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初梦几声钟》 浮生初梦几声钟(上) 壹『虞美人』 乌江之畔,萧瑟的风吹拂着虞姬和项羽的墨色的发和绣着海棠纹样的衣袖。 日光倾城,洒落在江面之上。 项羽看着被阳光照耀得波光粼粼的江面,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就又变回了昔日的平淡与坚毅。伸手揉了揉虞姬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说话的声音温柔得没有一丝西楚霸王的影子,“棠儿,我……我已无颜以对江东父老。你早些走吧,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虞姬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眼泪却始终没有落下。她从项羽的怀中挣脱开,牵强地勾勒出一抹微笑,转身走向江畔,解开了系着乌篷船的绳子。 江水汹涌得如同未亡人的哀愁,加杂着绝望和怒吼,像东方奔腾而去。转眼间,已不见乌篷船的影子。 而虞姬还站在那江边,身影单薄得不像话。 “棠儿,唉……你这又是何苦呢?”项羽的叹息消散在凉薄的风中。 虞姬走回项羽身边,一步一步,柔弱而平静。泪水却肆意地从她的脸颊滑落,仿佛是盛夏雨夜时分,沿着流丹飞檐滑下的雨水,怎么都止不住。 “羽郎,你既如此选择,那我陪你。反正,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抱着我给我画眉毛了,也再也不会有人给我煎药了。与其我一个人活得孤苦,还不如死了。”?项羽听到虞姬这样说道,不禁心中一酸,不知自己是悲是喜。 果然,他的虞妙棠,还是这样的骄傲固执啊。 自己落得如此下场,怕是要让她失望了吧?曾经战场上的那一句斩钉截铁的“日月为礼,江山为聘。”如今竟也成了一梦南柯。 似是猜透了项羽的心中所想,虞姬淡然一笑,声音温暖得如同春水破冰一般,她说,“羽郎,其实我并不希望你成为帝王。帝王者,无非就是坐在天下至尊的宝座上,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步步地众叛亲离。幕僚臣子奉承自己;所爱的女人敬畏自己;兄弟子孙畏惧自己……这样,也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我不想你变成这样。?” “棠儿……” 来不及阻止,一道寒光闪过,虞姬的咽喉染上了一抹虞美人般明丽的红色。温润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滑落,妩媚而危险。 项羽将虞姬渐渐变冷的身子抱入怀中,却怎么也不能像往日一般暖了她的手。哪怕是到了忘川河畔,他也不会忘记他的虞姬含泪微笑的样子。 如同琴上七弦,美得知音难求。 远方,汉军的金戈铁马声声入耳。项羽的目光却只停留在虞姬身上,“棠儿,等我……”没有一丝濒临死亡的恐惧,只余目光中无限的柔情。 血液一滴一滴的流下,染红了虞姬手腕上的白玉手镯。项羽涣散的眼眸中不禁闪起了一抹微光。 他记得,虞姬曾和他说过。这只白玉镯,与传国宝玺和氏璧出自同一个玉矿。但因为是虞家的传家之宝所以并没有流传于世,也就没有和氏璧的名气。然而此玉才是真正的传世宝玉,据说,它可以让人看到前世的记忆。 如此,来世,他们一定会记得彼此吧?记得曾经的一切,记得曾经须弥的时光…… 他曾鲜衣怒马,少年意气。她曾眉目低回,温婉无瑕。 在失去意识之前,项羽下意识地看向了天空,蓝得仿佛哀伤的泪。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贰『九玄机』 公元2016年,冬。 虞浅棠慵懒地卧在沙发中,头枕在项寂的腿上。 少年的嘴角勾勒出温暖而明媚的笑,耐心地帮虞浅棠剥着夏威夷果坚硬的果壳,只不过剥的速度永远也赶不上虞浅棠吃的速度。看着女孩无聊得不停地按动着电视遥控器,项寂禁不住俯身,浅吻如细雨一般轻柔地滴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你干嘛呀!真讨厌……”虞浅棠瞪了项寂一眼,面颊上却不可自制地染上了一重桃花色。“你快点剥啦。” 手机的铃声骤然响起,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如同言情小说一般的浪漫情节。 虞浅棠坐起身来,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便不假思索地按下了接听键。“娇娇,怎么了呐?” 手机的另一端,陈茗娇的哭腔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沙哑,“浅棠姐,你现在忙么?不忙的话,可不可以来陪陪我?我在雕刻时光等你。” 虞浅棠挂掉电话后,只是和项寂说陈茗娇有事找她,便拿起外套向外走去。 项寂赶忙拉住了她的手,又指了指窗外,笑容中带着宠溺,“昨天夜里刚刚下过雪,外面太冷了,我开车送你吧。”说着便转身向卧室走去。 不久后,项寂换了一件和虞浅棠一样的情侣款米色毛衣,搭配了一条深色的牛仔裤,温和而优雅。又套上一件及膝的深灰色风衣,温润如玉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 如今的项寂,早已没有了当初西楚霸王的孤冷与桀骜。取而代之的,是如阳光一般暖得让人心醉的温柔。 至于虞浅棠,也沉溺在无法抽离的柔情之中,被项寂惯得越发娇纵了。 外面的雪景正好,虞浅棠靠在副驾驶位置的椅背上,侧头看着公里旁的树枝上的积雪。却固执地觉得,纵然景色如画,都不及她的羽郎,美得让人心醉。 “羽郎……”许久后,虞浅棠才转回了头,问道,“你说,娇娇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那个人还是不懂得珍惜?”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这么有觉悟。就像曾经你和我说的……”说到这里,项寂的话语突然停顿,似是害怕提起往事惹得虞浅棠伤心。便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孩,见她的眉目依旧淡然得如同水墨,也就继续说了下去,“就像你曾经和我说的,所谓帝王,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叁『长宫寒』 西汉,元朔元年 长门宫内,阿娇看着书案之上的明黄色的圣旨,哭得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曾经一句金屋藏娇已成箴言。而如今,金屋仍在,君心薄凉。 也许阿娇永远都不会想明白,当初那个偏执得非要用黄金给自己建造宫殿的单纯而美好的少年为何如今却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子。 “皇上呢?去请皇上来,本宫要见他。”阿娇的声音比窗外那一泻千里的月光还要冷淡,听得不禁让人有些微微发寒。 身旁的侍女哆嗦着跪倒下去,头低得仿佛要叩在了地上,声音小得犹如仲夏时节的蚊蝇,“皇后娘娘,皇上他不会来的。三日之后……三日后就是卫夫人的封后大典了……”字字句句却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凌厉地刺入了阿娇的心脏。不禁使人从每个细胞到整个灵魂,都感到深深的绝望。 三日之后么? 阿娇不禁自嘲般的笑了笑,是啊,阿彻不会再来了。她这又是在奢望些什么呢?昔日里的那个少年,再也回不来了……果然,自从阿彻带回了那个名叫卫子夫的女孩后,儿时所谓的金屋藏娇,不过就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罢了,罢了……”阿娇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偌大的长门宫沐浴着月光,寒冷而薄凉。 一切已成定局,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阿娇打开了脂粉奁的最底层,取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这一瓶鸩酒原本是为了了却卫子夫的性命的,只是可惜,她终究还是没有来得及冠冕堂皇地找出卫子夫的错处。想到这里,阿娇拿着瓷瓶的手不禁有些颤抖。这……算是因果报应么?果然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可是,最无辜的人,明明是她才对…… 将鸩酒一饮而尽,果断得犹如那日她与阿彻大婚时饮下的合欢酒。 鸩毒辣得阿娇的喉咙生生的疼,阿娇却不由得笑了出来,慵懒得躺倒在檀木榻上,只觉得困倦。很快,阿娇便失去了意识,仿若陷入了柔软而绵长的梦境之中。 在那场梦境之中,她忘记了自己身处长门宫;忘记了她痛恨的卫子夫;忘记了自己是大汉的皇后;忘记了她是窦太公主馆陶的嫡女;忘记了她是汉武帝刘彻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忘记了她的名字是陈阿娇…… 忘记了尊荣和孤苦,亦是忘记了爱,忘记了恨。 唯一记得的,只有自己四岁那年的盛夏。那个眉眼清澈的小男孩拉着自己的手,对母亲说,“姑母,如果以后我可以娶到阿娇做妻子,我要用金子给她建造一座宫殿。”时的,浅浅的微笑。 阿娇在梦中笑了起了,自从她住进了长门宫,自从刘彻遇到了卫子夫,她就再也没有如此真心地笑过了。 单纯而美好。 长门宫的最后一只红烛也已经燃尽,之余烛台上一滴滴凝固了的蜡泪。 月华的清灰洒落在长门宫中,树影下的腐草化为了流萤…… 浮生初梦几声钟(中) 肆『华胥境』 项寂的车停在了一家咖啡厅前。 抬手揉了揉虞浅棠的头发,项寂的目光越发温柔。“我先去公园那边拍些雪景,如果要回家的话提前十分钟给我打电话呦。” 虞浅棠点了点头,便拉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咖啡厅的门前挂着一块木质的门牌,上面刻着四个烫金色的字,“雕刻时光”。精致而古朴。 虞浅棠忽然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是喜欢拽着陈娇来这里喝咖啡。不因为咖啡本身,而是爱极了这家店的名字,淡雅而蕴含着一股子光阴沉淀的味道。后来她遇见了项寂,便整天和他腻歪在一起,连毕业论文都是项寂代劳的。 而项寂偏偏就宠她至此。 “娇娇,怎么了?”虞浅棠走到陈娇身边,看着女孩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眶,不禁皱起了眉毛。 “浅棠姐……”陈茗娇的声音哽咽着,如今见到了虞浅棠,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好在她们正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叫角落里,其他的客人并未注意到这一方的异常。 陈茗娇一向不喜欢在人前袒露出自己的情绪。 “你们分手了?”虞浅棠给陈茗娇擦干了眼泪,坐在了陈茗娇的对面。“我原以为只要不让卫梓潼看到前世的记忆,就能将他永远留在你身边……原是我低估了卫子夫,也低估了刘彻……” 陈茗娇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虞浅棠的问题。只不过答案早已显然,她和刘澈,分手了。 前世,阿娇与阿彻没有白头厮守。今生,陈茗娇与刘澈终究还是要分开。 “浅棠姐,给我讲讲你和项寂哥是怎么认识的吧?”陈茗娇端起了玻璃杯,喝了一口芒果汁,顺便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她与刘彻的感情虽到了此番田地,然而在她的心中,仍然是相信爱情本身的,这大概就是因为虞浅棠和项寂的缘故。 虞浅棠将一块方糖放入了咖啡中,尔后慵懒地用手拖住下巴,一边看着咖啡氤氲出的丝丝缕缕的暖气,一边为陈娇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伍『玄玉引』 去年仲夏的第三月,正在准备大四实习的虞浅棠突然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点开后发现了一家名叫“玄玉引”的杂志社的录用通知。 几天后,虞浅棠如约来到了“玄玉引”的主编办公室门前。轻轻地叩了三下门,听到里面传来的温润的男声说到,“请进。”便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桌前的男孩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俊朗而随性。虞浅棠略略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却发现竟然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子。 眸中倒映着男孩子的面容,虞浅棠不露声色地笑了笑。 心中却不禁吐槽,他们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男孩本想起身相迎,却在自己的目光与虞浅棠的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心脏突然悸动。暗自思量道,眼前之人分明是第一次相见,却平白给人一种“何等眼熟至如此”的感觉。便不由得问道,“姑娘,我们见过?”说完后,许是觉得这样的搭讪方式过于唐突,便干笑了一声,转身给虞浅棠倒了一杯温水。 “先生,和你聊天还真是尴尬呢。”虞浅棠丝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办公桌的另一端,“我的名字是虞浅棠,不过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啊……我叫项寂。”男孩不好意思地把杯子放在了虞浅棠的面前。 虞浅棠却只是摘下了自己手腕上带着的白玉手镯,递到了项寂的手中。 一滴墨如同烟花一般在绽放在项寂的瞳孔之中,又渐渐得氤氲开,最终勾勒出了一幅淡色水墨画。 两千年前,秦二世末年…… 年幼的虞姬在虞美人花丛中追逐着肆意飞舞的彩蝶。 如同朱砂一般明艳的虞美人映衬着女孩胭脂色的裙裾,浑然如人间绝色。偶尔几缕微风拂过,吹动了虞美人的花瓣,扬起了女孩的发和裙角。不似那因清风而起,倒像是清风因她而肆意翩跹。 压裙的玉环琳琅相撞,惊起了如钟如铃一般的声调,清脆而悠扬。 项站在不远处,目光一直流连在女孩的身上,却不由得出神就连她走近也不曾察觉。直到金钗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传入耳中,才回过了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散着头发女孩。 “哎,公子,你撞到我们虞姑娘了。”另一位身穿淡黄色衣裙的少女一边为虞姬捡起金钗一边埋怨道。 虞姬拉了拉女孩的衣袖,提醒她注意分寸,“容姣,别胡闹。”继而,唇角勾勒出一抹明媚的弧度,看向少年,“公子别见怪。我姓虞,闺名妙棠。这位是我的侍读陈容姣,这丫头性子直。” “在下项籍,字羽。适才是在下冲撞了姑娘,不如为姑娘梳理云鬓赔罪吧。”说着,项羽从茗姣的手中拿过虞姬的金钗,转身走到了虞姬身后。 听到项羽两个字,虞姬下意识地转头向后看去,脑海中一片凌乱。 项羽……她知道这个人。 可是,眼前的这位少年怎么会是项羽呢? 虞妙棠记得曾经自家哥哥给她讲过这个名叫项羽的少年徒手举起了青铜方鼎的故事,言语之间尽是钦佩之情。哥哥还告诉她,像她这样美的姑娘,以后出阁就要嫁给像项羽那样力拔山兮的男子。 到底是女孩子的心性,虞妙棠自然也期盼着鲜衣怒马的少年和荡气回肠的爱情。 如今,心中倾慕之人正为自己梳理着发,虞妙棠不禁微微红了脸。却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了下了,巧笑倩兮,“原来是项家哥哥。之前也总是听哥哥提起你呢,他还说,只有项家哥哥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妙棠。” 清脆若春水破冰一般的声音传入项羽耳中,项羽的笑容愈发干净而温暖,“是子期兄谬赞了。” 只是这一抹微笑,便引得虞妙棠再也移不开视线。她也曾梦见过自己与项羽相见的场景,也曾幻想过项羽威风凛凛的样子。 可如今,眼前的少年,却是清秀单薄得不像话。 “妙棠姑娘?”项寂见虞妙棠微微发愣,便声唤了她的名字。“可愿陪在下去一个地方?” 陈容姣自然也知晓虞妙棠对项羽的心思,便顺水推舟地说道,“棠儿姐姐,容姣适才想起明日要陪母亲省亲,现下也该回去了,劳烦姐姐明日替我向夫子告假。”之后又略带歉意地对项羽说道,“项公子,还劳烦你照顾好我家姑娘。” 虞妙棠虽遗憾陈容姣不能相陪,却也暗自因这次独处的机会而得意。 坐在马背上,虞妙棠轻轻地拽着项羽的衣衫,最终却随着马儿越来越快的速度而环住了项羽的腰。看着项羽微微僵住的身形,虞妙棠大着胆子唤了一声“羽郎”。 “姑娘……妙棠姑娘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另外……还劳烦姑娘抱紧一些……” 听着项羽紧张得有断断续续的话语,虞妙棠的笑声犹如银铃儿一般,“羽郎,你害羞了。” 许久后,项羽的马儿稳稳停住。项羽将虞妙棠扶下了马,“姑娘,咱们到了。”目光与虞妙棠交汇,项羽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让人惊艳的美景。 项羽不由得摘下一朵海棠花,簪在了虞妙棠的发髻上,他说,?“妙棠姑娘,你比这海棠花还美。” 浮生初梦几声钟(下) 柒『阿房殇』 咸阳,阿房宫外,楚军大营。 仲夏的风夹杂着青草的气息,楚霸王的营帐中,虞妙棠倚靠在项羽的怀中,挽着项羽的手臂,喝下了一杯合欢酒。 项羽揉了揉虞妙棠的发,话语中带着愧疚,“棠儿,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有给你一个名分。等我称了帝王,必定以日月为礼江山为聘,迎娶你做大楚的皇后,我们共治太平盛世。” 虞妙棠的笑声如同昆山玉碎一般清脆,“如果是个贤后,这个时候肯定会说,臣妾不要名分,只为陛下盛世安康。可惜了……”说着,虞妙棠骄傲地扬起脸,“可惜你要是敢喜欢别的女孩,我就让她活不过第二天。我不在乎权势,但是你只能喜欢我,臣妾以宠傍身。” 项羽听了这无理取闹的话语却并不生气,只是将虞妙棠搂的更紧,看着虞妙棠如画美眷,眉目清澈,说道,“棠儿怎样我都依你,就算你要着江山,我都会拱手奉上。” 他是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西楚霸王,举手投足皆是不怒而威的金戈铁马喧嚣,却是虞妙棠一个人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她是楚军皆称赞的天骄贤女,运筹帷幄,方寸之间安天下,却唯独会将自己任性的一面给自己所爱的人看。 “若说我偏偏要做惑乱天下的妖后妲己呢?” “那我便做那个任你为所欲为的商纣王。”项羽轻轻抬起虞妙棠的下巴,轻柔的吻如同杏花微雨般小心翼翼地落在了虞妙棠的唇上。 第二天,项羽带着将士们杀进了阿房宫。 阿房宫中收藏着全天下的奇珍异宝,让人移不开视线。 “棠儿,你喜欢什么?这些都是你的。”项羽挽着虞妙棠的手,目光留恋在她身上,恍若这整座阿房宫中的珍宝皆是如泥沙一般寻常,“这天下的珍宝,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寻来。” “我才不喜欢这些呢。”鼻息间的血腥味道让虞妙棠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淡哼了一声便向外走去。 项羽赶忙追了出去,却又折返回来对自己的亲卫说到,“把这儿烧了吧,就算她看不上,别人也不配拥有。” 于是,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虞妙棠也曾嗔怪过项羽,但是却被她的羽郎那一句,“棠儿,就让我为你荒唐一次吧?”而感动得一塌糊涂。 虞妙棠从未想过项羽会战败,就像楚国的将士们从未想过西楚霸王会战败。然而最不可能的事情,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来临了。 那夜的楚营外,四面响起了楚国的民谣。低沉而熟悉的曲调透过耳膜,渗入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引出相思之苦。楚国的将士们无不动容。 唯有项羽依旧如平常一般为虞妙棠梳理着发髻。许久后,项羽才放下梳子,问到,“棠儿,如果这一战,我死了,那你怎么办?” 虞妙棠的声音却是平静得让人心疼,“羽郎,你若是战死,那我便陪你一起。” “那,我带你回江东吧?咱们找个地方隐居,我守着你过清茶淡粥的闲逸人生,好吗?”项羽将虞妙棠抱在怀中,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作为西楚霸王,项羽自是希望能够战死沙场。可是,作为虞妙棠的夫君,他又怎么忍心那个比盛开的海棠花还美的姑娘因为自己而哀伤,甚至是凋残? 只是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回到江东,过闲云野鹤一般都生活。 所幸的是,他们来生依旧会相遇,而且相守一生。 捌『七恨歌』 “浅棠姐,我真的很羡慕你呢。”听完虞浅棠讲完的故事,陈茗娇抬手擦干了眼角那一抹因感动而流下的泪滴。却又因一个不经意间的抬眸,看见了自己最不愿看见的身影。而那身影却又偏偏注意到了坐在角落处的陈茗娇和虞浅棠,微笑着走了过去,坐在了陈茗娇的对面。 “阿娇姐姐,许久未见了呢。”卫梓潼的笑容看起来单纯而又美好,在陈茗娇的眼中却是止不住的恶心。 陈茗娇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身子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下颌轻抬,唇边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声音冷淡而疏离,带着几分母仪天下的威严,“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只是让本宫没有想到的,却是卫夫人你竟然还觉得自己有足够的颜面来见本宫。” 闻言,虞浅棠不禁侧头看向陈茗娇。虽然虞浅棠自然是知道陈茗娇便是曾经大汉武帝的嫡妻帝后,母仪天下,轻狂骄纵,可虞浅棠到底是没有遇到那一世的陈阿娇。 现在的陈茗娇已然不同于面对虞浅棠时的那般,如同一个娇俏可人的邻家小妹妹。就连曾被西楚将士尊为天骄贤女的虞浅棠也不得不承认此时陈茗娇的气度绝对不逊于自己。 “颜面这种东西向来不是要靠别人给予的?。”面对陈茗娇的讥讽,卫梓潼却只是淡然一笑,启唇相讥,“不过阿娇姐姐大概是忘记了,姐姐不过是一个废后,我才是青史上流芳的大汉贤后。” “呵……到底是歌姬出身,上不得台面。”由不得陈茗娇开口反驳,虞浅棠便已先声夺人。 看着因自己一句话而气的手抖的卫梓潼,虞浅棠不动声色得端起咖啡轻轻地啜饮一口。心中不禁鄙夷着刘彻,以卫子夫那样的才貌出身,也不知是怎样惹得刘彻念念不忘。至于卫子夫的城府,虞浅棠则是不屑于鄙夷的。她也不过是为了帮陈茗娇出口气罢了。 借用项寂一句话,没有虞浅棠的气度城府,就别学虞浅棠的嚣张跋扈。 很显然,这句话已经映照在了卫梓潼身上。 即便是虞妙棠和项羽自幼相识,项羽身边也再没有除虞姬之外的女子陪伴,虞妙棠自然是不懂后宫女子的勾心斗角。但是依照着虞浅棠的才智文墨,骄傲刁钻,口舌之辩也是万万不会落于下风的。 “卫夫人何必要和阿娇探讨嫡庶之别?”虞浅棠黛眉轻佻,语调更是微微上扬,鄙夷之意尽显。“陈阿娇是馆陶长公主的嫡长女,窦漪房的嫡亲外孙。而你不过是平阳公主府的一个歌姬,即便了坐上了帝后之位执掌凤印,也不过是一个妾室扶正的贱婢,名不正言不顺。” 话音为落,卫梓潼早已被虞浅棠的话噎到颜色发白,桌下紧紧攥紧了拳头,指甲将掌心硌得生疼。 就连卫梓潼都不得不承认,虞浅棠的确是善于把握人心,手段更是可怕。 心思玲珑,便擅长极为清晰地把握住一个人的弱点。之后将锋利的刀子一把把地刺入,见不到一丝血液,却是能让人疼得毫无还击之力。 “是呀,咱们又何必要论名分呢?”卫梓潼深吸了一口气,将积郁的怒气强行压制了下去,再次强装出一如既往的单纯而美好的微笑,“我差点忘了,虞姬姐姐待在楚霸王身边这么多年,命丧乌江都是没有一个名分的。” 陈茗娇本就是少年心性,沉不住气,适才的冷淡高傲也无非是给卫梓潼看的。但闻得卫梓潼所言,字字句句皆是指向虞浅棠,自然是不由得动怒。“啪”得一声,陈茗娇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虞浅棠拉住。 疑惑地侧头看向虞浅棠,却见对方的脸上依旧是淡若秋水的微笑,眼角眉梢带着几分骄傲,可却又是可以在一颦一笑之间锋芒毕露。 虞浅棠并不急于回击卫梓潼的语中带刺,她依旧是那般眉目淡然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继而端起杯子轻啜一口,在轻轻放下。唇角勾起的弧度无娇自媚,“没错,我的确不是羽郎十里红妆娶的嫡妻,也不是问名送彩纳的贵妾。可是,羽郎身边的女子,自始至终都只有我虞妙棠一个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便是私定终身,没有名分,那又怎样呢? 项羽的身边只有虞妙棠一个人,心中亦是如此。 而这些对于虞妙棠来说,就足够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羽郎常常喜欢把我揽进怀中,用远寒黛给我画眉毛。他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药香味儿。”说到这里,虞浅棠的语调便软了下来,不再是如适才那般的骄傲跋扈,只余下言语之间藏不住的幸福,“我记得,那个时候喝的药全是他亲自煎给我的?他是楚国将士的西楚霸王,我知道世间爱慕他的女孩多得不像话,可是,他却只是我一个人的羽郎。” 卫梓潼黛眉微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便只是直接问道,“所以呢?虞姬姐姐想告诉我什么?” 虞浅棠却只是摇了摇头,“罢了,毕竟这一切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你为刘彻的帝后,一生荣华,青史垂名。可是,你唯独不曾拥有的便是刘彻最好的年岁。你终是不能像阿娇那样,看着刘彻像个孩子一般撒娇地赖在自己怀里。” “虞姐姐有何见教?” “算不上见教,只是听闻卫皇后素爱花草。”虞浅棠随手将一缕垂在了胸前的发绾到了耳后,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浅笑倩兮,“凌霄花看似高高在上,也无非就是借着梧桐树的高枝炫耀自己。既不能像海棠花,无香自引蝶。又不能同凤凰花那般,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话音已落,卫梓潼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自己曾拥有的一切,看似韶华胜极。自己的夫君是天下共主,她是那个稳坐中宫,执掌凤印母仪天下的女子。可是她有何曾见到过刘彻最好的年岁呢? 刘彻那一生所有单纯美好的少年柔情,全部都倾注给了陈阿娇啊! 见此,虞浅棠也不在和卫梓潼多言,只是默默地拉着陈茗娇走出了咖啡厅。而项寂自然已在外面等候。和陈铭娇告了别,虞浅棠牵着项寂的手回到了车中。 “看你,手都凉了。”项寂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牵着虞浅棠的手,一点点地用自己的温度为她驱散寒冷。 虞浅棠浅笑着侧身,靠在了项寂的肩上。把适才和陈茗娇遇见卫梓潼的事情对项寂讲述了一遍。听完后,项寂抽出手揉了揉虞浅棠的头发,不由得感叹这朵虞美人果然是被自己宠溺得越发娇纵了。可是他偏偏爱她这副娇纵得不像话的样子。“棠儿,晚上我们去放烟花吧?今儿除夕,日子过得可真快呢。” 终章『浮生梦』 傍晚时分,暗蓝色的夜幕犹如一滴落入湛色池水中的墨,丝丝缕缕得氤氲开来。最终,惹得整个天幕都幻化成了同样的颜色。 项寂与虞浅棠牵着手,漫步在公路旁的人行道上。虞浅棠的另一手拿着仙女棒,明艳的烟花色在半空中勾勒着项寂的名字。恰逢一朵烟花绽放在城市的上空。项寂将虞浅棠揽进了怀里。 恍然间,项寂想起了以前虞浅棠写过的一些文字,里面有一句是这样的:只有见过爱情和烟火的人,才能真正明白世间的美好与凄凉。 那么,余生,就让他们共同把凄凉化作美好吧。 温润的吻轻柔的落在了虞浅棠的唇上,炙热而又小心翼翼。夜空中的烟火正艳,美得仿佛世间在这一瞬失去了颜色。 留白『两声钟』 处于乱世,最大的好处,便是只消一抹明媚的笑,即可收获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 亦如虞姬,亦如项羽。 玄玉引罢千觞醉,惭他世事玉玑衡。 婆娑浮世终执手,鸿蒙初梦几生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