帆道:“那么老公公给你取了个什么名字呢?”少女道:“他叫我女儿。”萧云帆心头微微一震,寻思:“莫非这女孩是那位前辈的孩子?不不,若是他的孩子,他又怎么忍心将她一个孤女仍在这深山夜林之中。
多半是那位前辈思女心切,这才管她叫女儿。”
他看了少女一眼,说道:“女儿可不是名字,像大花,二花,那才是名字。”少女皱眉道:“这么说来我是没有名字的。你叫什么名字呢?”萧云帆道:“我啊叫萧云帆,萧云帆三个字就是我的名字。”少女不解道:“那我可不可以有自己的名字?”
萧云帆道:“当然。”少女想了想,可她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听的名字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号称阎罗
萧云帆望着少女的脸庞说道:“我瞧你啊并不像一只花豹,最多像只狸猫,你不如以后就叫阿狸好了。”少女闻言,眨了眨道:“阿狸。”萧云帆问道:“这个名字不好吗?”少女道:“好,那我以后就有名字了。”
她背上有伤并未躺着,只是坐在平台上。阿狸的目光瞧见萧云帆的手掌边缘那圈牙印道:“萧云帆,你的手还痛不痛?”萧云帆得她关心说道:“痛自然是不痛了,不过你以后可不许乱咬人。”阿狸嘟起嘴唇不屑说道:“人都是坏的,该咬的时候就一定要咬。”
萧云帆原想说“何以见得”,可寻思这少女必定又是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便道:“你为什么总认为人是坏的呢?对了,我一直想问你,蛤蟆沟那些猎户的羊啊,鸡啊是不是你咬死的?”阿狸道:“什么蛤蟆沟,我可不知道。”
萧云帆见她并未回答,寻思或许那件事并不是她做的,也许在她脑海里压根不知道蛤蟆沟是什么东西。再加上这个山洞里除了一些果子外并未有其他的肉食,对于是否是阿狸伤人他也就不好武断了。
过得片刻,萧云帆坐在地上闭目沉思。阿狸打量着他的脸庞又看看自己,疑惑道:“你似乎和我不一样。”萧云帆道:“有何不一样,你是人,我也是人。”阿狸摇摇头看着萧云帆道:“反正就是不一样。”说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是隆起的。又瞧了瞧萧云帆的胸前似乎是平坦的。
萧云帆虽未睁眼瞧她神情,但从她的话里若有所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说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吧。”阿狸点了点头道:“是的。”萧云帆心想:“这丫头涉世未深,难怪那位前辈向他灌输世人皆恶之说。可是她终究是个人,人终究要回归到人的世界去。
她与这些野兽为伍,一生一世纵然无忧无虑,可这般浑浑噩噩似乎总有什么不对。她想必是有爹娘的,到底是她的爹娘狠心将她遗弃,还是她很小的时候被那豹子叼走这都无从索解。我当年若是不被师父收留,想来也与她一般。
她爹娘是否健在人世?若是她爹娘知道她还活着想必心里一定很欢喜。我若是能为她找到自己亲生的爹娘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不过这丫头性子甚野,不知道肯不肯和我去见外面的世界。”
阿狸见萧云帆不说话,还当她在生自己的气。往常那些花豹野人不理她时,她便能感受的到。她想了想问道:“萧云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萧云帆被她打断沉思,睁开眼来微笑道:“当然是捉你这个山鬼啊。”
阿狸道:“我可不是什么山鬼,那些人可坏的很。他们做出许多可怕的东西专门抓我的伙伴,我有很多朋友都给那些人害死,我恨他们。”说着,她脸上又露出狰狞的表情。
萧云帆心下感触:“是了,那些人是猎人,自然以打猎为生。对于猎人而言,残害生灵是为了生存。而这些生灵多半是无辜的。”自他修炼千灵诀以后,时常也在想这个问题。
有道是万物皆有灵,而人却贪得无厌。有了锦衣玉食,还要娇妻美妾,有了娇妻美妾,还要高楼华宇,得了高楼华宇还要天下臣服,纵然天下臣服又想长生不老。而
对于那些野兽而言,它们心中多时只求温饱果腹。
人的欲念总是无穷无尽。而这诸般欲念生出,便为恶为祸。在那些猎人看来,扑杀猎物是天经地义的事,将它门血肉做成美食,将它们的牙齿骨骼做成饰品,将它们的皮毛做成衣。
而对于猎物而言,他们与人本无恩怨。却因为智术短浅才为人所戮。若是那些猎物也有人的智慧,反过来围捕人,到底是人赢还是它们赢,这恐怕难见分晓。
这少女容貌虽为人形,可她自幼与这山林野兽为伍,对于这些野兽的感情反而要比人亲厚的多,在她心中也早把自己当成野兽。故而她的心向着这些野兽也自然不会是错。
他说道:“阿狸,那你打算一辈子就在这里住着?”阿狸说道:“那是自然。这里有大花,二花,小花与我作伴,还有小黑,大红……”她放说道大红时,不由得咬了咬嘴唇,眼中又泛起了点点泪花。
萧云帆怕她难过,忙岔开话头说道:“如果我带你离开这里去找老公公,你可愿意?”阿狸见他提到那个人便喜道:“好啊。”她身子不能动弹,说道:“真是奇怪,你在我身上碰了一下,为什么我就不能动了?”
萧云帆道:“这啊是武功,你愿不愿意学呢?”阿狸点了点头。萧云帆微笑道:“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对了,你也能听懂兽语,这本领是那位老公公教你的?”阿狸道:“是啊,老公公待我很好,她教给阿狸好些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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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攀谈了良久,阿狸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萧云帆替她解开穴道,而后向洞外的小黑招了招手说:“小黑,你家主人饿了,你快那些吃的给她。”
阿狸吃了水果之后,精神能好些。可是失血的缘故,她还十分虚弱,不多时便睡着了。如此过了几日,阿狸的伤势见见复元。她与萧云帆相处的这些日子往日的野性倒是收敛许多。
这一日,阿狸与花豹们戏耍。忽然一道人影一闪落在了她的面前。阿狸眼睛一亮,喜道:“老公公你回来了。”一个身材矮小,满头银发的老者点了点头,脸上却冷冰冰的。
老者扫视了一眼,问道:“女儿,大红怎么不见了?”阿狸低下头说道:“大红死了。”老者哦了一声,说道:“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可惜的,总归是个畜生。”阿狸走过去想去拉着他的手,老者却双手负后说道:“我来问你,最近可有什么来过这里没有?”
阿狸道:“有的,就在前几日,来了一群猎户,他们凶巴巴的。那时大红还活着,我把他们全部捉住了。可是后来他们又跑了。”老者怒气冲冲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对付这些人一定不能手软,你没有让花豹咬断那些人的喉咙么?”
阿狸说道:“我原本想的,可是遇到一个人。这个人在,所以让他们跑了。”老者眼角抽动了一下说道:“是一个人,一个怎样的人?”阿狸回头冲着山洞喊道:“喂!萧云帆,你快出来。老公公要见你。”
萧云帆本在山洞中打坐,得阿狸呼唤。立刻站起身,走到洞外。那老者见洞内走出一个男子,大发雷霆道:“女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可以让人进你的闺房,而
且还是一个男子?”阿狸吓了一跳说道:“老公公,你今日怎么了,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老者眼中寒光闪动,他打量了一眼萧云帆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萧云帆拱手说道:“晚辈萧云帆参见前辈。”那老者昂起头颅,说道:“小子,我给你两条路走。一条是你自己一头撞在那石壁上撞死,另一条是老夫拧断你的脖子送你见阎王。”
萧云帆大是不解,心道:“这老头子怕是雷公转世,好大的脾气。一开口就让我死,我究竟哪里得罪此人了?”见老者对自己充满敌意,他微笑道:“老先生和晚辈说笑呢?”那老者鼻孔中哼出一道冷气道:“不识抬举。老夫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萧云帆摸了摸下巴说道:“萧某走南闯北从未见过像你这样霸道的人,一开口就让人死。你以为你是玉皇大帝?”那老者道:“见了我你就等于见了阎王,阎王让你三更死,哪能容你留五更。”
萧云帆大声道:“可惜我这人是个麻烦精,真阎王见了我都头大,反是你这个假阎王不识趣。”老者冷笑道:“小子,老夫纵横江湖的时候你怕是还在吃奶,乳臭未干的小子敢在我面前放肆,看来我只好亲手拧断你的脖子了。”
萧云帆皱了皱眉道:“阿狸,你站远些。当心我们动手伤到你。”老者道:“我的女儿自然是听我的话,哪里轮的到你这小子要喝。女儿你就站在原地,看老公公我如何将这有眼无珠的人拧断脖子。”说话间,他纵跃而起,如鹰隼般向萧云帆扑来。
阿狸大是焦急双手做喇叭状喊道:“老公公,萧云帆是好人,你……你还是别拧断他的脖子。”老者出手如风,五指如钩指取萧云帆的咽喉,萧云帆两指一骈,点向他的脉门。
老者手臂回缩,向旁掠开,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说道:“原来老夫倒是看走眼了,是个会家子。 哼哼,不过就算你是个会家子,老夫今日还是要送你一程。”萧云帆道:“口说无凭,要是阁下送不走我呢?”老者道:“送不走你,你送老夫,只怕你还没这个能耐。”
说话间,老者足尖一勾,扫向萧云帆大阳穴。萧云帆右掌一拂,将他力道卸开。这老者应变也极其神速,他身形在空一转,双掌按向萧云帆后心。萧云帆身形忽地一矮,自他身下滑出三尺。跟着他双手在地上一按,倒过身子,双足连环踢出。
二人一出手均是已上乘的武功搏杀,阿狸站在一旁看的出神,心想:“老公公这么厉害,为何不教我这样的本领?是他嫌我笨还是别的什么呢?
这个萧云帆也很厉害,上次我和他动手,几乎连他的衣服都没沾到。加上大花,二花,小花。我们四个都没有打败他。”
老者越斗越是心惊,暗道:“好小子,在这么下去,老头子非被他耗尽起了不可。”他招法虽是凌厉,但萧云帆均能从容化解。要知道萧云帆今时今日的武功已然跻身于一流高手的行列,便是与当代天下闻名的武学宗师较量也毫不逊色。
武学造诣为虽未达巅峰境界,却也颇为可观。就武学实战经验而言,也远胜往昔。老者渐渐处于下风,不由心生一计。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往日恩仇
那老者忽地身形倒纵而出,五指一抓居然向阿狸头顶罩去。萧云帆未及细想,便赶了上来,出手阻止。岂料那老者手肘反撞,跟着二指一并,直取萧云帆双目。
对方这两下可谓迅捷之极,好在萧云帆反应并不缓慢,左手手掌向前平推,封住了对方的手肘,却见老者两根又长又细的手指向自己的眼珠戳来。他不假思索,右手手腕上扬,护住双目。岂料这些都是虚招,那老者身形一转,已绕至他背后,两根手指轻点,已弹中他身后的要穴。
萧云帆心中恨恨道:“槽糕,居然上当了。”好在他哑穴并未被老者封住,破口大骂道:“你这老儿好生卑鄙。居然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羞不知羞?”那老者纵声狂笑,他笑时已暗运内劲,声音格外响亮,直刺人耳鼓。阿狸脸色一变,不由得捂住了双耳。
老者一双寒星般的双目看着萧云帆,冷冷说道:“难道你师父传你武艺时没教过你,兵不厌诈四个字。”萧云帆道:“第一,我当你是前辈高人当然不会想到你会如此卑鄙,第二,我心肠太软才会上你的当。就以心肠而论我已经输了。所以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老者道:“老夫说过,要送你见阎王。要怪只能怪你太笨,你也不想想老夫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下狠手。”萧云帆道:“你若真当她是女儿又怎舍得让她一人在这荒山野居,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若真当她是女儿,又怎么不悉心教导她知书明礼?
你若真当她是女儿,方才又怎么会以她为诱饵引我入彀?你与她恐怕无亲无故,不过时一时兴起指点了她一些微末的本领,何曾想到过她这今后的人生,像你这种无耻之辈,哪里有资格称得上父亲。”
他料定眼前这老者说一不二,自己性命堪忧。说些讥刺于他的话无非让老者勃然暴怒,立时格毙自己于掌下,免得受辱。阿狸走至那老者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老公公,不要杀他好不好。”老者看了阿狸一眼道:“我才数月不在,你居然学会勾引男子?”
阿狸道:“我……我只是不想这人死,毕竟他救过我。前些日子,我给那些猎户射伤,是他救活我的。”老者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傻丫头,这世上人心叵测,他和那些猎户是做戏来骗你。”
阿狸抬起头眼中迷惑道:“他们做戏?做什么戏?我可不懂。”老者说道:“他们骗你,无非是要取得你信任。好利用你,引出老公公我,然后要了我的老命。你想想看,老公公是不是对你最好了?我教你训练过野兽,让它们对你俯首帖耳。”
阿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是老公公,这个人待我还是好的。女儿还是求求你不要杀他。”老者冷哼一声道:“你如今不让我杀他,我偏偏要宰了他。非但宰了他,还要把他大卸八块喂给那些畜生们吃。”
萧云帆大声笑道:“你这老头不是号称阎王么?口口声说什么三更,四更,五更的。我站在这里就等了许多更了,还不是好好的。由此可见,你这阎王二字浪得虚名,不如改个名号叫‘阉王’。
记得我上次进皇宫,听侍卫大哥私下叫那些公公们阉人。我起初不明
其意,后来才知道,他们身上少了点东西,说话娘里娘气,做事婆婆妈妈。我寻思他们的做派比起阁下来,的确稍逊一筹。这‘阉王’的名号配阁下的气度分毫不差。”
那老者闻言,一双眼睛几欲喷出火老。他手掌一翻,朝萧云帆咽喉抓去。阿狸身形一闪,挡在萧云帆身前哀求道:“老公公,求求你行行好,放了他吧。”虽说她与萧云帆相处几日,但萧云帆对她的确不错,除过讲了许多好听的故事让她心中充满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还做些许多好吃的菜肴让她第一次尝到煮熟的食物原来如此美味,在这之前这老者只许她吃一些水果充饥。她此刻挡在萧云帆身前,那老者伸起的手掌不由得发抖,怒道:“混账,你若不起身当心老夫连你一起杀掉。”
阿狸说道:“老公公,我这几日与他在一处觉得心里很欢喜。你若一定要杀我,那就动手吧。”说着她闭上了眼睛。萧云帆见阿狸挺身保护自己,心中大是感动。他的目光看着老者缓缓道:“阁下要杀我易如反掌,何必跟小孩子为难。”
老者袖袍鼓涨,手指连点,扫中阿狸穴道。伸手将她胳膊一提,丢在一边。这时,小黑见主人跌在地上,缓步走上前来。老者怒道:“畜生,将丫头抱进洞去。”那野人瞧老者的眼神颇为畏惧,只得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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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伸手指着萧云帆道:“方才你出言不逊,老夫今日慢慢炮制你。好让你小子知道阎王的手段。”说着他走至萧云帆背后,抬脚踢在他膝弯的委中穴上。扑通一声响,萧云帆双膝跪在地上。
说着他伸出五指扣在萧云帆的肩骨上。这老者手劲异乎寻常的大,他五根手指犹如铁钩一般,慢慢嵌入萧云帆的皮肉里。鲜血一瞬间便染红了他的肩头。在这种极度的痛苦之下,他额头上立时沁出了豆大了汗珠。他拼命咬着自己嘴唇并未发出丝毫呻吟的声音。
那老者见他并未哀嚎,不由大失所望。说道:“好小子,果然有种。”萧云帆笑道:“什么阎王,就这点能耐么?足下五短身材,踮起脚尖还没我膝盖高。想出这等法子折辱我,可惜让你失望了。”老者手上不断加劲,五指在他皮肉中嵌的更深。
萧云帆心想:“难道我果真要死在这老畜生手里。那样的话岂不是见到卿儿了么?”原来他方才故意引老者说话,是为了让他不察觉到自己暗中冲穴。以真气冲穴这门武功本就极为困难。他一连试了三次都未成功,而肩头的剧痛更是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可一想到冯妙卿,他胸中顿生出一股豪气来,求生的欲望也更加强烈。他努力集中精神来催动真气,老者封住他身后的三处穴道分别是大椎、神道、至阳。
三处穴道均属于督脉,督脉起于小腹内胞宫,止于龈交穴。而自丹田运气,需过长强等八处穴位才至最下端的至阳,冲破至阳后,过灵台穴便能打通神道穴,神道穴贯通后,再过身柱、陶道二穴方至大椎。任脉,督脉运气一周唤作“小周天”,奇经八脉运行一周唤作“大周天”。
武学高手若要运行小周天至少也须两个时辰。而这三处要穴若要贯通,至少也得一个时辰。于萧云帆而言,命悬一线,这老者
若是杀心一起,恐怕他真气还未走至最末的至阳穴,便已然了账。
老者见萧云帆甚是硬气,心中怒气更盛,恶狠狠说道:“老夫先卸掉你这只胳膊,而后再卸另一只。你若咬舌自尽,那便不好玩了。”跟着他手掌在萧云帆下巴上一托,便卸下了对方的颌骨。
萧云帆自入江湖以来,深受这等折磨也算头一遭。玄女宫大战深受重伤,很快就没了知觉。四川中毒也是神志不清,即便是当日诈死,挨了霍中原一剑也未曾向今日这般狼狈。想到自己要被这魔头分身,他万念俱灰。心中自语道:“卿儿,咱们只有来世再见了。”
就在那老者举起他的手臂欲生生扯下来之时,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了两个声音。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老头子,这老贼就在附近,看来咱们没白费功夫。”另一个声音道:“不错,若不是林中那头死鹿,咱们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老者闻听了那声音后脸色一沉,自语道:“都是我大意,这两个对头如今找上门来倒是很难对付。”他看了萧云帆一眼,说道:“算你小子走运,等老夫料理了那两个老不死,再好好收拾你。”说着他飞足将萧云帆踹进一片灌木从中。
灌木从内均是荆棘,硬石。萧云帆摔下之时,背心着地,跟着他的脸颊也被灌木从中的尖刺划破了四条血口子,热辣辣地疼。背心更是无比酸痛,原来在他身下全是尖锐的小石子。
他头脑一阵眩晕,眼前白光闪动。那老者知道仇家快要追来,奔向山洞之中。这时,不远处的林子内走出一对夫妇,二人均是皓首苍颜。这对夫妇不是别人,而是大侠余南松。
余南松目光锐利,瞧见地上一滩血说道:“老婆子你瞧这是?”余夫人蹲下身去,伸手拈起血在鼻子前嗅了嗅说道:“是人血,看来屠老贼的邪功似乎又进了一层。我们先前发现的那只死鹿是被他咬断喉咙而死,听闻这门邪功修行者起初是饮兽血,而精进到另一层境界后要饮人血。”
那山洞中忽然传出救命声。余南松道:“老婆子咱们快去救人,再晚些那老贼便要残害无辜了。”两道身影拔地而起,向洞内走去。
萧云帆听见余南松说话之声,心中一喜暗道:“是余前辈。可惜我如今口不能言。那屠老怪想必是故意发出声响,引二老进洞。不好,他们二人进去必定会遭那老贼暗算。”
他心中虽是焦急万分,可苦于身子无法动弹。就在此时,洞内传来两声惨叫,跟着砰砰两声,余南松夫妇重重地倒在地上。屠姓老者抓住阿狸,向洞外飞去。
原来屠姓老者故意发出惨叫声。为的就是引二人入洞,而他自己却隐身在洞顶一处岩石上。待二老瞧见躺在地上的阿狸,想去一看究竟,屠姓老者自半空飞下,施以重手拍在二人后心。二老扑倒在地之后,屠姓老者又抓起阿狸向洞外奔去。
余南松脸色惨白,嘴角流着鲜血说道:“老婆子,你伤势如何?” 余夫人单掌按在胸口,哇地吐了一口鲜血,缓缓说道:“不碍事,走,咱们快去追。不能让那屠老贼跑了。”二人强撑一口气,相互搀扶起又向洞外走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血胤神功
原来这余南松夫妇与群侠攘除江南疫情之后,便寻访这老者屠隆的踪迹。二人寻访多时,皇天不负有人心。在去往河南府的途中时,他们听到了一则关于吸血鬼的传闻,细细推敲下,认定是多半是邪派高手所为,而这邪派高手没准便是屠隆。 二人循着蛛丝马迹,便来到了这片山林。
余南松看着屠隆大声道:“你这老贼卑鄙无耻,我夫妇二人今日就算拼掉性命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屠隆单手扣在阿狸的喉咙上笑道:“你二人已中了我的血胤掌,命在旦夕。还说什么大话,在你们临死之前,老夫不妨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余南松夫妇对望了一眼,不知这魔头又要耍什么诡计。只听屠隆缓缓说道:“姓余的,你们两个老东西追杀了我大半生,到头来却死在我的手里心中定然不甘。”
余夫人脸色惨白,喘着气说道:“就算我们化成厉……厉鬼,也要你永世不得安生。”屠隆仰起头纵声狂笑道:“老夫号称‘血手阎罗’又岂会惧鬼?”说着他面色一沉看着他二人说道:“你们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想当初我那苦命的女儿瞎了眼,居然看上你家那小畜生。
我也不知你家那小畜生到底有什么好,居然将我女儿的魂都要勾去了。可恨这小子始乱终弃,却和别家的姑娘成亲。我那苦命的女儿一时想不开居然悬梁自尽了。老夫痛失爱女,皆拜你那混账儿子所赐。”说时他双目通红,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抖动。
萧云帆躺在灌木从中,耳中听得分明。他心道:“唉,没想到这屠老怪还有这么一段伤心的往事,难怪他唤阿狸做‘女儿’,原来暗存追忆亡女之意。”
只听余南松愤然道:“纵然犬子对不住令千金,可你也不该迁怒于旁人。你杀了犬子与贤媳也就罢了,可他们那刚出生的三个月大的孩子有何过错?这般手段,与禽兽无异。亏得我们没有与你这样的人结亲,不然早晚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我那亲家,一家老小四十三口均被你残害。我来问你,他们到底做错什么了?何至于下此狠手?”
屠隆冷哼一声道:“你那亲家要错,就错在不该把女儿嫁给你们余家。不管怎样,我宝贝女儿死了,就算杀掉你们所有人不也死不足惜。”余夫人说道:“屠老贼,你自知不是我们对手,拿个娃儿来做挡箭牌算什么英雄好汉。”
屠隆哈哈笑道:“这女娃儿若是旁人那倒好了。实话告诉你,这女娃儿就是你们余家的血脉。”阿狸心头微微一震,她一双大眼睛看着余南松夫妇,心底里的确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
余南松道:“你胡说,当日你早将我外孙女杀死。这女娃儿又怎会是我的孙女?”屠隆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今日就送你们余家人一起上路。”
余南松看着阿狸眉目之间却与自己那亡故的儿子有些相像,心中不由得悲喜交加。若眼前女孩不是自己的孙女,心中又怎会对这孩子生出莫名的亲切感。他抬起头看着天,缓缓说道:“慢着,你要杀便杀我们夫妇好了,给这孩子一条生路吧。”
屠隆道:“放她一条生路?等她羽翼丰满了,找老夫寻仇么?哼,我血手阎罗还是好事做到底,送你们
一家人去下面团聚。余南松,我这些年之所以不找你们报仇,那是老夫的‘血胤神功’还未大成,对付你们难保有失。留这丫头性命,不过是紧要关头逼你们无法向我下手。
如今老夫神功已成,这丫头对于我而言自然再无大用,她要下去,要怪只能怪她血管里流淌着你们余家人的血。这世间最痛楚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夫先当着你们的面扭断这丫头的脖子,再送你们下去。这样你们一家人就团聚了,老夫的大仇才算得报。”
就在此际,一只冰凉的手捏在了屠隆的脖颈上。屠隆立时吓的出了一身冷汗,只听他身后的声音说道:“既然阎王喜欢玩捉弄人的游戏,那么你我就比比看,到底是谁的出手快。”说话之人正是萧云帆。
原来,在萧云帆摔落之际,有三颗石子正巧垫在他身上那三处被封的穴道之上。如此一来,替萧云帆消解了一半封穴的力道。而萧云帆的丹田与常人不同,他的真气多半储于胸腹之间的“膻中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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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剑门的紫玉功,就有一章专门讲解冲穴。紫玉功的心法口诀,萧云帆早就烂熟于心。冲穴这门本领,他然修习过。所谓真气乃是平日修习吐纳之术后,体内汇聚的一种有质无形无物。真气成形之后,分布于四肢百骸之间穴道之内。
被封住的穴道中本就有些许真气。封穴相当于强敌围城,这些真气本可以自由出入,被封之后,自然蠢蠢欲动。一旦有外力介入,里应外合,自然会突破封锁。那石子一垫之力再加上三处穴道内本身的真气冲击,他身上穴道自然就化解开来。
他手足渐渐有了知觉,不由得心头狂喜。而他这身下这小小的石子却阴差阳错的救了他的命。他伸手接上了颌骨,封住自己肩头的穴道止住流血。他轻轻翻了一下身,生怕屠隆察觉,而后拔开灌木向外望去,见他正欲行凶,便忽地飞身而起落在他的背后。
屠隆道:“怎么可能,你不是明明被老夫封住穴道了?”萧云帆道:“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能难得住我?我数到三,你若不撤手,我向你保证,准叫你活阎王变成死阎王。”屠隆眼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你让老夫松手,若是老夫松了手,你还不松手,我岂非被你所制?”
萧云帆并不答他,口中数道:“一,二,……”屠隆手掌向前一送,忽地反腿踢向萧云帆下阴。萧云帆急忙向后掠去。屠隆伸手指着萧云帆缓缓道:“好小子,看来我低估了你。”
此刻又要故技重施,他飞身而起,伸手再次抓向阿狸。这时,一个铁塔般的巨人阻挡在他与阿狸之间。屠隆这一掌砰地拍在野人小黑的肚皮上。小黑双目圆睁,张嘴露出獠牙,伸开两只大手向他头顶砸下。屠隆身形一侧,斜掠而出,口中骂道:“你这畜生反了么?”
小黑向前走了几步,肚皮上血流如注。原来,屠隆那一抓之力,非同小可。小黑不断冲屠隆狂吼,要和他拼命。这时萧云帆向余南松拱手道:“余前辈,请恕晚辈失礼了。等我先料理了那屠老怪再与您老叙旧。”
说着他展开身形落在小黑之前,见它脚下滴下许多血说道:“小黑,你去那边保护主人。他交给我来对付。”小黑点了点头,
捂住肚皮向前走去。
屠隆舔了一下手掌上的血,啧啧说道:“小子,你以为老夫血手阎罗的威名是白叫的么?今日便要你见识一下血胤神功的厉害。”说着他双手交错,立定马步,暗运真气。只见他双目一瞬间变为血红,额角上青筋暴起,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跟着他身上布袍嗤嗤的撕裂开来,露出坚实的肌肉。屠隆一声暴喝,犹如平地惊雷。远处的林巅惊起无数的飞鸟,他身上的衣衫化作碎片四散开来,好似蝴蝶一般。
萧云帆笑道:“屠老儿,打架而已。你若打不过,就算脱个精光也没用啊。”他嘴上虽是出言讥讽,但心中却早有戒备。屠隆双掌一错,欺身而来。呼地一掌击向萧云帆面门,萧云帆以手指作剑直刺他掌心劳宫穴。
屠隆化掌为拳,又向他太阳穴捶去。萧云帆身形略侧,左掌将他架开,右掌向前平推而出。这一招正是他的得意功夫狮子印。二人掌力相交,手臂都是剧震。萧云帆心道:“这老儿的内功不差。看来我得尽全力才好赢他。”
他催动真气,源源不断地由腋下传至手臂,再由手臂传至手掌。萧云帆方才肩头为他所伤,流了许多血。此时与对方硬拼掌力,不免牵动伤口。屠隆左掌与他相对,右掌按在左臂上输送真气。
二人俱为高手,自是全力相搏。以内力相拼,本就是高手较技中最为凶险的。一方若是先撤手,定会为对方内力所重伤,轻则心脉受损,重则毙命当场。萧云帆额上汗珠直冒,头顶白气氤氲。反观屠隆亦是如此,他脸上肌肉不住颤抖着。
一个掌力雄浑犹如万壑惊雷,另一个掌力刚猛好似沧海巨浪。屠隆所练的正是炼血一脉的功夫,这路功夫的根基在于培养血质。他起初饮下兽血,乃是借兽血中自然的狂性而激发体内潜藏的力量。
兽血之所以能激发狂性,乃是血中蕴含毒质。故而在修炼第二重境界时,为了抑制这种狂性,须饮人血,才能不神志错乱。血胤神功这门功夫正是能将体内兽血中所蕴含的毒质全面释放而出,由此催生出源源不断的力量。
萧云帆新伤未愈,此时与他拼内力,自然真气不纯。而对方的掌力一浪叠一浪传来,几乎压地他透不过气来。萧云帆兀自打起精神,不露出一丝的怯意。屠隆心道:“这小子当真是我神功初成后,遇上的第一个强劲对手。今日若先不杀了他祭我这神功,我这些年来苦岂非白吃了。”
起初,萧云帆尚能将对方送来的掌力反推回去,这倒了后来,只能苦苦支撑。对方的掌力自他手臂上传至肩头,伤口处又火辣辣的灼痛。他二人对掌之时,余南松替阿狸解开穴道。阿狸本欲上前劝阻萧屠二人罢手,被余夫人拦住。
小黑忽然身子晃了晃了,向后栽倒。余南松夫妇见这怪物忠心护主倒是令人感佩。阿狸见小黑摔倒,忙扑在它身旁,眼中含着泪花说道:“小黑,你流了很多血,一定很痛。”她转面向余南松夫妇求救说道:“你们两个行行好,救救小黑吧。大红才死了不久,我不希望小黑离开我。”
小黑咧嘴笑了笑,伸出粗壮的手指去揩拭阿狸脸上的泪珠。他这一抬手臂,牵动了伤口,血流的更多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死则同眠
屠隆之所以引萧云帆比拼内力,是因为他想要在武学招式上胜出对方并不容易。先前一番交手,他对于萧云帆心底还是颇为忌惮。他的仇人就在眼前,眼见就要大仇得报。偏偏这小子半路杀出,他瞧见萧云帆失血之后,脸上呈现出气虚之相。
想要先踢开这个绊脚石,唯有使出血胤神功来与他角力。等到对方气力委顿之时,也就是余南松一家上西天的时辰。
余南松为屠隆重掌所伤,心脉早已给对方震断。他与妻子均是强撑着,本欲设法吓退屠隆,免得身死之后还要遭他羞辱。二老本为一心,同生共死。万没想到,临死之前屠隆却说出这样令人振奋的秘密。
他以慈和的目光看着阿狸,余夫人也是嘴角含笑,眼中带泪。她伸手握着丈夫的手,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二老走至小黑身前,余夫人伸手点了小黑腹部上的穴道,从怀中拿出疗伤的药,拔开塞子。将淡黄色的撒在小黑的伤口上。
小黑大嘴咧了一下,却十分配合。余夫人柔声道:“好孩子,你的同伴已没事了,快到祖母怀中来,让我好好抱抱你。”说着张开双臂,岂料阿狸却向后退了一步,怯生生的看着她。
余南松道:“孩子,我是你的祖父。你别怕,我们带你回家好么?”阿狸心头一片茫然,她看着二人口中说道:“阿狸不是很明白,你们方才救了小黑我心中很感激你们。这样我送你们一人一件好东西感谢你们。”说着她迈着步子向洞内奔去。
余南松此刻内伤愈演愈烈,他捂住胸口,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余夫人握紧他的手说道:“老头子,我们体内经脉已经给那狗贼震断,只怕是……是帮不到萧大侠什么忙了。我们先坐下,等我们的孙女出来。”
屠隆以余光瞥见阿狸跑进山洞,他专心对付萧云帆,对于阿狸方才说的话自然充耳不闻。余南松夫妇脸上又挂着笑意,他不由得狐疑起来。
心中寻思:“糟糕,这余老儿与老太婆自知大限将近还要垂死挣扎一番,眼前这小子便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想来他们指使那小丫头寻什么厉害的东西来扰乱老夫心神。我若心神一乱,这场比试定会败给这小子不可。
届时,我浑身的经脉也必会遭到这力道的反噬。没准这一身的武艺也会因此断送。”念及言重的后果,他不由得背脊发凉起来。而萧云帆所承受的掌力本来如汹涌大江一般,他这一分神,萧云帆的掌力又向他压了回来。
屠隆不敢大意,只得催动掌力,与他相抗。局面又回到先前那样,二人平分秋色,旗鼓相当。却见阿狸从洞中又跑了出来,她摊开手掌,在她的掌心乃是两粒大如鸽卵般的石头,呈青碧色,那青碧色中有带着几缕红丝。
原来这石头乃是一种天然玉石。阿狸将那石头递给余南松说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你们救了小黑,我把它送给你。你可别小瞧这石头,它里面还有水的。若是将它对着太阳,里面的水就会发出很好看的光。”
萧屠二人正在角力的紧要关头,各自都使出浑身的解数。余氏夫妇是武学大家,这等情势岂能看不出来。他们二人知道要助萧云帆是胜之不武
,可毕这场比试毕竟关系到余家最后血脉的存亡。
余氏夫妇膝下只有一子,然而这唯一的儿子却给屠隆残害。阿狸是女孩,即便不能替余家人延续子嗣,可她却是余家唯一的血脉。萧云帆落败只有一个后果,那便是余家这最后的血脉也从此断绝。
而萧云帆更是武林中难得的俊彦,若他一死,以鬼相门为首的邪派势力大举进犯中原,正道武林就少了一个力挽狂澜的杰出人物。于公于私,他夫妇都要想法子令萧云帆活下来。
此时,他二人手足已无法运转,再加之胸口气血翻涌,随时都会一命呜呼。余南松对阿狸说道:“好……好孩子,可惜我们没能早日找到你,让你白白受了许多苦。”阿狸道:“我过的并不苦啊,每日有小黑还有大花它们相伴。萧云帆也答应做我的好朋友。”
余南松见她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苦笑道:“孩子,可是眼下萧云帆正和那老贼比拼内力。他若死了,你也会死,你害怕么?”阿狸闻言,脸色一变说道:“他怎么会死?我也实在不清楚为何老公公忽然翻脸。我方才求他放过萧云帆,可是他并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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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不是要去分开他们,是她不让我去啊。他们两个都待我很好,我也不想他们有事。你说我该怎么办?”余南松道:“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对你讲。”阿狸依言行事,余南松低声道:“你绕到那老贼身后,用石子丢他的脑袋。”
阿狸睁大眼睛说道:“啊,这样老公公会生气的。他方才就生气的很,用手抓住我的脖子,我现在害怕的紧。可不敢用石子丢他的脑袋。”她说话声音很大,屠隆自然听的真切。
余南松心中气苦,暗道:“这丫头不通世故,我故意压低声音说话就是不想让老贼知道,才能一击奏效。助萧兄弟取胜,她却将这话说了出来,让老贼有所防备。”阿狸看他脸色难堪说道:“喂,你再想想别的法子。”
余夫人心思活络,立即想到只要大声说话就能扰乱屠隆心神。便说道:“孩子,祖母交你唱个歌可好,你然后要越大声唱出来越好。”阿狸道:“我在这里时常听到鸟儿唱歌,我会学它们的歌儿唱。你要教我新的歌,那真是太好了。”
余南松不以为然,心道:“夫人怕是神志糊涂了,这个节骨眼唱什么歌?唱歌能救的了这两个孩子的命?”余夫人道:“孩子,我现在说一句,你学一句。”阿狸点了点头。
余夫人道:“这第……第一句,便是屠隆是个大傻瓜,奇丑无比像蛤蟆。”余南松一听,不觉莞尔,心中即刻醒悟过来,原来她的夫人是教这孩子辱骂老贼,这孩子口口声声称屠隆老公公,却不知屠隆真实姓名。
余夫人道:“你学会了吗?”阿狸道:“就这两句么?我学会了。”余夫人又道:“你唱这歌时,还要扮鬼脸。诺,像祖母这样。”余夫人说着做了一个鬼脸。余南松看在眼中,眼睛湿润了,想起昔日他与爱侣的点滴。
余夫人年轻时也是一位标致的美人,岁月无情,韶华易逝。她那满头青丝如今早已苍白,但她最美好的一面却始终印刻在丈夫的心中。阿狸站在二人的对面,恰好,正是屠隆余光所及之处。
阿狸一声又一声的歌谣,在萧云帆听来着实好笑。但在屠隆耳中却极为刺耳,只见他鼻翼鼓动,眼睛中几欲喷火。可是看着阿狸一边唱一边跳,扮着鬼脸。她的影子似乎与自己女儿幼时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屠隆念及女儿,脱口而出道:“是你么?小圆。小圆快到爹爹这里来。”眼前似乎有一个粉妆玉琢,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向他怀中扑来。此时,他神思为之所牵。掌力不免凝滞,而萧云帆的掌力如滔天巨浪,奔涌而至。
屠隆只觉气血翻腾,胸口无比烦闷,终于忍不住哇了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身子向后翻去。萧云帆撤回手掌,欲取他性命。这时,阿狸看见大声喊道:“不要。”萧云帆回望了阿狸一眼,冷冷地看着屠隆道:“滚吧,老子今日不杀你。他日你若撞在我手上,今日之仇必定双倍奉还。”
屠隆勉力撑起身体,而后向前走去。这时,阿狸奔了过来。萧云帆伸手拦住了她说道:“让他去吧。”阿狸大声道:“老公公。”屠隆双手捂住耳朵,发足向前飞奔。身形一纵,消失在树林之间。
阿狸呆呆地望着树林出神,口中说道:“老公公又不要阿狸了。”萧云帆说道:“傻丫头,你的亲人在你的身后,他不是你的至亲。”阿狸回身看了一眼余南松夫妇,问道:“你说他们是我的亲人?”萧云帆道:“你以为你这丫头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阿狸转过身来,看着余南松夫妇,眼神中却充满了疑惑。萧云帆知道她自幼在这山林长大,屠隆想必没告诉过他人伦纲常。萧云帆拉起她的手走至余南松夫妇面前说道:“余老英雄,恭喜你们寻回失散的孙女。”阿狸看着萧云帆问道:“你说我是他们的孙女?”
余南松点了点头,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来。萧云帆抢上前去,盘坐在二人背后要给他们疗伤。余夫人道:“好孩子,我们不成了。你不用在浪费真气了。”萧云帆并不听她劝阻,手掌按在他们的后心,说道:“不,两位前辈收敛心神,让晚辈略尽勉力。”
他方与屠隆一番拼斗,真气早已消耗大半。此时再次催动真气,膻中穴犹如刀绞一般。他强忍住剧痛,沿着手掌向二人输送真气。余南松脸如淡金,他用微弱的声音道:“萧……萧老弟,我夫妇筋脉俱断,如今回天乏力。我……我有几句要……要对你说。”
萧云帆知他二人大限将至,心中莫名难过。余南松道:“我夫……夫妇二人临死前能见到自己的孙女,心中欢喜。只……只求萧大侠能将她带……带离此处。我夫妇感激不尽。”说着,他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余夫人握着丈夫的手嘴角含笑道:“我们去见铭儿,一家人好好团聚。”说着也阖上了双目。萧云帆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他心中大是懊悔。反将余南松夫妇的死怪罪在自己的身上。
他伸手打在自己的脸上,口中说道:“萧云帆啊萧云帆,都怪你狂妄自大,这才中了屠隆的奸计。连累了余老英雄,你,最应该死的人是你。”阿狸站在他旁,伸手按在他肩膀上,心里也生出一种酸痛来,泪水情不自禁地自脸颊滑落。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入世为人
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缝隙照射在大地上,地面斑驳的碎影随着微风不时产生着变化,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又缩小。靠近林边的地上多了两座新坟,坟头竖着墓碑。萧云帆与阿狸并肩站在墓碑旁,看着那墓碑。
萧云帆面容憔悴,他向阿狸说道:“阿狸,这世上有些事你未经历便永远不会明白。如今你要回到本该属你的世界中去,你害怕么?”阿狸回过脸来看着他道:“只要你陪我,我便不会怕。”萧云帆微笑道:“你舍得小黑它们么?”阿狸道:“自然舍不得。”
萧云帆道:“自此刻起,你便忘记以前的自己,做回一个常人。”阿狸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心头还是一片茫然。她缓缓道:“我以前过的欢欢喜喜喜,以后也要欢欢喜喜。”萧云帆道:“一个人总会有忧愁的时候,心里难受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能一辈子都过的欢欢喜喜。”
阿狸道:“那我宁愿做现在的样子,也不愿做像你口中说的那样的人。”萧云帆伸手按在她的肩头郑重道:“你听我说,我知道要你改变现在的这种生活很难,换做是我也未必做的好,可是时光总会流逝,而人终究会长大。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只做小孩子。”
阿狸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她心中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永远不能做小孩子。以前是怎样,以后也应该是怎样。萧云帆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话对于阿狸而言或许深奥了些,可是要将一个与野兽生活了许多年的孩子完全改变成人,需要更多的时间与耐心。
她与野兽呆在一起久了,身上难免会沾染野兽的气息。她自己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萧云帆清楚,她有时多半就是把自己当做一只野兽,唯一不同的是她从不吃生肉,也不去伤害那些无辜的生灵,仿佛这片山林的守护神一般。
萧云帆沉默了良久,说道:“你得到一件东西,有时会失去一件东西,你有过这样的经历么?”阿狸想了想,说道:“就在昨天我把自己最喜欢的宝贝石头送给了他们。虽然我心中有不舍,可是说过的话要算数,这是老公公教我的。”
萧云帆道:“是的,当你有过这种经历,你就会明白往后的日子里会有更多取舍。他们曾经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可是你没能守护好他们,你的心里会难受么?”阿狸点了点头说道:“会,就像小黑,我没有保护好它,害的受伤。阿狸还有很多事总是想不明白,你现在能告诉我么?”
萧云帆道:“你想知道什么?”阿狸道:“你说我不是石头缝里出来的,以前老公公说我是在路边捡到的,可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萧云帆微笑道:“自然是你的父母生养了你。没有你的父母这世上自然不会有你。”
阿狸眼神中带着淡淡忧伤道:“可是我的父母也死了,和我的祖父祖母一样。阿狸不明白,为什么老公公要害死他们?”听她如此一问,萧云帆心中不觉有些踌躇,心道:“她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而要将这世间最丑恶的种子仇恨种下去,她这今后的人生只怕永远会活在痛苦里。
这世间本来就有许多的不幸,余家与屠隆的仇恨算是他们上一代的恩怨,随着余老前辈仙逝,这段仇恨应当就此终了。她不应当再背负这仇恨。我既然答应了余老前辈,定当将她照顾好。”
阿狸见萧云帆不答,说道:“你说话啊。”萧云帆道:“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只要记得他们的好就行。你若想清楚和我去外面看看这花花世界,那么咱们收拾一下就上路。
若是你不愿,那么我就将我一身的武艺与学识都传授给你,等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我便离开这里。”阿狸低头想了想,她说道:“以前老公公说这世上的人都是坏的,我见过那些猎人残害生灵,也认为这世上的人都是坏的,可是自从我认识了你,我觉得老公公说的未必是对的。
阿狸答应你,只要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而且一步也不会离开。”萧云帆挠了挠头,皱眉道:“那可不行,我若是出恭你也跟着那可糟糕之极。”阿狸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萧云帆道:“你真的知道?”阿狸笑道:“老公公要出恭的时候也不会让我看的。”
萧云帆道:“其实男女有别,总之这个时候你不能和我在一起。”阿狸道:“男女有别,我是女孩子,你是男的,这个你告诉过我。你还说过没结婚的男女是不能在一起睡的。”萧云帆闻言不觉红着脸道:“好了,好了,那咱们准备一下,这就出发。”
二人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萧云帆一见阿狸身上依然穿着豹皮做成的衣衫,膝盖露在外面,一双光脚踩在地上。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道:“喂,阿狸,你这样打扮恐怕不能出门的。”阿狸一怔,奇道:“我往常就是这么穿的,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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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打开包袱,取出一套自己的衣衫说道:“这是我的衣衫,你先将就穿着吧。外面的规矩太多,你这样膝盖小腿脚丫子露在外面,会被人笑话的。”阿狸道:“哦。”萧云帆道:“等咱们到了大镇子上,我再给你买女孩子应该穿的衣衫。”
阿狸与野人花豹洒泪而别,自与萧云帆一道上路。这一路上到也相安无事,傍晚时分,二人来到童大牛之前所说的大镇上。阿狸没穿鞋,伏在萧云帆背上。见了什么都好奇,一路上问个没完没了。
他二人走到一家锦衣行门口,伙计便招呼二人进去。一个圆脸的掌柜笑盈盈道:“客官,不知想要点什么?”萧云帆放在阿狸看了看陈列在板壁上衣料,缓缓道:“我要给我这小妹子买几件像样的衣衫鞋袜,你只管挑拣最好的,银子不是问题。”
掌柜见是女客便向一个女侍招手道:“你去陪这位小姐去里间看看,将咱们新进的最新料子都给小姐瞧瞧。”萧云帆道:“慢着。”掌柜道:“客官还有何吩咐?”萧云帆见阿狸灰头土脸,心想她是女儿身,自己总不能给她沐浴。便低声向掌柜的说了几句。
掌柜皱了皱眉头,因为萧云帆提出的这个条件他们从来没这么做过。当下苦着脸道:“这个恐怕……”萧云帆自怀中拿出一锭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够不够呢?掌柜的还为难么?”那掌柜的一见银子,自然乐不可支,连忙点头,吩咐人替阿狸准备沐浴香汤。
阿狸只顾咬着路上买来的糖葫芦,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那侍女得老板吩咐便对阿狸说:“小姐,这边请。”阿狸呆呆地站在那里。萧云帆看着她苦笑道:“傻丫头,进去和这位姊姊换了衣衫才出来吧。”阿狸道:“你不和我一起么?”
萧云帆咳嗽了一声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阿狸道:“男女有别。”萧云帆道:“那还废什么话,记得听人家的话。她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可不许调皮。”阿狸吐了吐舌头,跟着那女侍向里间走去。
那老板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萧云帆心中却想:“这小丫头是他亲妹子么?瞧此人年纪似乎足够做他的父亲了。这人该不会是拐子吧?”萧云帆一眼瞧出老板的心思,笑道:“老板肯定奇怪,我跟你说我这妹子这里不大好使。”说着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老板随即打消了心头的疑虑,暗道:“即便你是拐子,又关我什么事,我开门做我的生意,只要有钱赚就行了。”说着又伸手摸了摸那锭银子,似乎那锭银子就是他的心肝宝贝一般。
等到天色很晚,阿狸还未出来。萧云帆坐在一张椅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待他再醒来时,店内已掌了灯。他瞧了老板一眼问道:“老板,我那小妹子怎么还没出来?”老板也心中纳闷,向听一伙计道:“大宝,你去后面问问兰香。”
片刻功夫,大宝从里间走出说道:“老板,我叫了门,兰香却没应。我怕贸然闯进去有失体统,所以……”萧云帆闻言,忽地站起身来说道:“劳烦小哥引路。”
那老板也紧随其后。三人穿过一个照壁来到后厢。大宝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上得台阶。屋内并未有何声响,萧云帆的心急缩了一下,立刻警觉起来,他单掌在门上一按,只听喀喇一声,那门栓应声而断。门板打开,借着灯光只见那侍女兰香横卧在地上,一旁的浴桶内空荡荡的。
那老板吃了一惊说道:“这……”萧云帆伸手探了一下兰香的鼻息说道:“她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说着伸手在她人中上按了一下,兰香转醒过来。萧云帆道:“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兰香道:“我那时服侍那位小姐沐浴,忽然脑后一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老板嘀咕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萧云帆走至那水桶旁,摸了一下水温。又在屋内巡视了一番,查探屋内是否有藏有暗阁机关。而后他提气纵身而起,跃上房梁。跟着点亮火折,在淡淡的黄光映照下,他瞧见自己面前房梁上积灰明显少一些,还能闻到一种很特别的香味。
那天窗下方正是浴桶所在,他走至天窗旁。发现那天窗的木格明显有人碰过。他向那老板问道:“最近镇上可有失踪妇女?”那老板摇头道:“客官,小的整日守在这店里,街坊邻里的那些闲言碎语我自然无暇去听的。”
这时,那侍女兰香说道:“大爷,前几日,听闻胭脂店老板的女儿失踪了。”萧云帆眉头紧锁,托着下巴寻思道:“看来此地多半有采花贼。这可糟糕之极,我答应过余前辈,要护阿狸周全。这可如何是好?”
他从房梁上跃下,那老板见他如此身手,心生畏惧。一个大活人又是在他这里丢的,对方告到衙门,自己非吃官司不可。
当即苦着脸,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大爷,千错万错我们的错,你要打要骂,小人认罚。求您切莫告官,不然吃了官司,小的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我这就想法子召集人守,供您驱使。”萧云帆并未理他,径直走至门外,目光投向院中的梧桐。
第一百八十六章 闻香识人
萧云帆看着那梧桐树所有所思,暗想:“按说阿狸不会武功,可她与野兽为伍,感官自然要比寻常人敏锐许多,何以被人掳走却未有一丝挣扎的痕迹,当真是奇怪。那梁上的香味似乎是一种脂粉香。适才我救醒兰香时,她身上脂粉味似乎与这脂粉味全然不同。
看来我有必要去兰香所说的胭脂铺一探究竟。若寻着胭脂这条线索来查,没准会有所收获。”他转过身来问那侍女兰香胭脂铺位于何处,兰香告诉他胭脂铺在这条街的西边第一个巷口。
萧云帆出了锦衣行,一路向西直奔胭脂铺。果然和兰香说的一样,在这西边巷口,挂着一个杏黄色的招子。萧云帆走入店内,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笑着问道:“客官,要给姑娘买胭脂水粉啊,不知客官要那种,本店有十七种胭脂,均为本地的香粉大师亲手调制。”
说着他拿起一个精致的香粉盒,打开来递给萧云帆。萧云帆将那十七种胭脂一一闻过后,却没有找到和方才梁上所闻道气味相同的胭脂。他记起兰香说过胭脂铺掌柜女儿失踪一事。开口问道:“店家,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告知你家掌柜女儿失踪一事。”
那青年先是一怔,而后哈哈大笑道:“客官真会说笑。”萧云帆奇道:“我怎么说笑了?”青年道:“我家掌柜娶了三房,生的可都是儿子,没有一个女儿。若是有女儿,他老人家自然第一个招我入赘,恐怕也轮不到客官。客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闲言?”
萧云帆心中猛然一沉暗道:“不好,中计了。”说着直奔出胭脂铺向锦衣行方向而去。那青年摇摇头道:“这人八成是个疯子吧。”回去的路上一顶暗红色的轿子正从东向西而走。那轿上之人掀开轿帘,瞧着萧云帆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萧云帆只顾赶路,并未在意。等他再次回至锦衣行时,只见院子里躺着两具尸体。一具是那掌柜,另一具便是那伙计。而那侍女兰香却不见了踪影。
他俯下身子,查看那掌柜的死因,掌柜的脖颈上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红斑,而那伙计的致命伤口也是如此。见二人无辜殒命,萧云帆心中悲愤不已。念及阿狸安危,他努力使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
他伸手从怀内掏出火折,将厢房内桌上一盏油灯点亮。一手举着油灯,又在屋内仔细查看了一遍。
忽然他脚下踩到一根竹签,上面一颗糖葫芦恰好被他踩扁。萧云帆瞧了那糖葫芦一眼,心中豁然明白。原来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与兰香是一伙的。他们也许一早就盯上自己了。而糖葫芦之中暗藏麻药,否则阿狸给人掳去时,厢房那浴桶旁一定有因挣扎溅出的水。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柜子前,之前他曾打开过那柜子,里面除了几床棉被并无他物,若要藏人就更加不可能。但此时柜门缝隙露出一角棉被,显然是有人走的匆忙,未来得及掩藏好。他拉开柜门一看,几条棉被因为胡乱堆放而滑落了下来掉在地上。
萧云帆将柜内的物事一股脑儿丢在地上,欲查个究竟。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柜子最里面的板壁上弹了一下。那板壁立刻发出咚咚的声响。柜子若墙壁贴实,那自然是另一种声音。
面前的板壁一定有古怪,他伸手将那板壁推了一下,吱呀一声响,板壁向一侧翻转,露出一道门来。他不假思索,顺着那门钻了进去。这道门的后面乃是一个斗室。借着火光,他瞧见地上有水渍。很显然是兰香见阿狸晕厥后,与事先藏在柜子中的同伴将她藏在此处。
那时,他与掌柜的进屋,阿狸多半还在这柜子的后面。那梁上的香味,还有那兰香的话,完全是为了将自己引至胭脂铺。而后他们杀人灭口,跟着就将人掳走。
火光照在墙角的一只麻袋上,那麻袋蠕蠕而动,内里发出声响。萧云帆走至那麻袋旁,解开口袋。看见里面一个头发散乱的姑娘,口中塞着麻核,瞧她容貌正是那侍女兰香。如此来看,他所见到的那个兰香也自然是有人假扮的。
真正的兰香看见萧云帆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萧云帆伸手将塞在她口中麻核扯下,进而用一把短剑将捆在她身上的麻绳挑断。兰香颤声道:“你……你是谁?”萧云帆道:“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
兰香眼神中还是充满恐惧,似乎并不信任他。萧云帆想到院子里此时多了两具尸首,她若还呆在此处,势必被官府的人拿问。他从怀中拿出一些散碎银两塞至她手中说道:“姑娘,你家主人被歹人所害,我看你还是逃命去吧。”
兰香闻言吃了一惊,脸色不由得发白起来。她看着萧云帆问道:“大爷,你可是姓萧?”萧云帆点了点头。兰香道:“将我绑住那人让我给你带句话。”萧云帆先是一怔道:“什么话?”兰香道:“酉……酉时一刻在闻香楼天字号雅间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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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道:“姑娘可知那闻香楼在何处?”兰香道:“出了大门向西走,到第三个街口便是。”萧云帆拱手道:“多谢。”说着转身从那衣柜中又钻出。
他走至街上时,心中想:“对方如此处心积虑,想必一早就盯上我了。也不知道他们这次设下什么样的诡计等着我。”他一边走一边想:“真不知是什么人有着如此深沉的心计?从那卖糖葫芦的人,接着是兰香的口信,还有最后这故意留着的柜门。
这计划可谓天衣无缝,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将人偷走。如此厉害的对手,看来我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过得片刻,他来至闻香楼下,楼前停着一顶轿子,萧云帆瞥了一眼,觉得很是眼熟,当下也没多想。跨进门来,一楼大厅内空荡荡的。一个肤色白嫩,身穿浅绿色纱衣的女子笑盈盈地道:“萧大侠,果然守时。”
萧云帆冷哼一声道:“哼,是你们绑了我那小妹子。”那女子道:“萧大侠还是楼上请吧,我家主人正等着你呢。”说着她轻移莲步,走至萧云帆身旁去,准备挽他手臂。她走近时,身上那种淡淡的胭脂味正是自己在那木梁上嗅到的。
萧云帆扫视了她一眼冷冷道:“萧某人不喜欢这一套,我有手有脚,还是自己上楼去。”那女子见他如此不解风情,抿嘴一笑,露出浅浅梨涡。道:“我当萧大侠是何等人物,原来连我这小女子都怕啊。”
萧云帆径直登上楼梯,回头说道:“可惜你是个女孩子,不然我非一拳打扁你的鼻子不可。”那女子道:“为何?”萧云帆
道:“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讨厌极了。”那女子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脸色难堪之极。她恨恨地望着萧云帆,恨不能一口咬在他的喉咙上。
天字号雅间门口站着两名女子,身上罩着黑色的披风,手里握着长剑。她二人见萧云帆走来,齐声道:“恭迎萧大侠。”萧云帆点了点头,走进雅间。雅间内坐着一个身穿鹅黄色纱衣的女子,这女子的容貌居然和白若萱一模一样。
萧云帆一见到她,夺口而出道:“白姑娘,怎么是你?”那女子一怔,看着他,伸出玉手示意他可以坐在对面。萧云帆又仔细的看了她一眼,这女子似乎又不是白若萱。这女子的右眼下方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白若萱没有。
方桌前摆着四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壶。萧云帆道:“阁下抓了我那小妹子,到底有何用意?”那女子眼波流转看着萧云帆道:“看来萧大侠的红粉知己不少啊。又是白姑娘,又是绿姑娘,我虽然穿着黄衣裳可我不姓黄。”
萧云帆道:“阁下似乎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谁?”那女子微笑道:“小女子自然是萧大侠的对头。不过,马上我就是你的雇主了。”萧云帆道:“你要雇我,我又不是杀手。就算我是,我开的价钱恐怕你也给不起。”
那女子提起酒壶,替萧云帆斟了一杯。而后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柔声道:“萧大侠真会说笑。小女子我最怕见血,也不喜欢杀人。”她声音虽是轻柔却无比的悦耳,好像春风拂面一般令人无比受用。
萧云帆端起那酒杯,看也不看,张口就喝。那女子问道:“你不怕我在这酒里下毒?”萧云帆道:“怕。可是美人递的酒我若是不喝就未免大煞风景。更可况你有事求我,你毒死我,那谁替你来做事?”
那女子举起酒杯,轻轻的呡了一口。脸上登时浮出两朵红云来。衬着雅间内柔和的灯光,她肌肤上的色泽愈发显得柔媚动人。女子放下酒杯缓缓道:“阁下果然是个聪明人,难怪我家主人格外赏识你。”
萧云帆道:“这番话若是以前你对我讲,我一定格外欢喜。可是如今,这样的恭维我不大喜欢了。总被人夸,就难免会骄傲。一个人若是志得意满,也就意味着他即将要从高处摔下来,最惨的时候恐怕一条小命也要交待。”
那女子道:“似萧大侠这样的人物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一天,一个聪明人只会做对的事,而一个永远做对的事的人又怎么会犯错?”说着她又举起酒壶,斟了一杯,这时她雪白皓腕上的铃铛响了一下。
萧云帆皱眉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人若是太聪明就会有一大堆的麻烦追着你,缠着你。只要是人,就难免犯错。今夜萧某人不就栽在姑娘的手里,而且和傻子差不多。”那女子笑靥生花,说道:“我们设计萧大侠,萧大侠是全无防范。若是你防范起来,恐怕我们谁也逃不过你的眼睛。”
萧云帆夹起一片肉放入口中,他的目光盯着女子的脸说道:“说了这半天的话,还未问及姑娘芳名,也不知姑娘到底要雇我做何事?”那女子道:“我叫金铃铛,和我手上这个铃铛一样都是金的。至于我们要做的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美人芳泽
金铃铛话未说完,只见她身后的花鸟屏风自左右分开。一张轮椅上坐着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这人目光炯炯有神,只听他缓缓道:“我们要做萧大侠做的这件事,便是混入赤水帮取出一样东西。”
萧云帆道:“阁下是?”金铃铛走至他身旁说道:“他是我家主上,你可以叫他凌先生。”萧云帆笑道:“闹了半天金姑娘不是正主,这位仁兄才是。”金铃铛道:“没错,我在凌先生面前只是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头。”
萧云帆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笑着说道:“凌先生的手下都非泛泛之辈,就算要到大内取什么东西,恐怕也是手到擒来。区区赤水帮又何足道哉?再者萧某并不擅长三只手的本领,先生不如放了我那小妹子,另请高明吧。
至于先生要办的事,萧某人自会守口如瓶。以先生的势力似乎也能做到让萧某守口如瓶。我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凌先生道:“人说玉狮子机智无双,风趣无比。诚不欺我也。我这些手下之中,若真像尊驾一样的人物,凌某又何至于两鬓斑白?”萧云帆听出他言下之意,寻思:“去赤水帮盗物一事我似乎是不二人选。他手下如此精明能尚且无法得手,我去也恐怕空手而归。
余老英雄一世豪杰,倒头来死于宵小之手。余家如今只剩下阿狸这一点血脉,若是我无法护其周全。当真是有负余老英雄临终所托。”
那凌先生眉峰一挑说道:“萧大侠,与你同行的少女如今在我们手中,你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萧云帆平生最恨旁人要挟,可此事关乎于信义二字,迫于眼前情形,他不得不受制于人。
萧云帆道:“凌先生似乎算准了这少女是在下的软肋,所以萧某人无论如何都得听你行事。”凌先生道:“不敢。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想来萧先生也乐意将此事办成,那样我们双方皆大欢喜。”萧云帆点了点头道:“好一个皆大欢喜。
阁下的条件是要我去赤水帮拿那件东西,事成之后你们将我那小妹子毫发无伤的还给我。这不等于做买卖,我出本钱,你们收利息。事后我的本钱还是我的,而好处全给你们拿了。”
凌先生微笑道:“如果萧大侠执意要这么说,凌某不反对。不过萧大侠言下之意,是想要更好的报酬?”萧云帆道:“那是自然。大家行走江湖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凌先生是明白人,更多话我说出来也是多余。”
凌先生看了萧云帆一眼,对金铃铛说道:“瞧见了么,他今晚的胃口实在不小,我倒是低估了这一点。他的小妹子还在我们手上,居然在这里和我们谈条件?”
萧云帆自顾自的吃着,喝了一杯酒。咂了咂嘴说道:“我谈条件是正常的,为了抓我那小妹子,你们已经残害了两条性命。这笔人命债多半要记在我的头上。我若不从你们口袋里捞出些油水作为补偿,这不成了糟鼻子不吃酒----枉担其名?
再者,从此处要去赤水帮这一路上必定花销不少,总不能让我跑腿还让我出血。这样以后还有谁愿意和你们做买卖?”凌先生闻言笑道:“萧老弟真是伶牙俐齿,不去说书真是便宜那帮说书的了。好,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萧云帆道:“第一,至少每
隔一段时间得让我见到我那小妹子。第二,这一路上的花销自然是你们出。这第三,不能以萧云帆的身份去赤水帮。
赤水帮有我结义大哥骆九天在,我在他的地盘上呆,而且要从他家里拿东西本身就对不住兄弟。还请凌先生多多担待。
上面这个三个条件你若全都答应,那么萧某对于阁下所说之事就在无异议。”
凌先生眼中精芒闪动说道:“你说这三个条件都不难,我答应你,不过我这里也有三个条件。”萧云帆皱了皱眉头道:“你也有三个条件?看来先生果然是个生意人。”
凌先生缓缓道:“第一,金铃铛必须跟着你。第二,你必须按照我们的约定来,在抵达赤水帮之后五日内拿到那件东西。第三,最好不要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玩花招。”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眼中露出慑人的寒光。
萧云帆道:“那现在总该让我见见我那小妹子,也好让我安心,否则我心不定,自然分神。一旦若失手,凌先生要的东西恐怕我就交不出了。”凌先生微笑道:“好,不过我还是劝萧大侠一句最好别动歪脑筋,不然凌某人保证萧大侠会后悔莫及。”
这话从对方口里说出颇为刺耳,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心下一沉,思忖道:“此人说话有恃无恐,看样子我若动手绝讨不到半点便宜。到时非但救不了人,还会害死阿狸。”
这时,凌先生拍了拍手掌,他背后的一面粉墙缓缓升起。隔着一道水晶门,阿狸被关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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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换了一身新衣衫,不过人却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口中塞着麻核。一双大眼睛怔怔瞧着萧云帆,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萧云帆走至那水晶前说道:“阿狸,都是萧大哥不好,不过你乖乖听话,我会设法救你出去的。”
凌先生又道:“人,我让你见过了,咱们还是继续谈咱们的事。”萧云帆强压住心头怒火,说道:“你们如此对她,这让我如何安心?”凌先生道:“萧大侠只管放心,这位姑娘的一日三餐我都会派专人侍奉。你现在看到她是什么模样,在下到时将她还给你还是什么模样。”
萧云帆望着阿狸,心中顿生怜悯。若非他执意要带这小丫头出来,她在自己山林逍遥快活,何至于被人软禁?他越想越气,伸手一拳击在那水晶之上。这一拳虽是力道沉猛,然而那水晶墙却纹丝不动。随着几声巴掌响,那面粉墙又缓缓落下,将他与阿狸阻隔。
凌先生悠然道:“我劝萧大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说着,他从自己的袖子中拿一只酒杯,用手边绢帕擦拭了一下。
跟着他手掌一翻,凌空抓去。 桌上的酒壶居然自动跳起,旋转着朝他飞来。他以拇指与食指轻巧的捏着壶把,自己斟了一杯。而后他看着萧云帆道:“萧大侠,时候不早了,凌某人陪你喝一杯,这就告辞。”
他故意在萧云帆面前露出这一手,好让他知难而退。这一手也着实漂亮,萧云帆瞧在眼里,那藏在袖管中的拳头不由得松了开来。他大走至那桌边,袖袍一拂,桌上的酒杯如弹丸般跳起,径直向凌先生飞去。他说道:“那就请先生替我倒一杯。”
酒杯去势迅疾,只见凌先生掌心那酒壶一托,一缕酒水居然自动从壶嘴射出,一滴不洒落在那飞来的酒杯之中。而又在极短的一个瞬间,那
酒杯又稳稳地飞回萧云帆的面前。萧云帆赞道:“好俊的功夫,请。”说着他端起那酒杯向凌先生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凌先生将酒壶交给金铃铛嘱咐道:“好生侍奉好萧大侠。”金铃铛道:“是。”说着屋内的灯火一瞬间熄灭了,忽然,一个瞬间亮了起来,而那位神秘的凌先生也已消失不见。
金铃铛朝萧云帆走来,她雪白的脸颊上泛出淡淡的红晕,鹅黄色的纱衣下包裹下玲珑曲线更显曼妙。她端着酒壶,柔声道:“让奴家再给萧大侠添一杯如何?”
这声音软糯,萧云帆闻听之下,心尖不由得一颤,胸口好似燃起了一团热火,一种奇特的酥麻之感由他的头传至四肢百骸。
他的手一把揽过那柔软的腰肢,笑着说道:“你这样的美人似乎比这美酒更醇。”金铃铛伸出一根玉指,在他额上轻轻一点,嗔道:“你这人可真坏,才认识人家不到一刻的功夫。便要占我的便宜。”萧云帆的手不老实起来,他口中振振有词道:“凌先生把你留下来,不就是让你伺候我的。”
说话时,他只觉血脉賁张,浑身无比燥热。起初他只当是酒劲上涌,岂料已着了人家的道。原来那凌先生给他送去的酒乃是一杯春酒。
金铃铛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让他大是受用。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好像会勾魂一般,让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鼓起,着实可爱。他忍不住要凑了上去亲吻。
这时,金铃铛嘴角含笑,伸手按住他的嘴道:“大侠怕是醉了,那就让奴家好好服侍你。”说着拉起他的手向对面一间房走去。
红烛高烧,映在二人脸上。萧云帆早已无法把持自己,他张开双臂紧紧搂着金铃铛的娇躯。双手捧起她的脸,仿佛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冯妙卿。他深情地热烈地吻着对方。伴随着衣衫滑落窸窣声,二人顺势向床边倒去。
次日,萧云帆醒转过来,欲掀被下床。猛然间发见自己一丝不挂,心头一跳,大为窘迫。再看身旁躺着一个满头青丝的年轻女子,脸色微微一变。金铃铛吃吃的笑道:“看样子我们的萧大侠醒了。”萧云帆道:“你……你……我……我……”
金铃铛道:“什么你你我我,昨夜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今倒是不敢认了么?瞧萧大侠这窘迫样,倒似我占了你的便宜一样。”说着她伸臂搂住萧云帆脖子,温热的身躯凑了过来。萧云帆心跳骤然加快,说道:“我昨夜不是喝了几杯酒,怎么会醉的如此厉害?”
金铃铛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萧大侠那会儿不是还说‘美人似乎比美酒更醇’。”
萧云帆心道:“糟糕,又掉进他们的陷阱里。这么说来那酒有问题。可是那凌先生不也喝了?也许开始我与金铃铛喝的酒是没有问题的,而他给自己倒的也是没问题的,问题就出在他最后递给我的那一杯上。那酒壶中一定暗藏玄机。唉,事以至此,看样子我已上了这条贼船。”
心中念及对冯妙卿,想来对方待自己一片深情,自己狼心狗肺终究是辜负了她。金铃铛说道:“萧大侠若是还不起床,那咱们不知何日才能到赤水帮?”萧云帆心道:“看样子这出戏,我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当即说道:“我不想起床,自然是想让你这小妖精再缠我一会儿。”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心中之惑
萧云帆坐在木凳上一动不动,一面铜镜内清晰的映出他俊朗的面容。金铃铛站在身侧,神情颇为专注,只见她左手托起萧云帆的下巴,右手正拿着一根小镊子夹着几根毛发粘在他的眉毛上。
除了修饰眉毛,胡须外,她又用一块胶泥在手心按扁,垫在萧云帆鼻梁的两侧,使她的鼻梁看上去更加高挺一些。萧云帆大气也不敢喘,任她摆动。
原来在他说过不用自己的身份之后,那位凌先生便替他安排了一个身份,杭州富翁沈还山。当时,他心下不以为意。事后心中却存着一个疑虑:“易容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将一个人的容貌改成世上存在的人。假若世上本就没有这个人,凭空捏造一个,那样岂非更容易惹人怀疑?”
念及于此,他询问道:“金姑娘,如今你将我伴成这沈还山的样子,若是那真的沈还山也碰巧前往赤水帮,那么咱们的西洋镜岂非要被人拆穿?”
金铃铛听他说完,微笑道:“好相公,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我告诉你,真的沈还山一定不会来。”
萧云帆奇道:“你如此肯定?莫非你们已将他杀了?”
金铃铛淡淡道:“因为沈还山一开始就是我们的人,我们让他做什么,他自然就做什么。在你以沈还山的面貌出现后,他自然不会露面。”
萧云帆道:“那他其他认识沈还山人呢,比如他的至交好友,他们难道认不出我这个西贝货?”
金铃铛道:“这些人也中绝大多数还是我们的人,凌先生说你是沈还山,即便你扮的不像也根本没有人怀疑。与他亲近的人都是我们的人,外人又怎会知道其中的秘密?说来说去,沈还山不过一张面具而已,你若不喜欢咱们可以扮别人。”
萧云帆闻言,不免吃惊。忙道:“如此说来,鬼相门中这样的角色委实不少。可你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不怕我吐露出去?”
金铃铛一边替他梳头一边缓缓道:“不怕。沈还山也好,他的那些朋友也好。只要你以沈还山的身份完成这次任务之后,随之相关的人就会全部消失。就像一粒沙藏在进了沙漠里,一滴水汇聚到沧海中。你以后再也找不到他们。”
萧云帆心中暗道:“养这一个沈还山,本就不易。还要能养如此多的沈还山,这背后到底织就了一张多大的网?单以眼下情形,恐怕难以猜测。
他日即便中原武林同道携手,恐怕也难与之抗衡。因为谁也无法知道,他们究竟布了多少颗棋子,每一颗棋子又隐藏在何处。白姑娘曾经提过,鬼相门有三大宗派:暗阁,冥楼,画堂。三派鼎足而立,相互牵制。
自玄兵山庄一事后,暗阁的势力恐怕早随白姑娘的隐退土崩瓦解。所谓此消彼长,另外两派的势力想必实力大增。这次我中了他们的算计,到底是这位凌先生的主意,还
是凌先生背后还有旁人。这一点我务必得清楚,否则就算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金铃铛这姑娘表面上对萧云帆千依百顺,而她的口风却极严。似乎鬼相门的规矩格外严苛,不该说的是绝对不会说。比如这位凌先生是否还有上峰这样的问题,她一个字都不肯说。
七月二十,乃是赤水帮帮主燕冲霄的七十寿诞。半个月前,请帖已经散出。赤水帮本就是当今江湖上除了三大宗派外,实力最雄厚的一支。随着玄女宫元气大伤之后,论及财力、物力、人力,赤水帮之江湖地位俨然能够取代玄女宫。
在这种繁盛光华的笼罩之下,江湖上其他二流门派,三流势力巴结还来不及,又有谁会去不识趣的招惹他们。再加之赤水帮还有朝廷一位大人物的关照,他们的造船,航运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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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总以为江湖上,谁的拳头硬谁才有更多说话的权力。实际上那样的江湖时代早已过去,真的江湖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的多。那些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大侠传说早就过时了,因为多数情况下,大家都在为生计奔忙。
特别是像赤水帮这样的名门大派,那些落魄的武林人士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一两个亲眷子侄前途也会上门攀交。谁若是抱住了这样的大腿,发达是迟早的事。
萧云帆躺在在马车里,头枕在金铃铛的大腿上。马车行的很稳,车内也宽敞舒服。金铃铛不时向他的嘴里喂瓜子,果脯等吃食。而萧云帆要做的仅仅是张嘴而已。金铃铛看着他说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神仙?”
萧云帆道:“我现在可比神仙强多了,若是有个神仙让出位置给我坐,我也不稀罕。”金铃铛道:“若是你这样下去,整个人是会变懒的。若是一个人变懒了,身上难免会长赘肉。一头猪身上的肉长多了,那它的好日子恐怕很快就要倒头了。”
萧云帆看着她微笑道:“你这是再提醒我,应该做点事情。可是我躺着享受就是在做事情。因为我的脑袋可比这车轮转的快多了。”金铃铛不以为然,她岔开话头说道:“我以前听说玉狮子萧云帆似乎是个正人君子,可我现在觉得你一点都不是。”
萧云帆坐起身来到:“非但不是正人君子,而且色中恶鬼,色中恶魔。如果见了一个正常的男人见了你这样迷人的妖精还装什么柳下惠,未免太解风情了。啊,这个凌先生可真是了不起,以前若是鬼相门送你这样一个美人给我,我没准乖乖的替你们办事。
我乖乖替你们办事,你们不是就少了许多麻烦。你们若是没有那么多麻烦,说不定鬼相门的大业早早就完成了。”金铃铛道:“你真这么想?”萧云帆道:“当然是真的。”金铃铛撇嘴道:“哼,我若相信你这张嘴,岂非比猪还蠢。”
萧云帆道:“这世上哪里有你这么好看的
猪?若是有,我要一百只。”金铃铛伸手在胳膊上一拧说道:“我瞧你敢要?”萧云帆咧嘴求饶道:“疼,疼,疼。”他现在相信,不吃饭的女人可能真有几个,而不吃醋的女人这世上恐怕一个也没有。
其实在他的心中很迷惑,他虽然明确知道自己对金铃铛的感情是虚与委蛇,可这种假东西在某一个刹那之中,连他自己也信以为真。他渐渐有些惧怕,他怕自己会迷失自我,从而堕落,从而沉沦。他愈想让自己的内心变的清醒,但眼前的一切让他无力抗拒。
以前在他的内心之中,从未有过这种纠缠的情感,那时他清楚知道自己要的什么,应该怎样去得到?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每一个人,不管是冯妙卿也好,阿狸也好。
他忽然发觉自己陷入到一种迷惘之中,不论是要去赤水帮取东西或是到底该如何营救阿狸,如何再面对冯妙卿,这些事他一件都没有想好。仿佛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突然,他面前出现无数道黑影,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他还未来得及透气,便被那黑色巨浪一下子盖住,再也抽不出身来。若这样的景象是一个奇怪的噩梦,他一连几天一直在重复做这样的梦……
赤水帮的总坛位于太湖之上,而要去太湖,少说也要十七八日的光景。凌先生告诉过金铃铛,金铃铛也将那件东西的图纸让萧云帆仔细看过。原来鬼相门这次打算夺的宝物位于太湖之中总坛所镇守的一座八角楼之内。
这八角楼,先后鬼相门派出过两批人踩盘子,结果无一生还。至于八角楼内藏有何等厉害的机关,恐怕除了死去的人,建楼者与赤水帮主外,旁人是无法一窥其中究竟的。
鬼相门之中不乏机关名家,他们似乎对于这座八角楼也束手无策。萧云帆所见到的图无过于一张标注了八角楼的位置以及其他建筑的分布情况。
至于八角楼中藏的这件宝甲,萧云帆以前并未耳闻。
他也实在想不明白,鬼相门的人为何急于夺走这件宝甲?莫非宝甲之中暗藏着什么宝藏?鬼相门要养许多人,花钱的地方自然是多不胜数,而要办这些事,难道他们就靠寻找各种传闻财宝来发家的?这自然只是萧云帆一厢情愿的臆测。
他猛然在琢磨一件事。燕冲霄过寿宴,怎么可能少得了他?即便燕冲霄不明请自己,也会让骆九天暗中差人送帖,毕竟上次四川的事闹的动静很大。最后若无他从中周旋,恐怕整个赤水帮都要折进去。
燕冲霄一代豪杰,人情世故怎会不懂。他萧云帆替赤水帮解决了一个如此棘手的难题,请帖一定会奉上的。他的心忽然一沉暗道:“我如今是沈还山,那么谁又来扮作萧云帆?鬼相门如此煞费苦心的安排我去偷什么宝贝,原来他们是想要我的身份?”
第一百八十九章 情最难说
清晨,大雾弥漫在山间。一座黑色的石屋门前,三个人将头贴在地上跪着以示虔诚。黑色的石屋内,传出一声咳嗽道:“屋外何人?”三人中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道:“属下凌太虚前来复命。”
这凌太虚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凌先生。他此时滔滔不绝的向石屋内那个人叙说他们行动的最新进展。
屋内之人听后,心下颇为满意。说道:“哦。如此说来这玉狮子如今被你们牵着鼻子走了,很好,很好。此人本就是个难得的人才,若能将其招至麾下固然可喜,若是不能,趁早杀之,以绝后患。
太虚,这山中露水苦寒,你腿脚不好。下次还是换你手下回禀就是,不必亲自前来。”凌太虚道:“多蒙主上挂心,太虚感激不尽。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属下心中还有几重疑虑想请主上来决断。”
石屋内的人冷声道:“此事我只问你要一个结果,其他的我不想过问。此番行动之初,我对你的提议并无异议。如今,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等有了结果再来向我禀明。”
凌太虚挥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恭谨地说道:“是,属下领命。主上在这山中清修,多多保重,属下告辞。”
屋内人道:“嗯,你去吧。”这时,凌太虚身后的二人,各伸出胳膊穿过他肋下,将他移至轿子内。待三人远去之后,屋内人望着窗外的白雾叹息道:“玉狮子啊玉狮子,这次恐怕谁也救不了你。”
萧云帆这一路上被金铃铛与其他人盯的死死的,想要脱身恐怕也是不易。他想着鬼相门若是派人再冒充他,在燕冲霄的寿宴上动手脚,那么恐怕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对方有人质在手,自己投鼠忌器。需得来一招釜底抽薪才行,可要破这个死局仅凭自己单枪匹马绝对不行。如何给骆九天带送信,提防对方李代桃僵图谋不轨同样变得极为要紧。
他与金铃铛路上扮的是沈还山夫妻,手下自然还有许多丫鬟下人。这日,二人落脚客栈。萧云帆看着一个丫鬟故意道:“你过来,让老爷我香一口。”那丫鬟自然不愿,说道:“老爷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么?”
萧云帆拉着她的手说道:“我是老爷,我最大。你一个小小的丫鬟若是我也指挥不动,这老爷当的岂非无趣?”
正巧,金铃铛端着一盘水果走进客房来。萧云帆拉着那丫鬟的手,大声道:“有的人我看的腻味了,也玩的腻味了。要换个新鲜才有趣。”金铃铛压根就装作没看见。萧云帆又大声道:“我啊,今晚就要了你好不好?”那丫鬟退后两步道:“老爷,夫人在。”
萧云帆咳嗽了两声,道:“哦,那你出去吧。”金铃铛瞧着那丫鬟的背影笑道:“萧大侠,你的脑袋被门夹了吗?”萧云帆道:“怎么会呢?玉狮子的头是铁头,若是有门来夹,我向你保证,最后烂的一定是那门,比如鬼相门。”
金铃铛咬了一口那果子,慢悠悠道:“你啊和那丫鬟调情,不过是想让我生气。不过你可想错了,我非但不会生气,反而觉得
眼前这一幕甚为可笑。我若将实情说出,保准你气歪嘴巴。”
萧云帆奇道:“那你说说看,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何事能让将我的嘴巴气歪?”
金铃铛慢慢道:“这里的每一个丫鬟是很迷人,她们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段有身段。可是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她们是男人。”
萧云帆闻言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仿佛床上按着一只弹簧。而他的嘴巴张的老大,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 一想到刚才自己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还说了些无比恶心的话,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颤。这件事比吃下一只苍蝇还令他恶心。
他看着金铃铛问道:“喂!你……你怎么不早说?”
金铃铛眯着眼微笑道:“猫没有不偷腥的,男人也是。凌先生也许早料到这一点,所以故意安排这些腥儿好让咱萧大侠尝尝。没想到堂堂的萧大侠还是上当了,你说我看到方才的一幕若不及时阻止,咱们的萧大侠的脸恐怕要丢到爪哇国去了。”
萧云帆心中大是惭愧道:“金姑娘,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这凌先生当真不是个东西。”
金铃铛转面看着他说道:“我对你好又怎样,你不是心里有着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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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道:“怎么会?我眼里是你,嘴上念的是你,心中想的自然也是你。白天念你,夜里梦你,我真的一刻也离不开你。”金铃铛苦笑道:“你说的话,我一句话也不会信。”
萧云帆看着她的眼睛,她长长睫毛上似乎挂着晶莹泪花。心中嘀咕道:“真的假的,她这样一个美貌又风骚的女子居然对我动了真情?哼,说出来,我才不信。凌先生安排她在我的身边摆明了就是眼线。我若当真,那便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这个凌先生真是坏到家了,找个机会我非要捉弄他一番不可,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金铃铛又道:“那天晚上,你和我在一起亲热,嘴里居然说着别的女人的名字。我不知道哪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可是我知道你和我也就是逢场作戏,你心里爱的人其实是她。你恐怕无法理解一个女人那一刻心中到底有多伤心。”
听她如此一说,萧云帆不禁难为情起来,这件事他觉得自己非但是禽兽,好像做的有些连禽兽还不如。他低着头来,心中惭愧,假意说道:“不,不会吧?我怎么会说别人的名字?”
金铃铛凄婉一笑说道:“哈哈,我又怎么会当真呢?我只是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头,在这世上又怎么配有感情?这世上的男人我原以为有些人会有所不同,可是倒头来发现都是一样的。”她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自腮边滑落。
萧云帆望着她的样子,心中似被一根刺扎痛,咬着嘴唇说道:“金姑娘,是我对不起你。”金铃铛伸手擦拭了眼泪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恐怕另有其人罢了。”萧云帆一阵沉默。却听金铃铛幽幽道:“世上的女子多是傻的痴的……”
她泪眼朦胧看着
萧云帆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心里喜欢着别人,不过我想请你把这出戏演完。你要骗我就一直骗下去吧,永远不要去揭开。那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这世间最苦的,最甜的,最假的,最真的,最酸的,最令人痴迷的都莫过于一个情字。一个情字,困住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心。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天下又有多少有情人呢?有情痴情忠情是最美的,世事多变,又有几人能信守本心?
雨落在屋檐上如断线的珠子,萧云帆脱掉上衣,大步走入那雨里。冰凉的雨水很快打在他坚实的肌肉上,有种久违愉悦感迅速爬上他的心头。他闭上眼,张开双臂,尽情地享受这雨水。 好让这雨能荡涤掉他心上那层浮尘。
街上的人见他举止古怪以为他是个疯子,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做真正的原因。他光着脚还没走几步,头顶便不再下雨了,因为他的身后正正有人撑起了一把伞。
冰凉的雨水自他的眼窝里流至嘴角,从他的锁骨流至胸膛。仿佛每一滴雨,都让他的灵魂得到净化。不远处屋檐的栏杆上坐着一个喝酒的青年,那人带着一顶破帽子,斜睨了萧云帆一眼喃喃道:“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啊。”
萧云帆抬头看着那伞盖,他转过身来,心里有过一丝希冀,希冀为她撑伞的人是她。然而面前这个女子并不是她,而是金铃铛。金铃铛梨涡含笑拿起手绢替他擦去脸庞的雨水说道:“这么大的人了,为何还像个孩子犯傻?”萧云帆正欲说话。
此时,一名轻袍绶带,面容俊朗的男子撑着伞与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从他的身旁走过。这男子是神剑阁的林中泉,而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冯妙卿。
当他无意中看到这一幕时,先是一怔,鼻子一酸,嘴唇微微发苦起来。心口仿佛被一只铁锤重击。他本欲追上前去,要问个明白。可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处境,阿狸的处境。若是此刻与冯妙卿相认,只会让事情变的更糟。
他的目光迅速收回,伸手捉住金铃铛的手腕柔声道:“娘子,咱们回去吧,我不发疯了。”
金铃铛点了点头含笑道:“嗯,这样最好。我让翠莺赶紧熬些姜汤给你喝,免的着凉了。”这时一个丫鬟递给萧云帆一件干净袍子,他轻轻一抖,披在身上。
天空中依然下着雨,没有一丝要停的痕迹。屋檐下,那个落拓的人喝了一口酒自语道:“上回总算蒙混过关,师父他老人没找我的麻烦。不过他这次出的这个难题,岂不是要小子我的亲命么?
那样精美的花瓶我费尽心思才弄来一件,他居然又让我弄一件来,说配成一双给燕老爷子当贺礼。唉,天下间哪有这样无耻的师父,我凤挥毫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对了,萧云帆,萧云帆这小子不知最近跑哪儿去浪了?他不是欠小子我一个大大的人情。这桩难事不如就让他替我办。对了,方才那雨里走的那个傻子,我怎么总觉的自己在哪儿见过他?到底是在哪儿?”
第一百九十章 君子好逑
却说冯妙卿当日在客栈里留书一封,便与玄女宫的人不辞而别。神剑阁少主林中泉得知后,心中着实担心。他本欲亲自寻觅佳人芳踪。可碍于允诺过长辈,自不便半途而废。直至送众女至终南山脚下,才打道回府。
回至门中,他每日亦是怏怏不乐,悬挂佳人安危。可神剑阁内规矩繁多,他自然无法越矩出游。而就在半月之前,阁主林长空从海外归来。虽说老阁主也是习武之人,身子要比常人健壮。可毕竟上了年纪,并非仙佛之体,焉能不害疾病。就在他回来半月之间,就害一场大病。
这可急坏了林家夫人。大夫针灸三次后,老人总算水米可尽。儿子日日在床前侍奉,这老林的病情也渐渐好转,可要下床走动还是勉强。恰逢赤水帮这位帮主大寿,按理而言他这老阁主必定要去给人家捧场的。可惜这病体尚未痊愈,只能吩咐儿子以及三位族老同往。
林中泉心中本就郁郁,这趟差事他总算能出来透透风。说来也巧,他向三位族叔告假后,便一人在古镇上四处游玩。就和这位冯姑娘在长桥上相遇了。时逢阴雨,林中泉正巧带着伞,以送她回住处为由。冯妙卿自是不好拒绝。
二人多日不见,喝了茶水,吃了些点心,彼此寒暄了几句。冯妙卿见天色已晚,便劝林中泉回自己住所。林中泉生怕佳人又走,便假意应承。见冯妙卿上楼之后,又悄悄在这家客栈中挂了单。
冯妙卿见了林中泉后,心中暗暗苦恼,思忖道:“这个林公子啊,简直像个牛尾巴一样,甩也甩不掉。小时候那会儿,倒没发觉他如此讨厌,现在长大了却发觉他这人讨厌之至。我都与他说的那般清楚了,可他为何还要死皮赖脸?我这人除了刁蛮任性,到底有什么好呢?
我都不明白他究竟喜欢我那一点?他是看上我的容貌,还是看上我的性格?若说看上我的容貌,那我变成了个丑八怪,那他肯定躲我还不及,自然不会对我上心。
可他要是喜欢我这性格,那也糟糕之极。我这人以前最爱捉弄人,他要是心甘情愿喜欢受我捉弄,这就更可害怕了。算了,不去想他了。
萧云帆这个没良心的,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跟我捎封信。我这样千辛万苦的去找他,他不知又在哪里逍遥快活?他不是去面圣了,若是皇帝给他指婚,他会不会拒绝呢?京师里可有许多脸蛋比我漂亮,性格比我柔顺的女子。他这个小贼会不会动心呢?
他若是动心瞧我不拧掉他的耳朵,抓破他的面皮,什么玉狮子,叫他变成大花猫。 总之,我可以做到心中只有他一个男人。而他心中,我是不许他心中有别的女人,要喜欢也只能喜欢我一个。
这没良心的小子说过要娶我做妻子,可怎样做一个好妻子呢?这个问题我似乎从未想过。要给他生孩子么?女人生孩子那么辛苦,我才不要呢,我若只愿做她的妻子,不愿给他生孩子,他会不会怪我呢?
他也许嘴上迁就我,心中还是多半怪我的。我以前在闺阁中只想到新娘子出嫁时的衣裳很美,但要怎样做好一个新娘子我却没有细细研
究过。
《女诫》之类的书我是看过,总觉得上面说的女子太过于美好,我是决计做不到的。我与萧云帆久不相见,若是相见必然欢喜。若我二人朝夕相对,他更加了解我,我也更加了解他,将来的某一日,双方之中若是有一方不能容忍对方的缺点,那可怎么办?
起初,他会因爱而包容我,可日子久了,他还会包容我吗?当日,我见一对夫妇吵架,想来他们以前也是极为恩爱的,可最后还不是恶语相向,大打出手。也许在某一刻里,他们的爱绵延到了天荒地老,也许又在某一刻里,他们的恨又绵延到四海八荒。
也许随着岁月的流逝,人心中对感情那股热乎劲会慢慢消退。情浓时,彼此山盟海誓心中都是欢喜无限;可要到了情淡时,难免心生怨怼言不由衷。
我爱的萧云帆,他是正直,潇洒,机智,深情的。若是他有一天变成了我不爱的样子,那我还会那么爱他么?我这样说是不是对他很不公平,可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爱的人就是我心中应有的样子,至少他做到了我心中那个人的样子。
他说爱我,究竟爱我什么?是出于对一个孤女的怜悯,还是出于他的本心呢?我若见到他,还是要问个究竟,他这小贼究竟喜欢什么样的我,我若做不到他心目种的样子,他还会不会喜欢我?
爷爷去世后,我心中没有情爱,只要仇恨。是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以温暖,给我以光明。他那么多次奋不顾身的救我,从他将我那小纸条当作珍宝一样收藏着,我就知道我这一生一世只怕再也离不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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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孤女,有家不能回,亲人又一个个离我而去。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若是他辜负了我,我该怎么办?”少女的心事本就如同错综复杂的迷宫,若世上有人自诩最懂少女的心事,这个人一定是个骗子,少女的心事有时连少女自己都未必懂,外人说懂,岂非大言欺人?
林中泉无法入睡,闭上眼是她,睁开眼希望见到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是君子,对方是淑女,在他看来,只要对方还未嫁人自己都要娶她为妻,可他从未细想过自己是世家子弟,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说喜欢冯妙卿,要娶冯妙卿,有时完全是孩子气的话,他做不了父母的主。他贵为少主,将来也会理所应当是阁主的继承人。可即便他坐上了阁主的位子,他的宗亲族人们也未必同意这件事。
他爱一个人,觉得自己将心剜出来给这个人看也在所不惜,可是一厢情愿的爱情往往都会以悲剧收场。可林中泉心中始终又那么一丝希冀,他自小时候便爱上了这位大小姐,虽然这位大小姐时常捉弄的他满头包,可他依然喜欢她。
在他看来,冯妙卿的刁蛮是一种女儿家本应有的姿态,这种刁蛮透着股可爱的气息。爱一个人便会忘记这个人的缺点,更甚者会变的盲目。林中泉也不是真的傻,他懂得一点:冯妙卿喜欢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完全是出于一种少女的天真烂漫,他钟爱的便是这种最率真的东西。
家中说过的大家闺
秀不在少数,他却一个也瞧不上。林长空与夫人本以为儿子心气甚高,定要相中侯门千金。林中泉也算天之骄子,早早便做了进士,前途本不可限量。可因为得罪了京城子弟,一直无缘跻身官场。
神剑阁与别家武林门派治学理念不同,他们秉承横渠先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宏愿,来教育门人子侄。
在神剑阁的理念看来就是“修习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现任的这位老阁主也时常常鼓励弟子门人文武双修,无论是参加科举,还是扬鞭从戎日后都能一展所长。文能护国,武能安邦,这样的人生境界才是神剑阁祖祖辈辈所追求的。
林长空的骨子里也渴望能与高门显贵结交,那样儿子的仕途或许会有新的转机。她的夫人是商贾出身,时常为人轻贱。但林长空为人精明,并不计较这些。他娶了这位夫人,恩爱有家,神剑阁的大业才能屹立不倒。
若像其他武林门派,只靠掌门教授武艺而延续祖宗基业,那根本入不敷出。林长空目光远大,他用自己的大半生改变了门派现状,并为儿子织就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神剑阁中许多出类拔萃的弟子都已入朝,做起了文官武官。
他的儿子本可以青云直上,将林家的荣耀推至颠峰。可因为无意得罪朝中的一位显贵,至今无法入仕。他布下的这盘大棋之中,尽管那些弟子的身份不低,也为林中泉之事鸣不平。可那位权贵的深得圣宠,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也就在半年前,这位权贵失势,林中泉的仕途之路似乎又能看到曙光。林长空便舍下老脸,为了儿子的前途四处密会那些发达的弟子。指望他们能够在圣上面前美言。
他的这些弟子们似乎人微言轻,并不能替他分忧。林长空思虑在三,便寻思着从亲事上入手。若儿子能够像自己一样娶上豪门显贵的千金,仕途之路便会大开,他苦心为儿子织就的那张网便能发挥出巨大效用。
莫说是阳明先生,就算数年前那位权倾天下的张居正未做成的大业,他的儿子也能完成。这位林老阁主固然妙算无双,可惜林中泉这小子心中却属意于冯家这小丫头。对于他老子这番苦心终究要辜负了。
林中泉坐在房内,对着灯花自语道:“冯姑娘老是躲着我,不愿见我。我实在不明白,究竟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他如此讨厌我?”忽然,窗外飘进一个声音道:“要你女人爱上你这有何难?”
林中泉闻言心头一惊,伸手抓起床头的宝剑。说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偷听本公子说话?”那声音并不答他,只是说了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中泉走至窗边却没瞧见一个人。
忽然,屋内的灯光一暗,跟着又亮起来。在他林中泉的对面站着一个人,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年轻人。林中泉撤出长剑,剑花一抖向这个人咽喉刺来。
这人并不闪避,嘴上说道:“我若是你,我也会动心。”林中泉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那人笑道:“我只是替阁下不值得,像阁下一表人才,为何要低三下四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魔神传说
林中泉闻言心中不悦,面带愠色。那青年压低嗓音说道:“公子可听过四面魔神的传说?”林中泉摇了摇头。
那人口中提及“四面魔神”时,显得无比激动喜悦,连眸子中似乎也闪动着奇异的光彩。只听他缓缓道:“相传这四面魔神每三十年在中土出现一次,他每出现一次,便能满足一个凡人三个愿望。无论这个人说出什么样的愿望,魔神都能帮他实现。”
林中泉手臂慢慢垂下,将剑挽在身后大声道:“这种古怪的事林某人从来不信。阁下不请自来,到底有何目的,不妨痛痛快快说出来吧?”
那人微笑道:“实不相瞒,我就是这魔神的使者,而你则是我所选中的人。”说着他用一根枯瘦的手指对着林中泉。林中泉仰头笑道:“林某人听过不少骗人的鬼话,相较之下,唯独阁下这套最为粗陋。”
那刀疤脸青年道:“何以见得?”林中泉道:“魔神既然能帮凡人实现愿望,这凡人只许一个便好,其他两个愿望似乎是多余的。这凡人只要说一句话,这位魔神岂非要活活气死?”
青年道:“凡人说什么话?”林中泉道:“请魔神再满足我一百个愿望。”
青年一怔:“这个……”林中泉道:“足下不是说过,无论任何愿望魔神都会满足。而这个凡人许下的愿望就是希望魔神再能满足他一百个愿望。单这一个愿望,魔神若无法满足,那么剩两个愿望凡人又何须再说出口?”
青年笑道:“不错。可惜三十年前的那个人并没有向公子这般聪明,向魔神提出这样的请求。”林中泉看着青年道:“你若是缺钱花,少爷我今晚心情不错,可以赏你几两银子买酒喝。你若还是不识趣的继续同我讲这些无聊的话,那对不起,我手中的剑可要下逐客令了。”
这位自称魔神的使者闻言并不生气,反而慢悠悠道:“这样我和你打一个赌。”林中泉道:“不论是任何赌,我都不喜欢。我一向不喜欢赌,那些靠运气赢来的东西,失去的总是格外的快。所以尊驾从哪里来还是从哪里回吧。我就当没瞧见过你。”
青年似乎并不死心,淡淡道:“为了让阁下相信魔神的存在,我将自己的脑袋留在此处。只要明夜公子将我的脑袋交给魔神,我便会好端端的活过来。未知公子有没有胆量去见魔神?”
林中泉道:“不管是四面魔神也好,八面魔神也好,再或者是十六面魔神。我都没有兴趣。”他口中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想道:“此人身份可疑,多半为邪派之士。他巧言令色,不过是想引我钻入他们设好的圈套,我才不会上当。
要我相信一个人将自己的脑袋摘下,还有人能将他的脑袋完好无损的装回去,除非我是个呆瓜。这样荒诞不经之事,说给任何人听,谁会相信呢?他若真将脑袋砍下来给我,那么这里面一定隐藏着极大的阴谋。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何要用自己脑袋做赌注
去让自己见那个什么魔神?”
他正在思忖之间,那青年果真做出了非人的举动。他居然真将自己的脑袋切了下来,一串血花喷洒而出。那没了脑袋的身子居然双手抱着头颅将其放在桌子上。林中泉看的真切,对方脖颈中还汩汩地冒着血,样子诡异之极。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屋内灯光忽然暗了下来,等到屋内的灯光再次变得明亮时,那没了头的身子居然消失不见了。
林中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大步走至窗,前向下张望,窗下方乃是一片大池塘。天空中半个月亮的影子正静静地印在水里。水面并无波痕,而那人好似幽灵一般凭空消失。
他回过身来,目光正对着圆桌那颗血淋淋的人头。这颗人头怒目圆睁,神情可怖,饶是林中泉胆色过人,也顿觉背脊生寒。又是一阵夜风吹过,屋内烛火摇曳不定,更平添了一丝恐怖的气息。
桌面上除了那颗人头外,还有留着一张字条,上面写道:“明日子时,窗前相见”。就在林中泉伸手擦拭额上冷汗时,似乎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他的心不由得一紧,自语道:“糟糕,莫不是冯姑娘出事了?”
他慌忙罩上长衫,抓起桌上长剑,便向门外冲去。客栈走廊上一片黑暗,他转身拿起屋内的油灯举在手中,向大厅走去。冯妙卿是住在二楼,他沿着楼梯向二楼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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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二楼一间房门大开,屋内的灯光射在屋外走廊的地板上。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求求你,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林中泉不及细想便冲进了那房间。
奇怪的是房间的圆桌前坐着一个没有头的身子,却并未看到冯妙卿的身影。林中泉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白日送冯妙卿回来时,她就是这样的穿着打扮。
而这没有头颅的身子所穿的正是冯妙卿的白纱衣。林中泉见状,心中惊惧万分,吓地连连向后倒退了七八步。这时,那两扇窗格自动打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明日子时,莫离客栈。佳人臻首,双手奉还。”
那个“还”字似乎在他耳边飘荡,林中泉立即闭上双眼。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没有头的身子依然端坐在那桌前。他的心突突乱跳,握着剑柄的手心不由得沁出冷汗。
一阵眩晕自后颈袭来,他不由得坐倒在地。此刻,他不敢再向那屋内再瞧去,因为方才这一幕太过可怕。此时的他心神慌乱,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切不会是真的……”
就在这时,那阴恻恻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幽幽道:“林公子,救我……林公子,救我……”林中泉抛下手中长剑,双手捂住头,浑身颤抖,大声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好让自己镇定下来。但今夜所遇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往日所学似乎全派不上用场。他站直了身子,伸手去
拍对面房门,想要告诉大家这客栈有古怪。当他连续敲了好几间客房,屋内都没人应。
他壮着胆子将一扇客房门踢开,发现那客房的地面堆满了尘土,家具东倒西歪。窗格处都用木板钉的死死的。林中泉心中寻思道:“难道这客栈是一家鬼店?
既然今晚那个自称魔神使者的人是来找我的,那他为何要谋害冯姑娘?他为了让我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魔神存在,非但将自己的脑袋割下,就连冯姑娘的头也割下?这个四面魔神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为什么要找上我呢?”
林中泉百思不得其解。他住的那间屋子里放着一颗人头,冯妙卿的这件屋子内又是一具无头尸体。对着这种东西,他心中不免发毛。他转念道:“还是在大厅呆着吧,且熬到天明再说。”
其实以他的武功要离开这客栈也非是难事,可他依然决定留了下来。因为他心中已开始对那魔神传说产生了兴趣。天一点一点变亮,他心中那种恐惧感也渐渐消退。
他清楚的明白一个人若是真的死了是不可能复活的。这世上是没有神仙妖怪的,就算有,那也只出现在戏文里,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一位神仙,也没有见过一个妖怪。
有时眼前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他努力说服自己再次回到那两间房中。通过那头颅与那无头的尸体,他似乎发现了对方的把戏。那颗人头真正的主人恐怕就是这穿着女人衣衫的尸体。当时他因过于恐惧,才无暇细看尸身上留下的明显线索。
首先这具尸身脖颈处若是被人斩下头颅,胸前应该有大量的鲜血才是。而当他进屋时,这尸身的衣衫的领口处却血迹甚少。其次,这具无头尸手掌指节粗大且掌心布满老茧,并非女子的手。由此而论,冯妙卿并未被残害,而是被人掳走。
念及于此,他心中略感安慰。可仍有许多疑团徘徊在他的脑海之中。此人明明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是自己亲眼看到他斩断头颅,双手将头颅放在桌上,跟着那无头的身子从窗户飞出。既没有落入那池塘,反而到了冯妙卿的屋子之中。
他知道要找到冯妙卿,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因为对方说过“明日子时,莫离客栈。佳人臻首,双手奉还。”令他不解的是对方的目的,装神弄鬼布置了这么大一通,就是想勾起自己对魔神的兴趣?
若真是这么做,未免不值当。从那魔神使者开始说话时,对方似乎就已看出了他对冯妙卿的感情。难不成对方是要利用他对冯妙卿的痴情来大做文章。一想到这一点,林中泉不免皱起了眉头。
倘若对方真的以冯妙卿为筹码,让自己去做危害武林的事,那就糟糕之极。想着想着,他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一夜未眠,此刻多少有些疲倦。既然对方是要自己亲眼看到所谓的魔神,那么何妨先养足精神。他趴在一张木桌上迷迷糊糊睡去,直到日落时分,才睁开眼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匪夷所思
这一次醒来,眼前又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那掌柜的正在拨弄算盘,几个跑堂的伙计忙的大汉淋漓。大厅内酒菜飘香,十几张桌前座无虚席。客人们七嘴八舌的闲聊着,碰杯声,吆喝声汇成一片。可谓热闹之极。
一个伙计正从林中泉身旁走过,他冷不丁揪住那伙计的胸前的领口,大声道:“少爷我问你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我这一拳下去,不打掉你几颗牙,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那伙计吓了一跳,哆嗦道:“大……大爷,你……你也瞧见了。这……这满厅的客人,小……小的也就两条腿,两只胳膊。若是有所怠慢,你老多多包涵就是。”林中泉板起面孔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伙计道:“大爷,您就高抬贵手吧。小的这会儿实在不能专门侍候您一个。不然别的桌子客人难免会不高兴,您老还有什么菜什么酒没上,小的这就去催。”林中泉道:“你们昨晚可曾听见什么响动?”
伙计苦着脸道:“大爷,小的劳碌命,白日里早累的快要爬下,夜里只要脑袋一沾床板,保准一觉到天明。至于您老说的什么响动,小的自然是听不到的。”林中泉又问道:“你们昨晚在哪里睡的?”伙计道:“小人们能睡哪儿,自然是在这大厅打地铺。”
林中泉冷哼一声道:“我瞧你这满口的牙的确是不想要了。”其他桌的客人见林中泉抓着那伙计寻衅,目光齐刷刷地向他看来。那掌柜见状,也放下手里的活儿,笑盈盈走过来道:“公子,息怒。下人们粗手笨脚难免惹您生气,若有怠慢之处,多多海涵。”说着向林中泉拱手赔礼。
林中泉松开那伙计,看着掌柜的道:“掌柜的我有一事不明,正要请教。这小二哥脑筋不打灵光,还是有劳掌柜给我说说。”那掌柜捋着胡须道:“未知客人要问些什么?”林中泉道:“昨夜之中,这客栈中的人都去哪儿了?”
掌柜的道:“客人们的事小人似乎无权过问。不过客人既然在本店投宿,想必没人会付了房钱,而不就寝的。”
林中泉大声道:“你一派胡言,昨夜子时过后,这客栈里便一个人也没有。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戏弄本公子?还有你们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说时,手指点着周围桌子前的那些客人。
那掌柜冷笑道:“客官怕是多吃了几杯。还是让伙计们扶你去歇息吧。”林中泉耳中听他说多吃了几杯时,耳边就嗡嗡乱响。他身旁一个个客人对他指指点点,跟着他眼前看那掌柜的脸也渐渐变的模糊起来。似乎自己真的吃醉了酒。
耳边一个声音道:“客官,醉了,扶他回房歇息吧。”林中泉只觉自己的舌头麻木起来,说不出话来,眼前忽然白光一闪,人也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清醒过来时,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月光自窗格洒了进来,地面上铺了一层银霜。他心中一片茫然自语道:“我这是在哪里?我到底怎么了?”他只觉自己头疼欲裂,猛然间记起自己明明是在那客栈大厅内与那掌柜说话,为何自己会躺在床上?
在这客栈里的一切经历似乎太过离奇,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那些诡异的事真的发生过?他借着月光,
跳下床来,大步走至墙边,将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凝听。隔壁的屋内并未住人,他又走向另一面墙壁聆听,也是静悄悄的。
林中泉闪亮火折,点起了桌上油灯。桌上那颗死人头不见了,但字条却还在。他的心下一沉,暗道:“这么说来,我并非再做梦。”他穿好长衫与靴子,顺手将长剑系在背后。举着油灯,开门而出,走廊内漆黑一片,只有自己这间屋子向外射出亮光。
林中泉沿着长廊走至大厅,厅堂内空荡荡的。那些客人,掌柜似乎再一次消失不见了。林中泉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诡异之事?”说着他又快步跃上楼梯,向冯妙卿的那间房子奔去。
当他再走进那屋子时,那个无头尸体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林中泉径直走至窗边,推开窗格,抬头向天上的月亮望了一眼。从月亮的方位来看,子时很快就到了。他想起那字条提示,又举着油灯,急匆匆的赶回自己的房间。
他方走至门口,看到窗口前就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借着灯光,他看的真切,这人身穿白纱衣,背影苗条颇似冯妙卿。林中泉心头一喜,脱口而出道:“冯姑娘。”
这人回过头来,容颜娇美。林中泉见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冯妙卿,心中疑惑,正色道:“冯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眼前的冯妙卿开口说话,却是男人的嗓音,只听她说道:“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林中泉心中一凛道:“你不是冯姑娘,你到底是谁?”那人的嗓音又变为女人说道:“我是冯妙卿啊。”林中泉反手拔出长剑,大声喝道:“你休想骗我?足下就是传说中的四面魔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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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又变回男子粗重的嗓音道:“你猜错了,我是魔神使者,我是来给你送美人头的。”林中泉倒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到底将冯姑娘怎样了?”那人并不理睬他,而是双手将自己的头颅摘下,就像摘一朵花一般。
那没了头颅的身子并不倒下,依旧将头颅放在那桌上。林中泉脸色惨白,他不敢看那头颅,因为这张脸太过熟悉。就在他用手挡住自己眼睛时,那身子飞向窗外。片刻之后,一道人影又飞进屋来。
林中泉指着面前的那个男人道:“你……你不是死了么?”那个男人追着自己的脖子道:“你是说我没了头就会死?没有头对于凡人而言是必死无疑,可是对于魔神使者却丝毫无碍。”
林中泉的眼光瞥见他的脖颈上有一圈细密的针脚,显然是有人将他的头颅接上去的。他喘着气道:“你……你到底要怎样?”那青年道:“我说过你是我选中之人,我要带你去见四面魔神。难道你心爱之人头颅断了,你不想为她续好么?”
林中泉看了一眼桌上那头颅说道:“你一定是在我面前使了障眼法。这客栈里的掌柜伙计与那些客人都是你们安排的人,他们到底在哪里?”刀疤脸的青年微笑着问道:“你真的想知道?”林中泉道:“当然。”
青年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和我去见魔神大人,不管是你心中爱的那位姑娘还是你口中说的那些人,我保证你都会见到。”林中泉顾念冯妙卿的安危,他鼓起勇气大声道:“好,我跟你走。”
青年伸手
指着桌上的人头淡淡道:“你带着这颗人头,跟在我身后,咱们这就去见魔神。”林中泉脱下外衣,将那颗人头裹在其中。他看了那青年一眼道:“请使者带路。”
那青年纵身一跃,足尖在窗框上一点,抓住窗外的一根笔直的绳子。他看了林中泉一眼,像猴子般向上爬去。林中泉将外衣裹在身后,也飞身跃出。双手抓住那根笔直的绳子。
他抬起头来,见那青年悬在自己在上方。对方大声说道:“一直向上爬,就能见到魔神。”林中泉双手向上攀越,忽然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大力提起,他的人一下子站在了一艘古怪的船上。
这艘船足有十丈,船身上方悬着一个橄榄形的东西。甲板上站着许多人,他们都带着白纸糊成的面具,见那刀疤脸的青年走来。纷纷俯下身子对他顶礼膜拜。那青年回身看了林中泉一眼说道:“魔神大人就在前面。”
说着他在前方一个巨大的雕像面前跪下朗声道:“魔神大人,你要找的凡人来了。”林中泉穿过那些带白纸面具的人群,走上一个台阶。他看到一座丈二高的彩像。彩像似乎有着四张面孔,正对着他的是张笑脸。
那张笑脸十分奇特,和船上这群人带的白纸面具一样。两道细长弯曲的弧线是眼睛,一条弓着的弧线是嘴巴。唯一不同的是,这魔神像的脸颊上也有一道疤痕与那使者的一模一样。
魔神像一共有八条手臂,如树杈一般伸向不同的方向。那些巨大的手中握着八种法器,锤、伞、镜、剑、塔、杵、蛇、笔。林中泉站在那魔神的脚下说道:“阁下就是魔神?”
他话音刚落,那魔神像的眼睛就迸射出红色的光芒。半天里传来闷雷一般的声响道:“我便是魔神,你是我选中的凡人。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不过你也要留下些东西作为代价。”
林中泉看着那刀疤脸青年道:“我来时你向我说过,四面魔神可以满足人三个愿望,无论什么样愿望都可以满足,可是你没有说过这些愿望是要付出代价的。”
刀疤脸青年阴恻恻地道:“我是没说,可是魔神大人不是告诉了你。”那魔神像眼睛发出红光,半空里那个声音说道:“凡人,你可想好了?我每满足你一个愿望,也要从你的身上得到一样东西。”
林中泉将肩头的包裹卸下,看着魔神像说道:“你若是要我的命,那我恐怕还没许到第二个愿望就已经死了。”魔神像说道:“我不会要你的性命,凡人的性命如同蝼蚁一般。我永远不老不死,你的性命对我没有价值。”
林中泉想了想说道:“你若要我说,我只要你满足我一个愿望就好。”魔神像说道:“你说说看。”林中泉道:“请魔神大人可以满足我一百个愿望。”魔神发出雷一般的哄笑,船上的人不由得捂起来耳朵。
这声音震耳发聩,林中泉也不由得捂住了双耳。魔神像道:“好。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不过这个愿望的代价就是夺走你的记忆。”林中泉大声道:“若是我的记忆被夺走,我方才许的那一百个愿望岂不等于白许了?”
魔神像说道:“不错。我给过你三次机会,可是你自己只要一次。等我先收取你的记忆,再来满足你的这个愿望。”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人有三急
世上所有的神都是由人来的。四面魔神也自然是人,不过这个人隐藏的巧妙一些,没人看的出而已。
林中泉听那魔神要抹杀自己的记忆,胸膛一挺大声道:“看样子这世上也有神办不到的事,若是神办不到,也和人一样要耍无赖?”半空中的声音道:“我说过,每一个愿望都要付出昂贵的代价,只有公平,才算交易。使者,将这个人的记忆取走吧。”
林中泉拔出长剑大声说道:“你们费尽心思难道就是为了取走我的记忆?”刀疤脸青年道:“是你自己的愚蠢害了你。”林中泉望了一眼周围,那些带着纸面具的人向他慢慢聚拢。
刀疤脸青年道:“你放心,我要取走你的记忆是不会让你有痛苦的,何况你心中爱而不得本身就是痛苦。我替你将这痛苦的记忆从脑海里抽出,你应该感谢我才是。”他这番话说的无比动听,无比真诚,好像一个度厄解难的圣僧一般。
林中泉将每一个字都听在耳中,苦笑道:“你自以为很懂我的心事?不过情爱这种东西想必你是不会懂的。爱而不得,那是命;此生相见,已为幸。”
刀疤脸青年微笑道:“很可惜,你这番话纵然掏心挖肺,可你的心爱之人听到了,似乎不为所动。我说的对么?冯姑娘。”他走至一个面具人身前,将对方脸上戴着的面具抓起来丢在地上。
林中泉看到这张苍白俏丽的脸,心中大是怜悯说道:“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才肯放了这位姑娘?”青年道:“让你变成一个疯子。”林中泉道:“你似乎很自信,你确定能赢得了我手中的剑。”
那青年伸手捏着冯妙卿的下巴道:“我能不能赢你手中的剑根本不重要,我说过我从此刻起要让你慢慢变成疯子!”林中泉看着心爱之人心中有如猫抓一般,大声呵斥道:“拿开你的脏手,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那青年笑道:“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不过我想冯妙卿脱掉衣服的样子你一定没见过,那么让我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给你看。”林中泉手腕一翻,长剑向对方后背刺去。对方连头也没回,因为一个纸面人替他挡住了这一剑。
林中泉这一剑颇为凌厉,剑锋“嗖”地一声,将这人脸上的面具斩为两半。当那人的面具掉在地上时,他却惊呼道:“二叔。”这张苍老的脸他再熟悉不过,此人正是林青崖。
一道血线自对方的额头延至下颌,慢慢渗出血水来,一点点落在那甲板上。林青崖一对眼珠死鱼一般向外突出,咕咚一声他的身子倒了下去。林中泉不由得长大嘴巴,心中惶遽万分,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下,他忙伏下身子失声喊道:“二叔,二叔……”
那青年微笑着,大有幸灾乐祸之意。慢悠悠地说道:“我警告过你,你手中的剑赢不赢我根本不重要。而我今夜便会让你成为一个疯子。”林中泉失声痛哭,泪水自腮边滑落,他看着对方泣道:“为……为什么?”
青年冷冷道:“因为你姓林,而且是林长空
的儿子。这才是个开始,我没把你变疯前是不会让你死的。”林中泉道:“你……你是谁?”青年道:“我是谁?一个找你们林家讨债的人。”说话间他身形一闪,掌缘切在了林长空的颈窝上,将他击晕了过去。
冯妙卿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对这位林公子的遭遇大为怜悯。这时,那青年伸手解开冯妙卿的哑穴。转身指着爬在地上的林中泉,叹道:“他的确是个多情的种子,你难道没有对他动过心?”
冯妙卿看着对方说道:“我和他之间的事似乎与阁下无关吧。”青年道:“我若是告诉你,他是为了你才被我骗到这里来的,你心中会不会对他有一丝感激?”
看着地上的林中泉,冯妙卿咬了咬嘴唇,星眸泛起了点点泪光。其实也并不能怪她铁石心肠,而是她的心中早就装满了萧云帆,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转过头去,再也不忍看到对方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这位林公子待我很好,可说是我的朋友了。你若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可以去神剑阁下战书。使出这样卑鄙的手段暗算他,未免不是英雄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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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英雄?不过是和他们一样带着一张伪善的面具欺世盗名罢了。”冯妙卿道:“你抓我来就是引林公子中计,林公子已经落入你的圈套,你不要他死,难道真要逼疯他?”
青年笑道:“看样子你心中已有一丝喜欢这位林公子了对不对?”冯妙卿道:“我喜不喜欢他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吧?”青年道:“你是萧云帆的心上人,若是萧云帆知道她的心上人马上要爱上别人了,你说他会不会发疯?”
冯妙卿闻言,心头一震,说道:“你胡说,我不会爱上别人。臭狮子也绝不会上你们的当。你既然知道我是萧云帆的心上人,你应该知道他的脾气才对。你若是再对我无礼,臭狮子知道了非要你好看。”
青年淡淡道:“你错了,若是你和这傻瓜在床上来回翻滚,我瞧玉狮子非气的吐血不可。以他的脾气没准会去神剑阁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冯妙卿脸色发白,几乎气的背过气去。
她实在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无耻,她定了定神,忽然道:“本姑娘是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她说这话时,心中已萌生死意,想来唯有自己一死,方能保住清白之身。
对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耳边说道:“你死了,我还可以将你与那傻子放在一张床上。萧云帆若是知道你死了,而且是被那傻子凌辱羞愤自尽,哈哈,那样他的火气会更大,这场戏会更加精彩。”
冯妙卿道:“你……你简直是地狱爬出恶鬼?你的心未免太过恶毒了。”
青年敛住笑容冷冷道:“你说对了,我就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我的牙要咬进仇人的皮肉里,让他们因疼痛而颤抖,我的嘴,要吮干他们的每一滴血,让他们在恐惧中死亡。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时,脸上的疤痕扭曲着,宛如一条蠕蠕而动的蜈蚣。
金铃铛笑咪咪地盯着萧云帆柔声道:“好相公,你要去哪儿?”
萧云帆皱着眉头,手指放在鼻子上说道:“所谓人有三急,我这一急乃是急中之急。出恭这种事,你总不能还跟着吧?”说着他双手捂住肚子,脸上做出无比难受样子道:“好了,好了,我要去茅厕,你若不放心,大可以教人在茅厕外看着。”
金铃铛掩住鼻子,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道:“去吧,去吧。”萧云帆走出房门,门外站在两个高瘦的汉子,这二人也是眼线。萧云帆在房中的话,他二人自然听的真切。
萧云帆走一步,他们也走一步,萧云帆退一步,二人也跟着退一步。萧云帆回头指着二人道:“跟屁虫做到你们这样,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说着,又按了按肚子。他二人中一个八字胡的汉子谄笑道:“那就我去侍候大爷出恭。”
萧云帆钻进茅厕之中,蹲下身子。心想:“这几个下人当真难缠的紧。他们寸步不离。即便我想动些小手脚,恐怕也不容易。四个男丁,四丫鬟,再加上金铃铛,十八双眼睛之下,我萧云帆就算变成蜜蜂苍蝇恐怕也逃不出他们的监视。
我若有那孙大圣的本领就好了,拔根汗毛就能变出一个化身,这样就能和那凌先生斗法。如今分身乏术,当真令人头疼。”原来这金铃铛这小妖精着实缠人,萧云帆自知已犯过一次错,他实在不想让自己再犯第二次错。为了把持住自己,他这几日没少折腾。
茅厕内的味道虽是不大好闻,但唯有呆在此地,他才能得到一丝的闲暇思考如何对付凌先生。再者当日冯妙卿与林中泉的出现也让他心乱如麻。就在萧云帆提裤子时,他顺着隔板上一个小孔看到了凤挥毫。
凤挥毫解开腰带,拉开裤子,正准备小解。萧云帆对外面大声喊道:“曹老二,再去给老爷我拿些草纸来。我方才出门走的急了,拿的草纸似乎不够啊。”曹二站在茅厕之外唯唯应声,心中却寻思道:“我取个草纸的功夫,他想必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凤挥毫给萧云帆一嗓子吓地没了尿意,他飞脚踢了一下那板壁啐道:“你大爷的说话不能小声点,一惊一乍吓的我都没了兴致。”萧云帆顺着那小孔压低声音说道:“喂,凤兄是我。”
凤挥毫凑近那小孔瞧了一眼,瑟缩了一下道:“你是谁?我压根不认识。别用那种色眯眯的眼神看我,小子我不好龙阳之癖。”萧云帆道:“我,是我啊,萧云帆。我现在遇到了点麻烦,凤兄你帮帮我。”
凤挥毫捏住鼻子道:“帮,帮你个鬼头啊。这种鬼地方跟我打招呼,就算你真的是萧云帆,我也不认识你。”说着转身要走。萧云帆急道:“凤兄,这回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死定了。”
凤挥毫道:“你死不死和我无关,总之我是得走,不然被熏死在这里,小子的面子往哪儿搁,告辞,告辞!”萧云帆闻言,大是焦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君子之约
凤挥毫匆匆走出茅厕,小腹内又觉得不舒服起来。最为要紧的是,他听到了对方自称是萧云帆。心下寻思道:“这小子虽然不曾请我喝过酒,但总归与我意气相投。最为紧要的是他还欠我不少的人情,也该让他表示表示。
不然一个人若是欠别人的人情,欠的多了,心里总会生出愧疚之感。与其让他生出这种愧疚之感,倒不如小子我把我想要的,痛痛快快说出来,也省的他疑心我动机不纯。
师父要我找的那宝贝,我如今真是一点门路都没有。上次本就寻思找他帮忙,他偏偏没影儿。这回又出其不意的再茅厕现身,这地方真是邪门。”说着他捂住肚皮又走回茅厕。
萧云帆正感头疼,对面传来声音道:“喂,把你的草纸多拿几张给我。”萧云帆听出是凤挥毫的声音,大喜道:“凤兄,你去而复返,真是天不亡我。”凤挥毫道:“你说你是萧云帆,我凭什么相信?”
萧云帆想了想,说道:“苍术三钱、川芎一钱、香白芷一钱、菖蒲两钱、甘松三钱、灵香草一钱、冰片一钱……”他口中念的正是他当日从凤挥毫手中拿到的药方,他记性甚佳,此时将这方子中的诸般药物一一念出,令凤挥毫心中疑虑顷刻间荡然无存。
凤挥毫点头道:“好了,好了,你小子怎么弄成这个怪模样?”萧云帆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给你细说。”凤挥毫道:“也是,这种地方聊天最好长话短说,越短越好。”
萧云帆道:“我如今被人监视,我有一个朋友也落在人家手中,对方要让我去办一件很难的事。这件事即便我倾尽全力,恐怕也未必能办的到,而我那位朋友的处境也就危险之极。所以拜托凤兄替我解围。”
若论机智无双,凤挥毫不遑多让。他即刻明白萧云帆的意思是让他去救人,只要要挟他的人手里没了底牌,他萧云帆便可随时脱身。
在他看来救什么人,救的人藏在哪儿,这是问题的关键。至于从什么人手上救人他毫不关心。于是说道:“好,你回头设法让我知道人藏在哪儿,救人的事便包在我身上。不过我可有一条要说明白,你这忙帮完了,你也得尽快替我帮忙。”
萧云帆道:“凤兄说说看,萧某如何帮你?”凤挥毫道:“你帮我找一件汝窑的天青牡丹花龙纹钵。”萧云帆将他说的这件东西记在心里,问道:“这东西听着像一件古董,可有图样。”凤挥毫道:“我回头设法让你看一眼。”
他二人正说话间,有脚步声走近。萧云帆压低声音道:“我最近就住在这客栈里,午时会在大厅活动。”凤挥毫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片刻之后,萧云帆接到门外递来的草纸。而后沿着那隔板下方递了过去,而后大步走出茅厕,伸手拍了拍那下人的肩膀赞道:“曹老二,你这草纸递的可真及时。大爷我若再蹲下去,准
要背过气去。你可不知道……”
曹老二心中虽是大为厌恶,但脸上仍是和颜悦色。他尽管知道眼前这个沈还山假的不能再假了,但他也只能忍。一则上峰下了死命令,他不得不忍;二则这位沈大爷出手阔绰,这趟差使他没少从中沾光。如果谁和银子过不去,那他准是脑袋撞坏了。
有时为了银子,一个人的忍耐力也会变得出奇的长,长到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地步。就像青楼女一般,心中未必真的喜欢嫖客,但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即使对方粗鲁的像头猪,她们依然赔着笑脸。因为比起没有银子的日子,饥饿,疾病,冷眼更让人无法忍受。
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内,阿狸坐在一张书桌前以手支颐,手指拨动着眼前一个风车,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很少像现在这般文静,在以往的日子中,她都是和野兽为伍,每日嬉戏打闹着实有趣。
自和萧云帆离开自己的住所后,在那镇上被人关在此处。饭菜衣食有人精心照料,可那些人犹如木偶一般很少和她说话。她心中充满了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让自己见萧云帆。
可每当自己要离开这里时,总会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让她昏昏欲睡。她开始有些想念山中的岁月,眼前的这一切似乎没有像萧云帆当初说的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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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是最爱热闹的,可是这屋子里最是冷清。即便有红的花,有绿的草,有许多名贵的瓷器、古玩,古籍珍本她都不喜欢。包括这头上戴着的珠钗,身上穿着的罗衫,脚下穿的绣鞋。
每一件都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也没有想过的。起初,她对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兴味盎然,随着时光飞逝,她渐渐对这些感到厌倦。
这一切看似美好,珍贵,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衣服,既欣赏不了上面精美的花纹刺绣,也分辨不出绫罗绸缎的区别。对于她而言,那件花豹皮毛做成的衣服更让她感到亲切。
外面这花花世界,她实在不喜欢。一种从未有过的凄清让她感到愤怒,伤心。她将身上的罗衫脱下撕成一绺绺的布条,将那些花盆打翻,摔在地上,将架子上珍贵古玩一股脑扔向空中。看着那些碎片上下跳跃,听着那些声音锐利刺耳,她依然没有丝毫的喜悦与满足。
监视她的那些人有些手无举措,在凌先生新的命令下达之前,这个少女绝对不能死,也不能疯。若是这样,看护她的所有人恐怕要给这少女陪葬。这些人之中的头目也十分忧心,思来想去,若有所悟。便吩咐人找了些兔子,鸟儿装进笼子里给阿狸。
阿狸见了这些活物之后,心情似乎大好,也不再发脾气。她不喜欢将这些生灵关在笼子里,干脆将这些生灵都放了出来。她自幼生在山林之中,对于飞禽走兽的习性,以及它们的语言比萧云帆领悟的更加通透。
她与这些鸟雀,
兔子很快便处的十分融洽。那些给她来送饭的人见到她能听懂鸟语,也不禁啧啧称奇。没过多久,那凌先生自远处归来,询问了关于阿狸的一切近况。当他得知这少女的举止行为与常人有异后,特地来看了一次。
他坐在一面屏风后,通过一个小孔朝屋子窥探过去。阿狸掌中站在一只金丝雀,她手指绕动,那金丝雀就在她掌间拍翅跳跃,似舞蹈一般。她口中嘘嘘两声,周围的鸟雀立刻围成一个圆圈在她身边飞舞。这时,那些兔子也站了起来,竖起耳朵聆听。
凌太虚看到眼前这一幕,颇为惊讶。他隐隐觉得这少女能操纵鸟雀似乎是天生的本能,萧云帆与她在一起,不过是要让这少女替他赚钱,这少女有着这样的异能,自然是奇货可居。难怪他肯为了这少女甘心受自己的要挟。
凌太虚眯着眼睛,忽然想道:“难怪萧云帆如此在乎这少女,若是将这少女的本领转化为一种武功,那岂非天下无敌?”他又怎知萧云帆早已习得千灵之术。若将那千灵之术真正的施将而出,慢说是一个武学高手,就算是千军万马也难挡其锋。
阿狸这门技艺乃是长期与野兽为伴自然习得,若要她教给别人恐怕是很难。当这门技艺成为天性的一部分,很多时候本人是不可知的。对于拥有这门技艺本身的那个人而言,使用时得心应手,顺其自然。对于旁人却大是不同,往往以为神乎其技,不可求得。
实际上这种天性的技能很多时候与武学之士追求最高的境界“化境”是一样的道理。
出于本能,根本用不着思考。信手拈来,随性而至。一切发乎于心,心又空明澄澈,这种时刻所发挥出的技艺根本就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犹如鸟会飞,鱼会游一般,一切都是天性使然。
凌太虚心思活络,居然能从阿狸的这番举止联想到武功之上,也算聪慧之极。然而他却不知阿狸的这种天性是他永远无法学会的,那神秘的千灵之术也自然也与他无缘。
凌太虚起初想阿狸既然能操练鸟雀,兔子或许出于偶然,不足为奇。之后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又找人在那屋子之中放入猫狗家禽。岂料阿狸也一样能够将它们训练的十分乖觉。
收到这种启示之后,他心中欣喜万分,一想到要创出这种奇异的武功,他就夜不能寐。至此之后,每日在屏风后窥探,有意将所看到的铭记在心中。对于阿狸对那些鸟说话时的口型,发出的声音他又细细的记录在册。待到一人独处时,便将所见,听闻再反复推演,自行修习。
所谓鹦鹉学舌,居然还真让他找到一些窍门。他抓来一些鸟雀加以调教,似乎有些效用。那些鸟雀在他的督导之下,也变得十分乖觉。
第一百九十五章 镇上有鬼
一只金丝镶边的青花牡丹盆中热气腾腾,碧绿色的芫荽与火红色花瓣漂浮在乳白色的汤汁上,一切充满着诗意。这道绿肥红瘦汤,是金铃铛做的。
金铃铛的人本就美艳动人,再加上她的厨艺十分高明,这样的天仙人物,是男人又不会动心?谁若得她这样的美人垂青,自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女子与萧云帆的的感情十分微妙,有真有假,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萧云帆是分不清的。与其说是分不清,不如说他对这女子在感情上充满了矛盾。他有时觉得自己对不住她,有时又觉得这女人是在演戏。而演戏本就是真假难辨,若当真,难免深陷其中。若做假,未免不解风情。
世间男女之事本就十分玄妙,有句话说的好,两个人之间的事第三个人永远说不清。有时即便是当事者,也未必能将这其中的千丝万缕道个明白。很多时候真也好,假也好,身处其中的人就懒得分辨了。
只见她拿起一只精致的汤勺替萧云帆盛了一小碗柔声道:“相公,这汤的滋味甚是美,你不妨尝尝。” 萧云帆装模作样的点点了头,将舀了一勺移至嘴边,吹了吹,品了品。这汤汁火候恰到好处,味道实在鲜美极了。
金铃铛看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似乎在等着他的夸奖。而萧云帆这时候却装起了糊涂,仿佛喝的不是汤而是白水。他喝了一勺,便不再动。这让金铃铛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她又怎知,萧云帆是故意的。在萧云帆看来,仿佛自己每多夸她一次,他和冯妙卿的距离就远上一分。之前的一夜风流乃是药物催助下,迷失本性。也可以说是情非得已,他日将此事原委道明,或许还能得到对方的谅解。可若有些事变成心甘情愿,那就另当别论了。
灵与肉在他看来,应是一体的。且次序还不能乱,先有灵,后有肉。心有灵犀,阴阳交泰才是对的。仅有灵,二人未必能长相厮守。只求欲,难免堕入无边苦海。
错就是错,已经铸成。能不能挽回,他心中也没有任何把握。他甚至想过,若是冯妙卿也犯了同样的错误,自己肯不肯谅解她。一个人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内心多少有些龌龊。
他这几日山珍海味着实吃了不少,想来都是沾了沈还山的光。他没见过这个人,却对这个人有了好感,与其说产生了好感,不如说他的内心又龌龊了一次。占了人家的“娇妻”给人家戴了绿帽,仿佛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其实沈还山本就是个身份,这个身份的背后是鬼相门,鬼相门三翻四次的制造争端,似乎已经不止针对武林人士,仿佛他们的目的要将整个大明朝都要掀翻。
萧云帆心中隐隐察觉到事态严重,可要真的要他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清楚自己做不到。即便他一个人有着千手百臂,却永远无法抵挡暗处飞来的冷箭。就算这冷箭只有一枝,也足以致命。
正如这一次对方的算计,几乎让他毫无招架之力。要做大侠就必须比坏人还奸,不然就别做大侠。正直的人总会有太多的弱点,而这些弱点只要对方拿住一个。再厉害的人也只能任人
摆布。
自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大丈夫固然傲立于天地,睥睨众生,可若真能遇到这情字,一颗石头心有时会变得格外柔软。萧云帆是个人,并非圣贤,这情丝寸寸,也让他方知其苦。情如同一张网,他如今就似一只飞蛾,越是挣扎,那网便缠的更紧。
爱愈深,相思入骨愈深。相思入骨愈深,每每苦海沉沦。他怕自己迷失自我,与心爱之人越走越远。这种痛苦犹如滚油一般煎熬着他的心,可他却必须忍受。
饶是金铃铛冰雪聪慧,却也琢磨不透萧云帆的心思。人常说:女人心,海底针。可男人的心呢?似乎也难以琢磨。凌太虚给她的命令就是想方设法让萧云帆爱上她。一个人若是爱上一个人,便会为这个人甘心付出一切。到了最后就是奴隶。
她二人虽有过肌肤之亲,可萧云帆当下似乎对她的玉体不那么沉迷。她对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都充满自信,自信可以迷倒男人,可是没了那催人情欲的药,她撩拨男人的魅力似乎也大打折扣。
她实在不明白萧云帆心中的那个女子到底有何好,能够令他难以忘怀。对她而言,已经尽量让自己每一个瞬间都展示出最大的美,即便如此,对方近来的态度也让她充满了挫败感。
其他的菜肴,萧云帆同样扒拉了两口,便不再说话。他的目光在窗外那些行人的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还要长。对于男人她还是有手段的。她知道萧云帆不理睬自己,便说道:“你是觉得我今日不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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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看也不看说道:“漂亮,漂亮之极。”金铃铛道:“你连看都不看就说漂亮,岂非是违心之言?”萧云帆道:“像你这样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会夸赞漂亮的,我夸不夸似乎没有必要。”金铃铛道:“可是你如今是我的相公,你这么对我,未免太过薄情。”
萧云帆暗暗好笑,心想:“为什么这女人的每一句话都要说的和真的一样?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到底是我给沈还山戴了帽子还是沈还山丢给我一双破鞋。”
金铃铛幽幽道:“你对我似乎不感兴趣了,可是你总该对你的朋友感兴趣吧?”
萧云帆知道她说的是阿狸,便喃喃地道:“你若是想说,不用我问,你也会一股脑倒出来。你若是不想说,就算我哭着求着你,你也不肯说出一个字。”金铃铛笑道:“你自以为很懂我?”
萧云帆道:“我以前或许有那么一点点想懂,可如今一点也不想懂,更不敢懂。”金铃铛奇道:“为何?”
萧云帆道:“自然是那位凌先生。”金铃铛道:“你很畏惧他?”萧云帆皱了皱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金铃铛看着他叹息道:“你外号叫玉狮子,什么时候胆子和老鼠一样小了?”萧云帆道:“人年纪大了,胆子就变小了。”金铃铛道:“凌先生让我告诉你,后日你可以见一面你的那位朋友。这下你总该高兴一些?”萧云帆道:“我高不高兴似乎和你无关。”
金铃铛道:“你最好别忘了,你现在是沈还山,我还是沈还山的妻子。若是到了赤水
帮,你让别人觉得我们不像夫妻,从而导致计划败露,那么后果你应该想的到。”萧云帆闻言,心头一紧,暗想:“这次能不能化险为夷就靠凤兄了。”
却说凤挥毫当日刚离开客栈后被人跟踪了,而且对付他的这几个人都算是硬爪子。凤挥毫本不想杀人,可这几人偏偏想要他的命。为求自保,他只能送这几个人下地狱。他再想会不会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思来想去便是与萧云帆在非常之地的简单交谈。
可这交谈也算得上隐秘,旁人应该不会知晓。可为何还会有人对自己动手?他叼着一根草,又瞧了瞧这几人的面孔。他闭上眼,仔细回想了自己来此地之后的所见所闻。
这几个人似乎与他照过面,而且整座镇子给人以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最初是模糊的,但此刻他似乎若有所悟。想到自己的这个推测还是过于大胆,他目光不免又在这几人的脸上打转了一下。他俯下身子,捋开四人的袖管裤管,在他们的手臂和大腿上都刺着小字。
四人肢体上小字位置不同,可字的大小颜色却是一样。他忽然想起这几日遇到的人,有不少都刺着这样的小字。暗道:“也就是说,这座镇子上的人很可能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他们生怕别人知道。所以,一旦有生面孔进入,他们就寻机灭口。
萧云帆这家伙似乎还不知道这一点,小子得设法让他知道,不然他草率行事,引起对方怀疑,从而及早防备,救人就更加不易了。”他打量了草丛里几具尸体,见一人与自己身材相仿,心下有了主意。
他扮的那个人是个说书先生,之前曾在客栈出现过。他大模大样的去客栈,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过了两日,萧云帆正巧在大厅内吃茶。他身旁坐着金铃铛。凤挥毫不便与他交谈,于是端着一碗酒水向前走。脚下一滑,酒水全泼在金铃铛的身上。
金铃铛衣衫濡湿了一大片,样子狼狈之极,不禁怒道:“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长眼?”凤挥毫爬起身来,苦着脸赔罪道:“夫人对不住,全是小人的错。弄脏您的衣衫,想必这衣衫金贵的很,小人实在是没钱赔给您。”
萧云帆见他说话时,冲自己打个手势,当即醒悟,忙说道:“夫人,这等粗人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你们两个,愣着干嘛?还不去陪夫人换件衣衫。”两个丫鬟闻言,便跟金铃铛回屋去。
凤挥毫的眼光向下扫了扫,原来他跌倒之时,手中将一个纸团弹在萧云帆的脚边。凤挥毫见萧云帆支走了金铃铛,拱手道:“求大爷宽恕。”萧云帆道:“罢了,罢了。莫让我再看见你。”他说话时,脚底将那纸团踩住。
目送凤挥毫离开后,萧云帆借故出恭。他展开凤挥毫送来的纸团,上面写道:“镇上有鬼,无处不在。你我之约,千万小心。三日之后,再行商议。”萧云帆反复思量这几句话的意思。
他寻思道:“凤兄改变面貌,足见他自己的面孔似乎被什么人认出了。他本来的面目除了我认识,按理旁人不会在意。可这讯息上说镇上有鬼,无处不在,难道这座镇子上的人都和沈还山一样,都是鬼相门的傀儡?”
第一百九十六章 瞒天过海
萧云帆陷入至沉思之中,他心中想到:“天下间再难的事总会有人去做,至于能否成功,那就另当别论。对于营救阿狸一事,紧要之处在于如何将关押阿狸的地方确认。
凌太虚这个人城府极深,他让我见阿狸,定会蒙上眼睛。我们这次的相见之地,没准在见面之后会换至一处地方。即便我将这次的地方设法告知了凤兄,也难保他不会扑空。
凤兄之意,这镇子上都是鬼相门的眼线,他之所以能扮作那个说书人,那个说书人多半已栽在他的手中。否则二人一旦同时出现,定然会让人识破。这个说书人的身份想必也不能用太久,鬼相门时常对切口,他答的牛头不对马嘴,身份便会暴露。由此看来他的处境也令人堪忧。
不过凤兄机智百变,定能够化险为夷。而我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对方把阿狸的位置指给凤兄看?”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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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功夫,金铃铛换了一身淡粉色衣衫走下楼来。她瞧见萧云帆正用手中的筷子敲击茶碗,皱了皱眉道:“相公,你如今这做派与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倒是越来越像。”
萧云帆看了她一眼,即刻醒悟过来。方才这种举动实在与家财万贯富翁极为不衬。传闻这沈还山的祖上乃是明初巨富沈万三。沈万三的大名,妇孺皆知。沈家有这等泼天的富贵,这位沈老爷才能恣意纵情。养花品竹,吟诗作对,调丝弄管,倚红偎翠。
要真正做个富翁似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礼仪谈吐外,萧云帆还有许多功课要做。虽说与沈还山密切的人都是鬼相门的自己人,可这些自己人为了让沈还山的形象更加完美,在关于他的传言上还是花了许多心思。
这种在旁人心里已经生根的人物,若是与传说中相差甚远,难免会让人怀疑。尽管萧云帆心中不喜欢做这富翁,可是一想到鬼相门要自己盗取那赤水帮那件东西的背后,势必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这时他就无法说服自己抽身离去,因为对方的每一次阴谋都会让更多无辜之人丧生。
萧云帆不是菩萨,也不是圣人,他有的仅仅是悲悯之心。他很小时,他的师父谢天琊便告诉他,所谓侠者,绝不能恃强凌弱。侠者的根本是仁心。何谓仁心,视众生为至亲,视至亲为众生,一视同仁。
幼年时,他对这些道理的领会也只是懵懂,而今这些道理早已在他心中生根。为了能更接近这真相,他必须得让自己付出。必要之时,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金铃铛道:“相公,方才那人不小心用水泼在我的身上,你的反应似乎不像一个寻常丈夫的态度吧。”萧云帆皱眉道:“我好歹也是人上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金铃铛摇头道:“你错了,你我是夫妻,做妻子的在外面再怎么不对,外人面前,你这丈夫也理当护短。更何况我的确是被人泼了一身的酒水,你非但连脾气都没发,还放那人大摇大摆的走了。你对我如此冷漠,似乎和传闻中的举案齐眉相差甚远。”
沈还山是否对妻子爱护有加,萧云帆自然无从得知。随金铃铛怎么叙说,他都只能选择相信。他方才的态度实在说不
过去,只能诡辩道:“莫非刚才那场戏是你故意安排的?其用意就是告诉我,要装,也要装出和你一副如胶似漆的样子?”
金铃铛冷笑道:“我才没这闲心。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若不肯用心去记住我告诉你的每一件事,将来你是要悔到肠子都变青的。”萧云帆点了点头,微笑道:“你说的对,对你这样一位大美人,我这样的态度实在是有问题,一定会有人怀疑我,不是个呆子就是太监。
我既不是呆子,也不是太监。我的确应该对你好一点,至少看在你做的那些菜的面子上。”
金铃铛樱唇含笑道:“你不是要对我好一点,而是要好许多点。”萧云帆道:“那你不是太贪心了些?”金铃铛道:“难道像我这样一个漂亮的爱你的女人不应该得到的更多一些?”
萧云帆点头道:“为什么你说的总是那么有道理?我有时甚至怀疑你不是吃饭菜长大的,而是吃道理长大的。”
金铃铛笑着,笑地更加得意。她扬起眉毛道:“你说对极了,我非但吃了很多道理,而且我此时此刻就是道理。我就是道理,道理就是我。一个聪明的男人若是在漂亮女人面不会装糊涂,那他就是个傻子。”
萧云帆摸了摸胡须道:“有理。一个漂亮的女人若想变的更加聪明,那她最好此时闭嘴。”说着他站起身来,一手拦住金铃铛的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金铃铛不由得羞的满面通红,说道:“你……你没看见这街上有这么多人?”
萧云帆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波,说道:“我的眼里此刻只映照着你,别人我是看不见的。”金铃铛伸手按住他的嘴唇道:“你几时想通了?”萧云帆用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她的手心,她手心发痒,脸颊滚烫起来。
他微笑道:“就在刚才,刚才我想通了。许多人都羡慕我有这样的老婆,我若是看不见,我岂非是个瞎子?”金铃铛伸手推着他的胸膛说道:“好了,松手吧。不管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现在这个样子总是不成体统。”
萧云帆道:“那好,咱们出去走走,不要他们几个相陪。老爷我打算给夫人买些胭脂水粉,不知夫人意下如何?”金铃铛点了点头,乖巧的如同一只鸽子。
萧云帆伸出一只胳膊,与她挽着,二人并肩向客栈外走去。等他走远,曹老二吐了一口浓痰射在地上,啐道:“真是一块好羊肉让狗啃了。”
当萧云帆刚跨出客栈门,一个身穿白纱衣的背影闪过,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与金铃铛走了一圈,复又回去时,才猛然间记起胭脂的事。
二人在一家胭脂水粉铺前驻足。金铃铛一瞧见那胭脂二字,脸色不愉,悻悻道:“相公会这么好心的给我买胭脂?”
萧云帆疑惑道:“为什么你怀疑我的诚意呢?”金铃铛道:“不是我怀疑你的诚意,而是你根本就在骗我。”萧云帆睁大眼睛道:“我,我骗你什么?又怎么骗你了?”金铃铛道:“至少你不是来给我买胭脂的。”
萧云帆道:“为什么这么说?”金铃铛道:“因为方才你和我散步时,已经走过这里一次。那时你若领我进来,我心中便不会怀疑。
而你和我绕了一大圈之后,再走进这家铺子就大有问题。”
萧云帆奇道:“这家铺子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认识这里的老板?”金铃铛看着他道:“自然不认识。我要说的是你的问题,而非铺子的问题。你一开始讨好我,我就知道你是再哄我开心,因为你根本对胭脂水粉不懂。
我用的胭脂水粉本就极为特别,你是不会不知道的。你和我在一起这些日子,压根就没问过胭脂水粉的事?何以今日会兴冲冲的领我来这里?我若猜的不错,你不过是拿给我买当幌子罢了,实际上你是要给你的那位心上人买吧。”
萧云帆道:“你这醋吃的就莫名其妙了,我的心上人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理她。我这人有个毛病,喜新厌旧。我的眼里只有你,心里也只有你,旁人只怕容不下了。”
金铃铛幽幽道:“也许女人天生就是傻的,明知道你说的是鬼话,还是愿意相信。”萧云帆看着她哀怨的神色,心道:“别的女人或许是傻的,若要我萧云帆相信你也是傻的,除非打死我。打不死,绝不信。”
他来胭脂铺的确有目的,不过这目的并非是金铃铛猜想的那样。金铃铛也没想到,萧云帆居然真的是来给他买胭脂的,而且买了很多很多。多到他恨不得将胭脂铺都搬回客栈。
第二日,萧云帆居然一大早就拉着她去买花,午后又与她去买衣服。直到第三日,金铃铛告诉他,凌先生答应让他见阿狸一面。第三日晚上,客栈门外停了一辆板车,车上放着一口乌漆棺材。
赶车的车夫看着他说道:“凌先生吩咐过,请先生睡在棺材里委屈一下。这样你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萧云帆点了点头,跳进那棺材躺下。之后车夫就将棺盖楔住。
漆黑的棺材之中,萧云帆也不知道这马车究竟从客栈走到了哪里。过了很久,等他睁开眼时,来到一个花园之中。他老远望见凌太虚悠然地坐在一张轮椅上,他身后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
萧云帆从棺材中跳出,大声道:“我那小妹子呢?”
凌太虚道:“萧大侠还是稍安勿躁,我既然说了让你见她,你自然会见她。不过……。”萧云帆道:“不过什么?”凌太虚看着天上的星斗说道:“不过今日你见了她之后便不能再见了。至少在你拿到那件东西之前都不可以再与她相见。”
萧云帆一怔大声道:“你当日和我说好,怎地今日要变卦?”凌太虚道:“人在我手中,我自然有权改变条件。”萧云帆道:“我若真的拿到你说的那件东西,到时你又改变条件那我岂非始终被你拿捏?”
凌太虚笑道:“所谓兵不厌诈,你又不是初出茅庐,许多东西应该不用我教你的。你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才有资格和我谈条件。现在,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萧云帆又怎会想到,凌太虚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从阿狸的身上学得更多与野兽沟通的本领。他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可他仍是得将这火气压住,因为他知道一个浅显的道理:在一个可怕的敌人面前,假装摇尾乞怜不是懦夫,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要了这个人的命。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负所托
凌太虚抬起右手,他指缝间扣着四粒石子。只见他手腕一抖,四粒石子嗖地向前飞去,这四粒石子看似同时发出,实则先后有别,先者,先发后至,后者,后发先至。他这一手乃是让弹出石子击在假山上,复又回至石灯上方,以石子擦出的火花将灯芯点亮。
萧云帆望着面前的四盏石灯依次亮起,心中暗道:“这位凌先生似乎对自己的武功十分推崇,每每寻到机会,总要在我面前要炫弄一番,好让我知难而退。可惜啊,我萧云帆不吃这一套,越是难啃的骨头才越有滋味。”
他看着那石灯射出的光亮,说道:“凌先生我实在不懂,以阁下的武功与智谋要去拿一件东西可谓易如反掌。为何偏偏要找我呢?”凌太虚道:“你这人生平最好管闲事。若是我的人亲自动手,遇上了你准会无功而返。与其让你跟我们作对,倒不如把你请上我们的船,替我们做事。”
萧云帆双手抱在胸前,皱眉道:“嗯,我若是你,我大概也会这么做。”凌太虚道:“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做聪明人应该做的事。”什么聪明人,不过是让萧云帆老老实实做一条听话的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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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焉能不知其话中用意,当下苦笑道:“为何‘做狗’两个字到了阁下的嘴里竟会变的如此动听?”
凌太虚微笑道:“世间的任何话本来就用两种说法,我只是采取了其中的一种,这一种便是让人听上去不那么刺耳。如果你喜欢听另外一种,那我下次说给你听。”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不必了。”
凌太虚看着满天的星斗,缓缓说道:“这个女孩似乎很特别。”萧云帆道:“我这个小妹子是很特别,不过你若是打她的主意,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凌太虚看着萧云帆,眼神里充满了讥诮,他说道:“你恐怕会错意了。我若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她只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算不得女人。我对孩子没兴趣。”萧云帆咳嗽了一声道:“莫非你喜欢男人?”
凌太虚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白了对方一眼,冷冷道:“我劝你最好闭嘴。因为一个人若是想活的命长些,就不该多嘴。”萧云帆道:“好,我只说一句,现在总该让我见她了吧。”凌太虚拍了拍手掌,他们面前的假山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个葫芦门来。
阿狸被关在一个铁笼之内,当她再次看到他时,双手握着铁笼的栏杆。萧云帆回过身来,握紧拳头。冷冷道:“凌先生,你们就是这么对她的?”凌太虚道:“并非如此,只是今日你与她相见,我才做了如此的安排。”
这时,阿狸抓过萧云帆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而后眼中含泪说道:“喂!你这些天都跑到哪里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们既不让出去见你,也不让我回家。阿狸心里好难过。”
萧云帆伸出另外一只手揩掉她脸颊上泪,柔声道:“都是我不好。他们有没有欺负你?”阿狸看着他手上一圈血痕,低着头道:“没有。”凌太虚就在二人不远处,目光如狼一般,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萧云帆抓住她的手,以千灵诀中的一门“传音密术”对她道:“听我说阿狸,很快会有人来救你。”阿狸抬起头感觉耳边似有人说话,心中十分惊异。
萧云帆道:“不要东张西望,看着我的眼睛,是我跟你说话,他们听不到。你
不用张嘴,只要你心里想说什么,我都能感受的到,你懂了么?”
阿狸看着他的脸庞,见他嘴唇并未动。心中想问他,“你不张嘴怎么说话的?教教阿狸好不好。”
萧云帆道:“这没什么难的。等你出来以后我就教你。”阿狸也未说话,她心中想道:“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人的生活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我以前的日子,至少我不会难过。你知道么?我不喜欢这里的一切。”萧云帆明白,都是自己的错,才使她为人所幽禁。
也许阿狸本就是山林中的仙子不该与自己踏入这混沌的世俗,这混沌的世俗也容纳不了她。他眨了眨眼道:“好,我答应你,等救你出去后,送你回山林。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听我的话。”阿狸心道:“好,阿狸乖乖的听你的话就是。”
萧云帆握住她的手道:“就在这两日之间,我的一位朋友会来救你,他的名字叫凤挥毫。你见到他之后,乖乖的听他的话。只有他能带你离开,其他人都不要相信。特别是我身后,坐在轮椅上的家伙。”
阿狸心道:“你是说凌先生么?他待我还是很好的。”萧云帆心头一紧问道:“他对你怎么个好法,你说给我听听。”阿狸道:“他似乎明白阿狸心中想些什么。他知道我想家,想小黑大花它们,就派人送给我很多新朋友。”
萧云帆心中疑惑寻思道:“他又是如何得知阿狸有与野兽心意相同的本领。”他忽然想起,在进这密室之前凌太虚无意间说了这个女孩似乎很特别。
就在这时,凌太虚见二人四目相对,并不说话,大是纳罕,心道:“他二人多日不见,应该有许多话说才是。可为何一句话不说?”
这时,凌太虚故意大声道:“萧大侠,我瞧时辰差不多了,你也该离开这里了。”萧云帆用密音对阿狸道:“那我走了,你记得我说的话。”阿狸抓住他的手不放,她开口道:“我何时才能再见你?”
萧云帆用本来的声音说道:“等我办完事自会来接你。你先乖乖的听凌先生的话。”阿狸心中十分不舍说道:“你可不许骗我。”萧云帆微笑道:“不骗。”见阿狸拉着他的袖子,萧云帆用手心拍了拍她的手背。
望着萧云帆的背影,阿狸心中却想:“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他呢?”随着沉重石门落下的声音,她的心里忽然变的空落落的。她握着冰凉的栏杆自语道:“我咬他那一下,不知道有没有咬痛他。”
花园中,夜风习习。一个仆人推着凌太虚的轮椅走在萧云帆的身后。凌太虚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很不尽人意?”萧云帆道:“岂止不尽人意,连畜生都不如。”凌太虚不怒反笑道:“说到畜生,看来你似乎很想听我用另一种说法来和你交谈。”
萧云帆道:“我倦了,没兴趣听你的废话。”凌太虚道:“若是我执意要你听呢?”萧云帆回身道:“我此刻真的想一拳打扁你的脸。”凌太虚悠然道:“你是有这个心,可惜没这个胆子。”
萧云帆道:“你说的对极了。所以有四个字叫小人得志,我现在看见尊驾就是这种感觉。”凌太虚道:“瞧见你愁眉不展,我真的开心极了。不过我对你其实很不错了,你应该知足。”
萧云帆挺住脚步说道:“没错,我很知足。不过我想问你一句话?”凌太虚道:“什么话?”萧云帆
摸了摸鼻子道:“你真的喜欢男人么?”凌太虚道:“滚,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趁我没发怒之前。”
萧云帆大步向前走去,心里嘀咕道:“莫非他真的喜欢男人?不然他何必如此大动肝火。”远处,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等候着他,萧云帆掀起棺材跳了进去。男子依旧按着老规矩,将棺材盖子楔死。
马蹄声响起,那辆马车消失在黑夜里。原来,萧云帆之所以陪金铃铛四处购物,就是故意给凤挥毫留下特殊的标记。在凤挥毫给他的纸团下方有个凤凰头的标记。他用这种标记留在所到之处,就是设法取得与凤挥毫的联系。
整个镇子不大,凤挥毫要隐藏的久一些,就必须用那三个死人的身份。说书人的已经用过,他又改扮成渔夫。萧云帆在和金铃铛去买鲜花时,有个渔夫非要他卖给他一尾鲤鱼。他起初不以为意,在对方暗示之下。
他即刻明白过来,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纸团丢给对方。而在萧云帆遇到说书人之间,金铃铛已经告诉了他要去见阿狸的消息,而当时情况紧急,他自然不能与对方接头。
却说凤挥毫离开客栈之后,生怕惹人怀疑。他早将那三个死者的样貌记在心间,便设法易容成渔夫的样子等待萧云帆回信。路过几家店面时,恰好看到那凤凰标记便想到一定是萧云帆有要事通知。
接到纸条后的当晚,他早早就藏在离客栈不远的一条巷子内。果然到了晚上有人用马车拉着棺材来接萧云帆。而在马车行进途中,他故意制造了一些小小的路障,引得对方下车来看。
也就是在那时,他悄无声息的隐身在马车的底部,混入这古镇郊外的神秘宅院之中。车夫见凌萧二人进了假山的葫芦门中,这才松了口气去一棵树下小解。凤挥毫趁机从车下爬出,纵身一跃,便登上一棵枝叶繁茂的树隐藏起来。
就在萧云帆刚去不久,凌太虚接到属下人来报。一个脸色苍白的汉子眉宇间神色忧虑,躬身道:“首领,属下昨日召集弟兄们集会,褚氏三英缺席。属下寻思他们是否遇上了麻烦,便派人下去查找,结果发现……发现他们已经给人干掉。”
凌太虚脸色一沉说道:“从他们的伤口可查到系何人所为?”这男子道:“正因为属下无能,实在瞧不出,再来报知首领。”凌太虚冷冷道:“真是废物。”他转面对身后的人道:“将那小姑娘看紧,除了不能放她走,她要什么给她什么便是。”
说着,那属下亲自来推轮椅请他前去验看。那些人的尸首能够早早的被发现,自然是凤挥毫的杰作。若不多制造些事端,对方又怎会轻易的离开老巢。对方不轻易的离开老巢,他又如何轻松救人?
当凌太虚与属下坐上一辆大车后,便向西疾驰而去。凤挥毫站在树巅瞧的真切,待马车走远,他伸了个懒腰从树上飘下。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夜色变得深沉起来。马车之上,凌太虚闭目沉思。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睁开眼来,大声喊道:“快快调头,我们中计了。”他的属下先是一脸茫然,可对于首领发号施令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得又调转马头,催马狂奔,向那小园方向而去。
等他们赶回时,那假山之中的密室内一片狼藉,眼瞧自己的属下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而笼内哪里还有阿狸的影子,凌太虚脸色不由得变得铁青。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来生再见
却说凤挥毫救出了人与萧云帆在约好的地点相见。这一路之上,他二人骑着快马。阿狸并未与他过多交谈,此时二人已逃出古镇。凤挥毫将她扶下马来,而后将马上的鞍辔摘掉。伸手在那马臀上拍了一拍说道:“马兄,多谢了。如今你功成身退,得脱自由。”
那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言语,长嘶一声,向远方奔去。阿狸看着凤挥毫问道:“你的本领很好。”凤挥毫微笑道:“多谢你的夸奖。”阿狸又道:“你和萧云帆是怎么认识的?”凤挥毫道:“这个啊,说来话长。”阿狸道:“既然你明知说来话长,为何不长话短说?”
她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凤挥毫不禁挠了挠头道:“姑娘,那你又是怎么和这小子认识的?”阿狸于是将与萧云帆相识的经过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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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挥毫寻思道:“这么说来,这丫头是余老先生的孙女了,难怪萧云帆这么在意。我原以为她是萧云帆的妹妹或是意中人,看样子我猜错了。”
阿狸见他若有所思问道:“你为什么叫凤挥毫呢?凤挥毫是什么意思?”凤挥毫伸出手指抓了抓下巴苦笑道:“这名字是我师父取的,他这么叫我,我就这么答应。凤挥毫,凤是我姓,挥毫是名字。挥毫的意思是写毛笔字,我虽然叫挥毫,可是我的字写的不怎么样。”
阿狸笑道:“虽然萧云帆也教我写字,我的字也写的不怎么样。”凤挥毫笑了笑,从怀内取出火折,生起了一堆火。二人坐在地上闲聊。不多时,一道黑影从远处飞来,那人双足蹈空,向这便而来。
凤挥毫立刻警觉起来,将一粒石子握在手心。来人走近火堆,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只听他说道:“凤兄,多谢你了。”这人自然是萧云帆。阿狸一见萧云帆,跳起身来,向他身边走来。
凤挥毫摆了摆手道:“喂,我答应你的事算是办完了,你答应我的呢?”萧云帆从背后摘下一只包袱,丢给他道:“诺,你瞧瞧,是不是这东西。”凤挥毫打开包袱一看,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里面确是那件东西。
凤挥毫说着将包袱绑好系在自己的背上,而后道:“好了好了,人我已经交给你了,我该办我的事了。告辞,告辞。”说着,双足一点,如一只大鸟般向远处飞去。
萧云帆大声道:“喂!凤兄你要去哪?”对方并没有回答,已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萧云帆摇了摇头道:“真是个古怪的人。”原来,萧云帆这次假扮沈还山给赤水帮老爷子拜寿,鬼相门倒是准备了不少古玩珍器。这些东西之中,恰好有一件与凤挥毫所云的器物极为相似。
他既然做了沈老爷,那些寿礼也就是他的,多一件器物与少一件器物自然没有分别。顺手牵羊送给凤挥毫他自然也就不心疼。阿狸顺着萧云帆的目光道:“他为什么问你要一件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的东西呢?”萧云帆道:“那这得问他。”
阿狸道:“你真笨,他都走了,我怎么问?”萧云帆道:“他走了自然是不能问,所以你问我也等于白问。”阿狸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萧云帆道:“自然是找个地方先美美的睡一觉,而后我再送你回山。”
一间华美的大屋内,阳光自菱形的窗格射进来,照在地上。凌太虚坐在一张屏风前,屏风上乃是一幅苍鹰逐兔的画像。他神色冷漠,目光也如画上的苍鹰的眼神一般锐利、恶毒。
金铃铛怯生生地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凌太虚冷冷地看着她说道:“好丫头,才离开我几天就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金铃铛道:“凌先生,玲儿自知百死难恕其罪,请先生责罚。”
凌太虚双手在座椅扶手上一按,身子忽地飞起,他抬手在金铃铛的脸颊上抽了一记耳光,复又坐回轮椅之上。金铃铛雪白的面颊上立时多了五个指印,嘴角也沁出血来。她单手捂住面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凌太虚指着她冷冷道:“你忘记自己的出身了?当年若不是我从青楼将你这小蹄子赎出来,你现在早已是千人睡,万人骑的下贱货。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金铃铛嗫嚅道:“铃儿不是什么大小姐,也从没奢望过做大小姐,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先生对我的恩情?我……”
凌太虚道:“你若是没忘,又怎会与萧云帆串通一气?”金铃铛道:“铃儿始终按着先生的吩咐,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凌太虚仰头笑道:“好一个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我瞧你八成是爱上这小子了是不是?”
金铃铛直是摇头道:“没有,铃儿的命是先生救的,我心中只有先生一人。”凌太虚道:“你若是心中存着我,那么我吩咐你的事你为何没有做到?”金铃铛道:“回先生,铃儿已经使劲浑身解数,但萧云帆似乎不为所动,他心中有旁人的。”
凌太虚捻着胡须道:“旁人?这么说来,你那一夜与他风流快活并未笼络住他的心?”金铃铛点了点头。凌太虚道:“他心中的那个女子是谁?你可清楚?”金铃铛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他只说过卿儿,至于那姑娘真名是什么他并未透露。”
凌太虚闻言笑道:“是她。”他眼中精芒闪动,心中似乎有了计议。看着金铃铛缓缓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能否令萧云帆对你死心塌地?”金铃铛抬起头来,眼中泪花点点道:“先生,既然我们手中已经没有了要挟萧云帆的筹码,他又怎会再理我?铃儿不明白。”
凌太虚道:“你是金铃铛他自然不会对你动心,你若是冯妙卿那就另当别论。”金铃铛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扮作冯妙卿?可是我没见过冯妙卿,又怎么扮的像?即便我能将容貌扮作和她一样,可是我并知道冯妙卿与萧云帆之间的事,一旦他问起,我岂非要露马脚?”
凌太虚看着她淡淡道:“这个我自有法子。机会我给你,这
次你若是再失败,那就只有死。你明白么?”他说道那个死字格外用力,指甲在那扶手上也划出一道白痕来。
等金铃铛退下,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一身黑衣,脸上有一道刀疤,此人正是那所谓的魔神使者。凌太虚道:“小苏,你上次来报说擒来的除了林长空的宝贝儿子,还有一个叫冯妙卿的女子。如果我没记错,这冯妙卿多半就是春秋楼主的孙女。
刀疤青年苏常茂道:“主上说的没错。这冯妙卿确系冯遇春的孙女,而他的情郎就是萧云帆。”凌太虚道:“你将冯妙卿的脸毁掉,而后设法做一张的精巧的人 皮面具送来。”苏常茂先是一怔说道:“这……”
凌太虚道:“你心疼?莫非你也和金铃铛一样心变软了?”苏常茂连忙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林家小子痴迷这冯妙卿的美色,毁了冯妙卿的容貌,那咱们如何利用这小子?”凌太虚沉吟片刻微笑道:“这冯妙卿在咱们手心,害怕那小子不肯听话?”
苏常茂点头道:“是属下愚钝。”凌太虚捋着胡须道:“庞镇是许多武林人士去赤水帮的必经之路。这张网已替咱们抓了不少鱼,如今可以收了。如果我所料不差,萧云帆走脱之后必会去赤水帮。而能留住他最好的法子就是女人,至于如何把女人送到他的怀里。这不用我教你吧?”
苏常茂会意道:“属下明白,我这就去做。”说着他大步走出门去。凌太虚向窗外看了一眼,叹息道:“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萧云帆我瞧你这次怎么跟我斗?”
昏暗的牢房内,冯妙卿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当日那魔神使者的话犹在耳边,她心中想道:“都是我不好,若是留在玄女宫最多忍一时的白眼,又岂会落得个身陷囹圄的下场?如今非但拖累了林公子,恐怕连臭狮子也会牵连进来。
他们抓了我,臭狮子自然会受他们摆布。若是他们让萧云帆做伤天害理的事,那我还不如一死了之。我若死了,臭狮子准会和这些人拼命。这些人阴险诡诈,臭狮子纵然聪明,也难保不会掉进对方的陷阱,倒头来白白送掉性命。
他虽然说过与我同生共死,可我不能让他因我而死。我若死了,就能和爷爷在一起。他就能和水姑娘在一起,水姑娘待他一往情深,定然会好好照顾他。他们日后结为夫妇,也有人给我扫墓。”想着想着,她眼中泪珠扑簌簌掉了下来。
她伸手抹去泪水微笑着自语:“我本就是个不祥之人,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小狮子,我心中其实好像和你长相厮守,可是造化弄人。祝福你和水姑娘白头偕老。”她说话时,眼中泪光莹莹,仿佛在一片白光之中见到萧云帆与水含烟拜堂成亲。
这牢房三面都是坚硬的石头,她站起身来对着一面墙壁闭上眼轻声道:“云帆,咱们来生再见。”说着一头向那墙壁撞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天塌地陷
就在冯妙卿的额头要触及那墙壁的一瞬间,她的腰间被一根黄色丝带缠住,拉了回来。冯妙卿只觉背心一麻,身子便不听使唤。这时,一个柔媚的声音说道:“哟,这样一个标致的美人若是死了岂非可惜?”
冯妙卿睁开眼来,瞧见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鹅黄色纱衣,容貌秀丽的女子。这女子体态窈窕,一双眼忽灵闪动仿佛能勾去人的魂魄。她定了定神说道:“我要寻死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这女子道:“我若是不多管闲事,萧云帆岂不是见不到意中人了?”
这说话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金铃铛。她出了凌太虚的屋子后,便站在院子之中,从腰间一个精致的小包内拿出一盒药膏,涂抹在脸上。那药膏呈碧绿的透明色,乃是薄荷叶与冰片等药物制成,对于消肿化瘀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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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抹在脸颊之上,片刻功夫,那红肿瘀痕褪去了大半。跟着她又拿出一面小镜子举起,照了照,见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缓步走至一片树荫下闭目沉思。
心中念及凌太虚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不免惴惴。
正在此时,苏常茂挺着胸膛走出,他的目光向金铃铛投去。金铃铛嘴角含笑,快步走至他的面前,身子向前一凑,一张脸几乎贴到对方鼻子。
苏常茂向后退了两步,说道:“你又发什么疯?”。金铃铛绕至他身侧,樱唇微启,他耳边吹气,柔声道:“小苏,先生都跟你说了什么?”苏常茂老实地说道:“和你有关。”
金铃铛眨了眨,闪到一旁说道:“既然和我有关,那你就直说无妨。反正咱们都是为先生做事。”苏常茂道:“好,那你随我来。”
说着他二人便离开院子,向那地牢方向走去。就在进地牢之后,金铃铛与苏常茂站在铁门之外,她向里张望,发现冯妙卿神色古怪,立刻觉察到对方要自尽,便出手将她救下。
冯妙卿听她说出萧云帆三个字,心中一软。嘴上却强硬地说道:“只要我死了,你们就无法威胁他。”
金铃铛伸手掩住嘴唇格格笑道:“好一个痴情的女子,我啊打心眼里佩服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情郎而死,他心中压根没有你。那你岂不是白白葬送了丢掉一条性命?”
冯妙卿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臭狮子心中只有我一个,容不下旁人。”金铃铛又笑了,笑的花枝乱颤。她看着冯妙卿,缓步走至她身旁说道:“这番话他也对我说过,而且要比这动听一千倍,一万倍。”
冯妙卿急道:“你胡说,臭狮子虽然嘴巴油滑,却不是轻浮之人。”金铃铛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他若不轻浮,又怎会与我有一夜之欢?而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吧。还是姊姊我来告诉你,要抓住这男人的心啊,就得把身子交给他。男人没有一个不好色的。
是猫就没有不吃腥的,更何况他喝了酒。男人喝了酒之后,就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冯妙卿听到这话,脸皮都发烫起来,气呼呼道:“你如此下贱,他……他才不会喜欢你这样风骚狐媚的女子。”金铃铛伸出一根玉指在冯妙卿的脸庞刮了一下,幽幽道:“你啊终究还是年轻,不了解男人。他的大腿上有几颗痣,你知道么?那些痣都是什么颜色?
他的手不老实起来要放哪里?你恐怕没试过吧?”
冯妙卿对于男女之事也似懂非懂,听对方说起萧云帆大腿上的痣,她不由得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起来。
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双臂偏偏不听使唤。金铃铛巧笑道:“看吧,答不出了吧,姊姊来告诉你,一共有五颗。姊姊我可是亲自数过的。”
见冯妙卿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金铃铛暗暗得意,又道:“你啊自以为是萧云帆的心上人,你到底了解他多少?”冯妙卿道:“我比你更了解他,所以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金铃铛摇头道:“你不信那也没办法,不过萧云帆已经与我有了一夜之欢,等到我怀了他的骨肉,那时你就不会嘴硬了。”
她说时特意将“怀了骨肉”四个字说的格外响亮,生怕对方听不见。冯妙卿明知眼前之人很可能是在扯谎,可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的疼了一下,犹如一根很细小的刺扎入肉里。在这世上,萧云帆如今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这个人也靠不住,自己就算活着也了无生趣。
冯妙卿道:“你不让我死就是要告诉我这些?”金铃铛眨了眨眼道:“没错,经你这么一说。我似乎还有一点忘记告诉你。”冯妙卿道:“哪一点?”金铃铛道:“你很快就要变成一个丑八怪。若是萧云帆见了也不会认出你,那时他会更加不会喜欢你。”
冯妙卿心下一沉道:“随你的便,反正丑与美对一个死人而言没意义。”金铃铛的手指忽然一动,将一粒药丸弹入冯妙卿的嘴里,跟着将她的下巴一托令她将药丸咽下肚去。
她瞧了冯妙卿一眼,向铁门外走去。苏常茂站在门外说道:“你给她吃了什么?”金铃铛微笑道:“可以让月宫里的仙子都迷失本性的药。她这样一个标致的美人,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便宜了你。”
苏常茂笑道:“是个好主意。萧云帆的女人他还没碰过,却要我先尝尝鲜。这人可真仗义。”
金铃铛转身向阶梯走去,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关上的铁门,叹息道:“傻丫头,要怪就怪你爱上了萧云帆,怨不得我。等你脏了身子,变成了丑八怪。即便是萧云帆还能忍受,恐怕你自己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林中泉醒来时,温热的被窝中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他吓了一跳,一看那人居然是冯妙卿。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虽说他对冯妙卿朝思暮想,却从生出过邪念来。
此时见她就熟睡在自己的身边,白皙的脸颊上带着红晕。心中一荡,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伸手想去摸对方的脸颊,
更想去亲吻对方的嘴唇。猛然间打了个激灵,心中暗道:“必是那魔神捣的鬼,否则我怎会对冯姑娘做出如此不堪之事。林中泉啊林中泉枉你自幼读圣贤书,居然与禽兽无异。”说着他啪地在自己脸颊上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
声音清亮,冯妙卿惊醒过来,她看着林中泉赤裸着上身坐在自己边上,尖叫着坐起,连忙用被子掖住全身颤声道:“你……”林中泉扭过头去,滚落在地。他光着身子拾起长衫,长裤匆忙穿上。口中说道:“冯姑娘,我……”
冯妙卿只觉头脑一阵眩晕,浑身不住颤抖,手脚冰凉起来。她眼中看着林中泉咬着嘴唇,泪珠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一瞬间,天地似乎都坍塌在她的面前。
林中泉手足无措,他忙跪在地上向冯妙卿叩首,一连磕了许多下,额头都流出血来,他说道:“冯姑娘,是他们害我的,并非……”说到一半他便说不下去,毕竟他已经毁了人家的清白。
他续道:“不管怎样,错都在林某。我不求姑娘原谅我。若是姑娘要我死,我也是心甘的。”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大笑,笑声过后,那声音道:“当真是蠢才,艳福享都享了。这般软骨头爬在地上,还是个男人吗?”
林中泉站起身来,红着眼怒道:“是你们,你们设计陷害我和冯姑娘的。”苏常茂站在窗边淡淡道:“什么陷害不陷害,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我给了你,怎么反倒要怪恩人了?昨夜巫山云雨,被翻红浪之时却也没见你怪我?”
林中泉脸色发白指着苏常茂道:“你……你好卑鄙。”苏常茂扬起眉毛道:“你睡了萧云帆的女人,给萧云帆带绿帽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若是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你若是死了,这女人怕是要做寡妇。你穿过的破鞋,谁还会要?”
林中泉双拳紧握,怒目而视。苏常茂道:“别瞪着我,当心大爷不高兴了,让你做太监。你这女人啊就得守活寡。”
林中泉双足一点,欲向对方扑去。可身子刚跃起,他便觉真气凝滞,双膝一软,跌坐在地。苏常茂脸上带着猥琐的笑道:“我说老弟啊,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家里侍奉你的丫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怎么会如此没见过世面?
昨夜弄破窗户纸时,这丫头就已经是你的了。往后啊她就是你的人,何必那么心急?有道是地越种越肥,牛越更越瘦。你瞧昨夜累坏了,如今成了软脚虾这怎么得了?”
对方言语粗鄙,句句讥刺。林中泉喘息道:“下流之极。”苏常茂忽然敛住笑容冷冷道:“下流,你做的事不下流么?你昨夜的行径许多江湖朋友可都亲眼瞧见。你爹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可生出个儿子却轻浮下流。这要是传到江湖上去,我倒是想看看林长空的脸面往哪里搁?”
林中泉闻言,如堕冰窟,背脊上冷汗直冒。他闭着眼道:“你到底想怎样才肯放过林家?”苏常茂道:“那得看林大公子听不听话。”
第二百章 心灵感应
烈日之下,一辆马车在大道上疾驰,车轮过处带起一片尘沙。得得的马蹄声与马脖上的铃铛声彼此呼应,为这枯燥的路途总算增加了一丝生气。
赶车的是个虬髯汉子,胸前衣襟敞开。饶是如此,他脸上依然挂着晶莹的汗珠。他向天望了一眼,实在热极,便自腰间拿起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猛向嘴中灌了一口。
不知是车子颠簸,还是他喝的急了些,一口酒水化作点点飞花,噗地向前喷出。这一呛实在难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听到这汉子的咳嗽声,车帘掀开,探出一个八字胡的少年。只听他说道:“喂,萧云帆,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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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摆了摆手,并未言语。那少年自然自然是阿狸扮的,他们逃出庞镇之后。为防敌人追击,便改了装束。萧云帆给脸上挂了一副大胡子,而阿狸则在嘴唇上贴了个八字胡。
阿狸见他摆手,又道:“你赶了这么久的车,不如咱们到前面找个地方歇脚吧。”萧云帆道:“好。”阿狸又钻入车内。萧云帆自离了庞镇,心中惴惴不安。
寻思:“那镇上都是凌太虚的人,卿儿与林中泉为何会出现在镇上?若说他们是凌太虚故意找人假扮,演场戏给我看的似乎说不通。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们在镇上岂非危险之极?林中泉是神剑阁的公子,神剑阁的人马昔年也参与过讨伐鬼相门的大军。
那时林中泉尚未出生,这仇要算只能算他老子的。可鬼相门的人又岂会恩怨分明,他们准会对这林公子下手。他们这次在庞镇布下这么大的阵仗,这手法似乎与之前对付玄女宫的那几位尊主的手法如初一辙。
赤水帮总坛设在太湖之上,而那庞镇是部分武林人士要去太湖的必经之路。莫非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偷梁换柱,进而在燕老爷子的寿宴上制造事端。为了怕我察觉,先是抓了阿狸为人质要挟我,再让那金铃铛玩美人计牵制住我。如此他们的大计便能顺利进展。”
猛然间,他心如刀绞一般无比的难受。他伸手按住心口自语道:“莫非是卿儿出了什么事,我这心里才会如此的难受。我当真是愚蠢之极。明知卿儿在那虎狼窝却不设法向她示警。她……”一闭上眼便想起他便想起冯妙卿来。
此刻他心神慌乱,那马走至前方一个岔道口他也未曾察觉。这时,远处传来兵刃交击之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他大声喝道:“吁!”那马闻听主人发令,即刻收住了脚步,长嘶了一声。
车身摇晃了一下,阿狸掀开帘子问道:“出什么事了吗?”萧云帆回头道:“阿狸,你乖乖坐在车里别动。我去去就来。”阿狸一路上在车内早就呆的烦闷,嚷着道:“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萧云帆执拗不过,当下抓起那黑色剑鞘,将包裹斜挂在肩上道:“那我们走。”
二人舍下马车向东南方向走去。东南面是一片石林,那兵刃交击之声正是从这里传出。他二人躲在一块石头后,萧云帆搭手向前望去。一块空地之上,两名老者正与一名黑衣老者斗在一
处。
这两名老者,一个身材臃肿,手里居然握着一口铁锅。另一个身材瘦削,手持一根铁杖。最奇的是那瘦老者的肩膀还蹲着一只猴子。萧云帆见这二人心中欢喜无限,与他二人交手正是血手阎王屠隆。
阿狸奇道:“他怎会在这里?”阿狸之所以说“他”而不是“父亲”,那是她心中已对屠隆产生了厌恶。屠隆耳力过人,听到石头之后有人,便身形后跃,单刀一横道:“没想到你们还请了帮手。原来自诩正道人士也喜欢以多胜少。”
那瘦削老者道:“胡说八道,我打我的,老范打他的。我们两不相帮,怎么能说是以多胜少呢?况且还没把你打死,又怎算得上胜呢?”屠隆哼道:“你这老东西分明是强词夺理。”
那瘦削老者刮着自己的脸皮讥讽道:“好不知羞,说我是老东西,你似乎也年轻不到哪里去?你爷爷我年轻时也长着一张小白脸的,现在老了脸上的皱纹虽多,可这脸皮还是很白,顶多算是老白脸。这老东西三字还是如数奉还,不敢笑纳。”
他身旁那胖老者笑的打跌说道:“老白脸,赖皮猴,亏你想的出来。你若是老白脸,我老范就是老红脸。”屠隆冷笑道:“什么老白脸,老红脸,要老子看统统是不要脸才对。”
瘦小老者侯通海气的将两撇鼠须吹起,他肩的小猴也叽叽喳喳乱叫。胖老者范大统肚皮一挺大声道:“赖皮猴,他嘴巴不干净,你说是不是该撕烂他的嘴。”侯通海道:“岂止撕烂,还要丢在茅坑里。”二人对视一眼,忽地飞身而起又向屠隆攻来。
这二老你攻左,我攻右,出手迅捷如风,屠隆也非等闲之辈,手中单刀挥舞,一片银光罩住全身。侯通海手中铁杖直刺,向他手腕点去。铁杖本就沉重,附着内力之后力道更加威猛。这一刺看似平淡,却隐藏着两中变化,一为上挑,二为下托。
屠隆左臂一缩,右掌呼地拍出,将对方钢杖的力道带至一边。待那大铁锅砸来,他掌力一收,挥拳再此向前击出。一招之间化解了二人凌厉攻势。纵然他一手着实了得,但内伤似乎发作起来,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侯范二老再次夹击,他只好咬牙全力相抗。原来,屠隆自上次为萧云帆重创之后,便躲了起来。他所修炼的血胤功法以血为元,若是重伤之后,需要调养,自然是以血来养。这门功法他已练成第一重,自不必再吸食兽血。
第二重需要以食以人血才能功力精进。也并非任何人的血都能吸食,而是要吸取阴阳二血方有裨益。所谓阴阳二血,乃是一壮年男子与妙龄少女的心头血。为此,在每日之中,他要寻找一男一女用以练功。
侯范二老本在华山隐居,想是许久未在江湖上走动,便下山游历。二人却意外得知萧云帆未死之讯息,欣喜之余返回华山告知了花潜云。花潜云自玄女宫回来之后,便害上了风湿之症,双腿不便远行。三人计议之下,由侯范二人去寻萧云帆。
二老一路南下,行至河南境内时,便听闻吸
血魔王一事。只因死者均为年轻男女,二老亲眼目睹了一些死者家属的痛苦,侠义之心骤起,决心追查一番。经过一番调查,才知是屠隆作怪。他们便跟踪至此,与屠隆交上了手。
三人拳来脚往,穿插如风。兵刃交击之声更为密集。侯范二人越战越勇,反观屠隆倒有些体力不支。再加之他心中悬念远处之人,更加无法专心应对。先是被侯通海扫去额角一块油皮,后又被范大统铁锅撞在后脊。
侯范二人意欲生擒对方,所以并未施加辣手。屠隆心思敏捷,即刻猜到其中缘由,与二人交手之时便不再守护要害,一味强击猛攻。如此一来,他又占了上风。侯通海手臂一伸,大将军弹跃而出,向屠隆面门抓去。
屠隆不假思索单刀上扬,他也算准了对方必定不肯让大将军赴死。此时阳光灼目,他钢刀明亮可以反光,在他出招之际,特意用刀光射向对方眼目,扰乱敌人视线。
高手较技输赢往往就在分毫之间。侯通海给那刀光扫在眼目,不由得闭眼拉回大将军。而就在这一瞬间,屠隆跨出一步,一拳猛然击在了对方的胸口。范大统生怕他要伤侯通海,身形一转,绕至他身前,举起铁锅封住对方攻势。
屠隆手中钢刀一斜,白光又反射而出。范大统铁锅上举,挡住反光,左掌护在身前。屠隆身形一矮,刀锋斜引,在对方腿上划了一道极深的伤口。跟着他双足连环飞踢,将对方踢倒在地。
见二老倒地,他狂笑道:“不自量力,老夫便送你们上路。”说着,举起钢刀向二人砍至。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黑色剑鞘如闪电一般击在他的刀刃上,居然将刀刃震为两截。
屠隆手臂剧震,虎口破裂,手中钢刀掉落在地。萧云帆握住那剑鞘指这对方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看样子我不杀你也不由得我了。”屠隆脸色发白,心中惊惧,握住手腕道:“你是谁?”
萧云帆冷冷道:“送你上路的人。”屠隆听他声音甚为耳熟,大声道:“你……你是萧云帆。”萧云帆道:“老匹夫,你上次欺辱我在前,暗算余老前辈在后。这帐今日便和你一起算。”
屠隆与二老剧斗下来,早就骨软筋麻,虚汗直冒。方才不过是强提着一口气而已,再加之内伤未愈,强运真气,胸口早已气血翻腾。萧云帆一招之间,震断他手中兵刃更让他心惊胆寒。惊惧之下,急火攻心,一口血哇的喷了出来。
他脸色憔悴之极,单手捂住胸口道:“要杀便杀,要刮便刮,老夫皱一皱眉头绝不是好汉。”萧云帆手中剑鞘抬起,身后两个声音大声道:“帆儿此时不可杀他,要让他在那些死者的面前叩首之后再要他性命。”
这时,阿狸奔至萧云帆身前,举起双臂护住屠隆面前说道:“萧云帆,算我求你了,不要杀他。他始终对我有着养育之恩。”萧云帆道:“可是他是害死你祖父祖母的元凶。”阿狸说道:“那他的命也该由我亲自来取。他现在还受着伤,就算杀了他也不光彩。”
第二百零一章 在世孔明
屠隆万万没想到要救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仇人的孙女。当日若非他瞧见阿狸的样子,念及亡女而分神也未必会败给萧云帆。对于这一节萧云帆在心中也曾计议过,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之人。若非女儿惨死,也不至于堕入魔道。
如今阿狸挡在他面前,他知道要阿狸对此人心存感念,自己要杀屠隆也十分容易,可他思虑再三,手臂缓缓垂了下来。
范大统奇道:“帆儿,这女娃儿是何人?”萧云帆道:“他是余南松余大侠的孙女,此事容帆儿稍后与您再说。”侯通海道:“这恶贼伤害无辜,今日若放他走,只怕他日后又要兴风作浪,为祸江湖。帆儿,除恶务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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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眼睛里满是乞求之色,萧云帆左右为难,想了想缓缓道:“阿狸,你让开,我只消废了他的武功教他无法再害人,绝不伤他性命。”屠隆眼角一跳喘息道:“孩子,莫信他的鬼话,他是要杀老公公我的。”
阿狸道:“他若是杀老公公你,我就会和他拼命的,不过我相信他绝不骗人。”萧云帆转身对侯范二人道:“侯伯伯,范叔叔,那帆儿便废了此人的武功让他不再害人可好?”侯通海道:“也罢,这事你做主吧。”
萧云帆走至屠隆身后,手掌在他背心大椎穴一按,跟着在对方手腕、腰肋连拍了几下。屠隆浑身颤抖起来,阿狸见他十分痛苦,心中怜悯道:“老公公,你忍忍吧。”萧云帆举手之间便将他一身功力废去。
屠隆面如死灰,阿狸将他扶起望着萧云帆说道:“你已经废了他的武功,我现在可以带他走了吧。”萧云帆一怔说道:“你要去哪儿?”阿狸道:“自然是回家。萧云帆你待我很好,阿狸记在心里。不过我对你说过,这外面的世界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自己的。
你放心吧,老公公已经没了武功,不会再去害任何人。小时候他照料阿狸,现在轮到阿狸照料他了。我会看住他的,不让他做坏事。咱们就要分别了,我心中难受的很,可是……”说着她眼中泪花闪动,而后扶起屠隆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萧云帆呆在原地,心道:“但愿屠隆能幡然悔悟,了却残生。这丫头的心里始终将这恶贼做亲人的,也罢,由她去吧。”阿狸走了很远,终于又忍不住看了萧云帆一眼。
范大统忍不住咧嘴嘶了一声,额头上也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那伤口虽已止血,但火辣辣的疼起来。萧云帆忙将身上的衣衫扯拦,替范大统包扎住伤口。这时,侯通海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关切地问道:“老范,不要紧吧?”
范大统道:“要紧,要紧的厉害。这一刀若是砍在你赖皮猴的身上,你这会儿指不定哭天喊地。”侯通海道:“是,是,是,你说的对。若是这一刀砍在我的脸上,那我这老白脸的名声可要不保了。”
他看了看萧云帆忽然啐道:“呸。你这小狮子当真坏的很,看见我们两个老家伙和那老不羞交手,也不过
来帮忙。非要等到我们两个丢了老脸,这才出来装大侠。你给我过来,瞧我不打你两个大耳刮子。”
萧云帆听他中气甚足,并未受内伤,心下稍安。 便皱眉道:“侯伯伯最是心高气傲,我若是那时出手,没准会被你骂个狗血淋头。再说,我若是抢了你这老白脸的风头,岂不是令你老人家脸上无光?”
侯通海抱着大将军说道:“哎,大将军,你评评理。这小子马后炮,反倒过来数落我了,是不是该打两个大耳刮子?”
那小猴大将军眨了眨眼,吱吱地叫了两声,小手左右挥舞着。侯通海点头道:“嗯,你说的对。两个耳刮子肯定不够,要多打一些,才能让他长记性。”道:“范叔叔,都是帆儿的错,请你见谅。”范大统笑道:“好孩子,叔叔怎么会怪你呢?你何时长了一脸胡子,我几乎都忍不出你了。知道你小子死而复生,我们都欢喜的很。快跟范叔叔说说你究竟是怎么又活过来的?”
萧云帆道:“这个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先到马车上再慢慢谈。此间日头正毒,范叔叔您又受了伤,还是让帆儿先扶您过去。”
三人上了马车,萧云帆遂从那神秘老人如何救活自己谈起,将自己所经历的种种娓娓道来。侯通海时而说上两句笑话,时而又咬牙切齿。范大统只是频频点头,偶尔问一两句。
待他说完,侯通海捻着自己的鼠须道:“这么说来你小子是看上了冯家的那姑娘,你要娶人家过门,可人家姑娘愿意么?”萧云帆脸上一红说道:“她自然是愿意的。”侯通海又道:“莫非你和人家姑娘生米煮成熟饭了?”
范大统指着侯通海斥责道:“你这赖皮猴净胡说八道,帆儿岂是那种无耻之徒?”萧云帆干笑了两声,念及与金铃铛一夜风流,心中却更加惭愧。
侯通海眼珠一转又问道:“小狮子,你说的那个神秘老者你近来再未见过他?”萧云帆道:“没有,这位前辈行事古怪,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自四川之后也没见过此人。侯伯伯,你阅历甚丰,可能推测出此人的来历?”
侯通海摸了摸大将军的脑袋摇头道:“不好说。不过这人救你可谓用心良苦,他对你说的那番话也是肺腑之言。若以此而论,他或许是你师父认识的一位故人。至于此人的身份,他或许与鬼相门脱不了干系。
他若是鬼相门之人,知道势必有一日会与你兵戎相见。与其走到那一步未免对不住你师父,让你知难而退,也是最好的法子。这正邪纷争,由来已久,你卷入到这旋涡之中,想要独善其身恐怕不易。”说完,不由得愁容满面。
萧云帆知道这位侯伯伯一向为人风趣,笑口常开。见他为自己担忧,心下感动。便说道:“侯伯伯,你莫为帆儿之事烦恼。”侯通海道:“我自然不是为你担心,我是为我自己担心。”萧云帆脸色一变,奇道:“莫非侯伯伯方才被屠隆伤到心脉?快让我瞧瞧。”说着要去给他把脉
。
侯通海摇头道:“没有的事。我是担心我见不到孙子。”范大统道:“你这老白脸不是有很多徒子徒孙么?”侯通海摆了摆手道:“那不一样。帆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就和咱们的儿子差不多,他若是不跟那冯家女娃结为连理,留个香火,你说咱们这老骨头岂非无人送终?”
范大统点了点头道:“平日里你说话颠三倒四。今日这话说出来,却大有道理。我老范很是服气。”侯通海一脸自得道:“能得你夸赞,真是不容易。”他目光扫视到萧云帆脸上说道:“喂,臭小子,把新娘子几时领回来?你云姨还盼着呢!”
萧云帆皱眉道:“帆儿正在为此事发愁。”侯通海道:“你小子虽说叫小狮子,可实际上是个毛猴子,精的很。什么事能让你忧心?”原来萧云帆并未提及在镇上见到冯妙卿一事,美人计的事他也是含糊其辞。
他叹息道:“唉,这回帆儿算是遇到对手了,对方处处先我一步,每每将我逼至绝境。
卿儿恐怕已落入对方手中,他们要在赤水帮燕老爷子的寿宴上制造事端。我若去赤水帮揭破他们的奸谋,势必再也见不到卿儿。
帆儿处于此中境地,进退维谷。当真是无计可施。
侯伯伯,范叔叔你们两位老人家向来多谋,告诉帆儿到底要怎么做?”
范大统道:“若说头脑,这臭猴子比我更胜一筹。他心中准有主意。喂,赖皮猴,你若是想到了什么法子,痛痛快快说出来。别让小狮子头疼。”
侯通海捻着鼠须道:“别急啊,我老猴子又不是神仙,什么事挥挥袖子就成了。容我想想,说了半天话这嗓子都冒烟了。”
萧云帆将酒葫芦递给他,眼巴巴的望着他,指望他喝了酒能想出好法子。
候通海一手摸着大将军的脑袋,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他沉吟道:“要救人得先知道人藏在哪里,对方既然不想让你小子去赤水帮,没准会自动把人送上门来要挟你。
你小子只要大张旗鼓的回去,我所料不差准有人送信。那时,你在明处,我在暗处,静观其变。
如此以来,要将儿媳妇救出来不就简单的多。赤水帮那边,只要咱们设法将人救出之后,快马加鞭的赶去不就行了。”
萧云帆闻言,精神一振。喜滋滋道:“侯伯伯果然是在世诸葛。经你这么一说,帆儿就放心多了。”
侯通海哼了一声说道:“这顶高帽我可不敢当,儿媳妇还没救出来,一切都是空谈。到时候没救出人,你小子还不赖上我了?”
萧云帆笑道:“岂敢岂敢。不过有你们两位老人家给帆儿坐镇,我想这一仗必定杀他个落花流水。”
他让二老在车中,自去赶车了。他嘴中嘘嘘了两声,健马扬起铁蹄,又向庞镇方向奔去。在
第二百零二章 愤怒的玉狮子
马车驶入庞镇地界时天色已晚,萧云帆与侯范二老分手,将金银细软留在车上,只带了那把黑色剑鞘防身。入镇之后,他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却未瞧见半个人影,只见街道两侧的铺子都上了门板,唯有那长短大小不一的招子在风中来回飘荡。
见到这般情景,他心下一沉,忖度道:“如此说来,凌太虚的人都已撤离此地。这可糟糕之极,若是他们提早赶至赤水帮,必会对燕老爷子不利。”当他行至那客栈门口时,迎面三丈外站着一个身穿粗布衣,头戴竹斗笠的汉子。那人双手抱剑,一动不动似乎早就料到自己要回来一般。
萧云帆提气纵身,几个起落,便飘至那汉子身前。那汉子将斗笠一摘,露出一张黝黑的脸。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我等阁下很久了。”萧云帆笑道:“哦,我与阁下素未谋面,既没欠阁下的银钱,也没偷阁下的老婆,你等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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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道:“等你只为告诉你一句话。”萧云帆道:“什么话?”那人道:“要见你的心上人,便随我来。”
萧云帆心中暗道:“看来侯伯伯所料不差,凌太虚这奸贼果然跟我玩这一手。”
他看着那人摇摇头说了三个字:“我不去。”那人闻言奇道:“你难道不想见你的心上人?”萧云帆打了个哈欠道:“我这人没心没肺,哪里来的心上人。凌太虚这回打错算盘了。”
那人又道:“你当真不跟我走?”萧云帆大声道:“不走,凌太虚要骗我,至少下点本钱啊。不派个漂亮的美人也就算了,连好酒也没有,再差也得送些银子来,那样没准我会动心。可他脑袋不知是被门夹了还是进水了,居然派你这么丑的人来给我传话。就算我想上当,也实在提不起精神。”
那人冷冷道:“你真当自己是大爷?”萧云帆道:“那得分情况。别人有事求我,我就是大爷。”
那人摇头叹息道:“看来冯家那小姑娘看错了人,萧云帆似乎和她想象的不一样。”萧云帆心知肚明对方是在用激将法引他入瓮。脸上依然挂着笑容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跟你回去,你就交不了差,你交不了差,凌太虚就会要你好看。这种结果是我乐意看到的。
所以我现在就是你的大爷,你的祖宗。你得求我,求到我高兴为止。否则那坐着轮椅的残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那人看着他道:“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萧云帆道:“不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而是凌太虚太把我当回事。他若是不忌惮我,大可正大光明的找我麻烦,何必玩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人道:“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走?”萧云帆道:“不走。跟着你这样的人走,我连饭都吃不下,觉都睡不好。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二人在街上说话,街边一座阁楼之上的窗格内正有一双眼睛瞧着二人。这人正是苏常茂,他看着萧云帆似乎不为所动,心中暗想:“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街上的汉子道:“既然你不想
去,那么告辞。”说着纵身而起,向西而去。萧云帆望着对方远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与其让对方将自己引入圈套,倒不如自己先跟在其后,等摸清了对方底细在行动。
然而他的心思很快便被苏常茂识破,苏常茂回身对一个手下道:“计划照常,等萧云帆上钩。”说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那属下领命,推门而出。
戴斗笠的汉子轻功平平,萧云帆很快便追上了对方。这汉子赶到一座宅院门前,回身瞧四下无人,便伸手拉着门环请叩了几声。片刻,便有人来开门,开门的见他一人回来说道:“怎么就你一人?”那汉子脸色难堪说道:“唉,这小子鬼的很。我这就去向主人请罪。”
说着他走进门内,那开门的青年将门又关上。萧云帆站在一棵树上,他伸手压低枝叶,将这一幕瞧的清晰。他在树上俯瞰了一下这宅院的地形,寻思道:“此地大概就是那晚我来的园子。凌太虚将大部分人马撤走,而独留此处,必定有不少好手,我若硬闯,自然会吃亏。
到时非但救不了卿儿,还将自己也送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他眉峰一动,计上心头自语道:“有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道身影拔地而起,足尖在院墙上一点,飞入宅院之中。这宅内有不少的守卫,四下巡逻。萧云帆先藏在一花坛内,趁那守卫过去,跳入至走廊内。
这些守卫要对付起来倒不难,怕就怕打草惊蛇,故而他躲着这些人。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又有一队守卫巡逻过来。萧云帆腾空而起,双足勾在长廊上方的横梁之上,如一只倒挂的蝙蝠。
这些守卫缓步自他头下走过时,他这才送了一口气。从横梁上跃下,闪身而出,钻入一片竹林内。他虽是屏息凝神,但一颗心却突突乱跳,手心也沁出汗来。循着一条石子小径,他来到一间大屋前,伏下身子,慢慢抬起头向窗内望去。
屋内并无人住,萧云帆伸手将窗格拉起,钻入房中。跟着他闪亮火折子,走至那床边。将床帏扯下揉成一团,放在那床上,又将桌上油灯斜倾,将油尽数倒在那床上。而后点起了火,那床帏乃是轻纱所制,遇火即燃。火苗在遇到那油,燃烧的更加猛烈。
萧云帆走至门前,向外张望,见院中无人,就开门溜出。如此依样画葫芦,点燃了四五间房。过不得多时,火焰临空,将半边天烧的通红。那些守卫一见起火,纷纷大喊着赶去救援。
趁乱之际,萧云帆来至那假山前,点倒了两个守卫。进至屋内,屋内灯火通明。苏常茂坐在一张椅子上放下手中的茶碗,他面前站在八个人,分成两列。他看着萧云帆笑道:“我以为阁下没胆子来,看样子还是牵挂美人。”
萧云帆道:“你是谁?”苏常茂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晚会死在这里。你只要死在这里,便不会坏先生的大事。”萧云帆看着他脸上的伤疤扭动,宛如一条蜈蚣。说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留住我?”
苏常茂道:“你的女人在我手里,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省
我们麻烦。”说着他拍了拍手,半空中吊着一个大铁笼缓缓落下。那笼内冯妙卿衣衫不整,似乎昏迷过去。
萧云帆看了冯妙卿一眼,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将她怎样了?”苏常茂站起身来,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裆部一脸坏笑道:“自然是让这小娘子知道爷爷的枪法我比玉狮子强。”
萧云帆闻言,心中业火骤起,他双目血红,双目圆睁大声喝道:“你这贼子,老子今日非把你们碎尸万段了不可。”
他这一声暴喝,震的众人耳鼓嗡嗡作响。苏常茂面前站着的几个人慌忙捂住耳朵。苏常茂脸色一变,强作镇定向那几个手下问道:“那小娘子的身子你们几个也碰了,觉得如何?”一个大汉抢道:“这小娘子肌肤像缎子一样光滑,摸着很是受用。”
另一个大汉也淫笑道:“没错,她那樱桃小嘴我最是喜欢。我风老七就算死在她身上也是心甘。”这些人每说一句污言秽语,萧云帆的心就犹如刀绞一般。他忽然闪身而出,身法迅捷之极,只见他五指一扣,便如铁钳一般扼住一个大汉的脖颈。
那大汉气息凝滞,不由得双手乱抓,那汉子少说也有百斤,居然被他拎小鸡一般抓起。萧云帆此时眼中带泪,流露出无比的悲愤的神色。
他望着那汉子的面容,五指骤然发力,“噗”地一声,将对方喉咙生生抓穿,鲜血自五个指空中汩汩涌出。他猛然间手臂回缩,拿住那大汉胸口。将他平举起来,向半空一抛,单膝撞在对方的脊椎上。
喀喇一声响,那大汉如软泥一般摔在地上,立时气绝。萧云帆发起狠来,一脚对方的头骨踢的碎裂。其他几人见他满脸血污,双股战战,仿佛见了活鬼一般。
在苏常茂的催促下,这才纷纷抽出兵刃朝萧云帆招呼而来。萧云帆身形一晃,手中黑色的剑鞘化作一道闪电,左挥,右扫,前戳,后格。七把兵器当啷一声同时掉在地上。而这七人也杀猪般惨叫起来。原来他这一招之间,生生将七人手腕同时斫断。
看着地上鲜血横流,八人如此不堪一击。苏常茂倒吸了一口冷气,见萧云帆向他扑来。他身形后纵,左足将那张椅子踢飞,跟着翻身落在屏风之后。萧云帆剑鞘一击,椅子喀地分为两半,飞散开来。他挥掌又将那破碎的椅子一带,朝屏风砸去。砰地一声,屏风倒下,却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地上那七个人脸色发白不住呻吟。萧云帆走至一人身前,抬足就踩对方的脸。那人欲伸臂格挡,喀喇一声,手臂被生生打断,死蛇一般垂了下来。其他几人欲挣扎着坐起,却被点倒在地。
萧云帆抛下手中剑鞘,走至一人面前。揪住对方胸口的衣领,挥拳便打。那人口中带血哭喊求饶,他心中恨极,一拳将对方鼻梁砸断。任那鲜血喷溅了自己一脸。浓重的血腥味,似乎让他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虽然那人的脸早血肉模糊,但他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拳,两拳,三拳……直到后来打了多少拳,他也忘记了。他脑中一片空白,耳中嗡嗡作响,整个麻木了起来。
第二百零三章 大丈夫意难平
侯通海将大将军拴在门外的柱子上,一改往日嬉笑的面孔,单手在萧云帆的肩膀上按了按说道:“帆儿你跟我来,我有几句话对你讲。”萧云帆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冯妙卿,跟他走出了屋子,站在庭院之中。
萧云帆心中愤懑之极,挥拳打在树杆上,哗啦啦叶子纷纷落下。他激动地道:“侯伯伯,我真该死,卿儿变成如今这样子,全是我的错。我若当初不见什么皇帝,或者带她一起去觐见,她就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她受了这么多苦,全是因为我……”说着他眼中堕下泪来。
侯通海知他伤心难过,叹息着劝慰道:“唉,傻小子,世事如棋局局新,步步岂能人尽料。你这半生走来,还看不透么?错不在你,而是鬼相门的人太过狡猾。你每走一步,对方便算计你一步,你想过没有,对方为何不一招致你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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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摇头道:“帆儿如今心乱如麻,什么也不想,我只想卿儿早日能好起来。”侯通海道:“一个女儿家遭受如此欺凌,本就是她这一生最痛苦的事,她如今不记得你,不记得以前的事,反而倒是一件好事。”
萧云帆听他言之有理点头道:“侯伯伯说的对。卿儿如今不记得以前的事,那便忘记了那些痛苦。我只要守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她迟早还是会接纳我的。”
侯通海道:“你能这么想我便放心来了。侯伯伯年纪大了,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动了。我们三个老家伙心下最悬念你这臭小子,依着我们的意思你便从此罢手,带着你这小媳妇就此归隐。过两年,我们也能抱抱孙子,享享天伦,就算眼一闭,腿一蹬,也就知足了。
这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尔虞我诈本来和咱们没有关系。当大侠抛头颅,洒热血那是初出茅庐年轻人的想法,你也三十老几的人,岂能还抱着这样的想法。什么大侠小侠,名啊利啊的倒头来不过是春梦一场,眼睛一闭,一了百了。”
萧云帆道:“帆儿咽不下这口气,那凌太虚欺人太甚。我若不将他鬼相门连根拔起,非但对不住卿儿所受的苦,更加对不住那些死去的亡魂。帆儿心中明白的很,我坏了他们不少的大事,如今即便退出江湖,他们绝不轻饶于我。与其等他们来算账,不如我先跟他们算账。”
侯通海伸手指点着他说道:“你啊你,脾气怎么和你师父一样执拗,哪里是小狮子,我看你是小倔驴才对。你在明,人家在暗,你纵然生着千百只手,哪里能防过来四面八方飞来的冷箭?
独行侠是潇洒,可难成大事。将鬼相门连根拔起,说的容易,做起来难。那可是要掀起血雨腥风,堆成尸山血海的。当年天道宗总盟主君临渊何等气魄,统领江湖大大小小八十一门,然而与鬼相门开战,结果还不是损失惨重。
表面上将鬼相门铲除,但聂千愁这数年后还不是卷土重来?这次重临中原,他们的手笔一次比一次
大。你强出头替正道争了些脸面,可那些正道武林人士又有多少领情?说白了各顾其利,一盘散沙,何必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丢掉性命?
总而言之,侯伯伯我不赞成你继续和鬼相门的人斗下去,那样白白丢了性命,也让你师父的绝学失传。你小子好好想想吧,做大侠不能只凭一时之勇行事。如若那样,与莽夫何异?”说着他拍了拍萧云帆的后背让他再好好斟酌。
萧云帆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斗,心着想道:“和鬼相门一斗到底,是眼下唯一的出路,只有彻底将他们铲除,才能留住我想守护的一切。再者赤水帮有骆大哥在,我萧云帆岂能不顾手足之情。
方才侯伯伯说他们一招致我于死地易如反掌,为何要留我性命?如今想来只有一种可能。对了,一定是这样,事不宜迟,我得尽快赶去赤水帮才好,若我顾念儿女情长,到头来又不知多少人因此而殒命。”
一间阁楼内雅静整洁。凌太虚坐在轮椅上,他吹了吹茶碗内漂浮的嫩叶,啜了一口。在他对面的一片阴影里站着一个人。那人沉声道:“你要做的事我会配合,但是你答应我的事可能做到?”凌太虚微笑道:“自然算话。”
阴影中的人又道:“我如何相信你?”凌太虚道:“燕冲霄的寿宴上我会送一份大礼给你,让你知道我的诚意。”阴影里那人不在说话,身形一闪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时,苏常茂从屏风后走出。他向凌太虚道:“先生,这人可信么?”凌太虚悠悠道:“是人就会有弱点,就像蛇有七寸一样,只要你能准确的拿捏住对方的弱点,他自然乖乖的听话。”
苏常茂点头道:“先生说的在理。金铃铛那边传来消息,说与萧云帆同行的有两个老家伙,一个叫侯通海,另一个叫范大统,姓范的腿上似乎受了伤。他们如今正往赤水帮这边来,她会设法多拖延些时日。问先生下一步怎么走?”
凌太虚道:“上峰的意思很明了,萧云帆这个人能笼络则笼络,实在笼络不了就除掉。告诉金铃铛,让她见机行事,必要时杀了萧云帆。”苏常茂又道:“属下还有一件要紧事禀报。”凌太虚眼光闪动说道:“瞧你这口气似乎是一件坏事。”
苏常茂脸色一变,跪下道:“属下不敢隐瞒先生,有人将那冯妙卿救走了。”凌太虚闻言,眉峰一动奇道:“是什么人?”苏常茂道:“属下正在追查。”凌太虚伸手捋着胡须沉吟道:“那冯妙卿如今是个孤女无依无靠,又有谁会救她?”
苏常茂道:“属下知道先生用意,这冯妙卿是牵制萧云帆的重要棋子。故而她的看押之处也甚为隐秘,又有咱们的精锐把守,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然而对方武功似乎极高,咱们的那些兄弟都被人一招毙命。”
凌太虚想了想道:“能救冯妙卿的人必然与萧云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金铃铛这条线在,那人迟早会露面的,咱们也不用再
分散人手。眼下赤水帮的大事才是最为要紧的,我曾在主上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是事败,你我人头落地。
金铃铛那边,只要方才那句话带到,其他的不用多管。你还是再抽调更多的弟兄将赤水帮的事给我盯好。”苏常茂道:“是。”他暗暗舒了口气,原以为凌太虚会大发雷霆,重惩自己,万没料到他丝毫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
却说冯妙卿睁开眼时,心想:“我这是在哪里?莫非我已经死了。”她只觉浑身酸痛,没有丝毫的气力。这时,走过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她眉角含笑地望着她。冯妙卿心中一惊:“是她?这位婆婆怎么在这里?”
原来这老妪正是雪兰依。当日她与张朝宗和师妹坠入悬崖后,二人不治身亡,唯有她活了下来。念及张朝宗对她的一番深情,她原本要自尽随他而去。可一想到鬼相门的人会对付自己的徒子徒孙,她的手便垂了下来。
知道这样做,未免对不住这痴情之人,可若是她一死了之,玄女宫的大业便岌岌可危。思量再三,她决意了却身前之事再下黄泉与他相见。含泪埋葬二人之后,她沿着那崖底摸索,总算找到一条出路。顺着一条枯藤攀援而上,找到一处密洞进而逃出生天。
在回玄女宫的途中,途经庞镇之时,曾发现凤挥毫与三人在郊外动手。她便隐身一直躲在暗中观察,等凤挥毫离开之后,她瞧了那三人的穿着打扮皆属平民,而在那些人的身上却有着特别的印记,由此推测这些人与鬼相门有关。
一番追查之下,她摸至敌人的老巢。谨慎起见,她并未妄动。直到萧云帆放火的那晚,她也趁乱混入那宅院,搜寻隐藏在宅院之中的秘密。后来将冯妙卿救出。那时冯妙卿已被毁容,而且四肢也被损伤。
雪兰依从她的身材推断出这是个少女,鬼相门的人对她下如此狠手,这少女身上必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将冯妙卿救回侯,她便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替她疗伤。好在她医术高明,冯妙卿的手足总算保住,然而一张脸终究是毁了。
冯妙卿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只露出两只眼来。她想说话却说不出,雪兰依坐至床边说道:“好孩子,你的确受了太多的苦。那些人用毒药将你的嗓子弄哑了,婆婆我正设法替你诊治。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讲,我心中也有好些疑团要问你。
不过这些都急不得,你就安心调养,婆婆一定尽其所能将你医治好。你如今身子还是很虚弱,好好静养,我就在你身边,你用害怕。”冯妙卿眨了眨眼,雪兰依点头,而后站起身,怜惜地叹息道:“这些贼子当真狠毒。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竟他们折磨成这般模样。”
冯妙卿心道:“不管怎样,我总算因祸得福,逃出魔窟。这样哪些坏人便不能再要挟萧大哥。我只要活下来,就还能见到他。我知道我已不再是清白的身子,他会不会嫌弃我呢?他若嫌弃我,不要我我该怎么办?”
第二百零四章 老头子疑心重
金铃铛知道萧云帆守在自己身旁,她假装说梦话惊醒道:“别过来,别过来。”萧云帆坐至床边,眼神中充满怜惜说道:“傻丫头,别怕。萧大哥在你身边呢。”金铃铛坐起身来,一双妙目看着他心道:“他与这冯妙卿情谊深厚,凌先生这招妙极,我若不谎称失忆,岂非给他几句话就戳穿。”
萧云帆当日救回这冯妙卿自然是金铃铛改扮的,不过她这次所用的并非是寻常的易容术,而是一门来自东瀛的秘术。寻常的易容术不过是在一个人原本的相貌上做以修饰,贴一张精巧的面具。破绽居多,譬如带上面具后,脸上肌肉僵硬,难免不自然。
再有面具本身经过硝制根本无法替代肌肤本来的样子,例如出汗,脸红这样的体症也无法显现。其最大破绽在于耳后,任何面具在黏贴时,耳朵根处无法掩盖,亲近之人若是细心,总会发现端倪。
东瀛的这门秘术不然,可以完全将一个人的相貌变化为另一个人。施术者只要一手摸着本体的脸颊,另一只手按在另一个人脸上,便能将对方的脸完美无缺的复制下来。真的冯妙卿已被毁容,而金铃铛拥有这张脸自然可以骗过萧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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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着眼幽幽道:“萧大哥,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只听你喊我叫卿儿,你和我以前就相识么?我心中有许多疑问,还得向你请教。”萧云帆点头微笑道:“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金铃铛故意问道:“我为什么会失忆?”
萧云帆脸色发白心中忖度道:“这种事我怎么能告诉她,她一个女儿家若知道真相,势必会痛不欲生。”他心思活络,随口道:“哦,你不小心摔倒了,脑袋撞在栏杆上,所以以前很多事你记不得了。不过你安心休养,萧大哥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金铃铛心中一阵醋意,她看着萧云帆的脸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萧大哥,你待卿儿真好。我若是一辈子都记不起以前的事,你会怪我么?”萧云帆眼中含泪微笑道:“你就算记不得,萧大哥可以告诉你啊。卿儿,你答应萧大哥要做我的妻子,待我了却赤水帮的事咱们就成亲。”
金铃铛心中一阵喜悦,口中却道:“萧大哥,你愿意娶卿儿为妻,我心中欢喜的很。不过卿儿的身世如何,我爹娘可在世,我还有哪些亲人,这些我都一概不知。卿儿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给你,总觉得对不住你。”
萧云帆伸出手指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说道:“傻丫头,你是春秋楼主的孙女,你的外公是僰族的大祭司。至于你的双亲……”忽然,他不再说下去,金铃铛心道:“原来这冯妙卿的身份着实尊贵,难怪萧云帆对她这么好。”她见萧云帆不再往下说,故意催促道:“你为何不说了?”
萧云帆神色黯淡地道:“你爷爷冯世伯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你外公阿弥汗也仙逝,至于你的双亲在你很早的时候就没了。”金铃铛闻言,泫然欲泣。萧云帆握住她的手道:“卿儿,我知道说这些你心中难过……萧大哥不提了……不提了。”
金铃铛眼波流转,柔声道:“萧大哥,你说的赤水帮卿儿不想去,你也别去了,好不好。卿儿只想萧大哥陪着我,对了,我爷爷外公他们的墓在哪里,我想去拜祭拜祭。”
萧云帆心下为难,便道:“卿儿,萧大哥要去赤水帮办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等办完这件事,天涯海角,只要卿儿喜欢,我们去哪儿都行。”金铃铛嗔道:“萧大哥你口口声声说会一直守在卿儿身边,我如今不想去你说的赤水帮,你就不肯迁就我么?”
萧云帆皱眉道:“这不是可以迁就的,我义兄骆九天在赤水帮。鬼相门的人如今要在燕老爷的寿宴上制造事端,我若不去,对方阴谋得逞,届时非但我义兄性命堪忧,前来赴宴的武林同道也难免遭殃。千百条人命的事我岂能置之不理?”
金铃铛嘴唇牵动又道:“萧大哥听你这么说来,卿儿以为这件事十分凶险,卿儿如今没了亲人,就只有萧大哥你一个可以依靠,你若有个万一,卿儿怎么办?”萧云帆握紧她的手道:“你放心好了,萧大哥心中有你,自会保护好自己。我还要娶卿儿为妻呢。”
金铃铛思忖他去意已决,便不再规劝。她假装扶头说道:“我头疼症又犯了……”萧云帆怜惜道:“那你好生休息,萧大哥便在门外守候。”金铃铛点了点头,自躺下。心中想道:“这呆木头,他倒是有情有义。凌先生吩咐我要设法拖延住他,到底要怎样做,才能阻止他。”
范大统腿上的伤势颇为严重,虽然已敷了上好的金疮药,但伤口要愈合也得十天半月光景。侯通海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叹息道:“这小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和鬼相门一斗到底,我看是劝不住他。”
范大统靠在一个软垫,双手抱在胸前道:“你这赖皮猴向来主意最多,这关键时候你居然拉稀。我们出门前阿云怎么交代的,你忘记了吗?”侯通海伸手挠了挠下巴道:“阿云的话,我自然放心里。所以这事我不是和你商量嘛!”
范大统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他嘴角忍不住咧了一下。而后缓缓道:“行了,咱哥俩你还蒙我,打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肚内准是有了主意。痛痛快快说出来吧。”侯通海点头道:“嗯,知我者,老范也。我是这么计议的,你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我找几个徒孙来服侍你。
帆儿这边,实在不行,我陪他走一趟,也好有个照应。眼下的情况你也清楚,鬼相门那边指不定要憋什么坏呢。小狮子向来最鬼,一肚子坏水也是没地使,我这老猴子也该显显威风了。我们这一老一少出马,兴许能平下这场风波。等了结这桩公案,咱们一道回华山。”
范大统心中有些不愿,可侯通海说的是实情。他笑着骂道:“我就知道你老小子这么安排,露脸的事让你包圆了。我老范就剩下给你鼓掌叫好了。”侯通海咳嗽了一声道:“得,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别急,等我把话说明白了。这事非但不能露脸,必要是还得把脸藏起来。”
范大统略作沉思道:“也是。你我都金盆洗手了,若再趟浑水难免惹同道耻笑。”侯通海道:“那可不是,我啊就给咱这干儿子垫垫脚,让他把这事办敞亮了,也好了却心结。”
范大统的目光忽然与侯通海对一起,他向老友招了招手示意有悄悄话说。侯通海走进床边低声道:“你想说什么?这屋里除了我就是你,还怕人听见?”范大统低声道:“我这心里一直琢磨着一件事,我想来想去没想明白。你可得帮我参详参详。”
侯通海道:“你说说看。”范大统神色凝重地说道:“猴子,你难道不觉得帆儿带回这姑娘整件事有点不对劲。”侯通海道:“这……我还真没觉得。”范大统道:“你想想看,对方为何要抓那姑娘?”侯通海道:“这不废话,要挟帆儿。”
范大统摇头道:“既然对方想要挟帆儿,或者是扣住帆儿那就该下足了本钱用那小丫头引帆儿上钩对不对?”侯通海道:“是。”范大统道:“可是帆儿轻轻松松就把人带回来了,你说这正常么?”
侯通海眼珠一转,略作沉思。而后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老范,平日里我是不服你的,可这事我一百个服气。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事倒是我大意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就看好了。”
星光闪烁,粒粒亮如钻石。萧云帆坐在庭院的石阶上,低头想着心事。他想起与冯妙卿儿时的初遇,想起在神农谷那一夜的历险,想起与她河边见僰族人聚会,想起在四川碉楼中向她倾诉衷肠,想起在那屋顶上与她山盟海誓……
那些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让他感慨万千。而
面对如今的冯妙卿,他感到陌生,他明白造成今日的结局完全是他的原因,而他应竭尽所能去弥补这一切。可想到要去赤水帮赴会,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自己若真的一去不复还,冯妙卿今后又该如何活下去?
微风细细的吹过,将他的头发吹的散乱。他此刻的心也是散乱的,他是浪剑门最后一个传人,若他死了,师父的绝学便要失传。可若是真的不去赤水帮,鬼相门奸计得逞。他恐怕一生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低声道:“师父,您老人家在天之灵能告诉帆儿应该怎么办?”他闭上眼,想起谢天琊站在紫玉山的瀑布前对他的教诲,所谓大侠武功再高没有仁者之心亦是莽夫。他将这句话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喃喃自语道:“大侠武功再高没有仁者……”
这三年以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向这个目标而去的,他也结识了不少新朋友:水含烟,玉修罗,听云,落月,银十三,凤挥毫……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乐。除了学会千灵诀这门旷世绝学让他欣喜外,他还见到了当今圣上,这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事。
若是他死了,他本应满足。而他心中有了情,有了牵挂,他便不那么想死。这世上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都等着他去领略。他曾梦到过娶了一个女子,与这女子长相厮守,而后白头偕老。梦中他是没见过这女子的脸,但他知道上天已经为他安排好了这段姻缘。
这女子是冯妙卿,他这一世最爱的人。他本应竭尽所能的去守护她,让她此生不再受流离颠簸之苦,也不再受世人白眼讥讽,然而终究没能守护好她。萧云帆恨自己,恨自己的无力,而在这天地之间再伟大的人物也是渺小的。只要是人就会有痛苦,只是每个人心中的痛苦不同罢了。
忽然,院墙外飞来三支梭镖。三点寒光呈品字形打来,萧云帆身形一侧,梭镖钉在地上。来人站在高墙上,萧云帆道:“好贼子,我来会会你。”说着他飞身而起,向那墙上奔去。
黑衣人左掌一转,按向他心口。萧云帆左臂一挡,封住对方攻势。黑衣人足尖在墙上一点,双足连环扫至。一股劲风迎面而来,萧云帆手臂向前一探,左掌化爪拿他脚踝。这人应变也只能也颇为了得,左足一收,凌空翻身向后落去。
萧云帆不容对方有喘气之机,暗运内力,一掌呼地拍出。对方身形左趋避,伸足在院墙上一点,倒纵而出。萧云帆喝道:“恶贼休走。”当下展开轻功追那黑衣人。月光之下,二人一前一后,在屋顶上来回纵跃。
那黑衣人翻过一片屋脊,跳入一个天井之中,躲在暗处。萧云帆紧随而至,他飘身下落搜寻那人踪迹。过得半晌,并未找到。他心下猛然一沉暗道:“不好,是调虎离山之计。”当下又向客栈方向飞至。
黑衣人来至金铃铛房内,他走至床边,伸手点中金铃铛穴道。黑衣人问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金铃铛心神慌乱暗想:“萧云帆不是应该在门外么,怎么会让人进来。”
见对方逼问自己底细,她定了定神道:“我是冯妙卿。”黑衣人道:“你胡说。你是鬼相门设在萧云帆身边的卧底。”金铃铛道:“什么鬼相门?我可不知道。”黑衣人道:“你不说,那我可有法子让你说。”金铃铛道:“你……你到底是谁,你要做什么?”
她忽然大声喊道:“萧大哥,救命……救命……”就在此时,砰地一声响,门板分开。萧云帆夺门而入,欺身至那黑衣人身前。黑衣人甚是机敏,脚下一转,身子跃起,从窗格飞出。
萧云帆道:“恶贼,休走。”说着又追了出去。两人又斗作一团。萧云帆边打边说道:“哼,你这回休想逃,还是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吧。”招招都向对方面门攻去。
第二百零五章 马后炮
二人闪转腾挪,拳来脚往。那黑衣人不想与萧云帆纠缠,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倒飞而出。萧云帆紧追不舍,身子旋起,跃在对方前面拦住他的去路。
两人翻翻滚滚斗至街心,黑衣人沉声道:“还不罢手?”萧云帆道:“哼,要我罢手,绝无可能。”掌风一动,抓向对方面门。对方挥臂一格,架开他手掌。飞足踢向他小腹,萧云帆也横腿与他相斗。
萧云帆从他声音之中听出对方年迈,百招之内没有必胜把握,但百招之外,对方年老体衰,气力自然不如自己。当下豪气顿生,诸般精妙招法纷沓而至。黑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便道:“玉狮子内功精湛,我甚是佩服,今夜已经领教,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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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左掌向前一推,右掌又按在左掌之上,两股力道叠加再此向萧云帆攻来。萧云帆也双掌一交,向前推出。二人相距一丈,均以无形有质气劲发出。两股气劲对撞之下,地上顿生飞沙走石。
黑衣人身子一转,飞身上屋,足尖一挑,将数枚瓦片踢出,散作暗器打出。此时萧云帆身在半空,见那许多瓦片旋转着飞来,只得挥掌将其震开,如此一来,真气一滞,他复又落在地上。
伸手扇开面前飞灰,目光向那房顶瞧去,黑衣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赶回客栈时,方要去金铃铛房内。屋内又走出一个黑衣人,只见他手握一把匕首架在金铃铛的脖颈上。
萧云帆心头一紧暗道:“都怪我恋战,又中了敌人的诡计。”他双拳一握大声喝道:“快放了卿儿,否则我会你死的很难看。”那黑衣人一双眼珠炯炯发光,他低声在金铃铛耳边道:“我说的话你都记好了。”金铃铛略微点头,而后惊慌失措地道:“萧大哥……”
黑衣人冷笑道:“萧云帆,你最好别耍心思,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在这美人的脸上划上一下。”说着黑衣人手中匕首已放在金铃铛的面颊之上。萧云帆知道自己的对手是鬼相门的人,便道:“凌太虚到底要我做什么,你说吧。”
黑衣人道:“识时务为俊杰。凌先生如此器重你,又送你美人又送你金银。你不思报恩那便是对不住他老人家,我今夜来就是给你一个惩戒,让你知道背叛凌先生的后果。”说着他纵声狂笑,笑声犹如夜枭一般。
可是笑着笑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手无情的扼住了咽喉。当啷一声,那人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只见他的大阳穴插着一根竹筷,上面滴着血,他的整个身子向后倒去。金铃铛花容失色,向萧云帆怀中扑去。
侯通海笑嘻嘻道:“小狮子,侯伯伯这一手不错吧。”萧云帆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金铃铛的秀发,对侯通海道:“若非侯伯伯,小狮子我可真没主意了。”他又对金铃铛柔声道:“卿儿别怕,没事了。”
侯通海道:“这丫头想必吓坏了,你带她进屋去好生抚慰,这臭东西交给我来处理。”说着,他走至那黑衣人的身前,将他抓起,扛至肩头,纵身向院子外飞去。
门板合上,侯通海坐在桌前,脸色晦暗。范大统急切地问道:“老侯,可查明白了?”侯通海摇头道:“没有,云帆这小子对那丫头寸步不离,我本想将他引开,去逼问那丫头,碰巧这小子又杀了回来,可谓功亏一篑。我想这件事会不会是咱们多虑了?”
范大统道:“你相信那丫头不是对面的人?”侯通海道:“原本我和你一样,对这丫头心存怀疑。可是如今看来,或许是我们错了。”范大统不解道:“何以见得?”
侯通海缓缓道:“今夜鬼相门来人寻帆儿的麻烦,抓了那丫头为要挟。好在我出手及时,那贼人才不曾得手。若那丫头与贼人一伙的,她不必让对方亲自来取讯,他们只要事先约定好,这丫头随便写个暗号给同伴就行。何必白白枉送人命?
你老范虽然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但好歹也是个高手。再加上我老侯和帆儿,对方肯定讨不到便宜,冒这么大的风险,岂非蠢了点?”
范大统笑道:“得了吧,你这是在取笑我。”说着他敛住笑容道:“老侯,这丫头若假装失忆,咱们是很难试出她底子的。你今晚唱这一出,说句实在话,也太冒险。若是你气力不济,栽在帆儿手里,非但折了面子,恐怕也会让帆儿多心的。
我们之间若是生出嫌隙,就会给对方可趁之机。要说冯家丫头的老底,恐怕没人比帆儿更清楚了。帆儿与她走的最亲近,若这丫头有鬼,帆儿迟早会察觉。我们这路上多留心就是。”
原来这个黑衣人之所以要来与金铃铛接头是凌太虚一手安排,其一是让这个人给金铃铛带去那句话,其二便是让此人配合金铃铛演戏给众人看。由此打消众人对金铃铛身份的怀疑。这黑衣人来之前就是接到死令的,即便没有侯通海的那双筷子,他一样会设法死在众人面前。
翌日清晨,一个身穿长衫的人来拜访侯通海。这人身材矮胖,一张圆脸上长着一个蒜头鼻,两只眼睛眯成一道缝,若不仔细瞧还当他没睁开眼。他见了侯通海纳身便拜口中说道:“吴门弟子马后炮参见师爷。”
范大统笑道:“你这艺名是谁起的?叫马后炮,你师兄该不会叫巡河车?”侯通海扶起来人说道:“老范别在孩子面前丢人。”他口中虽这么说,但眼前之人实则比他小不了几岁,而他们走江湖卖艺的行当讲究排资论辈,无长幼之分。
有道是“摇篮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子。”辈分这东西,可从来不会乱。这马后炮也甚是乖觉,忙赔笑道:“范爷爷说笑了。我是个有个师兄,不过艺名叫‘小喇叭’,叫马后炮的就孙子我一个。”
范大统道:“你这名起的好,下象棋准是一把好手。不过要做事,可不能马后炮。”马后炮谦恭地道:“是,爷爷说的对,孙子把这话烙心里了。”侯通海道:“小马啊,你是个聪明孩子。你这范爷爷说话不中听,你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就是,别放在心上。”
马后炮道:“哪能呢,能得爷爷提点,是我的福气,孙子我这心里比吃了王母娘娘的仙酒还舒泰。”侯通海笑眯眯道:“得了,你小子这嘴是抹了桂花蜜,难怪你师父疼你。好了,咱们说正事。你范爷爷的情况你也瞧见了,腿脚不大方便,你呢,就多费些心把人给我照看好。”
说着他从袖见拿出一锭雪花银放在掌心道:“师爷也不让你们白忙活,这银子拿去花。”马后炮满脸堆笑道:“师爷,你这不是打孙子的脸呢,您老人家的钱我们怎么敢要?”侯通海提高声音道:“嘿,这小东西,还嫌少?”
马后炮连忙摆手道:“师爷,孙子这嘴笨说错话了,该打。”说着在自
己的脸颊上打了一下,续道:“您老人家难得给孙子们一个表孝心的机会,孙子求还来不及呢。银子,您收着。范爷爷的事包在孙子身上。没有您老打的天下,我们又到哪里吃饭呢?
所谓饮水思源,我们如今有那么指甲盖大的成绩也是托您老的福,请您千万莫折煞了孙子。”说着他向身后几个弟子招手,那几个弟子跪着。每人手中都托着一个木盘。
侯通海从椅子上跳起,走过去将木盘掀开,是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他心中敞亮,寻思道:“好家伙,这手笔比我这一个做爷爷的还大,难怪看不上我这点银子。得了,难为他们一片孝心。”
他看了看那银子还有其他贵重的礼品,独独瞧上了那酒。点头说道:“果然是出息了。这银子师爷不要,那酒给我留着。咱们今天说好了,我把老范交到你手上了,若是你范爷爷饿瘦了,到时候可别怪师爷去你们师父面前告状。”
萧云帆来了之后,众人又寒暄了几句。萧云帆双手一拱道:“那照看范叔叔就有劳各位了。”马后炮笑道:“小师叔放心,我们一定尽心。”范大统朝萧侯二人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路上多加小心。有大将军陪我,我不会闷的。”
金铃铛要装出失忆,本来就话不多。侯通海又喜动不喜静,见这姑娘不爱说话,遂坐在车辕上与萧云帆赶车。若说赶车,他们连马鞭都不用。萧云帆口中嘘嘘两声,那马说走就走,说停就停。
侯通海当日听他提及过这门本领,此刻心血来潮询问道:“你小子果然能听懂马语?”萧云帆道:“何止马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是你侯伯伯能说出名的,我都能与它们说话。”
侯通海粗通几门口技,若说引雀唤畜,他也是驾轻就熟。可听萧云帆说来,这门千灵诀似乎远比口技要高深的多。他信口说道:“那可大大的不妙。”萧云帆道:“有何不妙?”
侯通海仰头喝了一口酒道:“你小子若用这门本领捕鱼捉虾,岂非那些渔夫就没饭吃了?若是你用它猎熊打虎,岂非猎人也不没饭吃了?你一下抢了渔夫和猎人的饭碗,那这些人不找你拼命?”
萧云帆微笑道:“侯伯伯,这门本领乃是一个天竺一位高僧所创,其用意在于让人与万物产生心灵契合。若要用来杀生,恐怕与那位高僧最初的心意违背,纵然使出,这门武功的威力也会大减。”
侯通海道:“原来如此。能随心所欲的驾驭万物生灵其根本在于有一颗菩萨心,若是心存恶念,这武功的威力就大大削减。这么说来,你小子日后非吃素不可,你若是做了和尚,这小丫头岂非要做尼姑?”
萧云帆脸孔一板说道:“侯伯伯我瞧你是喝多了吧。”侯通海望着远处岔开话头说道:“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有时候你侯伯伯我想喝醉,却偏偏不醉,有时候我不想醉,却偏偏醉的一塌糊涂。”
金铃铛听二人谈论,言谈之中是在说萧云帆身上有一门神奇的武功。凌太虚那句话是留不住他就杀了他,如今萧云帆既然身怀异术,自己只要将此事告知凌太虚,那样凌太虚就不会再逼自己对萧云帆动手。
要杀萧云帆,她无法狠下心来,她内心虽不愿承认,可她自己终究喜欢上这个人了。
第二百零六章 寿宴
太湖之上有一座岛屿,名曰“碧心岛”,赤水帮总坛就设在此地。岛上林木丰茂,风景秀丽。
一座建构宏伟的宅邸就处于岛的中央。这宅邸雕梁画栋,碧瓦飞甍,建的俨如皇帝行宫一般。
这一日,宅邸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三扇朱漆大门洞开,一眼便能望见照壁。照壁之上挂着一幅蜀绣。
那蜀绣外圈乃是百鸟朝凤的图案,中间乃是一个斗大的寿字,阳光之下,光华流转。仔细去瞧,寿字居然是用一颗颗的明珠缀成。
燕老爷大寿,是轰动武林的盛事。自老爷子金盆洗手以来,便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帮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亲信子侄。
他老人家名头响亮,又喜欢结交朋友。他虽已退出江湖,但江湖朋友多受他照拂。接到赤水帮送的请帖,自然欣然赴宴。
宾客之中既有劲装疾服的江湖豪客,又有仙风道骨的星冠羽士,还有百衲缁衣的佛门高僧。粗略算来,也有千人。
这总坛设在岛上。一众宾客前来,只能走水路。
赤水帮以经营船舶,码头生意起家,而太湖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自然都听从赤水帮的调令。
要接送这些宾客登岛,半月之前,帮内已经调来三十艘大船负责迎宾。
三十艘双桅大船列成船队在太湖上排开,气势雄壮之极。
船身覆盖彩缎,首尾插着牙旗,迎风猎猎作响。船上一众宾客也站在船头,举目眺望。
水光接天,沙鸥翔集,而不远处的碧心岛已然可见轮廓。
人声喧嚷,群豪兴致勃勃。萧云帆与侯通海、金铃铛三人便夹在这人群之中。此番赴宴的群豪不少与萧云帆是旧识,他要暗中查访,就不能事先露了行迹。故而三人改扮了一番。
金铃铛望着远处,心中愁肠百结,船越是离那碧心岛近一分,她的心就紧张一分。
萧云帆往她脸上瞧了一下,见她愁容满面说道:“卿儿,你不舒服么?”金铃铛含笑道:“没什么,大概是坐船有些头晕。”
萧云帆柔声道:“那我扶你去舱里歇息。”金铃铛点了点头。
不多时,大船靠岸,远处就走来一队宫装侍女,个个手捧花篮,用鲜花撒在红毯之上,居然铺就了一条花径。
鼓乐声中,迎宾船上放下缆绳,数队大汉早已搬来扶梯架靠在船身之上。
岸的另一头,黑压压一大群人肃立等候。一顶宝黄色伞盖,丝穗迎风,好似皇家车马的气派。
伞盖之下,坐着一须发如银,面容红润的老者。他身后则立着各省的舵主。见宾客下纷纷船,这老者便起身相迎而出。
随着鼓乐鞭炮声渐歇,一个彪形大汉扯着嗓音喊道:“恭迎大觉寺至善大师。”那花径之上迎面走来十二名僧人,那身披袈裟,身材高大的和尚就是武林泰斗至善方丈。
这老僧面容丰腴,双目湛然生光,一部雪白的胡须垂直胸口。他身后跟着的三名老僧分别是至通、至贤、至圣,余下八名僧人均是他们的弟子。燕冲霄单掌竖在胸口朗声道:“至善大师佛驾光临,鄙帮荣幸之至。”
至善还礼道:“燕居士德高望重,受人敬仰。老衲此来,不过是领弟子
们见见世面。些许薄礼,还请居士笑纳。”燕冲霄笑道:“大师客气。里面请。”几名大汉接过僧人手中礼品。一个接引客在前,引众僧向那宅院大门走去。
正一教的张天师也与师弟玉镜真人跟着缓步走来。张天师竖掌于胸微笑道:“燕老弟今日风采犹胜往昔,今日你我可得多饮几杯。”燕冲霄拱手道:“天师亲临,可谓给足了燕某人面子,快快里面请。”
玄女宫这边由江含月领了宫主之位,已传告江湖,当日赤水帮也派人观礼拜贺。如今燕冲霄过寿,江含月初掌门户,不管是礼数上还是其他原因,都不得不来。燕冲霄见她年纪轻轻便执掌一派门户,心生大为佩服,当下寒暄几句。玄女宫众人也随之进门。
又迎了十几个门派,燕冲霄便派长子燕镇霆与其他舵主接替自己。而后与骆九天等人去门中招呼那些大派首脑。
人群中有两个模样俊俏的女子并肩走在一起,一个年幼的压低声音说道:“阿姊,你说萧大哥会来么?”年长的道:“当然,燕老爷子这寿宴轰动武林,能来的人物自然都会来捧场的。再者萧大哥与这赤水帮骆九天骆大爷交情匪浅,燕老爷的请帖怎么会少的了他这一份。”
这说话二人正是听云、落月二女,他们与银十三、丁潇雨等人同来,二女记挂萧云帆,所以在四处寻找他的踪迹。燕冲霄换了一身大红色的福纹长袍,与赤水帮列位舵主,先向外院宾客敬酒。
转了一圈回至大厅之内,厅内所坐的自然是本次寿宴请来的尊贵嘉宾。燕冲霄立在厅中央,笑盈盈道:“难得各位给老朽薄面,一杯水酒不成敬意。”说着举起一只海碗,仰头喝干。
厅内群豪齐声赞道:“燕老爷子海量。”燕冲霄道:“今日难得与各位朋友欢聚,大家伙不必拘礼,快快落座。”敬酒之后,他坐在一张太师椅子上,先是一群小童在大人的指引下围成一个半圆,跪下叩首齐声道:“恭贺燕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燕冲霄满面春风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燕奇,给孩子些银钱买糖果吃。”燕府官家燕奇便从侍者身旁的盘内取出银钱散给那些孩子。接着又是各房子侄前来拜寿献礼。大厅内人头攒动,嬉笑欢颜。观礼过后,众人坐定。
这些大门派之中,有僧有道,又有女客,自然不便坐在一处,而是被引入单独的雅间。
招待众人吃饭过后,燕家人引群豪至后园欣赏风景。因为要筹办寿宴,燕家人连这后园也翻新修缮了一遍。亭台楼阁,珍禽异兽,一石一木都别具风味。群豪之中有风雅之士倒能看出一二,多数皆是粗人并不在意。
沿着一条小径,穿过后园的月洞门,群豪来至一块宽阔石坪上。石坪前设了许多彩绸搭棚,搭棚各竖着一面旗子上书各个门派的大名。搭棚前方两丈远乃是一座戏台。
人群中萧云帆忽然看到一个和自己容貌一样的人走在骆九天身旁。他握住金铃铛的手忽然用力,金铃铛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心中雪亮。便说道:“萧大哥,那人的脸……”
萧云帆还未说话,侯通海却道:“我看射阳先生的《西游释厄传》里有真假美猴王,没成想今天要看真假萧云帆。”
萧云帆看着那人的容貌,心中即刻明白过来,忖道:“难怪凌太虚不断制造事端让我缓不出手,原来是想借我的身份行凶。那样的话,我便非得投入鬼相门旗下效力。
果然是好算计。”
萧云帆对侯通海低声道:“侯伯伯,你和卿儿在此等候,我这就拆穿此人的面目。”燕冲霄与一众武林首脑走在前方。萧云帆闪身而出拦住众人去路。
这时,燕冲霄手下的舵主们纷纷翼护在这些首脑门的面前。
大官家燕奇跨出一步走上前来,拱手道:“朋友,若赤水帮有招待不周之处,尽管明言。”萧云帆打量了燕奇一眼淡淡道:“赤水帮没有招待不周之处。”燕奇道:“敢问尊驾大名是何门何派,烦请说一声,在下亲自引路。”
萧云帆道:“不必了。”燕奇道:“哦,既然不必,还请阁下将路让开。”萧云帆道:“先生误会了,我来是想请各位看一场好戏。”燕奇冷笑道:“朋友真会说笑,若要看戏,待会就演。还请阁下稍安勿躁。”萧云帆道:“我请各位看的这场戏要比你们请人演的精彩。”
燕奇愠怒道:“阁下是来找麻烦的?”
燕冲霄与一众首脑也十分不解,这种事他们是客自然不好出头,燕冲霄走上前去,大声道:“小兄弟,未知你要演什么戏给老夫看?”他声音洪亮,自露出一股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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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奇拱手道:“老爷,这人分明是……”燕冲霄摆手示意他不必多嘴。萧云帆拱手道:“燕老帮主,今日是您老人家大寿的日子,小子我也不忍心搅场,不过事出有因,请各位前辈,同道们还是多多海涵吧。”
燕冲霄道:“哦?小兄弟话里有话。”萧云帆大声说道:“还请玉狮子萧大侠出来一见。”与骆九天并肩而行的那人分开众人,走出人群。群豪围了上来。
那人笑道:“在下萧云帆,未知兄台有何请教?阁下若是有何指教,咱们可以换地方谈,这是燕老爷子的府邸,你若与在下有私人恩怨,那么在这盛会上动武,未免对主人不敬。”
群豪之中有许多去过徽州,当日萧云帆揭破鬼相门奸谋,这些人对萧云帆印象极深,心下也佩服之至。而此刻见一个无名小卒找他晦气,又在人家的寿宴上闹,未免太过失礼。这群豪之中也有好事之人,盼着双方动手,那样就有热闹瞧。
萧云帆道:“你就是萧云帆?”那人双手抱胸道:“我自然是萧云帆,这里不少的我的故交,就算萧某人招摇撞骗,可这些故人总该不会认错人吧。”
萧云帆闻言哈哈大笑,伸手指着那人道:“那你看看我是谁?”说着他将脸上胡须摘掉露出本来面孔。群豪一瞧,不由得惊呼。见二人相貌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一些有识之士立刻猜到这二人之中,必定有一个用了易容术。那假扮萧云帆之人混入这寿宴上,想必别有用心。
几位首脑看见二人,也不由得啧啧称奇。那假扮之人强作镇定,笑道:“老兄你这易容术着实了得。你怕不是鬼相门派来卧底的吧?”这人反应机敏,用话反将了萧云帆一军。
萧云帆耸耸肩道:“我是卧底?亏你说的出来。你这小子容貌虽然和我相仿,但假的始终是假的,真不了。”那人道:“说的没错,假的自然是假的。那你还不快快招认。”
萧云帆微笑道:“这么说来你要和我动手,那求之不得。”群豪均知萧云帆武艺超群,二人一动手,自然高下立判。
那人却十分精明,用话搪塞道:“对付你这小贼,何须动武。今日萧某人就当着群豪面来揭穿你。”
第二百零七章 方略
萧云帆看着那人忍不住叹息道:“我真的好怕啊。”那人傲然道:“既然你怕,就老老实实交待,鬼相门派你来到底意欲何为?”萧云帆道:“既然你是萧云帆,那你说说看我的来意?”
那人眼珠一转道:“必是鬼相门得知诸位武林前辈再此,派你来在这大厅广众之下混淆视听。策应你的同伴图谋不轨。”他此言一出,群豪面面相觑,心中都在猜想对方到底有何图谋。
这时,一个身材长衫,背负长剑的老者从人群里走出。这老者向群豪拱了拱手道:“诸位高贤,在下巴山掌门霍中原。眼前这二人,老朽倒是有法子辨认真假。”群豪听后,纷纷问道:“霍掌门有何法子?”
霍中原缓缓道:“萧老弟曾受过老夫一剑,只要他二人将衣衫解开。有那道伤疤的自然是萧老弟,没有伤疤的就是冒牌货。”众人均觉有理。燕冲霄眼中精芒闪动大声道:“霍贤弟言之有理,你们谁真谁假,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衣衫脱下。大家伙一目了然。”
萧云帆点头道:“甚好。霍掌门之言萧某赞同,未知你这贼可敢将衣衫脱下?”那人面露喜色道:“有何不敢?”说着他脱下上衣,众人目光齐齐向他前胸,后背望去。只见那人胸口、后背处果然有一道长剑所刺留下的疤痕。
众人纷纷道:“有着疤痕的自然是萧大侠。”那人拱手道:“该尊驾了?”萧云帆脱下长衫,向自己胸口肌肤望去,却无半点伤痕。群豪眼中立时充满敌意,大声道:“你这鬼相门的贼子还有何话说?”
萧云帆吃了一惊,心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身上那道疤痕怎么了无踪迹。”那人面带得意之色道:“哼,你这贼子没想到吧,你能模仿我的脸却不能模仿我的疤痕,这下露馅了吧?”说着他转身向霍中原行礼道:“多谢霍掌门替在下辩白。”
萧云帆猛然间想起,当日与金铃铛一夜风流。必是那个时候对方在自己身上涂了什么药膏,这才使这疤痕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刻望着群豪的仇视的眼神,他心中大为惶恐,暗道:“如此一来,我便成了假的萧云帆。”
骆九天走上前来,看了看那人说道:“贤弟,快将衣衫穿好,当着这么多英雄还嫌不够失礼么?”萧云帆说道:“骆大哥,他是鬼相门的人。”骆九天脸色一沉呵斥道:“住口,你这贼子,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已然败露,还要狡辩?我骆九天堂堂丈夫,岂有你这样的兄弟?”
人群之中江含月望着眼前一幕低头思索,她转面对师妹水含烟道:“师妹,若是你来分辨,可分辨的出那个是真,那个是假么?”水含烟道:“那是自然。我与萧大哥同生共死过,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自有法子认出。”
她走出人群向燕冲霄等前辈行礼,缓缓道:“各位前辈,晚辈倒有一法让这鬼相门的人无话可说。”群豪向她望去,均疑惑道:“这女孩是谁?莫不是这萧云帆欠下什么风流债。”
萧云帆见水含烟走出忙道:“烟妹,你快来替我澄清。”那人见萧云帆叫这女子亲昵,情知眼前这小丫头自是与萧云帆交情匪浅,也笑道:“烟儿妹妹,这人无耻之极。你还是躲
远些。”
水含烟见二人样貌想去无几,便道:“你们哪一位是萧大哥我心中清楚的很,我来问你们,你们心中的挚爱是何人?”萧云帆还未答话,那人抢道:“烟妹,你我情投意合,不过当着这么前辈的面,要我说出来又有何难?好,我萧云帆今日就向你表明心迹。”
水含烟见他满口胡诌,微笑着走至那人身边说道:“萧大哥,你说的是真的么?”那人道:“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说的话岂能有假?”这时,江含月走出,她手中长剑刷地刺出,点向那人咽喉。
群豪大是不解,明明眼前之人与这小丫头互生情愫,可江含月为何要杀这萧云帆,莫非嫌此人当着群雄的面玷污了他们玄女宫的清誉。燕冲霄忙道:“江掌门,有话好说,且先放下兵器。”在这寿宴之上见红,自然是不吉利的事,他出言制止也在情理之中。
江含月道:“列位,这人是假的萧云帆。”群豪闻言吃了一惊,霍中原奇道:“江掌门怕是弄错了吧,老夫当日可是刺了萧老弟一剑的,对面那人身上无伤,你又怎么说他是萧云帆?”水含烟走至萧云帆面前说道:“萧大哥,别来无恙。”
萧云帆满怀感激地道:“小妹子,多亏你机灵。才识破这贼人,否则我今日真的百口莫辩。”水含烟冲他浅浅一笑,转过头来向群豪道:“我身后这位才是萧大侠,而这人是冒牌货。小女子与萧大哥早就义结金兰,而萧大哥心中另有所爱,你分明是一派胡言。”
那人纵然机警无比,可他却无法得知水含烟与萧云帆的感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再加之他的主人虽然交待过萧云帆的种种事,却对萧云帆情事却只字未提。在他的主人看来,这场寿宴之上真的萧云帆不可能到来。
江含月眼中寒芒一闪,冷冷说道:“我师妹说的不错,我玄女宫与鬼相门仇深似海,我这一剑本可以要了你这狗贼的命,可是今日是燕老帮主大寿,人还是交给赤水帮来处置吧。”
骆九天闪身而出,出手如电扫中那人穴道,忙跪下对燕冲霄道:“属下失察,请老帮主责罚。”燕冲霄吁了一口气道:“带下去,严加拷问。”这突入起来的变故,岂止赤水帮上上下下心中不痛快,群豪也兴致大减。
大管家燕奇拱手请示道:“老爷,这戏还要请大家伙看下去么?”燕冲霄道:“该怎样还是怎样?”萧云帆欲上前替骆九天求情,燕冲霄冷冷地看了一眼萧云帆,而后拂袖而去。群豪心中也存疑虑,不便多问。
萧云帆略加思索,便不以为意。这时霍中原脸带愧色道:“萧兄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萧云帆压低声音道:“霍掌门此处人多,个中缘由不便细讲。”霍中原道:“那好,萧兄弟请与我做在一处。”
江含月看了一眼水含烟道:“师妹,你还是与萧云帆长话短叙吧。”说着领着本门的弟子向标注着玄女宫名号的搭棚内走去。萧云帆看着水含烟说道:“烟妹,今日真真难为你了。”水含烟道:“没什么,那萧大哥可找到冯姊姊了?”
萧云帆点了点头道:“好妹子,多蒙你记挂,她……她很好。”水含烟心中微微一酸说道:“那……那
很好啊,我也很久没见她了,有许多话要对她说。”
到了晚些时分,燕冲霄令子侄与各省舵主相陪群豪,差人给萧云帆带去一句话。萧云帆跟随那仆从来至一座阁楼前,他迈入大门后。见武林中的首脑门齐聚一堂。
燕冲霄从座位上站起,双手一拱道:“小兄弟,老夫今日失礼,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莫放在心上。”萧云帆道:“晚辈不敢。”燕冲霄伸手向一张椅子上指了指道:“小兄弟,你先坐在此。”
萧云帆落座之后,见一众首脑神情肃穆。燕冲霄向那随从摆了摆手,那人退出大厅顺手将门关上。燕冲霄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凝重。只听他缓缓道:“诸位同道,今番老夫以寿宴为名,便是想请大家伙一同商议对付鬼相门之策。
近年来,鬼相门势力日益壮大,不断向我中原武林挑衅滋事,各家为图自保,本无可厚非。然而眼前这一桩桩血案,一件件阴谋,无不关系我中原武林的命数。
老夫本已金盆洗手,不问世事。可如今对方打上门来,大家伙总不能任人宰割?前有巴山派、玄女宫之祸,后有春秋楼,鄙帮之劫,再加上玄兵山庄惨案,江南大瘟,哪一件不是惊心动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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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没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便不知道疼,我中原武林的血性都哪儿去了?就将这千斤重的担子压在萧兄弟一人的肩上?诚然萧兄弟是我中原武林百年难得一遇的杰出人物,可是就凭他一己之力要覆灭鬼相门也是无法做到。
说句不中听的话,若萧兄弟不幸为鬼相门暗算,我中原武林各派还要向今日这般自守门户?有道是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大家伙若执意自扫门前雪,那这番苦心就算是白费了。”
张天师瞧了一眼至善方丈,二人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他朗声道:“燕帮主之言,震耳发聩,令贫道汗颜。我们正派人士虽宗教信仰不同,武功路数不同,但大家伙这侠义之心却是相同的。
鬼相门崛起,乃是武林之劫。我辈英侠自当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才能共度此劫。贫道自问对门人约束甚严,却也不能担保门人不会受到鬼相门的蛊惑。各家各派所遇困境想必与贫道所想一般。
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防门户之变甚于防外患,这是迎对大敌的根本要务。敢问各位掌门是如何料理此事的?”
若要说此事,必会涉及各门各派的内务,张天师其意在于让各掌门开诚布公的谈方略,一众首脑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肯接他之言。至善方丈口宣佛号道:“既然各位掌门自谦,那还是由老衲来谈,门户之变本是诸派的内务,别派无权置喙。而大敌当前,许多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妥当。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但凡掌门,务必以身作则,做到赏罚分明,不偏不倚,门人才会心无怨怼,自生威德。我佛门中人,讲求清心寡欲,时常教导门人心向佛法,方能心志弥坚。对于门人应时常考核,自然能做到心中有数。
欲消此患,无过于修德,察人,执法。将以上三项做到,心中再念宽严二字,必能有所进益。”
第二百零八章 风波
坐在角落的萧云帆若有所思,显然对这三位武林首脑的高谈阔论不屑一顾。在他心中存着一个更大的疑惑:“既然凌太虚大费周章的设下庞镇之局,又岂会在这场寿宴上只安插一个假的萧云帆?一定还有其他冒牌。
此人诡计多端,我已是领教过的。当初掳走阿狸作为人质,是他的第一招,软禁卿儿引我上钩是他的后手。如今只有一只内鬼暴露身份,其他内鬼还隐藏在暗处。得尽快将他们找出来才是。若是这些内鬼就光明正大的坐在这屋檐之下,对付鬼相门的大计被他们听去,那还得了?”
念及于此,他眼光闪动,将堂上所座的这些武林首脑又细观了一遍。当他的目光扫至神剑阁几人时,停滞下来。
大厅屋顶很高,四处的通风口窗格都敞着。时不时有清风送来,让人觉得无比舒爽。可林家少主林中泉的额角上却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中流出焦虑神色。
他不时扭头向萧云帆这边瞧来,却不想对方此刻正以凌厉的目光瞧着他,林中泉忙转过脸去,不敢再与对方目光接触。
仅凭对方这一个细微的举动,已引起了萧云帆的怀疑。这位林少主在江南攘瘟大会上崭露风姿,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物。而今日英雄会却一言不发,实在不合常理。
萧云帆心中忖度:“他为何会看我?难不成他心里有鬼?那也不对,他若是内鬼,岂非更应当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他这般魂不守舍,不摆明了引人怀疑。
如果说庞镇是一张网,而走入那网的猎物不在少数。这些猎物要么已经被驯化,要么就被处死。
我当日在庞镇上见过这位林公子,也就是说这林公子必然是他们的猎物,瞧他的眼神怯懦不安,显然是怕被人拆穿身份。而这几位长老表现的如此坦然,可见他们要么良心被狗吃了,要么已经是死人了。
得将这个消息尽快告知各位前辈,否则这些前辈定下的大计走露了风声,让敌人有了防备,势必功败垂成。”
就在此时,坐在正中椅子上的燕冲霄脸色苍白之极,他一只手捂着胸口,猛然间从座位上滑了下来,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胸膛兀自起伏不定,四肢抽搐起来。副帮主夏侯城见状慌了神,大声道:“大哥,大哥你这是?”
张天师跨出一步,俯身蹲下,单掌拿住他胸口衣襟将其拉起。双指一并,先在对方颈下的“天突穴”上一点。跟着又在对方后脑的“风府穴”一拍,燕冲霄登时昏厥过去。
夏侯城道:“天师,燕大哥之前从无这羊癫之症,难不成是有人要谋害他?”张天师伸手摸了摸了燕冲霄的脉门,神色凝重道:“燕老弟脉象浮洪,乃是气盛之故。先将燕老帮主好生安顿好,等其神志清醒后,贫道再为他施针。”
夏侯城点了点头拱手称谢,遂向众人拱手道:“夏侯城还有一事,向相求各位。”在场之人大都已猜到他要说何事,纷纷道:“夏侯帮主不必客气,有话但说无妨。”
且听他肃容道:“各位,此间之事还请守口如瓶,切莫外传。”堂堂的武林名宿在
一众掌门面前突发隐疾,不管怎样,传扬出去都会伤及赤水帮颜面。一众首脑自然领会他话中之意,纷纷起誓承诺。
夏侯城先将燕冲霄抱至椅上,而后快步走至门边,打开门来,召唤院内的手下将嘉宾们引至各自客房,好生安顿。萧云帆回至房内,心中充满疑虑。好端端的燕老英雄为何会突发羊癫?到底是他固有的隐疾,还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是得弄个明白?
客房内纤尘不染,侍者送来的茶点都十分讲究。点心是玫瑰酥,莲子酥,核桃酥,芙蓉糕。茶水是阳羡雪芽,此茶香气清雅,滋味鲜醇,汤色清澈明亮。可这些江含月似乎不那么上心。
江她坐在五彩矮墩上,绣眉紧蹙,沉吟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水含烟道:“师姊,你在说什么啊?”江含月道:“我说的自然是今日之事。”水含烟道:“你不是都用眼睛看到了么?”
江含月摇头道:“眼见未必为实,就像你今日试出的那个冒牌货一般。”水含烟道:“师姊的意思是燕老帮主方才羊癫发作是假的咯?可是正一教的张天师德高望重,医术高明,又岂会信口乱说。我瞧多半是真的。”
江含月啜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师妹,这件事不急着下定论。反是今晚的这群侠会,让我不解?”水含烟自跟随她以来处理门中内务,人也愈发干练许多。对于江湖之事的见解也非当日吴下阿蒙。
只见她一双大眼眨了眨,微笑道:“师姊是想说,假的萧云帆之事尚未查明,商讨对付鬼相门的大计应当提后才是?”江含月点头道:“对啊,你我都能想到这一点,燕老帮主他们这些老江湖怎会想不到?”
水含烟想了想,眉峰一动道:“那就只有这么一种可能,燕老帮主是故意摆迷魂阵,让我们不懂,也让敌人不懂。”江含月伸手在她雪颊上扭了一把,口中赞道:“你这小丫头脑筋还真是转的快,不错。这也正是我想说的,燕老帮主以寿宴为名,摆了个迷魂阵。
他啊大约已猜到我们之中必有鬼相门的人,今夜点破寿宴目的,就是好让内鬼去通风报信。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会客过程中发病,分明就是欲擒故纵之计。明日哪个门派若要先辞行,十有八九就是去鬼相门告密。”
水含烟拿起一块点心说道:“师姊,你推测的固然有理,可事情真相大白之前,这只是一种存在的可能。而鬼相门到底这次派了多少卧底,这些人打算做些什么坏事,这才是最为紧要的。”
自大厅出来之后,霍中原与萧云帆并肩而走,先到了巴山派的住处。霍中原让其他弟子把守门外,自与萧云帆攀谈。霍中原道:“萧兄弟,今晚之事你可看出什么?”萧云帆摇头道:“我和掌门你一样,没瞧出什么。”
霍中原笑道:“旁人这么说我没准会信,偏你这么说我便不信。”萧云帆倒了杯清茶润了润嗓子,说道:“这又是为何?”霍中原道:“虽然大家都叫你玉狮子,可我知道你是条老狐狸。你莫不是还在生老哥我的气?”
萧云帆道:“这件事不能怪掌门。对方心计之深,算计之准,我也
是甘拜下风的。”霍中原捋着胡须道:“这么说来,你已经见过鬼相门的对头了?”萧云帆点头道:“不错,,萧某险些栽在对方手里。这件事不提也罢。”
他在说“不提也罢”这四个字时,眼中闪过一抹悲痛之色,显然不愿提及。霍中原目光敏锐,也觉察到对方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便转开话题道:“萧兄弟对于赤水帮隐伏的危机想必早有察觉,而你此来便是要阻止这场浩劫。不知霍某可说的对否?”
萧云帆道:“掌门你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另一半萧某还正在访查之中。”他简明扼要的点出赤水帮这宅邸内存在着更多的内鬼,至于如何将这些人挖出来,他倒是有法子,困难在于将这些人挖出来之后如何应对。
霍中原沉吟道:“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萧云帆道:“没错,难就难在此。这些内鬼有的或许是鬼相门中人假扮,有的或许已经投靠鬼相门。不管怎样,这些人都是来参加赤水帮寿宴的。一旦有人死在了赤水帮,这些人背后的门派一准会来赤水帮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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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到不可收拾,大家自然兵戎相见。这也是鬼相门的人乐于看到的。假使不动手,听之任之,最坏的结果便是赤水帮总坛是大家的葬身之地。”
霍中原叹息道:“如今武林的安危全系于这几派首脑的身上,他们在,咱们正道势力尚能与魔道势力抗衡,他们若有所闪失,武林必将陷入至万劫不复的境地。”
萧云帆道:“所以这场我们更不能输,输就是死。”霍中原道:“难道萧兄弟又要将这千斤重的担子扛在一人的身上?”萧云帆哈哈笑道:“霍掌门太看的起的我了。萧某这肩膀能扛起的自然有限,说来说去我浪剑门也只有我一个。
我,人微言轻,那些前辈顾念我为武林安危做过一些事,让我去参加这掌门会已经格外开恩。要说真正能与他们平辈而论的恐怕也就霍掌门了,你找我来不就是想听我说句实话么?我心中的实话也对你说了,而要怎么做,还得看你。”
霍中原站起身,拍了拍萧云帆的肩膀道:“放心吧,老弟。你为武林出过力,这点大家心知肚明。燕老帮主的那些话不是白说的,各扫门前雪只会让人家逐个击破。张天师也说了,是时候需要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以前你肩上的担子很重,那是大家报有门户之见,私心太重。
从今往后,我看谁也别想逃,因为摆在正道人士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与鬼相门抗争到底,至死方休。要么投靠鬼相门,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苟延残喘。”
萧云帆听罢,深受感动。至少他能告诉自己,以前流的血没有白流,以前拼的命也是值得的。
黑夜太过漫长,漫长到令人恐惧。恐惧本就是人的天性,无须回避。
一个孤独的侠客一直用自己的剑在黑夜中舞蹈,偶尔长剑撞击在石头上迸溅出一星火花。这火花也许微不足道,但却让这黑夜颤抖,让它感到畏惧。孤独剑客可以倒下,但那火花却不能熄灭。
火花过处,人心不孤。
第二百零九章 拼命
翌日,群豪之中有不少人前来拜辞。老帮主燕冲霄没有露面,而是由他的长子燕镇霆,次子燕镇西,幼子燕镇东。大管家燕奇,副帮主夏侯城,以及七省各舵主前来相送。
至于老帮主为何不来,赤水帮推说老家人昨夜与几位老友欢饮达旦,天明才合眼睡下。末了又加上一句若有怠慢不周之处多多海涵。能来的宾客,少有榆木脑袋,对于这种说法,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江湖中人,来往应酬之事不在少数。
要离岛的宾客,不是声称门中有事,便是自云要侍奉双亲,理由五花八门,其实大家心照不宣:走江湖,赶场子,面子里子都得搁住。宾客要走,主人按礼数上还是劝留一番。一个执意要走,一个执意挽留。拉拉扯扯的功夫做足了,大家脸上都有光彩。
赤水帮将这些宾客怎么接来,自然怎么送出岛去。程仪、回礼按门派分发,极尽周到,自然宾主皆欢。这走了一半的人是赶场子的,还有一半人是钻营谋食的。这些人的心思更重一些,本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八个字,等待更合适的机会,能和贵人们搭上话。
两千宾客如今已去大半,迎宾船往返了一趟,便将这第一批人送走。又过了一日,这些拖人办事的主儿也得到了回复,也纷纷告辞。余下的宾客多为六大势力门人。
眼望着那两批宾客都已送走,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下来。凌太虚并未采取任何行动,所有的人均已放松了警惕。在这两日里,燕冲霄虽未出席各派掌门大会,至于他身子康健与否,赤水帮的人也不愿透露更多。
大会继续由副帮主夏侯城主持。赤水帮大权一直掌握在燕冲霄与夏侯城的手中,二人是八拜之交。燕冲霄金盆洗手之后,并未把帮主信物交出。帮中大小事务全权由夏侯城来代理,名义上夏侯城是副帮主,实则与帮主无异。
按常理而言,燕冲霄退位自然是要将位子传给儿子。可这位老帮主并没有这么做,他认为自己这位兄弟的才能远胜于自己的这几个儿子。他曾想将帮主之位传给夏侯城,可这位兄弟坚辞不受。并主张将赤水帮的大业应交给燕家子弟掌管。
燕冲霄何尝不想将基业传给燕家子弟,可他心中明白自己这三个儿子没一个成大器的,自己一死,赤水帮的家业早晚败光。与其这样,倒不如让自己的兄弟先镇住场面,守得一时是一时。
夏侯城早年丧妻,立誓不娶。一直作为燕冲霄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对于赤水帮大业倾注了大半生的心血,赤水帮能有今日局面他居功至伟。他心中明白,自己与燕冲霄的关系。既为兄弟,又属君臣。
君臣这重关系才更适合他们。燕冲霄为人果决英武天上就是王者的宿命,而他只能辅佐,对于这副帮主之位,他也是毫无怨言。燕冲霄给了他能给的一切,而夏侯城也不求更多。
夏侯城主持掌门大会,与众人订下了对付鬼相
门的大计。第四日,就当各位掌门也准备离开时发生了一件怪事:三十艘大船凭空消失,而燕府宅邸门前多了三十七具尸首,其中七具便是七省舵主们的。
萧云帆疯虎一般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奔至骆九天的尸首前,双膝跪下。瞧着这熟悉的脸,他难以置信。 就在前夜,骆九天还抽空过来找他喝酒,二人冰释前嫌,相谈甚欢。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萧云帆猝不及防。泪水一瞬间就模糊了视线,忍不住失声大哭起来。回想起当日四川之行,骆九天不知自己尚在人间却为他设灵祭奠。那份深情,令他难忘。
若非骆九天献计,设下奇谋,他更不可能能救出心上人。与他联手对敌的情形犹在昨日。骆九天在他心目的地位与亲生兄长一般,怎能让他不痛彻心扉。他伸手摸着这张熟悉的脸冰冷如铁,一时涕泪俱下,悲痛莫名。
金铃铛等人见他哭的伤心欲绝,纷纷过来劝慰。她走至萧云帆身后幽幽道:“萧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萧云帆谁也不理,只是去握他的手念抽噎道:“大哥……大哥”。
银十三等人知道他与骆九天交情匪浅,见他这般模样也深受感动。望着眼前死去的人,在场的武林义士们心中都颇为沉重。
赤水帮遭此劫难,顶梁柱石夏侯城也不由得急火攻心,当场呕血。燕家三个儿子却是没有主意,一个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张天师与至善方丈主持了大局,吩咐弟子帮衬着赤水帮料理这些英侠的后事。
大厅内气氛凝重之极,夏侯城看着众人沉重地道:“各位,这碧心岛离陆地还有许多水路要走。如今敌人毁去大船,分明就是要将我们困死在岛上。”
正一教的玉镜真人问道:“听副帮主之意,这岛上再无预备船只?”夏侯城道:“那三十艘大船专供接送宾客所用。如今大船被毁,各位要离开只恐要费些周折。”玉镜真人又道:“夏侯帮主之意,敢情这总坛没了船与外界无法联系?”
夏侯城道:“正是。这太湖浩渺,诸位要离开,只得乘船而走。现有的三十艘大船已毁,为今之计,只有伐木造舟。”玉镜真人急忙站起道:“你……你为何不早说?”
张天师怫然震怒,大声斥责道:“师弟,如今赤水帮遭遇大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玉镜真人嗫嚅道:“师兄,我不是惦记着要给几个王爷炼丹的事。”
张天师道:“他们少吃几颗仙丹也不妨碍成仙之道,赤水帮的如今危难之际,这个时候就算有船我们又怎么忍心离开?”玉镜真人面红耳赤道:“师兄教训的是。”
这时,大觉寺的至圣和尚捻动手中佛珠朗声说道:“诸位,既然对方有意将船毁去,让我们留下,我们就看看他们究竟要耍何花招?”大觉寺与正一教的前辈武功德行虽高,却对于江湖中的鬼蜮伎俩却鲜有应对之能。
江含月见这大
师说的豪气干云,也接口道:“至圣大师说的不错,江某人也很想会会鬼相门这帮贼子。”
她一介女流都能如此,其他神将阁、金玉堂等门派也纷纷响应。霍中原抬起头,沉声道:“江掌门话虽不错,可这次对方用的是灭门绝户之计。”
江含月眼中精芒闪动说道:“灭门绝户?还请霍掌门把话说明白些。”霍中原道:“燕老帮主这次的良策已为敌人窥得先机,对方残害各位舵主之后,相信很快就会攻上岛来,一旦我等不敌,那么正道武林劫数难逃。夏侯兄,岛上有哪些地利要冲?
请你尽快来分配给大家伙来进行守御。待敌人退却之后,大家再商定其他诸事。各位同道还是快快拿主意吧?”
银十三走至萧云帆身旁说道:“萧兄弟,你也要振作起来。没准今晚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你这样一味消沉下去可不行。”
侯通海也劝慰道:“小狮子,你这样子可不行,若是敌人来犯,谁来保护……”他话未说完,故意指了指金铃铛。他知道萧云帆心中对这丫头十分在意,唯有用这丫头来说,或许能唤起他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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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果然抬起头,望着金铃铛,心道:“你们说的对,我……我该为骆大哥复仇才是。一味哀声叹气,却任仇敌逍遥,岂是大丈夫所为?卿儿的仇,骆大哥的仇,我都要向凌太虚这狗贼统统拿回。”
夏侯城吩咐人拿出岛上地图,对群雄指点要把守那些要冲,防止敌人来犯。碧心岛一共设有九座瞭望塔楼,东南西北各设两座塔楼。而中间最高的塔楼位于那后园之中。
众人约定好举火暗号,便由夏侯城与张天师等人分配前去塔楼方位守御。方才鬼相门来犯的意图,便是霍中原点破。故而夏侯城留他与大觉寺、正一教等人前往园中最高的塔楼进行总调度。
出了大厅之后,萧云帆低声对银十三道:“银兄,这几日我瞧神将阁这几人大有问题,你我再联合多前辈他们设法将他们这几个人拿下。”银十三皱眉道:“这……这恐怕不妥吧?”
萧云帆道:“没什么不妥,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若是有何问题,你们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倘若再不动手,一旦他们再将消息传给鬼相门的人那就大大不妙。”
银十三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银十三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要的时候自然还给你。”萧云帆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不稀罕。再者你可不能为我拼命,要拼也是为她拼?”
银十三的脸居然红了起来。萧云帆望着她们几个女子走向内院,缓缓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英雄不为美人,就得为江山。江山,美人,有时候你总得选一样。 ”
银十三道:“有理。你呢?你为什么拼命?”萧云帆道:“美人,为美人拼命,为自己想守护住的一切拼命。直到拼干最后一滴血。”
第二百一十章 反水
群豪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如长龙一般,分别向四个方向行进。
神剑阁势力主要负责把守东面一处据点,另一处交由萧云帆与一众江湖散人把守。林中泉自见那金铃铛扮的冯妙卿与萧云帆在一起,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对方瞧他一眼,他便如芒在背。他记得冯妙卿总是百般婉拒他的心意,万万没料到对方的心上人居然是萧云帆。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念及当日他被魔神所蛊惑,自己与冯妙卿共眠一榻,心中不由得暗暗窃喜。
反是先前那种愧疚之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复仇又大占上风的快意。他明白有萧云帆在时,冯妙卿绝不会正眼瞧自己一下。既然不能让冯妙卿回心转意,让情敌却步也不失为一个妙法。
自己已与冯妙卿有了肌肤之亲,没准也有了夫妻之实,他萧云帆算个什么东西,夹他们中间不过是个多余。既然萧云帆将冯妙卿救出来,他心中就少了一重顾虑。至于对鬼相门是否效忠,他要重新考虑考虑。
林青崖、林青溪、林青松,这三位长老已经有把柄落在鬼相门的手中,换而言之他们身份暴露,神剑阁立刻就成了武林公敌。与其让神剑阁蒙羞,倒不如自己先下手将他们灭口。
大义灭亲的事古来有之,对于这三位族叔他不能手软。三个老鬼下地狱总比自己要下地狱好的多,他们死了,自己的丑事便无人知晓。即便鬼相门找旁人宣扬,正道人士也会向着自己一方。
神剑阁的名声高于一切,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下来。这一刻,他明白了,只有活下来,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人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他念如电转,想通此节。走至林青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二叔,我肚这子忽感不适……”林青崖淡淡道:“去吧,不过你应该明白……”
林中泉几步走至队伍后面,正巧与萧云帆撞了个对面。林中泉看着对方拱手道:“萧大侠,可否借步说几句话。”萧云帆心道:“莫非这小子猜到了我的心思。”他面平如水淡淡道:“林少主,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林中泉伸出中指咬出血来,在手心写了一个鬼字,而后举起手掌给萧云帆看。萧云帆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有内鬼?”林中泉比划着手势而后向前方努了努嘴,萧云帆低声道:“你是说前面这些人都是内鬼?”
林中泉微微点头,但他神色怪异让萧云帆犹豫起来,暗道:“这林少主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他忽然出手点向林中泉胸口,对方并未有丝毫反抗之意。萧云帆道:“林少主,多有得罪。”
说着他向身旁的银十三使了个眼色,多福、邵华、侯通海一众江湖朋友一起上前向神剑阁的众人发起了突袭。这一众汉子还未及防御,就已经被点倒在地。
林青崖握剑在手,脸色一变大声道:“你们……你们莫非
是鬼相门的内应?”萧云帆走在最前说道:“笑话,我们是内应?你们是什么?你这贼喊捉贼的把戏待会儿留着跟天下英雄说吧。”
林青崖道:“萧云帆,我神剑阁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坑害我们?陷我们于不义?”侯通海道:“你们义不义的一会儿自有分晓,识相的,丢了武器,束手就擒。若是负隅顽抗,那么咱们可要对不起了。”
多福点头道:“没错,你们是三个老家伙,我们也是三个老家伙。铁罗汉你看怎么样?”邵华道:“你赛金刚说怎么着就怎么着。”银十三上前道:“义父还是由孩儿代劳吧。”
邵华道:“不成,不成。义父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你小子还是躲的远远的。”林青溪与另外两位长老对望了一眼,觉得对方太过目中无人,愤然道:“咱们和他们拼了,反正魔神一到,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多福啐道:“呸!真不要脸,方才还说我们是内应,这下不打自招。”侯通海皱眉道:“多老弟,我还有一事请教,他们的脸长在哪里,我怎么没瞧见? ”多福拍了拍脑袋,若有所悟道:“没错,是我糊涂了。”
林青崖勃然大怒,手中长剑一抖,一道森寒的光亮便朝侯通海胸口刺去。侯通海手中铁棍向前一迎,对方出手虽快,可铁棍终究要比宝剑长出寸许,宝剑先发后至,铁棍反而后发先至。
一寸长,一寸强。林青崖本欲对方于死地,长剑本来隐伏杀招,但对方这铁棍却戳向他肚脐三寸下方的关元穴。关元穴乃是任脉之会,一旦击中轻则气滞血淤,重则双腿瘫痪。
那铁棍速度不快,但若戳中关元穴却十分容易。林青崖身在半空,对方这一招发出,逼的他不得不回防自救。他身子一侧,避开棍头,还剑相拒。对方进攻之势并不迅猛,可他的乾坤八字剑却很难发挥出威力。
多福、邵华二人的功力远在林青溪、林青松之上,但他二人也没有选择立刻制敌。而是想继续观摩一下神剑阁的乾坤八字剑。这乾坤八字剑乃是根据儒家八种精神所创,八字剑也并非只有八招。八字指的是八种精神:忠、孝、节、义、仁、勇、信、贞。
这三位长老早已投靠匪类,气节已失。所以再用这八字剑之时,威力大减。
神剑阁功夫与别家功夫不同之处在于正气二字。这路剑法配合的心法是浩然正气诀。使剑之人若为端方君子,剑招使出可谓所向披靡。若心中已有垢,大节有亏,剑招使出,往往威力大打折扣。
这三人在本门剑法上的造诣本就算不得顶尖,再加之心智已然为外化所蚀,一套八字剑使的更加不成体统。左支右绌,败像早露。银十三与萧云帆等人负手旁观。
银十三白眉微皱,担忧道:“萧兄弟,三位前辈若这么僵持下去,恐怕……”萧云帆点头道:“你说的有理。”随即大声向三人喊道:“三位前辈,速战速决。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片刻功夫,神剑阁一干人全部被擒。萧云帆走至假山旁,点开了林中泉的穴道,说道:“林公子,你现在可以说话了。”林中泉淡淡道:“萧兄,这些人可都是鬼相门的内应。我之所以要揭露他们,是为了维护本派声誉。所以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你答应。”
萧云帆道:“你说。”林中泉道:“请让在下亲手将他们杀了。”萧云帆见他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心头疑惑道:“他本就和这些人是一伙的,为何忽然出卖这些人?莫非他早就猜到我要动手,权衡利弊之后故意自露身份向我示好,此刻提出大义灭亲。
是为了让我在正派武林人士面前替他句公道话。这样神剑阁的声誉就能保住。我要不要相信他?”林中泉见对方心有疑虑说道:“萧兄若是不信我,大可将我们一起处置了。林某绝无怨言!”说着,他闭上眼,一副求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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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道:“好,我姑且信你,我问你,今晚鬼相门的人到底来不来?”林中泉道:“他们来不来取决于我们发不发信号?”萧云帆道:“发什么信号?”
林中泉道:“那是鬼相门与三位族叔约定好的信号,在我二叔林青崖身上有一只信号弹,只要发出信号弹鬼相门的人就知道我们得手了。”萧云帆道:“林公子,鬼相门到底开出了什么样诱人的条件,连这三位长老都十分动心?”
林中泉摇头道:“其实对方掌握这他们三人的一个秘密,若将这个秘密公布出来,他们会生不如死,所以他们答应了鬼相门的要求。”萧云帆道:“可是你本不用将这个秘密说出,阁下替鬼相门立下不世之功后,想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林中泉眼光闪动,反问道:“萧兄,你喜欢跪着接受别人施舍给的东西么?”萧云帆道:“我天生就不喜欢跪,更何况是跪着求人家施舍来的东西。”林中泉道:“不错,林某也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是旁人施舍给我的,我不要。我要的东西应该是我自己凭本事拿来的。”
萧云帆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理,淡淡道:“所以,你才会反水?”林中泉冷笑道:“反水?这个词似乎很刺耳。”萧云帆道:“换句话说叫识时务为俊杰。不过林公子,你这次选对了,你若是执迷不悟,我会亲手送你下去见阎王的。”
林中泉道:“我之所以选你,因为我知道萧云帆不简单。从今晚霍掌门说的那番话,以及他们将你们分来和我们一起守据点。那时起,我便已经猜到这是你故意这么安排的,因为你已经看破我们的行藏。我若是不识趣,真的会下去见阎王的。”
萧云帆道:“好,林公子,你很聪明。不过,我有件事情不大喜欢。”林中泉道:“什么事?”萧云帆一拳打在了林中泉的肚子上,淡淡地说道:“我讨厌你这双狗眼盯着我的女人看。”说着他走至人群之中。
林中泉捂住肚子,呕着酸水。他抬起头看着对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狠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好戏
“萧大爷,请随我来。”一个腰板笔直的汉子自人群中走出大声说道。此人乃是赤水帮的向导,在每支队伍中都有一名这样身份的人。萧云帆向他拱了拱手道:“有劳罗兄。”那汉子点了点头,领着萧银二人向高楼走去,其余人等留在原地看押神剑阁众人。
三人举着火把,不多时,便已来至那顶楼。原来这顶层的平台上建一面镂空的墙,墙上凿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方孔,孔内摆着油灯。在这面镂空墙的两侧各立着一面牛皮大鼓。
罗姓汉子举着火把说道:“萧大爷,咱们要给总楼传递何种讯息?”萧云帆想了想道:“就说‘内已定,可御外’。”罗姓汉子先举起鼓槌在鼓面上重重敲了三下。中间的阁楼也很快做出了回应,同样敲了三下。
跟着他将手中火把移动,将孔内灯盏一一点亮。数盏明灯闪动,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回字。而后又将那回字中间的几盏明灯扇灭,留下外圈一个大大的口字。位于碧心岛中央的冲霄楼上,一个向导见到如此情形,离刻向楼内人禀报了所传的讯息。
不多时,夏侯城与一众武林首领缓步来至平台之上。只听他缓缓道:“各位掌门,适才东面传来消息。萧兄弟已将神剑阁的人拿下,我们再等等其他首领。”
张天师捋着胡须,望着远处的火光,倍感欣慰地道:“如此说来,萧兄弟又为武林立下一大功。”至善方丈站在他的身旁,口宣佛号,捻着佛珠含笑道:“善哉,善哉。萧居士智勇双全,看来武林这场劫难很快就要平息。”
夏侯城神情肃穆,双拳紧握,指节噼啪作响。他转身向赤水帮的弟子道:“各位兄弟,本帮遭此劫难相信各位与某家一样悲痛,然则小不忍则乱大谋。众家兄弟先下去埋伏好,待会儿听号令行事。”赤水帮一干弟子大声道:“谨遵夏侯帮主调令。”
明月高照,月华如水。群豪押解着一众内鬼沿着大道向冲霄楼方向走去。
原来,这三日之中,正派势力早有谋划,只等大鱼上钩。以巴山掌门霍中原为首的一众武林义士,先是暗中摸清了内奸的人数。本来要提早动手,可这其间却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三十艘大船失踪,七省的舵主遇袭身亡。
面对如此情形,作为东道主的夏侯城难免方寸大乱,好在有众人鼎力支持,才使得计划照常进行。
冲霄楼旁的石坪之上,群豪黑压压坐在地上,装作失手被擒的样子。诸事布置妥当后,萧云帆昂首阔步走出,自怀中拿出从林青崖身上搜出的信号弹。高高举起,而后拉开引信。
“咻”地一声锐响,一粒亮白色的火石冲向天际,噼啪地炸裂开来,天际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蓝色骷髅图案。众人坐在地上,屏息凝神,静候鬼相门的人入网。
微风吹动树梢,楼前一排林木的叶子沙沙作响。不多时,一艘巨大的怪船飞过天际,如黑云一般遮住了月亮,出现众人的头顶。
在坐的群豪阅历虽丰,却鲜少有人见过这样的怪事。一时之间,人人脸上都露出无比奇异的神色。那艘大船悬停在空中,船身下方射下许多道铁索,如八爪的怪物一般,将一根根手臂以迅捷无伦速度地抓向地面
。
一首以笛子吹奏的诡异的乐曲忽然响起,伴随着乐声,空中撒落下无数的白色纸片。等这些白色纸片落地后,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些纸片乃是祭奠死人用的纸钱。
许多带着白纸面具,身穿黑斗篷的,踏着铁索,向地面奔来。这些人落地之后,半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口中大呼:“四面魔神,光耀古今!四面魔神,一统武林。”
在这些人的欢呼声中,一顶挂着彩色丝带的轿子在半空盘旋而下,只见四个轿夫双足蹈空,犹如走在旋转的阶梯上一般。
中原群豪哪里见过这等诡异之事,一个个心怀恐惧,吓出一身冷汗。轿子之中坐着一个带着古怪的面具的人。那些带着白纸面具的人群在轿子面前分为两列站开。
林中泉望着这情形念及当日遭遇,一颗心狂跳不止,连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轿中人并未走出,只是以一种怪异的腔调说道:“大觉寺,正一教,玄女宫,赤水帮,金玉堂,巴山派今夜就此除名。魔神的信徒们还不将这些掌门的头颅斩下,献给伟大的魔神。”
夏侯城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道:“阁下未免太小觑我们中原群豪,今夜你们一个也别想走!”眼见一个个掌门站起,轿前那班黑衣客立刻抽出兵刃护卫在前。轿中人并未惊慌,反而挥手让属下闪至一边。
群豪的目光齐刷刷向那轿子瞧去,一辆轮椅被两名少女缓缓推出。轿上坐着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汉子,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瘦的脸,此人正是凌太虚。他仰头狂笑道:“哈哈,就凭你们能够留住我吗?”
夏侯城抬起一只手道:“那么咱们就试试看。”他话音刚落,四下埋伏好的弓箭手站了出来,一只只闪闪发亮的箭簇正对准凌太虚。凌太虚摇了摇头啧舌道:“啧啧,夏侯城,我跟你赌一把,看看是你的弓箭手快,还是我们的人出手快。”
夏侯城冷笑道:“就你们这些人,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凌太虚道:“话不要说的太满。你瞧那是什么?”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听得南面的厢房发出几声爆响,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
夏侯城与群豪不由得脸色一变,他心中暗道:“糟糕,只顾得布置这边,却全然忘记了女眷。”凌太虚撮了撮手指道:“未知夏侯帮主还要放箭么?”夏侯城一言不发,脸色铁青。
那些弓手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敢乱放羽箭。凌太虚悠悠道:“萧云帆你出来吧,我有几句话对你说。”萧云帆从后排走出,冷冷道:“凌太虚,你我的账是该算算了。”
凌太虚微笑道:“你笃定能赢我?”萧云帆道:“赢得了赢不了也要试试。”凌太虚道:“别忙,你们的女人如今都在我手中,若是你们敢擅动,我保证她们会死的很惨。”
张天师袖袍一拂,昂然道:“阁下要怎样才肯放了人质?”凌太虚道:“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张天师。久仰久仰。”张天师道:“不敢当,贫道的问题,阁下似乎还未回答。”凌太虚道:“天师稍安勿躁,凌某人不才,苦心排了一场大戏,若是不拿出来让各位瞧瞧,恐怕心中憋闷。”
双方正在僵持时,一队女子赶着一众
女眷向这边走来。萧云帆向那人群里望了一眼,心口一紧。银十三也握紧双拳,额角青筋暴起。领头的一个女子拜倒在地口中说道:“尊主上吩咐,一众人质已经带到。”
凌太虚向人群里忘了一眼说道:“将萧大侠的心上人带出来。”金铃铛被两个持剑的女子推着向前走出,她眼中带着幽怨。凌太虚笑道:“萧云帆,我可能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对了,林少主,烦你也出来相见。”
林中泉脸色难堪之极,偷偷望了金铃铛一眼,口中说道:“你……你不是答应过我……”凌太虚身旁的苏常茂走出笑道:“可是你并不听话。还串通了这些人来算计我们,多亏凌先生棋高一着,不然我们此时准被你们射成刺猬。”
林中泉道:“你到底要怎样?”凌太虚道:“小苏,这第一场戏还是你来教林公子怎么演。”苏常茂道:“是。”转面对林中泉道:“林公子,我知道你心仪这美人,你只要做一件事,美人我立刻奉上。”
林中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道:“你……你要我做什么?”苏常茂道:“你过去,将林青崖的脑袋割下来给我。”林中泉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反手拔出长剑,说道:“你说话算话。”苏常茂点头道:“魔神说过的话自然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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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知道对方居心叵测,截住林中泉说道:“慢着。”林中泉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事,与阁下无关。”萧云帆知道此人对冯妙卿心中有情,但他为人利用,却着实可悲。握着他的手腕道:“你不能杀了他们。”
林中泉道:“为了她,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松手,这是唯一能救冯姑娘的办法。”萧云帆的手慢慢松开。林中泉从他身侧走过,举起长剑便朝林青崖头顶砍去。
“叮”一声响,他手中长剑断为两截。至善方丈以佛珠将那长剑击断,他看着林中泉道:“施主,此人虽是罪大恶极,可他终究是你的族叔,你手中若是沾了他的血,恐怕你自己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林中泉握着虎口,说道:“大师慈悲为怀,晚辈佩服之至。可……可若非族叔与鬼相门的人狼狈为奸,晚辈也不会这么做。再者,杀了他便能救冯姑娘性命,还请大师莫要阻拦。”
苏常茂双手抱在胸前摇头叹气道:“可惜啊可惜,林公子是你太过无用,可怨不得我。来人,给我在这丫头的脸上划上一刀。”萧云帆与林中泉同时说道:“不要。”
苏常茂望了望萧云帆道:“萧大侠,既然这位大师阻拦林公子,那么请你杀了这位大师,我便放了你的心上人怎么样?”萧云帆道:“你……你未免太过狠毒。”
群豪看着对面,投鼠忌器,不敢动手。人群中水含烟暗暗心急,欲上前却被江含月一只手扣住手腕。苏常茂道:“我数到五,萧大侠若是不肯动手,那么就对不住了。”
萧云帆脸色难堪,瞧了金铃铛一眼,低下头去,群豪也各自悲愤,林中泉见他不肯动手,就地一滚,拾起掉在地上的断剑,剑锋一划,一道血线自林青崖的喉咙喷出。林青崖眼珠瞪的老大,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林中泉抛下手中剑柄,说道:“你说的事,我已经做了,还不快快放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诛心
苏常茂闻言纵声狂笑道:“好,好,好。”他笑声尖锐刺耳,借着火光可见,他红彤彤的脸庞上,那一道道疤痕宛如蜈蚣一般的扭动起来,整个人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至善大师望着林青崖的死状,心中恻隐,叹息道:“罪过,罪过。”林中泉的手虽颤抖,但他面色如常冷冷道:“你现在可以放人了吧?”苏常茂并不理他,只是接着至善方丈的话慢悠悠说道:“的确是罪过,儿子亲手宰了老子,可不是天大的罪过。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刺耳的笑声犹如夜半孤坟的寒鸦,令人不寒而栗。林中泉先是一怔,错愕道:“你……你说什么?”苏常茂目光中充满讥诮,微笑道:“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而你亲手杀死了你爹,这感觉如何?少阁主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姑且做个好人,告诉你真相。”
林中泉大声道:“你胡说八道。”苏常茂道:“你这两位族叔也在,你不妨问问他们,看看说的是不是?”林中泉心中犹疑不定,他脸色难堪之极。林青溪与林青松二人脸色晦暗,垂下头去。
林中泉走至二人身边,欲帮他们点开穴道问个究竟。群豪也觉得对方所言之事太过荒唐。至善方丈担心林中泉又要行凶,劝道:“林施主,既然大错已铸成,何必还要执迷不悟。”林中泉道:“大师,晚辈只想知道事情真相。”
苏常茂道:“林青崖叔嫂做下龌龊事才有了你这个孽种。”他说着目光扫向林青溪、林青松二人,缓缓道:“我说的可是实情,你们不妨想清楚了再点头。”这二人见林中泉杀死林青崖时,连眼都不曾眨。唯恐他要取自己性命,便拼命的点头。
如此一来,等于承认了此事。林中泉心下一沉,双足发软,瘫坐在地上,不住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你们和鬼相门的人串通一气污蔑我爹爹,想要神剑阁盛名扫地。”
苏常茂道:“他们二人这些年能在神剑阁把持要务,皆赖于他们撞破了林青崖与你母亲的龌龊事。只有林长空那个蠢货还把你当个宝,真以为你是他自己的儿子。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萧云帆见苏常茂戳破人家的隐私,摆明了要让神剑阁为江湖人士唾弃。其用心就是要瓦解正道人士的联合。他走上前去,大声道:“这件事无论怎样,都是神剑阁的秘密,你又如何得知?”
苏常茂环顾了众人一眼说道:“因为我才是林中泉的儿子。”群豪闻言,一阵哗然。萧云帆也觉得此人之言不可思议。苏常茂道:“林长空是什么人?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剑阁阁主,而我不过是鬼相门的一个小卒,又怎么会是他的亲生骨肉?
我来告诉你们,林长空的真面目。三十年前,林长空花言巧语害得一个苏姓女子失身,这女子后来有了身孕。林长空却抛弃了她,迎娶了商贾之女。那女子伤心欲绝,本欲自尽,可念及腹中那孩子是无辜的。她便与家人决裂,隐姓埋名,逃至深山,含辛茹苦的要将这个孩子养大。
无奈这孩子七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这女子走投无路便去求林长空,林长空给了她一些银两并将她打
发走了。然而他却担心这女子将自己与她之间的事说出来。便将放火烧屋,想害死那母子。
天可怜鉴,这女子拼命护住那孩子,而自己也险些被火烧死。这孩子总算性命无忧,在得到一个高人相助后,学成了一身武艺,立志要找林家复仇。他扮作下人,混入林家。起初只是想刺死林长空,可发觉这样太便宜了这畜生。
于是他精心留意林家的每一个人,便在林青溪二人以秘密要挟林青崖拿银子时,获知了这桩丑事。而后这下人借故离开,为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你们林家的丑事公之于众,林长空门生遍布天下,而他最在乎的还是那点虚名。
与其将他杀死,倒不如让他身败名裂。为了等这一日,让林家,让神剑阁声明扫地,我所受的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群豪听罢,暗暗心惊,谁也想不到堂堂的神剑阁掌门居然是如此卑鄙无耻之人。他这番话着实惊心动魄,所言是否属实却无法对证。张天师袖袍一拂,将林青溪二人穴道拍开,他向二人问道:“这人说的可是实情?”
林青溪点了点头道:“不错,长空大哥早年却与一个苏姓女子好过,至于是否与那女人有子嗣我实在不知。”他说话时语气诚恳,说完面带愧色,群豪心中直至此刻才确信这苏常茂所言非虚。
人群顿时喧嚷起来,有对这二人鄙夷的,有对林长空为人不耻的,有对林中泉身世惋惜的。这些人的话每一个字传入林中泉的耳里,都是锥心刺骨的痛。他双手抱着头,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一遍又一遍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至善方丈脸上充满悲悯之色,心中慨叹道:“一切冤孽,皆有因果。种善得善,种恶得恶。林阁主不行仁义,身败名裂,可谓咎由自取。这林少侠为美色所惑,才为人利用,亲手弑父,可惜可惜。”
萧云帆看了一眼林中泉心中也替他难过,暗道:“我若方才点了他的穴道恐怕就不会酿成这个惨祸。说到底我还是顾念卿儿安危,存有私心,这才任他动手。如此算来,我也是个无耻之徒。”
凌太虚看着中原群豪神色各异,笑道:“这才是第一场戏,逆子弑父,凌某今晚还准备了好几场戏让各位瞧。”萧云帆剑眉一扬,大声道:“你这贼子,分明是拨弄人心,惑乱武林。”
凌太虚道:“若他们每个人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我又如何拨弄?”萧云帆冷哼一声道:“哼,你巧言令色,想让中原武林同道相互猜忌,而后你鬼相门好入主天下。”凌太虚道:“萧云帆,你的那些荒唐事也要让我当着群雄的面说出?”
萧云帆知他所指,不免气馁。若凌太虚将那晚之事道明,冯妙卿势必伤心欲绝,可是他又怎知眼前这一切都是对方布下局。群雄见萧云帆默然,均想:“难道这闻名天下的玉狮子也有把柄落在鬼相门手中?”
凌太虚见自己这一招赫然奏效,心头暗喜,说道:“我接下来这场戏叫双龙戏水。”说话时,他的目光转至夏侯城身上,夏侯城只觉被对方的目光一瞧,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凌太虚道:
“赤水帮闻名天下,赤水帮的两位帮主也是闻名天下,我要说的便是这二位帮主。”赤水帮一名弟子走出说道:“既然知道我们帮主的威名,还再此大放狗屁?”凌太虚道:“至于是不是狗屁,你们一闻便知。”
只听他悠悠说道:“诸位可知这位夏侯帮主为何不肯续弦?”群豪之中与夏侯城有交情的人均知他与妻子感情深厚,琴瑟相谐。在妻子过世后,心灰意冷未再续弦。可称得上至情至性之人。
夏侯城须发戟张,怒气冲冲道:“老夫不肯续弦,人尽皆知,又何须你这贼子多言。”凌太虚抚着手中的羽扇道:“果如是乎?”张天师脸色一沉说道:“夏侯兄是情深之人,你若用她亡妻大做文章,无非是引他感事伤怀。”
凌太虚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意,淡淡道:“夏侯城,你和燕冲霄的苟且之事还要瞒到何时?”夏侯城脸色一变,怫然大怒道:“住口,你这贼子。我与燕大哥肝胆相照,岂容你这贼子置喙?”他双拳紧握,欲要上前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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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相门这边的人见夏侯城之状,即刻将燕冲霄的三位夫人都推至人前,用刀架在几个妇人的颈上。夏侯城心系大嫂安危,握紧的双拳松了开来。凌太虚道:“世人都知道你不肯续弦,是眷恋亡妻之故,而真相却是你和燕冲霄有断袖之癖,你的妻子实则撞破了此事,被你灭口。
这么多年来,你欺世盗名,让世人以为你对妻子矢志不渝,实则你是怕燕冲霄抛弃你。你这么多年来甘心为赤水帮效劳,不过是心中爱着这位好大哥吧。哈哈哈哈。”他这一笑,鬼相门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夏侯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燕冲霄的几位夫人脸上也露出古怪的神色,群豪登时炸开锅来,对夏侯城与燕冲霄这段不伦之恋窃窃私语起来。夏侯城颤声道:“你……你一派胡言。”凌太虚摇头啧舌道:“那你敢不敢将后背上露出,让大家伙开开眼。”
群豪之中一个心直口快的人道:“夏侯帮主,这人信口雌黄,我们一个字也不信。你老人家脱下上衣,让大伙看看,也好让这谣言不攻而破。”夏侯城垂下头来,心中无比震惊,也无比惶恐。
这断袖之癖在明代乃是世人所不齿的,若他二人之事属实,赤水帮这经年所积下隆望便在顷刻间土崩瓦解,而赤水帮帮众也必沦为江湖笑柄。夏侯城脸上的肌肉不住颤抖,胸中气血翻腾,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出。
张天师闪身而至,单手扶住他的肩膀说道:“夏侯兄,你……”夏侯城嘴角流出血来,以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我已无面目活在这世上……”说完手一垂,便阖上了双眼。
群豪的脸上纷纷露出各种神色,赤水帮众人一个个低下头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萧云帆目睹夏侯城气绝,心中既有悲愤,又带着惶急,眼见凌太虚鼓动唇舌,顷刻间毁去江湖上两大门派的声望,自己却无计可施。
以往遇到何等艰险,何等阻挠,他都能迎刃而解,可是今时今日,却无法力挽狂澜?这一刻,他心如死灰,觉得自己是废物一个。救不得爱人也救不得武林。
第二百一十三章 破局
水含烟一双妙目,凝望着萧云帆落寞的神情,心中一酸,暗道:“萧大哥这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他心中牵挂冯姊姊,整个人似乎也变了。若鬼相门抓住那人是我,他会不会像关心冯姊姊这般关心我?”
忽然她摇了摇头,暗暗自责道:“水含烟啊水含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不替萧大哥想法子,居然只顾自己的私情。”她心中惶急,咬了咬嘴唇,指甲也深深的嵌入在掌心。
群豪人人自危,生怕对面这坐轮椅上的残废也将自家的丑事抖露出来。江湖中各门各派都有其隐私所在,而这些隐私也多半是些不光彩之事。一旦给人揭破,就好像当众被人扒光一样无比难受。
张天师身为武林领袖,眼睁睁看着对方要让整个武林的人心涣散起来,心中大感忧急,奈何对方手中有人质,投鼠忌器,当真无计可施。至善方丈为人慈和,一身武艺虽然超凡入圣,奈何他潜心问佛,对于武林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也是拙于应对。
江含月对于救人之事,并未在心。她所想到的乃是雪兰依的复兴方略,当初雪兰依主张与神剑阁交好,必要时两家联姻。万万没想到今夜神剑阁声名俱损,自己苦心筹划的大计眼看付诸东流,心中不免愤慨。
侯通海,多福,邵华等一众武林前辈对于眼前之事,也束手无策,暗暗焦急。凌太虚鼓动唇舌便让中原群豪束手,他眼光瞧着对面一个个垂头丧气,心中大是欢喜。手中羽扇摇了摇说道:“可惜啊可惜,叱咤风云夏侯城居然落的如此下场。”
赤水帮弟子见对方出言讥刺,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忽然,远处的树梢上传来几声鸟鸣。萧云帆听着这鸟鸣之声,脑中立刻闪过一道灵光。他望着凌太虚,摇头道:“可惜啊可惜,凌先生这般才智,也不过是某人面前的一条狗而已。”
凌太虚闻言,愠怒道:“萧云帆,看来你也想我当着众家英雄的面将你的老底揭穿。”萧云帆摸了摸鼻子截住他的话道:“你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我?你喜欢我,爱我,想让我和你长相厮守,可惜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啊,更可况啊你又丑又老,还是个残废。
残废也就罢了,奈何心肠还如此歹毒。残废也就罢了,奈何你总阴魂不散的缠着我,唉!你要怪就怪你爹娘好了,他们若把你生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没准我萧云帆瞎了眼还会相中你。可惜啊可惜,这辈子你是个男人,萧某实在无福消受。”
他每说残废两字时故意将语气加重。“残废”两字,在常人眼里也许平常,可到了凌太虚这里就是恶毒的讥讽。他生平隐痛,最恨旁人嘲弄自己双腿残废。就是人提到残字,废字,他也心里老大不舒服。
萧云帆一口一个残废,凌太虚涵养功夫再高,也压不住内心的恼怒。他瞪视着对方恨不能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忽然之间,他想通了什么,气急反笑道:“如今你的女人都在我手里,你还敢再此逞口舌之能?莫非这煮熟的鸭子嘴不烂?”
萧云帆道:“反正大家伙今晚一起死,我先把你气破肚子,拉你垫背也是件痛快的事。”
凌太虚道:“萧云帆我倒想看看你有何能耐。”说着他话锋一转,续道:“你这如花似玉的心上人,早就给我的手下玩过了。我倒有些佩服你,这么多人
穿过的破鞋,你居然还能大度笑纳。我瞧足下这玉狮子的外号恐怕也得换换,干脆叫玉乌龟好了。”
萧云帆听他说出如此无耻的言语,心中怒火中烧。群豪听罢,也不禁叹息。水含烟望了望冯妙卿,心中也忧伤起来。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名节,当着如此多的人将她最伤心最难过之事提及,真真比杀了这人还令她痛苦百倍。
凌太虚见萧云帆脸色难堪,心中得意,大笑道:“玉乌龟,你大概还蒙在鼓里吧,睡过你的心上人的兄弟之中,也有咱们这位林少主。你心上人的床上表现的到底如何,你大可问问他?”
林中泉在得知身世后,心中痛苦之极,恨不能一头撞死,早得解脱。见对方旧事重提,霍地站起身来,双手拉开胸前衣襟,露出胸膛。
一步一步走至萧云帆面前,双手捧着那柄断剑歉然道:“萧公子,林某人是无耻下流之徒,毁了冯姑娘清白,你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他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绝,仿佛对方此刻要了他的性命,对他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萧云帆怒目圆睁,抓起那把断剑,就要向他头顶砍落。只听得侯通海大声喊道:“帆儿,住手,你可不能中了这狗贼的奸计。”萧云帆强压中心中的怒火,低下头来,将那断剑弃在地上,背过身去说道:“你给滚的远远的,别让我看见你。”
林中泉闻言心中茫然,大声喝道:“萧云帆,你还是不是男人?我睡了你女人,你难道不想杀了我?”他想故意出言激怒对方,好让对方给自己个痛快。张天师见状,身形一闪,抓起林中泉的后心,将他拉至一边。
萧云帆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江含月望着他出神,水含烟咬了嘴唇,再也无法忍住自己的情绪,走上前来说道:“萧大哥,你……”她本想说句安慰他的话,奈何此刻却说不出一句来。
忽然,萧云帆双目一阖,运转灵识,口中发出龙吟之声。登时间狂风大作,天空之上黑压压一大群鸟雀振翅飞来,他双足点地,跃至半空。大喝一声道:“去。”那千百只飞鸟密密麻麻,向对方面门扑去。
凌太虚见状脸色一变,瞳孔骤缩。这些飞鸟扇动着翅膀,伸着长喙,迅疾无伦地向他双目啄去。饶是他武功高强,一时之间也乱了方寸,只得伸手乱扑乱抓。而就在此时,萧云帆已鬼魅般落至他身前,一只大手牢牢抓住他胸口。
这一抓早就蕴含着无比深厚的内劲,如电穿云,透穴而过,他半边身子登时麻痹起来,无丝毫招架之力。任对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将他高高举起,抛掷一边。张天师闪身而出,五指抓在凌太虚后心之上,令他再也无法反抗。
萧云帆身形一转,手中那乌黑的剑鞘犹如一道黑色闪电左突右进。将一干敌人手中的兵刃一一磕飞了出去。群豪见状,热血上涌,纷纷跃出,上前相助。大觉寺四位神僧空手对敌丝毫不落下风,掌风所到之处,尘沙飞扬。
水含烟长剑一挑,将一名敌人砍翻。她拉起金铃铛的手道:“冯姊姊,莫怕。烟儿来了。”金铃铛眼神怪异,并未出声,水含烟歉然道:“我真笨,姊姊一定是被敌人点了穴道。”说着抬起手指要替她解穴。
金铃铛见对方毫无防备,掌心一翻,探指点中了水含烟的穴道。水含烟一张圆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神色,
金铃铛夺下她的长剑架在脖颈之上。此刻,群豪已将鬼相门的人制服,那些鸟雀也各自飞走。
萧云帆回身一瞧,却见“心上人冯妙卿”拿着剑架在水含烟的脖子,心中又惊又惧,猛然间醒悟过来,大声道:“你,你不是卿儿。你是金铃铛。”
金铃铛用本来的声音柔声道:“萧郎,你日日夜夜在我身旁怎么没看出来?”萧云帆心头一紧说道:“原来你假装失忆就是为了怕我看穿你的身份。”
金铃铛微笑道:“算你聪明。不过你这没良心的小贼,只记得冯家那丫头,怎么会记得我?我若不是用了这东瀛忍术,恐怕你连睬我也睬?”江含月银牙一咬,指着对方道:“我不管你是谁,你敢动我师妹一根汗毛,我定要你碎尸万段。”
金铃铛啧舌道:“啧啧,吓死人家了。”说着她脸色一沉道:“你们听好了,速速放了我家先生和其他人,否则这小丫头的命今夜就交待在这里。萧郎,你方才的操控群鸟的本领十分厉害,不过你最好别动心思,不然我手上失了分寸,那可就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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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目视张天师,张天师单手提起凌太虚将他送回至轮椅上。金铃铛道:“小苏,你带先生离开。”苏常茂捂住胸口,走至凌太虚身旁。萧云帆道:“金铃铛,你现在可以放人了?”
金铃铛道:“不成,你没瞧见我家先生还未离开。”萧云帆道:“那你究竟想怎样?”金铃铛道:“等他们上了船,我自然放人。”金铃铛挟着水含烟,一步步向后退去。
鬼相门的几个手下沿着那铁索攀上大船,从半空放下一个缆绳。苏常茂背起凌太虚,向上爬去。不一会儿,那大船开动,数道铁索收回船底。居然将金铃铛留在地上。
甲板之上,苏常茂问道:“先生,我们不等她了?”凌太虚脸色一沉狠狠道:“这吃里扒外的贱胚子,她的身份已经暴露,留着又有何用?若非她迟迟不肯动手除掉萧云帆,我们怎会一败涂地?”
苏常茂道:“先生息怒,要小苏来说,咱们并未一败涂地,反而全身而退。先生神机妙算,中原武林如今人心涣散。土崩瓦解那是迟早之事,便是他萧云帆有通天彻地的本领,恐怕也难以挽回这危局。您说呢?”
凌太虚点了点头,望着远处的天空。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暗道:“萧云帆,你以为这场戏就这么收场了么?没那么简单。”
群豪望着那大船缓缓升高,目光又向金铃铛逼视而来。萧云帆看着她,淡淡道:“金铃铛,你的主子都不要你了,你还有必要替他卖命?”金铃铛凄然一笑道:“你说的不错,已经没有必要了。”她伸手在水含烟的背上一推,将她送出。萧云帆抢身出,一把揽住水含烟的腰,将她扶稳。
金铃铛眼中含泪幽幽叹息道:“我始终都是一颗棋子,永远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萧郎,来世再会!”说着,她双手握紧剑柄,用那青光闪闪的长剑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萧云帆吃了一惊,抢上前去,只见她雪白的脖颈上血如泉涌,身子向后倒去。这一刻,她的容貌化为自己本来的面目。她躺在萧云帆的怀中,星眸泪光闪闪,望着心仪之人,奈何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她用尽所有力气伸手想去触摸萧云帆的脸。可那只手抬至一半,就垂了下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高见
粉白的墙上印着一个孤单的人影,已是三更时分。精美的琉璃灯罩内,射出淡黄色的光落在萧云帆的脸上,他眼眸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来。他用指尖提起一只小小金铃拿在眼前轻轻晃动了一下,伴随着那细小悦耳声音,万般思绪绕上心头。
他心道:“这些天来,金铃铛原本有很多机会杀了我,可她为什么没有动手?莫非她真心喜欢于我?可她明明知道我心中只有卿儿,为何要为难自己?是凌太虚逼她这么做的?
凌太虚一开始将她安插在我身旁,无非是为了让我对她动心,动情,动欲,进而让我为他效力。在那药力的催助下,我是动了心,动了欲,可从未动过情。所以他的奸谋到底是没得逞。赤水帮这盘棋如此重要,凌太虚是决不允许我的出现,可他到底还是失算了。”
他忽然想起那个夜晚,有一个黑衣人挟持了金铃铛,那人根本不是来挟持的,很有可能是来给她传讯息的。可第一个黑衣人又是谁呢?他思索了片刻,心有所悟:“在第一个黑衣人将我引开之后,打斗时似乎说了句:‘还不罢手’,由此看来那人与我熟识。
没准这个人是侯伯伯,他也许从我救回来金铃铛之后,那时起就怀疑过她的身份。直到第二个黑衣人的出现,这才让他打消了对金铃铛的怀疑。
一定是这样的。
凌太虚这狗贼,每一招棋都算的无比精准,自以为能玩弄人心。可他却忽略了情这种东西,忽略了金铃铛是个女人,活生生的女人。在这万丈红尘之中,痴情,情痴,绝情,情绝,试问又几人能堪破清关?
似金铃铛如此聪慧的女人,倒头来也变的如此愚蠢?喜欢一个心里根本就没有装过她的人,这样值得么?她正值青春芳华,却要选择这玉殒,何苦?命运,真的是命运么?明明知道我不会杀她,为何要走这一步?难道是要让我记她一生一世?唉,傻女人……”
赤水帮大厅内素帐重重,灵帏高挂,香烟缭绕,烛焰腾空。阶下哀乐分班跌奏,群豪前来拜奠。大管家燕奇一身重孝与燕家一众子侄在灵堂内守着。众人心情沉重,上过香之后,便至外院低声攀谈。
当晚情形混乱,而老爷子燕冲霄却离奇失踪,官家燕奇生怕此事闹出状况,特意嘱咐下人保守秘密,等送走群豪之后再作商议。却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让大夫人裴氏、二夫人简氏,三夫人宁氏得知,三人都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家产,没来由在后堂争执起来。
燕奇脸色凝重走至内堂,让下人将夫人们分开,说道:“各位夫人,未知因何事起了争执?”大夫人裴氏柳眉一扬,说道:“好你个燕奇,老爷都丢了,你还瞒着我们?”燕奇闻言心头一惊,说道:“夫人从何得知?”
裴氏坐在太师椅上面如寒霜说道:“哼,你当我们是瞎子么?”简氏看着自己的手指悠悠道:“老爷当晚到底去哪儿了,大管家。你照实说了吧,是不是你将他藏了起来?”
燕奇道:“夫人们,如今家里的情形你们也看见了,这大丧之中,各位还是息事宁人吧。
待送走了那些宾客,诸事再请各位夫人定夺。”裴氏道:“我们可管不了那么多,老爷是死是活,你总得给我们个话。”
燕奇知道此事眼下瞒不住了,叹息道:“当晚情形混乱,各位夫人也都是瞧见的。如今老爷失踪,此事还是不要张扬的好,免得给外人知道,图谋不轨。各位舵主与夏侯帮主新丧,帮里已经人心浮动,若此时三位夫人再起争端,那这局面就无法收场了。”
这三个妇人眼光短浅,又怎会顾及什么局面。裴氏道:“燕官家你是家里的老人了,许多事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我霆儿是嫡子,这帮主之位应该由他来做你说是不是?”
燕奇脸色难堪道:“这……”他正在踌躇怎么答,那简氏便嚷嚷道:“你瞧你那儿子什么德行,也配做帮主?老爷子就这点家当难不成全送到窑子里去?”裴氏针锋相对道:“呸,你这不要脸的小娼妇,你那儿子就好了,难道要将老爷子的家当都送进赌场去?”
眼看二人火起,又要起身动手。宁氏瞟了二人一眼,冷笑道:“哼,你们俩的儿子,不是色鬼就是赌鬼。将老爷子的家当交给你们,迟早要败光。我看还是我西儿坐最合适。”
裴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骂道,“你那儿子是病秧子。”,“你那儿子是个短命鬼。”三人言语刻薄,相互挖苦,燕奇站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大声呵斥道:“够了,三位夫人若是不嫌丢脸,出去喊。”
三人闻言,均是一怔。裴氏道:“你一个下人居然敢在我一个主母面前拿架子,反了你了。”燕奇强忍怒气说道:“三位夫人,我好话说尽,你们若还要闹,那由你们。”说着大步走出内堂。
燕奇生了一肚子闷气,低头走着。一个下人急匆匆跑来,与他撞了个满怀。燕奇身负武艺,那下人一跤跌倒,慌忙爬起。燕奇喝道:“眼珠子长下巴上了,走路不看道么?”
那人红着脸道:“大官家,小人……小人有急事向您禀报。”燕奇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那人双手捧着一封信函说道:“小人方才那会儿要去出恭,谁曾想脑后风声大作,一把飞刀从我耳边擦过,将这信钉在柱子上。
可把小人吓坏了,我回头去看,没瞧见人影。便壮着胆子将那柱子上的信弄下来,我一见信皮上写着您老的大名,便赶忙送来。走的急了,冲撞了官家,还请官家宽恕。”
燕奇接过那信,瞧了一眼封皮,上面写道:“字谕管事燕奇。”他本打算要拆开,心下觉得不妥。便向那下人道:“好了,这件事不许向外人提及,听到了么?”
说着他袖袍一拂,沿着石径向大厅走去。燕奇向几个下人吩咐了几声,自去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他自怀中拿出信函,将信皮撕开,拿出信页。信页上写道:“老帮主在后山祠堂内,今夜戌时,管家自来,莫知会他人。”
燕奇心中寻思道:“此人写信独独知会我,莫不是老帮主有何差遣?”他将信收入怀中,便仍去大厅内主事。
赤水帮大丧,群豪自然抹不开情面,纷纷帮衬着行事。对于那
些为鬼相门设计的门派,几位武林首脑商议之后,决定既往不咎,一来为安定人心,二来也免去一场杀戮。
一来这些人与众人呆在一处难免尴尬,二来群豪忙完此间之事早晚要离开。故而由霍中原的提议,让他们负责伐木造船。这些人便以神剑阁为首进行造船一事。
傍晚时分,几位武林首脑又坐在一处,谈及鬼相门之事,赤水帮的大任按说暂落在官家燕奇的身上,可他心中惦记着赴约一事,便婉言推辞了。
张天师神色憔悴,黯然叹息道:“经此一事,大家伙心中想必都不痛快。可心中这根刺该拔时还得拔,若不能摒弃前嫌,只怕咱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霍中原点头接口道:“天师所言极是。如今邪道盛,正道衰。究其根源还在于大家伙貌合神离,才给敌人可趁之机。鬼相门中有智谋杰出的人才,难道我中原武林没有?不然,人是第一,但人心却更加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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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右首的江含月想了想说道:“可要重拾这人心谈何容易?神剑阁、赤水帮给敌人削去脸面,这事我们外人恐怕难以圆场。”霍中原捋着胡须道:“江宫主这话不对,我们中原武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一家遭难,别家都跟着冷眼看笑话,大家怎能同心同德,联手御敌?
我辈侠义之人,理当剖心来见,心存赤诚。若此时还在分内外,武林命运当真岌岌可危?江宫主也提了,大家伙得重拾人心。我想咱们还是议一议如何聚拢人心才是正题。”
霍中原这番本就赤诚,一众首领也都暗暗钦佩。他目光落在萧云帆的脸上说道:“萧兄弟,未知你有何高见?”这几日萧云帆连连遭受挫败,心神恍惚,对于这掌门人大会也是硬被拉了过来,对于众人所议之事也充耳不闻,他心中此刻挂念的只有冯妙卿。
侯通海见他不言语,只他心事重重。便替他说道:“霍掌门,这小子受了些打击。你们谈你们的,莫管他。”霍中原怅然若失,道:“也罢,那各位对于霍某所提之事有何高见?”
水含烟瞧了一眼萧云帆,心中也代他难过。这时,至善方丈缓缓道:“既然各位不说,那由老衲来说吧。霍掌门所说人心二字,在老衲看来是威德二字,有德者,不怒自威,无德者,声威自减。
正道武林以我们这些大门大派为首,我们若无威德,自然难以领袖群伦。神剑阁、赤水帮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这些大门派就要扪心自问,可有见不得光的事?若有之,那么还天下以公道。若没有,也当引以为戒。
老衲本为出家之人,原本不该涉足江湖之事。可这江湖之事,事关千万人身家性命。若不能普救这千万人性命,参禅悟道也是虚谈。佛法广大无边,能消众生疾苦。然则世间亦有魔障,蛊惑人心。我佛慈悲,亦有除魔卫道之举,老衲痴愚,也愿效法我佛善举。
鬼相门屡犯中原,残害人命。于今又蛊惑人心,令天下大道失其统。长此以往,正道必将衰颓,后果不堪设想。祸胎不除,寰宇难清,我辈自当以除魔卫道为宗旨,匡扶天下大道,方能重振人心。”
第二百一十五章 苦心
燕奇换了一身黑衣,前往碧心岛后山的祠堂。这座祠堂名曰忠义祠堂,内中供奉的灵牌均是为赤水帮大业所牺牲的英雄好汉。平日里只派五六名老仆打扫看管。
那些老仆一个个年老力衰,夜晚一般早早就寝了。老仆们的住在山下,祠堂位于山上,夜里便是无人照看。此间平日里除了清明、寒食两节外,帮主会过来祭拜上香,平日里倒是鲜少有人问津。
夜风微冷,燕奇提着一盏白纸灯笼沿着山道上的阶梯上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至山顶。过得一座吊桥,而后沿着一条石径走入一片竹林之内。林中时有夜枭的鸣叫,此间更是平添了一丝阴森之气。
他缓步走入内院,看见祠堂的格子门板洞开,屋檐下的石阶上站着一个双手环在胸前的蒙面客。
燕奇向那人望了一眼,说道:“是阁下约燕某人过来的?”那蒙面客说道:“不错。”燕奇听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似乎是个青年人。他先是拱了拱手以示谢意,而后询问道:“敢问侠士,我家主人现在何处?”
蒙面客道:“燕老帮主就在这祠堂后一间房内,不过他老人家的病情似乎颇为严重,如今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燕奇微微皱眉,摇头道:“当日各大武林首领在客厅会晤,我家老爷也在其中,不知怎地,老爷突发旧疾便神志不清。
正一教的张天师给他瞧过了,施了针,似乎并未起效。当夜鬼相门放火内院,老爷就失踪了,却没曾想为侠士所救。还未请教侠士尊姓大名?”
蒙面客哦了一声,说道:“我师父与燕老帮主交情笃厚,我救他也是应该。至于我的名姓管家不必知道,只要知道我是贵帮的朋友便好。”说完,那人身形纵起,跃到墙上,足尖一点,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燕奇寻思道:“既然是好朋友为何还怕给人知道本来面目?”他心中悬挂燕冲霄,提着灯笼快步穿过祠堂偏门,来到后院一间厢房前。推门而入,屋内亮着油灯,他熄灭灯笼放置桌上,而后快步向床边走去。
只见燕冲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好在呼吸均匀,已然熟睡。燕奇看着他,不免心酸,叹了口气道:“老爷,这家里如今天翻地覆,你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吗?”
翌日清晨,伴随着一声尖叫。众人来至后厅,只见大夫人裴氏穿着一身红衣,悬在梁上,脚上的一双绣花鞋一荡一荡。内堂挤满了人,燕镇霆推开人群,见母亲惨死,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燕奇心中吃了一惊,定了定神大声道:“都愣着干嘛,还不找梯子将夫人弄下来。”几个下人慌慌张张去找木梯。简氏与宁氏懒洋洋地自内院走出,来至灵堂。见后堂内挤满了人,也凑了过去,二人见那裴氏眼珠凸起,脸色铁青,舌头吐的老长,登时吓的软了手脚。
燕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群豪,燕奇思量再三,只得请一众首领在会客厅相侯叙明原委。燕奇眉宇见满是忧虑,拱手道:“诸位高贤,此事原为我赤水帮内务,可如今出了人命,便顾不得太多。请各位英雄前来,一来算是报丧,二来还请诸位主持公道。”
大公子燕镇霆一身重孝,眼中充满怨毒,看着二夫人简氏与三夫人宁氏,涕泗横流地说道
:“我……我阿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无故上吊,定是你们指使人暗中做了手脚?”简氏冷哼一声道:“你这小混蛋,当这么多英雄的面,别含血喷人。”
宁氏假意擦了擦眼泪,淡淡道:“大娘子死了,是很蹊跷。不过镇霆,话说回来,你无凭无据,要诬陷我们可不成。管家既然搬出了这么多位武林英雄,自然会有人为你主持公道。”
众人眼中,此事一目了然。各房因争夺家产,弄出的人命案。凶手不是二夫人,就是三夫人。就算将凶手揪出,也等于看燕家人的笑话。那燕老爷子如今卧病在床,家中又出这样糟心之事,无论谁来管都是往老人家心里扎刀子。
张天师皱眉道:“燕官家,这断人命官司之事,贫道不擅长,恐怕爱莫能助。”燕镇霆跪下哭道:“我娘如今惨死,二娘三娘摆明了要谋夺家产,没准小侄我也会稀里糊涂的成为冤死鬼。还请各位叔叔伯伯替我做主啊。”
他这话说的凄惨,群豪不免心生悲悯之心。听云望了一眼萧云帆,低声在她耳边道:“萧大哥,小妹知道你最是机敏,不如你帮帮这公子找出这杀人凶手可好?”萧云帆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傻妹子,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来管,只会越帮越忙。”
听云道:“萧大哥爱管闲事的毛病似乎改了?”萧云帆拉一下她的衣袖,听云即刻醒悟。二人走出人群,来至院内一棵树下。萧云帆苦笑道:“贤妹,不是我不想管,而是真不能管。
你想想看,这燕老帮主如今在病中,家里接而连三的出事,只怕许多事都瞒着他呢。一旦查出真凶是哪一位夫人,你觉得燕老帮主还能活么?”
此时,落月不见萧云帆与姊姊,也跟了出来。老远望见他二人攀谈,忙走过来双手叉腰质问道:“萧大哥,你们说什么?”听云道:“没你的事。”落月小嘴一撅说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准是在商量离开这里要去哪儿?”听云点头道:“你说的很对。”
三人正在闲聊,侯通海推开人群,也走了过来说道:“帆儿,方才我已向几位掌门举荐你来查明真相,这会儿大家都等你呢?你小子却躲在这里和这两个小丫头腻歪。”
萧云帆脸上一红道:“侯伯伯,帆儿如今自己的事都弄的一团糟。哪里再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侯通海气哼哼跳起,伸手凿了他一个暴栗道:“你这小子怎么转性了?”萧云帆捂着额头道:“侯伯伯,你是个明白人,那明明是人家的家事,你让我怎么管?当我是包公?狄仁杰?再者,清官难断家务事,包公,狄仁杰都头疼的事,你让我怎么办?”
侯通海伸手指着他道:“嘿,你这小狮子,我说让你查案,又没让你分家,你担心什么?你往日里那些侠义之气都当屁放了?”
听云拉了拉侯通海的衣袖道:“侯伯伯,萧大哥是担心燕老帮主的病情,他老人家如今一病不起,若再有人将这些事传到他耳朵里去,岂非要被气的一命呜呼。”
侯通海捻着胡须点头道:“是有些道理。”说着他眼中一转,说道:“不过呢,我已经把你小子卖出去了,你总不能让那么群豪说我这货不硬吧?”
说着他伸手在萧云帆胸前拍了拍道:“好了,我可不
管你愿意不愿意?总之我已经替你把牛吹出去了,你得给我长脸,让侯伯伯以你为荣。你若临阵退缩,咱爷俩的脸都要丢在这里。”
萧云帆硬着头皮,难为情道:“侯伯伯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侯通海面孔一板说道:“哎!你小子长斤两了?是喝了王母娘娘的洗脚水?还是啃了玉皇大帝的脚底泥?胆子肥了,难不成你小子还要我跪下来求你?”
萧云帆连连摆手道:“别,别,别,那我可不敢当。”侯通海走至他身后,飞脚在他臀上踢了一下。骂道:“赶紧去,还等着人家拿轿子抬你么?”
萧云帆苦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心中暗骂道:“这泼猴儿自己揽下的破烂事,非要我来圆场,赶鸭子上架这种事亏他想得出来?”
听云、落月二女见萧云帆狼狈样,不免捂嘴偷乐,忽念及人家家中丧,忙敛住笑容。二女挽着侯通海的胳膊道:“侯伯伯,我们也进去瞧瞧吧。”侯通海道:“不去。”二女齐声问道:“为什么啊?”
侯通海道:“小狮子最近意志消沉,得给他找点事做,好让他打起精神。我们呢,还是去其他地方。那大厅内人多是非多,你们两个小丫头站那里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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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道:“那玄女宫那些姑娘不也在?”侯通海道:“玄女宫的丫头和你们不一样啊。”落月问道:“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耳朵两条腿,有什么不一样?”
侯通海摸了摸鼻子道:“她们是江湖侠女,你们俩可不是。女孩子家未出阁,抛头露面本就不好,难道你们两个不想嫁人了?”二人闻言,脸上均是一红。
侯通海眉毛一皱,心中却想:“小狮子这坏东西,自己明明有什么冯姑娘,却还将这两个小丫头认作妹妹。与她们纠缠不清,岂不是害了人家小姑娘?
你不爱,何必去招惹。招惹了,又不爱。真不晓得这小子跟他那混蛋师父都学了什么本事?这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我看他倒头来对得起哪个?”
萧云帆走进内堂,群雄的眼光齐刷刷扫在他身上。张天师捋着胡须,眼中精芒闪动说道:“萧兄弟,侯老先生举荐你来查此事,你意下如何?”他这番话其实是在暗示萧云帆,让他尽力推辞。
萧云帆心中感激他的好意说道:“老前辈,要晚辈来查,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若是赤水帮能应了我这个条件。晚辈绝不推辞。”燕奇道:“敢问萧大侠有什么条件?”
萧云帆道:“由燕官家将此事禀明燕老帮主,他老人家若是同意,我便来查。”燕奇叹息道:“各位如今都知道老帮主的病情,他若得知岂非要了他的命?”
这时,燕镇霆道:“你不敢,我去跟爹说,我娘不能白死。”说着他大步向外走去。燕奇心想:“我才将老爷安置在密室之内调养。大公子这口口声声说要去寻老爷,莫不是他知道老爷的所在?”他看了一眼堂上的下人,发现当日给自己的送信的吴六不在。
燕奇想也不想,纵身而起伸手拦住了燕镇霆。燕镇霆喝道:“还不拿开你的狗爪子。”燕奇红着眼吼道:“公子不能去,老爷的情况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啊!”他这一声犹如炸雷一般,倒让燕镇霆觉得大是意外。
第二百一十六章 探望
燕镇霆见燕奇这般神情,心下也不由得生了怯意,立在原地。他回身向众位武林英雄望去,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小侄年幼。还请各位替我做主啊。”说着他长跪在地。
张天师站起身,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内力将他托起。进而缓缓道:“燕贤侄,老道自会为你做主,你将心放肚子里就是。”说着他望着燕奇道:“燕官家,敢问冲霄老弟现在何处?”当日,鬼相门挟持人质,并未见燕冲霄踪影,再加之燕家人再未请自己给他瞧病,心中也有所起疑。
燕奇道:“老帮主被我安置在后山祠堂内。”张天师道:“如此甚好,老道想去再瞧瞧他,未知管家可否引路?”燕奇道:“这……”张天师一双眼中盯着对方问道:“可有不便?”
燕奇道:“只是大夫人如今尸骨未寒,还请老天师做主查明真相,至于探望我家老爷之事还是等议定此事之后再去。”张天师道:“在贫道看来,冲霄老弟的性命似乎更为紧要些,等我们见到了他此事再行决议。萧兄弟不是也说了,要查夫人之死得冲霄老弟首肯。”
燕奇眉头紧皱,略作沉吟,说道:“也罢,不过老爷如今调养,恐怕见不了太多人。在下以为只请老天师、至善大师、萧大侠三位过去便可。”二夫人简氏、三夫人宁氏不依,齐声道:“难道连我们也见不得老爷?”燕家三子也说:“难道连我们也见不得爹?”
燕奇道:“非是燕奇越矩,而是老爷待我甚厚,此时,不论是夫人还是公子都不能见。”在场群豪也觉得燕奇这话说的不近人情。金玉堂的金万两的弟弟金万才不屑道:“燕官家这事未免做的过了吧?”
张天师道:“金老弟,燕官家这么做是对的。如今冲霄老弟人在病中,保不齐会有什么变故。谨慎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他说变故二字时语气似乎故意加重,好让人明白。
金万才心思活络,即刻他话中之意,便不再插嘴。群豪之中那些本欲鸣不平的人也想通了这一层,只好把原本要说出来的话烂在肚里。
燕奇道:“大公子,你且安守着大夫人,容我等忙完再行商议。”说着,向众人长揖。群豪也自是知趣,纷纷散去。简氏、宁氏心中纵有怨气,却不便发作,因为她二人知道若是要夺产,非要笼络此人不可。
祠堂厢房内,燕奇引了三人来探望。燕奇走至床边,往燕冲霄身后放了一个花蟒软枕,让他靠在上面。燕冲霄口不能言,眼睛中却流露出欢喜之色。张天师坐至床边,握着他的手凄怆道:“唉!想不到你老弟英雄一世,却落得这般惨境。”
燕冲霄眼中流出泪来,张天师也眼含热泪。张天师缓缓道:“老弟,你如今口不能言,心中想必没有糊涂吧?”燕冲霄眼睛眨了眨。张天师伸手拍在他的手背上,道:“自你这一病,赤水帮发生了不少大事。我要是说出来,只怕你承受不起啊。”
燕冲霄口中发出呜呜声音,似乎在示意对方直说无妨。张天师犹豫在三缓缓道:“那日鬼相门袭击了迎宾船队,你座下的七位舵主都不幸而亡。”燕冲霄眨了眨眼,眼神中流露出悲伤之色,跟着他口中又呜呜似乎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张天师大为不解,反是萧云帆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燕老帮主是想问夏侯帮主?”燕冲霄眨了眨眼。萧云帆叹息道:“他也为人所害。”燕冲霄眼睛瞪的老大,口中发又发出呜呜地声音,胸口兀自起伏。过得半晌,才流下泪来。
张天师不忍继续说下去,燕冲霄眨了眨眼,似乎说自己能
承受的住。萧云帆看了看张天师,又瞧了瞧至善大师欲言又止。至善大师缓缓道:“燕居士,你与老衲早年交往,我敬重你的为人。你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老衲也深感惋惜。
有道是红尘俗世千般好,过往云烟万相空。你到了这般年纪,又经历了这死生,想必早已看透。这俗事说来若看穿,便心无所碍。”
燕冲霄似乎听懂了至善大师话中玄机,眼睛又眨了眨。张天师道:“燕老弟,实不相瞒,我们今日来是向你说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此事需要得到你的首肯,我们才能行动。按说这是你的家事,我们不便过问,可事关你赤水帮的传承,所以……”
燕冲霄口中依然呜呜了几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张天师道:“你那大夫人昨夜上吊而亡,此事十分蹊跷。我们推想与你这二三房有关,不管结果怎样都是家丑,我实在不忍,再往你这心口插刀。若是你让我们查,那萧兄弟就查下去。若是你不允许,我们就不查。
你如今口不能言,眼珠却能动。心中也清明如镜,让我们查呢,你就眨上两下眼,不让我们查你就眨一下。”
等张天师说完,三人的目光都落在燕冲霄的脸上,等他眨眼。过得半晌,他眨了一下,张天师道:“好,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们不再过问。”他话音刚落,燕冲霄又眨了一下。
萧云帆道:“燕老帮主,你的意思晚辈明白了。我一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好给你个交待。”张天师叹息道:“老弟,这事……这事真是难为你了。”
萧云帆想了想,说道:“张前辈,至善大师,如今晚辈得到燕老帮主的首肯,那我这就去查了。”张天师道:“也好,你去吧。”萧云帆转身推门而出。
燕冲霄又呜呜了两声,似乎要叫住萧云帆。萧云帆走至门外,燕奇也跟了出来。萧云帆说道:“燕官家,有两位前辈在此处照看,你大可放心。老帮主的意思你也瞧见了,那就请你来协助我查。”燕奇讶然道:“我?”
萧云帆慢慢说道:“不错,这赤水帮内内外外,管家你最熟悉不过。要查此事,还是得你从旁助我。”燕奇拱手道:“好,为了赤水帮太平,我一定竭尽所能帮助萧大侠。”
堂屋外站着许多赤水帮弟子把守,每个人带上都带着孝布,脸上神色肃穆。灵堂内,裴氏的脸上蒙着白纱布,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萧云帆知道听云心细,便寻她来帮忙。
他先是瞧一眼死者脖颈上紫色的瘀痕,而后伸手将那纱布揭下,瞧着对方的脸,强忍住泛上喉头的酸水。只见裴氏眼球凸出,带着血丝,嘴唇发紫,舌头也呈紫黑色。
萧云帆瞧了两眼仍用布将死者的脸蒙上,而后检视了一下她的手脚。
听云端过来水盆放在地上,而后注入热水。萧云帆抓起一把皂角粉使劲的搓了搓手。听云问道:“大哥,你从这夫人的尸首上看出了什么?”
萧云帆道:“她脖颈那道瘀痕,再加上她的死状看起来是上吊自尽无疑,不过她却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先害死,而后吊在了房梁上的。”听云问道:“大哥如何得知?”
萧云帆道:“第一,她脚上那双绣花鞋鞋底并无太多尘土,而大夫人的房离这灵堂有一段路,她的鞋底怎会如此干净?第二,我问过下人和官家,裴夫人不会武功,若自己上吊,自然要搬梯子。那房梁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两丈,可众人发现她时,却没有梯子岂不是很奇怪?”
听云道:“是,你这么说来,还有一点奇怪之处。燕家办
丧是白事,这夫人为何要穿一身红衣自尽?的确说不通。”萧云帆道:“眼下有一个难题我是没想通,灵堂在前,内堂在后,中间只隔着一个天井。
天井东西两侧的墙外都是池塘,而贼人就算要将她的尸首搬入这内院来,不走池塘,也得穿过正面灵堂。假若通过池塘搬运尸体,势必会留下水渍
倘若走灵堂更加不可能,灵堂整晚都有人守着,要抱着一个尸体穿过,守灵的人绝不能不会发现。凶手究竟是怎样把尸体运至这里的?”
听云道:“大哥,你这是从死者身上找出的疑点,为何不从凶手的动机上找?”萧云帆道:“你的意思是从那二位夫人处去找?”听云点了点头。
萧云帆道:“你说的这些我考虑过了,我询问过那二夫人,三夫人,包括当晚守灵的人,以及发现尸体的那个丫鬟,还有燕家的三个公子。他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从大夫人的死来看,他们要争夺家产,自然是对二夫人,三夫人有利。可是你仔细来看,若是二夫人杀人,一旦被查出,那么最后得利的肯定是三夫人。同样的道理,三夫人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即使她们动手杀人,目标也应该是大公子燕镇霆才对,他是燕家的嫡子,燕老爷子过世,他很可能顺理成章的坐上帮主的宝座。所以这件事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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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云秀眉一皱,问道:“大哥,那么燕官家没有嫌疑?”萧云帆道:“他当晚去见一个神秘人,也是这个神秘人将燕老爷子交给他的。所以他也有这不在场的证明。”
听云道:“这难道不是他的一面之词?”萧云帆:“不,他给我看过一封信,那信上字迹我认识,我也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所以他没有说谎。”二人走出灵堂,回至厢房内。
听云将壶茶拎起,给斟了一杯。坐在他对面问道:“大哥,你说这些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那么也就是说这些人都可以排除嫌疑了?”萧云帆摇头道:“只是暂时的。”
听云道:“这些人都没有杀人,难不成是这夫人自己把自己杀了?”萧云帆差点一口茶水喷出,笑道:“那更加不可能。”忽然,他眼睛一亮,似乎想通了什么。
这时,水含烟走进屋来,听云起身行礼道:“水姑娘来了。”水含烟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听云姑娘,我有几句话和萧大哥说。”听云即刻明白,说道:“哦,对了,大哥。我去落月那边了。”说着转身走出门去。
萧云帆看着水含烟微笑道:“坐吧,烟妹。”水含烟坐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脸上带着疲惫,说道:“萧大哥,你这些日子似乎没睡好。”萧云帆道:“是啊,整日和鬼相门这般人争斗,的确很费心神。你呢,近来过的可好?”
原来,江含月一直见不惯水含烟与萧云帆往来,所以处处约束着她。可鬼相门之事后,她看得出萧云帆地位举足轻重,非但在群雄心目中极有威望,连大觉寺,正一教的两位掌门也对他青眼有加。水含烟本就与他交好,若能维护这层关系,利大于弊。
当水含烟再次提及来看看萧云帆时,她便没有拒绝。水含烟生性良善,本就对萧云帆余情未了。心知道萧云帆近日来颓废萎靡,所以想与他谈谈心。
水含烟点了点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说道:“我很好啊,你瞧我都胖了不少呢。”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哪里胖了,我可没瞧出。”水含烟双颊飞红,说道:“不提这个了。对了,萧大哥你自去了京城之后,想必又有不少见闻。不妨和小妹聊聊可好?”
第二百一十七章 红衣
萧云帆将如何觐见皇帝,离京之后巧遇到阿狸,与血手阎王屠隆恶斗,余南松夫妇亡故,凌太虚设计绑架等事娓娓道来,水含烟听得惊心动魄,一双大眼睛忽灵闪动,时而流出悲伤的神色,时而充满了欣喜,仿佛自己也亲历了一般。
不知不觉,已至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屋顶,那些灰色的瓦片也给染成金色,晚风中树叶沙沙作响。萧云帆将诸事道出之后,连日来积压的胸中的抑郁烦闷之气大为消减。心怀舒畅之际,眉宇间那淡淡的阴翳也化为乌有。
水含烟望了一眼天色,幽幽道:“萧大哥,我该回去了。”萧云帆道:“哦,那我送送你。”水含烟听了这句,心中不免有一丝小小的失落。她嘴角露出微笑,摇头拒绝道:“不必了萧大哥,你还要调查赤水帮之事,应该养足精神才是。
我啊在屋内呆的本就烦闷,师姊又忙于督导宫内的弟子修行。本想找个朋友聊聊天,可这赤水帮上上下下,以及那些武林人士却没一个有深交的,想来想去,只有萧大哥你了,听你讲了这么多,烟儿心中很是欢喜。我有手有脚,自己能回去,还是不劳大哥送了。”
萧云帆板起面孔道:“你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萧大哥又没有七老八十,几步路还走的动。就算我七老八十,陪烟妹走几步路也心中欢喜。”水含烟笑道:“那好。等萧大哥七老八十的时候,还能陪小妹我走走,那我心中一准欢喜。”
她口中这般说,心中却想:“萧大哥心中深爱冯姊姊,这一辈子的路,萧大哥会陪着她到老。而我呢?我这一生中,他也许只能陪我走一小段路,而且是很小很小的一段。不过,纵然是很小很小的一段,我心中也是欢喜的。”
二人走至院外的石径上,萧云帆伸个了懒腰,打了个哈欠。水含烟打趣道:“还说你不累,你瞧你这哈欠打的,敢情是要张嘴吃天?”
萧云帆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道:“哪里有你这样数落大哥的?”说着他指了指天空的晚霞说道:“总比你好,心中老是惦记着吃云彩,如今做梦还吃云彩么?”
水含烟得他这么一说,回想起与萧云帆在神龙船上看朝霞抓云彩的事,顿时晕生双颊,娇羞无限。念及二人过往的种种经历,心中顿觉无限甜蜜。
二人走了一会儿,忽然远处传来争吵之声,二人驻足张望。只见那大公子燕镇霆揪住弟弟燕镇东的衣服大声道:“你最好离她远一些,否则我就会杀了你?”燕镇东道:“哼,小彩是喜欢我的,是你对他纠缠不清。”
燕镇霆双目圆睁呵道:“我话已经说过了,你再敢跟她说一句话。我保证杀了你。”燕镇东见他表情狠厉,便没在说话。对方便松开了手,拂袖而去。燕镇东望着大哥走远,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而后也转身离去。
这时,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在假山后张望,见到萧水二人目光向他投来,不由得吓了一跳,赶忙躲了起来。
水含烟道:“萧大哥,我们似乎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萧云帆道:“那就假装没看见好了。”水含烟见快到玄女宫所在的厢房,便说:“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萧云帆点了点头,而后沿原路返回。路上他寻思着案情,心道:“看来这燕家里事似乎不那么简单。这大夫人刚死没多久,儿子不在母亲身旁守着,却来这里和弟弟争风吃醋,真是令人齿寒。燕老爷子一
世英明,怎么会生出他们这样的混账儿子?”
翌日清晨,萧云帆用过早膳,与听云坐在房中闲聊。听云道:“萧大哥,这件事你寻出些头绪了么?”萧云帆道:“暂时没有,不过现下有一件事得我得交给你来做。”听云道:“何事?”
萧云帆道:“当日,我与燕家人问话,由燕府的人所整理的笔录在燕官家哪儿。你问他要来之后,将这些证词分为男女两类。我晚些时候要再看看。”听云道:“好,那小妹这就去办。”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过来。那下人喘息着说道:“萧大侠,不好了?”萧云帆心下一沉,忙问道:“出了什么事?”那下人脸色惨白,说道:“我家二少爷死了,就在园子里的花圃之中。大管家让我来给你报讯,请你过去一趟。”
他话音刚落,萧云帆便发足向燕府花园奔去,听云与那下人也赶了过去。众人围在一旁,二夫人见儿子惨死,哭得昏厥了过去。萧云帆拨开人群走上前来,燕奇脸色难堪说道:“萧大侠,你总算来了。”
萧云帆向那花圃中望去,只见那二少爷的脸贴在地上,眼珠凸出,四肢摊开,他的身上居然也穿着一件新娘子才会穿的红衣,脚上居然也穿着双绣花鞋。他的后脑血肉模糊,显然是有人用钝器敲在他后脑致死。在他的手边的地上丢着一把锄头。
萧云帆伸出一根手指搭在鼻子前不忍细观。他吩咐人将燕镇东的尸身翻过来,只见死者满脸血污粘着泥土,衣衫上沾满了泥土。
饶是这人死相可怖,他还是强忍住心头那种厌恶,伸手检视了一番,而后才对燕奇道:“把人抬走吧。”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那把锄头之上。他抓起锄头的木柄,心中寻思道:“深更半夜这二少爷穿着女人的衣服,扛着一把锄头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他要挖什么或者埋什么东西?”
一念及此,他举起那锄头,在死者倒下的前方地上翻了一下,果然在泥土之中,发现一个蓝色的包袱。他伸手拨开泥土,将包袱提出,原想看看这二公子到底挖的什么宝贝,以至于被人害死。
他解开包袱来看,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里面居然是一颗人头。这人头浓眉大眼,腮边有些许胡茬。不是旁人,正是大公子燕镇霆。
围观众人一阵惊呼,均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人群中有人惊呼:“冤魂索命!冤魂索命!”燕奇暴喝一声,抓起那下人的衣襟,啪地一声,打了对方一个耳光,骂道:“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那人脸颊登时红肿起来,再不敢言语。
见到这人头,一向大胆的萧云帆也吓地脸色一变,不由得头皮发麻起来。他闭上眼,让自己定了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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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想到:燕公子的人头在此,那他的尸身又去了哪儿?他站起身,立刻喊出声来:“快,咱们快去大少爷房中看看。”燕奇匆匆吩咐人好生安慰二夫人,其他人将燕镇东的尸首搬至灵堂。自领着两个随从,与萧云帆一同前往燕镇霆的住所。
四人走至庭院外,两个下人快步走上台阶,伸手推门。然而门是从内叉上的,燕奇见二人无能,心下焦躁起来,大手将二人推开,飞起一脚踹在门板上。砰地一声,门板倒下腾起一片灰尘。
屋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了出来。众人捂着口鼻走进屋中,只见地板上端坐着一具无头尸身,颈部血肉模糊,血迹风干。尸身之上,同样穿
着新娘红衣,脚上穿双绣花鞋。
燕奇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得脸色发白。萧云帆不在看那无头尸身,而是抬起头来看着屋顶,屋顶之上的通风口是关着的。他心中寻思:“假若是那二公子设法将大公子杀死,他那样一个大活人又是如何离开这屋子的?还有既然是他动手杀了大公子,那又是谁杀了他呢?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不成?是鬼魂作祟,杀了他们。”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如蛛网一般令萧云帆大为不解。他站在那屋子内呆了半晌,过了良久,燕奇道:“萧大侠,你若看完,那我找人将大公子的尸体抬走。”萧云帆点了点头,而后长叹了一口气道:“燕官家,我有几句话要和你单独说。”燕奇道:“好,请随我来。”
二人趋步来至燕奇的书房内,各自坐下。萧云帆脸色凝重,缓缓说道:“燕管家,我来问你,尊府之上可有过死于非命的女子?”
燕奇低下头思索了半晌,猛然抬起头来说道:“经萧大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两件事来。四年前,有一个叫金兰的丫鬟在府上做事,她是大夫人身旁的丫鬟,后来无缘无故上吊自尽了,她死的时候穿着红衣。
两年前,还有一个叫白儿的丫鬟是投井而亡的,人捞出来时,也是一身红衣。老爷为了息事宁人,便将此事压下,给了那丫鬟家一大笔银钱,说他们的女儿得病了,请大夫看过后,重病不治而亡。”
萧云帆若有所思,眼光闪动又道:“管家可知有一个叫阿彩的丫鬟是服侍谁的?”燕奇不解地问道:“萧大侠,为何问起这个丫头来?”
萧云帆道:“我昨日过花园时,见到大少爷与二少爷争吵,假山之后有个人影窥望,我只瞧见一个女子的人影,并未看清她的容貌。那大少爷与二少爷言谈之中说出了阿彩这个名字,故而有此一问。”
燕奇皱眉道:“这阿彩是三夫人房里的丫鬟,大约也是四年前进府的。萧大侠的意思是这个丫头有问题?”
萧云帆摸着下巴说道:“我奇怪的是她既然是三夫人的房里丫鬟,怎么有机会接近大少爷,二少爷?”燕奇叹息道:“唉,大约萧大侠不知道,这大少爷是个花花太岁,平日就喜欢拈花惹草。除了二夫人三夫人身边的人他没碰过,大夫人身旁的丫鬟他……”
萧云帆点了点头道:“那二少爷品行如何?”燕奇道:“二少爷对于女色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好赌。你说他与那丫鬟阿彩有私,这倒让我大感意外。”
萧云帆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心中寻思道:“如今燕府这三条人命莫不是与那四年前死去的女子有关?那金兰是大夫人身旁的丫鬟,莫非是这大公子逼她委身,这金兰性情刚烈,誓死不从,进而悬梁自尽。
若果真是这样,那么大夫人与大公子的死便能说的通,可是这二公子又是谁杀的呢?莫非是……”
燕奇见他不语,便道:“萧大侠,你说这大公子,二公子的死,是否与三房的人有关?”萧云帆一怔,回过神来说道:“你说的不错,我也有这种考虑。所以劳烦燕官家暗中找人先将三房盯紧,切勿打草惊蛇。
即便咱们现在推断出,凶手很可能是三夫人的人。但没找到确凿的证据前都不算数。我这边需要找大公子身旁的下人问话,还烦你再传他们过来一趟,另外将当晚那些下人的口录交给我义妹听云姑娘。”
第二百一十八章 密室
堂屋内宽敞明亮,萧云帆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听云站在他身侧。燕奇与其他各门派的公证人负责旁听。被闻讯之人所答口供由专人记录,临了此人需亲按手印,而一众旁听无异议后,也会签下自己名姓,并按上手印。
有了这一套公正严明的闻讯之制,既避免了动用私刑,屈打成招。也杜绝了各门各派日后对此事的妄议。
萧云帆向燕奇示意了一下,燕奇一挥手。一个左颊带着瘀青的男子,沮丧地走至众人面前,他垂泪道:“小人春来,是大公子的贴身小厮。万想不到,小人当夜闹肚子,没顾得上侍奉。大公子他……他居然被厉鬼害死。”
萧云帆道:“你为何这么肯定是厉鬼?”那春来望了一眼燕官家似乎不大敢说。萧云帆道:“你直说你的,不必看其他人眼色行事。这里的各位会给你主持公道。”春来想了想说道:“大公子一身红衣,脚上又是绣花鞋。这不是厉鬼附身又是什么?”
萧云帆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这脸颊上的瘀痕是怎么一回事?”春来答道:“是大公子打的。”萧云帆又问道:“大公子平日里可打你?”春来摇头道:“平日里很少打,只有犯了错他才会打。”
萧云帆手掌向上一扬,示意他站起身回话。跟着询问道:“春来你既是大公子贴身小厮,对于大公子的行踪自然一清二楚。当着大家伙的面,你将大夫人死了之后,大公子的行踪据实向我们回禀。”
这春来起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沾边的。直到他说傍晚时分,大公子自外面回来后很是气愤,他原想劝大公子去守灵,结果无端被打了耳光。大公子的脾气平日里就是如此,他自然也不敢多问,只得去给夫人守灵。奈何吃了些点心,肚子一直不适,也就再没回大公子的住处。
萧云帆低声对听云说:“贤妹,你回头去查查那点心的事。”听云点了点头,将这事记在心中。待这春来说完,又将二公子的贴身小厮阿桂传来。可惜的是从阿桂口中得出的有用讯息并不多。
为了能尽快理出头绪,萧云帆认为自己一定是忽略了某些重要的线索,而命案的现场是该再仔细勘察一番。红衣,绣花鞋是本案的关键,四年前的金兰以及两年前的白儿,这两个女子为何死时都穿着红衣?
如果说大夫人吊死在横梁上,是凶手为了给金兰复仇故意这么做的?但二公子被人敲破脑袋,大公子被人斩掉首级这种死法似乎与那白儿投井而亡的死法是有别的。假若杀他们是同一个凶手的话,这个凶手又是何如完成密室杀人的?
他趋步来至大夫人吊死的那间堂屋,站在房梁下,一手托着下巴张望。这时,水含烟走了过来,也望着上方。萧云帆一转头瞧见是她说道:“烟妹你也对这案子感兴趣?”水含烟道:“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是想看看萧大哥如何抽丝剥茧找到事情的真相。”
萧云帆摇了摇头,纵身跃至
木梁之上,如狸猫一般伏低身子查看。他伸手一抹,那横梁之上积尘甚厚。奇怪的是在大夫人上吊的那根横梁上灰土甚少。
他闪念想起,当日检视大夫人遗体时,她脑后的发丝,以及衣衫背后有许多尘土。萧云帆平躺在那房梁之上,眼睛看着那屋瓦,而后向一侧滚去。水含烟花容失色,叫道:“萧大哥!”
萧云帆轻盈地落在地上,他伸手掸了掸身上灰土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水含烟走至他身旁,伸手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说道:“喂!哪里有你这么吓人的?你知道么?你方才躺在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的心都飞到嗓子眼了。”
萧云帆歉然道:“是我不好,让烟妹受惊了。我方才想事情,倒忘记了你还在底下观看。”水含烟替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土道:“你到底想通了什么?”萧云帆道:“我想通了凶手是如何杀死大夫人的。可是他又是如何巧妙的离开这密室的,这一点我却没想出来。”
水含烟问道:“会不会萧大哥弄错了,再或者是有人制造了假象迷惑你,让你误以为大夫人是死于密室之中。”萧云帆道:“当日打扫这内屋的四个丫鬟丁香、牡丹、芍药、杜鹃,四人的口供都是卯时,而守灵堂的人也是卯时见到她们的。
这间房从前一日的酉时三刻关闭,直到这第二日的卯时初刻才再次被打开。也就是说这段期间内是没有人再进出这间屋子的。在这种不可能的情况之下,凶手居然做到了。我曾想过,对方会不会是利用密道搬尸体,形成密室的假象。
然而这里地砖我仔细敲过,又让人在上面洒过水,并没有发现什么密道的踪迹。所以这一点让我一直很是困扰。 ”水含烟点了点头道:“那萧大哥,既然这里暂时查不出什么,我们去别处在看看吧。”
二人又向燕镇霆的住处而去。路上水含烟问道:“萧大哥,你打算几日将此案查明?”萧云帆道:“几日我也说不上来,我只能尽力而为。”水含烟道:“你说这会不会是鬼相门的人暗中操控做的这一切?除了咱们捉出来的内鬼,会不会还有隐藏更深的内鬼?”
萧云帆眉峰微皱说道:“烟妹,你说的这一层,我想过。但是我觉得存在的可能性极低。”水含烟道:“为何?”萧云帆道:“你想啊,鬼相门当日的计划就是要当着中原武林人士的面揭露各大门派的隐私。
赤水帮的隐私已然败露,声名扫地,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而该暴露的内鬼当晚就已经暴露,难不成有内鬼不肯透露身份继续潜伏。万一被同伴误杀,这岂不是很蠢?所以这样的可能性极低。”水含烟点了点头道:“这倒说的也是。”
却说雪兰依将冯妙卿救回之后,日日寻来上好的药物给她滋补,她手脚之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嗓子谁能说话,却嗓音沙哑犹如老妪一般。雪兰依惋惜道:“孩子,婆婆我已经尽力了。你现在将你的经历说给我听吧。”
冯妙卿头上依旧缠着绷带,她用沙哑的嗓音道:“雪婆婆,都怪我当日自私任性,为了寻找萧大哥,给贵派留书一封便不辞而别。后来遇到了神剑阁的林少主……”
听着她说出这些凄惨的遭遇,雪兰依将她搂在怀中好生安慰道:“孩子,你遭逢这样的惨祸,婆婆也替你伤心。不过一个人若是就此沉沦下去,那这一辈子的光景也就完了。”冯妙卿恨恨地道:“不,婆婆。我不会沉沦,我……我要报仇。”
雪兰依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能如此想,也总算没有辜负婆婆我的一番心血。一个人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后,首先要有的就是活下来的勇气。
死了,一了白了,而活着,才是最艰难的。至于你活着做些什么,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你要报仇,婆婆我能理解,可这报了仇之后,你又要做些什么呢?”
冯妙卿道:“我,我没想好,反正我是无颜再见萧大哥了。等我报了仇,我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老却残生。”雪兰依道:“好孩子,过去婆婆有许多对不住的地方,从今日起我便将我这一身的武艺都传给你算作一种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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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卿一双眼看着雪兰依,心中感激道:“雪婆婆,可是我不是玄女宫的弟子,又怎能学玄女宫的武艺?”雪兰依缓缓道:“这是我欠你的,我应该还你。你我不以师徒相称,只以祖孙相称。自今日起,我便传你一套入门的修炼心法,学会这套心法之后,对你日后的武功进境大有裨益 ”
冯妙卿心中感动说道:“多谢婆婆。”雪兰依说着她床边站起,双手负后,缓缓念道:“白光照紫府,神游九重天。”冯妙卿也跟着念道:“白光照紫府,神游九重天。”念完后,她问道:“婆婆,这一句是何意呢?”
雪兰依道:“白光,乃月光。本派内功以阴柔为主,而练习之时,需吐纳月华。将月华之气引入紫府之内。这紫府乃是道家修行之语,实则紫府就代表人身之上的奇经八脉。在修习这《玄女功法》时,每日对着月光呼吸吐纳一个时辰,而后静坐冥想一个时辰。”
冯妙卿心道:“如此说来,这玄女功法倒也简单。”雪兰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一般,微笑道:“你以为这一个时辰的呼吸吐纳很简单?”冯妙卿道:“难道这呼吸吐纳另有法门?”雪兰依道:“正是,本门这功法既然叫《玄女功法》,那么你应该猜的到要呼吸吐纳之数为九。
每做九次视为一元,直至坐到九次,才会有效。你可别小瞧了这呼吸吐纳之术,练的好,即便睡梦之中也会增加功力。而静坐冥想练的是心境之功。每次练习之时,务必要清心寡欲,否则极易分神。若功夫浅,分神倒无大碍,若功力深厚,就极易走火入魔。”
冯妙卿将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默默记住心中,反复揣摩。一个倾囊相授,一个虚心求学。对于《玄女功法》的入门口诀,冯妙卿很快就领悟了其中要领。
第二百一十九章 真凶
三宗杀人案到底有何关联?是不是同一凶手所为,不得而知。三名死者为何要穿上红衣与绣花鞋,也不得而知。究竟是冤者亲属复仇,还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同样不得而知。这一切的一切,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推断始终是假设。
萧云帆不相信厉鬼所为这种话,如果世上真有厉鬼也只是人扮的而已。这个凶手正躲在某个暗处,也许对方正寻找下一个动手的目标。而在这之前,他必须将这个人揪出来。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闭目沉思。他先假设自己是燕镇霆,而后又假设自己是凶手,将案件发生的过程在脑海进行推演。一切事物仿佛都回至到某一个瞬间:倒在地上的椅子复归原位,洒在地上的鲜血又回至死者颈中,带着面纱的凶手也退至门外。
燕镇霆的房间内没有暗门与地道,那他的头颅又是如何出现在花圃之中?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凶手带去的;第二,凶手的同谋带去的。据小厮春来所言,燕镇霆气冲冲的回自己的住处,并未给母亲守灵,而是将自己关在房中。
期间下人曾去叫门送晚饭,均被他拒绝。一个人心中有气,肯定得找一个法子泄愤。而从屋内家具的状况来看,桌椅板凳上明显的新刮痕就表明这一点。
这时,隐藏在暗处的凶手蹑手蹑脚的走出,抬起手掌将他击晕,而后给他套上事先准备好的红衣与绣花鞋,伪装成盘坐的样子。跟着拿出一根锋利的钢圈套在他的脖子上,从而将他的脑袋割下。
萧云帆猛然醒悟自语:“这人头落地,自然会有大量的鲜血飞溅而出。凶手杀人,衣衫上定会沾染血渍,如果我是凶手会将这血衣藏在何处呢?”他眉峰一动,似乎想到了血衣藏在何处。
水含烟看着萧云帆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心中暗笑道:“他这般神情倒像一个疯子。”萧云帆双膝跪在地上爬至床边,他侧脸对水含烟道:“烟妹,你可带了夜明珠?”水含烟之前的夜明珠赠给了冯妙卿,但她自己又寻了一颗带在身上。
说着她将夜明珠从脖颈上取下,递给萧云帆。萧云帆拿着那珠子,钻至床下。借着宝珠淡淡的光华,他在床下的墙上发现了一个淡淡的脚印。也就是说曾有人在这床下呆过。他用燕镇霆的靴子与那脚印比对了一下,墙上的脚印显然比靴底大一圈。
这个脚印自然是凶手所留,也就是说凶手一直躲在床下。既然有了这个脚印做证据,那么这一切自然是人为。他从床下钻出说道:“我明白凶手是如何杀人的了。”
水含烟喜道:“这么说来,萧大哥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萧云帆道:“如今还差一点,若是我再想通这一点,抓到凶手应该不是难事。”水含烟道:“你说的这一点指的是?”萧云帆叹息道:“我现在还不确定。水妹,你先回去吧,让我在想想。”
等他回至厢房,侯通海正给落月讲笑话。落月见萧云帆回来,跳起来走至他身旁问道:“萧大哥,你可查出了什么?”萧云帆道:“月儿。你去将听云找来。”落月点头随即跨出门外。
侯通海道:“小狮子,瞧你的神情似乎已知道凶手是谁了?”萧云帆点了点头。侯通海道:“既然你知道凶手,那么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萧云帆道:“所以我把落月支开,就是打算单独跟侯伯伯你说说。”
等萧云帆说完,侯通海皱眉道:“你确定这么做能引出那人?”萧云帆道:我想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就在这时,燕奇匆匆赶来,脸色极为难看。萧云帆心下一沉道:“燕管家匆匆来此,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燕奇道:“凶手已经找到了。”萧云帆
吃了一惊道:“凶手是何人?”燕奇道:“是三夫人身旁的阿彩。”萧云帆道:“燕官家如何得知?”燕奇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给萧云帆,缓缓道:“我们在她的房里发现了血衣和杀人用的钢丝”。
萧云帆急忙抽出那信页瞧了瞧,眉头紧锁起来。燕奇道:“没想到这阿彩是金兰的亲妹妹,她为了给姊姊报仇,才混入这燕府来。趁着赤水帮出了这么多事,才动手杀人。她是上吊自尽的,这封信就是她留在房中的。”
萧云帆将那信丢在地上,说道:“她的尸身可否搬动?”燕奇叹息道:“没有,三公子也死了。我还没顾得上她。”萧云帆道:“三公子是怎么死的?”燕奇道:“被毒死的。”
众人来至出事地点,萧云帆看到那横梁上悬着一具女尸,脚上的绣花鞋格外醒目。萧云帆纵身而起,伸手割断白绫,将阿彩的尸身抱了下来,而后将她脚上的绣花鞋脱去。
侯通海道:“小狮子,她死都死了,你这是?”萧云帆站起身正色道:“侯伯伯,还是按照我跟你订下的老计划行事。”
祠堂内,至善大师与张天师正在闲聊,燕奇匆匆忙忙赶来说:“张天师,大事不妙。”张天师一怔说道:“出了什么事?”燕奇道:“令师弟被人投毒,还请天师移步对其救治。”张天师脸色一变,霍地起身说道:“那请燕管家前面带路。”至善大师也与他二人下山,留下几个仆人照料。
夜风吹动着院外的枝叶哗啦啦作响,一道人影飘落院内。守在祠堂门前的人说道:“你是谁?”来人并未答话,而是将守卫打晕。径直闯入房中,他拿起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向床上刺去。
等这黑衣人出了门,忽然四下火光大亮。萧云帆与一众武林英雄将那人团团围住。蒙面客见状道:“你们?”萧云帆淡淡道:“我知道你最后的目标要杀老帮主,所以将计就计,让燕官家告知老天师他们离开此地。也只有他们离开了,你才会动手。”
侯通海笑道:“小狮子你说的不错,你打算给正一教的诸位道长下毒,从而将张天师调离此处。不过我提早只会了道长们,所以你看到的不过是他们演的一出戏而已。”
蒙面客冷笑道:“看来我还是失算了。玉狮子不愧为玉狮子。”张天师大步走上前来喝道:“恶贼,还不揭下你的面罩,让我们瞧瞧你的真面目。”
萧云帆扬起一只手说道:“不急,等我将他的整个杀人计划向各位说明后,再看他的真容不迟。”群雄的目光齐刷刷向萧云帆扫来。萧云帆缓缓道:“各位一定很奇怪,为何真凶阿彩死后,还会再冒出一个真凶?”
燕奇心中也十分疑惑问道:“莫非阿彩是被人冤枉的?”萧云帆道:“不,整个杀人事件实际上有两个凶手,阿彩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她留下的那封信,不过是想让整个事件看似结束。让所有人都相信阿彩是这个事件的主谋,从而让你,这个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那蒙面客道:“你说的不错。”萧云帆道:“当日,是你故意将大夫人引出,以管家的名义告诉他燕老帮主留下一封遗嘱,这封遗嘱之上写着谁是赤水帮的继承者。当大夫人得知有这样一封遗嘱存在后,她便以为那遗嘱真的藏在后堂。
为了瞒过守灵人耳目,所以你吩咐她穿上一身红衣假装死去的冤魂故弄玄虚。再由你从而协助,成功引开守灵人的视线,让他们以为看花了眼。当她大夫人顺利的来至后堂,拿着钥匙打开后堂的门。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后堂便是她的葬身之地。你将她打晕之后,又封住她的哑穴,而后将她放在横梁之上,用白绫
的一端套在她的脖颈之上。在大夫人的穴道解开之后,她以为自己睡在床上,一翻身从那横梁上摔下,就这么被活活吊死。
之后你原将钥匙还回去,从而完成了这所谓的厉鬼杀人。”蒙面人道:“不错,说的分毫不差。”水含烟问道:“那萧大哥,这人又是如何杀死大公子与二公子的?”
萧云帆道:“这就不得不说阿彩。阿彩是金兰的亲妹妹,你便是利用这一点来完成整个布局的。我一直奇怪,为何二公子会出现在花圃里,大公子的人头也会出现在哪里?那是因为你想将所有的人注意力转移到大公子这边来,从而好进行你的第三步计划。”
燕奇吃惊地问道:“萧大侠的意思是,我们去大公子房里时,这个人也在。”萧云帆道:“不错,那时他藏在床下。”燕奇道:“萧大侠不是说这是密室杀人么?”萧云帆道:“如果是两个人的话就不存在密室。”
一阵冷风吹过,乌云遮住了月亮。霍中原道:“萧老弟这话是何意?”萧云帆道:“我说过阿彩是这局密室杀人案的关键棋子。阿彩先是用借口将二公子骗出,期间定是用色诱之计,引得二公子脱掉衣衫。进而点了他的穴道,给他换上那红衣之后,再将其杀死,丢在花圃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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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而她又悄悄潜入至大公子的住处,以同样的伎俩骗得大公子脱掉衣衫。其实在这个时候,大公子的房内已经有人,这人就藏在床下。阿彩得手之后,他便利用钢线取下大公子的头颅,交给阿彩,让她埋在二公子死去的地方。
一来造成二公子杀人埋尸的假象,二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至大公子的房中。因为大公子的尸身一旦被搬走,短时间内便不会有人再过来,真凶就可以自由离开。
可是这个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很可惜的是那日我送水含烟回去的时候瞧见了阿彩。阿彩认为自己的身份暴露,所以你就不得不让她作为弃子,从而真正隐藏你自己的所在。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死了人还会杀人,你说我说的对么?”
蒙面人道:“是的。”萧云帆慢慢向蒙面人走去,张天师等人喊道:“萧大侠。”萧云帆眼中含泪,慢慢走至那人身边。他抬起手,揭下那人的面罩,面罩之下,一张英气勃勃的脸上双目精光灿然。众人一声惊呼,燕奇大声道:“骆舵主。”
群豪面面相觑不大相信,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如何又活了过来。萧云帆眼中带着痛苦之色说道:“骆大哥,从你当日与那个假的萧云帆走在一起时,我已经在怀疑你了。可是随着你的死,我相信我是猜错了,我相信我的骆大哥不会是这样的人。”
骆九天平静地道:“不会是怎样的人?”萧云帆道:“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骆九天抬起头道:“你错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萧云帆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问道:“为什么?”
骆九天看着萧云帆的目光,打开了他的手说道:“权力。你也看到了,这赤水帮藏污纳垢,燕冲霄又老迈昏聩,与其让赤水帮的大业交到他们手上,为何不转交到我的手上?”萧云帆道:“所以你选择和鬼相门凌太虚合作。”
骆九天点了点头叹息道:“我当初和凌太虚谈过,他答应我不让你卷进来。可是你终究还是卷了进来。”萧云帆大声吼道:“够了,你以为我不卷进来,你的阴谋就会得逞么?”骆九天道:“如果你不卷进来的话,我如今已是赤水帮的帮主了。”
萧云帆道:“为了这帮主之位,你杀这么多人,值得么?”骆九天道:“值得,只有我坐上了赤水帮帮主的位子,才能改变一切。正道才能有足够力量和邪道抗衡!”
第二百二十章 绝义
萧云帆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自负,说道:“可是就算你为了武林正道着想,可是也犯不着用人命来填。”骆九天大声道:“你错了,有道是‘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有些人注定就是垫脚石。”
萧云帆不屑道:“你这般行径与鬼相门的人又有何异?”骆九天道:“大丈夫行事,只问本心。心之所向,一往无前。即便神佛阻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声音高亢洪亮,一派歪理也被他说的气势凌人。
萧云帆大声道:“你错了,大丈夫行事,其心不改,其志不灭。行人间正道,方能无愧于心。”骆九天哂笑道:“什么人间正道,统统都是狗屁。鬼相门也好,赤水帮也好,其实在我眼中没有分别。不过是为了一已私欲,打着各种旗号而已。
正道公义二字不过是这帮武林领袖们说给年轻人听的一句谎话而已,古之侠道早已湮没。若讲公义,这世上何来冤魂?你可知道像白儿、金兰她们这种小丫头的命在这豪门望族之内犹如草芥一般。金兰的尸骨被埋在马厩之下,白儿的尸骨被压在粪坑之中。
人死都死了,何必还要作践她们的尸骨?在燕家人看来,她们天生下贱,就该埋在那种地方。天理王法向来都是向着强者的,天底下所有的理字都姓王。什么是王?强者是王,强者才能主宰这宇宙乾坤,弱者只配卑微的臣服。
你瞧瞧,枉杀人命,燕家那些夫人少爷们何曾有过一丝忏悔之心,照样锦衣玉食,照样逍遥快活,一个个好像没事人一样。而弱者呢,死了连尸骨也要被人作践。所以像他们那种没心肝的人,就是让我杀上百回千回,又有何惜?”
群豪心中大为愤慨,脸上尽是鄙夷之色,这等草菅人命之事实在为武林所不齿,燕奇在众人的目光逼视下,竟也羞惭地低下头来。萧云帆道:“纵然这样,可你利用阿彩做局还不是与他们一般行径。”
骆九天眼中带着悲悯之色说道:“她是傻丫头,为了我可以做一切。更何况我已为她报了仇,她也算死得其所。”萧云帆道:“你我当初义气相投,当日的骆九天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是我萧云帆最为敬重的大哥。为何今日却是这等不堪?”
骆九天不为所动说道:“是非对错在我眼中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成败二字。看来今日你我之间,注定有一个人要死。”萧云帆道:“不错!燕官家,烦你将酒拿出。”
燕奇推至另一间房中,将两坛酒抱了出来。萧云帆提起一坛,拍开泥封道:“骆大哥,你我今日喝罢这酒便要生死相见。”说着,将那酒坛向对方抛去。骆九天单手接过,说道:“好,这酒既是绝义之酒也是送行之酒。”
二人将酒坛一碰,当地一声响,在二人各自心头也回想起当年结义时的情景。他二人彼此望了对方一眼,均是大为伤感。而后各自抱起酒坛,仰头痛饮。
萧云帆喝罢,提着酒坛,说道:“酒已喝过,恩断义绝。”说着,单掌在酒坛上一拍,波地一声,酒坛碎裂开来,酒水与尖锐的碎片化作一团向骆九天打去。骆九天旋身一
甩,也将酒坛单掌拍出,双方这一招都用了上乘的内力。
酒水与碎片在二人的力道牵引之下,对撞在一起。群豪见他二人相斗,也纷纷退至房檐下观看起来。骆九天号称“金豹子”,一身拳掌功夫不在萧云帆之下。
他的成名绝技唤作“八方惊雷拳”,这路拳法以刚猛凌厉著称,出拳由慢及快,发招以寸劲伤人。拳随身走,换影移形,都无比迅捷。而拳劲积蓄,纯以内力制胜,一旦拳劲透体,轻者骨骼寸断,重者心脉俱碎。
“八方惊雷”更讲究声、形、意三种变化,所谓惊雷,乃是发拳者的吼声与拳风配合。武者发出怒吼,在临阵对敌中可起到迷惑、震慑敌人的作用。拳风呼呼,吼声连连,二者配合相得益彰。
所谓形的变化,一是所站方位,二是出拳角度。不同方位,不同角度的拳劲区别极大,而高明的武者便能将这种微妙的变化施展的淋漓尽致。拳意,实则是武者对敌决心以及自身武学的领悟。
萧云帆则以“狮子印”相抗衡,狮子印的功夫乃是谢天琊自丹凤掌中窥悟玄机,自创而成。这路掌法至刚至阳,内力每强一分,威力便增一分。掌法的变化分为降魔,镇邪两路。降魔的变化在于气劲的运用,镇邪的变化在与威势的发挥。
二人均是出手如电,兔起鹘落间已拆得三十招。骆九天每发出一拳,口中大喝之声好似霹雳,就是站在屋檐下的群雄也觉得耳鼓生疼。而萧云帆与之对敌,却浑然不觉。原来浪剑门的紫玉功每突破至一个新的境界,真气便会自身形成防护。
当外敌以声来扰之,出于本能的反应,这真气便会自行流转进行护体。萧云帆体内得到蚩尤血以及轩辕帝骨这样的旷世奇珍滋养,内力早已远胜往昔。再加他修炼千灵诀以后,能以灵识感知万物,四肢百骸更是无比灵活。
无论是出手格挡,还是抬手还击,均能做到临危不乱。他身法飘忽,脚下进退有序,饶是对方一阵惊涛骇浪般猛攻,却沾不到分毫便宜。
二人身在半空,拳来脚往。骆九天化掌为指,向萧云帆咽喉下方点去。他指尖倏忽点来,萧云帆右臂自下而上一扬,跟着左掌呼地拍出。骆九天侧身翻转,身形倒纵而出落在屋顶之上。跟着他足尖一挑,无数瓦片旋转着飞出。
萧云帆袖袍鼓涨,左右一扫,反将瓦片击回。骆九天斜身一闪避开,双掌一翻,又向他扑击而来。两人拳掌交击之声,密如爆豆。四掌胶着在一齐,从半空落下,居然将地上石砖震地碎裂开来。
骆九天额头汗珠晶莹,双目如电,威风凛凛。萧云帆则汗透重衫,神色凝重。二人此时以内力相拼,各自脸上微微发红。萧云帆本对这位大哥敬重有加,然而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背叛了整个武林与邪魔为伍。
他胸中悲愤之极,将周身的气力都凝聚在双掌之上。骆九天看着他,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双臂猛然撤掌。任由两股力道反震而来,他倒退数步,一口血雾喷出。
萧云帆守住双掌道:“你为何要让我?”骆九天苦笑着支撑住身体,凄然道:“云帆
,是我输了。”说着,他手腕一翻,亮出那把匕首,径直插向自己的心窝。群雄见此情景,不禁愕然。
萧云帆抢上几步,抱住他的身子。骆九天口中一股鲜血涌出,萧云帆的眼眶已被泪水模糊,他问道:“大哥,你这是何苦?”骆九天说道:“好……好兄弟,做人本就很……很苦。殊无乐趣,我这……这一生做了这么多错事,死前你……你还肯认我做大哥?”
萧云帆道:“大哥,你永远是我的大哥。可是我不明白你我情同手足,为何今日一定要走到这一步?”骆九天的身子抽搐了一下,断断续续道:“不怪你,你很……很好。是大哥……我的错。记住,不要再和鬼相门斗了,你……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说完,他双目一瞪着,断了气息。 萧云帆抱着他的身子,失声痛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撕心裂肺的痛哭,群豪见之,不免心生恻隐。听云落月想上前劝慰,侯通海拦住她二人道:“让他大哭一场,心中或许会好受些。”
过了几日,大船已经造好,群雄准备离开。萧云帆独自来至骆九天的坟茔前,他席地而坐,拎起酒坛,倒在两只空碗内,他举起一碗说道:“大哥,你劝小弟莫要和鬼相门斗下去,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我非但要和他们斗下去,还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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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我知道是不归路,但是我和你一样,不忍那些无辜的人死于非命还不被尊重。不为别的,就算为你,为了卿儿,我也要他们千百倍的还回来。
这些日子,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想了很多。正道二字也许是空的,但是人心不应该是空的。我们行走江湖,侠义二字是最为紧要的。命可以丢,但侠气与义气不能丢。”说着,他举起酒碗撒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天,天很蓝,蓝的让人心醉。那白云悠悠,无拘无束。枝头上飞起两只小鸟,拍打着翅膀在空中嬉戏。他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说道:“大哥,这些年来你过的苦,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我看到你总是一副泰然自若,威风八面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有时候多么羡慕你。
有时候,我觉得大丈夫就应该是你这个样子。可惜我散漫惯了,受不了约束,也见不得人的脸色,所以我始终无法知道权力到底有多么诱人。见你为这权力而死的那一刻,我真的很痛。就是这里,好像有一千把刀在这里来回的扎。”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
“人活一世,争名逐利。到头不过南柯一梦,有时想想却如你说,充满苦味,乐趣太少。可这无边的苦海之中,总有惊鸿一瞥的美好,值得人追求。上天给了我们这双眼,让我们看到了这世间的不平,我辈中人要做的就是去填补这不平。未爱不知爱之痛,未恨不知恨之极。
云帆向你起誓,一定铲除鬼相门,还世间以公道,还人心以公道。大哥,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你心中未竟之事,我会替你完成。你看这天多蓝,多好看。还有那云,多白,多么美。这就是我说的尘世间惊鸿一瞥的美好。
天,应该是蓝的,就像现在这个样子,云,也应该是白的,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第二百二十一章 高论
青天白云之下,人心至少在某一刻是光明的。和煦的阳光里,微风中,前方的路也会变得春意盎然。
萧云帆喝罢那酒,心中块垒顿消,而后在一片竹林内找了块青石。斜依着,居然迷迷糊糊睡去。梦中他先是漫步在一片桃花林之中,而后又走过了一座长桥。过得长桥之后,他眼前有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两边杨柳依依。
他悠闲的向前走去。还未走多久,就看到水含烟站在他对面,一身白衣好似玉兰花一般清丽脱俗。
二人相视一笑,萧云帆道:“怎么?丫头。不放心萧大哥?”水含烟露出小女儿的娇羞,低声说道:“是。见你没事,我……我就安心了。”萧云帆脸上挂着笑意说道:“好妹子,我哭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水含烟道:“岂止难看?简直难看极了!一点都不像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是一个人若是伤心之极,哪里还会管样子难看不难看。若一个人不能痛快的哭,痛快的笑,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萧云帆点头道:“烟儿这话说的大有道理。看来烟儿是长大了,懂的道理也越来越多了。”他口中这般说,心中却想:“我近来的确是哭了好几场,莫非这前三十多年来的眼泪老天爷一直给我留着,非要我哭成瞎子不可?那可不成,我是玉狮子,可不是水狮子。”
水含烟伸足踢了一块小石子,不悦地说道:“萧大哥,原来你一直当烟儿是个小孩子啊。”萧云帆见她秀眉微蹙,猜到了她的心思,故意说道:“小孩子有什么不好?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萧大哥我想做小孩,可少年时光早就一去不复回了。”
水含烟嗔怒道:“我可不喜欢做小孩子,小孩子无忧无虑是因为有依靠,若是没了依靠就应该学会独立。为什么我在萧大哥眼中是个孩子?不是情人?”说着,她哭着,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萧云帆急忙道:“水妹,我想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朦胧中,只见水含烟向远处跑去,当他要追时,却只看到一团白影。那白影渐渐与周遭融为一色,他口中兀自叫道:“水妹,水妹,你听我解释。”心中一急,便睁开眼来。他拍了拍心口,暗自发呆。心中却想:“多亏是一场梦,否则要哄女孩子可真真令人头疼。”
就在这时,只见至善方丈与张天师缓步走来。萧云帆念及方才的话语被二人听去,登时脸色涨红。至善禅师微笑不语,张天师道:“萧老弟敢情是做了场好梦啊。”
萧云帆起身行礼道:“晚辈参见两位前辈。”张天师道:“不必多礼。萧老弟,我们正找你有些事商量。”萧云帆道:“晚辈才识浅薄,两位前辈错爱了。”张天师道:“萧老弟,你不必自谦。”
三人走至一座八角亭内坐下。萧云帆道:“未知两位前辈找晚辈要商量何事?”至善方丈开口道:“第一件,乃是这赤水帮继承人一事;第二件是巩固人心一事;这第三件,是关于对付鬼相门一事。”
萧云帆目光闪动,说道:“赤水帮的继承人?晚辈以为此事是赤水帮的内务,我们插手恐怕不妥。”张天师捋着胡须道:“燕老弟如今的病情你也看到了,而今赤水帮人心涣散,若是此时不推举出一位得力的帮主。赤水帮
恐怕要土崩瓦解,届时我正道武林的力量就会被削弱。”
萧云帆道:“未知二位前辈打算推举何人?”张天师微笑道:“说到才干,我与至善大师认为由萧老弟出任这帮主一职最为合适。”萧云帆吃了一惊,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晚辈是浪剑门弟子,又怎可做赤水帮帮主?”
张天师抬起袖管,伸出一根手指,在石桌上轻轻一划,写下一个“一”字。他内功精湛,指力刚猛。那石桌之面本就坚硬光滑,就算用刀剑来斫,也十分费力。然而他随手这么一划,一字便深入石里,宛如刀刻一般。萧云帆见他露了这一手绝技,心中极是佩服,眼中也流出艳羡之色。
张天师问道:“萧老弟,可认识这是何字?”萧云帆道:“前辈指力刚猛,晚辈佩服之至。你写的是个一字。”张天师伸手又在那一字旁边写了一竖,问道:“这是何字?”萧云帆道:“这是一竖。”
张天师大声道:“我们要你坐赤水帮帮主其实与你本来的意愿并无违背。你想啊,横着是一,竖着还是一。你若当上这赤水帮帮主,要改他叫浪剑门又有何不可?岂非简单的和一一样。”
萧云帆不免额上沁出汗珠来,说道:“此事晚辈恕不能答应。燕老帮主身在病中,帮主的人选想必他心中有数。二位前辈推荐晚辈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萧云帆不能做这赤水帮帮主,还有其他原因。”张天师道:“老弟说说看。”
萧云帆脸色凝重地说道:“其一,我是一个外人,要夺这赤水帮之位难免惹江湖朋友话柄。其二,即便有两位帮主推举,燕老帮主首肯,这赤水帮帮主的位子我还是无法坐稳,为赤水帮立下汗马功劳的那些英雄自然不服。
我若以武力震慑,帮中之人表面以我为尊,没准时刻觊觎这帮主之位的人就会生出邪念加害于我。雀占鸠巢之事,晚辈还是不做为妙,二位前辈一番好意,可到头来岂非害了我。”
张天师与至善方丈对望了一眼,张天师道:“既然萧老弟无意争这帮主之位,那么此事暂且压下。那么咱们来说这第二件事,巩固人心。
鬼相门这次诡计可谓毒辣之极,一夜之间搅散了正道人心。正道要立,先立人心。人心不立,大道难昌。贫道与老和尚计议过,这碧心岛上所大家历之事实在不堪,一旦传至整个江湖,涉事的这些门派在众家同道面前就更抬不起头来,只会自暴自弃。
倘若他们自暴自弃,倒戈投入到鬼相门的麾下,我们正道武林岂非是自毁长城?反助邪道昌隆?故而,要约束群豪之口。”
萧云帆对于张天师的这番至理细细思量之后,大为赞许,随即问道:“未知前辈要用何法来约束群豪之口?”张天师道:“贫道思来想去,莫过于用我们两派的威望,迫使群豪都签上一纸盟约。如此一来,可保全神剑阁、赤水帮等诸派的颜面。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同心协力的往前走。”
萧云帆道:“这不失为一个法子,不过晚辈担心,人多口杂,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要大家伙替这诸多门派遮掩,非是长久之计。”至善方丈白眉一动说道:“萧居士有更好法子?”
萧云帆低头沉吟片刻,说道:“晚辈这个法子可以说是馊主意。不
过我还是说出来,还请二位前辈参详参详。”至善方丈微笑道:“居士但说无妨。”
萧云帆道:“这一纸盟约得要,但是要堵住悠悠之口难,我们不妨反其道行之。非但让那些人去说,而且咱们还要放出消息,添油加醋,让这事变的更加离谱,离谱到全天下的人都当作无稽之谈时,这件事就真相就隐藏起来了。”
张天师微笑道:“哈哈,萧老弟这主意听上去着实不错,好一招瞒天过海。”萧云帆道:“等整个事情变的离谱到不可思议时,各大门派只要说这是鬼相门编出来的鬼话。就算是真的,这个时候也就变成假的了。”
至善方丈手捻佛珠道:“是条妙计,不过漫天的风言风语,多少还是会损及颜面。适当之时咱们出面制止,却可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难题。那么这对付鬼相门一事,未知萧居士所想?”萧云帆正色道:“两位前辈,晚辈仗着与鬼相门多次交手,对于他们的心思也有一些了解。”
张天师道:“他们是想惑乱武林,从而入主中原。”萧云帆摇头道:“晚辈以为鬼相门背后的主人要的不仅仅是惑乱武林,而是要颠覆大明。”他这最后四字犹如刺耳,张天师与至善方丈闻言也不禁脸色一变。
张天师道:“莫非他们的门主要做皇帝,要造反?”萧云帆道:“这一层晚辈还不能肯定。不过晚辈与他们交锋数次,躲在背后的那人居心叵测。想要将大明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祸乱武林不过是他们掩人耳目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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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正的目的要亡大明,我辈武林同道多为热血志士,护国安民,自当在所不惜。要颠覆大明,现下正面与朝廷交锋自是以卵击石。不过通过蚕食腐化掉我们这些武林志士后,那情况就有所不同。
当年秦王一统天下之后,第一件事是便毁名城,杀豪杰。这些豪杰身怀绝艺,以一当百,自是极大的威胁。本朝也曾对江湖人士进行镇压,好在后来江湖与朝廷总算没有决裂。
江湖人在王法照不到的地方能够伸张正义,维系天下社稷。有这一点可取之处,朝廷才能加以容忍。可一旦鬼相门控制中原武林,勾结外族,那这把利刃就会刺入大明的心脏,防不胜防。”
这寥寥数语的确在这两位老前辈心中激荡起不小的波澜,他们原以为鬼相门重临中原,只是为了复仇,却未曾想对方是要动摇社稷。朝廷与江湖向来互不相犯。
可归根结底,江湖中人再目无王法也得向朝廷低头,算来算去他们还是大明的子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这两位前辈自然看的更加透彻。二人此刻不由得紧锁眉头。
萧云帆道:“对付鬼相门任重道远,不过除了做赤水帮帮主一事晚辈不能答应,其他的事晚辈愿听二位前辈差遣。”
张天师抬起头,叹息道:“萧老弟,我们是老了,想不到看事情也不再向以前那么透彻。说来真是惭愧。
铲除鬼相门这副重担迟早还是要落在你们这年轻一辈人的身上。我们能做的,真的也很有限。对抗鬼相门之事,现下看来,我们不得不需要重新考量。 祸胎不除,武林永无宁日,祸胎不灭,大明朝也会永无宁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心愿
朗月清辉,梧桐树下,银十三与萧云帆二人对酌。银十三这个人向来寡言,反是萧云帆说的多一些。二人先是就近来发生之事发了一通感慨,而后又聊至到银十三的身上。
萧云帆也是从听云口中得知神医云海平仙游,玉修罗成了神农谷的主人。便是他治好了银十三的眼睛,念及自己与这位朋友的一段奇缘,心中感慨良多。他看着银十三眉宇间带着些许愁容,笑道:“银兄与这丁姑娘几时成亲,我可急着闹洞房,喝喜酒啊。”
银十三脸色微微一红道:“这……”
萧云帆道:“这什么这,难不成你出不起聘礼,人家姑娘不乐意?”银十三略显尴尬说道:“萧兄,只是这丁姑娘有名门正派的弟子,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萧云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只要丁姑娘看上你了,她师门那边以多前辈邵前辈的面子,她的那些师尊多少也会给的。”
银十三叹气道:“我这相貌好似活僵尸一般,我若与她在一起,只怕将来的孩儿像我这副模样,岂非糟糕之极。”萧云帆听罢哈哈一笑道:“你瞧,还说什么这个那个,都想到生儿育女这一层了。我瞧你啊,这是庸人自扰。”
银十三皱着雪白的眉毛道:“也许吧,我以前是一个人的时候,并未想太多。可自从和她在一起之后,我想了很多。我以前与萧兄你一样是个浪子,可浪子心中一旦有了情,便多了很多牵绊。我与丐帮的仇怨尚未了断,我不想她牵涉其中。”
萧云帆喝了一口酒,说道:“你是担心自己不是丐帮人的对手?”银十三道:“正是。”萧云帆道:“你为何不能放下这仇恨,和丁姑娘过安稳的日子。”银十三道:“银某做事,向来如此。有怨必还,有仇必报。”
萧云帆瞧他说话的语气颇为凝重,摇头道:“你若为了这仇,失去这段姻缘,不会后悔么?”银十三眼中充满了一丝犹豫道:“我若不报仇,我银狼的名号就要在江湖之中湮没。”
一个心中若是装着仇恨,难免就会变得偏执。银十三以前对女子抱有成见,后来心中虽大有改观,但他对丁潇雨的感情始终是在逃避。他内心的自卑让他觉得自己粗蠢,她对他的柔情越多,他心中反是不安。对于很久以前那个他爱过的那个女子,在银十三心中还留下一些淡淡的影子。
只要那个影子没有消失,他的心中就无法接受丁潇雨。他为自己找出一切借口,却始终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那个他深爱过的女人也是伤他伤的最狠的人。爱之愈深,恨之愈深。一旦背叛,对于有些人的伤口能够自愈,对于有些人却是天塌地陷一般。
颓废,沉沦,堕落,甚至选择死亡。银十三没有死,也没有堕落,只是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影子。这个影子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中,让他时时刻刻都觉得痛,想要拔除却无法做到。忘记一个人,有时很难。越是想忘记,越是陷的更深。
萧云帆见他脸上那种落寞之情叹息道:“来,喝酒吧。”二人碰了一下酒杯。银十三喝下那杯酒后,问道:“那萧兄你呢?你几时成亲?”萧云帆摇头道:“我现在连心爱之人去了哪儿都无法得知,成亲一事离我恐怕很遥远。”
男人哀愁比起女人来只多不少,尤其在喝了酒之后就更加明显。萧云帆平日里放浪形骸,然而心中对待感情之事比常人更加敏感。他爱冯妙卿起初是出于一种怜悯,怜悯她的身世。可渐渐发觉这种怜悯自欺欺人,而喜欢一个人有时没
什么道理可言。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爱从来是两个人的事,一旦爱上,便会包容一个人的一切。就拿冯妙卿而言,她刁蛮,任性。可到了萧云帆这里就是可爱。若换做别的女子,他心中只会厌恶。
就在他二人陷入至沉默时,月洞门内走过来一个人。此人正是官家燕奇,萧云帆见他来,心下一沉暗道:“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燕奇拱手致歉道:“萧大侠,银大侠,打扰二位雅兴了。”见他神色如常,萧云帆心中略定,假装皱了皱眉,说道:“燕官家,我们这雅兴没了,你得赔。”
燕奇赔笑道:“是,是,不知萧大侠要怎么个赔法?”萧云帆道:“那就劳烦燕管家跳支舞助兴吧。”银十三瞧了一眼这官家,身材高大,相貌粗豪。心中暗笑:“这萧兄弟可真会给人出难题,这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跳起舞来必是难看之极。”
燕奇略显尴尬说道:“恐怕要让萧大侠失望了,要说舞刀弄枪在下倒会一二,这跳舞恕在下实在不会。”萧云帆端起酒杯笑道:“那可不成,你方才问我怎么个赔法,我如今说了,你又推三阻四,是何道理?”燕奇道:“这舞权且记下,我来是找萧大侠有事。”
萧云帆道:“对我而言现在喝酒就是正事,陪银十三喝酒更是正事中的正事。你找我有事,对不起,先放一放。等银大侠喝尽兴了,我喝尽兴了咱们再说你的事。”燕奇脸色难堪,目光向银十三投去,希望他能出言相劝。。
银十三识趣地劝慰道:“萧兄弟,这管家大亲自跑来,没让下人来,足见这件事非同小可。咱们这酒还是放一放。”萧云帆道:“不成,他没跳舞,我没尽兴。我没尽兴,这酒还是得喝。”燕管家硬着头皮道:“这……这……”
萧云帆见对方焦急起来,心中大乐。嘴上道:“好了,好了,我不为难你了,你陪我喝一杯,我就跟你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燕奇笑道:“不过分。”
萧云帆看着自己的就酒杯说道:“这个杯子是我用的,自然不能给你再用。我们这里只有两只就酒杯,你就将究一下,把这一壶喝了。”燕奇大步走至桌前,要拿酒壶。萧云帆道:“慢着!”燕奇道:“萧大侠有何吩咐?”
萧云帆道:“你啊要一口气把他喝完,若是换气,那不成。”燕奇道:“好。”说着端起酒壶,嘴巴衔住壶嘴,咕噜噜一口气喝了起来。当他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说道:“萧大侠,这下可以跟我走了。”
萧云帆摇头道:“不行。”燕奇大感焦急问道:“为何?”萧云帆道:“你让我跟你走,到底去哪儿,是什么事?银兄又不是外人,你不说清楚,要我这两条腿走,那可不成。”燕奇道:“我家老爷请大侠过去叙话。”
萧云帆心中寻思道:“燕老爷子如今中风了,全身瘫痪,就眼珠能动,要和我说话?我说他看?”燕奇见他神情也猜到一二,说道:“我家老爷这几日得张天师施针,今早已能开口说话。”
萧云帆点头道:“哦!那咱们走吧。”说着站起身,无奈地看了银十三一眼道:“对不住了,银兄。” 银十三并不介意说道:“你有事你忙你的,酒,咱们还有的是机会喝。”
二人出了月洞门,绕过几个长廊,来至一间堂屋内。燕奇走至门口时说道:“大侠请进吧,我家老爷在里面等着你呢,在下就不进去了。”萧云帆走进屋内,见燕冲霄坐在一张木轮椅上,他眼窝深陷,形容枯槁,与当日过寿时的情景可
谓大相径庭。
萧云帆拱手道:“晚辈参见燕前辈。”燕冲霄以沙哑的声音道:“萧兄弟,你搬一张椅子坐在我对面吧。”萧云帆依言行事。燕冲霄的人虽然看上去无比苍老,但他一双眼却炯炯有神。
只听他缓缓说道:“萧兄弟,可知老夫找你来的来意?”
萧云帆知道眼前这位老帮主,也是叱咤江湖的大人物,论辈分自己可算得上人家的孙子,他称自己为萧兄弟,心中不免惶恐。说道:“老前辈还是叫我云帆吧,兄弟二字晚辈可要折煞晚辈了。晚辈不懂占卜,也非神仙,老前辈的来意恕晚辈猜不出?”
他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想:“莫非这老爷子听了张天师他们的话,要传帮主之位给我,那可不成。他家的事这么多,我可管不过来。”燕冲霄道:“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萧云帆道:“前辈请说。”
燕冲霄咳嗽了两声说道:“是关于本帮继承人一事。”萧云帆心下一沉,暗道:“还真给我猜到了。”燕冲霄白眉微动,说道:“我原本想将这赤水帮帮主之位传给我的孙女。”萧云帆道:“您的孙女?可我在这寿宴之上似乎未见过您的孙女。”
燕冲霄道:“我说出来你大概不信,我的孙女就是冯妙卿。”萧云帆闻言心头剧震说道:“这……这怎么可能?”燕冲霄道:“老夫早年有一个儿子叫燕太极。他母亲的死的早,我那时忙于赤水帮大业,便对他冷淡了些。这孩子便一声不响的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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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年,他带回一个僰族姑娘和一个小女孩。他口口声声让那小女孩喊我爷爷,我当时十分震怒。并将他们赶出了家门。为此我那儿也与我断绝了父子关系。
后来,朝廷打算围剿僰族人的九丝城,我赤水帮便为朝廷效力。我原以为我那儿子和儿媳在僰人之中,想设法保全他们的性命。可我从一个僰人奸细口中得知,我那儿子早就死了,而且是给僰人害死的。我心中本就亏欠这孩子的娘,也没能好好护住他,我这爹当的实在不堪。
僰人害死了我的儿子,我心中愤怒之极,便跟随朝廷的大军一起攻上九丝城,为我的儿子复仇。老天垂怜,却让我见到了我那小孙女,也就是你认识的冯妙卿。考虑到这孩子是僰人的关系,我便不能留在身边。所以将这孩子交给冯老兄照看。这孩子便随了冯家人的姓。
我对不起我那亡妻,也对不住我儿太极,所以我想将这赤水帮的大业传给我的孙女。这件事,除了我之外,知道的便是我兄弟夏侯城。你可知夏侯城背后写的是什么?”
萧云帆听他说这前尘往事,又想起那僰人阿弥汗似说过冯妙卿的身世,如此一来诸事全都吻合。对于当日赤水帮为何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救冯家老小也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夏侯城背上有什么,这恐怕是件难以启齿之事,萧云帆只得摇了摇头。燕冲霄叹息道:“那是老夫的遗嘱,我让夏侯兄弟立下重誓,不等我死,这件事绝不可以说出。可怜他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居然自绝 经脉。
骆九天这小子,原以为我会将本帮的大业交给这三个不成器的东西,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我会将遗嘱写在夏侯兄弟的背上,也没有算到老夫会将这赤水帮的大业交给我的孙女。
老夫知道你喜欢我的孙女,我心中也很欢喜。有你这样一个孙女婿,老夫大感欣慰。我已经老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我希望你能找回卿儿,让她认祖归宗。”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萧云帆闻言脸上一热,说道:“老前辈的意思晚辈明白,不过卿儿愿不愿意认祖归宗,这事还得征询她的意思。”燕冲霄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你还是将她带回来,让我见见她。在老夫行将就木之时,这恐怕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萧云帆点了点头道:“晚辈一定尽力而为。”燕冲霄微笑道:“年轻人,老夫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一穷二白,卿儿看中了你,那是你的福气。与其说老夫将这赤水帮的基业交给孙女,倒不如说交给了你。古人常说乘龙快婿,你做了我燕家的孙女婿日后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不过老夫可有一条,你来是入赘到我燕家,必须改名姓。不然我是不同意你与卿儿的交往的。这一点你可明白?”
萧云帆听燕冲霄这番话说的盛气凌人,心中大感不忿。暗道:“你燕家如今盛名扫地,你这老头哪来的自信跟我这般说话?要我入赘燕家,想的美,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萧某人再穷,还有几根硬骨头,岂能为你这小小的富贵所低头?
莫说你是个帮主,就算你是玉皇大帝,也没资格让我改姓。即便为了是卿儿,我也不愿这等折损颜面之事。”一念及此,心中傲气陡生。他剑眉一扬说道:“燕老帮主,你要让我帮你把孙女找回,我答应你就是。至于入赘你燕家之事,萧某人不感兴趣。”
燕冲霄脸色微变说道:“你?你可知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萧云帆霍地起身说道:“旁人求你,那是旁人的事,我萧云帆做事,一向只按我的规矩来。好了,告辞!”说着拂袖而去。
燕冲霄脸颊上肌肉微微颤抖,望着萧云帆的背影,恨声道:“当今江湖,已没有人敢跟老夫这般说话,你这小子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夫一番好意,你却当作驴肝肺。哼!有你小子的苦头吃。”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萧云帆走在路上,心中大是不快,暗想:“我原以为赤水帮帮主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现在看来不过如此。”转念又想:“不管怎样,她是卿儿的亲爷爷,我心中纵有不满,他日见到卿儿可不能表露出来。
话说回来,金铃铛假扮卿儿,那么卿儿大概还在这臭贼的手中。我坏了这老小子的好事,他准要千倍百倍的折磨卿儿,这可如何是好?”想着想着,他背心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转念又寻思道:“这臭贼多半不会杀卿儿,没准又要用卿儿引我上钩。这可大大头疼,卿儿在他的手中,我要和他斗法便难上加难。上回救阿狸那是托凤兄的福气,这回如何搭救卿儿呢?”
望着天上清冷的月,他心中更是一阵冰凉。转回自己的厢房时,听云正从他屋内走出。听云见他脸色不愉,关切的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萧云帆道:“没什么,对了云妹,你来这边是有事。”
听云微笑道:“是这样的大哥,我想着明日咱们就要启程离开此地,所以来大哥这边,看看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整理。”萧云帆心中一暖,心道:“这丫头真是善解人意。”当下微笑道:“你也知道萧大哥穷的叮当响,没什么值钱的家当。妹子费心了。”
听云又道:“那萧大哥,咱们明日启程要去哪儿?”萧云帆道:“我原本想跟侯伯伯一同回华山,可是……”听云眨了眨眼道:“可是大哥惦记着圣女,所以……”萧云帆听她叫冯妙卿是圣女,心道:“卿儿可真是好福气,又多了一个爷爷。”
萧云帆道:“你说的没错,我是要去寻卿儿的。你和落月跟在我身边大是不便,你们不如跟侯伯伯一起走,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听云心中微微一酸,幽幽道:“萧大哥是嫌我们是你的累赘?”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贤妹,你多心了。我要去寻卿儿,势必要和凌太虚他们斗法。
你们两个丫头在萧大哥心里也很重要,若是萧大哥怕保护你们不周,咱们岂不是又要给这臭贼摆弄?”
他这一句“心里恨重要”,又说了“咱们”二字,令听云心中顿时一暖。听云咬了咬嘴唇说道:“好,那我答应大哥,跟侯伯伯先回华山。那大哥你也答应小妹,到时带着圣女来与我们会合。”萧云帆道:“好。”
见听云走出院子,萧云帆望着她的背影幽幽道:“我……我就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卿儿如今在狼窝里,我在赤水帮多带一时便觉得浑身难受。”说着,他转身走进屋内,写了个字条,收拾好包裹便准备启程。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一地。
冯妙卿抬头,一双忧郁的眼睛望着的那天空中的冰轮,想起了那个有月亮的夜晚,萧云帆说过的那句情话。“这世间的只要一个月亮,漫天的星斗再美,也不及这月。在我心中你就如同这月一般。”
她睫毛微微颤动,挂着泪珠。自语道:“萧大哥,我如今的模样怕是你看到之后都会觉得害怕,卿儿不在是以前的卿儿了。这月如此皎洁明亮,卿儿与它相比可差远了。”
她感怀自己的身世,不觉一阵凄凉。爷爷走了,外公也走了,心爱之人如今不知又在何地?天大地大就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身后有脚步声想起,她伸袖擦了擦眼泪。雪兰依柔声道:“怎么了丫头?又想萧云帆了?”
冯妙卿幽幽道:“婆婆我这一生都不想见他了。”雪兰依道:“这又是为何?”冯妙卿道:“我如今既非处子之身,又成了这副怪模样,我觉得自己配不上萧大哥。”说着她眼中之泪又忍不住落下。
雪兰依伸出手掌替她擦拭,缓缓道:“傻丫头,婆婆我吃过的米可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我看的出萧云帆这小子与众不同,他认定的事绝难更改,就算是圣旨皇命也不能令他动摇半分。
你想,当日朝廷下旨,冯家那是铁案,冯家人个个是死囚。而这小子偏偏就不管王法为什么?那还不是认定了你。”说着她坐下身来,坐在冯妙卿的身旁将她搂在怀内。
冯妙卿登时觉得内心一阵温暖,仿佛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温暖的羽毛上。 雪兰依目光闪动,她望着天上那轮明月缓缓道:“唉,这红尘之中,情的滋味本就苦的,不然世间何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你说不见他,可他要见你呢?”冯妙卿道:“我躲的远远的就是了。”
雪兰依道:“你不必躲,而是要坦然。”冯妙
卿道:“可……”雪兰依道:“没有可与不可。只有你爱与不爱。你若心中有他,就该坦然去面对。他若心中有你,自不会在乎这些俗世眼光。”冯妙卿若有所思。
雪兰依幽幽道:“婆婆我这一生便是错过了那些美好,我不忍你们再错过那些美好。因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而这一生就是遗憾。”
冯妙卿忽然问道:“婆婆心中也有喜欢的人?”雪兰依道:“婆婆现在虽然是老了点,可我也是从小姑娘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难道婆婆我就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人?”冯妙卿脸上一红说道:“那……”雪兰依含笑道:“你是想问婆婆喜欢的人是谁?”
冯妙卿点了点头。雪兰依似乎想起了旧日时光,眼神中充满了温柔,她缓缓道:“我喜欢的人其实呆头呆脑,说起来可比姓萧这小子差远了。”冯妙卿心中有些许得意,说道:“这人婆婆说了半天,还是不肯说这位前辈的名字么?”
雪兰依道:“他,他叫李朝宗。是正一教张天师的师弟。他那时是爱慕过,可我心中只想着玄女宫的大业,他这一番深情算是辜负了……”说着她眼中带着些许泪花,又感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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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萧云帆翻身落到墙外,来至岸边。那岸边木桩上系着长绳。他解开绳索,跳上一只小舟。而后扳桨向前划去,船行过去,水面上翻起起一道碧痕。他划了片刻,觉得有些倦意,将木浆搁在船内。
双手叠在脑后,平躺下来。淡淡的月光如银霜一般洒在他的脸上,他神情落寞,自语道:“卿儿,别怕。萧大哥这就来找你了。”念及冯妙卿那娇美的脸庞,温柔的眼波,他心中一荡。转念之间,那半空之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凌太虚的样子。
只见那凌太虚捋着胡须轻笑道:“你不是玉狮子么?我让你变成绿狮子。你的女人在我手中,我让你往东你就得往东,让你往西你就得往西。让你地上打滚你就得打滚,让你磕头你就得磕头。哈哈,你能耐我何?”
萧云帆越想越气,他坐起身来,冲那半空怒吼道:“我要把你的头拧下来当夜壶!”他越是发怒,那半空之中的人影笑的更加肆意。看着水雾蒙蒙的湖面,又瞧着天上的月光,他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他忽然觉得这天地之间,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也是如此的无力。一个人拼命想守护好一切,可倒头来却什么也做不好。燕冲霄的那番言语又似乎出现在他的耳边:“年轻人,老夫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一穷二白,卿儿看中了你,那是你的福气。你要和她好,便要入赘我燕家。”
萧云帆大声道:“入赘你个鬼头!”他心中现下有些后悔答应燕冲霄,若是卿儿真的回赤水帮,她若是成了千金大小姐,还不会看上我这穷小子呢?不会的,不会的,卿儿不是那种人。他一想到当日赤水帮摆的豪阔筵席,心中又似乎没了底气。
要让卿儿过的好些,难道只靠几句话就行么?紫玉山虽然有房屋田产,自耕自种还是能填饱肚子,可是她是大小姐,会习惯那种生活么?萧云帆心中很乱,他拿起船上一粒石子,投入到湖中,湖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失魂落魄天涯客
却说凌太虚、苏常茂等人乘着魔神船铩羽而归,他们的主人却并未雷霆震怒,反而对他们大加褒赏了一番。就连那些死去的人也破天荒的为之进行了悼念。
上峰这番举动让凌太虚倍感意外,以前这位主人的脾气说话口气越和蔼,听话之人必要大祸临头,若是他一阵大骂,属下之人反而为了保住性命。如今他非但和颜悦色,还赏赐了众人许多宝物。
这让凌太虚惴惴不安,坐卧不宁。想了一宿,还是决定沐浴更衣之后,向上峰请罪。这位上峰道:“中原武林,一盘散沙。太虚计成,何罪之有?”
凌太虚大感惶恐道:“主上之言令属下惭愧万分。属下这次非但没能将大觉寺、正一教拖入泥潭,又让那玉狮子走脱坏事,主上厚赐的那些宝物,太虚实在受之有愧。”那位上峰坐在一张珠帘之后,凌太虚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这位上峰便是那位锦公子,他将门主之位拱手让于叶先生之后,便自请来这翠屏山修养。画堂的势力不亚于冥楼,这也是叶先生不敢动他真正的原因。更何况老门主的后人未找到,与画堂交恶只会自损元气。再加之还有大法王的存在,他的心究竟是倒向谁的,画堂与冥楼都不知道。
锦公子是老门主首选的衣钵传承人,对于失位一事,他心中自然极不高兴。但他明白,以自己的资历要坐门主的宝座,冥楼的人肯定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再加上门中一大堆的老家伙,他的威望着实不够。毕竟他正式入教还不到三年时光。
若非有老门主精心构局,画堂主人的位置他也未必轮得到他。在他还未进入鬼相门之前,老门主受收过一个徒儿,那徒儿的长相与他一模一样,只因这徒弟身患绝症,英年早逝。老门主为了继续存恤画堂,便想出李代桃僵之计。
那时他遍访中原,机缘巧合之下,遇到落难的锦公子,将其秘密带回悉心培养,令他成了这画堂的主人。
对于他的身世一直是秘密,而要真正守住这秘密就得远离叶先生的势力范围,当他提出离开总坛来翠屏山修养时,叶先生便一口允诺。叶先生欣赏聪明人,而锦公子恰恰又是一个识趣的聪明人。
要动摇大明的根基何等不易,有时可以说是痴心妄想。但在锦公子看来只要计算得当,用人得当,无论是取明还是灭明都是易如反掌之事。而在老门主面前立下的诺言也能早日兑现。
凌太虚满面愁容在等他的答复。帘内人冷笑道:“这么说来非要我送你些苦头吃,你这贱骨头才觉得舒坦?”凌太虚居然欣喜地道:“主人要打要罚,太虚都认。只是……”帘内人道:“只是我不能对你好。你这贱骨头承受不起?”
凌太虚连忙道:“是,是,是。没错。”帘内人大笑道:“那你就去火龙窟内呆上一夜吧。”凌太虚闻言如释重负道:“谢主上恩典。”帘内人道:“火龙窟之罚还是先记着吧,我眼下想起一件更
重要的事。这件事只许成,不许败。败了你回来就等着跪一辈子的火龙窟。”
凌太虚恭敬地道:“主上吩咐,太虚一定竭尽所能。”帘内人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你可知这是谁的诗?”凌太虚对于古人的诗词歌赋涉猎广博,对当今天下名流的诗文也颇有兴致。
他想了想,说道:“这是威震天下的戚老虎的诗。”帘内人道:“不错。是戚继光的诗。”凌太虚眼中精光闪动,试探的问道:“主上是想让我请出这位老人家替咱们办事?”帘内人道:“不,他年岁大了,你将他绑来没等到见着我,恐怕就断气了。”
凌太虚不解道:“属下愚钝,实在猜不出主上要我做什么。”帘内人道:“这戚继光是大明朝这几百年里最为难得的上将,远可比韩信,岳飞,近可比徐达,常遇春。可惜皇帝昏聩,不能用之,令他抑郁难平。
而此人兵法韬略,盖世无双,我料定他赋闲之后,必会著书立说。朝廷那般庸碌之辈,以打压张党为名势必会对戚继光动手,而他的这部兵书到时也会被付之一炬。
为保这这旷世奇作不失传,你务必赶在朝廷人马到来之前将这兵书带走,无论你用何手段都行。只要能得到这部兵书,要练出像戚家军一样的队伍那便易如反掌。他日就算与朝廷大军作战,咱们也能多几分把握。”
凌太虚道:“好,属下这就派人着手此事。”帘内人道:“万事小心。”凌太虚转动木轮椅,慢慢退出了那间屋子。屋外两个随从,一人赶忙来掀起轿门,另一人将那轮椅推至那轿子之中。
这一路上,凌太虚在琢磨上峰交待的这件事,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想了想那火龙窟。提及那火龙窟位于地底,有一个圆形的岩浆池。人若挨的近,皮肉犹如火燎一般。即便不停的喝水,身上的汗珠还是直冒。那地方犹如地狱一般,滋味实在不好受。
此时天气炎热,凌太虚一回自己住处,便钻至冰窖之中纳凉。四周都是切割整齐的大冰块,砌成一个半圆形的围墙。在这半圆的中心,是一张雕刻精美花纹的石床,位于石床边上的矮几上,摆着一只玉壶和小盏。
凌太虚呷了一口冰镇过的西域葡萄酒,入口清爽,风味绝佳。要这大暑天出门,远离这冰窖与葡萄酒对他而言是一种折磨。这就好比赌鬼不能摸骰子,色鬼不能看美人。
他对美人,金钱都不感兴趣。只对这杯中之物痴迷,世上的人千奇百怪,而人与人的爱好追求兴致全然不同。凌太虚好这一口,对他而言,最自在的事便是坐在这冰窖之中,喝上好的葡萄酒。一个人自斟自饮,毫不觉得无趣。反而他感到很惬意,很满足。
太阳火辣辣的放射出夺目的光芒,仿佛一个傲慢的君王向邻邦炫耀本国的武力。众生万物都为这光所折服,一个个显露出颓废萎靡的样儿来。萧云帆赤裸着肩背,走在大道上,他宽阔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一粒粒晶莹透
亮。
小小的汗珠汇聚在一起,沿着脸的轮廓奔跑,集中在下巴之上,最后滴落之泥土里。烈日当空,照的人几乎晕眩。萧云帆抬起头,用手遮挡在眉毛上,望着远方。远处一望无垠,连个村落的影子也没瞧到。
此时他嘴唇干裂,喉咙几乎要冒出烟来。这连日赶路,他心系冯妙卿安危,饭菜也是吃不下几口,人消瘦了许多。仅凭深湛的内力支撑着,在这样毒的日头之下,他只觉一阵心慌,眼前金星乱冒,终于昏倒在路边。
等他有知觉时,只觉的自己脸上一阵冰凉。他微微睁开眼,原来是老天下了一场暴雨。他勉力从泥坑中爬起,伸手抹去嘴边的泥水,张开双臂尽情地享受着雨带来的快意。雨点迅急地拍打在他的肌肤上,会有那么一丝的疼,但他的心底更多的是欢喜。
萧云帆抓起泥水中包袱,握着那把黑色的空剑鞘,向前方奔去。像一头疯掉的雄狮,冲进雨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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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又走了多久,天上的浓云渐渐散开。雨也渐渐变的小了起来。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萧云帆似乎用尽了气力,双腿似乎灌了铅一般,再也挪不动一步,木桩一样站在雨里。
那马上乘客吓了一跳,连忙勒紧缰绳,向左一带,骏马前蹄抬起,猛地又落下。飞溅起一大片泥水,啪地落在萧云帆脸上。萧云帆伸手抹去脸上的污泥。马上乘客手中马鞭指着他,大声喝道:“喂!你这神戳戳的龟儿子在站路中央,不怕老子的马将你撞死么?”
萧云帆也不理人,只自顾自地向前走。
那马上乘客拨转马头问道:“喂!我问你话呢,你干什么不答,你是聋子么?”说着,那人手中马鞭一甩,向萧云帆的脖颈套去。萧云帆本能的反应伸手去抓那鞭稍。
马上乘客冷哼一声,手腕一转,那鞭子如灵蛇一般缩回,复又窜出,啪地一声,抽在萧云帆的脸上。萧云帆也不知疼痛一般,呆呆的立在原地。那人望了他一眼叹道:“原来是个瓜娃子。”说着双腿在马肚上一夹,泼喇喇又向远处跑去。
萧云帆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等他再次有印象时,发觉自己的手脚都被捆着,横放在马上。那马颠簸的厉害,他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中跃出。
迷迷糊糊,他听着耳边有人说道:“这人多半是个瓜娃子,他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没准死了也没人发现。”另一个人道:“阿龙,你娃儿就是好心,若换做是我,才不会管他一个瓜娃子,再者江湖险恶,你又知道他是好是坏?”
那名唤阿龙的少年说道:“小离,他是好是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手脚已被我捆上了。再说,我不是给你看了这人的武器么?不过是一把空剑鞘而已。有啥子可怕?”另一个人说道:“说的也是,他包袱里装着啥子?”
阿龙眯着眼道:“几件破烂衣衫,没啥子值钱的东西。”
第二百二十五章 幽暗之都
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一叶孤舟在风浪里飘摇。起伏不定的浪头将那小舟一次又一次推向高处,那小舟又怎禁的起这般折腾。仿佛随时都可能被浪头打翻,消失在这汪洋之中。
天空中乌云密布,黑色浓云的缝隙间迸射出白亮亮的光来,雷声轰鸣,犹如千军万马在大地上行进。雷电齐发,风雨之势大作,那小舟也被一个猛浪推至半空。一道闪电从云层里飞出,咔地一声响,击在小舟之上,小舟登时起火,化为无数的碎片散落在海面上。
萧云帆感到自己好像那小舟一般沉入至海里,他口中既不能发出声响,四肢也使不出力气挣扎。任凭那海水一点点漫过自己的脖颈,下巴,鼻孔,乃至双眼和头顶。
在他的面前,先是有着一连串的气泡。那气泡由多变少,最后渐渐化为乌有。他只觉自己变的很轻,轻的如同羽毛,直至落入到一片幽暗里。那幽暗之中,他忽然见到许多圆形的小光斑。那光斑一点点变大,变得清晰起来。
在一片光彩之中,出现了一条巨龙。巨龙硕大的头颅左右摇摆,双目犹如铜铃一般。这龙凝视着自己,他自己也凝视着巨龙。巨龙的血盆巨口,锋利獠牙,红色长须,金色鳞片,一切都是那样清晰真实。
巨龙发出低沉的声响,萧云帆却无法明了他在说些什么。那龙摆了摆头,一个转身,又以迅捷无伦的速度消失在那片幽暗里。这个梦,他自儿时起,仿佛做过无数回,可这无数回里似乎都没有这次见到的震撼。
他猛然坐起身来,额头上大汗淋漓。这时,一双眼睛正看着他。眼睛的主人冷冷地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这声音冰凉,冰凉的好像月光。萧云帆见对方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来。这双眼很是美丽,很是迷人,却又格外陌生。
望着这眼,他心下一片茫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对方,因为这时,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了。
原来那个暴雨交加的夜晚。神秘少年阿龙以及同伴将他带给了自己的主人。萧云帆昏迷不醒,发着高烧。正是眼前这个神秘女人给他喂服了汤药,他的高烧总算退下,慢慢醒转过来。他虽然醒转过来,可一想起从前之事,脑袋就疼痛不已。
女人见他痛苦的神情,笑道:“你是阿龙捡回来的,他是我的奴隶,你呢,自然也是我的奴隶。” 萧云帆只觉一阵心慌,说道:“水,我要喝水。”那女人抬起一只手,她的随从立刻递过来一只水碗。女人拿起水碗,亲自送至萧云帆面前。
萧云帆问也不问,端起水便仰头喝尽。一连要了四五碗,方才罢休,而后又道:“饭,我要吃饭。”那女人又招了招手,随从立刻端上一个红木漆盘,上面盛着一碗白饭,和一碟青菜豆腐。
他狼吞虎咽的吃的,女人看着他的模样。幽幽道:“你叫什么名字?”萧云帆抬起头摇头道:“忘记了。”面纱之下传来幽幽的叹息,她说道:“忘记好,人生本就有许多不如意的事,能忘便是最好的。”
萧云帆这一句简单的话似乎勾起了她的某种回忆,而那回忆仿佛也是痛苦的。他吃完饭擦了擦嘴看着对方,大胆地问道:“你是谁?你叫什么?”他话音刚落,女人身后的黑衣使者便大声呵斥道:“住口,你不过是一个奴隶,也配知道主人的名字?”
这带面纱的女人扬起手示意手下不必多嘴,她看着萧云帆道:“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主人,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必须为我效忠。记住玫瑰夫人这四个字就好。对你而言,其他的都不重要。”
玫瑰夫人顿了顿,而后道:“你以前也许有名字,可是你自己忘记了。你如今是我的奴隶,不如夫人我赐给你一个名字,你叫封尘好了。”
萧云帆喃喃道:“封尘。”
玫瑰夫人点头道:“对,记好了。”说着她站起身来,身体玲珑的曲线包裹在一件紫色镶金边的斗篷内。萧云帆闭着眼问道:“我以前是谁?”
玫瑰夫人道:“你以前是谁不重要,因为你来了这里就和死人一样。没有人知道你以前的事,你也最好别打听别人以前的事。
你是我的奴隶,做我的奴隶得明白一件事?”萧云帆问道:“什么事?”玫瑰夫人道:“在这里,靠本事吃饭。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吃饭,没本事的人,连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萧云帆道:“你说的这里又是什么?”玫瑰夫人笑道:“这里是幽暗之都,建在地下的城邦。而地上的那些规矩在这里不管用。”
萧云帆道:“我叫封尘。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是你的奴隶。而夫人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玫瑰夫人道:“你要的水我给你了,你要的饭我也给你了,希望你今晚好好表现。”
说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一扇铁门之后,萧云帆心中一片迷茫,他记不起任何事,而此刻他心中惦记的事自然是这位夫人所的这件事。她让自己好好表现,究竟是什么意思?
幽暗潮湿的牢房内,壁龛中的油灯散发出青白色的光,那光真的如同地狱里鬼火。萧云帆躺在柴草上,手腕和脚腕都带着粗重的镣铐。他对于这些毫不放在心上,因为一个人舒舒服服吃饱饭后,周身是暖融融的,好像沐浴在一片阳光里。
玫瑰夫人将斗篷脱下,女仆桑娅接过,将之挂在墙上的鹿角上。这位玫瑰夫人实际上是暹罗人。【所谓暹罗,是中国对泰国以及东南亚等国家的古称。明太祖朱元璋册封大城王朝的阿瑜陀耶国王为“暹罗国王”,暹罗一词便固定下来。】
玫瑰夫人原名叫颂西,她是被当作奴隶卖至大明,而后机缘巧合来至幽暗之都,得到主人赏识后,居然做得一方霸主。幽暗之都一共有四股势力,这四股势力相互牵制却同时听命于背后的主人。
玫瑰夫人坐下,一只黑面灰毛的小猫跳至她怀中。这种暹罗猫只养在皇宫与寺院之中,极为珍贵。玫瑰夫人伸手摸着猫背说道:“桑娅,今夜的斗元会,南城会派出些什么人来?”
那女仆缓缓道
:“回禀夫人,据说他们会派出黑拳擂台那边高价买了像铁拳,野猪王、紫燕子这样的高手,咱们要赢估计胜面不大。”玫瑰夫人恨恨道:“咱们这四个月以来只赢过两场,照这样下去,夫人我投的那些金铢要亏光啊!”
桑娅脸色难堪道:“可是夫人,雷皇那边已将这众多高手都已买下。咱们要从他那里挖人,岂非要出更高的价钱?你也知道以雷皇的心思,他挖到的高手又怎么肯卖给咱们?之前咱们的鹿力剑客可是让他们吃过苦头的。他们好不容易这回占了上风,又岂会放弃这个出风头的机会?”
玫瑰夫人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她端起一杯葡萄酒,轻轻的呡了一小口。秀眉微蹙说道:“事到如今,只能让阿龙他们来顶顶。三十二强若占不上六个名额,那么前面的投进去的钱就算全打了水漂。”
桑娅咬了咬嘴唇道:“夫人不是打算让这叫封尘的小子今晚出场?可这小子大病初愈,能行么?”玫瑰夫人想了想道:“当然,咱们用田忌赛马的办法来对付雷皇的三支队伍。”桑娅道:“田忌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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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夫人道:“不错。你不是说了雷皇的三支队伍里有铁拳,野猪王、紫燕子这样的高手。以他们的实力而论,铁拳第三,野猪王第二,紫燕子最厉害。我们只要用这封尘对付紫燕子,阿龙对付野猪王,小孟对付铁拳。就能赢下两场。”
桑娅道:“让这小子和紫燕子对敌,那他岂非死的很惨?”玫瑰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这是他的命,一个奴隶本该有的命。到时候厚葬他就是。”玫瑰夫人口中的厚葬不过是将其尸体喂给豢养的虎狼,而寻常奴隶连喂给虎狼的资格也没有。
萧云帆双手抱着膝盖,他望着壁龛之内青白色的光。过了很久,门打开来,一个带着黑色头罩的大汉对萧云帆道:“封尘,今晚你要好好表现。”萧云帆茫然道:“表现什么?”那大汉道:“难道你不知道么?”萧云帆摇了摇头。
那大汉一双眼睛里充满同情之色叹息道:“自然是为夫人尽忠。”萧云帆道:“你说的我还是不懂。”大汉道:“过一会儿,你就会懂了,来人,给他戴上。”
两个大汉拿起两个半球型的面具,咔一声扣在萧云帆的脸上,那冰凉的铁皮贴在他的面颊上,这副铁面具之上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孔。萧云帆道:“这是做什么?”那大汉道:“你真的不知道?”萧云帆:“知道我还问你做什么?”
大汉道:“送你打擂,而你今晚要面对的可是雷皇麾下最勇猛的武士,你最好祈祷被她一拳打死,否则你会死的很惨。”萧云帆道:“我不想打擂行不行。”大汉道:“不行。你是奴隶没有资格挑三拣四。”萧云帆问道:“那你不是奴隶么?”
大汉嘿嘿一笑道:“在这幽暗之都内,人分四等。一为天,二为地,三为人,最下等的是鬼。你就是鬼,我比你高一级,我是人。”萧云帆道:“那我要怎么才能做到人呢?”大汉道:“看主人的人吩咐。”
第二百二十六章 生死擂台
啷啷,啷啷,粗重的铁链拖在岩石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即便这声响让人听上去那么的不舒服,可就是没人来阻止。萧云帆很讨厌这声音,虽然他表示抗议,可那人没有丝毫理他的意思。
长长的甬道内幽暗,潮湿。那种腐烂的霉味不知从哪里传来,虽然闻上去让人作呕,可对于萧云帆而言,他似乎只能选择忍受。因为没人在乎他的感受。
甬道两侧的墙面是坚硬冰冷的花岗岩,上面雕刻着奇形怪状的猛兽图案,磨牙吮血的狰狞神态可谓栩栩如生。墙面除了这些浮雕外,每隔十步,都有一个壁龛。龛内点着兽骨灯,灯芯散射出青白色的光,总给人以地狱的感觉。
萧云帆就给人这么用铁链牵着,活脱脱像一只被驯服的狗。他的心里虽然有那么一丝的不情愿,可他并未反抗。走在他前方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壮汉。
这人上身精赤,胳膊上束着铁环,他前胸后背都是花蟒纹身,腰间穿着皮短裤。并非萧云帆走在这人的身后,无法看清他的脸,而是这人
本身就戴着头盔,头盔上又镶着面甲。从一开始他就没看清这个人的脸。
对方的头盔形式也很特别,头顶左右两端各露出两只角来,从背影望去,倒像是一个修炼成人的妖怪。二人一前一后,来至一道铁栅门外。那壮汉背贴着墙,缓缓坐下。而后伸出长毛的手掌从腰间一个小布袋内捏出几片干叶子来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萧云帆望着他出神,奇道:“喂!大个子,你吃的是什么?”那人冷冷道:“不管你的事。”他此刻还不大明白,像他这样一个奴隶是多么的卑微。眼前的壮汉虽也是奴隶,却要比他高上一级,他是这奴隶之中最卑微那种,叫蝼蚁。
萧云帆见对方不理自己,又厚着脸皮和人家搭讪道:“喂,大个子。我来时,有人说今晚我要对阵紫燕子,你知道紫燕子是谁?是男是女?很厉害么?”
这大汉听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先是一怔。而后淡淡道:“你确定你要对阵的是她?”萧云帆暗暗纳罕,方才对方对自己爱答不理,可一说这紫燕子,对方就一反常态起来。
大汉先抓了一小撮那干叶子塞在萧云帆手里。而后说道:“保重吧,伙计。”萧云帆见对方将那干叶子分给自己了一些,脸上颇有面子,忙问道:“你这一路上不跟我说话,为何我提到紫燕子你就开始理我了?”
这大汉沉声道:“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对于一个将死的奴隶,你这微薄的心愿我还是能够满足的。”
幽暗之都内有四股势力,平时这四股势力各自待在自己的地盘上,只有过这“火雨节”时,他们才会见面。这规矩是幽暗之都的主人定下的,四大势力虽然骄纵,但对这地下城邦的主人却心怀敬畏。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也就没有他们。
四大势力分别是玫瑰山庄、辉岩城、万乌堡、风魔殿。
玫瑰山庄的主人颂西是暹罗人,主要经营香料、风月生意;辉岩城的主人雷皇是波斯胡人,主要经营珠宝和酒生意;万乌堡的佛朗机人查理经营的是火器和船舶生意(佛朗机是明代对葡萄牙的称谓);风魔殿的小冢寅次郎经营的是私盐与书画生意。
“火雨节”是从三月份持续到七月的盛会,这期间,幽暗之都的四大势力才彼此见面,这时,四大领主将拿出自己的最好东西来招揽主顾。美人、佳酿,珍宝,凡是这世上一切都有的美好事物都能在“火雨节”看到。
盛况空前的还属这生死擂场,四大领主也是搜罗到各式各样的人物来进行这场角逐。除了领主外,幽暗之都也会邀请一些特别的主顾作为嘉宾来观赏这擂台赛。
凌太虚将夺书的重任交给了苏常茂,由于魔神船的燃料石脂短缺,苏常茂也不得不来到这幽暗之都进行燃料的交易。魔神船便是查理手下的杰作,那燃料石脂放眼整个大明似乎也只有查理手中有囤货。与其说苏常茂的到来是查理的邀请,倒不如说他受制于人。
八个壮汉抬着一面大鼓,一个带着羽毛面具,身穿纱衣的女子站在鼓面上舞蹈。她柔软的腰肢来回摆动,好似柳条一般。她脚尖踮起,在那鼓面上跳起胡旋舞,只见她双臂上缠着的绸带恍如两片红云一般上下翻飞,好看之极。
四大领主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目光都注视着今晚这场盛会。在那舞女跳完之后,又是一群表演杂技的人,只见一个汉子赤足在钢刀搭成梯子上攀爬跳跃,而后又有人表演喷火,赤足走炭,滚油洗手等把戏。
一番热闹之后,几个带着面具的人将火把丢进一个巨大的石坛内,坛内登时燃起了熊熊火焰。那火焰由中心向四周迸射开来,嗤嗤声响,仿佛火雨流星一般落至圆形广场的灯柱之上。
苏常茂本打算与查理交易之后,即可启程。可对方盛情相邀之下,他便不得不留下看这擂台比武。一声锣响,一个肌肉虬结的男子大声喊道:“生死擂现在开始!”
两扇铁门打开,从门中走出两名奴隶来。一人生的面容乌黑,身材魁梧,另一人骨瘦如柴,身形瘦小。查理端起白银酒樽,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对苏常茂道:“苏先生,你瞧这两人谁会胜,不如我们赌一百个金铢?”苏长茂拿起一支千里镜对准场心望了望说道:“我赌那个瘦子。”
查理道:“好!那咱们就拭目以待。”说着他也拿起一只千里镜望向场心。当晚有三十二人参赛,按照四大领主各自申报的奴隶,当晚最多比上八场而已,前四场由小冢寅次郎的奴隶对阵查理的奴隶,后四场由玫瑰夫人的人对阵雷皇的人。
这第一场的这个高大的汉子是查理重金买来的,叫大力丸。此人可一拳打死一头牛。而那个骨瘦如柴的人叫贾飞,练的却是软功。二人一交手都是致命杀招,大力丸拳大如钵,上面长满了茧子。他每一拳轰来,都携着万钧之力。贾飞不敢硬接,只得左右纵跃。
大力丸双手向前一抱,欲箍住贾飞,以蛮牛之力将对方周身骨骼生生捏碎。那贾飞并不上当,双足在地上一点,忽地跃至对方肩头,单掌向对方顶门拍去。原来他的指缝间有一支钢针。大力丸狂吼了一声,想要将对方从自己的肩头扯下。然而贾飞身子却如泥鳅一般,滑不留手。
他这一针下去,正中对方的百会穴。大力丸巨大的身躯砰地一声向后倒去,贾飞双足在对方胸膛一踢,倒飞而出。全场登时发出热烈的掌声来。
萧云帆站在那铁栅之中望着眼前的一幕,他问那大汉道:“那个瘦子用暗器伤人也不算犯规么?”
大汉道:“不算,只要将对方击倒,可以不择手段。”萧云帆叹息道:“那这样的打斗和野兽撕咬有何区别?”那大汉说道:“你们本就是奴隶,说的难听些,连畜生都不如的。”萧云帆看着身上的镣铐苦笑道:“难道奴隶的命运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大汉道:“以前或许有奴隶可以做到,而现在恐怕很难了。”萧云帆奇道:“为什么?”大汉道:“因为从奴隶要的成人之路已经没几条。那些 已经成为主人的奴隶们,自然不有更多人成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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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当过奴隶的人就不想再做奴隶,而已经成为主人的人就要千百倍的阻止奴隶再成为主人。那样的他们的权力会被削弱。”大汉道:“你似乎很懂,可惜你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萧云帆道:“那我总得去试试。你以前是丙级奴隶,现在是乙级的奴隶。可见丙级是可以升至乙级的。我想以我的本领应该能做个甲级。”那大汉发出怪笑说道:“你……你一个要死的人了,还说这些大话?”
萧云帆没有理他,只是嚼着那薄荷叶。一阵阵微微苦意透着清凉,仿佛让他体内的某种东西得到了复苏,他抓着栏杆望着外面。
北面的搭棚内,苏常茂望着那乘着金铢的木盘,笑道:“查理先生,这金铢我是不要了。你每次若能多卖给我些石脂,我会比赢了这金铢更加高兴。”
查理眨了眨眼摇头道:“那这可真怨不得我了,苏先生。这东西开采本就艰难,产量很少。再者我们主人也对交易有所限定,即便是我想多卖给你些,可是上面是不允许的。”苏常茂啜了口酒无奈地道:“那真是令人遗憾。”
佛朗机人虽然只输了一局,但后面的几局都是大获全胜。很快就到了玫瑰夫人的人对阵雷皇的人。在一阵欢呼声中,那个叫阿龙的少年握着一杆长枪走上擂台。
南方的搭棚内,玫瑰夫人带着黑色的面纱,也拿起一只千里镜向场中望去。她低声说道:“祝你好运,阿龙。你若不幸死去,那我损失的可不是一点点金铢。到了那时,我发誓,我一定会用你的肉喂给那些野狗。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锣声响里,阿龙的长枪一抖,与那野猪王的双刀战作一团。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凶
野猪王是个邋遢的男子,头发如同枯草一般显得杂乱,硕大朝天鼻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脸,对于这样容貌实在不敢恭维。他身上穿着件坚硬的皮甲,他手中的双刀舞作一团雪花,旋风一般向阿龙发起一阵猛攻。
阿龙手中使的是一杆亮银枪,六尺有余。阿龙双臂一振,枪身飞转,枪头处的松散的红缨也宛如莲花一般绽放开来。
二人一上手均是杀招,不给对方以喘息的余地。阿龙先是避让,在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身子扭转,白光飞动,闪亮枪尖直扑对方咽喉而去。野猪王也反应迅捷,双刀一错,脚下向后滑出几步,不管怎样总算以刀身挡住对方这凌厉的一击。
阿龙眼中寒芒闪动,他手臂摆动,手中长枪转动起来,又是一招“毒龙钻心”。
尖锐的枪头携着一股劲风再次呼啸而至,野猪王不敢托大,单刀连舞了三个刀花,而后就地一滚,闪在一旁。呛地一声,银枪扎在地上,迸溅出一点火花来。阿龙脸上带着肃杀至气,脚下迅速移动,那枪尖托在地上,带出一溜火花来。
长枪进击的招数在于横、拦、挑、打、劈。阿龙手中银枪舞动,他身穿一件玄色斗篷。枪随身走,斗篷也跟着飘动起来,姿势潇洒。场外的看客门忍不住欢呼起来。野猪王与他斗了许多回合,未分胜负,心中也略微有些焦躁起来。
萧云帆看着场中的决斗,说道:“大个子,他们若是胜了能得到什么好处?”那大汉道:“那就看他的主人打算给他什么。”萧云帆道:“那你见过最好的赏赐是什么?”大汉道:“次点的能得到两三颗金铢,好点的话会得到美酒和女人。”
萧云帆道:“难道他们就没想过向主人要自由?”大汉冷冷道:“奴隶是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主人告诉你什么对什么是错,你学着就是了。懂了么?”
场上二人斗的都是气喘嘘嘘,阿龙的黑斗篷给野猪王的快刀划破了两道口子,野猪王肩甲上雕饰也被阿龙的长枪挑坏。玫瑰夫人用千里镜看了一眼场中情形说道:“看样子阿龙要让我们失望了,若是在那沙漏中流沙落完之前,他还无法战胜野猪王,我们就输定了。”
阿龙的小腿中了一刀,血流不止。他咬着牙,用长枪撑着身子欲要站起。野猪王并没给他机会,只见对方挥手将一把单刀飞掷而出。阿龙用枪身来格挡,然而就在他站起来的这一瞬间,对方手中的另一把钢刀已刺入他的小腹。
野猪王顺势一滚,远离了对方长枪能扫至的范围,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跟着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刀锋上的鲜血。阿龙脸色苍白,单手捂住小腹,鲜血自他的指缝间汩汩涌出,就在他还要奋力站起时。铜锣之声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道:“野猪王胜!阿龙败!”
玫瑰夫人握紧拳头,她那长指甲也嵌入到手心里。女侍桑娅劝慰她说道:
“夫人,我们还有小孟。相信他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玫瑰夫人叹息道:“但愿如此。”
雷皇捧着圆滚滚的肚皮,笑的前仰后合,因为野猪王这一场足足为他赢了五十万金铢。而这五十万金铢若是辛辛苦苦的去赚,也需要大半年的光阴。也就是刚才那短短的光阴,却创造了更多的财富。这也是很多人喜欢赌的原因,以小博大四个字好像带着魔力一样,令人着迷。
而通常靠赌赢来的钱往往让人心情愉悦,好像这钱根本不是自己的,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天上掉钱这种事只要遇上一回,人就会上瘾。赢的多了,瘾就会越来越大。似乎对于本钱这种事早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非但钱财让人觉得自满,飘飘然,赌博赢得多了也一样。
锣声再次响起,两扇铁栅门打开。小孟带着兜帽大喇喇走出,他的肩上扛着的是一把苗 刀,那刀身修长,五尺有余。这种刀兼具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且可单、双手变换使用。往往辗转连击、疾速凌历、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威力极大。
名叫铁拳的男子扎着一只小辫子,他的头发是金黄色,显然是胡人血统。他穿着马甲,两只粗壮的胳膊露在外面。在火光的映照下,可见他左肩头纹着一只鹰,右肩纹着铁锚的标记。
萧云帆见对方是金发碧眼,心中大为惊讶。他握住栏杆道:“大个子,那个家伙怎么长的和妖怪一样。”那大汉哂笑道:“哼,少见多怪。这幽暗之都里除了大明的人外,还有佛朗机人,扶桑人,天竺人,波斯人…… 这金发碧眼的是佛朗机人,看到他肩头那个标记了么?”
萧云帆点了点头道:“那个标记有何讲究?”大汉道:“那是海盗的标记,铁拳以前做过海盗。”萧云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被二人的打斗吸引住了。
小孟双手握刀,连环劈砍而来,他步法轻灵,那苗 刀威力迅猛,铁拳只有闪避的份儿,好在他的前臂上套着铁甲护膊,对方的苗 刀砍在上面也不过迸出点火星。
铁拳讥讽道:“喂,小子。就这么点能耐?”这些人久在大明,汉话也说的颇为流利。小孟双手握剑,忽地向上一撩,跟着又是左右劈砍,对方连退了好几步。
双手刀法以大唐陌刀最为有名,然宋元之后,这种刀法几经失传。直至到了嘉靖年间,沿海一带倭寇横行。倭人刀锋锐利,身法敏捷,明军在与之相抗衡的初期,屡遭挫败。直至一代名将戚继光铸造出了“戚家刀”,再一血前耻。实际上戚家刀就是苗 刀与唐刀的结合。
小孟的使刀路子,萧云帆看的很明白。苗 刀刀身狭长,招式就在于劈砍二字,讲究的就是一招毙敌。而小孟臂力方面显然不济,本该一刀毙命的事,由于力道不足,导致出刀速度减缓,反而让对方总能轻易遁走。
高手过招,往往就胜在分毫之间。他出手
速度稍有变慢,对方便立刻反扑。对方一对铁拳套上有着鱼鳍一样锋利的刀片。他拳法刚猛沉雄,小孟只能应接应架。
对方铁拳一化二,二化四,速度也由慢及快。配合着他那轻迅的步法,拳法的威力显得更加凶猛,反将小孟压制的缓不出手来。小孟暗暗心惊,万没想到这胡人的拳法却是如斯精妙。他稍稍迟疑,左臂就被重重的轰击了一下。他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起来。
玫瑰夫人用千里镜望着场中情形,一颗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若是小孟这局在输了那自己岂非又要损失五十万,最后再加上新奴隶的五十万,她 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开始滴血起来。桑娅见她有些失态,忙说道:“夫人有不少人看着您呢,请您还是注意仪容。”
玫瑰夫人闻言,只好敛住要发的脾气。她从金盘中拈起一颗紫色的葡萄来,狠狠地将之掐出了水,以泄心头之恨。桑娅见状,忙吩咐人拿来一条白色的手巾。
小孟手中刀忽然被对方一脚踢飞,那刀向半空中打着旋儿,而后插在地上。小孟纵身去夺,对方并不给他机会。双拳连环蹈出,尽数打在他的胸膛之上,小孟一口血雾喷出,身子如断线纸鸢一般向后飘出。
场上响起了欢呼声,呐喊声,因为那些将赌注下在铁拳身上的人们大获全胜。玫瑰夫人单手按在额头上,她不忍在看下去,准备起身离场。桑娅道:“主人,还是看完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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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夫人冷冷道:“难道今晚还不够丢人?”桑娅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夫人,您常告诉我们:要赢得起,也要输得起。您还告诉我们的,对于那些看咱们笑话臭男人们,也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脸,等到有一日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玫瑰夫人看了看女侍叹了口气道:“好,我就听你一回。赢要赢的有品格,输也要输的有风度。”她嘴上虽是如此说,但心中却如猫爪挠心一样,毕竟一百五十万的金铢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锣声响起。今晚的最后一场决斗,所有看客们都拭目以待。当铁栅栏门打开时,大部分人脸上的神情十分错愕,因为他们知道紫燕子的实力到底有多么的恐怖,而对面这个新人看起来呆头呆脑。
紫燕子是个少女,脸上戴着紫色面巾,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紫色丝绸抹胸下傲人的蓓蕾呼之欲出,平坦的小腹光滑如缎,雪白的大腿上穿着长筒靴,她整个人看上去冷艳妖娆。
萧云帆的心虽然告诉他“非礼勿视”,可他的眼珠却豪不客气的像那少女的胸前多望了几眼。
那少女见十分讨厌,伸手指着他冷冷道:“你,可以说遗言了!”萧云帆皱了皱眉头道:“你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凶。”紫燕子道:“够了,我看对于你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遗言是不必的。”说着,她身形一晃,一个镖指向萧云帆咽喉点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到底是谁
苏常茂用千里镜望着一下场中情形,这一看不要紧,看了一眼,心几乎从嗓子眼蹦出来。暗道:“他……他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是我认错了人?”
萧云帆头上的铁盔此时已经除掉,露出本来的面目来。苏常茂心道:“绝无可能,绝无可能。这幽暗之都并非是谁想来就来的,一定是我认错人了。”他越是这样安慰自己,内心的怀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加重了更多。
万乌堡主查理瞧了一眼苏常茂的神情,笑盈盈道:“怎么老弟,莫非你心疼那个姑娘?”苏常茂干笑了几声。查理摸了摸自己翘起的金色胡须说道:“老弟,在这生死擂上可不分男女。你别瞧她是个小姑娘,可她杀起人来,模样一点不比那些大老粗差。”
苏常茂道:“堡主说的对极,这女人若是凶起来,可谓洪水猛兽。”查理端起酒杯道:“老弟你这次可要多盘桓几日,我这里最近有一批新玩意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苏常茂与他碰了一下杯子道:“好啊。”
场中紫燕子这一招来的十分迅捷,萧云帆身形向后一塌,对方这招自然走空。玫瑰夫人本没对萧云帆报什么希望,桑娅说道:“主人,你瞧,这个奴隶似乎有些本领。”玫瑰夫人闻言,立刻拿起千里镜向场中扫去。
萧云帆躺在地上懒洋洋地道:“喂,小燕子!你就那么急着要我死?”紫燕子并不理他,旋身而起,用膝盖向他小腹撞来。萧云帆双手在地面一按,身子如游鱼一般向后滑去。
紫燕子这一下将那地面撞的石屑纷飞。萧云帆坐在地上道:“你这么用力,膝盖不会痛么?”紫燕子一连两次失手,心中愠怒,一声娇叱,双足连环向他面门踢来。萧云帆伸手一拨,就将她的力道卸至一边。
场外的看客们纷纷叫好起来,平日里只见到自紫燕子逞凶,此时居然出现了一个能与她相抗衡的人,他们眼中纷纷带着兴奋之色。萧云帆翻身跃起,伸出一只手掌道:“慢着,在我死前能否看一下姑娘长什么样?”紫燕子道:“你的话已说的太多。”
说着她又是一阵快攻,拳风凌厉之极。萧云帆虽然失忆,但武功却没有全然忘掉。他伸手一探,已抓住对方脚踝。他笑嘻嘻道:“你一个姑娘家穿成这个样子实在有失体统,你难道没看见场外有那么多色眯眯的眼睛盯着你。”紫燕子有羞又气,说道:“要你多管闲事。”
嗖嗖嗖,三只飞镖连珠打出,向萧云帆眉心,咽喉,心口射来。萧云帆只得松开手,向后纵跃而出。他左手拿着一只飞镖,右手拿着一只飞镖,口中还衔着一只。他将两只飞镖拿在手里敲打了一下,镖身是纯钢制成,敲击之下发出悦耳声响。
紫燕子一连三次使出绝技都无法伤他分毫,心头微微一震,今晚若是栽在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手里,那便再也抬不起头来。萧云帆将嘴中那飞镖吐出,足尖一挑,如踢毽子一般玩耍起来。
玫瑰夫人从千里镜中看到这一幕,说道:“不知这小子搞什么名堂,他的武功似乎远在紫燕子之上。为何迟迟不肯动手?莫非他是觉得对方是女人,赢了不光彩。”
桑娅的目光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说道:“这可不行,若是他再不尽全力,这一局算平手。”玫瑰夫人道:“想法子告诉封尘,让他速战速决。”桑娅点头,而后转身向楼梯的台阶走去。
场中紫燕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口中说道:“今日有你无我。”说着,她双臂一展,如燕子般飞掠而来,萧云帆道:“你的东西还是还给你吧。”说着他将三枝镖又原物奉还。紫燕子伸手抄过两支,然而第三枝镖快的出奇。
嗖地一声,她的面纱缓缓地落在了地上。萧云帆的人已掠至他身后,抬手点中了她背心的穴道。大锣之声再次响起,场上传来一阵欢呼。萧云帆转身看着她的眼睛,她那幽怨的眼神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喃喃自语道:“在哪里见过呢?”玫瑰夫人眼中露出得意之色,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最不抱希望的奴隶居然赢了,她端起酒樽朝着对面的雷皇遥遥示意,雷皇的脸色难堪之极。
萧云帆又传过那幽暗的甬道,他赢了,却没有一丝愉悦。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对于他而言仿佛走进了一片大雾里,迷失了自己。他回到自己的石室后,仆人送来了酒肉犒赏他,并说是夫人特别吩咐的。
对于精美的菜肴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反是那酒又喝了很多。他闭上眼在想:“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可是他越想,头就越痛。当他再次醒来时,面前站这一个身穿华丽服饰,带着面纱的女子。
萧云帆道:“你又让我去打擂?”玫瑰夫人道:“你难道不想去?”萧云帆摇了摇头,露出厌倦的神色。玫瑰夫人道:“我给你不够好?”萧云帆道:“我并喜欢这里,也不喜欢你,更谈不上好不好。”
玫瑰夫人坐在他的对面柔声道:“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我随时可以让你死。”萧云帆道:“我本来就是死人,你杀了我,不过是让我重新做回到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怕?”玫瑰夫人道:“你胆敢和我这样说话?”
萧云帆道:“你是人,我似乎也是个人,我和你说话有什么不对?”玫瑰夫人冷冷道:“你只是个奴隶,我给你的才是你的,否则你连死都没有资格。”萧云帆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觉得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是件很愉快的事么?”
玫瑰夫人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说道:“你看,我的手上什么没有。但是我手中有权力,权力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杀人。”萧云帆若有所思,眨了眨眼道:“那若是我手中有权力,是不是也可以杀人。”玫瑰夫人的眼里闪着讥诮的神色淡淡道:“奴隶天生就是奴隶,永远也不会翻身。”
萧云帆道:“你呢?也不是奴隶,是权力的奴隶。”玫瑰夫人
道:“随你怎么说好了,封尘。不过我劝你最好乖乖的听话,那样我会更喜欢你一些。”萧云帆道:“你说的是好话我自然愿意听,可是你从一进门说的没有一句我爱听的。”
玫瑰夫人看着他,有些惊讶,仿佛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一样。她又问道:“要怎样你才肯乖乖的听话?”萧云帆道:“看我的心情,我想做的事,不用旁人来说,我自会去做,我若不想做的事,就算你怎么威胁我也没有用,更何况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玫瑰夫人站起身来道:“你若不去打擂,我损失的不过是钱,而你损失的却会更多。”萧云帆笑道:“我一无所有,就我这条命我也不惜,我会失去什么?”玫瑰夫人幽幽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萧云帆不禁犹豫起来,心道:“是,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来这里。”玫瑰夫人看的出他对这个条件似乎颇为心动,淡淡道:“你若是想知道你是谁?那你就得听我的,继续打擂,直到你坐上擂主的位置,那时我便告诉你你是谁。”
萧云帆叹了口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再骗我?”玫瑰夫人拿起肩上的玫瑰轻轻的嗅了一下说道:“因为你除了相信我,再没有别的选择。而知道你是谁的,恐怕在这里只有我了。”
铁门再一次关上,屋内再次陷入到幽暗之中。墙上壁龛内灯发出青白色的光亮,照在萧云帆的脸上,他的眼中一片迷茫,对他而言,似乎找不回过去,也就无法去往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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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常茂伸手托着下巴,他皱眉思索:“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他,若是他,那么我就得设法将他除掉。不然有他在,准没好事。”他打开门像了一个手下招了招手,而后对他耳语了一番。
凌太虚交给他办的事只有一月之期,若是他无法完成任务,一走了之。就算他走到天涯海角,组织的人也会找到他,将他带到凌太虚的面前接受惩罚。他对凌太虚更多的是敬畏,因为若是没有凌太虚的相助,他这一辈子报仇。
可是神剑阁名誉扫地,林长空身败名裂,那种复仇的快感很快就像烟花一样消散。而他时常感到空虚,这种空虚不是没吃饱饭饿肚子那种,而是在他的心上长了一个洞,这洞似乎用任何东西都无法填满。
他看着镜中那张丑陋的脸心想:“我这样做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金铃铛对他忠心耿耿,倒头来还是像敝履一样被他丢掉,我呢,难道要做下一个金铃铛?
棋子?棋子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而我要做一个人呢?我这脸已经像鬼一样了,我还有机会做人么?”
苏常茂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张温柔的脸看着他,他想起了母亲。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可是这样做,她会开心么?想着想着他眼角落下一滴泪来。一个人为了爱的人可以忍受这世间一切的苦痛,可是她看不到了,这样的忍受还有必要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就是我
水温恰到好处,玫瑰花瓣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芬芳。玫瑰夫人掬起一泓水从额头上撒下,点点水珠自她的面颊上滑落,桑娅低头站在一旁服侍。玫瑰夫人道:“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人?”桑娅道:“夫人是指那个奴隶?”
玫瑰夫人道:“不错,这个人以前肯定不是个平凡之人,他必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失去记忆的。对了,阿龙那小子的伤势怎么样了?”桑娅道:“阿龙伤的不轻,命算是保住了。大夫说他伤口愈合起码要三个月。”
玫瑰夫人拈起一片花瓣说道:“他带回这个奴隶很有本事,所以就留他一条命。”桑娅道:“这个封尘就好像一匹烈马,不知夫人打算如何驾驭?”玫瑰夫人道:“在这幽暗之都里,每个人心中都有欲望。外面世界的人也是如此。只要人的心里有欲望,那么他就有弱点。
对于封尘而言,他急于知道他的过去,我们就可以利用这点来牵制他。只要我们一日不告诉他,他的过去,那么他就始终能为我们所用。”
桑娅点了点头,用木勺舀起香汤轻轻的浇在玫瑰夫人白皙如玉的背上。
玫瑰夫人脸上露出无比愉悦的神情,她猛然想起什么,郑重地说道:“不过,封尘的来历你最好派人去查清楚,若他真能走至擂主的地位,那么上面的那位主人一定会接见他。他的底子若不干净,上峰追问起来,我们是会惹上大麻烦的。”桑娅道:“是,夫人,那这件事就让绿梦去查。”
苏常茂手中把玩着一把鸟铳,查理说道:“苏老弟,你手中这玩意可是件宝贝,若是用它来杀人,一如反掌。”苏常茂笑道:“这东西还不足三寸,你说他能杀人,我不信。”查理指着远处一个花瓶,说道:“喏,你可瞧见那瓶子了?”
查理从他手中接过鸟铳,从一只精致的小盒内取出一个龙眼大小的弹丸填入铳膛内。他举起鸟铳对准远处一个花瓶,砰地一声响,铳口冒出淡蓝色的烟雾,伴随着一道闪光。当地一声,那花瓶登时碎裂开来,瓷片掉在地上。
苏常茂不以为然道:“这和江湖上那些暗器有何不同。不过是打碎了一个瓶子而已。”查理笑道:“你错了,那些暗器要杀人,需要你们说的武功,而这鸟铳杀人,寻常人也能做到。再者,你见到的不过是一个瓷瓶,就算是石头这东西也能打穿一个洞来。”
苏常茂眼珠一转,心中寻思道:“这东西似乎不错,若要以此物来杀萧云帆岂非易如反掌。不过这东西的动静太大,容易给人察觉。”他看着查理皱眉说道:“堡主,你这玩意是不错,可惜他的响动太大了些,你若设法让这东西的响动变小些,或许我会考虑。”
查理皱起眉头道:“这……这恐怕不大好办。”苏常茂道:“这东西你手上有多少把?”查理伸出一根手指。苏常茂道:“只有一把,那你打算卖多少钱?”查理道:“你我是老熟人了,这东西算你一千五百金铢好了。”苏常茂摇头道:“太贵了。”
查理笑着伸手抚摸了那鸟铳的手柄说道:“这样的好东西,我本来是舍不得给人的。若不是你我交情不错
,我也不会卖给你。这样,我降一下,一千金铢,怎么样?”苏常茂道:“还是贵了些,我这次来带的金铢本就不多。你说的这个价实在是太高了。
依我看八百金铢,若是你当我是朋友,咱们就成交了。若是不成,那这东西你自己留在身边。”查理眉毛动了一下,说道:“你再加五十成么?”苏常茂道:“我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若不同意便算了。更何况外面的也有比这东西更为精巧的暗器。”
查理微笑着将鸟铳交在苏常茂手中而后道:“好,咱们可是老朋友了,八百就八百。”苏常茂接过鸟铳道:“嗯,我回头让下属将金铢送来。”查理道:“好。不知苏老弟今晚是否赏光与我一起看生死擂?”苏常茂道:“这个自然。”
第二日晚间,又举行了八场比试。苏常茂并未瞧见萧云帆的影子便询问道:“堡主,怎么未见昨夜比试的那些人?”查理道:“老弟有所不知,这三十二位高手的角逐,分十六场来比试。昨夜比过八场,胜出八位,今夜的八场又胜出了八位。
要见昨晚的那些人,就等到明晚的八场。你老弟莫不是压了注,所以才关心起来?”苏常茂道:“那倒没有。”他口中这么说,其实用意最明显不过了,他今夜前来就是提早找好合适的位置,好对萧云帆下手。
萧云帆坐下木桶里,双手扶着桶沿。两个面容姣好的侍女给他不断加入香汤。萧云帆心想:“这玫瑰夫人待我倒是不错,若不是要我替她拼命,又何须如此殷勤?让两个女孩子看着我洗澡这感觉实在怪怪的。”他正想找个理由打发掉两个侍女。
一个侍女开口问道:“封大爷,水温如何?”萧云帆道:“刚刚好。”他正想借口打发她们,心想若是这样打发她们,她们没准会被那古怪夫人责罚,索性忍忍。随即问道:“你们跟玫瑰夫人多久了?”
一个眉心有朱砂侍女道:“我们自幼就跟随夫人。”萧云帆道:“这么说来她的年纪不小了。”那侍女道:“这个奴婢恐怕不便多嘴。”萧云帆道:“她不过一个女人,为何能做这里的主人?”侍女说道:“那是因为这里有更大的主人。”
萧云帆笑道:“原来她也不过人家的奴才。”那侍女脸色微变道:“封大爷,你这话莫让夫人听到,不然她会不高兴的。”萧云帆道:“她不高兴能怎样?难不成杀了我?”侍女道:“你如今是夫人面前的红人,很多人都千方百计的讨好她,你为什么要逆着她来?”
萧云帆道:“有人要千方百计的讨好她,那是因为她手中有权力而已。大家不过是向她手中的权力邀媚献宠,在我眼中她与常人没什么两样。”
那侍女劝慰道:“封大爷是与众不同,不过这话还是少说为妙。”萧云帆对这女子颇有好感,心道:“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也难得有这样的人。”
他伸手在侍女手中的托盘内摘下一颗葡萄,轻轻放进嘴里,而后说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脸上一红,低头说道:“女婢芊芊。”萧云帆看着她的眉毛如新月一般笑道:“好名字。那你呢?”另一个侍女道:“女婢婷
婷。”
萧云帆沐浴之后,换了一套干净的新衣,芊芊又拿来一把宝剑呈上。萧云帆接过宝剑。抓住剑柄,按动剑鞘上机簧,将剑扯出。剑刃寒光耀目,冷气逼人。他站起身来说道:“好剑。”芊芊笑道:“这把剑可是我家夫人重金购得,如今送给大爷,好让大爷扬名立万。”
萧云帆眉峰一动说道:“她是如何得知我会用剑?”芊芊道:“大爷来这里时,身上带着一把空剑鞘,凭这一点,是谁也不难猜出大爷是用剑之人。”萧云帆道:“说的也是,不过这剑虽好可我用着不趁手。还是将我的剑鞘拿来吧。”
芊芊道:“这……”萧云帆板起面孔道:“有什么不便?”芊芊道:“大爷的那把剑鞘在夫人那里,只有夫人给你才是你的,夫人不给便不是你的。”萧云帆闻言不禁怒气上冲,大声喝道:“呸!什么叫夫人给我才是我的,夫人不给就不是我的。你去把她给我叫来,我来和她理论!”
芊芊脸色难堪,低声道:“女婢不敢。”萧云帆道:“你就说我让你去的,她若想赚到钱,就让她亲自把东西送来。否则惹恼了我,定然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他说话时,面目狰狞,活脱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芊芊见他这般神情,心下也十分胆怯,咬着牙道:“大爷还是收住自己的脾气吧。夫人发起火来,可是要杀人的。”萧云帆伸手重重在桌子上一拍,那木桌哪里经受的起他这般劲道,喀喇一声一条桌腿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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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芊吓地脸色惨白忙跪下身子说道:“大爷息怒!”萧云帆自知对她这样女孩发火实在不该,可那玫瑰夫人欺人太甚,他硬下心肠大声道:“让我息怒,就快些去叫她来见我。”
就在这时,铁门打开。玫瑰夫人走了进来,她看着萧云帆怒气冲冲的样子说道:“呦!瞧你把芊芊吓的。”萧云帆伸出一只手道:“拿来。”玫瑰夫人道:“拿什么?”萧云帆道:“自然是老子的剑鞘。”玫瑰夫人哂笑道:“不过是一个剑鞘而已,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萧云帆道:“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我说过我做事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你最好乖乖的将东西交出来,否则我发起怒来,恐怕你们这里没一个人能受得了。”玫瑰夫人淡淡道:“你当自己是大爷?”萧云帆道:“那你以为呢?”
玫瑰夫人眼中带着讥诮之色说道:“你不过是我的奴隶,我只要动动手指,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让你死。”说着她两根洁白如玉的手指做势捻了捻。萧云帆傲然道:“那你不妨试试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玫瑰夫人向跪在地上的芊芊道:“滚出去,蠢东西。”芊芊抹着泪水奔至门外。玫瑰夫人将肩头的一支玫瑰放在鼻端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道:“你以为你是谁?胆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我?”
萧云帆道:“我是谁?我就是我。从前的我大概也如现在的我一般,对于别人的鸟气我向来不受,更何况我看你一眼也觉得恶心。”玫瑰夫人道:“你……找死。”说着她纤手一扬,那支玫瑰散开,化作片片红雨飞向萧云帆。
第二百三十章 狂言
片片玫瑰花瓣激射而来,带着嗤嗤声响,原来这每一片花瓣之上居然附着着霸道无匹的内劲。萧云帆不免吃了一惊,他大袖一挥,卷住数片扫落在地。可偏偏有一片没躲过,那一片恰巧自他脸颊划过,犹如刀锋一般,居然在他脸颊之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萧云帆心中无比惊骇,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玫瑰夫人的武功已达摘叶飞花的境地。玫瑰夫人看着他微笑道:“怎么样?我若杀你易如反掌,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听话。”萧云帆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渍,转身将那把宝剑握在手中。他挺剑便向对方刺去,剑光闪耀。
玫瑰夫人后退了几步,双手笼入袖中,她手上多了一件薄纱手套。萧云帆抬剑再刺,剑尖颤动,指向她咽喉。玫瑰夫人伸手搭住剑锋轻轻一拨,便化解了他的凌厉攻势。
萧云帆身形一纵,双足在墙上一点,长剑再次向前递出,对方仍以最简单的招法应对。玫瑰夫人旋身而起,衣衫下摆如莲绽放。她伸手在地上一抓,那些花瓣便一一向她手掌飞去。萧云帆心道:“她这花瓣细小极难对付,该如何是好。”
他只得转攻为守,长剑挥舞,在周身形成一层光幕。任凭对方花雨点点打来,在剑幕阻隔之下,均弹落在地。玫瑰夫人双手绕动,那花瓣在她面前形成一个大圈,她左掌一送,花瓣变化作一道红色的匹练向他打来。
萧云帆起初惊讶于对方已达摘叶飞花之境,与她相斗之间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当他窥破玫瑰夫人飞花绝技的奥秘之后,心中便释然许多。原来这花瓣并非真正的花瓣,而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铁叶。只因造的精巧,在寻常人看来确与真花无异。
她手上戴着的黑丝手套具有一定磁力,当她以那黑丝手套吸取散落的花瓣送出之时,花瓣打在剑锋之上发出的叮叮声响以及迸溅出的火花让他恍然大悟。对方武功高绝自是不假,但她的内力却逊色萧云帆许多。
窥破良机之后,萧云帆向前跨出一步,手中长剑连刺,银星点点直取玫瑰夫人双目。玫瑰夫人挥手格挡,她伸手去抓对方剑锋。萧云帆等故意引她来钳住自己手中剑。他的手中忽然撤力,玫瑰夫人不由得一怔,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萧云帆以剑鞘再此出击。
如此一来,对方自是应接不暇。玫瑰夫人养尊处优数年,武学修为上难免荒疏,面对如此情形,她应变之能也有所迟钝。高手过招,输赢就在分毫。她稍慢了一分,萧云帆的人已欺近,只见他手掌一抬,两根手指已点中对方肩头要穴。
玫瑰夫人脸上充满了惊讶的神色,说道:“这怎么可能?”萧云帆道:“你的命如今在我手里,你是不是该听我的话。”玫瑰夫人笑道:“你真有胆量动我,我保证,你绝走不出幽暗之都的大门。”
萧云帆将脸凑到她的面前,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玫瑰夫人一颗心跳地异常猛烈,胸口起伏不定,说道:“你……你要做什么?”萧云帆用鼻子嗅了嗅,退后两步说道:“香,这玫瑰的香味的确令人神醉,你也是绝色美人。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风韵犹存。
我若杀了你,旁人肯定会怪我不怜香惜玉。不过你不用怕,我不杀你,你
乖乖地吩咐人将我的剑鞘布衣取来。最好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也知道我如今失忆了。若是迟上个半分,我忘了这件事,那可真要对不住你了。”
玫瑰夫人听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可冒犯的威严。她看着眼前的萧云帆,心道:“这人到底是谁?他的身上怎么会散发出可怕的气息?”萧云帆见她默然不语,说道:“我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到么?”
玫瑰夫人秀眉一蹙道:“你真的以为你打赢了我就可以对我发号施令?”萧云帆坐下床边,抓起酒壶喝了一口说道:“那你要怎样我才能向你发号施令。”说这话时,他故意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玫瑰夫人的身段。
玫瑰夫人给他这眼神瞧地浑身不自在,怒气冲冲道:“你在这样无礼,我可要挖掉你的这双眼珠子。”萧云帆淡淡道:“我见过骄傲的女人,可是像你这样骄傲过头的女人就让人讨厌了。所以女人还是温柔一些的好,这样男人才会更喜欢你。”
玫瑰夫人怒道:“我要怎样用的着你来指手画脚?”萧云帆叹息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就好。
你为什么这么死脑筋?难不成你是吃木鱼长大的?”说着,他的眼神又不安分的像玫瑰夫人的身上扫了几眼,慢悠悠道:“你是个女人,长的还马马虎虎,我现在又喝了酒。所以你最好快点吩咐你的下人将东西取来,不然我一会儿喝醉了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来,那可真要对不住了。”
玫瑰夫人见他说话越来越无礼,胸膛几乎气的要炸开。但苦于穴道被制,咬着牙心道:“你这该死的奴隶,咱们走着瞧,我定要你为今天的话付出代价。”她忍气吞声冲门外喊道:“来人,去将这小子的东西给我取过来。”
没一会功夫,铁门打开。玫瑰夫人的贴身侍女桑娅举着一只木盘,上面正是萧云帆的剑鞘和布衣。萧云帆道:“你将东西放下,出去。我还有几句话要跟夫人讲。桑娅看了看玫瑰夫人,玫瑰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便缓步走出。
玫瑰夫人道:“你如今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可以替我解开穴道了?”萧云帆道:“要解穴道轻而易举之事。不过在替夫人你解开穴道之前,我想和夫人谈一笔交易。”玫瑰夫人道:“你又想耍什么鬼花招?”萧云帆道:“是交易。”
玫瑰夫人嘴角扬起一丝笑说道:“你想知道你是谁?”萧云帆道:“不错。”玫瑰夫人道:“我告诉你了,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萧云帆淡淡道:“夫人不是要我去打擂么?我就遂夫人之意。”玫瑰夫人道:“你说的我不信。”
萧云帆道:“道理很简单。你要你想要的,我要我想要的。事成之后,劳烦夫人将我送离此地。”玫瑰夫人眼光闪动,沉吟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萧云帆道:“夫人你不必多疑,我与你动手只是想告诉你,我只做喜欢做的事。”
玫瑰夫人冷笑道:“你如今有大可要挟我,逼我说出你想知道的,还可以让你走。这打擂之事,随时都会丢掉性命,只有傻子才这么做。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不如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吧。”萧云帆挠了挠头道:“为何我实话时你不信?反而喜欢听假话?难道这里的
人都是如此?”
玫瑰夫人道:“因为你说的这事,在常人而言就是无稽之谈。你明明稳操胜券又何须铤而走险?”萧云帆道:“我这人天生就喜欢做冒险的事,只有冒险的事才会令人感到刺激。为了这种感觉,我可以连命都不要?”玫瑰夫人将信将疑道:“你确定自己不是个疯子?”
萧云帆道:“这世上每个人都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夫人,就喜欢金铢。而在下我呢就喜欢冒险。如果我不喜欢金铢,我就是疯子,那在我眼里,不喜欢的冒险的人岂非也是疯子。”玫瑰夫人微笑道:“你说的有些意思。”
其实萧云帆心中明白,要离开此地必须仰仗这位玫瑰夫人,就算他本领高强,这幽暗之都内的情形不熟,到头来还是会中了人家的算计。与其这样倒不如以退为进。
他皱了皱问道:“那么我们的交易夫人算是同意了?”玫瑰夫人道:“若我不同意,我岂非是个疯子?”萧云帆微笑道:“有理,那么请夫人将今晚要参赛高手名册以及他们的每人的绝技都说给我听听。”说着手指一弹,一缕指风便将玫瑰夫人的穴道撞开。
玫瑰夫人拍了拍手掌向门外道:“桑娅,去将今晚参赛的高手名册拿来。”不多时,名册拿来之后。萧云帆看过名册之后,对于这些人的情况一一询问了一番,玫瑰夫人也为他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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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伸出两根手指搓着下巴道:“这样的打法似乎太慢了些?”玫瑰夫人道:“今晚角逐八场之后就留下八人,明晚再比四场就剩下四人,到了后日就只剩下两人。最后那一场自然是两人对决。”萧云帆想了想道:“我若是一个人挑他们十五个呢?”
他说这话时连眼睛也不眨,玫瑰夫人格格的笑了起来,而后道:“你这是在痴人说梦,自有这生死擂,从未有人敢扬言一次挑战十五位高手。我瞧你真的是疯了。”萧云帆道:“难道不行么?”
玫瑰夫人道:“这十五位的高手不可小觑,你确定你不是找死?你若赢一位,我就可以赚一份的钱。没准你还能撑两场,那决赛我是不报什么希望。可是你这牛皮未免吹的过头了,要打十五位高手,自这幽暗之都建立以来,没有人能做到。”
萧云帆指着自己鼻子道:“你看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么?”玫瑰夫人瞧了瞧他的表情,轻咳了一声道:“好,你若真有这本事,我相信我那主人也会对你另眼相看。”萧云帆道:“你家主人是否对我另眼相看我没兴趣,我只要你对我另眼相看就行了。”
玫瑰夫人听他这话,脸上居然微微一红说道:“你,你为何要让我对你另眼相看?”萧云帆道:“那是因为打架总得要为自己找一个理由。”玫瑰夫人奇道:“打架还需要找理由,你不是从来都是按照你内心的想法来活么?”
萧云帆道:“是啊,所以我给了自己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就是为了你。我要为了你,将他们那些虾兵蟹将全部打败。”玫瑰夫人摇头笑道:“若是二十年前你对我说这句话,我没准会信,而现在我一个字都不信。”
萧云帆站起身来,脱掉那身新衣说道:“那么就有劳夫人为我写上十五份挑战书,我今晚就让他们一一打败在你的面前。”
第二百三十一章 暗算
巨大的圆形广场四周点燃了火把,喇叭形的石坛内猩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广场外建着三层的石台,上面坐着数百看客。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一个瞭望台,这四座瞭望台是专门为幽暗之都的四位城主所设。
正背面的高台上立着一面一个高的大铜锣,锣前站着一个肌肉结实的壮汉。这大汉背后站着一个身穿彩衣,头戴羽毛冠的男子,只见他缓步走至一个大喇叭前说道:“各位幽暗之都的子民们,你们今晚要看到的这场比赛可谓大饱眼福,史无前例。
我们尊贵的玫瑰夫人已向九大长老发出声明,诸位长老也已首肯。由她麾下的剑客封尘先生将迎战本次大赛晋级的十五位高手。”
这男子话音刚落,广场之上炸雷一般喧闹起来,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开来。因为自幽暗之都建成之后,每年举办的生死擂上从无一人迎战十人的先例,更何况这人要迎战十五位高手。他若不是武技超凡入圣,便是一个十足的疯子。可是玫瑰夫人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显然是成竹在胸。
彩衣男子续道:“各位没有听错,一个打十五个。想必各位与我一样期待这场决斗,那么便请上我们的勇士们。”伴随着一阵擂鼓之声,十五人从各自的铁门之中走出。萧云帆穿着一身布衣,肩上搭着一把黑色的剑鞘。他昂首阔步走向擂台的中央。
人群中有人问道:“他不就是那晚打败紫燕子的人?这人倒是有些本事。”他身旁的人不屑道:“打败紫燕子也算不上绝顶的高手啊,更何况这十五位的本领个个超群,我看这小子准是疯了。”又有人道:“他既然口出狂言,没准真有些本事。”
苏常茂拿着千里镜望向场中,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心道:“萧云帆啊萧云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这次原没想到你也会来,却是意外之喜。你坏了本门不少大事,早就该将你除掉了。不过之前的人运气都不大好,稀里糊涂死在你手里。收拾你这玉狮子还得我来。”
当日打败阿龙的野猪王与打败小孟的铁拳站在对面,二人眼中露出凶狠的神色。他二人与紫燕子交好,而紫燕子为萧云帆所败,为此还受了雷皇一顿皮鞭。野猪王鼻翼鼓动,心中愤愤,恨不得立刻用双手将萧云帆大卸八块,铁拳也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骨骼爆裂的声响,冷冷地盯着对方。
这时,一声清脆的锣响。萧云帆扫视了众人一眼淡淡道:“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个上。若是一个个上,车轮战在下奉陪;若是一起上,那最妙不过,也省去许多麻烦。”
一个八字眉的剑客见他口气如此嚣张,大步走出。这人怀中抱着一把长剑,金黄色的剑穗随风摆动。萧云帆眼睛一亮道:“哦!仁兄要打头阵,那好啊。请赐教就是。”
这八字眉的剑客叫葛平南,就在昨夜他只出了一剑便将对手击败。萧云帆向他脸上望着一眼,念及那名册上人名与画像心道:“这人大概是那飞虹剑客,他的剑以快著称。”
葛平南冷冷道:“你也配用剑么?”萧云帆举起剑鞘皱了皱眉,露出一副惭愧的样子说道:“你说的对,我不配用剑,所以我只用一个剑鞘。”葛平南道:“既然你知道要出丑,那么我就给你个痛快。”萧云帆道:“嗯,我喜欢和痛快的人打交道,那么你就给我个痛快。”
葛平南瞳孔骤缩,他单掌在剑鞘底部一托,那柄长剑自行出鞘弹至半空,他的人也跟着飞起,白光一闪,一道闪电破风而来。萧云帆手腕一转,剑鞘在他手腕上转了一圈。跟着他将剑
鞘竖着向前递出。
那白色耀眼的光华一瞬间消失在这柄剑鞘之中。萧云帆手臂一振,暗蕴内力。葛平南吃了一惊,欲要拔剑,可只拔出一个剑柄来。萧云帆身形向前纵出,飞起一脚便将葛南平踢了个筋斗。他这一招迅捷之急,其他人见葛南平倒在地上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野猪王与铁拳二人跃出,野猪王双刀在胸前一交叉向两侧分开喝道:“小子,你欺负燕妹妹,老子今晚绝不饶你。”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哦,那可真对不住,我可不知道她是你的心上人。成,成,你为了心上人要和我打,这个理由我很满意。”
说着他目光也又瞧了瞧了铁拳,问道:“你也是为了心上人和我打?”铁拳道:“老子的事不用你管。”说着他额角青筋暴起,双臂运足劲力向萧云帆冲来,野猪王也舞着双刀向他攻到。
野猪王刀锋锐利,携着一股劲风劈面而来,萧云帆手中剑鞘一扬,铮地一声,迎上对方的刀锋。刀锋撞在那剑鞘之上,刀刃登时出现了一个豁口。野猪王不由得一怔,退后了几步。他这对双刀乃是缅铁打造,柔韧之极,也称得上宝刀。
缅铁所铸之刀极为柔韧,使刀之人全凭腕力与巧劲运用,招数也极为阴狠一路。万没想到他的宝刀居然为萧云帆那毫不起眼的剑鞘所崩裂,他中心疼不已,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只见他一声暴喝,手腕绕动,双刀如一阵旋风般再次杀来。
那铁拳也身形一闪,向萧云帆背心击来。在他二人夹攻之下,萧云帆微觉气息不畅。在对方绵密的刀影与拳风之中,他展开碧海青天剑与二人抗衡。这剑鞘乃是天外陨铁所造,自非凡品。再辅以碧海青天剑,可谓威力大增。
饶是他二人一番狂风骤雨般攻势,萧云帆仍能应对有余。萧云帆早算到这些人个个精明无比,谁若先上,自然吃亏。他们作壁上观,无非是想看清自己的剑路,好找到破解之法。
碧海青天剑的精要之处就在与一个变字之上。这剑法脱胎于兵法,而兵法本就讲究一个诈字。所谓诈就是欺骗对手,为自己创造有利条件,从而达到歼灭敌人的目的。
他在出招时,故意将剑法使得平平无奇,歪歪斜斜,实则就是让眼前这二人上当。这二人心中都想着为同伴报仇,出招之际,难免心浮气躁,不免去细想这一层。萧云帆剑鞘向左一指点向野猪王鼻梁,他的鼻子本就比寻常人要大些,几乎占据了一张脸的三分之一。
这鼻子便是他最大的弱点所在。见对方剑鞘飞来,他慌忙回刀格挡。那想到萧云帆这招“雨打芭蕉”只是虚招,他剑鞘一转,却撞在对方的膻中穴上。铁拳打来之时,他斜闪而出。脚下一转,反绕至对方背后。反足踢出,正中对方臀部。
野猪王身材魁梧,铁拳也孔武有力。他这路冲拳本就力道迅猛,身子向前之后无法收住,眼见双拳要打到同伴,慌忙收招。恰逢萧云帆又送了他一脚,他整个人向野猪王撞去。“砰”地一声,二人的脑袋撞在一起,登时鲜血长流晕了过去。
坐在前台的九大长老见萧云帆这般手段,也议论起来。一个身穿杏黄色长袍的老者对身旁一个头戴方巾的老者道:“徐老,你可瞧出这小子的武功路数?”这徐长老点头道:“白老,这小子是浪剑门的人。”
白长老道:“你的意思是他是谢天琊的徒弟?”徐长老捋着胡须道:“不错。这小子的剑法是谢天琊亲传。早年我曾与谢天琊交过手,所以他一使出这剑招,我便已猜到七八分。”白长老奇道:“这浪剑门人怎么跑来咱
们的地方耀武扬威起来?”
徐长老想了想道:“他若是想印证剑法,那么外面应该有不少高手。难不成他是来这里找人的?”徐长老身旁一个金发碧眼的长老道:“少年人争强好胜之心常有,学过一星半点的功夫,便以为天下无敌了。来咱们这里找些人试招也大有可能。”
徐长老点了点头,目光又向场中望去。苏常茂站起身来向查理道:“堡主,在下这酒喝的有些多,要去解手。失陪了。”查理笑道:“苏老弟自便。”苏常茂在一个随从的向导下,缓步走下台阶。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萧云帆已挑翻三名高手,这样的实力已然不可小觑。场上余下的十二位高手也不免心头惴惴。萧云帆大声道:“你们若是不打,就是向我认输了么?”
他话音刚落,一个光头大汉跳了出来。他右手手腕吊着一只碗口大小的铁球,这大汉叫罗元霸。此人一脸横肉,他大声道:“我看你小子是活腻味了,便让你尝尝罗大爷乾坤球的滋味。”萧云帆道:“老兄的兵刃奇特,可不要让我失望。”
这时,又跳出来四个人,两男两女,他们手中各持着不同的兵刃,两个汉子一人手执月牙戟,一人手执链子刀,两名女子一人手握软鞭,一人手持双钩。
五人对视了一眼,一齐向萧云帆围攻过来。场上看客们也不禁欢呼起来,因为这样精彩的决斗实在难得一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上。谁也没在意站在角落里,一个身穿黑斗篷的男人。那男人举起左臂,袖管中露出一截乌黑的枪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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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扣动扳机。萧云帆被这五人环攻面色不改,手中剑鞘将诸般精妙的招式使出,一道黑光化作一个圆圈与五件兵刃斗得难解难分。六人纵闪跳跃,各种毒辣的招式,纷沓而至。使双钩的女子急削萧云帆下盘,萧云帆双足跃起,飞过光头大汉头顶。
手中剑鞘一点,指向使月牙戟大汉的后脑。那大汉回臂格挡,萧云帆翻身而起,剑鞘在地上一点,身子上升数尺,一招“沧海明月”使出。他整个人的身子如风车一般,半空向五人依次递招。
光头汉子铁球忽的打来,萧云帆剑鞘在那连接铁球的链子一撞,立即抽出,铁球蓦地改变方向反向光头大汉自己打去。喀喇一声,铁球撞在那汉子的胸口,他也不知折断了几根肋骨。口中鲜血狂喷向后栽倒。
萧云帆剑鞘运转如风,在余下四人之间来回穿梭,叮叮当当数声响,两只银钩飞向半空,链子刀插在地上,那月牙戟也被打断,长鞭也如死蛇一般落在地上。四人脸色死灰,各自倒在地上喘气。
其余七人见状,又扑了过来。方才一战,萧云帆身上也受了不少伤,鲜血染红了衣衫。他喘着气,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看着十四双饿狼一般眼睛望着自己。
百招过后,哎呦,啊呀的惨叫声一片,七人也跟着倒下。萧云帆拄着剑鞘半跪在地上,他额头上汗水淋漓,眼中望着倒在地上的对手。此时,场外欢声雷动,萧云帆勉力站直了身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的目光向玫瑰夫人坐在的看台上投去。
在众人的欢呼的声浪之中,那个黑斗篷的男人按下扳机。砰一声,那粒铁砂射在萧云帆胸前,他身子摇晃了两下,向后倒去。在那倒下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变的血红。
长老席上的几人瞧的分明,是有人出手暗算萧云帆。徐长老大袖一挥,飞身而起向那黑斗篷人逃走的方向一指喝道:“快截住那人,别让他跑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巽易主人
一大片浓雾之中,萧云帆穿着单薄的衣衫赤着脚走在冰冷如铁的地面上。他只觉一股冷气似乎从他的脚底板直透天灵盖,浑身忍不住起浑身打起颤来。
他瑟缩着脖子,向远处望去,一座高耸的牌楼矗立在前方,上面写:“无极幻境”四个古篆。他走过牌楼,来至一个粉妆玉砌的琉璃世界。小径两旁栽种着火一样红的梅花,疏枝横斜,清标绝俗。
大概是太冷的缘故,他觉得手脚都有些麻木了,仿佛每走一步都异常的痛苦与艰难。无奈只得停下脚步,双手摩挲生出些许的温热,而后放在耳朵上取暖。这寒意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他牙齿打着颤,悲苦地向天上望去,一片雪花轻盈的落下,犹如羽毛一般。他伸出手掌,那细小的雪花瞬间融化,变作一粒晶莹的水珠。
雪越下越大,仿佛在天地间织出一道白色的幕帘。重重的幕帘下,人已无法睁眼,就在他感到最绝望时,那雪忽然又停住。在他面前不远处,一排巨大的冰柱整齐的排列。望着那晶莹透明,恍如水晶一样奇观,萧云帆心底生出一丝欣喜来。
他走近那冰柱,冰柱上映出一张脸来。他看着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在他发怔之际,背后一个声音叫道:“云帆!”他回过身来,见一个身穿紫衣的虬髯大汉,那大汉看着他微笑着。忽然眼前一花,那大汉也不知去了哪里,一个身穿鹅黄色纱衣的女子看着他叫道:“萧郎!”
他心中很惊讶,自语道:“他们一个叫我云帆,一个叫我萧郎,我合该是姓萧,叫萧云帆么?萧云帆,萧云帆,原来萧云帆就是我。”就在他沉思之际,眼前的冰柱也化为乌有。
轰隆隆,天上雷声滚滚。一道白光劈下,他啊地大叫了一声,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他整个人猛然间掉落至一个幽暗的深渊里。他拼命想抓住什么,然而什么也抓不住。
“啊!”一声大叫,萧云帆醒转过来,大汉淋漓。他欲坐起身,只觉胸口剧痛,又随即倒下,脑袋枕在柔软的枕头上。他胸前绑着厚厚的绷带,方才一用力,不觉牵动伤口,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在他床边站一个气质不凡的女人,这女人一张芙蓉俏脸,媚眼如丝地望着他微笑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萧云帆看着她说道:“你是?”玫瑰夫人道:“怎么大病了一场连我也忘了?”萧云帆道:“你是玫瑰夫人。”
玫瑰夫人笑道:“我自然是玫瑰夫人,不过现在却是你的侍女。”
萧云帆道:“那可不敢当。”玫瑰夫人眨了眨眼道:“你不敢当都当了,还矫情个什么劲?”说着她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幽幽道:“不是很烫了,看样子徐长老的医术果然了得。你既然记得我就应该记得我们的约定。
你没有食言,所以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萧云帆回想起了当晚的情景,也回想起了他与玫瑰夫人之约。说道:“现在恐怕没有这个必要了。”玫瑰夫人奇道:“为什么?”萧云帆道:“方才我做了一场梦,我似乎想起了以前所有的事。”
玫瑰夫人摇头微笑道:“是么?那敢情好,那我就不用再多费唇舌了。说句实话,你小子的运气实在好极了。若是常人被鸟铳打中,必死无疑。
可打你的那只鸟铳发射的弹丸,偏偏打在你的肋骨上,你的肋骨也够硬,所以没伤到心脏,否则就算大罗金仙也难起死回生。
又有我幽暗之都最好的大夫为你诊治疗伤,你这条命算是从阎王那里夺回来了。”萧云帆道:“像我这样的人,阎王见了也讨厌。”
玫瑰夫人道:“你岂止讨厌,简直是令人憎恶。”她说着格格的娇笑起来。
她看着萧云帆俊朗的面容幽幽道: “ 你知道么,我原本打算将你留在身边做个护
卫,可是……”萧云帆道:“可是什么?”玫瑰夫人道:“可是我家主人吩咐过,你的去留全凭你。”萧云帆道:“你家主人?他是谁?他难道也认得我?”
玫瑰夫人道:“我家主人尊讳巽易先生。他便是这幽暗之都的王,我们四大势力都听从他的调遣。对了,你可知要杀你的人是谁?”萧云帆苦笑道:“我这人仇家太多,只怕数也数不过来。”玫瑰夫人道:“那我告诉你,要杀你的人叫苏常茂,是鬼相门的人。”
萧云帆心中吃了一惊,问道:“苏常茂,他怎么也会来这里?”玫瑰夫人道:“他来这里是要购买飞艇的燃料石脂,而能够开采这石脂的也只有我们这里。这姓苏的是万乌堡堡主查理请来的嘉宾。那暗算你用的鸟铳,正是查理的货。
出了这样的事,万乌堡主自然难逃干系。主人已经下命捉拿苏常茂,所以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幽暗之都本就是地下城邦,我们只做生意。可做生意总要讲规矩。鬼相门的人与你的恩怨我们可以置之不理,不过他既然选择在我们的地盘动手,摆明了不把做主人的放在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瞧主人这回是动了真怒,那万乌堡主已经被关押起来。而四位长老也被派出,不管是鬼也好神也好,得罪了我们的主人他们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家主人似乎很欣赏你,特意让我这城主来服侍你。”
萧云帆笑道:“你觉得委屈了?”玫瑰夫人脸上挂着笑意,说道:“你替我赚了一大笔钱,看在钱的份儿上,对你好一些似乎也不过分。”萧云帆道:“我对你家的主人同样很感兴趣,不知何时能见到他?”玫瑰夫人道:“这就不大好说了,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过得数日,萧云帆的伤势已经复原,能够下地走动。而那位神秘的幽都之主也打算接见他。在一间宽敞的大厅,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有酒杯酒壶,都是白玉制成,光泽莹润。桌的对面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头戴碧玉簪,身上穿着件丝绸长袍,手中捏着一只玉杯。他见萧云帆进来,伸手示意说道:“坐。”
萧云帆不免惊讶,他实在想不到这堂堂幽暗之都的主人居然是个少年。那少年一双清澈的眼眸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萧老弟大概不相信这幽都之主会是这么一个少年。”萧云帆道:“没错,我的确没想到,像你这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这幽都之主。”
那少年放下手中的玉杯说道:“你错了,我的容貌上不过十六岁,可我实际上已经六十岁了。”萧云帆啧舌道:“啧,啧,我一向觉得我吹牛的本事颇为了得,可一见你才知道是小巫见大巫。你要六十岁,那我岂非已经是老怪物了?”巽易主人叹息道:“我不骗你,老夫自幼身患了奇症,身材容貌无法像常人一样生长。所以你瞧见我的样子仍以为我是一个少年。”
萧云帆听过不少奇闻,可对于这样一个少年他始终不能相信对方已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
巽易主人慢悠悠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许多疑问,所以只要你说的出,我能答上来的一定答你。”
萧云帆道:“尊驾既然是这幽暗之都的主人为何要将这里的人分为三六九等?”巽易主人道:“日升月落,草木凋零一切都有其秩序所在。而这世界要运转,就得有大大小小人物存在,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有人一出生便是王子公主,也有人一出生便是奴仆。没有贵,何来贱?没有是非,又怎称江湖?
并非我刻意将这里的人分为三六九等,而是他们的命运使然。只有他们心中有身份二字,才会动用这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改变命运。这其实是很公平的。”萧云帆道:“你说的看似有理,可那些所谓的奴隶一无所有,他们凭借什么翻身?命么?为了你给出的名利,让他们像狗一样撕咬?”
巽易主人眨了
眨眼道:“外面的世界如此,这里的世界也是如此。没有人能否认这世界的存在,存在即合理。”萧云帆道:“你难道没有想过若是你天生是哪个奴隶你会怎么办?”
巽易主人笑道:“我只能顺命,待时。这世上无人不是奴隶。酒色财气四字又有几人能够看穿?心中有欲,为欲所牵,人都是欲望的奴隶。你若劝我将幽暗之都改为大同世界,我做不到,一千后一万年后也没有人能够做的到。”
萧云帆道:“不破又怎知做不到?”巽易主人喝了一杯酒说道:“没有立先破,反不如初。我方才也说了这个世界需要的是秩序,而不是混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我从不反对他们的信仰。我要的只是秩序,只有秩序存在,我的存在才会有意义。”
萧云帆闻言不禁默然,他知道要改变这世间的一切的不平,就要去消灭人心中的欲望。而欲望这种东西又岂是自己能左右的。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口口声声要为万世开太平,倒头来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鬼相门称霸武林,是想要颠覆大明。他们的欲望就是要这天下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就拿苏常茂而言,他是林长空的私生子,林长空却对他们母子下毒手。这样刻骨铭心的仇恨便激发出他复仇的欲望,这欲望也让他走向疯狂。
一个人的丑陋欲望况且可怕,更何况他们是这样一群人。纵然能将他们尽数杀死,这留在这世上的因欲望又产生的邪念却无法永远消除?萧云帆心中信仰的侠道也做不到,想来想去也露出一丝的灰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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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易主人淡淡道:“萧云帆,你管不了我的事,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事吧。”萧云帆道:“我的事?对付鬼相门么?”巽易主人道:“恐怕你做不到了,没准还要加入鬼相门?”
萧云帆一怔道:“未知阁下何意?”巽易主人喝了一杯酒,眼睛也似乎亮了起来。他缓缓道:“你大概不知道,正道武林的那几位领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已经将你当作弃子。”萧云帆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巽易主人叹息道:“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是萧云帆与鬼相门做的局,目的就是为了盗取赤水帮的《禹王治水图》。这《禹王治水图》将天下水道险要囊括其中,只要有了它就能掌控天下水道。
就在你呆在这里的时候,那些正道武林的领袖们已将长江几个河口毁掉,如今长江下游的百姓可遭了大殃。只有人心浮动的时候,这些武林领袖们就可以大有作为,树立威信,你呢,为江湖做了多少事,帮他们擦了多少回屁股?
现在呢,人家根本没把你当一回事,反而利用你做局来提升威望。怎么样,听着心寒吧?很凄凉吧?我说的是否属实,你离开这里在江湖上走一遭,便自有分晓。
这世道人心最是难测,今日捧你为大侠,明日就说你是叛徒。眼皮一眨,老母鸡变鸭。翻脸比翻书还快,换作我,没准我还真和鬼相门合作了。所以你醒醒吧,别自以为是。
大侠二字就是他娘的骗人的,这世道哪里还有大侠?侠者,为救苍生,不计生死。人死都死了,还在乎虚名?大侠的尸骨早就堆积如山被丢在黑暗之中,反而是那些假仁假义的伪侠人前人后耀武扬威。
老夫早就将这世道看透,所以不忍心你白白被假仁假义假侠道欺骗。侠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有先将自己的肚子吃饱了,再想着给别人分余粮。这还要看心情好不好,好了分一斗,不好了就算一担粮喂猪喂狗,也不分给别人。好人若是被世道所伤,又何必去救这世道?
老夫念你是个人才,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那就是来我这幽暗之都做事。正邪之争,你大可不必来管。他们打的昏天暗地也好,你死我活也好,咱们看戏就对了。两不相帮,到头来他们死了活了也不过是一出戏。”
第二百三十三章 真的太客气了
萧云帆不得不承认,这位巽易先生的口才着实了得,蛊惑人心却是一把好手。在他短短的几句话之中,自己奉为圭臬的侠道,还真有那么一个瞬间,左右摇摆。好在他是一个务实的人,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亲身所感、亲心所思的事他是不会轻易相信。
巽易先生似乎也看透了他这个人一样,淡淡说道:“我知道要你完全相信我所说的话不大容易,我也不指望你能听进去。我只说我的,你听多少是你的事。”他这话就好像一粒石子投入湖心,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涟漪看似细小,可遇到风浪之时,就会掀起大的波澜。
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皮肤白净的随从走至巽易主人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而后恭敬地退至一旁。
巽易先生眉峰微动,望着萧云帆微笑道:“萧老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暗算你的幕后的凶手已经落在我的手里,咱们这就去看看。”萧云帆道:“好啊,阁下办事雷厉风行,萧某人佩服之至。那就有劳先生引路了。”
在那随从带领下,二人缓步走出大厅,沿一条小径七拐八折来至一座黑色的石屋前。
白衣仆人向站在石屋前的两个守卫比划一个手势,二人从各自的腰间拿出一把钥匙,插在铁门的锁孔上,同时向反方向转动。铁门唧唧咔咔一阵响,便朝左右方向洞开。
走过一个甬道,来至一间半球形穹顶的屋子。四大长老恭谨地跪在地上,等待这位主人的到来。巽易先生摆了摆手道:“你们先站在一边。”四人闻言起身各列在两边。
萧云帆向前望去,只见苏常茂被五花大绑吊在半空,他整个人身体臃肿仿佛一只巨大的蚕蛹。为防苏常茂咬舌自尽,在他口中塞着麻核。苏常茂见到萧云帆与这少年人走来,心中惊骇不已。
查理处购买的那把鸟铳威力极大,远非一般暗器可比。按理来说被这鸟铳打中绝难活命,可萧云帆安然无恙站在他面前,他也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巽易先生袖袍一动,就将对方口中的麻核扫落在地。苏常茂丑陋的脸扭曲了一下,眼中露出怨毒来,他说道:“既然已落在你们手上,还是给我个痛快。”萧云帆道:“给你痛快容易,我问完我要问的话,你想怎么痛快的死,只要你说的出,我一定做的到。”
苏常茂道:“你问吧?”萧云帆道:“冯妙卿还在凌太虚的手中?”苏常茂略微迟疑了一下,他心中盘算道:“萧云帆这么关心那女子的命,十有八九不会杀我。而我要离开此地,何不用此事为饵来牵住他?只要有凌先生出面,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
苏常茂欲要说话,却被巽易先生打断,只看他微笑着淡淡道:“这人根本就不在你们的手中。”苏常茂眼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你又如何得知?”巽易先生道:“这世上能瞒住我的人恐怕不多,所以你说假话都是徒劳。”
萧云帆又问道:“你杀我是因为怕我阻碍你的事?”苏常茂道:“没错。你这人最爱管闲事,而对付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让他永远也不能管闲事。”萧云帆摸
了摸鼻子道:“那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苏常茂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道:“既然你身旁这个少年人如此神通广大,你问他就好,何必又来问我?”萧云帆眉峰一皱道:“他知道是他的事,我现在是听你说。”苏常茂道:“第三个问题我无可奉告。我要答你的三个问题已经答了,你还是给我个痛快吧。”
萧云帆正在犹豫,巽易先生抬起头冷冷道:“你是在我的地盘闹事,要怎么来处置你是我的事,萧云帆无从过问。实话告诉你,不管你背后有什么靠山,我都不怕。你让我很不高兴,你必须为你愚蠢的想法付出代价。至于你想要痛快,我是绝不会给你的。
风长老,人我交给你了,你应该教教他怎么做人。鬼相门的人似乎对咱们幽暗之都抱有成见,以为咱们是傻子。我可不想旁人把咱们看扁了,那么我们的手段你也让这位苏公子好好领教一下。省的人家用屁股笑咱们太好欺负。”说着他转身就走。
萧云帆望了一眼苏常茂,喃喃道:“你应该知道一点,在一个聪明人面前说谎话是愚蠢的,你不该轻视一个人,尤其像他这样一个人。”苏常茂道:“我不信我要死,他们还能拦住我?”一个灰色影子在他眼前一晃,苏常茂的下颏就脱臼了。
萧云帆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怜悯,叹息道:“上天为什么会生下你这么一个蠢人?”苏常茂口中呜呜,自然说不出话来。巽易先生笑道:“因为若是没有他这样的蠢人存在,我们的聪明是无法得到衬托的。”
萧云帆道:“有理。”巽易先生道:“我看一眼蠢货,这眼睛就感觉不舒服。不知道你是否有同感?”萧云帆道:“没错,我非但眼睛不舒服,这浑身上下凡是有感觉的地方都觉得不舒服。”
二人快步走出那大厅来。巽易先生道:“哦!没想到你的病症比我还严重,那你打算怎么做?”萧云帆道:“一般我遇到这种蠢货最想做的就是打开他的天灵盖看见里面是否进了别的东西?”
巽易先生道:“你对待一个蠢货未免太客气了。”萧云帆疑惑道:“客气吗?”巽易先生道:“真的太客气了。要是我,闭上眼就声响就对了。蠢货发出的叫声往往比较动听,你不能一下让他叫完了,要让他不停的叫。叫出你期待那种感觉来这才是最好的。”
萧云帆皱眉道:“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变态?” 巽易先生道:“对待一个坏人,一个愚蠢的坏人,还要用正经的手段么?”萧云帆想了想,他说的的确有道理。二人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苏常茂发出的惨叫声。
对于苏常茂此行的目的,巽易先生的手下很快就弄明白了。至于他们用了何等手段让对方屈服招认,萧云帆是想不出的,因为他觉得巽易先生是个怪物,他的手下那帮人更是怪物中的怪物。多亏自己不是他们的敌人,否则多了一个像他这样难缠的敌人会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
次日,魔神船停在一个平台的上空,船身上撒下绳梯来。巽易主人并未出现,他只派玫瑰夫人前来相送。玫瑰夫人道:“我叫你封尘你该不会介意吧?”萧云帆道:“随你了,你
叫我什么都成。”玫瑰夫人道:“这就要走了,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
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那些钱应该够你花的了,你什么都不缺,缺的应该是真正的快乐。希望你能快乐吧。”玫瑰夫人道:“要我快乐很简单,你留下陪我?”萧云帆难为情道:“这……”
玫瑰夫人眼波流转微笑道:“这似乎不难,也似乎不简单。呵呵,我知道你有意中人,又怎么会留下来陪我?我说说而已,你在那个女子的心中是萧云帆,在我的记忆里是封尘。有时一个人忘记自己是谁,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我想很难说的清。
不过你如今找回自己了,我还是替你高兴。这幽暗之都似乎不适合你,你应该有自己更广阔的天地。所以,祝你好运吧。”说着她自肩头摘下一朵玫瑰递给萧云帆。
萧云帆接过那玫瑰放在鼻端嗅了嗅,淡淡馨香令他感到愉悦。他将玫瑰插在自己左襟上,而后缓缓道:“这玫瑰和夫人的人一样芳香馥郁,沁人心脾。”玫瑰夫人道:“是么?多谢夸奖。也希望你日后能在某一个时刻能记得我一瞬间我便知足了。”
萧云帆不敢看她的眼,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去,迎着那绳梯,向上攀爬。魔神船上有十个人,除了两名侍女芊芊婷婷与大个子壮汉是萧云帆熟悉的,其他八人他从未见过。据玫瑰夫人所讲,这些人都是巽易先生送给他的护卫。
思路客
甲板上,萧云帆站在船头沉思。他在想这巽易先生为何要帮自己,难道一切真的像他所说,他只是个看戏人。只要有好戏看,他会付出一些微薄的代价。
他转念又想:“鬼相门夺兵书到底有何用意?苏常茂此行是要赶在朝廷的人到来之前夺走戚将军所著的兵书。他们要兵书是打算操练战阵意图谋反么?要练出一支过硬的军队又岂是朝夕之功?
戚家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而老将军退下来,自是不甘寂寞。写这部兵书的用意不过是想让他这大半生戎马生涯换来的宝贵经验流传于后世。朝廷中有人似乎不这么想,他们是想借机灭口,彻底铲除所谓的张党余孽?
戚将军可是我大明朝开国以来最为难得的上将,当年若非他率领戚家军南征北战扫平沿海倭患,大明东南之地恐怕早就沦陷了。朝廷将他定为张党恐怕还是忌惮戚家军的威势。我想,朝廷此去必是要逼老将军自裁。老将军的罪不在著兵书,而在于功高震主。
即便朝廷要对戚家动手,也该是机密之事。为何凌太虚能提前得到这样的消息?除非在朝堂之上也有他们的人安插。想来鬼相门的手的确伸的够长,一把要抓江湖,另一把还要抓朝堂。真难为他们能够抓的过来。
我萧云帆要与他们斗下去,非要设法将他们这两只手都打断不可,对,闭上眼听坏人的痛苦的叫声的确是一种享受,我真想这一天应该早点到来。
我真想听到凌太虚那公鸭嗓哀嚎的声音。这么想会不会有些变态?对待坏人的手段变态些,粗暴些似乎没什么大不了。这话为什么听着这么耳熟?是有人说过么?”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抬杠
自古功高盖主的名臣是没几人是有好下场的,韩信,霍光,周亚夫,高德政、高颖、郭子仪、狄青,岳飞,这些人无一不是人中豪杰。但终难逃凄凉的命运。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正是此理。即便这道理流传甚广,可真正能参透的也就寥寥几人。
大名鼎鼎的戚继光之所以能在西南建立不世的功业,与一代宰辅张居正扶持是分不开的。有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与这位名将而言,他仕途的下坡路也是随着张居正病逝后开始的。
万历十年,神宗筹谋了好一切,对张家进行了清算。首辅提拔的官员,无论文武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戚继光自然在其列,自然而然就被归于张党。时任给事中的张鼎思揣摩上意,便以北方安定,南方伏患的借口,向朝廷建议调拨戚继光。
兵部一番计议,奏报内阁、神宗首肯后,这位老将军便被放至广东。当时北方时有战祸,而东南相对平稳。可怜英雄无用武之地,胸中自有许多不平。
调往边地后,难免发几句感慨。便有小人将这些事传至朝野,时任给事中张希皋又上书弹劾戚继光,称其老迈多病,空居其位,叨食禄米,非仁臣之道。戚继光闻言大病了一场,只得辞官回乡,回到登州(今山东省蓬莱一带)。
短短五年时间,一代名将戚继光便从人生的巅峰跌至入谷底。他落魄回乡之后,得知弟弟戚继美已不在人世。妻子王氏也因继子戚安国的夭折变得疯癫,以休夫为名,裹挟家产离开了戚家。
在这般凄凉的晚景之下,任凭谁也无法挺住。他自回乡之后就一直病着,好在老乡们接济,家里勉强糊口。不过这种状况也没维持多久,乡里对于朝廷要诛杀戚继光的流言不胫而走,为了避祸,后来去戚家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这一日,晚风吹动,江畔芦花摇荡。夕阳的余晖落在戚家那残破的屋瓦上,平添了几分萧索之感。兵器架上那把长枪在夕阳的映照下,枪尖的光芒也似乎黯淡了许多。
戚继光喝了些米汤精神转好,硬是让儿子扶着自己走至屋外说是要活动活动筋骨。长年行军打仗,身上伤痕累累。而这一双腿更是大不如前,他本欲将那枪耍上两圈,可膝盖却疼的厉害。
无奈只得在一把光溜溜的藤椅上坐下。大儿子戚祚国站在他的身侧默然不语。戚继光刚过花甲之龄,但他整个人却衰老的像期颐之叟。脸上皱纹,宛如刀刻一般。原本湛然生辉的双眸也变的浑浊起来,斑白的两鬓,乱蓬蓬的胡须更让他没了往日的威严。
门外有两个小童拿着竹刀,骑着竹马玩耍。一个扎着双髻的小童道:“我是戚老虎,你是倭寇。哪里有倭寇追着戚老虎打的道理?你还不投降?”另一个小童道:“不投降。不能总让你扮戚老虎,也让我当当好么?”二人在远处一阵打闹。
二人稚嫩的声音落入戚继光耳中,他不觉莞尔。心道:“这孩童尚且知道我戚继光戚老虎,而朝廷呢?真格将我忘了。”
他看着那夕阳中的酡红,口中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站在他身旁大儿子戚祚国闻言,不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戚继光苦笑道:“儿啊,为父今年才过花甲之龄,竟不堪用了么?想古之大将廉颇,八十尚能征战沙场,为父我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说时,他眼中闪动着泪花,声音无比的凄怆。
戚祚国哽咽着说道:“父亲一生的功业已远胜廉颇。如今父亲年老是该好好歇息了。”戚继光愤然道:“你的意思是我老了么?我没用了。我告诉你,我没老,我还有用,我还能战。
将军要死就应该死在那战场上,马革裹尸,血染疆场才是将军的宿命。要我就这么老死,病死,我……我戚继光还不如为国捐躯。”
说着他欲挣扎着坐起,然而腿上隐疾作痛,他整个人又跌坐在那藤椅之上。戚祚国道:“父亲,你以前说过‘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如今四海平定,父亲做到了,是该好好养老了。”
戚继光道:“你胡说,你胡说,你没
看出北方不太平么,鞑靼人正等机会一口咬咱大明的喉咙呢?还有辽东,辽东迟早要出大乱子。我,我只想替大明扫出边患,有一群狼正在盯着我大明呢!戚家军,戚家军是皇上的,不是我的,我说了多少次,为何还是有人向皇上进谗言。”
说话时,他太过激动,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戚祚国伸手抚着他的胸道:“父亲,您不是老了,也不是没用了。而是我大明早就变天了。”戚继光道:“变天?变什么天?”
戚祚国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对于父亲而言张大人就是天,张大人倒了,父亲的天也就塌了。没有这天,还有谁肯为父亲撑腰?还有谁肯保我戚家?”
戚继光听罢笑道:“你的儿,你真是蠢。我告诉你,这大明朝只有一片天,那就是皇上。严嵩,高拱,徐阶,张居正,他们手中的权力在大也大不过皇上。皇上是大明的天,他们不过是一片云,有时只是一片雨云而已。”
戚祚国问道:“父亲,你既然看的如此透彻,为何还?”戚继光缓缓道:“纵然参透了,却仍是无法躲开。那并非父亲愚蠢,而是做人做事,你总得有一种选择。这选择有时不是黑,就是白。有时候不是正,就是邪。可有时候什么也不是,你还得选出来。
上天选了皇上,皇上选了张居正,张居正选了我,我们心里都很明白。唉!越是明白就越是痛苦,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我的儿,记住了。不是变天,是天威难测,你懂么?天永远是天,高高在上,至尊无比。没有人能够凌驾于天之上。”
戚祚国似懂非懂的看着父亲,而戚继光的目光投向那轮红日,仿佛在那红日的残照下,他又回忆了曾经。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横枪跃马,征战南北。倭寇人仰马翻,倭寇丢盔弃甲,倭寇大旗断折……
老人只有回忆,一个曾经煊赫一时的大人物只能靠回忆才能重拾那份骄傲。大明的天还是那边天,而他所熟悉的人都已远去,俞大猷,谭伦,戚继美……
萧云帆一行人,离了幽暗之都,由扬州进发,只因魔神船太招摇过市,便舍船于岩洞内,从水路北上登州。一行十人结伴而行,难免引入注目。故而萧云帆将人马分为两拨,自己与芊芊再加上四名随从。而其他人跟随那大汉方夔。
天色渐晚,萧云帆等人在一家客栈投宿。大厅内坐着许多江湖好汉,三五人一桌聚在一起攀谈。此时萧云帆已扮作一个中年富商,芊芊婷婷二女则扮作他的贴身随从。坐在他们隔壁的一桌上,两个大汉边说边聊。
一个红脸膛的汉子喝了一碗酒,单掌在桌上一拍说道:“这姓萧的狗贼就该千刀万剐,他若撞在我手里我非拔掉他三层皮不可。”他对面山羊胡须的汉子说道:“齐三哥,你侠肝义胆兄弟很是佩服。要说我遇上那狗贼,也要扒皮抽筋才好。”
红脸膛的汉子姓齐,在江湖上也是无名小卒。但他这一番话说出,隔壁几桌汉子也不免向他多瞧了一眼。在他们邻桌一个蓝衣大汉道:“这位仁兄口中说的姓萧的可是萧云帆?”齐正义大声道:“正是这个狗贼。”
萧云帆闻言不免吃了一惊,被人称作狗贼,不觉只见怒气上冲,心中暗道:“难不成巽易先生说的事是真的?中原武林几位领袖为了凝聚人心,将所有罪责尽数推在我身上。而要对付鬼相门无从下手,可要对付我萧云帆就容易的多。”
他正寻思,这听那齐正义大声道:“这个狗贼谋害结义兄长,又加害武林前辈,伙同魔教妖人,毁堤湮田,简直罪大恶极,罄竹难书。齐某武功虽是不济,遇上此等恶贼,也要和他一斗到底!”
对面一个疤脸大汉道:“齐大侠,你这副肝胆兄弟很是佩服,来,我敬你一碗。”说着向齐正义敬去。又有几位好汉也向这姓齐的敬酒。萧云帆脸色难堪,这随从里一个叫冷沉的人道:“萧云帆谋害兄长你可亲眼瞧见?”
齐正义道:“不曾。”冷沉又问道:“萧云帆加害武林前辈你可亲眼瞧见?” 齐正义道:“不曾。”冷沉又问道:“那萧云帆伙同魔教妖人,毁堤淹田阁下可曾亲眼瞧见?”齐正义不觉耳根发烧,但他仍大声道:“江湖朋友都这么说,岂能有假?”
冷沉道:“江湖朋友若说你的脸长在屁股上了,屁股长在
脸上了,这话可以当真?”齐正义瞪着眼看了一眼冷沉,说道:“阁下这么帮着萧云帆说话,难不成收了萧云帆好处?”
冷沉放下酒碗慢悠悠说道:“第一,我说你屁股长在脸上了,是因为说话不经过头脑。你自己没瞧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别人说我是你爹你还真打算要继承老子的财产?你想让我笑死,好继承我的财产?”
齐正义道:“你……你既不是萧云帆的朋友,为何我说话你非要和我抬杠?”冷沉摇头道:“不是我和你抬杠,是你说的没有道理。我问了你三个问题,你的答案都是没有。你都没有亲眼瞧见,就道听途说,难道你老子从小没教过你,做人要谨言慎行。”
齐正义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朋友,齐某人虽未瞧见,可是江湖上总有其他朋友瞧见。若是我一人这么说,你可以说我造谣,毁人清白。但是这件事大家伙都知道,试问这些个朋友都是胡说八道?大家伙说是不是?”他这一声,大厅内不少人纷纷搭腔。
冷沉喝了一口酒,吁了口气道:“人云亦云的事古来有之,萧云帆是好是坏,是贤是愚,这得盖棺而论。试问你们这么骂一天一夜真能把人骂死,还是能把人咒死?”一个秃顶的老者冷笑道:“老爷们说话图个开心,你不喜欢听就滚蛋,坐在这里抬杠是何道理?”
冷沉道:“天下事天下人说,公不公道,总得让人说。怎么你们说话就是义正言辞,老子我说话就是抬杠,有谁规定你们说的是对的么?”秃顶老者道:“这个倒没有。”冷沉用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喂在嘴里说道:“既然没人规定,我说我的,你们又何必指责我抬杠?”
齐正义对面的疤脸大汉道:“老兄,秦桧的千载臭名想必你是听过的,你此时替萧云帆说话,无异于将这千载臭名顶在自己的头上,又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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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沉摇头道:“秦桧的名声臭,那不是秦桧的原因。那是皇帝老儿找了一口大黑锅让秦桧背而已。我替萧云帆说话,萧云帆也不是秦桧,更可况他为中原武林做了不少事。无端指责一个人这难免非君子所为。”
疤脸汉子瞧了一眼冷沉说道:“萧云帆是以前为中原武林做过不少事,可这些事都是鬼相门的算计。”冷沉奇道:“鬼相门有这么大能耐?”齐正义道:“你这位仁兄且坐,容齐某慢慢与你说来。
鬼相门筹划深远,将萧云帆这颗棋子安插在我们中原武林,就是先让这小子立上几个大功,好让大家伙拥护他为武林盟主,进而由这小子执掌大权,那样好对我各门各派进行分化与蚕食。有道是大奸似忠就是这个道理,过去我们几乎被他的伪装的面目所蒙蔽。
而今大觉寺,正一教,赤水帮几位前辈出面证实了此事,那还能有假?你就算不信我齐某人,可是至善大师,张天师那样的武林名宿他们说话总该可靠吧?”
萧云帆实在沉不住气问道:“他们说什么?”齐正义道:“几位前辈早已传檄天下:凡斩萧云帆首级者,视为我中原武林之大英雄。”萧云帆心下一沉,苦笑道:“大英雄?”
齐正义道:“这位仁兄,难道你也被这狗贼无耻行径所激怒?”萧云帆道:“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是狗贼,你们可见过他说什么了?”齐正义道:“他说什么都不重要,无非是想为自己的恶行辩解。可他说的又有谁会信?”
萧云帆心道:“是啊,好一个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他说的又有谁会信?”他只觉自己头疼欲裂,义愤填胸。向众人望了一眼,而后大步走出门去,一路发足狂奔。
芊芊与婷婷心系他的安危,奈何的脚程不如他,只得向其他人求助。那冷沉向同伴递了个暗号,自己仍坐在椅子上与群雄斗嘴。一来不过是将众人的吸引力都牵在自己的身上,二来也是方便让同伴早早离开。
他估摸着众人已经走远,忽然抬手掀翻一张桌子大声喝道:“老子便是萧云帆,你们方才不是有人说要取我脑袋,割我舌头,挑我手筋,萧某人现在就在这里坐着,要动萧某的都上前来。”
他将头上斗笠卸下,随手一抛,那斗笠居然嵌在梁柱之上,深入尺许。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难免心中有些畏惧。一个个虎视眈眈,到底却没人敢上前领死。
第二百三十五章 愁也会死人的
神宗白皙的面颊上剑眉一蹙,啪地一声合上密折,将其重重地丢了出去。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鲸浑身哆嗦了一下,大气也不敢喘。神宗眼中光芒闪动说道:“这样的奏折你也敢给朕递上来?”张鲸伸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圣上息怒,奴才知罪。”
神宗站起身来走至他面前,说道:“你知罪?你罪从何来?”张鲸道:“奴才不该上这道奏折惹得龙颜震怒。”神宗冷笑道:“是么?朕来问你江南一带水灾淹了几个县,死了上百条人命。你奏折中写道是罪魁是萧云帆,是他与歹人勾结制造事端。果如是乎?”
张鲸听出了神宗话中之意,知道他有意偏袒。咽了咽口水说道:“这个,这个是奴才的手下们查报的消息,他们多半也是偏听偏信,奴才也有不察之罪,恳请圣上重罚。”
神宗负手望着远处,说道:“罢了,你继续说下去。”张鲸缓缓道:“水灾的罪魁乃萧云帆是那些江湖大门派放出的消息,他们这些江湖人,多半是嫉妒皇上对萧云帆荣宠有加,编造出谣言中伤他。圣上英明,又岂能被这些人的谣言所蒙蔽。奴才也认为此事多半另有隐情,请圣上下旨着奴才亲办此事,还萧大侠以公道。”
神宗点了点头,胸中怒气稍平,在他心中认定萧云帆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绝不会做出对大明不利,对百姓不利之事。当夜二人秉烛夜谈,更觉大慰平生,他自是认对方为知己。想来这深宫大院之中,他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而萧云帆却是一个难得的朋友。
对于旁人污蔑朋友的话,他自然不会听信半句。他也属意手下人要彻查此事,张鲸这番话自然正中下怀。神宗道:“好,你便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如此也好抵消你的罪责。”张鲸拱手道:“是,奴才这就去办。”说着他缓缓退出大殿。
空荡荡的大殿上烛影摇动,神宗叹息道:“萧云帆,你不要让朕失望。”
一片树林内,萧云帆身在半空,手握剑鞘,施展平生的绝学“碧海青天剑”。他每出一招,均附着上乘的内力,道道剑气飞射而出,树林内飞沙走石,叶落树摇。纵然他此刻将满腔的愤懑都倾注于这剑术之上,每一剑都妙至巅峰。但心头那种无明业火反而越烧越旺。
他不明白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为何如此狠心,将自己推至深渊之中。眼前黑黢黢的树林在晚风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好似嘲笑一般。
张天师、至善和尚、燕冲霄、江含月、霍中原一张张脸仿佛出现在自己周围,他们眼中充满讥讽,脸上挂着冷笑。那笑声尖锐刺耳,好像一道无形的鞭子在他的身上抽打。
他将那剑鞘抛向空中,发疯了一般大笑起来,笑到后来心头一阵酸楚,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他跪在地上,身子向前倒去。他拼命用拳头捶打地面,直到双臂酸软,在无丝毫气力。
从他离开紫玉山前往玄女宫盗骨那一刻起,他就被卷入到这江湖的风浪之中。巴山,神农谷,玄女宫,蜀王府,徽州……这一路走来虽然艰辛无比,遇到敌人也穷凶极恶,可他从未向今时今日这般心灰意冷。
仿佛曾经流的血,受过的伤全然是他咎由自取,所谓的侠道倒头来是一场春梦。为了所谓的武林安宁,他付出了一切,可倒头来还要被构陷。
没有倒在敌人的阴谋算计之下,而是倒在了自己人从背后放出的冷箭之中。他越发觉得不值,那高高举在青天里的侠道大旗也在一瞬间坠落在泥土里。
他觉得自己被人愚弄,而且是被最敬仰的人欺骗。这中感受无异于一把锋利的刀插在他的心口,若这刀是旁人插的也就罢了,而这刀却是来自最敬重的人。
他想到:“萧云帆啊萧云帆你就是这世间最笨最蠢之人,枉你一向自负聪明,倒头来被人像木偶一样戏耍。如今正道唾弃,邪道鄙夷,夹在这正邪两道之间,又该如何抉择?”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只觉身子飘飘荡荡。眼前是的一面山壁上垂下一条大瀑布,瀑布下方的深潭前站一个身穿蓝袍的长者。那长者面容清癯,双目湛然生辉。背后斜插一柄长剑,金黄的剑穗迎风飘扬。萧云帆见到他,心头一震,喜道:“师父,你老人家安好?”
这老者正是天星老人谢天琊,他看着萧云帆缓缓道:“好孩子,为师无恙。我瞧你精神气色倒是不好。”萧云帆得见恩师,心中一酸,眼中堕下泪来。
谢天琊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萧云帆伸袖揩拭了一下腮边泪水,说道:“师父,徒儿如今走投无路。夹在正邪两道之间,当真为难之极。”
谢天琊厉声斥责道:“混账东西,你往日的豪气去哪儿了?如今你四肢健全,脑袋还在,遇到这点苦难就承受不起了?古今的大英雄,大豪杰哪个没有委屈,没有苦痛?
旁人能吃的苦你就吃不起?旁人受的罪你就担不住?正道不容你,邪道不容你,这天地还容不下你?大丈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别人打上门来,你就打回去就是,大不了就一个死字。别人冤枉你,你不会为自己鸣冤?嘴上说不清,难道做事还做不清?
旁人毁谤,旁人谩骂,任他去,你自做你认为对的事。我以为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能有些长进,而今看来反不如初,真是令我失望!”说着,谢天琊大袖一甩,腾空而去。
萧云帆口中叫道:“师父,师父,徒儿知错了。”他眼前一花,来至一片花园之中。一张石桌前,神宗身穿明黄色的龙袍,头戴金冠。他见萧云帆说道:“怎么不认识我了?”萧云帆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神宗道:“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萧云帆笑道:“你是皇帝,应该在皇宫才对。”
神宗举起酒杯呷了一口道:“我是天下之主,天下都是我的,我本可以去任何地方,然而我只能待在皇宫里。”说罢他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愁。
萧云帆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缓缓道:“你是皇帝,待在皇宫有何不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许多人就很羡慕你。”
神宗道:“皇帝的位子向来不好做,旁人只瞧见我的风光,却不知坐在那张椅子上有多煎熬。”萧云帆笑道:“怎么会?你除了拜祖宗天地,天下人都对你臣服,怎么会煎熬?”
神宗摇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鱼,安知鱼之苦?”萧云帆摸了摸了鼻子说道:“萧某是个粗人,皇上说的话我是不大懂。”
神宗眼眸中流出哀伤的神色,说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没有烦恼的,你在江湖你有你的烦恼,我在庙堂自有我的烦恼。”
萧云帆满面愁容道:“你说的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我如今为正邪两道所不容,人人都要杀我而后快。天下虽大,我却无容身之地。未知皇上在烦恼什么?”
神宗抬起头说道:“我的烦恼是祖宗将大明的江山交到我手中,我如何将这江山保住。去年蜀中大乱,今年江南瘟疫,如今又多了水患。这天下的百姓巴望着我这天子能护他们太平,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手下这个官,那个官,平日里说什么为国捐躯,匡扶社稷。真要到办事时都说自己难,我这皇帝就不难?”
萧云帆一想,却如神宗所言,天降大灾,很多时候都会把罪责推到皇上身上去,说什么德行不修。萧云帆望见神宗的鬓角都长出了几根白发,心想:“他比我要年轻的多,而这天下的担子却更加沉重。我该为他分担些才是。”
神宗道:“不说这些了。有人说这次的水患是人为的,而罪魁是你,我不信,你不要让朕失望。”他说时,眼中露出寒芒来。萧云帆望着他冰冷的目光苦笑道:“既然皇帝信我,又何必多此一问?”神宗脸色缓和点头道:“不错,你说的对。 你是朕的好朋友,朕不该怀疑你,可我自小在这深宫大院内长着,见过太多的阴谋背叛,流血与死亡。
我常常感到清冷孤寒,就算夏日的骄阳照在我身上,我还是觉得冷。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也是我很钦佩的人。对你,我希望我没有看错,又怕我看错,这种心绪你能懂么?大明的天下,是朕的,也是天下人的。我希望你能替我这朋友分忧,也能替天下人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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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叹息道:“可我如今泥菩萨过江,连自己也救不了,又如何替你这好朋友分忧,替天下人分忧?”神宗一双眼眸清澈如水,他微笑道:“你是玉狮子,萧云帆。朕信你,你也应该相信自己。”
萧云帆苦笑道:“难得你肯信我。”皇帝的一句话让他心头一热,这种感觉不亚于行夜路的人在一片黑暗之中看到了星光。天上月轮皎皎,地面铺了一层银霜。有风吹过,将缕缕香风送至他鼻端,让他有说不出的惬意。
神宗举起酒壶为萧云帆斟了一杯,微笑道:“你的面子可真够大,居然要朕给你斟酒。”萧云帆笑道:“那是你有事求我,我若是有事求你,莫说斟酒,就算磕头作揖也是自愿。”
神宗大笑道:“那你不妨求我,我倒是很想看看萧云帆求人时的样子。”萧云帆喝下杯中酒说道:“我看还是免了。”神宗奇道:“为何?”
萧云帆道:“求人的滋味不好受,而且通常求人都是万不得已。我懂这种滋味,所以不想求。”神宗淡淡道:“那么我要杀你,你会不会求我饶你?”
萧云帆大笑起来,他看着神宗道:“你既然认我是朋友,又为何杀我?我一没抢你皇位,二没偷你老婆,三没拿你银子。更可况你走的路与我不同,我们各走各的。你杀我,说不通。”
神宗道:“皇帝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萧云帆道:“那你还是杀了我好了,因为我现在过的生不如死。”神宗笑道:“那我还是不要杀你的好,瞧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更有趣一些?”萧云帆叹息道:“有趣?你可知道愁也会死人的,像我这样的人本不该发愁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试探
“卿儿,卿儿……”萧云帆猛地坐起,脸颊上挂满了晶莹的汗珠。原来他在梦中见到冯妙卿掉进一个漩涡之中,心下一急,惊醒过来。侍女芊芊见他这般神情,心中怜惜,自袖内拿出一方锦帕替他擦了擦汗。萧云帆定了定神道:“芊芊姑娘,我这是在哪里?”
芊芊柔声道:“萧大爷,这是客栈,冷爷已经将那些人打发走了。他们说的那些混账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对了,你好些了么?”
萧云帆微笑道:“我没事,让你们挂心了。劳烦姑娘找方兄弟找来,我想和他聊聊。”芊芊一双妙目看了看萧云帆咬了咬嘴唇,而后点了点头向门外走去。
阳光自窗格射入,洒在地板上,地面形成菱形的光斑。 萧云帆起身洗漱过后,活动了一下筋骨,顿觉精神一振。他走至窗边向外望去,长街东面,早点摊前人头攒动,刚出笼屉的热包子、酥脆可口的金丝饼,白嫩香滑的豆腐花,空中飘来的香气就让人馋涎欲滴。
再看那商贩摊前摆出各色新鲜的果蔬,紫色的葡萄,粉色的蜜桃,碧绿的西瓜,瞧着就觉得人滋润。一声声热情洋溢的叫卖,更弥漫着浓重的市井烟火气。而正是这烟火气才让人觉得精神抖擞,无比心安。只有这样的闹市繁华,方能令心死之人感到人间至美。
萧云帆心中想道:“去他娘的江湖!整日打打杀杀有个鸟意思,自以为学了点武功就高人一等,与这些凡夫俗子一比,简直愚蠢到家。
什么正道,什么邪道,倒头来还不是去那黄泉道。既然这正邪两道都不容我,那我为何不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呢?我不妨碍你们,你们也休想妨碍我。”一念及此,他胸中豪气顿生,仿佛天地间另有一道宽阔大道由他去走。
幽暗之都的主人心机深沉,萧云帆也看不透对方。他寻思道:“这巽易先生既不属正,又不属邪,他为何要帮我?难道真如他说,他只是要看一场好戏。
若只是这个缘由,付出的代价未免有点大。他想留住我,让我臣服与他。可他所缔造的幽暗之都仍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萧云帆最看不惯的就是倚强凌弱,若要留在那种地方,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还不如让正邪两道的人将我杀了的好。
他委派这么多高手于我,莫非他也觊觎戚老将军的这部兵书?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从鬼相门委派人手意图夺兵书来看,他们大概是要挑起兵祸。而我大明的敌人在北面,而这部书若是流落至鞑靼人手里。他们借助书中韬略训练兵士,而后入侵我大明疆土,那后果便糟糕之极。
戚将军有扫清寰宇之志,他所著这部兵书,在我看来,其用意与古之先贤一般。兵事与武功一样,其根本目的是止戈,非攻,不得已才求战。
天下太平,永无战事,百姓安乐,方是大道。可这部兵书一旦落入贼手,假以时日,对方挑起刀兵,我大明疆土必定燃起战火,百姓又会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无论如何,这部兵书绝不可以落入歹人之手。
朝廷收缴这部兵书,十有八九要毁去。那样的话,戚将军这大半生的心血付之东流,也诚为可惜。这兵书也绝不能交至朝廷手中。朝廷这次除了夺
书之外,小皇帝多半听信佞言,有意加害老将军。
老将军一生为国为民,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我萧云帆就算豁出了性命,也要设法护他老人家周全。况且戚将军与家师渊源极深,我更不能袖手旁观。”
原来谢天琊早年曾随戚继光征讨倭寇,二人也是肝胆相照。不过谢天琊后来为旁事所牵,便离开了戚家军。他正在沉思之间,方夔推门而入。方夔脸上带着一张黑铁面具,这面具只遮住他的上半张脸,下巴露在外面。
方夔大马金刀的坐在他对面的桌子上问道:“你总算醒了。你找我来不会是想吃薄荷叶了吧?”萧云帆笑道:“你若是有,那就拿些给我尝尝,反正你又不是小气的人。”
方夔自腰间一只牛皮袋内抓了一把替给萧云帆,萧云帆接过便塞在嘴里大口咀嚼起来,那种沁人心脾的凉意让他大为受用。
这时,他眼中藏着一丝狡黠,笑着地说道:“我请方兄来是想问你一句话。”方夔道:“什么话?”萧云帆道:“你家主人是否也对这本兵书感兴趣?”方夔道:“你多虑了,主上对于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
萧云帆叹气道:“那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方夔道:“我奉劝你以后说话最好小心些,在我面前我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旁人面前我想你不会讨下什么好的。”
萧云帆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方兄,我是实在不明白你家主人为何要帮我?他真的不怕得罪黑白两道的人?”方夔道:“主上行事,只问一己好恶,什么规矩教条在他老人家眼里视若无物。说实话,他能帮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再要疑心这个疑心那个,我倒觉得你这人有些不识好歹。”
萧云帆微笑道:“非是萧某人多心,而是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已经吃过一回亏,若再要上一次当,岂非很不值当?”方夔道:“你有你的顾虑,我能理解。不过我再提醒你一下,你怀疑主上的事,最好莫让其他人知道,不然他们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我可管不了。”
众人一路北上,先抵达淮安,转兖州,又过青州、莱州方至登州府境内。这一路上众人改扮了装束,倒也风平浪静。登州府,治蓬莱,辖宁海州、蓬莱县、黄县、福山县、栖霞县、招远县、莱阳县、文登县八地。
萧云帆让众人在客栈等候,自去访戚继光住所。他来至蓬莱县向附近村民打听之后,便前往戚府拜会。戚继光此时并未住在府内,而是搬到附近的渔村静养。萧云帆去戚府跑了空,得戚家人指点遂去了临近海边的渔村拜会。
一想到能得见这位老英雄,萧云帆便觉心情豪迈,激动不已。他缓步来至木栅门外,双手一拱道:“浪剑门人萧云帆拜见戚将军。”
戚继光这几日调养,气色好了许多。他此刻正给几个孩子讲故事,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一个扎着双髻,圆脸的男孩听到客人来访便对戚继光道:“戚老公公,有人找你。”
戚继光站直身子,拄着一根藤杖向前门外走去。门是开着的,萧云帆打量了这位老将军一眼,单膝跪倒在地朗声道:“浪剑门人萧云帆拜见戚将军。”
戚继光瘦削面颊上一双眼打量了他一番说道
:“老夫早就解甲归田,戚将军三个字莫要再提。你说你是浪剑门人?”萧云帆道:“正是。小侄萧云帆。家师尊讳谢天琊。”
戚继光大喜道:“哦,原来是谢老弟的徒弟。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那些孩童见着这位生客,也颇为好奇。戚继光让一个年纪大点孩子领着其他孩子去别处玩耍,晚些时分再来听故事。
萧云帆站起身,走至戚继光身旁,将他扶至座椅上。而后将准备好的几样礼物,放在一旁。戚继光微笑道:“贤侄,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好么?”萧云帆道:“家师三年前已经过世了。”
戚继光闻言,不胜唏嘘。沉默了良久,眼中流出浊泪来。萧云帆道:“世伯,您老人家不在府里,为何搬至这渔村来了?”
戚继光伸袖擦了擦泪水道:“府里呆的太闷,反是在这渔村呆着舒心些。晨起看渔民们迎着朝阳出海打渔,日落时分见他们满载而归是一种乐趣。我老了,喜欢和孩子们呆在一起。时常给这些孩子们讲故事也能聊以慰藉。”
萧云帆闻言,不胜唏嘘。这位大明朝的柱石,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当年统领三军,横扫东南倭患,是何等威风凛凛。镇守蓟门,固若金汤,令北蛮子寸土未进,是何等意气风发。然而此际他的脸上却看不到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与凌厉。有的是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平静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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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戚继光叫儿子备了些粗茶淡饭招待了萧云帆。席间并未饮酒,戚继光只有谈起昔年与谢天琊联手抗倭时,眼睛才会有种异样的光彩,除此之外,他的话也并不多。
戚祚国对于萧云帆的到来,心存疑虑,服侍戚继光睡下之后,便来拜会。戚祚国拱了拱手道:“萧兄弟找家父究竟所图何事,不妨直言。”萧云帆道:“戚兄弟为何这么说?”
戚祚国冷笑道:“萧兄若是朝廷派来抓我父亲把柄的锦衣卫,那么你可打错主意了。家父自罢官后,就一直病着。平日里结交什么人,做过些什么事,蓬莱县令想必一清二楚。”萧云帆皱起眉头道:“戚兄错了,我并非什么锦衣卫,更不是什么言官。我只是个江湖人。”
戚祚国道:“你一个江湖人接近家父到底有何所图,痛痛快快说出来。”萧云帆见他是个急性子,便不在拐弯抹角。朗声说道:“小弟萧云帆,此来是替戚家解围来了。”
戚祚国冷笑道:“我父亲已经解甲归田,难不成朝中有人还是不肯罢手,要致我戚家人于死地?就算如此,你一个江湖人又能怎样?
你若真是萧云帆,那我可听说了,江南水灾就是毁堤淹田就是阁下的手笔。就算江湖中那些人不追究你,朝廷的王法总要收拾你,你自身难保,还有闲工夫管我们家的闲事?”这话说的颇为无礼。好在萧云帆大度并未放在心上。
萧云帆淡淡道:“戚老兄,我的来意很已经对你说了,你若是不信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劝你还是设法带戚将军去别处避避风头,朝廷这回没准会下硬手。”
戚祚国闻言吃了一惊,正要答话,戚继光咳嗽了一声出现在他身后。只听他淡淡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第二百三十七章 授书
戚祚国回身道:“父亲。”戚继光缓缓道:“国儿,你先去吧。”戚祚国望了一眼萧云帆,心存犹疑,说道:“父亲,这人不可信。”戚继光道:“为父自有主张,你退下。”说着走进屋来。
屋内灯光黯淡,二人坐下。萧云帆迟疑了一下说道:“世叔,小侄此来的确是要事相商。”戚继光眼中精芒闪动说道:“戚某凭什么信你?”
萧云帆微笑道:“既是如此,那小侄耍一套本门的碧海青天剑,我想您老人家一定见过的。”说着,萧云帆拿起黑色剑鞘,舞动起来。
戚继光看着萧云帆的剑法大开大阖,挥洒而至,忆起往昔之事,心中感慨万千。待萧云帆舞罢之时,他仍未从回忆中脱离。萧云帆挽剑于身侧说道:“世叔,现在可信我了?”
戚继光点点道:“不错,谢兄弟的剑法我识得,你的确是他的传人。孩子,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萧云帆遂将鬼相门、朝廷两方势力会来夺兵书一事和盘托出,戚继光听罢沉思良久。他望着窗外叹息道:“戚某所著《纪效新书》十八卷、《练兵实纪》九卷早就交于朝廷,旁人若想要,去兵部拿就是。”
萧云帆道:“世叔行事光明磊落,云帆自是信得过。可是……”戚继光道:“你是想说朝廷的人不信,鬼相门的人也不信,认定我还私藏了一部?”
萧云帆点头道:“正是。”戚继光思索良久,缓缓道:“其实他们猜的不错,我手中的确还有一部,不过这部我是打算带进棺材的。”
萧云帆闻言大是不解道:“既是心血之作,为何要带进棺材呢?”
戚继光道:“兵者,凶也。兵事也是世间最为凶险之事,流血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道理。戚某所著兵书与武林秘籍一样,都是杀人技。
留之后世,祸患无穷。我这一生本就杀戮无数,这最后一部兵书还是讲杀伐之道。这样的不祥之物,我带入棺材岂非是一件好事?”
萧云帆沉吟片刻道:“不管是兵书也罢,武功也罢,本无善恶之分,有善恶之分的是人。小侄不才,推测世叔著书立说的本旨在于止战,而非追求杀戮。”
对于他的这番话戚继光颇为赞赏,当下抚须道:“你说的这番道理深得我心,看来我这部兵书已觅到传人。”萧云帆抱拳道:“世叔,小侄此来非是为贪图您老的兵书。只是想护您周全。”
戚继光站起身来,拄着藤杖道:“好,帆儿,你随我来吧。”说着他径自向屋外走去。萧云帆跟随着他来至一间柴房。戚继光指着面前一堆柴草说道:“你将那柴草堆搬开。”
萧云帆依言而行,搬开柴草堆,地面上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铁板,铁板正中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环。他伸手抓住铁板上的圆环向上一提,铁板掀开,地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圆洞来。
二人举着油灯,沿台阶自这地道口而入,不多时来至一间石室。石室的东面墙上挂着一张残破的《大明海疆图》,西面的墙上则挂着一把长刀。
戚继光坐在一把椅子上,望了望墙上的地图,脸上挂着落寞的神情,缓缓道:“帆儿,我如今已老了,不能再守护大明。我希望你能替我守护下去。”
萧云帆道:“这……世叔,小侄听闻了您这两年来遭遇,心中替您难受。大明朝就是如此对待你的,你还要我守护这大明吗?”
戚继光抬起头说道:“大明朝可以对不住我戚继光,可我不能对不起大明。我要守护的大明是我心中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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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没有大明就没有我戚继光,所以我要你替我继续守护下去。你可愿意?”
他的目光是那样热烈,充满着温度。仿佛他是最后的一株火苗,而萧云帆则待燃的木薪。唯有将这火传下去,他这一生才有了意义。
萧云帆跪下说道:“云帆愿聆世叔教诲,守护大明。”戚继光眼含热泪,伸手扶他,激动地说道:“好,好,好。戚某总算找到一个衣钵传人了。”
萧云帆口中答应,心中却想:“我如今自身难顾,又立下这承诺?”忽然转念又想,“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拖泥带水。”
他站起身子说道:“世叔为何不将这兵法传给戚家人,要传于我一个外人?”戚继光道:“戚某如今虽有四个儿子,可他们无一人能受这兵法。一则,他们资质愚钝,非帅才。
二则,戚家人若在留这兵法那便是对朝廷的不忠。我早就有意寻觅传人,然而世上这样的人物已不多。
我原想将这兵法让子孙们在我死后将其焚化于我墓前,随我而去。你的到来让我改变了这个初衷,你虽未领兵打仗,却能说出用兵的真谛。在我看来,这是老天对戚某的垂怜。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得到一个衣钵传人,幸甚,幸甚!”说着他脸上露出笑容。
萧云帆看着他戚继光苍老的面容,想起师父,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暗道:“这世间的绝学需要有人继承下去,我既允诺世叔,自不能向从前那般任意妄为。承蒙他老人家抬爱,传授兵法。我也自当竭力而为,守护大明,守护我所爱之人,这便是我萧云帆今后该做的事。”
戚继光打开一个木箱,拿起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说道:“帆儿,这部《沧海龙腾志》共分十二卷,囊括了我这一生的心血,今日我就将此物尽数传给你。昔年我追随胡部堂(胡宗宪)在沿海一带抗击倭寇,对我大明的东南海岸做过无数次的勘察。
部堂大人曾委任我与谭伦编纂《筹海图编》一书,我这套兵法便是脱胎于此。古之兵法精要皆善言大略,疏于细末。我这部《沧海龙腾志》重在细末,疏于大略。古之兵书所陈兵事,盖分水陆两战。陆战,前人述备矣,此书从略。然水战,自有不足。
我大明于陆地之上设九镇(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太原、延绥、宁夏、固原、甘肃)为长城为防,拒敌于北,然东南海岸绵延千里,却疏于海防。
他日若有外族自海上来,我大明有何屏障?在我看来,九州是我大明疆土,东南海域亦为明之疆域。唯有控陆制海,大明方能安稳。永乐年间郑和曾组舰队下西洋,大明水师尚可与外敌争锋。可如今水师大不如前,这正是我所忧虑的。”
二人又攀谈了良久,戚继光伸手摘下墙上的戚家刀,摩挲着刀身喃喃道:“这把军刀跟随我南征北战数十载,今日我就将他一并赠于你,希望你能不负所托。”
萧云帆接过那把戚家刀,心中虽感沉重,却又生出一丝自豪之情。他抽刀出鞘,仔细端详,这口刀刀身笔直,刀面狭长,较之寻常佩刀要长出寸许,刀刃光华耀目,寒气逼人。护手下方刻着“登州戚氏”四个小字。
他在这渔村小住半月有余,对于戚继光所授兵法也粗通皮毛,而戚家拳法,刀法也了然于胸。他估摸着朝廷的人也会再这几日就到,等了却了此间之事,打算去华山探望三老。
一日,戚萧二人坐在院内闲谈,谈及火器,萧云帆便说起了被苏常茂的暗算一事,还将自己疤痕让戚继光瞧。戚继光见后说道:“这火
器威力无比,他日若稍加改造,足可以一挡百,堪称世上最厉害的武器。”二人谈的兴起。
门外走进来一个黑衣的女子。这女子身材纤细,背后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布袋。她脸上带着黑色面纱,瞧不出年纪,一双眼睛透出一股慑人的杀气。
那女子打量了一下萧戚二人,目光落到戚继光的脸上。淡淡说道:“戚继光,你总算还活着。”她说话语调颇为奇怪,倒似一个刚学话的孩子。
萧云帆听她说起话来语音清脆,猜测她多半是个年轻的姑娘,可瞧她说话颇为无礼,心中大是不忿道:“你是哪里来的丫头,在此大呼小叫,戚叔叔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他取名字就是给人叫的,我不叫他戚继光叫什么?”萧云帆道:“你是晚辈,至少也该尊称他老人家一声叔叔。”
那女子又是一声冷笑,不屑地说道:“我要叫是我的事,旁人只怕管不着。”萧云帆正欲发作,戚继光拄着拐杖道:“老夫就是戚继光,未知姑娘 找我有何指教?”
女子森寒的目光瞧着他,说道:“是你杀死我的父亲的,我找你自然是为了给他报仇。”戚继光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老夫生平杀人无数,未知你父亲名讳。”
女子一字一顿说道:“我父亲叫藤田太郎。他是死在你的手上。”戚继光心头微微一震说道:“你是扶桑人,居然有胆来我大明?”
萧云帆闻言也是颇为吃惊,暗道:“这女子是扶桑人,他父亲多半是个倭寇了。”
这女子说道:“我不远万里来中土就是为给他报仇,还要拿回我们隐流的刀谱。”说着,她解开胸前的十字搭扣,将背上那个长条形的布袋解开,拿出一把长约三尺,刀鞘略呈弧状的倭刀。
戚继光闭目思索,当年自己确在战场格杀掉一名倭寇,从那倭寇上得到一本刀谱。而所谓的戚家刀法也正是在自己研究过这本《隐流刀法总纲》所创出的。
没想到,这倭寇的后人居然找上门来。他睁开眼睛凛然道:“你父亲不犯我大明疆土,杀我大明百姓,戚某又何至于杀他?”
女子冷冷道:“不管怎样,是你使我失去父亲的,我今日为他报仇这是女儿应尽的责任。
戚继光,去拿你的刀,我藤田樱子要让你血债血偿,唯有用你的血才能告慰我父亲的亡灵。”戚继光目光闪动,朗声道:“好,既然你为父报仇,戚某接受你的挑战。”萧云帆劝阻道:“戚叔叔,不可,您老人家如今身子大非从前,不如由帆儿代您接受这位姑娘的挑战。”
戚继光摆手道:“帆儿,你去取我的戚家刀来,我也很想领教一下倭寇后人的刀法。”
这时,戚祚国从门外走进来,他藤田樱子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戚祚国放下手中的扁担,将柴火堆在门外,大步走进院内说道:“姑娘既然要领教我戚家刀法,我来出战就是。我父亲年老体衰,你要讨债,便向我这做儿子的来讨。”
戚继光道:“国儿,为父知道你的孝心,我既然答应与这小姑娘决战,又岂能临阵退缩?”戚祚国心中为难,但对父亲的话不敢违拗,转身走入屋内取刀。
萧云帆心中盘算:“这藤田樱子一个扶桑人如何能混入我大明?一定是有人做内应,替她做内应的会是什么人?她指名道姓的要挑战戚世叔,显然是有备而来,世叔这一身的病痛才有所好转,本就羸弱,如何敌的过这女子,不成……还是我来会会她最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 问罪
却说戚祚国手执长刀大步走出屋来,他向萧云帆望了一眼道:“萧兄弟,劳烦你照看好父亲,我来会会这女倭寇。”藤田樱子冷冷道:“你还不够格。”戚祚国道:“那要试过才知道。”说着他左手握住刀柄,刀锋藏在身后,向前踏出一步。
藤田樱子念及眼前之人是戚继光之子,武艺自是得他父亲亲传。当下也在未计较,她同样将左手握住刀柄,让刀身呈水平状。
戚继光愤然道:“国儿,你退下,她要挑战的是为父。”戚祚国回头道:“爹,咱们父子一体,既然这倭女找上门来,那么孩儿自不能给咱戚家丢脸。”
萧云帆见戚祚国心意已决,伸手扫中戚继光胸前穴道,道:“世叔,得罪了,您老人家安坐就是,这扶桑女想要在咱大明的国土上耀武扬威可没那么容易。”而后他低声道:“世叔放心,我自会在旁照料世兄的。”戚继光不再多言,目光向藤田樱子瞧去。
戚祚国喝道:“进招吧!”对方双手握住刀柄,刀尖指地。戚祚国的目光密切注意着对方的手肘。对方忽然出手,手法迅捷之极,铮地一声,二人兵刃交击。藤田樱子所用的刀法乃是扶桑的居合拔刀术。这种刀法讲求一击必杀,以最快的速度斩杀敌人。
显然她这一招并未奏效,戚祚国所使的戚家刀法,法度严谨,正是对方刀法的克星。在起势之时,藏刀于身侧,以手腕的阴阳劲运刀,横刀便抵御对方猛攻,接着对方一刀之力划出半圆后消解力道,进而转守为攻。
藤田樱子所用的“居合流”也只是是隐(阴)流演化而生的新流派。隐(阴)流乃是扶桑剑术宗师爱洲移香斋(あいしゅう いかさい)根据“猿飞之术”所创,变幻莫测。是扶桑日后各家剑术流派的基础。
(备注:日本的剑术很多时候用的是刀,其实在日本所谓的剑包含刀,并非像中国文化里将刀剑分的清楚。日本刀是由剑演变来,保留了剑的外形。故而剑术和剑道的称呼还是有所保留。 )
戚祚国左腿抬起,向前劈砍,对方后跃而出,跟着只见白光一闪,锋利的刀尖向他面门刺到。戚祚国本欲横刀抵挡,藤田樱子将刀身微微一侧,刀身登时反光。
强烈的光线照的他双目不由得一微闭,而就是这样一个刹那,对方的刀锋再次袭来。戚继光看在眼中,忙道:“国儿,小心。”
只听得铮地一声,戚祚国虎口剧震,长刀拿捏不住被对方兵刃绞至半空,而那刀锋向他喉头斩来。眼见戚祚国命在旦夕,他只觉后心一紧,身子向后飘去。
那柄长刀从半空落下,插在地上。就在这时,只见萧云帆单手将戚祚国拉开,足尖飞起,将对方刀锋带至一旁。藤田樱子退后几步,将手中长刀划了个半圆,而后插入鞘中,冷冷说道:“戚家刀法不过如此。”
戚祚国本欲分辨,可方才已然败下阵来。却听萧云帆道:“小丫头,我戚世兄见你是女流之辈,有意相让,谁曾想你大言不惭说三道四起来。”
藤田樱子道:“输就输,赢就是赢。戚家刀法方才已经败在我手里,还有何面目立足于世?
”她说话时故意加重语气,好让戚继光难堪。戚祚国站在一旁,面上一红,垂下头来说道:“父亲,都是孩儿无能,给咱戚家人丢了脸。”戚继光默然不语。
萧云帆道:“小丫头,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配说戚家刀。既然你大言不惭,那么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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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田樱子目光向萧云帆脸上瞧去,说道:“怎么你也想尝尝我这刀的滋味?”萧云帆摇头道:“你这刀在我眼前和小孩子的玩具差不多,你也称它为刀?看来你们倭国的人真真是没见识。”
藤田樱子本欲发作,萧云帆接口续道:“怎么不相信我的话?好,这样,你若是能在我面前拔出刀来,我便认输。我这颗脑袋随你砍。”
藤田樱子道:“你未免太过狂妄了。拿刀吧。”萧云帆双手一摊笑道:“对付你我根本用不着武器。”
戚继光见对方刀法凌厉,生怕萧云帆吃亏便道:“帆儿,不可托大。这女子的刀法厉害着呢。”萧云帆回头道:“世叔放心,帆儿自有分寸。”
藤田樱子冷哼一声道:“小子,这可你自己找死。”
萧云帆道:“丫头,你的火气有点大。”说着二人飞身而起,藤田樱子左手握住刀柄欲使出居合斩来。
岂料萧云帆的人已掠至他身前,手掌按在她刀柄上。藤田樱子颇为惊讶,她抬掌向萧云帆脸颊打去,忽觉眼前一花,对方单手将她手腕刁住,反压在她身后,她的刀不知何时已落入对方手中。
呛地一声,萧云帆将她的刀推出半截来架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藤田樱子又惊又俱颤声道:“你……你居然会柳生新阴流的‘无刀取’。”
萧云帆淡淡道:“什么柳生‘无刀取’,我可没听过,在我们这里这叫‘空手夺白刃’。小丫头,这下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藤田樱子道:“你败在你手上了,你杀了我吧!”萧云帆松开了她的手,一转身跃至她面前,双手抱着她的刀说道:“我不杀你,你走吧。我告诉你,我是戚家刀法的传人。你以后要报仇找我来便是,你的刀我也留下了,等你再长本事了,那时在向我讨刀。”
藤田樱子眼中含泪转身边走,还没走几步,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萧云帆道:“萧云帆,你记住了。要拿回刀,要报仇,冲萧某人来。”
藤田樱子身形一纵,向远处奔去,萧云帆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萧云帆替戚继光拍开穴道说道:“世叔,小侄多有得罪。”戚继光道:“无妨。”戚祚国面带愧色说道:“萧兄弟,方才若不是你,我这条小命准要交待了。”
萧云帆道:“戚兄客气了。”戚继光沉吟片刻说道:“帆儿,这扶桑女来我大明除了要找我寻仇外,想来必有其他图谋。”萧云帆道:“世叔所言甚是,帆儿日后会留心此事。”
三人正在院内闲谈,一个灰衣小帽的仆人打扮的年轻汉子,神色慌张奔进来。他一见戚继光父子便跪下,喘着气道:“老爷,不好了。”
戚继光道:“戚城,出了何事?”戚城
愁容满面地道:“今早县令带着朝廷的人将咱们戚府围了起来,小人因为去街上买调料,这才没留在府中。朝廷的人来势汹汹,老爷夫人少爷们还在府中,小人见这状况,也是没了主意。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戚继光长叹了一声道:“该来的总会来,咱们回去吧。国儿,你和阿城去套车,咱们这就回府。”二人闻言,自去马厩。
戚继光看着萧云帆道:“帆儿,我想朝廷的人多半要拿我问罪。你是外人,这里没你的事儿。你现在就走,将那些兵书护好,就算对得起我了。”
萧云帆摇头道:“不,世叔。帆儿此来就是要护您老周全,您老不管说什么,我今日绝不会走。”
戚继光叹道:“孩子,你的心意我明白。可如今朝廷来人,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你是局外之人我不希望你牵连进来。”萧云帆道:“世叔,江湖的风浪,帆儿历经了不少,这朝堂之上的风浪我也不怕。”
戚继光捋着胡须道:“朝堂的风浪远胜于江湖,你若也陷了进来,那我为大明社稷所构想的雄图伟业只怕也无人来继。听世叔的,带着那些东西远走高飞,这样我也可安心。”
萧云帆思忖了一下他话中之理,勉强答道:“既是如此,帆儿遵从世叔之愿。”说完,便匆匆收拾行囊。
却说戚继光与儿子和萧云帆洒泪辞别后,回至府内。他父子走入客厅内,正堂的太师椅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蓬莱县令申集、另一个是朝廷一个官员。
申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三角眼,鹰钩鼻,窄下巴,下颌上留着短须。那朝廷官员头戴乌纱,身穿猩红色的官府。那人脸色偏黑,两道浓眉下一双眼里透着股阴鸷之气。
申集见戚继光走进屋来行礼,忙打了哈哈笑道:“戚将军,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位是监察御史方明冲方大人。方大人您老皇命在身,还是您来说。”
方明冲打量了一下戚继光,并未让他坐下,口中淡淡道:“戚继光,你可知罪?”戚继光道:“戚某如今解甲归田,一介草民安分守己,不知罪从何来?”
方明冲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罪从何来?你若安安分分做良民,朝廷何必派本官前来问你的罪?”戚继光咳嗽了一声说道:“草民实在不知大人何意,还望大人明言。”
方明冲摆了摆手,身旁一个小吏递给他一张写满文字的纸页,他拿起那纸页缓缓道:“有人状告你私撰兵书,意图谋反?”
戚继光心下微微一沉说道:“大人明鉴,草民所著兵书在我离任之时已尽数上交兵部,大人若有兴致,可去兵部案牍库可查。兵书,小人是撰写过,那也是从前之事。要说戚某人造反更是无稽之谈,戚某年老力衰,手上无兵无卒,无粮无饷,大人之言,只怕是道听途说。”
方明冲冷冷道:“人说戚继光带兵打仗是一流的,今日相见,我瞧戚继光这口才也是一流的。”
戚祚国站在一旁,对于这样的讥刺,心中大是不忿,想要站出身,替父亲抗辩几句,戚继光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示意他不可造次。
第二百三十九章 金牌
申集见戚方二人针锋相对,自不敢多言。他身为县令,不过芝麻绿豆点的小官,犯不着夹在二人中间受气。况且这方明冲是朝廷钦点的人,他来自然是朝廷的意思。朝廷到底是要将戚继光置于死地,还是只想敲打敲打,眼下倒是不好说。
当年戚继光号令千军,好不威风。可如今没了兵权,不过是一个拔了牙的老虎。申集对于这点倒是看的很透,但他明白此时落井下石只会招致祸患,毕竟这位大将军还有不少旧部在朝中做事。这些人若是日后发达,没准会寻自己晦气。
官场之上,见风使舵是常有的事。可做人做事,总得留些后手,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方明冲脸色凝重,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打了一下,缓缓道:“戚少保,非是方某人要与你为难,而是大明律法在前,方某依法行事罢了。我既能拿出这供词,也就能传唤出证人。
这事若依着大明律,咱们该到衙门里去说话,不过本官念及你是我大明的功臣,脸面还是要的。若我将你从戚府拿了,走到街上不好看。再者我也是一片好心,戚少保不妨想想。若是锦衣卫接手此事,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这话绵里藏针,戚继光听在耳中,不由得背脊生寒。不过心中他明白,若是承认了私著兵书一事,罪责不小,必定祸及妻儿,只有硬撑到底,对方倒也无可奈何。
方明冲见他不言语,催促道:“少保是明白人,依我看你还是爽爽快快的将兵书交出来,大家都好过。否则,到了北镇抚司那边,哼哼。”
戚继光昂首道:“戚某方才说的很明白,我所著兵书已交给兵部。大人若是不信,只管在我这府衙里搜就是,又何必搬出锦衣卫来吓唬我?”
方明冲早派人在戚府搜过,并未有线人所呈报的那部书,他本以为抬出锦衣卫,戚继光或许会松口,然而对方的答复实在不能令他满意。
他脸颊上肌肉抽动一下,冷声喝道:“戚继光,你妻儿老小如今都在,他们的命都攥在你手心,你若不说老实话,哼哼。”方明冲拍了拍手掌,手下人将戚继光的三个小妾和儿子带了出来。
戚继光回头望了一眼他们,黯然道:“方大人,朝廷若要戚某死,不过一句话的事。何必多此一举,为难妇孺是何道理?”
申集咳嗽了一声说道:“方大人,这证词确凿无疑,咱们传证人就是。”方明冲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尖下巴男子被两个差衙推至大堂来。
戚祚国双目圆睁,冲那男子怒吼道:“闵元,你这畜生,我戚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攀诬我父亲?”这叫闵元的男子吓了一跳,脸色发白,生怕戚祚国动怒上前杀了自己,脚下向后退了好几步。
方明冲打量了这个叫闵元的男子微笑道:“放胆说,有本大人给你做主,他们没人敢动你。是你说戚少保新近著了一部兵书,可有此事?”
闵元伸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回……回大人话,千真万确。草民如有半句虚言,大人立刻将我就地正法。草民半年前一直伺候老爷,老爷让小的买了许多纸张与笔墨。”
方明冲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他对于那份证词早就烂熟于心,无非是讲话再说给戚继光一遍。他缓缓道:“世人皆知,戚少保文武双全,他吩咐你买笔墨,也难保不是写诗作文之用,你怎知他是在写兵书?”
闵元答道:“小人虽是戚府奴仆,可还是识得几个字的。老爷写兵书时,除了让小的在旁研磨伺候外,一般不让旁人在侧,就连诸位少爷也是没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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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此言,戚祚国也是有些印象,心道:“这刁奴说的也是不假,父亲是有一段时日将自己关
在房中,我原以为他老人家只是将早年诗文整理刊印,却没想到父亲是在著兵书。”
明朝律法之中有着不许民间私藏兵书的条文,对于一些行伍世家却是例外。像《孙子兵法》,《六韬三略》,《司马法》这样的兵书民间自是禁绝的。武将在交印之后,凡写与行军打仗有关的书稿同样是禁绝的。轻则流放,重则问斩。
待那闵元将话说完,方明冲道:“戚继光,你还有何话说?”戚继光道:“方大人,既然愿信这刁奴口中之言,又何必再问戚某?不如大人现在就将我锁了,拿朝廷法办,也免得再费唇舌。”方明冲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道:“那好,赐酒!”
他话音刚落,一名侍者端上一个红木漆盘,盘中放着一只翡翠酒壶,壶把上系着黄色的锦缎。戚继光望着那酒壶苦笑,心道:“好,好,想我戚某为大明呕心沥血,倒头来还不是落得这番下场。”他缓缓向那酒壶走去。
戚祚国明白这是毒酒,走上前去拦住他喊道:“父亲。”戚继光微微摇头,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缓缓道:“国儿,你退下。圣上既然恩赐御酒,为父欣然领受就是。”说着跪下身子向门外喊道:“谢圣上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戚继光伸手端起那酒壶之时,一粒石子打在他手腕上,啪的一声,酒壶摔在地上跌的粉碎,酒水流了一地。忽地一声,一个人影从房梁上落了下来。方申二人吃了一惊,忙站直身子,向这人瞧去。
戚继光看着眼前之人原想说帆儿,可是话到嘴边却道:“你……你……”萧云帆看了他一眼,而后转面对方明冲道:“狗官,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方明冲打量了一眼萧云帆,气冲冲喝道:“哪里来的混小子,胆敢打翻御酒。来人快将这贼子拿下。”他话音刚落,几个侍卫纷纷抽出兵刃围了上来。萧云帆双手抱胸,傲然道:“你们若嫌命长,大可上前就是。”这几个字犹如惊雷一般,在厅堂之上格外响亮,震得众人耳鼓生疼。
方明冲见萧云帆凛凛神威,心里也有些发怵。他鼻孔中哼了一声,双目瞪视着戚继光喝道:“好你个戚继光,你勾结匪类,要抗旨不遵?”
戚继光闻言脸色一变,忙劝道:“帆儿,这没你的事,你快些离开吧。”萧云帆正色道:“世叔,小侄既来,自然就会替您老人家将这事抹平。你老人家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说着,他眼珠一转,落在方明冲脸上。
萧云帆大声道:“你以为穿了官服就了不起了,实话告诉你,旁人认你是官,在我萧某人眼中你连屁都不是,再要啰唣,当心我拧下你的脑袋当夜壶使。”
方明冲见对方气焰嚣张之极,胸膛气的快要炸开。他的手下们一个个裹足不前,令他更是颜面扫地。他指着萧云帆,连着说了三个你字。而后双手一拱大声道:“本官有王命在身,恩赐戚继光御酒。你这贼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敬本官在先,打翻御酒在后,公然藐视朝廷法度,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戚继光见萧云帆说话极为无礼,心中惴惴,忙赔罪道:“大人息怒,我这侄儿是粗人,不懂律法,望大人恕他年幼,格外开恩。”说着,他拉了萧云帆衣袖,示意他磕头求饶。
萧云帆昂然道:“世叔,你不用求他。当今天子见了我都要礼让三分,他又算什么东西。你这般求他岂非自降身份?”戚继光心中暗暗焦急,跌足叹道:“帆儿……”
方明冲冷笑道:“好一个狂徒,不知天高地厚。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将他拿下。”萧云帆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面令牌,高高举起说道:“不长眼的东西,你可识的此物?”
方明冲
一见到那面纯金的九龙令,下的浑身一哆嗦,忙软倒在地。申集见方大人见了这令牌尚要下跪,自己跟着下跪准没错。厅堂之上的人,除了萧云帆之外,都跪了下来。
萧云帆扶起戚继光,心道:“真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块牌子居然有这么大的魔力,这方狗官居然吓的屁滚尿流。看来权力当真是好东西,也无怪骆大哥会贪恋权力。”
方明冲擦了擦头上的汗,抬起头颤声道:“下官不知是贵人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他口上这边说,心中暗暗叫苦:“这小子何以会有御赐的金牌?难不成他想诓我不成?”
萧云帆缓缓走至方明冲面前,淡淡道:“狗奴才,擦亮招子看看。既然知道大爷的身份,这事怎么办你可清楚?”方明冲头如捣蒜喘着气道:“回贵人话,此乃圣上决意之事,下官不好说什么。”萧云帆寻思:“小皇帝定是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才动了杀心的。”
对于戚继光一事,实则是受了张居正的牵连。神宗一心要肃清所谓的张党,而戚继光自始至终都是无愧于朝廷的,戚家军在建立之初戚继光就明确的提出,戚家军忠于朝廷,而非忠于戚继光。纵是他交出了兵权,也不存在难以调动的麻烦,但皇帝对此还是耿耿于怀。
朝堂这一层的关系,萧云帆并不是看的透彻,不过在他心中其实早有计较。原来他带着兵书离开之后,将兵书托付给了方夔等人,路上遇到过锦衣卫的人。张鲸自离京之后,就多方查访,在得知萧云帆在登州露面也就即刻赶来。
二人见面之后,略作寒暄。萧云帆道出戚家之事,想让张鲸从中斡旋。之前他对张鲸言语冲撞,还担心他不会卖自己面子。谁曾想张鲸对于萧云帆的请求也是满口答应。
一来张鲸深知萧云帆是皇上看中的人,自己与他作对就是和皇上过不去;二来萧云帆一反常态的恭维倒让他觉得心怀舒畅。
萧云帆也从张鲸的话中听出了皇上的垂青之意,当下也是极力赞颂圣上隆恩云云,像这样的话他之前是说不出口的,但当他说出时却也觉得没那么困难。而他忧心戚家之事迟则生变,本欲想让张鲸从中调解。
张鲸却推说,锦衣卫不便直接出手,却给萧云帆了一个小小的点拨。若无张鲸的这个点拨,萧云帆自己也忘了金牌一事。厅堂之上,气氛颇为凝重。
萧云帆沉吟片刻说道:“小子,你是朝廷命官,有王命在身,老爷我不为难你。今日的事,你如实上报朝廷就是。大可说戚世叔是我萧云帆要保的人,我想皇帝是很乐意给我这个面子的!对了,这戚府地方实在太小,就不留你们了。”
方明冲有些难为说道:“这……”萧云帆一瞪眼喝道:“娘的,难不成还要老子我送你出门不成?”方申二人忙道:“不敢不敢。”说着带着自己的人马灰头土脸的匆匆出府。
戚祚国又惊又喜,走至萧云帆面前道:“萧兄弟,这回若不是你,父亲他……”说着就要下拜。萧云帆扶住他,皱眉说道:“不敢当啊!你我是兄弟,你这样可叫云帆怎么做人?”戚祚国摸了摸头傻笑。
戚家几位夫人与子侄都过来向萧云帆称谢,萧云帆连忙摆手。戚继光咳嗽了一声喜道:“帆儿,这次多亏有你,否则……”萧云帆微笑道:“世叔放心,有帆儿在,没人敢来撒野。朝廷这边,圣上曾说过,只要我有事求他,他定会帮我。我想我好不容易求他一回,他总不至于拒绝吧?”
戚继光点了点头,眉头微蹙,心中似乎还许多担心。萧云帆的目光忽然扫视了一眼大厅,未瞧见那闵元的影子,叫道:“不好,我们只顾说话,却让那个贼子溜了!”说着,他向前跨出一步,向门外奔去。
第二百四十章 你的脑袋挺适合当夜壶的
戚继光忽然感到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去,多亏儿子戚祚国将他扶住。待他醒转过来时,天色已晚。沈、陈、杨三房妾氏与儿子们则守在床前。戚继光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国儿,国儿。”戚祚国走至床边握着父亲的手道:“父亲,孩儿在。”
说着他微微睁开眼说道:“云帆他人呢?”萧云帆走至床边道:“世叔,帆儿在呢。”戚继光让儿子将他扶起,背靠在一个软枕之上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几句话和云帆说。”众人闻言,退出屋去。
萧云帆握着他的满是老茧的手,关切着说道:“世叔,您老人家安心静养,旁的事不必忧心。”戚继光与他相处时日虽短,却感情深厚。仿佛萧云帆是他的孩子一样。戚继光看着他的面容,喃喃道:“这朝堂之上争斗永无停息,我如今身退,官家还是不能容我。”
萧云帆接口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必是那些艳羡世叔功业的人嫉妒您,这才向上进谗言的。小皇帝我见过他,是个通透的人,却不知在此事上却犯糊涂。他明知道世叔对大明绝无私心,可还要派人对世叔下手。”戚继光道:“皇帝心中有一根刺,这根刺虽已拔出,可他的心还是有伤。”
萧云帆想了想道:“世叔的意思是您老人家是这根刺?”戚继光看着窗外喃喃道:“不,我所说的是那根刺是张居正。”萧云帆不解道:“可世间已无张居正,他就算恨极张居正也不该带累世叔。”
戚继光道:“官场之上的事你不懂,我却明白的很。我能有平倭镇蓟之功,全赖张公在后为援。自古‘将相和’,天下就会太平。然而‘将相和’的局面,皇帝却不想看到。张公在世之时,一手扶持了李成梁,我,凌云翼,殷正茂等人。一旦张公心怀异心,大明就会变天。
张公在,我等富贵在,张公去,我等富贵去。皇帝要立威,自然要倒权臣。从张家到张党都要肃清,如此皇帝的宝座才能坐稳。东南倭患已平,北方鞑靼瓦剌也在长城之外,天下无大乱,自然就用不到我戚继光。有人想借弹劾张党之事升官发财,投帝所好,折腾我这把老骨头我也只有认命。”
窗外刮起了大风,树影摇动。萧云帆点了点头道:“世叔,帆儿有句话一直想问您?”戚继光道:“你说。”萧云帆眼珠一转问道:“世叔为何要将倭寇斩草除根?倘若不将他们荡平留一些,平倭一事朝廷对您有所依仗,纵然有小人说您坏话,我想皇帝要动您也会三思的。”
戚继光闻言,额角青筋暴起,勃然大怒道:“混账东西,你说的是什么话?”他气的胡子都发抖起来。
萧云帆脸色一变说道:“世叔息怒,小侄失言了。”戚继光咳嗽了两声道:“你可亲眼见过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你可亲耳听过孤儿寡妇撕心裂肺的痛哭?富庶之地,十室九空,田园荒芜,一片焦土,那些百姓生活在地狱之中,苦不堪言。
不荡平倭寇,好让他们再来入侵我大明的疆土,欺凌我大明的子民么?那些百姓是戚家军的父母啊,我们身上穿着百姓
的,嘴里吃着百姓的,若不能保护他们周全,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良心何安?做人做事,不求青史留名,但求无愧于心,这才是大丈夫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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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脸上露出愧色说道:“世叔心地光明磊落,令帆儿汗颜。”戚继光道:“帆儿,庙堂之上的事,讲求‘谋身谋国’,二者能够兼得,方能有所成就。我穷其一生只能做到一半,如此也算无悔了。”
萧云帆在戚府又留了数日,见戚继光病情有所好转,这才安心离开。回客栈的路上,他心中反复想着戚继光那句话“谋身谋国”。而他身处江湖,也自然该“谋身谋道”。念及当日那神秘老者的话,他又感慨良多。
他走入客栈时,桌椅板凳倒在地上,显然有过一场恶斗。见冷沉几人围坐在一张桌前,愁容满面。萧云帆疑惑道:“几位这是?”方夔站起身来说道:“萧云帆,你总算回来了。”萧云帆奇道:“我早回来,晚回来有何分别?”方夔道:“你瞧这是什么?”说着他递过去一个布条。
布条上写着:“若要救人,兵书来换,城南土地庙。”
萧云帆扫视了大厅一眼,只剩下冷沉、方夔和其他三名护卫,却不见芊芊与婷婷等人。他心下一沉,抬起头道:“看来鬼相门的人也来了。”方夔道:“我们受命于主人,这一路保护你,却不曾想对方会在客栈下手。”
冷沉捏着一只酒杯淡淡道:“萧云帆,我这么跟你讲吧。在我们未接到上峰新的命令前,我们几个人就是你的奴仆。那兵书是无价之宝,要用这兵书换他们几个人的命到底值不值,还是你来决断。我们听凭你吩咐就是。”
萧云帆不由皱起眉头,心中计较道:“他们不管怎么说都是幽暗之都的人,若是我不去救,巽易主人迟早会找对方算账。可这么做,就意味着要牺牲五条人命。芊芊姑娘待我着实不错,萧云帆岂是忘恩负义之徒?只不过这兵书是戚世伯的心血,就这么交出去,我心有不甘。”
五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脸上,萧云帆沉吟片刻,抬起头大声道:“走,我们去救人。不过去之前,大家伙还是先计议一番。”冷沉道:“除了芊芊、婷婷不会武功,白亮,黄升,沈玉也算一等一的高手。我检查过他们的房间,没有用毒的迹象,也就是说对方那边有位高手。”
一个带着灰皮帽的歪嘴男子说道:“没错,白亮他们的武功与我们相当,这位高手的武功在我们之上。”方夔嘴里露出一丝冷笑道:“怎么怕了?”歪嘴男子道:“我毛乘风从娘胎里出生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毛乘风身旁一个面白如玉,眉心有颗红痣的的男子柔声细气道:“胆子咱们都有,可咱们就算带着兵书,对方出尔反尔又如何是好?”一个嘴唇很厚,眼睛眯成一道细缝的汉子接口道:“还有,对方指定地点,没准埋伏好的陷阱等我们上钩,我们去岂非自投罗网?”
萧云帆略作沉思,将心中之计向几人道出。天空中黑沉沉的乌云密布,不多时,一道道闪电划过夜空后,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而
至,如撒豆一般打在地上。
风雨之中,一个人头戴斗笠,背负竹箱,朝土地庙方向走去。过了一个斜坡,他沿着石级走至庙门外。这座土地庙早已年久失修,院墙塌圮,上面长满了蒿草。
这人走至院中,停了下来,雨水沿着他的斗笠洒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抬眼向前望去,只见庙门洞开,地上燃了一团篝火。萧云帆大声说道:“萧某前来赴约。”他话音未落,从蓬草之中哗啦啦飞出四条铁链,如怪蟒一般卷在了萧云帆的身上,分别缠在他的手臂与大腿上。
一名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壮汉举着一柄巨伞从庙门中走出。跟着两个随从推出一辆轮椅车缓步走来,车上坐着一个中年儒生。这人头戴方巾,身穿黑色纱袍,手中握着把羽扇。他面容清瘦,两鬓斑白。
萧云帆道:“书我已带来,人呢?”儒生大笑道:“萧云帆啊萧云帆,你果然守约。不过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幽暗之都的人凌某犯不着得罪,将他们抓了,自然又将他们放了。抓人来不过是引你上钩罢了。”萧云帆道:“你笃定能杀了我?”
凌太虚捋着胡须淡淡道:“要你死,最容易不过。不过要杀你却用不着我动手,如今整个江湖的人都想要你的命,让他们杀了你,岂非更加有趣?”萧云帆笑道:“你请我来,不过是为了兵书,你又怎知我一定会带真的兵书来见你?”
凌太虚摇了摇手中羽扇,微笑道:“你如今落在我手里,没的选。你带来的是假兵书也无妨,你的人落在我手里,我自办法让你吐露真兵书的下落。”萧云帆道:“好,那就不妨试试看。”
蓬草之中四个黑衣人用来扯动铁链,好让他动弹不得。萧云帆吹了一声口哨,嗖嗖嗖嗖,四声响。跟着那四个黑衣人背心各插一柄羽箭,倒在尼地之中,凌太虚瞳孔骤缩,两名侍从已抽出兵刃翼护在前。
萧云帆伸手将斗笠摘下,向前掷去,转身在脸上一抹,露出本来面目,哈哈笑道:“你当真以为你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说话之人正是冷沉。凌太虚脸色一变道:“你不是萧云帆?”
一道电光划过长空,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的雪白。萧云帆缓缓走进院内,他伸手扶了一下斗笠说道:“凌太虚,我们又见面了。”凌太虚脸色有些难看,他说道:“看来我低估了你。”萧云帆目光闪烁,冷冷地道:“对于这样的夸奖我听的有些厌烦了。”
凌太虚定了定神,缓缓道:“那你要听什么?”萧云帆摩挲着下巴道:“至少是听到些新鲜的话。”凌太虚道:“你变了,变的更加狡猾了。”萧云帆淡淡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凌太虚狠狠说道:“看来今晚我不杀你也由不得我了。”萧云帆叹息道:“你说的没错,可惜……可惜你会死的更快些。对了我还想告诉你一句话。”凌太虚道:“什么话?”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你的脑袋挺适合当夜壶的。”站在一旁的冷沉也大笑起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恶战
小庙之内,风声呼喝,大雨飘摇。雨水顺着屋檐下落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凌太虚眼角抽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萧云帆,当日赤水帮内让你施展妖术,老夫大计才功亏一篑。今日这小庙之内,没了飞禽走兽,你这妖术恐怕难以施展。
凌某既能引你上钩,自有万全准备。如今我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你拿什么和我斗?”说着他向冷沉望去续道:“朋友,你是幽暗之都的人,与鬼相门井水不犯河水。
凌某人的手下苏常茂坏了你们的规矩,他被你们枭首,我无话可说。今夜是凌某与萧云帆之间的事,我看幽暗之都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作壁上观。倘若阁下非要站在萧云帆这边,那么就休怪凌某人手下无情。”
冷沉伸手抹去脸上雨水,看了一眼萧云帆淡淡道:“这人的嘴巴的确很臭,瞧他这副尊容,他的脑袋的确适合当夜壶用。”
凌太虚并未生气,只是抚须叹息道:“如此说来,幽暗之都决意与我鬼相门为敌,也罢,既然大家早晚要撕破脸皮,凌某就犯不着顾及太多了。”说着他舌底翻出一只铁哨子,吹响起来。
哨音尖锐刺耳,哨声过后。只听得远处传来隐隐的蹄声,原来凌太虚还留了一手。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冷兄,这里其他的人你都可以杀,不过凌太虚得留给我。”
冷沉将背上竹箱放在地上说道:“好,不过你得答应过,你砍下他的人头之时,顺便也让我用用这夜壶。”萧云帆笑道:“那有什么问题。”说着他的双手按在戚家刀上。
凌太虚身前两个护卫齐声道:“主上,眼前二人对您无礼,属下请战,取他们项上人头!”凌太虚道:“好,你们去吧。”这二人伸手将长剑一挽,飞身掠出伞外。就在此时,两道人影从那蓬草间飞出,飘身落在萧冷二人前方。
毛乘风道:“下雨天最适合杀人。”那白脸男子岑如玉掐着兰花指道:“不错,杀了人之后,血水与雨水融为一色,最妙不过。”二人说话间已向这双胞胎护卫扑去。
凌太虚神情悠然,手指轻抚羽扇,好似在摸恋人的脸颊。他微笑着向身前那铁塔一般的壮汉道:“熊太,该吃药了。”那壮汉闻言弯下了腰,像狗一样爬至凌太虚面前,而后长大嘴巴。凌太虚从袖中取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拈在拇指与中指之间,他手指轻轻一弹,将那药丸送入壮汉口中。
壮汉一口吞下,过得片刻,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痉挛了起来,双目变的血红,额角青筋暴起,嘴角也流出浓涎来。神情狰狞可怖,如同地狱中的夜叉一般。他全身的骨节咔咔作响,而后耸了耸脖子,朝萧云帆攻来。
萧云帆见状,摇头道:“这老小子又要弄什么古怪。”冷沉身形一动,伸足将那竹箱挑起,送至胸前,砰地一声,单掌挥击而出。竹箱朝那壮汉打去,他的人也随之飘身而起,与壮汉斗作一团。
大伞边缘不时有雨水落下,好似挂了一道珠帘。凌太虚从这珠帘向外望去,他的目光移至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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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帆的刀上,不屑地说道:“哼,你是浪剑门的人,几时改用戚家刀了?”
萧云帆双手拔出长刀,左足向前跨出一步说道:“老子用什么兵刃是老子的事,要你多管闲事。”说着他双足疾奔,握刀向对方斩去。这一刀无论是气势还是速度都凌厉之极,刀锋寒光一闪,刀光映在凌太虚的脸上。
凌太虚也非等闲之辈,刹那之间,他双手在轮椅扶手一按,他的人已凌空后掠而去。嚓一声,那木轮椅被砍为两半。凌太虚双足残废,他不等身子落地 ,双手在地上一按。又一个筋斗跃过篝火,坐在土地公面前的香案之上。萧云帆抢上前去,奔进庙内。
还未等他的人站定,对方已然出手。只见凌太虚手掌一翻,虚空一抓,篝火中数根木炭忽然跳起,似被一股强劲的内力所牵引,长着眼睛一般向萧云帆周身飞去。萧云帆握紧刀柄左右挥舞,将对方这突如其来的“暗器”尽数挑开。
刀刃撞击在木炭之上,点点火花迸溅开来,无比炫目。饶是萧云帆出手迅捷,却还是为这细小的火花所伤。脸上些许的灼伤与乌黑,令他大为狼狈。
就在他手中刀刃荡开最后一块木炭之际,凌太虚再次出手。只见他伸手从后腰拿出羽扇,朝左一扇,一股劲风呼啸而至,红色的火苗上升数尺,焰头活了一般,似一道火龙张牙舞爪的扑出。
凌太虚一边挥扇,一边大笑着吟诵着苏东坡的《赤壁怀古》,当念至“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时,只见篝火之中,数道细小的火焰好似万点流星一般穿空而去。再当他念至“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时,火势更盛,仿佛这小小破庙将要烧成赤壁一般。
他眼中流露出无比得意的神采。凡是他羽扇袖袍挥动之处,劲风骤起,火焰腾空,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如此阵仗,旁人当真是千百只手也难以抵挡。萧云帆被火焰炙烤着,汗透衣衫,他手中长刀舞出一片银光,叮叮当当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要知道戚家刀法所有的招式均是为克制倭寇所创,战场之上,倭寇出刀往往凶狠无比,故而这路刀法的长处就是与敌对攻。所拼的是力道与狠劲。
然而与倭寇作战,多半于地势开阔之处,戚家刀刀身狭长方能发挥最大威力。凌太虚有意引萧云帆入庙就是要让他处于不利,庙内地方狭窄,纵有长刀也四下掣肘。
这样的地形之下萧云帆只能处于被动之势,只要和他拉开距离,以暗器逼的他手忙脚乱,只要他露出一个破绽,就足矣丢掉性命。水火风雷本就是这世间最难相抗的力量。火焰飘忽,无水不死,刀砍不伤,纵然他有精妙的刀法却被对方逼的毫无还击之力。
奇的是这火焰犹如灵蛇一般,能够追着他撕咬,防不胜防。一不留神,萧云帆眉毛给火星燎到,微微卷起。凌太虚见萧云帆左支右绌的狼狈神情,纵声长笑道:“哈哈,老夫今夜就做一道菜,火烧玉狮子。”
萧云帆知道他言语讥刺不过是想引自己心浮气躁,从而露出破绽,好让他有机可
乘。 他极力躲避着火焰,心道:“难不成玉狮子真要变成烤狮子,不成,不成。我还没将这狗贼的脑袋砍下来呢!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事不是萧云帆该干的。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这破庙是狗贼选的地方,他熟我不熟,难怪我要吃亏。这老小子对我的千灵诀十分忌惮,想必他早料到这一点,预先将这里的飞禽走兽都驱赶一空,来个釜底抽薪,让我无从施展绝技。他奶奶的,我怎么如此愚笨?有道是,尔虞我诈,他能用火,我为何不能用火?
他越是这么想便是小瞧了我萧云帆,我越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殊不知除了千灵诀外,老子的浪剑和狮子印的功夫还不曾施展。戚家刀法在这局促的地方无法发挥威力,原来这老小子早看穿了,这才引我进庙来,果然是好心计。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嘛!”
庙外众人斗作一团,凌太虚身便两个护卫使的是剑,这二人无论出招,步法都整齐划一,剑术上颇有造诣。若论单打独斗,毛岑二人或可占到些便宜,然而这二人联手,却不易对付。四人分分合合,斗作一团。
冷沉手中握着两把弯刀,弯刀上下翻飞与那壮汉相斗。岂料那壮汉在服食凌太虚所赐的药丸之后,除了力大如牛外,他全身的肌肤犹如铁打一般。冷沉弯刀砍在上面,反而震地自己手臂发麻起来,他万万想不到这壮汉一身横练功夫居然如此了得。
那声哨响之后,又赶来二十多个黑衣人,为首的正是当日要刺杀戚继光的藤田樱子。藤田樱子带着面纱对手下以扶桑语说道:“各位速战速决,务必救太虚君出来。”这些黑衣人非中土高手,而是扶桑忍者。
这些忍者训练有素,于黑夜之中的分辨能力也异于常人。他们见众人相斗,站成一排,从腰间一个革囊内拿出数枚手里剑,手指拨动,向敌人要害打去,跟着又发出撒菱落在地上。(所谓撒菱,又称十字钉,是一种菱形武器,表面凹凸不平,上面涂着毒药,能够刺伤人双足从而致命。)
凌太虚等人穿的靴子底部都是纯钢打造,即便不慎踩在撒菱之上也无妨。冷沉飘身而起,说道:“大家小心脚底,莫中了敌人奸计。”这时,那胖汉与方夔也加入战圈。
方夔跃至伞下,双手擎起大伞,转动着挡住一大片如蝴蝶般飞来手里剑,他回身冲庙们喊道:“萧云帆,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几个只能替你挡一阵。你小子速战速决,切莫拖泥带水。”
藤田樱子耳中听道萧云帆的名字,心头微微一震,自语:“太虚君让我们做后援,却没想到要对付萧云帆。这个人大大的可恶,可是他若是死在了太虚君的手里,那我的大仇岂非报不了。”她虽然听命于凌太虚,心中却盼望着萧云帆能够取胜,如此一来,自己还有机会和他较量。
她的目光向庙门方向望去,只见那庙顶窜出火苗来,雨水浇在火焰之上,不时发出嗤嗤的响声。方夔等人不约而同的向庙门前聚拢,那些忍者与凌太虚的人围成一个大圈将他们围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杀气
庙外喊杀声一片,庙内二人也是以命相搏。老旧的屋梁早已油漆剥落,上面堆积了厚厚的尘土与蛛网。在萧凌二人内力激荡之下,整座小庙似乎都颤动起来。梁上不时漏下缕缕灰尘,空气中更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萧云帆的脸膛被火光照的通红,上面泛着一层油光。一双锐利的眼眸中散发出可怕的杀气。尽管他此时的样子颇为狼狈,但他心中燃起的斗志像一团烈火越烧越旺。与其说是斗志,不如说是仇恨。
金铃铛的死,骆九天的死,都是凌太虚一手造成。他们二人的死令萧云帆很是痛苦,而要消解这痛苦唯一的法子就是用仇人的血去告慰这些亡灵。一个人心中若是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就好像蚌壳吞下一粒沙,要么这粒沙子成为明珠,要么蚌壳痛苦的死去。
仇恨这种东西,在人处于逆境的时候的确能激发一个人的斗志。为了复仇,他就能够忍受一切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萧云帆明白,这一天他祈盼已久,就算凌太虚不找他,他也会将对方挖出来。凌太虚必须死,鬼相门必须消失。
遇上一个难缠对手除了比试勇气,武力外,比的更多是智慧。凌太虚眼中萧云帆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杀了他着实可惜,可他屡屡坏掉门中的大计,自己纵然惜才,可是这一次绝不对不能再容忍他了。
凌太虚的杀心是在被萧云帆摆了一道之后生出的,他对萧云帆的武功还是有所忌惮,加上他天生残疾本就不占优势,只能以阴谋算计取胜。萧云帆与他之间这一道火墙就是他最好的屏障,在这样的屏障之下,他只要选择一个最佳时机,就能送对手登程上路。
可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他也只能等。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个刹那,任何的失误都是将脑袋拱手送给敌人。而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耐心显得更加重要。
凌太虚这门神妙的控火之术高深莫测,但萧云帆却敏锐窥破了这门绝学所存在的弱点。但凡世间威力绝伦的武学,定要越要耗费大量的内力真气。
即便是内功深厚的武学高手,也无法做到源源不断的输送真气。 对方真气运转一旦出现凝滞衰败的迹象,那么也就意味着这门绝学威力已发挥到极致。月盈则亏,日中则移。盛极必衰,自古常理。只要忍耐到这个时刻,那么要破对方这控火术也不是什么难题。
想通了这一点,萧云帆便对自己的内力有所保留。一来对方的控火之术迟早会显现衰败的迹象,只要多一分忍耐就有一击破敌的机会。二来,凌太虚阴险狡诈,没准会留着什么后手,小心使得万年船。
此时,凌太虚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大约是发力过猛的缘故,他双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在萧云帆看来,他已露出疲态的征兆,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由心头大喜道:“老小子气力不济,是时候送他见阎王了!”
一念及此,他反手将
刀插在墙上,横掌于胸,催动真气,推至手臂,力贯双掌。一掌推出之后,第二掌的力道又交叠在第一掌之上。两股力道犹如滔天巨浪,汹涌而至,凌太虚不及细想,也双掌向前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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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力道对撞之下,那面火墙也受到影响,不再朝前后方向运动,而是轰地一声向上窜去,几乎将破庙的屋顶掀了起来。凌太虚此刻再也支持不住,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向前喷出,脸色难堪之极。
萧云帆猛吸了一口气,双足腾空而起,跃过篝火,挥掌向凌太虚拍来。凌太虚伸袖抹了一下唇角的鲜血,脸上露出癫狂之色,大笑道:“哈哈,你果然还是中计了”。
说着他腰身一转,拇指在扇柄机簧上一按,嗤嗤数声响,那扇子上的羽毛打着旋儿向前激射而出。饶是萧云帆应变极快,慌忙纵身后跃,他的脸上、肩头还是为这轻薄的羽毛所伤。
原来他这羽扇上羽毛非一般翎羽,而是极为稀少的南海镔铁百炼而成,再由巧匠制成羽毛的样式。对方这十六片羽毛就是十六把飞刀,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萧云帆捡回一条命实属万幸。
一颗心突突乱跳,他大口喘息,伸手摸了一下脸上渗出的血水,嘴角的肌肉牵动了一下。
凌太虚眉峰一动,冷笑道:“小子,老夫那一口鲜血就是引你上钩的,没想到吧?哈哈,你如今中了我的‘千山暮雪’,这飞雪镖上喂有剧毒, 但凡中毒之人只要运气抵抗,毒性非但不会衰减,反而会增强,顺着你的气血更快的侵入你的五脏六腑。
一盏茶的功夫你若拿不到解药,必会全身溃烂而死。如今你的命在我手中掌握,识相的交出兵书,没准我会考虑给你解药。否则,药性发作,大罗神仙也无计可施。”
萧云帆不以为然,冷冷道:“哼!一盏茶的功夫,杀你绰绰有余。”跟着他复又跃起,与凌太虚连对数掌,二人掌声密如爆豆。忽然,他手掌一撤,翻身向后倒掠,回至墙边。
反手拔出墙上的长刀,刷地一声,向对方扑击而去。凌太虚叫苦不迭,他原以为自己已将萧云帆气力耗尽。未曾想到对方也留了一手,萧云帆这一下迅捷之极,他的出手快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凌太虚瞳孔骤缩,脸色大变。刀光一闪,噗地一声,长刀已刺进他的胸膛,血水立刻染红了他的衣衫。
仿佛每流出一滴血,他就离死亡更近一分。凌太虚咬着牙,手掌紧紧地握着刀刃,想要阻止那刀锋再向前推进。凌太虚苦笑道:“你,你真的要杀了我?你若是杀了我,你心爱之人的下落你永远无法得知。”
他原以为以冯妙卿的下落为诱饵对方会有所顾忌,但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苏常茂当日说这话时,巽易主人就已经将这个谎话戳破。萧云帆大喝一声,杀心骤起,不打算给对手任何机会。他大声道:“去死吧!你这杂碎!”
凌太虚嘴角忽然露出诡异的微笑,只见他口 唇微动
,那铁哨子向萧云帆心口打去。
只听叮地一声响,萧云帆的人已向后飘去,单手捂住心口,背心撞在墙上,凌太虚放声大笑,可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容忽然凝固住了,因为在他的眉心多了一个洞,一个血洞。
原来,凌太虚最后的杀手招就在这枚铁哨子上,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最得意的杀手招却是送自己上路的杀手招。其实冥冥中自有天意,谁让萧云帆胸口的衣袋内装着一面金牌。铁哨子撞击在金牌之上,却又反弹回去。
萧云帆从怀中取出那面金牌,苦笑道:“看来我的运气的确不错。”说着,他站起身子,向前走去。
方夔等人与那些忍者、护卫们死战不休,各人身上也都伤痕累累。冷沉手中两把弯刀左右挥舞,与忍者的长刀相撞,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毛承风脖颈微微一麻,心知不妙。他伸指封住穴道,大声叫道:“当心对方的暗青子。”
原来这些忍者除了用手里剑、撒菱外,在他们的口中还含着一支竹管,唤作“吹矢”。这种竹管内会发射出细如牛毛的花针,忍者们通常是隐藏在黑暗中执行刺杀任务的,这样细小的暗器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毛乘风虽然用手指封住了穴道,可这种毒针的毒性却异常猛烈。
他只觉眼前的视线慢慢模糊起来。岑如玉伸手在他背后拉了一下,否则一个忍者的长刀非劈在毛乘风的脑袋上不可。而就在他救毛乘风之时,背后却被人出其不意的砍了一刀,划了个长口子。方夔的膝盖、小腿上也中了数刀。
就在几人快要支撑不下去,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屋顶瓦片四散而开,一道人影凌空跃起。众人见状,目光向屋顶投去。
此时,一道闪电的光芒划破夜空。电光将萧云帆脸映的雪白,他浑身湿透,右手提起一颗血淋淋头颅高高举起,在凄厉的白光之下,那人头双目圆睁,神情可怖。
萧云帆大声道:“凌太虚已经伏诛,你们要给他陪葬么?”藤田樱子向屋顶望了一眼,吃了一惊,她急忙吹响口哨示意撤退,那些忍者与护卫们听到哨声,不再恋战,纷纷向后退去,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天明时分,雨势渐歇。土地庙四周一片泥泞,经过一夜的苦斗,大家脸上都挂着疲倦的神色,一个个躲进庙里,靠着墙歇息。萧云帆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大步走出庙门,抬起头,望着远处一碧如洗的天空,他心中却空荡荡的。
他缓步走至一棵树下,拉开裤子,对着凌太虚的人头撒了一泡尿。方夔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瞧见这一幕奇怪道:“喂!人死都死了。你这么做不大厚道吧?”
萧云帆系好裤子,回过身来,脸上带着落寞的神情道:“你错了,对付坏人,一定要说话算数,说拿他的脑袋当尿壶就一定当尿壶,这叫言而有信。要是拿他的脑袋当马桶,那叫言不由衷!我萧云帆做事,一向言而有信。”
第二百四十三章 香饵
一张山水描金屏风后站着一个人,隔着灯火,仅能瞧见这人的背影。高桥站在屏风外,他脸色凝重,沉声道:“主上,大事不妙。”
屏风后的人淡淡地说:“什么是大事?怎么就不妙了?”高桥顿了顿说道:“藤田樱子派人送来消息说凌先生,凌……凌先生死了。”屏风后的人闻言,手中的茶碗当地一声,跌在地上。过得半晌,他才喃喃地念道:“太虚行事一向谨慎,怎么会?”
凌太虚作为锦公子的左膀右臂,深得信任。而鬼相门如今的形势本就对他极为不利,凌太虚一死,手下可用之人就更加稀少。叶先生主掌鬼相门以后,本就对画堂的势力心存芥蒂,几欲除之。若非大法王等元老极力维护,画堂只怕要被瓦解。
留画堂在,不过是要挖出聂千愁的后人,这一点锦公子很明了。他希望找出这位聂公子,同时也担心自己找出人后,叶先生卸磨杀驴。他自然不是笨驴,更不会蠢到不给自己留些后路。
鬼相门自老门主聂千愁死后,大局表面上由叶先生所控,门内各方势力也是一团和气,但背地里却存在不同的声音。这一切对于锦公子而言,却十分有利。这位新门主只要将精力放在安抚或排除异己之上,那么他自然会放松对他的警惕。
当初铲除暗阁之后,锦公子就从常力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暗阁的秘密,其中一个就是关于兵器库的秘密。老阁主白可心主持暗阁事务时,曾秘密派人洗劫了黄陵镇,抓了许多壮丁,一部分留守在神农谷,另一部分人用来做苦力。而铸造大量的兵器就是为谋反之用。
可是她们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聂千愁会提早对暗阁动手,如此一来,关于暗阁的许多秘密就落入到画堂之中。锦公子已派人接手了兵器库,只要再夺下兵书,对鞑靼或者瓦剌人许以重利,就能借到一支雄兵。
待到羽翼丰满,只要联合那些对叶先生不满的人作为内应,门主之位又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可眼下凌太虚的死,让这近乎完美的计划不得不搁浅下来。他原本打算在凌太虚夺去兵书之后,让他再出使瓦剌,于今看来,一切皆化为泡影了。
要他亲自去和瓦剌的人谈,难免会引起叶先生的猜忌。无论是智谋与胆色,凌太虚本就是这次密谈的不二人选。可他偏偏这个时候离自己而去,仿佛冥冥中是天数。少了凌太虚这条臂膀,今后再要与叶先生相争,胜算实在不多。
鬼相门中如今真正反明的势力越来越少,多数人不过是为一己私利而奔忙。老门主聂千愁的遗志新门主未必肯继承下去,真如自己所料,鬼相门只会走上另外一条道路,那就是不再反明。一旦走到这一步,自己所辛苦谋划的一切只会付诸东流。
听过高桥的叙说之后, 锦公子咬着牙恨恨道:“又是萧云帆,看来我以前倒是小瞧此人了。”高桥道:“主上,本来妙仙人设下的这一局,足以让这小子死无葬身之地。可这小子却鬼使神差的和幽暗之都的人混在一起,眼下要对付他,只怕有些扎手。”
锦公子撮了撮手指淡淡道:“哦?如此说来,幽暗之都的这位主儿似乎对这部兵书也很感兴趣。你说咱们的叶门主若知道幽暗之都如此盛气凌人,他心中会做何感想?”高桥眉毛一皱道:“这……属下愚钝,未解
主上之意,还请主上明示。”
锦公子道:“鬼相门要缔造万世不拔之基,自然要设法拓张版图,消灭一切对本门有威胁的势力。如今中原的那些名门正派早已从根子上烂了,我们不动手,他们也会自取灭亡。他们所信奉的正道早已蒙尘,比起正道二字,欲望更合乎人心。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无欲无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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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之下,幽暗之都才是我们鬼相门最大的敌人。太虚不能白死,明里他是死在萧云帆手上,但这笔仇要记在幽暗之都那边。”高桥闻言心中一片茫然。锦公子之所以这么说,不过要拿凌太虚的死大做文章。在鬼相门内掀起风浪,唯有如此,他才能撼动叶门主的地位。
却说萧云帆与众人作别后,打算回紫玉山。这一路上他改了装容,倒也免去许多麻烦。路上他心中想道:“如今这些正道人士个个以诛杀我萧云帆为已任,倒好像我与他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我没偷他们家银子,二我没偷他们的地瓜,三我没偷他们家的人。犯得着跟我拼命吗?
什么为武林除害,匡扶正义,想想就觉得恶心。想杀我的人不过是图个名罢了。我这颗脑袋可金贵着呢,普天之下别无他号。要让他们拿去,太不值当。
我萧云帆就算要死,也起码死得其所,让我做个糊涂鬼,这个我可受不了。长江决口一事,幕后必定有着重大的隐情,当日我因挂念卿儿安危离了赤水帮。在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得而知。
仅从那些江湖人口中得知,有一个萧云帆偷了赤水帮的什么图,而后让长江决口,害死了不少人命。皇帝让张鲸来暗中保我便是相信这事非我所为,张天师,至善方丈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他们能不明白这事缘由。
莫非真的如那巽易先生所言,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正道武林为了团结一心,不得已而设下的局。弃萧云帆一颗子,而盘活整个武林,起到凝聚人心的作用。鬼相门声名狼藉,只要是什么恶名大可往那他们那里泼脏水,也没人会质疑。而那晚我的确走的匆忙,如此落人以口实。
即便如此,霍掌门,侯伯伯,邵前辈,水妹,银十三他们为何不为我辩白?”他越想越觉得事情有古怪,心中生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莫非他们在我走之后被软禁起来,如果是这样那情形就糟糕透顶。”
他伸出食指叩了叩额头,皱眉道:“莫不是那位燕帮主捣的鬼?他欲招赘我为婿,被我拒绝之后,心怀怨恨,所以唱了这么一出。”他正想着,前方的树林内飘出烤肉的香气。当那香气飘至鼻端时,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向前走出几步后,藏在一棵树后向前望去。只见三个身穿褐色布衣,背插长剑的人盘腿坐在地上,三人中间架着一团篝火,火苗上方悬着一只肥大的兔子。从这三人服饰、佩剑来看,萧云帆推测出他们是太行剑派。
太行剑派在江湖上鲜少走动,他们此次出山却不知所谓何事。萧云帆竖起耳朵听三人攀谈,只见一个面皮蜡黄,左颊长着一颗痦子的汉子说道:“师父这次派咱哥仨出来,那是想要咱们给太行剑派长脸。”
一个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青年说道:“大师兄,你这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做师弟的我也知道要给门派长脸,可是这个脸要怎么长?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平事给咱们撞见,行侠仗义的
事差不多让那些大门派的公子哥儿包圆了,我们是想做,总是轮不到啊。”
这被唤作大师兄的男子举起一根木棍在那青年脑袋上敲了一下啐道:“真他娘的榆木脑袋啊。大师兄我说的长脸,指的是九月初九大觉寺的无遮大会上咱们得出出风头,只要我们赶在群雄前面捉住萧云帆,将他一提溜。还愁不能给师父他老人家长脸么?”
一个圆脸塌鼻的青年咬着指甲道:“师兄我可听说了,那萧云帆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以我们这微末的道行怎是他的对手?”
这大师兄又举起那木棒在他脑袋上瞧了一下呵斥道:“蠢材,废物!没听过斗智不斗力。我瞧你们平日是书读傻了,大师兄我来告诉你们。胜者为王败者寇,对付敌人,管他阴谋阳谋,用就是了。”
圆脸青年苦着脸道:“师兄,这天地茫茫,谁知道萧云帆那孙子躲在哪儿?我们该从何地寻起?”这大师兄嘴角一扬说道:“说你们笨,你们老不承认。萧云帆一个大活人,他有鼻子有耳朵吧?”另一个青年点头道:“当然。”
这大师兄续道:“这不就得啦,只要他有鼻子有耳朵,咱们抓他就有门儿。我来问你们俩,这小子最在意谁?”两个青年都摇了摇头。
这大师兄笑道:“自然是春秋楼主的乖孙女冯妙卿。”圆脸青年道:“师兄何意?这和冯妙卿有什么关系?”这大师兄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住叹息道:“妈的,真是孺子不可教!不可教啊!”
圆脸青年摸了摸脑袋赔笑道:“我们笨才显得大师兄与众不同,我们若是和大师兄一般英明神武,神机妙算。那怎显得大师兄的能耐?”这大师兄一听面孔虽然板着,可心里却如吃了蜜糖一般。
另一个青年也夸赞道:“师兄,你吃的米比我们吃的盐多,你走的桥比我们走的路长。您老就别卖关子,究竟怎么捉这萧云帆?”这大师兄向二人打量一下问道:“你们真想知道?”二人点了点头。
只听他缓缓道:“要抓这萧云帆,自然得找到冯妙卿。只要找到冯妙卿,萧云帆想英雄救美,自然乖乖上钩。”
萧云帆与几人相距虽远,但几人所言他却听地格外清晰。待这人道出冯妙卿三字时,他心头猛地一跳,恨不得立刻飞奔而出扼住此人的喉咙逼问他冯妙卿的下落,但他绝非鲁莽之人,只是静静地继续往下听。
那圆脸青年道:“师兄之意,小弟明白。是用冯妙卿为饵,钓萧云帆这条大鱼。可冯妙卿这饵又从哪里找?”这大师兄道:“昨日有一个白衣女子与人发生口角出手伤人,那女子言语之中维护萧贼。
当时在场的几位武林朋友认定此女与萧云帆交情匪浅,几日原本打算擒下这女子,奈何这女子有许多帮手。他们遂与那女子约定在今日申牌时分于狐耳山一决胜负。这女子没准就是冯妙卿,咱们只要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斗的两败俱伤之时,捡个大便宜就好。”
二人闻言,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夸赞这位大师兄神机妙算,智比诸葛。三人谈兴正浓,那大师兄突然大叫道:“不好,净顾着和你们闲扯,这兔子都烤糊了。”萧云帆站在树下,伸手摸着下巴暗想:“他们口中这位白衣女子断不会是卿儿,她没那么好的武功。莫非是水妹?”
第二百四十四章 装腔
青影一闪,萧云帆的人已飘落至这太行三兄弟的面前。他落地时故意咳嗽了一声,生怕这对方不知道。然而对方见他来路不明,方才的言谈又被他悉数听去,不免心怀敌意,立刻抽出兵刃护在身前。
“哪里来的毛贼报上名来?”圆脸汉子挺起胸膛,大声质问道。萧云帆摸了摸鼻子,皱眉道:“你们三个不认识我?”三人摇了摇头。
见这三人的神情,他脸上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忍不住叹息道:“唉!我这么大的名头,想着普天之下没有几人不认识我,真没想到你们居然是例外。”那大师兄冷哼一声道:“什么例外,爷爷们在此说话,你这小子鬼鬼祟祟,不给你点苦头吃你这种人是不会学乖的。”
萧云帆道:“哦,这名门正派杀人灭口时果然要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在这之前你们总该问一下我是谁?”
这大师兄打量他一下,嘴角扬起一丝不屑道:“不必了。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多如牛毛,倘若个个都要爷爷们问名姓再动手,我们岂非累死?你小子长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如今犯在我们手里,也算是你的造化。早死早超生,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萧云帆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大笑道:“阁下这装模作样的本领不知道从哪个说书先生处学来的,当真粗鄙。就算我不是个好人,也轮不到你们来说教,因为你们还不够资格。”
这大师兄道:“爷爷数到三,送你送到鬼门关。”说着他从衣袖中探出两根手指,轻轻地在剑身上一弹。口中说道:“一!”萧云帆微笑道:“二!”
他这一声二没惹恼那大师兄,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圆脸大汉二师兄发起了火,大声啐道:“你奶奶的,我师兄数的好好的,要你多嘴?我瞧你非但耳朵长,这嘴巴也有点长。”
萧云帆道:“我长是我的事,阁下恐怕管不着!”圆脸大汉手中长剑举起说道:“哼哼,那就试试看。”这二师兄还未攻来,那大师兄口中念道:“三!小子瞧仔细了,爷爷的剑要开荤了。”说着,他手中长剑一挺,刷地向前刺出。
萧云帆举起一只手道:“慢着。 ”却听那小师弟笑道:“这会怕是来不及了,我大师兄出招疾如风,快如电,要拦他的剑……除非……”他这“除非”二字后面的话说了半句,那大师兄的人已经摔了个倒栽葱,爬在地上哼哼唧唧。
余下二人根本没瞧见萧云帆是如何动手的,还未回过神来。忽地眼前一花,他们二人手中长剑却不知怎么的被对方劈手夺去,登时手无举措起来。只见萧云帆袖袍一震,将那三柄长剑向后射出。三声闷响过后,三把剑身一齐钉在树干之上,兀自晃动不止。
萧云帆笑道:“你们这下该认识我了?”那大师兄一见形势不妙,恨不得肋生双翅向前狂奔,另外两人也跟着脚底抹油。萧云帆摇了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除了嘴上的功夫好,这脚下的功夫也不含糊嘛。不过你们要溜可没那么容易。”说着,他自怀中摸出三枚铜钱,伸指向前弹出。
那二师兄与小师弟顿觉双腿一麻,动弹不得,这满嘴大话的大师兄也呆在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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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萧云帆走至他身后,抬脚在对方臀部踢了一记,恨声道:“你奶奶的,我这么有名,你居然不认识我?这一脚让你长长记性吧。”那师兄被他这么一踢,身子向前扑倒。
萧云帆顺势坐在对方背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你爷爷我有个臭毛病。那就是我自己装模作样无可厚非,若是瞧见别人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就要打的他满地找牙。”他一边说着,一边挪动屁股。
他这身板倒还壮实,百十斤的重量压在这位大师兄身上。这大师兄叫苦不迭,除了浑身的骨头散架了一般难受,心慌气短更是要命,腹内的苦胆水差点都喷了出来。
萧云帆并不想惹出人命来,也就没再为难这大师兄。他站起身来,走至那二师兄面前,寒着脸问道:“这下你该认识我是谁了吧?”那大汉先是摇头,最后又立刻改为点头。萧云帆微笑道:“很好,我瞧你这脸上倒是透着股机灵劲儿。那么我便给你个机会。”
这二师兄结结巴巴道:“大……大英雄饶命!我……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还请您老高……高抬贵手,放……放我们一马!”萧云帆面孔一板道:“放你们一马?哼哼,没那么容易。方才要不是我武功好,早就被你们剁成饺子馅了,哪能像现在这般神气活现的和你们讲话。”
这二师兄服软的样子倒是有趣,反是这小师弟颇为硬气。他神色倨傲,大声道:“你他娘的,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就是,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萧云帆目光打量了这青年一下,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又扭了扭说道:“老子我就要辱你,就要辱你,你能奈我和何?什么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你小子也配跟我讲这一套?我那会儿只咳嗽了一声,你们便要动手杀我,这就是他娘的大丈夫所为?该不会又跟我讲‘无毒不丈夫’?敢情你们太行派行事,做什么都有理。旁人就算占理,到了你们面前也得矮上三分?”
这青年被萧云帆这么一说,登时脸皮发热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他心中却道:“我们还没自报家门,他是怎么看出我们是太行派的?”
萧云帆见那小师弟不再言语,大声道:“你们三个竖起耳朵听好了,老子便是萧云帆。你们三个小家伙出门不带招子,居然要寻我的晦气。我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恐怕对不住大魔头这三个字!”他说大魔头三字时故意加重语气,这三人闻言更是心中一怵。
二师兄颤声道:“你……你……你说什么?你是大……大魔头萧云帆?”萧云帆笑道:“他娘的我不是萧云帆?你是萧云帆?”
那爬在地上的大师兄喘息道:“原来是萧……萧大爷。萧……萧大爷要送我们上路,那是我们的福气。不过……”萧云帆问道:“不过怎样?”那大师兄道:“杀了我们这样的无名小卒恐怕日后传出去有损您老威名。”
萧云帆道:“笑话!这荒山野地,杀人埋尸最妙不过。死了你们三个,旁人又怎知是我杀的,既然旁人不得而知,我的威名又怎么会受损?”
那大师兄眼珠一转续道:“萧大爷这般盘算自然不算错。可您却忽略了我们三兄弟是太行剑派的,太行剑派虽称不上什么大门派
,可咱们与大觉寺有亲。那至善方丈未入空门时,俗姓马。而家师姓郑,若论亲来,这位方丈与我师父乃是姑表之亲。所以这无遮大会我们三个才能过来露脸。
萧大爷可知这无遮大会的召开是要对付您的,您如今杀了我们,就等于自断后路。而你留着我们,危急关头,您老可以我们三人的性命为要挟,那至善方丈最是仁慈,自然会放尊驾一条生路的。所以,无论如何,还请您老仔细考虑小人的提议。”
萧云帆点了点头,似乎对这提议颇为赞许。至于大觉寺与太行剑派是否有亲这点无从查证,单就这人口才而言,萧云帆已颇为佩服,已决意放他们一马。一念及此,他伸手拍来那二师兄与小师弟的穴道,又伸手将大师兄后腰捏了一下。
三人此时性命无忧,心中均想:“这大魔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萧云帆一眼瞧破了他们的心思道:“我今日心情好,不打算杀人,你们三个运气实在不错。”
那二师兄抬起头,面带喜色道:“如此多谢大爷,那我们就告辞了。”反是那师兄低着头面沉如水说道:“未知萧大爷有何差遣,我兄弟愿效犬马之劳,以谢您老不杀之恩。”他这番话说的甚是巧妙,一则提及对方恩情博得好感,二则提醒对方,他们几人是有用之人杀不得。
他说话时,拉了拉两位师弟的衣袖,二人也即可醒悟忙附和道:“是,是,我兄弟愿效犬马之劳,以谢您老不杀之恩。”
萧云帆听他这么说,不免又瞧了此人一眼,心道:“这人倒是精细的很。”对方低着头并未与他对视,萧云帆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大师兄道:“在下言如龙。”萧云帆点了点头道:“言兄弟,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该办聪明人该办的事,你说对不对?”
言如龙俯身下跪道:“萧大爷说的不错。聪明人就该办聪明人该办的事。我们三个今日所议之事冒犯了您老,您老大人大量,我们很是感激。江湖上哪些混账言语,我们以后再也不信,请萧大爷相信我们。”他一味示弱,不过是担心萧云帆出尔反尔,日后惹祸上门。
萧云帆淡淡道:“我说放了你们就是放了你们。言兄弟,我刚才夸你,现在我的确有一件事要你们替我去办?”言如龙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但凭萧大爷吩咐。”萧云帆转身说道:“我要你们即可马不停蹄地赶往大觉寺,这一路上不断宣扬,说我萧云帆定会亲上大觉寺,拜会各路英雄。”
言如龙脸色一变道:“这……这恐怕不妥吧,萧大爷。”萧云帆面孔一板道:“怎么,我说的话你居然敢不听?”言如龙摆手道:“不是,萧大爷,如今正道人士大张旗鼓的对付您,您要去赴会岂非白白送了性命?”萧云帆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你们只要照着我说的做就是。”
三人点头,大步向前走去。萧云帆望着三人的背影道:“如今正道江湖人士个个想要我的命,我只怕没到大觉寺,就栽到半道上。如今我让他们放出风声,大觉寺那边联络群雄时自然会约束门人,这样也免去我许多麻烦。”
申派时分,狐耳山的决斗萧云帆心中倒是颇为牵挂,但此时他肚子又咕咕的叫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难防
言如龙与两位师弟头也不回的跑出树林,见萧云帆并未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三人坐在一棵树下,圆脸大汉拧着双眉问道:“大师兄,你说这萧云帆脑袋撞树上了吧,居然让咱们去大觉寺报信?”
言如龙伸手摩挲着下巴皱眉道:“这贼子的心思我一时也猜不透。”那小师弟见一向聪明的师兄都无法猜度对方的心思,不免担忧起来。嗫嚅道:“那……那么大师兄,大觉寺的无遮大会咱们去还是不去?”
言如龙长舒了一口气道:“去,自然要去,不过咱们这一路上还是得多加小心才是。一来,咱们是名门正派子弟,岂能和邪魔外道一般言而无信?二来,咱们及早赶到大觉寺传讯,让群雄早做防备也算立了一件大功。
至于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暂且不用理会,无遮大会的当天自然真相大白。我们三人栽在萧云帆手里这一节先别向大家伙提起,不然堕了咱们太行派威名。等咱们到了大觉寺,那小子一露面,咱们只要鼓动群雄动手,这小贼死了,我们的名声就算保住了。”
他二人听了这大师兄的高论,也觉得颇为稳妥。各自也暗暗庆幸,亏得有大师兄在。若言如龙让对方结果了,他二人少了主心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阵风吹过林梢,枝叶摇摆不定。这刮啦啦之声放在平时,三人自然不以为意,然而他们为萧云帆戏弄后,便如惊弓之鸟一般。这树叶响动也让三人惴惴不安起来。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此时头顶上方又传来桀桀的怪笑。这笑声诡异之极,三人闻听,不由得汗毛倒竖,手掌赶忙握紧了剑柄。
待那笑声隐退之后,树上的叶子纷纷下坠起来,三人惊恐不已,拔剑便向那叶子一阵乱砍。忽然,地面突然伸出六只大手,将他们的脚踝紧紧地握住,居然将三人拖入到地下去了。
申牌时分,萧云帆来至狐耳山脚下。他飞身纵到一棵树上,拣了根粗壮的树枝坐在上面。他心中寻思道:“瞧这日头,如今早过了申时,怎么未见人来?”他正暗自嘀咕,远处传来脚步声。
四个怪模怪样的人走了过来。当先的那个老者是光头,奇的是他油光可鉴的脑袋上居然顶着一个一尺高的烛台,更奇的是烛台上面居然有根儿臂粗细的蜡烛。
他的头皮好似抹了油的葫芦一般亮晶晶的,按理而言苍蝇落上面都要摔跟头,可那烛台却稳稳的立在上面,随着他脚步并未有丝毫要掉落的迹象。
第二个汉子穿着一身火红的布衣,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再加上是火红色,脑袋上仿佛点了一团火,最奇的是他的眼珠居然也是红色的,如兔子一般,不过他相貌凶恶之极,却没有半分兔子的温顺。
第三个汉子耳朵极大,肥厚的耳垂几乎掉在了肩上。第四个汉子身材瘦高,好像一根竹篙一般。这四人来到一片空地之上盘坐下,头顶蜡烛的汉子打了个响指,他头顶的灯台上蜡烛居然亮了起来。
红发汉子眨了眨眼微笑道:“老大,天还没黑,你为何就点上了蜡烛?”这光头老者道:“你难道忘了我的规矩?”那大耳朵的汉子道:“老大的规矩是点一根蜡,要杀一个人。”光头老者道:“可是今日我还没有杀一个人,你们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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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竹篙一般的汉子道:“那咱们就按老规矩,在这里等。那个不长眼的来了,那就只能怨他倒霉。”红发汉子摸了摸自己嘴上两撇胡须说道:“我们杀人自然是要
找活的,可若是来的是个死人,我们岂非要坏了规矩?”
光头老者道:“有道理,不过来的若是死人,我们不妨把他救活,再把他杀死不就成了。”红发大汉摇头道:“死人就已经死了,死的人如何救活?”光头老者神秘兮兮地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过最近江湖上好些死了的人都被救活了?”
红发大汉道:“这个我倒真没听说过,自从咱们兄弟上次分手之后,我在凤凰楼喝了一个月的酒,江湖上的事我自然听的少了些。那么老大,你且说说这死人复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光头老者道:“死人是没有魂的,你们难道没听过赶尸术?”
大耳朵的汉子道:“老大的意思是若来的是一个死人,我们就用赶尸术先将此人救活,然后再将他杀死。我们有四个人,那这个倒霉鬼岂非要被我们杀死四次?”
萧云帆耳力敏锐,这四人的话尽数落在他耳中。他不由得皱眉寻思道:“瞧这四人的口气倒似邪派人物,可我印象中怎么就没听过关于他们的传闻?莫不是新近冒出的人物?那也不对啊,大耳汉子分明说那个头顶蜡烛的怪人,每点一根蜡烛就杀一个人。
按他所言,这怪人的规矩定的有些年头了,瞧这老者模样,年纪足有六十。那么就算他二十岁出道,如今行走江湖也有四十个年头。这样的人物怎会寂寂无名?除非他是在说谎或者他是幽暗之都的人,鲜少在江湖上走动。”
就在萧云帆思索之际,那光头老者一双白眼翻着,他耳朵动了一声,压着嗓音说道:“相好的,不知是那条线上的?”萧云帆原以为自己屏息凝神,对方不会察觉。万没想到对方是个高手。
这老者所言的不过是极为平常的江湖切口,萧云帆从树上纵身而下,抱拳行礼道:“过路人而已,朋友不必挂心。”那光头冷笑道:“我们的话你可听见了?”
萧云帆道:“那是自然。各位要杀一个人,还要将这个人杀四次。”大耳汉子道:“也许这种滋味不好受,但我们的规矩不能坏。”
光头老者道:“无论如何今日我兄弟要发一回利市,那么你有冤便去阎王哪儿告我们好了。”萧云帆摇了摇头微笑道::“为何现在的人说话都这么冲?四位笃定吃定我了?”红发汉子一叉腰说道:“我们索命四杰说过的话没有不算数的。”
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方才这位光头老兄说了,让我去阎王哪儿告状。可四位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我一概不知,阎王问起来,我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岂非丢了各位的面子。”大耳汉子道:“你道说说怎么就丢了我们的面子?”
这四人行为古怪,萧云帆有意戏弄他们。咳嗽了一声道:“点一根蜡烛杀一个人,这样古怪的事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再者四位又说将人杀死之后又救活,救活之后再杀死,这样的本领在下更是为所未闻。试想有这样本事的人他的名头又怎么会小呢?我能死在几位大人物的手上一定很有趣。”
光头老者冷笑道:“你似乎是个有趣的人。有趣的人本不该死。可惜,可惜老夫不能为你坏了规矩。这样吧,在你死之前,让你做个明白鬼,也算老夫送你的一场造化。 听好了,老夫姓崔,单名一个寿字,外号‘催命阎王’。”说着他指了指左边,又指了指右边,将其他三人一一介绍。
红发汉子唤作陆明,外号“夺命无常”;瘦竹竿一般的汉子叫柴峰,外号“索命无常”;大耳汉子叫梅六九,外号“讨债无常”。
萧云帆听后哈哈大笑道:“四位的外号听上去很是吓人,可惜萧某人从来不怕鬼,尤其是活鬼。”
陆明脸上杀机毕现,说道:“老爷可不管你是箫是笛,我先把你的脑袋拧下来玩玩。”说着,他双足在地上一蹬,虎扑而来。萧云帆身形一转,已绕至他身后,说道:“喂,老兄你这头发红的可爱,是真的吗?”陆明回头瞪眼道:“要你管!”只见他张开嘴来,一道火焰从他口中喷出。
亏得萧云帆应变急速,身形向后纵去,否则非给这火烧焦不可。他心中想道:“这四人身怀绝艺,若是含烟与他们对敌,非吃大亏不可。”陆明双手一分,化爪向前攻来,萧云帆挥拳格挡。二人出手如风,一上手便拿出看家本领。
这陆明口中能喷火并非天生异能,而是他口中藏有一种特殊的机关。在对敌之时,方能从嘴中喷出火焰。常言道水火难防,他不久之前就吃过苦头,此刻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饶是如此,他仍苦于应对,居然在地上打起滚来。陆明见状笑道:“我先把你烤熟了再说。”岂料萧云帆忽地跃起,抓起一把沙土甩在对方脸上。陆明还未喷火,先吃了一嘴沙子。萧云帆趁势一拳击中他鼻梁,而后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一边。
虽说这沙土眯眼的伎俩为正人君子所不耻,可临阵对敌,随时都有性命之虞,故而这样手段往往就不算什么手段。陆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吐了吐一嘴的泥土啐道:“呸!你使诈?”萧云帆笑道:“兵不厌诈,阁下又不是第一天闯荡江湖。”
陆明双目圆睁,欲再次上前邀战,“索命无常”柴峰与“讨债无常”梅九六飞身而起,落在他身前。柴峰拦住陆明道:“老三,你已经输了。还是我和老四给你找回场子吧。”本来陆明心有不甘,可那崔寿咳嗽了一声,他只好作罢。
萧云帆道:“其实四位不用勉强,你们不妨一起上,对付四位在下还是绰绰有余。”崔寿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好,你这人不但有趣,而且有种,老夫很是喜欢。这样吧,老夫一个和你打,我若输了,我们四兄弟任凭阁下处置。阁下输了,老夫答应留你个全尸。”
萧云帆摸了摸下巴道:“老先生此言当真?”
崔寿道:“绝无虚言。不过老夫和你比试有个条件。”
萧云帆问道:“什么条件?”崔寿说道:“我是个瞎子,你也蒙上眼,咱们比一场怎么样?”萧云帆道:“这样很是公平,不过又怎么保证你我都闭上眼时,你的这三位兄弟不会偷袭我们?”
崔寿道:“这个容易。”说着他扬起袖袍,抬手点了三人穴道,而后缓缓道:“这下你可放心了。”萧云帆点了点头,心想:“这老儿说话算数,倒教我为难起来。”他闭上眼道:“好了,这下我们可以比试了?”崔寿道:“请出招吧。”
萧云帆闭上眼,忽然发生了一件怪事。就在他闭眼的一刹那,自己的脚被一双大手拿住,而后他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下拽。萧云帆忙睁开眼喊道:“不好,你使诈。”说话间那地上的沙土你埋至他脖颈。
崔寿将头顶的蜡烛取下,轻轻吹灭,缓缓说道:“萧云帆,为了捉你,主上也算费了一番心思。我原以为你不会轻易上当,可是现在看来你也有愚蠢的时候。”
萧云帆忽然醒悟道:“原来狐耳山这场决斗是居然是个骗局。就连太行派三个呆瓜也不过是人家的棋子。为了引自己上钩,对方可谓煞费苦心。”
第二百四十六章 传人
一座新起的坟茔前竖着一块墓碑,碑面刻着“恩师雪兰依之墓”,右下角书着“关门弟子冯妙卿立”八个小字。
冯妙卿身穿月白长衫,背上斜插着一柄长剑,头戴斗笠站在碑前。她两眼望着墓碑,神情凄楚,低声叹息道:“雪婆婆,您老人家对卿儿的再造之恩,卿儿永生难忘。”说着她躬身行礼,而后又再三叩首,礼毕之后她擦了擦腮边的泪珠,向远处走去。
这数月之间,得雪兰依传授玄女宫诸般神妙的武学,冯妙卿获益良多。无论是拳掌刀剑还是暗器内功,雪兰依均倾囊相授。
在雪兰依自知大限将前,又将一甲子功力尽数传授给她,故而今时今日冯妙卿的武功的进境居然也迈入了一流高手的行列。这些都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事。
冯家尚未衰败之时,与各家武林人士往来。家中也藏有不少武学典籍,可她那时却不感兴趣。直至行走江湖之后,方觉武功大为有用。待要真心想学时,却已悔之晚矣。
她本生性活泼,可自家道中落后便性情变了许多。只有与萧云帆在一起时,她才觉得安心快乐。然而萧云帆此刻不再她身边,她时常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中时常想念他,每每夜深人静时偷偷垂泪。
儿女之情,最动人的不是长相守,而是长相思,唯有相思才能知这情到底有多深。
情有甜时,也有苦时,甜时犹如蜜糖,苦时可比黄莲。真正懂得了苦,才会珍惜甜。人生本就有太多的感情,男女之情只是其中一种。过分的沉溺只会让这苦涩无限的放大,一旦放大至一片苦海,人便觉得自己如汪洋中的小舟,格外渺小,软弱。
冯妙卿不愿让这种情绪左右自己,她要让自己的心变的坚硬起来,只有先将这种思念封存起来,她才能战胜孤独。一个人内心深处越是害怕什么,什么就来的越快,她越怕孤独,孤独就不期而至。
黑夜的降临从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像极了孤独的侠客。冯妙卿一人一骑在这黑夜里不知走了多久,她自出谷以后也不知自己想去哪里,该去哪里,仿佛茫茫天地间已无自己的容身之地一样。
以前她怕黑,而今她似乎习惯了。一个人总不能依靠旁人一辈子,即是这个旁人是爱人,也要学会自立。有些道理是雪兰依告诉她的,有些道理是她自己内心领悟的。成长本就伴随着痛苦,没有人可以轻易的躲开。不能躲开就该坦然接受,学会了接受也就习惯了。
黑夜中得得的马蹄声清脆悦耳,月光清幽,照射在远处的山林边上。不远处闪动着火光,冯妙卿警觉地勒住了马缰,吁了一声。望着那火光,她本欲拨转马头折返回去,片刻之间她似乎又改变了主意,催马缓步前行。
忽然道路两边跳出两个大汉,其中一人抱胸冷笑道:“好一只肥羊。”另一个人接口道:“不错,不单肥,而且蠢。”那大汉又道:“不错,行夜路本就吃亏,遇到我们就算吃亏到家了。”他的同伴也附和道:“也罢,彭二哥,依我看,我们今天积点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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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作“彭二哥”的男
子道:“积什么德?干我们这行若是怕见阎王就不用开张了!”他的同伴瞧了冯妙卿一眼道:“二哥不同意的事就算玉皇大帝下圣旨也无济于事。要怪就只能怪阁下流年不利,倒霉到家。”
见这二人一唱一和,犹如说戏文一般。冯妙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仿佛很久没遇到如此开心的事了。大概这样的情景只在戏文里听到,强盗们一般会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之类的话,说完客人若识趣,交出财物或可留下一条小命。
眼前这两名强盗似乎已认定自己是肥羊,而且是一只待宰的肥羊,说起话来肆无忌惮。冯妙卿咳嗽了一声道:“在下没什么东西孝敬二位。二位若是介意,大可过来比划比划。”
她这话说的颇为无礼,对方一听立刻怒气上冲。叫彭二哥的汉子胸膛一挺道:“老爷们劫道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跟我们横的,同样也是最后一个跟老爷们横的。”冯妙卿笑道:“以前你们是找软柿子捏,捏来捏去都是软的,今日可不同,你们非但遇到了一块石头,还是带棱角的石头。”
彭二哥的那同伴从腰后取出两把板斧握在掌中,跨前一步大声道:“嘿嘿。既然是块硬石头,那么我‘开山虎’倒很想见识见识。”说着,他虎吼一声,抡起板斧向冯妙卿冲来。
冯妙卿忽地从马鞍上弹起,身子凌空翻转而出。对方的斧头尚未抡至马前,她的人已掠至对方背后,她的剑已经指着对方的后心。这汉子吓出一身冷汗,本想说:“爷爷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老高抬贵手。”但一连喊了三声爷爷,舌头打结了一般,后面的话愣是磕磕巴巴没说出来。
冯妙卿咳嗽了一声说道:“我可没你这样的孙子,叫我爷爷真是不敢当。”那彭二见兄弟被人挟持,壮着胆子道:“快快放了我兄弟,开罪了咱们阎王寨,我瞧你也不用活了。”
对方这话虽然说的狠厉,可说话时透出一股子心虚。对于这点冯妙卿也看的透彻,她心想:“阎王寨的名头我还没听过,想来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占山为王鱼肉百姓。我此番涉足江湖,得先创出个名头来。不如就先那这阎王寨开刀!”
她沉吟片刻,冷笑道:“区区阎王寨,我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你们既是阎王寨的喽啰,那在前带路吧,我要去会会你们的寨主。”这彭二一听对方口气不小,心中本是不忿,但自家兄弟在人家手里,他实在不能发作。
他心中想到:“这人功夫了得,单打独斗我未必是他对手。他既然一心寻死,那也怨不得人。就按他说的办,将其引入寨中,由三位寨主处置。哼,我们三位寨主本领高强,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脑袋够他们砍。”
于是,彭二与同伴在前引路,冯妙卿则骑着马,跟在二人身后。待几人走远,山林中又走出一队人来,为首的一个女子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对眼睛。她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向身侧一人道:“少主,我们要不要也去。”
那少主淡淡道:“咱们很久没在江湖上走动了,难得有好戏瞧,不妨去看看。”
却说萧云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
梦,醒转过来之后,只觉浑身酸痛。他的脖颈、手臂、肩背、前后腰均扣着一只大铁箍,这些铁箍乃是精钢打造,任凭他武功卓绝却无法挣断。
在他眼前不远处是一个幽暗的长廊。望着这幽暗的长廊,他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忽然,这幽暗之中有了光,惨白颜色如同地狱中的鬼火。萧云帆只觉视线有些模糊,在一阵橐橐的皮靴声过后,那原本模糊的人影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手里提着灯笼,他缓步走至萧云帆的面前。
黑斗篷人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萧云帆。萧云帆见到他脸色微微一变,惊道:“你是苏常茂,你不是已经死了么?”苏常茂将灯笼插在墙上,一手掀开兜帽,露出那狰狞的面孔。
他不笑还好,一笑脸上的疤痕犹如蜈蚣一般扭动,更加狰狞可怖。苏常茂淡淡道:“你以为幽暗之都的人将我杀了。告诉你吧,我有两条命,要杀我没那么容易。你所见到的与世人见到的都是幻相。而我真正的样子很少有人见过。”
萧云帆的目光看着他脖颈上一圈细密的针脚,心中暗道:“我这条命是那位无名前辈所救,莫非他这条命也是那位前辈所救。难道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古怪的医术可以令死人复生?”
苏常茂看着萧云帆眼中充满疑惑,他揭开斗篷丢在地上。萧云帆疑惑道:“喂!老兄,萧某对男人不敢兴趣。你就算脱得一丝不挂也没有用。”苏常茂并不答话,而后将上身的衣衫一件一件脱下。
萧云帆的目光忽然发直起来,嘴巴张的老大。因为他看到一件匪夷所思,极为恐怖的事情。在苏常茂的小腹上长着一张人的脸颊,而那脸颊居然还是活的,一对眼正瞧着萧云帆。
苏常茂上面的头忽然失去了神一般,而小腹上这张奇怪的脸开始说话。只听这张脸说道:“这才是我的真面目。”萧云帆当日在神农谷见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怪胎。而眼前这苏常茂小腹上长着第二张脸,依然令他无比吃惊。
萧云帆倒吸了一口冷气定了定神道:“你是说这张脸才是你真正的脸?”那脸答道:“不错,这样诡异的事你恐怕从来也没见过吧。”萧云帆点头。那脸笑道:“你看到我上面的那张脸不过是一位巧匠为我做的,而我肚子上这张脸才是真的。”
萧云帆疑惑道:“你为什么告诉我你的秘密?”苏常茂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鬼相门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多,即便这世上真有地狱也没有鬼相门恐怖。”萧云帆明白对方这是在恐吓自己,便说道:“我如今落到你们的手里,你们打算用什么法子对付我?”
苏常茂笑道:“你想错了。”萧云帆道:“我想错了,萧某坏了你们不少好事,难道你们不用最可怕的法子对付我?”苏常茂道:“你杀掉凌先生,我固然想为他报仇,可我却不能杀你。”萧云帆道:“有意思,难道你是来放我的?”
就在这时走廊之中又亮起一道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声说道:“他不是放你来的,他是来求你来的。”萧云帆闻言,眼中充满了困惑说道:“求我?”
第二百四十七章 教主
听到这苍老的声音,苏常茂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登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萧云帆不禁疑惑起来,心道:“按理而言,就他这幅尊容鬼见了尚要退避三舍,何况是人?可这天下的事总是没来由的稀奇,大概是一物降一物吧,这来人的尊容没准比苏常茂还有令人恐惧。”
在萧云帆忖度之际,那苏常茂双膝一软,狗一样爬在了地上,屁股翘的老高以示尊敬。而他的身后,那幽暗的长廊中冒出一个矮小的身影来,这人身材不高,举手投足间却透出一股摄人的威严。
萧云帆定睛瞧去,但见来人身穿一件道袍,脸上带着一张诡异的白纸面具。苏常茂不住地磕头求饶,口中喃喃道:“祖宗饶命,祖宗饶命……”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你如今眼里还有我这个祖宗么?”苏常茂伸袖抹了抹汗水低声道:“自然是有的,祖宗在孙儿眼中是泰山北斗,在孙儿心中更是泰山北斗,孙儿一时糊涂想要贪功,实在是猪油蒙心,祖宗仁慈,还望宽宥孙儿之过?”
那人淡淡一笑道:“也罢,冲着你这小油嘴。我便饶你这小东西一命。去地心炼狱好好忏悔吧,等祖宗我念你之时,再放你出牢。”
所谓的地心炼狱乃是一座接近地底岩浆的牢房,内里炙热无比,寻常人根本无法在哪儿呆一刻钟。苏常茂闻言却如蒙大赦,喜道:“祖宗仁慈,祖宗仁慈!”
那人冷声道:“既然愿意,那么还不快些滚蛋,留在这里要我给你端椅子么?”对方这反话说的语气冷峻,苏常茂更是片刻也不敢留,站起身转身就要跑。那人又道:“慢着,我说的可是滚,不是跑!”苏常茂道:“孙子知道了!”说着居然真的蜷缩成一团,向那幽暗的长廊滚去。
萧云帆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他发觉这世上的人一旦被欲望左右,便与牛马无异,心甘情愿的任人驱使。苏常茂的生死掌握在这人手中,他想活就得千方百计地去说违心话,即便这话恶心的让人浑身不自在。而活着一切才有意义,死了一了百了。
当日山洞之中,那老人对萧云帆便是这般劝诫。可这一路走来,这句话他并未放在心上,仍一意孤行要追寻自己的道。追了一圈,发现一切都是空的,假的,唯有爱是真的。自己这条命已然不属于萧云帆一个人,而是属于那些更多爱着他,关怀他的人。
为了这些人,要和鬼相门周旋到底。可如今自己落在对方手中,又如何周旋?萧云帆心里没底,即便如此,他依然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因为越是困境,面对敌人就越不能示弱。唯有斗志昂扬,方能乘风破浪。
这矮小的老人看着萧云帆冷冷道:“你觉得这件事很可笑么?”萧云帆道:“没错,岂止可笑,简直可笑之极。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大哭大笑,那和死人又有何分别?像阁下戴着面具,让人看不到你的哭笑,岂非是件可悲的事。”
这矮小的老人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你……你笑够了没有?”萧云帆忍不住笑道:“再等等,让我多笑一会儿。因为这件事的确很好笑,我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事了。”
那老人轻叹了一声,撮了撮手指,淡淡地道:“小子,你听好了。在我说完下句话后,你就笑不出来了。”萧云帆皱了皱眉道:“那阁下还是不说的好,因为我的确还想多笑一会儿。”
那老人续道:“若是有上百条的人命都系于尊驾一人之身,你还能笑的出来么?”萧云帆道:“你说这话恕我听的不大明白。”那老人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倒是我高估你了。”
萧云帆脸上不以为然,但他心中却想“他说的上百条人命系于我一人之身”这话到底何意?老者双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按,站起身来说道:“当夜在阁下走后赤水帮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想知道么?还有你萧云帆在江湖上名头响亮,怎地一夜之间就成为过街之鼠,人人喊打?
这些你从来没有想过?如今大觉寺召开珈蓝大会,其用意不言而喻。摆在你面前的是一条死路,要你要活就得按我的话去做。”萧云帆想了想问道:“难道你让我吃狗屎我也要答应,若是那样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那老人冷笑道:“一个人若活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至少应该听取别人的建议,更何况还有上百条性命都在等你来救。”萧云帆心下一沉,说道:“你的意思是指当夜我走之后,碧心岛发生了重大的变故。而岛上的那些武林前辈尽数为你们所掌控,被你们软禁起来了。
既然阁下已将这些武林前辈控制,那如今的江湖大局岂非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区区一个萧云帆又能翻起什么大浪,你又何必煞费苦心的请我来?我实在是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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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背过身去,忽然他又转过身来,一根手指对着萧云帆道:“因为你是鬼相门教主的继承人。”萧云帆闻言,哑然失笑道:“我?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是鬼相门的教主?”那老人缓缓道:“因为在你的脚掌上有七颗痣。”
萧云帆转了转眼珠道:“不能玩点新鲜的花样么?碧心岛上,凌太虚已经玩过了这一手。鬼相门中能人辈出,在我晕过去之后,要在我脚底板上做出七颗痣,这事对你们而言易如反掌。”
老人冷冷地道:“你错了,老夫不会向凌太虚一样做一些无聊的事。”萧云帆一怔,皱了皱眉说道::“难道就因为我脚长了七颗痣,阁下就认定我是教主的继承人?”
老人道:“你是教主继承人的消息,乃是苏常茂从幽暗之都探听而来,岂能做假?当日,幽暗之都的人以为将苏常茂处死了,丢在野地之中。
恰巧这丢尸人的话被苏常茂听去,他们的谈话内容便是关于你身世的秘密。你不妨仔细想想,为何幽暗之都的主人待你不薄,究其根本还是看中了你的这重身份。你日
后做得教主,那么以你的为人岂非对他报以涌泉?”
萧云帆将信将疑道:“阁下所言不无道理,可万一我死了,幽暗之都这边岂非做了赔本生意?”老人道:“他们从不做亏本生意。你不妨想想你为何会这么容易落入我的手中?”萧云帆想了想,心下微微一沉道:“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将我的行踪透漏给你。”
老人又坐回椅子上,手指敲在扶手上喃喃道:“总算不是太笨。这下你该明白苏常茂为何一心讨好于你了吧?”萧云帆听罢,陷入了沉思。那老人站起身来转过身去,缓缓道:“你最好想清楚要怎么做,否则会有上百条人命因你而亡。”
萧云帆神情凝重,缓缓道:“阁下将我推至教主之位,也就是说长江决口一事记在我的名下,贵派与正道武林往日的恩怨也统统记在我的名下。如此一来,面对正道武林的讨伐,这与萧某孤身一人去送珈蓝大会死有何分别?”
老人停住脚步说道:“自然有分别。你若孤身去赴珈蓝大会,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可你当了这鬼相门门主后,情况便会不同,那几百条人命生杀大权掌握在你的手中。即便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士很想拿你开刀,却不免心存忌讳。”
萧云帆苦笑道:“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老人道:“其实不论是正道,还是邪道,大家都不能再流血了。 我派之所以屡屡向正道武林挑战,皆因老教主授意,要为那些死在正道手中的兄弟们报仇。报仇固然重要,但毕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些死去之人的亲属遗孤为其亲人报仇理所当然,可其他门人也要为其助拳,胜了皆大欢喜,败了就会牵连更多人卷入到这无休止的争斗之中。
争斗必要流血,血已经流的够多了,是时候结束这无休无止的争斗了。
老教主驾鹤西游便是最好的时机,本门中固然有人要秉持老教主那一套,可这一套不得人心。身为本门的元老,我理当为本派寻一条新的出路。
这条出路便是与中原武林握言和。有道是和则两利,斗则两伤。
若大家都不住手,争斗下去,其结果就是为朝廷所剿。在朝廷眼中不分正邪,我们是贼,你们也是贼。若两贼相争,自然朝廷获利。大家都是江湖人,无非是刀尖上混口饭吃,没必要死磕。若能放下恩怨,握手言和是皆大欢喜的事。”
萧云帆忽然笑道:“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鬼相门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自古正邪不两立,要放下成见谈何容易?”老人道:“正道武林的首脑人物都落入我们的掌控之中,他们这些大门大派若是不能镇服其他小派来达成议和,他们的首脑便性命堪忧。”
这老人的话似乎很有道理,萧云帆感觉自己快要被对方说服。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仍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在骗人,不要信他说的每一个字。”萧云帆闭上了眼,仿佛看到侯通海等人身处一片火海之中。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上山
悬挂在地牢门口的一对灯笼在冷风中摇晃着,远远望去,像困倦到的极点的人随时都可能阖上眼。
在一片死气中,唯有几只飞蛾愈显精神,来回的在灯笼皮外扑腾着,仿佛那光亮给了它们无穷的活力,得到它便拥有了世界。然而这些飞蛾永远不知道,灯笼内那看上去无比美好的光亮足以让它们送命。在欲望面前,人亦如此,与蛾无异。
群豪一个个衣衫破败,神情懊丧地坐在牢房内,眼光巴巴地向栅栏外瞧着。这里,除了送餐之人会按点来,已经很久没有新面孔了。这些武林豪杰平日里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可如今和没了獠牙的野兽一样,任人摆布。
他们之中不乏武学高手,足智多谋之士,可到了这里,那些出神入化的武功、机变百出的智慧统统失去了效用。在这种地方,他们至少应联合起来,进行反抗。
然而,并非他们不懂得反抗,而是反抗这种行为根本无法引起对方的重视。起初,有人绝食,对方便听之任之,没过多久,就有些不想饿死的人背叛誓言,向敌屈服;
有人自尽,对方也毫不在意,没过多久,当自尽者遗体一天天腐烂散发出极度难闻的气味时,那些原本想反抗的人见到这一切便失去了勇气。
在饥饿、疾病、死亡、孤独这些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支配之下,一个人的意志也很容易击垮,心中些许的恶便可以无限放大。鬼相门就是利用这一点,将群雄玩弄于股掌之上。
老门主聂千愁在世时,所用的手段也不过是用毒控制人心,属下之人因惧怕死亡,不得已为其办事;到了这一代门主叶空群继位后,几乎弃用了这样的方法。
在他看来,人本身的欲望就是毒药,与其用死亡与求生这一种欲望去建立威势,不如用每个人本来的欲望去建立威势来的更加牢靠。因为在酒色财气面前,凡人都难以超脱。一个人心中只要有欲望,就会成为旁人的奴役。这远比用毒药去控制人心高明的多。
正道之衰在于各为私利而假公,假公济私的事多了,所谓的正道其实与邪道无异。信仰柱石的崩裂已让正道武林人心涣散,人心散了想要再凝聚起来,就难上加难。
关押群豪的牢房位于碧心岛的地下,整体架构呈海螺形。地牢共分八层,每层有二十间石室。当初,赤水帮之所以耗重金建这些牢房,是因为与各家武林领袖商议过,对于一些曾经为武林大业做出贡献,如今又误入迷途的人留一条生路,让其在此颐养天年。
万没想到,这神秘的武林禁地却被鬼相门的人占据,反将这些武林领袖关押其中,当真是造化弄人。
第七层的一间牢房内,侯通海裹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棉被,双目紧闭,倚墙而坐。听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不在似先前那般滚烫,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原来那日自萧云帆走后,岛上发生了一场大变故。鬼相门派出的人马除了凌太虚一行人,还有一队伏兵
。萧云帆与群豪联手,虽赶走了凌太虚,但对于这另一支伏兵始终未能察觉。正是这支奇兵,让正道又一次陷入危机之中。
侯通海也就是在那时起,被关了进来。进来不久之后,就患了一场大病,昏迷不醒。好在有听云落月二女服侍,他总算熬了过来。
此时,老人微微睁双眼,低声说道:“唔,是云儿啊,老头子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见侯通海开口能言,听云喜极而泣说道:“是啊,侯伯伯,你足足睡了好几个月。这次当真要感谢观音菩萨庇佑,你老人家总算醒过来,否则我真真对不住萧大哥了。”
侯通海见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心下大为感动,眼中也泛出些许泪花来。口中说道:“好孩子,真真是难为你了。”转念一想,自己这几个月来,拉屎拉尿要一个小姑娘侍候,一张老脸不由得涨得通红。
心道:“若老范知道此事,还不笑话死我,不成,不成,得想个法子让小姑娘守口如瓶才好。”
听云见他忽然间神情忸怩,不明其因,以为他不舒服,忙问道:“侯伯伯,你是哪里不舒服么?有虱子咬你么?”
侯通海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道:“那倒没有!只是侯伯伯我好端端的在这里,还没给阎王当跟班。你这眼泪长眼泪短的,叫侯伯伯吃不消啊。
哈哈,不瞒你说,你侯伯伯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孩子哭。这女孩子一哭,我就没了主意。人常说,女儿家是水做的,男儿家呢是泥捏的。这泥啊只要遇见了水,不化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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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巧侯伯伯这尊泥菩萨比别家的都要怕水,你这一哭,我这骨头已酸掉一半,你再哭一会儿,没准我就显出原形,成了一堆烂泥。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娃儿,总不会要侯伯伯老命吧?”
听云正待答话,小丫头落月揉了揉惺忪地睡眼,打了个哈欠,她见侯通海能睁眼说话,便凑上前来娇嗔道:“侯伯伯,你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要揪你的胡子了。”
侯通海摸了摸了自己的胡子,板起面孔道:“哼!你这孩儿当真没规矩,难怪我在阎王面前吹牛老是哆嗦,敢情是你捣的鬼啊?”
落月眨了眨眼,吃吃的笑道:“我若不捣鬼,阎王又怎么肯放你?阎王若是不放你,那谁又给月儿讲故事?”听云在落月脸上扭了一下说道:“你这丫头真真不会体谅人,侯伯伯这才转好,你该让他好生歇息才是。”
侯通海摆了摆手道:“歇息,我看还是免了。老猴子若再不活动筋骨,就成傻猴子,呆猴子了,侯伯伯若是成了傻猴子,呆猴子,岂非有损威名?”
落月刮着脸笑嘻嘻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如此说来,侯伯伯要当霸王?”侯通海原想说,“山中怎么没老虎,眼前不就是个母老虎?”可这么说一个小丫头,终究不合适。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双手背后,向栅栏边走去。
过得片刻,他又走回来,倚墙而坐。听云眉头紧皱,咬了咬嘴唇道:“侯伯伯,大家伙被关在这里,也不知外面成什么样了,那些人
不知会想出什么法子难为萧大哥?”
说到萧云帆的处境,侯通海心知肚明,鬼相门的人如今扣押了这么多的武林豪杰,正道说不准早已变了天。黑白两道若沆瀣一气,萧云帆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会被碾为齑粉。
为了不让二女担心,他笑道:“云儿无须担忧。小狮子一向福大命大,天底下的难事到了他这里,总会有法子解决。再者这小子在江湖上还有不少过命的朋友,他若真有麻烦,这些朋友自会照拂。”他口上越是说的轻松,自己心中却愈发沉重。
江湖人情一张纸,所谓真心如春冰。在江湖上已混出名头的人谁无妻儿老小,谁无田产家当。旁里的事,舍些钱财或许可以不眨眼,但说到要为朋友送命不眨眼,这样的人还是太少。
侯通海活了一把年纪了,对于这世道也看的一清二楚。即便如此,他还是相信这世上会有一种人,可以为朋友,为侠义,为正道,为天下苍生而流尽自己的每一滴血。对他们而言,是为一种信念而生,若这信念可以不灭,他们就百死无悔。
山道之上,冯妙卿催马缓行,跟在那两个喽啰的身后。转过一个路口,三人来至一道斜坡之下。抬眼望去,那坡头上是黑压压一片林子,透着几分阴森恐怖。
两个喽啰忖度已到家门口,自是将心装回肚子里,其中一个眼珠一转。壮着胆子道:“喂!你不是要拜山,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容我哥俩去通报一下!”
冯妙卿何等聪慧,对于这般伎俩岂有不明。当下不以为意,淡淡道:“老身便在这里等你们就是。”二人闻言,如蒙大赦,抢着向前奔出,钻入林内,不见了踪影。忽然,听到林内响起了哨声,这哨声是山匪们的暗号。
原来,这二贼是想引冯妙卿入林,以哨声为援,来个以众凌寡。奈何一连吹了数声,没任何回应。那蔡武挠了挠头奇道:“二哥,莫不是兄弟们都睡了,没人盯梢?”彭二道:“放屁,这个点谁若敢睡?让二当家知道了,腿非打折不可!不过今儿的确有些邪门。”
等了半晌,不见二人出来,冯妙卿心道:“这两个小贼准是脚底抹油了,也罢由他们去吧!不过这阎王寨我来都来了,若不去拜访一下反失了礼数。”
当下翻身下马,而后对马叮嘱道:“小白,你自再此等着,不许走远。”那马似通人性,居然打了个响鼻以作回应。冯妙卿摘下肩头长剑,握在掌中,大步向林中走去。
她在明,敌在暗,自然也不敢大意。忽地脑后风声大作,她身形向左闪开,砰地一声,一只飞旋的斧头钉在树干上。若再迟上半刻,后果不堪设想。冯妙卿惊魂甫定,飞身跃上枝头,将身子隐匿在枝叶间向下观望。那二人发出极其细微喘息声,冯妙卿却听的真切。
正是敌不仁我不义。方才那一斧之仇,岂可不报?只见她反手自脑后拔出两枚银钗拈在指间,手腕一抖,向下发出。这路暗器手法是雪兰依的拿手绝技“凌寒独自开”。冯妙卿此刻虽达不到雪兰依的那种造诣,可要让敌人挂彩还是绰绰有余。
第二百四十九章 比斗
奇怪事情发生了,冯妙卿这两支飞钗打出,并未达到预想的效果,她心中不由得失落起来,暗叹:“莫非我功夫未练到家,钗子发的有失准头?”
她正欲下树一探究竟,这时林中传来一个脆生生地声音道:“好一招‘凌寒独自开’。”这虽是一句夸赞,但敌我未明前,对方叫破她武功名目,无异于两种可能:要么是玄女宫的故交,要么是玄女宫对头。她也立刻警觉起来,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管老身的闲事?”
此时的她嗓音沙哑,再加之她说话时运以内力,树林间的叶子也簌簌震动起来,仿佛为这气势所夺,吓地发抖一般。
那林中之人并未现身,只听那娇脆的声音又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诗好,武功也好!试想这般暗器打在人身上,可不是要开出几朵血梅花?”
冯妙卿又喝了一声:“是何人多嘴多舌,还不快些滚出来?”她话音方落,林间那人再次说道:“是晚辈唐突,望前辈宽宥。适才晚辈见两个蠢物心生歹念欲加害前辈,情急之下,送他们了一程。”
冯妙卿微微皱眉,心道:“这人几时跟踪在我身后,我竟浑然不觉。他若有心加害于我,我恐怕……”念及于此,背上生出涔涔冷汗来。
她定了定心神,手掌握紧剑柄续道:“老身与你这后生素昧平生,你为何相助于我?”那人答道:“实不相瞒,晚辈在来的路上见老前辈要与这两个蠢物上山,一则好奇前辈所为,二则担心前辈为奸人暗算。还望前辈不要误会。”
这冯妙卿学成艺业后,时常有一试身手之心,今夜本是绝佳的历练机会,谁曾想却被外人搅合。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当下冷哼了一声道:“我的事不用你这个小辈费心,老身独来独往惯了,区区两个毛贼,老身会对付不了?要你多事?”
对方闻言,不禁语塞,正寻思如何对答。
原来,这林中说话的女子正是当晚跟踪在冯妙卿身后的少主,她便是昔日鬼相门暗阁的少主人白若萱。
那白若萱立下誓言,本欲在浣纱湖底终老一生,但她念及属下四个少女芳华正茂,若将她们留在身边,白白耽误了大好年华。若错失良缘,更是自己这个主人的不是了。那日想到这一层,她就开始在湖底找寻其他出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那湖底对面山崖上,果然还有一条可以出去的秘道。浣纱湖底,可谓人间福地。但这些少女毕竟心性活泼,即便在美的地方呆着日子久了,人也难免会气闷,人人口上不说,心中却常常抱憾。
加之这湖底的物产终究是有限,这些少女有时多少还是向往外面世界的风光。白若萱找到秘道后,便告知了四女,四女之中除了程雪,其余三人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白若萱看在眼中,自也不怪她们,反是过些日子要她们去采办日常,也随了这些少女的心意。
一日,女婢程雪探听到
江湖各路豪杰要齐聚大觉寺,对付萧云帆。得到消息后,颇为吃惊。按理而言,萧云帆为武林做出的贡献本该人人敬仰才是,然而这些群豪再说起萧云帆时,脸上却充满鄙夷。
在打听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程雪回报了白若萱。白若萱是个重情之人,更何况她对萧云帆情意绵长,这样的事自然不会袖手。她与四女计议后便匆匆启程,决定设法混入大觉寺,相机助萧云帆脱险。
冯妙卿深厚的内力得自雪兰依,她此刻每说一句话,故意暗运内力,如此一来,这声音犹如铜锣铁磬,震的众女耳鼓发疼。程雪按了按耳朵,皱起眉头。
她本就护主,此刻见对方无礼,心生愤懑大声道:“主上,这老太婆太过无礼,我们好心相助,她一个谢字没有,还一口一个小辈叫咱们,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如由婢子去会会她,称称她的斤两。”
这事若依着白若萱的往日的性情,必定要与对方争上一争,然而历经世事之后,她心境早也大为改观。当下摆了摆手,幽幽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人家不喜欢咱们相助,那便是咱们多事。”当下也运起内力,说道:“既然晚辈惹的您不悦,那么晚辈这便告辞!”
白若萱的话说的极有分寸,冯妙卿心中不悦之情倒消却几分。她终究少女心性,仍以前辈身份要捉弄对方一番。跟着咳嗽了一声说道:“慢着,你这小辈倒是有心。老身我承你这个人情,这样,你替我将方才所发的银钗找回,没准老太婆我心情一好,传你一招半式,便教你受用终身。”
程雪觉得对方说话间盛气凌人,柳眉一竖,怒不可遏,噌地一声,拔出长剑,跳跃至一块空地之上,对着冯妙卿所在的方位喝道:“老虔婆,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家少主何等尊贵身份,就凭你也配使唤我们少主?”
笔趣阁
冯妙卿听是个小丫头说话,知道不是正主,冷笑道:“呦!主子没说话,奴才倒先叫起来。没规矩,不像话。既然你家主人不舍得管教,那老身便替他管教管教下人。”白若萱生怕程雪吃亏,也跟着跃出,伸手拦住程雪道:“雪儿,不可对前辈无礼!”
程雪一跺脚道:“少主,非是雪儿无礼,是这老太婆大言不惭。你连她的面都未见,叫她一声前辈已算给了她天大的面子,谁知她竟这样不识趣,还要差遣于你。”
白若萱示意程雪闭嘴,当下双手一拱说道:“婢女口无遮拦,还望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宥于她,晚辈白若萱向您赔罪了!”冯妙卿压低树枝,瞧见对方现身,也自树上跃下,飘至对方面前立定身子。
此时,天上的黑云缓缓移开,清朗的月光倾泻在林间这片空地之上。冯妙卿伸手拨动眼前的轻纱,打量了一下白若萱主仆五人,目光最后落至白若萱脸上,缓缓说道:“这白丫头说话倒是中听,老身我自恃身份,定不会跟这小丫头计较。这样,老身方才说的事,你可愿替我代劳?”
白若萱走上前去,单手托着银钗恭敬地
道:“前辈之物理当原物奉还。”
冯妙卿先是心中一凛,继而又转为愠怒。暗道:“好啊,原来是你将我钗子挡下,这分明是小瞧于我。若不给你些苦头吃,我这冒充的前辈岂非浪得虚名!”女人心性的变化比天气更加难以琢磨,或许上一刻还笑意盈盈,下一刻就怒气横冲。
白影晃动,冯妙卿忽地向前窜出,右手一探,欲摘下对上脸上的面纱。白若萱目光锐利,在对方发难前,她也早有防备,对方这下虽快,但她也似丝毫不慢。
月光之下,白若萱身形倒纵,从容地问道:“前辈这是何意?”冯妙卿并不答话,手上招式又加快了几分,她所用武功唤作“玉女穿梭手”,是小巧地擒拿功夫。白若萱不欲树敌,只是一味躲闪。
那四名婢女护主心切,纷纷抽出长剑欲上前相助。白若萱伸手格开对方一掌说道:“你们不必紧张,这位前辈不过试试我的武功,她还能真伤我不成?”她这话原是谦辞,在冯妙卿看来却是托大。
这也并非是她心眼小,而是一个人在好胜心的驱使之下,所激发出一种本能。对方越是谦让,在她看来反成了一种无形的讥刺。
二人一交手,使的均是上乘武功。冯妙卿左臂向回一圈,右掌再次向外推出。白若萱身形微侧,弹足扫向对方下盘。冯妙卿伸足与对方一碰,跟着身形向上旋转,犹如一朵白莲凌空而行。白若萱袖袍一动,想要卷住她脚踝。
没想到对方轻功如此高绝,这一卷之力虽是迅捷无伦,却连人家鞋底也未沾到。玄女宫的轻功唤作“奔月”,女子施展开来,当真妙不可言。月光之下,二人姿态蹁跹,裙裾飘扬,拳来脚往的争斗,没有半分杀气,反倒像惊鸿舞蹈一般。
白若萱虽许久未与人动手,但功夫却未撂下。冯妙卿手上招式固然精妙,可她终究临敌经验不足,许多制敌良机往往错失。如此一来,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白若萱向斜一闪,避开对方掌力,左足忽地横扫而出。冯妙卿身形一转,犹如白鹤冲天拔地而起,跟着她五指虚抓,罩向对方头顶。岂料人家丝毫不慌,手掌向上一扬,将两枚银钗笔直送出,逼得她只好凌空翻身而退。
落地之后,冯妙卿欲再上前相斗,白若萱一拱手,微笑道:“前辈之物,晚辈已奉上,今日,有幸与前辈谋面,已然缘分不浅。然则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实难侍陪了!”说着,她足尖一点,身形向后飘去。
对方的话已说到这份上,冯妙卿只得罢手。当下咳嗽了一声,负手在后道:“小丫头本领不赖,是个学武的好苗子!我本欲再指点你一两招,奈何你我缘分太浅。你既有事,我也不强留于你,去吧!去吧!”白若萱道:“前辈说的极是。”说着与四女向林间走去。
目送对方离去后,冯妙卿握着掌心的冰凉的银钗,喃喃道:“好一个白若萱,当真厉害。”她抬起头来,望了望天上月,嘴角不禁有一丝苦涩。
第二百五十章 问心
一个人若是有了好胜之心,但凡遭遇一点点的挫折都会觉得失落无比。冯妙卿并未真败,可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这种失落之感犹如烟落寒塘,淡淡一层却带着些许的忧伤。
她本不是个爱忧伤的人,更不喜欢忧伤这种情绪,可当这种忧伤的情绪爬上心头时,她亦无可奈何。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变了。
除了变得要强之外,她还变得多疑。若说多疑是女人的天性可能有失偏颇,但放在冯妙卿身上这句话毫不为过。旁人多疑,那也不过是疑心眼前之事,而她多疑起来,除却眼前,过去未来的她都会疑心一遍。
有时,即便对方心存善意,她也毫不领情,没准还将这善意看作是包藏祸心。仿佛唯有与这善意走的远些,她才觉得妥帖安心。一个人若经历种种不幸,就会变得格外小心。小心固然没错,可她忘却了一件事:关上门窗,虽不见风雨;关上门窗,亦不见彩虹。
也不知从那一刻起,她内心对外界的事物常常怀着仇视与抗拒,仿佛一只刺猬,稍遇风吹草动就立刻挺起背上尖刺。让人畏惧,不敢靠近。
以前她没有能力与厄运对抗,多数时只能做一个木偶,任人拿捏;如今,她学会了武功,多少有些底气,再也不想回到从前。仿佛一个乞丐一夜之间成为富翁,过惯奢华无比的日子后,再要他下地吃苦,就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她所拥有的一切,可以说是雪兰依的恩赐。即便这雪兰依这个恩人对她如此之好,可在她内心的深处还是充满着怀疑。
在她看来,是雪兰依压根就对不住她,传艺不过是对方为了抵消内心愧疚感采取的一种手段,其真正的目的在于让自己成为一把剑,重振玄女宫的威名。这样的怀疑简直是昧心,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像入了魔一般。
唯有将一颗破碎的心包裹起来,她才能感到一丝安然。唯有周身带刺,方不被外物所伤;唯有学会忍受,才能抵挡这黑夜的漫长。
“江湖路远,道阻且长。人心难测,千手难防。 谁人似我,自怜自伤。冷月溶溶,万点流光。”
冯妙卿抬起头,心底忽然生出一阵凄凉。她闭上双目,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那个人。万种柔情涌上心头,口中低声念道:“萧郎,萧郎,你在哪儿?”。这一刻,她是那么渴望与爱人相拥相偎;这一刻,她是那么渴望与爱人互述衷肠。这一刻,她更想伏在他肩头大哭一场。
但她又害怕这种相见,怕自己丑陋的样貌吓坏情郎。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脸上一道道的疤,肩膀颤抖着,一串珠泪扑簌簌自脸颊滑落,跌在地上。
雪兰依给了她生的勇气,可终究没能让她放下自卑。每当她见到自己的脸时,她就抑制不住地将铜镜打翻在地。这一切都拜金铃铛所赐,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她这辈子也无法忘记。就算这女人化成灰,她也要找到她,而她所经历的诸般痛
楚一定要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每当念及这伤心的过往,她的心好像又死了一次,任凭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亦浑然不觉。过得良久,她仰起头,长叹了一声,纵身而起,没入树林。
清晨的阳光,如一缕缕金线透过繁密的枝叶,撒在地上。林间的鸟儿也活动起来,纵情歌唱。望着眼前的一切,冯妙卿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她从树上跃下,沿着小路向坡顶走去。奇怪的是,这一路并未有人设卡。
她暗想:“莫不是这阎王寨出了什么大事?否则怎么可能一路上来无人把守?”怀着好奇,她脚步又加快了几分。转过一个弯,她隐身在一棵树后,向远处张望。
就在这时,阎王寨两扇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四名扛着大旗的汉子抢先奔出,他们粗壮有力的手臂将旗杆高举,而后呼啦啦在周身挥舞了一通,旗面翻卷如浪,倒也好看。
跟着寨内竟响起隆隆的鼓声,冯妙卿耳中听得真切,心想:“听这鼓声,莫不是迎接我的?”她心中虽这样想,人却没有贸然行动,只是冷冷地向远处望着。
鼓声渐歇,在一帮喽啰的簇拥与呐喊下,三顶软轿依次抬出。轿上坐着的自然是阎王寨的三位当家。别看他们虽是草莽之流,但出场的排面丝毫不逊色于巡游的官老爷。
大当家彭连海两道粗重的眉毛下,虎目闪动,他双眼注视着寨门丈外的一个和尚。这和尚身材颀长,面容瘦削,身穿着一件皂罗僧袍,浑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即便在这丈外,这凛凛杀气依然慑人。他平生第二次感觉到这种杀气,第一次是在银十三身上,而眼前这和尚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似乎比银十三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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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淡淡地望了众人一眼,大袖一挥,他的人已跃至半空。“喀喇”一声巨响,阎王寨前一根碗口粗的旗杆硬生生折成两断,而那象征着江湖地位的大旗也跟着跌落下来,被和尚踏在脚下。
众人先是一愣,跟着嚷动起来。小喽啰一个个红着眼睛,大声咒骂。从和尚的父母至祖宗无一幸免,仿佛从茅厕深处淘出来的难听话要尽数沥干了方肯罢休。吵吵嚷嚷,与青蝇无异;叽叽歪歪,和跳蚤形同。
这些人越骂越起劲,仿佛唾沫星子飞上天去就能化作一场大雨,落下来就能砸死人。然而那和尚不为所动,闭上眼反而微笑了起来。彭连海鼻孔中哼出一道冷气,手掌一摆,底下这些喽啰们立刻按住了嘴,仿佛多说一个字就没规矩。
彭连海是个讲规矩的人,他也喜欢用规矩去约束手下人。在他的眼中,这规矩就是道,强盗有道。三天之前,他收到了一份大礼。
那日,他正和兄弟们喝酒。一颗带血的脑袋滚上了厅堂。众人身为盗匪,杀人如麻。但见了突如其来的人头,心里还是吃了一惊。彭连海走近那人头,伸手提起发髻。
人头满脸血污,双眼翻白,嘴里衔着一块白布,布子上用血书着一行字:三日之后,血洗此地。佛悯众
生,不必言谢。玉修罗。
江湖上关于玉修罗的传说很多,彭连海也略有耳闻。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这魔星,一向多智的二当家冷聪也同样没理出头绪。对于这样的挑衅,彭连海大为震怒,震怒之余,他觉得不管对方是谁,都要会上一会。凡事得按规矩来!
江湖上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好面。玉修罗的这番举动,摆明了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但凡有血性的江湖人都无法容忍。
三当家薛剑易脾气火暴,伸手在软轿上一按,跃下地来,嘴里骂道:“他娘的,欺人太甚!哇呀呀!取我的刀来!”说着回头向彭连海望了一眼又道:“大哥,我不管他是什么修罗,让兄弟会他一会!”
冷聪霍地翻身,落在薛剑易身旁,伸手拦住他道:“老三,不忙。等话问清楚了,咱们再动手。”冷聪大步上前拱手道:“修罗先生,咱们阎王寨不知何时得罪了阁下,阁下要给咱们难堪?”玉修罗冷冷道:“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没谱?”
冷聪脸上的肌肉一僵说道:“我阎王寨向来做的就是杀人掠货的买卖,手下的亡魂多如牛毛,听闻先生也是杀人如麻,若此来是劝我兄弟吃斋,只怕走错了地方。”
玉修罗冷笑道:“哼,你们若是自己动手抹脖子,小僧或可为你们超度。不曾想诸位冥顽不灵,辜负了小僧一番心意。既如此,贫僧只好送各位下地狱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佛慈悲,能度的那是向善之人,为恶之人心如铁石,铜汁铁浆亦难化之。遇之杀之,实为良策。”冷聪握紧了拳头,大声道:“看样子,阁下不肯将话挑明,执意要与我阎王寨为敌?”
玉修罗道:“非也,尔等还不配做小僧之敌。若真要一比,诸位与尺蠖无异。尺蠖形丑,所为不过是求生,而诸位除了形容可憎之外,心中还充满了恶。小僧不才,愿替各位将这心中之恶取出,还各位一个好人。”
薛剑易大笑道:“老子做恶人逍遥快活,要你多管闲事?”玉修罗叹息道:“这位檀越,你心中之恶似与血脉相连。若要取出,非断送性命不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西方有极乐净土,小僧愿送你一程!”
薛剑易胸膛一挺说道:“给三爷爷送终,只怕还轮不到你这孙子。二哥,这和尚废话太多,听着就让人心烦,倒不如由兄弟出马,先割了他的秃头,看他还敢啰唣?”说着,他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喽啰将他的环首刀捧了出来。
冷薛手执兵刃,双双抢出攻来,玉修罗站在原地,等那刀剑离他胸口还有三尺之时,他双掌一分,左右一拨,雄浑的掌力居然将二人刀剑带至一旁。他口宣佛号,飘身而出,白影闪动。二人眼前一花,手中兵刃居然被他夺去。
等二人回过神来,只觉心口一阵剧痛,眼看着自己的兵刃从后心贯穿至前胸而出,却无能为力。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令二人脸色惨白,也就是那一瞬间他们已然气绝。
第二百五十一章 苦海
玉修罗森冷的眸子扫视了众人一眼,缓缓道:“你们以为小僧是在说笑?真是可悲,机会我给过你们,是你们没有珍惜,怨不得旁人。”一众喽啰见到方才一幕,登时吓破了胆,连大气也不敢喘。尤其辱骂玉修罗最凶的那几个人,连脸色都变了,脑门儿上的冷汗更是一个劲的流。
众人心中虽有惧怕,但也不是没有希望,毕竟大当家还未出手。就算和尚本领再高,终究不过一人,而阎王寨这边足有一百来号人,大家伙一拥而上,家伙事一齐招呼,和尚就算大罗神仙也打的他找不到南北。
彭连海脸上的肌肉牵动了一下,眼中闪动着泪花,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如铁钳一般,硬生生在那扶手上抓出五个孔洞,仿佛那木质的扶手是玉修罗的骨头一般。
一众喽啰的目光都向大当家投来,只要他首肯,底下的兄弟就算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彭连海自然了解大家的心思,可他终究没打算那么做。忽地一声,他飘身而出,飞快地掠过众人头顶,落在玉修罗面前。
冷薛二人与他情同手足,肝胆相照,眼见二人双双惨死,彭连海的内心自是受到极大的震动。他抱定这样的信念,即便对方武功高强远胜自己,那也要上前斗上一斗,纵然是死了,也不堕阎王寨威名。一众喽啰见大当家出马,登时群情激奋,摇旗助威。
尽管弟兄们的呐喊声势雄壮,可彭连海却提不起神来。他转身回首,红着眼向众人吼道:“都他娘给我退回去!”众人先是一怔,彭连海又道:“都是聋子么?没听到老子说话?”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但每个人都清楚老大的脾气,不敢违拗,纷纷向后退却。
彭连海低着头,握紧拳头,悲愤地向二人尸身一指说道:“他们是我的兄弟,你知道么?”
玉修罗道:“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彭连海寒着脸道:“知道了,你就该知道我的脾气,不知道,我会让你知道我的脾气。”
玉修罗冷笑道:“当真是笑话,小僧告诉你。我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对于死人的脾气,我没兴趣了解。”彭连海道:“好一个玉修罗,彭某倒要看看你还有何本事胆敢如此狂妄?”
说着,他暴喝一声,宛若一只发狂的野兽向前扑去。这扑击之势迅猛之极,他那两只铁拳也一瞬间化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狂风骤雨般向玉修罗身上招呼。这凌厉霸道的气势,恨不能一下就将对方捶扁。
可惜玉修罗不是泥人,由他摆布。见对方拳影叠来,玉修罗左右格挡,饶是对方攻势凶猛,却难伤他分毫。玉修罗所用的六道轮回掌与别家掌法不同,讲究的是后发先至。
所谓“后发先至”并非真的要“后发”。高手较技,往往拼的是谁快。“后发先至”说到底还是着眼于一个快字。后发是待机而动,并非盲目托大。等待是一件辛苦的事,然而却很有意义。
只要等待对方所发的招式出现破绽,那么只要足够快的出手,就可一击制胜。
其实,无论是“后发先至”也好,“先发制人”也罢。最终的结果均是以击败或者消灭敌人为根本,很难说的上孰优孰劣,关键点还是取决于武学高手自身的素养。
彭连海武功本就不弱,再加上他盛怒之下,每一拳都无比沉猛。在此种情形之下,玉修罗也只能
以快打快,要后发先至就不那么容易。半空之上,二人拳掌交击之声密如爆豆,一时之间难分轩轾。
众人也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瞧着。场中二人辗转腾挪,全力抗衡,所用的招数自是精妙无比。一众喽啰虽瞧的眼花缭乱,但心中却佩服的紧。在他们看来,这飞来飞去的本领是他们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彭连海伸臂架开对方一掌,挥拳直击而出。玉修罗向左趋避,又还击一掌。彭连海招招抢攻,为的就是能先发制人,但遇上玉修罗这样的高手想要占到优势也殊为不易。
先发制人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层出不穷的招法令敌人瞠目结舌,一旦对方难以招架,自然破绽百出,而这时再发雷霆之力,势必拉枯摧朽,所向披靡。
彭连海的无色拳是遵循先发制人的道理,可他资质有限,并未能充分发挥出这路拳法的威力来。无色拳源于大觉寺,是般若堂僧人才能修习的武功。
这路拳法练至初境,刚猛无匹;练至中境,凌厉难挡;达上境时,无双无对。世间任何一门武学只要发挥到极致,都可称得上无双无对。然而佛门武学却另有法门,要追求至高境界往往要慈悲之心方能驾驭。
在佛门中,武功本就是伤人技,所有厉害的武功均有一门佛法去化解其戾气。故而欲达至高境界,须心存善念。
这些年,彭连海一味争强斗狠,无色拳的真意自然不能领悟。殊不知他所用的无色拳已经沾染暴戾之气,早落下乘。有道是无色无相,方见如来。
在旁人看来,他每出一拳皆有万钧之力,而这万钧之力的来源应是佛法的慈悲,而非嗔怒。他这般打法非但犯了武学大忌,与无色拳本旨违背。其效用自然也大大折扣。无色无色,自是心中了无杂念,空空如也。嗔字一起,执于杀念,这拳法也就处处是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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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修罗聪慧过人,自然也窥破了这一点,而他等待的时机似乎慢慢到来。呼地一声,彭连海横腿扫出,直攻对方下盘。玉修罗双足上跃,轻巧避开。对方一招落空,后招尚未补来,玉修罗运气于臂,手掌向下按去,正是一招“苦海无边”。
六道轮回掌是按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六境推演而出掌法,招式奇幻奥妙自不必说。但其最为厉害的反是一门心经,这门心经诵出之后,凡夫俗子必为心魔所缠。堕入苦海,自难求生。
心经原意是点化顽愚,度化世人。然则世人心中多有执念,易生迷惘。迷惘不破,即化心魔。心魔愈强,伤势越重。
玉修罗掌影不断变幻,形成一圈向对方压去,彭连海忙伸臂去格挡。他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跟着眼前一黑,如堕深渊一般。再睁眼时,半空纷纷坠下流火,向他面门砸来。
他慌忙举起袖子护住脸,嗤地一声,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钻入了他的鼻孔。随着那流火越来越多,他实在无法避开,只好在地上打滚起来。
在他挣扎之时,耳畔又传来隆隆的声响。他睁大眼睛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朝他迅速移来,那黑影越来越近,等在近些时,他终于看清,一股黑色的龙卷风在天地间狂飙而来,风柱的外围绕动蓝色的闪电。
那龙卷风一下就将他吞没,他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仿佛一块破布被无数道力量来回撕扯
。忽而浑身像火烧一样疼痛难忍,转瞬间又像冰窖般森寒刺骨,在冷热之间、数次交替后,他又发觉自己落入到无边无际的大海中。
他的手脚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缠住了,任凭他怎么挣扎似乎都无济于事。
海水一点点漫过他的肩膀,跟着是脖颈,下巴,嘴,鼻孔,眼睛……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眼前出现了一点亮光,周遭变作一片雪白。随着一声阿弥陀佛,他这才脱离了那片苦海。也正是这声音的出现,好似一缕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玉修罗站在彭连海的对面,冷冷说道:“我说过你该下地狱的,现在是时候送你一程了。”彭连海眼角、鼻孔、嘴边都沁出血来,他跪在地上口中呜呜道:“你……你是替方环报仇的?”
玉修罗道:“不错,我是替他报仇的。不过方环不是方环,他的真名叫贾玄才是,他是萦儿的亲叔叔,我好不容易替她找回一个亲人,你又让这希望破灭,所以你该死!你们阎王寨每一个人都该死。”
彭连海心中想问“萦儿是谁?”“萦儿与你这和尚又有什么关系?”,纵然他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可他的舌头开始发直,居然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开始向外凸出。
玉修罗长叹了一声,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掌在他面前虚空划了一个古怪的图案。说道:“众生皆苦,轮回往生!是非因果,自有定数!”他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彭连海的头颅撞在地上。
一众喽啰见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当家也身死人手,个个慌张起来。不少人丢下手中武器,跪下膝盖向玉修罗求饶起来。“佛爷爷饶命,我们都是良民,被逼落草的!”,“但凡能有口吃的,谁愿意干这勾当,佛爷明鉴!”,“彭连海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求佛爷饶我等性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均是为自己开脱,想要活命,而他们口中先前阿谀三个当家的烂词又拿出来称赞玉修罗。
玉修罗冷眼瞧着众人说道:“阎王寨的阎王作恶多端,你们这些小鬼也难辞其咎。今日谁也别想逃,小僧说过,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与其有力气向我讨饶,倒不如拿出力气来与小僧比斗。”说着身形一晃,向人群冲去。
人群中有人喊道:“无论怎样,这和尚不会放过我们,大家伙一起上,宰了这秃驴!”,“没错,兄弟们抄家伙和他拼了!”,“杀!杀了这秃驴为大当家他们报仇!”那些喊的最凶的,却躲在人后,反是那些没喊的向前冲出。
白影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当啷当啷兵刃落地声,惨叫嚎啕声不绝于耳。百十来号人,不消半个时辰就剩下一个。这汉子手中握着刀,双膝不由自主的发抖。玉修罗一步步向他逼近,正要举起手掌,谁知胸口却异常烦闷,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喷洒而出。
原来,在与彭连海剧斗之时,内力就消耗巨大。如今又一口气杀掉了一百条大汉,他的双手也微微发软起来。再加之隐疾发作,身子的确再难以支持下去。终于委顿在地,大口地喘息着。
那汉子原以为自己要死,心中惊惧万分。此刻见玉修罗颓然倒下,心中狂喜,他原想拔腿就跑,可转念一想,不如将对方砍了,免去后患。他壮着胆子高叫道:“纳命来,贼秃!”说着举起钢刀,朝玉修罗头顶砍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筹划
香烟缭绕之下,那尊金色佛像慈眉低垂,仿佛对世人充满无限怜悯。佛像下方的香岸前,站着一老一少。
老的是一个面容瘦削的老僧,少者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和尚。
老僧捋着胡须缓缓道: “衍空,为师今日考考你课业。”那小和尚双手合十微笑道:“师父尽管考,衍空对答就是。”
老僧问道:“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到底如何才能见如来?”
小和尚答道:“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老僧微微颔首说道:“不错,那么为师再问你,相从何来?”
小和尚答道:“相由心生,相由心灭,生生灭灭,诸相不同。”
老僧又道:“善哉!有道是诸相不同,万念归空;世人为何又执于相?”
小和尚想了想答道:“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世人心有所念,心有所欲,故执于相。”
这一老一少的问答,玉修罗听的真切。而他的人却站在门外,他欲再走近些,而那门却不知为何生出许多重门来,他始终只能站在门外。无论他如何去跨进那门,他始终离那一老一少都存在距离。
玉修罗心中一急,口中叫道:“师父,师父,弟子错了!”猛然间坐起,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师父,和尚怕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的师父。”玉修罗本来模糊的视线渐渐变的清晰起来,方才不过是一场梦。
周遭是一片林子,他先看到的是一双脚,跟着他抬起头见到的是一个带着斗笠,挂着重纱的人,这人正是冯妙卿。
原来,在那汉子举起钢刀的瞬间,是冯妙卿发出两枚银钗,要了那凶徒性命。那汉子本已胜券在握,却不料飞来横祸,只得魂归幽冥。
玉修罗欲站起身子,但觉浑身酸软无力。他缓缓道:“是檀越救了小僧?”冯妙卿道:“不错。”玉修罗又道:“你可知道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冯妙卿道:“自然知道。”
“既然你知道,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何还要救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行善积德的事老身还是愿意做的。”
“你不怕我恩将仇报?”
“怕,但我还是想救你,因为你方才迷糊之中说出一个人名来。这个人我认识,想必你和他也有交情,所以我就更应该救活你。老身方才替你号过脉,你啊不过是急火攻心,痰迷心窍。老身已用银针为你疏通过,如今已不碍事了,你只要静养一段时间自会痊愈。”
“檀越心怀仁慈,倒让小僧惭愧起来。”
冯妙卿笑道:“小和尚,有何惭愧,是方才杀了那么多人,如今又后怕起来,怕佛祖怪罪?”
玉修罗摇头道:“小僧杀的全是恶人,恶人不除,好人难安。小僧惭愧是因为我险些误了大事。”说完,他正欲问对方,自己迷糊之中说了什么人。不料对方却抢先开口。
冯妙卿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方才你口中的萧云帆,他,他现在在何处?”
玉修罗微微皱眉摇头道:“这个小僧也不知道。不过小僧得到一个消息,听闻江湖上各正道武林人士定于九月初九在大觉寺召开无遮大会,商讨剿灭鬼相门一事。
数月前,长江下游决堤,
洪水滔天,势不可挡。良田千顷被毁,百姓死伤无数。江湖传闻此事是萧云帆所为。他原本就是安插在中原武林的棋子,为的就是策应鬼相门入主中原。如今江湖好汉个个对萧兄弟恨之入骨,他的处境实在令人堪忧。
不过以小僧对萧兄弟的了解,他绝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其中必有莫大的隐情。不过要查明这件事的真相,只怕不易。半月之前,事关此事的人证已被灭口。显然幕后黑手想将此事做成铁案,让萧兄弟成为武林公敌。
无论怎样,萧兄弟终归是小僧的至交,他是黑是白,在小僧眼里都不重要,即便他成为武林公敌,我也会与他站在一起。
不过小僧坚信,以萧兄弟智慧,想必早已查明真相,而要揭露奸谋只在旦夕。于无遮大会上与群豪会面,自是绝佳时机。
但事无绝对,倘若群豪若偏听偏信,不听萧兄弟所言,那情况就糟糕之极。所以小僧要做万全之策,那就是提前混入无遮大会的人群中,必要时为萧兄弟杀出一条血路。”
听玉修罗的口气,冯妙卿不免暗暗心惊。寻思道:“上回在武昌府时,萧大哥祈雨治瘟,功不可没,江湖好汉对他无不敬仰。如今风云骤变,他怎地又成了人人喊打的奸贼?”
见冯妙卿不说话,玉修罗心中却忖度道:“眼前之人既提及萧兄弟,没准是老相识,我何不邀她一起为萧兄弟结围!”
一念及此,玉修罗咳嗽了一声说道:“老人家方才出言相询,小僧已据实相告。那么小僧可否问老人家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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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卿回过神来说道:“小和尚,你问吧。”
“还未请教老人家怎么姓氏?”
“老妇人姓冷,你这小和尚大可叫我一声冷婆婆。”
玉修罗微笑道:“敢问冷婆婆与萧兄是何关系?”冯妙卿想了想道:“这个啊,姓萧这小子欠老妇人不少钱,算来我可是他的债主。小和尚你既是他的好友,方才又能说出为他舍命的话,由此可见你二人交情不浅。那么,老身问你,这钱你能否替他还我?”
玉修罗先是一怔,苦笑道:“这个……”
对方话还未说完,冯妙卿冷哼一声,佯装嗔怒道:“哼!什么这个,那个。口口声声说好朋友,能替好朋友卖命,不能替好朋友还钱,这是何道理?”
玉修罗脸上一红说道:“冷婆婆,小僧是出家人,很少带钱在身上。不过……”冯妙卿又截他话说道:“不过,不过什么,不过是你想通了,肯替朋友还钱了?”玉修罗道:“钱呢,小僧身上没有,但小僧却知道一个地方有。”
冯妙卿淡淡道:“那这个地方远不远,要是远的话老身可走不动。”玉修罗微笑道:“地方不远,不过未知萧兄弟到底欠了冷婆婆你多少钱?”冯妙卿道:“五百两。”玉修罗道:“好说。”
冯妙卿奇道:“你这小和尚可不要诓骗于我,倘有半句虚言,老身要你好看。”玉修罗道:“要去那地方不难,不过容晚辈调养一番。”冯妙卿不耐烦道:“好好,依你就是,你只管调养。”说着,拿出一些干粮分给了他。
一个时辰之后,玉修罗总算恢复了些气力。他长身而起,单掌竖在胸前说道:“冷婆婆,小僧替萧兄还你钱可以,不过小僧有个不情之请。”冯妙卿道:“请就是请,不请就是不清,哪来什么不情之请。你这和尚说话净是弯弯绕,教老太婆听着就来气。”
玉修罗微笑道:“小僧想请婆婆一同搭救萧兄弟,未知婆婆意下如何?”冯妙卿踱着步子道:“你自己卖命不算,还想拉老身也替你混账小子卖命?”玉修罗给她说破,续道:“正是因为此行凶险,小僧不得已才恳求婆婆相助。若得婆婆相助,才称得上万无一失。”
冯妙卿回身笑道:“呵呵,好一张利嘴,这高帽老太婆权且收下。不过咱们得有言在先,其一,你要救姓萧的小子,必定会与无遮大会上的高手碰面。老太婆我只在暗里帮你,若人多应付不过来,那对不起老身恕不奉陪;其二,这事是买卖,买卖就得加钱。”
玉修罗眉毛一皱道:“冷婆婆,你既称救人是买卖,可做买卖总得有规矩不是。你言下之意会临阵脱逃,那我加钱不是打了水漂。”冯妙卿道:“小和尚,我老太婆就是这规矩,你自己看着办!”玉修罗心中早有计较,到了那样的场合,只要出手定然无法脱身。
冯妙卿心中明白,要救情郎,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要钱不过是掩人耳目,她如今扮的是一位脾气古怪的老人家,语气越是生冷,旁人才不会起疑。
原来,玉修罗所说的地方正是阎王寨的藏宝密室。早在数日前,他就已将阎王寨上下摸的一清二楚。血洗了阎王寨后,他打算将这笔财宝接手,一则用于搭救萧云帆,请一些黑道中人作为内应;二则将财宝辗转运回神农谷,以备他日资用。
玉修罗走在当先,冯妙卿紧随其后。二人来至阎王寨的正堂,玉修罗先是向冯妙卿道:“冷婆婆在正堂等小僧一下,容我将这身血衣换掉。”说着他大步朝门外走去。
冯妙卿心道:“这和尚真是透着古怪,若我没记错,他口口声声说为萦儿复仇,可瞧他眼下所为,似乎一早就盘算好将阎王寨连根拔起,最后将财宝收入囊中。这和尚如此贪财,不可不防,我还是小心为妙。”
没过一会儿,玉修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走了出来。他指向东北角的墙说道:“冷婆婆,随小僧来。”说着他走至东北,伸手在墙角的石柱上拍了三下,东面的粉墙缓缓升起,中央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他二人缓步进入,玉修罗点起火把分给冯妙卿一根,大步走在前面。冯妙卿心道:“这和尚对此地轻车熟路,莫非他是个独脚大盗,专门做黑吃黑的买卖。”
两人连着过了三道石闸门,来到最后一个铁门前。这铁门中央雕着一个貔貅浮雕,貔貅口中衔着铁环。玉修罗伸手握住那铁环,使劲一拉,石门缓缓升起,一间石室映入二人眼帘。石室的地面上堆着十来个铜皮包边的箱子,想来是阎王寨这些年搜刮来的不义之财。
玉修罗道:“冷婆婆,这个宝库内的宝藏全送给您,不知尊意如何?”冯妙卿自进入这宝库之后便闻道一股硫磺之味,心中隐隐觉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就在这时,身后石门砰地一声落下。
冯妙卿抽出长剑指着玉修罗喝道:“小和尚,你这是何意?”玉修罗脸色一变说道:“冷婆婆这……小僧实在不知。”
说着,他快步走至石门前,旋转石扭,可那石门丝毫未动。忽然之间,石室内刺鼻的硫磺味更加浓烈。冯妙卿咳嗽道:“不好,是火药的味道,看来有人早就算计好了,等我们走入这圈套!”玉修罗推了推那门惶急地说道:“唉!都是小僧失察,才误入歹人圈套!”
会是谁呢?冯妙卿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暗道:“莫非是她们?那晚在树林中出现的那些女子。真是可恶!”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失策
“嗤”地一声,火药的引线被点燃,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推进。玉修罗抬头一望,原来那引线埋在头顶的墙缝之中,难怪他进入这间密室之后,并未发现。说时迟,那是快,他纵身跃起,手掌一挥,森寒的掌风将引线上的火苗瞬时熄灭。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饶是如此,也惊地出了一身冷汗。
可就在这时,墙上的火把落下一粒火星,在细小的火星落地的瞬间,地面居然生出一团火焰,慢慢扩大开来。从火焰推进的方向来看,是朝那堆箱子而去的,也就是说箱子内根本不是什么财宝而是炸药。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冯妙卿飞身而起,将腰间一只水袋抓起,五指紧扣,一篷水花激射而出,总算将那火焰浇灭。若在迟半分,待火焰烧至木箱前后果不堪设想。她按了按心口,只觉一颗心跳的异常猛烈。
玉修罗同样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定了定神,赶忙挥袖将火把熄灭。室内登时陷入到一片昏暗之中,只闻二人呼吸之声。玉修罗长叹一声道:“小僧若死在这里,当真是死不足惜,可惜带累了婆婆你。”
冯妙卿背贴在墙上说道:“你这小和尚,说话好生丧气。言下之意,咱们要死在这里?”玉修罗道:“这里一没食物,二没干粮。再加之时间一久,空气不畅。咱们就算没饿死,渴死,也会闷死的。”
冯妙卿咬了咬嘴唇,暗自寻思道:“要真死在这里了,不能见萧大哥最后一面,卿儿此生未免抱憾。若这么死了,岂非便宜了那恶女人,不行,不能死。一定会有办法的。”玉修罗贴墙坐下说道:“说到死,小僧以前不知经历过多少回,可这次真的要死了。”
冯妙卿冷声道:“你这小和尚怕了?”玉修罗道:“也许有一些吧。婆婆,你这一生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冯妙卿笑道:“呵呵,事已至此,老身就算有心愿你也无法替我达成,我说了岂非白说?归根结底,还是老身心存贪念,这才中了旁人的奸计。
对了,那要是真死在了这地方,你这小和尚又有什么心愿?不妨说给我老人家听听?”玉修罗沉吟片刻道:“小僧一生杀戮太多,不求有什么善终。我只愿萦儿一生一世平安喜乐,可惜如今这桩心愿也成了梦幻泡影。”
冯妙卿笑道:“你口中所说的萦儿该不会是你这和尚的心上人吧?真没看出,你这和尚倒是个情种。你既然是个情种,又为何出家?这其中必有缘由,大可说出来让老身听听。”
玉修罗苦笑道:“婆婆大概是误会了,我口中的萦儿不过是个七岁的女孩,她是我恩人的遗孤。小僧本要照顾她长大成人的,然而……”说道这里,冯妙卿问道:“然而怎样?”
玉修罗不胜痛惜地说道:“然而她小小年纪,却得了不治之症,如今只剩下三个月性命。两年前,小僧寻访一个仇家时,却与萦儿的叔叔贾玄巧遇,一番交谈之后才得知阎王寨的四当家方环居然是萦儿在世的唯一亲人。
当他得知兄长遇害,只剩下一个侄女时悲愤万分。他少年之时与兄长不和,离家出走后得一老镖师收留,学了几年武艺。后来那老镖师举荐他去一家镖局做事。可就在走一趟
大镖时,这家镖局的货被阎王寨劫了。丢了货,他自然不能复命。
经阎王寨的二当家游说,他便入了伙。做了强盗,他终日惶惶,总梦见老镖师训斥于他。小僧一番开导,他幡然悔悟,答应我退出阎王寨,与小僧一同为他兄长复仇,之后再归隐。
贾玄与小僧约定的时日已过,却不见他来。小僧便疑心他诓骗于我,遂将萦儿托付于人。这才出山寻他,一番打听才知道原来贾玄被人灭口,而谋害贾玄的就是他这几位结义兄弟。
与此同时,小僧又得知了萧兄弟之事,一番计较,打算血洗阎王寨为贾玄报仇,之后再取那不义之财在黑道中招募几位高手,与我同去大觉寺相助萧兄弟。”
冯妙卿听罢这些,心中感慨道:“萧大哥,你这位和尚朋友爱憎分明,是条好汉。我先前还疑心他是个独脚大盗,看来是我冤枉他了。可是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只怕……”一念及此,她不禁又感伤起来。
黑暗中,二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在言语。
阎王寨的正堂响起兵刃交击之声。只见一名身穿白衣的女郎正与一个头戴夜叉面具的人斗在一处。这白衣女郎手中长剑晃动,所出招法甚是凌厉,竟逼得那戴面具的黑衣客连连后退。
这黑衣客眼前被对方逼至墙边,他反足在墙上一踢,扬手撒出一把银针。一蓬银光飞速向那女郎身上打去,女郎纵身跃起,袖袍一挥,那银针似乎撞到了一面无形有质的气墙,纷纷坠落在地上。黑衣客双手护在胸前,说道:“白尊主好俊的身手。”
白若萱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冷冷道:“这一点似乎用不着你说。”对方碰了一鼻子灰,干笑了两声道:“呵呵,那是。不知白尊主缘何光临此间,实在令小人颇感意外?”白若萱挽剑在身后说道:“哼哼,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来问我,看来你家公子对你们疏于管教。”
这黑衣客又碰了个钉子,心中不悦,说道:“叫你一声白尊主,高某已给足你面子,白姑娘再要出言不逊,那就休怪高某翻脸无情。”白若萱冷笑道:“哼!你们画堂与我暗阁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你撞在我手里,那是你时运不济,怨不得人。”
黑衣客不是旁人,正是锦公子的心腹高桥。高桥将面具摘下,露出本来面目说道:“白姑娘似乎搞错了,你画堂被灭,那是冥楼所为,与我们画堂无关。如今鬼相门头把交椅上坐的是叶空群,可不是我们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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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萱奇道:“你的意思是老头子主动把大权交出,给了叶空群。”高桥道:“并非如此,是叶空群谋害了聂门主这才手握大权的。”
白若萱沉吟片刻又问道:“那江湖传言萧云帆是聂家的后裔,既然叶空群已坐了这门主之位,又怎么会将门主之位让出来?莫非这一切是你家公子的设计?”
高桥双手环绕在胸前说道:“白姑娘猜的不错。”白若萱微微皱眉,续道:“那长江决堤一事就是你们所为,陷萧云帆于不义,散下种种流言为的就是要萧云帆好站在你们这边,成为锦公子扳倒叶空群的一枚棋子。”
高桥微笑道:“白姑娘果然聪慧,可惜…
…”白若萱道:“可惜什么?”高桥道:“可惜啊,你没有嫁给我们公子。否则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家公子早就坐上了门主之位。”
白若萱道:“你们既然要扶持萧云帆,也就是说你们挑明了要和叶空群作对,他既能做到门主之位,又岂是等闲之辈。你们在他的眼皮底下玩手段,他能瞧不见?”
高桥道:“叶空群如今痴迷于本门至高武学,闭关已经很久了,这是我们扳倒他最好的时机。白姑娘的仇人是叶空群,而我们家公子的敌人也是叶空群,既然大家目标一致,何不联手?”
白若萱微笑道:“怎么个联手法?先帮你们除掉叶空群,然后再让你们灭口么?”
高桥面不改色道:“姑娘说笑了,我家公子很赏识萧兄的才干,又岂会加害于他?据高某所知,白姑娘对萧兄弟似乎有几分情意。不如由在下向公子讨个顺水人情,撮合姑娘与萧兄的这段姻缘。未知尊意如何?”
白若萱道:“的确是桩好买卖。”高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说道:“如此说来白姑娘是答应此事了?”白若萱道:“是的,那么高兄弟可否见告你来此有何目的?”
高桥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婆娘总算没动杀机,还是先保住命要紧。”原来,高桥知道自己若是说谎,很难瞒过白若萱,索性将锦公子的计划说与对方以寻求转圜之机。一旦脱身之后,再设法制对方于死地,从而保住这个秘密。
高桥微微皱眉道:“这个,本来此事高某是不会向旁人透露。不过白姑娘既然答应做咱们的盟友,那我就破例向你透露,不过他日公子面前你可不许提,否则高某会不好过。”白若萱道:“这个自然。高兄请说吧。”
高桥的手按向腰间缓缓道:“阎王寨我们早盯上了,而咱们要扳倒叶空群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所以早就打算从这地方取。恰逢有个叫玉修罗的和尚可帮了咱们大忙,好让咱们兵不血刃就能交差,实在是活菩萨。”说着,他眼中寒芒一闪,左右手掌齐发,数道寒芒再次向白若萱打去。
原来,高桥故意说这些话,是为了让白若萱放松警惕。他见对方似乎信任自己之后就动了杀心,他口中说的这些秘密一个比一个重大,是绝不能有外人知晓的。白若萱又岂是等闲之辈?从一开始就提防此人,而当高桥的手缓缓移至腰时,她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那银针看似锋锐势不可挡,可就在一个瞬间尽数倒飞而回。高桥避无可避,一声惨呼,命归黄泉。他那苍白的脸也瞬间化作紫黑,令人生畏。
原来当晚白若萱与众女离开后,在半路上就遇见了高桥等人。她明白这些人出手准无好事,于是就一路跟随,却万没想到他们的目标居然是阎王寨。
次日,玉修罗昏迷为冯妙卿离所救,二人并未走远只是在林中歇息。高桥一方面派人监视二人,另一方面自己带着人手夺走财宝。
他料定对方还会回来,便将事先准备好的炸药布置了一番。待手下将财宝转移后,他却留了下来,为的就是观赏自己的杰作。 可他万没想到,白若萱早就盯上了他,那批财宝自然也落入程雪等人的手中。
第二百五十四章 误会
冯妙卿带着的是一口宝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她本欲用长剑在石门上斫砍,看能否将石门打开。忽念及长剑斫砍必会带出火花,那样非但不能脱困,反而会弄巧成拙再次陷入险地。
忽地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说道:“小和尚,若非你内力尚未复原,不然和你我二人之力,没准能将这石门震碎。不过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你且坐的远些,好生调养,容老身先试上一试。”
说罢,她暗运内力,将真气都凝聚于双掌之上,进而向那石门拍出。随着她掌心发力,那石门表面也为这内力所激,出现了裂纹,而后扑簌簌落在一串细小的石块。
冯妙卿听到石块落地之声,心中无限喜悦,口中说道:“小和尚,看来咱们仍有一丝希望。”玉修罗也喜道:“不错,依你这法子,咱们或许有救。”他转而又担忧道:“不过婆婆你年事已高,若这样耗费内力,只怕难以支持很久。”
冯妙卿冷哼一声道:“总比闷死在这里强。小和尚还是废话少说,多留些气力。”玉修罗心道:“这老妪都能如此,我又何必自哀。当日萧兄弟也是这般执拗,我们才能侥幸活命。衍空啊衍空,没想到你连一个老妪都不如。”想到此处,他精神一振,依墙而坐,调息回元。
高桥在做手脚前,白若萱在房梁上瞧的仔细。而玉修罗和冯妙卿进入东面的石洞,她也是亲眼所见。二人至今未出,准是出了事端。白若萱将长剑收回鞘中,向东面墙角走去。
她伸掌在那石柱上拍了三下,粉墙缓缓升起,露出那黑黝黝的洞口来。白若萱从胸前衣袋内摸出一枚夜明珠,捏在手中,跟着进了洞。连过三道闸门,她来至那石门前。接着夜明珠发出的毫光,白若萱看到石门上的貔貅浮雕被人用利器破坏。
石门上方正落下缕缕尘土,显然石门之后有人用内力在拍打石门。突然,石门中间迸射出无数碎石,白若萱慌忙向后退去。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冯妙卿自石门中跃出,伸手扇了扇眼前的飞灰,大声道:“小和尚,咱们得救了。”玉修罗也捂着胸口跟着跃出。
白若萱正握着夜明珠在二人对面。冯妙卿接着那夜明珠毫光看的分明,眼前站着的这个女郎是当夜与自己交手之人。她心中怒极,不由分说,双掌一分,向对方拍来。白若萱吃了一惊,忙后纵而出。
冯妙卿反手抽出长剑,挺剑向前刺去,对方仍是闪身向后纵跃。玉修罗正要劝阻,只感一阵眩晕,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原来,玉修罗与冯妙卿合力去破那石门之际,用了禁术。这门禁术便是血胤神功。
血胤神功便是用兽血来激发人的潜能,进而将武学的威力在短时间内提升到极高的层次。这门武功固然威力惊人,可修炼起来也会留下隐疾。那便是兽血之中蕴含的毒质经年累月会留在血脉之中。
放在往日,玉修罗断不肯用这样的禁术。但事关生死,他别无选择。平日里,那些兽血被他封存于穴道之中,并以一层极薄真气将之包裹,并犹如元宵一般。待要用时,那真气才会消失,让兽血与
本来之血融合。
这门武功虽然威力极大,可每用一次,对自身的伤害也是不小。在他看来,这冷婆婆是因为他才会困于此地,难免心生愧疚。所以当对方说出破门的话,他便打定了主意用这禁术来觅得一线生机。
冯妙卿之所以一见对方就下狠手,那是因为在她看来,就是眼前这人捣的鬼,是她将阎王寨宝藏调包,又设下毒计想谋害自己。不然,她何以会出现在门外。
白若萱抽出长剑还击,她边斗边说道:“前辈,你误会了。”冯妙卿道:“误会个屁!你这小丫头要谋害老太婆,亏的我命大才没让你奸计得逞!看招!”说着,长剑一晃,再次进击而来。
对方还剑格挡,铮地一声火花迸溅。白若萱看出对方不肯罢休,只得将那夜明珠收起,周遭瞬间变作一团黑暗。冯妙卿啐道:“哼,以为这样老太婆就没能耐治你了。”说着她自袖内摸出几枚铜钱来,向前方打出。那铜钱在地上划出点点火光来,向前滚去。
白若萱跃出洞口,向前一纵,而后挽剑在手说道:“前辈,且住,听我解释。”冯妙卿怒气上冲说道:“你想花言巧语蒙骗我老太婆,只怕认错了人。”说着抢出一步,手中长剑挽了剑花,一招“可汗点兵”向对方砍去。
白若萱纤腰一扭,伸足在墙上一蹬,忽地跃上房梁。冯妙卿冷哼一声,也飞了上去。二人展开身法,在房梁上斗了开来。白若萱腕抖剑斜,横削而出,冯妙卿回剑格挡,手中长剑向左一划,将对方剑刃带至一旁。
二人又连拆数招,难分胜负。白若萱见对方所用的是木兰剑法,心中纳罕:“玄女宫中老一辈的杰出人物似乎都已谢世,眼前这老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白若萱之所以识得这路剑法,那是因为桃花夫人卫无忧曾将这剑法传授于她。名义上卫无忧是下属,可白若萱一直将她当作长辈来看。得知卫无忧死时,她也曾背人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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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卿向前跨出一步,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倏地向前递出,正是一招“燕山胡骑”。白若萱心神恍惚之际,见对方剑光飞来,不觉一惊,连忙倒纵而出。饶是她身法迅捷,鬓边一缕青丝还是被对方削掉,那面纱也随之落下。
那剑光未止,如影随形。白若萱背心已贴到一根大梁上,她身形向左一闪,嗤地一声,对方的剑尖刺入木梁之中。冯妙卿抽回长剑,双足复又跃起,腾空追击而来。
半空之上,二人又连对三掌,翻身落在地上。白若萱一张雪白俏脸泛出淡淡晕红来,冯妙卿见到这张脸,浑身颤抖起来,眼眸中几乎喷出火来,咬着牙说道:“原来是你!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若不取你性命,我受的那些苦便是白受了。”
白若萱一脸茫然道:“前辈,昨夜咱们才见过面,你老人家不会忘记了吧?”冯妙卿手中长剑举起,说道:“纳命来!”白若萱看的出对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她本欲解释,可人家根本就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她闪身避开对方一招,而后向门口奔去。冯妙卿翻
身而出,截住她去路。白若萱一见无法,只得向西面窗户奔去,她掌风一晃,击碎窗格,而后纵身跃出,冯妙卿挽剑在手,也跟着跃至窗外。
窗格外面是一片池塘,池塘边上种着翠竹。塘内的荷叶早已衰败,只剩下孤零零的枯茎。白若萱不想和对方纠缠,伸足在一根粗壮的竹子上一蹬,如利箭一般飞到池塘对岸。冯妙卿也不甘示弱,依着对方的法子,飞过池塘。
池塘对岸乃是一片乱石堆,白若萱见正是绝佳的藏身之地,心道:“不如我权且躲起来,等那老妪走远了再离开,如此也就免去一场不必要的争斗。”
她虽然将自身行迹掩饰的很好,可她忽略了一点,胭脂的香味。冯妙卿被金铃铛毁容,自然不会去碰胭脂水粉。但胭脂水粉的香气却难逃她的鼻子。冯妙卿握剑在手,循着那如丝如缕的香气推测出白若萱所在。
白若萱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心中颇为惊讶,暗道:“莫非她找了过来。”正寻思之间,冯妙卿自她头顶跃下,长剑一指,向她咽喉刺来。白若萱手中长剑向前递出,使了同样一招“万里赴戎机”。
冯妙卿奇道:“你……你居然也会木兰剑法?”白若萱眨了眨眼,自负地说道:“木兰剑法有何稀奇?你玄女宫的武学只要你说出来,我都略知一二。”冯妙卿道:“你……你是玄女宫的人?”白若萱道:“难道不像?”
冯妙卿冷笑道:“玄女宫的人我都知道,唯独你我从来没见过,说你这剑法从何处学来?”白若萱道:“我这剑法自然是得自一位高人传授。”
见对方这么说,冯妙卿将信将疑,寻思道:“玄女宫武学从不外传,这妖女分明是在撒谎,她大约是想借同宗同源的剑法来和我套近乎。雪婆婆临终前要我为玄女宫死去的冤魂讨回公道。于公于私,我今日定要将这妖女除掉。”
说着,她长剑一拨,朝对方左肩刺去。白若萱没料到眼前之人如此固执,非要杀掉自己。若在一味忍让,只会坏了大事。她举剑还击,青影闪动,化作一片光幕向对方头顶罩去。
冯妙卿与她斗到此时,气力渐衰。一着不慎,左腿竟为对方长剑所伤。她输就输在临敌经验不足,原本有许多机会可以置对方于死地,可终究错过了。白若萱看出对方气力衰竭,手中长剑一绞,冯妙卿当即手臂发麻,宝剑拿捏不住,向身后飞去。
白若萱手中长剑指着对方斗笠道:“我瞧你的武功似乎并不高明,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在冯妙卿手中长剑脱手的那一刹那,她心中酸楚无比,万念俱灰。
白若萱道:“既然你自己不肯动手,那么还是让我来揭开你的庐山真面目!”冯妙卿一想到要受辱于对方,冷笑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见到我的真面目。”说着她向后跃去。原来,在她的身后是悬崖。
这一下变故是白若萱所料未及的,她原本想和对方开个小小的玩笑,却不料对方对于胜负看的如此重要,居然选择自尽。她走到悬崖边缘,见低下白雾茫茫,深不见底,不由得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选择
雕花窗格外正下着绵绵细雨,雨水自屋檐滑落,仿佛一串珍珠散落在地。窗内的靠西的床上躺着一个面容俊朗的和尚。他眉头紧皱,口中呓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猛然间他惊坐而起,额头上挂满了汗珠。
和尚定了定神,伸手抹去额头上汗水。见自己换了一身洁净的衬衣,就连贴身的裤子也是新的,心头一跳,不由得脸红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寻思道:“莫非?莫非是那位前辈?这…”但转念又觉得不对,念及那老婆婆的说话时刻薄的神情,替自己换衣衫这种事决计不会她所为,既然不是老婆婆,又会是谁呢?
正在他思索之际,目光游移到面前的一张圆桌上。光洁的桌面上放着一封黄皮信笺。玉修罗不假思索,赶忙掀开被子,走至桌边,伸手拿起信封,撕开封皮,抽出纸页,展开来看。
写信之人字迹娟秀,那信中写道:“尝闻大师之名,缘铿一面,实为憾事。然阎王寨前,观大师风采,喜不自胜。
人皆呼大师以魔,余不以为然,那贼首枉杀无辜,不行仁义,横行于世,才乃真魔也,大师慈悲为怀,降魔卫道,此行与菩萨无异。
海内侠义之士若与大师一般庭犁扫穴,又岂有这群鼠容身之地?念及于此,不胜悲乎。
贼巢之内,本意与法师共晤,奈何时不与我,偏起风波,此中情由,容他日再叙。
贼巢之赃,已被吾取。此等俗物,大师必不挂心,吾取之,想来大师不必怪也。
落款处写到青丘狐三字。玉修罗读罢,不由得苦笑。
他行走江湖多年,压根就没听过这“青丘狐”的名号。
这人信中的恭维也不过是为最后那几句话做铺垫。说白了就是我抢了你的东西,很是抱歉。若按江湖规矩,对方就是吃定了红货。他若再跟,难免会着了人家的道。
想到此处,玉修罗 自语道:“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女子真是好算计,看来她这绰号所言不虚。
既然她的目的是那批红货,货已到手,又何必置我于死地?当真令人费解。先是害我,复又救我,到底何意?
莫非?莫非那密室之中安插炸药的另有其人。若这样看来对于这阎王寨感兴趣的不止我一个。
除了这青丘狐之外,还有另一波人。青丘狐声称东西在她手里,言下之意另一波人已被她打发。
如今没了阎王寨的这批红货,我筹划之事恐怕要付诸东流。
不行,此事关系到萧兄弟性命,我又怎能轻言放弃。既是这青丘狐送我来的,那么总会有人瞧见她,问问这里的店主,没准能查出了线索。”打定主意后,他将那信收入怀中,推开门,向楼梯口走去。
另一头,阿圆站在白若萱身旁给她斟茶,忽然她微笑着说道:“少主,咱们抢了这和尚的东西,那和尚该不会找咱们麻烦吧?”
白若萱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杯中的嫩绿叶片,樱唇微
启,呷了一口,笑道:“放心,他如今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呢,况且咱们的东西是从高桥手上得来的,与他何干?”
阿圆眨了眨眼道:“说的也是。不过少主,这玉修罗血洗阎王寨,名义上是为人复仇,实则也是打这笔财宝的主意。
他一个和尚要这么多财宝做什么?莫不是他在江湖上树敌太多,想用这笔财找人替他消灾?”
白若萱道:“嗯,有这种可能。”说着她话锋一转,问道:“你这小妮子,从一回来句句不离这和尚,莫非你瞧上了他?”
被主人这么一问,阿圆雪白的脸颊登时变得通红,分辩道:“没有,才没有呢,那和尚杀人时的样子和地狱里的恶鬼一般,圆儿想起就汗毛倒立,我怎会喜欢他?”
白若萱见她发窘,继续打趣道:“喜欢?我可没提这两个字哦。你一口一个个没有,可是你的脸的确比你的嘴巴更诚实。”
二人正在说笑,木门左右分开,程雪快步走了进来。
她双手一拱,肃容道:“少主,属下查明了高桥等人夺宝的动机。”白若萱将茶碗放下,淡淡道:“哦,说来听听。”
程雪道:“画堂的人马近来在江南一带活动频繁,他们专挑一些匪巢贼营下手,表现上是行侠仗义,掩人耳目。实则是为了聚敛钱财。
另外画堂的人除了与鞑靼各部疏通关系,他们又极力巴结宁夏王勃拜。”
白若萱奇道:“宁夏王勃拜?锦公子巴结此人做甚?”她沉思片刻后,眼睛一亮,微笑道:“看来他是想挑动刀兵,进而搅乱大明。”
程雪接口道:“那敢情好,老尊主在世时,便有此宏愿,若这锦公子真能挑起战事,也算替我们下了一手好棋。”
白若萱摇头道:“小雪,事情远非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锦公子一心要挑动战事,必定藏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不是真心助我们鞑靼人夺取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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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道:“他送钱粮资助我们的族人,我们一旦夺得中原,立稳脚跟,弃他如敝履,他又能怎样?啸聚山林和我们对抗?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白若萱道:“你能想到这层,他何尝想不到。这个人心机深沉,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我这么说吧,战事一起,胜负难料。若大明胜,锦公子此举无异于帮大明削弱我鞑靼的实力;若鞑靼胜,锦公子会设法控制鞑靼王庭,为他出力,绝不会走到你说的那一步。
以前我也认为我们的诸般筹划,只要能达成鞑靼族一统中原的宏愿,纵然是死也是无上的荣耀。
可自奶奶死后,我发现我们这些年做的,全是错的,战事一起,只会将鞑靼人引入血的深渊。而我们没有为族人谋福祉,而是间接让鞑靼灭亡。”
程雪皱眉,不解地问道:“难道少主不打算继承老尊主遗志?”
白若萱道:“奶奶想错了,自古国与国之间一旦开战,无论胜败,都
会有太多人的无辜枉死。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那些人的苦又有谁去理会?
我爷爷是死在战场上的,父亲也是。父亲死后,母亲又殉了情,自那时起我便成了孤儿。
奶奶心底虽对我疼爱,可明里却待我十分严苛,永远逼我做我不想做,不愿做的事。我是一个活人,不是傀儡,我渴望自己能作主,自己去选择,而不是旁人替我选。
我之所以成为傀儡,祸首的根源就是战争。
若没有战争我一定和草原上的那些女孩子一样,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放马,牧羊……”
说到此处,她心底又想:“可是那样,也许这一生都不会遇见他。”程雪听罢,幽幽地叹息道:“雪儿听命于少主,少主说什么雪儿便去做就是。”
白若萱看着她,心道:“等我了却这件事,你也该有自己的选择。”
沉默了良久,她缓缓道:“高桥的首级可送到了?“程雪点了点头,只听她续道:”很好,接下来咱们去幽暗之都走一趟。”程雪有些担忧,凝眉说道:“好,属下这就去准备。不过少主,幽暗之都一向不插手江湖上的事,咱们此行只恐……”
白若萱站起身来,一只手搭在程雪的肩头,微笑道:“办法我已经想到了,你不必担心,只管准备就行了。”程雪点了点,转身向门外走去。
火光照在锦公子的脸上,他眼中流出痛惜之情,然而这痛惜之情并未持续长久,旋即又恢复如初。
他看到木匣之内的人头,而后将木匣合上。站在屋内的属下一个个神情凝重,不敢多语,生怕触怒主子。
直到锦公子说了句拿下去吧,好生安葬吧,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个手下走上前来双手捧起木匣,缓步退至屋外。锦公子双手负在身后,望着墙上的一幅古画,陷入了沉思。
高桥的武功算不得出类拔萃,但寻常之人要杀他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莫非是叶空群察觉到了什么?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亲自去查看过,叶空群的确在闭关,根本未离开密室一步。也没有任何人与他接触,更不会是他指使的,这件事的确令人费解。
锦公子回过神来,缓缓说道:“妙仙人那边准备的如何了?”一个脸色蜡黄的汉子说道:“已经准备妥当。”锦公子道:“好,不要再出任何纰漏。”那汉子连声应道:“是,是。”众人将连日来打探的消息一一回禀后,相继退出屋外。
等所有人走后,锦公子这才坐在椅子上。他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暗道:“是她,莫非她回来了?若真是这个丫头,倒是件有趣的事。有了她,要对付叶空群我又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实在蠢的可以,我若是她,继续躲在暗处,待机而动才是上上之策。弄一颗人头过来,说好听是挑衅,说难听是找死。可怜那白家老太当初还要将这宝货许配于我,若收了她,我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讲和
一间雅致的房内,西首的描金屏风后水花响动。萧云帆双臂搭在木桶沿上,他身后一位容貌秀丽,皮肤白皙的女子正替他添水。
细细的水流注入木桶后水温正好,伴着玫瑰花瓣的幽香,一切令人心情愉悦。
萧云帆伸手拈起一片花瓣,微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那女子轻轻地说了声:“婢子玉奴。”
说些,那女子拿起一块柔软的布料替他擦背。当那一双柔荑触及他的肌肤时,萧云帆心里不由得一动。
女子的体香飘至他鼻端时,他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在去瞧玉奴,生怕自己又难以自持。
一颗心跳的异常猛烈,他越是试图抑制自己内心的那种欲念,这欲念反而如火一般烧的更加凶猛。
玉奴见萧云帆闭上眼柔声道:“公子是嫌弃奴家样貌丑陋?”萧云帆道:“不是,就是因为你太好看了,所以我才不敢看。”
玉奴听他夸赞自己美貌,心中暗喜,又道:“这是为何?难道公子喜欢丑八怪?”萧云帆微笑道:“那倒不是,一个女人太好看就会勾走男人的魂,男人若是没了魂,就和狗一样。我喜欢做人,不喜欢当狗。”
玉奴听了他这番怪论,扑哧一笑道:“公子是怕我勾了你的魂,这才不敢看我,可惜小女子只是普通人又不会什么妖法,公子不必担心。”
萧云帆道:“你越是这么说,我才越觉得可怕。”玉奴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他们都说你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没想到你居然这般胆小。”
玉奴吐气如兰,一股酥麻之感迅速扩散到了周身,萧云帆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对付凶神恶煞的大汉他或许有的是办法,可遇到娇滴滴的美人时他总会有些头大。
桂花的香气在庭院中恣意的弥漫,一座八角亭中,坐着一个身穿华服的老者。
他面前摆着四样精致的酒菜。萧云帆坐在他的对面,目光在对方脸上来回打转。
老者道:“看样子你很好奇我的容貌?”萧云帆笑道:“不错,我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一副容貌就连苏常茂也吓的够呛。”
老者拿起桌上一只酒杯,微笑道:“你现在见到了,有何感想?”萧云帆道:“有些失望。”
老者道:“哦,难道非要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才能吓到别人?苏常茂害怕我是因为他很清楚我的手段,并不因为我的容貌。”
萧云帆道:“你这么一说,我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老者喝下了一杯酒问道:“什么事?”
萧云帆喝下一杯酒这才徐徐道:“他惧怕你,并不是怕你这个人,而是怕你手中的权力。权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却有一种摄人的魔力。”
听了萧云帆这番话, 老者的眼睛一亮,淡淡道:“权力的确有魔力,拥有了权力不单可以让你呼风唤雨,更能令你无往不利。
金山银海,绝色美人,佳肴美味,华服衣冠,凡你所想,都会有人替你去做。
而你只要听从我的安排,你就给你这种权力。”
萧云帆摇头道:“可惜我生来
不是你说的这种人。”老者道:“那你是那种人?”萧云帆道:“我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不想管别人,也不想别人来约束我。”
老者捋着胡须轻蔑地说道:“我很难想象这话是从一个老江湖的口中说出。你若真是个追求逍遥自在的人,又何必去管江湖上的麻烦事?
你既然笃定要管就注定不会逍遥自在。人生在世,总有所求,总有所欲。真要做到无欲无求,那便是圣人了。可惜你我都不是圣人。”
萧云帆看了看那酒杯上的花纹,叹息道:“所以我时常觉得很痛苦。”
老者道:“看样子玉奴那小丫头并没有把你伺候好,否则你又怎么会痛苦?”萧云帆忙道:“我痛苦是我的事,无旁人无关,不过我实在不喜欢她侍奉我。”
老者眉峰一皱道:“哦?莫非你有龙阳之好,喜欢男人?”萧云帆苦笑道:“不管是美女也好俊彦也罢,我统统不喜欢,我压根就不喜欢旁人伺候。”
老者冷笑道:“你倒很特别,但凡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不好色的一定有问题。”
萧云帆道:“你大概对男人好色有什么误解吧。好色也同样可以是欣赏,不一定非要将这美女按在身下才算是好色。”
说着他站起身来背对着老者道:“你根本不是他。”老者眼角一跳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云帆道:“因为我见过那个人,他身上有股摄人心魄的杀气,你没有,你若是他就不该问我这些无聊的问题。”
那老者不在说话,远处走廊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说的没错,他不是我。”
萧云帆向那走廊望去说道:“我不明白你试探我有何用意?”
那苍老的声音道:“你猜不到就是最好的答案。再过七日就是无遮大会,我再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在我的眼皮底下耍花招,否则……”
萧云帆道:“否则不止我会死,很多人都会死。”
那声音不在言语,却令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压力仿佛一块千斤巨石悬在他的头顶,令他感到沮丧。
在他平生所遇对手之中,以凌太虚最难对付,而眼下这个矮小的老者似乎比凌太虚更难对付。
大觉寺的光明殿内八扇门大开,殿内东西两首各设八张锦凳,锦凳之上坐着的是各派首脑。
北面正中坐着的老僧正是至善大师的师弟至远大师。
至远大师环视一周,缓缓道:“各位远道而来,令敝寺蓬荜生辉。”
今番敝寺以无遮大会之名邀集各位英雄齐聚于此,只为商讨对付鬼相门一事。”
碧心岛之行后,鬼相门扣压了一众首脑,按理来说,只要安排几路人马易容回去,便可掌控武林大局。
然而易容术虽是精妙,但遇到亲近之人难免会露出破绽。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妙仙人想出一法,放神剑阁林中泉,玄女宫江寒月来做策应,其余首脑用易容术改装,回山之后对外称病,便可瞒天过海。
用长江绝口一事,提升林江二人在江湖上的声望,从而收揽
人心。
林中泉有弑父的把柄落在鬼相门手里,不敢不从;而江寒月率领的玄女宫均为女流之辈,对方虚张声势要凌辱其门人,为形势所迫她也只好屈从。
有鬼相门的人帮衬,这二人的威信反而凌驾于大觉寺,正一教之上。赤水帮,金玉堂已为傀儡,其他江湖势力也不足与之匹敌。
林中泉微笑道:“大师之言,不无道理,可林某确有不同的见解,不知各位可否听我一言。”
他话音刚落,江寒月便附和道:“林阁主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金玉堂,赤水帮的人也故作询问。林中泉长身而起,走至殿中。
他向众人施了一礼说道:“诸位武林同道,这些年来我们与鬼相门交锋不下百次,双方均有伤亡。
无论是魔消道涨,还是魔涨道消,这样无休无止的杀戮只会令咱们元气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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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远大师捏着手中佛珠道:“那么依林阁主的意思……”
林中泉道:“大师是佛门中人,有些道理自然比林某要看的透彻。佛语有云: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为了这天下英雄性命着想,林某斗胆说一句,咱们理应与鬼相门讲和?”
那和字之生尚在大殿内回荡,正一教的谷风道长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道:“妖邪不除,寰宇难清。
要我们和他们讲和,亏你想的出来,哈哈。林阁主这番高见果然不同凡响。”
林中泉被他讥刺,不由得面皮一热。当年在徽州治瘟时,就是这道人和自己过不去,如今他又来唱反调。
林中泉看了谷风道长一眼,强忍怒气说道:“道长不认同林某之言,也无可厚非。敢问道长有何高见?”
谷风冷笑道:“我辈侠义之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数年前我们既能将他们赶出中原,这数年后我们同样能做到。
你父亲林长空若听了你这番话,只怕要羞臊到地缝里。”
林中泉冷哼一声道:“请道长说话放尊重些。”
谷风道长看着他道:“贫道说的已经很客气了,在座的各位有何感想贫道不便多言,那些前来赴会的群雄若听了林阁主这番高见又作何感想,只会寒了人心。”
至远大师眉头紧皱,向众人道:“未知其他各家掌门有何高见?”
江寒月也思忖了多时,她若表态讲和,恐不合情理。世人皆知玄女宫与鬼相门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只能假意站在谷风道长这边。
江寒月缓缓道:“我玄女宫与鬼相门仇深似海,正所谓妖邪不除,寰宇难安。即便我玄女宫弟子死绝,江某也绝不妥协。”
谷风道长听江寒月这话说的慷慨激昂,心下颇为赞许,说道:“江宫主巾帼不让须眉,贫道佩服之至。
反倒是有些人还没见鬼相门的面,就已经吓得缩成一团。求和,倒不如说当奴才更痛快些!”
林中泉心中早有计较,江寒月的说辞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谷风后来的两句他索性装作没听到,那位妙仙人既然安排好了此局,到最后正一教也只能唱独角戏。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主事
大殿内吵吵嚷嚷,各首领意见不一。那原本议定征讨鬼相门的大计,如今看来只得从缓。
东面一排锦凳最下首,坐着的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年子,他双目紧闭,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人便是巴山剑派的尹中豪。按理而言,这无遮大会,事关重大。非掌门霍中原出席不可,那冒名之人甚是狡猾,一回巴山之后,便对外宣称要闭关参研武学。即便无遮大会这样重要的事,他一反常态的推辞。
那派中大小事务也交由其他兄弟主持。论及辈分,楚季二老也是合适人选,可历经那一番伤心之后,这二老也不愿在过问世事。三兄弟商议后,最终这赴会的差事便落在了老五尹中豪的肩膀上。
尹中豪心中忖度:“以我巴山派的实力自不能和这些大派相提并论,至于表态一事也只能看情形再定夺。” 至远大师看着众人,脸色也颇为难堪。毕竟是大觉寺联络各家首脑来此聚会,而讨伐鬼相门也是先前各大首领达成共识的。
神剑阁这边今日忽然又提议讲和,这让至远大师颇感意外。若几大门派的首领尚不能达成共识,再要去号令群雄就是痴人说梦了。至远大师又捏了捏手里的佛珠,朗声道:“诸位武林同道,既然大家在鬼相门一事上不能达成共识,这样争论下去也于事无补。
依老衲所见,不如大家投签来决议,若是讲和之人签数多,咱们就讲和。同理,讲战之人多,咱们就讲战。诸位以为如何?”
林中泉道:“大师此法最妙。”众人也都认同这做法。至远大师吩咐小沙弥端了两只铜盘,一只盘内贴着一个战字,另一只贴着一个和字。
而后又在每位掌门桌前放下一支竹签。诸事准备妥当后,至远大师率先走至那个写着战字的盘内,放下竹签。
其余人也依次将桌上竹签放入盘内,来进行决议。
等最后一根竹签放入铜盘后,至远大师对身旁的两个小沙弥道:“同法你去当着众家掌门的面,数战字盘有几支签,同相你去数和字盘内的签。”
众人默不作声,只等两个小沙弥来报数。东西两首各八张锦凳也就是十六人,再加之中间锦凳,一共是十七位。
同法大声道:“战字盘七只签。”同相跟着道:“和字盘十支签。”
对于这样结果,以至远大师为首的请战派大为不满,可方才话已说出,此刻再要食言恐怕极为不妥。他们只能认同这样的结果。
谷风道长的目光狠狠地将方才那些投和字签的人扫视了一遍,仿佛这些人都是他的仇人一般。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提着禅杖走至大厅。他先是向众人行了一礼,而后将目光投向至远大师说道:“启禀师叔,前来赴会的各派英雄已至山下,是否迎上山来?”
至远大师道:“既然各家英雄都已到齐,那就迎上山来。”那和尚得令之后,匆匆向门外奔去。望着那和尚的背影,至远大师缓缓道:“诸位掌门,我等既已议定了与鬼相门谈和一事,那么也该推选一位得力之人来主持此事,诸位以为如何?”
谷风道长冷笑道:“依贫道看,讲和这主意是林阁主出的,若要旁人来做,林阁主定然一百个不服。君子成人之美,大家又何必夺人所爱!”
林中泉听出对方话中夹枪带棒,当下将手中折扇一合,面带微笑道:“道长言重了,林某人无论才识资历都不及在座的诸位高贤。无论是哪一位高贤挑头,林某都会鼎力支持。”
谷风道长端起茶碗悠悠道:“林阁主有这样的胸襟,倒让贫道刮目相看。”林中泉也不甘示弱地接口道:“能得道长青眼,林某倒是受宠若惊!”
他二人言语上交锋,自然也代表了其他首领心中所思。大觉寺召集天下群雄商讨对付鬼相门,而最终的结果却要向鬼相门讲和,这样的结果是主战派很多人想不通的。
唯有至远大师看清了眼前的形势,这所谓议和,大约是主和派首脑们早就商量好的,无遮大会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要划分新的武林格局。
在新的武林格局下,大觉寺往日的地位势必会被取代。不过江湖人心到底向着那一边,尚未可知。
号召群雄而来的口号是诛杀萧云帆,铲除鬼相门。待群雄齐聚一堂,大觉寺再改口风,说不杀萧云帆,不除鬼相门。反复无常,又怎能领袖群伦?就算这回江湖好汉碍于大觉寺声威敢怒不敢言,那么日后大觉寺还会有几个朋友?
这样浅显的道理,至远大师又何尝不知。坐在头把交椅上与群雄交涉,只会让大觉寺声名扫地。不如让出这把交椅来,以退为进的好。江湖人心,正道正统才是大势所趋。
至远大师的目光投向谷风道长,微微摇头示意。谷风道长当即醒悟过来,心道:“看样子倒是我糊涂了,还是这和尚看的通透。”
过不得多时,群雄陆续上山,大觉寺广场之上搭棚下聚满了人。白若萱一身锦衣,手摇折扇,扮做一个翩翩公子,程雪站在他身侧压低声道:“少主,属下方在人群中看到那玉修罗。”白若萱奇道:“哦?这和尚也喜欢热闹?”
程雪道:“属下也很是纳闷,我寻思这大会之上,都是名门正派的人,他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好,不少江湖好汉都想要杀了他扬名立万呢,他来这里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白若萱向四周望了望说:“你我的装扮想必他瞧不出破绽,他既然不是找咱们的,咱们也不必招惹他。”玉修罗带着一顶斗笠,站在西边的搭棚下讨了碗水喝。
他坐在条凳之上听到身旁的一个独眼龙向邻桌一个青年的背影瞧了瞧,而后站起身来,哈哈一笑:“蔡老弟是你啊,我想你有家有业,娇妻美子,多半都不会来。没曾想你也来凑热闹?”
那蔡姓青年满脸麻子,一听这话,心下颇为不悦,连他脸上的麻子也似乎放大几分了。只听他骂道::“放屁!谁规定了许你来,就不许老子来。
再者,这大觉寺邀请的是天下英雄,蔡某不才,也想为江湖大业尽一份绵薄之力。”他这话说的豪气干云,仿佛少了他这大会就不能称之为大会。
二人吵吵嚷嚷,实在聒噪。玉修罗也起身往别处走去。
群雄既已到来,坐在的大殿里的众人自不好在坐下去。不过,好在经过一番商议,众人还是推举了林中泉为主事人。
群雄见各家首脑人物纷纷走出,个个起身而立。虽然主事人推举了林中泉,但大觉寺作为东道主,至远和尚还是得出面寒暄几句。
群雄中有心热好事之徒,见至远大师话音刚落,便大声发问道:“大师,大觉寺号令咱们来此,可不是请咱们来吃素斋的吧?”
这汉子话音刚落,身旁就有人附和道:“没错,兄弟们来此就是打算跟鬼相门干一架,不然大伙在家里呆着自在,何必奔波?”
至远大师微笑道:“这位大侠,快人快语,老衲钦佩之极。今番无遮大会,是要商议此事,不过今年的规矩改了改,不在由鄙寺主持。”
那汉子一听这话,不满道:“不对啊,大觉寺叫大家伙来,大家伙那是冲着大觉寺的面子,但也不能……”
他这话正要说下去,身旁之人拉了拉他的衣袖,这人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群雄问言,也交头接耳起来。
至远大师看在眼中,缓缓道:“鄙寺虽请大家伙来,可主持大局一事现交由神剑阁阁主来主持。”
人群中又是一声惊叹。白若萱心道:“大觉寺这又唱的那一出?”
至远大师向林中泉示意道:“林阁主,请。”
群雄之中有识之士却在推测,大觉寺这么做,莫非是要让后起之秀来接这侠义道的大旗?大有那朝堂之上禅让的味道。
长江决口一事,这位林阁主就大大露脸,看来是这些武林前辈们背后在助力。
林中泉生的俊秀,华服锦衣之下当的上丰神俊朗四个字。
他缓缓走至人前,向群雄拱手道:“诸位武林同道不远千里赴会,想必都是冲着大觉寺侠名而来。
不错,若论当今武林泰山北斗自然首推大觉寺。”说着他话锋一转,续道:”不过大觉寺列位的高僧年事已高,只求一心礼佛。
这江湖纷争难免厮杀,可谓与佛道相去甚远。
列位前辈之前为武林安宁所做的功业,我们这些后辈自当铭记于心。
至远大师与其他掌门推举林某为本次主事,那林某自然不能辜负他们的好意。
不过林某自知才德浅薄,天下英雄中胜过林某的何止千万?这主事一职让林某来当,林某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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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之中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谦词。谁要不识趣要和林中泉叫板,那自然就是和他身后的这些大门派为敌。何必自讨没趣?
与其自讨没趣,倒不如顺水推舟的卖个人情,没准日后还能攀附上这棵大树。
什么“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马屁更是层出不穷,一浪高过一浪。
面对这样的声音,林中泉内心自是欢喜。他双手一拱,高声道:“
蒙众位英雄豪杰不弃,林某再要谦让便是对各位不敬。这主事一职,只好由林某先担着。”
第二百五十八章 赴会
所谓“深山藏古寺”,但凡有名的佛门庙宇大都建在深山老林里。这并非是说深山老林内清修才能修成正果,而是对于寻常僧侣,只有呆在深山老林内,远离尘世喧嚣才能静心来。
其实一个人若有向佛之心,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修行,反之,那人纵然身在庙宇,心中无佛,又有何益?
西山大觉寺自创寺之初,自是本着深山礼佛,不问红尘之心。可元朝末年,天下大乱,即便在这深山之中,亦难幸免。战火之下,自不分男女老幼,贵贱僧俗。
迫于形势,群僧也只好拿起手中武器,攘平天下纷争。待得洪武皇帝朱元璋定鼎中原,僧人们这才结束了军旅生涯,重归山林,修心礼佛。
众僧归来,再瞧那寺院断壁残垣,野草横生,一派凄凉景象。不得已,他们又下山化缘,筹募许多银钱,请泥瓦匠人,重修庙宇。这才有了大觉寺今日气象。
待到诸事安定之时,僧人们除了精研佛法外,也勤修武艺。在那江湖上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渐渐声望日隆。历经几代人的努力,大觉寺才有了中原武林泰山北斗的地位。
那无遮大会原是大觉寺的法会,只请武林中的首脑人物观礼。随着江湖世事多变,各派走动频繁,这法会渐渐成了商议武林大事的盛会。
再到后来,邀请的嘉宾不在局限于几大派的首脑,但凡有名望之士均会得到请帖。
这样的盛会除了能领略到大门大派首脑人物的风采,也能多交上几个新朋友。
大觉寺帖子一发,天下英雄自然云集影从。往日赴会的人最多也不过五百,而今年上西山赴会群豪要比往年多了一倍,大觉寺这边虽然安排了得力的人手进行接洽,可仍是忙的焦头烂额。
江湖好汉们都知道一句俗语,“要上大觉寺,必走六龙盘。” 这话里说的六龙盘是指通往上山的路,这条山道共有六折,蜿蜒曲折,形似游龙,固有此称。这六龙盘与泰山十八盘自不能相提并论,但要一口气登上山顶,也非易事。
好在每一处折弯均有一座凉亭,供人歇息。同时沿路之上又有武艺高强的僧人把守。山下有三十六名迎客僧,此时群豪已上山,这三十六人便分成三队,坐在牌楼下歇息。
忽然,东面的林子飞起无数的鸟雀,众僧不由得心头一凛,跳将而起,握紧手中木棍,准备随时迎敌。
远处隆隆声响,好似滚雷一般。那为首僧人眉头微皱,思忖着是否是妖邪来犯,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他不免有所警觉,大声喝道:“众家弟子,速速布阵。”
他话音刚落,群僧袖袍鼓风,脚下奔走起来。三十六人分为两列跟随那首座僧人站在大道上严阵以待。
这时,一辆黑色的马车自大道上奔驰而来,四马并进,气势雄壮。
马蹄铁踏在石板上更是铮铮声响,而这每一声又好像踏在了众人的心上一样。
四匹黑马齐头并进,步幅几乎一致,显然受过严苛的训练,而操控马缰之人腰背挺直,站在车辕上,似乎并不担心会从那车上掉下来。
吁了一声,四匹健马几乎同时前蹄上扬,长嘶一声,又同时下落。群僧
看在眼中,既佩且惊。
那马夫大大咧咧从车辕上跳下,向为首的僧人拱手道:“烦请大师父通传一声,说我家主人要上山。”
那僧人看了一眼马车,缓缓道:“贵客见谅,无遮大会已经开始,此时上山恐怕不妥。”
这马夫道:“这么说今年我们来迟了,只能等明年再来?”
这知客僧微笑道:“正是,贵客多多包涵!”
马夫摇了摇头道:“若是我家主人执意要上山呢?”知客僧敛起笑容,将手中木棍一顿,大声说道:“那就看尊驾有没有这本领了。”言下之意,我以礼相待,你若胡来,我也不怕。
马夫环视众僧了一眼,冷笑道:“人常说大觉寺是这武林的泰山北斗,我原就不信,今日看来,我倒是有先见之明。
所谓泰山北斗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有恃无恐罢了,既是如此,不才就向各位高僧讨教几招。”
那知客僧道:“敝寺与江湖朋友打交道自然是以和为贵,可是遇上了狂徒匪类,那也只好先礼后兵。”
说着,这和尚跨出一步,手中木棍向马夫胸口点去,这马夫不闪不避。
任由对方这一棍结结实实戳在了他胸膛之上,要知道这一棍的力道可是不小,寻常人若受了这一棍,就算不死,也呕出血来。反观那马夫面色如常,那一棍似乎连隔靴搔痒都没做到。
马夫冷笑了一声,慢悠悠伸出左掌,五根手指抓紧棍身,极为轻巧地就将棍端拉开自己的胸口。跟着右掌一抬,迅捷拍出。
那知客僧先是一惊,跟着双臂酥麻好似电击一般,更奇怪的是那木棍,他双手明明攥的好好的,却在一瞬间脱手,反撞在自己的胸口。
这一下又快又准,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按理而言对方的力道极为沉猛才是,可这一下点在他的胸口却无半分力道,最巧的是那木棍在他胸口肌肉上一弹,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知客僧双掌不住颤抖,如火烧一般,心中更是惊骇无比,来人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以这一棍的力道足以让他遭受穿胸之厄。
念及于此,不免惊出一身的冷汗。他身后的同伴倒是没瞧出什么异样,本欲再上前打发了这狂徒。
知客僧勉力举起手掌,沉声道:“都住手。”
他望着那马夫,恭敬地道:“还请贵客报上名号,小僧即刻派人通传。”
马夫拱手道:“我家主人便是鬼相门门主。”他此言一出,群僧登时哗然。
那知客僧双眉微皱,心中计较:“魔教妖人到此,只怕来者不善。单一个马夫就有如此厉害,想必车上之人更加难对付。
此时若要师兄弟们一起上,只怕也讨不到便宜,反而白白送了性命。
不如权且由我带路,将他们引到山上,天下群豪俱在,谅他们武功再高,也只能束手就擒。”
那马夫见知客僧迟疑,笑道:“怎么,中原群豪人人喊着要诛灭我们,如今见了正主,反倒卖乖起来!”
知客僧虽然心中不忿,可他毕竟还是识大体之人。
当下微笑道:“非也,只是山上群豪云
集,小僧只怕你家主人有命上去,却没命下来。”
马夫冷笑道:“这便不劳师父操心,师父只管引路就是。”
知客僧的目光又忍不住向那马车瞧去,猜想车上装着多少人?
就在这时,车门掀开,先是从车上跳下一个女子。
那知客僧心头微动暗想:“搅扰武林不宁的居然是个弱质女流?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依着他的猜想,这鬼相门门主之少是个七老八十的老者才对。
那女子看了马夫一眼说道:“马大哥,我瞧这山路弯弯绕绕,要门主他老人家就这么走上去,恐怕有些不妥吧?”
那马夫道:“姑娘说的是,不过要上大觉寺可只有这一条路,要我将马车赶上山却不大容易。”
他二人正在商议,车内传出一个声音道:“马兄弟,玉奴,你们就在山下等着就是。旁人是怎么上山的,我也怎么上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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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咬了咬嘴唇道:“可是?”车内人道:“可是什么?”
知客僧此刻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姑娘并不是正主,正主是车内之人。
那广场之上,群豪面面相觑,而后交头接耳起来。对于林中泉提的和议之事,群豪似乎看法不一。
白若萱在人群里,心中忖度道:“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中原武林这百年来,对魔教的态度一直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这突然提议讲和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玄机?
在大觉寺开会,却让神剑阁来主持,如此看来这神剑阁的实力今非昔比,想那林长空也不过尔尔,生出这儿子倒是大有出息。
这讲和讲和,两家首脑人物都该到场才是,鬼相门这边如今是叶先生掌权,他会来么?
不管怎样,这终究是一件好事,江湖上传言萧云帆是鬼相门的人,若真能讲和,萧云帆有鬼相门做靠山,也算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
林中泉的豪言壮语表面上为了武林大局着想,可人群中那些有识之士却会深思这背后到底暗藏何种玄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极为雄壮的声音。
那声音说道: “萧云帆拜山!”
短短五个字,却如平空炸雷一般,登时将群豪喧嚷之声都压了下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兵刃。
要知道这无遮大会在先前喊的最响亮的口号便是诛杀萧云帆,铲除鬼相门。
令许多人想不通的是,这萧云帆未免太大胆了些,明知这大会是对付他的,他还要来一遭,岂不是自投罗网?
也有人想,这萧云帆既然敢来,想必有恃无恐。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今日也插翅难飞。
也有极少数的人佩服他的胆色,纵然他为祸武林,可冲这份胆色也算得上人物。
同样也有人叹息,想着以他的名望本可成就一番大事业,但他偏偏却自毁前程,转投鬼相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但真相往往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简单。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争锋
林中泉见是萧云帆到场,眼角微微抽搐,心中计较:“怎么鬼相门会派他来和谈?妙宗主,这边究竟是怎么想的?
群雄对此人早就恨之入骨,他来无遮大会就是白白送死?
要和谈,我就得回护于他,这势必要犯众怒,他这是在给我出难题。
此人才能远在我之上,若有他在,妙宗主日后又岂会重用于我?
今日,不如趁着群雄之势,诛杀此獠,收揽人心。
哼哼,这样一来,这些大门大派也定然以我神剑阁马首是瞻。
一旦神剑阁羽翼丰满,那妙宗主他也休想在掌控于我。
萧云帆啊,萧云帆,要怪就怪你时运不济,用你的人头来成就我林中泉的大业,也算你的福气。”
群雄见萧云帆的到来,纷纷亮出了兵刃,阳光之下,分外耀眼。
萧云帆瞧在眼中,洒然一笑道:“我知道众家好汉,都巴不得一拥而上,将姓萧的大卸八块。可众位要杀我,总要有个缘由。”
群豪中那姓蔡的汉子走出,大声道:“
住口,你这黑了心肝的畜牲,坏事做绝,又何必明知故问?
早年间大家伙都被你的假仁假义所骗了。
赤水帮燕老爷子寿宴,你与鬼相门的人狼狈为奸,意图谋害我中原武林领袖。
亏得有林阁主在,洞察先机,这才没让你们的奸计得逞。
谁料你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长江决口,毁堤淹田,不知害死多少无辜百姓。
姓萧的,我蔡某人今日就算命丧于此,要要为天下除去你这祸胎!”
这蔡姓汉子说话时,咬牙切齿,仿佛这些事如他亲眼目睹一般。
萧云帆苦笑道:“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这事是我做的。可我若说这事非萧某所为,列位之中可有人信?”
白若萱从人群中走出,手中折扇一展,说道:“萧兄弟的话,我信。”
跟着又有许多人走出口中说道我信,他们与萧云帆素未谋面,却肯站出来,这让萧云帆深受感动。
可他又何尝知道替他说话的人是白若萱安排好的。
萧云帆的目光看着白若萱的背影,微感诧异,说道:“这位朋友肯替萧某说话,萧某人感激涕零。还未请教尊号?”
白若萱脸颊微侧说道:“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今日来是还命来了,你不必谢我。”
这话他听着耳熟,对方的声音也很耳熟,会是谁呢?
这时,玉修罗也摘下了斗笠,从人群内走出,向萧云帆望了一眼道:“小僧也相信你。”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喊道:“这和尚是魔僧玉修罗。”
“不错,他就是我丐帮的大仇人!”
众人循声而去,只见丐帮长老柳万廷,手提铁棍,昂然走出,大声道:“玉修罗,你与我丐帮仇深似海,今日咱们就做个了断。”
原来,丐帮自上次群雄大会后,声名狼藉,本就无面目在立于人前。
可出于大局的考虑,大派的武林领袖们并不主张将丐帮完全压垮,那样反而成全了魔教。
对于丐帮的处置,最终的结果也是将帮主罢免,那些见不得的光的营生也尽数关停。
让丐帮走上正道,多一个盟友,远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多。
所以无遮大会那十七把交椅里,丐帮是有名位的,那投战的七家中也是有丐帮的。
萧云帆快步走上前去,双手握住玉修罗的精瘦的臂膀大笑道:“哈哈,好兄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玉修罗微笑道:“不是和尚我想见你,而是萦儿想你了,我这才肯再江湖上走一遭。”
萧云帆想起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不免心头一暖,说道:“小萦儿好么?”
玉修罗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哀伤道:“萦儿,她得了一种奇症,命不久矣,而她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见见你。”
萧云帆心下一沉道:“既是如此,那你我这就启程。”转身边要离去。柳万廷与丐帮弟子奔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柳万廷淡淡道:“萧云帆,这是我们丐帮与玉修罗的私人恩怨,还请你作壁上观。”
萧云帆昂然道:“要是你萧大爷我不乐意呢?”
柳万廷森然道:“你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旁的事只怕你顾不过来。”
萧云帆哈哈大笑,忽然他闪身而出,欺到柳万廷跟前,对方还未及反应,只见他一把抓起柳万廷胸前衣襟,将他向后掼出。
要说柳万廷也算成名人物,可在萧云帆面前居然若稚子一般,毫无反抗之力。群雄见他露了这么一手,不免心中发怵。
柳万廷原想在半空稳住身形,可浑身酸软,哪还有半分力气。
若非谷风道长及时出手相救,他脑袋撞在地上,当场毙命不可。
柳万挺惊魂甫定,忙向谷风道长叩首。谷风道长走上前来,说道:“萧云帆,你如今做了鬼相门的走狗,这是来耀武扬威?”
萧云帆拱手道:“道长此言差矣,萧某要耀武扬威,何必孤身犯险?”
至远大师与众家首领也走了过来。谷风道长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孤身犯险,你今日前来究竟意欲何为,不如爽快的说出来吧。”
萧云帆向那几家首领的脸上瞧了瞧,果然未见张天师等人的面,他心中寻思:“看样子妙仙人真的将几位前辈软禁了,不然这无遮大会又怎能少了他们?”。
见萧云帆不答话,林中泉生怕萧云帆将碧心岛那晚的丑事说出,他向江寒月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
江寒月抢道:“众位掌门,这萧云帆今日所来,想必是代表鬼相门而来,我们原打算要和鬼相门讲和,想必此人就是鬼相门的使者了。
不过鬼相门与玄女宫之仇,不共戴天。江某也只好食言,先杀这使者祭旗,再荡平鬼相门。”说着,她拔出长剑,向萧云帆面门砍去。
林中泉假意叫道:“江掌门,不可。”说着也纵身而出,名为相阻,实则要格杀对方。
白若萱手中折扇一甩,接过程雪递上的宝剑与江林二人斗做一团。
谷风道长与至远大师彼此耳语了两句,至远大师道:“萧施主,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衲念在你年纪尚轻的份上,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要你答应投入我大觉寺门下,你这以往的罪孽,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老衲劝你好好想想,你若孤身一人,自然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你总不能让这些朋友为你而死?”
玉修罗听出这老和尚话里威胁之意,当下,抬起头,昂然说道:“久闻大觉寺的千佛摩诃掌独步武林,小僧不才愿向大师讨教一二。”
至远大师看着玉修罗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观阁下形状也是佛门弟子,奈何屡造杀业?若阁下若肯一心向善,老衲也愿收你为徒。 ”
萧云帆道:“大师慈悲心肠,晚辈佩服之至。可今日之事,非比寻常。晚辈也只好得罪贵派了。”
他言下之意不肯屈服,谷风道长暗叹了一声道:“萧云帆,你既然执迷不悟,那贫道便会会你。”
说着,他长剑一挺,一抹寒光迅疾而来。萧云帆不敢托大,手中剑鞘一挥,与他斗做一团。
群豪见各派首脑迎战,纷纷后退,作壁上观起来。一则他们的武学造诣自难与这些首脑们相提并论。
二则,冲上去,丢脸事小,性命是大,与萧云帆等人争锋,又岂是儿戏?
只有那些没江湖阅历的愣头青才打算往前冲,老江湖的心里明镜儿似的,这种事叫好喝彩就够了,顶多费些唾沫星子和手掌,毕竟脑袋丢了,可长不出第二个来。
白若萱以一敌二,自是不落下风。她的武学造诣,远在这二人之上。
当年鬼相门吃了败仗,对中原武学有所忌惮,而后痛定思痛,组织了门中精锐对各派武学进行拆解,进而钻研出诸多破解法门。
白若萱的奶奶也是武学名家,而这些破解法门了然于胸,自然也倾囊相授于自己的宝贝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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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桃花夫人亲自喂招,玄女宫的木兰剑法白若萱十来岁时就已贯通。
神剑阁的乾坤八字剑,循规蹈矩,并无特别之处,白若萱学时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掌握。
此时,她只佯装防守,并未施展出看家本领。江林二人见对方一味防守,只当是惧怕自己,心下不免有几分得意。
江寒月长剑斜指,正是一招“可汗点兵”,她素腕一颤,剑尖银星点点,分刺白若萱胸口几大要穴。
林中泉手肘一转,长剑递出,在对方后背夹击。
白若萱早算到他剑路方位,回剑格挡,铮地一声,而后反足踢出,逼的林中泉只得后跃。
待江寒月长剑刺来,她以同样的一招“可汗点兵”,相击而出。
江寒月脸色一变,倒纵而出,挽剑在手,指着对方道:“阁下从何处偷得我玄女宫剑法?”
白若萱笑道:“你想知道么?陪我睡一觉,我保准告诉你。”
江寒月粉面一红,啐道:“呸!无耻之徒,今日定教你身首异处。”说着又挥剑攻来。
却说玉修罗和至远大师交手,战况并不乐观。他的六道轮回掌在至远大师千佛摩诃掌之下,连三成威力都发挥不出。
他体内本就有隐疾,内力并不精纯。而至远大师的内力炉火纯青,在力道上就胜他一筹。
在论掌法招式精妙,千佛摩诃掌是大觉寺的镇寺绝技,至远大师又在这门武功上苦修数年,相较之下,玉修罗便处于下风。
至远大师袖袍鼓风,每一掌都后蓄内力,玉修罗与他手掌相交,双臂早已酸麻。
若非他兀自强忍,此刻早就败下阵来。就在此刻,至远大师一掌呼地发出,那掌影一下子就扑向了玉修罗的面门。
第二百六十章 深情
生死一线之际,一股柔和的内力将玉修罗带至一旁。
救下玉修罗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以婆婆自居的冯妙卿。
原来,那日她与白若萱相斗,失足落下悬崖受了重伤,得少女阿狸施救,总算捡回一条性命。
她伤愈之后,时常想着报仇之事,只好又与阿狸依依惜别。
回到徽州之后,她四下查访仇人踪迹。
一路上又听闻江湖朋友齐聚大觉寺,商议对付萧云帆。
她琢磨以萧云帆的心性,受人冤枉,绝不会忍气吞声,没准他会只身赴会。
倘若这傻哥哥只身赴会,定然是抱着一死以证清白的决心去的。那样就糟糕至极!
一连数日奔波,跑坏了五匹马,她总算赶到浙江境内。
群豪上山,她便混在人群内。因人数众多,群僧盘查也不似最初那么严格。
实际上 只要花上些许银子,跟在一派身后,没人管太多的闲事。
她一身粗布葛衣,头戴斗笠,斗笠前方垂下黑色面纱。
有些人因为容貌丑陋或是天生残疾,不愿让人瞧见。这样的打扮在江湖人里也并不稀奇,因此也没人在意。
却说至远大师这一掌看似凌厉无比,实则并未附加半点内力。他与玉修罗过招时,见他资质不俗,心中早起了爱才之意。
这一招只是要对方知难而退,莫在执迷。
可冯妙卿一心救人,又怎会看出这层关系。她运足内力,挡下老和尚这一掌。
二人手掌一对,各自缩回,饶是至远大师内功精湛,可突如其来的一下,他也没能抵挡。
老和尚只觉胸口烦闷,周身气血翻涌。连退了五步,终于颓然坐倒在地,嘴角沁出血来。
“啧啧啧,没曾想大觉寺的武功也不过如此。”
至远大师身后的子弟忙赶过来相扶。闻听对方出言嘲讽,一个个心中不忿起来,
玉修罗听出她声音喜道:“婆婆,没想到是你。你怎么会来?”
“天下间你没不想到的事情多着呢,我来是讨债来了,可与你无关。你这小和尚武功太差劲,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玉修罗不禁苦笑道:“婆婆说的是,小僧是很没用。”
群豪见玉修罗称呼冯妙卿婆婆,只当她真的七老八十,否则又怎么会一出手就将大觉寺的高僧打的吐血。
这样厉害的人物,可偏偏没人能认识。群豪不免好奇,议论开来
至字辈另外两位高僧见师兄受伤,对方又出言不逊,虽说他们并无胜她把握,可终究不能在家门口折了脸面。
当下大声说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
冯妙卿对二人之言充耳不闻,她的目光全部投注萧云帆的身上。
当萧云帆三个字传上山时,她的心就狂跳不止。连手脚也变的冰凉起来。
就在这时,白若萱以巧劲绞飞江寒月手中长剑,发出一声嗤笑,说道:“江宫主连剑都拿不住,也要学人弄剑,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江寒月气地满面通红,说道:“你……”她本欲上前再斗,可一想到会再次受辱,不免气馁,只好黯然退在一边。
几个玄女宫弟子担心对方再来发难,纷纷亮出兵刃,挡在宫主身前。
白若萱格开一剑,说道:“识时务者
为俊杰,江宫主都已罢手,林阁主何必自讨没趣。”
林中泉道:“住口,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神剑阁弟子听令,不要放走一个妖邪。”
此时,冯妙卿浑身颤抖起来,因为仇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闭上眼,脑海中全然是金铃铛那无耻的话语。那一字一句更像钢针不断的刺她的心。
她之所以见到白若萱就出手,那是她将白若萱当作了金铃铛。
金白二人容貌极像,当日就连萧云帆也曾认错过,更何况蒙在鼓里的冯妙卿。
仇人就在眼前,可她却不能动手。那样只会令萧云帆陷入险地。她极力克制自己,以至于指甲嵌入肉里也忘了疼。
她心中却想:“这女子可以为萧大哥死,我也能做到。但不知萧大哥心里到底爱我多一些,还是爱她多一些。
算了吧,我如今这副丑模样,萧大哥只怕见了我躲都来不及,又何谈爱。”
那两位至字辈的僧人见冯妙卿不答话,以为对方傲慢之极,再次挑衅道:“尊驾小觑鄙寺武学,我兄弟二人不才,愿领教尊驾高招。”
冯妙卿猛然回过神来,转身看着至字辈的高僧缓缓说道:“两位大师若要寻老身晦气,老身倒是不惧。
不过两位真要动手,只恐有损贵寺威名。你们不妨想想。你我交手,无非三种结果。
一是你们赢了,老身输了;二是咱们打和;三是老身我侥幸取胜。
不管是哪种结果,贵寺都讨不到好。假使二位赢了老身,那是应该的。
老身说到底终究是女流之辈,你们赢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光彩之事。
在场的英雄若是将这事传扬出去,贵寺清名岂非毁于一旦?
若是老身侥幸取胜或与二位打成平手,对贵寺声名也是不利。
这架还是不打为妙,未知二位意下如何?”
二僧听她这话句句是为大觉寺着想,心中不忿之情消减大半。
冯妙卿见二僧面色缓和,又道:“依老身所见,大觉寺是佛门净土,两位大师又是慈悲之人。
若任由黑白两道的朋友在自家门口火并,玷污了这佛门净土不说,亵渎了佛祖也是罪过。”
二僧听到罪过二字时,不免心头悚然,露出羞愧之色。
就在这时,那至远大师呼吸吐纳,脸色渐已好转,他站起身来,说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檀越所言极是,我们佛门弟子,岂能坐观众生杀戮,有劳两位师弟劝大家罢手。”
冯妙卿双手合十说道:“还是大师通达。”
玉修罗心中对这位婆婆又增了几分崇敬之意,想来自己只知道用笨办法厮杀,却不及这婆婆三言两语就化解了纷争。
广场上,萧云帆右手一拨,以剑鞘架开谷风道长一剑,忽地飞起,跃过众人头顶,飘身上了大雄宝殿屋顶。
谷风道长也大袖一挥,追了上来。二人又斗作一团。
萧云帆手中进招,低声道:“道长,晚辈引你上来,是有几句话要说。”
谷风道长冷哼了一声道:“你要替鬼相门做说客,也让贫道当狗。”
萧云帆道:“晚辈是有苦衷的,道长,我就问你一句,无遮大会,缘何老天师没来?”
谷风道长后跃一步,道:“收拾你武林败类,还犯不着我师兄动手。”
萧云帆足尖挑起一块瓦片,
横鞘击出,那瓦片登时被击的粉碎,如同数件暗器一般朝谷风道长打来。
叮叮叮叮,数声响,谷风道长长剑舞动,将那碎片尽数弹开。
岂料萧云帆闪身欺近,绕至他身后,左掌一抬,向谷风道长后颈切去,谷风道长回剑急刺。
萧云帆用剑鞘套住对方剑锋,伸手按在对方大椎穴上。
谷风道长穴道被制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老道做狗,万万不能。”
萧云帆苦笑道:“前辈误会了,我方才所说的话看样子前辈并未听懂。”
谷风道长道:“我师兄若在,岂能让你猖狂?”
萧云帆道:“老天师如今被关在赤水帮的小岛上,他自然无法前来,又岂止老天师一人,至善大师,霍掌门等前辈也为人所囚。”
谷风道长道:“一派胡言,我师兄近来要炼丹这才没来,你说至善方丈,霍掌门被囚,也是胡说,方丈如今就在寺内。”
萧云帆在他耳旁道:“道长若是不信萧某所说,大可请出那位至善大师,大家当面对质,事情自会水落石出。”
说着他解开谷风道长穴道。谷风道长满腹狐疑,他看着萧云帆,暗想:“他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二人罢手,自大殿上飞身落下。群豪心中也是纳罕,萧云帆方才明明已经得手,为何又放了谷风道长。看样子,他真是来和谈的。
萧云帆手挽剑鞘于身后,大声道:“诸位一定很好奇,堂堂鬼相门为何只派萧某一人前来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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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风道长心想:“没错,以鬼相门的实力,即便小觑中原武林也不至于派一个人来,派一个人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真的可以做到有恃无恐。难道?”
萧云帆看着众人缓缓道:“鬼相门派我一人来讲和,那是因为我们手里两张天牌。
第一,自然就是我们的内应,讲和这件事难度很大,若不找一个可靠的人我们又怎么会放心,所以林阁主你不必演戏了,站出来好让大家伙知道知道。”
林中泉脸色一变,大声道:“大家伙莫听这鬼相门的走狗攀咬,他这是含血喷人。
林某之所以主张与鬼相门讲和,原因已经和各位说的明白,是为中原武林大局着想。
这萧贼说我是内应,可谓一派胡言。试想林某家境殷实,地位尊崇。又得江湖朋友爱戴,
又怎会放弃大好前程,屈膝当狗?
倒是他萧云帆,各位不妨看看,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奴才相。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想那浪剑门也就他一个人,似他这等懒汉,吃穿用度都朝不保夕,不投靠个大东家,真会饿死。
可惜他忘了一句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辈侠义之士,纵然断头流血,大节绝不有亏。
这萧云帆投靠鬼相门,先是伺机谋害我武林前辈,后又弄出长江决口一事。这等心肠歹毒之人咱们绝不能轻饶。
讲和一事是从大局着眼,而要讲和,除非鬼相门奉上这贼子的人头,否则和谈二字休提。”
他说话冠冕堂皇,可就他言行而论,却让众人迷惑起来。
众人均想:“好个林中泉,一会儿讲和是你,一会儿讲战也是你。
打不不打在我们,岂能由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大家伙就去拼命?”
至远大师与谷风道长同样对林中泉的怀疑起来,难怪他一心主和,原来他早就和鬼相门串通好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后手
林中泉见群豪瞧自己的眼神大为异样,心头不免一阵慌乱。
他忽然想明白一件事,这无遮大会明面上由他来照应,背地里应该还有一股势力在,既是助自己,也是盯自己的的。念及于此,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不过他转瞬又平复过来,因为他知道以神剑阁的威望对鬼相门还有利用价值。
即便自己方才犯了一个小错误,还不至于成为弃子,而萧云帆却死定了。
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内应,还把自己供出来,不是傻是什么?
和谈一事,是妙仙人筹谋已久的大计,又岂会给人轻易搅局?
反是他萧云帆自作聪明,以为抖出我林某人的丑事出来,这盘棋他就赢了,这样想也未免太过天真。
想通了此节,他脸上露出来笑容,向萧云帆道:“萧兄,适才你我二人不过都是在试探。
古语有云:两方交兵,不斩来使,阁下既然是鬼相门派来和谈的使者,林某岂会做这等蠢事?不过萧兄的胆色,着实让人佩服。”
萧云帆也不戳破,冷笑道:“林阁主过誉了。”
听他二人这番对白后,群雄心思又起了变化均想:“敢情这萧云帆是挑拨离间,要大家伙对林阁主嗤之以鼻。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嫉妒林阁主今时今日的地位,无论怎样他都是没安好心。”
白若萱一出手就胜了江寒月,心情大好,她缓步走至萧云帆身旁。摇了摇折扇,微笑着低声道:“这林阁主口才似乎不在你之下啊。”
萧云帆道:“这又不是说书大会,看谁口才好。你要听书,去茶楼,别在这儿呆着。”
白若萱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若不来,有些人只怕要被人剁成肉泥。”
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我被人剁成肉馅也好,做成包子也罢,与你何干?”
白若萱被他这么一说,那满心的欢喜,满心的得意登时化为乌有。仿佛自己来错了,不该来。
当下咬了咬嘴唇,涩声道:“我爱怎么做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啪地一声,萧云帆掴了她一个耳光,这一下打的实在不轻,她嘴角都沁出血来。
这白姑娘从小到大,爹娘都未动过她一个指头。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被萧云帆打了。
白若萱先是一怔,瞪大了眼睛,又羞又气。
萧云帆红着眼,呵斥道:“看什么看?真当自己武功好了不起啊?
江宫主那是没和你动真格的,不然你怎会是她对手,林阁主是个斯文人,你真当他打不过你。 我瞧你这么没教养,是该替你爹娘管管你。”
以白若萱之能要躲开他这一下本是很容易的事,可她心口发堵,再加上萧云帆出手毫无征兆,这才给他结结实实打了这一下。
程雪见主人受辱,眼圈一红,几欲落泪,跨出一步,一把揪住萧云帆的胸前衣襟骂道:“萧云帆,你良心被狗吃了么,你可知我家主人为了你……”
萧云帆拨开她的手,冷笑道:“为我出头?有这个必要么?是瞧不起鬼相门还是瞧不起我?
实话告诉你,你家主人脑子进水了,萧某不
过请她吃过一顿酒,这就把我赖上了。
可惜啊,我对男人的屁股不感兴趣。就算他是个娘们儿,这样倒贴,也只会让人觉得下贱。”
他说到下贱二字时故意加重语气,生怕旁人听不到。群雄看着白若萱,不少人指指点点起来。
白若萱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眼中含着泪花,却始终未掉落下来,她看了萧云帆一眼,转过身去对程雪道:“我们走。”
程雪心中不忿,剜了萧云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目送她们远去,萧云帆这才舒了口气。
萧云帆所作所为即便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冯妙卿的眼睛。
冯妙卿心中微微一酸,暗叹道:“萧大哥终究是在乎她的,不然也不会变着法子赶这姑娘走。我若是她,萧大哥会不会也赶我走。”
玉修罗见失去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援手,心中颇为惋惜,可他稍加思索也猜到了萧云帆的用意,他不想这人卷进来。
这时,谷风道长捋着胡须道:“至远大师,贫道有一事相求。”
至远大师道:“道兄且说,若我能办,自当尽力而为。”
谷风道长看着至远大师的双目微笑说道:“这事并不难办,大师不必忧心。
有劳大师请方丈出来,贫道心中有个疑惑还想方面向他请教。”
至远大师一怔,说道:“方丈师兄贵体欠安,道长来时我就说了,怎么道长又问起来?”
谷风道长拍了拍额头道:“是了,瞧我这记性。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还请大师务必请出方丈。”
至远大师面有难色,谷风道长心头一沉,转身向群豪道:“各位武林同道,这萧云帆方才在那大殿顶上向贫道说了几句话,不知各位想不想听?”
群豪之中好事者便起哄道:“自然是要听的,莫非这王八蛋要劝道长投靠鬼相门,那他是瞎了狗眼,谁人不知道长是铁铮铮的汉子,岂能受这小贼摆唆。”
谷风道长拱手笑道:“哈哈,承蒙各位英雄抬爱,贫道惶恐。
我辈中人行事自与魔道不同,咱们讲究的光明磊落,无愧于心。若言行相背,心口不一,必为武林同道所不齿。
方才之事,若不能向各位英雄见告,贫道必定心中有愧,也难当大丈夫三字。
适才萧云帆告诉老道,说这大觉寺的老方丈是旁人假扮的,贫道自是不信,诸位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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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喧嚷起来,有人笑道:“这怎么可能?若有人假扮,至远大师他们会瞧不出。
这样的瞎话也只有鬼相门的人才编的出来。”
又有人道:“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有人假扮,那可如何是好。”
谷风道长笑道:“至远大师,你看,这非贫道一人之意,而是大家伙的意思。”
这时,林中泉插嘴道:“各位,至善大师身体抱恙,请他出来,未免不近人情。
咱们还是讲和谈之事,萧兄以为如何?”
萧云帆摇头笑道:“好一个不近人情,莫不是林兄害怕老方丈出来抢了你的风头?”
林中泉眼角抽动了一下,微笑道:“萧兄这话恕林
某听不懂了。”
萧云帆淡淡道:“也对,这是大觉寺,是说禅论道的地方,佛语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林兄你是不懂也要装作懂,懂也要装不懂。”
林中泉被他讥刺,也不恼,仍是笑吟吟道:“萧兄这说的是林某么?”
在众意之下,至远大师也勉为其难的派人去请至善方丈。
玉修罗压低声音问道:“萧兄弟,你这又唱的哪出?”
萧云帆道:“这出啊叫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玉修罗道:“什么孙悟空我可没听过。”
萧云帆笑道:“这个嘛,日后再跟你细说。”
突然,白若萱等人退了回来,只见南面一队身着铁甲,手执长枪盾牌的官兵闯入,他们左右包抄迅速将群雄围了起来。
为首一个身穿山文铠的将官,现在盾牌阵后面,他手按刀柄,一脸肃杀之气。
他扫视了群雄一眼,两眼眯成一道缝,大声喝道:“汝等鼠辈,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就擒。难不成要造反?”
这造反二字极为响亮,传入群雄耳中,人人心中都不安起来。
正道一干首领更是脸色难堪,纵然他们武艺不凡,可谁又敢公然对抗官府,担上着这造反的罪名?
所谓正道,自然是个个都有正经营生,一旦对抗官军,十有八九都是以谋反罪论处。
除了自身会遭受凌迟,祸及妻儿,株连九族。这样的大祸又有几人无惧?
天上黑云翻涌起来,将太阳遮住。望着那一排排苇片样的长枪锋芒,萧云帆胸中愤懑之极,他颓然道:“原来这老儿并无和谈之意,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所谓聂千愁的血脉,谈和之事都是幌子,他布下这一局真正的目的要借朝廷之力彻底瓦解正道。
囚禁诸派首领,教人假扮,是拖延之计。他们知道要说服那些大派的首脑屈从,可谓难于登天。
若是斩断他们的后路,借官军之力扫荡了他们的老巢,一旦这些首领无家可归,挂上谋反的罪名,到时只能投靠鬼相门。
这样的用心不可谓不毒,是我低估了这妙仙人的心思。
萧云帆啊萧云帆,枉你自负聪明,这会只怕真要血洒此地。 ”
那 白若萱拨开人群,走至萧云帆面前。二话不说,抬手要还回那一耳光。却被对方捉住手腕。
她面色潮红,晶眸闪动,肩膀微微发抖,质问道:“你居然骗我?”
萧云帆皱眉道:“情非得已,我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一手。”
白若萱给她拿住手腕挣扎不得,慢慢垂下头来,柔声说道:“这样也好,免得我后悔一辈子。”
那将官见群雄不肯放下兵器,再次说道:“你们这些匪类,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数到三,三声之后,再不放下兵刃,那就休怪本将军心狠。”
他抬了一下手,盾牌阵后方的弓手将已将箭扣在弦上,那些的箭簇闪动着寒芒,对准群豪。
三!
二!
一!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入殿
在箭发之前,群豪之中忽地有人高声喊道:“朝廷的鹰爪孙,几时讲过信义?嘉靖年间,五峰船主汪直不就是被杀降的。
我等江湖人士在此聚会,他们不分青红皂白闯入,一上来就乱安罪名。
哼哼,这分明是逼着大家伙造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官府?
依我看,定是这伙人吃了败仗,硬要拿兄弟们的人头换取军功。
这等事在本朝又不是头一回。有道是官 逼民反,我等皆是大明的良民,这些兵痞要大家伙的的命,咱们岂能任人鱼肉?
索性和他们拼了,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嗖嗖嗖,数枝羽箭向众人射来,站在前排的人未及防备,就应声而倒。
群豪谁也没想到,官兵是玩真的。一时间方寸大乱起来,喊杀声,咒骂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凡是冲在最前的,均被羽箭射成刺猬。反是那些站着不动的,倒保住了性命。
那站在盾牌阵后方的将官大声道:“本将军的话,你们听明白了么?站在原地,丢下兵刃。若再有逆反之心的,那些死去的就是榜样。”,他这话倒是颇有几分威慑之意。
群豪向官军们脸上瞧了瞧,又面面相觑起来。
这些官军号令分明,盾牌手居前,弓手,弩手居中,刀兵,长枪兵,飞挠卫在后,这样的布阵大有讲究。
盾牌手在前,首先能有效抵挡江湖人士所发的暗器,其次又能为中间与后排的军士做掩护。
在盾牌阵的防护下,弓箭手与弩手作用就是拉开盾牌手与江湖人士的距离。这些江湖人士不少轻功了得,若要给他们近前作战,就难免有失。
利用盾牌与弓箭互补的优势轻松就压制了江湖人士的攻击。
而后排的枪兵,飞挠卫再配合,将那些受伤的敌人拖进阵去,一通乱刺,任谁也不好抵挡。
江湖好汉的打法,往往是一对一,厮杀捉对才算光明磊落。
但两军作战,又有几个将军还讲道德规矩?最短时间内歼灭敌人才是重要的。
按理而言,双方人数相差无几,可眼前的形式,这些眼高过顶的江湖好汉们被打的着实狼狈。
归根结底,原因有三。其一,正道人士本就对朝廷有敬畏之心的,如今与朝廷军队正面对抗,放谁也心中胆怯,就胆气上而论,就先输了三分;
其二,群豪人数虽多,但人心不齐。一个个徐图自保,哪里管旁人死活?这种情形,战斗力只会大打折扣;
其三,正面交锋,没有任何掩护的情况下,冲锋陷阵就是送死。
在如此近的距离,箭如飞蝗,想要躲闪实属不易,随着一声声惨呼,咒骂,又有不少人倒下。
人群中萧云帆看了一眼那将官,纵然他轻功了得,可要在这密集的箭雨里穿梭,也是异想天开。
不少人死了师长,死了亲友,死了兄弟,有些人脸上挂着愤恨,有些人眼中充满怨毒,更有的人内心充满恐惧,正在犹豫是否要放下兵刃。
萧云帆伏下身子,抓起一个死人说道:“对不住了,老兄。”
他用那人挡在身前,发足向北面奔去,白若萱,玉修罗也学着他的样子在旁掩护。
那将官见有人反抗,一挥手,北面就是一片箭雨。
萧云帆耳畔划过无数的劲风,他忽地将尸身高高举起,丢向半空。
他的人就地一滾,运足内力,剑鞘一挥而出。
喀喇喇,喀喇喇,五面盾牌如裂帛般碎裂开来。这些盾牌手口中鲜血狂喷向后倒飞而出。
弓手,弩手被前排这一波冲击,也向后倒的歪斜,白若萱长袖一扬,打出数十件暗器,那些中招的军士个个哀嚎起来,捂着双目指缝间渗出鲜血来。
这时,一排长枪向萧云帆扎来,他腾空跃起,手中剑鞘连点数下,黑影过处,那些士兵一个个杀猪般哀嚎起来,东倒西歪,在地上打起滚来。
在看玉修罗双掌上下飞舞,掌风凌厉,那些为他手掌拍到的人,无不口吐鲜血,当场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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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三人之力再加上幽暗之都的那些高手助阵,居然硬生生将北面战阵撕裂出一个口子来。
谷风道长见萧云帆如此神勇,心下钦佩之极。他挥剑荡开数枝羽箭,向众人道:“大家先退回殿内。”说着,奔前几步去护几个弟子。
群雄且战且退,很快进入大雄宝殿之中。官兵们见自家兄弟死去的惨状,也不由得心生畏惧,不敢近前。
这一番厮杀,群豪伤亡过半。一个个神情沮丧,长吁短叹。
大觉寺那八扇门门板也即刻关起,暂时将官军拦在门外。
那将官眉头微皱,冷哼了一声,握着刀柄说道:“尔等鼠辈,以为躲入这大殿,本将军就能奈何不了你们?
来人将大殿围起,四周堆满柴火,老子就不信你们不出来。”
群雄灰头土脸,方才经历过一番苦战,本就疲惫之极。此刻听闻敌人又要放火烧殿,又惶遽起来 。
谷风道长看着几个受伤的弟子,心情颇为沉重。他看着萧云帆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
鼓足了勇气这才走上前去,讪讪道:“萧老弟甘冒奇险替大家伙解围,老道替众家兄弟谢你。”说着便要叩首。
萧云帆忙阻拦道:“道长之言,令云帆惭愧。我若早些看破敌人奸谋,那些英雄好汉何至于送命?这谢字实在不敢当。
如今大敌当前,云帆说话的份量还是不足以取信天下英雄,还劳道长劝说大伙先放下个人恩怨,和舟共济,共度难关才是。”
谷风道长点了点头,握着萧云帆的双手,眼含热泪:“萧兄弟宅心仁厚实乃武林之福。
可叹贫道老眼昏花,竟不识好人,我…我…我这双招子全然成摆设了。”
说到激动处,他忽地探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向自己眼窝插去。
萧云帆吃了一惊,忙伸手扣住对方脉门。
慨叹道:“道长这又是何苦?你的心意萧某明白。如今大敌当前,我们该想法子求生才是。”
谷风道长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群豪,摇头道:“这门外重兵把守,一出去就是送死,要求生路,谈何容易?
看今日这阵仗,朝廷只怕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我们聚齐,好斩草除根。”
萧云帆大声道:“道长不必灰心,云帆已有计较。”
听他说么一说,谷风道长眼睛一亮,忙道:“哦?萧老弟有何妙计,说来听听。”
萧云帆淡淡道:“此计须大家伙同心协力,方能奏效。
若道长无法说服大家伙放下个人成见,那我的计策决难奏效。”
谷风道长与至远大师商议了一下,向群豪说道:“今日的情形想必各位看的清楚,朝廷的人是鬼相门设法引来的,他们的目的就是咱们绝门灭户。
这样的心思实在歹毒,此刻我们知道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在这里等死。”
这时人群中有人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伙这么多人难道就想不出办法?”
谷风道长何尝不知道萧云帆的用意,此人不过是借眼前之事为玉修罗等人讨一个日后安宁。
群豪命在旦夕,若还执迷于往日恩怨,非要争个不死不休那就是愚蠢之极。
至远大师缓缓道:“萧檀越今日所为大家伙看的清楚,若他真是鬼相门的人,鬼相门设计我们就行,何必让他上山?
就算让他上山是稳住我们,可引官军来围剿我们,岂非连他们自己人也要陪葬。
假使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说好,那么萧檀越又何必挺身而出,这不是多此一举?
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鬼相门根本不信任他,认为他还是我们的人。
老衲以为这些日子是大家伙冤枉他了,萧檀越入鬼相门,这是别有图谋。
他的图谋就是摸清敌人动向,好为我中原武林求得一线生机。倘使大家伙敌友不辨,加害于他,反让敌人得意。”
听到这里,不少人都低下头来,扪心自问:“我若与萧云帆异地而处,只怕心志早就动摇了。
别看正道朋友们口口声声说侠义侠义,真要到了舍生取义的关头,又有几人敢豁出性命?”
至远大师双手合十道:“诸位英雄是应大觉寺邀约而来,万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
一切罪业皆由老衲承担,诸位心中若有何怨恨大可朝老衲宣泄。”
冯妙卿盘腿做在大殿一角,心中嘀咕道:“你这和尚当真奸滑,如今人死都死了,就算杀了你,那些死掉的人能活过来么?
说来说去,就是不往正题引。没听到外面那些脚步声么?还有萧大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若萱走至萧云帆身旁说道:“喂,事到如今,你到底有何打算?”
萧云帆摸了摸下巴低声道:“你白大姑娘不是最聪明,你不妨猜猜我有何打算?”
白若萱没好气地说:“我可没这个心情。”
忽然她用狡黠的目光盯着萧云帆的脸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肚子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但我却知道另外一件事。”
萧云帆奇道:“什么事?”
白若萱道:“你的脚趾会痛。”
萧云帆正想说何以见得,岂料白若萱伸足就在他脚面上狠狠一踩,而后跳到一旁展开折扇道:“我说的没错吧。”
萧云帆只得无奈地苦笑道:“你说的没错,的确很疼。”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公道
人都会怕死,越是有名望,越是有财富的人越怕死。
普通人死了,一了百了,不会有太多的牵挂,而大人物不然,心中牵挂的太多,所以他们的求生欲极强,要是能活着,他们绝不会放弃任何的希望。
生死二字,本就是人生的大事。莫说是群豪中的世俗之人难以看透,就连不少出家人也同样无法参透。
一句放下臭皮囊,从空中来到空中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来于虚无,归于虚无。
但凡有慧根的人都能领悟,然而真要做到坦然面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觉寺和正一教的两位首脑人物比其余各派人物看事看的通透,对于生死也是。
他们心中明白,今日之局,既关个人生死,也关武林命数。
群雄中那些主和派与鬼相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主和派的人不是受了人家极大的好处,就是有把柄落在人家那里,否则以正道历来的主张,又岂会轻易去提和谈之事?
可惜所有人都被鬼相门愚弄了,和谈也不过是人家放出的迷障。对方的根本目的是要一举消灭正道武林势力,进而入主中原,完成不可告人之密。
按照萧云帆的说法,燕冲霄的寿宴上肯定发生了轰动武林的大事。可回来的人却没透露丝毫。
这样以来长江决口一事就是别有用心,栽赃萧云帆就是令他无路可走。
在如此艰难的困境之下,萧云帆毅然心向正道武林,就算此刻不能给予他应有的荣誉,也不能令这样的人寒心,否则正气绝了,中原武林的气数也就尽了。
无论如何,得还他一个公道,若有这公道在,天下的侠道才能不衰。
谷风道长走至林中泉身前说道:“林阁主,得罪了。”林中泉还未反应过来,穴道就已经为谷风道长所制。
神剑阁弟子纷纷抽出长剑对准谷风道长。正一教,大觉寺的人也团团将神剑阁的人围住。
江含月何等聪明,又岂会看不出其中的关窍。她明白,谷风这么做是代表正派还萧云帆一个公道。之前玄女宫与神剑阁唱双簧,那是碍于鬼相门的压力。
眼下情形就必须与神剑阁划清界线,一旦正派突围成功,清算旧账,那玄女宫的处境就岌岌可危,她必须从大局考虑。
林中泉佯装嗔怒道:“大敌当前,诸位不一致对外,以求自保,反要拿起刀枪对付自己人。”
谷风道长冷笑:“好个自己人,神剑阁背着大家做了什么丑事林阁主难道不知?”
林中泉分辨道:“神剑阁行事光明磊落,道长要因为林某人主和便要联合其他人来对付我,那么萧云帆是鬼相门派的使者,敢问道长为何不对他动手?
适才的情形大家也看到了,是鬼相门引来朝廷大军围剿咱们。要说嫌疑二字,萧云帆似乎更重一些,大伙不妨想想,是他萧云帆最后一个上山的,安知不是他联合朝廷的人倒的鬼?”
至远大师单手竖在胸前,叹息道:“林阁主,你一味往萧檀越身上泼脏水,不过是想为自己开脱。
可惜大家伙亲眼看见是萧檀越冒死突围,才让咱们有了这一线生机。是非黑白,大家自有公论。
老衲问你,神剑阁究竟与鬼相门签了什么盟约,你要坑害大伙?是想让你神剑阁
做到一家独大?”
林中泉冷笑道:“哼哼,大师这话未免欺人。你们此刻要杀我,再简单不过了。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说主和派都有问题,那么偏偏针对我神剑阁是何意?要我神剑阁来承担这罪责?”
其他那些主和派纷纷站出来说起了软话,声称自己门派也是受神剑阁蛊惑才做了这种和议的决定。
见到这样的情形,林中泉仰头苦笑道:“一帮无信之辈,可怜我林中泉欲为武林同道谋求福祉,到头来却横遭自己人毒手,罢,罢,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江含月觉得此时动手杀掉林中泉是最好的时机,免得他吐露更多的秘密。
念及于此,她抬手挺剑向林中泉心窝刺去,这一下又快又准,林中泉登时被刺个透心凉。这一下变故,众人均是一怔。
在众人尚未回过神之际,江含月用一块帕子擦干剑上的血渍,而后淡淡道:“似这等背信弃义,出卖我中原武林的败类早就该杀了。江某不才,代各位英雄诛杀此贼。”
萧云帆看了江含月一眼,心中即刻明白过来,她这是杀人灭口。
那些神剑阁弟子见阁主被杀,如何肯善罢甘休,上前便玄女宫的人斗作一团。
谷风道长大喝一声道:“都住手,门外强敌尚未解决,门内自己人先斗起来,未免有失体统?”
神剑阁弟子道:“这毒妇暗算我家阁主,这个仇今日不能不了。”
玄女宫弟子却道:“你家阁主勾结妖邪,置我等于死地,不杀他杀谁?”
“我家阁主是明是暗,自有诸位英雄裁度,即便要处罚,也似乎轮不你们玄女宫来动手。
偷袭暗算非名门正派所为,还请各位英雄评断。”
眼见大敌当前,众人还在斗嘴。萧云帆出声喝止道:“够了,林阁主你不必再演戏了。方才江宫主那一剑能骗过众人之眼,却无法骗得过萧某人。”
萧云帆的话让江含月大吃一惊,她完没料到林中泉还藏着这么一手,自己方才明明刺中他心口,怎么会?
萧云帆续道:“林阁主,你的命我没兴趣。至于大家伙的恩怨,萧某提议还是先放一下,若眼下这种时候,还不能和舟共济。
那正道武林的气数只怕今日就要亡绝,各位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这个道理不会想不明白吧?”
林中泉翻身坐起,原来他内里穿件宝甲,这宝甲之外又缚着牛皮装的血包。他的穴道也并未点中,故意做出被制的样子就是想设法脱身。
其他门派反水情有可原,但江含月反水,却在他意料之外,他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思居然如此毒辣。
群雄面面相觑,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对策。谷风道长走上前来道:“萧老弟你说的不错,大家伙就算有天大仇也该以大局为重。
有道是个人安危是小,祖宗基业是大,在场的众位都肩负着中原武林的希望,大家应把眼光放的长远一些。
萧老弟,你有何妙计可救大家伙逃出生天,不妨爽快说出来吧!”
群雄哪个不爱惜性命,听闻萧云帆有法子,便一个个厚着脸皮恭维他起来。说什么再造之恩,堪比父母。若能活命,甘心听其调遣。
萧云帆忙摆了摆手道
道:“各位先别忙着许愿,萧某人的法子成与不成还得看各位。
谷风道长,至远大师有劳你们二位分派人手,但凡有内力的未受伤的大侠请他们盘坐于地,分成几列,后一人向前一人传功。
萧某的法子成与不成全得仰仗各位内力相助,所以非是萧某能救各位,而是各位再救自己。
事不宜迟,修罗兄你为我护法,白公子,有劳你坐在我身后替我传功。”
片刻功夫,大厅之上群雄排成一个扇形。坐在后面的人手掌抵在前一人背心,正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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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的内力有高有低,有阴有阳,要将其融为一体自是不能。而萧云帆却能做到将这些驳杂的内力转化为神识,再为己所用。
非是他比旁人厉害,而是他体内的轩辕帝脉与蚩尤魔血的缘故。
这两样东西本就当世无双,汇聚成一体后,更是古今罕有。
玉修罗见萧云帆口中念念有词,心中喜道:“原来萧兄弟是要施展千灵诀。”忽然他眉头微皱,又道:“要施展千灵诀,眼前之少要有生灵才是。
但这大殿内除了人外,并未发现其他生灵,实在想不出萧兄弟该怎么办?
莫非……莫非萧兄弟已练至以神驭灵的境界。可以通过神识来召唤生灵。”
只见萧云帆双目紧闭,抱元守一,不为在物所动。
他只觉体内一股股热浪不断奔涌,如潮水般敲击他的心岸。
慢慢地他的神识一点点如流萤般飞起,进而又凝结起来,形成了有质无形的触角。
这些触角如蛛网般向周遭伸展开来,不断地发出各种声波。
一圈圈扩散开来,随着声波扩散地范围变大,消耗的能量也变得巨大。
萧云帆头顶白气氤氲,犹如蒸笼。看他额头,鼻翼,脸颊,也同时沁出许多汗珠,这些汗珠汇聚在一起,沿着下巴嘀嗒落下。
以往萧云帆依靠神识能调集的不过是禽鸟,而且能调集的禽鸟也数量有限。
而这回他要借助神识之力调集这山上隐藏的所有生灵。大到飞禽走兽,小到蛇鼠蚁虱。
萧云帆如今要做的远比当日在碧心岛所施展的驭灵更加困难。
即便有群雄源源不断内力作为后盾,可要调动这百万“奇兵”,还是颇为困难。
那些抱薪的士兵已将大雄宝殿周围堆了一圈,待准备停当,便向那将官报告。
“启禀将军,柴薪已准备就位。。”
那将军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说道:“点火。”
手持火把的军士弯下腰来,将柴薪引燃。这些柴薪本就干燥,再加上浇了菜油,燃烧起来更加迅速。
远远望去白烟升腾,红焰窜动,火势迅速向木门方向蔓延。
随着周遭的柴火烧起,阵阵热浪伴随着大量的浓烟向大厅内飘来。
群雄忍不住咳嗽起来,玉修罗挥袖扇开烟雾,回望了萧云帆一眼大声道:“大家伙别分心,否则萧兄弟的办法就不灵了。”
呼啦啦,呼啦啦,半空之上黑压压一片。正有数不清的飞鸟在大雄宝殿的顶上盘旋。
兵士们望着这般奇景,不由心中发怵,担心真的触怒了神灵。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举贤
那成千上万的飞鸟在半空中盘旋,忽而一齐震动翅膀,哗啦啦落下无数的水滴,大殿顶上嗤嗤地升腾起白烟,大火很快被扑灭了。
白烟尚未散去,飞鸟群猛然俯冲而下,拍打着翅膀直取那些兵士的双目。跟着四面八方蛇虫鼠蚁,蠕蠕而动也迅速向他们围来。
当啷当啷掉在地上的兵器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望着眼前的景象,那将军脸色骤变哑了嗓声道:“撤,撤!”他话音未落,身后几只狼已向他飞扑了过来。
这些军士从伍以来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更别提遇到这样稀奇古怪“敌人”,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听着窗格外的惨叫,不少人心中纳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们谁也没有动。过了一盏茶功夫,那些惨叫声才渐渐弱了下来。玉修罗走至窗边向外瞧去,那空地上除了横七竖八的死人,散落的兵器,旗帜,那些军士早已逃之夭夭。
玉修罗回过身来喜极而泣道:“那些贼人已被赶跑了。”群雄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欢喜起来。
白若萱微微睁开双眸,手掌慢慢自萧云帆背后撤去。说道:“萧云帆,你怎么样了?”萧云帆脸色苍白,站起身来说道:“我无大碍。”
玉修罗道:“萧兄弟,若非你施展这绝世武功,大家伙当真要在黄泉相会了。”萧云帆笑了笑,忽然他笑容一僵,身子向后倒去。
玉修罗惊呼了一声,白若萱连将他揽在怀中,怜惜地说道:“傻子,你不是说无碍么……怎么……”
冯妙卿一颗心更是狂跳不止,忙走上前去,谁知群雄皆围了过来阻隔两人,只听众人喊道:“萧大侠……”
一个左颊红肿的汉子跪在地上说道:“启禀尊主,大家伙眼看就要将正道这些王八羔子烧成焦炭,谁料不知从何处跑来无数的鸟兽,发了疯一样咬人。大家伙拼了性命这才回来。是属下无能,肯请尊主治罪。”
那身材瘦小的老者背对着汉子,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是老夫失算了,与你等无关。”那汉子心中惴惴,缓缓退下。
妙仙人抬起头道:“看来这正道气数未尽。不过小狮子,你若以为你赢了我?那你就大错特错,纵然你救了这些武夫的性命,可他们早已没了魂,侠义之道若不存于人心,就算你熬干心血也无济于事。”
静室内,几位武林首脑坐在锦凳上商议大事,群雄在一旁静听。只听谷风道长说道:“如今武林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大家伙若不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那么我正道武林势力迟早为邪魔外道所瓦解。老道认为我们要尽快推举一位武林盟主,领袖群伦,方能保住我正道势力不化作一盘散沙。”
至远大师点头道:“谷风道长所言甚是,不过大家先前就是急于推举武林盟主,这才为神剑阁所误,故而这选盟主一事还是慎重些才好。”
谷风道长看了至远大师一眼,暗道:“这老和尚多半是怕旁人的威望凌驾于大觉寺之上,还是我把话挑明了说好让他放心才是。”
他随即接口道:“大师的顾虑也是大家伙的顾虑,在选人一事上断不能马虎。既
然贫道推主张推举武林盟主一事,那么贫道所想出的法子必定让各位满意。”
尹中豪道:“未知道长所用的是什么法子?”谷风道长道:“贫道这法子极其简单,咱们当下就将盟主候选者的名单写出,有几位候选之人便准备几个铜盆,让群豪往铜盆内投钱即可,最终哪个铜盆内的钱最多,那此人就为武林盟主。”
在场之人齐声道:“好法子,的确是好法子,公道之极。”
“铜盆举贤”一事很快有了眉目,当今武林之中唯有萧云帆来坐这头把交椅方能让众人心服,这一点谷风道长早有预料,让萧云帆上位是最佳之选,一则此人没有野心,二则也是众望所归。
对于盟主的宝座,萧云帆从未奢望,一来他自知力不能及,二来他也无追逐名利之心,坐上盟主之位只会让他不得逍遥。
权力会让人迷失,他不想步那些大人物的后尘。
忽然萧云帆的目光落到白若萱那里,转而又望了一眼玉修罗。当下心中有了计较,缓缓道:“诸位要萧某人做这武林盟主实在是……实在是……”他一连说了两个实在是,始终没把话说完。
人群中有人焦躁起来,那蔡姓汉子胸膛一挺,大声道:“萧老弟大家伙都抬举你,你又何必推三阻四?好不爽快。”
萧云帆一摆手,皱眉道:“这位老兄,你是有所不知。这副担子千斤重,我做的好,你们夸赞我萧云帆,我浪剑门自是光彩,我若做不好,你们要骂我祖宗,你又不能替我担着。”
蔡姓汉子挠了挠头道:“他娘的,你说的也对。如今这武林盟主的宝座倒成了烫手的山芋。”
谷风道长善于揣度人心,当下微笑道:“萧兄弟有何条件不妨说出来?”萧云帆道:“诸位要我做这武林盟主也不是不可以,萧某这里的确有三个条件,诸位若一一允诺,那萧某就勉为其难。”
柳万廷本就对萧云帆不忿,此时听得他这般语气,伸手拍在桌面上,大喝一声道:“萧云帆,大家伙一片赤诚拥戴你,你倒好还拿捏起大伙来了。说吧,你到底是想要黄金万两?还是想要武功秘籍或是要绝色美人?”
萧云帆听罢,哈哈一笑道:“这三样都不要。柳长老说的怕是自己的心声吧。”柳万廷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
群雄心道:“黄金万两,绝世武功,绝色美人这三样都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这小子居然不要,他到底要什么?”
萧云帆撮了撮手指悠然道:“萧某的条件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至远大师接口道:“不论难易,萧檀越总归说出来,大家伙才好分辨。”
萧云帆竖起一根手指,坚定地说道:“第一,要诸位不在与我的两位朋友为难。”玉修罗与白若萱手中流了不少正派人士的血,此事要一笔勾销实属不易。群雄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间议论纷纷。
萧云帆望着谷风道长说道:“道长,我这头一个条件大家伙都不乐意答应。看来我剩下两个条件也没有说的必要了。”谷风道长看得出萧云帆这是在将他的军,他若不出面调停此事,而挽救正道武林一事只怕又要搁浅。
此时,至远大师口宣佛号说道:“阿
弥陀佛,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玉修罗肯皈依本派,那往日他在江湖上的恩怨便可一笔勾销。”言下之意,玉修罗只要加入了大觉寺,相信没人感寻大觉寺的晦气。
玉修罗望着一眼萧云帆心下感激,正要开口,却被萧云帆抢先。只听他说道:“大师的话,萧某人自是相信。不过修罗兄似乎不愿在大觉寺挂单。”
至远大师也觉为难起来,这玉修罗和其他几个小门派那是血海深仇,仅凭三言两语肯定是难以化解。唯有有大觉寺这块招牌可以压服众人,谁料萧云帆却一口回绝。
谷风道长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萧兄弟你这第一个条件,在贫道看来到不是什么难题,由我们几个大派出面调停此事,想必对方会给我们些面子。你且说下面两个条件是什么?”
萧云帆道:“不忙,道长我说的是两个朋友,而非修罗兄一人。”谷风道长看了一眼白若萱道:“难道这位也和人家结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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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道:“我这位朋友原是鬼相门中人,不过她如今脱离了鬼相门,只希望正道朋友能既往不咎。”鬼相门三字一出,群雄又议论起来。
谷风道长早就下定了决心,无论萧云帆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他尽力去达成此事,唯有萧云帆站出来让武林中这些门派凝聚起来,与邪道之争才有指望。当下点头允诺。
在场众人此番劫难都受萧云帆大恩,于情于理都想结交他这个朋友,做和事佬那是天经地义。更何况他如今要坐这盟主之位,来日定少不了往来。大觉寺、正一教都已表态,其他江湖势力也自然附和。
见这第一个要求算是有了承诺。萧云帆心下一喜,续道:“萧某人第二个条件就是劝大家伙对玄女宫与神剑阁放其一马,既往不咎。”
原来当日,群雄知道事情真相后,纷纷对玄女宫神剑阁嗤之以鼻,恨不能除之后快。可究竟如何处置这两派,一时倒也没有定论。至远大师提议先将这些人关押于大觉寺,等大家商议出办法再行定夺。
如今武林势力本就四分五裂,而要与鬼相门抗衡,当务之急,就是要稳定人心。打压这两派,短期内固然能平息众怒,可打压不当,这两派一旦转投邪道,无异于自毁长城。
群雄中有见地的人自然也会考虑到这层,但这种场合唯有见大门派亮明态度,众人才好去说。 谷风道长见萧云帆与自己想法一致,心中暗道:“此子果然不同凡响。他能有这样的见地,足以领袖群伦。”
这第二条,谷风道长与至远大师对望了一眼,表示首肯。萧云帆微笑道:“那在下这第三个条件就更为容易,萧某人助各位平定了此番风波后,那这武林盟主之位我便不再担当,若各位应得这条,萧某人自无后顾之忧。”
谷风道长不禁莞尔,心道:“功成身退却是明智之举。”当下站起身来,走至萧云帆面前拱手道:“正一教谷风道人愿听盟主差遣。”由谷风打头,至远大师紧随其后,其余众人皆纷纷拱手道:“我等愿听盟主调遣。”一时间堂上欢声雷动。
就在这时,一个武僧神色慌张地冲进大殿气喘吁吁地说道:“师叔祖,大事不好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立志
原来被关押的神剑阁弟子与玄女宫弟子被人救走,这救人的不是旁人正是扮老婆婆的冯妙卿。在此众人听那武僧说完后,面面相觑,均感不解。萧云帆也陷入沉思中。
人群里,玉修罗虽与冯妙卿相识,却不知她真实身份,心中寻思道:“难道这位婆婆是鬼相门中人?”
谷风道长手抚胡须,正色道:“敢问盟主此事该如何处置?”
给他这么一问,萧云帆这才回过神来,忙答道:“对方既然有意救人,那么必定留有后手。我们再去追赶,难保不会中敌人埋伏。
鬼相门此番阴谋败露,他日必定卷土重来。我正派要与其争锋,当务之急要做两件大事。第一,扫清余孽。各门各派如今安插了不少鬼相门的眼线,唯有先将这些眼线拔除,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第二,营救人质。鬼相门将我们各派首脑都控制起来,无非是想让正派人士听从他们号令。只要大家伙设法救出人来,他们的计划便会全盘落空。这两件大事都需要时间来做,扫清余孽一事,萧某是想了不少法子。我要说的全在这信里。”说着,将信交给谷风道长。
谷风道长接过信后说道:“萧兄弟有话对大伙直说不就完了,何必又多此一举?”
萧云帆道:“道长有所不知。一来萧某答应过修罗兄要去办一件要紧事,耽搁不得;二来,扫清余孽之事乃本盟机要,岂能轻易示人?
萧某答应各位,只要办完了此事,自当前来与各位汇合。”
至远大师手捻佛珠接口道:“如今萧檀越之身关乎武林安危,依老衲愚见当请几位高手与你同行才好。”萧云帆心中知道这大和尚是怕自己脚底抹油,名为护送实则是监视。当下爽快地应道:“那就多谢大师美意了。”
却说至远大师安排了两位至字辈高僧随行。到得次日,群雄除了养伤的人在大觉寺盘桓外,其余人等均纷纷下山。
正值落日时分,天边晚霞灿烂。众人在客栈投宿,萧白二人无事,走至一湖边坐下。
萧云帆捡起一枚石子投入远处的水中,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白若萱也捡起一枚石子,同样投入湖中,而后缓缓道:“你在想些什么?”萧云帆看着远处飞起的一群水鸟道:“我见到你,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白若萱转过脸来问道:“谁?”萧云帆叹了口气道:“一个和你容貌很相像的人。”白若萱轻笑道:“天底下容貌相像的人本就很多,那又有什么稀奇?”
萧云帆摇头道:“不,若是相像三分也就罢了,那女子和你有十分相像。”白若萱道:“哦。那是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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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帆摸了摸鼻子道:“你有你的好看,她有她的好看。”白若萱微笑道:“你这话说得不诚实。若是我们容貌一样,应该没有分别才是,你说我有我的好看,我到底好看在哪?那她又好看在哪?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话精,谎话精虽骗得人家姑娘一时,却骗不得一世的。”说
话时,她面带笑意,心底却莫名涌上一丝苦涩。
萧云帆凝视着她如水的双眸说道:“我也希望我是个谎话精,那样倒是可以让更多人喜欢,可惜我做不到。白姑娘,那女子真的和你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讲才是。”白若萱咬了咬嘴唇道:“那还是别说的好,在一个女人面前谈论另一个人女人,始终是无趣的事。”萧云帆闻言,低头不语。
晚风吹过湖面,夕阳的余晖映在二人的脸庞。萧云帆忽然捉住白若萱的手说道:“阿萱,我真的很感激你。”白若萱低下头幽幽道:“你就救过我的命,我不过是还你人情罢了。”说着欲抽回手。
萧云帆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白若萱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转头看向远方说道:“没什么,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能遇见一个人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我很知足。
我大抵知道你要说些什么,所以有些话你不必再说出来,我心中明白。不说这些生分的话了,你瞧这漫天的云霞多美,我们不妨多看看这美景。”
萧云帆摇了摇头,也将目光看向了远方。而在二人背后的不远处却立着一个落寞的身形。那人的目光幽怨地地望了二人一眼,然后飘然而去。
却说那玄女宫众人得冯妙卿搭救,死里逃生。一路不辞劳苦,历经数十日,总算回归家园。到得山脚下时,众弟子一个个更是欢天喜地,唯有江含月闷闷不乐。
她身为掌门,玄女宫的名头非但没在她手里发扬光大,反而为江湖同道耻笑。这份苦楚自难与旁人述说,若是水含烟在她身旁多半会给她以宽慰,然而水含烟等人此刻还在敌人的手中,她只能向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一向自负的她如今心如死灰,她推脱有事,缓步走到了一处深林,反手抽出斜插在背后的长剑,横在胸前,那剑刃上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愈发苍白起来。
只听她喃喃道:“宫主婆婆,是小月辜负了您的期望,我玄女宫走到今日这般田地,皆是我一人之过,与众姊妹无关。本派声名毁于一旦,依本派门规,宫主自当退位让贤,然而小月已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些姊妹中除了水师妹,恐怕在无人可担大任。可惜的我有无法救出水师妹,只能以死来谢罪,不求婆婆能宽饶于我,只求婆婆能允许小月葬在这山下,成全小月最后的痴心。”说罢她横剑向雪白的脖颈划去。
忽听耳畔破空声大作,铮地一声响,那长剑断为两截掉在地上,一个带着斗笠,身穿灰袍的人影落在她面前。
那人抬手就给了江含月一耳光,而后负手在后,骂道:“混账东西,老身费尽心思将你从那帮老秃驴的手中救出,是让你自寻短见的?”
江含月嘴角沁出鲜血来,见眼前之人正是当日大觉寺解救众人的恩公,当下跪地道:“承蒙恩公相救,晚辈感激不尽。然而本派威名被我堕尽,晚辈已无颜苟活于世,还望恩公成全。”
那人冷哼一声道:“你要去见阎王,我本不该拦你,但你玄女宫欠
我的人情,我该找谁去讨?”
江含月道:“前辈大恩没齿难忘,前辈若是有所求,那晚辈自当奉命。”
那人冷笑道:“你不是要自寻短见么?一个死人的话你说我会信么?”
江含月道:“前辈有何吩咐只管说便是,晚辈此刻还没死,自当为你效命!”
那人回身指着她说道:“我来问你,雪兰依为何要立你为掌门?”
江含月依言答道:“当前宫主婆婆对晚辈垂爱有加,见我说话有些见地,再加之我玄女宫门中无人,这才破格将宫主之位传给我。”
那斗笠客道:“雪兰依既然如此疼你,你为何还要负她?这玄女宫如今在你的手上败了,黄泉之下,你有何面目与她相见?”
江含月叹了口气说道:“前辈说的不错,正因为晚辈无面目见她,这才以死谢罪!”
斗笠客道:“你这是逃避,不是谢罪。”江含月眼中含泪说道:“前辈说的不错,我是逃避,可我……可我眼下已救不了玄女宫。”
斗笠客道:“若是我说你能救玄女宫你会不会救?”江含月抬起头说道:“前辈若是有法子,还请赐教晚辈。”
斗笠客笑道:“这么说来你不打算死了?”江含月道:“前辈若是能救玄女宫,就算要我死一百次,一千次,江含月也绝不皱眉。”
斗笠客道:“好孩子,雪兰依总算没看错人。你起来吧,我既然受雪兰依所托,自然会教你振兴玄女宫的法子,但是你要答应我一条。”
江含月拱手道:“前辈请说。”斗笠客道:“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风浪都不许轻易求死,要知道这世上要做一番大事业,自然会经历一番大磨难。
若是稍遇挫折,就自寻短见,只会一事无成,空负年华。”
江含月听眼前人这么一说,登时茅塞顿开,喜道:“前辈说的极是,的确是晚辈糊涂了。只有人活着才能一线希望,若死了即便有一线希望也终究化为渺茫。”
斗笠客笑道:“不错。好孩子,你若真心求教于我,每日子时来玄女宫后山,我自会教你振兴大计。”江含月喜不自胜说道:“好,好,晚辈一定按时赴约。”说着又纳身复拜。
再等她抬头之时,哪里还有斗笠客的影子,只见地上写着两行字:
忍辱负重否极泰泰
江含月看着地上的字,心中暗道:“这位前辈到底是谁?为何要点化于我?瞧她说话的口气以及行事,莫不是与宫主婆婆有渊源,怎地我从来没听宫主婆婆说过。
也罢,既然这位婆婆笃定能救我玄女宫,那我何不信她一回。如今师妹不再我身边,也没人能与我计议宫主大事。唉,烟妹,都是师姊无能。
不过既然让我遇上了这位前辈,想必是上天垂怜,要我继续担当大任,师妹,你放心,师姊我一定会救你出魔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