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者传说》 1 讲故事的贼 东海市是北方邻山靠海的一座煤炭矿区城市,西城区派出所的所长刚刚在街上擒获一个小贼,把他带回所里,铐在了暖气片上。 这个小贼是派出所里的“常客”,多次盗窃当街被执勤民警擒获,不过因为他每次都只偷些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玩意,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往往被民警教育一顿后放了出去。隔不了几天,又会被捉了进来。 所长张大民一看到这小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轻不重在小贼后背踹了一脚,恨铁不成钢训斥起来:“你说你一个有手有脚的年轻人,干点什么力气活儿不能吃饭?偷东西能有出息吗?偷东西能建设和谐社会和四个现代化吗?” 小贼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却胡子拉碴,嬉皮笑脸解释说自己并没有偷东西。张大民狠狠瞪了小贼一眼:“好好蹲着,开始做笔录……姓名?” 小偷笑嘻嘻道:“这还用问?您不是早就知道吗,我叫杨昊,男,十七岁半,无业,祖籍……” “闭上你的臭嘴!” 张大民被杨昊气得七窍生烟:“少说废话,你今天又偷了什么东西!” 杨昊满脸谄媚的笑容:“您不是看见了嘛,您抓住我的时候,我刚在地摊上偷了一个簸箕。” 张大民文化水平不高,想了半天也没想起“簸箕”两个字怎么写,于是又问道:“除了簸箕,你还偷了什么?” “还有一个玻璃做的饕餮,对了,还有一个黄铜貔貅!” 张大民举起圆珠笔踌躇半天,终究也不会写“饕餮”和“貔貅”,恼羞成怒的一巴掌扇在杨昊后脑勺上:“你就不能偷个电视机?偷个电风扇?你就不能偷点我会写的?你说的那几个字怎么写?你自己写出来给我看看!” 北方的深冬格外寒冷,天也黑得特别早,张大民匆匆为杨昊做完笔录,发觉窗外已经飘起了小雪,抬腕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张大民于是叮嘱实习的小民警,把杨昊暂时关在拘留室里,等明天早上自己来上班时再教育他一顿。 杨昊对拘留室就像自己的卧室一样熟悉,双手把住铁栏杆,从缝隙里伸出一只瘦弱的胳膊用力挥舞,朝穿起大衣出门的张大民喊道:“张所,您可不能就这样走了,我还没吃晚饭哪!” 张大民狠狠瞪了杨昊一眼:“要说你小子也真是胆大包天,明明看见我就在你身边溜达,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行窃,我看你分明就是个作死小能手,一天不进来挨抽皮子痒痒。老老实实在这儿蹲着吧,饿死你活该!” 张大民开着他那辆二手捷达车离开后不久,值夜班的实习小民警就开了小差,锁上两重铁门,悄悄溜出去找朋友喝酒,偌大的派出所里空荡荡的,只有狭窄的拘留室里还有三个喘气的,其中一个就是杨昊。 另外两人不知因为犯了什么事被关在这里,一个年轻人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鼻环耳钉锃明瓦亮,机车服上缝满了英文标识和骷髅头图案,一看就知道是个街头混混。另一个家伙却是个中年男人,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黑色毛呢大衣笔挺干净,看上去文质彬彬,却不知为什么也被关了进来。 三个囚徒各自坐在角落里,大眼瞪小眼半天,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偏偏只能忍着。杨昊眼珠贼兮兮的转了半天,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居然包着一只香气扑鼻的卤鸡腿。 杨昊撕下一大块鸡肉,塞进嘴里放声大嚼。中年男人闭上眼睛不理不睬,小混混却咽下一口唾沫,试探着凑到杨昊身边,一脸谄媚的笑意:“哥,你看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不必曾相识……你这鸡腿能给我吃一口不?” 杨昊惊讶的看了小混混一眼:“行啊,看样子挺有文化啊,哥最喜欢有文化的年轻人。我看不如这样,你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鸡腿就归你了,怎么样?” 小混混喜出望外,一把抢过杨昊手里的鸡腿,囫囵个塞进嘴里,唯恐杨昊反悔:“哥你讲吧,我听着呢。” 杨昊清了清喉咙,不慌不忙讲述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人世间突然出现了一群心怀叵测,无恶不作的魔徒。这些魔徒不知从何而来,专门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样,混进各行各业里,有的成了大老板,掠夺人间财富;有的成了恐怖分子,专门在社会上制造混乱;有的则成了某些邪恶教派的创始人,专门散播歪理邪说,诱人犯罪。总而言之,这些隐藏在人类中间的魔徒,用尽所有手段,就是为了挑起人们心中的恶念,再将这些恶念凝聚在一起,作为能量和养料,魔徒们才能够越来越强大,引诱更多的人类,变成供养他们、任凭他们驱策的魔仆。等到大部分人类都变成心地歹毒的魔仆,受到魔徒的控制,魔徒们就达到了目的,从此可以横行世界,统治人间。” 小混混被杨昊的一番“鬼话”逗得笑了起来,尽管心里不信,不过小混混刚吃了杨昊的鸡腿,还是摆出一副吃别人嘴短的样子,顺着杨昊的故事问道:“后来怎么样了,那些魔徒最终有没有统治世界?” “这个问题问得好!” 杨昊用力一拍巴掌,眉开眼笑道:“这些魔徒丧尽天良,专门做一些穷凶极恶的勾当,如果世界被他们统治的话,一定会沦为人间地狱。于是人类中的有识之士作出一个决定,苦心培养出一个能够对抗魔徒的神秘组织,叫做‘行者堂’。行者堂的门徒行走天下,以‘行者’身份自居,以消灭隐藏在人类中作恶的魔徒为己任,为了拯救人类,维护世界和平,轰轰烈烈的战斗了上千年,却一直都是在做幕后英雄,学雷锋做好事就是不留名……” 听到这里,小混混终于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照你这么说,那些‘行者’,岂不是跟巴啦啦小魔仙和舞法天女差不多……” 小混混话没说完,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后脖颈被人重重切了一掌,立即昏倒在地。那个戴眼睛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小混混身后,眼睛里射出邪异的光芒,毒蛇一样死死盯着杨昊:“你到底是什么人?” 2 风林火山 杨昊本来露出一脸贼兮兮的笑容,此刻突然面色一冷,双眼放射出两道寒光,直刺向中年男人的眼睛:“藏头露尾的魔崽子,想知道我是谁吗?” 中年男人向后猛退了几步,直到脊背贴上冰冷的墙壁,才满面惊恐指向杨昊的额头,结结巴巴说道:“你,你是暗夜行,行者……” 不知什么时候,杨昊的额头正中央,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圆环,隐隐散发出血一样的光亮,正是天赋异禀的行者们独有的图腾标记。圆环图腾的颜色越浓,代表这名行者的等级越高,降魔的手段也就更加厉害。 杨昊显然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低阶行者,所以额前的图腾只是呈现出凝固血液一样的暗红色。即便如此,中年男人也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眼中狰狞之色更加浓烈,小臂猛然一振,双手掌心腾然冒起两团绿油油的诡异火焰,哑着嗓子怪笑道:“看来你还真是冲着我来的,怎么,你想除魔卫道吗?” 杨昊微微一笑,缓缓向前伸出一只手臂,手中居然凭空凝结出一柄形状怪异的弯刀。弯刀的刀柄比刀身还长,羊脂玉般白腻的刀柄上,刻满了古里古怪的符文,符文似乎有了生命般自行流动,血色的短刃刀身也随之散发出阵阵红光。 杨昊手中的弯刀直指向中年男人:“迅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原来你是‘四道凶魔’中的‘火魔’一脉。可惜你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魔仆而已,我却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行者,这场架打下来谁输谁赢,你心里难道会不清楚?” 杨昊在动手之前打起了攻心战,那名魔仆却依然不为所动,尽全力催动掌心的火焰不断燃烧得更加炽烈,桀桀怪笑道:“我虽然只是手段低微的魔仆,不过毕竟身经百战,此刻抱定必死的决心,全力一拼之下,恐怕你这个低阶行者也无法占到多大的便宜。即使你能够杀死我,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 杨昊似笑非笑的接过魔仆的话:“所以,我们最好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就装作根本没见过面。这样你不用死,我也不用受伤,简直就是皆大欢喜,你是这个意思吗?” 魔仆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简直是太省力气了。” 杨昊从鼻孔里冷哼出一声,竖起手中的弯刀,将弯刀充作镜子使用,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微微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整天拿着刀子,跟你们这群魔崽子拼命。不过你也看出来了,我到现在还是一名低阶行者,想要不断进阶的话,只能努力多杀几个像你这样的家伙。否则我的同伴会说:哎呀,你看那个帅得惨绝人寰的行者,他除了长得好看以外,简直一无是处……” 魔仆见杨昊不肯放过自己,趁着杨昊自吹自擂放松警惕的空隙,突然迅速朝杨昊扑了上去,双臂大鸟展翅般分开在身体两侧,再猛然合拢,使出类似于“双风贯耳”的招数,掌心中两团火焰狠狠砸向杨昊的双侧太阳穴。 杨昊没有丝毫慌乱,脚步微微一错,整个人已经撞进了魔仆怀里,弯刀横在右手小臂上,又快又狠朝魔仆的心口处插去。 两道人影乍分乍合,杨昊和魔仆分别站在对方的位置上,杨昊垂下红光大盛的弯刀,刀尖不断滴下碧绿的液体,正是魔仆的血液。魔仆则背对着杨昊,掌心的火焰渐渐弱了下去,心口处居然被杨昊的弯刀活生生捅出了一个透明窟窿。 即使受到这样大的创伤,魔仆依旧没有死去,眼中射出无比怨毒的光芒,喉咙嘶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这样夺去我的魔核,我活着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你的心好狠!” 两人动手之前,杨昊已经感受到魔仆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判定这名魔仆的实力等级不低,所以先是故意示弱,刚一出手的时候却用了绝招,不顾魔气侵袭进自己体内,抱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心,冒着受到重创的危险一击得手,剜出了魔仆体内的魔核。 一股邪异而狂暴的气息在杨昊的经络中四散冲击,杨昊不得不运转起体内的行者之力抵挡,勉强将那股魔气暂时压制住,口角却已经沁出血丝。 无论是高等级的魔徒,还是外围的低阶魔仆,只要失去了魔核,就会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再也没有能力威胁到夜行者的生命安全。杨昊终于松了一口气,弯刀不知何时已经在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人类心脏大小的棱形晶石,也就是魔仆的魔核,正散发出碧莹莹的暗光。 杨桓将魔核收进鹿皮口袋里,转身走到魔仆身后,轻轻拍了拍魔仆的肩膀:“兄弟,咱们不妨打个商量。你如果能够说出带领你堕入魔道的上级魔徒下落,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魔仆惨笑一声,突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柄短刀,毫不犹豫刺进自己的小腹里:“我如果说出我魔父的藏身处,恐怕会死得更惨。你放心,即使我先走一步,也一定会在地狱里等……着……你……” 艰难说出这几句话,魔仆立刻气绝身亡,身体软绵绵倒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张大了眼睛死不瞑目。身体却迅速萎缩干瘪,骨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只剩下一具冒出丝丝烟雾的黑色骨架。 所长张大民不知何时出现在拘留室外,隔着铁栏杆叹息道:“杨昊,这个高阶魔仆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抓来的,本来指望你能从他口中套出上阶魔徒的下落,你怎么又把他给弄死了。” 杨昊也跟着叹息一声:“我只不过对他说我长得不帅,他就拿出刀子来剖腹自杀,临死之前还说我虚伪……一个魔仆而已,死就死了,麻烦张所再帮我抓一个回来,下次我一定好好审讯……” 张大民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以为抓魔仆像抓小鸡一样容易吗?长老会怎么会派你这样的二货行者来东海市执行任务,看来你的后台真不是一般的硬。我好不容易寻找到四个潜藏在东海市的魔仆,全都被你大卸八块,一点有用的消息没审出来,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3 东海医学院 用了几乎整整一夜的时间,杨昊和张大民才将魔仆的尸骨,和打斗过的痕迹彻底清理干净。杨昊蜷缩在墙角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实习小民警就把杨昊从拘留室里拎了出来:“别睡了,我们张所今天去分局开会,算你小子走运,在登记表上签个字,然后就滚吧。” 杨昊千恩万谢的在登记表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在厚厚一摞案底上又增添了不光彩的一笔,然后迎着冬日的晨曦,走出东城派出所的大门。 杨昊临走的时候,握住实习民警的手不断表示感谢,同时顺走了小民警的手表和口袋里的零钱,数了数只有七十五块钱,对于身无分文的杨昊来说,却也是一笔难得的巨款了。 饿了一夜没吃东西,杨昊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随便找到一家巷子深处的小烧烤店,点了一瓶当地出产的劣质啤酒,和一把香气四溢的羊肉串,甩开腮帮子大嚼起来:“老板,你这羊肉好像不太新鲜啊!” 烧烤店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脖子和手腕上露出刺青的痕迹,剃着大光头,身躯雄壮,睁大铜铃般的大眼珠子,狠狠瞪了杨昊一眼:“放屁,敢说我家店里羊肉不新鲜?明明是今天早上刚杀的猪!” 杨昊:“……” 杨昊喝掉半瓶啤酒的时候,一身便装的张大民走进了店里,大咧咧坐在杨昊对面,抓起剩下的肉串就吃:“算你小子走运,我手里还有一条线,消息十分可靠,南城区医学院里最近有魔仆出现过的痕迹。不过那个魔仆十分狡猾,我手底下的人足足调查了半年,到现在也没有确定他的身份,你如果最近没事的话,就自己去医学院执行任务吧。” 杨昊笑得眼睛眯成两条小缝:“太好了,我最喜欢上女大学生……最喜欢上大学了,还等什么,赶紧替我安排呀!” 张大民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利用职务的便利,为杨昊办好了一套虚假的新身份证件。户籍本、身份证、人事档案一应俱全,恰巧赶上医学院成人教育分院的冬季招生时期,杨昊以卫校中专毕业生的身份,轻易被保送进医学院进修临床治疗专业。 张大民是行者堂的外围门徒,利用民警的身份在社会上行走,其真正的职责是寻找出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魔仆和魔徒,然后用隐秘的手段将消息传到行者堂,行者堂自然会派出行者执行降魔任务,维护人类世界的稳定。 像张大民这种外围门徒还有很多,全部经过严格的审查和筛选,忠诚方面没有一点问题。这些人早已渗透进全国每一个县市的各行各业,私下里彼此沟通消息,互相帮助,有些人在行者堂神秘而庞大的实力相助下,一跃成为社会上的成功人士,联手为杨昊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进入一所城市医学院进修,根本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一,杨昊背着行李走进了东海医学院的大门,门口早有学生会的骨干成员接待,前后忙碌张罗,指导新生填写各项入学表格,安排校园卡和宿舍等细致工作。 一个身材高大、阳光帅气的男孩接待了杨昊。男孩名叫许劭,自称是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填写了七八张复杂的表格后,杨昊感到晕头涨脑,昏昏沉沉跟在许劭身后,进入教学主楼后身的男生宿舍。 杨昊很懂得享受生活,出任务的时候从不肯亏待自己,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加上平日里随身携带一些稀奇古怪的降魔行头,也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杨昊选择了单独居住的高价宿舍房间。这间顶楼的房间里只能住一个人,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普通的宾馆标间差不多。 许劭将房间的钥匙交给杨昊:“我就住在走廊西端的六零一室,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来问我。因为你是冬季入学的自费生,所以不用军训,这是下周的课程表,我们跟医学院的统招生一起上课。你这个房间有独立的网线和电表,用学校的一卡通就能缴费,食堂和澡堂也可以刷卡,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杨昊见许劭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感激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事想问你:我听说咱们要上解剖课,请问解剖课用的尸体是学校发还是自己带?” 许劭彻底被眼前这个二货新生惊呆了:“解剖课用的尸体都由社会公益组织和好心的个人,通过有偿或无偿的方式捐献,为什么要自己带?” 杨昊在老生面前露怯,满面羞愧的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啊,我怕学校用的标本尸体不新鲜,还以为现杀会好一点……” 许劭:“……” 杨昊对医学院的生活充满了向往,一心想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多追求几个漂亮女生,顺便干点“私活儿”。不过一周以后,杨昊彻底吃不消了,甚至毫不避嫌的找到东城区派出所,将正在调节邻里纠纷的张大民一把拽了出来:“我要换系!” 张大民疑惑不解:“临床医学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换系?” 杨昊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停的干呕,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看上去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医学院的老师和学生都不是纯人类,一面解剖尸体一面吃盒饭;把浸泡在福尔马林玻璃瓶里的人眼珠子当成摆设,放在课桌上观摩欣赏,还特么摆出一副爱不释手的表情;那些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同学,吃牛排用手术刀,烤成三分熟的牛排带着血水,非得问我要不要尝尝,还给我解释牛肉纤维和人肉纤维的组织构成有什么区别。我实在说不下去了……呕……” 张大民摆出一副无比鄙夷的表情:“呸,这点小场面都受不了,真不知道行者堂怎么会培养出你这种废物。好吧,你想换哪个系,我找人给你改就是了。” 听到张大民肯答应自己换系,杨昊才长出了一口气:“精神科也好,心理学也行,只要没有解剖课的系我都能答应。对了,最好找个女生多一点、漂亮一点的专业,回头我请你吃饭哈!” 4 系花初秋 第二天,杨昊终于如愿以偿,改系成为医学院精神科专业的一名自费生,总算不用再和尸体打交道。 医学院里有三个系的女生最多,分别是高护专业、中医临床学专业,还有一个就是杨昊所在的精神科专业。第一天的课上完,杨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甚至没有力气去食堂吃饭,直接将自己的身体扔在床上,将一瓶两升的饮料喝了个干干净净。 “玛德,这个系的漂亮女生实在太多了,流口水居然流到我身体脱水,看来我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否则一定会吃不消的。” 杨昊咕哝着吃了两个面包,然后闭目存神,蓄养锐气。等到夜幕降临,医学院的学生纷纷走出校园,在学校附近的夜店里尽情挥洒青春,偌大的学校里几乎见不到人影,杨昊才拉上窗帘,反锁了房门,从床下拽出一个硕大的旅行袋。 旅行袋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极北苦寒之地冰川里提炼出的冰晶盐、只能在非洲大陆草原上生长的黑刺藤、海面上漂浮了千年的一小段阴沉木、老水牛顶架时脱落的弯角尖、腐草化萤的夜光粉、在死人躯壳里筑巢的野蜂刺等等,琳琅满目,却各有用途。 足足鼓捣了一个多小时,杨昊才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将配制好的特殊药剂倾倒进一个瓷瓶里,盖上软木塞后藏进怀里,换了一套灰黑色的休闲服,鬼鬼祟祟溜出男生宿舍。 利用午休的时间,杨昊已经在医学院里踩好了点,将医学院的建筑坐落探查得一清二楚。医学院分为国标院校和自费学院两个部分,都在一起上课、休息。除了食堂、运动馆、医务室和锅炉房以外,只有三栋高楼,分别是男生宿舍,被称为“天使楼”;女生宿舍,被称为“公主楼”,剩下一幢最高的楼房,就是医学院的教学楼主楼,足有十七层的高度,可以俯瞰整个医学院。 五分钟以后,杨昊出现在教学楼主楼的楼顶,跨过楼顶的栏杆和管道,将身后背着的包裹扔在顶楼正中央,累得坐在水泥地上不断喘粗气。 点起一支烟休息一会儿,杨昊开始忙碌起来。包裹里装着一只小小的铁皮桶,一副完整而干枯的老猫骨架,和一瓶新鲜的山羊血。杨昊将老猫骨架投入铁皮桶中,将山羊血淋在骨架上,随手将剩下的一截烟蒂扔了进去,铁桶里立刻燃烧起一团湛蓝的火焰。 火焰越烧越旺,杨昊摸出怀里的瓷瓶,拔掉软木塞,一股刺鼻的气味传了出来,瓶子里粉末正是用冰晶盐、刺藤、牛角、阴沉木等物混合而成,被杨昊倾倒在掌心里,竖起拳头围着篝火不断游走,用不断洒落的漆黑粉末,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图腾。 两个双环同心圆,中央勾勒出一个闪烁着幽光的六芒星,随着内外两个圆环缓缓正反逆向转动,六芒星也跟着忽明忽灭,位于六芒星中心点的铁桶不再剧烈燃烧,而是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一只闪烁着碧绿眼睛的黑猫,突然从铁桶里窜了出来,却被六芒星死死囚禁住,不敢跨越雷池一步,只能发出求助的叫声。 杨昊三两步跨进六芒星里,一把拎起黑猫,在黑猫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可怜的小家伙,被囚禁在‘行者结界’里的滋味不好受吧。只要你肯帮我找出那个魔仆藏身的具体位置,我一定舍得花大价钱,雇一个有道高僧为你超度,祈祷你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娶几个腿长腰细波大活儿好的母猫做媳妇……” 猫有九命,一般情况下都能活到寿终正寝。不过黑猫通灵,且有魔性,不服天地间规则至理的拘束,往往遭遇了车祸、或是因为遇到其他意外横死,一点清明舍不得离开肉身,灵魂都会在尸体附近流连。行者堂自古流传下来的一种特殊手段,就是寻到横死黑猫的尸骨,以“行者结界”囚禁其尸骨和灵魂,有用的时候释放出来,借助黑猫亡灵的灵觉,寻觅魔仆或是魔徒的踪迹,往往能够收到奇效。 黑猫似乎听懂了杨昊的话,蜷缩在杨昊怀里,柔顺的叫了两声。杨昊满意的笑了笑,猛一跺脚,组成“行者结界”的粉末随风四散,黑猫的眼睛也随之变得明亮起来。 杨昊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红色的蝴蝶夹,夹在黑猫的脖颈上,黑猫身上原本根根直竖的毛发才软和下来,身上的戾气顿时消减许多。杨昊轻轻抚摸猫儿的脊背:“去吧皮卡丘,抓个魔崽子回来,咱们哥俩尝尝滋味!” 黑猫的身影迅速融化在夜色里,杨昊也终于歇了口气,盘膝坐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廉价的烈度白酒,喝了一口暖暖身子。 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条细嫩的胳膊撑开通往顶楼的铁皮盖子,一个窈窕黑影爬了上来。杨昊吓了一跳,忙不迭跳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瓶作势欲砸:“谁?谁在那儿?” 那个人显然也被杨昊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问道:“我,我还没问你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借着幽暗的月光,杨昊总算看清楚来人,原来是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清冷艳丽的女孩子,怀里抱着几本书,俏生生站在那里,满脸警惕的看着杨昊:“你,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上午学病理课的时候,杨昊见过这个女孩一面,还听邻座长满青春痘的猥琐男生说过,这个女孩是系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名叫初秋。夜深风凉,在教学楼顶居然能够一睹系花风采,杨昊毫不犹豫的将屠魔任务抛到了九霄云外,上前几步干笑道:“初秋师姐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昨天刚入学的杨昊,跟你在一个系,趁着夜深人静躲到这里来……自习,对,就是自习!” 初秋狐疑的看了杨昊一眼:“自习?你平时都习惯点起篝火来自习吗?你身边那些瓶瓶罐罐是装什么调料用的?为什么你身旁那个桶里会有一股烤肉味儿?你说你来自习,可我怎么看你像是来烧烤的?” 5 往生轮回 学校东门外的烧烤店内,杨昊已经喝光第六瓶啤酒,初秋也喝了三瓶,两个人的脸都红红的,闪烁着青春少年独有的光彩。 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杨昊的舌头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初秋师姐,我可听说你是我们精神科的冰山美人,平时对男生根本不假辞色,为,为什么我一邀请你出来喝酒,你,你就跟着我来了?这是不是,是不是传说中的缘分哪!” 初秋脸颊酡红,杏眼朦胧,更显出几分酒醉后的娇俏,仰头将一大杯啤酒灌进肚子里,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你懂得什么?姐今年已经大四了,过完新年就要出去实习,结束平平淡淡的大学生活。以前姐对那些男生不冷不热,是因为害怕耽误了学业,现在姐还怕什么?姐巴不得有男生来追求我,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过因为姐以前装比装大了,到现在都没有男生敢对我表现出一点意思,你说姐冤不冤?” 杨昊闻言心花怒放,暗想我的机会终于来了。不过杨昊依旧不肯表现出急色的样子,涎着脸“教育”初秋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一首歌唱得好,叫做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青春繁华。年轻人就应该有个年轻人的样子,我虽然刚入学,不过也听师哥师姐们说过,咱们系里有一个外号叫做张大美的女同学,短短四年学生生涯,足足换了十八个男朋友,连系主任那个老秃头都被她搅和离婚了,人家那简直是咱们系的传奇!” 初秋不屑的撇撇嘴:“她那叫传奇吗?我看简直就是坐骑!不提那些令人恶心的事了,来,咱们再干一杯!” 杨昊酒量浅,本来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不过杨昊突然看见,自己驱策的那只黑猫亡灵,突然出现在初秋身边,正用灼灼目光盯住初秋。原本那只夹在黑猫脖颈上的红色蝴蝶夹,此时也夹在了初秋的衣角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杨昊呢喃着喝了一杯啤酒,似笑非笑的看了初秋一眼:“初秋学姐,既然你不想辜负这大好青春,我又是一个刚刚入学的寂寞美少年,如果我厚着脸皮追求你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初秋醉眼朦胧:“追我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我看你长得不错,还会说好听的话逗人开心,就勉强给你一个机会。至于你能不能真的做我男朋友,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说完这番话,初秋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用春葱般的手指在杨昊下巴上轻轻一勾:“这顿姐请,夜深了,姐先走了。” “初秋师姐你醉了,我来扶你吧。” 杨昊见初秋从小凳上站起来的时候,脚步跌跌撞撞,连忙上前扶住初秋,顺便不着痕迹摘下初秋衣角上的蝴蝶夹。初秋却甩开杨昊,咬着嘴唇道:“怎么,这么快就想想占我便宜了?我没醉,不用你假好心。” 初秋踉跄离开烧烤店,杨昊则重新坐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蝴蝶夹,若有所思。原本火红的蝴蝶夹已经完全改变了颜色,暗红中透出难以掩饰的一抹漆黑。这枚蝴蝶夹加持了杨昊注入的“行者之力”,只有沾染到了魔气,才会产生如此剧烈的变化。 魔的等级分类十分严格,魔主之下有魔使,魔使掌控诸多魔徒,都是可以化形成人类的纯粹恶魔。不过恶魔身上的魔气过于浓烈,难以隐藏,想瞒骗过普通人简单,却会很容易被天赋异禀的行者发觉。 所以恶魔行走人间的时候,有些事不方便自己去做,就会以自己的魔气侵染普通人,将心地邪恶的人类诱惑成为“魔仆”,供自己驱策使唤。因为魔仆原本就是人类,身上的魔气很淡,就算是行者,也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寻觅出魔仆的行踪,确定魔仆的身份。 根据蝴蝶夹中行者之力生出的感应,杨昊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冰山美人初秋,定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魔仆。杨昊之所以没有立即收拾掉初秋,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而是要放长线钓大鱼,通过跟初秋之间的交往,顺藤摸瓜,揪出带引初秋堕入魔道的“魔父”,也就是真正的魔徒。 张大民等人毕竟是行者堂的外围门徒,没有真正行者的本事和手段,只是通过庞大的关系网,隐约察觉出医学院里有恶魔出现的踪迹,却迟迟不能锁定某一个精确目标。 杨昊初来乍到,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寻找到一个魔仆,心里不禁暗暗得意。耳畔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杨昊才蓦然想起黑猫的亡灵,还在等着自己超度,才可以往生轮回,重新投胎做猫。 杨昊匆匆结账,出门后给张大民打了个电话,随即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风风火火感到城南小南山脚下的一座寺庙。这座寺庙还算得上是气势恢宏,山门紧闭,侧门大开,两侧药王殿、菩萨殿、法堂、经楼、钟鼓楼一应俱全。张大民早已驱车赶来,正和一位老僧等在山门前,将刚下出租车的杨昊迎了进去。 正殿之中,十几个和尚团团围坐,做起一场小型法事,先念《梁皇忏》,再拜《波若波罗蜜多心经》,最后颂扬《往生咒》,将黑猫的亡灵超度入得轮回之中。 和尚们转经做法的时候,张大民低声询问杨昊:“这么快就找到正主儿了?” 杨昊从口袋里拿出那枚隐隐发黑的蝴蝶夹:“正主虽然没找到,倒是抓住了一只祸水级别的魔崽子,我准备先把她给上……感化了,然后在伺机揪出带领她进入魔道的大家伙,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话间,和尚们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黑猫受到佛法感召,身形已经渐渐淡化,最终化为一缕青烟,彻底消失不见。杨昊不得不佩服这些和尚,果然有不小的能耐,于是恭敬询问老僧:“大师,请问这世上真有往生轮回的说法吗?” 老僧深深的看了杨昊一眼:“小施主面相清奇,骨骼存精,一看就是有识之士,为何却不懂得这些道理?所谓轮回,不过是一个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梦境,在另一具身体中醒来,过上另一段截然不同的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