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心人》 第一章 “嫁给我好吗?小爱。”幽静的餐厅里,男人温煦的嗓音回旋,乘着空气的流,悠悠荡入女人心底。 这是——求婚? 董湘爱震惊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认识许久的男人。 她与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相识了,他是邻居端方稳重的大哥哥,她是撒娇爱哭的小妹妹。 也不知怎地,小时候她特别爱跟着他,不论他到哪里,她总爱跟着,于是他跟朋友打球也好,看电影也好,经常几个潇洒爽朗的大男孩中,会夹着她纤细秀气的小小身影。 有人嫌她碍事,有人觉得她可爱,可他,不论朋友对她是好评恶评,总会安静而坚定地护着她。 他是她高大温柔的骑士,从小就仰慕崇拜的偶像。 如今,她的偶像向她求婚了。 她,不敢相信—— “禹哥,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殷贤禹点点头,闲闲啜了一口微凉的咖啡。餐厅昏黄浪漫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一张俊秀的容颜更加迷人,幽邃的眸深深的,让人不自觉想一探究竟。 他是好看的,相貌端正,器宇轩昂,再加上身为亚洲知名建筑师,优越的条件很容易便能令女人动心,更何况他全身上下散发出那股温煦淡定,却又融合著深邃神秘的知性气质。 他是个好男人,现代这个社会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她若傻得拒绝他的求婚就是笨蛋一个。 虽然这些年两人总是定期见面,虽然近来的约会比以前更加频繁,虽然他们会一起—— 没有恋爱的感觉啊! 他们在恋爱吗?她望着他,望着今晚忽然向她求婚的他。 他认为他们在恋爱吗?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更像好朋友,多年的、贴心的,彼此培养出极深默契的好朋友。 但,好友向她求婚了…… “禹哥,你……爱我吗?”她嗓音微哽,连问出这样的问题都觉得尴尬啊。 “当然。”他点点头,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瞪着,禁不住淡淡的怨。 这像爱她吗?一个在求婚时还如此冷静、如此镇定,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的男人,像是爱着她吗? 不,爱应该是更狂热的、更激昂的,更让一个人失去了理智的。 爱应该是…… 蓦地,思绪中断了,她愣愣地望着前方。 前方,隔着一扇玻璃屏风,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正站起身,拿起玻璃杯狠狠泼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遭到这样的待遇却毫不意外,依然坐在椅上,湿润的发绺垂落额前,滑落滴滴水珠的脸庞看来依旧神采飞扬。 他甚至还笑着,薄薄的唇畔抿着调皮的、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的笑。 见他的笑容,女人似乎诅咒了一声什么,隔着屏风,董湘爱听不清。 然后,在男人始终满不在乎的表情刺激下,她美丽的容颜一阵激烈扭曲,拾起餐桌上一方小小的绒布盒,转身愤慨离去。 细跟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清脆声响,一声一声,敲入董湘爱怔愣的心扉。 好激动的反应啊,究竟那两人为了什么而吵架?女人临走前带走的又是什么?珠宝盒吗?会不会里头装的正是一枚钻戒?就像禹哥现在正推向她面前,缓缓打开的…… 她蓦地瞪向盒里设计独具巧思的钻戒,一眼便看出这绝不是随便一家珠宝店就能买到的精品。 禹哥想必费了一番心思专门定做的。 “嫁给我,小爱。” 温和的求婚宛如雷霆,击晕了她,脑海倏地闹烘烘的,却是一片空白。 不知所措的眸一扬,却发现玻璃屏风那边的男人正对她笑——狂放不羁的笑,白牙森森。 他似乎完全明白这一桌发生了什么,并以一对灿亮的眸嘲弄着她的惊慌失措。 躲在餐桌下的玉手,悄悄地握紧了。 雨下大了。 方才还细蒙蒙的雨,转瞬之间忽然倾盆,哗啦啦从天际倒下。 站在门檐,董湘爱有些焦急地张望,找着殷贤禹那辆白色的宝马跑车。因为下雨,他要她在这里等,他一个人将车开过来。 总是这样的。禹哥待她,总是体贴入怀…… 心,蓦地一扯。她甩甩头,要自己暂时别想这些,定睛期盼跑车。 终于,白色车影宛如天鹅一般优雅地滑向她,在她面前停定。她单手抱头,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冲进车里。 “雨好大啊。”她一面坐定,一面匆匆忙忙从皮包里找出面纸,擦拭一头一脸的狼狈,“我全身都湿了。” “要去哪儿?”沙哑的男声似乎带着笑意。 “当然是回家啊。”她说,低头处理湿透的衣襟,双眸有意不往身边人瞧去。 她有些怕,事实上,今晚他突如其来的求婚令她尴尬到现在依然不知如何是好。 “好吧。”他点点头,伸**档,踩下油门。 白色宝马在雨雾中以狂野的速度启动。 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车厢抵抗强烈的后坐力,明眸娇嗔地朝男人睨去一眼,“禹哥,怎么开这么快?平常你不会——”清柔的嗓音戛然而止,她瞪着男人线条分明的侧面,愕然。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你是谁?” 他转过头,随笑容展露的两排白牙锐利地刺入她的眸,“徐浪远。”不疾不徐的回应后,他右脚一踩,继续加速。 “哇!”她震动一下,“你……你开慢点!” 天!这是怎么回事?她竟然上错车了? “怕吗?”他闲闲地问。 “废话!”她锐喊,“快停车!” 他闻言,微微一笑,右手再度打档,激烈奔驰的宝马以更激烈的速度倏然停止。 身子不自觉往前倾,要不是她及时伸手抵住,怕不把自己撞得满头包。 一念及此,她匆地对身旁的陌生男子燃起满腔怒火,“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哪有人像你这么开车的?” “不这样怎么试得出车子的性能呢?”他一脸无辜,“不傀是bmw最新款的跑车,性能真好。” “你——”瞪着他笑着转过来的脸庞,她忽然认出他是谁了。 是那个在餐厅里被女人泼水的男子。 “嗨。”仿佛明白她认出了他,他右手一扬,漫不经心的手势算是招呼,“还没请教小姐芳名。” 她呛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黛眉紧颦。 “为什么不?”他坏坏地笑,“你上我的车,不就是想跟我认识吗?”说着,眸光一落,接着,点亮欣赏火苗。 注意到他视线胶着在自己微湿的胸前,董湘爱脸颊一烫。 色鬼! “谁想认识你?”她伸手试着打开车门,可门落了锁,无论她怎么扳门把,仍然动也不动。她气急败坏地扭头瞪他,“让我下车!” “你确定?”俊眉一挑。 “当然!” “请便。”他按下钮,车门应声打开。 狂暴的雨滴毫不容情地打上董湘爱粉嫩的脸庞,她一惊,身子直觉往后一退,顺手带上了车门。 低沉的笑声轻轻搔动她的耳膜。 他嘲弄她? 想着,她唇办一颤,深吸一口气,不知哪来的冲动让她重新打开车门,单手抱头就要冲入雨幕。 他及时拉回她。“疯了吗?外面雨那么大!” “不用你管!” “我是不想管。不过小姐,外头不仅下雨,还是某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你确定你真的要下车冒险?” “我——”她一窒,瞪视窗外,藉着雨刷勤奋的工作,她终于认清前方是一条高速公路。而他们,正停靠路边。 “你……我们什么时候上了交流道?”惊愕令她语音发颤。 “你以为台湾除了深夜的高速公路还有什么能飙跑车的地方吗?”他答非所问。 她瞪视他,明白盛在他深邃眸底的是灿亮的嘲讽后,心脏蓦地抽紧,转过身,狠下一口气开车门。 再度,他拉回了她,索性将车门重新落锁。 “放我下车!”她瞪视他。 他不语,只是深深看她,数秒,唇角一扬,“没想到你的脾气还满倔的嘛。” 倔?她? 董湘爱一怔。 除了最亲近的家人,没有人曾经用过这样的形容词形容她。而就算她曾经得到这样的评语,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她总被朋友评为娇柔可人—— 明眸一抬,氤氲淡淡迷惘。 为什么遇上这个人会让她如此性情大变?她方才的举动几乎可说是激动了…… “虽然是你自己上错车,不过为了显示本人的绅士风度,还是让在下送你回家吧。” “我……我以为你是禹哥——”谁要他跟禹哥一样开的都是白色bmw?又那么巧地抢先一步出现在她面前? 啊。想起殷贤禹,她不禁容色一白。 糟糕!没接到她他一定很担心。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起,她手忙脚乱地打开皮包,取出手机。 “喂。” “小爱,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殷贤禹的嗓音难得蕴着焦急。 “对不起,禹哥,我——”她咬唇,能告诉他自己上错车了吗?他听了一定会更着急的。“我刚好遇见一个朋友,正想打电话告诉你。” “你遇见朋友?” “嗯,她邀我去她家喝茶。” “这么晚了?” “嗯,是……大学时代的朋友,好久不见了,想彻夜长谈一番。”她勉力装出快乐的语气。 “……这样啊。那你们好好聊,我先回去了。” “再见。”挂断电话后,她愣愣望着手机萤幕。 “是刚刚向你求婚的男朋友?”徐浪远忽地开口。 她扬眸,映入瞳底的脸庞依然淡淡地、可恶地笑着。 她蹙眉。 “我很好奇,你究竟答应了他的求婚没?” “不关你的事!” “有没有?”不理会她的冷淡,他执意问。 “……还没有。”不知为何,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虽然口气不善。 他闻言,笑意更深,染上了眉眼,有些调皮,有些邪气,却又该死地迷人—— “太好了。小姐,正是我想听的答案。”右手一扬,他抬起她的下颔,低哑的嗓音宛如大提琴的弓,轻轻拨弄她的心弦,“告诉我你的名字。”微凉的唇轻轻擦过她的。 “董……董湘爱。”她细声细气地答,感觉自己着了魔。 她着魔了。 慵懒的爵士乐缓缓地拂过她耳畔,她半躺在沙发上,感觉两颊微微发烫,不知是因为刚刚啜饮的调酒,还是这几日一直在脑海里反覆浮现的人影。 她是不是着魔了?为何这几天想的人尽是他?她从来不曾……从来不曾这样思念过一个人。 有些无力,这朦胧迷惘的感觉让她全身骨头松软无力,像躺在波涛中,无助地随浪起伏。 徐浪远——这是他的名字吧,像海浪一样让人心惊又忍不住沉醉的男人…… “湘爱,你在想什么?”清脆的女声忽地扬起,跟着是一张淡淡写着担忧的秀丽容颜俯向她,“你该不会喝醉了吧?” “没有,盼晴,我没醉。”氤氲的眸扬起,她对叶盼晴浅浅一笑,“只是有些累。” “当然累了。你刚刚才从纽约飞回来不是吗?真佩服你的精力,一下机马上跟我们聚会。”另一个女人开口。她是柴晶晶,一双瞳眸正如她的芳名,亮晶晶的。 “人家想见你们嘛。”董湘爱柔柔撒着娇。 两个朋友同时起鸡皮疙瘩,互换无奈却也宠溺的一眼。 “你啊,是不是平常在头等舱对那些男人撒娇惯了?”柴晶晶打了一下她的肩,“居然把这一套也搬到我们身上?” “嘿嘿。”董湘爱只是笑,眯着眼,懒洋洋地环视周遭,“这里生意挺好的嘛。” “不错吧。”叶盼晴柔柔说道,“本来听明琦说要开loungebar我吓了一跳,不过现在看来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loungebar,台北刚刚兴起的一种酒吧,柔软的沙发、慵懒的轻音乐,很容易让客人舒解疲惫,再加上几间新开的店各具特色,很快在城市白领间掀起一股时尚风潮。 这间enjoylife就是其中一间,位于东区某个隐蔽角落,靠着店里独具特色的sake(清酒)迅速打响了名号。 “明琦学商的,她来开店绝对没问题。”柴晶晶笑容甜美,“这问店融合了loungebar和纽约最近流行的sakebar,连杂志都特地跑来采访呢。” “明琦说你也有投资。” “是啊。我在店里装潢时来过几次,愈看愈喜欢,当下就决定投钱了。” “真的吗?晶晶。”闻言,董湘爱坐直身子,“原来你也是这家店的股东。” “只是小股东啦。”柴晶晶眨了眨眼。 “晶晶总是这样,想到什么立刻去做。”叶盼晴微笑道,恬柔的语气不无羡慕之i忌。 “你也可以啊,盼晴,想到什么就去做,看上什么就勇于追求。这才是现代女人的本色。”柴晶晶豪迈地说。 董湘爱笑了,啜了一口酒,再看看叶盼晴在柴晶晶的暗示下粉颊倏地嫣红,原本迷蒙的眸倏地点亮兴味,“怎么?盼晴到现在还暗恋你们老板?” 这件事她早听说了,自从柴晶晶于一年前加入她们这个小圈圈后,三不五时总会这样刺激叶盼晴一番。 虽然她没见过那个魏元朗,可从晶晶与盼晴的描述听来,似乎是个不错的男人。 “我看会至死不渝吧。”柴晶晶翻翻白眼。 “真的吗?盼晴。”董湘爱问,毫不意外看见好友张皇地瞪大眼。 “我……我——” “想爱就去追啊!”董湘爱与柴晶晶几乎同时开口,接着,两人互视,嫣然一笑。 “不愧是姊妹,有默契。”两人玩笑地伸手互握。 “别……别闹我了啦。”叶盼晴羞涩地凝眉,“我只是……很仰慕他而已。” “所以宁可远远地看着他就好吗?” “我没想过——”叶盼晴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想,虽然暗恋上司两年了,虽然柴晶晶老是有意无意替她制造机会,可她却从来不曾踏出一步。 是不想,还是不敢呢? 她蓦地闭眸,深吸一口气,“别说我了。湘爱,说说你跟殷贤禹吧。” “对啊。”说起这,柴晶晶兴致同样高昂,“想想看,青梅竹马耶,这种感情想起来就浪漫。” “这个嘛——”明眸又氤氲了,这一次,刷上更浓的迷惘,“他上礼拜向我求婚了。” “什么?”两个女人同时尖叫,一左一右坐上沙发两侧夹攻她,“你再说一遍!” “禹哥向我求婚。” “真的?哇!太棒了!”柴晶晶连忙拍手,跳起来,将每个人的酒杯塞入各自手里,“来,咱们干一杯,祝福湘爱跟殷贤禹永浴爱河!” “……我还没答应。” “嗄?”正欲相互撞击的酒杯收了回来,四束惊愕的眸光射向董湘爱。 “我告诉他,我想考虑一下。” “为什么?湘爱,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吗?”叶盼晴不解。 “是啊。而且殷贤禹有房有车有成就有地位,人长得帅,又温柔体贴,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白马王子……” “我是傻瓜才会放过他吧。”董湘爱自嘲地接口。 “呃,也不是这个意思啦。”柴晶晶听出了她语中隐藏的苦涩,轻轻拢眉,“可能是你飞国际线,又老在头等舱晃,好男人见多了,所以不足为奇吧。” “你真以为头等舱是钓龟池,金龟婿一抓一大把啊?”董湘爱睨好友一眼,“告诉你,自从我升上去头等舱服务后,还真没见过几个上得了枱面的男人。”她顿了顿,“起码,没有人能比得上禹哥。” “既然如此,你还在龟毛什么?”柴晶晶不解。 董湘爱一窒,“我也……不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想谈恋爱!”她冲口而出。 “谈恋爱?”柴晶晶一愣,半晌,才慢慢开口,“我以为你跟殷贤禹是在谈恋爱。” “不,你跟钱家声才叫谈恋爱。我跟禹哥——”董湘爱顿了顿,“不是那种感觉。” 晶晶跟家声虽然经常斗嘴,口头老嚷嚷着彼此势不两立,局外人却能够轻易感受到两人之间几乎满溢的甜蜜。 可她跟禹哥,却不是如此。 “那是什么感觉?” “像……好朋友吧。” 好朋友?柴晶晶与叶盼晴愕然,交换不解的一眼。 “……什么好朋友?”正当气氛微微沉寂时,一个轻快的嗓音蓦地扬起,“你们在说什么?” 三人回头,迎向穿着红色薄纱上衣、黑色迷你裙,毫不在意显露性感身材的女子。 她是汪明琦,四人中最明亮耀眼的一个,艳丽、率性,像火焰般燃烧出绚烂的生命力。 柴晶晶常开玩笑,说她像火,而那些男人便宛若不顾性命的飞蛾。 飞蛾扑火,却总是烧烙一身累累伤痕。可怜的男人呵。 “我们在说湘爱跟她的禹哥。” “哦?”汪明琦秀眉一抬,眼眸掠过一丝异彩,“发生什么事了吗?” “殷贤禹跟湘爱求婚了。” “什么?”饶是汪明琦一向世故,此刻身于也不禁微微一颤。 “可湘爱没答应。” “……为什么?” “她说她想谈恋爱。” “难道她跟贤禹不算恋爱吗?” 柴晶晶耸耸肩,“这你就要问她了。” 察觉到好友迅速落向自己的眸光,董湘爱不禁吐出挣扎的**,“求求你们别再逼问我了。” 汪明琦没说什么,只是静静望着她,好半晌,“要不要试试我们店里的清酒调酒?” “你亲自调吗?” “不是。新来的bartender,一个朋友介绍的,技术不错哦。” “真的?”柴晶晶站起身,好奇地往霓虹闪烁的吧枱处张望,“在哪里?让我这个小股东也鉴定一下。” “就在那儿啊,正在摇shaker。” 顺着汪明琦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发绺散乱,白色衬衫的钮扣只随意扣上两颗的男子映入众人眸底。 “嘿!这个酒保看起来挺狂野的。” “长得也不错。”汪明琦微笑。 仿佛要印证她的话似的,酒保忽地扬起头,性格的脸庞朝向这里。 董湘爱倏地倒抽一口气。 是——他! “董湘爱?是懂得‘相爱’,还是懂得‘想爱’?”低柔的嗓音邪佞地挑逗她,“无论如何,你想要真正谈一场恋爱吧?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想谈恋爱,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他那晚对她说的话悠悠在她耳畔回荡。 是这样吗? 怔仲望着眼前正为她准备调酒的男人,董湘爱心神不定。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搞的?一知道为她们调酒的人是他,她便自告奋勇前来吧枱为几个好友端酒。 其实,只是借故想接近他而已。 为什么想接近他? 是否她其实也像只飞蛾,不知不觉中有着想扑火的渴望?扑向那美丽的、能够令人重生却也足以让人毁灭的火焰…… “这杯,是给你的。” 鸡尾酒杯推向她,杯中的**在店里淡蓝迷蒙的光线下,是那么清澈——清澈得仿佛能让人看透,可一定睛,却莫名沉沦。 像是看透,却又看不透,明白,却又捉摸不定。 “这杯酒叫什么?” “不悔。”他说,俯下身子,深幽的瞳眸锁住她。 她心跳一停,“为什么?” “你喝喝看。” 她颔首,端起酒杯,啜饮。 日本清酒是基酒,似乎还加了梅子酒,一点酸,一点甜,一点涩,一点难以分辨的滋味…… “好喝吗?” “嗯。” “喝下它后侮吗?” 她摇头。 “所以叫‘不悔’。”黑眸笑意灿灿。 “嗄?”她愕然,蓦地恼怒。 又捉弄她了。这人,似乎以捉弄她为乐。 有些懊恼地瞪他,有些懊恼自己主动前来这里招惹他,有些懊恼呼吸急促,有些懊恼一颗心在胸膛里跃动不定。 可却不后悔。 “你是bartender?” “嗯哼。” “只是bartender?” “怎么?你很失望吗?”他笑意深刻,“我只是个酒保不符合你为白马王子定下的标准吗?” 是的,对一个女人来说,他确实不合标准。 太**、太颓废、太邪气、太自以为是,他不温柔、不体贴,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 他只是个酒保,一个游荡于黑夜、卖弄性感的男子。 他是个酒保,只是个酒保…… “失望吗?”他忽地侧过头,在她**的耳畔轻轻吹气。 “我——”嗓音梗在喉头。 “比起那个向你求婚的男人,实在差太多吧?!”俊挺的鼻尖挑逗地擦过她的脸颊。 体温,瞬间直线上升。 她好热…… “或者我们玩一个晚上就好?一个**的、火热的、永生难忘的夜晚,”鼻尖擦过她柔软的唇,“好让你带着这个浪漫回忆,甘心嫁为人妇。” 她紧紧咬牙。 “onenightstand,有没有试过?”黑眸像两道魔咒,紧紧禁锢她。 她重重喘气,酸甜苦涩的酒味与他阳刚清爽的气息微妙地交融。 “看你这样子,想必没试过吧?”他低低地笑,“你的眼睛,纯洁得像只小白兔,丰满的嘴唇,大概没有几个男人尝过……有人尝过吗?”拇指压上她的唇办,缓缓揉搓,“你那个白马王子男朋友?” “……没有人尝过吧?”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他哑声继续,“我真幸运。”凉凉的唇啄了她一口,舌尖缓缓舔过,“今晚跟我走,宝贝,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情欲,什么叫欲仙欲死。我会吻你,吻遍你全身上下,直到你的脚趾头都蜷曲起来。我还会摸你,用我的手,我的身体——啊,你全身发热呢,想要了吗?等一等,再忍一忍,我们不能在这里。虽然我很想当场要你,很想现在就一口吞下你,不过……” 啪! 清脆的声响倏地止住他低哑的呢喃,他扬起头。 “你……你不要太过分!”她怒瞪他,嫣红的脸颊不是因为情欲,而是遭人侮辱的愤慨。 伸手抚上微微热辣的脸颊,他忽地笑了。 还是那么潇洒,那么不羁、那么可恶,星眸灿灿的,闪着某种类似笑意的辉芒。 “你发起脾气来很迷人。我喜欢。”他淡淡地说。 她紧紧皱眉。 “只是跟你开玩笑的,湘湘。”他亲昵地唤,继续调酒的动作。不一会儿,四杯颜色不一的调酒搁上托盘,“拿去给你的朋友吧。” 她愣然,不动。 望着她茫然得近乎可爱的神态,他微笑更深,不觉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们交个朋友好吗?湘湘。” 这么纯情的女孩玩不起你情我愿的成人游戏。 所以,当朋友就好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秀丽的背影踩着微颤的步履缓缓离去。他看着,忽地抑制不住冲动大喊—— “记住,那杯‘不悔’是专为你调的!”** 第二章 礼拜五。 刚从米兰飞回来,殷贤禹便开着车来接她。那辆白色拉风的跑车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尤其惹人注目。 很奇怪,他是那么温和世故的一个男人,她本来以为他对车子的品味会更内敛一些。 可不是,只有对车子,殷贤禹有某种狂热,某种坚持。就像一般女人抗拒不了名牌服饰的**一样,他对性能优越的跑车同样无法抗拒。 也许男人都是这样吧。 想起开同款bmw的徐浪远,董湘爱不觉失神。 他只是个酒保,怎么买得起名牌跑车?跟朋友借的吗?或者,是举债赊来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想起他? 她神智一凛,颦着眉,看着白色跑车潇洒地在她面前停定。然后,殷贤禹挺拔的身躯走下车。 “累了吗?” “不。” “急着看表演吧?”殷贤禹微笑,“时间有点赶,可能来不及吃晚餐了。”他一面为她开车门,一面说道。 “没关系,看完再吃也行。”她弯身钻进车厢。 在一个月之前,两人便计画今晚去看一场芭蕾舞表演,舞码是天鹅湖。 舞团来自东欧,相当知名,董湘爱期待已久。 可不知怎地,坐定跑车舒适的座椅后,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转过头,她看着从小便喜欢的大哥哥钻进车厢。 他拾起眼镜挂上,端正的脸庞在无框镜架的衬托下,淡淡散发出一股优雅的书卷气息。 开车与工作时,他习惯戴上眼镜,而她总是觉得这样的他比平常还好看几分。 “系上安全带。”他交代她。 “嗯。”她照做。 车子平稳地启动,平稳地滑过路面,气定神闲地。 正如他的人—— 两个看上同一款跑车的男人,开起车来怎会如此天差地远?他是那么优闲,他却那么狂野…… “怎么了?在发什么呆?”察觉到她异样的眼神,殷贤禹蓦地转头。 董湘爱一怔,视线忽地朦胧。 在恍恍惚惚中,她看到的是另一个男人,一个眼眸总是灿亮,嘴角总是扯着邪邪笑弧的男子。 “对不起。”她突如其来道歉。 “怎么了?” “对不起,禹哥,我……一直没回答你的问题。”她颤着嗓音。 “你有答案了吗?”相较于她的慌乱,他依然镇静如恒。 她深吸一口气,“有了。” 他熄火,停下车,静听。 “我不能。”她道,语气迫切,神色苍白,“不能嫁给你,禹哥,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我——” “慢慢说,小爱。”他柔声安抚她,“别急。” “因为我不爱你!”她绝望地喊,终于道出挣扎许久的心声,“因为我……我很喜欢你,但是不爱你。对……对不起,我……我真的很喜欢你,禹哥,真的,我从小就……崇拜你。”双手掩住脸颊,她忽地哭了,抽抽噎噎。 为什么拒绝禹哥?为什么拒绝自己最心仪的人?她是白痴吗?多年来埋藏在内心深处最绮丽的梦想难道不是嫁给他,成为殷贤禹夫人? 她一直那么那么仰慕他的啊。可现在,居然拒绝了他的求婚…… “对不起!”仓皇打开车门后,她跌跌撞撞地逃开。 天,冷了。 到了深秋,位于亚热带的台湾总算也感到了凉意,夜晚,拂面的风也足够让不经心的人悄悄打个哆嗦。 夜,寂静。 将近十一点,即便是不夜城的台北也渐渐收敛风华,以另一种幽静妩媚的风情取代原先的热闹缤纷。 忽地,一辆黑色重型机车呼啸而过,宛如火箭迅速射进东区某巷弄,摆弄了个嚣张的姿势后,乍然停定。 一身黑色劲装的骑士以一个洒脱的姿势翻身下车,取出钥匙,锁上看来价值不菲的机车。 他脱下黑色安全帽,随手揉了揉凌乱的黑发。 正准备踏进enjoylife那以绿色盆栽隔出的门廊时,一个白色的人影忽地吸引他的目光。 他皱了皱眉,走近正以双臂紧紧怀抱自己取暖的白衣女子,伸手抬起她的下颔。 “是你!”发现映入眼瞳的果然是他猜想的容颜,双眉一松,嘴角扯开习惯性的笑痕,“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 “为什么不在里面等?” “我不想让明琦知道。”她容色发白,嗓音发颤。 俊层再度拢起,“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几……几个小时吧。”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禁轻轻打了个喷嚏。 “你白痴啊!”他瞪她一眼,连忙脱下黑色皮夹克,覆上她单薄的肩膀,然后将她纤细的身躯揽入怀里,“在这边让冷风吹,你存心感冒是不是?” 她摇摇头,仰起容颜,“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我以为你辞职了。” “有点私事。”他低头望着她,右手抚过她沁凉的脸颊,“你这几天都在这里等我吗?” “嗯。” “每天都等到这么晚?” “嗯。” “干嘛不在附近找一家店坐坐?” “我怕错过你。” “傻瓜。”他摇摇头,点点她微微发红的鼻尖,伸手为她拉拢皮夹克,然后深深睇她,“找我什么事?” “嗄?”有片刻她仿佛醉在他眼波里,表情有些空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想喝你调的酒。” “调酒?” “不悔。”她说,“我想喝‘不悔’。” “为什么?” “……因为我白痴到拒绝一个白马王子的求婚。” xxxxxx 室内依然是慵懒的爵士乐回旋。 夜深了,可台北依然有太多乐于享受夜生活的人,气氛轻柔的loungebar正适合他们。 不喧闹,不嘈杂,就这么静静躺在沙发上,享受音乐。 为了让店里的客人更加放松,汪明琦甚至体贴地要店员们在每一张桌上都点起一盏香精油。 玫瑰香气缭绕,混合著淡淡酒味,更添几分旖旎。 放弃了舒适的沙发,董湘爱选择坐在吧枱前,几乎是着迷地看着徐浪远为店里的客人调酒。 “你什么时候学会调酒的?”她问。他调酒的姿势太率性、太潇洒,简直像电影里的汤姆克鲁斯。 “高中。” “该不会是因为看了‘鸡尾酒’这部片子吧?” “答对了。”他笑。 心情一阵翻扬,她为自己与他曾经看过相同的电影而高兴。 “那么片中的绝技你都会吗?” “你指什么?这个?”他忽地用力将银色shaker往上抛,“还是这个?”接住后,在胸前宛如蛇般灵巧摇动。 “都不是。我想知道你能不能不转身,便接住从背后丢过来的酒瓶。” “那太高难度了。”空出手来点点她俏美的鼻尖,“我想至少要排练一下吧。” 她没有评论,轻轻地笑,秀气的脸蛋在朦胧的光线掩映下泛着蔷薇色泽。 他心一动。 其实她长得也还不错,虽然不如店长那样艳光四射,却颇有些动人心处。比方这时候,当她晕红着脸颊,拿一双幽蒙的大眼睛看着人时—— “店长说你是个空姐。” “嗯。” “这么说你应该认识不少站在云端的男人吧?”他意有所指。 “哪个人在飞机上不是‘站在云端’?”她装傻。 他低低笑了,捏捏她的鼻子,“我是说那些事业有成的金龟婿。” “哦,那个啊。”她不置可否。 “怎么?” “一趟来回飞下来大概能收到将近十张名片吧。” 他吹了声口哨。 她耸耸肩。 他凝望她满不在乎的表情,忽地问道:“为什么拒绝白马王子的求婚?” 她一愣。 “不爱他吗?” 她不语,只是怔怔望他。 “因为迷上我了吗?”她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一个藏不住心事的女人。 “我……才没有!”双颊爆红。 太单纯了。 “真的?” “真的!”她倔气地说,可眼眸不自觉往下飘。 真是二十七岁的空姐吗?她看来清纯得像个还在念书的美少女。 “上次的提议,你答应吗?”徐浪远脸庞低俯,忍不住想捉弄她。 “你……”她躲着他阳刚的气息,“你说过只当朋友的。” “男人的话能轻易相信吗?”暧昧的眸光整个拢住她,“尤其像我这种浪子。” “可是——” “‘不悔’好喝吗?”他实在不该这么逗她,可她的气息太过甜美。 “还……还不错。” “想知道我的滋味吗?” 她呼吸一窒。 这么惨白的面容,这么惊吓的表情,难道不是在引诱男人一亲芳泽吗? 他邪邪一笑,俊唇一低,精准地攫住她的。 啄吻、咬啮、**。 他可以感觉她身子一僵,呼吸停止。 也许,连心跳也停了吧。 他看着她瞪大眼眸的表情,好清亮、好无辜的一对眸子,像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是真的不懂吧。 半嘲弄的念头才刚刚晃过脑海,他忽地感觉自己的后颈被揽住,跟着,笨拙却又柔软的舌尖探入。 她改被动为主动了吗? 血液蓦地冲上脑门,在舌尖被她卷绕时,他不觉逸出低吼。 玻璃酒杯从他手中滑落,在吧枱上敲出清脆声响。 可他浑然不觉,专注地与她亲吻,一阵激烈的电流窜过脊椎。 如果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上一个男人,那她肯定是天生媚骨,否则不会懂得利用如此甜蜜又纯洁的滋味**他的神魂。 这个吻,带着薄薄清酒味,几乎让他这个一向自认品酒高手的男人醉了…… 神智一醒,身子一僵,他推开她,眼眸掠过惊愕。 而她,缓缓眨眼,在怔愣了几秒后,彷佛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明眸圆睁,她倏地站起身,捧住发烧的双颊,匆匆抛下一句,“对不起!” 望着她窈窕的背影逐渐消逸,幽邃的眸淡淡浮起深思。 天啊!她做了什么?竟然揽住一个男人的脖子狂吻! 而且,跟对方只见过三次,几乎算是陌生人…… 她疯了!那个守在酒吧门外连等好几天,那个主动将舌尖探入男人嘴里的女人不是她。 不是她董湘爱! 老天,她究竟怎么回事—— “究竟怎么回事?湘爱,你真的拒绝殷贤禹的求婚了?” 柔美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绪,她定定神,无奈地瞥视正蹙着层追问她的叶盼晴。 她凝眉,抿唇,神情严肃,明眸蕴着不可思议。 看样子她这个好朋友很震惊。领悟到这一点,董湘爱流转眸光,继续望向另外两个人。 很好,大家都很吃惊。晶晶瞪大了眼,明琦点燃一根烟,若有所思。 三“娘”会审——早知道她就假装出勤不来赴这场鸿门宴了,不但被迫带来她目前最不想来的地方,还得接受好友的轮流拷问。 “我拒绝了。”垂下头,双手乖巧地收拢在膝头。 “为什么?殷贤禹人很好啊。” “这种黄金单身汉你还挑?” “你不是一向很仰慕他吗?” “我——”头有点晕,耳朵有点痛,“能不能别问了?!”嗓音虚弱。 “别装死,湘爱,今天你一定要解释清楚。”柴晶晶可不吃她这一套。 “啊,冰淇淋来了,我最爱吃的。”顾左右而言他。 “湘爱,说嘛。”叶盼晴轻声请求。 “盼晴,你的提拉米苏看起来不错耶。”继续装死。 两个朋友同时大翻白眼,“湘爱!” 看不过去,汪明琦决定是她出头的时候了。款摆纤腰,她直接换到董湘爱身边的座位。 “湘爱。”低哑的嗓音魅人。 董湘爱一颤。 “明琦,我正要跟你说,你真的满有商业头脑的耶,白天时把bar改成餐厅,又可以赚一笔。”试图转移目标。 这种小伎俩汪明琦完全不看在眼底。“湘爱,我们是好姊妹吧?” 情感攻势?“是……是啊。” “虽然答不答应求婚是你的自由,可我们既然是好姊妹,当然关心你的决定,你说对吧?” “是没错……” “你死都不肯告诉我们为什么会不会绝情了点?”笑颜妩媚。 会吗?“呃,明琦——” “我们从国中就认识了,算一算,也有十几年了。” “对啊。” “十几年了,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把我当外人。”展袖抹了抹眼。 “明琦——” “贤禹也好,你也好,你们都把我当外人。”明眸莹莹。 喂喂!不是假哭吗?为什么装得那么像?明琦这女人,演技好得可以拍电影了! 长长叹息,董湘爱总算明白自己今日逃不过这场三娘会审。 “好啦,我说就是了。” “终于肯告诉我们了吗?”柴晶晶与叶盼晴眼眸一亮。 期待的眼光让她觉得压力好大。“其实我之前就说过了,因为我……不爱禹哥啊。” “你在说什么?从小到大,你不是一直很仰慕你的禹哥吗?” 证据薄弱!驳回! “我是喜欢禹哥,但我不爱他啊。” “那你爱谁?说!难道你移情别恋了?” “我——” “是什么原因让你发现自己不爱贤禹的?”汪明琦忽地开口,语气凝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什么?”董湘爱不解地望向好友异样的神情。 汪明琦下语,只是不停吸烟。 “什么什么?你们在打哑谜啊!”柴晶晶大声叹息,众人的对话迟迟无法抓到重点的事实令她挫败,索性伸手,直接抬起董湘爱的下颔,强迫她直视她,“你爱上谁了?湘爱。”简单明了。 “我——” “虽然我们认识不久,可也够了解你了,你这种闪闪躲躲的神态明明就是作贼心虚。说!那人是谁?” “我说了没有啊。”嗓音微弱。 “是吗?”柴晶晶假假地笑。 “真的没有。” “打电话叫殷贤禹过来吧。”柴晶晶忽地转向汪明琦,“大家一起开诚布公谈一谈比较快。” “不!不要,晶晶,别这样。”董湘爱连忙伸手扯住她的衣袖,“别打电话给禹哥,千万不要……” “他已经来了。”冷静的嗓音打断她的哀求。 她一愣,瞪向发话的汪明琦,“什么?” “我昨晚就通知贤禹要他来这里。” “为什么?”她惊叫。 “你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他。” “可是我——”她还是想躲啊。明眸惊慌地流转,当发现殷贤禹俊拔的身影就坐在另一张餐桌旁时,她不觉跳起来,差点撞翻了桌子。 她必须逃!她还不晓得该怎么面对禹哥…… 可来不及了。察觉到她的举动,殷贤禹站起身,缓缓朝四人走来。柴晶晶与叶盼晴聪明地迅速闪人。 “明琦。”她立刻抓住唯一一个还没“背弃”她的朋友。 汪明琦正欲开口,殷贤禹已经来到面前,伸手劫走她夹在指间的烟。 她瞪着他就着烟灰缸狠狠熄烟的动作,好一会儿?才转向满脸写着哀求的董湘爱。 “你跟他好好谈谈。” 啊。连明琦也丢下她了! 缓缓旋过身,董湘爱明白自己迟早得面对从小最敬慕、也最依赖的男人。“禹哥。”她轻声喊。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怕我?” “不是。”十指互绞。 “那为什么躲我?” “呃——” “拒绝我当老公后,连朋友也做不成吗?” “不,不是!”她焦急地摇动双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尖的他立刻发现她右手背划凹了一道小口。 “怎么回事?”他蹙眉扯过她的手腕,仔细观察。 “刚刚不小心撞上桌角——”她讷讷地说。 “痛吗?” “不痛。”她说谎。 他也知道她在说谎,淡淡一笑,拿起桌上的餐巾纸,轻轻按了按微微泛红的伤口。 他真的好温柔。 望着殷贤禹的动作,董湘爱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疼。他对她愈好,她就愈愧疚…… “我没事的,禹哥。”她连忙抽回手,明眸慌乱四顾,三个好友都离她远远地,躲在角落,让她想搬救兵都不行。 然后,她忽然看到了,不知何时,徐浪远进了店里,单穿着一件黑色衬衫的顽长身躯正潇洒地倚靠在玻璃门旁,手上一束艳红的玫瑰倒垂。 她看着他,看着他嘴角依然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可剑眉却阴沉地收拢。她看着,心跳一点点、一点点加速。 “禹哥,我……我……我好像——” “好像什么?” “我爱上他了。”藕臂一扬,指向玻璃门。 “什么?”所有人目瞪口呆。 而他在看着她伸手指向他时,剑眉一松,眼眸点亮辉芒。他笔直地走向她,右手突如其来地揽住她的腰,脸庞一低,不由分说地吻上她。 惊愕令她瞪大了眼,可身子却不争气地一软。 “谢谢你。”董湘爱低声向徐浪远道谢。 方才在店里,他突然的狂吻吻得她天旋地转,吻得她几个好友目瞪口呆,吻得店里其他客人吃吃偷笑。 最后,还是殷贤禹分开他们的。 “你是谁?”他问。 第一次,董湘爱知道她一向待人温和的禹哥原来也能用这样挑衅的口气对一个人说话。 “我是她爱上的人,是她现在的护花使者。”他狂妄地回答,然后毫不客气当着众人的面带走意识处于晕眩状态的她。 直到现在,她的脸颊依然微微发烫—— “谢谢你配合演这场戏。” “只是演戏吗?”他笑睨她。 她别过脸庞,“也满巧的,你刚好带了那束玫瑰花来。那是你要送人的吧?我可以……可以还你。” 送谁呢?她发现自己忍不住要这么猜想。 “不用还,那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什么?”她一惊,不觉瞥向他。 “那束花是给你的,湘湘。”他好整以暇地重复。 “为什么?” “因为我要追你。” “你说什么?”她严重怀疑自己的听力。 “我说我要追求你,湘湘。”湛幽的眸热情地锁住她,“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 “你——”她瞪视他,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明琦一告诉我今天下午要跟好朋友聚会,我就猜到你一定也在,所以我就来了。”他朗朗地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在你好朋友跟前男友的见证下,送上玫瑰花,为我俩的关系拉开序幕。” “关……什么关系?”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追你啊。” 可是,为什么? “因为我被你吸引了啊,小傻瓜。”看出她眸中的疑问,他不禁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 她发现他很喜欢这样点她的鼻尖,好像把她当成小女孩似的宠。 她也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亲昵的感觉,心底甜丝丝的。 唇角不觉绽开浅浅的笑。 他看了,双臂一紧,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吧?” “什么真的假的?” “你爱上我了。” “我——” “至少你很迷恋我。”他肯定地说。她的表情太明显,眼眸太澄澈,像个不懂得说谎的天使。“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你少自以为是了!我才没有……” “是从那天在餐厅就开始的吧?”他截住她的辩白,“我还记得那天你一直看我。” “你——”她又羞又急,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 “难道不是吗?”他紧箍住她,不让她逃开,专心睇她的眸有一丝狂放,一丝浪荡,却也有一丝淡淡温柔,“难道是我自作多情吗?”语气里透着委屈。 她心一扯。 这男人啊!天生便是女性杀手。 “是那天吧?” 在他执意追问下,她终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他得意洋洋,“那时候你一双眼都直了。” “我……只是在想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对你泼水。”她睨他,“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我只是要求分手而已。” “你——”她面色一变,忽地用力挣脱他,连退好几步,“你抛弃人家?” “如果是,你打算不理我吗?”他只是淡淡地笑。 还是那么可恶啊。 她瞪着他,蓦地怔仲。 早猜到这男人不是那种正经的绅士,可若是一个伤害女子的负心人…… 能爱上他吗?爱上一个负心人? “她跟你交往很久了吗?”一阵酸楚狠狠攫住她,容色一黯。 注意到她苍白的容色,他温柔抚上她的颊,“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交往。” “那是哪一种?” “我跟她,只能说是床伴。” “床伴?”她蹙眉,“你的意思是你跟她是一夜情吗?” “也许不只一夜吧。”星眸深亮,“但那也没什么分别。对我而言,跟她在一起一个晚上或几百个、几千个晚上,都没什么意义。” “那我呢?也一样吗?”她嗓音发颤,身子也发颤,“跟我在一起,对你而言也毫无意义吗?” 他没说话,静静望她,许久,匆地伸手将她拉入怀里,下颔抵住她的前额。 “我……”她紧紧拽住他的衣襟,“我玩不起一夜情。” “我知道。” “就算很多很多夜也不行。” 他微笑了,“我知道。” “你如果只想找个女人玩玩,不要找我。” “我知道。” “如果你只是抱着玩玩而已的心理接近我,伤害我,然后扬长而去,我会恨你。” “嗯哼。” “非常非常恨你。”她抬起头,加强语气,可一双眸却不争气地闪着泪光。 “湘湘——” “跟我在一起,就不许你去找别的女人,否则我会闹得你鸡犬不宁。” 微笑加深。 “这样,你还打算追求我吗?” 某个坚硬的部分,在他胸膛里软化了。“对,我还是想追求你,而且,一定会追到你。” “你别太狂妄。”两行清泪滑落粉颊。 “我本来就是个狂妄的男人。你知道的,不是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踮高脚尖,以一个甜美的啄吻代替了回答。 他伸指拭去她的泪,也啄上她,在一阵你来我往的啄吻后,两人忽然额抵住额,深深地望住对方。 然后,同时轻轻地笑了。** 第三章 于是,她开始恋爱了。 从那天她主动踮起脚尖吻他——不,从那天他隔着玻璃屏风对她放肆地微笑时,她就陷入了情网。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原来,你会如此在意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你会不停地想,想着他现在在做什么,想着他是不是也一样正偷偷想着你。 你会猜测他每一句话,揣摩他每一个动作背后代表的意义。 他喜欢你吗?心疼你吗?像你一样不自觉地心动吗? 他喜欢你,有没有你喜欢他那么多?如果你哭了,他是不是会一起感到揪心?如果能让你笑,他愿不愿意傻傻地为你摘下星星? 就算他摘不到,就算他不能摘,只要他愿意笑着哄你几句甜言蜜语,那么,你也就拥有全世界的幸福了。 当他约你吃饭时,顺手带上一枝玫瑰花,你会脸红得像个单纯的女学生;当他在你以为两人下会见面时,神出鬼没地忽然站在你面前,你除了尖叫,还会紧紧拥抱他,简直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揉进体内。 夜里,你在**辗转反侧,只因为还没接到他道晚安的电话。白天,你不停地查看手机,怕自己漏看了他捎来的简讯。 在每一个偷来的空档,你会偷偷地想他,然后一个人偷偷地笑。 像个十足的傻瓜!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原来,像这样心神不定,又甜蜜又慌乱的自己,才是个陷入爱河的女人。 对着化妆镜,董湘爱吃吃地笑了,她知道这样莫名发笑的自己很像个傻瓜,可无法控制。 近来,她愈来愈常笑了,笑容一天比一天更甜,神采一天比一天飞扬。 人人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容光焕发——她的好朋友们也察觉这一点了,调侃之余,却也有些忧虑。 她们问她和徐浪远会不会爱得太匆促了?她们问她对他究竟了解多少? 她只是笑着摇头,她的心太充足太饱满了,装不下这样无谓的忧虑。 然后,是七夕情人节,他开着跑车带她到海边看星星,听着一波一波的浪翻滚着罗曼蒂克的海潮声。 那一晚,他送给她一条很别致的单钻项链,她则给了他一只从瑞士买来的名表—— 还有她自己。 **,当她在痛苦中攀上甜蜜的顶峰时,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天堂。 天堂,就是他温柔广阔的胸怀…… “湘爱,湘爱。”一个清亮的嗓音试图唤回她,“你在傻笑什么啊?” “啊。”她猛地拢束心神,收起化妆盒,明眸在瞥向同事疑惑的表情时,粉颊同时刷红,“什么事?” “那辆白色bmw又来接你了。”手指向停靠在路边的名牌跑车,同事的语气不无羡慕之意。 董湘爱心一跳,眸光落向跑车后,前额不禁冒汗。 是殷贤禹——在最近紧紧包围她的幸福与甜蜜中,他正是唯一的遗憾。 她对不起他…… “禹哥。”她轻声唤,低眉敛眸。 “干嘛这副样子?记得你小时候弄坏我最心爱的模型时,就是这副表情。”殷贤禹开玩笑。 “我——” “上车吧。上车以后再说。”轻轻推她上车后,他平稳地发动车子。 董湘爱低垂眼眸,悄悄观察他的侧面。 他脸部的线条一如既往的平和,看不出特别的激动或愤慨。或者,他并不如她想像中怨她? “你跟他最近好吗?” “什么?”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她一跳。 他转过头朝她淡淡一笑,“他对你好吗?”笑容蕴着点安抚意味。 她终于放松了,“嗯,很好。” “那就好。”殷贤禹点头。 “禹哥,你……不怪我吗?”她忍不住试探。 他没立刻回答,换档上了高速公路,好一会儿,忽地低低开口,“记得你八岁那年的事吗?有一天,你的风筝不小心卡在树上了。” 她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往事。 “那是你很喜欢的风筝,你一直哭,要我帮你拿下来,记得吗?” “嗯,记得。” “那时候我赶着去店里买东西,所以告诉你,等我回来再帮你拿。” “可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回来,后来又刮风了,我怕风筝被吹走,索性自己爬上树去。” “对啊,你可吓了我好大一跳呢。回来时,发现你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紧紧抱着树干,一面要伸手拿风筝,一面又害怕得直哭。” “我那时候真傻。”想起往事,董湘爱不觉笑了,“后来还是你一直鼓励我,我才鼓起勇气慢慢爬下去的。” 殷贤禹同样微笑着,“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你其实是一个很勇敢的女孩。” “嗄?”她那样哭哭啼啼地还叫勇敢? “因为那只风筝是你很喜欢的,所以就算你明明怕得要命,还是不顾一切爬上树去把它拿回来。”他沉声道,意味深长。 她怔然。 “坦白说,你拒绝我的求婚,我还……松了一口气。”他匆地说道。 “……因为你总算发现自己其实不爱我吗?”她问。 他没有解释,唇角微微一牵。“小爱,你是真的很爱那个徐浪远吧?” “嗯。” “那就勇敢去跟他谈恋爱吧。”他忽地转头望她,黑眸总是温柔,总是体贴,“只要记得,以后你万一受了什么委屈,还是可以来找我。我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禹哥——”她闻言,眼眸一酸,心情震荡不已。 “好好去谈一场恋爱吧。” “嗨。” 低哑的声音柔柔地拂过耳畔,接着,某种调皮的东西轻轻搔动着他的鼻尖。 他懒懒展开眸,映入一个淡淡的、窈窕的倩影。 “你回来了。”沙哑的嗓音显示他方才正处于好眠。 “我回来了。”还没来得及换下制服的她显得英气勃勃,却也娇柔可人。 他心一动,展臂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接着一个翻滚,在柔软的大**牢牢钳制她。鼻尖依恋地寻找着她娇小的鼻头,顶在其上嗅著令他着迷的芳香。 “这次又收到几张名片了?” “我想想。嗯,有两个台湾的科技大亨,三个香港高级白领,一个义大利人,好像是卖车子的,一个美国人,大概跟媒体有关系。”她扳着指头煞有其事地数着,“对了,有一个熟客刚跳槽,又给了我一张名片。还有……” “够了!”他抓住她柔嫩的手指,不许她再逗弄他,“你这小坏蛋,老爱故意惹我吃醋。” “你吃醋吗?”她笑问,心里甜甜的。 “当然。”他捏捏她的鼻子,“那些名片在哪里?给我,我全撕了!” “小气鬼。”她娇娇地睨他,“只是一些名片而已。” “我可不许别的男人招惹我的女人。” “哦?那女人就可以吗?”她笑,“别小看你的女朋友,我也曾经有过女性仰慕者哦。” “谁?” “告诉你有用吗?” “当然。”他坏坏地笑,“会爱上女人的女人肯定有什么毛病。我一个个去找她们,为她们好好诊治一下。” “你打算怎么诊治?”她好奇地望他。 “当然是让她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男人罗。相信她们接受我的‘诊疗’后,就会明白女人是不能跟‘真正的’男人比的。” “嗄?”她一愣,刚开始还茫茫然的,不明白他的意思,两秒后,杏眸圆睁,抡起粉拳,一记又一记槌上他的胸膛,“你敢!坏蛋!你坏透了!” “嘿嘿。”他只是笑。 “你还笑?你气死我了!”双颊绯红。 “怎么?这么怕我去招惹别的女人?” “当然啦。”她嘟嘴。 “那就吻我。”说着,他忽地松开她,翻身躺正。 望着他躺平在**的精壮身躯,她心跳加速,有些犹豫。 “浪远——” “吻我,湘湘。”他眯着眼,嘴角勾勒的笑痕淡得不能再淡,也性感得不能再性感,“认真地吻我。” 她屏住气息,听着他似认真似玩笑的沙哑呢喃,一股滚烫血流从脚趾开始上窜。 “让我失去理智,让我忘了我是谁,让我永远再也没办法正视别的女人。”他低声道,邀请着她,**着她。 她不觉舔了舔干燥的唇,缓缓移动玉体,朝他靠近。螓首在他脸庞上方停住,水眸幽蒙。 他闭上眼。 她弯下身,柔软的唇办法怯地垂落,兰息拂过他的鼻尖,微鬈的秀发柔柔地搔弄他鬓边。 他依然一动也不动,可胸膛的起伏忽然剧烈了。 某种类似胜利感的愉悦蓦地袭上董湘爱心头。她更加接近他,接近他,却不碰触他,只用自己的呼吸与味道去撩拨他的感官。 “小妖精。”他喃喃道。 她轻轻一笑。 墨睫蓦地扬起,进射两束锐利星芒。 “小妖精,你从哪里学来这种魅惑男人的手段?” 她媚睇他,“是你教我的。” “我教你的?”他匆地层臂,将她柔软的娇躯定在自己**,“我还教了你什么?” “你还教我吻你,教我挑逗你,教我让你尝过我后,再也无法去碰别的女人。”她一面哑声低语,一面伸手轻轻扣住他的颈项,“说!你除了我,再也不要别的女人。” 他没有说,只是静静望着她,黑眸深深地、深深地,像两潭能收摄魂魄的魔井。 身子一绷,她不知不觉加重了手劲。 他微笑,右手一抬,用力扯开她的手,搁落自己胸前,“我从不相信爱情与婚姻,湘湘。”低哑的嗓音宛如丝缎,抚过她**的身躯,又似利刃,刺得她阵阵抽痛。 她咬唇。 “我不想要妻子,也不想要情人,要的,只是能满足彼此的性伴侣。”他说,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强迫她窈窕的曲线密合自己阳刚的身躯,“你认为我以后能改变吗?” 她倏地抬头,秀发一甩,明眸点亮两簇火苗,容色却苍白。 “我说过,我无法接受一夜情。”她颤着嗓音。 “我也说过,跟你不是玩玩而已。” “那么?”她迷惑了。 “你是第一个让我用心交往的女人。”他静静说道。 “可是你不愿意给我承诺。”她黯然,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还不能。”他轻轻抚上她的颊,“现在的我还给不起承诺。” 她沉默许久,然后勇敢地扬起眸,“我爱你,浪远。” 他一愣,仿佛没料到她会忽然表白。 “吓了一跳吗?”她浅浅微笑,“我是不是很傻?” “湘湘——”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只飞蛾,明知你是火,也许会毁了我,还是忍不住扑上去。” “那你还……” “因为我爱你。”她垂下头,滚烫的唇贴上他的,缓缓揉搓,“你得到了我,浪远,现在换我追求你了。” xxxxxx 华灯初上时分。 一个裹着黑色紧身洋装,身材窈窕的女子缓缓走向吧台边,淡淡刷上金色眼影的眸直直睇向正专心擦拭玻璃酒杯的男人。 许久,她终于开口,“对湘爱你究竟怎么看?” “你问的似乎是我的私事。”男人慢条斯理地说,“当初我答应来这里工作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不过问我的背景、我的隐私。” “我知道。但……”女人蹙眉,“湘爱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怕她被我骗了?亲爱的店长。” “如果这样,我不会放过你,浪远。”女人冷着嗓音,气势傲然。 徐浪远笑了,看了看enjoylife名闻遐迩的女主人,没说话。一个服务生递上点酒单,他瞥了一眼,转身取出一瓶白泷清酒,准备开始调酒。 汪明琦瞪着他调起酒来格外有魅力的动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浪远。” 徐浪远没立刻回话,取出一只鸡尾酒杯,倒出shaker里的**。在烟蓝迷离的光线掩映下,杯中**依然显得清芬透澄。 他静静望着清透的调酒,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为她心折。” 听闻他的回应,汪明琦显然一愣。而徐浪远则是微微自嘲的笑,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她心折—— 是的,他为她心折。 怎能不呢?她是一个那么特别的女人。 看似柔弱,其实坚决,仿佛胆怯,却勇敢。 她说自己像飞蛾,不顾一切地扑火,却不知再怎么熊熊燃烧的火焰,遇上了她也要变成一股涓涓清流。 也许他该远离她,怕她用情太深,更怕从不用情的自己动了真心。 也许他不该招惹她,因为现在的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对任何女人许下永远的承诺,他伯束缚,要自由。 也许,他应该放开她。 但,一旦接近了,碰触了,就无法放开了。一旦尝过她的美好,就不由自主地沉沦。 **者,反被**…… “我找了你好久!”低沉的嗓音打断他的思绪,蕴着浓厚的不悦。 徐浪远转过头,在认清来人后,下颔一凛。 “你来干嘛?” “你知道我来干嘛。”来人的脸庞镂刻着岁月痕迹,配上一双锐利的眸,显得更加严厉。他瞪着徐浪远,好一会儿,调转视线扫射周遭一圈,在经过汪明琦时,眼眸掠过一丝属于男人的赞赏,可很快地,神色再度一整。 察觉到两人关系匪浅,汪明琦聪明地退场,留给两人私密的谈话空间。 “你就在这种地方工作?”来人满脸不屑。 “怎么?你有意见吗?” “我当然有意见!”他咆哮,“我徐英的儿子,英华唯一的继承人竟然跑来这种地方擦杯子,你让我面子往哪儿摆!” “我倒不知道我的工作关乎你的面子。”对父亲的指责,徐浪远依然淡淡的。 “浪远!” “请你不要打扰我的工作。” 徐英握紧拳头,“浪远,跟我回去!” “有必要吗?” “当然有!这份工作……难道你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起码,我是凭自己的劳力在赚钱。” “回到英华,一样是凭自己的能力工作。” “回到英华,只是成为一条唯命是从的狗而已。”徐浪远冷冷道,“你推翻我每一个企画案,对我的每个建议嗤之以鼻,我除了按你的意思办事,一点意见都不能有。既然如此,你到外头随便找个人就行了,又何必非要我不可?” “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徐英放缓语气,试图动之以情。 “一个不成材、又堕落**的儿子。”徐浪远不买帐,微微冷笑,“站在成本效益的观点,我建议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外头有的是专业经理人,他们领的薪水不会比我高,也不可能败光你的家产。” “浪远……” “请你回去。”他以一个坚决的手势打断父亲的话,“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你——”徐英气结,好半晌,才咬牙开口,“跟那个女人有关吗?” “什么女人?” “现在跟你同居的那一个!” 湘湘? 徐浪远一惊,“你知道她?你监视我?” “一个父亲当然应该关心他的儿子。” “哼。” “那个女人倒长得不错。” “你见过湘湘?”徐浪远握紧双拳,父亲讽刺的语调令他不觉愤怒,“你跟她说了什么?” “放心,我什么也没说。”徐英冷冷撇嘴,“她也不值得我浪费唇舌。她是个空姐吧?这种女人,就想着攀龙附贵,最好别跟她们认真。” 徐浪远眯起眼,“我的感情生活毋需你过问。”嗓音冰冷。 “琴媛一直问起你。”徐英提起另一个女人。 “是吗?” “她有什么不好?又大方又漂亮,丁家的家世跟我们也匹配。”早就想为两人办婚事了,偏偏儿子老是不乐意。 “别想拿我做商业联姻的棋子。” 徐英瞪眼,“难不成你要娶那个女人?”他这个儿子虽然风流,可从来不跟女人同居。这一次破例跟那个空姐住在一起,他早知不妙。 就怕他对一株不值一顾的杂草认真了。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徐英闻言,松了一口气,嘴角扬起满意的笑,“你当然要结婚,不过不是跟那个女人,她配不上你。而且那种女人,谁知道她们看上你哪一点?刚刚我去找她时,她还跟另一个男人有说有笑的……” “什么男人?”徐浪远拧眉,打断父亲的话。 “天晓得是谁。”徐英耸耸肩,“不过那男人能找上她家,两人关系肯定也不寻常吧。”他顿了顿,确定自己挑起儿子满腔疑虑后,笑意更深,“怎么?介意?” “……够了!请你离开这里,别妨碍我工作。”徐浪远下逐客令。 “工作?这也算工作?”徐英冷哼,“别告诉我你打算在这间小酒吧里窝一辈子。” “我会在这里还不是你逼的?”黑眸冷冽,“等你不再到处对我发追缉令时,我自然会去找个工作。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相信只要我想去的公司,他们肯定会要我。” 这点毋庸置疑。 徐英同意。他可是他的儿子呢,凭他从小对他的刻意栽培,相信这孩子走到哪里肯定都能鹤立鸡群。 问题是,他们徐家的继承人怎能到外头替别人打工?像什么话! 他绝对无法容许这一点。 “你非回来不可,浪远,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语毕,徐英转身离开,步伐自信而坚定。 一向如此,从小徐浪远就不停地反抗他,可最后,永远是他这个父亲占上风。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的。 “你回来啦?”随着娇脆嗓音落下的是一记轻轻印上徐浪远脸颊的吻,“累了吧?我煮了消夜哦。” “消夜?”徐浪远望着女朋友,印着kitty图案的围裙将她整个人衬得格外粉嫩,格外可爱。 “嗯,我煮了你最爱吃的咖哩饭哦。”她朝他皱了皱鼻尖,邀功般地甜笑,“可费了我好一番工夫呢。” “你会做吗?” “人家在学嘛。不好吃别太挑剔哦。”她娇娇地说。 他禁不住微笑,展臂将她揽入怀里,“明天不是要飞吗?今晚还不早点睡?” “等你罗。”她将脸颊贴住他的胸膛,“而且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什么日子?” “先等一等,我待会儿就告诉你。” “小傻瓜,还跟我玩守秘密这一套?”他笑,“我猜猜,八成是什么认识纪念日啦,约会纪念日啦,或者第一次接吻纪念日之类的。你们女人啊,就爱记这些无聊日子。” “无聊日子?”她蓦地抬头,瞪他,“你说那些是无聊日子?” 他呵呵地笑,“好香啊,是不是快炖好了?” 一句话点醒了董湘爱,急忙退开他的怀抱,奔向厨房,掀开炖煮咖哩牛肉的锅盖。 没烧糊。 “还好,还好。”她拿大汤匙用力搅拌,又捞起一块牛肉尝味,不数秒,颊畔飞起兴奋的红云,“好啦!吃起来还不错哦。”得意洋洋地转过头来跟他炫耀。 他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在里头团团转,一下子找碗盘,一下子打开饭锅,一下子又翻开食谱确定是否没有遗忘任何步骤。 她似乎忙得很开心,虽然手忙脚乱,可脸上一迳漾着浅浅的微笑,就好像能为他这样忙碌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她忙得很满足。 而他,看着她这样忙碌,胸膛逐渐揪紧。 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他伸手揪住胸前衣襟,感到心韵律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而心脏微微抽疼。 “好了,可以吃了。”欢呼声忽地扬起,跟着,喜悦的脸庞转向他,在认清他面上表情后,她脸颊一红,“你干嘛这样看我?” “怎么?” “你——”眼眸一低,脸颊更加烧烫。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只知道他看她的眼神太深邃,太专注,仿佛温煦,却又淡淡泛着邪气。 好矛盾,好矛盾的眼神,看得她心跳加速。 “总之你看人的样子很坏。”随口嘟囔一句后,她转过身,藉着盛饭的动作不再看他。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到外面等吧。” 虽然她这么说,他依然站在门口不肯离去。 是舍不得,她忙碌的身影太可人,他几乎是迷恋地盯着。 “对了,傍晚的时候有个人来找你。”她忽地说道。 是他的父亲吧。 徐浪远皱了皱眉,“他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见你不在他就走了。”她转过头,微微迷惑,“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他悄然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别理他,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哦。”她点点头,没继续在这件事上大作文章。 他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不知怎地,他不愿她追问这件事。她曾经问过他的家世,他只是含糊带过,而现在……不,他还不想告诉她。 他不想告诉她他是大企业的继承人,不想告诉她其实他不是她想像中那样不学无术的男人,而是商场上的贵公子。 他希望她喜欢的,是他本人,不是某种白马王子的形象…… 匆地,电话铃响了,在静谧的夜里听来格外清亮。 徐浪远一怔,“这么晚了,谁还打电话来?” “几点了?”她问。 “十二点过两分。” “啊,一定是他。”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她走向客厅。 他是谁? 徐浪远蹙眉,不觉跟随董湘爱的步伐,看着她接起电话,容颜绽开灿烂甜笑。 “我就知道是你。”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嗯,谢谢……对,我拆开礼物了,好喜欢呢……好,好,好——”她拉长了语音,似乎有些无奈对方的一再交代,“……啊,你又笑我!”樱唇微微嘟起,“好啦,我知道了。”停顿两秒,“拜拜!” 一阵清朗笑声后,她终于挂断电话。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是殷贤禹?” “嗯。”她旋过身,星眸明亮,“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打电话给我。” “为什么?”他可以感觉嫉妒的恶虫正咬噬着胸口。 “因为过了午夜十二点,就是我的生日了。” “生日?”他一怔,“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特别的日子?” “难道不够特别吗?”她睨他。 “特别,当然特别。”他伸手将她拉入怀里,下颔紧紧抵住她的头顶。 可这样的特别难道不应该是他一个人独享的吗?这天,是她的生日,她兴高采烈地为他做了咖哩饭,可他却什么也没做。 他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 “在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你应该感谢上帝,让我出生到这世界来,对吧?”她撒着娇。 “是啊,可惜我没早一点知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可那个男人却在许多年以前就知道这个特别的日子了,不但知道,还记挂在心里,每年都是第一个向她道喜的人。 “现在知道也不迟啊。”她仰起头,给他一个甜甜的笑。 那笑容,甜得让人心悸—— 她对殷贤禹,也这么笑吗? “殷贤禹对你真不错。”他涩涩地评论,“他送你什么礼物?” “蒂芬妮的水晶苹果,他知道我一直想要,特地跟一个好朋友买来的。”说起这个,她便忍不住兴奋。自从看了日剧“恋爱世代”后,她便一直想着要买一颗水晶苹果,可惜那时早已供不应求,让晚了一步的她好生扼腕。 没想到事情过去好几年,禹哥还记得她这个遗憾。 她真的太感动了。 “……他亲自送来的吗?” “啊?”她一愣。 “下午他是不是亲自把礼物带来给你?”他压抑着不悦。 “是啊。” 原来父亲说的男人就是殷贤禹——也对,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够这么大方地登堂入室,还跟她有说有笑? 他早知道他们感情很好,只没想到,到如今依然不变。 他们究竟在这屋里做了什么?殷贤禹除了带礼物来,是否还有别的用意?除了聊天,这间屋里没发生过别的什么吧? 愈是深思,心绪愈不定,神色愈阴沉。 “他很疼你。” “嗯。” 他心一扯,蓦地伸手扬起她的下颔,剑眉紧拧,“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这样的好,这样的疼,不需要那个男人来做! “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突来的怒气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该不会到现在还对你别有居心吧?” “不,不会的,你别误会啊,浪远。”她忍不住焦急,“我们两个现在的感情就好像兄妹一样,没别的。” 他沉默不语。 事实上,他是被自己心底那股排山倒海的妒意给惊怔了——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感觉,太陌生,太令他不知所措,以至于只能紧紧咬着牙,紧紧握拳。 “浪远——”望着他从来不曾显现过的难看表情,她有些慌,心跳凌乱。 他紧盯她,脸色忽青忽白,好一会儿,眉头才慢慢舒缓,容色稍霁,接着,黑眸点亮某种异样辉芒。 “湘湘。”他忽然低声唤,一面伸手摩挲她的脸颊。 她呼吸一停,“嗯?” “你是我的。”他一字一句,沙哑的嗓音具有某种魔魅般的魅力,“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懂吗?” 狂妄霸道的宣言夺去了她说话的能力,只能傻傻地瞪他。 “懂吗?”黑亮的眸缓缓逼近她,好近,好近,带着酒味的气息性感地拂向她。 她不禁叹息。 “懂。”双手勾住他的颈项,双足踮起。** 第四章 “我觉得,最近浪远变得有点奇怪。”皱着秀气的眉,董湘爱对电话另一端的殷贤禹诉苦。 “怎么奇怪?”电话那端的男人哑声问道。 “嗯,我也不太会说……就好像他很想独占我,跟我腻在一起,可如果我们太黏了,他又会生气。” “气什么?” “不知道。”她咬着下唇,“他……好像不习惯这么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我想,他会不会觉得我束缚了他?” “他这么说吗?” “没有,只是我这么觉得。”秀颜写满苦恼,“每次我回来台湾,他都会很高兴,可过不了两天,又会有点烦躁,然后当我又要出动时,几乎可以看出他在偷笑。”愈想愈委屈,“他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 “我说,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小姐。”微哑的嗓音有取笑之意,“现在我开始怀疑你们女人是不是就这样,一谈起恋爱就胡思乱想。” “你又笑我!禹哥,我是认真的!”她不依地说。 “好好,不笑你了。”他说,轻轻咳了两声,“他告诉你那天那个男人是谁了吗?” “没有。”这又是另一件令她烦恼的事,她总觉得徐浪远有事情瞒着她。 殷贤禹沉默两秒,“我……咳咳,总觉得那男人跟他一定有什么关系。” “我也觉得。”否则那男人不会用那么奇特的眼神看她,仿佛惊异,又像不屑。“你想,会是他的家人吗?” “他还是不肯告诉你他家的事?” “嗯,每次谈到这个,他都有意闪躲,我也不好追问。” “也许……他跟家里有些不愉快吧。”殷贤禹低声道。 “嗯。”董湘爱漫应着,思绪有些迷蒙,匆地,她听见一阵咕噜水声,“禹哥,你在喝什么?” “水。”他说,又咳了咳。 她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整通电话下来殷贤禹的声音都是微微沙哑,气息沉重,间或几声咳嗽。 “你不舒服吗?” “没什么。” “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你别紧张。”他安抚她,“只是小病。” 她却猛然一阵愧疚。禹哥病了,而她竟还毫无所觉地拖着他讲了大半天电话。他一直是撑着身子陪她吧? “禹哥,你有没有量体温?现在几度?” “刚刚量了,三十八度。” “你发烧了?!”她惊叫。 “别大惊小怪好吗?小爱,”他无奈地说,“我又不是没发过烧。” “不行,我马上过去。”说着,董湘爱挂上电话,可一旋身,瞳眸蓦地映入一张阴沉的脸孔。 “浪远!”她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徐浪远简短地说,语气不善。 糟糕!他是不是听到她跟禹哥的对话了? 想着,董湘爱脸颊泛上红霞,微微尴尬。 “跟谁讲电话?”他若无其事地问。 “一……一个朋友。” “哦?”他扬眉,一面脱下夹克挂上沙发椅背,“我饿了,有东西吃吗?” 他的不再继续追问让她松了一口气,“呃,冰箱里有冷冻水饺,我拿出来微波一下好吗?” “好。”他倒落沙发,闭上眼。 她看了他一会儿,接着转身进了厨房,急急忙忙拿出水饺放到微波炉里。几分钟后,她一手端着水饺盘,一手拿着筷子和调料,重新回到客厅。 “好了,快吃吧。” “嗯。”他举箸。 她站在一旁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双手不禁相互绞扭。 “怎么啦?”仿佛终于注意到她坐立不安的模样,他抬起头。 “呃,我的朋友发烧了,我想……过去看一下。” “哪个朋友?” 她微微慌乱,“你……不认识。” “去啊,我又没阻止你。” “哦,好。”听闻此言,她几乎是感激地朝他点点头,随手拿起皮包,披上外套,一阵风般卷出屋外。 他瞪着她匆忙的背影,半晌,忽地单手握拳,重重敲击桌面。 她说谎了!他以为她不懂得说谎的,可她竟然对他说谎了! 比起她急着去找殷贤禹,徐浪远发现她对他说谎的事实更令他愤怒。他可以忍受她跟殷贤禹维持朋友的关系,他也不反对他们互相关怀对方,但—— 她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害怕他知道? 莫非是作贼心虚? 一念及此,神色更沉。 “听说那个男人是她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徐英闲闲说道,闲闲望着自己的儿子。 又一个周末,他又来到enjoylife,这次倒不是以一个父亲的身分前来,而是一个客人。 对客人,徐浪远这个酒保总要礼貌与尊重吧,于是他索性坐在吧枱前,点了一杯双份威士忌,跟自己的儿子聊起天来。 “殷贤禹,你知道吧?” “那又怎样?”徐浪远摆明一副不想理会他的样子。 可他却看出了儿子眸中掠过的两道利芒——看来,他不像外表看来那样满不在乎。 徐英偷偷笑了,“那个殷贤禹在建筑界可是很有名的哦,最近还担任了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的总设计师。” 徐浪远不说话,默默调酒。 “家世也不错,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律师。”徐英自顾自地说着,“他爸爸跟董湘爱的爸爸在同一所学校教书,两家又是邻居,所以感情特别好。前几年那女孩的父母车祸去世时,还是他一手挑起葬礼大小事宜,正牌女婿都未必有他那么尽心。” 嗯,很好,儿子的脸色变了。 望着徐浪远愈发阴沉的脸色,徐英愈加神采飞扬,“其实两家的父母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希望他们俩结婚。” 玻璃酒杯重重摆到他面前。 跟着,是徐浪远冷涩的语音,“看来一杯威士忌不够你暍,这杯算我请你。” 徐英接过,脸庞微笑不改,他悠然啜着酒,“你的竞争对手很强啊,儿子。” “他不是我的竞争对手。”徐浪远瞪他,一字一句地说。 从湘湘拒绝那家伙的求婚那天起,他就已经出局了! “是吗?”徐英耸耸肩,“董湘爱那女人的品味也真奇怪,如果是我,一定选殷贤禹这种白马王子。” “哼。” “我看,你还是回家里来吧,浪远。你以为有哪个女人受得了她的男人一辈子在酒吧里鬼混?” 徐浪远用力摇动shaker? “当然,酒保也是正当职业,可比起大名鼎鼎的建筑师嘛,毕竟逊了一筹。” 冰块与酒精,在shaker里撞击出清脆激烈的声响。 “给女人一点安全感吧,浪远。” “你说够了没!”狠狠瞪视父亲一眼,“如果你想用这种伎俩骗我回去,劝你还是别费心了。” 徐英挑眉,不再说话。 这一局,就到此为止吧,能够挑起儿子满腔愤懑,他的计画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他举起酒杯,一仰而尽。然后,透过透明玻璃观察着光线迷离折射。 鹰眸掠过算计,薄唇缓缓扬起诡异笑弧。 接下来,该轮到那个女人了。 “你是?”望着再度叩她家门的男人,董湘爱不觉吃惊。 男人穿着三件式深色西装,依然中规中炬,只是鹰锐的眸不再像那天一样蕴着淡淡轻蔑,反而流动一股慈蔼。 “我是浪远的爸爸,徐英。”他微笑,丢下一枚令她措手不及的炸弹。 浪远的父亲? 她愕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愣了好半晌才忙乱道:“伯……伯父,您好。”匆匆开门迎接徐英进来,“您坐,我给您倒点喝的?” “只要水就行了。” “啊,好。”打开冰箱,她为徐英斟了一杯矿泉水,想了想,又从厨房里的热水瓶倒了另一杯温水。 两杯水同时端到徐英面前,“伯父,不知道您习惯喝凉的还是温的?” “凉的。”徐英微微颔首,暗自赞许她的细心,扬起眸,打量她好一会儿,“你是浪远的女朋友吧?” “哎。”玉颊晕红。 “他挺有眼光的嘛。” “哪里。”她讷讷地说,有些发烧。 见她紧张的模样,他轻轻挑眉,“你也坐吧。” “啊,好。”她应道,在他对面落坐,双手礼貌地搁在膝上。 小家碧玉。 望着她紧张又不失礼仪的行止,徐英微微一笑。 虽然来历普通了点,可看来的确是不错的女孩,怪不得能迷得他儿子团团转。只可惜,要配上他们徐家,光有外表是不够的…… “他最近好吗?”浓眉一紧,恰如其分地扮演起一个忧心仲忡的父亲。 “咦?”她似乎颇为讶异,“伯父不知道吗?” “我去酒吧找过他了,可他根本拒绝跟我说话。”他长声叹息,“我想,他很恨我吧?”眼角眉梢攀上几分落寞。 “为什么?”她不解。 很好,浪远果然没告诉她自己的身世。 徐英在心底满意地笑了,表面上,却更加愁容满面,“因为我强迫他担起家族的责任,也许这样的责任对他来说确实太重了,可我……是不得已的啊。” “什么责任?”她倾身向前,迫切中微微焦急,“伯父,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浪远没告诉你吗?这是我的名片。” 她接过,认清名片上的头衔后,容色一白,“英华集团董事长?”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公司,只是家族企业。”他自谦地说,“浪远是我们徐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董湘爱心乱了,捧著名片的手心悄悄冒汗。 原来他是富家子弟,还是企业的继承人,他竟然……他从来没告诉她。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能那样开着白色宝马态意狂飙—— “大概我太急了吧,对他要求太高,那次浪远在董事会议跟我吵了一架后就辞职了,一走了之。唉。”徐英言语中尽是自责。 董湘爱呆呆听着,“他……从来没跟我说——” “他大概不想认我这个父亲吧。”他又叹息,“离开前,他跟我说得清清楚楚,永远不会再回徐家。” “啊?” “听到这话,我真的……真的好心痛!”他哑着嗓音。 她心一动,扬眸,“伯父——” “其实我时日不多了。” 时日不多? “医生说我得了胃癌。” 颓然的宣称宛如丧钟,在董湘爱心中重重敲响,她惶然望着眼前神情黯然的男人,不敢相信。 “我不想告诉家里的人,更不想让浪远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让他回来,这个家,我的公司,不能没有他——”他痛苦地攒着眉。 而她,心软了。 “伯父……” “我也许就快死了。” “不!”她忽地起身,握住他的双肩,“您别这么说,不会的!”嗓音急切,明眸漾开淡淡薄雾。 她……似乎真的很不忍。 “您别这么说,伯父,不会有事的。只要您以后不那么操劳就会好多了的,真的!”她迫切地想安慰他。 真可笑!这傻女孩难道看不出他只是演戏吗?瞧她面色苍白成那样,要不是太蠢,就是太精明了,精明到陪着他一块演戏…… 一念及此,徐英的眼眸蓦地一锐。他连忙垂下头,掩饰异样的神情,“请你帮我劝劝他,董小姐,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 “我?” “帮我劝他回家吧。”他请求道。 “可是——”她犹豫着。 他连忙扬眸,“请你帮帮我。” 明眸掠过明显的挣扎,半晌,她终于点头,“好,我试试看。”说着,她微微一笑,双手落下他的肩膀,握住他的手,“请您别担心,伯父,浪远会回家的。他毕竟是您的儿子啊。” 他不语,只是蹙眉望她,望着她温暖的眼眸,以及同样温暖的笑容。 这女孩要不是最坦纯的天使,便是最懂得算计的魔女。 而他,无法确定她究竟是哪一个。 “啊,真是稀客。”望着盈盈走进店里的秀丽身影,汪明琦浅浅一笑,“找浪远?” “嗯。” “重色轻友。”她嘲讽。 “别这么说嘛,明琦——”董湘爱握住她的手,撒娇。 汪明琦可不吃这一套,“这么久没见,好不容易来到我店里只是为了找男人。啧。” “明琦——”董湘爱更贴近她,几乎整个人偎入她怀里。 “好啦,好啦,别像只小狗这样蹭着我。”汪明琦翻翻白眼,“我知道了,放你去找你的男人,行了吧?” “谢谢。”董湘爱抬起头,瞳眸亮晶晶的,向吧枱的方向投去视线后,却有些茫然,“他人呢?” 汪明琦收束玩笑的神情,没立刻回答。 “怎么回事?”董湘爱心一跳。 好半晌,汪明琦才扬趄藕臂,严肃地指向店里某个被彩色琉璃屏风隔出的角落,“他在那儿,被女人包围着。” “什么?”董湘爱容色一白,顺着好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见到徐浪远懒洋洋地半躺在一张沙发上,身旁围坐着几个女人。她瞪着,唇办微微发颤,“这种事常发生吗?” “经常发生倒不见得,会来这里的常客毕竟都是白领上班族,大部分都挺矜持的。当然也有些比较主动,不过以前他都会闪避的,这几天晚上却不知怎地,来者不拒。”汪明琦蹙眉。 “……我知道了。”董湘爱颔首,深吸一口气,强迫紧绷的身子放松,这才缓缓迈步走向那个角落。 愈靠近,映入眼眸的影像愈令她心痛。 没错,他是没跟那些女人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可他的表情——那双眸,如此邪亮,薄薄的嘴角勾勒着满不在乎的笑痕,还有他闲闲啜饮调酒的姿势。 他在放电。不论有心或无意,他的确在对那些女人放电,而那些女人痴迷的神情也显示她们正沉醉于超强电波中,无法自拔。 他在做什么?难道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笑容不是专属于她的吗?难道他对所有女人都是这样施展魅力的吗? 难道她……只是其中一个? 花容更加惨白,她缓缓走近他,静静落定他身前。 他抬眸,状似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接着,右手随便一扬,“湘湘,你来了啊。” 她可以感觉到那些女人朝她望来好奇又隐隐嫉妒的视线。 她挺直背,“我有事跟你说。”强迫自己浅浅地笑。 “有事吗?我正在上班呢。” 陪女人喝酒也是他工作的内容? 她握紧双拳,定定瞪他。 他当然察觉了那两道隐含着指责的强烈目光,下颔一凛,回迎她的视线却是有意散漫。 “明琦说,你可以下班了。” “是吗?”他依然笑着,可眸底逐渐点亮火苗。 她竟然干涉他? “可以走了吗?”她问。 他没回答,慢条斯理地喝酒。 “浪远!”她微微提高了声调。 这下,总算引来那些女人的不满了,一个个娇声抗议。 “浪远,她是谁?” “瞧她的样子很像个管家婆呢,不会是你老婆吧?” “是情人吧?你千万别告诉我们你已经结婚了。”一个女人假装惊恐地尖叫。 闻言,其他人吃吃地笑了,虽然只是个不带恶意的玩笑,可仍重重刺伤了董湘爱。 “我不是说过吗?我没有情人,更不可能有老婆。”他笑着,“我看来像那种傻得拿枷锁往身上套的男人吗?” 闲适的回应宛如利刃,凌迟她的心。她握紧双拳,强迫自己勇敢地凝定原地,勇敢地瞪着这个令她心伤的男人。 “说得也是,呵呵呵。”其他女人笑了,笑声那么清脆,像迎风摇曳的风铃。 好好听的风铃……董湘爱有些恍惚,而在恍惚中,她瞧见了徐浪远眼底的挑衅。 她忽地平静下来,唇角甚至荡开一丝柔媚笑弧。 她俯下身,双臂揽住他的颈项,在众人愕然瞪视中毫不顾忌地朝他烙印缠绵一吻。然后,扬起晶灿如星的明眸。 “我是他的女朋友。” xxxxxxxxxxxxxxxxx 徐浪远感到愤怒。 非常非常愤怒。 她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那样放肆地吻他,而他居然无法抵抗。 至今,他仍可以清晰记得当时自己的震撼,他愕然,心动,一股灼热血流迅速窜过四肢百骸。 在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只有股冲动想立即拖她上床。 作梦也想不到,她竟然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强烈到令他心惊。 他是否在不知不觉中,让自己套上了枷锁? 他难道已经被套住了? 该死!该死! 徐浪远在心底低声诅咒,双手一紧,催动油门加速。 黑亮的机车在月夜里恍如一支火箭,怒吼着往前直钢。 “别骑那么快啊!浪远。”她惊叫的嗓音在风声呼号中显得微弱。 “你抱紧一点!”他粗声吼道。 于是,她抱得更紧了,柔软的胸部紧紧压住他的后背,而他居然心跳一乱。 该死!他竟然连这样的接触都会慌然,这只不过……只不过是最平常的肢体接触啊! 原来在他漫不经心间,她已经敲碎了他的盔甲,而他蓦地感觉脆弱与恐慌—— 一念及此,机车飙得更快了,几乎是发了疯似地想与风争速。 “浪远,你疯了吗?”她惊叫。 是,他是疯了,因为发现自己的情感居然不受控制。 “浪远!” 他不理她,一迳狂飙,直到两人终于回到她的公寓。他随便抛下机车,拖着她迅速往家里走。 “浪远,浪远。”感受到他心情的晦涩,她心慌意乱。 他不说话,直到两人进了屋里,他踢上门,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你做什么?”她惊愕,又是心慌,又是脸红。 忽地,他将她整个人抛向柔软的床铺,然后一面解着衬衫,一面朝她怒吼。 “你今天究竟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她瞪着他阳刚的体魄,脸颊发烧,“想跟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 “呃——” “说啊!”他甩开牛仔裤,接着,整个人压制她柔润的娇躯。 她心跳加速。 跃动着火焰的眸离她好近,好近。 她快不能呼吸了…… “说话。”沙哑的嗓音命令道。 “我今天见到你爸了。”她突如其来冲口而出。 “什么?”他身子一绷。 “我见到你爸了。”她轻声道。 “他说什么?”神色匆明匆灭。 “他说——”她深吸一口气,“希望你回家。” 他没说话,鼻翼微张。 认出了他阴沉愤慨的神情,董湘爱呼吸一颤,“浪远,回家吧,何必这样跟你父亲赌气?” 他依然不语。 “你……你爸说,家里需要你,公司也需要你。” 他冷哼。 她叹了一口气,“他……他一个老人家,你实在应该多体谅他的。” 他蓦地狠狠瞪她,“你希望我回去?” “嗯。我觉得这样对你们俩都比较好。” “……哪里好?” “你可以为你爸分忧解劳啊,这样他老人家的负担就不会那么重了。”她顿了顿,委婉地说:“而且,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当个酒保。” 他瞪视她。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她原来还是介意他的职业的,跟其他女人一样,她要的终究是舒适优雅的生活。 “我只是个酒保打碎了你的梦想吗?”他忽地开口,语含浓浓讥讽。 她愣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吗?”他讥诮地扬起笑弧,粗糙的右手在她锁骨附近摸索,接着,忽然紧紧扣住她的咽喉。 “浪远——”她呼吸困难。 “你记得你前几天上飞机前跟我说过什么吗?”他瞪视她,嗓音清冷,“你说殷贤禹要帮我介绍工作。” “是啊。他说如果你不介意,他们公司有缺人……” “我不需要他的介绍!”他乖戾地咆哮,“再怎么不济我也不需要他的同情!” “浪远,你——” “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吗?”滚烫的方唇摩挲着她的鼻尖,“董湘爱,你其实很瞧不起我,对吧?”他咬着牙,以一手钳住她的腰,另一手灵巧地解开她的衣襟。 她轻喘,“不是的,浪远,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只是……希望你好啊,我希望你们父子俩和好——” “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么漂亮的话!”双唇暴躁地**她,“你就承认吧,其实你跟一般女人没什么不同。” “你……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当个酒保……” “怎样?” “我不喜欢你那样逢迎女客人!”她忽地喊道,眼眶红了。 她不想……她只是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逢迎?”他紧紧抓住她试图推开他胸膛的小手,嘴角荡开一个邪佞的弧度,“我现在做的,不正是在逢迎你、取悦你吗?” 那怎么会一样?她紧紧咬唇,感觉委屈的泪水不停涌上眼眸。他怎能拿她跟那些女客相比? 愈想愈难堪,她更加挣扎地想推开他。 他却不肯让开,幽深的眸定定地、威胁似地锁住她。他像正思考着什么,一张性格的脸阴晴不定。 接着,他忽地低吼一声,双手一扯,暴力地撕开她的衣衫。 然后,狂风骤雨似地要她。 夜,深了。点着小灯的卧房里,浓浓渲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旖旎。 狂暴、愤怒、委屈、**,浓烈的情感像翻天的海浪,威胁着吞噬一叶扁舟—— 那张在黑夜里摇晃不休的床。** 第五章 “她似乎心情很不好。” 远远地,叶盼晴盯着正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喝着酒的好友,弯弯的眉颦起。 “这几天她每天晚上都来,来了也不说话,光坐着喝酒。”汪明琦咬唇。 “不必上班吗?” “听说她跟别的空姐调了班,请假。” “究竟怎么回事?”柴晶晶插口,“那个徐浪远呢?怎么不见人影?” “他也请假,已经好几天没来了。”汪明琦无奈地望向两个好友。 “吵架了?”柴晶晶咋舌。 “我想是吧。好像浪远搬出了湘爱的公寓,她找不到人,所以才天天在这里等他。”汪明琦叹了一口气,“这傻瓜,痴得让人担心。” “怎么办?”叶盼晴问。 “解铃还需系铃人。” “连你都找不到那个徐浪远吗?” “当初他来这儿工作,就跟我挑明了不要过问他的私事。” “这么神秘?”柴晶晶挑眉,“他该不会是逃犯吧?” “不会的,怎么可能?他毕竟也是我朋友介绍的啊。” “那问你的朋友不就得了?”柴晶晶一拍手掌。 “你以为我不想吗?”汪明琦摇头,擦亮火柴,点燃一根维珍妮淡烟,“他这几天正巧出差了。” “这么巧!”这下连柴晶晶也忍不住愁容满面了,“那现在怎办?” “我想,只有一个人有办法了。”汪明琦静静说道。 “谁?” 她没回答,缓缓吐出白色烟圈,望着烟雾的眸,淡淡迷离。 “当然是殷贤禹啊。”叶盼晴代替她回答,“晶晶,你怎么连这也想不到?” “对哦。”柴晶晶吐吐舌头,“那我们打电话要他来?” “我已经打了。” “禹……禹哥?”强展醉意盎然的眸,董湘爱在一片朦胧中望见一张熟悉的脸。她不觉吃吃地笑了,“你来陪我喝酒?” “别喝了。”殷贤禹皱眉,抢去她手中的酒杯,“我送你回去。” “不要,人家要喝嘛。”她娇娇地抗议,“我不要回去。” “小爱!”他扶正她瘫软的身子,低斥,“听话。” “我--”眼圈一红,“不要嘛,我还没见到他--” “晚了,他不会来了。” “他又不来?”她眨眼,“他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躲我?” “小爱。” “禹哥,你说,浪远为什么躲我?”她紧紧拽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他为什么突然搬出去?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小爱,你醉了……” “我没醉!没醉!”她要赖,背靠在沙发上,用手掩着眸,“我明明没有嘛,你不要这样瞧不起我。” 她在哭吧?那颤抖的手,掩饰的必是泪光莹莹的眸。 殷贤禹心一扯,展臂将她揽入怀里,扶起她娇柔无力的身子,“乖,跟我回去,小爱。” “我不要,不要!”她趴在他胸怀里哭。 “走吧,小爱。”他柔声诱哄她,“听话。” 她没再抗拒,由着他揽住她的腰,带着她慢慢走向大门,经过汪明琦时,他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又是一拢。 “别老是抽烟!”他斥她。 她只是淡淡一笑,“湘爱麻烦你照顾了。” “我知道。”他点点头,眸光回到怀中脸颊呈现不正常晕红状态的女人,“小爱,难受吗?”他轻拍她的颊,“要不要喝点水?” “浪远--”回应他的,是一声模糊凄楚的低唤。 他摇摇头,望向她的眸光更柔,“傻瓜。”撑起她,他带着她步出酒吧,上了他的爱车。 一路上,她只是静静坐着,紧闭着眸,偶尔滑落几颗晶莹泪珠。 回到她的公寓,一屋的凌乱清楚地揭示了主人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再看看浴室、卧房,确定这里又回复成单身女子的孤独空间。 看样子,那个叫徐浪远的男子是真的离开了。 他怎能如此狠心! 一念及此,殷贤禹的胸膛蓦地掠过一阵愤慨,他平定呼吸,克制翻腾的情绪,好一会儿,才端着热茶,走向正蜷缩在**辗转的董湘爱。 “起来,小爱。”他唤她,“喝点热茶。” “不要。”她推开他,脸颊异常地红。 他看着,忽地有些担心,急忙伸手覆上她前额。 有些发烫--是纯粹酒醉?或者还发了点烧? 殴贤禹不确定,只得喂了迷迷糊糊的她喝了几口茶后,起身在屋里找温度计。 好不容易,他终于找到了,甩了甩温度计后,将它塞入董湘爱柔软的唇。她直觉想吐出。 “什……么?” “含着。”他命令她,“我量一**温。” “我没病……”她模糊抗议。 “听话。”他将她推回**。 她无力反抗,只觉全身柔软,像具被抽光了精力的破娃娃。于是,她缓缓掩落眼睫。 两分钟后,殷贤禹取回温度计,就着灯光细看。 三十七度半。还好,只是微微发烧。 “我……没事吧?”她喃喃道。 “还好。不过还是吃点药比较好,你等一下。”他站起身,再度翻箱倒柜找药,终于在抽屉里找到几颗感冒药。 倒了杯温水,他捧起她的头,“来,吃药。” “嗯--”她点点头,喝了一大杯温水后,感觉颓靡不振的精神稍稍好些了,可一阵锐利的刺痛却迅速袭上心头。 “禹哥……浪远不理我了。” “为什么?”他语气温煦,像水滋润她干涸的胸膛。 “他生气了。”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攀住浮木,“他以为我瞧不起他--” “他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我……希望他回家,因为我不想他当酒保--”她抽泣,“我只是……是为他好啊,他为什么不懂?” “好了,别哭。”他拍抚她的背脊安慰她,“别哭了。” “禹哥,我……我好爱他,他为什么……不懂我?” “有时候,爱一个人并不表示你懂他的。”殷贤禹意味深长。 “对啊,其实我也……也不懂他。”她哽着嗓音,“他什么也不告诉我,我连……连他家原来很有钱也不知道……他什么也不告诉我。” “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吧?”殷贤禹温声安抚她,虽然他心里其实想痛揍徐浪远一顿。 “什么苦衷?他可以告诉我啊。”她仰起蒙胧泪眼,口齿不清地嚷着,“你说是不是?禹哥。” “好了,小爱。”他以拇指为她拭去泪痕,“放心吧,我替你去找他问问看。” “你找不到他的。”她悲伤地摇头,“他故意躲我,谁也找不到--” “我会找到的,小爱,相信我。”温柔的眸光坚定。 她闭眸,在他的保证下忽然安心了,却也哭得更激动,湿润的脸颊紧紧贴住他的胸膛。 他轻轻拍抚着她,像父亲宠他的女儿一样疼着她。 此刻,缭绕在两人周围的空气是温馨的,依恋的,令人动容的。 而宛如一阵狂风般卷入屋里的徐浪远撞见的正是这一幕。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一幕。 这算什么?这甜蜜又感人的一幕算什么? 他的女友--那个号称深深爱着他的女人竟然紧紧地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双颊甚至泛起毫无廉耻的红晕。 徐浪远瞪着那红晕。 怎么?她这么激动吗?在殷贤禹的怀中让她觉得如此幸福?如此情动? 他以为那氤氲的眸,迷离的眼神,**的红霞是专属于他的,原来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的她同样如此妖媚,如此蚀魂! 她美得像一朵盛开的蔷薇,却不是为他展露风华,今夜,她魅惑的对象是另一个男人。 是殷贤禹! 没想到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赶回来与她言归于好,欢迎他的竟是这样精采的画面。 很好,非常好!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恨到极点,他的眸开始结冻,射向她的眼光冰寒。 她全身发颤,退出了殷贤禹的胸膛,双手伸向他,“不……不是的,浪远,你误会了--”她神色惊慌,像只不知所措的小白兔。 不,该说是没料到自己会被当场逮着的**吧? 他冷冷一笑,“我当然误会了。当初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才把你的**当成迷恋。” “不,不是的……” “把像我这样的浪子玩弄在掌心,想必特别让你得意吧?”怪异的笑侵占了他的脸,“告诉我,这场游戏你想得到什么战利品?” “不,你别这么说……”她容色发白。 他狠狠瞪着至今依然令他心悸的容颜。她真的很有办法,很少人能将纯洁与**的味道融合得那么完美,就连他也大意失荆州-- “你得不到的。”他冷冷地、冷冷地说道,一字一句都像万年寒冰,撞击着空气的流,“我虽然浪荡不羁,却不是个傻子。” 语毕,他转身,愤然迈开步履。 殷贤禹抢在他离开前拦住他,“你误会了,徐浪远。”他试图解释。 “让开!”他怒吼。 “不让。除非你听我解释。” 他笃定的神态令他更加抓狂。情敌愈冷静,就显得他愈加笨拙不堪。苍白着脸,他一语不发,举臂用力推开殷贤禹后,宛如龙卷风般愤然离去。 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 董湘爱愣愣望着他的背影,那迅速、苍白、决绝的背影。 她抚住喉头,一直混沌晕眩的神智此刻终于明晰,恍然大悟。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因为他恨她。 “啊--”凄厉的嗓音蓦地在屋内痛楚地回旋,她呐喊着,藉此抒发胸膛里狂躁不安的迷惘。 他误会她了,不要她了!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忽地,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冲向她的喉头,她急忙滚下床,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 她怀孕了。 当医生平静地告诉她这个消息时,董湘爱脑海一片空白。 好片刻,意识才一点一滴重新凝聚-- 她怀孕了,此刻,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一个小宝宝--属于她跟浪远的宝宝。 清浅的微笑飞上她的唇,她笑着,明眸点亮灿芒。 她有个宝宝,浪远的宝宝--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董湘爱冲出了医院,扬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后,她吩咐司机往民生东路驶去。 她现在知道浪远在哪里了,他回到了徐家,回到英华工作。 所以她一定能在英华的办公大楼找到他,因为他可是英华堂堂的副总经理啊。 她要找到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她知道他依然还误会她,可她相信,只要她好好跟他解释一定能解开的。 只要告诉他她只爱他一个,他一定……会明白的。 xxxxxxxxxxxxxxxxxxxxx “我反对!” 长长的会议桌上,年轻男子拍案而起,两道浓俊的眉攒紧。 “为什么?”坐在主位的徐英瞪着当众表示异议的儿子,脸色难看。 “没错,现在不景气,可我们绝对不能放弃推行e化计画,这个案子已经谈了半年多了,没道理现在搁下。”徐浪远慷慨陈词,锐利的黑眸蕴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如果你是心疼那些已经砸下去的钱的话,大可不必,做生意本来就不应该考虑沉没成本。” “不是沉没成本的问题,而是未来经济效益的问题。”徐浪远解释,俯身打开笔记型电脑里某个档案,“这是我请几个专家为这个计画重新做过的财务评估,大家可以来比较看看。”他说,一面拿着光笔开始指点起萤幕上经过精确计算的表格与数字。 望着他专注讲解的模样,徐英老练的眸也不觉掠过一丝深思。 他变了。自从他这个儿子答应重回英华之后,徐英便隐隐感觉到他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他,行事纵然狂妄自我,却说不上霸道,提出的企画案被驳回了,满腔愤懑也藏在心底。 可现在的他,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一意孤行的气势,他的决心太强、太冷静,那凌厉的眼神仿彿会不惜一切排开任何胆敢挡他的路的人。 这样的霸气,在冷酷的商场上当然是必须的,可若太过了,恐怕反而会树敌无数。 比起太过强悍霸道而树敌,徐英倒宁愿他跟以前那样,只是有些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冲动。 他应该想办法将他导回的,可最近即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经常为儿子的乖戾感到心惊。 有时候,当他看着浪远那死神般冰冻的眼神时,也会忍不住一阵冷颤。 是谁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是那个女孩吗? 开完会后,徐浪远迈着坚定的步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他走得那么快、那么坚决,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是否会撞到人一样。 不论是谁,如果他不懂得让道的话,活该倒楣! 他走着,乖戾的神色足以吓退任何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就连他的专属秘书在见着上司冷淡的表情时,也犹豫着不敢说话。 “徐……副总。” “什么事?”他冷冷地问。 “那个--” “有话快说!” “是……是。”花容瞬间失色,她抬手抹了抹前额的汗,“那个……有个女人说想要见您。” “谁?” “董……一位董小姐。我请她在会客室等您。” 董?董湘爱? 她来做什么? 徐浪远面色忽地铁青,“我不记得今天跟这位小姐有约。” “是,她没有预约,可她坚持要见您……” “我没空!” “她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我说了没空!”徐浪远粗声吼道,射向秘书的眸光凌厉,“是不是所有阿猫阿狗来见我我都得见?这里可不是访客接待室!” “是、是。”秘书简直吓呆了,倒退数步,“我马上……马上请她离开。”语毕,她匆匆忙忙转身离去,脚步有些踉跄。 瞪着她仓皇的背影,有片刻,徐浪远只是神色阴沉。 然后他用了甩头,强迫自己挺直身躯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进门,他重重往办公桌甩落一叠文件,接着,右手握拳用力往墙上一击。 “shit!”一声诅咒狠狠逸出。 “怎么啦?”一个正在沙发上坐着等他的女人站起身来,清秀的容颜淡淡不解,“今天心情这么不好?” “琴媛?”徐浪远蹙眉,瞪着不速之客,“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今天晚上不是约了一块吃饭吗?”丁琴媛浅笑,“我反正下午也没事,就先来看看你啰。” “我在工作。” “我知道,不会打扰你的。”她扬了扬手中一本杂志,“我在这边看杂志陪你。” 徐浪远瞪她一眼,“随便你。”没好气地抛下一句后,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往沙发一甩后,倒落办公椅。 “究竟怎么了?”丁琴媛盈盈走向他,主动来到他身后替他按摩肩膀,“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刚才的会议不顺利吗?” 刚才的会议很顺利,那些董事似乎都被他坚决的气势给慑服了,一个个对他的意见投了赞成票。 会议很顺利,可秘书意外的报告却挑起了他满腔怒火。 董湘爱--他不明白她怎么还有脸来这里找他? 想着,神色又是一阵激烈变化。 “看样子你心情真的很不好。”丁琴媛俯下身,在他耳畔轻轻吹气,“要不要休息一下?”柔媚的嗓音有意挑逗。 他没理她,格开她的手,“我现在没心情。” “不像你会说的话呢。”柔唇摩挲着他带着一点点胡碴的脸庞。 他冷哼一声,没再阻止她,可也不配合她,任她一双玉手轻巧地替他解开领带,慢慢的,一颗一颗解开衣扣。 然后办公室的大门忽地打开了,一个纤细的倩影像蝴蝶般翩然飞进。 “我一定要见你!浪远。我有话……”激动的嗓音在眼瞳认清面前景象后倏地消逸。 董湘爱睁大眼,愣愣望着两人。 “你是谁?”首先发话的是丁琴媛,她冷冷斥道:“这样闯进老板的办公室!懂不懂礼貌?” “我--”面对另一个女人咄咄逼人的质问,董湘爱容色发白。 她才想……才想问她是谁呢。为什么跟他在办公室里这么亲匿? 她握紧拳头,指控的眸光射向徐浪远,“她是谁?”期望中凌厉的逼问在出口后却显得软弱而沙哑。 “我没必要告诉你。”他冷淡地说。 “我是丁琴媛,浪远的未婚妻。”倒是丁琴媛主动开口,察觉两人关系匪浅的她聪明地立刻为自己定位,“你又是谁?” 未婚妻?他有未婚妻? 董湘爱胸口一凉,“我……我是--” 那她是谁?他恋爱游戏的对象?见不得光的情妇? 墨睫颤颤扬起,她哀伤地望向徐浪远。 跟我解释,浪远。她以眼神祈求着他。快否认啊。 可他没有否认,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胸口顿时窒闷,“我有……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我想……私下说。”她颤着嗓音。 “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啊。”丁琴媛插口,挑战地望她,“我是他的未婚妻,我相信我有权在这边听。” “你--”她咬紧牙关。望着面前据说是他未婚妻的女人,她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说啊。”丁琴媛催促她。 她看向徐浪远。 后者微微眯着眸,仿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呼吸一梗,几乎听见胸口传来某种碎裂的声音。她定定望着他,望着她深爱的男人-- “我怀孕了。” 简洁、平淡的宣言宛如炸弹,迅速在室内造成惊心动魄的效果。 丁琴媛呆了,脸色惨白,窈窕的身子直退了好几步,甚至撞上了墙。 而徐浪远--他的反应是复杂的,有半晌,他仿彿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只是惊愕地瞪着她,双手紧紧抓住桌缘。 然后他猛然站直身躯,激烈的动作几乎撞翻了办公桌。 他走向她,展臂定住她虚软的身躯。 “你、说、什、么?”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自齿间进出。 “我怀孕了。”她白着脸重复,“是你的孩子。” 十指紧紧抓住她,抓得她肩膀发痛。 “你再说一次!”黑眸锐利的芒忽吐忽敛。 “我怀了……你的孩子。” 刹那,天地只是无声。 室内静得出奇,仿彿连掉一根针也能清晰听闻。 没有人说话。 排山倒海的震撼攫住了每个人,董湘爱、徐浪远、丁琴媛-- 忽地,一阵如野兽狂号般的笑声拔峰而起。 是徐浪远,他放开了董湘爱的肩,正无法抑制的笑着。 那笑,既尖锐、又狂暴,像夏季雷霆,一声声狠狠劈向董湘爱的耳畔。 她一阵晕眩,“浪远,你……” “闭嘴!”他扭头对她咆哮。 她吓了一跳,怔然望他。 “你真了不起,董湘爱,我没想到你耍手段可以要到这种地步。”他放缓嗓音,语气轻柔,衬着翻飞着诡谲笑弧的嘴角,令人闻之心寒,“我的孩子?嗯?所以你打算怎样?要我娶你吗?” “我--”她心一痛。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相信她吗? “如你所见,我已经有未婚妻了,你说怎么办呢?”他微笑,笑得她不知该如何呼吸。“我是不是该抛弃她来娶你?” 她愣然。 “或者,你的野心还没那么大,没想到要我徐夫人的名衔,你也许只是想要点钱?”他抬起她的下颔,温柔地问:“多少?你想要多少?” “我……我--”她忽地惊颤,总算明白了他这番话的用意。 他以为……他竟以为她怀孕是骗他的!他以为她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刺痛逼上了她的眸,“我是真的怀孕了。” “是吗?”他微笑,“我实在不该问,你知道,男人总该有些绅士风度。” “你怀疑不是你的?” “我想,不会是我的吧。”他笑意更深,“我每一次都用了保险套,实在很难想像会有意外发生。” “可是……会有意外的。”泪水一颗颗碎落,“而且那天……你骑机车带我回家那天,就……没用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相信就那么一次,我就幸运中奖了。”他敛去笑容,嗓音清冷。 “不是,我的……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怀孕了。”再也承受不住满腔悲痛,她蓦地上前,紧紧拽住他的臂膀,“你相信我,浪远,我真的没骗你。” “好吧,就算你真的怀孕好了。” “你肯相信我了?”她扬起头,难抑惊喜。 可他的下一句话又立即将她打回地狱。 “我建议你去问问殷贤禹比较好。” “什么?”她松开他,颤颤后退,“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劝我回家吗?如你所见,我回来了。”他说,嗓音与眸光一样冰冷,“我回来重新当我的大少爷,当我的贵公子,可你,小姐,如果你想作麻雀变凤凰的美梦,还是别来找我比较好--”他顿了顿,嗓音忽然再度变得轻柔,“我不会笨到认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 够了!他讲得够明白了! 董湘爱身子一软,颓然跪倒在地。她抬头,透过朦胧泪雾望着她倾心爱恋的男人。 她爱他啊!那么地、那么地爱他,从来不曾像这样全心全意爱一个人-- 他为什么不相信她呢?为什么要这样侮辱她? “浪远,我……我知道你恨我,你以为……以为我跟禹哥有什么--”她颤着嗓音,毫无血色的容颜楚楚可怜,“可是你误会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说好吗?拜托你听我……” “滚出去!” “那天,我其实喝了点酒,醉了,禹哥只是好心送我回家而已……” “我要你出去!没听见吗?”他怒吼。 “我爱你,真的,我从来没像这样爱一个人……” “刘秘书!刘秘书!请保全来,给我把这个女人拖出去!” “我跟禹哥之间没什么,真的,你相信我……” 警卫来了,他们一左一右拉起她往外拖,她挣扎着,反抗着,朦胧泪眸固执地瞅着面前脸色同样发白的男人。 是的,他不是不在乎,他一定跟她一样在乎的。 他只是误会了她而已,只要他肯听她解释,他们会回到从前那样的。 他会像以前那样,轻轻捏她的鼻尖,那么宠溺、那么邪肆地对着她笑的。 她喜欢他那样对她笑--他笑得好坏啊,总是让她乱了心韵。 “我爱你,浪远。你让他们放开我好吗?求你……” “以后不许这个女人再踏进英华一步!” “你真的不想见我了吗?真的……再也不想见了吗?” “拖出去!快--”他暴躁地吼,像头猛兽般发了疯地张牙舞爪。 是啊,他不是不在乎的,他肯定是在乎的,否则不会那么激动。 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时间会证明她的话,证明她一颗真心。 想着,她忽然精神一振,身子不再虚软了,不知从何涌出的充沛体力让她挣脱了警卫的钳制,跟舱走向她所钟爱的男人。 她抬起手,抚向他青筋暴凸的脸庞,“我给你时间,浪远,给你时间冷静下来。”她低声道,湿润的眸深情一如以往。 “你离我远点!” “好,我走。”她笑着流泪,“你别生气,我走。” 轻轻吐落一句后,她转身,静静离去的倩影衣袂飘然,步履轻扬,恍若毫不沾尘。** 第六章 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虽然她的好朋友们在听到她的决定时有些犹豫,有些不赞成,她仍毅然。 没有人可以劝她打掉这个孩子--这是她跟浪远的宝宝,她为他孕育的生命结晶。 她们怎么能因为怕她受苦就要她放弃这个宝宝呢?她是宝宝的母亲啊,她应该是第一个保护他的人。 不论他的父亲认不认他,不论他来到世上是否是个意外,她这个母亲都会展开羽翼,竭尽全力地保护他。 因为他是她的孩子,也是她心爱的男人的孩子。 “你如果决定要生,那就生吧。”确认她的决心后,汪明琦首先开口,“不论他的父亲会不会认他,总之,我是报名要做他干妈了,他反正不愁人疼。” “也算我一份。”柴晶晶笑,“生下来后你要是没时间带我可以帮你,家声一定也很乐意帮忙的。” “那我……也可以吗?”叶盼晴眼眸清亮,“宝宝可以同时认三个干妈吗?” “当然可以。”汪明琦微笑,“我相信他妈妈应该不会反对的。” “你会反对吗?湘爱,不会吧?” “当然不会。”事实上,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应该替宝宝谢谢你们。” “别这么客气,咱们可是好姊妹啊。”柴晶晶拍拍她的肩,“来,现在好好想想,你怀了孕是不是该辞去工作比较好?” “对啊,有了身孕飞来飞去是不方便。” “先辞职吧,湘爱。” “过一阵子再说吧。”她摇头,“我暂时不能放弃这份薪水,宝宝出生后一定要花很多钱的,我得多存点。” “湘爱,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不,不能连这个都要你们帮我。”她明白姊妹们想说什么,连忙拒绝,“不能让你们跟我一起养孩子。”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可是孩子的干妈啊。” “只要过年时给他乡点压岁钱就好了,真的。” “唉,你真是的,说不过你--” 于是,她又上飞机了,回到公司,参与这次前往纽约的航行。 长途飞行是疲累的,在连续站了几个小时之后,她不仅腿酸,腰部也不舒服。 “忍耐点,宝宝,忍耐点。”她只能不停地低声鼓励着肚里的孩子,也鼓励着自己。 忍耐点,事情没有那么糟的,只要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浪远看了孩子的长相,一定会相信这是他的孩子的。 那么,她的宝宝就会有一对疼他宠他的父母了。 加油。 她默默鼓励自己。 唤人铃响了,几位正打着盹的同事同时惊醒,她朝她们比了个手势,要她们继续休息。 掀开帘幕,她走向头等舱按铃的贵客。 “我的太太有点不舒服,能给她一杯热水吗?”一个中年男子仓皇说道,不安地拥着身旁挺着大肚子的妻子。 “好的,请等一下。” 回转小厨房,她为客人准备了一杯热水,想了想,又取出一条预备的毛毯。 “请喝水。”看着客人细心地喂妻子喝完水后,她又微笑递上毛毯,“你太太怀孕了,最好多盖一条毛毯,免得着凉。” “啊,谢谢。”中年男子接过,轻轻为妻子覆上。 “谢谢你啊,亲爱的。”他的妻子对他虚弱地微笑。 他低下头,亲吻一下她的面颊,“好好休息。” “嗯。”她点头,在丈夫的拥抱里,闭上眼眸。 有半晌,董湘爱只是傻傻地看着,她知道自己这样窥探客人很不礼貌,可就是无法阻止自己。 他们看起来……好甜蜜。 眼眸微微发酸,她连忙别过头。 正欲转身离开时,飞机忽然一阵轻微的颠簸,怀孕的妇人轻声惊叫。 “请别担心,夫人,只是遇上气流而已。”她立刻回身安抚贵客,“很快会没事的。” “是啊,别害怕,有我在这里。”她的丈夫也温声安慰道。 董湘爱微微一笑,视线有些朦胧。 忽地,飞机又是一阵颠簸,她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撞上走道旁的座椅。 安全警示灯亮起了,机上开始广播要乘客们系上安全带。 没事的,只是高空的气流而已。 多年的飞行经验让董湘爱明白这样的摇晃其实不算什么,紧急广播也只是例行性的安全考量。可她却抑制不住淡淡惊慌。 或许是因为方才撞击的关系吧,她的下腹有点疼。 她伸手扶着座椅椅背,一路对几个被惊醒的客人微笑解释,一步一步走回休息区。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躲进洗手间。 解开裙子,她果然发现令她怀疑的事实。 她的内裤,沾了血-- 她怔怔看着,好一会儿,脑海一片空白。 然后,才逐渐惊慌起来。 不会流产了吧? 她低喘一声,紧紧抓住洗手台的手指泛白,急忙低头检视。 她的双腿仍然洁白,染红的唯有内裤的一小片。 没事的,湘爱,没事的。 她深呼吸,安慰自己。 医生说过,怀孕初期,轻微的出血是正常现象。 她没事的,没事的。 一颗高高提起的心逐渐落了地,她松弛下来,软靠在金属墙面。冰凉的触感沁入体内,忽地激起眸中一阵水雾。 这样是不行的,今天的她也许只是平常的出血,可万一哪天飞机真碰上了乱流,她不敢保证自己能否保护肚里的孩子平安。 这样不行的,就算腹部还没凸起,这份工作对肚里的宝宝还是太危险。 “对不起,宝宝,让你受惊了。”她伸手抚住腹部,喃喃对孩子道歉,“妈妈太任性,我不应该还参加飞行的。” 她不该飞的,这时候,一切应该以孩子为重啊。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想起方才她察觉内裤沾血时那近乎狂乱的慌张,眼眸更加酸痛。 她扬起手,藉着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阻止自己逸出软弱的呜咽。 “什么?湘爱要生了?” 深夜,当董湘爱的好友们一个个被急电挖起来时,乍醒的面容都是难以掩饰的惊慌。 “阵痛很严重,我看她很难受的样子。” 听见汪明琦这么说,殷贤禹立刻挂断电话,以狂风般的速度飙车,亲自上汪明琦住处接了正在她家作客的董湘爱,然后将两人以同样的速度送进了医院。 柴晶晶与叶盼晴也随后赶到,正巧看着一群护士将董湘爱推进产房。 “她就快生了。”医生对他们说道,“你们哪一个要进产房陪她?” “嗄?”所有人面面相觑,想起孕妇生产时呼天抢地的痛苦,都是一阵心惊。 “你吗?”医生首先转向殷贤禹。 “不,我--”一向冷静的他想起那场景,竟也不禁冒汗。 “我来陪她吧。”汪明琦越众而出,语气坚定,“我跟她一起上过孕妇课程,应该能帮上忙。” “很好。”医生点头,转头吩咐护士,“帮这位小姐准备一下。” 一阵忙乱后,产房的大门关闭,隔开了忧心仲仲的众人。 医生与护士开始例行性的准备工作,而已经痛得睁不开眼的董湘爱,紧紧拽住汪明琦的手。 “好痛,明琦,我--好痛--”她重重喘着气。 “别紧张,湘爱,记得孕妇课程教的拉梅兹呼吸吗?来,深呼吸。” “我……呼呼,好痛--” “好了,可以开始了。”准备就绪后,医生也加入鼓励的行列,“深呼吸,董小姐。” “呼--呼--”为了孩子,她会忍耐。 可是真的好痛,她想像过生产的痛苦,却没想到是这样撕裂全身肝胆的极度痛楚。 她真的撑得下去吗?真的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吗? “明琦,我……好怕--” “忍着点,湘爱,加油。”看着好友痛得大汗淋漓的脸孔,汪明琦也忍不住震撼,很不容易克制住情绪。 “好……好--” 一个多小时后,宝宝依然没有出来的迹象,看着好友愈来愈纠结的脸孔,汪明琦也急了,“医生,怎么这么久还没生出来?会不会难产啊?” 医生安慰她,“放心吧,第一次生产总是比较困难,胎位看起来很正常,应该不会难产。” “可是--”汪明琦咬唇,望着好友一次次濒临昏厥却又痛醒,她实在不忍啊。“湘爱,加油。”她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哑声鼓励她。 “明琦,我……受不了了,宝宝……宝宝不会有事吧?”董湘爱狂乱地问,痛楚一点点夺去她的理智,几乎崩溃。 “不会的,只要你加油,宝宝就不会有事的,来,勇敢一点,深呼吸。” “明……琦……我想见他--” 她想见他啊!她也许快死了,可如果能见到他,她死也无憾。 “湘爱。”汪明琦不忍地说。 “我想……见……他--”她苍白着脸,“他在哪儿?” “你忍着点,湘爱。”汪明琦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深呼吸。” “呼……呼--痛,我好痛--” “加油。” “明琦,我不要……生了,以后……再也不了。” 这样的痛苦,一次就够了。这样的煎熬与思念,一次足够了。 她再也不要生了!为什么男人**后能那么潇洒地离去,却留下女人独自承受这可怕的一切? “我……不生了--” 泪水冲上她的眼眸,甚至还来不及坠落,便被全身体热蒸发。 “好好,以后不生了。谁敢要求你生,我们这群姊妹替你拿刀砍他,好吗?” “谢……谢--”她想微笑,可却无法牵动唇角,只能强展着朦胧的眼眸。 忽地,一阵激烈的痛楚袭来,让好不容易稍微平静的她再度爆出惊声尖叫。 “啊--啊--”狂野的叫唤清晰地传出产房外。 “湘爱。”守在病房外的几人听闻了,一个个面色发白。 生产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就连只是在外头陪着的他们,在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呐喊时,也忍不住心惊胆战。 她不停地尖叫,一声接一声,叫得嗓子都哑了。 “浪……远,你……在哪儿?啊--” 徐浪远恍然从梦中惊醒。 有人在叫他,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坐直上半身,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沿着前额坠落。他伸手抚去汗水,一面听着自己在耳畔不停回响的心跳。 是梦吗?可他从来不曾作过这样的梦,梦中的他似乎被某种巨大的恐惧笼罩,周遭尽是漫漫迷雾。 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蒙雾中,他听见了椎心刺骨的痛喊。 那令他整个人在雾中颤抖起来,他急急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究竟……是谁在喊他呢? 为什么那既尖锐又微弱的嗓音听来如此痛苦、如此压抑、如此令人不忍的绝望? 是谁呢? 他惊怔地想着,虽然还是凌晨,却已睡意全消。 翻身下床,他套上睡袍,走向窗前,拉开窗帘。 窗外,一弯新月如钩,薄雾,在玻璃淡淡漫开。 城市,很安静,放纵了一夜的台北似乎累了,静静地躺在白金色的月光下休憩。 这样宁静的夜,宁静得让人觉得好倦、好累,却也好安详。 这么宁静的夜,所有人都该悠悠沉入遥远的梦乡了。是谁?还那样痛楚地呼唤着他? 是谁? 莫名的寒凉蓦地窜上徐浪远的脊椎,他绷紧身子,抵抗着那股迅速占领他全身的惧音i。 该死!他究竟在怕什么? 低低诅咒一声后,他旋转身,打开房门来到客厅的酒柜前,找出一瓶威士忌。 愣愣地望着威士忌酒瓶,好半晌,他脑海一片空白。 然后淡淡的哀伤,一点点、一点点笼上他的眉眼,一点点、一点点沁入他的肌肤 看来,他又将一夜无眠。 ww “我要抱,给我抱啦!” 生产一星期后,当董湘爱还微微虚弱地躺在病**坐月子养体力时,她几个好友已完全无视于她,在房里抢起她的宝宝来了。 “不行!你刚刚不是才抱了很久吗?现在换我了。”叶盼晴拒绝柴晶晶的恳求,一面伸手逗了逗怀中婴孩粉嫩的小睑,“宝宝,你真可爱啊。”说着,她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色女!瞧你看他的样子,像要把他吃了。”抢不到宝贝的柴晶晶气闷难抑。 “呵呵,刚刚是谁不停地狂亲宝宝啊?亲到连男朋友都看不下去,索性走人以示抗议。” “我哪有?”柴晶晶脸红,“而且家声是因为公司有事,才不是什么看不下去呢。” “总之,我就是要亲宝宝啰,怎样?你嫉妒吗?”叶盼晴调皮地道,又亲了婴儿一口。 柴晶晶攒眉,上前一步,正打算不顾一切抢过来再说时,另一双手灵巧地劫走宝宝。 “明琦!”两个女人同时瞪向眼明手快的程咬金。 “都别争了。”汪明琦优闲地说,“也不想想是谁亲眼看着宝宝出生的?我才是最有资格抱他的人。” “明琦--”两个女人愁眉苦脸。 “你们要抱也行,等我先玩够了再说。”汪明琦不怀好意,一面说,一面果真不客气地“玩”起宝宝来。 “完了,完了。刚出生就被这魔女茶毒,看来宝宝将来一定会吃女人亏了。”柴晶晶哇哇大叫。 叶盼晴听了,忍不住笑。 就连躺在**的董湘爱也不禁笑了,苍白的脸染上几许红晕。 正当几个女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时,宝宝忽然小嘴一扁,哭了起来。 “哇!怎么哭了?”听见婴孩宏亮的哭声,一向冷静的汪明琦立时手忙脚乱起来,“怎么回事?我没怎样啊。” “看吧,宝宝很聪明的,不要以为他还小就欺负他。” “可是我真的没怎样啊。” “宝宝懂得察言观色嘛,一看就知你这女人绝非善类啰。” “柴晶晶!”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儿子的哭声实在抽得她心疼,董湘爱连忙直起上半身,伸出双手,“宝宝大概是饿了,我看看。” “原来是肚子饿了啊。”得知不是因为自己“不善”的脸孔惊吓了宝宝,汪明琦明显神情一松。她将孩子小心翼翼地递还给母亲。 于是,几个女人围坐在病床畔,几乎是着迷地望着董湘爱以母乳哺育的画面。 “对了,也该给宝宝取个名字了。”叶盼晴忽地开口。 “对啊。”柴晶晶一拍手掌,眼眸灿亮,“我已经想到好几个了,就等大家来投票。” “还是先问问妈妈的意见吧。”汪明琦泼她冷水,“湘爱,你想到取什么了吗?” 董湘爱不语,只是低垂着头喂奶。 “没想到吗?” 她仍然沉默,好一会儿,才细声开口,“我想……应该等他爸爸见过了再说。” 三个女人同时皱眉。 “湘爱,你的意思是--”叶盼晴犹豫地问,“要让这孩子姓徐?” “他当然姓徐,他是浪远的孩子啊。” “问题是要看对方认不认啊。”柴晶晶心直口快。 话一出口,董湘爱立即容色一白。 柴晶晶顿时懊悔,“不是,湘爱,我的意思是--”想弥补,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汪明琦解救了她,她看向董湘爱,“你还是相信徐浪远会认这孩子吗?” “他应该要认的,不是吗?”董湘爱蓦地扬起头,语气蕴着某种迫切,“宝宝的眼睛跟鼻子都长得很像他啊。” 汪明琦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柔柔地抚过孩子的脸颊。 是的,也许这孩子的五官长得还挺像徐浪远的,但那又如何?长得漂亮的婴儿其实看起来都差不多,除非验dna,否则很难证明这就是他的亲骨肉。 他肯认最好,问题是,也很可能不认啊。 “湘爱,其实……” “我相信浪远一定会认宝宝的,人家说父子天性,对吧?” “这个--”汪明琦暗暗叹息,转向另外两个女人,以眼神寻求她们的协助。 接收到她的目光,两人都是一阵犹豫,终于,还是一向直率的柴晶晶负起点醒梦中人的责任。 “湘爱,有件事我们一直没告诉你。” 不祥的语气令董湘爱身子一颤,她咬牙,强迫自己勇敢地迎视好友严肃的眼神。 “你知道为什么殷贤禹最近都没来看你吗?” “禹哥不是……出差了吗?” “对,他出差安抚客户。接连几个大客户取消了合约,这几天他忙着跟他们谈。” “为什么?” “听说是英华集团对他们施加压力。” “什么?”董湘爱一惊。 “你也知道,商界的人彼此都有来往的。”汪明琦接口,“徐家的人脉广,要是他们到处散发对贤禹不利的消息,他确实很难做生意。” “我不相信,明琦。这不可能……跟浪远无关--”董湘爱拚命摇头。 望着她一心一意为那个负心人辩护的模样,柴晶晶既生气,又为好友不值,她锁紧眉头,“好吧,就算这件事跟他真的没关系好了,还有一件更让人气愤的事。” “还有……什么?” “听说徐浪远准备跟一个世家干金订婚,今晚就会宣布。” xxxxxxxxxxxxxxxxxxxx 他要订婚了,一个月后就要结婚,对象正是她曾经见过的女人--丁琴媛。 乍听这个消息,董湘爱第一个反应就是往英华的办公大楼冲去,即便几个好友拚命阻止,也挡不了她的决心。 最后,是英华的警卫挡住她的。他们依然对十个月前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一见她这个曾经惹得老板雷霆大怒的女人出现,立刻警戒地围上来。 无论她怎么恳求,他们都不肯让她越雷池一步。 她无奈,萧索返回医院。 在病**翻来覆去几个小时后,她作了另一个决定。 为孩子穿戴温暖后,她抱着他跳上一辆计程车,直奔徐家位于天母的豪宅。 这栋西班牙式的白色别墅,正是今晚订婚宴的场所。 为了配合主题,整栋宅院妆点得浪漫细致,一团团的玫瑰态意绽放,为沁凉的月夜平添几许美丽风华。 宴会,露天举行,在徐家端丽的庭园里,长长的餐桌上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招惹着宾客们的视线,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更让人食指大动。 室内乐团悠悠奏起了华尔滋舞曲,一对对的宾客翩然起舞。 她一眼就望见了他。 他正跟未婚妻跳着舞,从前总是漾着调皮笑意的唇此刻只是冷酷地抿着,线条分明的脸庞也不见那令她心悸的满不在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霸气。 唯有他的身材,依然和她记忆中一般挺拔。黑色西装,黑底银条纹领带,条纹衬衫,衬得他整个人英气勃勃。 依然是帅气非凡啊。 睁大朦胧的眸,她拚命想看清夜夜在她梦里萦绕的身影,可愈看,心愈慌。 他依然那么好看,那么迷人,可她,却憔悴得连自己都不忍卒睹。 离开医院前,当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时,几乎被镜中反照的影像吓去了三魂四魄。 她……看起来竟那么苍白,那么憔悴,浮肿的眼皮下浮现着淡淡的黑眼圈,身材也因刚刚生产完较以前发胖许多。 她紧抓着镜子边框,拚命想寻找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美丽空姐,可看到的,却只是一个面容沧桑的单身母亲。 这样的她--这样连她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她,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吗?能够让他多看她一眼,甚至唤回他曾经的情感吗? 她还能让他像从前那样对她邪邪地笑,甚至伸手捏捏她的鼻尖吗? 她还能做到吗? 不,她一定能做到的,她必须做到! 深吸一口气,董湘爱试图凝聚全身的勇气,纵然胸口忐忑,纵然心跳狂野,她仍强迫自己挺直身子,一步步走进徐家富丽堂皇的庭园。 没有人拦她--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豪华轿车一辆辆驶来,华衣贵客一个个穿梭,几乎忙坏了所有白衣侍者。 她顺着川流人潮走向了他。 他看到她了,正踏着舞步的身子一僵,好半晌,才又继续跟上节拍。 他看到她了,却没有理她。 她的、心,开始下雪…… “小姐,请问你是?”终于有个人发现她了,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好奇地注视她与她怀里的孩子。 很少人带着婴儿参加宴会的,这女人的行举太过特异,而且她的打扮也不够时尚奢华,不像受邀的贵客。 “你找人吗?”注意到她的眼神飘飘然的,朦胧若雾,男人更加好奇,继续追问。 “你是谁?”她像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了,转过头,漠然瞥他一眼。 “我姓张。”男人急忙抽出一张名片,“媒体记者。” 记者? 听闻他的名衔,董湘爱倏地警觉,连忙旋身,抱着孩子就走。 “请等一下,小姐。”张姓男子追上,“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认识你而已。” 她没有理他,依然快步前进。 这下可完全勾起男人的兴致了,职业的本能教他迅速嗅出不寻常的味道,直觉这女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也许,又是一桩豪门八卦。 “小姐,请你等一下,请等等。”他追上了她,硬生生扯住她的衣袖。 “你做什么?放开我!”她挣扎着。 “别紧张嘛,小姐,我没有恶意。” “你放开我!” “小姐,我只是……” “放开她!”低沉的怒喝忽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迎向一张青筋进动的阴沉脸孔。他正是今晚的男主角,而他的眼神,寒酷、冰冷,足以令人胆寒。 张姓记者吓了一跳,不觉后退几步,“你别误会,徐先生,我只是……” “走!”徐浪远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也很识相,立刻转身离去,一秒也不敢多留。 “你来干什么?” 男人仓皇的背影淡去后,徐浪远才瞪向董湘爱,目光一触及她苍白憔悴的容颜,剑眉立即一蹙。 “我……有话跟你说。” “我无话可说。” “可我有!”她扬高嗓音,明眸蕴着祈求,“求你,只要几分钟就好。” 他瞪视她,半晌,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时,脸色一变,倏地伸手拽住她的臂膀,一路将她拉到庭园某个隐密的角落。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低吼。 “我……带孩子来看你。”她颤声道。 他愕然,好一会儿,唇角讥诮一扬。 她呼吸一停,“浪远,这……是我们的宝宝。你看看好吗?” 他只是瞪她。 冰寒的眸光几乎夺去了她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克制打颤的牙关,捧高孩子,央求他垂怜,“你看一眼吧,浪远,这孩子……真的很像你。” “是吗?”他冷冷地说,眉眼下动。 “是……是真的!”她失声喊,快被他的眼神击溃了。“你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这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他沉默不语,随随便便瞥了一眼婴孩后,嘴角缓缓扬起怪异的笑弧,“长得挺漂亮的。” “是……是啊。” “男的女的?” “是男的。”她勉力微笑,“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他也对着她笑,笑得令她心惊。“替我恭喜殷贤禹。” 她一愣。 “这孩子长得很像他。” “像禹哥?”她不敢置信,“可这明明是你的孩子啊。” “是吗?看来连你这个母亲都搞不清楚他是谁的孩子吧。”他仍然笑着,湛深的眸却冷得令人心寒。 她身子一软,差点抱不住孩子,“你……你--”想说话,却一句话也出不了口。 她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心爱的男人到现在还是不肯相信她! 容颜扬起,明眸蕴着盈盈泪光,“宝宝……是你的--”嗓音半梗在喉头,沙哑得连她自己也听不清。 “别对我说谎,也别再演戏。”他眼神清冷,“滚回去!回去找你的殷贤禹!就算你总算明白他的条件还是不如我,也来不及回头了。” “我--” “因为现在殷贤禹事业不顺,所以你才会想又回头来找我吧?别作梦了!我不会要一双别的男人穿过的破鞋。”他不屑地冷哼。 而她听着他绝情的冷语,忽地崩溃了。几个月来,她一直不停在心中鼓励自己,强自支撑,为的就是能让徐浪远理解她。 她以为,生下他的孩子能证明自己对他的爱。 她以为,见到自己的孩子他便会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以为,给他这么长的时间已然足以平复他的心情,能让他愿意静下心来听她解释。 可原来,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 她,再也无法假装坚强了。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信--”她哽咽着,泪水成串自眼眶滑落,有几滴落向了正沉睡的孩子,惊醒了他。 于是,宝宝也跟着心碎的母亲一起哭了起来。 听着一大一小的哭声,徐浪远更加心烦意乱,他恨恨地瞪视这对扰乱他的母子,胸膛郁积着咆哮的冲动,却偏偏无法出口。 他紧紧握拳,克制着激动的心绪,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闪光攫住了他的目光。 “怎么回事?”他蹙眉,在瞥见草丛后一个背着相机的男人匆匆逃离后,下颔一凛。“怎么回事?!”他大步走向董湘爱,用力摇晃她纤瘦的肩膀,“你找记者来拍照?” 她没说话,不承认,也不辩解,只是任他摇晃。 “你该死!董湘爱!”他忽地狂怒了,认定这一切是她早有预谋,“没想到你这女人手段如此阴狠!你到底想怎样?带着孩子跑到我的订婚宴来大闹也就罢了,居然还让记者来拍照!你说!你究竟想怎样?你这恶毒的女人!” “我……没有--”在他震天怒吼中,她低哑的辩解听来微弱无力,“你放开我,孩子会被你吓到。”她抬头,紧紧护着怀中的婴孩。 他怒瞪她,脸色忽青忽白,好一会儿,才厉声开口,“原来这就是你今晚的目的,带着孩子想强迫我认帐。” “我不是……” “好,你想要钱是不是?多少?一百?两百?这样吧,我给你五百万,行吗?” “五百……万?”她怔了,完全弄不懂现在的状况。 他却把她的讶然当成惊喜,眼神更加不屑,“不必客气,就当我谢谢你陪我睡了几个晚上。” 陪他……睡? 她全身发凉,如坠冰窖。 被自己最爱的人如此轻贱--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明天我让人把支票送给你,你目的达到,可以走了。”他冷淡地下逐客令。 她却动也不动。 “我要你滚!”他暴怒。 愤怒的咆哮终于引来某个窈窕的倩影,是丁琴媛,她正走向两人,妆点得万种风情的脸写着不满。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徐浪远,眼眸却直直瞪着抱着婴孩的董湘爱。 “没事!”徐浪远粗鲁应道,正想把她拉走时,她却认出了董湘爱。 “你就是那天到办公室来找浪远的人?”尖锐的嗓音满蕴嘲讽,“怎么?你带着孩子专程来向我们祝福吗?” 董湘爱没有回答,定立原地,一动不动。 “你该不会想说这孩子是浪远的吧?哈!想麻雀变凤凰也不要用这种可笑的手段!” 刻薄的言语宛如利刃,剜割董湘爱的心,她身子忽冷忽热,颤颤扬起一张苍白似雪的容颜,这才发现会场内部分宾客已经发现此处的异样,纷纷将疑问的眼光投射过来。 这么多人看着她,看着她跟宝宝。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董湘爱蓦地咬牙,偏过头。 徐浪远也注意到众人异样的视线了,下颔肌肉一阵激烈**,“你还不走?难道还想在这里让别人看笑话吗?” 看……笑话? 他是这样想的吗?她是个……笑话? 扬起眸,她凄楚地望向他冷淡的脸,“浪远,你真的认为……我会拿你的钱?”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心,凉了。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如此侮辱她,她还能再说什么?再求什么?他根本……毫不在意她啊! “……如果你想要婚姻的话,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娶你的!” 婚姻?听闻这个名词,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嗓子都哑了,笑得徐浪远心神不定。 然后她终于扬起沾上泪珠的眼睫,“我究竟为什么会爱上你呢?浪远,究竟为什么呢?” “你确定你是真的爱上我吗?”黑眸掠过讥嘲暗影,“好吧,就算你真的爱我,那也是你的不幸,谁要你爱上一个负心浪子呢?我早警告你,我不相信爱情。” “是的,你不相信爱情--”她哑声重复。 或许,是她的错吧。明知道他是个游戏情场的浪子,却还是被他吸引;明知道他曾对其他女人负心,还痴痴地以为自己会是例外;明知道他不相信爱情,还不顾一切地爱上他。 或许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吧。 谁要她爱上一个负心人?谁要她一颗心全掏给一个不该爱的人? 是她自己傻,所以,不该怨的…… “我懂了,浪远,我终于懂了。”她喃喃,眼眶依然发红,泪水却风干了。 “……你走吧。” “我会走的,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缠着你的。”红肿的眸定定望他,“可是浪远,你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他不耐地说。 “你要记住,今天是你要我走的。”她好轻好轻地说,“我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头。你明白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怒斥,暗暗气愤自己莫名的心惊。 “你明白就好了。”她浅浅微笑,好深、好长地看他一眼,然后缓缓旋身。 他瞪着她挺直的背影,她走得那么坚决,那么飘然,那么毫不犹豫,头也不回。他瞪着,又是激动、又是烦躁、又是无法抑制的憎恨,忽地,胸膛漫开一股很想重重刺伤她的冲动。 于是他开口了,像从前那样温柔亲匿地唤她,“湘湘,告诉我实话。该不会连殷贤禹都不要你了吧?所以你才把自己弄得那么憔悴。” 那么,他的确是嫌她难看了。 董湘爱木然想着,木然应道:“我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生了个孩子。” “啊,原来生孩子真的会让女人变丑。”他哂然一笑,“我想你以后应该不会想再生了吧。” 她闻言,步履一滞。 她的心,还活着吗?或者,正一点点地死去……在泪水完全风干后,她的心也会皱缩成一团干扁吧。 那也好,也好·…… “你说得对,浪远,我不想生了。”她也笑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又不能帮我骗到一个金龟婿,还让我变得又丑又胖。” 是的,她不会再生了,不会再为任何男人怀孕,为任何人孕育生命的结晶。 对她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她不会了,不会再像这样去爱一个男人-- 永远不会了。** 第七章 该死的!她为什么不收支票?为什么退回来了? 抽出躺在办公桌上的白色信封,徐浪远瞪着签上他大名的支票。 订婚宴隔天,他因公出差日本一个礼拜,没想到一回公司迎接他的竟是一张原封不动的支票。 她不收支票是什么意思?表示此生与他再也毫无瓜葛了吗?可她处心积虑,难道不是为了钱? 又或者,这是她以退为进的手段,到现在她还想要得他团团转?! 一念及此,徐浪远目光更沉。 他不会上当的,她休想再骗他一回。 他不会上当的-- 虽这么想,可不知怎地,胸膛蓦地漫开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一颗又一颗惊慌的泡沫,逐渐逐渐占领他的心。 该死!又是那种感觉,那一夜,令他从恶梦中惊醒的极度恐慌。 他握紧拳,用力敲击办公桌一下,接着按下通话键,“拿酒给我!”他命令秘书。 “什么?”对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拿酒来!”顾不得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强烈的酒精。 他需要酒精来麻痹这样令他心慌的惊惧…… “拿酒来!”他咆哮。 忽然推门而进的徐英听了,浓眉一紧。“大白天就喝酒,你就不能节制点吗?”他斥责儿子。 后者抬眸,漠然扫他一眼。 “怎么?心情不好?”他反身告诉秘书取消副总经理方才的命令,接着将门扉上锁。 “有什么事吗?”徐浪远瞪着父亲的动作,“如果你是急着来问我日本那件合作案,我告诉你,一切很顺利。” “这我知道。”徐英随意挥挥手,迳自走到沙发,落坐。 “那父亲大人还有何贵干?” “你一定要用这么讽刺的语气跟我说话吗?” 徐浪远不说话,松了松领带,面容依然阴沉。 徐英意味深长地望他,好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跟那个董湘爱的事上了八卦周刊。” “什么?”徐浪远一惊。 “杂志说,她怀了你的孩子,可你始乱终弃,不肯认帐。” “这--”徐浪远绷着下颔,眸光落向桌上的支票时,心海忽地翻起惊涛骇浪。 怪不得……怪不得她可以如此潇洒地不收支票,原来她早想好另一招了,拿孩子当筹码威胁入徐家门--她的算盘可打得真精啊! 他怎么会忘了呢?那天订婚宴上不是忽然亮起闪光灯吗?她想必早和八卦记者串通好一切了。 愈想,愈恨。 “该死的女人!我要……我真想掐死她。”一字一句自他齿缝中逼出。 徐英看着他激动异常的神态,“你打算怎么办?” “让那些八卦杂志炒去吧!我不在乎!” “怎能不在乎?你丁伯父可是已经打电话来问我了。” “那就告诉他这只是那些记者胡说八道!”徐浪远低吼。 “真是胡说八道吗?”徐英深深望他,“你确实跟那女孩同居过,你敢确定那不是你的孩子?” “不是!”双眸愤然泛红,“她想拿别人的孩子赖我,门都没有!” “是吗?”徐英叹了一口气,将上半身埋入沙发,老颜忽地疲惫,“我本来也这么想,昨天还去找了她,我想,给她一点钱也就算了。” “她不肯收?” “你知道?”徐英讶然扬眉。 徐浪远讥刺地撇撇嘴角,“她的胃口比我们想像的大。” “你的意思是她想嫁给你?” “哼。” “你呢?会娶她吗?” “怎么可能?”徐浪远额前青筋暴跳,“我又不是傻瓜!” “可是,我现在开始怀疑我们是了。”沙哑的嗓音蕴着难以言喻的苍老。 “什意思?” “我看过那孩子了,浪远。”徐英扬起黯淡的眸,“他长得确实很像你。” 徐浪远心跳一停,他瞪向父亲,良久,“你说什么?” “我说,那孩子确实像你。” “小……婴儿长得都差不多--” “可你别忘了,我是你爸,你小时候的样子我看过。”徐英缓缓说道,“我想,他应该是你的孩子没错。” 心,乱了。“不……不可能--” “去验dna吧,浪远。” “不验!”徐浪远锐声喊,瞪着父亲凝肃的面孔,直觉地抗拒这个可能性。 不可能!那孩子不是他的!他怎么可能真是他的宝宝? 不可能是的,一定是父亲多疑了,不可能是的。 他拚命在心中说服自己,可就连心口的辩驳,也一声比一声微弱。 不可能的,对吧? 因为如果那孩子真是他的,那他所犯下的错,可就……无法挽回了。 “乖,宝宝不哭,妈妈替你换尿布哦。”一面软声哄道,董湘爱一面取出纸尿布准备替儿子换过。虽然孩子因难受而哭啼,可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手忙脚乱了,动作温柔但俐落,两三下就搞定。 汪明琦在一旁看着,禁不住起立鼓掌,“太厉害了,湘爱,你技术一天比一天好了,这次只花了……”她瞥了眼腕表,“哇!不到一分钟呢。” “你这是称赞还是嘲笑?”董湘爱没好气地睨她一眼,“像这种事习惯不就好了。谁像你,当人家干妈连尿布也不会换。” “嘿嘿。”说到这,汪明琦就有些汗颜。同样是宝宝的干妈,叶盼晴和柴晶晶虽然初始和她一样忙乱,现在可都不比董湘爱差了,唯有她,就是学不会这些。“我大概天生不适合当个母亲吧。”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有谁天生就是呢?”董湘爱淡淡回应,抱起宝宝,温柔摇晃着,“宝宝累了吧?快睡吧,乖哦。” 汪明琦微笑望她。 没想到在几个女人当中最懂得撒娇、最爱撒娇的董湘爱有一天也能这样哄着孩子,这画面,让人感慨,更感动。 终于,宝宝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沉睡了,粉嫩的睡颜像天使一般,安详恬谧。 董湘爱抱着孩子走进房里,轻轻放上殷贤禹亲手做的婴儿床。她看了他好一会儿,吻了他前额一下才回到客厅。 “想喝点什么吗?”她问汪明琦,“花茶好吗?” “好啊。”后者点头,跟着进了厨房,望着她忙碌的背影。“贤禹告诉我你打算回航空公司工作?”“是啊。”董湘爱点头,“当初跟公司辞职的理由是要动一场大手术,公司也慰留我了,前几天碰到以前的主管,他还是希望我回去。”她顿了顿,“我身子已经好多了,也该重新工作了。” “你回去工作?那宝宝怎么办?” “我请了个保母,我出勤时她会帮我带孩子。” “湘爱--” “我需要钱,明琦。”董湘爱旋身,坦然迎视好友不忍的眼神,“孩于的奶粉钱、尿布钱,以后还要供他上学呢,所以我想趁着我遗能飞的时候多赚点。” “我不是说了吗?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你的身子还没全好……瞧你现在瘦成这德行。”汪明琦蹙眉,掩不住担忧。 “瘦不好吗?”董湘爱微笑,“我还嫌我刚生产完时胖得不能见人呢。” “可是--”短短一个月全瘦下来了,甚至比以前还瘦上几分,这可不是好现象。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董湘爱温声道,端起盛着茶壶、茶杯的餐盘走回客厅,搁在桌上,“我现在是人家妈妈了,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这话,听来坚强,可不知怎地,却让汪明琦心微微一酸。她凝望董湘爱,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口。 董湘爱静静回凝她,“告诉我,明琦,禹哥公司的事后来怎样了?他都不肯跟我说。” “哦,那个啊,现在已经没事了。贤禹稳住了几个主要客户,一切重新上轨道了。” “那就好。”董湘爱端着茶杯,靠着客厅的窗扉,墨睫低低掩落,看不出她正想着些什么。 也许……是徐浪远? 汪明琦猜测着,沉声开口,“关于杂志的报导,听说徐家已经动用关系压下来了,还对那个记者发出律师函。” “是吗?那最好了。”董湘爱轻轻摇晃着杯子,“免得老有人打电话说要采访我,弄得我心烦。” 汪明琦定定望她,试着想从她仿彿漫不经心的神态看出些什么。 对徐浪远的态度,湘爱变得剧烈,从那家伙订婚宴隔天开始,她就绝口不再提这个人。 几个朋友都猜,她大概去找过他了,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肯说,他们也不好逼问。 就连贤禹也摸不清湘爱心中究竟是何想法,只知道她决定让孩子姓董--董禹明,说是为了感谢她跟贤禹。 对此,盼晴和晶晶还发过一顿半真半假的牢骚呢。 “湘爱,你跟他……” “啊,我想起来了。”她还来不及说完,便被董湘爱兴高采烈的嗓音打断,“我这儿还有‘费太太’的手工饼干哦,很好吃的,配花茶很棒的。要不要来点?” “……好啊。” dna的鉴定结果出来了,他与孩子的符合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其实,就是百分之百肯定了。 对医生传来的报告,徐浪远不知该如何反应,将近两天时间,他只是陷于一种梦游似的恍惚状态。 他无法主持会议,无法静下心来工作,甚至当丁琴媛打电话来提醒他拍婚纱照时,他也只是哑声拒绝。 镇日只见他捧着报告书,像缕游魂般在徐家大宅飘荡。 他失去了活力,失去了曾经的潇洒飞扬,更失去了前阵子的盛气霸道。 现在的他,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有的,只是难以言喻的愧疚与懊悔。 望着儿子憔悴的模样,徐英难抑心疼,这孩子曾经让他愤怒,让他生气,让他恨铁不成钢,却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让他心疼。 他当然明白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个女孩,以及那个徐家的骨肉。 到了第三天,当他佣人口中得知儿子已经好几餐不曾进食了,他终于忍不住了。 “去把孩子接回来吧。”他命令儿子。 后者怔然望他,“你的意思是--” “他是我们徐家的骨肉,是我的孙子啊,当然得把他接回来。” “那……湘爱呢?” “她--”徐英心一扯,悠然长叹,“看怎么做能弥补她吧。” “弥补?” “你就要娶琴媛了,徐家的大门她是进不了了,依我看……” “你这什么意思?”徐浪远忽地锐声打断父亲的话,连日来一直黯淡的眸终于跃动激越的火苗,“只要她肯,她当然能进徐家大门!” 徐英闻言,惊疑不定,“浪远,你没搞错吧?下礼拜你就要跟琴媛结婚了。” “我要取消婚礼。” “什么?” “对琴媛我很抱歉,可是我一定得取消婚礼。”徐浪远坚决地说。 “你……你的意思是--” “我要娶湘爱。”哑声吐出这句话后,徐浪远感觉自己这阵子漂泊不定的心终于有了方向。 是的,他要去请求她的原谅,然后娶她回家。 他决定了。 董湘爱推着宝宝在附近的公园散步。 十一月天,秋意渐渐浓了。偶尔一阵萧风吹来,便摇落几片树叶。油绿中染上几丝淡黄的树叶落了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董湘爱抬首,透过树荫缝隙,望向又高又蓝的天。 是秋天了啊。她漫漫地想,秋风卷起她鬓边细发,带来一丝凉意。 记得她与他,正是相识在这样的季节--去年秋天,隔着玻璃屏风,她恋上了他。 只是去年的事而已吗?为什么她好像觉得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扬起手臂,董湘爱接住一片正往下凋零的落叶,展开掌心,细细凝睇。 树叶到了深秋会纷纷凋落,可来年春天又是茂密满枝。 四季就是这样更迭的,正如人的一生,有起有落。 你迷恋上我了吗? 远处,传来教堂庄严的钟声。 想尝尝我的滋味吗?风,静静拂过。 我从不相信爱情与婚姻。 几个孩子在公园里荡秋千,笑语清脆。 我不会要一双别的男人穿过的破鞋。 躺在婴儿车里的宝宝,咿咿呀呀。 她蹲下来,望着儿子嫩得几乎出水的可爱容颜,“宝宝,想跟妈妈说什么呢?”握住那小小的、小小的拳头,她微笑了,一根一根扳着他的手指,“会叫妈妈吗?叫妈妈。” “唔……唔--”小宝宝挥动小手,咯咯地笑。 “小傻瓜,你只会傻笑吗?”她轻轻捏了捏他小巧的鼻头,“好笨哦。” “唔--”似乎明白妈妈正在嘲弄他,小宝宝不依地嘟起小嘴。 “宝宝,妈妈明天要开始工作了,你要乖乖听保母阿姨的话哦。” “啊--”小宝宝玩起她的长发。 “别抓啊。妈妈的头发都分岔得那么厉害了,你还要折磨它啊。”她笑睨着儿子,小心翼翼抓回自己有些干涩的头发,“来,别玩了,我们玩这个。”递给他一个柴晶晶买来的神奇宝贝绒毛娃娃。 “嗯--”宝宝摇头,仍然执意拉扯她的长发。 “神奇宝贝你都不要啊?晶晶阿姨会很伤心的。” 他才不管会伤谁的心呢,只是咯咯地笑,晶亮的眼眸闪过调皮。 董湘爱看着,蓦地一怔。 这眼神,竟有几分他的味道-- 胸膛蓦地**,她眨了眨微微朦胧的眼,“走吧,小宝贝,我们回家,也差不多该喂你喝奶了。”说着,她站起身,重新推起婴儿车。 走没几步,眼瞳倏地映入一个挺拔身影。 她怔了,僵立原地。 “湘湘。”沙哑的呼唤像淀着浓浓情感。 她木然。 他走向她,落定于离她几公分处,那对曾经深深蛊惑她的黑眸浮漾着某种迷雾。 “湘湘。”他又低低唤了她一声。 他的脸,离她好近啊,黑眸依然和从前一样湛深,鼻粱一样英挺。 她望着,心有点痛,可除了痛,也没有别的感觉了。 没有像从前一样的脸红心跳,没有莫名的迷恋,没有那种不顾一切想拥抱他的冲动。 都没了-- “有什么事吗?”她淡淡问,几乎奇怪自己的语调竟能如此平稳,如此镇定。 “湘湘--”她漠然的神态似乎令他有些退缩,面色微微发白,眸光扫掠她全身上下后,眉眼更笼上忧愁,“你瘦了。” “不好吗?”她扬眉,“总比我刚刚生完时那么胖好看吧?” “不,这样不好。”他掩不住激动,“你瘦得过分,脸色也不好,你……你--” 她一定吃很多苦,这些日子来真是苦了她了。 他的心,紧紧绞扭。 她却不以为意,只是微微耸肩,“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啰。我很抱歉我现在还是很丑,不过这应该不干你的事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说你丑。”他更焦急了,她漠然的神情、冷淡的回应教他心慌,“我只是--” 他料想过,知道她不会轻易原谅他,可他没想到,她的态度竟让他如此心慌意乱。 “湘湘,你……原谅我好吗?”他颤着嗓音,“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 她没有反应,只是拿那双眼皮下浮着淡淡黑色的大眼睛静静望着他。 那眼神,平静深幽,教他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徐浪远忽地狼狈,他转头,不敢迎视她的视线。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右手抚上宝宝的面颊。 “这个孩子……是我的吧?”他哑声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抚摸着宝宝,而宝宝也拿一对清亮的眸好奇地看着他。 “他叫什么名字?” “……禹明。” 他心一扯,蓦地扬首,“殷贤禹的禹?” 她浅浅微笑。 那笑恬淡得近乎狠绝,愈发扯痛了他的心。她拿殷贤禹的名字为他们的儿子命名,这究竟代表什么呢? “孩子叫董禹明,好听吗?” 仿彿还嫌这样的打击不够似的,她静静补充一句。 徐浪远闭了闭眸,深呼吸,好不容易稍稍平定心头的震撼。他站起身,祈求地望她,“我知道你恨我,湘湘,但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你跟孩子的。” “我跟孩子?”她歪头望他。 “是啊,我会照顾你们。”他上前一步,急急说道:“跟我回去吧,我请人打扫好了房间,就等着你们。” 她眨眨眼,笑睇他。 那样的笑颜,让他不知所措。他咬了咬牙,正想再说些什么时,一阵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他的眸。 他立即转身,发现偷拍者正是一个月前在他订婚宴上与董湘爱纠缠的男人。他连忙伸手拽住他。 “你是谁?想做什么?” 男人笑了,“不必那么激动,徐先生,我只是为我之前做的报导前来求证而已。” “你是……那个记者?”俊眸燃起怒火,“你还敢来?难道你没收到律师信吗?” “我当然收到了。”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问题是律师信里只警告我不可以捏造流言,可没阻止我报导事实啊。”他笑,小眼溜了一眼董湘爱后,神情变得更加得意。 “你--”徐浪远怒了,忽地扯过他挂在胸前的相机,取出底片用力揉成一团,狠狠抛落在地,“我警告你识相点,否则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你--”男人脸色一变,对他的威胁固然颇有忌惮,可要他放弃这么精采的绯闻,却又万万不甘。他瞪着眼,脸色忽青忽白。 直到一个清柔的嗓音缓缓扬起,“这位先生,你口口声声说要报导事实,请问,你指的事实究竟是什么呢?”开口的是董湘爱,苍白的唇角抿着诡谲的笑。 男人蹙眉,“就是他对你始乱终弃的事啊。”他指着婴儿车,“这难道不是他的孩子吗?” “是我的孩子又怎样?” “让女人怀了孩子,又不肯认帐,可不是个负心人吗?”男人嘲讽道。 “你……”徐浪远瞪视他,正想说些什么,董湘爱抢先一步开口。 “你错了,先生。” “什么?”悠然的话语让两个人同时转头望她。 “这个孩子可不是他的啊。” “嗄?”男人一怔,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她笑,“所以这里并没有你想报导的豪门八卦,你可以走了。” “我……我不相信!”他追了一个月的新闻,只是他平空臆测?不可能! “我是孩子的母亲,难道你认为我会胡涂到连自己孩子的父亲都搞错吗?”她轻柔说道,听来仿彿针对记者,可却像利刀,狠狠戳进徐浪远的胸膛。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愣然凝视她。 她一迳淡淡地笑,淡淡地…… 他终于忍不住了,在记者总算不甘心地离去后,伸手握住董湘爱的肩膀,“湘湘,你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不承认这是我的孩子?宝宝是我的啊!” “不,他不是你的。”她定定回迎他焦虑难安的眸,“宝宝是我的。” “他是……是我们两个的,不是吗?是你跟我的孩子!我是宝宝的爸爸!”他激动地喊。 “不要对我吼。”她秀眉一蹙,伸手格开他,“不要碰我。” “湘湘--”他心跳加快了,某种可怕的感觉逐渐攫住他。 他的湘湘,那个曾经深深爱着他、不顾一切奔向他的女人,似乎走远了。 她像只破蛹而出的彩蝶,执意飞往远方,而他抓不住她…… 恐慌,倏地在他四肢百骸漫开。 “湘湘,别这样,别这样。”他焦急地低语,“我知道自己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好好照顾你,让我对宝宝担起父亲的责任好吗?” “浪远,你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他一窒,惊疑不定地望她。 “我告诉过你,我走了,就不会再回头。”她凝睇他,嗓音好轻,好细,像落叶在秋风中飘。“你现在肯认这个儿子了,想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丽眸漾开迷烟,唇角扬起决绝,“你没有机会了。” 心的世界,痛到极点,只是一片荒芜。没有风雨,也无晴日,只是沉静与寂灭…… 他不再有机会了。 旋过身,她踏着坚定的步履离去。 “湘湘!”悲鸣在瑟瑟秋风中回荡,那么惶然,那么惊惧。 她没有回头。** 第八章 他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他真的……无法挽回她了吗? 凭窗而立,徐浪远感到心口紧紧地、紧紧地揪着,是那种感觉——是那一夜,当他从恶梦中惊醒时攫住他全身上下的惧意——他现在明白为什么那晚他会惶然惊醒了,因为那正是董湘爱在医院里为他产下儿子的夜晚。 当她抓着床单,无助地号陶痛喊时,他却在梦乡里浑然不知。 当她为了他们的孩子,承受着巨大痛苦时,他只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憎恨着她。 他为她做过什么?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他在哪里? 在她哭喊着、渴望着想见到他,想得到他温柔的支持时,他在哪里? 他确实没有资格求她原谅,确实没有资格大言不惭地说要照顾他们母子。 他没有资格…… 一念及此,徐浪远颓然地抓着窗棂,颓然望着窗外。 窗外的世界依然车水马龙,入夜的台北总是如此缤纷繁华。 这城市,和一年前没有两样,可他却已经失去她的爱了。 是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因为他的湘湘依然和从前一样,眼眸如此澄澈,神情如此明白。 当她带着孩子出现在他面前时,她悲痛的眸蕴着浓浓的爱,可惜被恨意蒙蔽的他没看出来。而现在,当他好不容易逐去了心魔,又能看懂她时,却发现她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爱了。 没有爱,亦无恨,只是一片寂静。 这样的寂静击垮了他,比激烈的恨还令他无所适从。 他真的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真的……没有了吗? 他不愿相信—— “徐浪远,你欠我一个解释。”尖锐的嗓音在他身后扬起,命令他注意她。 他旋身,面对他打扮入时的未婚妻,嘴角掀起淡淡无奈。 “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取消婚礼!”丁琴媛逼近他,明眸燃着怒火,“酒席订了,请帖也发了,你这样分明是让我难堪!” “对不起,琴媛。”他哑声道歉,“我有理由。” “什么理由?” “我——不爱你。” “什么?”丁琴媛一愣,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数秒,娇容一阵扭曲,“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爱?你跟我说爱?真没想到这字眼居然会从你口中吐出来!”她讥刺地笑。 他没辩解,嘴角微微歪斜。别说她不相信,换成从前的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你不爱我,所以不娶我?” “是。” “我可以请教一下,难道你爱上什么人了吗?” “……你见过她的。” “天!该不会是出现在我们订婚宴的那个女人吧?”丁琴媛不敢置信地瞪大眸,“你不是说她只是为了攀权附贵,才把肚里的孩子赖给你吗?” “我错了。”徐浪远苦笑。 丁琴媛紧紧盯他,好一会儿,“这么说,上回杂志写的事是真的了,那女人怀的真是你的孩子。” “没错。” “就为了那个孩子,你决定取消跟我的婚约?”她仍然气愤。 “不,不是因为孩子,是因为孩子的母亲。”他望她,语气难得诚恳,“我爱她。” “你……爱她?”她禁不住扬高语调,感觉心里涩涩的。 他默然点头。 “你居然会爱上人?”她咬牙,容色刷白,“你不是告诉过我你根本不相信爱情?你还说,像我们这种人利益联姻是很平常的事!” “我以前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在我们身边,多得是这种利益婚姻。”就连他的父母,也是两大商业世家的结合。“我交过太多女朋友,她们看上的也多是我的家世背景,不论我怎么气她们,只要最后拿点珠宝首饰哄一哄,她们还是眉开眼笑。我鄙夷、不屑,养成了游戏人间的态度,直到我遇上了她。”他蓦地停顿,眉宇萧索。 她怔怔地望着,“你说你遇上了她,然后呢?” “我在她面前,只是个酒保,一个玩世不恭的酒保。而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我几乎不必费力布网,她就往下跳了。”话说到此,他忽地长叹一口气。 她像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他,而他对她,却抱着斟酌观察的心理。 他不愿告诉她自己真正的背景,不愿看见她在得知他其实是个富家子后眼瞳点亮贪婪。 他不愿她看上他的家世,也不愿一向任意放纵的自己被绑住,他不相信爱情与婚姻,他要的,只是自由。 这样的他,多自私啊! 他现在终于懂了,从一开始,他的自私便注定伤害她。 “她很爱我,真的很爱,可我却只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误会她。我不肯相信她,不肯听她解释,我——”他忽地咬牙,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他只会愈来愈恨自己,只会愈来愈恨…… “浪远,你——”望着他苍白而激动的神情,丁琴媛呆了。她从来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认识他十几年了,他总是那么潇洒、那么不羁。 几曾见过他如此懊悔的样子? “我现在懂得爱了。终于懂了——”他黯然低眸,嗓音沉哑。 他懂了,可却来不及了…… 徐浪远闭了闭眸,好半晌,才扬起泛红的眸,“琴媛,婚礼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可我不能一错再错。”他顿了顿,“我希望你也试着真正去爱一个人,琴媛,别跟我一样。” “我——”他恳切的话语令她心情震荡,唇办不觉微微颤抖,“我能吗?浪远,我以为自己喜欢你,可是——”可不是那种热切的爱,不是像他那样好像会烧去所有精力的爱。 她觉得无法想像。她也许会为了自尊,为了独占欲,为了找到一个能匹配自己的人生气、愤慨,可她不会为了某个人如此失落,像被抽光了所有神魂。 “你打算娶她吗?” “如果她肯原谅我的话。” “如果她一直不肯呢?” 他闻言,身于一震,疲倦的脸庞好半晌只是空白,“……我会一直求她,直到她肯为止。只要她对我还残留一点点爱,只要她心中还有一点火苗,我就要把它烧起来。我非这么做不可。”他收紧拳,眸中掠过决心。 是决心,也是不得不然。 因为不这么想,这么做,他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jjjjjj “哇!好香哦。” 摆脱长途飞行归家后,毫无意外的,保母李太太早已在厨房为她准备好了一锅热腾腾的人参鸡汤。 这几乎已成了惯例,每一次她出勤回来,李太太总会为她炖好鸡汤,然后仿佛管家婆似的在一旁盯着她喝下。 第一次的时候,她不明白怎么回事,除了感激之外,还追着要给李太太买材料的钱。 可李太太却摇头说不必,她说,这一切都是殷贤禹拜托她做的。 原来是禹哥! 听闻此言,董湘爱只觉心暖暖的,从小最疼她的禹哥,到现在依然对她关爱呵护。 即便人在国外,也不忘叮咛她身边的人照顾她。 还有明琦也是,前阵子还托人送来从护发霜到婴儿油一整套保养品,有给她的,也有给宝宝的。 晶晶和盼晴每逢周末有空时也经常主动要求帮她带孩子,对宝宝宠得不得了。 在几个朋友合力帮助下,她觉得自己这个妈妈当得一点也不辛苦,甚至还挺幸福的。 “瞧,妈妈一回家就有热汤暍,是不是很幸福啊?”一面喝着鸡汤,董湘爱一面笑逗着躺在婴儿**的宝宝。 他本来快睡着了,却因为看见妈妈的容颜忽然睁大眼,黑眸晶灿灿的,流转着莹亮光彩。 “咿咿唔唔——”宝宝喃喃念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话。 “好啦,快睡吧,傻儿子。”董湘爱慈爱地望他,浅浅地笑。 几日来压在身心上的浓浓疲惫,在见着儿子的笑颜这一刻,彷佛全都烟消云散。 “董小姐,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了。”李太太在她身后笑道。 “哦,好。”她连忙旋过身,“多谢你了,李太太。” “不客气。”说着,李太太微笑打量她一会儿,“不错,总算胖了一点,脸色看起来不像我刚来时那么憔悴了。” “老喝你炖的鸡汤,当然营养充足罗。”董湘爱眨眨眼。 “多喝点。你啊,又带孩子又工作的,要照顾自己的身体。” “知道了,谢谢。” “好,那我走罗。再见。”转过身,李太太拾起自己的皮包,披上大红色的披肩。 董湘爱送她出门。 “再见。慢走啊。”她笑道,确定李太太缓缓步下楼梯后才关上铁门。 两道门都关上后,李太太忽然停住步伐,她抬头,先是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后,才转向正在楼梯间等她的男人。 “她还好吧?”男人急切地问她。 “很好,脸色好多了。” “她有暍汤吧?” “当然,我盯着她喝的。” “那就好。”男人闻言,黑眸点亮欣慰,顿了一会儿,忽又开口,“对了,材料还够吗?要不要我请人再送些来?还有,她跟孩子还缺不缺什么?” “都还有,你不用担心,如果需要什么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你,李太太。” “不客气。”李太太深深看了他一会儿,“徐先生,你不打算上去找董小姐吗?说不定她会见你。” “她不会的。”徐浪远摇头,涩涩苦笑,“我每天都来这里,也偶尔会在楼下碰见她,可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深吸口气,感觉胸口一阵抽痛,“我知道她还没原谅我。” 李太太闻言,叹了一口气,“唉,真是冤孽。” 说实在,她虽然不清楚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心底却是挺同情他的。 不说别的,只说他每天在楼下守候的毅力就不是一般男人做得来的,而且为了怕董湘爱知道了不高兴,他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敢上来看。 只能趁着她带宝宝到公园散步时,偷偷抱他一会儿。 每一回她看着他抱着自己儿子时那既感动又懊悔的表情,眼眸都会忍不住微微泛酸。 真是作孽啊。明明就是一对璧人,何必搞成这样呢? jjjjjj “什么?你今天不能过来?” “对不起,董小姐,我知道自己答应今天晚上帮你忙,可我婆婆临时病了,我得去医院照顾她。”李太太在电话另一头道歉。 “不,没关系。”董湘爱连忙止住她,“你婆婆病了,当然你得照顾她。你别担心,我可以找我的朋友帮我。” “真是对不起。那再见了。”李太太挂断电话。 董湘爱却没立刻放回话筒,她握着,怔怔发着愣。 今晚是她们小组长的婚宴,她一向很照顾她,这次她能顺利回到公司工作,也多亏她大力帮忙。 一群同事说好了去参加她的婚宴,为她祝福,她不想自己成为例外的一个。 可宝宝怎么办呢?不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能带着他一起出席。 看来,只能找朋友帮忙了。 决定后,董湘爱首先拨了汪明琦的手机,可接通后,却传来一阵醇厚的男声。 她一愣。 “小爱,是你吗?” “……禹哥?”她愕然地扬高嗓音。她以为他人还在国外,就算回来了,又怎会接明琦的手机?难道——“我打错电话了吗?这不是明琦的手机?” “不,这是。” “那——” “明琦发烧了,没办法接。”殷贤禹简洁地回答,可平淡的语气似乎蕴着一丝狼狈。 狼狈?禹哥会狼狈? 董湘爱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她没空细想这些。“明琦发烧了?严重吗?” “嗯,烧得不轻。” “那怎么办?”她忍不住焦急,“看过医生了吗?” “我现在正要带她去。” “那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禹哥。”董湘爱松了一口气,有殷贤禹在汪明琦身边,她一定不会有事。 “嗯,我会的。”他顿了顿,“对了,你打电话来干嘛?” “啊,没事。没什么,我只是……打电话谢谢明琦老是送东西来给我。”她微笑,“对了,我也要谢谢你,禹哥,多亏你那些人参。我啊,在李太太三不五时的鸡汤炖补下,这两个月胖了五公斤呢。” “人参?鸡汤?”殷贤禹有些摸不着头脑,“小爱,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送过你人参啊。” “嗄?”她一怔。 “你需要吗?我马上请人送过去。”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回绝。 不是禹哥送的?那会是谁呢?为什么李太太要骗她?董湘爱坠人五里雾中。 “你等一等,小爱,明琦好像要说什么——”殷贤禹忽地急急说道,好一会儿,话筒才又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关于那些东西,明琦说,大部分是徐浪远送的。” “什么?”董湘爱一惊,宛如被落雷击中。 “他说,他不想让你知道,所以请明琦跟保母帮忙瞒着。” “我……我明白了。再见。”怔怔地挂断电话后,有片刻,董湘爱只是一片迷惘。 原来那些东西是他送过来的,原来一直在一边默默照顾她的人是他。 原来是他—— 她闭上眸,十指紧紧抓住桌缘,指节泛白。 她想起自己曾好几次在楼下巧遇他,他总是站在公寓对面的路灯下,默默看着她。 她知道他在看她,知道他在等她,知道他一直希望她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可她从来没理他。 只是假装没看见他,目不斜视地经过。 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执意守候?她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不会再有机会。 覆水,难收,已经灭了的灰烬,无法再点燃。 难道他不懂吗? 想着,她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拉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屋外正飘着细雨,冬季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近七点,天色已然完全沉阁。 细雨蒙蒙中,路灯映出一辆蒙蒙淡淡的白色车影。 是他的车。她想,自己不会猜错。 这样每天在楼下等,每天抬头望从她屋内透出的灯光,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一种会让他安心,却也一点一滴挖空他胸膛的习惯。 客厅的灯亮着,她正在做什么呢?抱着宝宝逗他说话,或者,母子俩正一起欣赏电视节目?卧房的灯亮了,她回到房间了吗?此刻压上她眉宇的是否是浓浓的倦意?灯灭了,她睡了吗?或者,只是在**辗转难眠? 因为无法接近她,他只能靠着灯光的明灭来猜测她的动静,揣摩她的心情。 她是快乐的?是悲伤的?还是疲倦的? 她乖乖地喝汤了吗?脸色是否更红润了呢?那一头原本柔润的秀发,是否还像前阵子一样干涩? 她都跟宝宝说些什么呢?会提起他吗?或者,她永远也不希望宝宝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他是不是……永远不能得回他们了呢? 就这么愈想,心愈沉、愈慌,逐渐逐渐把自己逼入沧凉绝境。 原来后悔是这样的滋味,原来思念是这样的滋味。 他终于懂了,终于明白了—— 叩、叩。 有人敲他的车窗。 他蓦地深呼吸,强迫拉回惘然思绪,伸手抹去车窗漫开的白雾,乍然显现的容颜令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湘湘! 站在车外撑着一把红伞的,竟是湘湘,抿着唇毫无表情望着他的,是湘湘! 他觉得自己忽然无法呼吸了,颤着**开车门,走入朦胧雨幕。 “湘湘,你——”极度的激动令他说不出话来,就连身子也微微发颤。 她只是静静望着他。 有什么事呢?她为什么下楼来找他呢?是不是……她终于肯给他机会了?又或者,她其实是来请他滚远一点的? 徐浪远震颤地想,胸膛在希望的火与恐惧的冰交相折磨下,急遽起伏。 “你现在有空吗?”正当他感觉自己就要停止心跳时,她终于开口了,语气礼貌。 “有空,当然有空!”他急急回应。 “那帮我一个忙。” 她要他帮忙看顾孩子。 她说自己有一个约会,可李太太却没办法过来,而她临时找不到朋友帮忙,只好麻烦他了。 她说得很客气,很平淡,似乎浑然不知他心情的激荡。 她不知道他当时几乎想跪下来感谢上苍,感谢袍赐予他这样的恩典,让他有机会回到她的公寓,还能正大光明地照顾自己的儿子。 “宝宝,宝宝。”他抱着正咯咯笑着的婴儿,缓缓摇晃,“你知道爸爸今天晚上有多开心吗?你一定不知道吧。”伸出食指轻轻捏了捏儿子的鼻。 宝宝笑得更开心了。 也许是之前在公园里就与他多次接触,宝宝并不怕他,一躺进他的臂弯便毫不客气地玩弄着他。拉拉他的耳垂,摸摸他的喉结,偶尔,毫不客气地拿口水濡湿他的衣领。 “好啊,宝宝,你是这样对待你老爸的吗?”皱起眉头,他假装生气。 宝宝眨眨清亮且无辜的眼,数秒,忽然开始哽咽。 哇!不会吧?这家伙要哭了? 徐浪远才刚转念,宝宝果然鼓足中气,开始号陶大哭。 “不是的,你别哭啊,爸爸没有骂你的意思。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被儿子凄厉的哭声搞得心慌意乱,他连忙举手赌咒,“我发誓,我真的是开玩笑的!” 可宝宝不理,依旧哭得很卖力。 “喂喂!”他无奈,正想再度求饶时,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董湘爱临走前叮咛他宝宝如果哭了,大概有两个原因。 肚子饿了,或者尿布湿了。既然还没到喂食时间,也许他该为儿子换尿布。 果然,掀开尿布,湿得彻底。 “难怪你会哭成这样了,小子。”他笑,开始照着董湘爱在便条纸上写下的步骤为儿子换尿布。 见老爸终于明白他的痛苦,宝宝不再哭了,委屈地打了嗝后,睁大眼睛看着徐浪远。 “干嘛这样看我?”儿子无辜的眼神令他颇觉不妙,那瞳眸太清澈了,闪闪发光,似乎正酝酿着什么。“喂喂,可别再哭了,我只是动作笨了点,没惹到你吧?” “呵呵。”小宝宝笑声如银铃,接着,一管喷泉毫不客气往他身上射去。 他愕然,好半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恍然,“我的衬衫!”他哀号,拉起衣襟一嗅,脸色也变了。 知道自己干了好事的宝宝笑得更开心了。 “还敢给我笑?小家伙,不怕我揍你?”他横眉竖目。 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宝宝一挑眉,慢慢地,深吸一口气。 别又来了吧? 当儿子又开始练肺活量时,徐浪远当下决定投降。“好好,算我的错,我活该,不关你的事。别哭了好吗?别哭了,我的小祖宗。” 就这样,徐浪远哀告求恳,手忙脚乱地度过第一个担任保母的晚上。 好不容易,喂宝宝喝过奶后,宝宝终于躺在他怀里困然酣眠。在一番感谢上苍后,他轻手轻脚将宝宝抱回婴儿床。 许久,他只是将脸趴在婴儿床栏杆上,静静望着儿子。 “宝宝,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他低声说。 他现在明白董湘爱为什么把孩子取名为禹明了,为了感念殷贤禹和汪明琦。 因为他们两人,是陪伴她度过痛苦的怀孕期与生产过程的好朋友,当她最需要的时候,是这两人在身边扶持着她。 是殷贤禹跟汪明琦,不是他。 不是他—— 一阵喧闹声忽地从客厅大门外传来,徐浪远神智一凛,回转客厅。 “谢谢你送我回来,拜拜!” 他听见董湘爱在门外吃吃笑道,接着,是一串钥匙声响。 “喂喂,你行不行啊?连自己家的钥匙都找不到。”一个男声嘲笑她。 “行,我当然行!”喀擦声响,“瞧,这不是找到了吗?”她得意洋洋,“好啦,你可以走了,拜拜。” “不请我进去坐坐?”男人半开玩笑地提出请求。 徐浪远倏地握紧双拳。她约会的对象原来是个男人—— “拜托!想把女人也别露出这种大野狼的表情好吗?” “怎么?很色?” “讨厌!离我远一点啦。”她笑声清脆,“我不是那种年轻美眉,这一招对我没用啦。” “就一杯咖啡嘛。请我喝一杯又何妨?”男人似真似假。 至此,徐浪远终于忍耐不住,猛地拉开两道门,直接把董湘爱拖进来。门外的男人和门内的女人皆瞪视着他。 “你是谁?”男人蹙眉。 “我是谁你管不着,谢谢你送她回来。你可以走了。” 铿、砰。 连续关上两扇门后,徐浪远转过身,迎向正怒瞪他的董湘爱,后者似乎有些站立不稳,身躯沿着墙缓缓滑落。他连忙伸手扶住她,“你没事吧?湘湘。” “你做什么?”董湘爱吓了一跳,直觉推开他,容颜恼怒一偏,“你为什么没穿上衣?”她指控。 “啊。”看着她仿佛躲避瘟疫的防备模样,他嘴角苦笑更深,“我的衬衫不小心被宝宝尿湿了,所以我把它脱下来洗了。” 她眨眨眼,仿佛有些为这样的理由感到好笑,可只一会儿,容颜便又一凛,“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不穿上衣出现在我朋友面前,人家会怎么想?” “抱歉。”他粗声道,“刚刚送你回来的,是同事吗?” 她没有回答。 “你们……交情很好吗?”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偏偏忍不住。 果然,她转过一双烟蒙蒙的水眸,“关你什么事?谁送我回来,谁跟我在一起,我高兴跟谁约会,都不关你的事!” 是,是不关他的事。现在的他,没资格管。 虽然知道自己没资格,还是抑不住胸口那股浓浓的酸意。他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 “你现在经常跟男人约会吗?” “是又怎样?” 他咬牙,“因为要跟男人约会才把孩子托给我照顾吗?” “不行吗?” “你——”该死的!他嫉妒,虽然明白自己这样只会惹她更不高兴,但他还是嫉妒! 他嫉妒她跟男人约会,嫉妒她整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放纵自己喝那么多酒。 她难道不晓得吗?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是很可能趁她酒醉占她便宜的。 “答应我以后别这样喝酒了。”他忽地握住她的手臂,眼眸发红。 “我高兴喝酒,你管得着吗?”她蹙眉。 “太危险了!”他粗声喊,“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很可能惹来男人非礼吗?” “如果你是怕我被人白白吃了,尽管放心。”嫣红的唇角扬起讽刺,“我不是以前那个董湘爱了,不会再那么笨笨傻傻地被一个男人迷得晕头转向。” “湘湘——”他又气又急,又是心痛。 “你少管我的事!”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脑子却蓦地一眩,跟着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唔——”白着脸捣住唇,她慌乱地想抑止突如其来的呕吐感。 他察觉了她的异样,“怎么了?湘湘。” 她摇摇头,刚想举步冲往浴室,转瞬却已将秽物吐得他满怀。 黏湿的物体沾染他的胸膛,当场毁了白色棉背心。徐浪远一怔,来不及为自己今晚的祸不单行哀悼,便急急撑住董湘爱摇摇晃晃的身子。 “湘湘,你很难受吗?还好吧?” “抱……歉——”眼见自己吐得他一身肮脏污秽,她满是歉意,鼻尖一紧,一阵臭气熏来,又不禁尴尬难安,直觉地展袖意欲擦拭嘴角。 “别。”他却温柔地止住她,拉下她的手臂,“我帮你擦。”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上沙发,接着转身进浴室。 不一会儿,他捧着一盆水及一条温热的毛巾回转客厅,跪在她面前,轻轻拿毛巾为她拭净唇畔残余的秽物,然后将一个半满的水杯递给她。 “来,漱一下口。”他柔声道。 她默默接过,垂下睫,回避两块定定持住她的温润黑玉。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为什么对她这么温柔?她……无福消受啊。 将杯子递还给他,她问:“宝宝呢?” “睡了。” “嗯。”她点点头,放松上半身靠向沙发椅背,“今天谢谢你,你可以走了。”冷淡地以他方才驱逐男人的台词驱逐他。 徐浪远心一扯,望向她垂落的眼睑,显然不想理会他的嫣红容颜。他涩涩苦笑,“我泡杯牛奶给你。”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迳自转进厨房,替她泡了一杯热牛奶。 “来,喝一点。”他将温热的马克杯递给她。 她蹙层接过,睨向他的眸冷淡,“你还不走?难不成要我送你?” “我这样子不方便。”他委婉地说。 她瞥了一眼他**的胸膛,脸颊一烫,语气却更凌厉,“有什么下方便的?你的名牌西装外套不是好好地挂在墙上吗?穿上它够可以见人了。” 对她有意的讽刺,他只能暗暗叹息,“等你喝完我就走。”语气仍是和煦。 她咬一下唇,没再说什么,捧起热牛奶,缓缓啜饮,脸颊在热气蒸腾下,似乎有愈来愈红的趋势。 徐浪远深深凝望她,当她这样静静喝着他为她冲泡的牛奶时,不知怎地,他的心有些**不安。 她仿佛也察觉了,凝眉瞪他一眼,“干嘛?”她问,口气不善,也有些困倦。 她真的累了,今晚在婚宴上,她玩得太high、太放纵,为了浇熄心口奇特的火苗,她一口又一口地喝酒,却只是一点一点燃烧自己的身躯与理智。 她现在只觉得头好晕,好晕……他为什么还不走呢?为什么不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她禁不住**,放下马克杯,双手抚上发烫的脸颊。 他幽幽看着她毫不自觉的动作,眸光愈来愈柔,终于,轻轻叹息,“湘湘,你知道吗?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渴望这样的生活。” “什么生活?”她掩落眼睫。 他温柔地望她,语音微微沙哑,“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我不相信爱情,也没有因爱结婚的打算。我只想要自由,只想凭自己高兴活着,我不要回到家还面对所谓的妻子,跟她过那种地老天荒的平淡生活——我觉得很无聊,我不喜欢无聊。” “是吗?”她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闭着眸,他甚至无法从她眼中分辨出她心中的想法。 无奈攀上他眼角眉梢,“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失去了,你才知道原来你想要的就是这些。可你已经错过了,所以只能不停地后悔。” “……嗯。” “现在想想,当初我之所以误会你,其实有一点寻求解脱的心态。” “解脱?” “因为那时候的我很怕自己被束缚,我不想要这种会绑住人的爱情,更不想要婚姻。你记得我突然不告而别那一次吗?其实那时候的我正是在害怕,我发现自己的情感忽然不受自己控制了,发现你竟然那么轻易地影响了我,一点一滴渗入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我忍不住要惶恐、害怕,像个懦夫一样逃走——”他顿了顿,神情自嘲且萧索,“后来,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回到你家,却发现了你跟殷贤禹那一幕……我简直是迫不及待去相信你们之间有什么,迫不及待抓住这个能够远离你的借口!我以为你跟我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一样,要的只是男人的财富与地位,我很生气。我……其实你究竟是怎么样的女人,我怎会不知道呢?可那时候的我,选择自欺欺人。”他停顿下来,等待她的反应。 可她动也不动,于是他脸色发白了,“对不起,我真的很自私。” “……别说了,都过去了。” 幽哑的嗓音自她唇间吐逸,他听了,胸膛一震,瞳眸不禁燃起某种激越火苗,“湘湘,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再重来吗?我知道自己很可恶,我知道你很恨我,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没有回答,他只能从她忽然细碎的呼吸察觉她并非无动于衷。 他屏息等着。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轻细的嗓音才缓缓扬起。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你说我看起来很想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她哑声说,羽睫一直紧紧掩落,“我谈过了。” “那……怎样?”他绷着嗓子。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淡淡地、浅浅地扬起一抹笑,一抹带点伤,带点疼,带点自嘲与看透的笑。 然后,她终于开口了,低低地,缓缓地,一字一句撕扯着他的心,“我现在想通了,原来一个女人要的不只是恋爱的感觉而已。那时的我以为自己可以单纯谈恋爱,可以不计较你的职业、你对待女人的方式,甚至不需要你对我做出太多回应,可是——”她顿了顿,依然不肯看他,神色是凄迷,也是决绝。“就算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就算我愿意跟从前一样傻傻地飞向你,现在的我也没有办法了,因为我的翅膀已经被火烧断了……你明白吗?我已经……不能飞了。” 余音像萧瑟的秋风,在室内沙哑回旋。** 第九章 当秋风吹落了花叶,冬雨洗净一地尘埃,春阳再度灿暖了。 这几天,电视新闻下停报导阳明山樱花盛开的消息,一再一再地提醒民众出游赏樱,勿错过良辰美景。 樱花开了啊。 凭立窗前,董湘爱愣愣望着蓝天上几朵雪白的流云,心神有些恍惚。 仿佛才不久以前,她才在脑海里编织着春季与情人共沭樱花雨的浪漫幻想,而今,樱花雨纷飞,可她的情爱已远。 风吹来,撩起鬓边一绺发丝。她轻轻一绾,将乱发收束耳后,也收拢了一颗彷徨的心。 离开窗前,关掉电视,她轻悄悄地踏进卧房,俯望正躺在**沉睡的儿子。 依然这么甜美,这么纯净,不知人间忧愁。 她微笑了,低头在婴孩额上印下一吻。“但愿你永远不知道,宝宝。” 喃喃低语方落,叮咚门铃声忽地响起。 她微微蹙眉,不觉瞥了一眼腕表。下午两点。在这样非假日的安静午后,照理说她不该有任何访客啊。 打开门,她意外地迎进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徐英,徐浪远的父亲。 “伯父您好。”礼貌地请客人就座后,她送上一杯冰水。“请问有什么事吗?” 徐英没立刻回答,先饮了一口水,接着锐利的眸扫过董湘爱一身,然后才缓缓开口,“宝宝在睡觉?” “嗯。”董湘爱点头,在他对面坐下,静静等待他说明来意。 她知道他不会是来看宝宝的,这几个月她给了徐浪远许多次照顾儿子的机会,她相信他一定也会把宝宝带回家让爷爷看。 如果只是为了看宝宝,徐英不会挑她在家的时候,他来,想必有话对她说。 果然,他再深吸一口气后,开门见山地说:“湘爱,我希望你带着宝宝回家来。” “回家?”她挑眉,“伯父是指徐家?” “当然。” “那里从不是我的家。”她淡淡地说。 “只要你肯嫁给浪远就是了!”提到这,徐英不禁有些生气,“浪远告诉我,只要你愿意,他随时可以把你娶回家,问题是,你偏要当个单身妈妈!”浓眉一紧,“为什么?湘爱,难道你到现在还怪浪远?” 她摇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答应他的求婚?” “并不是我不怪他就表示我愿意嫁给他,伯父。”她浅浅地笑,水眸澄澈,“这是两个问题。” “我认为是一个问题!”徐英粗声低吼,“我真不明白,浪远有哪里不好?徐家有哪里不好?放着优渥的生活不过,偏偏要宝宝跟着你吃苦,就算你不在乎自己,难道不心疼儿子吗?” “我并不认为自己在吃苦。”董湘爱正色,“也不认为宝宝跟着我会吃苦。就算他以后不能过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太子生活,至少也会衣食无忧。” “是吗?”徐英冷冷撇嘴,“好吧,就算你现在的薪水很足够养活你跟宝宝了,可是以后呢?他还要上学呢。而且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在天上飞吧?总有一天得退下来做地勤,据我所知,地勤人员的薪水可没那么多。” 董湘爱不语,只是展眸凝睇前来寻衅的老人,许久,她静静问:“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他吗?伯父,我记得您以前并不想让我跟他在一起,甚至还拿自己有病为借口骗我劝他回家。” “这——”徐英一窒,蓦地有些狼狈,“你都知道了?” “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 “我承认……我承认那时候是不希望你们在一起,我以为你配不上浪远,可是——” “难道我现在就配得起他了吗?” 淡漠的讥讽刺得徐英眼皮一跳,他眯起眼,不情愿地咆哮,“好!就算我错了,那时候我不该那么小心眼!我以为你看上的是徐家的财富,我有眼无珠,行不行?现在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女人,也知道浪远对你是认真的,所以……所以——” “你到底想说什么?伯父。” 他瞪眼,为自己在一个丫头面前屈居下风懊恼不堪,“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坚持不肯跟浪远结婚,那就别怪我无情!” “什么意思?” “我要争取孩子的监护权。” “你要争取宝宝的监护权?” 沉冷的质问敲击着徐浪远的耳膜,他一愣,直直瞪着难得出现在他办公室的董湘爱。 原本看到她出现时飞扬的心瞬间一沉。“什么意思?” “这个!”她来到他面前,扬臂举高一封标准信函,“律师信!” “律师信?”他一愕,接过信函匆匆展开览阅,接着扬起苍白的脸,“湘湘,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主意,我并没有请律师。我……我知道这样做你会——” 她会难过,会心痛,而现在的他绝不会愿意如此折磨她。 “徐浪远,难道你忘了吗?当初是你不肯认宝宝的,你不肯认,现在就没资格跟我抢。” “我知道,我知道当初是我错了!我没有跟你抢宝宝的意思,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看着她漠然瞪视他的神态,他急了,“你相信我!” 她没说话,澄眸仔细凝睇他,像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终于,她缓缓开口,“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他摇头。 “那么,是你爸做的了。” “我爸?” “那天,伯父过来找我,他希望我跟你结婚。”她淡淡解释,冷冷撇开唇角,“我不肯答应,他就威胁要夺回孩子的监护权。” “爸他……真的这么说?”徐浪远望着她,微微惊颤。他惊颤的并不是父亲的举动——他想得到他会这么做,令他难以承受的是她的表情,这么清,这么冷。 对跟他结婚这件事,她真觉得如此可笑吗? “湘湘,请你……请你体谅我爸,其实他也只是希望一家和乐,他希望能天天见到孙子,希望宝宝能过好的生活,也希望你……” “你的意思是宝宝跟我在一起只会吃苦吗?”她打断他的话,颊色刷白。 “不,我的意思是——”他抬起手,不安地爬梳一下发,“我只是希望你们母子俩过得好!我不希望……不希望你在飞行与宝宝之间疲于奔命,你总是很累,湘湘,不论李太太再怎么为你进补,我总能看到浮在你眼皮下的黑眼圈。这阵子你每回拜托我照顾宝宝都说你临时有约会,可我知道不是,你其实只是跑到明琦店里是不?你想你可以找朋友聊天,可每一回都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你……”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微微拉高嗓音,明眸掠过一丝遭他看透的狼狈。 “明琦告诉我的。” “明琦告诉你这些?”她不敢相信。 “她只是关心你。”他沉沉叹息,凝望她的眸有歉意,有疼惜,也有藏不住的淡淡落寞,“其实大家都关心你,你又何必……这么倔强?”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跟你结婚罗?我应该放手让你养我跟宝宝,每天在家里享清福、过少奶奶生活罗?我要这么做才不倔强,才对得起关心我的朋友是不?”她愤然低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更丧气了,开始在室内踱起无奈的方步来。为什么他老会让她把他的意思弄拧呢?为什么他明明有满腔爱语想诉,却总是无法清楚表达呢?从前那个在女人面前无往不利的他呢?为什么现在面对她,他总是词穷,总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现在根本不像从前的他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徐浪远…… 一念及此,徐浪远蓦地一顿,停住踱步的身躯。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反覆思量,蓦地,恍然大悟。 “你干嘛这样看我?”突然转向她的深邃眸光令董湘爱有些不自在,她颦眉,不解他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方才的烦躁、激动忽然一扫而空了,现在的他像终于把握了方向的水手,坚定地准备扬帆。 他走向她,直直地、不容她逃避地走向她。 “干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深深凝视她半晌,“湘湘,听我说好吗?” “说什么?”她吸一口气,先行武装自己。 “那次你对我说的话,这阵子我一直在想。” “什么……什么话?” “你跟我说,你不会再恋爱了。”他沙哑地说,凝定她的黑眸蕴着浓浓惆怅,“你说,你的翅膀已经断了。” “我是这么说过。”她别过头,“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黯然的言语宛如皮鞭,狠狠抽击着他。他闭了闭眸,“我知道,湘湘,是我让你改变的。” “既然你知道,你还想……说什么?” “我也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她彷佛一颤,可墨睫依然低低掩着,拒绝看他。 他忍不住心痛,双拳一收一放,来回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握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下颔,强迫她直视他温柔的眼。 “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不可能向从前一样不顾一切地飞向我了。如果我还是从前那个我,那么我永远也没有得回你的机会。可是湘湘,我已经不是了,以前那个徐浪远已经不在了。” “我不……不明白你的意思。”她颤着嗓音,脸色苍白似雪。 “我的意思是,如果现在的你不可能爱上从前的我,那么,有没有可能爱上现在的我呢?”他同样白着脸,在等待她回应的焦心折磨下,脸色甚至比她更苍白几分。 “……你到底想说什么?” “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湘湘。” 她闻言,身子倏地一颤,满心震动,却一句话也吐不出口。 “各位旅客,飞机即将降落桃园中正国际机场,请尽快回到座位,并系好您的安全带——” 要降落了。 收了几个空酒杯后,董湘爱站直身躯,面带微笑地通过走道,一面轻声提醒乘客系紧安全带。 然后她来到厨房,将酒杯洗了洗,收到柜子里。 “终于到家了。”一个同事笑着伸了个懒腰,“这趟折腾了十天,都快累死我了。” “很快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董湘爱柔声道。 “我啊,打算躺在**好好睡个一天一夜再说。” “你在欧洲还没睡够啊?” “当然啦!每天飞来飞去的,哪有时间休息?就算有休息,那点时间连拿来‘血拼’都不够。” “看来你这趟又搜刮了不少战利品。” “也没多少啦。”同事不好意思地摸摸发际,“你好像都没怎么买哦,湘爱。” “嗯。” “为什么?难得有机会,干嘛不买一些名牌?在欧洲买可比在台湾买便宜多了。”同事大叹可惜。 董湘爱只是浅浅地笑,可只一会儿,笑意便消逸无踪。 要降落了,再一次,她必须面对徐浪远。 而这一回尤其是个严重考验,因为他在等着她的答案。这答案她早给过了,可他却不死心,一再一再地逼问。 他到底要她怎样?到底想怎样? 她绷紧身子,正茫然想着时,飞机忽然一阵剧烈摇晃。她站立不稳,下意识扶住墙上的把手。 “怎么回事?”身旁的同事着急地问。 董湘爱摇头,一定神,感觉机翼似乎倾斜了,转了方向。她容色一白,连忙按下通话器,“机长,发生什么事了?” “塔台不让我们降落。” “不让降落?那是什么意思?” “好像出了点问题,要我们在空中再飞一阵子。” “什么?”两人面面相觑,多年的飞行经验让她们直觉事情不妙。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白色宝马宛如冲天火箭,以极速飙往机场。 出事了。 徐浪远心神不定,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泛白。 方才,一个正巧和董湘爱搭同一班飞机的客户打电话给他,说他赶不及两人约会时间。因为飞机迟迟无法降落,已经在空中盘旋十几分钟了。 他一听说,一秒也不犹豫,立刻开车赶赴机场。 一路上,收听广播新闻,他才知道飞机被某个狂人安装了炸弹,扬言一降落就要引爆。 机上两百多人全成了他的人质。天! 思及董湘爱垂危的处境,徐浪远激动难安,他紧紧地、紧紧地咬住牙关,心跳狂乱得几欲奔出胸膛。 他真不该让她上飞机的! 时有耳闻的大型空难,九一一恐怖攻击事件,现在又是炸弹……这么危险的环境,这么危险的工作,他实在应该说服她放弃的! 他发誓,这次她平安回来后,他绝不会让她再上机!绝不! 可万一她发生了什么事…… 一念及此,他蓦地脸色刷白,急忙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再想。 他不该胡思乱想,他必须冷静。 历劫归来的湘湘不会希望看见一个比她还仓皇失措的人,她需要一个值得依赖的人来安慰她。 所以,他必须冷静——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徐浪远来到了一片混乱的机场,在焦急的民众与媒体记者的期盼下,与嫌犯周旋了两个多小时的警方危机处理小组终于掌握了状况。 飞机赶在耗尽燃油前平安降落。 机上的乘客一出关,大批媒体记者同时涌上,其中也夹杂着他们的亲朋好友。 镁光灯此起彼落,映照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苍白脸孔,忽地,一个孩子的哭声嘹亮回旋,更震动了仓皇人心。 她在哪儿? 几乎对周遭的一切视而末见的徐浪远,只是一心一意寻找着董湘爱的倩影。他推挤着人潮,拚命仰长脖子四处张望。 她到底在哪儿?可平安否? 他尝试打手机,可对方却没开机,于是他只好继续在漫漫人潮中彷如永无止尽的追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甚至逐渐透入西装外套。他抬起手臂,抹去脸上豆大的汗珠,黑眸开始彷徨。 他找不到她,找不到她! 终于,当心弦绷紧到了极限,濒临断裂时,他找到她了。 她正蹲在地上,安慰着一个不停啼哭的孩子,然后在将他交还给匆匆前来寻他的母亲后,她仍停留原地,一动不动。 他用尽一切气力排开如山如海阻挡他的人,急急奔向她。 “湘湘,湘湘!你没事吧?”痛楚的焦虑在沙哑的嗓音中显露无遗。 听闻他的呼唤,她没有回头,只是纤细的肩头微微颤动。 “湘湘,你还好吧?”他伸展双臂拉起她,着急地将她转过身。 映入他眸底的是一张苍白的泪颜——苍白、疲倦、惶然、惊惧,她像是压抑了太多、太久,在这一刻,所有的情绪全融在泪水里,一颗一颗,不停坠落。 “湘湘,湘湘,你别哭啊。”他觉得心好痛,她的每一颗泪都像冰珠,狠狠落向他的心,“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展臂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抗拒,泪颜埋入他汗湿的胸膛,哽咽哭泣。 “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平安回来了,没事了。”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笨拙地安慰她。 “我好……我好怕——”她哽着嗓音低语,双手紧紧拽住他。 “我知道,我知道。” “我好怕,可是我……还要安慰那些乘客,我还安慰他们……天晓得!其实我比他们还胆小啊!”她蓦地喊道,微微歇斯底里。 “不,你不胆小,你很勇敢。”他温柔地抚慰她,“你很勇敢,而且你平安回来了。” “不,我不,一点也不。我怕得……怕得要命,我——”她忽地扬起头,透过蒙蒙眼眸望他,“我想起……想起我怀孕的时候,想起我生宝宝的时候——”她一顿。 突如其来的沉静撕扯着徐浪远,他哀伤地望着她朦胧的眼。 她忽然用力地、愤怒地推开了他,甩了甩秀发,朝他嘶吼,“我恨你!徐浪远,我恨你!你知道我刚刚在飞机上想什么?我想起了你,想起我们的过去,想起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还想如果我死了,宝宝怎么办?我想没关系,至少你会照顾他,可他……以后一定会忘了我这个妈妈!他不会想我,根本不记得我的长相。他是我……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可是他不会记得我——”她又哭了,委屈地、悲伤地哭了。“我真恨你——”极度的激动让她的脑子开始晕眩起来,身子也一阵虚软。 徐浪远连忙展臂抱住她。 她试图挣脱,他却坚持不放,于是她开始槌打他的胸膛。 “放开我!” 他不语不动,屹立着由她发泄满腔怒火。 “你来做什么?我生产时,一遍又一遍喊着你的名字……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来?你现在来做什么?我不要见你!不想见你!走开!走开!”她发了疯似地喊。 而他,只是揪着一颗心听着,抬手轻轻将她汗湿的发缯收拢耳际。 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发泄着、狂喊着、哭泣着,许久,她终于累了,虚脱了,再也寻下出精神与体力来支撑自己了。 于是她身子一软,颓然偎落他怀里。 “为什么?那时候我怎么会想起你?”她喃喃,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说些什么,“为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不懂为什么在心绪最激动的时候,她会如此深刻而强烈地想起他?为什么? 那让她不甘心,非常非常不甘心! 他开得好慢。 平静下来后,董湘爱发现自己瘫软在徐浪远爱车的椅背,而他坐在她身边缓缓驾车。 她瞥了一眼,时速才六十公里?而且在高速公路上? 这不像他的作风啊!从前的他只要一有机会,抓准了就是一阵狂飙,不论跑车或摩托车,不论她在不在车上,他飙车的速度总令她心惊胆跳。 可今天他却放缓了车速,慢慢地、平稳地前进,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在推娃娃车。 “车子……有问题吗?”她不禁轻声问他。 听闻她开口,他似乎有些激动,急急瞥了她一眼,“你感觉好多了吗?湘湘。” “……嗯。”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眼神转为温柔,“你放心好好睡一觉吧,我会慢慢开车的。” 这么说他以这种从前肯定嗤之以鼻的“龟速”前进是为了她? 董湘爱顿时有些茫然,她眨眨眼,感觉方才极度激动的脑子现今仿佛仍然缺氧中。 她想不明白,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暖流在胸口翻腾…… “宝宝呢?还好吧?”她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宝宝……前两天发烧了。” “什么?发烧?”董湘爱不禁拉高声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度绷紧。 “别担心。”徐浪远急忙安慰她,“我们去医院看过了,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究竟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发烧?该不会得了什么病吧?” “没事,只是着凉了。小孩子身体弱,本来就容易生病,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 她闻言,容色依然苍白。 他瞥了她一眼,心韵忽地开始急促起来。 这也许是一个机会,也许他正好能藉此说服她,他必须试试…… 想着,徐浪远深吸一口气,“湘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这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紧紧抓住方向盘,“宝宝还小,需要有人全天候地照顾。” “可是我已经请了李太太来帮忙了……” “李太太虽然人不错,但是毕竟不是专业保母,我想我们应该请一个比较专业的保母。” “专业的?” “嗯.还有,宝宝现在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难道你不想……亲自在他身边教他吗?” “我——”她咬牙,秀眉一紧,“你明知我不可能。” “可能的。只要你……辞掉工作。” “什么?”她蓦地扭头瞪他,“你要我辞掉工作?” 他点头。 “不可能!”她毫不考虑,“我不能断了经济来源。” “经济方面的问题你不必担心。”他连忙说道,“我是宝宝的爸爸,当然会负责他的一切花费。” “那我呢?”她讥诮地瞪他,“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人,总不能要你也负责我的开销吧。” 冰淡的回话令徐浪远心一扯,他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开到公路旁,熄火,停下。 “你干嘛?”她警戒地看着他。 “上回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不说话,只是展着一对迷蒙的眸,默默地、幽幽地睇着他。他甚至辨别不出,隐在两汪朦胧薄雾后的是什么,是否如他所期待的,有两簇小小火苗正埋在灰烬下悄悄复燃? 她曾经爱过他,也曾经对他毫无感觉,用那对波澜不兴的水眸静静面对他。 可方才在机场时,她却是恨他的,那么久以来的漠然与冷淡崩溃了,她对着他哭泣,对着他怒吼。 她恨他,她恨他——当他听着她冲着他如此狂喊,当他看着她淡漠的容颜终于显现激动,他伤感、痛苦,却也不禁有些高兴。 是的,他高兴,为了她恨他而高兴,为了她“还肯”恨他而高兴。 她恨他,表示她对他还有感觉,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迫不及待要牢牢抓住。 “给现在的我一个机会吧,湘湘,求你。” “……不。” 低微却清晰的回应如丧钟,在他脑海不停回响。他不敢相信地瞪她,心痛又愁苦地瞪她。“为什么?湘湘,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折磨你自己?要这样折磨我?刚才的事难道还不够吗?你还要飞吗?还敢飞吗?” “这是……我的工作。”她苍白着脸,嘴唇倔强地抿着。 “如果你非要工作,转地勤也可以啊,算我求你,别再飞了好吗?” “我需要钱……” “我可以给!宝宝的生活费、教育费,他的一切开销你都不用担心,你只要照顾你自己就好了,湘湘。” “我——”她握紧双拳,极力克制颤抖的身躯,“我们不需要你。” “湘湘!你——”他瞪视她,简直无法再压下心海强烈翻涌的浪潮。她为什么这么倔?这么好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你是不肯给我机会,还是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你明明对我还是有感觉的!为什么不承认?”伤痛的嘶吼在车厢里回旋,他握拳用力击打车窗,像只掉入陷阱的野兽,既愤恨又痛苦。 “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你不要……自以为是。”她颤着嗓音。 说谎!她在说谎! 发红的眸瞪着她不敢直视他的眸——她为什么不敢直视他?怕他一眼就认出她倔强的谎言了吗? “总之,我不会再让你上飞机,湘湘。”他咬牙立誓。 他不能再让她上飞机,不能让她和自己再次承受那仿佛会将人噬进无边地狱的恐慌和惊惧。 他不能! “湘爱,你还打算飞?”汪明琦问,望着端着一杯红茶坐在沙发上的董湘爱。 “嗯。”董湘爱点头,恍惚地啜了一口热茶,“公司体谅我们上回受惊了,特地让我们休息一个月。” “你不怕?” “公司安排了心理疗程,挺有帮助的。” “可是——”短短一个月便能让受创的心灵愈合伤痕吗? “别为我担心,明琦。” 就是这样坚决的神态才让人担心啊。汪明琦叹息,正想再说些什么时,门铃忽地响了。 “我去开门。”董湘爱搁下茶杯,从沙发上起身,拉开大门。 是提着水果篮来看她的殷贤禹,他身旁还站着穿着绿制服的邮差。 “小爱,有你的挂号信。”殷贤禹低声道,嗓音蕴着某种不祥。 董湘爱呼吸一停,眸光落向邮差手中拿着的制式信函,立刻明白那是什么。 她签了名,颤手接过,深吸了一口气后才以最慢的速度展开。 “是什么?”望着董湘爱读信时苍白的容颜,汪明琦也明白不妙,连忙站起身。 “是法院的通知信。” “通知什么?” “他们要我一个月后出庭。”董湘爱扬起头,瞳眸点亮激愤火光,“徐家想要孩子的监护权。” “什么?”汪明琦一惊,愕然瞥向殷贤禹,后者凛着下颔,一语不发。 “他真的……真的这么做了!”一字一句自董湘爱齿缝中进落,蕴着无限恨意,“他以为这么做就可以逼我跟孩子回到他身边吗?” “湘爱,别激动。”汪明琦连忙走向她,伸手拥住她颤抖的肩,“我相信浪远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他只是太绝望了,你知道,他一直不想让你再上飞机,又想不出办法阻止你,所以……” “不要帮他说话!明琦,他不值得!” “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想你们冷静下来谈一谈。跟他谈谈,湘爱,别真闹到对簿公堂。” “要上法庭的人是他,不是我!” “湘爱——” “该冷静的人是徐浪远。”一直默然不语的殷贤禹忽然插口,“他太过分了,竟然用这种方法来逼小爱,难道他不晓得这么做只会伤害她吗?” “贤禹!”汪明琦蹙眉,“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松开好友,她窈窕的身子逼临殷贤禹,正想质问他时,董湘爱坚决的嗓音阻止了她。 “禹哥说得没错。” 看来就这件事,他们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了。 望着殷贤禹鼓励似地紧紧握住董湘爱颤抖的手,淡淡的刺痛蓦地袭上汪明琦的太阳穴。 她忽然很想抽烟。 “禹哥,你认识什么好律师吗?” “当然。交给我吧。” 在殷贤禹揽下委托律师的重责大任时,汪明琦明白一切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只希望,这件官司不会让任何人后悔。** 第十章 他做得……没错吧? 为了不让她再上飞机,这样拿孩子的监护权牵制她,她会不会因而更加恨他了? 当然会的,肯定会的。 想着,徐浪远不禁涩涩一牵嘴角。 听说殷贤禹为她请了个业界十分有名的律师,看来她是决定与他相抗到底。 不过他们徐家的律师也是很优秀的,优秀而无情,只要他决定接下案子就一定会胜诉。 所以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得到宝宝的监护权,更何况经济方面的条件也是法官会予以考虑的因素之一,在这方面,他占有绝对优势。 他赢定了。 她应该也知道。 可他不懂,她明知自己会输,为什么还要坚决与他抗争?为什么不肯接受他开出的条件,宁可对簿公堂? 她究竟还要倔强到什么地步? “……来了。”律师轻轻在他耳畔低语,徐浪远定了定神,果然望见董湘爱缓缓步入法庭的身影。 她也正看着他,明亮的眸燃烧着熊熊火焰。 她恨他。 确认这一点,徐浪远不知道自己该感到高兴还是悲哀,他只能僵坐在椅上,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捏住大腿肌肉。 辩论开始了,双方律师各自陈述理由。 董湘爱的律师动之以情,以母亲怀胎十月的辛苦为出发点,试图打动负责仲裁的法官,他说,宝宝的父亲既然曾经背弃过他们母子,现在就没有资格争取监护权。 而他的律师则故意以平淡的口吻带过两人之前的误会,把重点摆在他现在的尝试弥补,他说,他现在只是一个渴望担起责任的父亲,他愿意也有能力给予孩子安定的成长环境,也承诺定期给母亲赡养费。 如果孩子的母亲肯答应,他十分愿意娶她。 “……审判长,孩子的母亲是个空中小姐,她的工作性质太危险,一个月前,她执行勤务的班机甚至遭歹徒放置炸弹。请试着想想,如果她无法从那次意外中平安归来,那么孩子的生活由谁来保障呢?”律师清朗的语音在室内回荡,震动了空气,震动了法官,也震动了徐浪远。 他握紧双拳,不觉望向董湘爱,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肯定正中她的心。 果然,她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的当事人是孩子的父亲,他愿意担起这个责任。为了孩子着想,也为了不让孩子的母亲如此辛苦,我恳请庭上将孩子的监护权判给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当事人。” 一言定江山。不需要等到第二次开庭,徐浪远现在就能预期法官的决定。 年逾四旬的女法官似乎很为董湘爱曾经在那架飞机上服勤一事感到震惊,架起眼镜,仔细翻阅陈述状。 “董小姐,看来徐先生开出的条件相当不错,你为什么不肯接受呢?”阅读完毕后,她抬头,缓缓询问董湘爱。 后者容色更白,“孩子……是我生的,我才是最有权利照顾他的人。” “可是对你而言,抚养一个孩子负担不轻吧?何况你的工作性质也不稳定,经常要出动……” “我能照顾宝宝!我可以的!”她激动地说。 “请冷静下来。”女法官扬起手,示意她安静,“我并没有怀疑你能力的意思,只是站在法律的立场,我们希望能做出一个对孩子最有利的判决。” “我爱我的孩子!我会给他最好的生活!”沙哑的呐喊听来沉痛而绝望。 是一个女人的绝望,一个母亲的绝望,她爱她的孩子,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在法律面前,她如此卑微而渺小。 某种锐利的东西忽地击中了徐浪远,心脏狠狠抽痛。 “……我知道了,我们会好好考虑这一点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法官宣布散庭,可好半晌,董湘爱只是木然伫立原地。 陪同她出庭的几个好朋友纷纷围向她。 “湘爱,你还好吧?” “不必担心,小爱,法官还没判决,还有机会的。” “没有……机会了。”她扬起沾染泪水的眼睫,凄楚地望向试图安慰她的殷贤禹,“没有机会了,禹哥,我知道法官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先别那么难过,小爱,我跟律师再研究看看,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了。没有了——”她缓缓摇头,嗓音空灵,神情落寞。 “湘爱。”众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近乎绝望的神态。 忽地,那雪白的容颜扬起了,她伸手排开朋友们关怀的围绕,颤抖的身躯跟跄却坚决地走向在一旁仓皇望着一切的徐浪远。 “你满意了吧?你现在满意了吧?”她红着眼,哽咽着嗓音质问他,“你成功了,你如愿从我身边抢走了宝宝,你……满意了吧?” “湘湘,不是的。”他急忙摇头,慌乱地试图在她控诉的眸光下寻找出路,“我只是希望你回到我身边而已。我不希望……不希望你为了生活,如此勉强自己啊!” “你真的以为这么做我就会回到你身边吗?你真的以为你得到宝宝的监护权后,我就会为了孩子回到你身边吗?”她低声问,一字一句伴着剔透的泪水,“我不会的,徐浪远,你给我听清楚,我不禽的!” 决绝的声称宛如利刃,狠狠撕裂他。他全身一震,不觉后退一步,“为什么?” “因为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浪远,因为你永远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说你变了,说你跟以前不一样,可你其实……一点也没变,一点也没变!这样的你……我能给你机会吗?我敢给自己机会吗?我……我——”她忽地崩溃了,伸手掩住泪水奔窜不停的颊,“我恨你,浪远,你为什么……总要这样伤我?你还要怎么折磨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湘湘,湘湘。”他心碎了,她的泪水让他清清楚楚感觉到沉重的后悔,“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他急切地说,上前一步想拥抱她。 “不要碰我!”察觉他的意图,她凄厉地放声喊,也许身与心都太过伤痛了,一阵排山倒海的晕眩攫住她,颤抖的身躯一软,眼看着就要倒落在地。 “湘湘!”徐浪远直觉地朝她展臂。 她却只是淡漠地瞥他一眼,在漫天的黑暗当头笼罩下拒绝那双朝她伸来的手,身子微微一偏,正好偎入殷贤禹的怀里。 她晕厥了。就连意识混沌,也坚决不肯倒向他。 望着殷贤禹怀中墨睫紧闭、容颜苍白的她,他终于恍然大悟。 她是刚强的。 外表温婉的她其实有一颗刚强的心,她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她,不想做的事,也没人能逼她。 从前的他不能**她的刚强,之后无法折辱,而现在,更夺不去。 他以为自己能用宝宝换回她……原来他错了,错得离谱! “我错了!明琦,我错了!” 病房门外的长廊,一个衣衫凌乱的男人坐在椅上,伸手狠狠扯住自己的头发,低哑的自白字字句句皆是悔恨,“我以为只要自己得到了宝宝,她就会回到我身边,可她不会……现在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我永远……没有机会了。我失去她了,这一次,我是彻彻底底地失去她了!”绝望的脸庞扬起,望向汪明琦。 她心一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颓然的肩,“别这样,浪远,你冷静一点。” “我不跟她争了!”他匆地抓住她的腰问,迫切地说道:“监护权……我让给她了,她愿意怎么做都好,即使她罚我一辈子不准见宝宝,我也不怪她。你帮我告诉她,明琦,帮我跟她说好吗?我不会再强逼她了,你让她放宽心,快点好起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好吗?他不停地问她,那么卑微,那么痛楚,那么害怕自己的心意无法被传达。汪明琦听了,不禁闭了闭眸,深吸口气。 也许他最怕的是不肯见他的湘爱也不肯听了吧。 “知道了。”她柔声道,“我会告诉她的。” “你跟她说,我对不起她,我跟她说对不起。我知道她不会原谅我,没关系,没关系的。只要她……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了。” “哦,浪远。”她鼻尖一酸,不禁伸手,抚向他凌乱的头发。 “帮我照顾她。”他哑声道,仰望她的黑眸蕴着祈求,“明琦,我只能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 然后他不再说话了,黯然倒落椅背,疲倦的眸空白地直瞪着面前那道紧紧关闭的门扉。 在好友们的坚持下,不得已在医院里躺了三天的董湘爱,在千求万恳外加耍赖撒娇后,终于得到众人的恩准打包出院。 负责来接她出院的是汪明琦和殷贤禹,一个忙着帮她整理仪容,另一个默默在一旁收拾衣物。 “你真的不肯再见他吗?”一面轻轻为董湘爱梳着微微纠结的发,汪明琦一面轻声问道。 “有必要吗?”董湘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已经给了他探视宝宝的权利。做为一个父亲,他只需要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就够了。” “可是他更想见的人是你。”汪明琦转过她的脸。 迷蒙的眸却躲着,“我不想再见到他。” “湘爱——” “别说了,明琦。”清柔的嗓音明明白白表示她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汪明琦无法,只得转向一旁的殷贤禹,“你也说句话吧!贤禹。” “说什么?”后者只是这样淡淡应道。 “你——”她一窒,“那天你也看到了,不是吗?浪远是真的后侮了。” “就算他后悔了,错的事就是错了。” “也许他错了,可他是真的爱着湘爱啊!因为太爱了,太想保护她,太想让他们母子回到身边,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以爱为名的犯错,就可以允许吗?”殷贤禹依然不愿苟同。 汪明琦急了,“贤禹,你干嘛还火上加油?!” “我才奇怪为什么你总站在他那一边?”殷贤禹转头瞪她,“明琦,就因为他老在你面前装可怜,博取同情吗?” 她倒抽一口气,“你怎么这么说话!” 他一怔,仿佛也忽然惊觉自己的口气太过刻薄,停顿两秒,缓了语调和神情,“让小爱来决定吧。要不要见徐浪远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旁人勉强不了的。” 说着,两人同时调转眸光,望向正微笑凝睇他们的董湘爱。 她坐在**,刚刚别上发夹的头发俏丽地披在肩头,容颜微微偏着,唇畔漾着浅浅的笑。 “怎么啦?干嘛这样看我们?” “没事。我只是想,好像好久没看到你们两个这样吵架了。” “嗄?”两人面面相觑,忽然同时脸红。 “好了,明琦,你也别跟禹哥争了,他说得对,我的事由我自己来决定吧。”董湘爱淡淡地说,笑颜匆地一敛,墨瞳幽然。 她偏过头,望向窗外蔚蓝的天。 见不见他?原不原谅他?答案似乎从她听闻他放弃争取监护权那一刻起,便隐隐浮出她心海。 只是,不甘呵! 日子平淡无声地流逝,彷佛才一眨眼,空气中已能嗅到初夏的清新。 自从两人上回在法庭最后一次见面后,又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她的生活是平静的,除了工作,就是在家里照顾孩子。到了周末,她会把宝宝带到明琦的店里,让徐浪远来接走他。 她没再见他,他也不曾主动要求,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总是彼此错过。 与他错过,与人交集,独处,照顾宝宝——她是一个圈,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圈,而她在一个个小圈圈中进进出出,周转、轮回、错过。 生活原来可以很规律、很平淡,很……毫无起伏。 对了,只有一件特别的事—— 她转地勤了。 虽然自从那次事件后,要求转地勤服务的同事不只她一个,可她却从不曾预料到自己会如此选择。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再飞的,一直以为在经过心理治疗后,她可以跟从前一样在空中服勤。 可不知怎地,在医院辗转思量几个日夜后,却作了这样的决定。 也许就算她的心如何倔强,也不得不承认,飞行虽然能为她带来更多收入,却不能让自己跟孩子安定。 她的力量很小,她的肩膀也许不够坚硬,可她希望自己的胸怀能让孩子安心地依赖。 她希望宝宝在目送她离开时,不必担心她永远不会再出现,她更希望自己在拥抱宝宝时,不必担心这可能是最后一次。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忽然领悟了,那个男人大概……也这么想。 所以当她在病房内,而他在病房外时,她才会听见那样奇特的声音。一种安静的、一片一片剥落的、心碎的声音。 大概,就是这种声音吧。 她微落眼睫,伸指在透明的窗扉上画着圈圈。 我求你,董小姐,请你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再给浪远一次机会吧。 天空很蓝,阳光溜过云缝,放肆地洒落温暖。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对浪远这么满意,他现在每天都很认真工作。 她顿住了动作,眯起眼,看着空气中的细尘在光束中翩然旋舞。 可只是一具空躯壳,就算他表现得再怎么出色,我只看到他毫无生气的眼睛。 忽地,厨房传来一阵滋滋声响,震动了室内寂静的流。 我的儿子现在只能算是活着而已。 她站起身,走向厨房,掀开锅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与其这样,我宁可他还像以前那样跟我顶嘴,跟我吵架。 已经入味了。她关上火,对香气四溢的炖肉绽出明澈浅笑,然后扬起手腕,瞥了一眼表面。 快十二点了。 现在,加班是徐浪远求之不得的事,但在每星期唯一一天与儿子相聚的日子加班却是情非得已。 “玩得开心吗?儿子。”开完会后,徐浪远伸手抱起正在他办公室地板爬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一面转头,对帮忙照顾的秘书微笑,“谢谢你了。” “没关系。”秘书显然也玩得很高兴,脸颊红扑扑的,“徐副总的儿子好可爱啊。” “是吗?他最近可比以前调皮多了,没让你伤脑筋吧?” “不不,怎么会?”秘书连忙摇头,“副总的儿子真的好可爱,笑起来就跟你一样,我……啊。”她忽地伸手掩住自己的唇,一副懊恼自己失言的模样。 徐浪远只是微笑,“你帮我喂宝宝喝过奶了吗?” “嗯,半小时前刚喂的。” “谢谢。”他点头,“没事的话你可以先离开了,我下午只是留下来看看文件而已,应该不需要你帮忙。” “呃,已经中午了,副总不吃点东西吗?” “不用了,我不饿。” “副总,这样不行的,你不能老不吃饭。”秘书连忙劝他,“我已经准备好便当了,请你先用餐吧。” “那……好吧。”徐浪远有些无奈。自从他的脾气明显转好之后,他的秘书也不像从前一样畏惧他了,反倒偶尔会插手管起他这个老板的生活琐事来。 他坐在沙发上,将儿子放在身旁,接过秘书递来的饭盒。 饭盒不是那种免洗餐具,反而像是家常用的保温餐盒。一打开,一阵芬芳的热气袭来。 是咖哩饭。 “该不会是你做的吧?”瞥了笑意盈盈的秘书一眼,他拾起汤匙,尝了一口。蓦地,眼眸圆睁。 “好吃吗?” “……嗯。” “如果副总喜欢的话,以后我都帮你订这一家的便当。” “这……不是你做的吗?”香辣温暖的滋味在他口腔敞开,让他的心也跟着麻麻的。 “我哪那么厉害会做便当啊!”秘书微笑,“副总慢用,我先下班了,再见。” 徐浪远神色复杂地瞪视她逐渐消逸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收回目光,再舀了一口送入嘴里,细细咀嚼。 这个滋味是他熟悉的味道,是他一直在梦中渴望着再度相逢的味道,是他不敢妄想在现实中也能品尝的味道。 他以为……以为早已失去了啊! 为什么—— 酸痛忽地逼上他的眸,朦胧了视线。他慢慢吃着便当,一口一口吃着,偶尔展臂紧紧拥住在身畔热心地玩着玩具的宝宝。 后者像是不明白父亲内心的激动,只是一味咯咯笑着,呢喃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巴……巴——”他伸出小手拉扯着徐浪远的耳垂,口水濡湿他的颈。 “你说什么?宝宝,你说什么?” “巴……爸爸——”宝宝在笑,那清澈的眸多么明亮,多么动人,闪闪的辉芒单纯中掩不去淘气。 那双眼,还有他嘴角漫不经心的、调皮的微笑,都像极了他的父亲。 “你这小家伙!你将来可别像我一样让女人心碎啊。”徐浪远紧紧抱住儿子,紧得像要将宝宝揉入自己体内,“因为你会后悔的,会非常非常后侮——” 这天,enjoylife在开店两周年来,第一次在营业时间紧闭玻璃门扉。 因为店长汪明琦决定在两岁生日的这一天下午,举办一个只有好朋友才能参加的私人派对。 暖暖的阳光洒进窗扉,优闲的轻浩室舞曲在室内回旋,几个朋友在几张围拢成一圈的沙发或坐或倚,玻璃桌上搁着一盘盘精致点心。 “明琦,没开玩笑吧?”望着正举壶为朋友们一一斟上锡兰红茶的汪明琦,柴晶晶忍不住俏声开口,“你怎么把他也请来了?” 说着,一群人同时将目光调往正在吧枱准备鸡尾酒的徐浪远。 汪明琦是唯一没调转眸光的一个,她悠然自得地斟着茶,闲闲说道:“你们不觉得今天这种场合有一个酒保很方便吗?” “可是他在这里,等一下湘爱来了怎么办?” “对啊,她可能会不高兴。”叶盼晴插口。 “她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啊,我听说一件很有趣的事哦。”斟完茶后,汪明琦伸手优雅地拈起一块小饼干,放入嘴里咀嚼。 “什么事?” “听说最近湘爱每天都会为某人准备便当哦。” “嗄?”柴晶晶与叶盼晴一愣。 而殷贤禹则是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你说的‘某人’难道就是徐浪远?” “嗯。”明眸闪闪生光。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徐浪远。”殷贤禹主动接口,剑眉一撇,带着点不以为然的味道。 汪明琦睨他一眼,继续对另外两个好友说道:“所以说,其实湘爱还是关心他的,她只是需要有人推她一把,让她认清事实而已。” “不会吧?”柴晶晶与叶盼晴面面相觑,还是不太敢相信。 说实在,从几个月前起,当她们从汪明琦口中听闻了徐浪远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时,她们就不再像以前那么讨厌他了。可在湘爱面前,她们依然会绝口不提这个男人。 因为法庭那一幕她们都亲眼看到了,湘爱确实被伤得很重,而那样的伤口一时之间是不会痊愈的。 所以明琦凭什么相信徐浪远的一面之词呢?她怎能确定湘爱真的每天做便当?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匪夷所思,湘爱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还是爱他啊。”彷佛看出好友们的疑问,汪明琦主动开口,“不信问贤禹,他一向最了解湘爱的。” 两个女人同时望向殷贤禹。 后者咳了咳,瞪了汪明琦一眼,似乎有些懊恼她让他来扮演解谜的角色。 “是这样吗?” “嗯,我想是吧。小爱……还是很介意他的。否则之前不会故意制造那么多机会让他帮她照顾宝宝,后来也不会转地勤工作。”他顿了顿,神情若有所思,“徐浪远决定要打官司那时,她确实很生气,可他放弃后,她的态度反而软化了。答应他探视宝宝,也接受他每个月固定汇来宝宝的生活费。我觉得之前小爱怎么样都不肯接受这些,现在又接受了这些,这么矛盾的反应也许正是因为……她很在意他吧。” “湘爱其实有出人意料倔强的一面呢。”汪明琦淡淡地笑,“不愿被对方看轻、不愿屈从、不愿轻易原谅,却又舍不得太为难他。”她垂落长长的眼睫,朦胧地凝睇茶杯内绛红色的**,“女人,大概都是这样吧。” 气氛忽然沉寂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在心底反覆思量。 直到徐浪远端着鸡尾酒缸走来,“这个,算是我送给enjoylife的贺礼吧。”他说,在玻璃桌上搁下彩色鸡尾酒,“我新调的,如果好喝的话明琦就取个名字吧。” “好啊,来试试。”汪明琦一拍手掌,和徐浪远合作,帮在座每个人都斟了一杯,“大家都喝喝看。” “嗯,好喝!”柴晶晶首先赞叹。 “不会太甜,有点酸酸的,正好。”叶盼晴也喜欢。 “比较适合女人的口味吧。”殷贤禹评论。 “那不正好?反正店里女客本来就此较多。”汪明琦灿亮的眸望向徐浪远,“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把这款鸡尾酒纳入酒单。”说着,她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坐啊。” 徐浪远轻轻挑眉,迅速观察周遭一圈后,选择一张单人沙发,“我还是坐这儿好了。” “为什么?”汪明琦蹙眉。 “我可不想被某人的目光杀死。”他半玩笑半认真地眨眨眼。 “什么意思?”汪明琦还想追问,可已经有两个毫不客气的女人放纵地大笑出声。 “喂!你们笑什么啊?” “没什么。”对好友抗议的质问柴晶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她望向徐浪远,可后者正看着殷贤禹。 “贤禹……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的话。”他望着他,语气真挚,“我想向你道歉。” 殷贤禹扬眉。 “关于我之前故意散播谣言破坏你生意的事。”徐浪远解释,“我真的很抱歉,那时候的我嫉妒得不分青红皂白,我以为湘爱爱着你,所以忍不住要打击你,我……”他顿了顿,嘴角牵起浓浓苦涩,“我是个小气的男人,贤禹。” 众人安静地听着他自责的自白,没有人责怪他,可只有殷贤禹才有资格原谅他。 而他在静静思索了几秒钟后,忽地站起身来到徐浪远面前,朝他友善地伸出手。 后者领悟他的用意,一震,连忙跟着站起身来。 两个男人在互相握手后,以四束交流的眸光达成和平共识。 “谢谢。”徐浪远微微激动。 殷贤禹淡淡一笑。 对这令人动容的一幕,柴晶晶率众鼓起掌来,灿亮的瞳眸凝定徐浪远。“喂,等会儿湘爱来你打算怎么做?” 黑眸一黯,“不知道。” “笨!怎么会不知道?你以前没追过女人吗?” 他苦笑。 “不会吧?你什么都没准备?鲜花呢?礼物呢?至少要来点特别的场面让她感动吧。” “这个——” “晶晶,你以为现在在演爱情偶像剧啊?” “可是他总不能这样什么也不做吧?这样湘爱会理他才怪!应该来点特别的。” “比如说呢?” “比如说在地上铺满玫瑰花办,让湘爱一步一步走过来,然后他捧着鲜花,单腿跪在地上,这时候,浪漫的音乐响起……”柴晶晶闭上眸,一副陶醉不已的样子。 “原来钱家声就是这样向你求婚的啊。”汪明琦淡淡逗弄。 “讨厌!你在说什么啊?”柴晶晶脸红了,“我只是想建议他做些浪漫的举动嘛。” “我并不想做这些。”当事人总算开口了。 “为什么?” “如果湘湘真的原谅我了,我不希望是因为我做了这些浪漫的事让她一时冲昏头。”他沉声道,“我希望她是在仔细思考后作下决定。” “不懂。” “这个啊,大概就是所谓见山又是山的境界吧。”汪明琦微笑道。 “还是不明白。”柴晶晶与叶盼晴一致摇头。 “人生有三种境界,一个男人对女人也有三种境界。”汪明琦解释,“有一种男人根本不懂得关心女人,他很自私,不会去讨好女伴。还有一种,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他爱的女人,以各种浪漫的手段追求她、哄她开心。最后一种嘛——” “他不会刻意营造浪漫。”殷贤禹低低接口,“只会在生活上关心他的女人,他会注意到最细节的事,从这些地方付出,让感情一点点、一点点地渗透——”他忽然顿住了,沙哑的嗓音在空中消逸。 可余音,却在每个人的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终于,店门口传来一阵高跟鞋亲吻地面的清脆声响——是董湘爱。 她来了。** 尾声 吧枱边,有一男一女。 正如他们曾经做过许多次的,一个站在吧枱后调酒,一个坐在吧枱边期盼等待。 只是这一回,调酒的人是董湘爱,而等待的人是徐浪远。 彷佛过了一生的漫长,又彷佛只有几分钟,她终于调好酒了,在玻璃酒杯中注入清澈明透的**。 杯缘,嵌着一颗绿色橄榄。 她伸手,将酒杯推往他面前。 他瞪着清澈见底的液面,一动不动。 “这是‘不悔’。”她静静开口,“你敢喝吗?” 他一颤,倏地扬眸。 迎向他的眸,蕴着挑战意味。 他忘了该怎么呼吸,脸色逐渐苍白。 “喝吗?”她再问他,嗓音细微。 他没回答,藏在吧枱下的手紧紧握拳,直视她的眸掠过复杂的光影——不安、慌乱、自责、懊悔,以及祈求。 他望着她,瞳眸慢慢地、慢慢地转红。 她回凝他,幽深的眼同样慢慢地、慢慢地转红。“你不敢喝吧?”低哑的嗓音扯动他的心弦。 他不语。 “可我敢。”她轻声道,匆地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他震动了,惊怔地望着她的举动。“湘湘——” 她默默望着玻璃杯,良久,忽地幽幽开口,“浪远,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曾经为了拿回一只落在树上的风筝,一面哭,一面爬上树。因为那是我最心爱的风筝,所以不论怎么害怕,我还是想拿回它。你觉得我傻吗?” “……” “我觉得自己很傻。”她涩涩苦笑,“可现在想想,如果再回到那时候,我还是会那么做。” 他怔怔望她。她清秀的容颜在烟蓝色的灯光掩映下,看来梦幻得让人恍惚。 “……这阵子我想了很多,很久,我一直在想。我想,当初我不顾一切爱上你,我没后侮。后来怎么也不肯原谅你,我没后悔。决定跟你对簿公堂,也不后悔。我做的每一件事,现在想来,我都不后悔——”她忽地一顿,深吸一口气。 泪雾不知何时蒙上了她的眼,跟着在空气中凝结,静静坠落。 他看着她,屏住呼吸,却不敢动弹。 她眨了眨眼,忽地低俯身子,在他耳畔轻轻吹气。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我想,现在吻你,我应该也不会后侮。”沙哑的呢喃夺去了他的心跳,跟着是她柔柔烙上他的温暖唇办。 他的耳垂、他的鼻、他颤抖的唇,她轻柔地吻着他,执意在他身上,一点一点烙下痕迹。 他闭上眸,用心领受。 在反覆的纠缠中,他尝到了酒精酸甜微涩的滋味,还有一股淡淡的咸味。 那是“不悔”,以及她的泪水。 神魂瞬间抽离了,在恍恍悠悠的沉沦中,他似乎找不到出口。 “来追我吧,浪远。”她呢喃,“也许你能再抓到我。” **者,反被**—— 究竟是谁布下情网?是谁爱上谁?谁飞向谁?谁负了谁?谁为难了谁? 谁又能说得清呢?** 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