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游戏》 第1章 神秘邮件 to:安淳 恭喜您已被选为[暗杀游戏]玩家。 以下为您的游戏个人信息: 姓名:安淳 性别:男 身份:守护者 任务:保护目标不被杀死 目标:歌手季凌 以下为游戏规则(守护者版本): 1回合制,5天为一回合,每一回合替换一名“暗杀者”。 2目标死亡之后,“守护者”将重生回死亡的两小时之前。 3目标死亡次数不得超过10次,否则重置游戏——回到6月10日。 4“守护者”在游戏中的死亡将被视为“真实”死亡。 5“目标”若被“非暗杀者”杀死,将被视为“真实”死亡。 6共10个回合,全部通过方可结束轮回,并得到一个实现“任意”愿望的机会。 7“暗杀者”可能是任意一个人。 8“目标”并非游戏玩家,对游戏内容并不知情。 8请不择手段保护“目标”的生命安全。 祝您游戏愉快!:-) ** 2016年6月10日。 下午3时整。 安淳本来没有当真。 作为一个正常人,收到这种邮件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他觉得有些烦躁,写到一半的程序被这种毫无内涵的垃圾邮件打断,让他有种想顺着网线把对方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扇两耳光的冲动。 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点到回复界面,熟练地把桌面右下角一个向日葵标志的可爱文件拖到了附件区,半秒不到上传成功,在最后的步骤上却出现了问题。 ——邮件发不出去。 他又点了几次发送,邮件依旧纹丝不动,并没有跳转到“发送成功”的界面。 “奇怪……”安淳忍不住小声犯起了嘀咕,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文件,最后目光落在“收件人”一栏。 ——空的? 他赶忙查看原邮件,先前没有注意,这会儿仔细一看,“发件人”一栏果然也是空的。 安淳愣了愣,突然就有了些兴趣。 他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着手开始破译起邮件的来源地。 下午4时整。 关于邮件来源地的破译并没有任何进展,安淳并没有气馁,反而更加兴趣盎然。 下午4时45分。 安淳突然有些心悸,伴随而来的是头的眩晕感和眼皮的沉重感。 他忍着不适翻出旁边抽屉里的风油精,往手里倒了一些,直接往太阳穴上搓,来回揉了七八下,这才稍微感觉清醒了些。 看了看时间,马上五点了,已经在这封破邮件上耗了将近两个小时,却没有丝毫进展,那盎然的兴趣终于转化成了挫败感。 这年头技术的革新速度都这么快的吗? 他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那封破邮件叹了口气,终于把鼠标移到了右上角的小叉上,然后鼠标左键重重地点下去。 邮件消失在视野里,眩晕感再度袭来,这次安淳还没来得及摸到手边的风油精,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除了小时候从大石头上跌下来摔晕那次,安淳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体会到失去意识的感觉了,就连睡眠也是很浅,周围稍有点动静就能被惊醒,为此他曾一度怀疑自己患了神经衰弱症。 因此他的房间常年拉着厚重的隔音窗帘,不见阳光,连工作也是足不出户的网络编程。 小时候他还是个阳光的孩子,后来性格就渐渐变得内向起来,他这副阴郁的模样任哪一个正常的社会青年来看都不是值得交往的样子,他也不喜欢主动联系别人,往年好友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不留声息。 除了当初说就喜欢他这副技术宅的样子,死缠烂打地求交往,一个月后却对他嗤之以鼻,骂着“死宅真恶心”跟他分手的前女友之外,其他人的脸在他的记忆里都已经是一副模糊的样子了。所以说,这些人消失了也是无所谓的吧。 意识慢慢地恢复到身体里,他动了动有些扭曲的脖子,撑开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坐直身子,感觉一大半的力气都从身体里被抽走了似的。没想到“晕倒”竟然是如此消耗体能的一件事。 面前的电脑屏幕依然亮着,那封神秘邮件大喇喇地显示在所有文件窗口的最前端。 安淳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忘关了?我明明记得是关了的……”目光在邮件上停顿两秒,随后重新点了右上角的叉,“算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允许他多想。 由于头脑的昏沉感实在让人不爽,安淳决定给自己来杯速溶咖啡提提神。起身的时候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三点十分。 他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果然是这台老古董出问题了吧,关了的邮件又自动蹦出来,连系统时间也出现了错误。 问题找到答案之后神经也就跟着松了些,泡咖啡的时候顺手打开了旁边的七寸小彩电,调到新闻台打算核对一下电脑时间,没想到一条很适时的插播新闻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就在几分钟前,a城d区乐水街道天兔大厦附近,发生了一起严重交通事故,经确认,被害人为当红/歌手季凌,事故之后当场死亡。肇事司机是一名姓孙的中年男子,现已被警方控制,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之中,我台将为您持续报道……” 虽然报道出来的画面已经被打上了马赛克,但是那一个个红色黑色的小格子组成的画面反而更能方便想象力发达的人联想。毫无疑问,事故现场的惨烈程度令人发指,安淳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不仅是因为事故的恶劣性,更是因为这场恶*故的被害人的身份——季凌。 条件反射般地,安淳脑中立刻出现了那封被他定义为“恶作剧”的神秘邮件,同时,一些深处的记忆也拨云见日,穿越层层时间障碍,连接起断点,形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呈现出来。 他记起来了,二十年多年前,导致他从大石头上摔落下去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叫季凌的人,他曾经的邻居,如今风靡一方、享誉盛名的歌手。 那恶作剧般笑容里藏着的毫无笑意、让他战栗的深邃眼睛,怎么就忘了呢。 一股浓浓的违和感扑面而来,安淳晃了晃身子,没来得及细想,又一次晕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安淳开始有意识地认为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自己收到一封查不到地址的神秘邮件,邮件似乎就像是对季凌死亡的预告,然后季凌就真的这么死掉了。与其把这定义为巧合,安淳更能接受这其实是有预谋而为之的事情,他试图从客观又符合常理的角度来解释,却发现从自己收到那封邮件开始,很多细微的地方却都已经无法解释了。 比如邮件的发件人空白地址,比如两次不受控制的昏迷,比如时间的异常。 第二次苏醒过来安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确认电脑的状态,随后的事实证实了他的预感:那封邮件依然张狂得显示在屏幕上,右下角的系统时间显示为三点整。一个不寒而栗的念头钻入安淳的大脑:难道说他的时间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2016年6月10日下午3点整——这个时间点,他收到了一封神秘邮件,那便是死循环的开端。 邮件,没错,邮件! 安淳赶紧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得重新读了一下邮件内容,那一条一条列出的游戏规则,原本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恶作剧,此时却好像是在张牙舞爪地嘲笑他。 他压下心中的不适感,用最快的速度理解了整封邮件的主要内容。大概是说他被选中加入一个大家都要去杀掉季凌的游戏,而他需要做的则是保护季凌不被杀掉。 十分中二的设定,事到如今安淳还是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有其他着手点了,他确认了一下时间,重新打开电视,新闻台整播报着一些无聊的政治琐事,一丝侥幸的心情盘绕心头:也许只是自己太累了,做了一个扯淡的梦? 他已经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但是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回忆了一下前两次昏迷的状况,季凌死亡的时间似乎并不是固定的,不管怎样,为了防止恶*故的再次发生,他必须尽快找到季凌。 安淳敲了敲脑袋,努力回忆起之前电视里播报的事故发生地点,a城d区,自己在c区,两地并不算远,具体位置却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个大概是个交通繁华的地方,不远处还耸立着一幢看不到最高层的大厦。 那么高的大厦整个城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何况已经限定了d区,安淳心中了然,翻出抽屉里的车钥匙,去楼下车库找到了自己那辆破破烂烂的二手车,虽然看外形已经像是一堆废铜烂铁了,但内部的零件还没那么糟糕,他来回转了转车钥匙,车子顺利启动,这附近比较偏,很难打得到出租车,没想到先前没来得及处理的东西在关键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 不知道是喜是忧,安淳尽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天兔大厦,他在周围人嫌弃的目光里把车子停到了路旁,下了车便四处张望起来。 街道车水马龙,道路两侧的男男女女来来往往着,或是三五好友说说笑笑享受着繁华城市的气氛,或是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人们行色匆匆而过,同一条街道,交叉而过的却是两个世界。 安淳伫立在路边,像是隔绝在这两个世界之外的人,他的眼睛来来回回地在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搜寻着可能的目标,却渐渐升腾出一股无助的孤独感。如果这不是梦,那么他正在经历的事情,是完全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说明的事情,更别提是求助了。 前所未有的矛盾感梗在他的心头,一面想期盼着季凌的出现,一面又抗拒着。 然而冰冷冷的现实像是突然张开的一张大网,猛地罩了下来。在马路的另一侧,安淳的对面,突然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两秒之后从车里走下来一个人,安淳的目光落到那个人身上,一种窒息感扑面而来。他紧张又激动地瞪着眼睛看着那人走来的方向,忘记了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一身宽松的休闲装,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墨镜挡住了记忆中那双深邃的眼睛,但是安淳却能够完完全全地确定,他就是季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季凌,毫无变化。 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对面“灼热”的目光,那个人微微转动脑袋,向安淳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嘴角勾起了可疑的弧度。 安淳确信他笑了,然而下一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型货车突然疾驰着冲进了视野,季凌的身体被猛地抛到空中,伴随着刺破耳膜的尖锐刹车声,又重重地落地,周身散开一朵血花。 路过的人们尖叫着散开,又重新围了上来,原本就繁华的街道更加喧闹了。 有人报了警,警车很快就鸣着警笛赶来,但更快的是记者朋友们。 “就在几分钟前,在a城d区乐水街道天兔大厦附近,发生了一起严重交通事故,经确认,被害人为当红/歌手季凌……” 安淳呆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这不过一瞬间发生的一切,脑中的氧气像是被抽走,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他努力攥着拳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意识消失的同时,他终于接受了现实,这不是梦。 第一回合(1) 安淳依旧是在自家电脑前醒来的,时间倒流,世界又重置到三点钟时的模样。 唯一可以证明一切发生过的证据,便是他叠加的记忆了。 想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安淳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因为季凌是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杀死的,他必须赶在一切发生之前,找到季凌。 要怎么做他还没有想好,但是很明显,即使有再多的解决方案,找不到季凌一切都是白搭。 再次成功启动了那辆废铜烂铁之后,安淳绷紧神经加快了车速,硬生生把来回路程花费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他在和季凌赛跑,和那辆肇事货车赛跑,也是在和时间赛跑。 这次季凌出现的时间比上次提前了一些,还是那辆黑色轿车,季凌从车里迈着大长腿跨了下来,整个人刚进入视野,安淳便开始挥着手臂冲着他来的方向大叫起来:“有危险!喂!回去!” 周围路过的人纷纷把看傻子似的目光投递过来,但是这时候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看着季凌一步一步走近,他急得有些无语伦次,嗓子也喊得有些哑了:“回去!我特么叫你回去!别走了!” 几辆轿车奔驰而过之后,两人之间的阻隔少了一些,季凌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对面那个挥着手臂快要跳起来的人,定睛一看,脸有些熟悉,哦不,是非常熟悉。 他墨镜下的眼睛里藏着一点笑意,勾了勾嘴角,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这么久没见面了,这蠢货在搞什么幺蛾子呢,大马路上跟跳舞似的,记忆里的他可不是这么不在乎周围人目光的人,虽然那股愚蠢的气息还是经久不变,这让他迫切地想像以前一样变着花样捉弄他一番,最好能看到他忍气吞声抹眼泪的样子。 光是想想就已经激动不已了,季凌微微眯着眼睛,怕就怕他看到自己的第一反应还是逃跑,猫捉老鼠的游戏虽然好玩,但追逐战玩多了也是会让人烦躁的,像他这样的老猫,还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把挣扎着的老鼠活吞进肚子里的。 这不,机会来了。 而且这只老鼠,恐怕还是那种准备自己往猫嘴里送的类型。 安淳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迫切想要拯救季凌的姿态,放在对方眼里竟然成了“自主献身”的一种暗号。由于墨镜的阻隔,他看不见季凌眼里的玩味,却也无暇去揣摩季凌的心理活动了,现在对面那个人的每一步,都走得让他心惊肉跳。 死神马上就要来了,将被残忍屠杀的那个人却毫无所知,而作为唯一一个知晓这场灾难的人,他竟然什么也办不到吗?他同情季凌,更同情自己。 安淳紧紧地攥了一下拳头,还不能放弃,不能坐以待毙。这是一场游戏,在终幕拉下的那一刻之前,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必须结束这个死循环,最起码,对于2016年6月10日这一天,他已经再也不想呆上一秒钟了。 车流依然湍急,他咬了咬牙,在接二连三的鸣笛声中穿过了半条马路,季凌还站在来往的车流中,竟然不慌不忙地对着他比了个耍帅的手势。安淳很想适时得翻个白眼,但是不凑巧,他的余光扫到了一辆大货车疾驰过来的残影。 来不及确认是不是那辆肇事货车了,安淳心下一急,大声叫着季凌的名字,脚下大跨了两步就扑了过去。两人摔在了一起,在地上滚了两圈,擦着边躲过了死神的临幸。 尖锐的刹车声便冲进耳膜,货车停了下来。来往的其他车辆鸣着笛绕过“肇事未遂现场”,临走还不忘摇下车窗叫骂两声:“草你们祖宗!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 两人还在地上发愣时,从那货车里走下来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面色凶狠,眼里布着憔悴又狰狞的血丝,手里还拿着一把反着白光的大号水果刀。 不知哪个胆小又多事的人喊了一句:“杀人啦!”安淳这才回过神来。危险临近的时候,人总是会爆发出一些超乎平常的能量,从而作出一些超乎平常的举动,比如说空手接白刃之类的。 安淳当时脑子很空,下意识反应就是绝不能让这白刀子碰到季凌的一根毫毛,好不容易躲过车祸,怎么能让他又死在刀下!于是他脑袋一热,伸着两只手对着锋利的刀刃就迎了上去,大不了就少两根手指? 眼看就要见血了,那把刀子却抢先一步从中年男人的手里脱落,刀锋摩擦地面,发出了清脆又渗人的声音。男人大叫着扑到地上想捡刀子,却被季凌一脚踹到一边,红着眼再度扑过去,又被踹开,如此反复,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不了解内情的人,看到此情此景,大概都会认为这中年男人和季凌有着什么抢妻杀儿的血海深仇吧。 季凌耐性不足,眼神阴鸷地盯着毫不气馁再一次扑过来的男人,终于脚下发狠,把人踹翻了好几个跟头,瘫在地上不能动弹。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想要杀死自己的男人,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表情狰狞得跟发了疯似的,凶狠的目光再度投来,让他觉得恶心。 安淳愣在不远处,呆呆地看季凌的侧脸,没有任何神色起伏,淡定得让人不寒而栗,随后,冰冷的声音从两片发白薄唇里清晰的渗出:“你想怎么死?” 季凌的声线十分迷人,而且辨识度极高,即使在说出这种残忍的话的时候,那迷人的声线依旧能为人倾倒。离得比较近的几个年轻女人似乎立刻就辨认了出来,注意力从事件本身很快就转移到了当事人身上,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不会是季凌吧?” “好像真的是他啊!” “那声音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不会认错的!” “这么一说也是,身材也很像啊。” “所以说这什么情况……” “要不先去要个签名?” “……”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女人的注意力永远会被一些美丽浮华的东西吸引,这句话好像是对十有九成的女人都适用的。 “当红/歌手季凌就在现场”,这样的消息很快就往周边扩散开来,原本就躁动不已的人群于是就更加躁动了。 季凌还站在原地和中年男人对峙着,丝毫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或者是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安淳却一直是神经敏感的体质,他很快便察觉到了违和感,稍微目测了一下便对其中原因猜了个十之八/九。他赶紧走上前,从背后拽了拽季凌的衣角,从耳边轻语:“我听见警笛声了,警察来了他也跑不了,你先跟我走,已经有人认出你了。” 季凌紧绷的肌肉这才微微松了些,歪了歪脖子瞥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两人拨开人群,穿过马路钻进了还停在路旁的那辆破车里。 发动了四五次才启动了车子,这时候路那头的人群已经快围到这头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警察也到了。安淳松了口气,目光从远处收回,随后又被敲打着玻璃的疯狂女人们吓了个够呛。他试着往前开了一小段距离,挡在前面的人群这才慢慢散到两边,车子顺利开离现场。 “你还好吧?”摆脱了麻烦之后,安淳紧张的心态平复了许多,在某一个路口等红灯时,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来缓解一下两人冷静下来之后的尴尬氛围。 其实尴尬的也只有安淳一个人而已,副驾驶的那个人手肘撑在窗边,支着脑袋歪着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脸悠闲又玩味的表情:“我挺好的,你呢?” 正正经经的回答反而更让人尴尬,安淳有些僵硬地抬手摸摸自己的额角,躲着来自旁边那人的视线,简单“嗯”了一声道:“我也挺好。” “是嘛。”季凌轻笑一声,手伸过去摸了一下安淳另一侧的额角,感受到对方身体再度僵硬,这才心情大好地拿开了手,“我看你可不太好啊,都出汗了,还是说,你回答的并不是现在,而是没有我的这些年?” 十分轻佻的一个问题。安淳意识到,旁边这个人依旧是那个坏到极点,喜欢以玩弄别人取乐的季凌,什么歌手和明星身份的加持并不足以改变这本质的一点。那么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必要改变,和以前一样讨厌并且无视他就好了。这和守护者的游戏身份并不冲突,如果保护季凌的行动是义务,那么以如何的态度面对他就是自己的权利了。 安淳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大脑的思路也逐渐清晰。没有接季凌的话茬,他把车渐渐开远,绕了个大圈,又往自己家的方向开去。 “去哪儿?不会去你家吧?”旁边人的语气依旧轻佻。 安淳只是沉默地开着车,直到车子顺利停在了自己家小区的楼下。 “车子不错,耐久性挺好。”调笑的话中带着点尖酸的嘲讽意味,安淳坚持无视的原则,忍着没有发作。 “下车吧,我带你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哦?”季凌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思忖了片刻,问道:“你不会是想跟我说,有人要杀我,我有危险之类的话吧?” 安淳开车门的手一顿,惊讶的转过头:“你知道?” 对方似乎很满意他的表情,眯眼一笑:“猜测而已。” “……”安淳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没再理他,开门下了车。 季凌看着他拔下车钥匙,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迈出腿走出车外,然后回身关上车门,虽然已经从孩童变成的大人,但那瘦长的身影却依旧熟悉,映在他的眼里就再也拔不出来,他赶到一丝丝的小兴奋。 很好,一切都还没有改变,非常好。 第一回合(2) 安淳把神秘邮件摆在季凌面前,季凌随便浏览了两眼,然后高深莫测地笑了。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危险?” “我没跟你开玩笑。”安淳不用看也知道,那个人现在脸上的表情肯定是嘲讽无比,同样的年月,有人早已出人头地,有人却一事无成,中二期都没过。 可这有什么办法,如果可以,他真心希望离旁边这个男人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也别遇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同处一个空间,被对方强大的气场给压制。 “你不信也没办法,不过你应该想想,我有什么理由编一个这样无聊的东西来骗着你玩?” “嗯……”季凌笑笑,眯眼看着安淳耷拉着眼皮把鼠标从自己手里夺走,赌气般地关了邮件,他的心情有点好,手指摩挲着下巴笑道:“也不是没有理由,比如贪恋我的钱财,名声,或者美色……?所以编出一个这么蹩脚的什么游戏,毕竟以你的智商也搞不出更能让人信服的东西了啊。” “你……”安淳气结得瞪过去,看到对方那调笑着的不正经模样,有种锤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怒气突然就变成了挫败感。要跟这个人生气,跟这个人讲道理,恐怕就是着了他的道了。 他平静一下心情,理顺一下思路,重新说道:“你好好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就不奇怪,那个男人你认识吗?他为什么要杀你?我们有二十年没见了吧,我又是怎么找到你的?用你的话说,以我的智商都能注意到的东西,你没有理由注意不到吧?” 察觉到季凌渐渐收起了不正经的表情,知道他总算是对这件事重视了一些,安淳乘胜追击,指着门口的方向说道:“我敢说,你出了这门,就得死。” “哈。”季凌轻笑了一声,两条胳膊交叉叠在胸前,“你这话说得我还挺怕的。” “事实而已。”安淳把目光收回,重新调出了那封邮件,“我觉得你有必要重新看一下。” “可以。” 接下来的时间,安淳给季凌大体描述了一下从自己收到神秘邮件开始发生的事情,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相信,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他了解一下的,毕竟从整个游戏来说,他和季凌怎么看怎么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无关个人意愿。 季凌看似听得挺认真,不过安淳觉得实际上他没听进去多少,时不时插嘴问问自己这些年的情况,然后再拐着弯地讽刺一番,这是他最大的乐趣,看来是一点也没有改变。安淳勉强没有被他带偏,终于算是结束了谈话。 “所以说,你听明白了吗?”安淳皱着眉头问他。 季凌耸耸肩,“有人要杀我,你来保护我,这游戏其实和我关系不大吧?” “你觉得我是超人吗?你最起码得配合我,不然我救不了你。” “那么你说,我该怎么配合你?”季凌挑了挑眉毛,有点讽刺地问道。 安淳沉默了两秒,回道:“有一个最安全最简单的获胜方式,十个回合,一个回合五天,一共五十天,也不算长,你找个地方藏起来躲过去好了。” 这确实是最安全有效的有方法,季凌不傻,也已经猜到安淳会这么说,不过总归还是不爽的心情占了上风,他继续讽刺道:“好套路啊,成功把一件跟我没多大关系的事,变成了跟你没多大关系事,这锅甩的,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智商啊?” 安淳脸色跟着就变了变,待从里面读出了一点“愤怒”,一点“尴尬”和大把的“心虚”,季凌心情这才略微好转了些。 趁着安淳还没组织好语言,他继续道:“根据邮件里的游戏规则第八条,作为‘目标’,应该是对整个游戏不知情的,我不过是一个受害者的角色而已,不仅被强行告知了自己会被杀掉,而且还正在被要求过分的事情,你觉得对我公平吗?你本应该保护我的,嗯?守护者?” 安淳的脸彻底绿了,胸中积了一口郁气却发不出来,因为季凌这番话,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都是自己理亏的那头大。 安淳无话可说,如果不躲起来,那能怎么办呢?难不成每次都要和暗杀者正面对决,然后地狱门前走一遭?安淳觉得自己原本就衰弱的神经马上就要断掉了。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 安淳闻声回过神来,询问的目光投递过去。 “我在a区有一栋别墅,周围安保设施非常好,我可以暂时搬过去住,工作上的事情尽量削减,争取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顺便,你来做我的贴身助手,24小时随行那种,你觉得怎么样?” 安淳皱了皱眉,“24小时?” “当然,你要什么时候觉得安全了,可以跟我说一声,允许你有自由支配的时间。” 话说到这里,要是再不乐意,恐怕就要谈崩了。 安淳定了定神,梗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好吧。” 季凌露出一个迷死人的笑容,张开双臂,“那么,契约成立。”然后一个熊抱把对面那人揽进了怀里。 安淳一身的鸡皮疙瘩,僵硬地推了他两下,季凌顺势放开了他,双手往旁边一摊:“革命情谊的拥抱。” “呵呵。”安淳在心里回道。 ** 虽然成功阻止了命案的发生,但整个事件的恶劣程度还是不小的。中年男子名为孙杰,由于目击者众多,又有监控录像为证,成功以杀人未遂的罪名被拘捕。 警方从监控录像里调出当时的画面,成功识别出安淳那辆破车的车牌号,顺藤摸瓜就找了过来。安淳没让季凌露面,自己跟着警察去做了笔录,在问道有关季凌问题的时候,来了个人在询问他的警察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那警察就没再在这些问题上深究。 临走的时候,孙杰正好从另一间审讯室里被带出来,目光平和,脸上狰狞褪去,多了些憔悴。安淳找了个机会询问了一下旁边的小警察,说孙杰已经认罪,他们警方基本没有花费什么功夫,与其说认罪,倒不如说像是自首,他把整个犯罪过程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到最后一条杀人未遂竟然扩展成了七八条罪名。安淳再往深处询问,小警察就摇着头不再多做透露了。 其实知道这些已经够了,最起码可以确定孙杰已经被警方控制,那么季凌的性命就暂时安全一些。想到这里安淳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有一些可疑的地方,孙杰“暗杀者”的身份如果确定,那么他的杀人动机也就确实存在,虽然如此,但是每每回忆起他拿着刀冲向他们的场景,以及他看季凌那凶狠又绝望的神情,总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一个普通人,突然被卷入这种荒唐的杀人游戏,真的能立刻转换成游戏角色的状态吗? 再往深处想,安淳就有些头疼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耸拉着脑袋的那个人,深吸一口气,离开了警局。 他已经清楚的知道,这所谓的“暗杀游戏”,绝不是什么有益身心健康的东西。 ** 回家之后,季凌已经不在了。 电脑旁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手机号,旁边还画了个耍帅的鬼脸。安淳无语地把纸条揉成一团丢到一边,想了想又拿回来放到了抽屉里。 如果从收到邮件开始算起,那么还有四天多的时间第一回合才会结束,而孙杰已经被抓,所以剩下的这段时间季凌就应该是安全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孙杰是暗杀者”的基础上的。 即使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性,安淳也不敢断定他自己的想法是绝对正确的。 那么下一步他应该做的,就是确定孙杰的身份。 安淳并不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在警局的时候,他就利用询问小警察的时候偷瞄到了孙杰的资料信息,并且用最快的速度记忆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的潜能都快被这破游戏给激发出来了,或许自己有做侦探之类的天赋也不一定。 毕竟是搞网络的,有了一个人的基本信息,查到那个人的家庭住址,黑进那个人常用网络还是不在话下的。安淳在电脑前捣鼓了半个小时,成功进入了孙杰电脑的主界面。 桌面很干净,除了一些系统自带的图标,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壁纸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的女孩,长得和孙杰有几分相似,不算漂亮,但是笑得很美。想都不用想,这应该是孙杰的女儿。 安淳被吸引着看了两秒,随后点开浏览器,查阅了一下历史记录,成功找到孙杰的常用邮箱。不出他所料,邮箱的设定是自动登录,节省了他不少功夫,点开收件箱,第一封便是标题为【暗杀游戏系统通知】的邮件,发件人一栏为空白。 此时此刻,安淳才彻底断定孙杰确实是游戏的暗杀者,这对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其实并没有点进邮件的必要,安淳本来也是打算到这一步就收手的。但是在准备退出浏览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自己收到的那封邮件,记得游戏规则处有标注说明为“守护者版本”,那么孙杰的这封邮件应该就是“暗杀者版本”了,从不同角度制定游戏规则,这有什么意义吗?还是说有一些必须互相隐瞒的规则? 安淳好奇心作祟,同时他也认为,了解到更多的信息对于他目前的情况一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他咽了咽口水,的心脏怦怦地跳着,鼠标移动到邮件标题上,怀着有点窥探别人*的紧张感,点开了邮件。 to:孙杰 恭喜您已被选为[暗杀游戏]玩家。 以下为您的游戏个人信息: 姓名:孙杰 性别:男 身份:暗杀者01号 任务:杀死目标 目标:歌手季凌 …… 他读到这里,马上就要到关键部分,谁知电脑突然黑屏,接着在屏幕正中央闪现出“犯规警告”四个大字,他被强制隔离了。 安淳对着屏幕愣了几秒,无比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视奸了。 第一回合(3) 总的来说,游戏第一回合,安淳觉得自己的行动还算是比较成功的。 虽然没能看到暗杀者版本的游戏规则,不过他也没有多大心里落差,毕竟那本来就是计划之外的事。确认了季凌的安全,那么接下来的四天时间,他也就能清闲度过了。 安淳用一天时间把自己手里的工作收了尾,成功领到了六千报酬,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废柴,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也算是成功的吧。 只是人要对比起来,这刚刚维持好的心理平衡度恐怕就要失衡了。他不想和季凌比,也没得比,不是吗。 老板给他发消息,说手头还有个编程任务要交给他,安淳拒绝了。 就他现在的处境哪有什么心思编程序,他得攒攒精力和体力,光对付季凌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何况接下来等着他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神。要都像孙杰那样,恐怕自己半路就已经去见阎王了。 未知的事情总是让人恐惧,安淳原本就衰弱的神经最近更是紧绷不松,加上楼上一户租客好巧不巧的最近要搬走,这几天收拾东西发出的乒呤乓啷声就没断过。 几近失眠了三个晚上,安淳终于忍无可忍,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想要睡着,还不如去路边二十块一晚的小旅馆听一晚浪/叫和喘息,于是在第四个持续噪音的晚上,他毅然决然带着钱包和钥匙就离家出走了。 华灯初上,夜色撩人,这附近的环境其实还不错。安淳伴着夜晚的凉风,在零散的人流里走了一段距离,直到周围的环境陌生起来,紧绷的神经这才微微松了些。深吸一口气,心里顺畅了不少。 其实说来奇怪,继那天他从警局回来之后,季凌就向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按道理来说,季凌给他留了字条,应该是等着自己主动联系,但是安淳却总觉得没有联系的必要,从主观客观各种意义上都是。 季凌是什么样的人,一肚子坏水儿暂且不提,往好处说他是一个十分有想法和主见的人,往坏处说他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变态控制狂。 安淳是绝对有权利说这句话的,因为季凌的绝大部分变态嘴脸都是他都见过,那是一段实在不愿意去回想的往事,明明几乎模糊不见的记忆,却随着被卷入的荒唐游戏而渐渐清晰起来。 他对季凌的第一印象其实是非常好的,很漂亮的一个孩子,头脑聪明,又十分乖巧听话,自己没有又十分向往的东西这个人全都有。他常常仰望着他,向往着他,后来两家父母交好,两人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朋友。 能和出众优秀的人成为朋友,这本来是一件很令人骄傲的事情,可是慢慢地,他发现这个人似乎和自己想象的样子完全不同。 季凌善于伪装,人前一副听话懂事的天使模样,人后却干尽了缺德事,比如把同学的作业偷偷撕掉,午睡时剪掉女生的辫子,把班费偷出来塞到某个人的书包里。被诬陷的人就是安淳,然而在他一脸懵逼百口莫辩的时候,季凌却以一个英雄者的形象站了出来,给自己做了不在场证明。 害人的也是他,救人的也是他,目的不过是为了让一个处在无助处境的人对他产生依赖和信任,明显他做到了,从那之后,安淳就拿他向英雄一样崇拜,几乎对他言听计从。 可怕的是季凌却并不满足于此,对于没有挑战性的东西很快他就腻了,他开始言行诱导安淳去做一些和他曾经做过的缺德事类似的事情,看着对方慌张苦恼害怕,似乎他能从中得到无限的快乐。 当然,要不是季凌亲口告诉他这些,恐怕安淳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孩子竟然能坏到这种程度,也许季凌说得对,他确实没什么智商,永远被人牵着鼻子走。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夹杂的轻蔑和讥讽,如今回忆起来依旧让安淳寒心。 在那天,季凌和他摊牌了,并且狠狠地嘲笑了他的愚蠢,而他就跟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似的,在知道了全部真相之后却摇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以后我还能跟你一起玩吗?” 愚蠢,白痴,傻/逼。这是安淳对那时候的自己的评价,光自己想想就够恶/心的,怪不得季凌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把他从大石头上推了下去。如果能重来,他还是自己跳下去吧。 安淳心里有点发堵,越是不想去在意的事情反而更在意。毫不过分地说,时光真的是给他造成了实打实的心理阴影。 话说回来,季凌这种人,肯定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虽然他渣,但是安淳并不觉得他是个出尔反尔的人,说好的事情应该不会反复无常,所以一切准备好之后自然会来找过来吧。至于留下的那张字条,安淳觉得要是自己主动联系过去肯定就着了他的道,现在不是从前,他不想再顺了人渣的意,重蹈覆辙。 安淳定了定神,把飘远了的思绪拉回来。 不知不觉走到一家小餐馆前,透着玻璃窗看进去,餐馆不大,倒是挺干净的。 安淳突然有些饿了,肚子也应景地叫了一声,他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坐席,正在犹豫之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明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进去坐吧,楼上有位置。” 那是一个高高挑挑的女生,扎着马尾辫,穿着一套简单的运动装,看着和他年龄相仿,细看下来脸也有些熟悉。 两人对视了几秒,突然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女生先开了口:“是你,高三同班的那个,叫安什么……” “安淳。”他赶紧接道。 “哦对,安淳同学,我记得你。”女生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也记得你,丛月同学。”安淳紧张地搓了搓手。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偶遇老同学,而且还好巧不巧是自己高中时代的女神,他心中不由拍起了几朵小浪花。 旁边的餐馆这时候显得十分恰合时宜,对方主动提议一起吃个饭叙个旧,安淳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并不想拒绝,于是几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了餐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 事实上,面前的这个人与自己记忆中的女神形象还是有一定差别的,当初雪白细嫩远看都反光的皮肤如今看起来却有些粗糙,穿衣风格也不如以前那么抢眼了,少了股灵动,不过却沉淀出了气质。 据丛月说,她和这家店的老板是朋友,得空就过来做做兼职帮帮忙,今天是下班收拾了一下就过来了,没想到在店门口遇到了旧识,挺惊喜的。 安淳也挺惊喜的,心想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他默默地观察着丛月,发现她比以前开朗了许多,相比起来自己则依旧是这副鬼样子,不免有点懊丧。不过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高中往事,气氛倒也没怎么尴尬。 一顿饭下来,安淳抢着付了钱,丛月也没拒绝。临走的时候交换了手机号码,又主动和他要了个拥抱,让人受宠若惊。 这次意外的邂逅把安淳烦闷的心情捋顺了不少,也不去小旅馆了,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就回家了。 没想到洗澡过后竟然又收到了女神的慰问短信:到家了吗?今晚谢谢了,很开心。 安淳神清气爽地读着短信,心情大好。 片刻后回复:到家了。应该我谢谢你才对,我也很开心。 发送成功之后他又盯着丛月发来的那行小字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然后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对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难道我的春天来了?” ** 迷迷糊糊有些想睡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为了防止自己间歇性失聪症耽误了工作上的事情,安淳的铃声用了一首很激昂又突兀的曲子,把他吓得心脏咯噔一下,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本来以为会是丛月,拿过来却发现是个未知号码。 他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但这次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点了接听键。 手机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晚上好,我的守护者,和漂亮女人吃饭愉快吗?” 安淳先是一愣,随后各种念头涌进脑袋里,他拿近手机有些生气的反问:“你监视我?” 电话那头随即传来一阵轻笑,安淳以为那是默认,刚想发作,对方却说道:“怎么会,碰巧路过而已。” “哪里会有那么多碰巧的事。” “你不就在一个月色皎洁的美好夜晚碰巧遇到了一个心仪的女人吗?” “那是我高中同学。”安淳下意识就反驳了一句,然而说完他就后悔了。 果然,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愉悦了:“虽然我知道你是急于反驳我,不过你这种试图在我面前撇清与别人的暧昧关系的行为,是人容易让人误会的。” 安淳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懊恼不已,但实在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干脆就承认了:“没有,我没反驳你,我确实喜欢她。” 话音刚落,气氛突然就有点僵,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两秒,之后却依旧是熟悉的轻佻语调:“是嘛。” 安淳有点莫名的尴尬,他把这归咎为自己的第一次表白,虽然不是对着本人说。同时他也感觉到季凌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他把这归咎于他恶劣的人品和变态的控制欲。 想到这里,安淳感觉有一丝丝的解气。毕竟二十年了,他再怎么不出息,也不是曾经被他玩弄鼓掌里的白痴了。 季凌似乎读出了他的想法,发出一声类似于冷哼的鼻音,“反正都是无所谓的事,还有,你最好提前收拾一下,明天会有人去接你。” “……我知道了。” “你其实很期待吧,哈哈,晚安。”季凌说完就挂了电话,这次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安淳把手机扔到一边,默默对着比了个中指,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第一回合(4) 本来安淳还奇怪自己的手机号码是怎么泄露的,但是后来想想,以季凌的人脉、手段以及办事效率,把他三年前在某偏僻县城小诊所的体检报告搞到手恐怕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的猜想很快就被证实了。 第二天一早,安淳还在卫生间哈欠连天的时候,家门就被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敲开了,说是季先生的司机,被安排过来接他的。 安淳觉得“季先生”这三个字有一种莫名的装/逼感,但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吐槽,那位严肃的大哥正杵在门口一脸严肃地等着他。被人等也是种压力,他不磨蹭赶紧回屋洗漱换衣服,简单地拿了点行李就跟着上路了。 一路风驰电掣,看着挺呆板的司机开起车来却跟要飞上天似的,安淳抱着自己的行李坐在后座,被这高超的车技晃出了点恶心感。还好速度越快,耗得时间也就越短,很快车子就在一栋独栋的欧式别墅前停了下来。 下车吸了口新鲜空气,想吐的感觉消失了一些。安淳环顾四周,周围绿化非常好,尤其是两排顺着小路栽过来的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一颗一颗高挺又茂密,有的都看不到树尖儿,被这些树一围,视野狭窄了不少,光线也阴暗了一些,但是对于他来说,却莫名有种被包裹起来的安心感。 走在前面的司机回身叫了他一声,他回过神跟了上去。 但是还没进到大门,就已经见到了不太想见到的人。 季凌穿了一身睡袍,头发未经打理有些凌乱的,抱着胳膊倚着门框,一脸捉摸不透的表情看着这边。 司机上前微微鞠了个躬,“季先生,人带来了。”直到见季凌点头,才又弓着腰,贴着别墅左侧拐进了一条小路,随后就不见了人影。 安淳心想一个歌星谱子摆得还挺大。 但是司机一走,季凌瞬间就变了画风,原本还有些严肃的氛围被他一撩胳膊就打破了。他用一只胳膊环着安淳,手还顺势搭在了肩膀上,那姿势远远看去就跟两人有多要好似的,只是安淳知道,这人不过是在变着花样耍着他玩罢了。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给他任何情绪反应,以不变应万变,对方自然会觉得无趣。 所以安淳僵着身子,忍着没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拨下去。 “先进屋吧。”季凌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开了门拥着他进了别墅,可能是由于装修简单的缘故,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大。 季凌把他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卧室,又给了他一把钥匙,意思简单明确。 安淳把行李放在一边,把钥匙接过来问道:“大门的呢?” 季凌笑答:“这就是大门钥匙。” “那卧室?”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个人觉得并没有什么需要防范的地方,当然,你也有反锁房间的权利。”季凌挑了挑眉,情绪似乎颇为高涨,“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从现在开始,你将成为我的贴身助手和保镖,而且还是24小时那种,意思你应该明白吧?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你连大门钥匙也不需要。” 安淳赶紧把钥匙塞进外套口袋里,快速说道:“钥匙我收下了,其他的用不着提醒。” “那我就放心了,”季凌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把手收了回来,“你先收拾,一会儿来楼下,有些事情我们还需要谈谈。”说完甩身愉悦地离开了。 回过神来的安淳有些气恼,手指触碰脸颊的触感还有残留,让他有些烦躁。季凌在想什么,会做什么样事,他完全没办法掌握。 郁闷地坐在屋里平复了一会儿被耍弄的心情,想到季凌离开之前的话,他微微叹气,又起身下楼了。 季凌正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喝咖啡,看到安淳的身影神色动了动,“这么快?” 安淳没理他,走过去站到他的斜对面,用没什么语调的声线说道:“还是先说说你要跟我谈的事情吧。” 季凌放下手中的咖啡,从桌下抽出浅浅的一叠纸递过去,过程中目光就没从安淳身上离开过。安淳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地接过那叠纸,正准备翻开第一页,季凌却对着他拍拍旁边沙发的位置,笑道:“过来坐。” 两人又不是主从关系,确实没必要站着,安淳瞥了季凌一眼,走上前坐了下来,在离刚才拍打的位置还要远一点的地方。 来自旁边的目光依旧在自己身上扫动,不过还好,那人没再为难他,其他的他也就忍了,专心致志看起手里的那叠纸。 然而翻开第一页,安淳就愣住了。 接下来他看到的等于完全落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此时拿在他手里的资料竟然真的是他的体检报告? 安淳皱着眉头疑惑地看向旁边,季凌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于是他往后再翻了几页,毫无悬念的剩下的内容也全部是关于他的一些资料,虽然不多,但是却很全面,细节细得令人恶寒。安淳深吸了一口气,把资料扔到季凌身上,语气不爽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调查你了,跟你坦白呗。” “我不是问这个。”安淳有些气结,“你为什么调查我?还有一些*的东西,你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他是真生气了,季凌不是没有看出来,但越是露出那一副气得面红耳赤的表情,想要欺负欺负他的心情就越厉害。 “*?”季凌故意把目光往低处放了放,“你是说……尺寸?其实我觉得还可以,不至于低出正常男人的标准。” “你……”安淳脸涨得有些红,想反驳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最后干脆绷着脸起身离开。 季凌手速很快地把他又拽了回来,“玩笑而已,你现在气性还挺大啊。” “是你别欺人太甚。” “好,我接受你的批评意见。”季凌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轻轻地歪过头,把脸贴近安淳的耳边,“不过你也别误会,我调查你并不是因为什么恶趣味,你应该明白的,我能容忍呆在我身边的,只能是透明人。” 安淳愕然。 随着“透明人”这三个字传入他的耳朵,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也向他袭来,方才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后怕和恐慌。季凌在向他示威。他怎么就差点忘了这个人的恶劣本性呢? 其实说起来,再过分的事情他都做过了,何况只是调查一个人而已,以正常人的那套标准是没有办法衡量他的行为的。 沉默了片刻,安淳渐渐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试图和季凌讲道理的行为是多么愚蠢。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他也懂,而且游戏的事情也是他的擅自拜托,忍一口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也没说别的话,沉默地起身回到了楼上卧室,季凌竟也没再阻止他。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安淳有些虚脱地蹲到了地上,没觉得委屈,只是有些气自己的窝囊。 ** 根据五日回合制,目前还处于第一回合,暗杀者已经被抓,所以季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安淳把自己闷在卧室里睡了一天,明明是到了新环境,他的失眠症却像是突然治愈了似的,睡得又死又沉,也没做什么梦,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摸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吓了一跳,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而且还有三条未读短信,全部是丛月发来的。 第一条:晚上好,在做什么?(微笑) 第二条:刚刚和一个朋友聊天时提到你了,她说她认识你呢。 第三条:怎么不回复我啊?(委屈) 安淳坐在黑暗中盯着这三条短信,怎么看怎么觉得,能主动找过来说这些话的女人,绝对不可能对他没兴趣。 祸福相依这个道理他算是体会到了,揣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兴奋感,他斟酌了半天回了一条信息:抱歉了,失眠症刚好,之前那会儿睡得有点死,刚看到。 想了想又追加了一条:现在很晚了,你一定睡了吧?如果有机会,改天我们出去边吃边聊。 消息显示发送成功,安淳对着手机屏幕又观摩了一会儿,有点口干舌燥。可能是睡多了,也可能是被自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把妹”给刺激的。总之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揣着手机下楼打算找点水喝。 楼下也是一片黑暗,季凌不在,大概睡了或者出门了,不过也跟他没多大关系,虽然有保护季凌的任务在,但是现在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安淳利用手机显示屏微弱的光线,摸黑找到了冰箱的位置,冰箱里虽然很空,但是矿泉水和啤酒还是有一些的,他想了想,拿了一罐啤酒直接就开了,咕咚咕咚两口下肚,爽得他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寂静氛围里的突兀铃声差点把他手里那罐啤酒给吓掉了,他慌忙稳住,又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这才看了来电显示,竟然是丛月给他回电话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安淳紧张又兴奋地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悦耳的女声立刻传进耳朵。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啊,我刚醒。” …… 本来以为这么晚了来电话可能是有什么事情,但二十分钟聊下来,安淳发现丛月似乎真的只是找他来闲聊的。他怕摸黑上楼太容易分神,所以留在客厅没有回屋,聊到后面他干脆倚着冰箱坐在了地板上。 安淳问了她在短信里提到的认识自己的那个朋友的事情,丛月却神神秘秘地说,不方便透露姓名,不过是个美女,让他自己猜去。这时候他就自恋的猜测:她不愿意把另一个女生的信息透露给自己,这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吃醋呢? 总之,这是在一个美好的夜晚发生的美好的交谈,至少在丛月说出下面的话之前,安淳是这么认为的。 “十二点了。”在中间穿插的小沉默过后,丛月突然说道。 安淳以为她这是累了困了,想要结束谈话的信号,但她却几乎没有停顿,甚至有些迫切地继续说道:“我听说,你认识季凌?” 安淳现在的感觉,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第二回合(1) 安淳挂了电话之后,原本高涨的情绪有点败落。自丛月问了那句话开始,之后的谈话基本就是围绕着季凌转悠了。 有两点他挺在意的地方,第一,丛月是怎么知道他认识季凌的?关于季凌的事情,他可从来都是刻意避而不谈的。第二,她怎么就突然把兴趣点从自己这里转到了季凌那边呢?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季凌来的吧,只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之前丛月仿佛像是在刻意隐藏对季凌的兴趣,她的态度转变有点太突兀了。 其实安淳也明白,像他这样一个内向沉闷又无所作为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就被受到女神的青睐,相比起来,季凌从各方面的魅力来说都和自己不是一个级别的,受到女人的喜爱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只是这个对象是丛月的话,总觉得有种被挖墙脚的不爽感。 安淳从地上爬起来,手里的手机发出轻轻的颤动,他拿近一看,丛月又给他发来消息了,一句晚安加一个微笑的表情,现在看着就不像之前那么令人悸动了。他有点删短信的冲动,这时候才发现在这条短信之前,还有一条未读短信。 看到空白的发件人一栏,安淳心里咯噔一下,精神立马紧张起来。 急忙点开,果然如他所料,是游戏发来的短信通知。 暗杀游戏·第一回合结束 守护者确认存活 目标确认存活 暗杀者姓名:孙杰 暗杀者编号:01 剩余死亡次数:8 第二回合开始 短信发送时间为零点整,安淳回忆了一下,那时候他正在跟丛月打电话,因为接电话的时候铃声太响,调成了静音,因此才没有注意到。 还有一点让他有些在意,他记得丛月十二点的时候提了一句时间,而午夜十二点正好也就是零点,这个时间点就像是一个开关,时间一到,开关开了,丛月的态度就毫无预兆地变了。 细思恐极,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游戏影响,他的联想能力和第六感就像是一个被动技能,突然被加到了满点,他甚至有点怀疑,丛月的异常表现会不会和游戏有关。 难道是暗杀者? 安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会吗?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去杀人? 其实从自私一点的角度去想,如果丛月真的是暗杀者,安淳反而会好受些,怎么说那也是要去杀了季凌,总比喜欢上季凌让他舒服。不过矛盾的是,在这种假设下他竟然开始担心起了季凌的安危。 别墅里的卧室大约有五六间,从季凌的态度看,他似乎并没有锁门的习惯和打算,事实也确实如此。安淳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季凌在不在家,于是一间一间卧室检查了一遍,结果是毫无人迹,全部在唱空城计。 那么季凌去哪儿了呢? 已经午夜1点多了,安淳看过时间把手机放回口袋,两只手放到一起搓了搓,不知何时竟出了一手的汗。他心里生出一丝不安,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重,让他烦躁不已坐立不安。 安淳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这后半夜算是睡不着了,于是把客厅的吊灯打开,抽出旁边的两本杂志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但是很遗憾,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没能消散,终于忍不住,他找到手机里季凌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提示音一直“嘟——嘟——”地响着,与周围的寂静形成了强大的对比,然而并没有人接听。安淳又拨了两遍,每次都等到手机自动挂断,自始至终回应他的却只有冷冰冰的机型女声。 最后一遍未果,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在沙发上呆呆地坐到了天亮。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季凌终于回来了。 听到开门声的安淳马上起身往大门方向迎了几步,但随后看到的景象却有点让他懵,季凌的身后竟然跟了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不就是夜半时分跟他煲电话粥的那个人吗? 丛月看到安淳,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最后用一个努力想表现吃惊却让人尴尬的语调小声呼道:“安淳?你怎么也在这里……” 太假了,这种演技连小学生都骗不过把。 安淳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保持平静地神色。季凌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着身后的人说道:“进来吧。” 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安淳胸口发闷,最终还是忍不住地瞎想起来。巧合?这两个人在联手耍着他玩?或者一切都是季凌的圈套?再或者设圈套的其实是这个女人? 不管那个猜想被证实,都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结果,至少眼前的情况就已经够刺激人了。 丛月怯生生地跟在季凌后面,神态动作和先前判若两人,原本感觉自信又开朗的人,到了季凌这里却变得怯怯懦懦的。也许这该归咎到季凌强烈的气场,也许在比自己优秀太多的人面前真的会自卑起来。 安淳心情复杂,大脑当机,其实他也没有多么多么喜欢丛月,但就是不太能接受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在他的印象里,季凌也不是会随便和女人扯上关系的那种人,不是他的做派有多正,只是从前他就说过这样的话:征服一个女孩子给他带来的满足感还不如捣烂一个蚂蚁窝。 以前他并不理解,但是从季凌把他推下石头的那一刻开始,他渐渐明白了,这个人只是喜欢控制别人,又讨厌轻易就能掌控的人。 那么丛月呢?这两个人会一起站在这里,也许真的只是个狗血的巧合? 安淳很想上前询问一番,但是他努力忍住了,季凌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嘲讽他,他不想再丛月面前出丑。 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两人并排而坐,隔得有些远并听不到他们在交谈些什么,安淳觉得那画面挺有点刺眼,他不想在这自讨没趣,于是打算上楼回卧室,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他也没兴趣知道了。 但是季凌不给他轻易离开的机会,刚走了两步他就被叫住了,季凌叠着两条腿,脸上笑意明明嘲讽,口中语气却刻意诚恳:“麻烦给你的老板和你的老同学泡杯咖啡可好?” 安淳脚步顿住,羞恼的情绪在心中渐渐攀升,但他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拒绝的,难道他能说“你又不是我的老板请自己去泡”吗?太丢人现眼了。虽然知道季凌是故意的,但他还是压住情绪,穿过客厅去厨房捣鼓起了咖啡机。 当他把泡好的两杯咖啡端过去的时候,沙发上却只有丛月一个人了。 “季凌他去接电话了。”丛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追尾事故,我也没想到车主是季凌,昨天还跟你提到他,今天就碰到了,呵呵,他让我跟着过来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我也觉得反正没都没伤到,私了比较好。” 安淳没想到丛月会跟自己解释这么多,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哦,是这样啊。” 丛月冲他笑了一下,又道:“不过季凌人可真好啊,不仅长得帅,唱歌好听,人品也这么好,其实事故也有我的责任,他却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听着丛月对季凌滔滔不绝的赞美,安淳的心情又灰暗下来,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事情只是巧合,但丛月已经爱慕上季凌的事实却已经十分明显了。他不想再说什么,把咖啡放下,冲丛月点点头便打算离开。 但丛月似乎丝毫看不出他情绪的变化,坚持把他叫住,说自己还有一些重要的话要说。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拒绝得了自己感兴趣的女人的诉求呢?安淳假意纠结了片刻,才又转身坐下,维持着冷淡的表情,心里却又隐隐生出了期待。 丛月看着她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两口,喝得太急微微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安淳忙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谢谢。”丛月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又咬了咬嘴唇,复杂的目光在他身上和手中的咖啡来回扫动着,“那个,安淳,对不起啊,我已经知道了,你喜欢我……你真的很好,不过我对你……我从没往哪方面想过。” 期待的情绪一瞬间化为巨大的石头,从高空重重地砸了下来。安淳胸口有点窒息,虽然他对丛月的喜欢并没有达到非她不可的程度,但是在听到这种话的情况下还是不免会受到打击,而且实话实话,这打击还不小。 安淳低下了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抬头看着丛月,努力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跟你联系了,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安淳,你别这样,我会内疚的。”丛月一脸的同情和委屈,让人看着十分尴尬,“还是能做朋友的……” “不必了,你不必勉强,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安淳说完,冲她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上楼的步子他故意迈得稳稳当当,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狼狈。 短短几天,他经历了“暗恋即将成真”以及“还没相恋便失恋”的大起大落的心情,而且这些还都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不过丛月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呢?虽然他的喜欢可能有所表现,但是并没有正面告白,她也没有理由正面回应啊。 安淳把这几天的事情理顺了下,突然想到了之前与季凌在电话里的对话,于是心中了然。 毫无疑问,肯定是季凌搞的鬼。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季凌,他自嘲地想着,究极最主要的原因,只不过是丛月不喜欢他罢了。 如果能早点结束这破游戏早点回家就好了。 安淳回到卧室,把头埋在被子里,自暴自弃起来。 ** 在床上窝到下午,安淳终于有点吃不消了,自从搬到季凌这里他还一口饭没吃得上,现在饥饿指数直线飙升,马上就要达到“再不吃点什么就要挂了”的程度。 安淳从没这么饿过,想出去找点东西吃,但是碍于季凌,他实在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出去翻人家冰箱。这时候后悔没带点面包泡面什么的当储备粮也于事无补,想叫外卖,但是却又发现自己并不清楚这里的具体地址。 “不会就这么挂了吧……”安淳眼冒金星地坐在床边,揉着肚子喃喃自语。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季凌的声音,叫魂儿似地喊他的名字,要是之前他肯定会烦得不行,现在却有点抓住了救命稻草的错觉,赶紧起身就下楼去了。 这时候丛月已经离开了,季凌一个人半躺在沙发上,悠闲自在地,手里还拿着一块金灿灿的大披萨。 简直暴击,安淳强忍住扑上去把披萨夺过来的冲动,佯装淡定地问:“什么事?” 季凌慢慢吞吞地把手里的披萨吃完,把一次性手套摘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抬头问他:“要不要也来一块儿?” 安淳差点就点头了,好不容易忍住,“有事麻烦快点说。” “我非得有事才能找你?”季凌抽出旁边一张纸巾擦擦嘴角,又扔进垃圾桶里,“你似乎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24小时贴身助手。” “只有我记得没用吧?你要是整天夜不归宿电话也打不通,我觉得我们也没有必要合作下去了。”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季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着,让人看不懂其中意味。 安淳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季凌顺着他的话说反而让他不太自在,“没事我先上楼了。”安淳耸拉着眼皮,想了想又补充道:“收拾一下我再下来。” “你不饿吗?”见他要离开,季凌叫住他,“要是披萨不和胃口,厨房随便用也没关系,对了,你会做饭吧?” “不必了,我已经定好外卖了。”说完这句话,安淳有种想把自己打死的冲动。 “是吗。”季凌脸上有浮出笑意,“原来你知道这里的地址啊,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安淳觉得在打死自己之前一定得先弄死季凌。 “那边桌子上的东西你拿走吧,有些时候还是别逞强比较好。”季凌说着,往旁边指了指。 安淳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两个袋子,包装印着附近一家高级快餐店的标志。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完全看穿了。 “怎么,不好意思?”见他愣着不动,季凌起身走到他身边,很是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多对我笑笑,少摆臭脸,别看我这样,玻璃心可脆着呢。” 安淳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把搭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拨开,最后重重吐出一口气,“你放心,对于你这种人,我永远也不会不好意思。”说罢他走过去就把那两个袋子拎走了。 兴许是习惯了,安淳开始觉得,在季凌面前狼狈点也不算什么,何必跟自己过去呢?反正都狼狈了这么多年了,不是吗? 不过,披萨可真特么好吃啊。 第二回合(2) 继披萨事件之后,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一些。 说是缓和,其实季凌依旧对于捉弄对方乐此不疲,不过安淳的心态却淡定了许多,如果之前只是佯装不在乎,那么现在他可能是真的不在乎了。 他的反应越多越大,季凌就越兴奋,他要是没反应,季凌就开始觉得无趣了。 在某一次捉弄之后,面对安淳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季凌终于忍不住了,抓起旁边的车钥匙就往外走,安淳忙喊住他:“你去哪?” “出去一趟,家里没意思。” “我知道你要出去,我是问你去哪。” 季凌斜眼瞥了他一眼,把钥匙扔到一边,又转身折了回来,往沙发上一趟:“不去了。” “哦。” 其实安淳有些想笑,他已经成功找到了对付季凌的办法,并且他还发现,这个总是散发着强大气场的人其实内心是有些小孩子脾气的,虽然这不能成为去伤害别人的借口,但是安淳却因此没那么讨厌这个人了,虽然只有一点点程度。 从第二回合游戏开始已经过了三天,除了丛月那件事,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 季凌这些天都呆在家里,并没有工作,用他的话说,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其实是因为临时推了一个很重要的活动,据说造成的后果相当于直接损失几个亿的资源,他的经纪人陆平因此和他翻脸,两人闹得很僵,他当时甩脸走人,而陆平则气得说要辞职,后来没辞成,直接罢工飞到国外去了,他也因此得以清静一段时间。 安淳是不懂娱乐圈的那些事情,不过听到损失几个亿之后还是有些唏嘘:“难为你经纪人了。” 季凌不爽地扯了扯嘴角,“你向着他说话?” “我陈述事实而已。” “嚯,我发现你最近有点能耐啊。”季凌把手里的杂志往桌上一扔,语气微扬,“我看最近你是挺闲的,你说有人要杀我,在哪儿呢,我倒是等着你救我呢。” 他观察着安淳表情,直到发现变化之后才继续说道:“其实你只是在你那破屋子里混不下去了,编个漏洞百出的理由过来混吃混住的吧?要不要我再发你点工资?” 季凌的话还是能一下戳到人的痛楚,安淳这才发现,不是他不在乎了,只是对方手下留情了而已。他紧绷着脸反驳道:“我没骗你。” “希望如此。”季凌歪嘴冷笑,接着起身再次抓起钥匙,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 安淳并不知道季凌去了哪里,被那么讽刺挖苦,他也没心情去问。 就这么在客厅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 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季凌还没有回来。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他还有夜不归宿的前科。 安淳强迫自己放宽心,他不想变成一个胡思乱想的老妈子。 第一季凌是比自己高出小半头的成年人,第二他俩也没到互相担心的亲密程度。要不是季凌死了对自己的情况也不利,他早甩屁股离开了,越远越好。 可是现在,安淳发现自己做不到不去多想,又是那种不安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把他笼罩了起来。 外面黑色的夜空,周围静谧的环境,季凌不在,他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一切都和三天前那个晚上一样熟悉。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安淳终于坐不住了,他需要找一件具体的事情去做,转移不安的情绪。他环顾四周,最终走向了厨房。 季凌似乎没有使用厨房的习惯,因此不管是两侧的柜橱还是上方的架子,料理用的东西全部少得可怜。因为少,所以整个空间就显得空旷而整洁,唯一有点杂乱的地方就是水池旁边的台子上,有两只杯子和几滴褐色的污渍。 那两只杯子是之前安淳泡咖啡时用的,季凌家每只杯子都是不重样的,因此可以轻易分辨出来。杯子里依旧盛着咖啡,其中一只稍浅一些,应该是喝了几口,另一只则依旧盛得满满的,像是一口未动的样子。 安淳想了想,季凌有喝咖啡的习惯,但是这些天似乎用的是另外的杯子,也就是说这两只咖啡杯里的咖啡极有可能依旧是三天前的那一份。 他不知道从何吐槽,这些天基本都是叫的外卖,他也没怎么来过厨房,也没想到两杯咖啡能被放置这么长时间,安淳觉得他现在大概明白季凌喜欢叫外卖的原因了。 安淳本来就是来找事情做的,顺手收拾了也无妨,否则再过一段时间,这两杯咖啡非得凝成永恒的污渍不可。 他把两杯咖啡依次倒进水池里,然后逐个杯子冲洗起来,先洗的是那只污渍较浅的杯子,用了两遍洗洁精才算彻底冲洗干净。 轮到第二个杯子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一点违和,拿近杯子仔细一看,杯底竟然沉着一层细细密密的白色颗粒状物体。安淳第一反应是白砂糖,但是他回忆了一下,清楚得记得自己并没有往咖啡里加过糖,因为在这间厨房里根本就找不到糖这种东西,季凌很讨厌甜的东西。 那这会是什么呢?安淳莫名有些在意,而且为什么只有一只杯子有?他刚刚冲洗上一只杯子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这点他可以完全确定。 那么,这是有人后来加进去的?也许丛月喝不惯咖啡的苦味,所以随身带着白砂糖? 不对,这种解释太牵强了,难不成丛月出门之前还能预测到自己会喝到咖啡?而且还正巧是没有糖的咖啡?况且即使那真就是白砂糖,又有什么理由要加糖加到难以溶解的程度呢? 安淳对着那只杯子发起愣来,不停地回忆着那天的情况,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在意,越是回忆,不安的感觉就越发严重,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时间线往前倒,回到他被发好人卡的那断时间。 很幸运,当时的情况他还历历在目,这多亏了他神经敏感的体质,何况那件事给他的打击也不小,所以印象就极其深刻。仔细回想,他记得在丛月发表“拒绝感言”之前是喝过两口咖啡的,喝得有些急被呛到了,还是自己给她递的纸巾。 当时丛月并没有表现出对咖啡苦感的排斥,当然也许她只是出于礼貌在忍耐,所以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是同时另外一件事也被证明了,当时丛月是喝过咖啡的,所以用的是刚刚他冲洗过的污渍痕迹较浅的杯子,那么他现在手里这只有白色沉淀物的杯子就一定是给季凌的那只了。 安淳的整个头“嗡——”地炸了起来,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该不会……杯底的沉淀物不是白砂糖,而是毒/药吧? ——丛月想杀了季凌?! 不安感已经扩散到了安淳的全身,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也跟着晕了起来,他暗叫不好,连忙从身上来回地摸着手机,这才发现手机落在了客厅里。 他在自己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撑着最后的力气往冲出厨房。在摸到手机的那一瞬间,终究还是没撑得住,晕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淳终于恢复了意识,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对着空气愣了两秒,随后连忙抓起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下午五点十分,也就是说,七点十分的时候,季凌被杀掉了。 毫无疑问,他又浪费了一次机会,并且重生到了两小时之前。 然而残酷的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有两小时的时间来救下季凌,季凌的死亡时间并不是固定的,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季凌都有可能再次被杀掉。 想到这里,安淳再也坐不住了,拿起手机拨通了季凌的电话。 “你在哪儿?”电话一通,安淳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电话那头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的逼近,慢慢吞吞绕起了弯子,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听你的口气,难不成要来找我?”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马上就要被杀了。” “哦?”季凌轻笑了一声,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你又重生了?感觉如何?” “麻烦你严肃点。”安淳皱着眉头,避过了他毫无意义的问题,“告诉我你现在在哪,还有和谁在一起?” 季凌其实并不在意,被杀掉也无所谓,反正还能再活回来,况且他也并没有任何被杀的记忆,因此对于安淳所说的这个游戏他到如今也是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过他还是有兴趣陪着安淳玩玩的,于是他抱着一丝期待感回答了问题:“我在c区明珠小区附近,目前一个人。” “c区?”安淳对自己家的位置比较敏感,“你去那儿干嘛?”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两秒,随后悠悠说道:“约/炮。” 这时候安淳已经坐上了出租车,差点让这两个字震掉了手机。 第二回合(3) 安淳花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达明珠小区,途中他给季凌发过两条短信,一条让他千万别离开,一条让他千万别跟任何人见面。 匆匆忙忙付了车钱下了车,安淳环顾四周却没发现季凌的车,反倒看到了前些天和丛月重逢的那个小餐馆。 难道丛月就住这附近?安淳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可能,连忙又拿出手机给季凌拨了过去。 “你在哪儿?” “我已经看见你了。”说着,一辆黑色跑车开到了安淳身边,车窗慢慢摇下,驾驶位上坐着的那个人正是季凌。 “我现在准备去酒店开房,你也要跟来凑个热闹?”季凌一只手臂搭在摇下的车窗上,笑眯眯地问道。 “不行,你现在得跟我回去。”安淳这时候的口气坚决得很。 “啧,你就这么替我决定了?别说是我,我旁边的这位美丽的小姐也不会同意啊。”说着,季凌把身体往后让了让,露出的空间足够让人看清副驾驶上那个女人的脸。 “丛月……”安淳对上了她的目光,喃喃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会是这种情况,不过真到了面对这种场景的时候说不难受也是假的。 丛月没有说话,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内疚的表情,安淳看着却有些古怪。 他定了定神,收回目光,上前拉开车门,对着季凌说道:“你出来,我们谈谈。” 季凌面带笑意,目光却又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盯了他半晌,最终松了口:“好吧。”然后转身拍了怕丛月的肩膀,又目光交流了一下,才下车了。 现在主导权在安淳手里,他把季凌带到了不远处一个位置隐蔽的小巷子里,确认没有人跟过来,对季凌说道:“下面我要说的话绝不是开玩笑。” 季凌点头表示自己会认真听。 安淳又道:“丛月是暗杀者。” “你的意思是她要杀我?”季凌挑了挑眉反问。 “没错。” “怎么说?有证据?” 安淳点头,把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全部陈述了一遍,为了节约时间,他说得简明扼要,跟丛月的那点感情纠纷刻意避开了,虽然他觉得季凌也许早就知道了。 季凌捏着下巴像是在思考,片刻后说道:“其实这些也不过是你的猜测吧?似乎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安淳急了:“又不是警察给罪犯定案,都这种时候了,要什么实质性证据?” 季凌抱着手臂,一脸置身事外的看戏模样看着他。 “或者你觉得丛月那种柔柔弱弱的女人根本杀不了你?”安淳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说服他,“她已经杀了你一次,就有很大可能再杀死你第二次,我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方法,但是我知道我们赢得游戏胜利的机会不多。” “你现在说服人还挺有一套啊。”季凌往前走了两步,凑近了些,“那么你再说服说服我,好不容易约到的炮,已经把我勾出兴致了,你现在让我撤?” 安淳一愣,没想到他的重点竟然在这种地方,顿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重新说道:“你明明知道她是我的老同学,还做这种事?” “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安淳这次是真说不出话了。 季凌脸上的表情琢磨不透,眼底却迸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接着突然凑近,在安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人抵到墙边,整个身子压了过来,鼻尖碰着鼻尖轻声道:“有一个能够说服我的好方法,你来代替她吧。” 说着,嘴唇便要压过来,安淳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脑中警铃大作,精神和行动力突然回到了身体里,猛地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 季凌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一小步,站稳,冷眼看着他。 “你疯了吧!”安淳说道,“你好看看我是谁!” 季凌讽刺般地冷笑一声,“你还能是谁,泻火还要看对象?” “……你可真够恶劣的。”安淳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你要找谁泻火我不管,但是丛月不行,我也没法代替她,我可是个男的。”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季凌朝旁边“哈哈”地大笑了两声,道:“你不愿意就算了,车上还有人等着我呢。”说罢摆了摆手,走出了巷子。 安淳往前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心里十分矛盾,在他愣神的功夫,季凌开着车从他面前一晃而过,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目光所能及的路的尽头。 他不明白季凌到底是什么心态,也许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这个游戏的存在;也许根本不在乎死亡,自始至终都只沉溺于戏弄别人的快感之中;也许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屑于在游戏中抵抗,他要做的是控制整个游戏,至少不会让游戏顺利进行下午。好吧,这确实像他的处事风格。 天色渐暗,道路两旁的路灯逐个亮了起来。安淳抱着手臂倚着身后冰凉的石墙,学着季凌的样子,试图去理解他的想法,然后安淳发现自己并不能做到。 如果就这么放任季凌,任他一次一次被杀掉,那么剩余的死亡机会很快就会被用完,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时间就会再一次回到伊始的那一天,并且无限地重复下去。 会疯的。 安淳在夜晚的凉风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还不如死了痛快,一了百了。但是至少现在,他还不想死,还有活下去的*,很大的*。 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太多了,他的人生不可能就这么结束。 慢慢地把鼻腔里的那口气呼出,安淳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想,这都是为了生命和自由。 ** 在安淳重新找到季凌之前,暗杀者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他又回到了两小时前,这次是五点整,时间虽然有差距,但是不大。 同样,安淳再一次打电话确认了季凌的所在地,依旧是明珠小区,他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这次他很快找到了季凌的车,小跑过去,发现副驾驶上还没有人。 季凌应该是看到了他,隔着玻璃把目光投了过来,安淳一咬牙,开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季凌先是有点惊讶,随后勾勾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安淳也不废话,直接说道:“开车吧。” “那可不行,”季凌手臂搭在车窗,用手撑着脑袋,做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我在等人呢。” “你说的人是丛月吧?”安淳往小区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有个人影,身形看着像她,不过你不能和她见面,她是来杀你的。” 季凌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问:“她是暗杀者?” 安淳点点头,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有确凿的证据,你先开车,回去告诉你。” 说罢,透过车窗,他真的看到了一个人影,穿着修身的小风衣,踩着高跟鞋,扎着单马尾,虽然不是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但是对于安淳来说却有股很吸引人的气质,那不是丛月又是谁呢? 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安淳心里有点慌,催促季凌:“你快开车。” 季凌依旧是不急不慢地看戏状态,“实话实话,我可是来约/炮的,就这么走了?你怎么补偿我?虽然你口口声声说她是来杀我的,不过现在你能直接证明给我看吗?不能的话,不如来点实际的。”说罢他侧过身子,靠着椅背,一脸调笑中还带着点期待。 安淳则绷着一张脸,目光放在低处,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紧紧地攥着,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的样子。 “我可没多少时间给你浪费,她马上过来了。” 季凌的声音很近,慢慢渗进耳朵里,对于此时的安淳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刺激。他一咬牙,伸手一把扯过季凌的衣领,把嘴唇送了上去。两个大男人接吻,这是他八辈子也没想过的事,只是嘴唇微微碰到,就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种感觉太古怪了,倒不是恶心,只是让人浑身都想冒虚汗。安淳只停了两秒就想离开,谁知还没退到能看清对方脸的距离,又被一把拽了回去,接着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两双唇便紧紧地压在了一起。 安淳瞬间就蒙了,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一只舌头撬开了他的牙齿,趁着他还在换气的空隙,探到他的口腔里来回扫动着,和他的舌头搅在了一起,夺走了他的呼吸。 安淳被吻得喘不过气,终于从懵逼的状态恢复过来,他心下大惊,连忙用手抵着季凌的胸脯挣扎起来,然而对方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反而更加加大力度在他的口腔里索取着。 他不是没有接过吻,但是处于被动状态而且还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不知道季凌是抱着什么心态来吻他的,那种沉溺的程度让他有些战栗,但那都是他活该,是他主动送上门的,怪不了别人。 安淳慢慢平静了下来,反正已经吻了,吻多吻少也没多大差别,就由着季凌去了。 不过季凌的吻技确实很好,好几次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个男人,在被另一个男人拥吻。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季凌终于放开了他,安淳这时候已经没了力气,虚脱地摊在座位上,只感觉嘴唇火辣辣的疼。 “我们太激烈,把你的老同学吓跑了。”季凌心情很好地用事实开着暧昧的玩笑。 这大概算是最后一棒,安淳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不过随后就觉得,都无所谓了,可能人到了这种地步,各种打击和刺激都受过了,羞耻感早就钝化没了。 过了一会儿,季凌突然启动了车,转头问他:“回家?还是去酒店?” 安淳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明白了季凌的脑回路,黑着一张脸沉声道:“你还是去死吧。” “那可不行,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在抛去一个暧昧的眼神的同时,季凌猛地踩上了油门。 第二回合(4) 两人最后回了别墅,一路上的时间足够让安淳的大脑清醒过来。 值得庆幸,他顺利扭转了劣势局面,然而却没有丝毫大难过后的轻松感。不敢说当时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不过他倒是没有后悔的感觉,只是氛围冷却下来后的尴尬是着实让他坐立难安了一番。 说实在的,他都有点不太敢看季凌了,现在还能云淡风轻地坐在沙发上,完全都是装出来的。 安淳以为季凌应该是差不多的心态,就算脸皮再厚,在跟一个熟人做了这么亲密的事情,而这个熟人还是个男人的情况下,事后面对着对方多多少少也会是有点尴尬的吧。 然而他还是高估季凌了。 他屁股还没坐热,季凌停好车回来了,二话不说朝他的方向走过来,接着把他一把摁倒在沙发上,跨坐了上来。 安淳趁着他解上衣扣子的功夫赶紧想要挣脱出来,“卧槽你干嘛?” “你说呢?”季凌把脱下的上衣扔到一边,又开始撩解着身下人衣服,“我可是忍了一路,没在车里把你办了你该谢谢我了。” 安淳实在没想到这事还能发展出这么严重的后续,脑子还有点转不太过来,也就几秒钟的功夫上身的衣服就被剥光了,接着又听到了解裤腰带的声音。 季凌是认真的,他想要做到最后,虽然安淳对男人和男人之间那种事情不太明白,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接下来的要承受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体验。 他真急了,赶紧伸手去阻止季凌的动作,腿也来回挣扎着,试图把身上那人踢开。 然而季凌的力气很大,他的挣扎不仅没有任何卵用,反而把季凌的欲/火撩拨得更大。 “你还是老实点比较好,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季凌按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放心,我不做到最后。” 安淳还想挣扎,但是季凌再不给他机会,把他褪到一半的裤子一把撸下,接着整个人就压了上来,两具肉/体纠缠在了一起。 安淳不是没谈过恋爱,少年时候就有过暧暧昧昧的小女朋友,长大之后也有来投怀送抱过的女人,只是在这种事情上他究竟没能完全开窍,最终能达到的程度也不过只是简单的唇齿相交。 难道这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体验要交付给这个自己讨厌着的人渣吗?还是个男人? 糟透了。 可是更加糟糕的是,他竟然被这个人的技巧也撩拨得兴奋了起来。 他一直在挣扎,即使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也依旧在做着最后的抵抗,然而理性总是敌不过*,他以前还不信,却在这种情况下被证实了,他竟然开始觉得有些舒服了。 完了。 他的脑海里最后迸出这两个字,接着就什么也无法思考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就像一个永远也逃不开的魔咒,让他喘息着、战栗着、沉溺着,失去了自我。 他只是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尽量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在被这个人控制着的时候,还不算狼狈到彻底。 ** 季凌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真的没有做到最后。只是借着安淳的手释放了一次,在大腿根上解决了一次,期间还帮安淳撸了一发。 现在季凌洗澡去了,安淳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发愣。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他算是被强迫的吗? 没错,季凌确实在强迫他,可是到最后该死的他怎么真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安淳懊恼不已,过程中没什么疼感,完事儿之后才觉得大腿根火辣辣的疼。季凌太狠了,他现在身上已经两处火辣辣的了,想到这里登时就被羞耻感包围了起来,他使劲儿用袖子抹了把嘴,试图消解这种让他烦躁的感觉,然而并没什么用,他越排斥,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清晰。 他不坐不住了,这几个小时的功夫他觉得整个人生观都要被颠覆了,而颠覆他人生观的那个人永远都是季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安淳使劲儿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站起身来,正好季凌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下面穿了条睡裤,没穿上衣,头发还滴着水,落在身上顺着好看的肌肉线条慢慢滑下,颇有点情.色的意味。 心境不同,看到的事物就不同,安淳着实被吓了一跳,定在原地迈不动步。 季凌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近,凑过来在他脸上吹了口气,看着对方神色有些惊慌地往后退了两步,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道:“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爱吗?要不再来一次?” “……我去洗澡了。”安淳黑着脸说道,明知道季凌又是在戏弄自己,却不能像之前那么淡定了,只想赶紧逃开。 “这次体验非常愉快,我很期待下次。”对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季凌大声调笑道。 ** 本以为接下来能够在别墅里顺利度过游戏第二回合,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季凌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的经纪人陆平从国外回来了。 经纪人一在,艺人的工作就会多起来,据说他刚下飞机就给季凌接了个广告,当天下去就要去洽谈签约的事情。 季凌本来是最烦拍广告的,他是个歌手,主业是唱歌,不想靠这些卖人气的事情赚钱,但是陆平很严肃地在电话里告诉他:“上次你闹得那档子事儿公司这边还记着呢,这次你要还那么我行我素不计后果,我这工作真没法干下去了。而且这次还是广告商那么亲自找过来的,投资方可是天兔集团,人家董事长有个好女儿。” 关于天兔集团,在a城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它是整个a城规模最大的集团,而且还有一种别样的神秘感,大家只知道这个集团很厉害,但它具体是做什么的却没人能说得清楚。据说它的员工选拔和考核制度非常严格,有的人就算被录取,在集团里工作了十年八年也未必能真正摸透其内部的事情。还有传言说它的总部在海外,或者整个集团其实隶属于国家,总之它越神秘,传言就越多,也就越离谱。 关于这样一个集团,是没有谁能拒绝得起的,当然,它也很少像现在这种情况,去给哪一方施加压力,虽然这种压力恐怕只是弱小的一方自己施加给自己的。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没有谁会想去拒绝这么一个大客户,攀人大腿还来不及。 陆平觉得这是给季凌和自己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利用得好,季凌之后的星运肯定就能坦荡一片了。 季凌倒是没多大热情,不过看在之前自己能把陆平这万年好脾气给气到国外去的份上,这次就顺了他的意,答应了下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季凌跟安淳提了这件事,安淳虽然不是很乐意,但是也没办法。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陪同季凌一起去,虽然到现在两人相处还是让他尴尬不已,但是他也不是那么玻璃心的人,事情都做了,他总不能跟个讨身债的女人似的揪着不放。 何况游戏第二回合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必须得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内确保季凌安全度过。 于是两人饭后各自收拾了一下,季凌叫来了司机,载着两人风驰电掣地去了公司。 安淳是第一次到这种娱乐圈的大公司来,隔着一条街道都能感受到那是一个完全和自己不搭边的世界。进了公司大门往里走,一整条长廊上挂着各种俊男靓女的海报,虽然安淳基本都叫不上名字,但大多数都是挺脸熟的。 他就这么一路看过去,最后竟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丛月的照片。是那种很有个性的硬照,黑白红三色构图,看着十分大气又性感。 难不成她也是艺人?还是和季凌一公司的艺人?安淳愕然。 季凌这时候凑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愣了一下,道:“这还真是个大发现啊。” “你不知道?”安淳有点惊讶地反问他。 季凌点头,话里有点自嘲的意味:“由此看来,总把目光放在一个地方未必是什么好事,会过错好多有趣的事情啊。” 安淳不解的地看了他一眼,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根据约好的地方,两人坐着电梯去了16楼。洽谈室的门留了个缝隙,看样子里面应该已经有人在等了。 果不其然,季凌推开门后发现,屋里除了他那几天未见一脸埋怨的经纪人陆平之外,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个同样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看样子应该就是广告商了。除此之外,会议桌的尽头处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穿着一套学生装,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的样子,与整个洽谈室的氛围格格不入。 女孩一看到季凌,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十分兴奋地跑过去抱住了他。 “季凌哥哥!”她的声音又甜又脆地回荡在整间屋子,脸上的笑容带着少女独有的天真。 这个女孩季凌是认识的,是他的粉丝,不仅如此,还是他在a城粉丝团的团长,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有过几面之缘,之后就算是认识了。 季凌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头,待她放手之后才露出一个标准式的笑容,女孩十分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又一路小跑了回去。 随后入座,陆平向季凌递过来一个眼色,以两人多年的默契,他心里立马就对眼前局势有了底。 安淳是看不太明白这些商业洽谈背后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只是默默地跟在旁边听从季凌的安排,落座之后大家简单和寒暄和问候,自己也被以助手的身份介绍了出去,没有人怀疑。 趁着大家讨论广告合同相关事宜的时候,安淳默默的观察起了座位上的这几个人,这并不是他想去刻意做的事情,然而从他进入这个房间开始,总是有种莫名的压抑感,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他时隔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季凌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一样。 最后,他把目光落到了那个女孩身上。 第二回合(5) 经过这次会议安淳才知道,这个并不算特别起眼的女孩竟然就是天兔集团董事长的女儿——秦梦梦。 本来作为一贯低调又扩手笔的天兔集团,即使作为投资方也基本不会介入广告商和娱乐公司这边的商业洽谈,这次却像模像样地派了个人过来,虽说是董事长的女儿,但到底还是个黄毛丫头,哪里会懂那么多,全程盯着季凌犯花痴去了。 后来会散了才听陆平爆料,这丫头本来就是季凌的脑残粉,喜欢季凌得有七八年了,硬是靠着自家势力在千万粉丝海洋中站到了人群顶尖儿。有次季凌开演唱会遇上了些极端粉丝,跟踪、偷拍、寄恐吓信,她知道了之后立马找人把这群极端粉给揪了出来,还是在演唱会现场抓的包,于是这件事就闹到了季凌耳朵里,出面平息了一下事端,两人这就算是认识了。 秦梦梦的喜欢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据说后来还求过她爸爸,说想嫁给季凌。天兔集团对于娱乐圈从来都是十分尊重,但是明眼人能看出来,整个集团在社会上的处事风格异常低调,除了尊重,也只剩下利益往来和一条隔绝两个世界的深壑了。因此天兔董事长对于自家女儿倾心娱乐圈风头浪尖人物这件事的态度也自是不言而喻。 后来听说秦梦梦为此和她爸爸大闹一场,还离家出走了,之后一段时间销声匿迹,再出现时却来了个态度大转变,也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她甚至还有了自己的男朋友,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但这次她的父亲没有插手过问。至于季凌,秦梦梦表示依旧是她的心头最爱,会永远追随他,但是这次是以粉丝的身份。 这算是一个美好的收场了,两全其美,但是最近这段时间,秦梦梦对季凌的态度又有些向从前的状态发展的趋势。就比如这次的广告策划案,她不仅指名必须要季凌来拍,还要求全程参与,即便她根本什么也不懂。 秦梦梦还在上高中,高三,学美术的,现在几乎是半辍学状态。 在他人眼里,她只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丫头罢了,可就是这样一个丫头,在座的各位并没有谁敢去忤逆她。即使内心不屑,表面也要装出一副讨好的模样,这就是绝大部分人对这个社会的理解,也在小心翼翼地践行着。 广告案的各种事宜谈妥之后,广告商把双方签好合约讨好般地给秦梦梦递过去,秦梦梦看也不看地又丢了回去,“你们随便,别问我,我只管季凌哥哥。” 广告商既无奈,又松了口气。 散会之后,季凌给陆平递了个眼色,陆平就送着广告商出去了。秦梦梦跑到季凌身边缠着不放,季凌竟然对她异常耐心,这点让安淳很意外。在他看来,季凌并不是那种喜欢遵循大多数人所认为对的、理所应当的方式去做事的人,即使他非常善于伪装。也许不了解他的人看不出他面具背后的那张嘲讽脸,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往那方面去考虑,但是安淳不一样,他见识过季凌阴暗的内心,所以面对此时那一脸读不出任何恶意的柔和神情,他有些无法适应地愣愣看着。 也许对于一个艺人来说,能够无条件支持他的粉丝真的是一种无可替代的存在吧。 他的心底生出一丝淡淡的小失落,很莫名地,他想起了小时候把他当做英雄一样信任着向往着的自己,遭遇背叛如今却依然被他玩弄于掌心,这还真是个悲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情绪被察觉到了,原本一个说着一个听着,气氛非常和谐的两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安淳霎时回过神来,看到秦梦梦正盯着自己,季凌倒只是别有意味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去接正好拨进来的电话去了。 季凌一走,秦梦梦就凑过来问:“你和季凌哥哥什么关系啊?” 安淳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他的助手。” 秦梦梦撇了撇嘴,似乎有了点小情绪,“季凌哥哥身边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什么时候冒出你这号人物了。” 安淳只得尴尬地扯扯嘴角,解释道:“我最近才被雇佣的。” “切。”秦梦梦立马不屑道,“恭喜你,抱上金大腿了,也不知道季凌哥哥看上你哪点了。” 安淳听着她的话,总觉得十分别扭,但又说不出哪里别扭,不过那话里话外对他的冷嘲热讽倒是实实在在领悟到了。他暗想自己应该并没有做过什么让她反感的事情,于是只当她是大小姐瞧不起穷酸百姓,很正常的事情,何况她这种行为大概也是出于粉丝护主心态吧。 见安淳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秦梦梦失去兴致了一般冷哼了一声,又退坐到远处。 季凌打完电话回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用有些遗憾的语气说道:“接下来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那边还有点工作。” 秦梦梦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说话语气却有点撒娇:“什么工作啊,我不能去吗?好不容易才见到面的。” “那可不行啊,”季凌微微一笑,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说道,“有人在等你呢。” 秦梦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随即变了变,之后又像是刻意掩饰一般没有变到彻底,脸上呈现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安淳也有些好奇地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因为逆光看不太清楚脸,只能看出是个身材比较瘦的男生。 可以确定的是在他所认识的人中并没有这样的人,但是在那人慢慢走近直到能看清脸之后,安淳却觉得有点熟悉,但那种熟悉感只是一闪而过,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慢慢走近,样子有些腼腆,先对着季凌和安淳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秦梦梦说道:“梦梦,秦董给我电话,让我过来接你。” 秦梦梦脸色又变了变,半晌之后才“哦”了一声,道:“知道了。”然后跟季凌道了别,两人就一前一后走了。 “那是秦梦梦的男朋友?”两人走后,安淳问道。 季凌眉毛微挑,斜眼笑看着他:“聪明。怎么看出来的?” 安淳扯了扯嘴角,表情有点似笑非笑,说道:“眼神,他看秦梦梦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喜欢,虽然秦梦梦……”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谁都明白。 季凌突然站到安淳的对面,微微俯身整张脸凑近,那双似乎要把人吸进去似的深邃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安淳,“你看看我的眼神里藏的是什么?” 安淳霎时紧绷住身体,之前两人口齿相交肌肤相贴的亲密触感似乎又回到了身上,让他浑身发麻,却又动弹不得。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了。 理智和行动力终究还是回到了身上,安淳连忙别开脸,后退两步保持住距离,道:“你不是还有工作?” 季凌依旧盯着他看,总觉得面前那人故作镇定和一本正经转移话题的样子十分有趣。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心情不错,就顺着话接了下来:“工作啊……不过是给摆脱小鬼找个理由罢了。” 说罢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又道:“不过关于这个广告案确实还有点小后续要处理,但是不必待在这里了,我们回别墅,估计这会儿陆平已经到了。” ** 两人回到别墅的时候,陆平已经坐在客厅等着了。在季凌疑惑的目光下陆平晃了晃手里的那把钥匙,得意道:“从你家司机那儿要的,不过你也别怪他,我用了点小手段让他相信这是你的意思。” “欺负老实人可不是你的风格。”季凌把外套脱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说道。 陆平笑道:“这不是形势所逼嘛,用了点快捷方法,难不成你让我在门外等你半个钟头?” 季凌没说话,噙着一抹轻笑把嘴里那口水咽下,不可置否。 安淳和陆平还不算正式认识,这时候站在一边,看着面前两人你来我往地开着玩笑,那股子生人不近的熟稔劲儿让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点尴尬。 陆平毕竟是混娱乐圈的,眼力见儿还是不错,马上就注意到了安淳的尴尬,把话锋一转:“我说季大少爷,我一个人伺候你还不够?趁我不在又折腾了个助手回来,你这是明里暗里要撵我走的意思啊。” “那可没有,你别误会,”季凌当即接话道,“你的位置还是你的,至于他嘛……” 季凌转过头对上了安淳的目光,嘴边笑意慢慢加深,道:“床伴。” 这话一出,陆平愣了,本来是打算开个玩笑缓解下尴尬,怎么还给扯出这么个猛料来。季凌喜欢男人?开玩笑,他可跟了季凌四五年了,这种事可是闻所未闻。 安淳也愣了,以为之前发生的事情肯定是两人之间的秘密,没想到季凌会在第三个人面前丝毫不避讳地说出这种话,安淳反应过来之后就有点羞恼,脸上不自觉燥热起来,给季凌递眼神被无视,只好自己解释道:“陆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反应放在陆平眼里基本就是坐实了季凌的话,最后只得微叹口气,语气无奈道:“你们要怎么玩是你们的自由,不过季凌,记住你是公众人物。” 季凌摊摊手表示不可置否。 只有安淳一个人红着耳朵根儿,想解释又无从开口,最后被季凌环着肩膀送到厨房去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进行泡咖啡的动作了。 安淳:“……” 等谈完工作上的事情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本来在公司的时候陆平跟季凌说过今天要在他这儿借宿一晚,这会儿又突然临时有约,非走不可。 季凌不拦。 本来人都走了一会儿了,突然打回电话来,说要带上之前从司机那里要来的那把钥匙,钥匙可能忘在了客厅茶几上,让季凌给他送出去。 季凌哪里是那么好支使的人,自然没答应,调笑说:“我家大门钥匙你要来干嘛?” 陆平前前后后搬出一大堆理由,中心思想基本围绕这两个:第一,咱俩很熟,兄弟情还不改给把钥匙嘛;第二,以备不时之需,说不定哪天你临时逃票重要活动了,我得过来把你揪出去。 陆氏唠叨的杀伤力很大,季凌听得头疼,干脆电话一掐,摸起茶几上的钥匙就打算给他送过去了。 安淳叫住他,问:“你去哪?” “把这给陆平送过去。”季凌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难得没有跟安淳兜圈子。 安淳皱着眉,想了片刻,把已经走出大门的季凌又给拉了回来,“我去送吧,你呆在这里,今天最后一天了。”说罢,从季凌手里拿过钥匙就闪身出门了。 季凌当然知道这“最后一天”指的是什么。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手掌上还是安淳拿走钥匙时指尖触碰残留的温度,回想起把那人抱在怀里压在身下的场景,有些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 其实什么游戏的他根本不在乎,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许还真应该感谢一下这个游戏呢。 ** 安淳很快就回来了,最后的这段时间他的神经绷得很紧,不过还好一夜毫无波澜,安全度过。 午夜零点的时候,如期收到了游戏通知: 暗杀游戏·第二回合结束 守护者确认存活 目标确认存活 暗杀者姓名:丛月 暗杀者编号:02 剩余死亡次数:5 第三回合开始 并没有如期的轻松感,盯着屏幕上“丛月”这两个字,安淳内心五味杂陈。 一夜无眠,回想着短短几天发生了所有事情,消极和乐观两种情绪不停地来回交叠,让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辗转反侧到凌晨4点多才堪堪入睡。 然而现实并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敲开了别墅的门,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陆平死了。 第三回合(1) 陆平死在了别墅旁的一颗大树下,仰卧姿势,腹部两处刀伤,失血过多而亡。 第一发现者是执勤的大叔,早晨换班前最后一次巡查,发现死者后立刻报了警。 法医初步鉴定死亡时间为晚上九点至十二点之间,警方调取了这段时间的监控记录,执勤大叔因为偷懒在警卫室睡觉所以被排除了嫌疑,那么作案可能性最大的便只有昨晚与死者接触过的安淳和季凌了。 尤其是安淳,监控录像显示陆平八点四十分从别墅走出,之后打了个电话,通过通话记录得知是打给季凌的,电话挂断后不久,安淳从别墅小跑出来与其见面,从那之后一直到午夜十二点的监控录像全部消失,明显是人为。 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察名为蒋自舟,是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一脸凶相,问话的时候把执勤的大叔吓得说话直打颤:“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我本来是准备出去巡夜的,可临走的时候……不知咋回事,头、头就开始晕,我就想着,哎呀,可能是老出去打麻将,没睡好,给累的,就抱了个侥幸心理直接睡过去了,谁成想……哎!警察同志,这事儿您可千万别跟我们领导说啊!不然我可要丢饭碗了!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哎!警察同志……” 蒋自舟知道从这里也套不出什么线索,不想再听他废话,皱着眉头摆摆手,便从警卫室出来了。一个小警察立刻迎上来:“蒋队。” “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他什么都不记得。”蒋自舟这话意指执勤大叔。过了会儿又道:“那两个人呢?” “在别墅里呢,没让他们出来。” 蒋自舟点点头,说道:“带回警局,我亲自审问。” ** 直到走进警局大门,安淳也没有从对陆平死亡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要是说起来,季凌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但没有一次能比陆平死亡带给他的冲击力大。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季凌被杀只是游戏的设定,他还有复活重来的机会,而陆平的死亡则是真真实实的死掉了,两者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陆平为什么会死?明明不久前还活生生站在那里开着玩笑的人,怎么会突然被杀掉呢?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淳不得而知。 反而季凌,在面对自己多年的合作伙伴兼朋友被杀的情况下似乎没有多大情绪起伏,只是脸上的线条紧绷着,面无表情,观察力强一些人能够看出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两人被分别带去审讯室询问。 季凌本来也只是不大的嫌疑,加上公司得到消息也派了人过来,两分钟不到便被放了出来。安淳没那么好运,在审讯室里和那个一脸凶相的警察面对面坐了半个钟头,最后问题依然回到了最初:“你为什么要杀陆平?” 安淳本来还有点慌,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剩下的就只有疑惑和无奈了。 “我也很想知道陆平为什么会被杀,但是我说了,杀他的那个人不是我。”即使知道有罪推论是警察破案常用的一种手段,但是自己明明很无辜却被强行按上罪名的感觉却依旧让人很是不爽。 他在对方长时间用目光的威胁下产生了很大的反叛情绪,“如果你这么肯定我就是凶手,那么欢迎你找出证据给我定罪,只希望你最后不要被打脸。” 气氛随着安淳的话开始有些剑拔弩张,但是蒋自舟却没说话,只是用鹰一样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安淳被盯得有些发毛,但是硬着头皮不避不躲,挺直身子坐在那里。 终于,蒋自舟开了口:“我会找到证据的,但不是现在。” 安淳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接下来一句“你现在可以走了”给顶了回去。 既然可以离开了,那就没有必要再去说话激他了,而且他对这个警察还有点莫名的排斥和厌恶,倒不是因为被强加罪名审讯,只是他敏感的神经在这短短时间内做出的直接反应。安淳不想再多留一秒,起身离开。 审讯室所处的位置比较靠里,到大门需要经过一个长走廊,巧的是安淳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的上司,或者应该是前任上司,秦北阳。 在被卷入游戏之前安淳基本是足不出户的,即使是工作也只是电话或者网络联系,和秦北阳也只见过两次面。因此他刚开始只是觉得迎面走过来的人很眼熟,等到对方主动和他打招呼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是谁。 “啊,秦组长。”安淳慌忙鞠了个躬。 秦北阳伸手扶了扶他的肩膀,温和的笑意浮现在脸上,“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 安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从何解释起,总不能说自己被当成杀人嫌疑人被带到警局来了吧。 秦北阳看出他的为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说也没关系,不过要真出了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希望我是你能考虑到的人之一。” “谢谢,秦组长。”安淳松了口气,眼含感激地看着他,“不过您怎么也……” “哦,我这边没什么大事,大马路上被抢了,人已经抓住了,现在过来做个笔录走走形式。”秦北阳说道。 安淳点点头,“没事就好。” 之后两人又简单地聊了几句,等到安淳出了警局已经是中午了。 季凌早给他发了短信,让他出来之后直接去公司,于是安淳顺手拦了辆出租车就赶过去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到了公司等电梯的时候又遇到了丛月。 之前已经见过丛月挂在这里的硬照,因此在这里遇到她安淳并不惊讶。丛月也注意到这边,两人目光已经对上,这时候再绕道已经来不及了,安淳只好强忍尴尬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好。”不知道说什么,安淳只能好像初次见面般机械地问候。 丛月似乎也很尴尬,回了句“你好”两人之间便再也没有交流。 其实安淳想问她的问题挺多的,关于这个游戏特别是暗杀者的部分,他到现在也有很多地方没有弄明白。但是这会儿却理不清思路,不知道从何问起,丛月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两人大概真的需要谈谈,但不是在这种仓促的情况下。 安淳要去的是十六楼,而电梯现在十一楼停了下来。丛月离开电梯的时候脚下步子顿了顿,脖子也往安淳的方向扭了扭,似乎是有话想说的样子。 最终安淳还是把她叫住了:“丛月,我们谈谈吧,我有事想问你。” “嗯,我正好也有点事想告诉你。”丛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这边的事大概下午四点能办完,我们五点在公司对面那间咖啡厅见吧。” ** 物竞天择的道理在如今的社会是完完全全被践行着的。陆平的死虽然受到了很多人的惋惜,但是世界并不会因为失去了一个人而停止转动。 安淳就是因为接下来的任务交接被叫来公司的,在季凌的下一任经纪人确定之前,安淳被要求暂时负责陆平的工作,当然,做这个决定的人是季凌。 也有人反对,娱乐圈水深千尺,大家都是摸爬滚打多年才能做到大牌经纪人的位置,这种毫无经验的人怎么可能胜任? 季凌的回答十分傲慢:“陆平在的时候我很轻松,陆平不在了,我也不过是恢复以前没有他的工作状态,以我的能力,需要的只是一个帮我跑腿给我打杂的人罢了,当然如果谁愿意主动过来和安淳分担工作,我也是很欢迎的。” 此话一出,没人再敢主动站出来说话,原本季凌是块儿大肉,一堆人虎视眈眈的想要搞到手,如今却被季凌的态度吓了回去,生怕真被丢过去当个打杂的使唤。 就这样,结果如季凌所愿。安淳原本也对他擅做主张有点意见,但是看着季凌此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想说的话最终咽回了肚子里。 散会之后,安淳还在纠结怎么跟季凌说自己要去跟丛月见面这件事,如果直接说,保不准季凌会要求一同赴约,但是安淳却是想和丛月单独谈谈。如果不明说,那也得找个像样的理由,毕竟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季凌失去了多年好友,安淳总觉得自己应该陪在他身边,这种时候如果擅自去做自己的事情,总觉得有种内疚的感觉。 纠结之中,季凌却先开了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做。” “你……” “你放心,我会提高警惕,不被杀死,尽快回去。” “……好。”安淳心里蓦地就有点难过,一个总在调笑着一切的人突然一本正经地跟说起话来,保证自己的安全让对方放心,不只是不适应,更多的是知道了这份打击对他的影响程度,知道了他并非真的就冷血到不可理喻的程度,让人有点心疼。 待安淳回过神来,季凌的一只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脸上。安淳抬头看去,发现那双深邃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里似乎夹杂了一些他看不太懂情绪,但只是一瞬间,那双眼睛突然又眯了起来,接着他脸上一痛,才反应过来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 季凌歪着嘴角笑了两声,之前紧绷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你真是蠢死。” “……”安淳揉了揉被捏疼的脸,抬眼瞪了他一下,又赶紧移开目光,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走了。” “嗯。”安淳点点头,看着季凌背影愣了会儿神,最后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三回合(2) 这一天大概真的可以被称为巧合之日。 安淳算着时间找到了之前的约定好的咖啡厅,却看到丛月对面坐着另一个女人,很娇小的身材,齐肩短发,明明长得很萝莉,身上却时不时透出一丝小性感。 这个女人他自然是认识的,正是之前对他穷追不舍,让他受宠若惊,确定关系不久之后又把他抛弃的那个前女友。 安淳连忙退到暗处,本能地排斥介入眼前的场景,躲在角落里的盆栽后面静静地观察着她们。能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应该很好,有说有笑,并不像是刚认识的朋友。安淳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说不懵是假的,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渐渐明白,即使都是身边人身边事,自己不知道不了解的东西也太多太多了。 恍惚间,他发现丛月看了看时间,和对面的女人说了句什么,那人便拿起手边的包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似乎是打算离开。 果然如他所料,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最后互相挥手告别。安淳又往暗处隐了隐,半分钟后确认座位上只剩丛月一个人之后,他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我来晚了。” “没事,才刚过了两分钟,”丛月礼貌地笑了笑,“而且刚刚遇到了我一个朋友,聊了几句,她刚走你就来了。” “哦……”安淳点点头,回应一声,这时候服务员走过来询问点单,他想了想,要了和丛月一样的咖啡。 “你也喜欢苦咖啡?”丛月问道。 安淳摇摇头,“一般,最初太苦了还有些接受不了,现在觉得还好。” 丛月拿起手边的咖啡,小嘬了一口,道:“毕竟越苦,味道越醇正啊。” 对于丛月的这句话,安淳是想否认的,在他的观念里,像“醇正”这类的词语都是相对的,是从自身出发的主观感受罢了。因为喜欢,所以冠以褒奖,若是接受不了苦的咖啡,那么咖啡的“醇正”也就没有了意义。 因此重要的是遵从自己的感受,不是吗? 然而矛盾的是,他明明最初是接受不了这种味道的,为什么却又偏偏要强迫自己的尝试,甚至接受? 服务员的话把他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您的咖啡。” “谢谢。”浓郁的咖啡香气四溢,安淳低头嘬了一小口,定了定神,终于决定开始这次会面的正题。 “丛月,虽然我已经从游戏通知里知道了结果,但是这里我还是要跟你亲口确认一下,”安淳声音清晰,语气放缓,“你是……暗杀者吧?” “哎?”丛月先是一愣,随后皱起眉毛低下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好半天才重新抬起头,这时候她眉结已开,疑惑的神情里带着点无辜感,说道:“你说的‘暗杀者’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安淳也是愣了愣,随后有些恍悟,“我知道在游戏里我们是对立的关系,但是上一回合已经结束了,我觉得现在隐瞒身份也没有必要了,所以想跟你开诚布公的谈谈,我们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被卷入这种荒唐的游戏里,你就不好奇吗?” 丛月依旧神情疑惑,“我不明白……” 安淳有些急了,拿出手机找到事先准备好的邮件界面,递到丛月面前,“这是我收到的一封邮件,内容是暗杀游戏身份确认和游戏规则,我想你应该也有收到过类似的邮件,如果方便,请给我看一下吧。” 丛月在安淳期待的目光下接过手机,只看了两秒便把手机放到了一边,有些气恼地问道:“你是在耍我吗?” “……”安淳抬手扶了扶额角,心说还不知道是谁在耍谁呢,面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安淳!”丛月脸涨得通红,面色羞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今天约你过来不是要听你胡说八道的!”说着,就作出准备拎包走人的架势。 安淳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条件反射般拦住她,道歉道:“对不起,我……总之抱歉。” 时间凝滞了几秒,丛月脸色好转了些,最终微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她并不是那种脾气任性的人,既然对方已经道歉,她也不会再在这点小事上纠缠。 安淳看着面前已经平静下来的人,她正低头一口一口品着咖啡,神色表情找不出丝毫破绽,难道说她真的完全不记得游戏的事情了吗?回合结束之后,相应暗杀者会自动失忆? 不对。安淳暗暗地摇了摇头,总觉得其中有一股浓浓的违和感。 思索间,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作为“守护者”的自己和作为“目标”的季凌顺利度过了回合,作为“暗杀者”的丛月也并没有遭受什么惩罚性的后果,那么又是什么迫使她一定要去杀掉季凌呢?普通人真的能这么快就接受杀人的游戏设定吗?要知道被迫去杀死一个人可比被迫去保护一个人困难多了,总得有点能把人折磨疯的理由吧。 安淳还在胡乱的猜想着,就听到丛月轻声轻气地叫了他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平静下来的神色中夹杂了些欲说还休的羞赧。 “你就不问问我,之前我说有话跟你说,我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安淳此次赴约的目的只是为了跟她确认关于游戏的一些事情,于是也就默认了对方也是这种打算,没想到她会有其他的事情要说,思绪就有些跟不上,只是本能地顺着她的话问道:“是什么?” “你这话问得也太不走心了吧。”丛月皱了皱眉,又撇了撇嘴,最终叹了口气,“算了,你就是这种不开窍的人,我也看明白了。” 安淳:“……” “之前在季凌家的时候,我跟你说的那番话……还能收回吗?”丛月语气顿了顿,脸上疑似飘上了一朵红云,“那番话,我想收回。” 安淳脑回路一时没有接上,只能发愣地看着她。 丛月接着自顾自地开始说道:“我是三年前开始追星的,跟着朋友看了他一场演唱会,于是就一见钟情了,当时执念挺深的,想尽办法能够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后来一个得到了一个机会,就去了他的签约公司做了兼职模特。” 安淳愣愣地听着,点了点头。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明白丛月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是最起码为什么会在季凌公司的写真墙上发现她的照片,这一点总算是弄明白了。 丛月继续说道:“当时的我很兴奋,也很天真,可能是受了一些偶像剧啊言情小说啊什么的影响,也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是条件也算是可以,于是就一直抱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很可笑吧?”说到这里,丛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等我真正见识过这个圈子里的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之后,才渐渐明白过来了,像季凌那样的人,对我来说根本就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妄想要和自己的偶像站在同一个高度,最起码得有与那个高度相衡的筹码,但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安淳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接话。 “直到几天前那次偶然的事故,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连当时的场景都有些模糊了呢,不过那种心情却很清晰得记得。”丛月继续道,“当时又激动又焦躁的心情让我有点冲昏了头,所以也不考虑后果就急于和你撇清关系,生怕被他误会,因此可能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对不起。” 安淳连忙摆手道:“啊,那件事……没关系没关系,我已经忘记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丛月这时候目光却直直地盯了过来,反问道:“你真的忘记了吗?” “……”安淳想说是,但看到她那副表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只好尴尬地端起手边咖啡喝了起来。 “那天晚上,季凌约我单独见面的时候,我看到了。” 听到这话安淳差点把口中的咖啡喷出来,强行咽下结果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咳嗽一边心虚地问道:“……看到什么了?”问完这句话安淳就后悔了,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也许人家根本没打算说出来,他还问个什么劲儿,这不是自找尴尬吗? 丛月重重地呼了口气,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揪着安淳的神经,“我看到季凌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人,两人旁若无人,举止亲密,我走近一看,那个人我还认识。” “……”安淳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心道完了。 “那人不就是最近新晋演员里最漂亮有范儿的那个欧阳雪吗?” 安淳:“……” “他们太般配了,那副画面也太好看了,让人既羡慕又心酸,又挪不开眼。从那一刻我也彻底清醒了,也只有那样耀眼的人才有资格站在季凌身边啊。” “……是吗。”安淳看着丛月一脸失落的表情,似乎是被传染了,心里也生出一阵失落感。他没有去纠结丛月看到的为什么和当时自己记忆中发生的事情不一样,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反而让他没有了最初的讶异感,只是此时脑中不停地重复着丛月刚刚的那句话,只有那样耀眼的人才有资格站在季凌身边……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句话异常刺耳。 丛月的告白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她说的话却让安淳大跌眼镜。 安淳觉得可能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不确定地反问道:“是我听错了吧?” 丛月立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你没听错,我想通了,我觉得你才是真正适合我的人,你也喜欢我吧?那么我们交往吧。” ** 安淳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客厅灯亮着,季凌应该已经回来了。 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是隐约能听见浴室方向传出的洒水声,安淳猜想他可能是在洗澡。 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虚脱般的无力感,虽然对丛月委婉地表示了拒绝,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就此死心,这会儿还往他手机里发了一条短信,让他仔细考虑一下交往的事情。 这要是放在之前,他应该会心花怒放地接受吧,可是如今却没有丝毫兴奋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令人烦躁的负担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淳也没能编辑出感觉合适又能明确表达拒绝之意的措辞,短信删了写,写了删,回复栏最终还是一片空白。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这时候浴室突然传出一些响动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氛围里就显得格外清晰,大概是什么物件掉落的声音。安淳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从沙发上站起来,朝浴室的方向走了几步。 响动声归于平静,剩下的就是绝对的安静,安淳停下脚步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这会儿浴室里竟然连一点水声也听不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神经质,莫名就开始心慌了起来,一个念头不停地在脑海盘旋:季凌不会有危险吧? 只是在洗澡而已,能有什么危险? 安淳也不知道,但是他这时候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焦灼感了,三步并两步跑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季凌?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应。 他又敲了两下,“季凌?” 依旧没人回应。 安淳有点发慌,拧了拧门把手,发现门竟然没锁。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慢慢地把门打开了,浴室里水雾缭绕,视线模糊,浴缸处的玻璃屏风也覆了一层水雾,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安淳咽了口唾沫,慢慢地朝里面走去。 他的心脏咚咚地跳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总之他尽量没有发出声音地绕过了玻璃屏风,发现浴缸的水是满的,里面果然躺了一个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正是季凌。 安淳的第一反应是:他不会死了吧?如果是在游戏可控范围内的死亡还好说,毕竟还有机会重生,可是如今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消失的迹象,难道说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想到这里安淳彻底慌了,扑上去就拍了浴缸里那人一巴掌,边拍边大声喊道:“季凌!你醒醒!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被删了脸的那人突然睁开了眼,凶狠的目光把安淳吓了一跳,整个人蓦地就被定住了。 季凌缓缓开口,声音冷到极点:“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安淳:“……” “也是,我要是意外而亡,你不仅能摆脱游戏的控制,还能彻底放飞自己,毫无顾忌地跑去约会你的梦中情人,我说的对吧?”季凌声音依旧冰冷,嘴角挂上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安淳终于找回了思绪,从地上爬了起来,尴尬道:“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 刚准备离开,只听“哗啦——”一声水声,浴缸里那个人就那么赤身*地站了起来,安淳直觉不妙,脚下速度加快,然而终究没快过身后那人,刚走了两步就被拽住了胳膊,接着一个拉扯,整个人就跌进了浴缸里。 安淳被呛得咳嗽了半天才顺过气来,这时候季凌跨坐在了他身上,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季凌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这种占有绝对优势的完全性控制的状态,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压制在身下的人,嘴角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安淳很懵,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下午两人分别的时候季凌的状态还是很平和,而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濒临暴走的野兽,咬住他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生吞活剥。 “在公司分别之后,你去干什么了?”一个冷冰冰的质问。 安淳挣扎了两下未果,顺了顺气,实话实说道:“我去见丛月了,有些事想问问她,关于游戏的事。” “哦?是吗?”季凌脸上讥讽的笑意更加明显,“我听说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 “你认定了我在骗你,还何必问我。”安淳突然就很生气,气血直往脑袋上涌,说出的话也开始不计后果,“你这样有意思吗?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这些小孩子游戏,你放开我。” 这番话像是打开了季凌身体里的某个开关,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个被自己压制下身下,挣扎着却反抗不能的人,脑内和下腹都窜起一股无名之火。这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失去了重要的朋友,竟然还背地里偷偷去见女人?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的?随便勾勾手指就上钩的货色,凭什么把他迷得神魂颠倒?那个女人以为自己这就可以得到他了?还跑来炫耀主权?可笑至极,这个人的主权永远都是他季凌的,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必须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占有的欲/望达到了巅峰,季凌唇角勾勒出一个十分微妙的笑容,掐住脖子的那只手突然用力。 安淳瞬间瞪大了眼睛,之后便本能的张开嘴用力呼吸着汲取氧气,待他脸色都有些发紫了,季凌才松开了手,接着俯身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三回合(3) 这是季凌第三次吻他,和前两次都不同,这次的吻没有给他任何情.色感,又或是动情的错觉,能感受到的只有莫大的强压和窒息的恐惧。季凌一只手狠狠按着他的肩膀,原本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转而捏住他的下巴,微微一用力,他便无处遁逃。 短短几秒,却犹如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安淳是真的有点怕了,他想挣扎,想要逃开,然而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身体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对方长驱直入的舌头,在他的口腔里肆意地搅动,甚至抵入喉咙,仿佛要把他榨干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了?安淳无从思考,也无法思考。从唇齿的交.合之间汲取微弱的氧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保持清醒的意识,很快他的头就开始晕眩,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地发黑。然而季凌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越吻越深,就差没有把他生吞活剥进肚子里了。 有一瞬间安淳真的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根本就打算用这样羞辱的方式把他杀掉。 杀掉他的理由可以有很多,比如对他的厌恶、厌倦,或者报复,又或者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这只是季凌从中获取成就感,满足自己变态*的手段罢了。 一股浓浓的悲伤涌入心头,几天相处积累的期待感荡然无存,说到底,季凌依旧还是那个自私又恶劣的季凌罢了,从不顾忌别人的感受,也从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不是吗? 安淳突然觉得有点可笑,他很想笑出声,然而却并没有那种力气和机会。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索性闭上眼睛,由着季凌把自己按在身下为所欲为。 浴室里水雾缭绕的氛围似乎很容易勾起人的欲.望,慢慢地季凌就不再满足于亲吻,捏着下巴的那之手松开,转而开始撕扯安淳那因被水浸透而紧贴在身上的上衣。季凌手劲儿很大,上衣很快被扯烂丢到一边,接着手又顺着裤缝儿往下伸了进去。 屁.股上游走的触感让安淳脑中警铃大作,刚刚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不过遗憾的是,这似乎是他最后的一点力气,下一秒他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如果他真的敢强行做到最后,那就同归于尽吧。这是安淳晕过去之前停留在脑海的最后一个念头。 * 安淳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的脑袋还是晕晕涨涨的,对着天花板愣了半天神,这才慢慢回想起昨晚在浴室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卧室,换了一身轻薄干净的睡衣,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被子也盖得平平整整。 安淳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仅是由于对昨晚场景的回想,更是因为眼前自己这种诡异的状态,他难以想象把自己送回卧室、换上睡衣、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的那个人会是季凌,然而这里除了他和季凌,谁也不在。 一反常态的情况反而更容易让人恐慌,安淳感受了一下自己睡衣下面一丝.不挂的身体,满脑子都是“不会真的在晕过去的时候被季凌给办了吧”的念头,想到最后出了一头冷汗,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并没有预想中的不适感,这让他提着的心略微往下放了放。 想到昨晚晕过去之前自己那同归于尽的念头,现在冷静下来反而失去了当时的勇气,满脑子都是些侥幸的想法。季凌人再怎么恶劣,也不至于有这么低级的趣味吧?无关人品,只是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越是难啃的骨头他反而越有兴趣,对着一个毫无反应的身体他怎么可能硬的起来? 安淳在心里千万遍地安慰着自己,恐慌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习惯性地想拿手机看看时间,在枕边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到,这才想到昨晚把手机放在了客厅里,于是理理衣服,起身下了楼。 客厅里没人,周围也很安静,季凌应该不在。安淳舒了口气,心道不在更好,正好自己现在也不想看到他。至于游戏方面,他有点自暴自弃,反正目前来说毫无头绪,要防也不知道从何防起,不如就让他出去被杀一次,也许还能得到点有用的线索。这么想着,安淳心里渐渐踏实了一些。 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几乎摆在正中间,位置十分显眼。安淳把手机拿到手里,不知为何感觉有点违和,按了一下解锁键,屏幕亮了起来,一条短信横在锁屏界面,来自季凌,内容:醒了给我回电话。 安淳冷哼着抽了抽嘴角,直接把短信删除。接着回到手机桌面,那股违和感便更重了,他的手机壁纸什么时候变成季凌的艺术照了?不,不对,不只是手机壁纸的问题,不管是手机的应用种类还是排列顺序,都跟之前完全不同了,谁把他手机恢复出厂设置了?或者说…… 还没来得及细想,思路便被一通“恰到好处”的电话打断。安淳看着屏幕上猛然出现的“季凌”两个大字,心脏突突地跳了几下,他犹豫了几秒,重重地吸了口气,然后才点下了接听键。 “啧,你果然已经醒了。”季凌的声音与往常无异,听不出任何尴尬感,轻快得很。 安淳却没法做出轻松的姿态,用绷得有些紧的声音问道:“什么事?” “我还以为你会有更多更具体的问题想要问我呢。”季凌话里透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放心,那种程度……我不在乎。” 很明显,安淳是在逞能,故作淡定,语气里微微的颤意挠得季凌心头一动,他沉默了片刻,语气依旧轻松,出口的话却严肃正经起来:“昨晚的事我不会跟你道歉,当然,你所担心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这点你放心。” 虽然季凌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不过听到后半句话安淳还是在心底里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了些。 “接下来我要通知你的事情你没有拒绝的权力。”季凌继续说道,“你不能再跟那个叫丛月的女人联系,当然,我只需要你主观同意,客观上我已经帮助你断绝了她私下骚.扰你一切可能。” 安淳:“……”不明白他前后两段话有什么直观上的联系,只是对于他这种命令的强硬态度,安淳很是不满,抵触情绪瞬间萌生,“她并没有骚.扰我,你也并没有权力要求我这么做,如果你担心她作为‘暗杀者’与我们对立的身份,那么你尽管放心,现在已经进入第三回合了,她没有理由再来杀你,何况她也失忆了。” “哦?是吗?”季凌的声音慢慢冷了下来,“看来你们还真是两情相悦啊,不过可惜了,注定没办法终成眷属。” 在安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季凌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嘀嘀的忙音配合着刚才话里的余味,安淳回过神来时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从过去开始季凌一直就是阴晴不定的性格,不过最近却尤为严重,那异常强硬的态度和捉摸不透的行为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恐惧。 为什么季凌会对丛月的事情这么敏感?她是什么事情导.火索?或者诱因? 安淳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当然,他也没打算真的按季凌所要求的去做。不管怎么说,丛月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中学时代的朋友。仅仅朋友。 想到昨天见面时丛月说的那番话,安淳心里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又想到两人分开之后丛月给自己发的那条短信似乎还没有回复,他连忙重新打开手机,却发现信息界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短信。 难不成记错了?丛月没给自己发过短信?不对……就算没有收到过她发的短信,信息界面也不应该是空白的状态,他确信自己并没有做过清理。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季凌清理了他的全部短信,或者……这根本不是他的手机! 安淳终于明白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了,他简直想对着自己后知后觉的脑袋狠狠地敲上一记。他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当调到联系人界面的时候,那种预感立刻便被证实了。果不其然,这个手机里只存了季凌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安淳闭上眼睛使劲儿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忍住了把手机摔掉的冲动。一切不理智的行为都是不可取的,他得好好保存这块手机,才能在季凌回来之后理直气壮地和他进行交涉,想办法把自己的手机要回来。 想到这里,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不能就这么对季凌听之任之,自己也是有底线的,等季凌回来之后再跟他好好谈谈吧。 安淳重重叹了口气,慢慢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不能消极处事,坐以待毙,季凌态度的突然转变着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为了给交谈创造一个良好的氛围,他短信询问了季凌回家的时间,突然生出了亲手做饭的念头。 简单地充了充饥,用那块儿崭新到无聊的手机打发了百无聊赖的下午,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安淳进了厨房,用冰箱里现有的材料左左右右张罗出了七八个小菜。常年一个人生活,其实他的厨艺已经练就得不错,平时自己吃也就凑合凑合,如今到了为别人下厨的时候便做得格外用心,虽然有些小瑕疵,但总体每道菜也都算是色香味俱全,安淳对自己的发挥十分满意。 季凌说他晚上七点之前回来,然而当安淳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十分了。他惴惴不安地坐在餐桌的一端,心里莫名开始紧张。他想快点见到季凌,却又害怕见到季凌,纠结的心情无法平复,只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玄关处的响动,争取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季凌有没有回来,从而让心里有所准备。 可是直到八点、九点……十一点……午夜十二点,几近五个小时的时间一分一秒地经过,周围依旧安静得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清,季凌始终没有回来。 安淳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什么赌气,这么长时间,紧张的情绪早已平复下来,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不动一口饭菜,也不打电话询问,硬是干等了五个小时。 时间已经跳转到了第二天,安淳最终叹了口气,把桌上的饭菜尽数倒进了垃圾桶里。 第三回合(4) 安淳再一次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两点多,终于隐约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 季凌平安回来了,安淳松了一口气,但听着楼下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一股烦躁的情绪却取而代之,攀升心头。 他努力抑制着起身的冲动,紧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楼下的情况,然而越是刻意为之,越是起反效果,最终他还是没能按捺住起身的冲动,在终于听不到楼下响动声的时候,他烦躁的情绪也达到了顶点,从床上猛地弹了起来。 安淳在门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没有人,季凌的外套却被扔在了沙发上,昭示着他已经回来了的事实。 然而安淳的烦躁感并没有消除,反而愈演愈烈,甚至生出了一股浓浓的不安,他的精神高度紧张着,这时浴室里的水流声响起,虽然声音很小,但安淳却在一瞬间便注意到了。 季凌又在浴室,又是这股烦躁又不安的情绪,如同昨夜。 难道他要再闯一次浴室?想到昨晚在浴室发生的事情,安淳生了退缩之心,昨晚是他运气好,晕了过去,今天要是再来一遍,保不准就真被吃干抹净羞辱致死了。他的仅存的尊严和强烈的求生*都还健在,理智告诉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可是…… 安淳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积郁在胸口的这股烦躁和不安,他却是怎么也没办法放任不管。莫名其妙地,他生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现在在浴室门前自己所做的这个小小的决定,也许将会对之后的事情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安淳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浴室的门,无人应答,在他的意料之中。随后他轻轻扭动门把手,果然又没有上锁。浴室里水雾缭绕,和昨晚的情景如出一辙,但从相同的场景里,安淳却感受到些许违和感,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呆呆地站在浴室门口,半天也没敢迈出步子,不安的情绪不停地在心里扩散蔓延,接着头也开始晕眩起来,安淳直道不好,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待视线重新清晰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浴室被水浸没的地面上,一串细密又现眼的电火花。 “季凌!”安淳大惊,一时慌了手脚,冲浴室里大喊起来,却没人回答。他的头又开始晕眩,虽然这意味着季凌有生命危险,但也同时说明季凌还没有死! 安淳想到这里,理智回归了大脑,他又发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顺着墙面摸索了一圈,在厨房和客厅交界的地方找到了总电闸,切断了整栋别墅的电源,然后用手机打着光飞速地冲进了浴室,把已经陷入昏迷的季凌从浴缸里拖了出来。 有些余电似乎还没有散去,电得安淳全身一阵酥麻。他咬咬牙,给季凌包了条浴巾,用了最大的力气,把人架到了客厅干燥的地面上,随后拨了120。 他蹲下身去查看季凌的情况,几乎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安淳愣愣地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上血色尽褪,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眼睛紧紧的闭着,仿佛真的像是一具尸体。 这样已经……不行了吧。 安淳按着太阳穴抑制着晕眩感,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 不如就让他这样死一次?反正之后还可以重生,何必要忍受这种痛苦的状况呢? 可是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救他!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是啊,没错,不能放弃!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将来是不可预见的,每一次的重生机会都是至关重要的,既然有一线生机,就绝不能用最消极的态度来面对。 更何况,他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季凌出事不是“暗杀者”做的手脚,那么自己还会重生吗?也许季凌真就这么死去了,真正意义上的长眠了。 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安淳心里竟然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感,他努力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回忆着书本中的急救知识,给季凌做起了心脏复苏的急救。这是他第一次把这些书本知识应用到实际,人在危难关头总能爆发出强大的潜力,那俯身低头对上双唇的人工呼吸,安淳做得没有一丝犹豫。 * 因为急救措施做得及时,所以送到医院经过一番抢救,季凌顺利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足足昏迷了两天,让人提心吊胆,总有种“不会就这么一睡不醒了吧”的担心。 季凌公司公关做得好,消息封锁得及时,因此这几天没什么人找到医院,一直都是安淳在医院陪床,偶尔司机过来替换一下,叫他回家去休息一会儿,安淳却知道,这种节骨眼儿即使回了家他也呆不住,于是去隔壁找了空房间小憩一会儿,但也是完全睡不踏实,一两个小时就又回来了。 安淳觉得自己这么紧张是担心季凌有生命危险,危及到游戏的进行,但看在司机眼里,却是觉得安淳对季凌是感情深厚,实打实的关心,因此对安淳的态度也从最初的礼貌疏离,到后来的日渐亲切起来。 两天后的傍晚,也就是游戏第三回合的最后一天,安淳去了趟厕所的功夫,回来却发现躺在病床上那个人正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安淳先是一惊,然后一愣,最后又是一喜,几日没怎么合眼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连忙快步走到病床前,俯身唤了一声:“季凌?” 床上的人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 安淳有些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你现在很渴吧,我去给你倒点水……不对,应该先去通知一下医生和护士,你先在这儿等……” 话还没有说完,胳膊突然被拉住,接着一道不大不小的力气把他整个人拉了回去,接着他一个重心不稳,倒在了病床上。 安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某人紧紧地圈进了怀里,他担心被人查房的护士看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伤到刚刚苏醒的季凌,于是他这挣扎的样子落在身后人的眼里,颇有种欲拒还迎的味道。 季凌把下巴抵在安淳的勃颈处,深深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虽说在安淳口中自己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但是不论真假,对于之前的死亡自己是没有丝毫记忆的,但这次不一样,他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人在濒死的时候的恐惧,他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并不是死亡有多么可怕,而是在那种时候,自己能够清楚的认识到,人死了,那么他在这世上建立的一切羁绊,从此便再也与他无关了。 原来他季凌,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俗人啊。 安淳却不知季凌心中所想,只是季凌的呼吸打在自己的勃颈处,不轻不重的,搔得他浑身发痒。趁着季凌不备,安淳挣扎着支起身子,马上就要站起来了,却又被二次拉了回去,这次拉回的角度十分巧妙,两人脸对着脸,躺在了枕头上,虽然安淳的一条腿还在床下…… “我说你,差点死了的人了,才刚醒过来,就不能消停点吗?”安淳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说的不错,就是因为我差点死了,才让我悟出人生的真谛。”季凌眼中带笑,接着凑了过去,在安淳双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想做的事就要立刻去做,不然万一哪天再出这种事,岂不是要死不瞑目。” “……”安淳被吓了一跳,随后有些无语的抽了抽嘴角,虽然并不喜欢季凌的行为,但却也生不出脾气来。后来仔细琢磨一下他的话,反倒让他的心里稍稍有了点触动。他一直把季凌当成怪物一般的存在,其实也许他们都一样,只是个会喜、会怒、会伤心、会害怕的平凡人类罢了。 * 由于这几天各种大事发生得突然,让安淳根本没有余暇和精力去思考游戏的事情,因此直到第三回合将要过去,他也依旧对这一回合暗杀者的身份毫无头绪。 陆平的死,季凌的触电入院,这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的吗?还是说根本就只是巧合?这又是否是游戏之内发生的事情呢? 安淳无从下手,也实在找不出将他们联系起来的线索,不过有一点倒是值得庆幸,季凌的入院可能对暗杀者下手产生了阻碍,因此之后这几天算是风平浪静地度过了。 十一点四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第三回合就会顺利度过了。安淳紧紧盯着手机,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心情也愈发忐忑着。对于第三回合的暗杀者身份,他是相当在意的,虽然没有客观线索,但是安淳的直觉总是让他觉得,这个人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季凌看他那紧张兮兮的模样,有些好笑道:“放轻松,难不成你觉得在剩下的15分钟里我会在你眼皮底下被杀掉?” 安淳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手机,抬头对上了季凌目光,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有点在意这次的暗杀者……” “暗杀者什么的无所谓,”季凌打断他,话里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我倒是比较好奇,你的手机还被我保管着,你要怎么接收短信?” “……”安淳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记起自己手机被调换的事情。 “你放在哪里了?”安淳有些急切地抬眼,用质问的目光看向季凌。 季凌倒是一脸轻松地挑了挑眉,接着不知从哪儿一掏,一块手机便出现在了手里。季凌知道安淳着急,便很难得得看了脸色,没有继续逗弄他,把手机轻轻递了过去。 安淳跟见鬼似的瞥了季凌一眼,似乎怕他反悔似的,飞速地接过手机,打开待机界面,发现里面有十多条未读短信。和五通未接电话,全部来自一个人——丛月。 不知道为什么,安淳突然就觉得有点心虚和尴尬,他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正好对上了季凌那直勾勾的目光。 “呃……我没打算和她……”安淳在那目光下鬼使神差地就解释了一句,解释到半路又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需要向季凌解释的理由,于是堪堪地闭了嘴。 “你们独身男女,恋爱自由。”季凌却突然说道。 随后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要做什么也是我的.自由了。” 安淳:“……” 说话间,午夜十二时已到,短信通知非常准时地传送了过来: 暗杀游戏·第二回合结束 守护者确认存活 目标确认存活 暗杀者姓名:陆平 暗杀者编号:03 剩余死亡次数:5 第四回合开始 安淳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陆平”两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三回合(5) 陆平是暗杀者这件事,安淳并没有特地想要瞒着,但是在季凌面前,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过好在季凌也没有多问,在游戏这件事上,他向来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安淳暗自松了口气,但心中还是有些梗塞感,没想到原本以为亲近又值得信任的人,竟伪装自己、等候机会想要杀死你的人。 可怕,但更多的是悲哀,如果季凌知道了这个事实,还能像这样云淡风轻地倚在床头,歪着脑袋一脸调笑地打量别人吗? 若是之前,在安淳的印象里,也许季凌真的能做出那么冷静又冷血的事情,但是自从他这次临难清醒之后,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从安淳的角度来看,现在的季凌大概比之前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味儿。 虽说这点变化难以察觉,但以安淳敏感的神经,有一瞬间是切切实实地捕捉到了。 “想什么呢,表情那么难看。” 熟悉的声音传来,切断了他纠结的思绪。安淳掩饰着莫名其妙的心虚感,只摇了摇头,随后起身。 “去哪儿?”季凌又在身后问道。 “我跟严大哥约好了,十二点之后,他来替我。”说着,病房门便十分应景地开了,司机大叔,也就是安淳口中的“严大哥”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站在了两人面前。 “抱歉,我来晚了,路上稍微耽误了些时间。” 安淳笑着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那么辛苦你了,严大哥,我明天中午再过来。” “你才是辛苦了啊,小安,这几天不眠不休地照顾……” 安淳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这种话要是被床上的某人听到,恐怕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司机大叔有些纳闷,却也从了安淳的意思,没有继续说下去。 季凌入院的这几天,对安淳来说唯一能称得上“好事”的事,也就是把司机大叔的好感从零刷到了满级了。现在司机大叔对他的态度是亲切又信任,时不时逮住机会就要把他所谓“重情重义”的行为夸赞一番,私下说也就算了,偏偏要在当事人面前,这着实让人尴尬,何况所谓“重情重义”也不过是他擅自的理解罢了。 虽说话到一半并没有继续下去,但话里的意思任傻子也都明白了。安淳没再回头,只背对着病床上的人,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走了。”然后便提步匆匆离开了病房。 季凌全程没有插话,只是脸上带着笑意,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然后躺回了床上,神情若有所思。 ** 安淳回到别墅,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浴室的情况。 这几天他在医院陪床,但是有拜托司机大叔一些事情。恢复供电,但是把浴室的电路单独隔开,浴室里面的情况不要做任何处理。 当时他还只是直觉上有一丝怀疑,想着等季凌清醒之后,姑且回来查看一下有没有线索,但自从得知了陆平就是暗杀者这件事之后,这几天的一些觉得违和的事情便可以说得通了,整个第三回合的暗杀者行动也渐渐地清晰起来。 陆平的突然回国,几乎强制性地要求季凌接手广告,与司机大叔要了钥匙提前来到季凌的别墅,说好留下过夜却突然要离开……这其实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计划,但是可怕之处在于,他利用的别人的感情与信任。 被背叛的滋味怎么样,安淳特别能理解,毕竟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经历过这种事了,而如今,背叛他的人似乎正在遭受报应,这本应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 安淳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这破游戏给洗脑了,设定是保护季凌,仅仅是指他的人身安全而已,没必要上升到精神与心灵的程度,那么自己又为什么那么抗拒看到季凌受伤的表情呢?何况,他真的会因为这种荒唐中二的游戏设定而受伤吗? “一定是最近没睡好,神经衰弱导致的并发症。”安淳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冷静下来之后,打着手电查看起了浴室的情况。 地上的水早已蒸发殆尽,拖鞋与地面接触发出干燥的摩擦声,令人安心不少。安淳贴近墙面,围着偌大的浴室观察了一圈,很轻易就找到了季凌触电的原因。连接浴室换气设备的电线似乎被提前剪断,去了两侧的橡胶外壳,又用一种颜色相似的特殊材料给重新连接了起来,这种特殊材料可能是受了什么反应,现在呈一种融化又重新凝结的形态耸拉在被剪断的电线的两侧,安淳猜测,可能这种材料会受热融化,但融化速度又很慢,所以才没有在陆平走的当晚出事,而当晚他却连续两晚感受到了季凌有生命危险时才会有的不安感。 这几乎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因为要方便接触,所以剪断电线的位置十分显眼,加之重新连接使用的材料跟原本的橡胶外壳颜色也有一些差距,几乎只要稍微一留意,就能发现违和之处。可是偏偏,自己先入为主地带入了主观思想,潜意识里就认为陆平不可能背叛季凌,所以也就不加怀疑地擅自信任了他。 暗杀者究竟有什么理由,一定要遵守游戏规则,一定要杀死季凌呢?利益的诱惑?用家人的安危来威胁?或者和自己一样,完不成任务就会陷入无尽的轮回?可是,这些理由真的足以支撑一个人去杀死一个信任着自己的人吗? 也许是自己有些虚伪的圣母心,也许只是自己还没有被逼到绝路,但是安淳觉得,至少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让他去杀一个人,他做不到。 想着,安淳的心里就有些难过,也愈发不想让季凌知道这件事情,他简单地把断开的电线处理了一下,决定伪装成意外,虽然明白以季凌的洞察力,自己的谎言极有可能当场就被识破,但他也没有直截了当说出事实的勇气。 另外,还有几件事安淳比较在意,既然陆平之前已经做好了手脚,那么之后电话要求季凌给他送钥匙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是担心计划不成功,临时找借口把季凌约出去当面干掉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还好当时自己代替了季凌,现在仔细想来,陆平当时的表情确实是有些不对劲儿的,可他后来又怎么会杀掉呢?被谁杀掉的?为什么要杀他呢? 安淳走出浴室,把自己丢到客厅地沙发上,突然脑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如果说陆平的死本就和游戏有关呢?那么第三回合结束,也许关于他的一切已经重置,也许他还好好地活着呢? 想到这里,安淳不免有些激动,也不管是不是深夜,直接就找到陆平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十几声“嘀——”声之后,电话突然接通了,安淳的心几乎要蹦到嗓子眼! “喂。” 电话里的声音比却印象中的低沉沙哑了一些,安淳刚想开口确认,却听电话那头的声音继续道:“你好,我是陆平的父亲。” 希望一瞬间落空,安淳呆愣了两秒,然后苦笑,对这游戏抱有一点人性的期待,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强忍着心理落差的不适感,和陆平的父亲简单地聊了几句,得知陆平的葬礼安排在两天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死者为大,于是安淳主动要求参加葬礼。 陆父本来也同意了,只是最后询问身份的时候,安淳想了半天,也只有“季凌的助手”这个身份比较像样一点了,没想到陆父的态度却在他道出身份之后突然大变,语气也带上了尖酸与愤恨:“陆平已经没了,只有我这个做父亲的提他发发声,就算面上只是利益关系,私底下我家陆平是真把他当自己人的,何况陆平又是在你们那边出的事,我不奢求别的,好歹这么多天了,露个脸是最基本的吧。可你们季凌呢?呵,对不起,假慈悲还是不必了,也怪陆平走了眼,像季凌那种身份的人,我们高攀不起。” 安淳本来想解释一下的,但是想到之前被千般嘱咐过,季凌入院这件事不能走漏风声,于是话到嘴边便顿了下来,最后只憋出一句:“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毫无说服力的一句话,果然,对面没有等来解释,冷哼一声,把电话掐断了。 安淳有些虚脱地躺在沙发上,不管是人际往来还是娱乐公关,这些事他怎么就这么看不懂呢?利益?情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挣扎存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陆平可以轻易地去杀害季凌,季凌这边,也可以为了艺人的形象而用最快的速度撇清和陆平的关系,毕竟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了啊。 安淳苦笑地闭上了眼睛,多日不眠的疲劳感趁机钻入身体。 终于撑到了极限,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安淳想道。 第四回合(1) 临近中午十一点,安淳才醒了过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便赶去了医院。 来了医院正好赶上了例行查房,安淳又正好在病房门前撞见了负责季凌的护士。 护士名叫张言,是个长得偏瘦的女人,戴了副眼镜,看起来是个老实又认真的人,不过性格有些内向,话很少,除了询问病情方面的事情,基本不会与人多说一句话,最多也只是温柔地笑一笑。 安淳不反感这种人,或者不如说对这种性格无害的人有一种亲切感。而且张言还有一个儿子,六七岁的样子,很是乖巧,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来医院,有时候甚至会跟着张言一起值夜。安淳由此猜测,十有八.九张言是个单亲妈妈,这让他对她的亲切感中又多了一丝敬佩。 相比来说,同样是负责季凌的另一位护士周怡宁,就让安淳亲切不起来了。 这位护士虽说也是恪尽职守,但不免有些负责过头了。其实安淳多少也能理解,毕竟放着季凌这号千万女性“嗷嗷待嫁”的人物在身边,周怡宁又算是年轻漂亮,除了犯犯花痴之外,还存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也是正常现象。想想已经有丛月作为先例,安淳觉得自己现在对女性心思的揣摩力更上了一个台阶。 只不过理解归理解,讨厌归讨厌,安淳看看面前神情有些尴尬的张言,再看看病房里的情况,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张言支支吾吾道:“病人的恢复情况……应该没什么问题,具体的……您可以去问一下周护士。” 安淳顺着张言意指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看到周怡宁一脸娇羞地拿着仪器在季凌手臂胸口捣鼓的样子有点莫名不爽,偏偏季凌也是一脸不加掩饰的笑意,加之现状正处在游戏第四回合,这种殷勤的态度不免让安淳心生怀疑,于是他拦下正准备离开的张言,问道:“现在是张护士的执勤时间吧?” 张言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很为难吧?”安淳扯扯嘴角,“张护士,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脾气,安淳觉得现在自己的胸腔里回荡着一股正义,外加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赌气感,刚想推门而入,却又被身后的张言拽住了胳膊。 “我知道你是好意,上次我被护士长骂的时候你看见了吧,谢谢你。”张言温温柔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过周护士也是在帮我……我儿子还在休息室。”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但安淳却也领悟了其中的道理,不是单方面的压制,两人只是合作互利而已。 这次换安淳尴尬了,没了正义感的加持,之前打算破门而入的气势便瞬间消磨了一大半,只得僵硬地扯着嘴角点点头,再看着张言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地离开。 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那种人,什么时候也有给人强出头的兴趣了?可是看着病房里一个病人一个护士,明明是例行检查却偏偏检查出了暧昧气氛的两个人,果然还是调节不出什么好的心情啊。 安淳面无表情推开病房的门,一脸正经站在角落的司机大叔立刻发现了他,三步并两步迎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小安你可算来了,季先生安排了我很多事务要去处理,本来想让我先走,我怕你不放心就留在这儿多等了一会儿,积攒的杂事太多,陆先生又不在了,之后这几天我恐怕不能过来了,医院这边你就多辛苦一下,或者你看看能不能再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忙?” 安淳被这一连串的话搞得有点懵,愣了两秒才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严大哥……” 可话还没说完,又被司机大叔打断,“不行,季先生不会放不信任的人在身边,还是得多多辛苦你了。” 安淳:“……” 说完司机大叔便匆匆地离开了,病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本来两分钟完事儿的检查,硬生生被周怡宁拖了十分钟也没完成,明显心里打着小算盘,意欲非常明显,可季凌不知道怎么想的,摆出一副毫不知情任尔动作的姿态,不紧不慢,十分配合。 安淳有点火大,但更多的是无语,虽然不知道季凌是真对这位护士小姐有兴趣,还是打的什么别的主意,总之表面看来两人愿打愿挨、和谐无比,安淳也不好插嘴说什么。另一方面,虽然他对周怡宁是不是第四回合暗杀者有所怀疑,但他现在没有感受到丝毫危险临近的不安,况且就在他眼皮底下,对付一个女人他还是多少有些自信的。 不愿尴尬地站在一边,于是安淳干脆把包一放,坐到一边摆弄起了手机。 自从丛月跟他表白之后,自己的手机就被季凌那该死的家伙给替换了,对于丛月之后发来的一些关心和问候的短信都没能做出回复,细数起来一共是37条短信,其中最后一条的发信时间是6月24日的凌晨两点,也就是季凌入院的第二天。 短信内容只有四个字:我很难过。看得安淳心里一跳,也跟着有点难过。 他觉得自己还是对丛月有些感觉的,毕竟是从青春年纪就向往的女孩,一想到她可能会哭、会露出失望的表情,还是相当于心不忍。不过事到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想清楚了,相比和丛月在一起,他更希望自己对丛月的那份悸动的感情,真正地成为自己青春的一部分,也希望丛月能找到真正爱她护她的人,好好的生活下去。虽说有点矫情,但这是安淳此刻真实的想法。 正想着,病房的门突然开了,是送午餐的阿姨。阿姨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待安淳看清那人的脸,惊得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大动作引起了季凌的注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他八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脸。再看安淳那不知所措的模样,原本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面色阴沉地把还贴在自己身边的周怡宁推到了一边。 安淳还有点愣,前一秒还考虑着丛月的事情,下一秒人就出现在眼前了,总让人有种不实的感觉,而且她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季凌住院的事情不是对外的秘密吗? 丛月有意无意地瞥了安淳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又快速移开目光,多少有点尴尬。 周怡宁刚从被季凌推的那一下缓过神来,转身看到病房里多出来了一个女人,就立马把季凌对自己态度的大转变归咎到丛月头上了,于是走近,语带讥讽道:“不好意思,现在病人需要静养,闲杂人等还是不要随便过来打搅比较好。” 丛月一愣,随即面色更加尴尬起来,“我……” “恐怕,这位小姐不是来探望我的吧。”季凌倚在病床上,用懒洋洋的语气突然说道。 原本的尴尬化作了脸颊的一丝微红,丛月看似娇羞,但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是来找安淳的。” 季凌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虽然脸上没什么大表情,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但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场却把回身准备重新献殷勤的周怡宁都给吓了一跳,最终没敢靠近,只是收拾了一下一旁的器材便悻悻离开了。 安淳却没怎么注意季凌这边的动静,他现在还处在震惊之中,实在没有想到,丛月竟是个这么执着的人,竟然为了自己这样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安淳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了,他必须用最认真的态度来回复丛月的一腔赤诚。 深吸了一口气,安淳走到季凌床边,低声道:“给我十五分钟。” “我若不给呢?” “那我也会去的。” 季凌脸上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看着安淳的眼睛仿佛要把对方吸进去,“我能控制你的行为,却控制不了你的思想,所以你有自由去践行你的想法,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季凌冷笑一声,继续道:“别忘了你的身份,我只等你五分钟,否则会又有什么后果,我也就不清楚了。” 安淳紧皱着眉头,“你有什么立场威胁我?” “并非威胁,我只是陈述事实,以及我的想法而已。” 再一次语塞,安淳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也无可奈何。 本来想跟丛月好好地说明一下自己的心情,最终由于时间的限定,也只是变成简单的解释和道歉。 丛月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洒脱很多,在听完他的一通胡言乱语还能笑出声来,在得到他明确的拒绝之后还能冷静地微笑点头,安淳有一瞬间会想,会不会自己根本就是在被耍着玩呢?下一秒他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丛月还不至于那么无聊吧,何况,此刻她眼神里的真诚,安淳是相信着的。 所以才要更加认真、更加郑重地拒绝她啊。 有些内疚,却没有一丝犹豫地拒绝。 丛月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却有些释然地松了口气,“如果不是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是不会放弃你的。”说完,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安淳愣了一下,连忙否认:“不,我没有喜欢的人,只是……” “只是什么?你也说不出来吧。也许是我过度揣测了,也许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爱情这种东西,真的说不好的。”丛月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十分好看,“那么再见了,安同学,别太勉强自己,希望你之后一切顺利。” 说完最后一句话,丛月没有再做一丝等待,转身离开。安淳目送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有些堵堵的。 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吗? 喜欢的人?爱情? 在陷入沉思之前,安淳把自己拉回了现实,规定的五分钟时间已经过了,病房里的那个人真的会因为这几分几秒做出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吗? 安淳不敢肯定,但是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再害怕那个人了。 他匆匆地赶回病房,把剩下的思绪隔绝脑后。 有些事不是不知道,只是没办法正视,不愿意说服自己接受罢了。 第四回合(2) 回到病房,果然立马对上了季凌冷冰冰的眼神,不过气氛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糟糕。 季凌倚在床头勾着嘴角,什么也不问,只抬手示意安淳过去。 不想跟他再有什么冲突,也没兴趣闹什么别扭,安淳便遵循了他的意思,听话地走到了床边。 “再近点。”季凌指了指贴近床边的一个位置。 待安淳走近,把身上的薄被一撩,抬了抬腿道:“帮我按按。” 安淳:“……” 这又是什么意思?心情不爽找个借口侮辱一下他,从而释放内心的戾气吗? 安淳并不想臣服在季凌的恶趣味之下,拉长了脸站在一边并不动作。 季凌又道:“你也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卧病在床,没什么机会下床走动,要是肌肉萎缩了,之后有人袭击我跑不及被杀,可不单单是我应该担心的问题了。”语毕,露出一个有些委屈却又势在必得的笑容。 安淳看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十分不爽,想撂挑子走人又做不到,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和季凌做对最后总是得不到什么好结果的。也怪他怂,怪他讨厌麻烦,怪他现在莫名其妙没那么讨厌眼前这个人了,安淳往一边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单腿搭坐在了床边,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对着季凌的双腿按压了起来。 他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这是他无声的反抗,最好能把季凌按得叫出声来,那也算是解气了。 季凌抱着手臂,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那张不情不愿的脸,之前的坏情绪似乎瞬间被眼前的画面驱散,没有什么比一点一点征服这只外表温顺,内心深处却极度反叛的兔子更能让他愉快了。 “力度挺到位,只是手法还有待修炼。”半晌,季凌慢吞吞地道出这么一句话,差点把安淳气到手指抽筋。 随便又按了几分钟,安淳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找个时机甩手走人,那位周怡宁周护士又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盘水果拼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走了进来。 就是现在。安淳不动声色地收手、起身、走人,三步两步跨到一旁,坐在了角落的椅子上。 周怡宁迈着小碎步蹭到季凌床边,把水果拼盘端到季凌眼前,“我刚托换班的同事出去带了些新鲜水果,给你送一些过来,对身体的恢复有帮助的。” 可能是之前她的那些小心机的行为得到了季凌的配合,以为季凌也对自己有兴趣,于是言行举止就愈发地大胆了起来,说着,竟然用牙签插起一块橘瓣儿想要往季凌嘴里送。 季凌表情有点难看,却又不便发作,偏偏周怡宁又是个不太会察言观色的痴女,只自顾自一脸期待地望着季凌。 安淳坐在一边看戏,这周怡宁也算是阴差阳错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这会儿看她就没之前那么讨厌了。 气氛僵持了几秒,季凌保持着面上的微笑,接过了周怡宁手中那块插着牙签的橘瓣儿,“谢谢,我自己来。” 还没等季凌把橘瓣儿放进嘴里,周怡宁又递过来一块儿水梨,这次几乎是送到了季凌嘴边,争取亲手喂食,一脸势在必得。 看着季凌那眯起的眼睛和微微抽搐的嘴角,安淳觉得大快人心,简直要笑出声来。不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嘲讽还没有传达过去,下一秒季凌便张口咬下了那块儿水梨,咀嚼了几下咽进了肚子里。 安淳:“……” 周怡宁一脸羞红,目光却灼热得快要烧起来,接着又想把剩下的水果也一一喂给季凌。 季凌却顺势把果盘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故意用温柔的声线说道:“周护士可真是体贴,剩下的我会好好吃掉的。” 于是……周怡宁红着脸,几乎是半尖叫着跑出病房的。 待她离开,季凌把手里的果盘抬了抬,问向安淳:“味道不错,不来点吗?” 安淳一头黑线地摆了摆手,“不了,你自己好好享用吧。” 季凌但笑不语,又往嘴里送了一颗葡萄。 安淳看着他那欠扁的吃相,心里一动,突然反应过点什么。在季凌把下一块儿果肉放进嘴里之前,他抢先把果盘夺了下来,接着把整盘的水果倒进了垃圾桶里。 季凌挑着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我可以把这理解为突发性醋意并发症吗?” 安淳不想接他的话,把桶里的垃圾收拾好,又换上了新的垃圾袋,把盘子冲洗干净放到一边,这才说道:“你不能吃,谁都有可能是暗杀者,不能冒这个险。” “哦?你怀疑那位护士小姐?”季凌笑眯眯地反问道。 “不只是她,所有人我都会怀疑,尤其是那些意图接近你的人。”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也许只是我的个人魅力吸引了他们而已,尤其是刚才那种白痴女人。” 安淳:“……” 真是个自信到狂妄的人,不过他说得也对,即使周怡宁不是暗杀者,也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围绕在季凌身边,然后被迷得神魂颠倒。那痴迷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不过…… “即便如此,也不能冒险。”安淳坚持道。 “我向来不喜欢受人限制,”季凌脸上笑意渐深,又一次抬手示意安淳靠近,“想让我听你的,有什么好处吗?” 安淳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他怀着最后一点企图让他清醒地期望说道:“这可是关乎你性命的事情!” “无所谓,”季凌耸耸肩膀,“比起我的性命,我更在乎你的能给我什么。” “……”安淳语塞,“可惜我什么都没有。” “不不,我想要的你都有。”季凌笑着反驳,拉近身体,贴着耳边说道,“比如,戒荤戒色多日,我现在急需一个吻。” 安淳这次反应极快,立刻准备抽身远离,可他还是没能快得过坐在病床上一脸奸笑的那个人,或者说从自己听话靠过来的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季凌控制在手里了。 靠…… 安淳没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接着被季凌一把拉近了怀里,一个反转又压在了身下。 “总玩这套有意思吗?”安淳故意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 季凌却是把他看穿了一般,毫不在意地笑道:“其实你很期待吧?” “……”安淳还试图说服他,“这是医院……” “没关系,现在没人。” “……门没反锁……” “无所谓。”说完,季凌再不给他回旋的余地,俯身吻了上来。 明明是很奇怪的事情,却仿佛理所应当地在进行着,安淳很无奈,他和季凌,这算什么呢?精神控制欲的贯彻?身体*的发泄?可悲的是,自己竟然有些沉溺其中了。 季凌的吻一直都很霸道,却也很舒服,既然没有办法抗拒,安淳干脆闭上了眼睛,放空身体,被动地感受着对方的索取。 即使自己从来不会作出回应,这个人也从来没有露出兴趣索然的表情,明明曾经看自己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屑与厌恶,究竟是谁变了呢? 想着,安淳竟然有点想哭的冲动。 第四回合(3) 秘密一旦泄露给了第一个人,就一定会接二连三的泄漏下去。 所以秦梦梦会找到医院来,安淳一点也不奇怪。 到底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年纪,一些成年人做起来很羞耻的事情,放在秦梦梦身上就基本没什么违和感。 看着她抱着季凌手臂撒娇的模样,安淳非但没有其他女人接近季凌时的恶寒,反而觉得有些微妙的和谐。 周怡宁似乎把秦梦梦当成了情敌之一,从查房的时候看到两人亲昵的气氛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之后每十分钟左右就要找个借口来病房溜达一圈,生怕自己还未到手的猎物被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女孩夺走了。 安淳惊奇的发现,他几乎可以洞察出周怡宁所有的心理活动,也不知道是自己对女人的了解程度加深了,还是周怡宁这个女人过于单蠢了。 其实也不能这么妄下定论,结合游戏之前的几个回合,暗杀者之所以为“暗杀者”,就是要让他们无法在明面上猜测到身份,直到回合结束的时候接收到短信通知,之前的时间,暗杀者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因此,周怡宁也未必就如表面那么好懂,也许这只是她掩饰身份策略呢? 包括秦梦梦,在这种时候出现在病房,黏在季凌身边,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做怀疑和防范。 事到如今,宁可错怪一百,也不能枉死一次。安淳调动起高度的警觉性,注意着季凌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整个上午,除了两个季凌痴女之间的眼神交锋,几乎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有危险系数的事情。 午餐的时候,秦梦梦接了一个电话,之前高涨的情绪一瞬间萎靡下去,她并不说话,只是烦躁不堪地拧着眉头,最后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时不时还往季凌的方向瞥几眼。安淳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怪怪的感觉,最后竟然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说不清是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秦梦梦的时候安淳就觉得她有些可怕,事到如今感受更甚,然而又找不出任何理由,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就只是一个十七岁少女的模样,抛却她大小姐的身份不说,连相貌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平庸程度,性格也顶多是有些任性而已。 安淳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普通的少女产生那种抵触的感觉?错觉吗?虽然自己向来神经敏感,但也是会有直觉出错的时候吧?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秦梦梦和季凌处在同一画面的时候,那种和谐感是真的存在的,叫人看着很舒服的那种和谐。 安淳把思绪拉回现实,这时候有人敲开了病房的门,进来一个身形高大,并且穿着一身高级西装的男人,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人。但他的态度却毕恭毕敬,对着秦梦梦喊了句“大小姐”,于是这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秦梦梦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怎么好看,但是却意外地顺从,乖巧地与季凌告了别,然后在男人的护拥下离开了病房。 待人走后,安淳回头看向季凌,发现他正对着秦梦梦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安淳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对秦梦梦什么想法?” 季凌神色不动,也不说话,正当安淳以为他深度神游没有听到自己的话的时候,他却开了口:“我挺喜欢她的。” 正正经经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安淳听到他的回答后愣了一下,然后胸腔萌生出一丝莫名的不适感。 * 像是约好了似的,秦梦梦离开之后,周怡宁也像是消失了似的,直到了晚饭的时间也没再出现过。倒是张言来过几次,不过都只是在门口站了站,每当安淳发现的时候基本就只能看见她离开的背影了。 热闹的病房突然间变成了两人独处的空间,结合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安淳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本来他都做好了提防季凌袭击的准备,不过这次季凌却一反常态,并没有恶趣味地逗弄他,把整个下午的时间基本打发在了一本书上。 安淳找准时机偷偷瞄了几眼,从他的角度看去,书皮的基调是黑色,或者说基本等于纯黑,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大字——猫。 他有点好奇,能让季凌看得这么深入的书,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于是他去一旁倒了杯水,在他换页的时候递了过去,想趁机偷看一下书里的内容。 然后瞥到了一行字:她感觉自己像坐在一堆尸体的腐肉上,蛆虫在周围爬来爬去似的。 安淳浑身一抖,立马明白了这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他还想往后面看一下,就感觉手上一轻,季凌把那杯水接了过去。他收回目光,发现季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安淳尴尬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说道:“我就给你倒杯水,继续、你继续。” 季凌往手中的杯子里看了看,然后仰头喝了一口,把剩下的水连同杯子朝安淳的方向递还回去,“谢谢。” “……”安淳又是一阵尴尬,不要脸的人突然礼貌正经起来,还真是件让人吃不消的事情啊。他干笑了两声上前接过水杯,接着手腕被反手一扣,季凌竟然就着他的手又把水杯拉到嘴边,这次仰头把水喝了个精光。 等安淳反应过来,看到的就又是那张熟悉又欠扁的脸了。 季凌松开他的手腕,把书拿到他眼前晃了晃,勾着嘴角问道:“想看?” “……”安淳顿时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季凌的眼里,于是又干笑两声,“……有点好奇而已,你继续看吧,不用管我。” “那可不行,”季凌又道,“你刚刚可都快贴上来了,我怎么能忽视你的愿望呢。” 安淳:“……” “这本书的作者名叫秋子,不是什么出名的作家,不过文字倒是挺有感染力的,很对我胃口。这本是她早期作品,现在这人似乎已经江郎才尽。” 安淳没想到季凌真的认真给他讲解起来,愣了愣,随后点点头,在季凌的示意下凑近了些。目光再次落在书皮上,这次靠得进,看得清楚,他发现整本书的装帧真的是纯黑色的,但是却很有质感,封面上一个大大的“猫”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标明了作者:秋子。 秋子,季凌喜欢的作家?安淳不禁愈发地好奇气来。 季凌似乎看出了安淳的心理活动,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笑道:“不如你坐过来,我们一起看啊。” 安淳目测了一下他拍击的位置,如果自己真的坐了过去,季凌胳膊一绕,那不就跟被他抱在怀里没什么区别了吗?。何况他干嘛要纠结这个!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坐过去的好不好,自己还不至于三番五次着了季凌的道。 于是安淳退后两步,扯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客套的微笑,说道:“你先看吧,我不着急,好意我心领了。” 季凌又盯了他两秒,最后耸耸肩,不可置否。 * 在病房里呆了一天,一切相安无事,周围的气氛异常和平。 安淳绷了一天的警觉神经也稍微松弛了些,于是找了个借口出来透透气。 季凌没拦他,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前和丛月说句话他都要规定时间,现在倒是一副“来去请便”的模样。 不过这也合了他的心意,安淳也不多问,连忙走出了病房,生怕身后的人反悔。 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的走廊还不如病房里来得清爽。安淳溜达了一会儿就有点呼吸困难,医院里这股特殊的味道他一直都有些适应不了。但是自己刚刚才迫不及待地奔出病房,这才两分钟不到就折回去,总觉得是在给某人制造嘲讽自己的机会,于是安淳纠结了一番,咬咬牙离开了特护病房区,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靠近电梯区的位置通风比较好,安淳在那附近找了个人少又靠窗的地方,对着窗外的夜景发了一会儿呆。 窗口的视野还不错,往近处看能看到附近的小公园,往远处甚至能看到天兔大厦。六月还不算热,晚风拂在脸上有种凉丝丝的感觉,很是舒服。 呆了好一会儿,安淳这才觉得全身气血通顺了一些,看看时间也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于是他准备“打道回府”。 刚转过身,眼神随意一扫,扫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孙萌?安淳一愣,顿时感觉世界真小,这才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偶遇他这位前女友两次了。那段日子简直就是黑历史,因此安淳一点儿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所以他无奈的同时也很庆幸,还好两次都只是自己发现了对方,不然来个四目相对,再上前寒暄两声,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了。 熟悉的身影很快拐入了走廊的另一边,安淳松了口气,把放远的目光收回,没想到又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这次真就是四目相对了。 秦北阳远远地看到他,面带笑意挥了挥手,朝这边走了过来。 安淳也不好干站着,只得挥手回应,也迎了过去。算起来,他短短几日偶遇他这位上司也有两次之多了。 “好巧,又见面了。”秦北阳笑着说道。 安淳尴尬地摸摸脑袋,“是啊,好巧,没想到能在医院碰到秦组长。”说完干笑了两声。 秦北阳脸上温润的笑意不变,又道:“我一朋友的妻子临产,我过来看望一下。你呢?怎么会在医院?” “我……呃……” 安淳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斟酌了一下才重新说道:“我也是因为一个朋友,前几天出了点事故,我过来帮帮忙。” 秦北阳“哦”了一声,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就希望你的朋友早日康复了。” “谢谢,谢谢。”安淳不自觉就鞠了个小幅度的躬,大概是曾经作为自己上司的那种潜意识无意识就控制了行为。 秦北阳好笑地扶住了安淳,“你怎么每次见我都这么拘谨呢?我现在又不是你的上司。何况就算是,我又不会吃了你,放轻松。” 一番话说得安淳面红耳赤,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傻站在那儿。 秦北阳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似的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善解人意地跟他道了别:“快回去吧,你朋友那边还需要你呢,我也该过去我朋友那边了。” 安淳这才从傻愣的状态恢复过来,连忙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赞同。 秦北阳又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率先转头向走廊深处走去,和孙萌消失在了同一个拐角。 安淳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连连感叹,一方面因为自己蠢到丢人的表现,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从前怎么没发现,秦北阳竟然是个这么亲切体贴的人。 不过倒是有一点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这么亲切体贴的一个人,怎么会空着手来医院探望别人呢? 第四回合(4) 安淳本来觉得,秦梦梦已经几乎半强迫性地被带走了,再出现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了,没想到隔天一早,她又出现在了病房。这不免让人心存疑虑。 但她这次并不是一个人,和她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打扮比较朴素,样子也有些腼腆,看着是个大学生的模样,正是之前在季凌公司有过一面之缘的、秦梦梦的男朋友。 其实究竟是不是男朋友,安淳也不太肯定,不过能看出这个男孩应该是真的喜欢秦梦梦,从始至终目光就没离开过她。 至于秦梦梦……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季凌,而且看季凌的目光还要更火热一些。 也许她本来是没有打算介绍那个男孩的,不过那么大个人杵在那里,想让人忽视也难。 季凌的眼神往那男孩身上飘了几下,立马被秦梦梦捕捉到了,这才嘟着嘴把身后的男孩拽到身前,说道:“这是杜影,我男朋友。” 没想到这男孩还真是秦梦梦的男朋友,而且她还能介绍得那么干脆,这让安淳有点吃惊。 季凌倒是一脸和气又诡异的笑容,冲男孩点点头,“你好,我是季凌。” 名叫“杜影”的男孩慌忙红着脸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您好,您好。” “你丢不丢人啊!”秦梦梦皱着眉头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杜影不气不恼,反倒是一脸幸福的模样,被秦梦梦推到一边还能傻呵呵地笑出来。 秦梦梦就这样在病房里缠了季凌一上午,季凌全程微笑包容,不烦不恼,那场景看得安淳简直要怀疑人生。 而杜影就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没事的时候看着秦梦梦傻笑,有事的时候前前后后端茶倒水,包揽了全部的杂活,基本没安淳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这秦梦梦是有什么独特的魅力,说杜影是因为爱情,他信,不过季凌竟然能对这样一个脾气有些娇惯任性的女孩做出这么大的包容和让步,这就让他有些想不通了,甚至心理还有点堵得慌。 意识到自己这种危险的想法之后,安淳吓了一跳,赶紧调整心绪,避免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其实这样也好,他们一派和谐,自己也就乐得清闲,他还求之不得呢。而且第四回合的暗杀者是谁还没有端倪,这样一来自己也就有更多时间去观察身边的人,寻找破绽,避免季凌的危险。 当然,他观察的对象包括秦梦梦,而且现在对她的怀疑值还相当得高。 倒是周怡宁,本来巴不得在这间病房生根的人,露面次数却突然变少,从昨晚到今天午前的查房全部都换回了张言。 难道是突然从少女春.梦中醒悟过来,放弃季凌了吗? 然后很快,安淳就被打脸了。 午餐的时候,推着餐车进来的不是之前和蔼的阿姨,赫然变成了一脸娇羞中掺着兴奋的周护士。 没想到昨日火药味十足的两人再度正面交锋,安淳捏了一把冷汗。 果然,周怡宁在看清抱着季凌胳膊不撒手的那个女孩的脸时,表情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本来红彤彤的脸色瞬间又绿又黑。 秦梦梦也马上开了嘲讽腔:“昨天还是护士小姐,今天就变送饭阿姨了,为了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也不回去多照照镜子清醒一下,痴心妄想。” 周怡宁瞪着眼睛,脸憋得通红,看样子都想冲上来撸袖子干一架。不过好歹她还残存了一点理智,还记得自己是医院的护士,这要是真打起来,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但她也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格,知道秦梦梦不好惹,于是把气往旁边撒,推餐车的时候故意装上了一旁的杜影,嫌弃他挡路,末了又朝安淳冷嘲热讽了一通,说他是来照顾病人的,就应该有个照顾病人的样子,然后把一车饭菜扔给安淳,又恶狠狠地瞪了秦梦梦一眼,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 安淳十分无语,就周怡宁的这种脾气和性格,她是怎么当上护士的? 吐槽归吐槽,餐车还落在了自己手里,也没理由继续坐着不动了。安淳起身把餐车小心翼翼推到了病床前,把用餐的支架撑开,又把冒着香气还热腾腾的饭菜端到了季凌面前。 秦梦梦一脸嫌弃道:“这什么破医院啊!就给季凌哥哥吃这个?” 安淳又瞄了那饭菜一眼,觉得挺丰盛挺有食欲的啊,黄橙橙绿油油的蔬菜应有尽有,看得他都饿了。 “一点肉都没有!”秦梦梦又抱怨的一句。 季凌拍拍她的脑袋,用温柔的声线解释道:“医生说这些天要吃得清淡点,对身体康复有好处。” “哦~~~”秦梦梦这才咧嘴笑了两声,对季凌这番态度十分受用的样子。 安淳看着两人的互动,无语的扯了扯嘴角,瞥了眼一旁的杜影,想看看他的反应,却发现对方似乎毫不在意,依旧只是用有些痴迷的目光盯着秦梦梦。 安淳觉得自己有点呆不下去了,想离开病房,但把季凌和秦梦梦放在一起他又不太放心,而且以杜影这状态,恐怕秦梦梦要上天他也会变成火箭完成她的要求。 安淳很无奈,很纠结,很烦恼,抛却这诡异的关系和气氛不说,最重要的是……他还饿了。 季凌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剩下两人都是痴汉,看得也是津津有味的。剩他一人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捱着一分一秒的时间。 也许是有些心不在焉,也许是他总是无意间避免和季凌的目光相撞,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季凌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目光基本都放在他的身上。 * 要问第四回合暗杀者究竟是谁,安淳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秦梦梦。 可是在季凌餐后,秦梦梦却突然要离开,说要和杜影去国外旅游一段时间,下午的飞机,这次算是临走之前来和季凌告别。 季凌基本是一副“不管她说什么都理解都包容”的态度,又是温柔地拍拍她的头,让她注意安全,玩得开心。 安淳则是一脸懵逼,怀疑防范的对象突然自己要洗脱嫌疑,究竟是他搞错了目标,还是这只是对方的权宜之计? 他不得而知,不过直觉告诉他,秦梦梦的样子并不像说谎。 离开之前,秦梦梦依旧又接了一个电话,表情反应几乎和上一次一模一样,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压低,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变得古怪起来。 她挂了电话,眼神直勾勾地转身,和季凌告别:“我走了,季凌哥哥……” 季凌点点头,又嘱咐她一句:“注意安全。” 秦梦梦眉头突然猛地一皱,嘴唇抖动着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不知什么时候凑过去的杜影一把抓住胳膊,“梦梦,我们该走了。” 秦梦梦像是被定住一般,呆愣了秒,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周身古怪的感觉也消散了一些。她顺从地点了点头,又对着季凌轻轻摆了摆手,然后拽着杜影的衣袖,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与早晨到来的时候相比,两人离开的时候气场简直像是调换了过来。 安淳还在发愣,被季凌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饿吗?”季凌问道。 安淳下意识就点了点头,然后就见季凌大变脸一般,之前对待秦梦梦的温柔态度瞬间化成了一副歪嘴调笑的欠扁模样。等到安淳反应过来想摇头的时候已经晚了。 季凌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也不用出去了,医院的午餐的量很足,不如我们一起吃?” 安淳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玩笑一般不可思议地瞪了瞪眼睛,季凌邀请他吃同一碗饭?这是哪门子上古神话? 季凌嘴边笑意更深,冲安淳勾了勾手指。安淳还在震惊中就傻不拉几地被他勾了过去。 接着季凌递给他一只餐盒,安淳接过来一看,满满当当的一盒胡萝卜…… “我不爱吃,你吃吧。”季凌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然后继续从剩下的饭菜中挑出胡萝卜,夹到安淳手中的餐盒里。 “……”安淳觉得他刚刚肯定是脑抽了才会以为季凌是真的想跟自己分享。 他勉强控制住把餐盒扣到他头上的冲动,咬着牙保持镇定的微笑:“……十分感谢。” “咱们都什么关系了,别这么客气,放轻松。” 安淳:“……” 一天不到的时间,已经两个人让他“放轻松”了,难道真的是他神经绷得太紧了吗? ……不,即便如此,这也和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冲突,把餐盒扣到季凌脑袋上的心情。 * 一顿悲催的午餐,好歹算是果腹。 当然,安淳没有吃那盒被季凌挑拣出来的胡萝卜,他又不傻。还是张护士是懂得察言观色,人又善解人意,说前几天给儿子买零食的时候捎带着屯了几桶泡面,放在休息室里,随后便给安淳拿了一桶来。 季凌对于他不是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蔬菜,而选择泡面这种垃圾食品的行为有些不满,在一旁调笑嘲讽了几句。 安淳觉得他这一系列的行为十分幼稚,懒得理他,专心致志吃自己的泡面,顺便验证了一个真理:人真要饿起来了,泡面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来。 其实吃完之后,安淳还是有点饿,不过他忍了,医院的食堂离病房还蛮远的,来回时间太长多少还是有些不安心。何况还有另一件事梗在他的心头,纠结了好几天没做决定,而现在时间不多了,已经没办法再拖下去了。 “今天是陆平葬礼的日子。”安淳背对着季凌,一边处理泡面盒与里面的食物残骸,一边小声说道。 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没有听到,安淳说完这句话之后,季凌并没有反应。 他慢慢转身看了季凌一眼,发现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没听到?没听到最好了,陆平的父亲还记恨着季凌,公司那边也要求保密,何况陆平之前还想杀他,季凌会住院不都是陆平的错吗?于情于理,没什么义务一定要去吧? 只是…… 安淳又看了季凌一眼,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隐隐作响。 季凌去不去参加陆平的葬礼,应不应该去,这是自己有权利决定的吗?所谓的“为他人着想”,若不是建立在本人意愿的基础上,那真的有意义吗? 何况他究竟为什么一定非要为季凌这个混蛋着想啊! 短短几秒,安淳的内心却像是经历了大风大浪般,原本心中摇摇晃晃了多日的小船,突然被大浪拍翻,然而小船并未被击沉,重新浮出的船底上是一个焕然一新的世界。 也许这么说有些抽象,但这就是安淳的决定。 “今天是陆平葬礼的日子。”安淳正视着季凌,重新开口大声说道。 季凌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听到了,刚才你扔垃圾的时候我就听到了。” 安淳:“……”敢情他纠结了这么半天,对方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其实准确来说,这件事我五天前就已经知道了,”季凌补充道,“场地还是我定的。” 安淳:“……” “不过出席嘛,还是算了,也没必要,何况陆平他爸现在应该也不想见到我。” “……你知道陆平的父亲记恨你?”安淳有点惊讶的反问道。 季凌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他。安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瞬间有些尴尬。 “我之前和陆平的父亲通过一通电话,打的陆平的手机,他父亲接的。”安淳有点心虚地解释道。 “给陆平的手机打电话?”季凌找到可疑的地方,反问道。 安淳实在想扇自己的嘴一巴掌,说话之前一定要过脑子啊,这下可好,怎么解释呢? 怎么解释都很可疑啊好不好,除非他把陆平的暗杀者身份告诉季凌,否则还有什么理由要去拨打一个死者的电话号码呢? 感受一下与亡灵通话的战栗感吗? 扯淡。 第四回合(5) 安淳左思右想,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能在季凌眼神威慑下蒙混过关的理由。 然后他放弃了。或者不如说,他觉得事到如今,再编出什么谎言瞒着季凌也没什么意思。况且他刚刚不才想好了吗? 事情摆出来,怎么想怎么做怎么面对那都是季凌的事情,隐瞒并没有什么意义。 安淳轻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游戏通知的短信界面,递到了季凌的面前。 “陆平就是第四回合暗杀者。”安淳说道,“我猜想暗杀者在游戏过程中死掉,游戏结束之后会不会重生,所以就打电话想要确认一下。” 季凌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神情微微动了动,几乎不可察觉。 “但是……结果很遗憾。”安淳补充说道,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季凌的反应,却发现他面上十分平静,片刻之后嘴边还出现了一抹笑意。 悲极反笑?安淳有点看不懂了。 季凌没说话,只把手机递还给他,然后抱起手臂倚在了床头。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安淳又小心翼翼地反问了一句。 “其实我有预感,”季凌合上眼睛,似乎是在小憩,又似乎是在回忆,“和游戏无关,我只是单纯地察觉到了一些他言行上的不自然,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件事。” 安淳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满脑子搜寻合适的词句。 “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安淳再回过神来,发现季凌已经睁开了眼睛,眸中带笑地望着他。 “我没事。虽然想这么说,不过现在确实感觉受到了一点打击,你要不要想想办法抚慰我一下?” “……”其实安淳现在很想翻一个白眼,不过他忍住了。刚才在脑中搜寻词句的时候又把陆平的当时的言行捋顺了一遍,突然就蹦出一个想法。 他有点懊恼于自己的后知后觉,之前他还疑惑于陆平离开别墅后又非要季凌给他送钥匙的理由,明明设置好了杀人机关,突然临时改变主意想把季凌叫出来当面杀掉?为什么非要往悲观的方向理解呢? 也许,他只是在纠结、在懊悔,也许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要杀掉季凌!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更正错误,就已经被杀人凶手了解了性命。 想到这里,安淳心中豁然开朗,“陆平应该很后悔。”他看向季凌,语气有点不可思议地肯定,“他提前去了别墅,在浴室里做了一番手脚,设置了想要杀害你的陷阱,但他立刻就后悔了。” “哦?”季凌不可察觉地勾了勾嘴角,用眼神示意安淳继续往下说。 “是钥匙,当晚他离开之后为什么突然要打电话让你送钥匙呢?” “当面对决,除之后快?”季凌配合地接了一句。 “……当然,你可以这么理解。”安淳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不过我更倾向于,他的目的在于钥匙,而不是你。我仔细想了想当时的场景,对于送钥匙的人是你还是我,他似乎并不在意,直到我把钥匙交到他手里之后,他的表情……像是安心了一般。” 安淳用手摸了摸下巴,顿了几秒,继续说道:“这只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个违和的地方,关于陆平的死亡时间,当时我与陆平的碰面时间还不到九点,而被消除的监控录像时间则是从‘我和陆平碰面’的画面之后到午夜12点,如果是想要消除证据,然后把嫌疑引到我身上,应该消除更短的时间段才更有说服力,而凶手则删除了整整三个多小时的监控录像,这说明从我给他送钥匙到陆平的死亡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最有可能就是临近午夜12点的时候。那么之前几个小时里,陆平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藏在别墅的周围,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有什么事情必须当晚完成,等不了的事情,他在伺机而动。” 安淳分析得头头是道,季凌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瓣,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 “当晚过了12点第三回合才刚刚开始,何况他也设置了机关,若是为了杀你,他的时间还绰绰有余,根本不必冒险在别墅外蹲点,所以我才得出‘他后悔了’这种结论,我说明白了吗?” 说完最后一个字,安淳长舒一口气,仿佛是心中一块悬了多日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胸口的闷塞感也消失大半,整个人踏实清爽了许多。也许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还没有达到那么糟糕的程度。 期待着季凌的反应,然而季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安淳又有点搞不懂了,不接受?不相信?还是觉得他太入戏?满口胡言?所以就当看个笑话?季凌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安淳是真的有些发毛,他不回应的态度也让安淳心中渐生不满。 “算了,当我没说。”安淳往一边翻了个白眼,垂下眼皮不再看他,去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喝了一口,还没咽下,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接着稍一用力,他整个人都被转了过去。 安淳差点没被自己嘴里那口水呛死,好不容易咽下,红着眼睛咳嗽了两声,又大口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缓了过来。 他恼怒地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咬着后槽牙恨恨道:“你想杀了我吗?” “杀了你谁来保护我呢?”罪魁祸首嬉皮笑脸着,丝毫没有愧疚悔改之意。 “你放开我。”安淳察觉到钳在自己肩膀上的两只手竟然在逐渐加力,心里的火气更大,对着季凌怒目而视,就差没往他脸上呸一口了。 季凌对于他愤恨的情绪丝毫不在意,握着他的肩膀不打算松开,用目光描摹着他脸上的每一个部位,最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说道:“你知道你认真为我的样子,让我有多想吃掉你吗?” “……”原本还在试着挣扎的安淳,听到这里浑身一定,接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少自恋了,有病……你放开我。” “我是不是自恋,你心里清楚。”季凌用很有把握的语气笑着说道,“你要是不清楚,那我现在来帮你理顺一下思路。” “你滚……” 接下来的话就被季凌贴上来的唇瓣全部吞没。安淳狠狠地咬着牙关,坚守着最后的防御,不让季凌得逞。 实际上季凌似乎并没有打算强行突入,只是用舌尖细细描摹着安淳的牙齿。所以为什么都说接吻需要技巧呢,即使并未深入,只是浅尝辄止,也能把人撩拨得欲罢不能。 安淳浑身都开始颤抖,眼看就要有反应了,季凌的嘴唇却突然离开了。 他一瞬间还有些发懵,接着就察觉到不对了,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裤子里,隔着内.裤抚上了他的屁.股! 安淳浑身汗毛倒立,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你想干嘛?这是医院……” “是啊,被护士小姐围观的感觉还不错。”季凌笑嘻嘻地说道。 仿佛是一份冷水从头浇到脚,安淳颤抖着偏了偏头,余光撇到了病房前的一个身影,如果他没看错,那人应该是周怡宁…… 生无可恋。安淳脑海中浮现出这四个大字。 然后被季凌掰正了脑袋,重新吻了上去。 这次,他原本坚守的防卫被一瞬间攻破,敌方长驱直入,毫不留情。 妈的,都是套路。 第四回合(6) 经过季凌的这么一番折腾,周怡宁恐怕是受到了精神上的冲击,整个下午都没有露面。所以相应的,张言就往病房跑的勤了些。 安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用在被人目睹羞耻y之后再尴尬相对固然让他松了口气,不过被周怡宁目睹到了那番场景,而且对方反应还不小,安淳十分担心她会不会承受不住打击,和周围人散播什么不太好的信息。那他可就真没脸再在医院待下去了。 每次想到这里,安淳都觉得心慌意乱,特别是张言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作祟,他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张言明显是一个温柔又传统的女人,安淳对她一直抱有尊重的态度,实在不想颠覆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形象。因此有意无意眼神就往张言身上飘,观察对方的神情反应。 寡言内向的人大多神经比较敏感,张言很快便察觉到了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没忍住回看了过去,四目相交,原本自然的气氛瞬间便微妙了起来。 安淳惊异于张言过于敏感的神经,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直勾勾地打量着对方,随即不好意思地扶了扶额,尴尬地笑笑。 张言也颔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继续捣鼓一旁的医用器械,给季凌进行身体检查。 她的动作非常熟练,看得出职业素养很高,不过最后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床头柜上的水杯碰到了地上,“砰——”地一声脆响,吓得她整个人猛地瑟缩了一下。 还好水杯是金属材质,并没有损坏。安淳连忙上前把水杯捡了起来,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张言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注意……” “没事没事,”安淳也连忙摆手回道,“这杯子耐摔,我平时也经常摔着玩。” “……”气氛沉默两秒, 张言突然吐息般地笑了一下,搞得安淳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季凌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开启了嘲讽腔:“同居这么久,你这奢侈的嗜好我之前还真是闻所未闻啊。” “……”安淳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的,想反驳愣是没找到突破口,某种意义上,季凌说得都是实话。 张言面上的笑意也有点挂不住了,她几乎马上领悟到了这句拐弯抹角的话里掺杂的不满,于是十分识相地立刻离开了。 季凌见此情景才满意地笑了一下,摸起枕边的书准备继续打发时间。 安淳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脾气,上前把他刚拿到手里的书一巴掌拍掉了,“你老这么耍我有意思?” 季凌寻声看去,微皱着眉毛似乎有点委屈似的说道:“我有说过一句假话?” “你……”安淳气急,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哽了半天才心一横,把话题扯到了之前,“你能不能不要不分时间场合做那种……那种事情。” “哪种事情?”季凌挑了挑眉毛,故意反问。 安淳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想要冲过去把面前那人揍一顿的冲动。 却听季凌继续说道:“哦,我刚记起来,你说的‘那种事情’我已经了解了,不过我很好奇一点,你说‘不要不分时间场合做’,是不是代表你已经默许了与我发生性.行为呢?” “……”安淳一愣,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我没有。” 季凌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语气十分暧昧:“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邀请我呢?” 安淳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忍无可忍,右手攥成拳头就要朝季凌鼻翼甩去。季凌反应很快,用一只手接住了力道,但也耐不住安淳的全力,最后撞到了胸口上。 季凌低下头咳嗽了两声,气息平缓了之后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异于平常,听起来十分爽朗,安淳反应过来之后有点尴尬地愣在原地。 “想不到你也有咬人的时候啊,”季凌笑道,“不过我可是病号,你多少手下留情一点?” 安淳撇了撇嘴,把脸别到一边,小声嘀咕道:“什么病号,我看你身体已经强健到都能出去约炮了吧?” 季凌当然没有听到这句话,否则安淳毫不怀疑季凌为了践行他的话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 第四回合的第三个的夜晚也在医院里安然度过,一切平和得仿佛游戏根本就未存在过似的。关于暗杀者的身份,能够提前找到线索最好,找不到也无妨,安淳想明白了,只要保证季凌活着,顺利度过剩下的两天,这一回合他们也就胜利了。 他们在明,暗杀者在暗,若对方不主动出击,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只能被动防守,不是吗?他本来就不善于主动出击,对方这么多天了也按兵不动,没机会下手放弃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里安淳多多少少安心了一些。 不过人的运气总是两极分化,在一件事上进行得过于顺利,另一件事上总容易出些问题。 对于安淳来说,这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就是周怡宁。 本以为之后与周怡宁见面的机会不多了,但是安淳发现,他还是低估了她的战斗力。没想到她心理素质强大到能把男人列为情敌、跟男人抢男人的程度。 当然,安淳没打算跟她抢,那只是对方单方面的意思。 虽说安淳从最开始就对她没有多少好感,不过好歹也没有表露出来,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周怡宁也只把他单纯地当成季凌的跟班、陪床、助理。可经过昨天一事,她再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眼里的鄙夷和挑衅毫不掩饰,那恶狠狠的状态比对着秦梦梦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淳很郁闷,这比他预想的情况还要糟糕,本以为也就是躲着避着,实在没办法碰面了,互相尴尬一下就过去了。可周怡宁偏偏剑走偏锋,非要跟他针锋相对,看那架势,不把他pk下去誓不罢休。 “让开!”周怡宁再次抢占了送餐阿姨的工作,推着餐车走进病房,经过安淳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一下,面色不爽,语气不善。 安淳不想和她起冲突,拿着刚倒了半杯水的水杯十分无奈地退到一边。 反观季凌,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在一边旁观,搞得安淳非常有过去把他踹下床的冲动。 午餐的时间周怡宁全程陪同,以更加高粘度的姿态黏在季凌身边,基本不给安淳靠近的机会。 安淳本来有些担心,周怡宁这么三番五次献殷勤,她送来的食物会不会有问题,不过看她那一动不动盯着季凌吃饭的花痴脸,又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下毒害人能这么淡定?别人还得另说,这个周怡宁肯定会漏洞百出。 何况他也没有濒临危机的心悸,所以也就由着她去了。 对于周怡宁这番示威,安淳除了无奈之外,更多的是无所谓的态度。一餐毕后,他也不想去打扰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交流感情,干脆坐在一边玩起手机。 正玩得起劲,听见季凌叫他,他很不情愿地放下手里打了一半的游戏,抬头看向季凌,用眼神做出询问的表情。 “你会削苹果皮吗?”季凌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只有红又大的苹果,拿在手里冲他摆了摆,笑嘻嘻地问道。 安淳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往周怡宁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一手掐着腰,似乎很自豪地说道:“我不会,所以给你个机会,你还得谢谢我。” “……”安淳真想往旁边的墙上撞两下,她从何而来的优越感呢?而季凌也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把苹果在手里颠了两下,然后朝他的方向递过去。 安淳艰难地开口:“……没有刀。” “休息室有,”周怡宁赶紧接过话来,“我柜子里就有,3号,没有的话你再找其他护士借借呗。” 安淳:“……” 无奈前往休息室,出门走了两步,正好碰见张言从隔壁病房出来,安淳赶紧叫住她:“张护士。” “我可能会有几分钟不在病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注意一下病房的情况?”安淳微微靠近,压低声音说道。 张言瞪了瞪眼睛,像是有点吃惊的样子。 “季凌是公众人物,他们走得那么近,我有点担心。” 安淳扯了一个不算谎言的谎言,他是真的担心,各种意义上。 * 休息室里没人,准确来说,是没有医院的工作人员,这让安淳有些意外。 却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站在一个打开的柜子前,仰着头踮着脚,伸手想要够到什么东西。 安淳默默走近,关门的时候发出了一些响动,那孩子吓得连忙转过身,背贴着柜门,瞪着眼睛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呃,你别害怕。”安淳连忙扯出一个自认为比较温和的微笑,然而那孩子并不买账,依旧微微缩着肩膀,直愣愣地盯着他,反倒盯得他有些发毛了。 “你是张言护士的儿子吧?我认识你妈妈。”安淳颇为无奈地补充说道,希望能减少一些那孩子的敌意,“我来拿点东西,一会儿就走。” 听到后面那句话,那孩子才稍微放松了身体,以微不可察的幅度点了点头,却依旧不动,也不说话。 安淳心道:不知是自己长得太吓人了,还是这孩子戒备心太重了。 他从距离最远的地方排着找了一圈,最后发现周怡宁的3号柜竟然就挨着男孩正翻找着的柜子,男孩又恢复了他刚进休息室的状态,仰着头踮着脚,努力想要够到什么物品,却始终差那么一段距离。 柜子分为三层,最下层是放鞋子的,中层用来挂衣服,最上层用来放一些杂物。安淳顺着男孩指尖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柜子最上层的物品寥寥无几,只有一把套起来的折叠伞,一个黑皮的笔记本,上面似乎还别着两支笔。旁边是一个系好的塑料袋,上面印着某某超市的图案,里面应该是一些零食。 另外在柜子最里面的角落里似乎放着几个小瓶子,看起来像是药瓶,其中一个是安眠类的药物,安淳因为神经衰弱有很长一段时间经常需要借助药物安眠,因此对这类药物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另外几个小瓶子装着什么药他就不太了解了,也不便拿过来细看,况且谁都有身体不适的时候,备点药物也没什么奇怪的,所以安淳也没有在意。 至于男孩想要拿到什么,他看这一遍就心下了然,于是伸手把那个袋子拿下来给那孩子递了过去。 男孩早就反应过来,缩回手后退了好几步,目光在安淳和安淳手中的袋子里瞥了好几个来回,似乎是终于确定了安淳没有什么危害性,这才向前挪了两步,接过了袋子。 “谢谢大哥哥。”道完谢,那孩子还朝他鞠了个躬。 安淳不禁愣了两下,虽然这孩子戒备心重,不容易亲近,但是却意外是个礼貌又有教养的孩子。 而且那孩子刚刚叫他什么?“大哥哥”而不是“叔叔”,这充分说明这孩子眼光到位、判断力精准。 安淳心里蛮受用的,不免对男孩生出了些好感,再结合场景,看他一个孩子孤零零地呆在这里不免又有点怜惜的感觉,不知不觉便伏低了身子,轻声说道:“我叫安淳,你呢?” 男孩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之前的紧张与防备似乎消弭了一些,眼神里多了些孩子该有的天真,“我叫张希辰。” 第四回合(7) 安淳拿着刀回到病房的时候,张言还等在门口,看到他之后神情微动,往前走了几步,离开了房门窗户的可视范围,跟安淳汇报了一下这几分钟的情况。 其实说汇报有点不妥,一方面这是安淳拜托对方的事情,张言只是帮了他这个忙,另一方面,张言的话里也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 “季先生一直在看书,周护士一直坐在旁边……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尴尬,张言一边说话,一边用右手摩挲着自己的左胳膊。 这在意料之中,安淳点点头,“谢谢你了,张护士。” 张言笑了一下,嘴角是弯的,脸上却没什么笑意,随后便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匆匆离开了。 * 本来病房里的气氛还算安静平和,安淳刚踏进房门半步,周怡宁却又摆出了剑拔弩张的姿态。 安淳无语,不想理她。 季凌也放下书本看了过来,也被安淳别开了目光。 他沉默地走到病床前,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大苹果,去角落垃圾桶旁蹲着消起了果皮。 周怡宁气还没撒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又讽刺了几句,安淳统统无视。 不是他打算忍气吞声,只是突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也没兴趣和这样一个女人玩什么情敌游戏。何况从根本上来说,事情是季凌挑起来的,但他却毫不表态,任由周怡宁针对自己。 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让自己露出尴尬失措的模样,他好在一旁看戏,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吗? ……偏不随了他的意。 安淳把精力都放在手里的小刀和苹果上,其实削苹果这种事他并不擅长,歪歪扭扭捣鼓了半天,好歹算是削完了。 他又把果肉切成一块一块的,装进一旁提前准备好的小盘子里,走过去递给季凌。 “给我!”周怡宁却把盘子一把夺了过去,面对着安淳那竖眉冷面的表情在看向季凌的那一刻瞬间化成似水柔情,“你继续看书就好,我来喂你呀。”说着,用牙签插着一块儿果肉递了过去。 安淳:“……” 季凌没张嘴,也没应声,只是放下手中的书,别有意味地笑了一下。 周怡宁的胳膊在空中举了半天,对方却不配合,赌气般地继续举着,直到胳膊酸了,撑不住了,才放弃般地悻悻收回了手。 “那我给你放在旁边,一会儿你想吃了再拿。”她似乎终于觉得有点尴尬了,垂了垂目光,语气里高涨的热情也微微消散了几分。 然而花痴就是花痴,在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之后,却又一瞬间回归了电力满级的状态,两秒钟前的尴尬立马一扫而空,继续支着下巴着迷地盯着季凌看。 安淳对她的行为十分无语,却又有点佩服起她的心态来。有的时候没脸没皮一点,对着想要的东西执着一点,也许看到的世界会不太一样吧。 但是另一方面安淳又觉得,对于周怡宁这种状态,自己肯定是百分之百学不来的,当然,他也不想学。如果有一天季凌再次对他露出厌恶或者轻视的表情,不用人说,他一定会立马卷铺盖走人,永远消失再季凌的视野里。 人不能连犯两次贱,虽然这次重回季凌身边并非他的本意,但是却依旧没能逃脱出对方的掌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做出真正的反抗。 或许是心态在随着羁绊加深的过程中慢慢改变了,是,他承认,他对季凌……或许有了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期许,但却依旧没能看透这个人。 恍神间,外面走廊上突然有了一些响动,接着一个小护士探头进来,有些急切地喊了两声。 安淳顺声往外看了看,外面人来人往忙作一团的样子,大概是有重症病人出现突发性症状,在往急诊室送。 周怡宁反应十分迅速,立马应声起身,原本花痴的表情也被好好地收了起来,面色变为庄重,理了理身上的护士服快步走了出去。 对于周怡宁的行为反应,应该是在安淳意料之中的,但还是免不了微微生出些诧异感。 虽然她在对待季凌这件事上显得十分不靠谱,但必须要承认的是,周怡宁能在这样的大医院成为在职护士,还是有很高的职业素养的。 * 托这位病人的福,周怡宁一下午都没有出现。 期间季凌的主治医生来了病房一趟,说是季凌的身体基本已无大碍,如果有需求,可以再继续住院观察几天,如果无需求,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张言跟在医生身后,等医生说完之后补充道:“晚上七点,我来进行最后一次检查。” 季凌微笑点点头,张言目光看向他,又飞快地瞥开了。 这当然算是一件好事。不过祸福相依,季凌差点丧命,让他们在医院平安度过了第四回合的大半时间,如今只要继续保持居安思危的状态,稳过第四轮的胜算应该很大,而这种关头却偏偏得到了可以出院的消息,这让安淳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他跟季凌提议在医院住到第四回合结束,季凌耸耸肩,表示出无所谓的态度。 虽然对方的配合让安淳稍微放心了下来,但是那股不安感却始终没有消失,时重时轻地拨弄着他敏感的神经。他可以确信,这种不好的感觉是在医生说出“季凌可以出院”之后产生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也在慢慢扩散,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似的。 安淳开始烦躁起来,甚至连坐都坐不住了,在病房里小范围地踱起了步子。 他本想和季凌讨论一下自己的想法,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靠谱的线索,从而采取一些措施,不至于让他们的处境太过被动。不管有没有实际作用,总比干坐着等死要强。 然而他每次想要开口,却发现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季凌的状态很奇怪,捧着一本书,目光死死地黏在了书页上,整个人都像被吸进去了似的。 当然,书还是之前的那本,名为秋子的作家写的——《猫》。 不知是不是安淳的错觉,每当季凌翻页的时候,他总能感觉到从书里飘出的一股淡淡的清香。 “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动物啊。”沉迷于书本的季凌突然喃喃开口,像是在读书里的句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更像是在说给安淳听。 安淳在不远处顿住脚步,看着依旧埋头的那人,把对方的话尽收耳里。 猫?贪婪?他琢磨着这句不知所云的话,有些恍然。 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最起码作为拥有健全人格的正常人类,没有人是不贪婪的。贪婪于金钱与名誉,贪婪于爱与被爱,贪婪于生命与自由。 所以…… 安淳深深吸了口一气,用力压下了心里的烦躁,让自己保持在最冷静的状态。 ……他还不能输。 * 说好晚上七点来进行最后一次检查,张言却没有来。 等了将近半小时,安淳实在坐不住了,便起身想去外面询问一下情况。 刚走到门口,病房的门突然被撞开,周怡宁回身拖过放医疗器械的小推车,急匆匆地挤了进来,脚步有些虚浮。 张言跟在她身后,小声地惊呼道:“周护士!”然后也跟着挤了进来。她上前扶住了周怡宁的一只胳膊,体贴道:“你身体不舒服,还是不要勉强了。” “我没事!”周怡宁挣开了张言的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使劲儿瞪了瞪眼睛。 她看起来状态确实不怎么好,可能是下午那场急救手术的术后护理废了她不少精力吧。安淳看着她有些泛白脸,心里做着猜想。 周怡宁晃晃悠悠地把小车推到病床前,那似乎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但她还是努力对着季凌扯出一个大幅度的微笑,“听说,你明天要出院了……最后的检查,怎么也要我来……” 说着,她一个不稳往后踉跄了一下,张言慌忙上前扶了她一下。 但她依旧站不稳,最后安淳上前把人接了过来,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让她稍作休息。 既然身体不适,干嘛要那么勉强呢?安淳看着她终于支撑不住而合上的双眼,不禁皱了皱眉头。 “张护士,检查不做了吗?”季凌在身后突然问道。 张言闻声脊背僵了一下,慌忙转身说道:“抱歉季先生,耽误您时间了,我这就开始。” 大概因为是临出院的最后一次检查,安淳感觉张言做得十分认真,仔细观察,似乎比之前的检查过程还要繁琐一些。 小推车上多了几样之前没见过的器材,安淳准备走近看一下,这时候突然有个小护士探头进了病房。 她看到病房里的情况吓了一跳,然后说自己是来找周护士拿不小心拉下的储物柜钥匙的,没想到周护士竟然累得昏睡在了这里。在病房里睡觉总不是个事儿啊,于是招呼了一旁的安淳和她一起把周怡宁送回休息室。 安淳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帮着把周怡宁从病房里往外搀,到了门口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心悸了一下,压在心底没有消散的不安感在他一脚踏出病房大门的时候,像涨潮的海水般涌动了出来。 他停下来脚步,小护士回头疑惑地看向他。 “抱歉,”安淳突然说道,“我不能离开病房,可以另找人帮忙吗?” 小护士的眼神更加不解,半天才“哦”了一声,最后瞥给了他一个有点鄙夷的眼神,拉过旁边的路过的另一名护士,搭伙把周怡宁搀走了。 安淳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被误会,但是没办法,心里那不断扩大的不安让他无法忽视。 他关上房门,转身回到了病床前,就在眼皮底下看着张言给季凌做完了整套的检查。 完事之后,张言熟练地把器械收拾好,分别对着季凌和安淳点了点头,“一切指标正常,随时可以出院。” 安淳顿了两秒才点头回道:“谢谢张护士。” 张言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推着装满医疗器械的小推车离开了病房。 似乎一切都很平和顺利,但是那股不安却始终没有消失。 第四回合(8) 大概是看了一下午的书有些累了,张言走后不久,季凌就合上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安淳心里还是有些发慌,见季凌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睡死了一般,有点担心地走到床头叫了他几声,隔了五六秒才得到回应。 “嗯?”季凌发出一个轻飘飘的鼻音,然后睁开眼睛对上了安淳的目光。 “你……还好吧?”安淳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季凌眯了眯眼,突然笑了一下,反问:“你是指哪一方面?” “……”安淳没再回答。 既然还能用这种不着调的语气说话,就证明应该没什么问题。安淳平复了一下心绪,去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再转身发现季凌已经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他还有累的时候啊。安淳不禁心下唏嘘,虽然知道季凌和自己一样,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受伤了会流血,断气了会死亡的人类,但他还是潜意识里觉得季凌的生命力似乎应该更顽强一些。 有些可笑的想法。安淳摇了摇头,仰起头把手里的一杯水一鼓作气地喝完,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病床上的季凌似乎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医院仿佛随着季凌的入睡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安淳站在病房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城市却没有因此陷入黑暗,被各色的灯火次第点亮,似乎比白天还要更好看一些。 安淳有些沉醉于这样的气氛当中,他原本是很喜欢躲藏在角落里的那种人,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比起狭小封闭的病房,窗外广阔的世界好像更能让他安心,让他平静。 他就那么呆站着对着窗外眺望了一段时间,突然觉得小腹有些不太舒服,刚刚陶冶出了点身心舒畅的情绪就被强制打断,让他有些不爽。他抬手粗暴地揉了揉腹部,没想到紧接着给揉出了一股尿意来,而且来势凶猛,毫无预兆。 安淳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急匆匆奔向厕所。 病房里是有独立卫生间的,然而运气背的时候大概真的会诸事不顺,安淳拧了几下门把手竟然死活打不开,他已经一秒都等不了,直接冲出病房奔到了楼层的公共卫生间。 还好他的运气还没有背到彻底,安淳马上找到了空位解决了生理问题,顿时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他系好裤子,整理好衣服,从隔间走了出来。洗手台旁还站了两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看着像是医院的实习医生,两人一边洗手一边搭着话。 “张护士今天也真是奇怪,看到周护士不舒服,主动要求替班,赶都赶不走,还特地把孩子送回家才又回来的。” “哎呀,原本她俩就是搭档,因为张护士儿子的事,周护士也帮了不少忙,替个班也正常嘛。” “正常个屁!周护士帮忙还不是因为想勾搭那个谁,我不信张护士心里没数。再说她平时都巴不得把儿子绑在身边的人,怎么放心大晚上让儿子一个人在家?” “哎……你说的也是,也许拜托亲戚朋友了?搞不懂……” 也许是终于注意到一旁洗了半天手赖着不走的人,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继续说下去,整了整白大褂就离开了。 安淳也终于直起了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脑袋里不停地播放着两人刚才的对话。 不对,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究竟是哪里呢? 可以确定,他们口中的人就是张言和周怡宁,周怡宁之前还生龙活虎地在病房里对着自己剑拔弩张呢,为什么去帮忙处理了一个紧急病患之后,突然就疲累到那种程度了呢? 张言主动提出帮助周怡宁这点可以理解,但平时有值夜班的时候,她经常会把儿子安置在医院休息,这次为什么会特地把儿子送回家呢? 另外,从刚才那两人口中得知的是,张言是在看到周怡宁不舒服之后才提出由自己来替班,这么说来,今晚给季凌做检查的原本应该是周怡宁?那么张言在下午陪同医生来做检查的时候,为什么会说出“晚上七点,我来进行最后一次检查”这种类似于通知口气的话呢? 就好像……笃定周怡宁来不了了一样。 安淳越想越觉得恐惧,整个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时候临危的强烈不安猛地从四面八方冲进了他的大脑,刺激着他的神经。安淳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然后一秒都等不了地冲回了病房。 张言就在病房里,站在季凌的病床前,背对着大门,背影有些微驼,看起来单薄,却又可怕。 “你在干什么!”安淳一把推开了病房大门,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把张言拽到了一边,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传过来,安淳无暇顾及,先去查看季凌的情况。 躺在病床上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安淳的头开始晕眩,他用使劲咬着下唇,一只手发狠地抓着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来保持清醒。他转头用复杂的眼光看了张言一眼,对方微微低着头,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似乎十分平静,又似乎极度恐惧。 没有时间了,安淳知道自己应该最先做什么。他用空出的一只手拨通了呼叫铃,值得庆幸,还有其他的执勤护士在,让季凌在断气之前被送进了急救室。 张言没有跟去急救室,她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在众多医护人员的催促下也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直到所有人都簇拥着濒死的病人离开了病房。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医院这种地方,生命的价值是高于真相的,真相这种东西,应该交给警察和侦探。 但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无论如何,张言也是逃不掉了,她之前隐藏得太好,如今却又暴露得彻底。 “你没机会了,张护士,我会报警。” 张言闻声,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你没证据。”她终于轻声开口。 “不需要证据,只要过了明晚,你就输了。”安淳捕捉着她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相信你做了相当详细的计划,但是很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而且你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吧。我都能发现的破绽和违和,你认为还不够警察立个案的吗?” 张言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整张脸惨白得可怕。 “你已经输了,张言。” 在安淳说出最后这句话之后,张言像是突然崩溃了一般,大声地尖叫了起来,接着猛地转身冲出了病房。 安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得愣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张言已经跑到了走廊的尽头,拐入了右侧的拐角,安淳也朝相同的方向跑去。 “张护士!”安淳也他管不了那么多医院的规矩了,边跑边大声叫着。 临近病房的一些病人都跑出来围观,几个值班的护士也闻声赶了过来,场面有些混乱,但这正是安淳希望的。他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让他觉得自己接下来绝不能单独和张言呆在一起。 张言最后跑进了安全楼梯,她像是在逃命一般,却在进入楼梯通道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她是在看自己,安淳确定,那眼神充满恐惧,却更让他恐惧。 安淳冲到安全楼梯口前,却停了下来。门的另一边并没有脚步声,张言似乎已经跑远了,或许已经快要跑出这座医院。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推开了楼梯口的门,往前迈了一步。 突然,从旁边闪出来一个身影,发着狠劲儿把安淳扑倒在地!楼梯口的门“嘭”地一下合上了,两人一上一下摔倒在了楼梯间里。 安淳被摔得头晕目眩,恍神间看到身上那人拿着一件晃着白光的物体,向他刺了过来。他下意识就抬手去挡,抓住了张言的胳膊。 张言的脸色狰狞起来,人到达了某种极限状态似乎都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她这时候的力气大到可怕,似乎不杀了安淳誓不罢休。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安淳竟然开始渐渐体力不支了。看着那一点一点接近脖颈皮肤的水果刀,他有种绝望的感觉。 “张、张言……”安淳费力挤出一点声音,试图动摇她的杀意,“你杀了我……你就真的、完了……” 张言精神已经失控,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依旧死命把刀子往安淳脖子上抵。 安淳不想放弃,他还想活下去,绝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在有人发现他们之前,要么用蛮力抵抗住处在攻击,要么得想办法打破现在的这种僵局。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孩子。 “张希辰……”安淳拼尽最后的力气把名字说了出来,张言果然对此十分敏感,似乎怔愣了一下,手上的力气也稍微减弱了一些。 安淳丝毫不敢放松,明晃晃的刀子依然抵在距离脖子的两寸之处,他继续开口说道:“你记起来了吗?你还有个儿子,他叫张希辰,就算为了他,别这样……” 张言的身体轻微晃了一下,脸上狰狞的表情也渐渐松散,似乎是找回了理智。 安淳松了口气,但却发现对方并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的意思,他再看过去,发现张言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过了半天张言突然喃喃出声:“你说的对……为了小辰……就算为了小辰……”她的目光渐渐回到了安淳的脸上,“为了小辰……我也得杀了你。” 事情正在往完全相反的地步发展。安淳看着那把明晃晃的骇人的刀子,心想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吗?难得他聪明一回的。 只见张言说完,猛地举起了刀子,一脸决绝地重新刺了下来,这次她的目标是心脏。 完了。安淳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慢动作播放,他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刀子离自己的心口越来越近,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裕。 自己这一生就要交代在这种鬼地方了吗?真特么可悲啊。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瞬,又仿佛过去了好久,然而预想中的肌肤撕裂的疼痛感却始终没有到来。 在刀子刺进他的心脏之前,楼梯口的大门先被推开了。 “怎么回事?!” “张护士!你在做什么?” “张护士!你去哪里?等等……” “张护士!” 外界喧闹的声音终于一点一点传到了安淳的耳朵里,身上的重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安淳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有病人有护士有医生,还有一些可能只是路人。 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喜欢人群,喜欢那些喧闹的声音,那代表着他还活着,此时此刻,活着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而张言呢?逃走了吗?已经离开了吗? 在一个小护士的搀扶下,安淳费力地支起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靠着墙壁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心里想着那都无所谓了。即使张言差点杀了他,他也并不恨张言,反而希望她能成功逃走,这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只是可以的话,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了。 仿佛是应了他的想法,片刻之后,人群前方突然传出一声犀利的惨叫。 有前方的人惊慌失措地逃跑,有身后的人好奇又忐忑地凑过去,场面乱作一团。 安淳愣了一下,脑子里蓦地就生出了一个预感。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吧……他脑子有点发懵,想要强烈否认自己的想法,却找不到任何能够否认的论据。 他能做的,只有上前去确认。 安淳挣开了一旁搀扶着自己的护士的手,迈着虚浮的脚步颤抖地拨开了人群。 张言躺在地上,浅蓝纯净的护士服已经肮脏不堪,她瞪大着眼睛,张着嘴巴,仿佛想要努力地诉说什么,却再也不能说出口了。 锋利的水果刀从左侧的太阳穴不偏不倚地插.了进去,地上早已散开了一朵血花,她瞪大的眼睛也被鲜血一点一点染成了红色。 张言……死了。 第四回合(9) 季凌再次被成功地抢救了回来,这本应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安淳却觉得有点讽刺。 要杀的人还好好的活着,自己却搭进了性命,想到张言倒在血泊里的狼狈样子,安淳到现在都没有办法从懵逼震惊悲伤夹杂的复杂心情中恢复过来。 这已经是因为这个游戏死掉的第二个人了。陆平被杀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头绪,孙杰也已经锒铛入狱,只有丛月勉强算是生活回归了正规,却也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季凌就更不必说了,被不停地杀死已经很惨了,索性季凌对自己的死亡并没有什么记忆,但最近几次生死边缘徘徊的经历也够给人留下点心理阴影了。不过安淳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的,季凌真正的心里感受究竟是什么样,他并没有办法去揣测。 至于自己…… 安淳只能苦笑,不管是谁弄了这破游戏,那人一定是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吧,被迫去体会他人的死亡,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地给他来一刀呢? 哦,他当然记得,刚刚自己还差点惨死刀下,但他不是死里逃生了吗?这就是最矛盾的地方,他觉得忍受一些不想忍受的东西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但是他却不想死,一点儿也不想,总觉得还有好多没有完成的事情,但是真要他一一列举,他反而说不出来了。 最后他把这归咎于人类强大的生存本能。 但这与他不想面对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的情绪并不矛盾,他有权利选择暂时逃避一些事情。 所以当警察跑来找他做笔录,了解事情经过和张言的反常的时候,安淳不想说话,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 其实究其根本,安淳并没有打算抗拒配合警方的调查,但是给他的时间太短了,他的大脑还没有回复思考的功能,只能被动地接受外界的简单信息,能给予的也只是一些不用过脑的简单回答。 小警察从他这里得不到什么关键信息,显得有些苦恼,其实看现场的情况,百分之九十九可以认定这是场意外事故,可还是有很多疑点,死者为什么要擅离职守?还带着一把水果刀?死者死前与人发生了什么冲突?为什么案发地点会在这个安全楼梯呢? 从其他人嘴里了解到的都只是写侧面信息,以及事件发生的前脚后脚的事情,真正的诱因恐怕除了死者,也只有一个人知道了。 小警察拿着记事本和碳水笔迟迟不肯放过安淳,而安淳只是一遍一遍摇头,也迟迟不肯开口。场面有些僵。 这时候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其实说是熟悉,安淳也不过听过一次而已,只是那一次便让他印象深刻。 因为直觉让他对这个声音的主人有着没来由的排斥感。 蒋自舟走过来,打了个手势,小警察便领了意到一旁去询问其他人了。然后他在安淳前面站定,依旧是那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声音阴沉冰冷:“又见面了。” 安淳没有说话,只是感受到对方凌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来打量去,觉得难受,浑身不自在,便不想多呆下去,转身想要离开。 蒋自舟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那手跟钳子似的,把人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能说的我都说了,让我走吧。”安淳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还有些喑哑。 蒋自舟松开手,重新转到安淳的对面,居高临下地说道:“能不能走你说了不算。”说罢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又多了点轻蔑的意思:“你已经连续两次出现在重大死亡事件的案发现场,并且是死者生前最后接触到的人,说这都是巧合,抱歉我还真是不太相信。” 安淳原本就心烦意乱,被他这一通尖酸的说辞搞得更加烦躁,事实就是如此,他虽确实有所隐瞒,但那些似乎和张言的死亡并没有直接关系,他就没有权利保持沉默吗? 蒋自舟见他依旧不肯开口,目光又凛了凛,“我希望我们能达成合作,而不是逼我来硬的。” “……”安淳气极反笑,抬头对上的蒋自舟的眼睛,“原来你们警察都是靠威胁人来破案的?还是那句话,想给我定罪,请先拿出证据。” 蒋自舟的眼睛眯了眯,目光却依旧死死地黏在他身上,这让安淳感觉非常不好。 “蒋警官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见对方不说话,安淳再次开口。 谁知这次又被拽住了胳膊,他刚想回头发作,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接着手腕处感受到一阵冰凉的触感。 安淳惊讶地看着拷在自己手腕的手铐,原本处在发怒边缘的情绪一瞬间被凝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蒋自舟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当安淳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脸色依旧冰冷。 “接下来,恐怕要请你在警察局呆上几天了。”他说道。 * 有时候安淳真恨自己的无能与渺小,都这种节骨眼儿了,他还要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不讲道理的警察绊住手脚。 可他很无奈,蒋自舟把另一只手铐拷在了自己手上,他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到办法脱身。 蒋自舟大步地在前面走,安淳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被半拖半拽地跟在后面。 安淳心想这什么警察,简直是比欺压百姓的恶贼头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看着蒋自舟高大坚.挺的后背,本应该是很能让人生出好感的形象,却让安淳觉得有些恶心。 在被用力拽了一下之后,安淳皱着眉头沉默地加快了脚步。 离开的时候经过一个走廊,正好碰到了季凌的主治医生,对方看到安淳眼神亮了亮,匆忙从远处走过来,走近一些看到安淳手上的手铐时步子又顿了顿。 “陈医生!”安淳主动叫了一声,这才避免了被对方强行忽视。 都被叫住了,陈医生也不好再装作看不见,只得尴尬地继续走过来。蒋自舟在听到安淳声音的时候也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安淳一眼,又打量了一番走过来的医生。 陈医生有些尴尬地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询问手铐的事情,毕竟那也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于是定了定神,重新说道:“安先生,我们正在找您呢,季先生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安淳点点头,转头对蒋自舟说道:“请给我几分钟时间。” 蒋自舟冷冷开口:“警察断案时间你们耽误得起?” 陈医生原本还有些惧怕他过于压人的气势,但听到他的话之后,作为医生的傲骨也被激出来了,口气也有些不善地反问道:“医生救人时间你们就耽误得起了?” 安淳简直要在心里给陈医生点一万个赞,莫名有种解气的感觉。 蒋自舟脸色沉了沉,却是没再说什么,跟着陈医生和安淳一起往医生办公室走。在进门之前被陈医生拦了下来:“抱歉,我们有权保障患者的*。” 蒋自舟:“……”他用令人发毛的目光盯着陈医生看了五六秒,最后才拽过安淳的手腕把手铐解了开来。 那一刻安淳觉得陈医生简直是天使。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陈医生快速地给安淳讲了一下季凌目前的情况,季凌是吸入某种气体在体内毒化而产生的休克现象,索性吸入时间不长,发现也比较早,抢救及时,不然过个一晚上季凌可能真的会没命。 “那他现在的情况……?”安淳还是有些不安地问道。 “现在他的情况很好,请放心,原本季先生身体素质就不错,之前触电的伤也已经痊愈,所以并没有什么后遗症,这次他中的那种毒虽然能致命,但还算比较好解的毒,处理也及时,所以打几天点滴观察一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安淳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又问:“对于毒物来源,有没有什么线索?” 陈医生思忖了片刻,回答:“我们也对病房环境重新进行了检查,季先生床头放的那本书里夹了一种能定心神的药草,那种药草香气比较重,能和医用的一种药物反应生出一种常见的毒素,不过这种药草倒是十分罕见,而且季先生当时也马上就要出院了,理应是接触不到那种医用药物才对……” “我知道了。”安淳打断了陈医生的话,要了解的基本都已经了解,他深知再说下去,疑点只会越来越多,有些东西没法解释,除非说出隐情和真相,但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没法收拾。 于是他继续补充道:“这应该是一场意外。” 陈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也跟着松了松。 气氛沉默了几秒,似乎是没什么要说的了,但是这几秒过去,陈医生的表情却慢慢纠结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淳大概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但他并不想引起这个话题,准备找个说辞就走了,外面还有个麻烦在等着他。但陈医生最后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关于张护士……”他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有些不太好,安淳能从中间看出一些悲痛和惋惜。 到底是共事过的人,到底是之前还活生生站在身边的人,突然就这么没了,人都是有感情的,或多或少,怎么能不哀叹、不悲伤? 安淳理解,深深地理解。但是一旦触及张言的问题,他的脑中就不可避免地出现那惨烈的画面,那让他头疼欲裂。 可他又能逃避多久呢? 安淳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有些事他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特别是对于关心着张言的人,说他没有内疚是假的。虽然张言曾想杀了他,但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他杀了张言。 身在局中,无关对错,谁都有自己的立场。 “张护士的事情,我很抱歉。”安淳对着陈医生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我与张护士确实发生了争执,她当时情绪比较失控,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想您应该已经听说了。” 陈医生点点头,神色复杂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争执,能到了拼命的程度啊……” 安淳没有回答陈医生的问题,他顿了两秒,重新说道:“我知道,如果我能换一种方式对待她,或许就不会是现在的结果了,但是如果能重来,我想我依旧会那么做。” 言罢,在陈医生怔愣的目光下,安淳大步离开。 第四回合(10) 张言的死确实只是一场意外,她逃跑的时候太过慌乱,脚下踩空,在楼梯上翻滚了下去,连那把水果刀也是在翻下楼梯的途中不小心插.进太阳穴的。 不会有其他的隐情,就算有,也不会与安淳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当时发生意外的时候,安淳正在离她两层楼梯的位置,现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但是蒋自舟就是迟迟不肯结案,也不放安淳离开。 其实安淳觉得这事儿很不对劲儿,他刚被带到警局的时候,蒋自舟确实是对他进行了一番审讯,虽然神情和言辞都很严肃,逼问得也很紧,但是安淳却感受不到他对得到答案的渴望。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只是想要通过这一系列的过程,达到拘捕对方的目的似的。 安淳最终被成功地关进了看守所,不管蒋自舟是真的怀疑他,还是只是看他不顺眼,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安淳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铁栅栏,只觉得世事无常,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这样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也会被关进这种地方。他是该怨恨蒋自舟呢,还是该唾弃这该死的游戏呢? 在看守所熬到隔天的下午,安淳终于有些呆不住了。 蒋自舟自审讯完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他能见到的人,除了外面看守的两个小警察之外,就只剩和他关在一起的一位小偷兄弟了,准确来说,小偷兄弟这次被抓应该是由于偷盗未遂。这位兄弟是个话唠,又或许是被关久了没人说话,自安淳被关进来时,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在安淳耳边喋喋不休。 安淳原本烦不胜烦,在得知了他是怎么走上盗窃的道路、怎么选择盗窃的对象、又是怎么被运气不好被警察逮了个正着之后,对方又开始对着他回忆起了悲惨的童年生活,以及几段所谓痛心疾首的其实在安淳看来很是无聊的恋情。 但后来他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有个人在自己耳边不停说话,分散了自己的一些精力,才让他得以熬过看守所里的第一个难熬的夜晚。 只是这会儿,随着时间的推进,第四回合的最后的一个夜晚马上就要到来了,张言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没办法待在季凌身边亲自确认安全,还是让他不能安心。 安淳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起身走到铁栅栏旁,把外面看守的小警察叫到跟前,只问了一句:“几点了?” 小警察皱着眉头地瞥了他一眼,摸摸口袋,然后掏出了一块手机,看了一眼,说:“七点半。”说完他刚想转身离开,又被叫住,然后一脸不耐地问道:“又干嘛啊?” 安淳脸上神色有些复杂,顿了两秒才小心翼翼地反问:“呃……刚才那块儿手机,好像是我的吧?” 小警察一愣,随即脸上表情就有些挂不住了,他哽了两秒,又气急败坏地把问句丢了回来:“是又怎么样?” 安淳:“……”隔着铁栅栏遥遥相望,他还真是不能怎么样。 过了会儿小警察才似乎恢复了理智,咳了两声重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手机是你的,你放心,我没看你*,我就用来炒个石油,两个账号,我一个手机观察起来不方便,借你的用用,等你出去了就还你。” 安淳:“……” 人家的都那么说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自己现在还被关着,手机本来就是被没收的状态,别人要强行拿去使用,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只是…… 安淳心里一动,转头看了那位闲得蛋疼正在拔腿毛的小偷兄弟一眼,脑子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 第四回合的最后一个夜晚,11点40分。 值夜的两个警察,一个已经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另一个则精神抖擞地盯着桌子上的两块手机。 安淳坐在离栅栏不远的地方,靠着墙,目光在两个警察之间来回扫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力气很大,疼得他浑身一哆嗦,接着眼眶也湿了,是由于疼痛分泌的出的生理泪水。 接着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只手还捂着肚子,呻.吟着走到栅栏前,重重地踢了一下,然后说道:“警察同志……” 差点睡着的警察被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还懵了两秒,这才从座位上站起来,远远地吼了回去:“干什么!” 安淳暗中又掐了自己一把,额头还沁着汗,哽咽着说道:“肚……肚子疼……” 那警察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耐,然后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他的同事依旧死盯着手机,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他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这才抓起桌子上的钥匙上前打开了栅栏门,领着安淳上厕所去了。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去厕所的两人还没有回来。 这时候,铁栅栏里又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哎呦喂——!” 这次的叫声可比安淳那声厉害多了,差点没把看守所房顶给掀了,看手机的小警察也给吓了一跳,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拍,烦躁地站了起来,“叫什么叫!闭嘴!” “警官大人!哎哟……不是我想叫啊!”小偷兄弟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我说你们的牢饭是不是有问题啊!我我我……我肚子也疼……哎呦喂……憋不住了……” “……”小警察皱了皱眉,又拿起两只手机来回看了几眼,然后才分别揣进口袋里,走过去把栅拦门打开,“行了行了,别喊了,赶紧起来去厕所!” “哎哟……谢谢警官大人!”于是小偷兄弟也被警察领着去了厕所。 他们去厕所的途中,正好碰见安淳和之前的警察从厕所回来。 又过了五分钟,小偷同志也从厕所回来了,重新被关进了铁栅栏。 小偷兄弟一回来,便忍不住冲安淳眨了眨眼睛,安淳神情一动,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最后恢复常态。 两人靠着墙壁的阴影处并排而坐,小偷兄弟从衣袖里缓缓地把一件东西推到了安淳手里。安淳把东西拿在手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转到墙角小心翼翼地摆弄起来。 没错,那件东西正是安淳的手机。两人也并没有拉肚子,这只是安淳的计划而已。 他先看了看时间,晚上11点57分,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看来他们时间卡得刚刚好。 这时候外面的小警察突然“咦?”了一声,接着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应该是一经发现手机不见了。 安淳现在异常紧张,心脏如擂鼓,额头也开始冒汗,但他必须保持冷静,在心下祈祷小警察不会把那么快地怀疑到他们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警察在乱翻一通之后无果,和旁边打盹的同事交代了一句,就急匆匆地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安淳憋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才敢长长地吐出来。 还有时间,接下来,他用最快的速度给季凌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被抓的事情,让他想办法早点把自己弄出去,并且让他不要回复。 这边短信刚刚发出去几秒,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了午夜12点整,也就是第二天的0点。 一条新的信息安静地出现在手机里。 游戏通知: 暗杀游戏·第四回合结束 守护者确认存活 目标确认存活 暗杀者姓名:张言 暗杀者编号:04 剩余死亡次数:5 第五回合开始 安淳的拳头紧握,又松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却没有轻松的感觉。 但是还好,最起码季凌没事,他们又熬过了一个回合,也算是可喜可贺。 这时候一旁的小偷兄弟见他愣着没了反应,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安淳这才回了神。 已经没什么时间了,他迅速地把刚刚发送出去的短信以及刚刚接收到的游戏通知删除,然后又在小偷兄弟的催促下往某个账户汇了两千块钱。待汇款成功界面出现之后,小偷兄弟的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安淳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走到铁栅栏旁蹲下,从栅栏的缝隙把在地上把手机滑到了小警察办公桌的方向。这时候小警察刚刚从外面回来,另一个打盹的警察也没有清醒,一切有惊无险。 待小警察终于从桌下发现手机之后,小偷兄弟已经呼呼大睡过去了,他们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安淳靠坐在墙角,回想着最近发生的种种,总觉得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然,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了的,死亡、背叛与守护,一切都近在咫尺。 他很累,但是却没办法停止思考,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却不幸被游戏选中,步步紧逼。 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的脑子里还都是张言死前死后的那些事情。 安淳又把医院里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把一些违和的地方一个一个地揪出来,再结合陈医生针对季凌病情说的那些话,张言的计划大体就能呈现出来。 最重要的一个串联起整个计划的点,应该说是安淳意外发现的。他之前去休息室找削苹果的刀子,在张言柜子里发现了一些小药瓶,是安眠药和另外两种他并不认识的药物。 现在想来,安眠药应该是用在了周怡宁的身上,所以才导致周怡宁突然神志不清,呈现出嗜睡劳累的症状。而另外两瓶,安淳猜想其中一种药大概是用在了自己身上,他想到季凌中毒当晚,他突然腹痛尿急,那是个很不自然的情况。 也许细节上还有些偏颇,但把一件件小事联系起来之后,安淳心中也已经了然了。 显然,张言属于有详细的计划,却没有熟练的手段和强大的心理素质去实施,所以才导致破绽百出。安淳毫不怀疑,如果她能够精确果断地实施自己的计划,他们这一回合的剩余死亡次数绝对会折半,甚至…… 想着,安淳打了个哆嗦,显然还有些后怕。但是再往下想,就有点让人悲伤了。再怎么可怕,张言也已经死了,根据陆平死亡的经验来看,暗杀者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还很年轻,她还有个儿子,但她的儿子已经没有了妈妈。 安淳微微叹了一口气,试图排解心中的负面情绪,但是效果甚微。他没办法顾及到所有人的利益,为了在游戏里生存下去,有时候不得不站在对人敌对的立场上。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命运被迫与季凌捆绑到了一起,这已经让他分.身乏术,又如何去拯救他人? 再次轻叹一声,安淳在心底重新告诉自己:想要得救,没什么错的,这都是为了生命和自由。 * 明明发出了信息,却始终没有什么回应,安淳又在看守所熬了两天,他就像被遗忘了一般,连蒋自舟也没有再出现过。 直到这天下午,小偷兄弟的关押时限到了,他虽然算是惯犯,但这次被抓却是偷盗未遂,所以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定罪,所以就被丢进看守所关了七天,现在算是“刑满释放”了。 他临走的时候故作深沉地拍了拍安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保重啊!”等出了栅栏又冲安淳抛了个飞吻,大喊道:“我会想你的!” “……”安淳十分无语地冲他摆了摆手,轻笑一声,但没有说话。 在这种憋死人的地方,没了这样一个乐天话唠的伴儿,他竟然还觉得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心下微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也不知道季凌看没看到他的短信,打不打算来救他。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喧闹的人声,接着看守的小警察就闻声跑了出去,过了半分钟又跑了进来,抓起桌子上的钥匙匆匆走过来打开了栅栏的门。 安淳还不明所以地坐在墙角,就听小警察毕恭毕敬冲他说道:“安先生,快出来吧,您可以走了。” 安淳:??? 安淳还没有从这逆转的形势中反应过来,小警察就先一步上前把安淳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把手机偷偷地塞到了安淳的手里,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安先生,手机的事情我跟您道歉,您能不能别告诉我们头儿……” 安淳拿着手机,听着小警察的话,终于算是堪堪地反应了过来,难道有人过来保释他了? 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面露难色的小警察,只觉得世事难料,真是奇妙。 至于手机的事情,他从始至终也没有打算计较,于是也压低声音说道:“你放心吧,我不说。” 小警察立马换上感激的眼神看向他。 虽然只是隔了一排铁栅栏,但是里外的空气呼吸起来都不一样。小警察给安淳搬了个椅子,安淳坐在那里感觉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变纯净了,呼吸起来通畅多了。 他低头摆弄了会儿手机,再抬起头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人一身别致的休闲西装,身姿修长挺拔,一副墨镜拿在手边。 安淳看着他,心脏不由重重一跳。 那人缓缓走近,在离他半步距离站定,微微俯身,对上了他的目光。 直到把他看得有些发毛,对方才轻轻启唇,依旧是那熟悉又迷人的声色,对他说道:“安淳,我来接你。” 第五回合(1) 季凌是当天上午出院的,工作上有点突发状况,他先去了趟公司,处理完事务之后就赶到了看守所。 乍一看去,他还是那个光鲜亮丽、气场全开的大明星,但是仔细端详一下,却能从他的面色里看到一丝虚弱,还有点风尘仆仆的疲累感。 安淳的神经向来敏感,看到这样的季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慢慢涌动。他别开脸,躲避着眼神的碰撞,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微微拉开了些距离。 “好些天不见了,你就这种态度对我啊?”季凌摆正身体,口气有些失望,又有些调笑般地问道。 安淳动了动嘴唇,没有回答,他的心绪在季凌出现那一刻已经开始微微翻涌。找不到原因,但是他却已经没办法做出一如往常的回应,甚至有点难以面对面前的这个人。 经历生死与困境,三天的分离和如今的重逢,似乎让自己原本面对季凌能够好好保持着的淡然状态有点荡然无存的趋势。 安淳感受着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对于自己状态的改变感到发慌。 季凌似乎是察觉了他神色的异样,难得只是看了他两眼,最后收起了调笑的表情。 过了会儿又走到他的身侧,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别慌,我这不是过来了吗?一会儿就带你走,回家睡觉。” 没想到季凌竟然会说些安抚自己的话,虽然并没有安抚到点子上,但安淳还是不由得愣了一愣。声音依旧是那熟悉的声音,这一刻听来却有些陌生和动容。他回过神来,忍不住微微偏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那人在笑,却没有了以往盛气凌人的气势,只是单纯地在微笑。 这让安淳蓦地就有点想哭。 他不明白,季凌这个一直伤害他、控制他、看低他的人,事到如今却对着他露出这副笑容,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他知道,这个与季凌十分不相配的微笑,在此时此刻,确实多多少少把他从濒临崩溃的边缘给拉回了些距离。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谁死在自己面前了,也不想再被冤枉成杀人犯了,更不想再继续呆在这种鬼地方了。明明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气,却被一道窄窄的铁栅栏给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他在栅栏里面,被夺去的是自由,被给予的是恐惧、悲伤与无助。 短短几天时间,安淳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什么叫做束手无策,什么叫做等待的煎熬。 原本这些情绪在自己走出牢门的那一刻就应该被好好地压在心底了,这时候却像涨潮的潮水般往外涌动。他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些?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已经很努力了,他真的没那么坚强。 安淳红了眼眶,这还不够,泪水还在继续往外氤氲。 但他不能哭,尤其是在季凌面前,他哭了,他就输了。 于是他倔强地攥紧了拳头。 好在在季凌发现之前,有两个男人先一步走了过来。 这时候安淳已经把泪水硬生生憋回去了,虽然眼眶还是很红,但是完全可以理解为由于牢狱生活导致的睡眠不足、精神状态不佳等等,不怕找不到解围的理由。 季凌的注意力被引到了走过来的两个人身上,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面色冰冷,正是把安淳带到这里却撒手不管的罪魁祸首,蒋自舟。 另一个人的出现就让安淳有点讶异了,他望过去,发现秦北阳也在看着他,温和的面色让人十分舒服。 蒋自舟率先开口,声音依然倨傲冰冷:“手续已经办妥,你们可以走了。”说完还眼神轻蔑地瞥了安淳一眼。 安淳感受到了他敌意的目光,但是此刻他的大脑被更多其他的东西占据着,没心情和他一般见识。 蒋自舟又冷哼一声,这才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 秦北阳还站在一旁,看到安淳有些呆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同样是笑,秦北阳的笑容却总是让人如沐春风,自然又治愈。 到此刻安淳才算把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彻底地平复了下来,他也对着秦北阳回以笑容,然后问道:“秦组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秦北阳笑着说道:“这说起来是个巧合,不过最近总能碰到你呢。” 安淳连忙点头,觉得他说得很对,加上这次光在警局就见两次面,再加上之前医院的偶遇,似乎每次自己情绪不太稳定的时候秦北阳都会适时出现,简单几句话就能把他治愈一番,很不可思议。 秦北阳就像是察觉到了安淳心中所想,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们这算不算缘分呢?” 安淳一愣,脸有些发红,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秦北阳这么说,他心里是高兴的。 这边有人高兴了,另一边就有人开始不爽了。准确来说,从安淳和秦北阳说第一句话开始,季凌就已经不爽了。没想到两人一来一往还当着他的面交流起了感情,季凌的心里窜出无名之火,脸上线条渐渐紧绷起来。 “想不到你们还是旧识?”这时季凌开口,语气就没之前那么好听了。 秦北阳毫不介意他的敌视态度,依旧温和回应:“安淳以前在我手下工作。” “但他现在在我手下。”季凌迅速地接过话头,不再给秦北阳说话的机会,“今天的事情谢谢秦先生了,如果方便的话,我就带他先走了。”说完,他做出一个十分礼貌又官方的笑容,也不等秦北阳反应,拉过安淳的手腕就往外走。 快被拉出了看守所大门,安淳才反应过来,转头朝里说道:“再见,秦组……” 然后攥住手腕的力道突然加大,往前一拽,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又被季凌一个用力给拽了起来。 “……”手腕很痛,安淳不禁皱了皱眉头,“你发什么神经?” 季凌没说话,直接把他拽上了车,猛踩油门在马路上狂飙了一段距离,直到从后车窗完全看不到看守所了之后,他才找了个路边把车停了下来。 安淳被他这车飙得还有点心有余悸,不停地大口喘着气。 还没平复下来,就听到季凌的声音从旁边冷冷传来:“秦北阳,你喜欢他?” “啊?”安淳皱着眉头喘着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季凌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突然冷笑了一声,“你行啊,安淳,刚走了个丛月,又勾搭上了男人?” 安淳:“……”总算反应过来季凌话里的意思,敢情他把自己和秦组长想象成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安淳是真不明白了,他和秦组长清清白白,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何况秦组长还是个男人?他们不过说了几句话,季凌至于反应这么大?不但要控制他的言行,还想控制他的思想?他看着季凌那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要不是知道季凌恶劣的真面目,他真要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喜欢上自己了。 “他只是我曾经的上司。”安淳最终还是无奈地解释了一句。又补充道:“我很尊敬他。” 却听季凌又是一声冷笑,话里依旧不依不饶:“我看他对你可是很有兴趣。” 安淳:“……”他竟无言以对。 气氛凝滞了几秒,季凌脸上面色终于缓和了些,嘴角也弯起了他惯有的弧度,虽然在笑,却看不出高兴的情绪。 “当然,你可以有自己的圈子和朋友,”季凌说道,“不过你最好注意一下人际交往的尺度。” 又是这种单方面警告威胁的语气,安淳听着他这番话,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你总这样有意思吗?”安淳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突然转头对着季凌说道,“控制我的言行举止你很有成就感吗?” 季凌微怔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如常,嘴角弧度加深,“你没有拒绝我的权利。” 安淳用一种几近可悲的神情看着他,半晌才重新说道:“季凌,你听好了,我不是你的东西,想丢就丢,想捡就捡,我们现在不过是因为共同利益被迫捆绑在一起,我认识什么人,和谁怎么样,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他这一番话其实说得很冲动,但是听起来却又十分冷静绝情。 季凌脸上的笑意终于凝固,面色也阴沉下来,但嘴角却依旧保持着原有弧度,这却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阴森可怕。但这表情只定格了五秒,就在安淳被他的表情吓得汗毛倒立,想着自己要不要干脆下车逃跑的时候,季凌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格外爽朗,在此刻听来却让人浑身发凉。 “你当然不是我的东西,”大笑过后,季凌连说话都带上了浓浓的笑意,“但你是我的人啊。” 安淳两只手紧攥在一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还不明白吗?没有谁会是你的人,我也不会。” “你会的,很快。”说完,季凌又大笑了两声,仿佛十分开心的样子。 第五回合(2) 无论是谁,每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有时候安淳会想,自认为看透了季凌伪装下的正面目,他真的看透了吗? 或许有些事情,只是自己的想当然而已,所以在一些事情的发展超出自己判估的情况下,他开始不知所措。 其实从字面上来看,季凌说的那些话很好理解,也很符合他恶劣的性格和极强的控制欲,而且寥寥几个字,也似乎并不能深究出什么隐藏的含义。 安淳会慌会害怕,完全是因为季凌的态度。 他宁愿季凌依旧像之前那样,用一副玩笑的模样戏耍自己,那样最起码季凌还是自己印象中的季凌,他也还能用一如往常的态度去对付他,虽然有时候自己的那点应对方案,在季凌看来不过只是挠了一下痒的程度。 但是这一刻的季凌,却好像已经不能沟通了一般,安淳全身上下的神经都能捕捉到从季凌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执念,那种执念仿佛已经到达了偏执的程度。 季凌在笑,他笑一下,安淳心里就颤抖一下。 但是索性,这种状态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半分钟不到,季凌突然就收起了笑容,只留一点大笑过后的余韵挂在嘴角。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安淳一眼,然后重新踩上油门,这次车直接开回了别墅,中途谁也没再说话。 * 回到别墅安淳才知道,司机大叔还兼职点亮了保姆的技能。 新的浴室给收拾出来了,热腾腾的洗澡水也放好了,一桌热菜也快要上齐了。 看到两人回来,司机大叔泪眼汪汪,激动不已,翻起锅铲子就更加带劲。安淳看着那样的司机大叔,心里生出一阵柔软的暖意,仿佛就要想起自己的父亲。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回忆起父亲的脸,思绪就被打断了。 季凌把外套脱在一边,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凑近问道:“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安淳条件反射般浑身一抖,然后感受到搭在肩膀上的手僵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拿开。 他微微偏了偏头,发现季凌的神情早已恢复如初,眉毛微挑,眼神戏谑,嘴角也是调笑的弧度。这原本应该是他很厌恶的神情,此刻看来却他莫名安了安心。 然后安淳随即就反应过来了,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能产生这种危险的想法,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往旁边挪了几步,不动声色地避开季凌的手,说道:“我先洗澡。” 季凌没有说话,但是轻笑了一声,大概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安淳管不了那么多了,逃也似的奔向了崭新的浴室。 浴室水雾缭绕,浴缸里的水温很合适,安淳褪下衣服,坐进了进去,把整个身体浸没在温热的热水里。 人在负面情绪爆表的时候,这样一个热水澡总能产生奇效。他舒服地长长呼了一口气,多日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懈下来,那一瞬间,什么游戏、什么暗杀者、什么季凌,似乎都不再值得一提了。 安淳双手趴在浴缸边缘,试图放空自己,但过了会儿脑袋里还是生出些零零碎碎的念头。 比如……季凌曾在浴缸里触电休克,差点失去了性命,该不会对泡澡产生反射性恐惧和厌恶吧?如果是那样,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戒掉泡澡这么享受的事情了,那还真是可怜呢。 他试图脑补出季凌面对浴缸时恐惧的表情,很不合适,滑稽得让他想笑。 最后他的思绪还是转回到了游戏上,他现在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越是平静,越是停止不了思考。 现在是游戏第五回合的第二个晚上,季凌成功出院,自己也从蒋自舟手里被成功地保释了出来。他们又回到了别墅,在季凌的私人底盘,他们就不会像在医院里那么被动,能够掌握的主动权也相对更多一些。 但是无论环境因素有多么有利,在整个游戏的大前提下,他们却是始终处于被动状态的,永远的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就连回档重生这项唯一的技能也是被动发动。至于季凌临近危险时自己心悸慌乱的生理反应,安淳至今不明白,这是来自于游戏系统的辅助,还是来自于自己脆弱敏感的神经。 但那些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第五回合的暗杀者还没有任何头绪,这才是当务之急。 安淳忍着不适,稍微回想了一下前几个回合,除了第一回合的孙杰之外,其他几个回合的暗杀者都或多或少能与自己和季凌产生一些联系。至于他们是在游戏开始之前就被提前选好,还是随着游戏的推进被依次选中,这些都不得而知,但是根据这几个回合的游戏,安淳能隐隐猜到,在客观上,每一回合的暗杀者之间应该是不能互相干预的,否则他们早被群起而攻之,大卸八块了吧? 但是这样就产生了一个违和的地方,暗杀者杀了季凌真的就算成功了吗?那么自己的回档重生又怎么说呢?并且另一个方面,自己的死亡重生次数并不会随着每一回合重置,这样的规则对暗杀者与暗杀者之间来说,似乎并不是公平的。 游戏已经从第一回合进行到了第五回合,安淳越来越觉得,这游戏的规则似乎有着很大的违和,但是违和的地方究竟在哪里,他又没有办法具体的找到。 安淳慢慢沉下身子,把水浸没到鼻子。高负荷的思考让他的脑袋又有点发胀。 如果他相信自己敏感的直觉,坚持要把那份违和感探究到底的话,还缺一份关键的东西——暗杀者版本的游戏规则。 安淳只能想到这里,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继续往水下沉,把整个人全部浸没到了水里,但他高估自己的肺活量了,不到两秒他就挣扎着又从水里钻了出来。 窒息的感觉其实也不错,最起码在他大口呼吸换气的时候,思考终于停了下来。 * 久别重归的第一个夜晚,安淳最终没能吃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由于泡澡时间过长,加上原本就体力不支,最后直接在睡死在了浴缸里。 季凌拿出备用钥匙打开浴室的时候,他正顺着浴缸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往下滑,不用怀疑,再有半分钟他整个人就该被水淹没不知所措了。 季凌面无表情地站在浴缸旁,过了几秒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然后他直接又转身离开了浴室。 当然,他并不打算放任安淳直接被溺死在浴缸里,虽然有一瞬间他确实产生过这个念头,他承认。但那只是一瞬而已,他清楚的知道,无论是生是死,他都绝不想要这个人离开自己。 他季凌都还没死,安淳怎么能死呢? 什么死不死的,他们还都好好地活着。 季凌很快返回了浴室,手里还拿着一条干净的毯子,但他没有立刻做出动作,而是轻轻地蹲在浴缸旁,一动不动地看着浴缸里的人慢慢地浸没到了水里。 刚开始水面上还泛起几个气泡,过了几秒就归于平静了。安淳安静躺在水里,像是一个没有了生命的标本,隔水看去,赤.裸的皮肤仿佛更加光滑白皙了,眼睛紧紧地闭着,发丝在水里没有方向地微微浮动着。非常好看,但又像是一个触碰不到的幻影。 季凌终于笑了一下,伸手把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其实这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安淳还没有失去生命体征,在接触到空气的一刹那,他本能地开始呼吸,汲取氧气,但似乎已经有水进入了气管,氧气并不能到达肺部,这让还在沉睡中的安淳有些痛苦。 季凌用力拍了拍他的背,他哽了两下,突然咳出一口水来,之后才算是恢复了呼吸的通畅。 季凌轻轻把他抱在怀里,用浴巾把他裹好,又包进了毯子里,然后把人抱回了卧室。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做这种事了,上次还是他把人直接亲晕了过去,当时他满腔的妒火一下子就被吸入了黑洞,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想来就有些好笑。 他把安淳平放在床上,决定不给他穿睡衣了,裸睡有利于身心健康。 他抽走包裹着安淳毛毯和浴巾,指尖在安淳胸腔光滑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会儿,并没有再往下探去。其实他的下身已经很胀了,但是看着沉睡中的人,他在精神上却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无法给予回应的性.爱有什么意思?无论是服从还是反抗,总比对着毫无意识的人上下其手有意思得多。 所以他给安淳仔细地盖好被子,想了想,又低头在安淳脸颊上轻轻舔了一下。 “味道不错。”他轻轻呢喃了一句,然后又重新俯下身子,在脸颊相同的位置印上了一个吻。 第五回合(3) 安淳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之后的感觉却不是那么舒服。 头有点疼,嗓子也有点难受,但是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恢复清醒之后随之而来的强烈的饥饿感,没错,他感觉很不好,快要饿死了。 于是他想到了昨晚,那一桌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吃到了吗?并没有。当时他的选择是——去洗澡。 脑补着那些香喷喷的食物,安淳躺不住了,没有东西吃他快要死了,于是一把掀开被子,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速度很快,带起来一阵风,让他霎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他打了个哆嗦,把目光收回身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 什么……情况? 他先是懵了两秒,然后才回忆起自己去了浴室之后的事情。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自己在放松身心,外加思考了一下游戏的事情,大概是过于疲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之后的事情就完全不记得了。 他究竟在浴室里泡了多久?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卧室的呢?这些他都不清楚,但是事情也并没有多么难以解释,只要随便想一下都应该知道,自己能好好地在卧室的床上醒来,在他睡着的那段时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都跟季凌有关。 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安淳实在难以想象,季凌是用什么表情把自己擦干身体,弄回床上安置好的?这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吗?安淳不确定,但是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他这么想着,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安淳不打算再继续想下去了,他飞快地找了套衣服穿好,在自己被饥饿感吞没之前下了楼。 季凌似乎不在家,但他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到冰箱准备打开看看有没有吃的,却发现冰箱门上贴着一张便条。 安淳开门的手一顿,看清了便条上的内容,又是一愣。 上面写着:冰箱里留着饭菜,热了再吃,吃完给我回电话。 安淳:“……” 这已经不是觉得受宠若惊的程度了,简直惊吓,就好像印象中的日天日地的大魔王突然变成了温柔体贴的人.妻,季凌最近言行和情绪的极端反复让安淳有些害怕。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安淳不相信,潜意识里也不接受,他只会觉得,季凌一定是又有什么阴谋和打算,然而自己却根本看不透。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定了定神,把冰箱门上便条撕了下来,又揉成一团丢尽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 冰箱里确实有用保鲜膜好好保存好的饭菜,种类还不少,看着像是昨天晚上做好了根本就没动过。安淳随手拿了两样菜,随便一热,虽然隔夜,但是饭菜还是很可口,因为饥饿所以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就填饱了肚子。 体力终于有些恢复。安淳收拾好碗筷,倚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便条虽然被他扔了,但是上面的内容他还记得,季凌让他吃完回个电话,但是安淳并不想这么做。凭什么他的要求,自己就一定要满足呢? 但是如果季凌并没有这么要求的话,安淳其实原本是打算跟他通个电话的。毕竟现在已经进入游戏的第五回合,而且阴差阳错,他们一个在医院,一个在看守所,可能也算是由于客观因素,平安度过了第五回合的前两天。然而现在他们都回来了,并且这一回合的游戏时间也已经过半,暗杀者真的能沉得住气吗? 安淳不想冒险,剩余的时间越短,暗杀者采取行动的可能性就越大,季凌也就越危险。 最后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安淳还是打算给季凌回个电话,确认一下他现在的情况,但是号码还没拨出去,自己的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安淳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不禁瞪了瞪眼睛,竟然是秦北阳。 秦北阳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因为昨天在看守所的事情?话说起来,秦北阳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看守所呢?还是和季凌一起?一瞬间安淳脑子里闪过数个念头,其实关于秦北阳,他有很多疑问,原本是想问清楚的,但是却因为季凌的行为导致自己把这些疑问暂时抛置在了脑后,而现在秦北阳主动来电,其实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解疑的机会。 安淳想了想,接起了电话,“……秦组长?” 秦北阳温润的声音立刻从另一头传来:“安淳,是我。” “啊,你好,秦组长。”安淳连忙问候。 秦北阳笑道:“昨天你走后,我一直不太放心,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没打扰到你吧?” 安淳又连忙说不。 两人随便寒暄了几句,对于昨天在看守所发生的事情,提起来安淳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但是索性秦北阳并没有往深里询问,只是确认了安淳没事,便把话题移到了别处。 安淳再次感受到了秦北阳的体贴,打心里觉得和他说话十分舒服,于是不知不觉便就着话题把自己那些疑问之处一一提了出来,对方并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统统坦然回答。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地方,秦北阳会和季凌一起去看守所,确实是个巧合。 当时季凌刚出院,便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住院那么长时间不免积累了些工作,有些是可以找人代做的,但是有些就只能季凌亲自出面。这次正好是与天兔集团合作的那单广告案的事情,大客户大单子,公司也不敢怠慢,人家当时就是指名季凌,后续工作的展开也都不能跨过季凌来进行。 其实天兔集团那边并不是很急,但是公司却怕让人家等久了,会有得罪,因此才会在季凌一出院就把人叫到公司,为了就是尽快给对方一个交代。 季凌去了,除了之前的广告商之外,却没看到天兔那边的人。 其实准确来说,是秦梦梦没有来,也许是出国旅行还没有回来。取而代之,跟在季凌身后走进来一个陌生的男人,穿得很随意,并不像是来谈广告案的样子,但是那人却说,他是代替秦梦梦过来的,正是天兔集团那边的人。 这个人正是秦北阳,季凌这才知道,秦梦梦还有个哥哥。 后来洽谈结束之后,秦北阳主动找了季凌攀谈,据他所说,他虽然是天兔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但是他却并不在天兔集团工作,他的志向在别处,于是独自出去和朋友创业,搞得是网络那一块儿的。这次他会过来,完全是因为被秦梦梦拜托了,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哥哥,都是无法拒绝妹妹的要求的。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季凌在面对秦梦梦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生出一种想要宠着她由着她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喜欢她,如果一定要给那种感觉归位,大概就跟秦北阳的情况类似吧。所以对于秦北阳的说法,季凌笑笑,表示理解。 之后季凌告辞准备去接安淳,据秦北阳所说,季凌原本是打算请律师一起过去的,通电话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些内容,于是主动提出帮忙,因为他和蒋自舟是老同学,而且关系还不算很差。把这个情况一提,季凌只是顿了两秒便答应了,几乎没有思考。 “虽然面上很平静,但我能感觉出来,他当时有些急。”把事情的经过叙述完之后,秦北阳又补充了一句。 安淳沉默,下意识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北阳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又道:“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我看他很在意你的样子。” “……”秦北阳的这番话让安淳心里动了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他终究还是把反驳的话说了出来,“……那都是表面的样子。” “是吗?”秦北阳又笑,“我还以为你们是好兄弟,羡慕着呢。” 安淳:“……”好兄弟?这个词用在他和季凌身上,简直无比讽刺。 安淳并不想将这个话题持续下去,而且之前的疑惑也都得到了解答,于是他和秦北阳道了谢,便想要结束这通电话。 但是没想到秦北阳沉默了两秒,突然话题一转,说有事情要请他帮个忙。 事情是关于张言,准确来说是张言的儿子,张希辰。 事故发生的那天晚上,张言把张希辰送回了家,锁在了家里,但是后来她的计划没有成功,意外惨死。张希辰一直呆在家里等自己的妈妈回来,然而等来的确是几个陌生的便衣警察。 “那孩子已经在警局呆了三天了,他的亲人始终没有出现,也联系不到,今天一过,他马上就会被送去孤儿院了。”秦北阳话里有些痛惜的意思,“我也是昨天见了蒋自舟听他说起的,然后跟着去见了那孩子一面,他看起来十分内向,又刚刚没了妈妈,不适合被送去那样的地方。” 从秦北阳提起张言那一刻起,安淳心情就复杂了起来,又说到张希辰,安淳的心里就有些难受了。他曾在医院休息室见过张希辰一面,那孩子胆小戒备的样子到现在还很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有时候回想起来他会觉得,这样一个孩子,似乎和小时候的自己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安淳?”秦北阳的声音把他偏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你若是不方便也没关系,我没有难为你的意思。” 安淳连忙回道:“不会不会。” 但也察觉到自己似乎是漏听了什么关键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您都帮了我一个大忙,还没感谢您呢……” 秦北阳在电话那头似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刚刚走神了?” 安淳:“……不好意思啊秦组长……” “你啊。”秦北阳话里重新带上了笑意,说道:“那我再说一遍,我要求你帮忙的事情是就是关于张希辰,我想帮这孩子找个领养家庭,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不过具体还要详谈,办手续也许一些时间。” “哦……”话说到这里,安淳基本就已经明白了,“您是想让我帮忙照看他几天?” 秦北阳没有否认,继续说道:“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总不能让他一直呆在警局没人照看,我这边要处理工作和领养手续上的事情,也没办法一直带着他。” “我懂。”安淳说道。 其实他是很想帮这个忙的,虽然张言是暗杀者,但是和这个孩子无关,他只是个失去妈妈的可怜孩子,也是这个游戏的受害者,安淳对他有一种特别的怜惜感。 但是答应的话到了嘴边,安淳却没办法干脆地说出口,带着一个孩子势必会对他们在游戏中的形势造成不利的影响,而且他现在住在季凌家里,就这么擅做主张的话,季凌会有什么反应呢?特别这事儿还是通过秦北阳,想起上次因为自己和秦北阳说了几句话季凌就有那么大的反应……安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作这个死比较好。最起码,他得提前知会季凌一声。 安淳最后想了想,做出了折中的回答:“您能让我稍微想想吗?” “当然可以。”秦北阳的语气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有种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安淳,你得知道,我不想勉强你。” “嗯,我知道了,秦组长。”安淳回道,“那我晚上给您回电话。” “等一下。”安淳刚想挂电话,却被秦北阳叫住,“还有一件事……” “啊?”安淳连忙把拿远的电话又凑近,“您说。” 秦北阳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笑了几声,把安淳笑得一头雾水。 过了会儿他才说道:“你跟我说话总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啊。” “……呃……”安淳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北阳继续说道:“我现在也不是你的上级,以后别对我用敬称了,我们能做个朋友吗?” 这次安淳真是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第五回合(4) 也许秦北阳就是第五回合的暗杀者,这点安淳不是没有考虑过。 虽然他对秦北阳的印象一直很好,在现在这种节骨眼儿上突然联系自己,最后还说出那样让人意外的话,总觉得有点儿微妙的可疑。 但是他的怀疑却没办法求证,目前来说关于秦北阳的事情除了几个巧合之外,其他仿佛都是合情合理,即使他真的是暗杀者,也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总不能跑去当面对质,万一不是岂不就尴尬了。 安淳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拒绝秦北阳的请求比较好,把会跟对方产生联系的事情避免掉,这似乎是最保险的办法了。 至于怎么拒绝比较好呢?他立马就想到了季凌。 以他对季凌的了解,季凌是绝不会喜欢这种麻烦事的,那几乎是一个毫无同情心的人,他如果知道了张言妄图要杀他,没有报复在张言儿子身上就不错了,更别提帮助对方了。 所以安淳原本是打算把张言这件事瞒下来,季凌并没有见过张言的儿子,只说那是一个陌生的孩子,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是现在安淳改变主意了,为了保险起见,他打算拒绝秦北阳,想了几个理由总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决定干脆把锅甩在季凌身上算了。 在给秦北阳回话之前,安淳还是先拨通了季凌的电话,做戏做全套,不然哪天凑巧两人又见面了,提起这件事情自己岂不是要露馅了。 安淳知道自己的顾虑很多,但他就是这么一个在人情交往上的怂货,这没办法。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那边似乎有些吵,像是在工作现场的样子。 然而在喧闹的背景音下,季凌的声音却能让人听得很清楚:“你醒了?” “……嗯。” “饭吃了?” “……”对于这种既像是在关心又像是在确认的问题,安淳一点也不想回答,但是自己沉默,对面也跟着沉默,好像就是在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似的。 于是安淳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挤出了两个字:“……吃了。” “是嘛。”季凌这才满意地接过话来。 “不过你可真行啊,”没等安淳反应,他继续说道,“你就那么喜欢在浴缸睡觉?” “……” 安淳握电话的手紧了紧,季凌这句话就像是在直接告诉他:昨晚把你从浴缸抱回卧室,帮你收拾烂摊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虽然安淳早就猜到了,但是此时季凌亲自挑起这个话题,还是让他很尴尬,并不想接这个话茬。 季凌又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话里颇有点邀功的意思。 安淳顿了几秒才说道:“……还真有一件事情。” “哦?”季凌语气微扬,仿佛十分期待。 “秦北阳给我来电话了。” 季凌:“……” 于是安淳开始叙述刚才和秦北阳通电话的内容,当然只是挑了重点来说,主要是围绕着张希辰。 电话那头的季凌握着手机,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想听的当然不是这个。 * 安淳没有想到,在得知所有的事情真相之后,季凌竟然还会同意把张希辰接过来,而且似乎没有一点排斥的意思,这实在是让人意外。 他花了好几秒才从讶异的状态恢复过来,重新确认一遍:“你真的同意?” 季凌不置可否,只说:“偶尔行善积德。” 安淳:“……” 他心中只当季凌说了个笑话,而且还一点也不好笑。安淳忍住了翻白眼的心情,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现在游戏第五轮时间已经过半了,我们不能再冒未知的风险。” 季凌却笑了一下,嗤之以鼻:“你是觉得一个没了妈的小屁孩会有危险?” “……”安淳语塞,顿了顿才说,“……我是怀疑秦北阳。” 这次换季凌愣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如常,“我还以为你因为有借口见到你的秦组长所以很高兴呢。” 安淳:“……” 虽然季凌话是在冷嘲热讽,但是语气却明显比之前轻快了一些,“既然你怀疑秦北阳,那你可得在他面前好好保护我啊。” 安淳听着他那戏谑的语气,颇有种直接挂电话的冲动。 最后一通电话下来,原本只是打算制造一个拒绝的理由,结果却是决定把张希辰接过来。 安淳给秦北阳回话告诉他这个决定时候,秦北阳似乎叹了口气,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惊喜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安淳没有多想,相比秦北阳的反应,让他更加摸不透的是季凌。 本以为和他提秦北阳的事情他会很不高兴,结果他却十分淡定,难道是自己之前和他说的话起作用了吗? 他记得季凌并不喜欢小孩子,然而却意外没有犹豫就同意把张希辰接过来,他真的要行善积德? ……别开玩笑了。安淳兀自摇摇头。 他可以相信季凌不是毫无感情的人,但是他无法相信季凌会是个好人。 安淳又摇了摇脑袋,不想再往深处想了。 其实自己的立场也很不坚定,虽然拒绝是最保险的做法,但是在个人感情上而言,他是想要帮这个忙的。张言的死和自己有关,这点暂且不提,他见过张希辰,虽然性格有些过于内向,但是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那么小的年纪就经历这种事情,着实让人心疼,单凭这点,他都想帮帮这个孩子。 所以当季凌同意把孩子接过来的时候,安淳其实稍微松了一口气。很多事情都无法两全,有时候选择利于自己,也许就会背负一些感情的包袱。季凌的决定无疑帮他拿走了大半的负担。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该谢谢季凌。 最后碰面地点定在了秦北阳的公司,安淳收到了秦北阳的短信。他这会儿似乎有些忙,说公司还有一些事务没有完成,勉强能抽出一小段时间把人接过来,之后安淳再去公司把人领回家。 这其实对于安淳来说是最好的情况,自己不用去警局,秦北阳也不用来别墅。这正好避免了两件事,一件是与蒋自舟的碰面,一件是秦北阳若为暗杀者可能带来的威胁。 于是安淳很爽快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想了想,又很有职业精神地把秦北阳这条短信转发给了季凌,目的是为了让他了解目前的情况,毕竟决定让张希辰住过来的人是他。 谁知过了一会儿,季凌的短信回了过来:什么意思?我让我亲自过去接你? 安淳盯着这条短信,心中有些懊恼,眼角有些抽搐,过了好半天才把拉黑季凌号码的冲动给压了下来。 他的手指飞速移动点击,一行字立马出现在屏幕上:不用,我就是通知你一声。秦北阳会送我们回来。 安淳打完这一行字,自己先愣住了,刚想反应过来想把后面一句话删掉,却发现手指已经先一步点击了发送键。 安淳:“……” 果然季凌半天没有回复,再收到短信的时候,安淳已经准备出门了。 短信上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等着。 第五回合(5) 季凌直接开车从公司赶回来了,当时安淳还没能走出别墅区。 他把车头一拐,直接挡在了安淳面前,摇开车窗说道:“我不是让你等着吗?” 安淳脚步顿住,有点尴尬,过了几秒才说:“……赶时间。” 季凌看了他一眼,又往旁边笑了一下,斜着身子帮他把副驾驶车门打开,说:“正好,我也赶时间,一起呗?” 安淳:“……” 人都到了,现成的车子,再推脱就显得有点没趣了。虽然离与秦北阳见面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安淳在别墅区走了这一会儿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附近富人居多,谁家没有个三五台车子,所以出租车没生意,要想在这周围打车恐怕会很困难。 虽然他并不想就这么顺着季凌的意思,但是此时与季凌同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安淳只顿了两秒,然后便走过去坐进了车里。 季凌似乎对他的顺从很满意,歪着头看着他在座位上坐好,然后突然探过身子。 安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往座位里缩了一下。 季凌动作顿了顿,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怕什么?” “……”安淳也不敢看他,浑身绷得有些紧,“我没怕,麻烦你离远点。” “是吗?”季凌轻笑了一声。 两人距离很近,呼吸时的热气打在脸颊上,让安淳觉得浑身不自在。 季凌伸过去一只手,把旁边的安全带捞了过来,安淳一愣,这才领会了他的意思,瞬间尴尬得不行。 “安全带。”季凌在一旁扯着安全带笑着说道。 安淳稳住了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淡定,然后抬手把安全带从季凌手里一把扯了过来,“谢谢,我自己来。” 季凌也不恼,十分体贴地收回了手,然后看着安淳有些笨拙地歪着身子,拉扯着一旁的带子。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等安淳扯够了长度转过身准备固定的时候,突然又把手伸了过去,抚上了他的脸。 “……”安淳愣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脸离远了一些,动作僵硬地把安全带扣了上去。 “快走吧,时间不够……” 他催促的话还没说完,脸突然被强行掰了过来,接着嘴唇一痛,等他反应过来,季凌已经坐正了身体挑着眉毛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们还有得是时间。”季凌话里意味不明,眼神别有深意。 安淳皱了皱眉,把脸别开,心里却乱七八糟的。 他越来越不懂这个人了,有时候强硬得像个恶魔,又时不时突然露出点温柔,做一些暧昧的事,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到底那边才是真实的他? 嘴唇上被咬过的地方有点刺痛,安淳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味瞬间弥漫口腔。 安淳一怔,思绪一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他不可思议地用手碰了碰嘴唇,拿开时才发现指尖上竟然全是血。 这时候季凌已经发动了车子,却没开走,只看到安淳在旁边不停地用手抹着嘴唇,血量虽然不算太多,但是却始终止不住地从伤口往外渗。自己似乎有点做过头了。 车上有备用纸巾,本想找给他,但是想了想却没有动作,他想到了更好的止血方法。 季凌心下一动,面上笑意微不可察,语气倒是有些严肃认真:“我来帮你吧。” 然后不等对方反应,直接又把脸掰了过来。他先用手指抹掉被晕在嘴角和下巴上的血迹,等四周都抹干净了,突然凑过去含住了嘴唇上的伤口,狠狠一吸。 安淳又是一惊,疼痛感让他条件反射般连连后缩,然而却根本逃不开对方的束缚,季凌一只手握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抵在他的脖子,强迫他维持着这种艰难的姿势。 疼痛过后,安淳感受到季凌的舌尖在自己的伤口上轻轻地描摹着,那种触感区别于以往的任何一次,让他浑身止不住地想要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季凌手上的力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是舌尖却想要更加深入。 安淳终于找回了思绪,趁着放松的间隙把人一把推开。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重。 “你别闹了,”安淳先开口说道,“快开车吧。” 季凌目光敛了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坐回了座位里。“好。”他说道。 * 由于耽误了一些功夫,两个人几乎是卡着时间到达目的地的。 秦北阳坐在公司一楼大厅的会客区,明显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想到秦北阳工作上还有些忙,安淳心里觉得有点抱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小跑了过去。 “对不起啊秦组长,我来晚了。” “不晚,我也刚刚才过来。”秦组长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我让你帮忙,还麻烦你亲自跑了一趟。” “没事。”安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这趟是来接张希辰的,却只见到了秦北阳一个人,所以有些奇怪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秦北阳连忙解释道:“这孩子说他有东西拉在医院了,非要过去拿,固执得很。我让一个同事带他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我们先稍微坐会儿吧。” 安淳没想到临时还有这样的变故,愣了一下。他没告诉秦北阳季凌也会过来,本想趁着季凌停车的功夫赶紧把孩子领出来,免得两人再次碰面,上次的事情他还觉得尴尬呢。可是这样一来却没办法避免了,安淳欲言又止,在秦北阳的疑惑的目光下犹豫了半天才坐了下来。 “怎么了?”秦北阳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体贴地问道。 “啊,没事。”安淳回过神来,再次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一笑似乎扯到了刚刚的伤口,疼了一下,安淳有些发慌,赶紧抿住了嘴唇。 秦北阳却是早就看到了他唇上的伤,原本没打算过问,这会儿看他那么慌张的样子突然就想逗逗他:“嘴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女朋友的杰作?” 安淳被问得尴尬不已,哽了半天才解释道:“我自己不小心咬到的……” “是我咬的。”季凌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安淳被吓得一个激灵,瞪着眼睛转头看向他。 季凌已经走过来了,俯下身子掰过安淳的下巴看了两眼,旁若无人地说道:“看了刚才止血止得不是很成功啊,要不再来一次?” 安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后猛地打开了他的手,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季凌却笑了,按着他的肩膀又把人按回了座位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说道:“开个玩笑嘛,别那么认真。” 安淳的手捏成了拳头,又松开。 秦北阳似乎对季凌的到来一点不意外,对于季凌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和安淳过激的反应也并没有很好奇,只是全程看着,神情若有所思。 等到季凌坐下来之后,他才重新弯起了嘴角,说道:“季先生,你也来了。” 季凌也回以微笑,但那笑容看着却让人不怎么舒服,“是,我和安淳一起比较方便,顺便为了对上次的事情表示感谢,一会儿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当然乐意之至。”秦北阳露出一个十分受宠若惊的表情,有些夸张,但是却不尴尬,“不过你应该也听安淳说了吧,我这会儿工作上有点忙,脱不开身,况且这次你们不也帮了我一个忙。” 秦北阳这番话说得很是巧妙,在季凌出现那一刻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管是张希辰这件事,还是两人之间的关系。 其实请客吃饭根本就是幌子,季凌不过是想要在他面前表明自己的领土主权,他对安淳的占有欲已经达到了偏执的程度。秦北阳是个聪明人,他能看出来,而且也并不想惹上季凌。因此他主动把自己与他们两人划分到了对立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此来减少对方的敌意。 很明显,季凌对他这番话还是比较受用的。 吃饭的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也没有再引起什么新的话题,秦北阳一直维持着温和的面色,季凌也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有安淳坐在一边尴尬不已,他也不笨,刚才季凌的行为不就是在示威吗?秦北阳一定什么都明白了。 安淳心累,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好在几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人终于把张希辰带回来了。 张希辰依旧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小书包,低着头跟在大人身后,走过来之后对着秦北阳叫了一声“秦叔叔”,然后便静静地站在一旁,乖巧得过头。 安淳心里涌出了怜惜的情绪,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张希辰闻声微微抬头,看了看他,又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似乎往安淳身后扫了一下,接着小小的身体突然抖了抖,又赶紧收回了目光。 安淳往身后看了看,只见季凌抱着胳膊倚在座位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心下了然,一定是季凌那副欠扁的样子吓到孩子了,只得转身安慰道:“别怕,有我呢。” 张希辰头却低得更深了。 等安淳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那个年轻女人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他刚才心不在焉,人回来的时候又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张希辰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此时看清了对方的脸,安淳直接愣在了原地。 “安安,我换了个造型,你就不认识我了?”那个女人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露出十分水灵的大眼睛,歪了歪脑袋,笑嘻嘻地说道。 安淳当然认识她,还不只是点头之交的程度。 他动了动嘴唇,半晌才终于能发出声音:“孙萌……” 他的前女友。 第五回合(6) 世界真小,或者说,原本这个世界就是由一个一个巧合组成的。不管是游戏里还是游戏外,身边人的人生轨迹总是不知不觉就有了交叉。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着一切,而他们不过是一个个受人摆布的棋子。 安淳看着近在咫尺笑颜如初的孙萌,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可怕念头。 于是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的这番反应看在其他人眼里感受各不相同,秦北阳只觉得有趣又好奇,往前探了探身子,季凌虽然依旧没什么动作,但是目光却敛了起来,在安淳和那女人之间打量着,然后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孙萌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着打趣道:“真想不到秦北阳说的人就是你呀,可真巧呀。” 安淳心里别扭得慌,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尴尬地说道:“我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孙萌哈哈地笑了两声,安淳忍不住又看向了她,只觉得恍如隔世,她笑起来的样子一点也没变,还和以前一样好看,只不过自己却是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心情。 虽然是与前任的久别重逢,但是安淳并没有打算再和对方深入交谈叙旧什么的,于是把目光移向季凌,给他递了两个眼神,想要离开。 季凌却只当没看见,抱着胳膊坐在那里,过了几秒突然开口,却是对着秦北阳说道:“这位可爱的小姐是谁,秦先生不给介绍一下?” 秦北阳把目光收回,看向季凌,有些后知后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看她和安淳似乎认识,就忘了介绍,这位是……” 话还没说完,孙萌却抢先一步开了口:“我叫孙萌,你好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是安淳的……前任女朋友。”她故意强调着后面几个字,说话时眼神放在季凌身上,像是在打量着对方的反应。然而却又不等对方做出反应,突然走到秦北阳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继续说道:“也是秦北阳的现任女朋友。”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孙萌却是挂在秦北阳的脖子上笑得特别高兴。 秦北阳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胳膊,把人拉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是对着安淳还是季凌说道:“别听她瞎说,她就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孙萌站在旁边笑而不语。 秦北阳解释道:“她是前几天刚分到我手下的员工,在她入职之前我们有过几面之缘,她帮过我几次,所以虽说是上下级,我们的关系倒更像是朋友。” 安淳被这乱七八糟的反转和信息量砸得有些懵,半天才堪堪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而季凌呢?在听到“前女友”这个词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炸了,亏他还能维持住面上的平和表情,似笑非笑地对着秦北阳说道:“我看孙小姐可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你懂我。”孙萌笑着冲着季凌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扭头看了秦北阳一眼,话锋突然一转,“不过他说的也不是全错,毕竟只是我一厢情愿呢。而且我后悔了,现在重新见到了安淳,突然觉得旧情复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你说呢,安安?” 安淳:“……” 秦北阳:“……” 季凌:“……” 孙萌的外形其实是特别乖巧可爱的小女人类型,但是言行举止却总是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她的这种反差的感觉其实对于男人来说是很致命的,所以她从来不乏追求者,安淳每次想到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与其说是回忆,倒不如说是一场梦,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他看着面前的孙萌,虽然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但是心情却有些复杂。 安淳的沉默看在季凌眼里那简直就是真的在犹豫要不要答应那个女人,他危险地眯着眼睛,目光死死地钉在安淳身上,等着他的反应。 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没有直接把人拖走,只是因为他明白安淳不喜欢在人前被强迫,若是以前他根本不会顾及这些,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强大者居于人上的,不是吗?但是如今的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名其妙地对安淳的一举一动都在意起来,甚至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并不希望让安淳痛苦,却又很喜欢把安淳控制在手里的感觉,期待着他在自己身下哭着求饶的样子。这似乎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但是也不是没有让事情合理的方法。 季凌知道,事到如今,他追求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些东西了,他没办法满足,他需要的是更加可靠的东西,而那种东西,也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淳终于开口:“孙萌,你别逗我了。” 孙萌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安淳也笑了笑,走过去牵起还乖乖地等在一边的张希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转身对着秦北阳说道:“秦组长,没什么事我们就带着小辰先走了,您那边的手续处理好了记得通知我。” 秦北阳点了点头,说道:“就这几天,不会太久。” 安淳嗯了一声,没再多留,牵着张希辰的手走到季凌面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话里却有点微不可察的埋怨:“看戏有意思吗?你还走不走了?” 季凌听着他的话,目光落在他牵着张希辰的那只手上,心中的阴翳莫名其妙就退散了大半。他多看了两眼,突然心中一动,也笑了起来,然后在安淳疑惑的目光下相当自然地抓起了他的空出来的那只手,并且紧紧地牵在了手里,颇为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可不能区别对待。”说着,他指了指张希辰。 安淳:“……” 季凌不给他甩开自己的机会,继续说道:“走吧,回家还是去哪儿,我听你的。” 安淳:“………………” * 直到坐上车之前,季凌还都是牵着安淳的手,甩都甩不开。 刚开始安淳还有点懵,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秦北阳和孙萌还不知道要怎么想他,况且公共场合两个大男人牵着手,还领着个小孩子,怎么都会觉得古怪又尴尬。 季凌却不管那些,大摇大摆地牵着他走,虽然带着帽子和墨镜看不出是谁,但是他们这副样子也是招摇了一路。 安淳心累,还有点生气,坐上车之后绷着脸一言不发。 这次他没坐在副驾驶,季凌也没强求,毕竟多了个小孩子,安淳陪着张希辰坐在后排要安全一些。 季凌松手之前还在手心狠狠地抠了一下,安淳浑身一僵,季凌看着他那反应才满意地松开了手,帮他关上车门。 一路上没人说话。回到别墅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季凌似乎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没有处理完,把张希辰完全交给了安淳安排,自己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别墅里的空房间很多,安淳找了一间离自己比较近又向阳的房间,把张希辰带了过去。 张希辰抱着小书包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若是其他的同龄孩子早就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但他却看着地板一言不发,直到安淳问他:“喜不喜欢这里?”他才抬头看了安淳一眼,然后用力地点点头,说道:“喜欢。” 安淳看着他那副乖巧过头的样子,特别心疼。他虽然说了喜欢,但是从从始至终没有好好看过周围,恐怕他是知道,自己没了父母,寄人篱下,没有任性的资格。 安淳微微叹了口气,他想告诉这个孩子,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这里对他不过是个陌生的地方,他又刚刚失去了妈妈,没有家人的地方有怎么能算是家呢?安淳想给他关爱,但是却力不从心,有时候爱就等于一种责任,如果张希辰因此变得依赖自己,将来把人送走的时候就又算是一次被抛弃的经历了。 安淳深知自己无法承担,所以也没有再过多地说些什么,只是又摸摸张希辰的脑袋,让他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去浴室给他放好了洗澡水。 原本安淳是打算留在浴室帮他洗的,但是张希辰却站在一旁扯着衣摆半天也没有动作,安淳心下了然,走过去轻声问道:“你想自己来吗?” 张希辰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安淳看了看一旁有些复杂的洗浴设备,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想了想说道:“第一次我先教你怎么用,之后你再自己来,好不好?” 张希辰拽着衣摆的手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又点了点头。 这孩子学习能力非常强,只看了一遍操作就都学会了,安淳有点惊讶。要知道他第一次用这里的浴室的时候简直一脸懵逼,研究了半天才勉强放出了热水,花了四五次他才算是基本搞明白了怎么使用,这么说来,这孩子倒是比自己厉害多了。 安淳看着他那小大人的样子,心里放心了一些,既然他想自己洗,那就让他自己好了,于是等张希辰泡进了浴缸之后,就出了浴室,顺手给他关好了门。 这时候安淳突然想到,这孩子似乎在这里没有换洗的衣服,回来的时候因为生季凌的气所以没考虑到这些,这不能怪他,都怪季凌那个神经病。 安淳在心里骂了一通,觉得舒服些了,就准备去张希辰的卧室看看,他想起了张希辰的那个小书包,说不定里面会有衣服。自己没考虑到的事情秦北阳不一定考虑不到,他做事比自己周全得多,也许早就帮忙准备好了。 于是他去到了张希辰的卧室,找了半天才在床上叠好的被子里找到了那个小书包,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要把书包藏起来。安淳打开书包,发现里面有一个包装袋,打开一看果然是几套小孩子的衣服,还是崭新的,应该是秦北阳帮忙买的。 安淳把袋子拿出来,发现下面有两本书和几个作业本,作业本封面上写着张希辰的名字,小孩子的字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是却写得异常工整,安淳仿佛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为了把字写在一条水平线上,用尺子比着一笔一划地写,那样的时光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他心里微动,抽出了其中的一个本子,翻开,是一本英语作业本,上面写满了工工整整的英文字母。内页右上角印着学校的水印:星辰小学。这似乎是学校专门派发来写作业的本子。 对于这个小学的名字,安淳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又记不起是从哪里听说的,他接着往下翻了两页,竟然从后面老师给的批语里看到了孙萌的名字,落款时间是6月25日,就是七八天前的事情。 安淳觉得有些讶异,难道她与自己分手之后做了小学老师?正好是还是张希辰的老师?直到七八天前还在职?现在又正好到了秦北阳的公司?其实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张萌自己的事情,而且每件事单独拿出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是放在一起,却让人觉得未免也太巧了些。 安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但是他却不得不怀疑,他宁可自己多想一些,也不想再重蹈覆辙,浪费重生的机会了。只是真要考虑起来却有些无从下手,除了怀疑他们是不是暗杀者之外,似乎找不到其他的着手点了。他叹了口气,合上了手中的作业本,放回了书包里。 书包里的本子不止一个,压在一个作业本下面的黑皮笔记本又引起了安淳的注意。他知道这样随便看别的东西不太好,即使对方只是个小孩子。但是他却忍不住,从他注意到那个黑皮笔记本的时候,他的心就剧烈地跳了起来。仿佛有种异样的直觉驱使他把手伸了过去。 这个笔记本是张言的,他果然没有猜错,之前在医院的休息室的时候他看到过,在张言的柜子里,放在一起的还有一袋零食和几个药瓶。难道秦北阳说张希辰非要去医院拿的东西是指这个笔记本? 安淳心情有些紧张,他忍不住向后看了两眼,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人一般,然而背后空空旷旷,毫无人影。他深吸了一口气,抽出了这本笔记本,慢慢地翻开。 第一页似乎是一些医疗用品的记录,安淳大体扫了一眼,不是很懂。又往后翻了几页,后面也基本差不多,净是一些医院病人的记录,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有些不甘心,直觉告诉他这里应该会有什么发现,他又往后继续翻看,直到记录的最后一页也都毫无所获,剩下全都是一片空白。 安淳叹了口气,放下了笔记本,想找到什么明明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又为什么这么笃定能发现点什么呢?自己想从张言那里知道的无非就是游戏上的事情,张言作为一个暗杀者,真的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吗? 安淳想了想,又重新拿起了笔记本,这次他从最后一页开始翻看。 起初的几十页依旧空白,然而在那之后,安淳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而且远远超出他原本的期望。 他没有想到,张言竟然会把游戏规则记录到纸上。 第五回合(7) 暗杀游戏规则(暗杀者版本): 1请在指定时间内杀掉“目标”。 2您的指定时间段将在当局游戏开始前由系统发送至您的手机。 3若在未指定时间内杀死“目标”,则暗杀失败。 4若在指点时间内未杀死“目标”,则暗杀失败。 5“目标”并非游戏玩家,对游戏内容并不知情。 6暗杀失败将重置游戏——回到6月10日。 7“暗杀者”在游戏中死亡,将重置游戏——回到6月10日。 8重置游戏后暗杀时间将随机分配。 9暗杀成功方可结束轮回。 10请不择手段杀死“目标”。 * 安淳反复看了游戏规则三遍,还是有些懵。 其实单独拿出暗杀者版本和守护者版本任何一版的游戏规则,都是简单明了的,只是把这两版规则放到一起,却出现了一些说不通的地方。 安淳试着把自己放在暗杀者的位置。 对于暗杀者来说,整局游戏的开始是6月10日,但是他们的暗杀时间却不是从这一天开始,而是从6月10日往后被随机分配的5天。也就是说,除了第一个暗杀的人,其他的暗杀者都有时间提前做准备。 从游戏规则中可以知道,暗杀者被要求在指定时间内杀掉季凌,“在指定时间没有杀死季凌”,和“没有在指定时间杀死季凌”都算暗杀失败,这样就排除了暗杀者之间互相勾结的可能,甚至说他们可能都不知道还有其他的暗杀者。 安淳为什么会这么想,这其实很简单,如果暗杀者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即使并不了解对方是谁,那么这个游戏规则在他们的角度看来也不会是公平合理的。时间越被安排在前面的人,做准备的时间就越短,所以成功的几率比其他人低;时间被安排在后面的人会担心,目标被前面的人杀掉了的话,那他们算成功还是失败呢?规则里并没有一人成功全员解放的意思,即使有,那也不会合理,因为被安排在前面的人太过吃亏了。 暗杀者的机会应该只有一次,失败了则回到6月10日,重置游戏,暗杀者在游戏中死亡也将重置游戏,这说明了什么? 安淳细思恐极,他想到了第一回合的孙杰,那么疯狂的想要杀死季凌,他一定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个游戏了,很有可能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暗杀者,都已经经历过了数次的游戏,甚至更多,被卡在了这段时间里,不停地重复同一件自己不想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他们的人生已经停滞不前,即使死亡也只是下一场游戏的开始,那是该是多么绝望。 至于“成功了结束轮回”这一条规则,安淳根本不敢往下细想。 他终于明白当初侵入孙杰电脑想看游戏规则时为什么游戏系统会提示犯规警告了。一旦把两方的规则放到一起,游戏规则就变成了笑话。 结束轮回?如果要结束,早在季凌第一次被杀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那自己的重生又算什么? 整个游戏对于暗杀者而言,真的有成功的可能吗?他们没有在指定时间内杀死季凌,会重置游戏重新开始,那么陆平和张言其实并没有死?而是回到6月10日了?可是自己和季凌,还有其他暗杀者,为什么还在这里继续呢? 即使他们杀死了季凌,真的就能结束轮回吗?时间明明在季凌死的那一刻就会被倒回到两小时之前,只不过除了安淳自己,其他人似乎都不会有这两小时的记忆罢了。 他们以为的结束,只是下一场轮回的开始…… 安淳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排斥感,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把手里的笔记本合上,不想再继续往下思考了。 其实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但是有一点他却是深深的明白了,所谓的“暗杀游戏”根本就不是游戏,反而更像是一个阴谋。所有人都被欺骗了,任人摆布却不自知,那么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安淳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他把笔记本放回书包里,把之前找到的衣服也一起放了进去,然后合上书包重新塞回了被子里,一切就像是他没有进来之前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突然觉得周围似乎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直觉告诉他,他的这个发现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他去自己房间找了条干净的浴巾,进了浴室发现张希辰已经洗好了,连浴缸里的水都清理干净了。安淳有点惊讶,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看到张希辰抱着脏衣服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赶紧走过去用浴巾把人包了起来。 他把张希辰送回了卧室,看着张希辰从被子里翻出书包,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套衣服,似乎并没有发现东西被人动过的样子,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天色有些晚了,安淳想了想,决定去楼下厨房给张希辰做几个菜。他的厨艺很熟练,但是这次却有些心不在焉,几次差点被热油溅到手上。 季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在安淳第四次为了躲避溅起来的热油而连连后退的时候,突然撞进了他的怀里。 季凌在后面笑道:“你这算是投怀送抱?” 安淳浑身一僵,手里的铲子差点掉到地上。他回过神来,连忙挪到一边,保持距离。过了会儿又发现锅里的菜还烧着,又赶忙上前继续翻炒。 季凌也不离开,就站在一边看他炒菜,似乎在他面前的是什么百年难遇的高级表演,看得十分入迷的样子。 安淳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又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差点把酱油当成醋倒进锅里。他把做好的一份菜盛了好,忍不住看了季凌一眼,见对方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更加烦躁,然而却找不到发作的借口。 他想了想,把刚盛好的那盘菜递到了季凌面前,眼皮都不抬地指了指外面的餐桌,说道:“你送过去吧,顺便拿几副碗筷。” 本想着能通过使唤他的这种方式让他不爽,然后就能借此让他离开厨房,谁知季凌却意外地配合了起来,几乎没有犹豫就把盘子接了过去,送到饭桌会后又返回来问他:“碗筷在哪?” 安淳:“……”自己家的碗筷放在哪里自己不知道,竟然还来问他这个外人? 安淳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询问的目光下,又颇为无奈地指了指一旁的消毒柜。于是季凌十分高兴地过去拿了三副碗筷。 最后安淳还是在季凌目光的洗礼下昨晚了整顿晚饭,他去楼上把张希辰带了下来,三个人坐在一起,并没有人多说什么话,但是一顿饭吃下来却似乎非常融洽,就好像真的像是一家人似的。 只是安淳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再用平和的心态看待眼前的一切了。 他可以触碰到的所有东西,在他发现了游戏的巨*ug之后,仿佛都变成了虚幻的影子,自己若是胜利,就一定能逃出轮回吗?他不确定。 而这份不确定,让他有些动摇了。 吃完饭后,安淳先把张希辰送回了房间,嘱咐早点睡,张希辰很听话地答应了下来。 等他出了张希辰的卧室,发现季凌等在外面。 “有什么事吗?”安淳问道。 季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近了几步,把他逼退到了墙边,用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晚饭很好吃。” 安淳一愣,没想到他要说这个,过了半天才回道:“嗯。” 季凌却没放他走,把他的脸掰到了自己的方向,强迫自己和他对视,“你有心事?” 安淳心里紧了紧,抬手推开了季凌的胳膊,说:“没有。” 安淳知道季凌一定没有相信,自己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太没有说服力了,但他现在就是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如果季凌继续逼问,他觉得自己一定就会直接转身逃跑了。 但是季凌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甚至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他强大的气场来震慑自己。他只是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他两眼,再开口却是跳过了这个话题。 “之后的几天我都会在家里,”季凌说道,“我来通知你一声,这下你应该安心了吧?” 安淳没有说话,只是顿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 * 一夜无眠,安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很矛盾,他不知道游戏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无论真相是什么,所谓的游戏在他眼里已经不算是游戏了,而是像是一个他根本无法想象的阴谋。 是谁做出了这个游戏?他有什么目的?为什么选中季凌?为什么选中自己?还有那些暗杀者? 游戏规则有着巨大的漏洞,这点目前应该只有自己发现,他应该放弃继续游戏吗?如果他放弃了,暗杀者将会更容易杀死季凌,他们的剩余死亡次数讲很快用完,到时候整个游戏又会重新开始。 或许应该和暗杀者联起手来。安淳心里生出这样一个念头,但又很快打消。 首先,在暗杀者行动之前找出他们就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其次,他自己都没有完全搞明白的事情,轻易的告诉对手,他们真的会相信吗?如果自己是暗杀者的话,恐怕第一反应只会觉得对方是在拖延时间,即使相信了,为了保险起见也会先选择杀死目标,在逃脱不了游戏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和对手合作。 但那几乎毫无意义,杀死季凌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不过是重蹈覆辙而已。 安淳想了很多种解决的办法,最后又都被自己一一否决。游戏规则看似漏洞极大,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讲,那些漏洞就像是为了保证游戏顺利进行下去而存在的,根本找不到突破的缺口。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继续游戏,并且赢得胜利这一条路最靠谱了。 安淳想到了守护者版本的游戏规则,其中有一条说的是,顺利通过10回合之后,他就可以结束轮回,并且得到一个实现任意愿望的机会。 这一条在暗杀者版本的规则里是丝毫没有提起的,也是唯一一个看似可有可无的条件,安淳不免觉得,自己如果胜利的话,或许真的就有结束整个游戏的可能。 其实仔细想想,游戏的漏洞都是之于暗杀者而言的,而对于守护者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也许当自己胜利的时候,真的能得到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呢? 到时候他一定会许愿:让所有人的生活全部回归正轨,让这个该死的游戏永远消失。 想到这里,安淳心里突然又有了些许希望,也许他之前的努力都还不是白费。 第五回合(8) 接下来的几天平静得可怕,季凌全天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秦北阳那边也没有联系。 张希辰也依旧是安静乖巧的模样,只是成天抱着张言的那本笔记本,虽然他不说,但是安淳明白,他应该是想妈妈了。 这么小的孩子,身边没有了母亲,能不哭不闹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何况他还那么听话懂事,安淳对他异常同情。 目光在他身上放的时间长了,安淳慢慢发现这孩子似乎有些害怕季凌,每次季凌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或者是有意无意看过来的时候,他总是会下意识缩紧脖子,就像是小兽开启了防备状态,眼神里也会带上些敌意。 季凌应该是发现了的,但是他只当没看到,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安淳倒是很能理解张希辰,自己曾经也是这么害怕季凌的。他是因为了解,所以恐惧,而张希辰的反应恐怕就是来自小孩子特有的直觉了。 安淳并没有多想。 不知不觉到了第五回合的最后一天,一切依旧平和安静。 只要过了今天这一天,第五回合他们就算胜利了。他深知自己没必要慌了手脚,但是时间越是临近,却越发得不安起来。 其实有时候事情过于顺利了,反而会让人恐慌。 傍晚的时候,事情终于发生了些变化。秦北阳那边来了消息,说是与领养方的父母已经谈妥,手续也办好了,那边比较急,想今天就看到今天就把孩子接过去。 安淳莫名心悸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秦北阳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反应,问道:“你那边不方便吗?” 安淳想了想,说:“有点仓促,对小辰来说也有点突然,明天再送他过去不行吗?” 安淳这番话说的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但同时也藏了私心。原本他就有些怀疑秦北阳可能是第五回合的暗杀者,在现在的节骨眼上突然找借口见面,安淳不得不防。这一回合剩余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功亏一篑。 秦北阳沉默了一会儿,本以为他会坚持来接张希辰,没想到他却认同了安淳的话:“你说的也对。” 安淳松了一口气,但是秦北阳话却没说完,继续道:“不过我今天还是得过去一趟,那边的父母给孩子订做了一套新衣服,现在在我手里,他们希望小辰能穿着那套衣服进他们家门,你懂吧?有些家庭就是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 “……”安淳对此只能表示理解,但是秦北阳越是想要过来,他越是觉得这可能是对方留的后手,既然已经起了警惕心,就得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安淳没做犹豫,直接说道:“不如我过去找您拿吧。” 秦北阳再次沉默下来。 话说到这里,安淳几乎想要确定秦北阳的身份了,不然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定要来季凌的别墅呢?一定是有什么计划吧,安淳想,无论对方想要做什么,他都必须要阻止。 秦北阳一定猜到了他的想法,半晌没有说话,直到安淳反问了一句:“秦组长?”他才又重新开口,话里有些无奈的意思:“那也行,你过来吧,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安淳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算是落了回去,忙回道:“好。” 地址是秦北阳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位置有些远,离别墅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安淳一刻都不想耽搁,走之前特地嘱咐季凌千万不要出门,顺便帮忙看着张希辰,让他们两个人好好呆在家里。 季凌问他去哪儿,安淳没有说实话。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要出去见秦北阳,他一定会跟过去,那阻止秦北阳来别墅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安淳骗他自己出去采购些调味品,最近他做饭次数频繁,季凌也就信了。 由于别墅附近打车困难,等到安淳到达咖啡馆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秦北阳应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手边的咖啡都已经见底了。 几次约定几乎都是自己迟到,安淳有些不好意思。 秦北阳倒是毫不在意得笑了笑,然后抬手招呼服务员,想给他也点杯咖啡,被安淳当即拒绝了:“不用,我一会儿就走。” 如果不是碍于礼节,他几乎打算拿到衣服就返回别墅的,在开车来咖啡馆的路上他就有些心悸,现在最大的念头就是想赶紧回去确认季凌的安全。但是毕竟秦北阳也等了他那么长时间,自己刚刚过来又说走就走,总归有些不妥。 秦北阳听了他的话,又看他那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有点受伤地说道:“你似乎很不想见到我啊。” 安淳愣了愣,刚想说不是,就听他又叹了口气,说道:“是因为孙萌吗?我和她……哎。” 秦北阳话没有说完,但是要表达的意思安淳是听明白了,他把安淳想要离开的原因归咎到不想见他,又把不想见他的原因归咎到他与自己的前女友走得过近。 安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对孙萌已经完全没有感情了,应该说从最开始和她恋爱到后来分手,全都是孙萌自说自话,他则是全程晕晕乎乎的状态,如今即使孙萌真的和秦北阳在一起了,他也不会因此对秦北阳产生什么意见或者隔阂。 他虽这么想,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只能解释道:“您说的我明白,而且我和孙萌早就分手了,她的私生活也跟我没关系了。” 秦北阳点了点头,看向安淳的神色却有些复杂,过了半天又问道:“你现在……有中意的人吗?” 中意的人?安淳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话题,愣了一愣,随即脑中莫名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他被自己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把思绪拉回现实,却发现秦北阳嘴边不知什么时候噙上了一抹微笑,似乎是把他看透了的样子。 安淳的脸微微红了红,不想被发现,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顺势就站起来打算告别。 秦北阳没拦他,对他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安淳点头应下,提起手边装衣服的袋子离开了咖啡馆。 这边的路段交通比较繁华,来往的出租车很多,但是安淳却没有立刻去拦。 他还惊诧于那一秒自己脑海中浮现的那张脸,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那一定是错觉。 他吹着夜风顺着马路走了一段距离,感觉心情平复下来,才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是个中年男人,开车很稳,同样的距离,比来时却要慢了许多。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安淳的心也随着逐渐被黑的夜色跳动地越来越快,然而慢慢地,这种频率快得有些不对劲儿。他心中的不安其实一直都没有消散,不安的时间长了,他有时候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然而不是的。 此时此刻,安淳几乎可以确定,别墅那边一定出了什么状况,那疯长般的情绪几乎在他的脑中叫嚣着:季凌有危险了。 哪里出了问题?他不知道,也没有任何精力去再去思考。 不安感狂涌而来,一瞬间将他淹没。 安淳几乎不能呼吸,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告诉司机师傅:开快点,再快点。 然而终究是徒劳,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火警的鸣笛声呼啸着从旁边经过,司机师傅还好奇地张望了一下,然后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小兄弟!你家那边的方向好像着火了!” 着火……吗? 安淳用最后的一点意识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然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安淳回到了咖啡馆里,秦北阳坐在他的对面,正准备招呼服务员点单,被安淳一把拦下。 秦北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安淳却是一秒也等不了了,直接抓起一旁的袋子,留下一句“抱歉”,然后便转身冲出了咖啡馆。 这时候天还不是很暗,路上车来车往,他拦了半天竟没有拦到一辆空闲的出租车,急得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 他往前小跑了一段距离,一辆出租车刚好停在了一旁,从车里下来几个年轻的女人,安淳不等她们回头关上车门,便抢先一步钻进了车里。 他迅速地报出地址,然后催促司机:“快点。” 司机师傅气性不小,对乘客颐指气使的态度非常不满,催促了好几遍也不开车。 安淳急得都想哭了,直到最后说给他加钱,司机师傅这才满意了,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他这次追上了时间,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季凌还没有死掉。 只是面前的别墅依旧火光冲天,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围观的路人,却没有人敢上前靠近。 人类对于危险,总是会有一种本能的规避行为。 安淳也害怕,他看着那滋滋往外冒的大火和浓烟,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起来。 怎么办?放弃这次机会吗?这几乎是他第一时间就产生的消极念头。 但是他也明白,机会所剩无几,即使这次再重生了回去,下次未必一定能救得了季凌。 难道他努力到现在,一切都要在这里功亏一篑了吗? 不行。安淳对自己说道:绝对不行。 他必须要救季凌,何况别墅里也不止季凌一个人,张希辰那个孩子也在里面,他可没有死掉再重来的机会。 思及此,安淳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使命感,盖过了原本把他钉在原地不敢前行的恐惧。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别墅着火的地方似乎是偏前厅的位置,后门那边火势很小,应该可以找到突破口。于是拨开人群,飞快地往别墅方向跑去。 途中也有人让他不要过去,但那不过是几句苍白无力的语言,人们从来不会真正去阻止飞蛾扑火。 而此时的安淳,就是那只飞蛾。 离别墅越近,火焰的灼烧感就越厉害,安淳咬着牙一鼓作气地往前奔,他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他不敢让自己多想,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找到别墅的后门。 还有时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衣袖捂住口鼻,弯腰钻进了别墅里面。 室内浓烟滚滚,温度高得快要把人融化。安淳当即就被呛了一下,仅仅一秒,他便有返身折回去的冲动。 但他强迫自己忍住了,调整了一下呼吸,躲避着溅落的火星,伏低身子在地面小心地移动了起来。 季凌在什么地方,张希辰又在什么地方,根本毫无线索,只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 好在他运气不算太差,在厨房旁的矮柜前发现了已经失去意识的张希辰。他连忙上前确认,呼吸还在,应该只是晕了过去。他又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季凌的身影。 怎么办?继续找季凌,还是先把这孩子送出去?安淳的心里异常纠结。 救下季凌对他来说才是最有利的局面,然而就这么放任这孩子继续呆在这里,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不再只是晕过去的程度了。放弃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做不到。 安淳当即在心里做出了打算,咬着牙把张希辰抱了起来,然后用最快地速度从原路把人送了出去。 他把人放在一旁的草坪上,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外面新鲜的空气,然后没做等待,再一次返身进入了别墅。 此时他坚定的心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能真要到了这种地步,所有的危险似乎都不再具有威胁性了,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到季凌,把他从火海里带出来。 然而季凌究竟在哪,安淳几乎找遍了一楼的所有地方,依旧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这时候安淳的呼吸已经很困难了,他万分确定自己已经吸入了几大口浓烟,如果不立刻离开这里,恐怕他也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很奇怪,他现在竟然一点也不想离开。 此时他的心里却莫名出现了一股执念,驱使着他站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前。 他想找到季凌,没有任何一刻会比现在更想要看到他的脸。 安淳努力地握紧了拳头,抬脚迈上了第一层的台阶。 然而下一秒却终究失去了力气,又跌倒在了地上。 他艰难地倚着身后的墙壁,努力地呼吸着,视线却在逐渐变得模糊,意识也在渐渐抽离身体。 周围的火势却是越烧越旺。 楼顶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落在的地上,在他的脚边发出了剧烈的响声。 完了。安淳心想,下次再有东西落下,就该砸中自己了。 但是很奇怪,明明那么渴望活着的一个人,却对即将面临的死亡没有太多的恐惧。 安淳有一种直觉,仿佛他现在只是睡一觉,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将会是不一样的世界。 他想着,竟然有些安心,然后缓缓阖上了双眼。 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刹那,他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由远及近,一声一声,从他的耳朵,钻进他的心里。 第六回合(1) 安淳再睁开眼时,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焦距,找回身体的五感,发现周围的环境有些熟悉。 他有些茫然,尝试动了动身体,除了有些使不上力气,其他并没有很大的不适。 床头吊着输液袋,他抬起左手,发现手背上果然插着针头,随即心下了然,他现在正在医院。 他没死,他获救了。 安淳微微松了口气,心里踏实了一些。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安下来的心瞬间又提了回去。 季凌呢? 他的心猛地一跳,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昏迷多日的身体非常虚弱,又起得太猛,半途中脑袋一晕又跌了回去,只得躺在病床上微微喘息着。 他想到自己昏迷前的情况,别墅发生了火灾,他脑袋一热跑进去救人了,张希辰应该获救了吧?自己竟然也大难不死,还真是幸运。只是他当时是为了季凌才冲进火海的,这会儿自己虽然安全了,却还是没办法确认季凌的死活,这让他依旧无法安心。 他往四周看了看,发现病房里竟然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安宁。 安淳慢慢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只有保持冷静,才能更好地理顺思路,思考目前的处境,以及下一步,他该怎么办呢? 想要确认季凌的安危,除了直接找到他本人之外,还有一种更加简便快捷的方法,确认时间。只要现在的时间过了当时的那两个小时,那么基本就可以断定,季凌应该也还活着。 其实自己能醒在医院里,按游戏规则来说,季凌是一定没死的,但是如今的安淳对整个游戏的认知已经发生了变化,游戏规则也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东西,有些东西必须要亲自确认才行。 只是不管是确认时间还是找到季凌,他都缺一样关键的东西——他的手机。 安淳用空出的那只手把整个病床摸索了一遍,又往床头的柜子看了看,顺便抻着胳膊拉开了抽屉和柜门,都没有找到他的手机。 他的心里有些焦虑,手机丢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他还得用他来接收游戏系统发来的短信,这才是最关键的。于是心里一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拔了手上的针头有些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现在穿着一身病号服,也许手机会在自己原本的衣服里。 他把腿挪到床边,脚尖刚刚落地,病房的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 安淳本以为会是医生护士之类的,等他看清两人的脸时,直接一脸懵逼地石化在了原地。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一个女孩,本以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现在正并肩站在一起,她们也有些愣的样子,和安淳对视了好几秒也没动作。 也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了,等安淳回过神来时,女孩已经又返身出了病房,剩下他和那个年轻的女人面面相觑。 “你醒啦?”女人笑着走过来,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安淳接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愣,过了半天才说:“谢谢。” “你就不问问我怎么会在这儿?”女人看着他喝完了整杯水,问道。 安淳放下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抹了抹刚才喝得太急留在嘴角的水痕,不答反问:“你知道季凌在哪儿吗?” “哈哈,你果然只关心季凌的事啊。”女人帮他把纸杯扔进了垃圾桶,笑着说道,“他在哪儿我当然知道了,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说完还冲安淳抛了个媚眼。 安淳:“……” * 这个女人是孙萌,出去的那个女孩是秦梦梦。 据孙萌所说,季凌现在人活生生的,正在剧组现场拍广告,消息是从秦梦梦那儿听来的。 至于她为什么会和秦梦梦认识,安淳猜想是通过秦北阳,他本打算顺口问问,确认一下,然而还没开口,秦梦梦就回来了。 顺便带回来一个医生,两个护士,还有……他的手机。 她把手机还回来的时候,安淳惊讶地看向她。 秦梦梦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更别提解释一下手机为什么会在她手里了,直接扔过去就转身跑去找一旁的孙萌了。 安淳心里有一百个问号,无奈还要配合检查,擅自拔掉输液的针头被医生好一顿教育,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算完事。临走时候护士又嘱咐他好好休息,说刚醒来就别想着下床了,稍微等等,先恢复一下.体力,安淳忙说好的。 他现在身体确实有些虚弱,原本着急下床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回事儿,这会儿得知季凌安全,心也真正地落了回去,这才觉得浑身酸软,体力不支,连躺在床上都有些轻飘飘的。 这时候孙萌拿起放在一旁长凳上的包,突然做出准备离开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跟谁说:“我得走了。” 秦梦梦见状似乎有些不高兴,嘟着嘴问道:“姐姐,你这就走呀?” 安淳的好奇心这时才被勾了起来,这两人出现在病房,又看似很熟悉的样子,他说不在意是假的,趁着孙萌还没离开,他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孙萌一听他这话就笑了,又冲他眨了眨眼睛,样子有些调皮,“你不是不想知道嘛?” “……”安淳话被堵了回来,怕她又拿季凌说事,只得尴尬地闭上了嘴。 孙萌能看出他的窘迫,但是她可没有秦北阳的那份体贴之心。 她知道安淳最怕被人戳中心思,明明对某人在意得不得了,却总是在自己欺骗自己,压抑感情,往相反的方向暗示自己。除了原本就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之外,他的这些情绪也表现的太过明显了,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恐怕没有意识到的,也只有身在局中之人了。而她作为前女友,不介意点拨点拨局迷之人,即使那人并不想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情。 孙萌又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得安淳一头雾水。 只听她说道:“你闭眼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人,和睁眼之后想到的第一个人,是谁?” 安淳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突然有些发烫,浑身不自在。 他想说那是有原因的,是因为游戏,然而这种理由明明是真的,此时此刻却没办法说出来,想要解释点什么但是却无从开口的心情让他很是焦躁。 孙萌的话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拍拍站在一旁似乎有些状况之外的秦梦梦,说道:“这回我真要走啦,还得去我朋友那边呢。” 秦梦梦虽有不舍,也只得点头。 孙萌又说道:“要不要我帮你把杜影叫过来?” 秦梦梦脸上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下,随后又不自然地笑起来,摇了摇头,“姐姐,不用啦,是我让他出去的。” “这样啊。”孙萌没再说什么,最后神情了然地看了她一眼,道了别之后就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安淳没有记错的话,孙萌口中的杜影,就是秦梦梦的男朋友,那个瘦瘦的大学生模样的男人。 从被提起杜影开始,秦梦梦的状态就变得有些奇怪,直到孙萌离开好一会儿也没有缓解。她有些游离地站在一边,身体绷得有些紧,两只手交叠在身前,不停地扣着指甲,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压抑着的激动。 安淳就那么看着她,有一瞬间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他赶紧摇了摇脑袋,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了下去,说到底秦梦梦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那或许只是他过于敏感的神经在乱发信号,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蒋自舟的那份厌恶感是一样的。 抛去感觉,对于秦梦梦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病房里,安淳还是有些在意。 如果她是一个普通人,安淳几乎立刻能确定她是过来陪房的,不然为什么孙萌走了她还要留在这里呢?但她是秦梦梦,季凌住院她都只是来探望了几次而已,会来陪他的房? 安淳打死也不信,然而事实就是如此神奇,像是个弥天大玩笑。 他叫了两声名字才把秦梦梦叫回过神来,斟酌着词句问道:“秦……小姐,你在这里是……?” 秦梦梦没有立刻回答,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终于从那种奇怪的状态恢复了过来,换上了原本看他的那副不善的眼神,说道:“季凌哥哥让我过来看着你。” 安淳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 秦梦梦看他那副怔愣的表情似乎很是不爽,语气里敌意更甚:“你能不能别老给季凌哥哥添麻烦?真不知道你哪点值得了!冒着生命危险把你从火里救出来,又在医院成天守着你,你知不知道季凌哥哥这几天有重要的工作?他的前途你耽误得起吗!警察都说了,当时火势那么大,他明明都已经出来了!却因为你这种人……他要是就那么死了,你赔得起吗?!你一百条命也赔不起!季凌哥哥要是就那么死了……我……我……季凌哥哥……我的季凌哥哥……” 秦梦梦说着,情绪似乎有些崩溃,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毫不掩饰,在整个病房回荡着,就连不明真相的人听来恐怕也会觉得心疼,想要上前安慰一番。 然而安淳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反应也没有动作,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随后,他的心里慢慢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委屈,有气愤,还有一点难过。 明明他是要去救季凌的,他是因为季凌才冒死扑进了熊熊火焰,然而最后却是季凌救了自己。 面对秦梦梦的控诉,他当然会觉得委屈,特别委屈。 但是他更加震惊,他为了季凌只身犯险,没有想到季凌也能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 他一直以为,如果把“杀人”和“救命”放在一起选择,季凌会选择杀死他的可能性占百分之九十九。 所以……难以置信。 秦梦梦哭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累了,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她又说了几句什么话,安淳却是听不进去了。或许是看安淳毫无反应觉得无趣,她最后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正巧这时候来了通电话,却不是安淳的手机。 秦梦梦的注意力被那通电话吸引了过去,匆匆跑到长椅附近,拔下了正在充电的手机,又匆匆地跑出了病房。 安淳也被这通电话拉回了些神,往长椅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了手机,剩下的是一根孤零零的数据线,这才明白之前自己的手机为什么会在秦梦梦的手里。应该是她的手机正在充电,所以稍微借用了一下吧。 安淳把目光收回,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 其实他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秦梦梦的那番话给他原本认定的一些事情带来了几近毁灭性的颠覆,令他一时难以消化。 但是他也明白,不能在这种情绪里耗费太长的时间,他需要做的不是纠结季凌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符合自己认知的事情,而是面对事实。 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季凌的那张脸,安淳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他猛然睁开眼睛,有些强制性地把动摇的心情压了下来。 他也是救过季凌的,救人而已,很正常,这没什么。季凌那么坏的一个人,不过是做了一次好事而已,有什么好让人动摇的? 这么想着,安淳的心情总算是暂时平复了一些。 他尽量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但是他能考虑的东西不多,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世界几乎除了季凌,就只剩下了这个实为阴谋的所谓游戏。 他停止不了思考,脑袋里噌噌噌地蹦出了几个问号,关于孙萌,关于秦北阳,关于秦梦梦,等等等等。但是最让他想不明白还是……当时他去见秦北阳的时候,别墅为什么会着火呢? 想到这里,安淳突然想狠狠地往自己脑袋上拍一巴掌,从醒过来到现在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让他差点忘记了,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确认当前的日期和时间,以及……第五回合的暗杀者他还不知道呢! 安淳一刻也等不了了,快速摸起被还回来就放置在枕头边的手机,开屏一看,日期是7月6日,时间是下午4点50。算了一下,已经是游戏第六回合的第二天下午了,那么第五回合的情况也应该有通知才对。 他连忙调到短信界面,果然有一条来自游戏系统的信息,发信时间是7月5日的零点,第五回合结束、第六回合开始的那一刻,分秒不差。 短信还是未读状态,这让安淳稍稍松了口气。 于是他点开短信。 游戏通知: 暗杀游戏·第五回合结束 守护者确认存活 目标确认存活 暗杀者姓名:张希辰 暗杀者编号:05 剩余死亡次数:4 第五回合开始 安淳反复看了信息内容好几遍,又返回确认了一下短信是否真的来自游戏系统。 他知道,他没眼花,内容也不会有错误,但他还是不敢相信。 张希辰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会是暗杀者? 而是剩余死亡次数减少了一次,这说明了什么? 竟是他杀死了季凌。 第六回合(2) 即便知道了张希辰是暗杀者,安淳也还是无法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究竟要如何杀死一个成年男人? 首先,张希辰作为一个小孩子,在力量和身体素质上就与其他的玩家就有着天壤之别,被选为暗杀者真的合理吗? 其次,即使他相对其他同龄孩子比较早熟,但也终究是个小孩子,心智一定远远差别于成年人,他又真的理解所谓的杀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安淳不知道火灾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至少他赶到现场时,张希辰是晕倒在别墅里的。即便这场火就是他放的,即便季凌真的因为他而死了一次,安淳也不觉得那就一定是他主观行为导致的后果。 如果是,那这孩子也太可怕了。 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安淳直觉地这么认为。 季凌确实死了一次,但是自己重生赶回别墅之后,却没有在火灾现场发现他,而且据秦梦梦所说,季凌应该是能够顺利逃出去的,只是为了救人才又返回了别墅。 除了自己,其他人不会具有重生前的记忆,所以按常理来说,前后两次火灾的情况应该不会有太大才差别才对,之所以事情会有变化,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介入。 因此安淳不自觉地猜想:也许当时的那场火灾……未必能给季凌造成生命威胁。 若是建立在这种猜测之上,那季凌又是怎么死的呢? 他想不出来,只觉得脑仁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好半天才缓解了一些。 其实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不知道的地方、即使知道了也无法理解的地方有太多太多了,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情,真相几乎毫无用处。 至少第五回合已经告捷,他们存活了下来,机会有所剩余,情况还不算太坏。 思及此,安淳放下手机,微微闭了闭眼睛,试图停止思考,放空自己。 现在他最应该做的是养精蓄锐,才能继续战斗。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安淳自己的呼吸声,时而深,时而浅,昭示着他依旧无法平静的心绪。 他粗叹一口气,又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5点20分。 秦梦梦还没有回来,也听不到门口有任何的响动声。安淳想了想,虽有纠结,但还是决定趁着这个空档给季凌打一个电话。虽然已经得知了他的安全,但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能安心,何况第五回合通过了还有第六回合,暗杀者在暗处虎视眈眈,如今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安淳找到季凌的号码时,莫名有些紧张,对着那串号码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拨了出去。 他想,他只是为了亲自确认一下季凌的情况,别无其他。 电话里的提示音响了十多声,才终于被接通,安淳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季凌依旧是那好听的声线,此时却被压得有些低,仔细听来还有点微不可察的沙哑。 安淳的心咚咚地跳着,他紧紧地握着手机,努力压抑着在听到季凌声音那一刻突然混乱起来的心情。季凌也没有再说话,两人沉默着,只有呼吸声从听筒里传来,此时此刻仿佛交织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安淳终于能够发出声音,然而却出口的话却是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那仿佛不是他的声音,划开了沉默的空气,轻声说道:“我想见你。” 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对面的人呼吸一滞,随后声音更加沙哑:“你说什么?” 然后不等安淳反应,匆匆又道:“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 此时此刻,安淳回过神来,懊恼已经要突破天际。 他觉得刚才自己一定是鬼上身了,言行不受控制,不然怎么会说出那种令自己都恶寒无比的话来?真是疯了…… 他彻底躺不住了,从病床上爬起来,捂着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但是用处不大。 其实仔细想想,他想见季凌也没什么不对啊,只有待在他旁边才能更好的保护他的安全,自己从始至终不也是这么做的吗?可是这明明是正常的想法,他现在为什么会这么心慌呢? 安淳坐立难安,脑中不停地回放着刚刚的那通电话,然后他觉得,这次恐怕是解释不清了。他那些蹩脚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当时他确实有着强烈的想法,想要见到季凌。 安淳很矛盾,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那样一个讨厌的人,产生这种荒唐的心情。即使他救了自己,那也并不能抵消曾经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然而现在的自己却仿佛真的有些动摇了,这样的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这样不行,安淳对自己说道。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心情,最起码在这种荒唐到不像他自己的想法消失之前,他最好不要见到季凌。 于是安淳不顾医生的嘱咐,又一次把手背上的针头拽了下来。他现在虽然身体虚弱,却不是下不了床,出去走走还是没问题的。医院很大,总有能让他稍微待一会儿的地方。 然而却是来不及了,他没想到季凌会来得这么快。 安淳刚走到病房门口,先是听到了秦梦梦由远及近的惊喜声音:“季凌哥哥?!” 声音未落,病房门便被咣地一下推开了。 季凌站在门口,看到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的人,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后三步两步把人逼到了墙角。 安淳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季凌的眼里布着血丝,呼吸有些重,声音也有些低哑,贴到安淳的耳边说道:“干你。” 安淳还没能把这两个字完全消化掉,季凌就铺天盖地地吻了下来,根本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他被抵在冷冷的墙壁上,仰着头被迫接受对方的强势侵入,大脑里一片空白。 秦梦梦还站在一旁,看到这样的场景先是愣在原地,之后便突然尖叫着冲了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季凌的腰,“季凌哥哥!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别这样!求你不要这样……” 季凌的动作顿住,微微离开了些,掰开了秦梦梦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转身冷冷看着她。 秦梦梦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央求般地看着季凌,见季凌不为所动,突然把矛头又指向了安淳,表情狰狞地喊道:“你怎么勾引季凌哥哥的?!不要脸!恶心!” 季凌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抓住她的胳膊,将人一把拽出了病房,随后把门一关,顺便反手上了锁。 秦梦梦还在外面一边哭着一边敲打着门,季凌却是不理,走到还懵在原地的安淳面前,表情一下子柔了下来,说道:“我们继续。” 安淳却是浑身一凛,连忙拉开了距离,“秦梦梦……” “不用管她。” “这是在医院……” “门反锁了,我和医生也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我们。” 安淳背后冷汗连连,又退开了几步,说道:“……我不愿意。” 季凌面色沉了沉,没有说话,上前一把把他拖到床边,压了上来。 安淳忙用双手抵在身前,维持住两人的距离,趁着情况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喊道:“我现在是病人!” 季凌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淳丝毫不敢放松,大气也不出地僵着身子。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季凌似乎终于妥协了下来。 他挪开安淳抵在两人之间的手,环住了安淳的腰,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把人抱在了怀里。 “你赢了,”他贴到安淳的耳边,轻声说道,“今天先放过你。” 安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吓得有些失了神,他的声音很轻,说话时有气音打在耳朵上,又让人浑身发痒。 安淳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在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之后,他有些发慌,当即就想要逃开,然而察觉到他的挣扎之后,季凌却把他越抱越紧。 “你放开我。”安淳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而又冷淡。 但是很遗憾,在两人胸膛紧贴的那一刻,他的所有反应季凌全部都已经了然于心。 有硬邦邦的东西抵在了安淳的大腿上,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又红又绿。 他该感谢季凌没有戳穿他紧张的状态,只跟他讨了一个要求:“你把之前的那句话再说一遍,我就放开你。” 安淳:“……什么?” “电话里那句。” “……” “你不说,我就默认你同意我继续下去了。”季凌说着,在他耳朵上舔咬了起来。 安淳呼吸一滞,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连忙开口:“我……” “继续。”季凌在耳边催促着。 “……我很高兴,还能活着见到你。” 第六回合(345) 季凌用牙齿在安淳耳朵上狠狠地磨了几下,才把人放开了。 重新打开病房门,发现秦梦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季凌还哑着嗓子,表情却很轻快的样子,说道:“我先出去一下。” 安淳目光都不知道往哪放,哽了半天才憋出蚊子大点的声音:“哦。” 季凌是要出去做什么,他大概是明白的,若不是他现在身子还比较虚弱,恐怕这一次是真的逃不开了。他心里还有些后怕,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季凌晚上没有走,在医院留了一夜。安淳有时候会想,所有的事情大概都是有因果轮回的,他前段时间还在医院成天成夜地守着季凌,现在两人位置倒是交换了过来。 发生了那种事情,两人之间的氛围总会多多少少残留着一点暧昧,又在这样的夜晚共处一室,总会让人有些难以成眠。 安淳翻了个身,在黑暗中微微睁开了眼睛,旁边人轮廓却是能看得清楚。 季凌这种人,即使是来陪房,果然也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托人搞来了一个躺椅,看着比医院的病床都舒服,枕着胳膊躺在上面,看上去很是惬意。 安淳看了他一会儿,趁着对方没有发现,又闭上眼睛翻身躺回了原本的位置。 “还没睡吗?”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季凌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还是说,你在期待点什么?” 原本还比较静谧美好的氛围被季凌这句话一下子打破,安淳无语,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没搭理他。 季凌似乎心情很好,对他无视的态度毫不在意,继续调笑道:“你可得快点把身体养好啊,我怕我忍不住。” 安淳:“……你还是去死吧。” “别这么说,”季凌话里依旧带着笑意,却分辨不出真假,“你要是真想让我死,也许我真的会去自杀。” 安淳心里咯噔一下,对他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难以理解。 季凌特地停顿了几秒,才把话补全:“不过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他侧了侧身子,目光落在安淳被薄被包裹起来的身体上,“我们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这一刻,安淳听着他的话,仿佛有种再也逃脱不了的错觉。 * 第二天一早,季凌便接到电话,昨天的工作没有完成他便离开了工作现场,对方要求在今天加紧进度。 广告剧组的人一定又多又杂,安淳有些不太放心。他想着跟着一起去,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医生也不同意,说至少需要再留院观察一天。 他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季凌,想嘱咐他小心一点,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季凌倒是把他看透了似的,返身压近,趁着没人注意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看着对方成功被他的举动扰乱了心神,露出一脸得逞般地笑容道:“放心,该做的事情还没做,我死不了。” 安淳:“……” 他说完就走了,留安淳一个人还懵在原地,额头被吻过的地方有些轻微的灼热感。 安淳烦躁地抬手抹了额头一把,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他在病床上躺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熬到了饭点,吃过午餐之后生出了一丝困意。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也可能是挂的点滴里有嗜睡的副作用,安淳觉得这样刚刚好,醒着也是在熬时间,不如睡一觉打发时间,也许再睁开眼就能出院了。 他任由困意发散,慢慢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睡得不是很踏实,即使是睡眠状态,脑子里也在不停地播放着零散的画面,只是那些画面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无法组成一个完整的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淳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人还没有清醒,先下意识地咳嗽了起来。 随着意识从梦境被慢慢拉回到现实,他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凉意,似乎有什么液体在不停地滴落到他的脸上、脖子里,甚至浸湿了胸前的衣服。 他终于彻底地清醒了过来,在找回意识那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个倾斜着的纸杯,有水不停地从纸杯里流出来,全数倒在了他的脸上。有水花溅到了眼睛里,他连忙闭上眼,却是晚了一步,眼球突然接触到水,只觉得又涩又疼。 他使劲儿揉着眼睛,还没能完全恢复回来,又一杯水泼了过来。 “你真恶心!”安淳眼还没有睁开,听到了秦梦梦的声音,她情绪有些崩溃,吊着嗓子,说出的话也让人浑身发寒:“像你这种人就不应该活着!去死!去死!我要杀了你!” 安淳知道,亲眼目睹了那样的情况,秦梦梦一定是恨透了自己。他又想过也许之后自己会被质问、被敌视,甚至会被找上各种麻烦,却没想到秦梦梦选择了最极端的方法。 她这是要……杀了他。 安淳的神经太过敏感,大部分直觉也太过准确,瞬间便捕捉到了杀意。 只是他的大脑反应够快,身体却是跟不上节奏,他想返身下床逃开,秦梦梦却先一步拿起一旁的金属杯子砸了过来。 安淳没来得及逃开,被砸得头昏眼花,一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秦梦梦一秒也不给他,拿起一旁的枕头压在了安淳的脸上。 “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她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地重复诅咒着,整个人仿佛疯魔了一般,安淳反应过来开始挣扎,只是有些晚了,他已经开始出现了窒息的感觉,秦梦梦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来,根本挣脱不开。 开什么玩笑?他没死在锋利的刀下,没死在熊熊的火海,结果却要死在一个枕头下吗?难道这么多次的化险为夷,只是为了让他死得更加憋屈? 安淳知道这样不行,这样绝对不行,直到真正死去的那一刻,他都不能放弃。 他还在用求生*和残存的意识努力的挣扎着,明知道已经挣脱不开了,硬是靠意念硬扛着保持清醒。 他的脑中蓦地回想起季凌的话:“我们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他也偷偷地想过,要是自己真的不小心死掉了,季凌也会跟着他共赴黄泉吗?他不确定,却莫名感觉季凌的话并不像是谎言。 只是相对于一起死,还是一起活下去更有意义一些吧。 秦梦梦的力气丝毫不加放松,即便是安淳意念再强大,也顶不住不能呼吸的窒息感,意识终于开始模糊起来。 也许是他强大的求生意念感动了上天,就在他几乎快要晕死过去的时候,有什么人突然冲了进来,随后发生了一些他已经听不清的争执,秦梦梦最终被拽了下去。 压在脸上的重量消失,空气扑面而来,从四面八方瞬间把他包裹了起来,从鼻腔钻进了他的肺里。 安淳缓了好一阵儿才重新恢复了呼吸能力,意识回归大脑,视野也慢慢清晰起来。 在不远处,秦梦梦面色极度狰狞地看着他,仿佛随时都会再次扑过来重新把他杀一遍。 不过她的自由已经被身后的人禁锢了起来,是冲进来的人是杜影,此时正从背后紧紧地抱着秦梦梦。秦梦梦不停地用胳膊肘怼着他的腰间,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气,杜影似乎是因为疼痛,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但是手上的力气却毫不放松。 “你先离开这里!”杜影挤出声音冲安淳喊道。 秦梦梦闻声尖叫起来:“你不许走!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在那一刻,安淳看着秦梦梦那张因为恨意而狰狞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她像个疯子。 安淳跌跌撞撞地逃出病房,找到值班的护士说明了情况,所有人都将信将疑,答应了会去病房查看情况,动作也是慢慢吞吞,似乎对他话里的紧急感毫不在意。 安淳心里有些犯凉,其实他早就该意识到了,为什么秦梦梦不管是尖叫还是大喊,那么大的声音为什么却好像所有人都听不见呢?总不会是病房隔音效果太好了吧? 他不愿再想下去,有些事情一旦深究,就会发现真相永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 秦梦梦像是一个被纵容般的存在,安淳已经不奢求能靠医院里的人帮忙了。 他有些担心杜影,快速返回了病房的位置,却发现杜影已经捂着腹部蜷缩着倒在了地上,秦梦梦则发了疯般地在病房里砸着东西。 安淳觉得很害怕,他不敢进去救人,他竟然对一个女孩子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他往后退开了几步,环顾四周,却发现整个走廊空得不像话,竟连一个人影都找不到。 太奇怪了。安淳越来越慌,心脏也越跳越快,终于无法忍受,转身逃也似地往电梯方向跑去。 他在电梯入口遇到了孙萌,也顾不上去考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他冲上前去握住孙萌的肩膀,声音颤抖又焦急,“帮我!帮我打给季凌……” * 对于现在的安淳来说,在医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到了一个世纪。 他焦躁无比,孙萌陪他等在一边,似乎一直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他紧绷的情绪,然而却没有丝毫用处。 安淳什么都听不进去,呆在医院里,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就在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前方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他等的人终于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安淳想都没想就快步跑了过去,努力维持着呼吸,哀求般地对着季凌说道:“带我走吧。” 说完,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双腿一软,往前跌了过去。 季凌一把扶住他,把人捞到了怀里。 安淳此时也不挣扎,靠在季凌的怀里大口地喘息着。 “发生什么了?”季凌微微伏低身子,轻声问道。 安淳摇了摇头,只说:“我的手机还在病房里……” “好,我去帮你拿。” “……快点,我不想呆在这里。” “好。”季凌再次应道。 两分钟后,季凌铁青着脸从病房的方向回来了,把手机递给安淳,又转头看了孙萌一眼。 孙萌摆手笑道:“不用谢我。” 季凌没有接腔,冷笑一声,转身对安淳说道:“我们走吧。”然后顺势就要把人抱起来。 安淳推开了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自己走。” 季凌脸上看不出表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安淳实在坚持,没再强迫。 别墅虽然已被烧毁,他们却并非无处可去,季凌的房子自然不止那一套。 新的住所要比别墅小了很多,但是装修和摆设却更加精致,地段也没有之前那么偏。况且只是两个人住,小房子反而比大别墅要更加舒服。 季凌把安淳安顿在一间卧室里,去一旁打了几个电话,过了会儿司机大叔过来了,顺便带来了一位有些年长的医生。 司机大叔走过来,对着安淳安抚般地说道:“这位医生是我的老朋友了,虽然不是什么大医院出来的,不过能力绝对不比那些大医院的差,保准你明天就好了!” 安淳笑了笑,说:“谢谢严大哥。” 司机大叔看着他,神情动了动,随后露出些许愧疚的神色,“对不起啊小安,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住院,遭这份罪……” 安淳有些不解:“这怎么是因为您呢?” 司机大叔不敢看他,懊恼地摇了摇脑袋,“季先生当时要出门一趟,托我看着那孩子,我因为家里来了紧急电话,所以就出去接电话了,没想到最后会发生这样的事……哎!都怪我!” 安淳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也不能都怪您。” 司机大叔眉头又皱了一皱,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医生给安淳做了简单的检查,重新挂上了点滴,说他并没有大碍,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情绪也有些不太稳定,这些天多休息一下,补一下身体,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安淳心安了下来,和医生道了谢,随后司机大叔便带着医生离开了。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过了会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没有睁眼,但知道是季凌进来了。 脚步声停在床边,他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半天也未曾离开。 他终于忍不住动了动眼皮,睁开了眼睛。 两道目光一瞬间对在了一起,季凌看他的目光深深的,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般,让人沉溺其中又战栗不已。 安淳赶紧把目光移开,却听见季凌在一旁轻笑道:“你躲什么?” 他想说没有,但是下一秒却意识到这样的辩驳简直苍白无力,于是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季凌在床边坐下,把他空出来的一只手拽了过去,安淳一惊,想要抽回,却季凌死死地握住了手腕,不给他抽离的余地。 “我们亲都亲了,抱也抱了,握会儿手怎么了?” 安淳:“……” 见安淳不再挣扎,季凌心情很好地把手拿到嘴边,在食指的关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安淳疼得又是一缩,季凌却不放开他,继续用牙在咬痕上磨着,直到磨出了血丝才松了口。 安淳已经疼得脸色都有些不好,见他终于松口,才皱着眉头喘了口气,“你有病吗?放开我。” 季凌没说话,兀自对着自己制造的伤口观赏起来,似乎十分满意的样子。 安淳又道:“你松手。” 季凌不理。 “你松手,我问你点事情。” 季凌用舌尖在伤口上舔了一下,然后抬头说道:“就这样,问吧。” 安淳:“……” 安淳彻底无奈了,他要握手就握着好了,自己权当被狗咬了一口,又被扒着不放。 这么想来,安淳心里就舒服一些了,把注意力从手上移开,理顺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当时发生火灾的时候,你不在别墅吗?” 季凌的动作明显顿了顿,随后承认道:“不在。” 安淳心想这倒是应了司机大叔的话,又问:“你当时去哪儿了?” “去跟踪你了。”季凌丝毫没有犹豫就开了口,仿佛他出口的事情是理所当然一般。 安淳脸色黑了黑,心里却是不太舒服。 季凌看着他的神色变化,眼睛微微眯了眯,反问道:“你先骗我的,不是吗?” 安淳:“……” “我知道你要去见谁。”季凌又道。 安淳原本还想质问他,到此时却是一点气势也没有了。他早该想到的,季凌会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吗?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有了什么错觉,以为自己的随口的谎言可以瞒得过他。 安淳本来还想跟他确认一下,情况是不是真的如同秦梦梦所说的那样,是季凌冒死把自己从火里救出来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怕事情一旦说开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再去面对季凌,他担心自己的心情会彻底被搅得一塌糊涂。也许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才是最轻松的吧。 见安淳不再说话,季凌收回了目光,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吻了一下。 “换我问你了。”季凌说道,“刚才在医院病房,我看到了杜影。” 安淳听到杜影的名字,浑身僵了僵。 “他晕过去了,我帮他叫了医生。”季凌看着安淳的眼睛,语速放缓,语气加深,“我知道你也许并不想回忆,但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 安淳又有些窒息的感觉,只要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他就觉得那压在他脸上的重量仿佛没有消失,让他呼吸也难。他艰难地往两边看了看,发现窗户开着,房门也没有关,房间里是通风状态,风吹进来还有丝丝凉意,他在一个很安全又很舒服的地方。 他努力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有大量的氧气进入体内,心里的不安才缓和了一些。 季凌坐在旁边看着他,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催促。 仿佛被照顾到心情一般,安淳心里渐渐升起一股情绪,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感动。 他把情绪压了下来,看着季凌缓缓开口道:“秦梦梦要杀我。” 季凌面色一凝,随后神色复杂起来。 “……杜影救了我。”安淳顿了两秒,补充说道。 * 关于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安淳并没有说得很详细,季凌得知了关键信息之后,也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 只是后来他打了几个电话,似乎把工作推了,态度很强硬,硬是罢工在家里留了两天。 安淳起初还胆战心惊地怀疑他难道是特地空出时间来照顾自己,后来觉得自己简直是多虑,这位大忙人即使在家里也是电话不断,连三餐都要他这个病号准备,偶尔空闲下来也只会跑过来调戏他,把安淳搞得烦躁不已。 不过期间倒是从他口中得知了两个消息。 第一是关于张希辰,那孩子被自己从火灾现场救出去之后就被赶来的消防员发现了,索性没什么大碍,在秦北阳的帮助下最后也顺利地进入了新的家庭,养父母并没有嫌弃他,对他很好。 安淳其实从始至终也没有相信那个孩子会去杀季凌,在得知发生火灾时季凌并不在现场,这就更加坐实了他的想法。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感觉很欣慰,自己当时奋不顾身冲进火海并不是没有价值。 第二件事是关于秦梦梦的,季凌说给他听的时候,他的心绪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过来,回想当时医院发生的事情也不会那么害怕了。 他平静地等待着季凌把后续的事情告诉自己,无论结果怎样,他都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他甚至觉得,如果秦梦梦的行为不会得到任何的指责和制裁,那他也认了。和秦梦梦那种有背景又势力的人来说,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这么的不公,安淳不想再进一步激怒她,惹不起的人,也就只能远远地躲开了。 他做了好一番打算,却没想到季凌接下来的话,几乎把他的所有假设全部推翻。 “秦梦梦有精神隐疾,现在病发,已经被送进医院隔离治疗了。”季凌说话的时候,眉间有一股晕不开的郁色。 安淳实在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确实对秦梦梦的情况有所怀疑,但也只是停留在觉得她心智不成熟,有些偏执又病态地喜欢着季凌的程度。 其实在得知真相之后再去思考之前的事情,很多违和的地方都说得通了,自己为什么屡次觉得秦梦梦可怕,秦梦梦为什么时而乖顺又时而暴躁。只是她的精神状态有问题,而自己敏感的神经又恰巧捕捉到了。 安淳觉得身上有些发寒,他现在的心情十分矛盾,他不喜欢秦梦梦这个人,从最开始就有些排斥,如今她又差点杀死了自己,安淳对她是又恨又怕。但是当这一切不过是建立在秦梦梦有精神病的前提下时,安淳又觉得她十分可怜。 一个正处在花季的女孩子,即使抛去她的身世不谈,她还那么年轻,还有大把的青春时光没有挥霍,一生却已经葬送于此了。 季凌的心情似乎也有些不好,安淳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曾经问过,问他对秦梦梦这个人是怎样看待的? 他的回答是:挺喜欢她的。 安淳能看出来,季凌对秦梦梦是真的喜欢,真的关心,也许是因为秦梦梦也是真的喜欢着他,支持着他,无论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哪一种,至少他们对彼此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安淳心里的矛盾又增了一层,他能理解季凌,但是却似乎没有办法接受季凌是在意着秦梦梦的。他这才猛然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已经把季凌归在自己这边,和自己统一了战线。 对于这样的自己,安淳很是讨厌,很是懊恼,却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 * 就这么熬到了第六回合的最后一天,根据安淳的经验,这段时间是最容易发生点什么的,即使之前再怎么平静顺利,最后一天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的身体经过几天的修养已经恢复过来,季凌也十分配合地没有打算出门,因为秦梦梦的事情,天兔那边似乎分散了些经历,广告拍摄工作也顺延着往后推了又推。 这种情况既合了季凌的意,也让安淳放心下来,他们住在新的住所,恐怕知道的人不会太多,只要季凌不出门,他们两人在房间里安全度过今晚,第六回合就算胜利了。 可惜事情永远不会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临近下午的时候,有人登门拜访。 安淳开门之前趴在猫眼上看了看,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身形消瘦,低着脑袋看不清脸,但他还是一眼认出那人就是杜影。 杜影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安淳心里紧了紧,有些生疑。不过随后想到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当时杜影拼命把他从秦梦梦手里救出来,最后还差把自己搭了进去,而他却在得救之后对其弃之不管,所以心里不免有些自责和愧疚。 季凌见他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动作,走近问道:“外面是谁?” 安淳没有应声,也没有开门。 季凌把他拉到一边,自己凑到猫眼处看了看,安淳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手快把门打开了。 杜影站在门外像是受惊了一般地后退了小半步,谁都还没有说话,从一旁突然冒出另一个人,贴着门边钻进了屋子里,然后回身把杜影也给拉了进去。 安淳惊道:“孙萌?” “怎么,不欢迎我吗?”孙萌像是回到自己家一般大喇喇地走了进去,边走边说道,“好歹我上次在医院还帮了你呢。” 季凌脸色不太好看,若是杜影还好说,对于孙萌这等不速之客他是相当特别尤其不欢迎的。他冷眼看过去,孙萌就像是没有察觉他的不高兴一般,依旧笑嘻嘻地站在一边,对安淳说道:“有喝的吗?渴死我了。” “……”安淳扯了扯嘴角,尴尬地说道:“你别闹了,这不是我家……” 话音未落,只听“咣”地一声,门被摔上了,季凌大步走过来,把他拉到身边,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宝贝,这怎么不是你家了?我们都同居这么久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安淳几乎是跳到一边的,惊恐地看着他,对他的这番话感到不可思议。 季凌明显是说给孙萌听的,不过孙萌听完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挑了挑眉,一脸了然的模样。 季凌对着还呆站在玄关处的杜影说道:“你也进来吧,来者即为客,你们既然来了,我和安淳就应该好好招待。” 安淳:“……” “不对吗?”季凌用有些无辜的眼神看着安淳。 安淳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他这一番装模作样的幼稚表现感到十分恶寒,一秒也不想多留,赶紧跑到厨房准备茶水去了。 返回来的时候三人已经坐下了,孙萌表示她不喝茶只喝水,季凌表示他也不喝茶只喝咖啡,安淳只好忍着无语的心情,折身回去倒了一杯水,泡了一杯咖啡。 两位大爷这才表示满意。 安淳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安,不想让他们多留,于是只等了片刻就直入主题问道:“你们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孙萌放下手里的水杯,指了指一旁的杜影,说道:“是他有事。” 杜影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安淳还是有些不解,“杜影有事,你为什么会来?” “我陪他啊。”孙萌话里是满满的理所当然,“我可是他的学姐,他的后盾、精神支撑,对吧杜影?” 安淳很是无语,以为孙萌又是在开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玩笑,没想到杜影竟然点了头,说:“嗯,谢谢学姐。” 安淳:“……” 孙萌竟然还和杜影有关系,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本以为分手之后自己会和孙萌会彻底分道扬镳,可如今她却仿佛正在一步一步重新回归到他的周围,仿佛和自己身边所有的人都牵扯上了关系。 安淳有些怀疑地看着孙萌,心里有了些别样的想法。 也许很多原本以为是巧合的事情,根本就是有意而为的呢?这不是没有可能,孙萌的频繁出现已经足够让人怀疑了,又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主动找上门来,还是用那么不知所云的理由。安淳不得不提高警惕。 孙萌依旧对周围人的反应毫不在意,端着杯水像是品酒般地喝着,季凌坐在一边也没什么反应。安淳无奈,他只想让这场面谈赶紧结束,把人送走了他才能放心下来。 对方不说话,安淳就主动开口,“前几天医院的事情……谢谢你了。”他对杜影说道,“之后没能及时返回救你,我很抱歉。” 安淳是真的感觉内疚,说话都没有太多的底气。 杜影听罢放下手中的茶杯,连忙说道:“不……你没错,也不用谢我,秦梦梦是我的女朋友,我没有看好她,是我的错……我今天就是来道歉的……”杜影心绪似乎有些不宁,语气时强时弱,最后连连道起歉来:“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 安淳没想到他会替孙萌做到这种程度,连忙制止了他的行为,“这不是你的错,你又不知道她会那样对我。” “不,我知道。”杜影深深地低着头,仿佛忏悔一般说道,“梦梦她有精神疾病,我从最开始就知道,本来她的病情有所好转,是我跟她父亲保证会好好地看着她,才换取了她暂时的自由,可是她最近病情又开始恶化了,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有说,我帮着她隐瞒了所有人……” 安淳惊讶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影继续说道:“她喜欢季凌……不,她爱着季凌,这我也是知道的,她嫉妒所有接近季凌的人,她甚至有杀了他们的念头,这些我都知道,但我爱她,我不忍心看着她重新被关起来……我没想到她真的会去杀人,我……这都是我的错……” 听到这里,安淳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杜影,只能说一些苍白无力的话:“也许秦梦梦接受了好的治疗,很快就能好转……” 杜影连连摇头,“不可能的,她现在不仅控制不住情绪,还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他父亲不会再放她出来的……” 安淳看着陷入痛苦情绪中的杜影,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寂,杜影似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濒临崩溃的情绪,颤颤巍巍地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茶杯,重新往嘴边送去。 这时候孙萌开了口,对杜影说道:“也不是毫无办法,不是吗?” 杜影拿着茶杯的手重重一抖。 “你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孙萌又道。 安淳本等着孙萌给出什么好的建议,或者至少安慰一下失落的人,没想到她说完这句就没了后文,只看着杜影,似乎在观察着他的反应。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杜影颤抖着身体,口中喃喃着,突然激动得站了起来,茶杯从手里脱落,杯身摔成了好几半,里面的茶水也往四处飞溅开来。 十分不巧的是,大多数的茶水溅到了一旁全程旁观的人的裤脚上。 季凌皱起了眉头,杜影又急又慌地蹲了过去,跪坐在地上,一边用衣袖不停地擦拭着季凌的裤脚,一边连连说着对不起。 季凌不动声色地把腿移开,脸上的不满已经快要溢出来,他站起身来,只对着安淳说道:“我去趟卧室。”然后便迈着大步离开了。 杜影还跪坐在原地,似乎有些失神,安淳刚想安慰他,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他却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必须要去道歉……”像是自言自语般留下一句话,杜影便追随着季凌的步伐小跑着跟了过去。 安淳还有些怔愣,却听一旁的孙萌说道:“我看杜影那精神状态不太妙啊。” 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安淳听罢心里一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也跟着跑去了卧室。 他进入卧室的时候,季凌还在低头整理衣服,而杜影站在他身后,举着茶杯的一块残骸,像是准备要对季凌后颈的方向刺去。 安淳连忙喊了季凌一声,却是惊到了杜影。 杜影见自己已经被发现,像是没了顾虑一般加快了动作,面色也随之狰狞起来。 在季凌转身之前,安淳率先冲了过去,杜影反应很快,微微一个闪身,安淳扑了个空,差点栽到地上,季凌拉了他一把,两人最后摔在地上,抱在一起就着惯性滚了几圈。 季凌做了肉垫子,安淳趴在他身上喘息着。 然而杜影丝毫不给他们缓和的机会,当即又扑了过来,也不管杀的是谁,拿着茶杯碎片就拼了命地往下刺。 安淳因为俯趴的姿势,看不到背后的情况,只感觉身下的人浑身肌肉猛地一僵,随后便听到有什么被划开刺入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滴入颈间的液体和突然弥散的血腥味。 他连忙从季凌身上离开,发现是竟是季凌帮他将杜影挡了下来。 季凌的左手此时正紧紧地抓着杜影拿着茶杯碎片的那只手,碎片似乎很锋利,也不知道是划开了谁的皮肉,正有大量的鲜血从两人的指缝间滴落下来。 安淳心里紧了紧,深知现在情况紧急,没时间供他多想。他从一旁桌上随手抓了件摆设品,对着杜影的后脑勺砸了过去,力气似乎用对了地方,杜影当即浑身一摇,头都没回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安淳扔开手里的摆设品,扑到季凌身前,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季凌面色惨白,额角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连忙拿起季凌的左手看了看,只见碎片从手心插.入,伤口很深,几乎要把手掌划穿一般,大量的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着。 安淳只看了看就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知道季凌是怎么忍下来的。 “先报警。”季凌却哑着嗓子说道。 安淳有些慌乱地点点头,放开了他,出去找到了手机,这时候孙萌已经没了人影。 他还是先报了警,这种情况也管不了孙萌怎样了。他返回卧室找到季凌,准备带他去医院,被季凌拒绝了:“你不是讨厌医院吗?” 安淳愣了愣,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顾及自己的情绪,有些愕然,还有些他自己都不懂的心情。他又看了眼季凌手上的伤口,整个人瞬间急了:“现在不是考虑我的时候,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季凌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心里特别受用,脸色虽然很差,但是却笑了起来,“不过是划了个小口子而已,你就这么担心我?” 安淳语塞,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小口子?当他眼瞎吗?明明都快要把手掌劈成两半了。 他坚持要打急救电话,被季凌再次拦下,“我们现在要是走了,一会儿警察来了谁开门?” “……”安淳停下拨号的手,看着季凌。 “这样吧,你打给司机,跟他说一下情况,让他带着上次那个医生过来。”季凌一本正经地笑着说道。 安淳稍微权衡了一下,又看了看季凌,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才打消了去医院的念头。 第七回合(1) 警察很快过来了,勘察了现场,又简单地做了个笔录。 杜影醒过来的时候有些状况之外,很快露出破绽,被带回了警局进一步审理。 随后司机大叔带着医生匆匆赶来,看到季凌的伤口时纷纷有些吃惊,不过简单地处理之后,发现虽然伤口看起来比较狰狞,但实际情况还不算太坏。 医生也提前做足了准备,继续对伤口进行了后续处理,包扎好了之后嘱咐道:“一周之内伤口千万不要碰水。” 季凌自然答应下来,他甚至有些高兴,有了这个理由,能做的事情似乎多了好多,让他颇为期待。 安淳还站在一旁听着医生的嘱托,丝毫没有察觉季凌仿佛诡计得逞一旁的表情。 把司机大叔和医生送走之后,安淳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刚才发生的一切开始得太过突然,也结束得让人猝不及防,还好最后的情况不算太坏。 安淳把客厅和季凌的卧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坐在沙发上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 按现在这情况来看,杜影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就是第六回合的暗杀者了,那么孙萌呢?难道这又是个巧合吗? 用巧合来定义一件事情,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很多事情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他的直觉在告诉他,孙萌的事情一定有什么蹊跷。一般人去别人家里会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吗? 安淳把有关孙萌事情全部想了一遍,第一次发现孙萌重新出现的时候,是在他与丛月约定碰面的那间咖啡厅,她与丛月应该相识,两人似乎聊得很愉快,自己在一旁躲了一段时间,直到她离开才过去见了丛月。 第二次是季凌触电住院,他在医院看到了孙萌的身影,最后又遇到了秦北阳。 这两次都只是自己单方面注意到她。 之后的情况就有些不同了,孙萌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不管是秦北阳、张希辰、张言、秦梦梦,再到杜影,安淳蓦然发现,她几乎能和自己身边所有人扯上关系,而这些人,大多数都与游戏有关。安淳想着,背后渐渐生出了寒意。 他有一些极端不好的想法,孙萌也是暗杀者吗?也许她的这些行为都是在为之后的暗杀做准备?或者……孙萌可能是整个游戏的幕后黑手? 安淳被自己得出的结论吓了一跳,然后又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会的,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她区区一个女孩子,要怎么掌控这个游戏呢? 但安淳还是对她抱着怀疑,也许她不是幕后黑手,但至少一定与游戏有些关联。 他决定在之后的游戏时间里,尽量离孙萌远一点,不再给她接近自己和季凌的机会。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但是至少对于自己的疑心,就应该采取一些行动。 安淳在心里做了决定,从沙发上站起来,打算去看看季凌的情况。 卧室里,季凌正站在桌边,用空出来的右手在整理什么东西。他走过去探了探头,发现是一些颜色各异的卡片,上面似乎还写着一些东西。 安淳有些好奇,听见季凌问他:“想看?” 他没吱声,却相当于默认。 季凌递给他一叠卡片,安淳接过来逐张看了看,发现上面净是一些肉麻的表白,中心思想基本围绕着“季凌哥哥我爱你”“你是我此生的唯一”“我到死也会支持你”云云。 很明显,这些卡片都是粉丝寄来的。 安淳沉默地放下卡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想了想好歹也是自己主动想看,季凌还等着他发表感想,只得说道:“你的粉丝真的很喜欢你。” “当然。”季凌厚脸皮地回道,“她们巴不得排队嫁给我。” 安淳:“……” 季凌又问:“你呢?” 安淳把卡片方下,眼皮都没抬地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关系?”季凌眉毛挑了一挑,即使受伤也不妨碍他的动作,伸手把人一把拉进了怀里,“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不明白?” 安淳:“……” 见安淳不说话,季凌有些使坏般在他要上捏了一把,安淳浑身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挣脱开来。 季凌在他耳边仿佛施魔咒般说道:“别逃。” 然后安淳就像被定住般,再也做不出逃离的动作。 他有些别扭地别开了脸,感受到放在腰上的手正在慢慢收紧,有些不知所措。 季凌的声音正在缓缓地,一点一滴地流入他的耳朵。 “我说过的,你是我的人,明白吗?”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安淳茫然地看了看他,并不能明白。 他不明白季凌为什么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仿佛把他当成一件物品,又仿佛对他异常珍惜,他无法分辨到底什么才是季凌的真实想法,他害怕再次被他的伪装迷惑,重蹈覆辙。 他更加不明白自己,他本可以逃开的,可是为什么,他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在这个人怀里无法做出任何的反抗呢? 季凌趁着他晃神之际,吻了下来。 两人唇齿交缠了一阵,季凌微微离开了些,说道:“嘴再张开一些。” 安淳被吻得头晕脑胀,根本不知道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下意识就听从了他的要求。 季凌十分满意地笑了,重新吻了上去,这次他的舌尖几乎直抵深喉,仿佛要将人连同气息全部吞进肚里。 这种吻法对于承受者来说十分难受,但是对于入侵者来说,代表一种绝对的占有。 安淳难受得全身都要抽搐起来,季凌才放开了他。 他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退到一边,有些后怕地看着季凌。 季凌的眼睛微微眯着,舌尖轻轻地舔过嘴唇,仿佛还在回味一般。 * 午夜12点整,游戏系统准时发来了短信通知。 游戏通知: 暗杀游戏·第六回合结束 守护者确认存活 目标确认存活 暗杀者姓名:杜影 暗杀者编号:06 剩余死亡次数:4 第七回合开始 安淳确认了短信之后,微微舒了口气。 这一回合的暗杀者确实是杜影,如果抛去秦梦梦那件事,他们这一回合几乎算是最顺利也最没有悬念的了。 最起码剩余的死亡次数没有被浪费,也没有人因为游戏而死去。 这一夜安淳睡得还算比较好。 第二天一大早季凌敲开了他的房门,说是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按季凌的说法,他是想出去散散心,总是闷在家里也不利于伤口的恢复。安淳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了下来。 散心而已,附近很多空气很好景色也不错的地方,没想到两人打了个车,十几分钟后来到了机场。 安淳吓了一跳,这才准备跟季凌确认一下目的地,季凌却神秘兮兮地没有说话,机票他早就买好了,距离登机时间也只差半小时,他们这趟出行是早有预谋。 安淳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对于即将要去的地方他还一无所知,但是他心里也有一些侥幸的想法,也许离开也是一种规避风险的办法呢?他们留在这里,还是去到哪里,这一切都取决于季凌的意愿。 他最终还是乖乖跟着季凌登了机。 他们这趟旅程其实不算太远,全程不到半个小时,下了飞机之后环顾四周,安淳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对于这座城市他是有记忆的,只是那些记忆藏在脑海深处,回想起来零碎和模糊,仿佛净是些被刻意遗忘、不愿记起的东西。 季凌再次打了车,安淳神情恍惚地跟着他坐了进去,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到达了一个小镇。 看着面前那熟悉又陌生的砖瓦房,安淳的头突然疼了起来,不愿再往前走,他想回去,然而季凌却是拉着他的手强行把他带了进去。 这里是安淳的故乡,这座砖瓦房是他曾经的住所,也是他和季凌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不知道季凌为什么要带着他回到这里,追忆过去?冰释前嫌?关于这里确实也有美好的回忆,但是更多的是让他痛苦的东西,随着他逐步的走近,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蚀折磨着他的神经。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仅仅是因为季凌曾经的背叛吗?安淳不知道,他的只是本能在抗拒着接近这个地方,本能地抗拒着回忆起关于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是他的家,那他的父亲呢?他的母亲又在哪里? 安淳什么也想不起来,在被季凌拉近房子里之后,他像失了魂般地站在一边,迟迟回不过神来。 “你觉得这间屋子怎么样?”季凌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问道。 安淳这才恍惚地往四处看了看,发现房间虽然很旧,但是却异常干净整洁,仔细打量还会发现,一些细小的家具摆设很是别致,这哪里像是常年无人居住的地方。 安淳心里有了些谱,转头看了季凌一眼,发现季凌也在看他,模样还有点邀功的意味。 他突然有些生气,后退了两步站到房门之外,沉声说道:“我要离开这里。” 季凌脸上的表情略微严肃了一些,伸手把人从外面拽进了房间里,又把门推了上去。 他回身把人抵到墙边,用看似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你哪里也不能去。” “凭什么?”安淳皱着眉头抬眼反驳。 季凌一点也不恼,伸手按了按他的眉心,试图抚平眉间的褶皱。 两人僵持了半晌,就在安淳几乎想要挣开他逃走的时候,季凌突然开口说道:“我失忆了。” 安淳愣住,对他的这句话无法理解。 季凌却不急着解释,转而问他:“我以前那么对你,你应该很恨我吧?” 安淳沉默了片刻,说道:“是。” “你最恨我的是哪一件事?”季凌又问。 这次安淳没有回答。 季凌说道:“我偷东西嫁祸给你?胁迫你去做坏事?还是把你从高处推落下去?” 安淳身体僵了僵,抬眼看着他,“原来你都记得。” “我当然记得,关于你的一切我全都记得。”季凌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随后神色有些轻微的恍惚,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思考着什么,却又始终得不到答案一般。 他的神色愈发迷惑起来,过了半晌重新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我还是忘记了。” 安淳下意识问道:“什么?” 季凌眼里带着渴求,似乎认定答案就在他的身上,话里的语气也有些迫切:“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你?” 第七回合(2) 安淳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不是他想留,只是他发现自己跟着季凌匆忙出行,身上竟是一分钱也没有带。季凌不走,他也无处可去。 当时他并没有回应季凌的问题,一方面是他不能完全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另一方面,对于季凌口中的“失忆”,从某种角度他也是有些许微妙的共鸣。 季凌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他也没有关于这点的任何记忆。 不止这些,关于他的父母亲人,甚至一些他直觉更加关键的东西,就仿佛是硬生生地被抽离了大脑,无从寻迹。 只是一些感觉还是残留下来了,安淳每每试图去回忆的时候,能感受到的尽是些不太妙的情绪。他并不是一个多么勇敢无畏的人,有些东西选择揭开,不如逃避更能让人轻松一些。 安淳做好了拒绝一切的准备,可是自那之后,季凌却再也没有重新提起过这个话题。 他只是把安淳绑在身边,硬是让他配自己过了三天悠闲的小镇生活。 季凌几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在这几天里把一切都打点得非常到位。即使他的手还带着伤,也并没有去以此去支使安淳做更多的事情。他只是,不让安淳离开而已。 安淳留下的时间长了,之前紧绷的情绪也渐渐松懈了一些,冷静下来之后再重新环顾这间房子,发现了些许微妙的地方。 房子确实是他们以前住过的那座砖瓦房,里面的布置和摆设虽然有了些变化,但很明显是季凌为他们这番行程做的准备。真正让安淳感到违和的地方是一些细节,比如曾经大人们需要低头通过的矮门,如今需要伸手才能够到门沿;再比如他曾经难过的时候,喜欢在储藏室墙角的位置刻下一些只敢想想不敢说出口的心里话,如今却全部不见踪迹。 安淳奇怪的有两件事,他遗忘了很多重要的记忆,为什么偏偏在这些细节上记得这么清楚呢?他确信这些细节就是他真实的记忆,但为什么如今回到了记忆中的地方,却无法求证它们呢? 安淳找不到答案,也不敢再往下想。 * 这三天过得异常平静,安淳恢复冷静之后也不像先前那么抗拒这里,在发现那些违和的地方之后,他有时候甚至会产生这里并不是记忆中故居的错觉。 他慢慢有点适应了这里的慢节奏生活,远离杀人游戏,不用提心吊胆地警惕周围的人,若不是住人的卧室只被收拾出一间,只能被迫和季凌同床而眠,他甚至都想一直住下去了。 是的,他这些天一直和季凌睡一张床,每个夜晚都是煎熬。 他有想过去其他房间凑合一晚,甚至于打个地铺之类的,然而季凌全部义正言辞地表示拒绝。安淳在床上即使和衣而眠也不得不绷着神经,旁边那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他提心吊胆起来。 但是季凌始终没有对他做出什么逾矩的动作,顶多是在他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后,隐隐感觉到有条胳膊环住了他的腰,把他带进一个微微发热的怀抱里,醒来之后却一切如初。 不知不觉到了第四天,安淳看手机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现在是他们来到小镇的第四天,也是暗杀游戏第六回合的第四天。 一切都太过平静了,安淳不觉怀疑,难道逃离游戏发生地真的也是取得胜利的一种方法吗?他不能完全对这样的捷径感到放心,但是心里也存有侥幸的想法,他们这趟走得突然,即使暗杀者对他们千里追踪,也未必能在规定时间内找到这里。 安淳正想着,季凌走了过来,又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安淳皱了皱眉,想到自己回来到这里就是被他这么忽悠过来的,心里不禁提高了警惕。 季凌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却笑了起来,仿佛把他内心想法看穿一般,说道:“不走远了,就这附近。” 安淳心中还是存疑,却被季凌拽着手腕拖了出去。 两人来到了一块空地,面前有一块一米左右高的大石头,季凌率先攀了上去,蹲在石头上冲安淳伸出一只手,说道:“过来。” 安淳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看了看季凌,又看了看他脚下的大石头。这个地方他是记得的,就是在这里,季凌把自己残忍无情的一面揭露给了他,嘲弄了他,背叛了他,亲手掐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羁绊。 然而二十年后,他们重新回到了这里。 安淳又觉得脑袋有点疼,恍神之间季凌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稍稍用力,把他带了过去。 在季凌的坚持下,他无奈地爬到了石头上,小时候对于他们来说很高的高度,如今却是轻而易举就能攀爬上去,这让安淳清楚地认识到,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大约早就不一样了。 季凌抓着他的肩膀,和他面对面站定,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深邃,“当初我把你从这里推了下去。” 一个陈述句,语气听不出丝毫的愧疚感,甚至有点微不可察的兴奋。 安淳捕捉到他的情绪之后浑身紧了紧,有些僵硬地问道:“你打算情景再现一次吗?” 季凌没有说话,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突然,他按在安淳肩膀上的手微微挪到身前,对着安淳的胸口轻轻一推! 安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他感到难以置信。即使他对季凌的成见并没有完全消除,却也从没想过他真的会再次把自己从石头上推落下去。 安淳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想要在坠落之前抓住点什么,然而他能触碰到的却只有摩擦指缝而过的空气。 季凌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在原地,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安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将要再次坠落在地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一道力量又把他从失衡的边缘拽了回去。他还没来得及睁眼确认,被人用双臂紧紧地圈在了怀里,接着两人再次失衡,往相反的地方倒去。 这次是真的从石头上坠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安淳并没有什么疼感,他被人严严实实护在怀里,甚至没有任何一处擦破皮的地方。 他睁开眼,微微撑起身子,以俯视的角度对上了季凌的眼睛。 “你这是在干什么?”安淳语气里又不解,也有埋怨。 季凌这一跤摔的不轻,他却丝毫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反而弯着嘴角很高兴的样子。 安淳看着他那副样子莫名有点生气,作势就要从他身上离开,“我不陪你胡闹了,你自己玩儿吧。” 季凌却伸手把人一把又勾了下来,“你生什么气啊,”他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做或许能让我想起点什么,不过事实证明,记忆我没找到,倒是找到了刺激的感觉。” 安淳沉默了两秒,说道:“疯子。” “你说得对。”季凌笑着承认道。 安淳对他的无赖行为深表无语,再次撑起身体想要离开,结果又被一把勾了下来。 “……”安淳忍住揍人的冲动,咬着后槽牙说道:“放手。” “不放。”季凌贴近了他的耳朵。 安淳:“……” 安淳的力气没有季凌大,无奈只能陪他倒在地上,也不知道僵持了多长时间。 就在他的忍耐快要濒临边缘的时候,突然听到季凌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声音很轻,却足够让人听得清楚,安淳愣了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症状。 季凌说:“对不起。” 安淳好不容易才把这三个字消化掉,却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安淳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声音,问道。 季凌似乎是笑了,又好像叹息了一声,突然把环在他身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安淳还在等他的回答,结果等了半天,等来了季凌的一句:“我也不知道。” 安淳:“……”这算哪门子随随便便的道歉啊。 * 经历了“巨石推人”事件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略微缓和了一些。 季凌手上的伤口因为他疯狂的举动再次裂了开来,幸好药物和纱布都有随身携带,安淳又帮他重新包扎了一番。 季凌非常高兴,像小孩子得到了糖果一般,若不是他时不时还要言语动作调戏自己一番,安淳真要怀疑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什么时候被掉包了。 安淳做了来到小镇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饭,两人相对而坐,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是吃得异常满足。安淳是真有些饿了,饭量硬生生比平时多了一半,只不过等他放下碗筷之后才察觉到肚子有些涨感。 他并不觉得难受,这种饱胀的感觉甚至让他有些满足,让他觉得自己还切实地活着,五感健全。 夜有些深了,这次两人再并排躺下的时候,安淳比之前要放松了很多。 季凌的呼吸就在耳边,安淳却不怕了,甚至略微有了一些安全感。 许久之后,季凌的呼吸均匀缓慢下来,似乎已经进入了深眠状态。 安淳一直没有睡着,脑海里还在想着各种各种的事情。 他感到安宁,他希望这份安宁不是昙花一现而已。 又过了好一会儿,安淳终于慢慢酝酿出了睡意,他稍微翻了个身,想要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却不想被旁边的人顺势一把捞进了怀里。 安淳被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略微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两人的距离反而越贴越近。 “别动。”季凌突然压着声音说道。 安淳似乎感觉到了对方某处的变化,停止了动作,在黑暗中登时红了脸。 他哽了半天才出声:“你怎么还没睡……” “有人在旁边动来动去,你觉得我能睡着?” 安淳:“……” 季凌的呼吸打在脸上,有些微微的燥热感,如今贴近的距离几乎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安淳感觉到季凌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越收越紧,体温也在逐渐变热,呼吸也比之前要重了许多。 他心里直觉不妙,连忙开口说道:“你放开我,我不动了,我们睡觉……” 话还没说完,季凌突然一个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 “……我觉得我等不了了。”他哑着嗓子突然说道。 然后不等安淳反应,直接俯身一个深吻,把人吻得呼吸困难才放开,随后又在安淳的脖颈锁骨吸咬啃噬起来。 安淳浑身发着抖,根本没想到一切会来得那么突然,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回了意识和行动力,这时候他身上基本已经被剥得一.丝不挂了。 他连忙抓住季凌想要向后探索的手,微微缩了缩身子,“别……” 季凌手上动作顿住,在黑暗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过了片刻突然捏了捏他早已硬起来的某处,笑问道:“不想要?” 这时候说什么不想要,根本毫无说服力,然而听着季凌那调笑般的语气,安淳就是不想合了他的意。 他趁季凌不注意,抬腿一脚把人踹到了一边,摸起旁边的衣服就要下床,结果突然又被抓住了脚腕,把他一把又拽了回去。 季凌没有想到,都到这种地步了安淳竟然还想着逃跑,本想顾及着他的感受,给他一次美好的体验,看来是行不通了。察觉到身下的人还没有放弃挣扎,季凌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几乎是强制性的分开了安淳的双腿,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下一秒就找到位置把手指猛地送了进去。 异物的入侵感让安淳浑身都抽搐了一下,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后几近崩溃地往床头缩着身体,说话声音都带上了喘息,“季凌……你,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季凌抬头看向他,动作却没有停下,一根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根,在安淳体内搅动扩张着,“你可是我的人。”说着,又把手指扩充到三根。 季凌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急,安淳的感觉已经变得很不好,额头甚至起了一层冷汗,他几乎感受不到快感,有的只有异物入侵感和时轻时重的撕裂疼痛。 季凌把手指抽出,突然将某处抵了过去,安淳只觉得后面一空,随后便是十分灼热的触感,然后……是真正撕裂般的疼痛。 季凌没有想到事情进行下去会是这么困难,安淳太紧了,即使做了扩张也并没有什么用处,他感受到身下的人把身体紧紧地绷了起来,还有些颤抖,呼吸又浅又急,明显是疼到不行的样子。 季凌没有继续动作,俯下身子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你就那么抗拒我?” 安淳咬着嘴唇没有说话,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算了。”季凌像是自嘲般地笑了一声,退出了安淳的身体,安淳被放开之后立马蜷起身子缩到了一边。 季凌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过后突然说道:“如你所愿,我不会再碰你了。” 安淳听着他的话,心脏突然想被捏住一般疼了一下。他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季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第七回合(3) 安淳把自己蜷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穿好了衣服。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午夜一点多了。季凌不知道去了哪里,并且在之后的一个小时之内一直没有回来。 他坐在床边,仿佛丢了魂魄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身上还是有些燥热,被触碰的感觉始终无法消失,连同身体的疼痛和心里一丝隐隐的烦闷,不停地折磨着他。 安淳有一瞬间会想,如果季凌就这么走了,永远地消失就好了,去往不知名的世界,和自己的人生相错,从此再无瓜葛。只是每每他想到这里,总会觉得心里没来由地钝痛起来。 安淳不懂,他对自己复杂的心情完全不能明白,他用手抵着额头狠狠地敲打了两下,决定放弃思考。 他并没有原谅季凌的所作所为,只是不想回忆,也无暇去想。 黑暗中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慢慢从心底涌出一股熟悉的不安感。 安淳拿起手机,又看了看时间,午夜一点半。 趁着那股不安还没有变强,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出去找到季凌,然而感性上却对见到季凌有着很强地排斥感,这让他纠结在原地半天也没有动作。 大约过了几分钟,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周围环境的静谧让安淳很快捕捉到细小的声音,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僵在原地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脚步声仿佛被特意放得很轻,但是安淳可以听到,还听得一清二楚,来人正在慢慢靠近他所在的这间卧室。随着脚步声的逐步接近,安淳也在慢慢后退,然后退到了墙边,摸到了窗台上的一颗盆栽,拿在了手里。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顿住,紧接着“吱呀”一声,卧室房门被人推开。 安淳蓦地举起了盆栽,还没来得及脱手砸过去,定睛一看,站在门口的人影有点熟悉。 屋内除了窗口倾泻进来的微微月光之外,没有任何光源,而两人却早已适应了这样的亮度,一个在门前,一个在窗边,遥相对望着。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季凌突然自嘲般地笑出声,说道:“你不必这么防着我,我说了不会碰你,就是真的不会。” 安淳没有说话,在确认来人确实是季凌之后,微微松了口气。即使这是个误会,他也并不想解释什么,沉默片刻后把手中的盆栽重新放回了窗台原本的地方。 季凌关好房门走了进来,兀自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过程中安淳条件反射般后退了几步,季凌没有看他,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你去睡吧,我们明早就回去。”他的语气相当平淡,犹如妥协一般地通知道。 安淳只是略微怔了一下,并无暇惊讶于他做出的让步,他心中的不安并没有随着季凌的归来而消散,反而越来越浓,这让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也许季凌就不应该回来,或者说……他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我们现在就走,”安淳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他对着季凌说道,“再在这里待下去可能会有危险。” 季凌原本均匀的呼吸声明显顿了顿,随后睁开了眼睛,神色有些复杂,“你真就这么痛苦?这么排斥?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安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是季凌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他没办法作出回应,只是沉默两秒,避而解释道:“现在已经是游戏第六回合的最后一天了,我对危险的预知通常都很准确,我们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是吗?”季凌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确认话里的真假,片刻之后突然笑了一下,又重新合上眼,“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有人要来杀我的话,我很欢迎。” 安淳语塞,对他的话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季凌闭着眼睛倚在椅子上,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样,让他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丝丝寒气。 这样的状态仿佛是回到了游戏刚开始的时候,或者说,也许季凌根本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相信他口中所谓游戏的存在。 若是果真如此,那么季凌之前的一切配合不过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而自己的态度或许就是决定他配合与否的关键,甚至是唯一条件。 安淳突然有了这样的意识,他握着拳头的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安,还想要做最后一番争取:“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知道。”季凌没有睁眼,却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你根本不会撒谎。” “那你为什么……”安淳皱着眉头,语气迫切又不解。 “你没有撒谎,不代表我相信你说的话。”季凌突然睁开了眼睛,说道,“即使我相信你,也不代表我会按照你说的来做。” “……什么意思?”安淳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季凌微微一笑,把他的预感变成了现实,“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他说道,“我想我应该有选择死亡的权力。” * 安淳很绝望,他明明能够预感到危险在逐步接近,却无法采取任何有效的行为,他甚至无法独自离开,他在游戏中的任务是保护季凌,一旦远离目标,就相当于在为暗杀者的行动创造条件,他不能那么做。 安淳坐立难安,只能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时而看看窗外静谧如初的街道,时而看看手机里一分一秒流走的时间。 到目前一切都很平静,除了他心中澎湃着快要溢出来的不安感。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按以往来说,这种不安通常是在季凌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才会变得这么强烈,可如今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两点,屋里屋外一切如初,根本找不到任何违和的地方,然而不安越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淳越来越慌越来越怕。他不想再干等下去,迅速地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最后把角落里的旧沙发拖过去抵在了门边,但还是觉得不够,又把一旁的木衣柜也推了过去。 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还没来得及离开门边,突然看到有一个红点从面前的木衣柜上一晃而过。他愣了愣,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随即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接着便是强烈地心悸。他转头往季凌的方向看去,却发现红点来回摆动着,最终竟是落到了自己身上。 安淳瞬间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呆站在原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并不能看到红点的真正位置,却莫名觉得眉心有点轻微的灼烧感。 有人要杀他。是谁?为什么要杀的不是季凌,而是他? 他脑袋里尽是些这样的念头,没有察觉到季凌正坐在暗处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冰冷。 杀手没有动手,另一拨人先一步闯了进来。 在安淳晃神之际,有人大力地踹开了用沙发和木柜抵住的房门,随后一波人举着枪冲起来把他按在了地上。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双手已经被拷上了冰凉的手铐。 闯进来的这波人自称警察,不远万里连夜赶来,为的就是把他缉拿归案。 安淳一头雾水,询问旁边的警察自己犯了什么罪,还没得到答案,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众人纷纷让路,这人明显是这群警察的头儿。 安淳认识这个人,并且一看到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的脑中当即浮现出四个大字:阴魂不散。 蒋自舟毫不在意安淳敌视的眼神,迈着大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已经有目击证人与警方举报,亲眼看到你杀害了陆平,你现在是重大犯罪嫌疑人。”他话音微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道:“我说过我会找到你的杀人证据。” 目击证人?杀人证据?安淳皱着眉头看着蒋自舟,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根本没有杀人,何来证据? 他刚想反驳,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组织好语言,蒋自舟大手一挥,命令手下押他出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安淳被拽着胳膊着离开了屋子,甚至走之前都没来得及回头再看季凌一眼。 到了街道上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停了数量警车,每辆警车旁都站着两名警察,为了捉拿他这个所谓的犯人,这帮人还真是大动干戈。 安淳最终被押进了中间的一辆警车里,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人,像是怕他逃跑一般把他挤在中间。 这时候他已经基本冷静下来了,最起码已经能清楚地理顺思路。 第六回合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有人要杀他,有人把他用手铐拷了起来,有目击证人做了伪证,给他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杀人罪名。 事情仿佛在向着脱轨的方向发展,安淳能清楚感受到自己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消散,虽然没有先前自己生命临危时那么强烈,但却依旧让他心慌意乱。 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自己突然获罪,蒋自舟不惜带人连夜找到小镇,难道就只是为了将“犯人”尽快捉拿归案吗?安淳并不能相信。 他往两边看了看,对着比较面善的警察问道:“蒋自……我是说你们蒋队,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看似面善的警察突然绷起了脸,斜睨着他神情不屑道:“你以为我们蒋队是谁?他早就盯上你了,我劝你省点力气,别打什么歪主意,善恶终有报,你是逃脱不了法律制裁的,懂不懂?” 安淳:“……” 对于这位警察的这番话,安淳竟无言以对,不过里面有一句他倒是十分赞同,善恶终有报,他清清白白,凭什么给他按上莫须有的罪名? 他绝不能任由事情往糟糕的地方发展下去,可是要怎么做呢? 安淳有些犯难,皱着眉头陷入沉吟。 这时候警车前的呼叫器突然响了起来。 驾驶座上的警察连忙接起,得到的是蒋自舟的命令,说让他们先押送犯人回城,自己留下来处理点事情,之后会自行返回。 安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想了想,又向旁边的警察问道:“留在这里的除了他还有其他吗?” 那警察白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问那么多干什么?先管好你自己吧!” 警车很快被发动起来,安淳有些急了,想往旁边的窗口探望,又被警察一把按了回去,“老实点!” 他眉头紧皱,心里的不安再次涌动出来,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我明白的自己的处境,我只想在离开之前跟我的同伴再见一面,可以吗?” 面善的警察神色微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而下一秒依旧声严色厉地拒绝了他:“少废话!乖乖呆着!” 安淳失望了下来,最后往窗外看了一眼,坐正身体,不再说话。 他突然觉得这里的所有警察仿佛都像是蒋自舟的傀儡,训练有素,并且绝对服从着他的命令。 其实在听到蒋自舟要单独留下的那一刻,安淳几乎就已经能够断定他的身份,然而事已至此却似乎有些晚了。蒋自舟狂妄又狡诈,安淳毫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他利用了所有人,只为了给自己创造出最有利的局面,去杀死季凌。 想到这里,安淳有些认命地闭上眼睛。他蓦然意识到,从自己被手铐拷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一次为数不多的重生机会。 警车渐渐加速,朝着远离小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蒋自舟效率极高,很快便证实了他的想法。这时候警车才刚刚驶离小镇,走了还不到二十分钟的距离。 安淳晕得极快,丝毫没有每次重生之前的那些不良反应。 后来他猜测,季凌当时定是被一刀毙命。 第七回合(4) 安淳重生回两小时之前,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卧室里。 他看了看时间,是午夜一点半。如果没有记错,季凌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淳并不能考虑出完美的解决办法,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在蒋自舟找过来之前,把季凌带离这个地方。 他走到门边,听到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到现在为止一切和重生之前的情形如出一辙。 安淳赶在季凌之前率先打开了房门,季凌推门的手顿在半空,对视两秒之后又垂落下来。 “你不会是来迎接我的吧?”他语气轻佻,话里却听不出笑意。 安淳没说话,一把抓起他的手,拖着人就往屋外走去。 按理说季凌的力气要比安淳大很多,能被安淳拖着走实属一时失神。他没想到安淳能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不久前还是那么抗拒的姿态,现在竟然主动抓了他的手。 直到走出屋外,季凌才回过神来,顿住了脚步。 安淳拉不动人,只好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放开季凌的手回头看了他一眼,季凌神情看上去有些疑虑,安淳明白,现在自己若不说点什么,恐怕他是不会再继续配合下去了。 他很是无奈,不是不想解释,只是已经受到了经验教训,明白季凌并不能接受“因为有危险,所以要赶紧离开”这样的理由,因此他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略微顿了顿,特意做出了诚恳商量的语气,“我们先走,过会儿我再跟你解释……行吗?” 季凌没说什么,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朝他伸出了手。 安淳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季凌把手又往前伸了伸,说道:“想让我按你说的做,不得给点诚意?” “……”安淳的目光落到身前的那只手上,琢磨了半天,总算明白了过来。 季凌的大致意思是:你牵着我,我才肯走。 安淳觉得这个人简直不能再幼稚了,他刚才只是心急才会主动抓着他,没想到季凌还被抓上瘾了。安淳虽然无语,但是动作没有犹豫,说到底不过是牵手,他想要就满足他好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躲开蒋自舟的追捕,和这相比,牵手这种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得到对方配合之后,安淳带着季凌往与警车相反的方向走区,走了好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小巷,两人拐了进去,打算在此稍作停顿。 其实他们并没有目的地,安淳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想要避开蒋自舟,但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过头看向季凌,想要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却发现季凌此时的神情有些古怪,目光越过他,从巷口往远处看去。 “你会离开我吗?”季凌看着远处,突然问了他一个没来由的问题。 安淳愣了愣,无法做出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他感受到季凌握着他的手突然紧了紧。 季凌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远处收回,安淳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有些疑虑,想要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去,却被季凌一把拉了回来。 安淳心里更加怀疑,他坚持想要转身,然而季凌扣着他的手臂,愣是强迫两人面对面。 季凌的神色比之前更加奇怪了,他把眉毛拧在了一起,收回目光,转而看着安淳。 安淳在对上他的目光那一刻,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随后不安感猛然而至,让他瞬间汗毛倒立,遍体生寒。 安淳当即想到了什么,拉着季凌就要离开,刚走了两步,突然听到季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安淳,我不想杀你的,真的不想……你为什么……” 也不知道是他话没有说完,还是自己没有听得完整,安淳只感到季凌突然松开了手,从背后猛地推了他一把,他就着惯性往前跨了好几步,最终还是没有稳住,扑倒在了地上。 他这一跤摔得结结实实,头昏眼花,好半天才缓和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 他回身去找季凌,发现季凌不知什么时候也倒在了地上。 安淳怔了一下,慢慢走近。季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尸体,不知是肩膀还是胸口的位置似乎被子弹贯穿,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血,染红了大片衣服,在周身的地面上慢慢弥散开来。 安淳花了好半天才勉强找回行动力,蹲下身颤抖着用手探了探季凌的鼻息。 他其实很害怕,他怕他这一探,却是发现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死去。 这很糟糕,安淳宁愿他死在蒋自舟的手里,至少蒋自舟是暗杀者,他杀了季凌,他们还有重来的机会。 可惜如今安淳并没有重生回去,也没有重生之前的不良反应,这基本证明一件事,开枪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暗杀者。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安淳瞬间感觉有些窒息。 季凌的伤看上去很重,鲜血根本止不住,两人身处偏僻的小镇,时间又是午夜凌晨,他一个人也根本无法将人及时送到医院救治,即使季凌还有气息,他的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安淳手足无措地蹲在地上,没想到事情会变成比之前还要糟糕的局面。 他闭着眼睛努力呼吸着,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明白自己不能慌了手脚,否则他们就真的完了。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一定还有…… 片刻之后,安淳再睁开眼睛,眼底的慌乱已经褪去,剩下的只有一片清明,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坚定。 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从地上站起来,最后看了季凌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返身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跑去。他几乎用尽了平生以来的最大力气,在空旷寂寥的小道上全力奔跑着。 他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蒋自舟。 他必须要让蒋自舟在季凌断气之前……杀死季凌。 当看到不远处停放的那一排警车的时候,安淳甚至松了口气。先前避而不及,如今却阴差阳错,自己又主动找了回来。 他在离警车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缓了口气,看到蒋自舟从其中一辆警车中走出来,他才又重新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周围把风的警察很快发现了他,喊了一句:“什么人!” 待他走近,看清了他的脸之后突然音调拔高:“是嫌疑犯!” 说着,那警察掏出了□□,周围几个警察也迅速凑过来,纷纷拿枪指着他,仿佛他真是什么洪水猛兽般的危险人物。 安淳识相地举起手表示投降,旁边的警察立马扑过来把他的手别到了身后,拷上了冰凉的手铐。 这时候蒋自舟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着。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你现在有重大杀人嫌疑,你被捕了,安淳。” 安淳抬起头,做出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蒋自舟皱了皱眉,果然忍不住了,问道:“据我们调查,和你同行的应该还有另一个人。” 安淳听着他的话,仿佛受惊了一般,浑身抖了抖。 他颤抖着开口,语气有些崩溃,又仿佛是在哀求:“有人杀了季凌……不……季凌还没死……求你们救救他……” * 安淳再次被压上了警车,蒋自舟已经带人是找季凌了,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只剩一件,那就是等。 蒋自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即使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也有办法不动声色的弄死季凌。 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安淳再度晕了过去。 托蒋自舟的福,这次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他僵硬地往一旁看去,身边果然睡着季凌。 哦,准确来说,季凌并没有睡着,如果不采取点什么措施,之后他还会对自己做出相当过分的事情。 安淳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对策,下一秒季凌突然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 安淳瞬间绷紧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必须得尽快想到办法避免掉那些糟糕的事情。 他正胡乱想着,没有察觉季凌已经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季凌突然开口问道。 安淳吓了一跳,差点要起身蹦下床去,无奈被季凌紧紧地环着身体,最后也只是小幅度地抖了一下。 安淳想了想,慢慢呼了口气,微微放松身体,硬着头皮对上了他的眼睛。 “……我在想小时候的事情。”他这么说道。 季凌似乎对安淳的回答有些意外,半天没有说话。 安淳抓住机会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过的密室游戏吗?” “……你是说那间地窖?” “嗯,就是那间地窖。”安淳说道,“我突然想过去看看。” 季凌有些惊讶,问道:“现在?” 安淳点点头,回道:“嗯,现在。” 第七回合(5) 其实所谓的密室不过是个地窖,安淳之所以叫它密室,是从小时候延伸到后来的习惯。 这间地窖的位置很隐蔽,也没人用,如果不是因为季凌,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家里还藏着这么一个地方。 当时他还是季凌的小跟班、崇拜者,几乎对季凌的话言听计从。那天夜里,他被季凌从睡梦中叫醒,带到了这间地窖,告诉他接下来他们要玩一个游戏。 用季凌的话说,像这样狭小黑暗又封闭的地方,全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密室。 在密室里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大笑,可以哭泣,可以尽情地发泄,把自己脆弱甚至阴暗的一面展露出来,没有人会怪你,因为活着有那么多痛苦,这样一个角落是恩赐,也是应得。 安淳当时并不明白季凌的话,甚至直到如今也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季凌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反应,因为那天晚上,仅仅只是个开端而已。 季凌把他锁在了地窖,他说,每个人的第一次都会觉得不安,觉得恐惧,说安淳需要适应,并且适应的过程也是一个游戏,游戏的结果会让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谁才是那个你真正需要的,与你命运相连逃脱不开的人。 安淳听得一头雾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季凌已经离开了。四周黑得彻底,没有一点光源,他后知后觉才感觉到害怕,扑到地窖口疯狂地拍打着,然而小小的身体终究没什么力气,连点像样的响声都拍不出来。 他满脑子都想着妈妈,希望妈妈能快点过来把他带出去,可是为什么妈妈一直没有来呢?他产生了一种仿佛被全世界都抛下的感觉,他不停地哭着,哭到嗓子都哑了,哭到再也发不出声音,才贴着潮湿冰凉的地面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地窖门已经被打开了,有亮光从入口处微微倾洒进来,季凌就蹲在他身边,低着头看着他,他怔愣了两秒,然后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扑了过去。 季凌把他抱在怀里,他很想哭,可眼泪就像干涸了一样,再也流不出一滴。 从那天之后,这间地窖成为了他们口中真正的“密室”,而围绕这间密室展开的所有事情,全部被季凌称之为游戏。因为是游戏,所以要讲规则,所以不用担心后果。 他们经常会偷偷跑来这里,有时候季凌会把他一个人丢下,把他关在里面不让他出去,但是绝不会让大人发现,但是更多的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呆在这里。 这里就像一个秘密基地,他们会在这里分享很多东西,无论是好是坏,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季凌在说话,安淳默默地听着,记下他的要求,然后再按照他说的去做。 安淳当时觉得,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秘密,他必须要努力去守护秘密。纵然他还是有些害怕,也经常会有疑虑,但最后他还是选择相信季凌。安淳有时候会想,也许他骨子里也是个病态的人。 事实上,这间地窖作为“密室”存在并没有多长时间,虽然季凌通常会挑选比较不容易被注意到的时间过来这里,但是两个孩子经常时不时消失,还是引起了家长们的注意。 突然有一天,安淳的父亲找到了这里,当时他们抓到了一只老鼠,季凌一只脚踩住老鼠的尾巴,然后递给安淳一块石头,让他把这只老鼠砸死。 安淳虽然讨厌老鼠,但是却并不敢杀死它,在季凌威逼的目光下拿着石头站在一边瑟瑟发抖。他无法下手,然后季凌冷哼一声,把石头夺了过来,俯下身冲地上的老鼠狠狠地砸了过去。 安淳的父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两个被血溅湿了裤脚的小孩子,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一脸惊恐,在他们的脚边,是一只已经血肉模糊的死老鼠。 安父很震惊,但他的第一反应是上前把安淳一把拽到了自己身后,然后用有些戒备的眼神看着季凌。 季凌抬起头,礼貌又乖巧地叫了一声“安叔叔”,然后说道:“叔叔你看,我们打死了一只偷吃粮食的老鼠。” 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他的话里,尽是小孩子的天真与无辜。 安父愣了愣,似乎像是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面色才柔和下来,冲他微微笑了笑,说:“……嗯,好孩子。” 季凌似乎高兴了起来,语调也变得欢快起来:“谢谢叔叔夸奖。”得到了表扬的孩子总会笑得天真烂漫。 后来这间地窖就被大人们封了起来,而那天之后,季凌也没有再提起过密室的事情,一切回归原本的生活,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只是安父留在安淳身边的时间变得更长,有时候还会经常有意无意地打听季凌的事情。只是安淳有着自己小小的坚持,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份坚持是对是错,但是至少,他始终没有背叛过季凌。 * 两人循着记忆,终于在后院角落里的一堆杂草下发现了地窖的入口。 安淳记得当时大人们把地窖换了一把锁,但他的父亲还是觉得不放心,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了一块两米宽的大石板压在了上面。他会记得这点,是因为后来他又偷偷回来过几次,虽然已经被父亲下了禁令,季凌似乎也把这里抛之脑后,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在习惯了有密室的生活之后很快适应回去。 但是那块大石板让他彻底死了心,无论怎么踢怎么踹就是纹丝不动,他不知道的是,当初把石板运过来的时候他的父亲就费了好一番功夫。 他曾经偷听过父母的谈话,母亲问父亲:“那间地窖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孩子也不过是一时好奇才跑过去玩,男孩子嘛,总归是有些淘气的,上了新锁就好了,干嘛要费那等劲儿再运块石板过来?” 他的父亲也说不上原因,似乎有些困扰地说道:“我就是有那种感觉,不能让安淳在继续靠近那里了,上了锁还有钥匙,甚至运气好用铁丝用石头都能把锁弄开,我不放心……” 安母叹了口气道:“他们不过都是小孩子,你会不会把他们想得太复杂了?” 安父没说话,只是摇摇头,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安淳觉得自己那敏感的神经和超准的直觉一定是遗传自父亲。 他回想起这些细节,完全能够明白父亲当时的想法,恐怕父亲早就对季凌有所怀疑,只是这种怀疑无从探究,当时的季凌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他不知道,小孩子有时候也是很可怕的。 本应存在的石板却消失不见了,这里只有一个旧得有些发霉的木板门,旁边上了一把已经锈成了褐色的锁。 其实这件事好事,不用浪费时间花费力气,只要把锁弄开就没有问题了。 但是安淳还是有点疑虑,难道之后父亲见他不来这里了,又把石板搬走了吗?他的记忆有很多残缺的地方,并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虽说后来搬走石板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却不太符合父亲的行为逻辑,他的父亲是个不喜欢麻烦又有些固执的人,何况地窖从来都是闲置状态,把石板搬走根本就没有必要。 安淳感到略有违和,这就像他之前看到不符合高度的门框,还有角落里他刻下又消失的字迹,这些细节上的差距总让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找不到原因。 他每次回想的时候头都会有些疼,现在也同样,他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又做了个深呼吸,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暂时抛于脑后,当务之急是怎样把第七回合这个难关过去。 安淳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蹲下身摸了摸那把生锈的锁,锁锈瞬间沾满了手指。 他收回手,想了一下,准备去旁边找找有没有份量比较大的石头之类的东西。 季凌自从被提及“密室”,整个人的状态就有些不对,虽然看起来很平和的样子,但就是这份平和让安淳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时候他刚想去一旁找石头,突然被季凌拉住手臂,问:“你去哪儿?” “……找东西开锁。”安淳回道。 “不用。”季凌沉默了两秒,突然抬脚朝那块木板门猛地踹去!整个门瞬间连同锈了的锁一起被踹开,落进了地窖里面。 “……”安淳盯着那豁然敞开的地窖入口,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他现在很郁闷,虽然这确实节省了时力,但是这并不符合他的初衷。他本想着既然跑去外面会很危险,那不如就呆在家里,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地窖位置比较隐蔽,不仔细搜寻很难发现,而且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在这里过夜,所以想办法把季凌留下来是很有可能的,也许这样就能躲过这遭劫难。 ……然而如今地窖门被踹了下来,虽然不至于因此暴露位置,但是明显相对于之前更容易找到了。蒋自舟阴险手辣,明显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说不定会下令搜索房子,只要多一点点暴露的可能对他们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 季凌却不知道安淳心中的顾虑,见安淳站着不动,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不想进去了?” “……不是。”安淳摇摇脑袋。 季凌轻笑一声,说:“不必勉强自己,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这里。” 安淳:“……” 季凌说完就想离开,安淳忙扯住他,“……我没勉强自己”他语气顿了顿,“我要是不想来我也不会主动提起这里。” 他这番话确实有道理,季凌听罢顿住了脚步。 安淳见他停下来,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又道:“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 季凌疑惑地看向他,安淳没打算解释,直接跑到后院的另一边,把堆在那头角落里的几捆柴草给搬了过来。 季凌:“你拿这个做什么?” “……做一下掩护。”安淳把柴草放在一边,喘了几口气,解释道。 季凌听罢眉毛一挑,“怎么,你还打算在里面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的。”说完,暧昧地笑了笑。 “……”安淳深知自己差点说漏嘴,这种时候反而越解释越惹人怀疑,于是干脆闭嘴不说话。他只是想做点掩护防止被蒋自舟找到,原本柴草就堆在角落里,这边地窖的位置也属于角落,搬过来也没什么违和。 只是季凌不知道他的想法,这样看来好像确实像是他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在心虚似的。 如果可以,他真的分分钟想要告诉季凌真相,不过之前的教训已经够多了,即使这回重生在他们闹翻之前,安淳也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跟他说关于游戏的事情。 季凌当时是真的想死,安淳能分辨得出来,而且他还记得季凌曾经说过的话: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安淳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意识,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季凌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生存*,看似风光,名利双收,但其实他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一直很消极。死亡对他来说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甚至可能对他来说是种解脱,只是他现在会活着,大概与他对自己那份莫名其妙的执念有些关系。 季凌决定去死,那么会放过他吗? 安淳想起季凌当时冷静得不像话的模样,他绝不认为季凌是那种能够抛下执念单纯求死的人。他想起了那个落在自己额头的红点,有人要杀他,或许那个人就是季凌。 有的时候安淳真的会产生错觉,难道季凌真的喜欢他吗?爱他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是如果那真的是爱的话,那这份感情未免也太过病态,太过沉重,让人恐惧。 第七回合(6) 安淳让季凌先下地窖,季凌没有犹豫,倒是十分配合。 他用手机帮季凌打着光,看到人落地了才把手机收回口袋,又把那几捆柴草依次堆到入口处,尽量堆得自然,留出了自己可以通过的地方。 他挤着狭小的缝隙下了地窖,中途踩在已经有些老化的木梯子上,伸手把最后一捆柴草拖到了正对着入口的地方,原本仅剩的一丝光线瞬间被黑暗吞没,他站在梯子上花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了过来,最后好不容易摸着黑踩到了地上。 其实安淳对这间地窖依旧有阴影,而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本以为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再怎么说现在他也是个大人,连杀人事件他都经历不止一次了,何况区区一个“密室”。 但是他高估自己了,直到真正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他才明白,很多东西已经深入骨髓,几乎变成了本能的生理性反应。 安淳一瞬间有些害怕,但他马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从进入地窖之后季凌一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进来了,安淳甚至会以为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有些迫切地想要去掏手机,制造光源,那会让他稍微有些安全感。 但还没有来得及动作,突然被一股力道推了一下,紧接着脖子被捏住,整个人瞬间被摁到了墙上。 整个过程完成得异常迅速,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只听见季凌突然靠近他耳边,用气音“嘘”了一声,“别说话。” 安淳的心立马提了起来,他第一反应是季凌又要强迫他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情,但随后发现并不是这样。周围安静下来之后,他才渐渐听到,地窖外面似乎有些响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时轻时重,但明显能听出来,是有人刻意放轻动作之后发出的声音。 安淳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外面有人?从什么时间开始?是谁?蒋自舟吗?他的脑中闪过数个问号,而这些问号,一个比一个让他觉得可怕,不知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季凌安抚般地看了他一眼,冲他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还抵在他脖子上了手。安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两人贴着墙边缓缓移动到地窖最深处的角落。 这时候地窖外面的响动声突然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堵在地窖入口的柴草堆突然被挪来了一个缝隙。 安淳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入口的方向,只见一只手缓缓地从缝隙处伸了进来,那手看起来很纤细,并不像是男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物件,接着轻轻一甩,那物件直接冲他们的方向飞了过来。 安淳眼看就要被砸中脑袋,季凌一把把他拉到了怀里,那物件砸到了墙上,发出有些闷重的声音,然后微微地弹开了些距离,最后落到了两人的脚边。 安淳从季凌的怀里离开,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时候再往地窖入口的方向看去,发现原本被挪开的缝隙已经消失了,那人应该是把东西扔下之后就把一切归于原位,然后离开了。 安淳微微松了口气,至少他现在能够确定,刚才的那个人并不是蒋自舟,所以事情应该还没有到最严重的地步。他觉得庆幸,但同时也很奇怪,那人会是谁呢?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有什么目的吗? 毫无头绪,不过至少有一点安淳能够察觉到,这人似乎对他们并没有恶意。 想到刚刚被丢下的那件东西,安淳连忙回头,发现季凌已经把那件东西拿在了手里。 他掏出手机,用屏幕发出的微弱光线打着光,这才发现那物件里里外外用布包裹了好几层,依次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把枪。 安淳吓得手抖了一下,反射般后退了小半步。 季凌没说话,把布扔到了地上,拿着那把枪仔细打量了起来。 “是真枪。”季凌说道,“不过没有子弹。” “……”安淳先是被他前面那句话吓到了,接着听到后面那句话又稍微松了口气。 在他的印象里,枪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何况是一个不知名的人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扔过来的,安淳无法联想到任何好的事情,枪这样的东西,除了杀人还能有什么用处呢? 不过还好,这把枪并没有子弹,但这就更加奇怪了,那人扔给他们一把没有子弹的枪,究竟有什么目的? 安淳觉得头有点大,季凌倒是十分淡定,片刻之后把枪往他的方向递去,问:“你拿着?” “……”安淳愣了愣,随后慌忙摇了摇头。 季凌没有勉强他,把枪收了起来,但目光始终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安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垂着眼皮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眼前再一次恢复了黑暗,他还没有适应过来,季凌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刚想后退,却发现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下颚,触感冰凉,随后一个力道强迫他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季凌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得十分清楚,那双眼睛似乎冰冷无情,又似乎饱含着他读不懂的情绪,就那么看着他,像是一个黑洞,要把他吸食进去。 “你怕什么?”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紧张的情绪,季凌有些好笑地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我骗你吧?你以为这把枪有子弹?” 安淳没有说话,他无法把惊恐的情绪压下去,即使这把枪真的没有子弹,那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身上,依旧让他胆战心惊。 季凌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随后把抵在安淳下颚出的枪口收回,换了个方向,这次直接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要做什么?”安淳惊讶得看着他,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 季凌没有说话,微笑地看着他,随后给枪上了膛。 “你……等等!”安淳慌忙想要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季凌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几乎没有犹豫,猛地扣下了扳机! 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了下来。其实安淳始终都没有相信季凌的话,他并不认为这真的是一把没有子弹的枪,他有这样的直觉,所以才会害怕。 在看到季凌按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地一把攥了起来,他觉得季凌会死,会死在这把枪下,会死于自杀。 所以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声音。 除了一声短促清脆的机械声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说过了,没有子弹。”季凌再次靠近了些,有些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面颊,“你不信,那我只好证明给你看了。” 安淳听着他的话,还有些惊恐未定,但总算是重新睁开了眼睛。 季凌正完好无缺地站在他面前,并没有任何异常,难道真的是他多虑了吗?他又看了看那把枪,心脏又猛地跳动了一下,并不能完全消除疑虑。 季凌又笑了一下,把手收回,又把枪收到了口袋里。 他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跟我说?” 安淳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一时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事情。 “你大半夜非要带来我来这里,总不会是想跟我过来追忆童年的吧?”季凌笑着看他,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说吧,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安淳默默别开了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你要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季凌又道,“不过我可是困了,非常想回去睡觉。” 安淳:“……” 他原本是有点计划的,随机应变把季凌留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是这一切全被刚才出现的那个人给搅乱了。在他之前搬柴草堵住入口的时候季凌就已经有些怀疑,虽然刚才那人和他并没有关系,但是站在季凌的角度来看的话,一切未免有些太巧,他的那些行为就显得过于刻意。 果真还是瞒不过去吗?安淳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躲人。” “刚才那人?”季凌语气微挑,问道。 安淳没有说话,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 却听季凌又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其实你也不知道吧?” “……”安淳看了季凌一眼,微微吸了口气,他深知季凌已经把他看透,谎言在他身上从来都没什么说服力。 “是蒋自舟。”安淳说道,“他是暗杀者,他会来杀你。” 安淳把事情的大概情况告诉了季凌,他提了自己重生两次的事情,把一些不想说的细节过滤出去。季凌听罢沉默了下来。 安淳有些灰心地问他:“你现在知道真相了,你打算怎么做?” 其实季凌现在说要走,他也不会吃惊,如果能奢求季凌配合他,他也不会瞒到现在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 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在季凌沉默的时候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到一些极端的方法,只要他们能度过这该死的第七回合。 “你真的认为这里就很安全吗?”沉默了半晌,季凌终于开口。 安淳愣了一下,说道:“至少比外面安全。”他顿了顿,又问:“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季凌微微眯起了眼,似乎是笑了一下,说:“我听你的。” 第七回合(7) 季凌十分配合地留了下来,这是在安淳意料之外的。 其实季凌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呆在这间地窖真的安全吗?如果地窖的位置真的就那么隐蔽,那么刚才那个神秘人又是怎么轻易找到的呢?跟踪他们吗?可是后院里几乎没有可以遮蔽的地方,安淳在下地窖之前往周围看过,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迹。 安淳理不出头绪,便不打算再想下去,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午夜一点半了,如果他的记忆没错,这时候蒋自舟一行人差不多已经到了。 他心里越来越紧张,走到靠近地窖入口的位置,重新确认了一下,入口被柴草遮得严严实实,并没有光线露出。他又返回到季凌身边,发现季凌抱着手臂倚在墙边,似乎在闭目养神的样子。 安淳深知慌张无用,而且季凌已经决定配合,怎么说现在的情况也比之前要好很多了。 只是他却也没办法像季凌那样平静,他想了想,又重新掏出了手机,打着微弱的光线围着整个地窖走了一圈,地窖很空,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是角落里有一些碎石,安淳俯下身挑拣了一块巴掌大的拿在手里。 这时候,地窖外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比先前那一次要重很多。安淳浑身一紧,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 脚步声停在了地窖的入口处,片刻之后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骂了一句:“妈的!”然后似乎是泄愤般踢了踢堆在他面前的那堆柴草。堵住入口处的那一捆柴草被踢得歪到了一边,整个入口露出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部分,月光从入口处倾泻而下,落到了地窖里,被深处的黑暗侵蚀掉了。 安淳紧张得已经有些无法思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这时候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连忙回头,见季凌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再次贴着墙边回到地窖的角落。 外面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地窖的入口,只是在外面来回地走着,脚步声时远时近,却没有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突然喊道:“蒋队!” 紧接着又有另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这边什么情况?”蒋自舟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 “回蒋队,一切正常!” 蒋自舟冲他点点头,又道:“好好看着,别给我偷懒,嫌疑人可能畏罪潜逃,也有可能就在这栋房子里。” 那个男人似乎顿了一下,才说道:“明白!” 安淳在下面听着两人的对话,大气也不敢出,蒋自舟的声音已经对他造成了实打实的阴影,他无比盼望着上面的人能够快点离开。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始终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到最后甚至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安淳有点呆不住了,想略微靠近些看看情况,被季凌一把拦住。 季凌冲他摇了摇头,又对他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继续藏在地窖角落的阴暗处等待着。 片刻之后,上面的人才终于又有了动作,然而这次几乎要把安淳吓得跳起来。 他们把入口处的柴草堆挪开了,整个地窖入口毫无保留地呈现了出来。 ……被发现了,完了。 这是安淳的第一反应。 * 蒋自舟对着那黑洞般的地窖入口,眉峰敛了起来。 他稍微靠近观察了一下,然后突然转身对等在一旁还有些懵逼的小警察说道:“把你的手机给我。” “啊?”小警察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看到蒋自舟冰冷严肃的脸时,吓得赶紧摸口袋,然后把手机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蒋自舟接过手机,调出了手电筒,往地窖里面照了进去,下面一片空旷,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把手往下伸了伸,又往左右照了照,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是地窖稍微有些大,只能照到三分之二的地方,再往角落里光线就被黑暗稀释掉了,蒋自舟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他把手机递还给小警察,说:“你下去看看。” 小警察把恭敬地接过来,刚刚放回口袋,听到蒋自舟这番话第二次没有反应过来。 蒋自舟皱了皱眉头,重新说道:“我让你去地窖里面看看。” 小警察看着那黑乎乎的地方,心里有些发虚,小声地给自己争取了一下:“刚才用手机……” 然后他看到蒋自舟那快要结成冰的表情,讪讪地闭上了嘴,把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小警察默默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还是毕恭毕敬的听话模样,乖乖地钻进入口,顺着那咯吱作响的木梯子下到了地窖里面。 蒋自舟在上面等他,过了会儿小警察突然喊道:“蒋队!我下来了!” 蒋自舟耐着性子回了他一句:“四处看一下。” 小警察得了命令,四处查看了起来,然而这一次,蒋自舟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回应。 他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从入口往里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他没有立刻得到回答,过了几秒,才重新听到了小警察的声音:“蒋……蒋队……下面有具尸体……” 蒋自舟心里惊了一下,忙问道:“是谁?” 小警察哭腔都快出来了:“我不知道……可能是那个歌手……叫季……季什么的……” “……你确定他死了?” “千真万确!” 蒋自舟沉默了两秒,又道:“你等着,我现在下去。” 蒋自舟把枪上了膛,放回枪套里,快速顺着木梯子快速下到了地窖里面。 他刚落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四周太过安静,也太过黑暗,照理说那小警察等在下面会不开手电,连点声音也没有吗? 他当即就想去摸枪套里的手.枪,只是还没摸到,突然感觉有人靠近,他凭借自己敏锐的直觉迅速往来人的地方冲去一拳,却是扑了个空,紧接着他的后脑处突然传来剧烈疼痛,他被什么硬物击中了。 他想转头看看那人是谁,他想掏出□□朝那人狠狠地扣动扳机,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在被击中的那一刻就瞬间脱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安淳在蒋自舟倒下的那一刻就慌忙扔开了手里的石头,他这一下砸得异常用力,他甚至不敢上前去确认蒋自舟是死了,还是只是晕了过去。 他平复了一下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季凌的身边,发现那个小警察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季凌弄晕了,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还真多亏了这个。”季凌手里把玩着那支枪,笑着说道。 安淳却笑不出来,他还绷着神经,有些紧张地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离开这里。”季凌回答道。 “可是外面有警察,他们认为我是杀人犯。”安淳皱了皱眉头,有些犯难,“而且现在这个时间,没有车我们走不远,怎么离开?” 季凌把枪收回口袋,抬头看向他,“继续留在这里的结果是什么,我想你要比我明白。” 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季凌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他们必须离开。警队平白无故少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们的领头上司,想不被发现都难。被发现之后他们一定会到处展开搜索,尤其蒋自舟是和负责后院这块儿的小警察一起消失的,警队一定会着重搜查这里,到时候他们就会处在完全被动的状态,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还不如赌一把,趁着还没有人发现,赶快离开这里。 安淳明白这个道理,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说道:“好,我们现在离开。” * 两人把晕过去的蒋自舟和小警察拖到了地窖角落里,这样能稍微拖延一下被发现的时间,然后依次从梯子攀了上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点风,安淳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风吹在身上有些冷。 他往四周环顾了一下,确认后院里没人,才稍稍安了安心,正想往来时的方向走,却被季凌拦了下来。 季凌指了指一旁的砖瓦墙,说:“从这儿出去。” 安淳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有些怔愣的瞪了瞪眼睛,“……没有梯子……” “不用梯子,”季凌神秘兮兮地看着他,“跟我来。” 安淳跟着季凌走到了后院的另一边,是先前放柴草的地方。季凌俯身在墙上来回摸了摸,随后似乎是摸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直起身子对安淳说道:“就这里。” 安淳还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问:“……这里?” “你就不怀疑,长久不住人的房子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干柴草吗?” 安淳愣了一下,似乎有所领悟,“你放的?” 季凌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然后转身冲着他刚刚摸到的位置用力地踹了两脚,墙壁中间竟然被踹出一个半米宽的缺口。 安淳:“……” 季凌率先从缺口钻了过去,身手相当利落,然后回身催促道:“快点过来。” 安淳回过神来,慌忙也从洞口钻了出去,落地的时候还被季凌扶了一把。 两人算是顺利逃出房子了,不过安淳看着那豁大的缺口还是有些担心,“不找点东西堵住吗?”他问季凌。 “那样只会更显眼。” 安淳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季凌看着他那副纠结的模样有些好笑,“你放心,在他们发现之前,我们早就走远了。” 安淳怀着忐忑的心情看着他,不明白他这底气从何而来。 季凌带着安淳七拐八拐,找到了一间有些破旧的房子,他让安淳等在门口,自己进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钥匙。 他们接着往前走,最后又来到了一间废弃工厂,最后季凌从里面开出了一辆车。 安淳盯着那台车子目瞪口呆,被季凌摁到了驾驶座才后知后觉问道:“你从哪儿搞到的车?” 季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我只是喜欢给自己留后路而已。” 之后一切还算顺利,安淳在季凌的指挥下,顺着另一条路把车开了出去,两人成功离开了小镇。 警察并没有追过来,或许已经发现地窖里的人,或许也发现了后院墙壁上的缺口,但这些安淳都已经不关心了,他们已经逃了出来,他很庆幸,也很安心,他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再想回到这里了。 他们没有直接回a城,车上有一些备用的钱,走了很远的距离来到了临近的一个城市,找了酒店暂且住了下来。 这时候天早已大亮了,准确来说,已经将近中午。 安淳找到自己的房间,把门仔细地反锁好,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天以来,到如今他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 然而放松归放松,他却依旧不能完全放心,即使他们能在这里挨过今天,赢得第七回合的胜利,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拖蒋自舟的福,他还被当成嫌疑犯,而且车上的备用钱并不多,也只够两人几天的开销,他们必须要回去,或者联系其他人寻求帮助。 可是如果回去,会不会等于自投罗网呢?找人帮助的话,谁又是值得信任的人呢? 安淳想到这里,原本放松的心情再一次沉重下来。 这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安淳趴到猫眼处看了看,门外的人是季凌。他把门打开,让了让身子,把季凌放了进来。 季凌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但同时也是一个峰回路转的好消息。 “公司那边的人刚刚给我来电话了,”他说道,“杀害陆平的凶手找到了。” 安淳瞪着眼睛看着他,明显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有人匿名把消失的监控录像寄到了警局里,”季凌继续说道,到最后话里竟然多了一丝笑意,“杀死陆平的那个人,就是蒋自舟。” 第八回合(1) 游戏通知: 暗杀游戏·第七回合结束 守护者确认存活 目标确认存活 暗杀者姓名:蒋自舟 暗杀者编号:07 剩余死亡次数:2 第八回合开始 安淳确认了短信,意料之中,但是心情却有些复杂。 当时得知蒋自舟才是杀害陆平的凶手之后,他和季凌便直接退了酒店,返回了a城。 他们去了一趟警局,局长亲自同他致歉,监控录像也给他们看了,虽然至今没有找到寄来录像的那位匿名者,但经技术确认,录像并无作假成分,证据确凿,凶手就是蒋自舟。 派去追捕安淳的警队已经撤回,包括当时看守后院的那个小警察,他清醒后自己从地窖爬了出来,只是并没有看到蒋自舟,当时警队围着小镇搜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他,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警局局长同安淳连连保证,绝对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蒋自舟,还清白的人一个公道,但安淳却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蒋自舟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是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再有一种可能,他的消失或许和游戏有关。 安淳并不想再在蒋自舟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对于他来说,关于蒋自舟的一切在陆平被杀的真相揭露,以及游戏第七回合通关之后就都已经结束了。他唯一觉得惋惜的是陆平,就那么死在蒋自舟的手里,被当成计划的垫脚石。若不是有重生机会,恐怕蒋自舟的计划根本就不可能失败。在这一回合失去了两次机会,安淳并不觉得是浪费,反而有些庆幸,只是两次,至少他们的机会还有所剩余。 说起来他们能够顺利逃走,还得益于那个神秘人的帮助。 虽然安淳并不能确定那个人究竟是敌是友,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结果总归是好的,若那个人真的是来帮助他们的,那么他真的帮到了。 一把没有子弹的枪,确实成了他们能够逃脱的关键道具。 想到这里,安淳看向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季凌问道:“那把枪呢?” 季凌正在看手机,听到他的问话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他看不清的动作不知从什么地方把枪掏了出来,“你很关心这个?”他把枪拿在手里,一边把玩着一边问道。 安淳一点也不喜欢这把枪,虽说没有子弹,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危险,于是想了想说道:“还是把它处理掉比较好。” 季凌突然笑了一下,“你这么怕枪吗?”说着,他突然给枪上了膛,冲着不远处的墙壁“砰!”地开了一枪。当然,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墙壁完好如初。 安淳被吓了一跳。这是已经是季凌同他第二次证明,这是一把没有子弹的枪,它没有危险,但安淳还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 季凌似乎对他这样的反应很受用,神情愉悦地看着他。 安淳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别开,有些无可奈何。季凌似乎很喜欢这把枪,而自己,大概始终无法适应这种自带危险气息的物品吧。 他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返回了卧室。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季凌已经去了公司。经过第七回合的惨烈经历之后,安淳的神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敏感,他异常担心又会阴差阳错被暗杀者套路,然后出什么问题,巴不得季凌无时无刻不呆在家里,呆在他目光可视范围之内。 他给季凌拨了电话,没有接通,他刚放下手机,他要找的人就从外面回来了。 季凌走到安淳面前坐下,神情有些古怪。他手里拿着一叠装订好的纸,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把它递了过去。 安淳有些奇怪地把那叠纸接到手里,翻看了一下,竟然是一本电影剧本。他第一反应是,难不成季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打算要拍电影?但当他再仔细看了一下剧本的标题和内容之后,便彻底地愣住了。 标题是相当刺激人的四个大字:暗杀游戏。 安淳原本以为这或许只是个巧合,但是他又往后翻看,发现剧本里的很多设定都与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游戏很相似,但也有不同的地方,剧本里并没有设定守护者,只有十个暗杀者,主角是其中一个,自愿参与游戏,在游戏过程中搜集蛛丝马迹,最终找到游戏的漏洞,并且联合其他暗杀者战胜了策划整个游戏的幕后黑手。 季凌被邀请出演的角色也是暗杀者之一,一个大财阀的独生子,原本狂妄自傲,后来在游戏过程中逐步被主角的善良和坚持所打动,成为了主角的帮手,然而他的结局却有些悲惨,在与幕后黑手抗争的过程中牺牲了,而且死法相当可怖。 刚开始安淳还觉得写这个剧本的人可能会是这个游戏真相的知情者,但是看到最后他的这个想法却有些动摇了。 整个剧本其实具有很强的个人英雄主义,但又似乎在隐隐压抑着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看,剧本里的内容和自己现在真在经历的事情根本完全无法重合在一起,也许这只是一个微妙的巧合而已。 他也试想过,也许对方确实是知情者,剧本只是在刻意隐瞒。但这就更说不通了,若对方真的想隐瞒,何必要写这个剧本呢?就算要写,也不应该起这么一个直接的名字,这不就等于在说“我就是知情者”吗? 安淳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感觉有些犯难。他不想相信巧合,但是他又想不明白,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本微妙的剧本交到季凌手里,对方会有什么目的?如果对方是暗杀者的话,这样做不就等于暴露自己吗? 安淳思来想去,还是倾向于这是一个巧合,这样他也不必去确认什么,让季凌无视就好,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 他把剧本合上,放到一边,对季凌说道:“剧本应该和游戏没什么关系。” 季凌全程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像是听到什么好消息般笑了出来,“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把剧本重新拿到手里,随手翻看着,“我挺喜欢这个剧本。” 安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半天才开口问道:“……你不会是想接戏吧?” “接不接戏还是后话,”季凌说道,“我只是想见见这个编剧。”说着,他把剧本翻到标题页面,指着右下角编剧一栏的名字给安淳看。 两个字:秋子。 安淳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从哪里听说过,面色疑惑地看着季凌。 “你还记得我在医院里看的那本书吗?”季凌微笑着问道。 安淳皱了皱眉头,往前回忆了一下,当时季凌触电住院,自己在医院陪房了好多天,期间季凌好像确实有看过一本书,纯黑的封皮,内容似乎也有些黑暗,他当时随便扫一眼就看到了描述可怖的句子。 他记得书的名字叫《猫》,作者…… 安淳恍悟般地瞪了瞪眼睛,他记起来了,当时季凌还给他介绍过这位作者,名为秋子,他的作品似乎很对季凌的胃口,早期有很多出色的作品,后来似乎江郎才尽。 这么说来,那本书的作者和现在他们面前这本剧本的作者是同一个人? “本来公司打算帮我推掉,是我主动要下来的。”季凌说道。 安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之所以会那么直接告诉季凌他对这本剧本和游戏的想法,是因为他认为季凌根本就对参演电影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有兴趣。但他没有想到,像季凌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类似偶像情结的东西。 安淳哽了半天才勉强开口:“你那么喜欢这位叫秋子的作家吗……” 季凌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怔了一下,随后重新笑了起来,“你说的也不是不对,”他说道,“毕竟如果他没有写出那几本书,我现在也不可能像这样和你面对面坐在一起。” 安淳愣愣地开口:“什么意思……”但他其实也不需要季凌的回答了。 他心中大概能够明白,季凌是在说,如果他没有看秋子写的书,或许他早就死掉了吧。然而安淳还是觉得有些无法相信,季凌对于生死的选择,真的就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吗?那本书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写这本书的人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安淳突然也有些好奇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冒险,游戏已经进入第八回合,对于这种突然出现的人物,他自当抱有警觉,所以他劝说季凌:“以后应该也会有机会见面吧……” 季凌沉默了片刻,道:“这部剧本是他的封笔作品,他大约这几天就会离开这里。” 安淳张了张嘴,有些微微的惊讶。 “我想见他,只是为了拿到一个结局。”季凌继续说道。 第八回合(2) 安淳花了一晚上时间,读完了那本名为《猫》的小说。 故事其实并不长,也不复杂,讲述了一只向往自由的猫,被囚禁,被打着关爱的旗号实施虐待,屡次逃跑失败,被一点一点拔去锋利的爪牙,最终失去了独立生存的能力,留在人类的身边,实施一系列报复的故事。 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甚至可以说,不管是整个故事的走向还是字里行间的风格,都给人一种很阴暗绝望的感觉,让人心凉。 但是难以否认的是,这本小说的代入感确实很强,在主角猫的一系列揪心经历与后来心惊肉跳的报复之后,安淳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结局,然而故事却在这里戛然而止。 十分仓促的结局,或者说,这个故事根本就没有结局。 猫找回了它向往的自由了吗?人类意识到他们恶劣的行径了吗?这一切并没有交代。 小说最后的场景,猫完成了它最后的一步报复,它的行径也彻底暴露了,人类恼羞成怒地围捕它,追着它来到了十几层高的大楼天台上,他们互相憎恨着,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里结束。 然后就真的结束了,余下的是一页空白,仿佛是故意留下供人遐想。 安淳合上书之后,良久都难以回过神来,倒不是觉得这本书有多么精彩,只是读完让他有一种胸口很闷的感觉,怅然若失。 他试着往下脑补结局,发现他能想到的所有顺应剧情、合情合理的结局,似乎都没办法让故事在最后变得稍微美好起来。剧情似乎已经到达了一个绝境,对于猫来说,它大概已经永远得不到自由这种东西了,它只能痛苦地活着,或者结束生命。 安淳已经明白了季凌一定想要见秋子一面的理由,他可以接受,但是却无法理解,季凌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么一个虚构出来的故事的结局呢?这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不明白,但是季凌也并不解释,安淳从那一晃而过的犹疑神情中能够看出,或许季凌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有些事情,只是直觉和本能的驱使罢了。 安淳决定满足季凌的愿望。事实上这也不是他能够决定的,季凌并没有打算征求他的意见。 于是第二天下午,季凌一拿到秋子的地址,便带着他出发了。 他们此行并没有通知对方,所以秋子并不知道有人会去拜访他。 据说秋子在把电影剧本写好之后便与剧组那边断了联系,并且强烈要求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他,他封笔心意已决,不想再与圈内有任何瓜葛,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季凌。他并没有主动要求去见季凌,这是让安淳能同意他们见面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秋子却是个有些悲剧性的人物,他的离开并没有对剧组以及外界造成多大的影响。秋子虽然出道很早,算是圈内前辈,但名气一直不高,曾经横溢的才华也被这利益至上的残忍现实给埋没、扼杀,他怀抱怨念,然后渐渐失去自我,开始写一些迎合大众的哗众取宠的东西,甚至是恶俗的内容。这让他的生活确实比之前要容易很多,最起码他在吃饱饭之余还能勉强有些余裕。 他就这样远远地违背了初心,在圈里混到了现在,圈龄虽长,地位却不高,写出的作品虽然可以靠讨巧和低级趣味博一些眼球,但在观者一笑而过之后却难以再被记起,就算有人记得,再被提起也是一片骂声。 就是这样一个所谓的“作家”,所谓的“编剧”,他要封笔,所有人自然都觉得无所谓,甚至会有人在角落里暗暗叫好。 安淳在路上用手机查了一些关于秋子的资料,寥寥无几,甚至连年龄和照片这样的基本资料都找不到。但是凡是他能够查阅到的描述,全部与之前他对秋子的印象截然不同。很难想象,写出像《猫》那样富有灵气的一本书的作者,会变成这样一个附势趋利的人。 安淳心中暗暗生出一丝惋惜之情,也对秋子这个人愈发的好奇起来。 他放下手机,往车窗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处旧式的居民区,这里的楼房很矮,也很破旧,看起来像是即将要被拆迁的危楼。水泥地面也坑坑洼洼并不平整,墙面上张贴着各种小广告,不远处横摆着三个绿色的大垃圾桶,里面的垃圾已经溢出来了,连桶身周围也被堆满,大量的苍蝇聚集过去,刺鼻的气味弥散在空气里,令人作呕。 安淳不自觉禁了禁鼻子,心中有些讶异,不管怎么说秋子也算是小有名气过,怎么会落魄到这样的境地里?他不自觉歪头去看季凌的表情,却发现季凌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再往里的路就很狭窄了,车子根本开不进去,季凌嘱咐司机在原地等着,同安淳下车,准备步行前进。 两人又走了好一段距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秋子所在的那栋楼,挂在墙上的楼牌号已经锈得不成样子,勉强能看出上面的数字“7”,楼洞里十分阴暗,没有换气的窗户,只有几盏昏黄的灯,在每一层的楼道里发着幽幽的光。 安淳觉得很不舒服,越往里有,越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他看着季凌走在前面的背影,心里蓦然生出了一丝不安,直到这时候他才觉得,也许他们此行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安淳有了强烈的折返念头,刚准备叫住季凌,季凌却先一步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转头看向安淳,然后也不等安淳做出反应,直接敲响了面前的那扇门。 安淳的心脏随着敲门声咚地跳了一下,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片刻的安静过后,那扇破旧的铁门微微推开了一个小口,一只眼睛从缝隙处警惕地向外张望着,随后一个有些沙哑却比想象中年轻的男声响起:“……你们是谁?” 安淳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说明情况,下意识地去看季凌,却见季凌不知什么时候把脚抵在了门缝之间,手指也扒着铁门的边缘,稍一用力,整个门就打开了。 这时候安淳才得以看到秋子的全貌,很瘦的一个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头发有些长,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但是穿着却意外整洁,连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 他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抓起一旁的长柄雨伞拿在手里,做出一副拼死防范的架势。 其实安淳可以理解,任谁在被两个大男人强闯民宅之后肯定都会有一些不太好的联想,做出一副抵抗的姿态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还没来得及细想,却听见了季凌的声音:“秋子老师,我是你的书迷。” 秋子拿着雨伞的手一僵,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安淳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季凌,想不到有生之年能从他口中听到这种类似于小粉丝对着偶像才会说出的话。 相对于两个一脸懵逼的人,季凌倒是十分淡定,嘴角挂着礼貌合适的微笑,又道:“这次突然造访也许吓到您了,我很抱歉,但我是真的想见您一面,能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等安淳真正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季凌坐在了秋子家的客厅里。 客厅很小,却很空,除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家具,也找不到什么生活的痕迹。旁边倒是放着一个旅行包,被塞得满满登登的样子,安淳联想到季凌之前的说过的话,秋子这几天就会离开,也许那是他打包好的行李。 两人在客厅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就在安淳觉得有些奇怪准备起身去看看的时候,秋子端着两杯茶从厨房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的手有些抑制不住的抖动,把茶放到桌子上的时候一个不稳,差点洒了出来,还好季凌手快,先一步稳住了杯身。 “不好意思。”秋子目光放在低处,似乎有些不敢看面前的两个人,“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招待……” “怎么会。”季凌微笑着说道,然后端起那杯热腾腾的茶抿了一小口。 秋子的神色稍微动了动。 安淳出于礼貌也把杯子端了起来,只是看着那异常浑浊的绿色液体却怎么也下不了口,刚才季凌喝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突然觉得有些佩服。 好在两人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这边,他只把杯子放在鼻尖闻了闻,做出喝的动作,随后便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这时候秋子突然开口:“你们来找我,究竟是……” 虽然说的是“你们”,但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季凌身上,安淳坐在一旁观察着他,发现他的头压得有些低,眼睛藏在刘海的后面,瞪得有些圆,目光透过刘海的缝隙落在季凌身上,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感。 季凌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像是在思考一般,并没有立即开口。 秋子也没有追问,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猎物。 安淳一瞬间产生了那样危险的感觉,但随后他眨了眨眼,再看秋子的时候,却发现他依旧是那副怯懦又警惕的模样。 这时候季凌终于开了口,安淳的注意力一瞬间被吸引过去。 却听他提出了一个令人背后生寒的问题:“秋子老师认为,让想死的人活着,和让想活的人死去,哪一个更残忍?” 第八回合(3) 季凌的问题很犀利,也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等待秋子的回答的同时,安淳也陷入了思考,但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能给出答案。他从来没有想过主动选择死亡,所以根本无法体会“想死”的心情,对他来死亡就代表了结束,活着要更加有意义得多。 但季凌问的并不是他,所以他无需回答。 他把目光移到秋子身上,发现秋子一直在看着季凌,随后突然轻微的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浅,一晃而过,难以捕捉,更像是幻觉。 “你这个问题,问得并没有意义。”过了几秒,秋子开口说道,“‘想死’与‘想活’这两种状态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个体,因此并没有可比性。” 季凌笑了笑,似乎对他的这种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他又问道:“那秋子老师是想死,还是想活呢?” 这个问题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僵了起来。 季凌原本声称自己是来“要一个结局”的,这时候再看反倒更像特地来找茬的,哪有人会问一个刚见面的人这种问题? 秋子果然半天没有说话,场面有些尴尬,安淳想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却瞥见秋子嘴角也在轻颤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季凌又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的味道有些古怪,但他并不在意,把口中的茶水咽下之后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秋子老师,或许我们是一类人。” 秋子的神情蓦地变得有些奇怪,犹疑着开了口:“……哪一类?” “嗯……”季凌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似乎自己的也不太明白,“……求而不得那一类?”他说完便笑了起来,像是在笑自己那番不明所以的话,又像是在自嘲。 安淳并不能听懂季凌这番话究竟有什么意味,但明显秋子是领悟到了什么,他先是僵了僵身体,随后肩膀开始小幅度抖动,仿佛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不……不是的……”他的口中开始喃喃起来,“……这次,这次一定可以……”他说着没头没尾的话,眼神不停地往四周乱飘,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也许像作家艺术家这类搞文学创作的人物,真的多多少少会有些神经质,安淳看着秋子的这番古怪的表现,心中蓦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略微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发现季凌不知什么时候几乎是瘫坐在了椅子上,面色有些不太好,一只手指着太阳穴,明显有些强撑的感觉。 安淳心里一凛,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季凌所在的方向扑过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他感觉到一股超出想象的大力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回一拉,随后一只手臂环上他的脖子,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掰开,然而对方力气超乎他的想象,手臂纹丝不动,随后有冰凉的触感抵在了他的侧颈。 “秋子老师,这玩笑开得可没什么意思。”季凌敛了敛目光,撑着椅子的扶手,晃着身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知道你在茶里下了药,但我还是喝了,所以你不必这么紧张,我会配合你的,先把这碍事的家伙放开怎么样?” 季凌的语气听起来异常轻松,即使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脱力晕倒了,这一秒他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安淳对于季凌的话感到震惊,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展开?他是故意的? 安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随后就感觉有些不对。季凌的表情虽然冷漠淡定,但他发现他支撑着身体的那只手死死地抓着旁边的椅子,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大到指尖都有些泛白。 秋子似乎也对他的这番话感到意外,手上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季凌趁机又说道:“放开他,我就可以满足你的心愿。” 大概是季凌的话起了作用,秋子手上的力道微松。安淳刚想趁机脱离钳制,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只手臂又再一次加大了力气,那冰凉的触感也再一次抵了上来。 刚刚趁着秋子放松的间隙,安淳看到了他手中握着的那件东西,是一支钢笔,去掉了笔帽,笔尖对着他脖颈的位置,这会儿用了很大的力气,有些疼,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肤,嵌进他的血肉里。 他从没想过,一支钢笔有一天也能变成威胁人性命的武器,但很明显秋子成功了。 安淳被迫仰着脖子,压在喉咙间的力气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钢笔笔尖抵住脖颈,丝毫不亚于用一把刀对准他的胸口,安淳有些怕了。 他听见秋子的声音也有些崩溃:“你别想骗我!我谁都不相信!我和你才不一样……什么求而不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这次一定……一定……” 他的情绪听起来很激动,抵在安淳脖颈上的钢笔也越来越用力,安淳觉得很疼,如果这是一把刀,或许他现在早就一命呜呼了也说不定。 然而挟持者怎么会管人质的感受呢?秋子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狠厉起来,“你,按我说的做!”他恶狠狠地对着季凌说道。 季凌没有说话,只是强撑着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威胁似乎奏效了。 秋子先是用目光往旁边示意了一下,季凌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放在墙边的那个旅行包。 “过去。”秋子挟持着安淳后退了两步,等季凌摇晃着身子走了过去,又命令道:“打开它。” 季凌没有犹豫,蹲下身拉开了旅行包的拉链。包里是一堆被塞得满满的衣物,并没有叠起来,而是胡乱地塞在里面,很多衣服都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季凌回头看向秋子,摊了摊手,问:“然后呢?” “衣服中间放了一件东西,把它找出来……”秋子的说话的声音有些压抑着的颤动,“……快!快点!”他催促着季凌。 季凌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在那堆衣物中翻找起来,那东西并不难找,季凌的手很快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把压在上面的衣服一间一间拽出来,那件硬物的全貌很快便呈现了出来。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季凌盯着那件东西看了一会儿,随后又转头看向秋子,“然后呢?”他再次问道。 “把它拿出来。”秋子的目光忽明忽暗,“绑到……绑到你的左手手腕上。” 这次季凌没有立刻动作,嗤笑一声,“我真是越来越敬佩您了。”他口里说着仿佛是褒奖的话,听来确有一股嘲讽的味道。 秋子压着安淳脖子的手再次紧了紧,季凌最后看了他一眼,回身把包里的那件东西拿在手里,然后扶着墙面站起身来,又倚在墙上,面对着秋子把那件东西缠到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安淳远远地看过去,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随着季凌的动作,他心里的不安、恐慌,各种不好的感觉迅速地涌了出来。 危险!那东西一定很危险! 安淳几乎要叫出来,也下意识想要挣脱束缚,想去阻止季凌的行为。 然而一下秒,他突然感觉肩膀一痛,随后便是从那一个痛点扩散而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的额头瞬间补满了细汗,整个人瞬间脱力,疼得又要抽搐起来。 秋子把钢笔笔尖插到了他的肩膀,然后拔出,再一次抵上了他颈间的皮肤。 季凌的眉峰瞬间敛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秋子,抬了抬左臂,道:“好了。” 秋子突然丧心病狂般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压抑了许久突然爆发,一声一声撞击了耳膜,让人心惊胆寒。 他笑着扔掉了手里的钢笔,把空出的手塞进口袋里摸索着,随后突然掏出一个类似于启动器的按钮,用力一按,缠在季凌左腕的东西立刻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安淳的心脏随着那声音猛地一缩,他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测,但他还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哑着嗓子问道:“……那是什么?” 秋子这时候突然放开了他,朝他的后背用力一推,把他推到了季凌身边。 这时候再看秋子,发现最初见他时那种老实怯懦的感觉早已不在,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微仰着头,眼神轻蔑,用一种近乎自傲的语调说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是谁吗?你以为这里真的是我家吗?哈,我告诉你季凌,我就等着你主动送上门呢!” 季凌神情不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安淳倒有些急了,拽起季凌的手臂看了看,他的猜测没错,缠在季凌手臂上的是一个小型的定.时.炸.弹,此时已经进入倒计时四分钟。 他心下大惊,当即就想去解一旁的带子,却听见秋子说道:“别白费力气了,”他的声音异常轻蔑,“除非他的脉搏主动停止,否则结局只能是……boom!” 秋子做出一个十分夸张的动作,随后再一次大笑起来,“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几分钟时光吧!”说完,他退了几步,然后快速转身离开了这里。 房门被用力摔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回荡在楼道里,和一门之隔的另一边,狭小却空荡荡的房间。 安淳已经无暇在意秋子的去留了,他慌张地看着那像是死亡通知般的倒计时,脑中乱成一团,心里万分纠结。 怎么办?报警?只剩下四分钟不到了,肯定来不及。 强拆?不行……秋子的话虽然未必是真的,但他却冒不起这个险。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安淳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仅存的两次机会又要折半。他看着有些虚脱,已经贴着墙边滑坐到地上的季凌,难以想象自己抛下他,独留他在这绝望等死的模样。 可还能怎么办呢?季凌应该可以理解吧? 秋子真的是暗杀者吗?是暗杀者的话,季凌死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的心里不停地有这样的念头催促他赶快离开,季凌可以死,他却不能,他必须抛下季凌,别无选择。 安淳最后看了一眼倒计时的时间,还有两分钟。 他默默地放下了季凌的胳膊,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我得离开这里。”他说道,“秋子应该是暗杀者,我们还有机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敢看季凌。和之前让蒋自舟杀他的情况不同,这次安淳并不能确定秋子就是暗杀者,他在赌,在拿季凌的命去赌。 安淳别着脸,牙齿发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拳头紧紧攥着,仿佛在逼迫自己下定决心。他的肩膀还有一点痛,但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 季凌还清醒着,仰着头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你走吧。”他轻飘飘地说道。 倒数一分钟。 安淳最后看了季凌一眼,转身逃离。 第八回合(4) 安淳站在楼下,望着季凌所在的楼层,神情恍惚。 他不知道炸弹的威力究竟有多大,能否波及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但他却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或者说不愿再去考虑。他就那么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倒计时的终结,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慌与不安,反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爆炸声。 安淳觉得有些奇怪,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特地又等了一分钟,周围的环境从始至终异常安静,他也没有重生前要晕过去的迹象。 怎么回事? 安淳不禁皱了皱眉,再次往季凌所在的楼层望去。发现原本紧闭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被人打开,白色的窗帘被吹过的风扯出一角,窗里窗外来来回回地摆动着。 季凌没死?安淳有些惊喜地瞪了瞪眼,但随后就觉得不对劲儿。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内,季凌是怎么拆除炸弹的?何况他离开的时候,季凌几乎已经快要失去意识,怎么可能办到那么多事情? 难道还有其他人在? 想到这里,安淳背后立马生出了一层冷汗,他一刻也等不了地冲进面前的楼洞里,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季凌所在的楼层,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与对面敞开的窗户遥相呼应,安淳脚步停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适时一阵风吹来,夹带着空气中刺鼻的味道。 是血,很浓的血腥味,安淳几乎已经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无法想象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凌死了吗?被炸死?还是被别的什么人杀掉了?他脑中闪过很多个疑问,却在一瞬间失去了上前去确认的勇气。 安淳定定地站在门外,还没有找回行动力,有人率先一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可爱的面容,小巧的身材,一身浅色的连衣短裙,从裙摆处被溅上了大片的红色血花。她正用一张纸巾擦拭着手背和胳膊附近的血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丝毫不觉得惊讶,反而毫不在意地一笑,把用过的纸巾塞到了安淳的手里,“不用谢我哦。”她对安淳抛去一个暧昧的眼神,随后拍拍裙摆大步离开了。 安淳没来得及叫住她,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看到不到孙萌的身影了。 他很懵,有太多的事情搞不明白,但现实已经不给他时间思考,他听到了从房间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呻.吟声。 季凌还没死? 安淳心里猛地跳了一下,这次他没有犹豫迅速推门而入。 季凌依旧侧卧在他离开前的位置,整个人几乎蜷了起来,眼睛紧闭,眉毛拧在一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停地往外渗。 他的右手按在左臂上,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大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安淳往他的左手处看去,左手手腕本应缠着的微型炸弹已经不见了,准确来说,从缠绕的地方往下,他的整只手都不见了。手腕处是一个很平的切面,大量的鲜血从切面涌出,从地板上往四处流散。一把沾满了鲜血的菜刀被丢在一边,旁边还有一只已经失去了颜色的断手,炸弹依旧缠在手腕,倒计时停在最后五秒钟。 安淳看着这样触目惊心的场景,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在看到季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样直接又残忍的方法。 是孙萌做的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而且还那么平静又理所当然。她是在帮他们?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安淳脑中一片混乱,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已经洞察到了游戏的阴谋,然而事到如今他才明白,他不知道的太多太多,他依旧只是游戏里一颗渺小又无知的棋子而已。 恐惧,挫败,无助。所有的负面情绪一瞬间钻进安淳的大脑。 好在安淳还没有完全失去行动的意志,他动作僵硬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颤抖地拨通了报警电话,又通知了还等在小区外面的司机。 司机大叔先一步赶了过来,把季凌背了出去,安淳留在后面,对着余下的那摊血泊依旧有些怔愣,司机大叔在外面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把那只断手拾了起来,也跟了上去。 * 季凌再一次进了急救病房,进去之前仅存了半口呼吸。 虽然手已经被接上了,但由于中间隔得时间有些长,不排除之后再也无法使用左手的可能。 手术其实还是蛮成功的,季凌顺利脱离生命危险,只是从出了病房就陷入了深眠。 警察找到安淳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让司机大叔陪在季凌病房,自己跟着去警局做了笔录。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无论如何秋子想要杀季凌,他若知道季凌还活着,就不排除会继续行动的可能,因此没必要隐瞒什么,警察追捕秋子对他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说到后来断手的问题,安淳犹豫了一下,告诉给他做笔录的小警察说:“是我砍的。” 他解释了砍手的原因,小警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刷刷地在纸上记录着。 安淳没有说出孙萌的名字,是因为他还有想要确认的东西。 从警局出来之后,他没有立刻回医院,而是打电话给了秦北阳。 他知道孙萌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他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她,他想要知道真相,关于游戏,无论是什么都好。只不过他虽与孙萌再度相见,却并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因此他只能想到秦北阳。 电话很快被接通,秦北阳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温和和的,安淳却没有心思跟他寒暄,几乎在接通的那一秒就开口问道:“你知道孙萌的联系方式吗?”他甚至都忘记了一直以来对秦北阳的尊称。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反问:“孙萌?” 安淳连忙回道:“嗯,我找她有点急事,能不能……” “……孙萌是谁?”秦北阳打断了安淳的话。 安淳声音顿住,下意识捏了捏手机,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斟酌着重新开口:“前段时间,我去您公司接张希辰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您跟我介绍说她是您的同事,您……不记得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安淳感受着对方的沉默,心里却非常紧张,他还怀有最后一丝期待,希望事情不要真的如同他的预感展开,他希望秦北阳只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然而他敏感的神经和准确的直觉从来不肯出一点点差错,片刻之后,秦北阳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不起啊安淳。”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为难,话里话外却依旧在照顾安淳的感受,“我最近工作有些太忙,在其他事情上忘性有些大,等会儿我去确认一下,再给你回个电话行吗?” 话听到这里,安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不会认为秦北阳真的只是忘记了而已,要么他在装傻,要么他一定是失去了关于孙萌的记忆。 他想起丛月之前也被抹去过关于游戏的记忆,事到如今可以确认孙萌和游戏有关,那秦北阳被抹去记忆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安淳拒绝了秦北阳,他深知再去确认也不会有什么用处,秦北阳这条线索必定是断了的,所以他只道了声谢,解释可能是自己记错了,便挂了电话。 这时候再看周围,天已经有些黑了,他站在路旁看着来往的人流,有些茫然失措的感觉。 明明已经抓到关键线索,却还是被硬生生扯断了,他还能找到孙萌吗? 安淳微微闭了闭眼,心中对此并不抱希望。 有人在看着他,在一步步牵引着他走向预定的方向,却不允许他接触真相。 游戏还在继续。 * 季凌睡了整整五天,按医生的话说,照理他早就应该醒过来了,却在用意念抗拒着醒来。 医生认为,他应该是昏睡之前受了刺激,所以产生了逃避心理,安淳却不这么觉得。他不认为季凌是会因为被威胁绑了炸弹,或者因为被砍了手而被刺激到的人,他连死都不抗拒,又怎么会被那些事情吓到? 但是又找不到其他的原因,季凌他……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呢? 安淳不知道,他只能庆幸,至少季凌没有死去。 昏迷的第三天,安淳就和司机大叔把季凌接回家了,季凌身体基本无碍,只是需要吊一些营养水和消炎的药物,同医院拿了处方,司机大叔的那位医生朋友便可以解决。 离开了医院安淳稍微能够喘口气,心也略微踏实了一些。孙萌已经完全消失了一般,安淳对找到她已经不抱期望,他只希望接下来季凌能够一切平安。 游戏的第八回合马上就要结束了,秋子的计划并没有成功,也并没有其他类似暗杀者的可疑人物出现,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安全,还有最后两个回合,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也是安淳决定把季凌接回家的原因之一。 医生给季凌配好了药,挂上了点滴,便同司机大叔一起离开了。 安淳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看着季凌紧闭的眼睛,均匀又微弱的呼吸声,心里有些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在具体在难受什么,但是他只要稍微回想一下,从开始到现在,他所面临的、所接受的所有所有的事情,竟是没有一件能让他觉得稍稍开心起来。 他原本就有些神经衰弱,能挺到现在没有崩溃,他倒是有些佩服自己。 安淳自嘲的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季凌的身上,他的左手被包得又厚又紧,看起来有些滑稽,右手的伤还没有痊愈,只是伤口在手心,还有手背可以充分利用起来。 再看他的脸,几乎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凄惨。 安淳心里蓦地疼了一下,他皱了皱眉,赶快移开了目光。 午夜零点,游戏通知准时发送过来。 游戏通知: 暗杀游戏·第八回合结束 守护者确认存活 目标确认存活 暗杀者姓名:秋子 暗杀者编号:08 剩余死亡次数:2 第九回合开始 安淳只确认了一眼,心里并没有很大的波动,秋子是暗杀者,虽不确定,但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整个第八回合下来,要杀季凌的人只出现了他一个人,虽然是季凌主动找过去的,但之后从秋子的话中能够听出,他也是做了一番计划准备的,也许只是季凌上套了而已。 然而警方的追捕情况却迟迟没有消息,甚至连同之前的蒋自舟,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但是无所谓了,安淳想道。 他只希望最后的两个回合,不会再有任何突发情况,他甚至希望季凌不要醒过来,他们就这样在家里窝上十天,除了往他们房间投射导弹,还有什么能够杀死季凌的方法呢? 第九回合(1)第一更 季凌一直没有醒,像是变成了只余呼吸的植物人一般,安淳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守在他旁边,每次看着他陷于沉睡的平静面庞,一面觉得庆幸,一面又有些莫名的难过。 但安淳不愿多想。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还是有不速之客找了过来。 安淳开门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从猫眼往外看,司机大叔的脸色似乎有些奇怪,表情也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总归对司机大叔还是抱有一定的信任,于是并没有继续质疑下去,还是打开了门。 他完全可以怀疑门外的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刚才是有意躲开他的视线范围,直到门被打开,他们才正正经经地站在了他的对面,带头的那个男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季凌公司的一位高管,声称他们是来探望季凌的。 但安淳总觉得来者不善。 准确来说,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只是那过于官方式的微笑下感受不到任何关切的意味,反而有种不容拒绝的倨傲感。 司机大叔对他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带着医生先一步去了季凌的卧室。安淳挡在玄关处,来回看了看面前三个面生的男人,并不打算让步把他们放进来。 带头的高管又说话了:“季凌是我们公司旗下的艺人,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他目前的状态。” 安淳依旧没有让步,思忖片刻道:“目前他还没有清醒过来,你们想要了解什么,问我就好。” 对方沉默了下来,大概是无奈于安淳的坚持,便没有再继续要求进门探望。 只是那位高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鼻腔似乎发出了类似冷哼的声音,安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 却见他往后摆了摆手,站在斜后方的另一个男人赶紧递过来一沓纸,另一边戴眼镜的男人也赶紧往前迈了一小步。 戴眼镜的男人是位律师,递过来的那一沓纸,是公司单方面拟好的合同解约书。 解约书被塞到了安淳的手里,高管看着安淳那怔愣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以季凌目前的状况来看,恐怕不适合再在我们公司发展了,当然,这是由我们单方面解约,会按照当初签约的条款进行赔偿,这点请放心。希望等季凌清醒之后,你能代为转达公司的意思,我们很遗憾,但也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对方并没有把话完全挑明,但什么意思安淳也能够明白。 季凌从来都我行我素,不愿听从公司安排,又屡次被卷入事故,如今又是断手又是昏迷不醒,前途未卜,形象也大打折扣,权衡利益之下,俨然成为了一颗弃子。 只是安淳没有想到,他会被抛弃得那么快,也那么轻而易举。 说到底大家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就连自己,也不过是为了赢得游戏胜利才被迫来到季凌身边。而司机大叔?季凌同他也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若是抛却这个前提,他又真的会对季凌如此尽心尽责吗? 安淳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他曾经以为季凌功成名就,站到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高度,但如今拿着这份冷冰冰的合同解约书,他又觉得,或许季凌也不过是一个被残酷的现实玩弄于鼓掌的可怜人罢了。 同自己一样。 这样的想法在脑中盘旋而过,留下了一道难以抹去的痕迹。 公司的人离开之后,司机大叔很快便从卧室出来,他的脚步声似乎在不远处顿了顿,然后才走到了安淳面前。他低着头,眉头拱了起来,脸上尽是愧疚的神色。 “哎,都怪我。”他沉闷的叹了一声,说道。 安淳没有看他,只是拿着合同书的手不自觉加了些力,但他却有些轻微地想笑。 “不怪你,严大哥。”安淳把合同书好好地收在了怀里,转头看向司机大叔,“一直以来都谢谢你了。” 司机大叔神色蓦地复杂起来,并不敢与安淳对视。 合同上写得明白,公司与季凌解约了,司机大叔也就该离开了,他会得到更好的、更有前景的职位。很明显,他与公司达成了某种协议。 但这并不能怪他,一切既成事实,他不过是把某种意义上糟糕的结果提前带到了他们面前。他并没有错,这并不是古代君王社会,在现实面前,忠诚一文不值。 他有自己的生活,在季凌身边的时候他尽到了自己的职责,然而如今季凌已经不能为他带来什么了,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那么离开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季先生就麻烦你了。”司机大叔最后冲着安淳鞠了一躬,安淳并没有制止,这似乎像是一个交接仪式一般,从这一刻起,留在季凌身边的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而他,却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 医生表示他还会继续过来查看季凌的病情,安淳对此表示感激,但还是拒绝了。 ,季凌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身体,除了每天要吊营养针和消炎药,并不需要其他的处理,而这点事情,安淳已经完全能够做到。 他让医生留好了七天分量的药,直到整个游戏结束,他不想再让任何人接近这间房子,不想再有任何人接近他和季凌。 当然他不会同医生这么说,只是保证出现问题会及时联系,这才得到了医生的同意。 把医生和司机大叔送走之后,他迅速把整个房间的收拾整理了一下,直到看不出任何人迹的样子。他把季凌的卧室窗户关好,把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这才离开了卧室,关好门又从外面上了锁。 他决定出门采购足七天的食材,为之后的计划做好万全准备。 安淳用最快的速度去了附近的超市,往返不到一个小时,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去卧室确认季凌的状态。一切一如他离开时的样子,连他刻意卷起来的窗帘一角也维持着原样。 除了自己和季凌,没有人会有这间公寓的钥匙,他们所在的公寓位置也是高层,不会有人从窗户强行突入,他们很安全,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只是安淳走到床边,看到季凌那张毫无生色的睡脸时,心跳的频率却猛地顿了一顿。 他在不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安淳却在床上辗转到午夜才堪堪入眠。他睡得并不踏实,一如往常陷入了梦境,只不过平时他的梦几乎都是零零碎碎的,醒过来也并不能清楚地记起,而这次却不同,他几乎保持着清醒的意识,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梦境还是现实。 一切真实得可怕,因为这场梦,就发生在他所在的地方,也吻合了他所处的时间。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身体却无法动弹,因为是晚上,没有开灯,周围很黑,但是他却能把眼前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床头站着一个人,很高,看起来却略微有些消瘦,他的右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有些摇晃地垂在身侧,左手微微抬高,在身前停住,手里握着一件形状诡异的东西,安淳看不出那是什么,却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人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那件东西,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你想活着吗?” 安淳瞪了瞪眼睛,他很想立刻回答,然而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艰难地动动脖子,做出点头的动作。 对方应该已经明白了他的答案,沉默的许久,轻轻地笑了一声。 “为什么那么想活着?即使被砍断双脚,即使失去自由,即使现实与你所期望的所有全部都背道而驰,你也想要活下去吗?” “死……有什么不好?” 安淳愣愣地看着他,听着他这一连串的问题,根本无法做出回答,甚至连他自己,在一瞬间也产生了些许动摇。 求生的*是人类的本能,那么当人身陷绝境生不如死的时候,什么又是最好的选择呢? 安淳无法做出选择,因为他并不能对绝对的绝望感同身受,也许死亡只是一种轻松的选择而已,然而做出这种选择的过程却并不容易,他活得不快乐,但是只要还能看到一丝希望,他就没有办法放弃活着。 人总是这样,不是吗? 这么想着,安淳眼里的神色不自觉坚定起来,他再次看向站在床前的那个人,只见对方在对上他的目光时似乎是释然般地笑了起来。 “我们一起活下去。”那人笑完,说出了一句让他有些惊讶的话来。 只是行动却背道而驰,只见他说完突然抬起了左手,把那件形状诡异的物体抵到了自己的下颚,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犹豫。 安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声音毫无预兆,似乎要震破他的耳膜,震得他整个人的意识都模糊了起来。 随后他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很震惊,但却还抱着一丝侥幸。 季凌自杀了。 但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不是吗? 第九回合(2)第二更 安淳猛地惊醒,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周围一片漆黑。 他迅速地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过午夜十二点多。 安淳睡前并没有确认时间,但是却总感觉现在的时间有些早得离奇,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细想,刚才梦中的场景还在眼前不停地闪现着,他在床上几乎一刻也待不下去,找到钥匙便快去来到了季凌所在的卧室。 卧室的门还好好地锁着,他离开时在距离地面两厘米的门缝处夹了一张薄纸,也还好好地呆在原来的位置。 其实从很大程度上来讲,他的这些行为不过是多此一举,若真有人想要潜入公寓,那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是对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来,那这层小小的卧室门又算得了什么阻碍?对方潜入的目的必定是杀死季凌,除此以外安淳想不到别的原因,那么只要确认季凌的安危就好,夹纸片并没有任何意义。 但安淳还是做了多余的举动,他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为了稍微减轻一些不安,多此一举并没有任何坏处。 他把纸片抽出来,又用钥匙打开了锁,只是当他推开房门之后,却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 房间并没有开灯,但还是能够看清,对面窗户边站了一个人影,窗帘被拉开了一半,有月光倾洒进来,落在那人身上,又在地上落出一个剪影。 安淳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半天才平复下猛然加速的心跳声,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季凌?” 两人的距离有些远,月光也有些微弱,安淳只能看到季凌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微微侧了侧身,似乎是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安淳无法看清季凌的表情,但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毫无疑问,站在他对面那个人就是季凌,但此时此刻,安淳却觉得他很陌生。 安淳有点慌了,他迅速地关上房门,找到开关打开了灯,突如其来的明亮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揉搓着眼睛,半天才适应了过来,找回视野之后他当即就去捕捉季凌的身影,他需要进一步地确认。 他要确认的那个人背对着他,依旧站在窗边。 安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发现季凌的目光透过窗户,似乎放得很远。 他像是没有看到安淳一般,执着地望着远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并非安淳的错觉。 安淳看着这样的季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话。 想了半天,安淳还是决定先解决他最在意的事情,于是理了理思绪,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其他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再谈,你先告诉我,那把枪……你放在哪里了?” 季凌终于有反应了,他的身体似乎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了头。 安淳对上他冷冰冰的目光,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捏住一般的难受,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重新问了一遍:“告诉我,那把枪在哪儿?” 季凌突然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反而走到一旁的书桌前,弯腰拉开了最下层的抽屉,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随后动作一顿,接着直起腰来,踢上了抽屉,再转过身来,手里俨然多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把枪递给了安淳,反而安淳接过枪之后有些发懵,他甚至做好了和季凌解释、据理力争的准备,却不想对方竟然如此配合,连原因也不问他,仿佛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安淳把枪拿在手里,原本是让他害怕的东西,此时他却无暇去顾及。他微微低着头,半天只憋出两个字:“谢谢。” 季凌依旧没有说话,又返回了窗前,继续眺望远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他渴望却又触及不到的东西。 安淳心里很是难受,但他强迫自己无视这种不舒服的情绪,对着季凌的背影开口道:“既然你醒了,那营养液暂时不需要了,我去帮你弄点吃的,你刚醒,还是在床上好好休息比较好。” 对于季凌会听从自己的话,老老实实上床休息,安淳并不抱期待,可是让他意外的是,季凌竟然真的异常听话地回到了床上,他的右手不方便行动,便用左手艰难又仔细地盖好了被子,然后合上了眼睛。 安淳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季凌了,或者说,他被鬼使神差替换了人格?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连安淳自己都觉得很扯,但是毫无疑问,季凌的状态真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难不成是昏迷的后遗症? 其实若不去追究原因,这应该是件好事。他从一开始不就是如此希望的吗?不和季凌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只需要他的配合而已。 然而之前的季凌并不愿意完全配合他,反而讨价还价,甚至做出与自己希望的相反的举动,他深受其苦,如今对方终于愿意无条件听从自己的意见了,他应该高兴,应该觉得省心,然而现实却是,慌乱与无助压过了他所有的情绪,对于这样的季凌,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也有些难过。 安淳不懂这样的季凌,也不懂这样的自己。他没办法大声询问季凌发生了什么,他只能紧紧地攥着那把枪,最后看了季凌一眼,暂时退出了卧室。 没有季凌的空间让他稍微轻松了一些,他把精力集中在那把枪上,他并没有接触过枪这种东西,不明白具体如何拆卸,但也多少从电影中看到过一些,他提心吊胆地捣鼓着手里的枪,终于还是被他碰对了机关,咔嚓一声,弹匣被卸了下来。 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想,也印证了那个梦境,这把枪并非没有子弹的空枪,虽然弹匣里仅仅只填充了一枚子弹,但也是有致命差别的存在。 季凌说了谎,但他为什么说谎? 安淳此时再回想那个梦,反而不能确定了,那真的就只是个梦吗? 与现实交相呼应,一些都真实得可怕。 安淳把子弹卸了下来,紧紧地攥在手里,回到自己的卧室,把枪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子弹却找不到能够让他安心放置的地方。他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床上,他想了想,把枕头从侧面拆了开来,把那颗子弹塞进了枕芯,同里面的填充物混合在一起。 这样就好,这样应该很安全。 安淳把枕头仔细封好之后,做了几个深呼吸,多少平静了一些。 没关系,一切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安淳对自己这样说道。 然后他起身去了厨房,给季凌做了点清淡的食物,熬了热粥,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他端着做好的食物去了季凌的卧室。 季凌还好好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安淳把食物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凑近了轻声唤了唤季凌的名字,却不想床上的人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 安淳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地拉远了距离,说道:“……我熬了点粥,你起来吃点吗?” 季凌还是没有说话,自他醒来之后,仿佛是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般。只见他听了安淳的话,动了动身子,用左手撩了撩被子,又想单手支起身子,安淳见状连忙上去帮扶了一把,季凌坐稳之后,他才把食物端到了季凌的面前。 季凌用左手接过了盛着热粥的碗,却只是看着,没有动作。 安淳同他的视线一起落到碗里,突然有些脱线般说道:“……我没放糖。” 季凌厌恶甜食,他还记得这点,慌乱之中想到了这个原因,却不想季凌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安淳被他这毫无预兆的笑搞得有些混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对方微微动了动,抬起了另一只胳膊,而那条胳膊的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绷带。 安淳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他有些尴尬,又自我纠结了一会儿,才把碗接到了手里。很明显,他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又自己跳了进去。 安淳动作僵硬地舀起一勺热粥,往季凌嘴边送去,然而对方并没有配合地张开嘴,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勺冒着热气的粥,微微偏了偏头。 “……”安淳又不明白了,怎么他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对方还端着不肯接受? 他有些赌气般又把勺子往前送了送,季凌瞥了他一眼,这次没有再拒绝,只是在张嘴吃下之前,先轻微地吹了两口气。 安淳再次后知后觉。 他觉得脸有些发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连脑袋也转不过来了。 他不在看季凌,接下来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喂饭的动作,季凌也十分配合,很快整碗粥便一扫而空。 安淳完成任务般地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离开了季凌的房间。 关门之前,他从门缝往里瞄了一眼,却发现季凌已经重新躺回了床上,甚至重新盖好了被子,闭上了眼睛。 安淳心里沉了沉,这样的季凌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也许现在的宁静,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安淳总是有这样的不舒服的预感。 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天亮了,他一定要去问问季凌。 安淳突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第九回合(3)第三更 重新躺回床上,这次安淳很快便进入了深眠,并且睡得比之前踏实了许多。 没有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等他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安淳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愣了几秒的神,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等他收拾好走出卧室,却发现季凌正站在客厅的中央,面对着厨房的方向,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淳没有出声,慢慢走过去,碰了碰他的肩膀,只是指尖轻触的程度,却不想季凌的反应却异常大,猛地侧开了身子,往旁边挪了一步,错开了他的手指。 安淳有些发愣,顿了两秒才讪讪地收回了手。 季凌面无表情地对着他,神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上楼,返回了卧室。 安淳心里像是堵了一口气。 之前死缠烂打,威逼利诱强迫自己的不就是他季凌吗?事到如今,开始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保持距离了?这算什么?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深深地呼吸着,强迫自己保持平静。然而还是败给了这不受控制肆意滋生的情绪,他想:既然如此,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而有些事情,他也需要问清楚。 本是打算在厨房好好做一份午餐的,此时安淳也没了那个心情,他随着季凌的脚步去了卧室,发现季凌竟然再一次躺回了床上,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着,仿佛真的睡着了一样。 安淳关好门,走到了床前,看着季凌那仿佛睡颜般的模样,堵在心口的那口气却慢慢化作了一丝无力感。 他蓦地平静了下来,他在刚才在气什么?现在所有的一切,难道不是都如他所愿的吗? 良久之后,安淳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又自嘲般的扯了扯嘴角。他想,既然季凌要装睡,那他就配合一下好了。于是搬了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对方“醒来”的那一刻。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待他坐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睡着”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季凌的眼神似乎没有焦距,有些无神,半晌之后瞳孔才微微缩起,凝到了一个点上。他并没有看安淳,却开口说了他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安淳。” 他叫了安淳的名字,在安淳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继续说道:“你希望我活着吗?” 他的声音很低,而且异常沙哑,几乎完全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他的这个问题也问得没头没尾,但安淳却不意外,他联想到了那个梦境,也想到了之前发生的种种。这已经不是季凌第一次问他类似的问题,他突然有种感觉,也许季凌是在迷茫,是在纠结,是在生与死的问题上,执着地寻求着答案。 安淳几乎没有犹豫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当然。” 季凌却似乎对此并不满足,继续追问道:“若是没有游戏,从你的主观意愿来讲,你依旧这么希望吗?” 这回安淳顿了一下,但依旧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 “即使,永远摆脱不了我?” “……”安淳微微沉默了片刻,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道:“这个假设并不成立,也没有意义,重要的是现在,我现在希望你活着。” 季凌没再继续问下去,却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回答一般,了然地笑了笑。 “你应该也有问题想要问我吧?”他再次开口,转移了话题,嗓音也略微清明了些。 安淳确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要问清楚,但真到了询问的时候,却有些无从开口,哽了几秒,目光落在了他的右手臂上,来不及过脑,下意识就问道:“你的手还疼吗?” 季凌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连安淳自己也对自己的话感到惊讶。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当时炸弹没有爆炸,我重新回到现场,碰到了……孙萌,再看到你时,你的手已经被砍断了。” 季凌的神情再度恢复成最初面无表情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孙萌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收回目光,说道,“但是毫无疑问,是她救了我。” 安淳微微垂眸,对这番话并没有办法反驳。 其实他本意也并不想询问这件事,只是顺着话头提了起来,但是季凌的话却让他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当初他询问秦北阳的时候,秦北阳已经遗忘了关于孙萌的事情,而季凌却记得。 若是游戏想要抹杀关于孙萌存在的记忆,那这工作做得也未免太不到位了吧?难道说其中有什么规律吗?可就算是因为秦北阳与游戏不相关,所以被抹去记忆,这种假设似乎也并没有办法成立。季凌即使和游戏有关,却不知道任何关于游戏的任何事情,之前他与孙萌也并不认相识,并没有理由保留他对孙萌的记忆。 难道真的是秦北阳说了谎,故意隐瞒吗? 想到这里,安淳心里略微有些异样的不安。 但他也深知这个话题没有必要再深入下去,季凌无法给他想要的答案,真相还在他远远触及不到的地方。而季凌应该也不想提起这件事,他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些泛白,眼睛重新闭了起来,眉头微微地促起,额角渗出浅浅的薄汗,似乎在强忍着痛苦一般。 安淳心里有些难受,他想要说点什么,想要做点什么,却听见季凌率先轻声开口:“你先出去吧。” “我……”安淳并不想离开,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来。 “你放心,我死不了的。”季凌仿佛是安抚他一般地再次说道。 安淳已经找不到任何留下的理由,他只能听从季凌的话,离开了卧室。 此时的他根本还不明白,季凌口中那所谓的“死不了”,究竟意味着什么。 * 安淳去厨房煲了汤,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他确确实实,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帮助季凌的想法。 也许他的行为根本微不足道,也毫无用处,但他还是依着自己的本心去做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安,而且愈发的强烈,这让他难以集中精神,以至于在切菜的时候不小心伤到手指,甚至打翻了刚刚洗好被归置到一处的食材。 安淳把伤到的手指放到嘴里,另一只手拿着菜刀,看着洒落满地的食材,心中萌发出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独自待下去了,他身上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在对他诉说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必须要呆在季凌的身边,一刻也不能离开。 他也不想再去理会那一地的狼藉了,只是尽量专注在那一锅汤上,把汤熬好之后,他盛了足足一盆,拿了两幅碗勺,连同那盆汤一起端到了季凌的卧室。 季凌还维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之前痛苦的神情似乎稍微松懈了一点,只是眼睛还紧紧地闭着,似乎并没有听到安淳进屋的声音,或者听到了,只是不想理会。 不管怎样,安淳却下定了决心,接下来他说什么也不会离开这间屋子了。 安淳并没有主动去唤季凌,他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虽然很烫,但他却尽量快速地喝了下去,感觉空瘪的胃部稍微有了点充实感。 然而这远远不够,这点充实感并不足以压下他的不安,相反,他继续把汤舀了一碗又一碗,随着胃部的充实,不安反而愈演愈烈。 这是怎么了?他终于放下碗勺,忍不住上前查看季凌的情况。 床上的人呼吸均匀,似乎正在熟睡,并没有丝毫不对的地方。 安淳喊了他两声,季凌没有醒过来。安淳又返回盛了一碗汤,端到他的面前,再次喊他的名字,季凌依旧没有清醒。 他有些急了,慌忙把碗勺放到一边,上前摇了摇季凌的肩膀。 也不知道摇了多少下,安淳只觉得很久,久到他几乎要以为季凌再一次陷入了之前昏睡不醒的状态。 然而这时,季凌却堪堪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眼前的人,微微地笑了一下,轻轻启唇道:“安淳。” 安淳却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季凌。”安淳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声音有些严肃认真,“你老实回答我,关于那把枪,你为什么要说谎?” 季凌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安淳继续说道,“你煞费苦心藏下了那一颗子弹,是不是就是为了现在?” 季凌收起了疑惑的表情,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你想自杀,对吧。”安淳做出了最后的结论。 而季凌,并没有否定。 他只是加大了唇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连语气也有些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说了,我就算想死,也死不了。” “我们剩余的死亡次数不多了。”安淳并能不信任季凌的话,于是又补充提醒道。 “死亡次数。”季凌轻笑一声,闭上了眼睛,“那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并没有任何用处,就算剩余千次百次,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会的。”安淳慌忙否认道,“我们能赢的,也必须要赢。” 季凌却沉默了下来,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半晌才重新睁开了眼睛,道:“你说的很对。” 他似乎认可的安淳的话,但是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安淳没有来得及多想,又听季凌说道:“可以帮我盛一碗汤吗?” 安淳看着季凌,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之前盛好的那碗汤已经凉了,安淳把它倒到自己的那只碗里,又转身去一旁重新盛了一碗热汤。 但就是这短短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安淳心中的不安蓦地沸腾到了最高点。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碗勺滑落到了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热汤溅落开来,甚至浸湿了他的裤脚,但他却已经无暇顾及。 他强撑着即将模糊而去的意识,用尽最后的力气回身往季凌的方向看去。 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穿透了季凌的咽喉,血柱喷涌,着眼之处满是腥红。 第九回合(4)第四更 时间倒回到二个小时之前。 安淳站在厨房的灶台前,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手里还拿着熬汤用的作料,还没来得及下锅,锅里的水倒是已经沸腾了起来。 安淳把作料尽数扔进锅里,却关上了灶台的火。 显然,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熬什么所谓的汤了,他的大脑还定格在重生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那画面很刺激,也昭示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也难以消化的事实:季凌他本人,就是游戏第九回的“暗杀者”。 这怎么可能。安淳一遍遍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也在脑海中不停地搜寻着推翻这个定论的其他可能性。 也许季凌不是自杀?有什么人先一步在房间里做了手脚?就如同之前的陆平一样? 或者……自己也许只是恍了一下神,最近压力太大,不自觉往最坏的方向产生了臆想。他之前不就做了一个异常真实的梦吗? 但是想到那个梦,安淳刚刚稍微平复的心情却又慌乱了起来。 他并不擅长乐天与自欺欺人,他能够很迅速地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如果他所质疑的一切都是事实,包括那个真实到可怕的梦,那么季凌作为暗杀者,或许他的自杀已经进行了两次。 安淳联想到了他当时从梦中惊醒后有些早得诡异的时间,当时他急于确认季凌的安危没有多想,现在却细思恐极,也许……他在睡梦中也重生了一次?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如果按这最坏的情况考虑,他们仅剩的两次死亡次数已经用完了,若是这一遭季凌再次自杀成功,那么这个游戏他就彻彻底底地输了。 安淳突然意识到,他与季凌俨然从同一阵营站到了对立面,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被暗杀的目标本人也是暗杀者,而他从头到尾对季凌的和盘托出又算什么,难道季凌根本就知晓一切,只是在他面前一直伪装着吗? “骗子。”安淳不自觉喃喃出声,眉头早已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若他所想的全部属实,那季凌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骗子了。无论好坏,之前经历的一切尽数被推翻,这让人实在难以接受。 他很气,很愤怒,所有的情绪全部化作了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胸口,钝痛的感觉让他紧攥的拳头都颤抖了起来。 他想揪着季凌的衣领质问他,然后用力地甩他几个拳头,但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把这股冲动暂时压制了下来。 现在的情况,主动权几乎完全在于季凌,自己若是直接摊牌,绝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会激怒季凌,让他提前实施自杀。 绝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安淳被负面情绪填充的脑海里只余下了四个字:必须要赢。 哪怕不择手段,也得保证万无一失。 安淳目光重新移到了那锅汤上,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重新打开了灶台的火,锅里的水很快便再度升温,逐渐翻滚沸腾起来。 安淳不想耽误时间,在煮汤的过程中返回了自己的卧室,从之前换下的大衣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小瓶子,那是他吃剩下的安眠药,只剩下三粒,但药效足够了。 他把药带到厨房,用菜刀柄依次把药粒压成了粉末,重新装回了小瓶子里,并且清理了现场。 安淳把瓶子攥在手里,心跳得有些厉害。 锅里的汤并没有完全炖好,但他却等不了了,他用着最后的耐心尝了尝汤的味道,确定咸淡适宜之后才盛了出来。 但他这次只盛了一碗,碗里腾腾地冒着热气。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拧开了手里的小瓶子,把里面压好的粉末全部洒进了碗里。 粉末瞬间溶进了热汤里,不露一点痕迹。 安淳又用筷子稍微蘸了蘸,放进嘴里,也没有任何违和的味道。 这样就好。安淳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然后小心翼翼地端着那只盛满热汤的碗,来到了季凌的卧室。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季凌醒着。或者应该说,他睁着眼睛。 他往安淳来的方向看了看,眼神在那碗汤上停留了一会儿,安淳心里有些发慌,但季凌却很快收回了目光,也没再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 安淳并不擅长说谎和演戏,一旦他那么做了,季凌也总是很快便能识破。但他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他的处境和决心也已经不同于往常。 他把汤送到季凌身前,整个过程冷静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我给你熬了点汤。”他直视着季凌,语调平和。 季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撑起了身子,倚靠在了床头。安淳本来已经做好了亲手喂汤的准备,却不想季凌这次直接把碗接到手里,也不用勺子,就着碗沿轻呼着就喝了起来。 很快,一碗汤十分配合地被咽到了季凌的胃里。 安淳提着的心终于略微放下了一些,但他还是有些紧张,他不确定药效会不会在他期望的时候发挥到最合适的程度。 但这次他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季凌的脸上很快便露出了困倦的神色,他合上眼,就着困意很快便进入了深眠状态。 安淳又多等了几分钟,然后尝试着叫醒季凌,结果很明显,无论是声音还是触碰,他都暂时感知不到了。安淳的计划很轻易地就成功了一大半。 但他并不敢松懈神经,他用最快的速度去客厅拆卸到了座机的电话线,季凌的右手还没有知觉,因此构不成什么威胁,他只把季凌的整个左小臂缠在了床头,缠得很紧,又用了很大的力气结了一个死扣,保证没有强行挣脱的可能性。 完成一切之后,安淳又在季凌的床里床外仔细地搜索了一遍,果然发现了压在枕头下的一把水果刀。他把刀收到了离床很远的书柜的抽屉里,返回进行了第二次搜索,他甚至没有放过季凌把凶器藏在身上的可能性。 然而这次没再搜出什么可能有威胁性的东西,除了那把水果刀,并没有其他可能被当做凶器的物品。 安淳长舒了一口气,等他回过神来,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但他没去理会,只是站在床前,定定地看着陷于沉睡中的季凌。 他能做出这么大胆疯狂的举动,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但是他这么做了,一气呵成,而且并不后悔。 只是他还是有一瞬间的迷惘,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自始至终都在欺骗自己吗?每每想到这个可能性,他都会打心底觉得抓狂,头也跟着疼得厉害。 这会儿安淳的头又开始疼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束缚在他的脑袋里,此时此刻正在抓着空子用力地往外钻。他越是考虑季凌的事情,头就越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的疼痛难忍。 安眠药的药效应该才刚刚开始发挥作用,季凌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安淳按着太阳穴匆忙地离开了卧室,门外的空气呼吸起来稍微舒服一些,然而头痛却并没有缓解。 他跌跌撞撞地返回了自己的卧室,一头栽到了床上,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或者说,就好像在被强行带离到另一个时间线,一些零碎的画面逐个在脑海中闪现,他无法具体地抓住那些画面,但却总有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就好像是自己本来的记忆一般。 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看到了幼时的季凌,还有一个长相与季凌有八分相似的年轻女人,再后来,又出现了一个开着高级轿车的中年男人。 零碎的画面还在交替地闪现着,从最开始的模糊不清,到后来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可以看清那些让他感到陌生的人的脸,但当真正看清之时,那一张张脸也突然变得熟悉起来。 安淳见过他们,可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呢? 特别是那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面色冷峻,气场十足,只是安淳看清他时,却觉得有些怕,还有些莫名的恨意,和难以言喻的排斥与厌恶感。 他是谁?自己与他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安淳记不起来,再往下想去,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有些后悔把三粒安眠药尽数喂给了季凌,应该留下一粒才对,应付像现在这样的突发状况。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安淳只能捂着脑袋,被动地承受着所有的痛感。 疼痛似乎很青睐于他,然而经历再多次,他也没有办法真正习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淳终于如愿睡着,只是真要细究起来,反倒更像是疼晕了过去。 他的痛苦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减轻,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丝毫的舒展。 他进入了梦境,是由最熟悉的一些人拼凑成的噩梦。 他不想面对,却深陷其中。 而另一边,本应该在药物作用下深眠不醒的人,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52章 童年番外(1) 那是初冬,有些寒冷的一个早晨,安淳起床的时候发现窗外竟然飘起了零零散散的细雪。 首发哦亲 毕竟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抻了抻脖子,看到地面已经积起一层薄薄的白色,不由得有些高兴。可惜情绪还没有真正高涨起来,却率先打了个寒颤,外面的冷空气早已浸透到了屋内,安淳抱着肩膀缩着小小的身体,又哆嗦着钻回了被子里。 母亲这时候却在屋外唤了他几声,见没反应,又推开门探头进来,“小兔崽子,快点起来。” 安淳装作没睡醒的样子,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又往被子深处缩了缩。 他以为母亲是喊他起床吃饭,或者去院子里帮忙扫雪,却不想母亲又道:“快起来了,穿好衣服,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安淳心里一动,但还是特地等了一会儿,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有些不敢确定地看着母亲的方向。母亲没说话,只是远远地冲他挤了挤眼睛,安淳脸上的不确定瞬间化为小小的惊喜,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说是给他介绍朋友,实际上是隔壁空了好些年的空房子搬来了一户新人家。 很少有人会把搬家时间选在这样的时间和天气,那户人家似乎来得很急,在这之前,周围的邻居们几乎没有人听到过任何风声。 他们是这天早晨突然搬过来的,行李也不多,若不是因为下雪,父亲出门扫雪的时候碰巧看到了,恐怕连旁边的空房子什么时候住进了人都无人知晓。 小地方的人都有些好客的习性,母亲给饭桌上多添了两副碗筷,又出门和父亲一起把人请了过来。 那是一对母子,女人的身材很高挑,即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也能看出她姣好的身材,皮肤很白,乌黑的长发披在肩膀,脸上表情有些淡淡的,却不显得疏离,反而让人觉得温柔亲切。 安淳心里咚咚地打着鼓,对面前这位漂亮亲切的阿姨异常喜欢,再看她的右手边,站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男孩,表情却有些冷冰冰的,但在对上安淳目光之后,脸上却蓦然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个微笑并不显得虚假,看起来爽朗又天真。安淳突然就移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 “你好,我叫季凌。”小男孩走过来牵住了安淳冰凉的小手。 两个孩子的手其实都不怎么暖和,但是握在一起却好像能互相传递到很暖的温度。安淳有些脸红地缩了缩脖子,低着头,往自己的脚尖看去,磕磕绊绊地开口道:“你好……我、我叫安淳……” 小孩子的年纪考虑不到太多的事情,安淳只觉得他很好看,也很耀眼,想要去亲近他,想要和他成为朋友。 人啊,无论是心智还未成熟的小孩子,还是已经历经世事的大人,总是会对眼之所见的美好事物、憧憬却无法成为的人,产生一种与生俱来的向往。 不是吗? 一顿寒冬里温暖的早饭,两家人很自然地交好,安淳也如愿和季凌成为了朋友。 两个人会一起上学,一起吃饭,安淳会教季凌一些男孩子们喜欢玩的游戏,季凌也会经常给安淳讲一些他从没有听过的大城市的事情。 那时候的安淳还是一个好奇宝宝,他最喜欢听这些奇闻异事,每次季凌讲给他听的时候,他总是一眨不眨地瞪着眼睛,异常专注地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他也会忍不住感叹,原来世界上还有那样的地方,还有那样的东西,还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远比想象中的要精彩得多,也复杂得多。 季凌似乎很乐意见到他这副呆傻又崇拜的模样,并不吝啬于讲一些他喜欢听的东西,只是经常话说到途中突然就停顿了下来,仿佛在回忆什么,又仿佛在整理思路,但若是能够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时候季凌的手总会用力攥成小小的拳头,在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 他仿佛是在恐惧,但那份溢于言表的恐惧却永远只是稍纵即逝,安淳从没有察觉。 生活平静而又融洽地继续,安淳交到了想交的新朋友,也依旧继续着自己充实快乐的学校生活。 安淳性格比较软,但还算开朗,在班级里和男孩子们也算是打成一片。而季凌则因为他的聪明懂事深得老师的喜爱,也因为姣好的皮相受到女孩子们的追捧。 对于季凌的魅力,安淳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因此受到喜爱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在男孩子的圈子里他却意外遭到了排斥。 即使是小孩子也会有嫉妒的心态,就连安淳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自己不会长得那么好看?不会那么聪明懂事?不会被那么多人喜欢?可能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只不过他的这份“嫉妒”最终变成了憧憬,众人则不敌而远。 然而当安淳天真地请求小伙伴们接纳季凌的时候,大家的回答却完全颠覆了他原本的想法。 “我们也想跟他玩呀,是他不愿意。” “我跟他说话,他还让我滚远点呢!” “他太坏了,老师和女生们都被他骗了,安淳你也不要和他玩了!” 安淳听着男孩子们喋喋不休的“控诉”,一阵阵地发愣,大家并不像是开玩笑或者说谎的样子,但他也不愿意相信,季凌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的“坏人”。 他下意识往后排季凌的座位看过去,这才发现,有一道目光穿越大半个教室,早已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对上了季凌的眼睛,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男孩子们的话而发生变化,他们还同往常一样,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季凌还是会给他讲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安淳听得却没有以前那么认真了。 他开始心不在焉,每次两人呆在一起的时候,脑中总会不受控制地响起男孩子们的那些话。季凌真的是坏人吗?像他们说的那样坏?但为什么他愿意和自己玩呢?为什么他在自己面前好得那么过分呢? 安淳想不明白,他苦恼了好多天,脸上的笑容少了,有时候因为心虚,甚至不敢去看季凌的眼睛。 而季凌呢,却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变化,如同往常一样,热情又亲切地面对他。 安淳开始觉得内疚,他想起上次自己怀疑同桌偷拿自己橡皮擦的时候,妈妈曾说过:要相信朋友。 明明自己所看到的季凌就是那么的讨人喜欢,让他憧憬不已,为什么要擅自怀疑呢? 必须要去道歉。安淳的脑海里猛然出现了这样的念头。当时他还在饭桌上,不顾父母的询问,丢下碗筷飞奔了出去,敲开了季凌家的门。 开门的是漂亮的阿姨,看到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微微的惊讶,随后便了然地笑了笑,偏着身子把他让了进去。 季凌正坐在院子角落的小石凳上看书,安淳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偷偷地瞄了一眼,是自己完全看不懂的那种内容,于是心里的崇拜又多了一分。 季凌放下手中的书,热情地同他打招呼,然后偏着脑袋看着他,像是知道他有话要说一样。 安淳被看得心虚不已,低着头看着脚尖,好半天才重新抬起头,红着脸说道:“我来、我来跟你道歉!” 季凌没有询问他道歉的理由,只是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笑了起来,好像十分开心。 他说:“没关系,我原谅你。” 就仿佛从一开始就知晓一切的样子,就仿佛看透了他。 安淳眨巴着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季凌从不吝啬于对他笑,但是这次,他看着那本该一如往常的笑容,身体却冷不丁地抖了一下。 小孩子通常都直觉敏锐,却心思单纯,安淳更甚。他微缩着小小的肩膀,瞪着眼睛呆看了季凌几秒,终究还是在对方的笑眼里卸下了防备,季凌冲他张开手臂,两具小小的身体拥在了一起,看起来亲密又快乐。 季凌问:“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安淳用力地点着头。 季凌笑得更开心了,就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奇的宝物,连说话的音调也带上了几分跳跃:“作为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你也永远不能背叛我哦。” 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从那时起,便深深地印在了安淳的心里。 当晚,季凌带着安淳第一次来到了那间地窖,那所谓的秘密基地,那也是安淳噩梦真正的开始。 “永远也不能背叛我哦。” 即使恐惧得浑身发抖,即使哭得双眼通红,喉咙沙哑,心底却永远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 不能背叛,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不能背叛,这是他们之间重要的秘密。 不能背叛,因为季凌说了……相信他。 安淳知道,他们在犯错,在做一些不被大人们允许的事情,每次他胆怯、他犹豫的时候,季凌都会异常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嘴里却说着不容抗拒的话:“你说过不会背叛我的。” 无法停下,无法逃离,他没有办法,也并不愿意去“背叛”季凌。 原来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也并不是净是些开心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安淳从起初恐惧怯懦,到最后开始有些麻木起来。 他偷偷扔掉过自己暗恋的女孩子的作业本,用石头砸烂过每次遇到都会对他和蔼微笑的邻居奶奶家的窗户,也剪烂过妈妈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他是很抗拒的,做这些事情,让他感觉像是背叛了全世界。 然而季凌却会这样对他说:“作业丢了可以再写,窗户碎了可以再换,裙子烂了可以再买,不会有人发现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是我们友情的保证。” 安淳不能完全理解,他听着季凌的话,无法做出反驳,也无法给予回应,眼前的世界似乎有什么崩坏掉了一般。 季凌拉着他,一起慢慢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希望有人能来拉他一把。 所以那一天,父亲来了。 他还没有从血肉模糊的死老鼠尸体带来的冲击里缓过神来,便被父亲一把拉到身后,冰凉的小手被父亲温厚微热的大手紧紧地包着。 是熟悉的父亲的味道,那一瞬间,他从心底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安心,甚至高兴,眼角却控制不住地氤氲出了泪水。 父亲,那是他的父亲,可以真正爱他、保护他的人。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真正所爱、所需要的东西,即使放弃一切也不想要失去的东西,能让他有归属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魔咒的结界裂了缝。 安淳不敢再看季凌,听着季凌用天真的语调说着谎,他的心里渐渐涌出一股悲伤。 当时的安淳并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感情,只想快点离开,他偷偷地扯着父亲的袖子,仿佛再晚一步,自己就永远也逃不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