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国》 第一章 妄想绽放 文承 『须知:此时的pov和世界均已切换,之后的pov和世界切换请以标题为准,不再提示。』 ---------- 摇曳的小船,精灵的歌声,还有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金发女子。 我徜徉在梦境般的地方,如同徜徉在永恒。 渐渐,精灵的歌声被各种稀疏、规律的白噪音所取代。 “喂,文承,醒醒啦。”耳边传来一个女孩的清脆声音。 我趴在课桌上,头朝向左侧,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短发的眼镜女孩。 这个叫做苏濛的女孩,虽然皮肤皙白,但是眼睛不大,加上厚厚的眼镜,和万年不变的短发,看上去就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孩,看着她的脸,是绝对不会和“漂亮”这个词产生联想的,当然,精致的五官也不会令人反感,倒是像个邻家的女孩,因此,给人的第一印象应该是“文静”、“清秀”这样的感觉。 加上万年不变的蓝色制服和短裙,不禁让人感觉,她的生活或许充满规律和单调。 就是这样一个不会引人注意的女生,却是我们班的尖子生,更是年级的学习委员。 和她隔着一个走道的我,已经习惯每天在这个点被她唤醒了。 苏濛对着我,扶了扶眼镜,眼睛因为这个动作显得大了点,倒有几分清爽。 她的手挡在嘴前,好让声音只传达到我这,又不被老师发现。 她的右手仍然稳稳地转着笔,笔下的白纸上,字体隽美清秀。 “啪啪啪。”前面传来尺子敲击黑板的响声。这样的声音,怕是每天都能听上百回,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国字脸、带着又厚又大的黑框眼镜的数学老师。 老师一旁的墙上,写着“134”三个大字。 我仍然记得,昨天这个数字是135。 也就是说,这是现实,没错。 看到我醒来,苏濛便小心地转回头,继续看向前方。 昏暗的日光灯,正以一个令人疲惫的频率闪烁着。 我的脑中仍然盘桓着湖中的景色,那个精灵少女,和那个金发少女,不知为何,总觉得和她们经历了很多似的,但每每试图想起她们的名字,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六点整了。 “总之,这几个都是必考题, 当然,说是必考,不可能完全一样,但是格式是差不多的,好好动动脑子,这种分是很容易拿的。总之,回去再好好复习一遍,听到没?” “铃铃铃铃铃……”刺耳的声音响彻教学楼间。 “哒哒哒。”右边传来一阵有力的动作。我的同桌,一头披肩长发、两个麻花辫结在两侧的女孩,正在收拾书本,女孩的身上,是酒红色的毛衣与黑色的褶裙。 这个名叫柳真的女孩,虽是我的同桌,却整整一个学期没有搭理我。 而且每次看上去,总是一副不满的表情。 或者说,每次她看到我,总是一副不满的表情。 “谷文承这个小子真是狗屎运啊,左边是出了名的乖乖女,右边又是漂亮的大小姐,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这是男生们的对我的评价。 课间,也时常有男生来找我聊天,当然,他们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飘向我的右侧。 我所在的,乃是称之为加强班的特别班级,说是特别,其实倒也没那么牛逼。 在我们学校,能考上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的,不超过20个人,而加强班有12个,也就是说,平均下来,每个班能有幸考入名校的,也仅仅一两人而已。 剩下来的数十人,如果努力一下,能考进全国排名前20名的大学,也是不难的。 我却是属于剩下来中的,不努力的那一群。 而苏濛毫无疑问就是那个绝对考进名校的女孩。 至于柳真,没有人知道她的成绩到底如何。 因为,她每次都交白卷。 但每次我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她的时候,她美妙精致的小脸却投来一阵凶光,令人毛骨悚然。 因此,我也被同学笑称为“左手是天堂,右手是地狱”的人。 更令人不解的是,作为已知成绩相差最大的两个人,苏濛和柳真,却是班里最要好的两个女生。 她们隔着我高声聊天,或者对口型式的肢体交流,或者是纸团飞来飞去的文字交流,我都是夹在中间的受害者。 骑车回家,云缝中,西斜的阳光直射而下,远处屋顶上的瓦反射出鳞片般的光。 后面的篮球场上,已经挤满了男生,这样的时刻,是他们一天中唯一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以及释放体内荷尔蒙的时刻。 路边的奶茶店里,也坐满了同学,他们持着手机,低头玩着游戏,时而向身边人的屏幕上看看,说些什么。 至于我,我并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无非是回家看看小说,或者是做做白日梦。 我的父亲是个生意人,据说是航运生意,他常年在外,除了逢年过节,几乎就见不到人,母亲则在家里照顾我的饮食。 母亲照顾我饮食的年数,和我的年龄一样长。 为了我的高考,母亲还特意在学校旁租了房子。 话说回来,我应该是一个讨厌现实的人吧。 初中的时候,参加过班里的篮球队,但体能不济,让我逐渐对篮球敬而远之。反过来,我则喜欢上了但丁、莎士比亚、歌德和列夫托尔斯泰。 高一的时候,我迷上了炼成式、魔法咒语,总觉得伸出手去,远处的那个物体就能跟随意念移动。 高二的时候,一个篮球朝我砸来,情急之下,我伸手阻挡,然而篮球没有触碰到手掌,却已径直反弹回去。我把事情讲给无数人听,没有人相信。 “文承,我相信你。”那个时候,苏濛拼命地朝我点着头。 “你真的信吗?” 苏濛朝我笑了笑,望向柳真。 柳真则一脸轻蔑,甩过头去,望向窗外发起呆来。 你看看,我说没人信吧。 前阵子,我的兴趣则转到了人工智能上,我试着写了个自动作诗的程序,原理也不难,在乌班图上依序安装好torch和neural-style即可,再放进一堆古诗作为训练集,然后扔一堆碎词进去,出来就是一首诗了。 尽管我一开始的目的,是希望证明物理学和魔法其实是一回事。 当然,最后因那些蹩脚诗而被同学们笑称“人工智障”的,也是我。 不出意外的,我成功的成为了那个不合群的孩子。 再加上我的兴趣都是在伴着充满猫叫、垃圾车作业声的深夜进行的。 因此,白天是我的睡眠时间,这点,连老师们也都追认默许了。 因此,如果你用“深夜诗人”来称呼我,那我会是很开心的。 因为【深夜诗人】,也是我在空之国网站的网名。 被称为“空之国”的网站,其实只是个论坛,照他们创办者的说法,在这个网站上,是绝对不允许发抽离出现实的内容的,而更严格的是,一旦暴露身份,就会被删号。 自从接触这个论坛,我不禁把我的脑洞都往上面放,不管是之前隔空阻挡篮球之事,还是各种幻想,甚至是梦境里的故事,都被我脑补完全写下来。 而回家吃完饭、做完作业、洗完澡,一切杂事处理掉了之后,就开始了属于我自己的时刻,从看帖和评论开始,接着就是随便发些自己的想法。 深夜,孤灯,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咕噜咕噜咕噜……”厨房里,水开了,这是我为接下来的时间里准备的茶水。 母亲已经睡着,她和她们那代人一样,保持着雷打不动的生物钟。 音箱中传来钢琴演奏的gymnopedieno.1,时间似乎停止下来。 我用手指敲击着自己的脸颊骨。 主机机箱传来风扇转动的嗡嗡声。 刚洗完澡的头发,仍然湿润柔软,结成一束一束。 说起来,写点什么好呢? 精灵、金发少女…… 还剩一百多天了啊…… 不知为何,每当做梦时,触觉听觉都异常敏锐,那梦境倒似真的一般,而每当从梦中醒来,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如果说什么都能记起来的话,还能凭着记忆聊以慰藉。 但什么都记不起来的话,只能继续面对如同这雾霾一般的灰暗。 『我当十八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1 我不禁打下这句话。 那一瞬间,也只是想起母亲在晚饭的对话。 “听说,你二舅的一个同学,因为还不起高利贷,自杀了。” “嗯?” “留下一对母女,别提多惨了。” “哦。” “谷文承,你可要好好学习啊,如今你爸爸的生意也不好,以后可都看着你了。” “哦。” 真是扯淡,今天这个事,明天那个事,最后结论都是我得好好学习。 父母都是这个逻辑吧。 哎?有人回复了?! 『年少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看看id,又是她,【苏小小】。 这个叫苏小小的,从来不发帖不说,还一直评论别人,要命的是,她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怼我。 好一个刁蛮女孩。 ============== 1李贺原句是“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 第二章 焦点斑斓 文承 『寒风又变为春柳,条条看即烟蒙蒙。』--李贺《野歌》 ---------- “文承……”苏濛望着我。 “嗯?”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 “干嘛?” “没什么……只是,经常熬夜的话,对身体不好的吧。” “这我知道啊,要你说。” “那你晚上不会饿吗?” “干嘛,你不会是要给我做夜宵吧……” “哎……不是啦……就是问问。” “还好吧,家里屯了好多零食,有时候我妈也会做点给我留着。” “话说,你妈妈对你还真是好呢。” “还好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脾气越来越差了。” “毕竟希望你好好学习嘛。” “切……他们自己那一代不努力,结果把压力都给小孩。倒是你,一个人住,别提多自在了。” 转念一想,苏濛一个人住,却是有她的苦衷。 关于这个,一开始还是从母亲那里得知的。 “你左边那个女生,每次家长会都是她自己去。” 而苏濛也并不在意对我隐瞒这些。 5岁左右,遇到了如今的养父母。 尽管得以离开群居的生活,但经济也不宽裕。 养父母则一直不在身边,提供的生活费也不多。 所以,苏濛长期以来住在寝室楼里,并保持最低的开支。 而她搬到学校外面住,是前不久的事情。 由于预算有限,她所住的,是学校旁边的拆迁房。 拆迁房小区里面充满着摊贩,这也是学生放学之后的聚集地之一。 这里有各种油炸、烧烤的垃圾食品,那天,我在一个烧烤摊中,咀嚼着木签串起来的鱿鱼。 苏濛则从我的身后走过,她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一步一步走着。她的短发扬起,一直被遮盖的小耳朵和粉嫩肩颈漏了出来。 两只细嫩的臂膀,提着两个行李箱,似乎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一步一步,提着箱子向前走着,两眼没有偏向任何地方,始终朝前。 最后,细小的身影走进一间民房内,消失在楼道中。 我的身边充斥着焦油和烟熏的味道,但在苏濛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阵迎面的清香扑鼻而来。 清香短暂地停留在肺中,又逐渐消散。 作为农村回迁人口安置的拆迁房,经常被房主拿来隔成很多单间,虽然每间的单价便宜很多,但是,总价却得到提升。 虽然,隔断出租是绝对的违法行为,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房主们往往选择铤而走险,而法不责众,相关部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正因为价格低廉,拆迁的出租房成为了清苦学生、低薪一族以及外来务工人员的聚集地。 长此以往,不免鱼龙混杂,随着失业待业的人员聚集,扰乱治安的事件也越来越多。 不断传来各种失窃案件,以及女生被凌辱和杀害的传闻。 所以,刚刚那句话,应该是伤到她了吧。察觉到了这些之后,我不再说下去,回到我的午饭。 “总之,家里有人准备夜宵的话,就挺好的。”苏濛对我笑道。 “是吗……” “嗯,现在治安这么乱,晚上还是不要出门的比较好。” “你也是啊。” “哎?” “你那地方,更危险吧,还说我。” “还好啦,再说我戴个眼镜,穿得又这么寒碜,没人会在意我的啦,呵呵。” “咳咳。”声音从右边的柳真那里传来。 柳真已经吃好了,手里拿着饭盒站起来, 这熟悉的咳嗽声,是示意我起身让她出去的意思。 柳真洗好饭盒,再交回给苏濛,是两个女生约定俗成的习惯。 窗外的雨渐渐变小,午饭后,出去踱步一阵,再回来趴在课桌上睡,则是我的习惯。 到了下午,课上到一半,门则被突然打开, 班主任走了进来,眉头紧皱。 “打断大家一下,最近这几天,有没有人看到过于斌?” 日光灯以固定的频率继续闪烁着。 教室里一片安静,同学们面面相觑。 大概过了5秒钟,全教室的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到了我身上。 众所周知,如果谁最有可能碰到于斌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我了。 我摇了摇头。同学们便回过头去。 日光灯以固定的频率继续闪烁着。 “那没什么事了,继续上课。” 班主任的声音消失在门口。 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我靠,不会真的失踪了吧,我还以为是请病假呢。” “连班主任都过来问了,看来真的出事了。” “我觉着吧,这种情况,最好报警。” “我们下课去各个网吧找找吧,说不定这小子还在那里呢。” “别去网吧了,他爸每次去抓他一抓一个准,如果这次连他爸都没找到的话,我们去网吧肯定找不到的。” “你说会不会跟另外一起失踪案件有关?” “难不成是连续作案?说的也是,两个地方离得挺近的。” 所有人都三两成组,议论起来。 除了怒气满满但也沉默不语的数学老师的话, 要数没什么反应的,也只有我、苏濛、柳真三个人了。 我望向苏濛,相反,她也看着我。 我朝她耸了耸肩。 不对,苏濛并没有对我做出回应, 所以,其实,她望着的应该是--柳真。 柳真,是一个绝对神秘的女生。 她的具体情况,除了苏濛之外,可能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我不自觉地向右看去。 柳真,正一脸平静,依然是那个不满的眼神。 但隐约可以看到,她的眉角落下了一点,似乎有些忧伤。 这种忧伤,我在哪里见过一次。 那是高一的一节历史课上,历史老师讲到东汉光武帝刘秀的那一段。 那一段,约莫只有不到30字的描述吧,要是认真数起来,刘秀的篇幅可能还不到王莽的三分之一。 老师用了20秒,就讲完了刘秀的故事,然后花了20分钟,帮助我们分析考试会考到哪些知识点。 我看向苏濛,苏濛望着我,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些许担心。 而我再一次观察之后,终于确认苏濛望向的,是柳真。 那时的柳真,是和现在一样的表情,些许忧伤,眉角落下。 当然,如果那时认真观察她湿润的眼角的话,应该得出比现在还要再忧伤很多的结论。 同学中也有柳真各种版本的传言。 有人说,她是个贵家大小姐,父母担任重要的公职。 有人说,柳真并没有那么显赫的身世,而且,她和一个和尚住在一起。 而每次我向苏濛打听柳真时,苏濛都会闭口不言,转而看向柳真,眼神中伴着些许畏惧。 但不管如何,屡次交白卷、身上的古香味、下雨天不沾水、表情冷漠,这些都加深了她身上的神秘光环。 而我看到最多的,是她背对着我,看着窗外的身影。 披下来的黑发上,结着一束红色发带。 她的手撑在下巴上,纤指抚在耳朵上,小指轻轻弯曲,压在脸颊上。 那红色,像是优雅的玫瑰,或者是忧伤的虞美人,又或者是神秘的罂粟。 第三章 魔法使 文承 总算又过去了一天,或者说总算又开始了一天。 天气昏沉,虽然能透过云层看见淡淡的太阳,但早已被层层云雾散射殆尽,因此云层下面是一片昏黄与灰暗。 雨已经停了,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汽车尾气和灰尘,部分道路在施工,时不时传来打桩机、挖掘机、龙门吊和其他重型机械的声音,脚下伴随着一阵震颤。 在十字路口中停下来,我的自行车座比较高,因此需要离开车座,两脚都站在地面上。 眼下正是我所在的方向的左转绿灯,一辆一辆小型汽车有序地在眼前排队驶过,紧接而来的是垂直方向的直行灯,无数发动机启动的细微声音混杂起来,最后则有一辆卡车以极快的速度赶上绿灯,穿梭而过。 雨后初歇,地面仍有些许水坑,自行车轮压过之处,两边均溅起一排水花。 雨后的空气也清新了很多,向南望去,在约略五到十个红绿灯开外,远处山上的翠绿依稀可见。 突兀地印在眼中的,是南边不远的一座烂尾楼,那烂尾楼大约三十多层高,据说是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常年没有人接手,楼盘也涉及诸多复杂交织的债务关系,政府对此很是棘手,故而干脆放任不管。 当然,说是总算又开始了一天,倒也不尽然。 首先,得过了吃饭这一关。 “谷文承,于斌最近有没有找过你?” “没啊,今天班主任也问了。” “他失踪了你知道不知道?家长的聊天群里都传开了。” “嗯……” “真是可怜,父母拉扯这么大,眼见开花结果了,不见了。 你可不要学他,别整天打游戏什么的。” “他失踪跟打游戏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了,网吧那种地方,都是社会青年,那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有电脑,犯不着去那里。” “随你吧,只要你成绩上去了,我别的不管你。” “哦。” “从小你爸就不管你,我又管不住你,你好自为之吧啊。哎,不说了,免得让你分心。” 母亲停下吃到一半的动作,径自走进她的房间。 我们租住的是两居室,母亲把有着大床和书桌的大房间让给了我,自己住在北侧、常年阴暗无光的小房间。 而吃到一半,就停下碗筷,走进小房间,也是母亲近来的惯常动作。 或许是她意识到不管她说什么,都会给我带来压力。 当然,我也知道,她只是在对我发牢骚吧。 她则等我吃完回房间之后,再出来继续吃剩下的饭菜。 作业结束之后,才是我正式的深夜生活。 打开被称为空之国的论坛,不同于以往各种艺术作品的讨论,这次引入眼帘的是对最近失踪事件的讨论。 “我堂弟已经失踪十天了,我爸刚跟我说,哎。” “我同桌也不见了!我还一直以为他请病假呢。” “我们学校已经失踪三个了!” “靠,这事太蹊跷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吸血鬼?” “得了吧,这年头哪来的吸血鬼啊。” “吸血鬼不都是夜晚作案的嘛,从最近几起案件来看,夜晚出事的可能性最大。” “你这也太中二了吧,要我说,应该是连续作案的凶手吧,毕竟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密集。” “但是也太密集了吧,这凶手不得累死。” “是啊,算起来,就咱们知道的,半个月就好几个了,算上咱们不知道的,那还不是上百个。”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毛骨悚然啊,得了,完全睡不着了。” 尽管论坛有不发表抽离现实内容的公约,但也仅仅是约束而已,并不是禁令。尤其是遇到如此特殊的事件时,连管理员也会参与讨论。 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屋子里静的只剩下鼠标的点击声和主机的嗡嗡声。 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斌,你这家伙,到底死哪去了? 打开资讯网站,搜索最近的新闻。 《城西两名高中生失联3天》 “城西两名高中生已经失联三天,同学、家长、老师均不知道他们去处,据同学回忆,他们最后一次出现是放学时,结伴去的游戏厅,家长和老师已经周边游戏厅搜遍,仍未找到人。” 《城东女子夜跑失踪》 “城东女子赵某有夜跑习惯,但两天前出门夜跑后再也没回家,警方根据其男友提供的常用夜跑路线展开搜索,但未见踪迹。” 《19岁女孩夜间上出租车后失踪,出租车也离奇消失》 “出租车的gps信号也在案发当晚离奇消失,警方经过道路摄像头等多方排查,已将失踪区域确定在城南,目前仍在进一步搜索中。” 《初中女生放学途中失踪》 “根据警方提供的消息,14岁的初中女孩小韩,四天前放学回家途中走丢,据家人描述,小韩每天都是从学校走回家,大约5公里路程。” 《警方提示,最近犯罪分子猖獗,夜间出行要结伴注意安全》 这些,仅仅是昨天一天发布的新闻。 而再看历史记录,则是密密麻麻的失踪案件报道。 如果是夜间作案的话,倒也不难推断,毕竟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作案难度极高。 如果是城南的话…… 我们所处的地方,如果按照行政区划的话,算是城西,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城南是山区,但如果按照城区实际分布划分的话,则算是城南没错了。 说起来,城南也是谷狗公司的总部所在地,他们在山脚下偏西的地方,专门拍下了一大片土地,如今已是密集的楼宇和实验工厂。 时间如此同步,难不成是…… 机械犬?! 先不管那么多了,总之,发出来再说: “谷狗公司发布机械犬的时间和这些失踪案件的时间太过同步,私以为,应该是机械犬所为。” “你这脑洞也太大了吧。” “我见过机械犬的视频,讲道理,如果要置人于死地的话,机械犬可以说轻而易举。” “视频我也看过,但是机械犬不是有识别能力的吗?” “问题正是在此。” “此话怎讲?” 我喝了一口茶,思路慢慢整理清晰: “我感觉,是识别系统的夜间部分没有写好,出了bug,导致机械犬夜间把行人视为敌人。 而谷狗又匆忙将刚开发的夜视系统和识别系统对接,势必有很多接口不兼容。要我说,要么是利益驱动,要么是银根紧缩,很可能他们压根就还没有debug。” 说到这个……难道说,垃圾桶? 回想起那个啃痕,我又放了一遍机械犬的视频,垃圾桶的啃痕和机械犬钳子的形状倒是吻合的很。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说的有点道理,但是机械犬还在试验阶段吧,肯定被关在实验室里的。”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或许,按照谷狗公司的财力,偷偷量产也是有可能的。” “总之啊,【深夜诗人】,我是挺赞同你的推理的,可是咱也没啥证据啊。” “倒也是,像我们这种键盘侠,也只能瞎说说了。” 这帮人……哎,果然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行了,当然,要证明自己的话,得行动起来才行吧。 奇怪的是,这次,苏小小怎么没有回复我? 或许是不在吧。 咕噜咕噜,肚子有些饿了。 从抽屉里取出一包薯片,咔嚓咔嚓,慢慢嚼着。 话说起来,吃零食的话,得喝点什么才行。 厨房已经漆黑一片,我打开冰箱门,什么嘛,苏打水竟然没了。 说起来,可能是我喝得太猛了吧,有时候一天喝掉三瓶也是常有的事。 没饮料喝,真的好难受啊…… 回到桌前,看了看屏幕的右下角,11点半。 小区的对面,有一个24小时便利店,那里有我要的苏打水。 但是,被刚刚那一番推理,搞得总有点害怕,后背不禁一阵发凉。 这个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如果这个时候出去的话,真的遇到袭击也说不定。 啊……好纠结。 但是不出去的话,胃就会一直这么难受下去。 ………… ………… 妈的,怕个啥,不就是出门买个水吗。 把钥匙放进口袋,推开门,啪嗒,再关上。 身体已经在门外时,楼道里传来一阵阵带着湿气的清风,眼前充满了静谧夜晚的幽暗。 不知为何,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四章 程式时代 文承 只要放慢呼吸,我就能感觉到夜晚那股出奇的安静。 刚开门的那瞬间,楼道的风涌进来,但关上门以后,置身在屋外,却又很快消除了对外界的排斥感。 或许是内心的忐忑,总能捕捉到空气正在不断被压缩和紧绷,从鼻腔到喉咙,再到肺部。 在昏黄的大街上的夜灯下,我走过了马路,远处依稀可见垃圾清理车的身影,深夜作业的环卫工人正在熟练地操作机器,将路边的垃圾桶往车里倾倒。 原来,夜晚还是有人的啊。 想到这里,心里宽慰了很多。 果然,自己还是一个妄想狂吧,正所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说的就是我吧。 不禁苦笑起来。 走进街对面的便利店,熟悉而简短的便利店音乐响起。 店员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似乎对我的到来并没有任何反应,继续低着头看着她的4寸小屏手机,手指时不时向下刮动,轻轻皱着眉头。 苏打水在这里并不是很畅销,因此仅仅只占了冰柜的一小格,我有时候会留意苏打水的数量变化,来确认,在这家店买苏打水的,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打开冰柜,弯下腰,从熟悉的位置取出一瓶苏打水,走向柜台。 咦,关东煮吗……虽然很长时间不吃了,但突然觉得回去吃零食也太单调了些。 坐在柜台一旁的小桌子上,开始吃起关东煮。 不知为何,突然来了点兴致, “阿姨,这两天晚上生意可好?” “不行啊,人越来越少了。” “是不是跟最近几起失踪案有关系?” “谁知道啊。” “话说,您一个人值晚班,就不怕吗?” “怕什么啊,上面有探头,又有警察联网,现在都是电子支付,有什么好抢的。” 店员阿姨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 嘛……也是,我这聊的都是什么啊。 索性不再言语。 一个人静静地吃着关东煮,看着窗外的寂静,时不时有一辆小型汽车疾驰而过。 不变的是那一地的昏黄,和慢慢摇拽的树影。 或许是关东煮的原因,身体渐渐热起来, 同时,看着一两个深夜客人走进店,取出东西,扫码支付,又走出去。 以及,其中一个握着手机的洪亮声音。 原先的恐惧感也消散大半。 苏打水喝了一半,快要见底,考虑到后面还有半夜,索性又买了一瓶。 果然,出来一趟,见识了真实的世界之后,内心会轻松无比。 或许,人的恐惧是被放大的吧。 在熟悉短促的便利店音乐中走出门,店外又是熟悉的潮湿的空气,风略微变大,快速吹拂着皮肤,引起一阵凉意。 走在径直回家去的人行道上,出现了一辆深夜的出租车,司机并没有在我面前疾驰而过,而是缓缓停下,等候我走完人行道。 因为这个人行道并没有配备红绿灯,所以车辆与行人的关系全凭自觉, 如果是在别的城市,恐怕就变成了胆量和素质的博弈了。 但在这座城市,所有的车辆都会静静地等候行人通过。这就是这座城市的魅力。 回到小区门口时,原先走出来的小门已经被铁链锁上了, 原来是过了12点了啊。 这座小门,仅供行人使用,而每晚上过了12点,就会被准时锁上。 走到大门时,保安岗也只是亮着小灯,并没有见到人,从里屋的通亮来看,似乎保安大叔正在里屋吧。 如果走大门的话,就要多绕一段路,才能回到家中。 小区内的灯光要暗很多,某些地方甚至漆黑一片,但由于我对路线已经烂熟于心,所以仅凭微光,也能照常行走。 约略还剩五十步的路程时,便能又看到明亮的路灯了。 但是引入眼前的景象,令我心跳急速上升,瞳孔放大,近乎窒息。 刚回家时候,确认已经替换过的新垃圾桶,又一次出现了啃痕! 那个侧面的裂口大约是两个篮球那么大,几个黑色的垃圾袋通过裂口掉落在地上,还有一个垃圾袋则从裂口中鼓出。 果然,又出现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已经消散干净的恐惧感加倍袭来。 我放慢脚步,不断朝四周观察,生怕错过什么。 心跳已经抑制不住,伴随而来的是充满恐惧感的心慌,以及阵阵发凉的后背。 忍不住用右手捂着心口,继续前进。 “咯咯咯咯咯咯咯……”前面传来规律的声音,就像一个发条坏了的木制玩具。 当确认了新映入眼帘的场景时,一股恐慌的空洞从心底袭来。 地面上,是一具不断怪异扭动着的女性躯体。 那尸体身上还穿着西装裙,脸上两眼空洞地朝向天空,嘴巴半张,一动不动。 地上没有血迹,但是那躯体扭动的幅度和形态完全超出了人体骨骼的活动范围。 而脖子上重重印下去的啃痕,也佐证了她的死亡。 与其说是啃痕,倒不如说是液压机一般被压扁的痕迹,她脖子的一半,没有一丝血迹,却已然如同纸片大小,另一半则因为挤压而肿胀鼓起。 尸体的扭动,则是因为肩和脚两处分别被两个钳嘴死死地抓着,在地上拖动造成。 “咯咯咯咯”的声响,头顶发着红光的摄像头,巨大的钳嘴,杂乱缠绕着的电路。 造成尸体扭动的那两只,果然是……机械犬! 事到如今,推理都是对的,可是丝毫开心不起来啊。 两条机械犬放下尸体,朝我靠过来,头顶上的红光微微发亮,就像黑夜里的幽灵。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我慢慢后退,呼吸变得急促,没时间思考了,前面的路被堵住,逃往家里已经无望。 意识到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时,我便顾不得失手掉落的苏打水,转身往回跑,钻进黑暗里,如果跑到大门口的话,凭着光亮和保安大叔,说不定还能脱离危险。 前面大门的光亮越来越近,总感觉喊出来会好些,但情急之下,却又不知道喊什么好。 保安大叔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穿着拖鞋,提着大号的手电筒走了出来。 但看到我之后的保安大叔,只能在他眼中看到恐惧。 “咯咯咯咯”,大叔的身后又出现两道幽灵般的红光,刹那之间,他已两眼无神,嘴巴半张。 而他的脖子已经折断,歪挂在身上。 第五章 案件分析 文承 『白下沉酣三度梦,青山沦落十年人。』--李鸿章 ---------- “轰。”保安直愣愣倒在地上,似乎宣示着骤然的死亡似的,已经不再动弹。手电筒则摔落在地上,照向一旁。 造成保安瞬间死亡的那两条机械犬,则慢慢踱步,朝我靠近。 我看了一下后面,原先的那两道幽光,也始终锁定着我。 也就是说,敌人有4条机械犬,两前两后。 我试图拐向一旁的岔路,但是后面的一条机械犬迅速出现在面前。 于是,我已经被前、后、右三个方向包围,而左侧,则是一堵墙, 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任何路线可以选择了。 毫无反手之力的我,似乎只有一个结局。 冷汗从额头渗出,呼吸变得困难。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响声虽然微小,但是越来越密集。 “咯咯咯咯”的声音更多了,从四面八方传来。 环顾四周,墙角的避光处,幽暗的草丛和树丛,荒废的报刊栏后面,渐渐显现出红色的微光。 红色的光越来越近,在距离我大约4米左右时,形成一道圆环,纷纷停下来,有的显现在昏暗的路灯下,有的则在黑暗中,有的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显出一半的形体,头颅上的红光忽隐忽现。 大约二十多只机械犬,已经将我团团围住。 虽然是清一色的民用版,都只有一个钳嘴,但也各不相同,有些电线还裸露在外面,也有几个已经有了白色的外壳。 套上白色外壳的那几只,造型简洁,躯体是带有人机工程学特征的外型曲线,四肢和关节则带有包豪斯风格的结构比例,几个活动关节则被白色的球面所包裹,虽然头颅也变得刷白,但是那个钳嘴,仿佛是久经作业似的,白色的漆面已经掉落干净,显出属于工业钢的银灰色,表面上磨损痕迹清晰可见。 眼前的这些,仿佛商场里的高级机器人玩具一般,但这高级玩具,分明就是杀人机器。 “咯咯咯咯”面前的几条机械犬已经低头前倾,蠢蠢欲动。 大约不到5秒的时间,机械犬群已经停止了对峙的形态,就像是走完了计算机的程式一般,纷纷快速移动起来。 有两个快速移动到保安的尸体旁各叼起一处,开始拖动起来,又有两个机械犬补上,四条机械犬把保安的尸体牢牢架在空中,敏捷地遵循着设定好的路径开始奔跑,路线设计的非常巧妙,它们避开了所有光亮和有摄像头覆盖的区域,始终在阴暗处快速移动,如果不仔细观察,是根本不会注意到它们的。 身后又有四只先后离开,“咯咯咯咯”的声音消失在远处。 怕是去处理那个女子的尸体了吧。 剩下十几只,则对我缩小了包围圈,数道红光越来越逼近。 步步逼近,就像狼群一般,毫无破绽。 我的心跳已经逼近极限,即便是手捂住胸口,也止不住一阵阵悸动。 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时不时看一下后面。 四周的高楼中,早已没什么灯火,只有一两个窗户发出昏暗的灯光。 如果这个时候大声喊叫的话…… 我应该很快的被碾碎喉咙,再被它们拖走的吧,以他们的速度,把我的尸体拖走,不见踪迹,也是轻而易举。 而邻居们对这样的喊叫似乎并不受用,或许,他们应该只对“着火啦”这种喊声感兴趣吧。 想到这里,不仅苦笑了一下。 毫无胜算。 于斌,也是这么死的吗? 看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令人欣慰的是,起码证明了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倒也是个不错的死法。 反正,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是吧? 想到这里,心中一暖,不禁释然起来,恐惧感消退大半。 母亲,想必已经熟睡了吧。 那常年不见的父亲,此事应该在公海上的货轮上吧。 哎,苏濛这小姑娘,虽然能干又善良,但是住的那地方,总是让人担心啊。 还有柳真,倒是从来没有见她笑起来的模样…… 说是没什么好留恋的,看来也是在骗自己吧。 “咯咯咯咯”,眼前的机械犬已经开始做出进攻的姿态。 就这狼群一般的架势,眼前的这只,不出意外,应该是佯攻。 后面嗖的一声,回头一看,一条通体白色的机械犬,已经朝我的后背急速扑来。 果然,又料到了。呵呵。 可笑我这脑洞和智商,最后竟然在判断自己的死法。 不知为何,眼角略略湿润。 真是不甘心啊,对那个无论我做什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结局。 既然如此,就让我的妄想,最后一次绽放吧。 这还剩下的最后一点念头,虽然是完全不切实际的,确是我埋藏已久的想法。 如果,那次弹回篮球的回忆,是真的的话…… 我伸出手张开,本能地阻挡在腾空而起的那条机械犬前。 心跳正以平常5倍的速度涌动着,身体骤然发虚,眩晕无比。 一阵白光闪过,耳边传来隆隆震雷般的巨响。 伴随着爆鸣声的,是面前的焦灼、火焰和铁水的气味。 轰的一声,从声音判断,那机械犬似乎已经掉落下来。 由于剧烈的闪光,眼镜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巨大的声响,则带来长长的耳鸣声。 等待着视网膜的恢复,大脑却还停留在刚刚那一瞬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耳鸣渐渐消失,视网膜中,渐渐出现红、白、蓝三色组成的简单图案。 心跳渐渐恢复正常,焦味渐渐散去。 刚刚腾空的那条白色机械犬,已然倒在地上,似烧焦一般漆黑,散着黑烟。 其他几条机械犬,则呆在地上,一动不动,“咯咯咯咯”,左顾右盼,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难道是,魔法? 我看了看我的双手,却看不到任何异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环顾四周,以确认,刚刚确实是我的所为。 只见远处一片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红色的身影静立着。 长长的黑发批洒下来,侧发上,两道麻花辫结在两侧,深红色、不带一丝赘余花纹的纯色高领毛衣,灰色的褶裙、黑色的连裤袜、棕色的中靴。 她的右手已经垂落下来,但是掌心中的余光依稀可见,手臂周围则飘散着一股硝烟,皙白的脸上,那红色的瞳孔,则放出耀眼的火焰一般,昭示着她的真正实力。 她一脸平静、毫无表情, 又或者说,那个熟悉的不满的表情,已经不见。 是只属于战斗中的自信的平静, 这个女孩,难道是…… 柳真! 第六章 数据地图 文承 「柳真!」无害的黑色眼睛和散乱的头发,像快要溺死的小黑犬,两眼汪汪地看向她。 「过来。」柳真带着些无奈向前说着,平静地像巨轮的塔灯,声音穿透了夜晚的冷寂。 「嗯!」男孩回头看了看面前的几道红光,立刻转身向红色的女孩跑来,相比于柳真所习惯的那些惊恐的被害者,谷文承带上了一丝奇怪的笑容, 如果把场景换成飞机场或者火车站,再给红色女孩一个行李箱,就没有一丝违和感了。 不管男孩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变化,对于她来说,心动肯定是不会的,不过是入学时的巧合才让他们成为同桌,楚河汉界也很明显,如果非要庆幸的话,或许就是谷文承不会时不时地找话题来叨扰自己,也不会在走廊上故意撞到她以便一睹芳容,更不会借着各种名义送东西,偶尔投在她后背上的目光还是能感受到的,当然这在接受范围以内。 很快,她不再看向男孩越来越近的眼睛,而是他身后跟随的红光。 脱离暗部还有10米,主要是怕误伤,刚刚的纯能光弹是下意识做出,幸亏意念的瞬时集中。 虽然连带着杀死男孩没有什么波动,但会白费了刚刚的努力,更何况新的委托来自苏濛,尽管她总是看着窗外,但左边海峡两岸的密切沟通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被男孩的笑脸恍惚了的意识不再可靠,值得相信的是眼睛,她撅着小嘴哼了一声,轻轻扬起头发,然后双手自然下垂。 「焦点跟随。」 嘴唇轻启,迎向男孩肩膀的一旁。 热意聚焦在眼中,程式叠加在晶状体的内部,驱使和传导仍然经由视觉神经,这令她从眼睛到大脑根部传来紧绷的牵连。 不可避免带来瞳孔的扩张,眼部的痛觉神经虽然少很多,但还是像灌进很多辣椒水一般,痛得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 「哼……」 女孩看着谷文承从左边擦肩而过,掀起了她的头发,不满地轻轻呼出鼻息。 泪腺就要沸腾一般,角膜上传来跳动的鼓点。 伴随着两眼溢出的白光,女孩的视界也发生变化,除了叠加一层的亮白色薄片之外,自源转换成的热量聚在两眼的交点。像烧透了的胶片一般,五彩斑斓地扫过几个白色机体。 刚刚举起时连带起毛衣袖口的回收,双手垂下时还没有回归到手腕,昏黄的灯光下,细瘦手腕的阴影牵起一个响指。 「啪!」 意念与自源的共鸣达到极致。 「砰砰砰砰!」 四条机械犬的脖子从内部爆裂,有的烧出一个洞,裸露出红色和蓝色的电线,有些将白色外壳迸裂,有些断为两截,纷纷掉落在地上。 柳真回头瞥了一眼男孩的肩膀,又回过头去,看着对峙的几个机器。 岩浆般的眼睛死死对上红光,凛然地等待摄像头的转动和变焦。 焦灼味弥漫在空中,逐渐淹没周围的潮湿, 残余的冲击气流掀起裙摆,呼呼地发出响声,和红色的长发上下起舞。 「咕咕咕……」 红光纷纷熄灭,剩余的十几个机器四散开来,有些衔着遗骸的零件,有些三三两两一起衔着等身的残骸,很快消失在黑暗里,不留一丝痕迹。 看到这些,女孩松了一口气。 灯下的地面开始冷却,白光渐渐回归幽暗。 眼部的热意被接续程式的缓缓溪流冲刷,很快消散干净。 轻度缺水,柳真咽了咽口水,眨了几下眼睛,举起手按了按眼眶,顺势把落在前面的头发捋到身后,接着按了按自己的后颈,最后平静地背对着男孩,看着前面。 「柳真,刚刚……」 灯下,男孩的阴影松弛了很多,向女孩靠近了一些。 「嗯……」 柳真的声线似刚掘出的泉眼,轻轻润润的带着迟疑。 「你……是……魔法师?」 无害的声音试探地说道,男孩又离得近了些,看着熟悉的红色背影。 「算是吧……」 柳真背着男孩耸了耸肩,不知所措地看向前方的地面,余光捕捉着男孩的影子。 「原来……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啊!」 谷文承疾步靠到身后,男孩的呼吸扫在她的头发和耳边,这令她举起右手搭在脖子上。 激动的声音不断从背后拍来,带着一些颤抖,像是刑满释放的犯人。 柳真迟缓的呼吸,回应着谷文承的颤抖。 「是又能怎么样,随随便便杀人吗?还是随随便便救人?这就是你开心的理由?」 低下头去,被头发包围的嘴唇说道,眼眸带着些困倦,像夕阳下的海潮。 不知从哪里涌来的不满,还是尽可能地缓缓托出。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真,你不知道……」 谷文承停顿了许久,低着头看向柳真的手腕。 两人一动不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总之……谢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真的谢谢你,柳真。」 男孩抬起了头,声音传向女孩的后颈。 身后远处的马路上,一辆汽车擦过,车灯将两人的影子在地面转了一圈。 「谢我救了你?」 柳真转了过来,看向谷文承的眼睛,眉角轻轻上扬了一下,又很快低下去。 「算是吧,但又不只这些,你知道我一直……算了。」 谷文承看向一旁的地面。 「一直什么,爽快点。」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男孩迟疑的下巴。 「我一直都想证明魔法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人相信我,不过……」 「原来就是这点心思啊,」 柳真哼了一声,打断了男孩, 「听好了笨蛋,我对你脑子里想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 「好,我不说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耐烦地朝谷文承皱了皱眉,两手在胸前环抱,审判地看了过去。 「再一次,谢谢你救了我。」 似乎鼓起勇气一般,谷文承对上她红色的眼眸,就像微风在湖面激起的浅浅涟漪。 很快地打败他似的,柳真漠然看着男孩再次躲闪开的眼神,没过多久,柳真转而看向他胸前的卫衣拉链。 「不用客气……不过你也真是的,大半夜的出来乱跑什么。」 「我是出来买……」 柳真忽然鼓起嘴巴,迅速转了回去,长发像鞭子一般甩到男孩胸前。 「笨蛋,我说这句话不是要你回答的。」 「……」 轻轻回头瞥了一眼男孩欲言又止的样子,柳真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朝男孩坏笑。 虽然是硬性规定,但委托人还没到就擅自使用总是不好的,嗯,就当是等待时的消遣了,更何况早晚得完成。 「对了,还有一道手续要做。」 柳真看向男孩黑色卫衣的胸口, 「好好记住,以后晚上不要出门了。」 仰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异性面孔,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正脸看过他。 样貌算是端正,黑眼睛和黑色的短发,标准偏瘦的脸,眉目带有一些文气,刘海零零散散遮住额头,只是头发现在显得很慌乱。 脸上带着难得的认真,似乎不仅是感谢她救了自己这么简单。 如果说是别人的话,一句话不说都还可以,不过眼前的男孩毕竟坐在自己身边快3年了, 男孩的短暂记忆将会化为碎片,今晚的对话仅会被女孩一个人保留。 面对几个月之后的各奔东西,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有点内容的对话了。 柳真伸出小手到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既没有握拳,也没有用食指点过去,更像是带着抚摸式的松弛手势,迟疑地在空中伴着树叶的沙沙声轻轻晃动。 按理说点着额头释放没有问题,或许是高了的原因,她还是靠近了一些,鼻尖和他的喉结相距不到10厘米, 仰望着男孩,她伸出手穿过短发,托起他的后脑勺,指尖已经微微亮起白光,红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男孩不知所措的嘴唇和鼻息。 「再见,今晚的笨蛋。」 第七章 自我法源 文承 颞叶前部和海马体分别管着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如果顶着额头造成男孩的恐慌,一不小心放错位,麻烦可就大了, 后脑勺是最好的注入口,就像枪决一样,看着被害者充满恐惧又期待的眼神,享受异物在自己预料不到的时间进入自己的身体,光是过程就痛快无比。 「再见?」 男孩不解地看着略带笑意的红色眼眸,轻轻张开嘴巴。 「没错,今晚你正在家里看猫和老鼠,所以没见过我。」 看着因为呆滞而略显可爱的同桌,迎着扫在额头上的男孩气息,女孩抿着嘴笑了一下,看向他松松垮垮的肩膀,又补充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一般都只救孩子,所以只会这个……」 带着歉意地看回谷文承,温热粒子从肩部形成细细的丝状物,传导至指尖。 「等一下!」 身后传来急切的清脆声,穿着深蓝色旧校服的短发女孩出现,两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 「苏濛,来了啊。」 柳真带着深意地朝男孩笑了一下,又收回手臂,毛衣在男孩的卫衣肩部留下一丝红色纤维。 「呼……呼……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苏濛走了过来,鼻尖和额头上满是汗珠,过耳短发和脖子上的湿润粘连在一起。眼镜带着一点雾气,瘦弱的小腿略略发红,皮鞋和黑色短袜带着急切。 「哎,叫你悠着点,你还跑。」 柳真退了几步,两手垂下,几束红发重新包裹住肩膀,重新回到灯光的正下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濛走到谷文承身边,最后落在两人肩膀大约10厘米的空隙中。 「柳真,请务必不要这样做。」 苏濛又靠前了一些,半个肩膀挡在男孩面前。头顶正好和他的肩膀齐平。 「只是洗掉一个晚上的记忆而已,人又不会死。」 柳真淡然看向远处的街道,拉了拉自己的毛衣袖,一直拉到只露出指关节的部位,然后双臂环抱胸前。 「柳真,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感觉不到。」 她轻轻摇了摇头,让搭在肩上的头发重新回到背后,仍旧看着远处,轻咬嘴唇,手指紧紧扣在袖口上,裙摆上的白线条耷拉下来。 蓝色的校服突然伸出左袖,从背后抓过男孩的手,用力拽到腰前摊开,又不满足地向前拖带了几步,直到占据柳真视线的中心。 「那……那这样总行了吧。」 一反常态的执拗小嘴,蓝色的小鸟扑腾着翅膀跳跃着。 「没兴趣。」 只留下红色的侧发和耳朵在两人面前。 「这样也好,柳真。」 苏濛低下头去,略略发抖,抓着男孩的手更加用力,在他的手腕上留下浅浅的印痕。 「如果你要放弃他的话,那先放弃我好了, 反正,反正我也一直拖累你,不是吗」 苏濛轻轻在右脚上用力,在地面发出刮擦声,左手轻了一些,连带着男孩的手腕落到蓝色的胸前。 「别这样,苏濛。」 柳真的声音丢失了一些平静,像空中突然落下的珍珠,右靴踮着脚尖轻轻旋转些许,身体略微前倾,像是头晕快要摔倒。 「干脆……你把我的记忆也清除了吧,所有的,只要有关你们两个的,反正……反正……」 蓝色小鸟伴着被风掀起的头发露出瑟瑟发抖的啼声。 苏濛举起右手捂住心口,抓着自己的蓝色校服领,折碎花瓣一般用力。 一辆车窗前打着绿灯的出租车在身后驶过,放慢了速度经过三人,又很快加速离开。 「好了好了。」 柳真回过头来,叹了口气,低沉地看了一眼苏濛的整理刘海和鼻尖的湿润,慢慢走了过来,接着碰上了被苏濛抓着的男孩手掌,死死盯着一脸茫然的男孩,像警察看着嫌疑犯。 「有序的只有一根,其他就跟垃圾堆一样,就算考核通过,也是个没用的家伙。」 她又后退几步,看着远处的路灯,又抬起头看向暗红的夜空,最后落到不存在的地平线上,背过两人长长叹了口气,两腿礼貌地并拢,右手食指在左臂上节奏地拍着。 「柳真,相信我,他可以的。」 身后的女孩松弛了一些,抬起头露出深蓝的眼眸,朝着被深红色头发遮盖的后颈欣喜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学校再说吧。我们走吧,苏濛。」 她等待了10秒,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又看了看地面上自己一小团影子,开始抬起靴子。 「等等。」 身后传来男孩低沉的声音,像是思虑许久终于落子的棋手。 「说。」 柳真朝着地面发出钝感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刚刚还没缓过神,不过也听到了一些,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也能成为魔法师?」 「魔法使。」 她踮起脚尖,轻轻向前探着身体,淡然地对自己慢慢拉伸的影子说道, 「什么?」 「我是纠正你的用词,笨蛋。」 不满地朝地面挑了挑眉毛,发出带着鼻息的哼声,环抱着的两手落下,伸出手指牵起几股落在肩前的头发,环绕着把玩起来。 「所以,我也能成为魔法使吗?」 男孩带着平静中的上升调,像一个等待日出的盲人。 「啊啊啊你这笨蛋,你听不出来我已经肯定了吗。」 女孩从脚尖开始牵连起到胸口的颤抖,通过鼻息和嘴唇释放着不满。 「所以,是真的啊!」 盲人等来了日出,男孩轻轻缩回了手,收回落在柳真肩上的视线,转而看向身前蓝色女孩的点头和微笑的嘴唇。 「不过,就你的程度,现在只能认定为纹路师。」 柳真仍然背着他们,微微侧过头,对着马路上的某根灯柱说道,又回到胸前把玩着的头发上。 「纹路师……是什么……是低级魔法使的意思吗?」 「别随随便便叫自己魔法使,先踏踏实实从最底层做起。」 她转过身来,将头发悉数扬起,两手自然下垂,轻轻握起,红色的眼眸注视起男孩的眼睛。 「不过笨蛋,你真的想要成为纹路师吗?这条路可没那么好走。」 「想!我当然想!柳真,我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 兴奋期待的笑容大概就是这样吧,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从男孩脸上绽放开来,像是一跃而下的初次跳伞者。 柳真注视着男孩陌生的眼神和咧开的牙齿,就像荷官看着全盘押上的赌客。 即便是仰视过去,男孩糟糕杂乱的短发还是能瞥见一二的,或许标准的五官分布算是能持久看下去的动力了。 没有什么特色,眼睛不大不小但不带虚假,就像一见到底的清泉,标准偏瘦的脸骨令人很难相信是个饭量巨好的家伙。 虽然不是很喜欢他穿t恤不过还算整洁的样子,至少不是一个邋遢的人,天赋或许就是最大的短板了。 烦人的是现在任务越来越多,从零开始教他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她和苏濛身上。 柳真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不行吗?柳真,我真的想,对了,苏濛也是魔法使吗?」 「废话。」 「嗯,那我自学也行,苏濛教我也行,不会拖累你的。」 柳真将视线转到男孩的拉链,又低下头看了看他和蓝色校服凑在一起的手臂和肩膀。 「虽然我对你的态度保留看法,不过具体细节你回头问苏濛吧,她会帮你办好考核手续。」 伸手到肩头,大方地摆了摆手,开始转身。 「对了……」 「快说,我真的很困。」 无奈地摊开手,呼了口气,又伸出右手按在自己后颈上。 「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去我家里吗?」 男孩试探地慢慢说着,带着无辜的眉毛。 柳真默默看着地面,数十秒的沉默后,男孩再次张开嘴。 「已经两点了,不如…… 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再说柳真你又这么厉害。」 「这样会不会……」 苏濛没有移步,只是侧过身看着谷文承的眼睛,又很快低下头看着男孩的手掌。 「算了,笨蛋。」 柳真抬起头,耸了耸肩, 「有干净的被子吗?」 「有的,还没用过。」 她朝着苏濛苦笑了一下,又转过头看了看马路对面。 「我去买牙刷。」 第八章 回路唤醒 文承 男孩的家装修不算精致也不简陋,鞋还是要换的,谷文承递来两双素色的拖鞋。 苏濛看着柳真先选择,柳真左看看右看看,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挑了一只穿上了,身后的蓝色女孩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除了房东留下来的原色实木餐桌,其他家具大多是用板材压制,边角有些许起皮磨损。 除了餐桌上方的那盏白灯称得上明亮,其他顶灯或多或少都显得昏暗,灯罩上的积灰和深色的家具让昏暗又多了一层。屋内充满了油烟和洗衣粉的残味,卫浴则传来洗涤剂的清香,沙发上盖着布垫,电视机罩着白色的护罩。 谷文承本来打开客厅大灯,看了看沙发又摇了摇头,看了看母亲紧闭的房门,接着看了看餐桌,最后还是把女孩们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谷文承的房间则是另外一副光景,左边是一个两米四的深色木桌,上面是幽蓝的大号显示屏和嗡嗡发响的机箱,音响发出轻微的旋律,正对门的床头柜上是一只小台灯,进门的左手边则是占满墙壁的衣柜。 和想象中的宅男不同,房间干净整洁,书本整齐有序,没有多少杂乱的地方,这令柳真瞪大了眼睛。 窗户半开,房间里的空气反倒比房间外的清新很多。 墙上没有什么奇怪的女孩子,又或者是武器明星之类的海报,桌上的玻璃茶杯和里面的绿茶吸引了柳真的目光,对着茶杯她轻轻点了点头。 音箱里传来钢琴奏鸣曲的旋律,似树叶飘零在风雨和河流间,越飘越远。 「贝多芬第17。」 红色杂乱刘海下的嘴唇轻轻说着,嘴角轻轻扬起。 「嗯,是歌单顺着下来的,以前很喜欢听,柳真你也喜欢古典吗。」 「算不上那么喜欢,只是喜欢波利尼。」 柳真向桌子走进了一些,探下身看向屏幕上的播放软件。 「我也是,之前一阵子听他的肖邦很多。」 「薯片,我可以吃吗。」 袖口露出的透明指甲朝向半开的黄色包装。 「可以可以。」 柳真轻轻朝一旁的男孩点了点头,来到桌前捏起薯片袋,回头看了看苏濛不满的小嘴,抱歉地笑着走到苏濛身边,将包装的开口指向校服,却被苏濛推开。 柳真的视线从苏濛眼睛落到深色木地板上,咬了一下嘴唇,然后伸手取了一片,放到嘴边慢慢嚼着,将黄色包装放回桌上,收回手舔了舔手指。 苏濛从后面靠近过来,将桌上的薯片包装拿起,放在柳真手里,头轻轻枕在毛衣肩膀上,碰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柳真拿着薯片袋还嚼着嘴里的,带有深意地朝苏濛笑了笑,然后看向四周,发现房间里只有书桌前的一张木椅。 「我去搬椅子……」 谷文承看到了柳真瞥过来的眼神,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 「不用啦,文承,我们坐在床上就好了。」 柳真浅浅地白了一眼深蓝色的头发,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勾着拖鞋轻轻晃悠,苏濛则郑重地脱下拖鞋,贤惠地跪坐在床上。 「我给你们泡茶吧,苏濛,你喝什么?」 男孩靠着椅子站在两个女孩面前,略略前倾像个老管家。 「白开水就好啦。」 蓝色校服的袖口礼貌地搭在腿上。 「那个……柳真呢?」 「随便。」 她环视着房间淡淡说着,取出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又取出一片放在苏濛嘴前晃悠几下,终于被苏濛的小嘴不满地咬上。 谷文承奉上的是一个普通的长而高的玻璃杯,茶杯并不隔热,柳真将薯片放到腿上,一手托着厚厚的杯底一手捏着上方不算热的杯壁。 苏濛的是温白开水,两手紧贴地捧着杯子。 「难喝。」 柳真喝了两口,绕过苏濛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难喝吗?这是雨前的龙井。」 谷文承摊了摊无奈的双手。 「我只喝明前的。」 「真是招待不周,大小姐,下次我买点明前茶给你喝。」 哼,还下次。柳真的鼻尖表示不屑。 「算啦柳真,人家一番好意,你就别为难他了。」 苏濛捧着杯子轻轻靠了过来。 或许自己也带了一些小心思吧,轻度脱水还是存在的,柳真又两手端起茶杯,慢慢嘬着。 「两位美女,能跟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谷文承反坐在椅子上,两手搭着椅背,又理了理头发,看看苏濛,又看看柳真。 「事先声明,不要问我任何关于魔法的,苏濛以后慢慢和你解释,」 柳真轻轻翘着嘴唇,不满地看着窗外。 「一句可以吗?」 「说。」 「魔法师不都是念咒语的嘛?」 刚刚想着以笨蛋开场,顺便好好数落一番,但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不知不觉声音淡了一些,嘴角收敛很多,翘着的小脚停止了放肆的摇曳,两腿礼貌地并起。 「怎么说呢,你说的吟唱,是传统的狭义吟唱而已。想音比如哀伤的什么,增加虔诚度而已没什么用,敬语比如尊敬的谁,表源共鸣所用,很费时间,后面的引语和输入语还算有点用,至于跟在后面的赞颂词,都是废话。总之吟唱不过是增加共鸣的雕虫小技,现在是科学的程式魔法时代。」 「程式魔法,更加科学?」 谷文承坐直了身体,轻轻张着嘴巴摇了摇头。 「都是物质能量的转换手段而已,只是科学还没发展到能理解飞米级别的转换法则罢了,所以还需依赖人类自己的大脑和部分人的特殊体质。而且呢,现代魔法也没有那么多效果的,就像手枪一样不是吗,biu一下就结束了。」 撅起小嘴,做了个手势指向谷文承,柳真自己微微笑了一下,又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男孩。 稍微用力的幽默反而起了反作用,果然自己还是不擅长搞笑,就连苏濛也是不可思议地捧着白开水一脸惊讶看着自己,还好没有喷出来。 毫无理由的俏皮作为她仅有的想起年龄的方式就这么被扼杀了。 钢琴曲已经换到了李斯特,柳真将杯底搁在腿上,一手扶着杯子,一手抓起薯片不知所措地嚼了起来。 长达十几秒的冷场只能等待始作俑者补救,她看着小台灯在角落里默默地点头同意。 「好了,笨蛋,我现在脑子里都在想案件,好歹救了你,帮忙一起理理好吗。」 杯中的绿茶已经喝完,只剩下贴在壁面的茶叶。 「我去倒茶。」 谷文承起身,从柳真手中取过茶杯,回来时把床头柜拖到柳真和苏濛的前面,将茶杯放在上面。 「事故虽然零乱,但多半是深夜,遇害的都是路人,还没有入室作案的事情发生,而且通常都有明确的暗部,出事频繁,可以排除蓄意杀人的可能性。当然,真正目标隐藏在众多随机目标中也是有可能的。」 柳真一边看着杯中的茶叶翻腾,放下了剩一小半的薯片,总共吃了不到十片腹中已经传来饱胀感,生物钟还是不要得罪,舔了舔手指,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嘴。 「对了,于斌也是这样遇害吗?」 察觉事情沉重的谷文承凝望着柳真搭在腿上的手指。 「不知道。」 女孩斩钉截铁地否决。 「苏濛,你呢,你知道吗。」 谷文承转向蓝色的女孩,轻轻低下头去,两人开始了不算短暂的对视。 柳真咬了咬牙,喝了一口茶,看向一旁的衣柜,从左到右一件一件看着挂在外面的。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都是柳真在外面,所以你还是问她比较好。」 「7天前,出事地点是绿洲路和古塘路,满意了吗?」 如果说什么叫生气的话,就应该是现在的她吧,被戳破了反而鼓胀起来的红色气球。 「你见过他?」 男孩望了过来,支在椅面上的腿用力撑起让自己更高了一些,望着柳真死死咬下的嘴唇,或许是茶水的原因,女孩的嘴唇显得湿润小巧。 「我在场,满意了吗。」 重新环抱起双臂,逃离他的目光,意念在用力筑起一道墙。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 「这正是问题所在,笨蛋,」 重新振作起来让男孩看到愤怒的瞳色, 「我不在乎谁死,问题在于他们的尸体去哪了,那群机器的路线汇聚到了那里,目的是什么,至于救人本身根本没有意义。当然,遇到小孩我会考虑出手。」 「救人没有意义吗?」 「当然没有意义,于斌不过是我跟踪的第9个,前几次都是跟在它们后面,看它们把尸体运到哪了,只是速度太快跟不上而已。」 不顾苏濛担心的目光,不服的手指紧紧抓着袖口,不会善罢甘休,死死瞪着欠自己一条命的同桌。 「所以,是要看着人被杀死,才有调查的价值吗?」 谷文承松弛下来,声音像枯萎的大提琴。 「没错。」 很快的回答,中间容不下第二个声音。 「那我呢?你为什么要救我,不是跟着我的尸体更有价值吗。」 困意突然被男孩黯淡的质疑消灭,毛衣下的光滑肩膀略略颤抖了一下,看着男孩挑战而失落的双瞳,又看向男孩的膝盖,眼光又轻轻抬起,落到椅背上的卫衣袖口。 「苏濛叫我救的,你问苏濛。」 指向一直沉默的蓝色头发,这令苏濛也惊得坐直身体。 「啊,不是啦,我想毕竟是同学嘛。」 两只小手牵着校服袖子在胸前拼命摆动着。 「抱歉,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躺下来说话,还有笨蛋,被子呢。」 毕竟要比外面温暖很多,身体很快倦怠下来,转移话题也是极为合适的,柳真用很快的语速说完后,一口气喝完了剩余的温热绿茶。 「好,我去拿。」 等待男孩的时候,柳真把裤袜脱下卷起来放到床边,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发现被子和枕头都换好了,床是靠墙的,她选择了躺在里侧,苏濛放下了两腿搭着拖鞋坐在床沿,椅子已经收拢到桌下,谷文承盘腿坐在地板上的床褥上。 尽管被子和枕头都是新的,但床单毫无疑问还是散发着男孩的气息,呆久了还是熟悉的,她裹进被子里脱下裙子,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头发披洒在枕头上,柳真起来看了看,发现只有一个枕头,便将枕头挪到中间,自己枕着里边一半,裹着毛衣在被子里的闷热很快传来,便轻轻藏进被子里,在一片黑暗中脱去了毛衣,任凭胸衣继续勒着面朝墙侧躺着,看着墙上的花纹、自己的投影和另外两人模糊的影子。 滴答滴答,两人看着背过去一动不动的柳真欲言又止。 苏濛站起身来,说也要冲洗一下,便离开了房间,于是剩下角落里躺着的柳真和盘坐在地板上的男孩。 「说吧,趁我还没睡着。」 女孩对着墙上的影子轻轻说着,两眼心事重重地眨巴着。 「如果是机械的话,那么凶手是谷狗公司了吧。」 「委员会给到的情报,是谷狗的工厂和实验室都没有出现机械犬出动的迹象,而谷狗公司递交给警局的报告显示有技术泄露。」 谷文承朝着地面长叹一口气思忖起来。 半分钟的沉默之后,柳真将左手藏到枕头下,右手伸出被窝紧紧抓着被角护在胸前,带着溪流般的轻声继续说着, 「现在能确认的是,谷狗公司以外还有人,机器暴走的可能性已经被谷狗公司否决了,当然,也不排除他们隐瞒部分事实的可能性。」 「嗯,表面上的情报被别有目的地过滤是很有可能的。」 谷文承看着角落里女孩露在被子外面的瘦削肩膀和光滑臂膀,以及枕头上一片散乱的红发和被子印出的柔美轮廓,咽了咽口水。 并没有班花这种正儿八经的评比,柳真比起其他漂亮女生更多的是神秘带上一些野蛮,但在男孩的眼里,这或许就是吸引力的由来了。 「问题在于动机,到底是谁要对这么多人下手,变态随机杀人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可能,还有它们的行动方式。还有现场都有坏掉的垃圾桶也算是异常特征。」 女孩对着自己的影子继续说着,柔润的声音慢慢变小。 「这道不难,我想明白了,是识别系统残留了训练模式,机械犬应该是把垃圾桶认作标靶了。」 「笨蛋,总算是给了一点帮助,不过别指望我会谢你。 值得一提的是附近的异常点散步已经整理出一些规律,不出意外这几天能确定几个可疑的据点,总之下一步再说了。」 说完,翘着的小嘴缓缓张大,像小老虎一样打了个哈欠,右手将被子裹紧了一些。 「抱歉,我不问了,柳真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问苏濛就行了。」 看着角落里的小肩膀缓缓起伏不再回应,男孩苦笑了一声,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随后探起身朝着红色的头发嘱咐了一句, 「还有,毕竟你是女孩子,不要太累了。」 「要你管。」 第九章 纯能魔弹 文承 多年以后面对一个男人离去时,她也是这样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腹部。 按理来说作为自己的第三者是不恰当的,但无所谓是谁,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早晨都被第四者打断,自己作为不良少女的形象恐怕早已传开,解释权留给乖乖女的苏濛最为合适。 看着一旁慌乱的两人,柳真笑了笑,在被窝里穿好毛衣和褶裙,裤袜还没来得及穿便淡然开了门,朝着阿姨点了点头,来到卫生间,看着谷文承家的镜子。 红色,长波中最末端的颜色,之后便是人眼不可见的波形。 镜子镜子,即便是自己的居室也不会放的东西,头发真的很乱,还好是缎带式的,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看了看自己残存的黑发。 正在变得妖怪一般,放到几百年前就是拿出去被烧死的奇怪女孩。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自己毛衣后的心口, 她需要痛感,这样自己还算活着,尤其是灼烧,她爱极了,热热热,她不怕热,灼痛是她的最爱,小时候触碰蜡烛上的火苗,传来的灼痛令她兴奋不已,她收回小手发现皮肤没有一点焦黑,如果自己要死去的话,希望是被活活烧死,这会令她直上天堂的,她好想跳进岩浆里游泳,一边发出痛苦而欣喜的叫声一边和地核融为一体。 小时候总是无意间将衣服烧掉了一件又一件,为此还特意学了耐火的程式,一道一道附着在自己的衣服上,初中的时候刚刚学会这些,只有一件红色的夹克被成功注入,她不管何时都穿着这件红色夹克,哪怕是被蒸汽冲刷一般的夏日,在同学不解的眼神下,她也忍着不断渗出的汗液,坚持穿着夹克。 反过来,她也爱看别人烧死的模样,无论是长大的嘴巴还是周身冒着火焰的胡乱挣扎,最后变为焦黑的恶心糊状物,该离开的离开,该留下的留下。 她看着自己刚刚被点燃的眼睛,眼球内部的燃烧是自我法源在玻璃体内的具象表现,作为活着的证明,看到红色以外的光谱已经无所谓,用燃烧着的双眼看着燃烧着的世界才是乐趣。 她不在乎更强最强什么的,别人苦苦寻找的核源贯通方法她早已得到,自己并不是属于什么魔法世家,爸爸妈妈仅仅是留在相片里的东西这点她也很清楚,独自一人静静在煤油灯下看书也早已习惯。 如果说是快意,那么便是杀戮和受伤告诉自己在活着,而一切问题还要自己去解答。 她更喜欢爆炸,就像宇宙的原初一样,她喜欢各种形式的爆炸,都是热能的聚焦形成的产物,她无所谓燃烧还是爆炸的表现形式,无论是施加爆炸,还是被施加都不在意。 又或许不是,她轻轻对自己说着。 如果存在就是为了折磨自己和折磨别人的话,这样的存在有何意义。 如果是为了融入地核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找个火山口跳下去。 如果仅仅是不怕热的话,为什么又拼命阻挡自己热意的绽放。 如果不在乎生命中会出现什么男人的话,为什么会在意电脑里的音乐。 明明可以不用上学,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又为什么偏偏挤入俗尘中。 明明不需要人在意,为什么小心脏会对男孩的关心作出不可原谅的回应。 至少记忆之中,他就应该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家伙。 至少记忆之中,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关心过。 至少记忆之中,她肆意地骂过男孩无数次,现在却从来没有这样做。 镜子镜子,她看着令人发慌的镜子,好久不见的自己正在对面,惨不忍睹的自己, 扩充的可见光谱让自己看着自己要亮很多,柳真看着别人都是正常的,唯独看着自己就要接近发疯,她忍住心跳,在一片又一片亮团中看着自己的亮红色头发,毛衣缝隙间发出的微弱红光,就像火山的吐息一般,如果穿着黑色裤袜会令她看到正常颜色的腿部,但镜子里的自己拥有一双发着红光的腿。 如果不是苏濛的存在,或许她会悄悄地选择在夜晚落到错误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喜欢的人,但是一个可接受的选择,她恐慌的是男人会不会一碰到自己就会烧死。 眼中的热意开始迸发出来,她不堪地捂着脸,透过指缝观察着眼前的火焰少女。 「呃……啊……」 任由体内的能量灼烧内脏,周身的血液轻轻沸腾起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越来越亮,轻轻发出石缝间的呻吟。 眼角流下的液体很快被蒸发。她确认了卫生间锁着的门把手,捂着脸颤抖起来。 燃烧吧、燃烧吧、燃烧吧。在燃烧中活着,在燃烧中死亡。 快意越聚越多,她想着尽快结束这一切,无论如何要结束,便需要释放一些东西,就像正常人通过眼泪和鼻涕释放一般,她需要火焰。 「在别人家……真是麻烦。」 她忍着痛意发出轻小的啼声,环视了马桶、洗衣机、淋浴间以及洗脸池,都紧皱眉头摇了摇头,最后捂着心口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像多年以后面对一个男人离去一样,看着自己柳枝一样柔韧的腹部。 热意正在聚焦到眼部,临时刻出的纹路将眼中的炙热规整地压缩和嵌套,一层又一层。 从内部爆炸的话,表皮会阻挡住冲击波,仅仅是脏器受到破坏,实际上还没等到事情发生,体内的宝物就会将一切阻拦,仅仅传递给她同等的痛感。 她带着忧伤地看着镜中的腹部,五彩斑斓边缘是焦黑的中心,程式效果传递进视网膜。 「啪!」一个响指。她皱紧眉头准备迎来身体内部的爆炸。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慌慌张张地刷好牙,冲洗好脸上的泪痕,认真地捋了捋头发,将牙刷带上离开卫生间,回到房间穿上裤袜,闪躲开剩余几人的目光,来到餐桌前低着头静静喝着粥。 如果昨晚上话说多了的话,今天就一句话都不想说。 第二反抗期的三个孩子,当然也有谈不上反抗前提的孩子显得格外乖巧。 餐桌上,作为家长群里被夸了无数次的标杆学生,苏濛正在和谷文承的妈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脸上挂着乖巧贤惠的笑。 柳真闭上听觉,低着头仔细感受着白粥在食道和胃部的流动。 吃完以后,她生涩地向妇人点了点头,来到门口,看到了鞋架上谷文承的3双运动鞋。 「那是我以前用的牌子。」 女孩低着头轻轻说着,像是不期待有人听到一般。 「是啊,以前看你跑步的时候就很好奇这个小众牌子,没想到穿起来真的要比大众品牌要好,虽然贵了一些,不过耐穿。」 男孩蹲在地上系着鞋带,抬起头投来秋田犬一般的憨笑。 「对了柳真,我妈刚刚说今天的白粥不到15秒就把锅盖掀开了,我想是不是你干的?」 「原来去那里了。」 「什么去那里了?」 「没什么。」 柳真系好膝下的棕色鞋带,站起身来走到门外等待苏濛,又朝着男孩垂下的手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波利尼吗?」 「……为什么?」 「十年。」 「我知道……」 不容置喙地打断男孩。 「十七岁就到达事业顶峰,但他又花了十年隐居修行。」 谷文承低下头看着面前小巧的棕色靴子。 「不像某个笨蛋。」 她用小雨般的声音说完这句,低着头下了楼梯。 第十章 斜阳已坠 文承 满怀坚定的红色头发领在三人最前面,将谈话空间默默让给身后两人是她嘴角翘起的理由。 谷文承是她的同桌,虽然接近三年时间一直没有主动理过这个男孩,但他也没怎么主动跟自己套近乎,如果说男人挂满蜜罐的言辞和恭让是女人存在的意义之一的话,那么柳真从来就没感觉到自己作为女人存在过,尽管她散落下来的头发偶尔会为红色的眼眸让开道路,加上她的小嘴唇,加上挺拔的胸部和微微翘起的小巧臀部,褶裙和黑色裤袜恰到好处地弥补了毛衣的蓬松感,到哪都是成年男人的目光聚焦点。 她向班主任提过换同桌的事,结果还是让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男生继续留着了,有时候会碰到他的手肘,然后斜着眼睛看着文静刘海下男孩抱歉的微笑,至于常年穿同款同色衣服这点上,两人也算达成了共识,除了忍受不了时常在耳边的轻声胡言乱语之外,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家伙。 至少还有一百多天就可以摆脱这一切,柳真走在前面自言自语着,略略加快了脚步,也不顾身后两人跟得上跟不上,看了谷文承没有带上自行车而是选择陪伴两个女孩步行之后,她也只是哼了一声,陷入沉默地低着头走起来。慢慢从昨晚暧昧的灯光和墙纸下清醒过来,周身的某种冲动通过白粥的沸腾得以缓解。她继续走着,哒哒哒的靴子声用力砸在水泥上,像一只正义凌然的小猫战队队长,两眼漠然地看向前方不存在的地平线,扫过一个又一个失焦模糊的人影,雨后的春晨轻轻拍打着女孩的头发,就像拍打着西湖边的柳条一样。她匆匆来到十字路口,看到两人还没追上就跳了绿灯,挂起庆幸的微笑,继续一个人走着。匆匆向路南的烂尾楼扫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又继续前进。 来到学校后脚步轻了一些,像枯红的落叶一般一声不响地坐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忘却了时间的流逝,肩膀被拍过三次她没有回头,上课铃下课铃响了十几次她只是轻轻转了转脖子缓解酸痛,然后撅起不满的小嘴继续看着外面,有时候伸出右手把玩起落在肩前的头发,有时候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被突然来袭的坠感惊醒,慌乱地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的失态没有被人发现,又低沉下身体看向窗外。 直到窗外被一片金黄遍染。 教室里除了她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在左手边静静地等她。 苏濛坐在谷文承的位置上,用额头轻轻触碰柳真的后背,然后在上面左右蹭着,像是蹭在婴儿的肚皮上。 柳真没有回应也没有做出不适的动作,任由身后的女孩在自己身体上做些什么,望着窗外的眼神略略收回精神,带着一丝期待地微笑着,晌久没有动作,用力眨了眨眼睛,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轻轻说着, 「苏濛,我饿了。」 慢慢回过神,看着蓝色女孩期待的眼神苦笑了一下,拉着苏濛的手锁上了教室门。 今天买的是软嫩的小土豆和荷兰豆,荤菜苏濛家的冰箱里还有,柳真只是随手拿起陌生的生物把玩着,偶尔会调皮地在生物体内留下一个小型爆破程式,期待它在陌生人家的锅里将厨房溅得满是狼藉,坏笑了一下放了回去。 离开菜场后,两个女孩一人拎着购物袋的一边在路边慢慢走着。 「柳真,你今天怎么了。」 隔着不远的苏濛担忧地看着柳真, 「没怎么啊?怎么了?」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慢慢亮起的路灯。 「文承叫你你也不答应,我叫你也是,一天都冷冰冰的。」 罕见的下沉式收尾,温暖完之后就是干脆和责备。 「哦,那个啊,可能太困了吧,总觉得什么都没听见,毕竟总觉得晚上有点事要做。」 柳真看了歪了歪头,目光聚焦在一个慢慢逼近的路灯上,想象着用力看过去的后果。 「又要出去吗?我和你一起吧。」 「算了,你在家里好好呆着就行。」 按理说算是两人共同的小窝,但床是出奇的小,除非是山里的任务才会回到自己家住。如果这个算不上柳真的家,也算得上是苏濛的家了,尽管是用柳真手机里的数字换来的空间。 「很危险吗,可不可以不要去,你说要陪我的。」 「陪你的话那个人就够啦,我是不是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他已经好几天看不到人影了,上次来拿了些钱就不见了。」 「这个废物,不帮忙就算了,还吃你的软饭,他就没有回来住过吗?」 红色毛衣袖的小手抓紧了一些,蓝色校服袖的小手松弛了一些。 「没有啊,或许是嫌弃地方太小吧。又或者是嫌弃我。」 苏濛低下了头,用腾出的左手拉了拉自己的校服下摆,推了推眼镜。 「苏濛,别这样,这些臭男人就知道看表面,等你摘下……」 「不要。」 蓝色的女孩停住了脚步,小肩膀轻轻抖动起来,像是翻垃圾桶的小野猫的尾巴。 「不要再提这件事,柳真。」 坚定而有力的嘴唇挑战着红色的毛衣袖口。 「我能不提吗?……算了。」 柳真软软地拉了拉购物袋,重新唤起苏濛的棕色小皮鞋。 「如果你要出去我不拦着你,不过一起陪我好好吃一顿再出去吧,今天不用你洗碗。」 「行吧,等等苏濛。」 路径重叠会被储存在肌肉记忆中,不知为何走到这里她就一定要停下来。 红色的眼眸圆瞪,诧异地看着青灰色的方格路砖。 「怎么了?」 苏濛走到柳真前面,拿过柳真手中的购物袋,凑到她的锁骨前,仰着头吸着红色少女的檀香,阻挡住柳真看向地面的视线。 「我记得在这里和你吵过架,那次不欢而散了,想跟你好好道个歉。」 「我们从来就没吵过架啊,柳真。」 「没吵过架吗……那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 柳真从苏濛手中拿过购物袋,全数收拢在自己右手上,左手紧紧握着苏濛的奶油蛋糕一般的小手。 红色的头发轻轻靠过去碰了一下蓝色的,伴着树叶的沙沙声。 两人走进拆迁房的小区,路窄了很多,规划有序,一座一座小楼被刷成惨白色,角落里有穿着脏乱衣服和拖鞋的男人蹲在地上抽着烟,黑暗中苍白的眼神直直盯着两个女孩的腿和鞋子,即便只是傍晚,还没到深夜,就能嗅到蠢蠢欲动的污浊。 苏濛低下头轻轻发抖走着,白皙的小脸和眼镜被垂下的头发遮挡,柳真凛然看向了角落漆黑里烟头上的一点红色,眨了一下眼,烟头爆出一阵不大的白光,男人用满是油污的手掌捂着两眼痛苦地喊叫起来。 回到家之后才沉下心来,十平米的小空间,比廉价宾馆的单人间略大些,柳真锁上板材的薄薄木门,挂上门链,将窗户开出一条小缝,在墙边生锈的单人小铁床上坐了下来,很快又躺下去,看着天花板的白色日光灯,又看了看铁床旁的折叠小方桌。 窗台下快要发霉的小书桌,那是房东从农村带来的老物件。 床脚是一个同样快要发霉的衣柜,里面有几件苏濛的内衣叠在报纸上,除此以外空空如也。 厨房和卫生间是并排的两个小隔间,柳真躺在床上听着苏濛在厨房里的叮叮当当。 「柳真,你到底怎么了,从昨天救了文承开始脸色就不对。」 苏濛探出头来看了看柳真脱下靴子的脚尖。 「我也不知道,对了苏濛,接下来我不会理那个笨蛋,他就交给你了。」 「为什么啊,你毕竟全频都能连上吧,教他不是更合适吗?」 苏濛走出厨房,脱下深蓝色的校服和衬衣并将它们挂进衣橱,然后半裸着穿着浅蓝色胸衣和发皱的浅蓝色内裤,戴上米色的格子围裙走进厨房。 「我……我最近事情比较多。对了,今天你给他的都是什么?」 「是原理图啦,教他怎么启动的。他现在连自源都没打通,就不说表源的东西了。」 蓝色的头发再次探出来,声音大了些。 厨房里传来哗哗哗的声音。 「我想你可以多教他刻蚀方面的,不一定非要成为魔法使。」 柳真伸出红色毛衣的袖口,看着手指在日光灯下的黑影。 「不成为魔法使?那就只能钻研道具了?」 苏濛的声音伴着厨房里咚咚咚的声音传来,像是喧闹酒馆里的歌者。 「嗯,这么短的时间内只能让他回避弱点,发挥长处。」 柳真在床上跪坐起来,背后靠墙看着隔着一道门的苏濛摇晃着的裸露后背和瘦弱的双腿。 「这么短的时间是指?」 「……应该是考试吧,再过几个月不就各奔东西了不是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想你的事情可以消散有序,当然那是最好的结果,至于这次连续失踪案件,我想尽快脱手。」 柳真看不到苏濛忙碌的双手,只是看到她低垂下来的头发。 意识到说错什么的柳真放弃了跪姿,屈膝双腿折向一旁,在床上伸出手够到桌上的一本书翻起来。 厨房里传来呲的一声,然后是有节奏的锅铲交响,哐哐哐。 柳真飘忽地看了看书上的字,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苏濛的后背,这才发现苏濛的裸体好似浑然一体的雪夜,令人忍不住用手摩挲,用舌尖触碰和润染,用尽身体尽可能有的部分从上到下慢慢贴上去,轻轻伴随着摇曳,捧在手中轻轻呼出热气,看着她在手中慢慢融化。 「对了柳真,你这次高考,还想继续隐藏吗?」 雪夜将两盘菜端上桌,轻巧地返回身去拿出碗筷,笑吟吟地用湿润的小手拉起柳真到座位上。 「不知道。」 柳真看着碗中软嫩的白饭,没等拿起筷子便低下头去轻轻咬了一小口,像一个小松鼠。 「想起来高一的入学考试那会,你除了语文只在作文上扣了5分,其他科目全是满分呢,当时把大家都吓一跳。文承因为迟来了两天,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苏濛笑着捏起红色头发下鼻尖上的一粒米,放到了自己嘴里。 「别提啦,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参加高考,无论是魔法使的职业生涯还是去大学再玩几年都没想好。嗯,这个小土豆真的很软,好好吃。」 「好吃吧,我一个一个挑的哦。」 蓝色的少女还没有动筷子,两手环抱支在桌上静静看着柳真。 「苏濛。」 毛衣袖口轻轻颤抖起来,柳真放下筷子,缓缓站起身。 「嗯?」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吧,从小学开始。」 「是啊……」 「苏濛,我不想你走。」 柳真从背后抱起苏濛,两手环在她的脖子上,毛衣紧贴着光滑的后背。 「我也是……」 苏濛抓住胸前的毛衣袖口,紧紧握着。 日光灯一跳一跳,两滴露水落到苏濛裸露的肩头。 白米饭柔顺地飘着热气,慢慢用温热替代和充填空气中的哽咽。 「快吃吧,柳真,菜要凉了……」 苏濛一颤一颤说着,声音像是撕扯殆尽的白纱。 「嗯……」 「能把你的烦恼说说吗?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总觉得你一直藏在心里。」 「想听吗?」 柳真回到座位,擦了擦脸颊的狼藉。 「想听。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苏濛撑着下巴用软玉般的眼神看着柳真嘴唇的一张一合。 「那我要说的可太多了。」 「那就一句一句说。」 「算了,就说今天的发现吧,你还记得东南面那个烂尾楼吗,高高的大概十几层的样子。你也吃啊,别老看我。」 「嗯……原来是那座楼啊,一直突兀在那里总觉得很奇怪呢,如果是疑点的话那就很合理了,是委员会的任务吗?」 「不是,是我自己推断的,原因是路径重叠。」 柳真咀嚼放慢了一些,又补救式地给苏濛夹了一块荷兰豆。 「是机械犬的路径重叠到了那里吗?」 苏濛小口吃着,一边试探地看着柳真,一边从盘中夹起最小的一块土豆。 「不止是这些,还有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你是说你去过吗?」 「是的,如果打开能量感知的话,那里的法力异常十分明显,但问题是竟然有我自己的气息。而且……」 柳真放下了筷子,双手落到桌下的腿上,叹了一口气。 「而且什么?」 「没什么。」 柳真声音轻得像风中的落叶,微微低下头,眼睛被刘海埋上。 「好讨厌啊柳真,老是卖关子。」 苏濛撅起小嘴,伴着担心的眼眸,伸出右手从桌下触碰柳真的左手。 「或许是我记错了吧,但总觉得它被我炸掉过。」 第十二章 怨念归寂 柳真 5年前的发布会上,经营了20年的远拓地产的创始人和董事长张汉江在新闻发布会上信誓旦旦地宣布要将这里建设成城西最大的综合商场和cbd,股票应声迎来5个涨停,4年前大楼破土动工,2年前就因资金链断裂而停止建设,一年前证监会以涉嫌操纵股价为由对张汉江和远拓地产展开调查,密密麻麻的债务关系浮出水面,原先的产业更是低价变卖殆尽,在生意场上拼杀了20年曾经荣登钱唐富豪榜前十的张汉江以这座楼作为翻身的最后一搏不幸失败,以50岁标准偏胖的体形、两鬓白斑和穿戴整齐的藏青色西装和红色领带,在布满水泥和瓦砾的楼顶一跃而下,和他所建帝国的最后一块碎片埋葬在一起。 首要责任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但错综复杂的债务仍然没有彻底消解,高利贷的金主中不乏拥有黑道白道关系的强硬人士,层层阻拦法理清算的进展,随着公众对此事的逐渐淡忘,这片土地已经无人问津。 柳真扬起零碎刘海下的额头,红色的眼眸平静注视着围墙以上的漆黑楼顶,随即一下深呼吸翻过围墙,咯哒一声,双脚稳稳地落在地面,扬起一阵尘土,她拍了拍手,用平静的步伐慢慢向前,裙摆上的白线衬托着黑夜中的冷傲玫瑰。 层层的施工结构外架已经破烂不堪,作为结构支撑的铁管锈迹斑斑,黑色的纱布将外立面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地面上尽是尘土和沙砾,踏上去咯咯作响,月光透过不算厚的纱布穿透进去。 柳真绕到北侧的汽车入口,沿着水泥斜坡来到地下室,用手指划火柴一般轻轻擦出一道火苗,弹到远方,看了看被红色火光映衬下的空空荡荡的停车场,又原路返回地面。 下面五层是宽大的商场区,红色的肩膀走进了一片漆黑,打开了燃烧的眼睛,尘土之中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锐角三角形。大约5000平米的商场区空空荡荡地站着几十个写满白色标记的承重柱,离柳真近的柱子上还写着, 「乳胶漆15桶、墙面1500/2000,190主料-023t5-59,063t6-23,底线gj-79-18.73,绝缘子bpd-389。」 在柳真的眼里,一片白色的薄膜下,承重柱上则是密密麻麻的法力残骸,以暗灰色无用结晶的斑纹附着在墙面上,发出黯淡的光泽。 其中四个巨大的承重柱非常醒目,将近一米粗的方形柱子,每两个承重柱相距九米左右,呈现出规整的正方形排列,承重柱上的法力残骸也最为密集。 尤其是她自己的暗红色结晶,碎片一般一层又一层叠加在承重柱上。 她皱了皱眉,熟练地在四个承重柱上逐个注入爆破程式,嵌入式对于柱子这样的结构是极为有效,一开始的穿刺颇费功夫,用叠宝塔的方式才慢慢炸出几个小孔来,好在一切都很快,只是眼睛的不适而已。 「第五卦限」,不同于学院派的教科书式的规范作法,比如「36,78,-92」这样子,柳真重新编写了属于自己的,基准是双瞳的正中,附带了捕捉焦点的辅助程式,就目前来说,只有她可以做到。虽然额外消耗了一个频段,但会快很多。 一层一层的穿刺式爆破,灼烧叠加的角膜快要撕破的样子,不过仅仅是痛感的传递,她明白自己被怎样的宝物所护卫着,因此在高能和炙热上都不会太在意自己的神经感受。 揉了揉眼睛,程式注入完毕,只要自己一个响指,在地表法源能接上的范围,空气的共鸣都会传递到这里引发爆破。 柳真对宽大空旷的商场区一层一层查看,除了角落里堆积的木板砖块水泥粉和其他建材,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而频段打开之后也指向坐落在商场区上方的办公区。 沿着裸露的水泥楼梯拾级而上,哒哒哒的靴子声伴着一起一落的红色头发慢慢回响,黑纱外的月轮伴着柳真一起向上,为她提供微弱的光源。 空气中渐渐传来机油的味道,头顶传来嗡嗡的机器转动声,又逐渐冲进来一股腐臭味,仿佛置身屠宰场的垃圾池旁,看着一堆生物残躯、腐烂发霉的油脂以及混合在一起的血水。 女孩用袖口捂住鼻子,轻轻低下头,皱着眉继续向上来到了7楼。 作为办公区的楼层只有不到一千多平米,在柳真的眼中,7楼的四个承重柱同样留下了自己的法力残骸,只是比一楼黯淡了很多,像是更早期的作品。 在一片黑暗和远处的一点幽蓝中,她走出楼梯间踱步向前。如果楼下几层是荒无人烟的黑寂的话,那么这里则充满了亡灵的污秽。 空气不算太闷,也没有看到几条机械犬,刚出楼梯间仍然没有什么东西,柳真的红眼则看到了楼层深处几个沾着黑影的青年和中年男女丧尸一般地来回走动。 喉咙和胃部很快适应了腐臭,柳真慢慢放下毛衣袖口,自然下垂,两手各自紧紧扣起。 「你们几个。」 她站在楼道口隔着很远喊出话去,几个人影仍然低着头各自操作着,她皱了皱眉往前走了几步,确认了这些人的脖子都被挤压变形形成巨大的肿瘤形状,大多数人则一直歪着脖子,歪着的角度和扭曲程度也非正常人所及。左脑壳都被撬开,插入一个暗绿色电路板。好像被架上了辅助机械似的尸体熟练地动作着,它们围绕着的是几条传送带,上面摆满了各种白色的机械零件。传送带的源头向前方外延然后向上面一层折去。而站在传送带末端的几具尸体熟练地将手头上的配件装配起来。 「咯咯咯咯」,被装配好的机器发出两下红光又很快消失,机器向角落走去,沿着已经排好的队列呆在一边的蓝色立方体旁。 柳真向上拉了拉毛衣领直到盖住下巴,又抬起嘴唇,看了看空空荡荡天花板,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天花板应该也附着了机械犬,但眼前分明没有。错乱的记忆随着调查的展开越来越多,就像树干上开出了很多不合理的枝杈。 空气中留下了自己的气息是没错的,但时间久远很多,绝不可能是另一个自己。 承重柱上的法力残骸证明自己不止一次在上面释放过爆破程式,如果说之前爆破失败倒有可能,但不管怎样红色的女孩都是爆破的专家。 这座楼就像被附上了诅咒一般,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就是不会毁掉,就像它执着的主人张汉江,生意场上的不屈斗士又是怎么会被一座楼轻易压垮的呢。 不过是死去很久的人罢了,如果是以无法消散的怨灵而存在的话,柳真的眼睛虽然无法直接识别,但扩充的光感也能捕捉到怨灵的痕迹。 无法排遣的怨念就和法力残渣一样,慢慢沦为宇宙的热寂,被遗忘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直到被人发现和重新唤起。 柳真摇了摇头又朝着承重柱上自己的历史记录苦笑了一下,长长叹了一口气,准备转身。 「它们都被我安排出去了。」 身后传来带着腐臭的异性嗓音,像是被割裂的玻璃,吐词不算清晰,音调不准但也能粗略辨认。 「原来是你。」 柳真对着空气轻轻说了出来,她低着头看着不远的地面,任头发包裹住肩膀,眼眸如海岸远处的风帆,背影像雨夜里的一把红伞。 「柳真,又见面了。」 身后的碎玻璃声磕磕绊绊地说着, 「是啊。」 柳真轻轻落下眉头,哀伤地对着地面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平视着眼前的寸头男孩。 第十三章 生死疲劳 柳真 虽然是小个子也仅仅是针对男性的,比柳真仅仅矮一点点。 尸体穿着破烂的黄色t恤,脖子的凹陷和肿胀部位都有蛆虫爬来爬去,嘴巴无力地微微张着,枯瘦的脸颊已经看到骨印,在透过黑纱的月轮下,还能发亮的是浑浊中带有一些清澈的眼珠。 右手握着一把黑柄匕首,用力震颤着,一晃一晃散射着月亮的白光。 「你要杀我吗。」 紧闭着嘴唇的柳真看向震颤中的匕首。 「我打不过你的,你不记得了吗?」 碎玻璃的声音刮擦着空气。 「不好意思,没有印象。」 「没事,这很正常,对于被称为大小姐的柳真来说,即便我活着,过了几年你也会忘了我这个高中同学的。」 「不好意思,我记得的人本来就不多。」 忖度地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即将被她杀死的男孩。 「对不起,柳真,我的手不听使唤,它想要杀你,请你帮我一个忙,把我拿着匕首的手切掉。」 「你不痛吗。」柳真不解地轻声说着。 「痛,很痛,不过想比我要做的事算不上什么。」 听着男孩嘶哑的声道,女孩不再回答,燃烧着的红瞳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右手紧紧一握,伴着女孩臂膀上肌肉的收缩,炙热快速汇聚到晶状体形成一束无形的光波,在尸体的右肩爆裂开,伴随着白光炸出一个碎旗般的焦边,男孩的手臂伴着t恤袖子掉落到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跳动了几下不再动弹。 黑色的汁水从他的右肩喷溅而出,又疲软下来汩汩地顺着腰间和发着馊味的牛仔裤和发黄发黑的白球鞋滴落到地面。 「所以,柳真,你是魔法师吧,我是说真的魔法师。」 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狰狞,发白干裂的嘴唇继续平缓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可以叫我魔法使,算是现代一点的叫法,不过鉴于我的核源已经打通,你也可以叫我大魔法使。」 「真想不到每次交白卷的女孩竟然是大魔法使,应该是十分稀有的生物吧。」 正在变得苍白的男孩面孔露出一丝生涩的笑。 「如果你要以人类来划分的话,把我判断为非人类也可以。」 红色女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右臂上流淌下的黑色汁水。 「柳真,我初中时就注意你了,虽然是隔壁班的,你初中的成绩一直很好,你高中的入学考试全年级第一我也是注意到的,当然,你是不注意到一个默默无闻地看着你的男同学的,就像大多数默默无闻的男同学一样。」 「那又如何,如果你是想说出一些荒唐的话,那我会提前让你爆炸的。」 女孩将头发扬起落到肩后,随即双臂环抱胸前。 「我没有那个意思,柳真,我只是想表达死在你手里是一种幸运。」 枯黄的寸头低下去,看向柳真的靴尖。 「谢谢你的奉承,我这段时间也手痒了,不过要杀死认识的人还真的是第一次。你这么想死吗,虽然从生物意义上你已经死了,不过大脑还是活着的吧。」 「没错,我的心脏已经被一个虫子替代,新的循环系统让我能够机械化动作下去,不过也只能多活30天,之后就会被新鲜的尸体替代,至于我的意识能够残存,这要感谢你,按照我的记忆,我被你杀了十三次,每被你杀一次我的意识就会加速唤醒,直到现在,我才可以顺利和你对话。」 「这个空间循环是你释放的吗。」 红色毛衣缓缓松弛,柳真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 「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带入这个循环。」 于斌看着地上自己的右臂平静说着。 「对不起,我只是个受害者,或许你自己能回答这个问题。至于我自己,只想快速结束这一切。」 于斌的面部皮肤更加苍白,他伸出左臂,捂住右肩上的伤口,黑色的汁水从指缝间慢慢渗出。 「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死?明明还能活二十几天。」 「柳真,你不知道被同一个人杀死十三次是什么感受,还是被有好感的女生,虽然一开始很痛快,但时间长了只剩下痛苦,痛觉一层一层叠加在身体上,就像整个人被一片一片撕下来还要强忍着活下去一样,我不知道这样做算是勇敢还是懦弱,但我真的很想死,前几次我还在拼命抵抗,差一点能杀死你,但后面我才发现,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会被你杀死,所以这一次把机械犬都支走了,而我之所以留在这里等你,是想告别。」 男孩磕磕巴巴地发出划玻璃的声音。 「告别,对我告别?」 「算是吧。」 男孩的身体微微左倾,歪着的脖子已经支持不住,摇摇欲坠地挂在肩上,鼓胀的连接部正在快速萎缩。 「没那么便宜,在此之前,你要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对不起,程序禁止我说出来,不过如果炸掉这里,这里残余的成百上千的机器就会涌到主据点的所在,你跟着这些机器的轨迹,说不定能找到真相。」 「这是最后一次循环吗?」 柳真看向于斌的额头,略带歉意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很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过柳真你放心,如果真的还有下一次的话,我自己会想办法结束自己的,不会让你为难。」 「好吧,我没什么好问的了,留下你的遗言吧,要我带什么话给你父亲。」 「我爸?呵呵,他在这。」 于斌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枯瘦迟缓动作着的僵尸。 「大半夜不在家好好睡觉居然还要出来找我,终于在第三天也被抓住了,哈哈哈,真是个难缠的老家伙。 他已经没有意识了,就和真的僵尸一样,不过毕竟还是我爸爸,他体力不好,我给他设定了不算累的工作,还有一个好处是他不用再抽烟了,你也知道,抽烟对肺不好。」 「我对我爸没什么好说的,本来想请你杀了我爸让他痛快一点,但是想想还是算了,这对你来说或许过分了一些,我妈跟别人跑了,他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也不容易,让他跟我一起死也好。不过我还是不会做出妥协,至于我的理想,就和我一起被埋葬好了。」 「你的理想?」 「是啊,即便是倒数第二名,也是有理想的吧,虽然不能被上一代人认同,好在道路越来越宽了,希望我是最后的殉道者。」 苍白的男孩脸上,嘴角僵硬地挤上去一些,回应着女孩不解而冷漠的肩膀。 「柳真,我的遗言实际上是对你说的。」 「对我?」 「是的,谷文承这小子就拜托你了,他和我一样,心里也有一个说不出来的梦想,不被家人认同,不被社会认同。不过这小子比我幸运多了,有柳真这样一个漂亮的魔法使作为同桌,如果非要留遗言的话,就麻烦你对那小子好一点吧。」 「恕我不能接受。」 柳真凌厉地看向一旁黑纱外的月光。 「那真是遗憾了,我也没资格说什么了,动手吧柳真,结束我的痛苦然后毁掉这一切。」 男孩朝她发出无力的微笑。 「抱歉,虽然我不能接受你的遗言,不过作为补偿,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死法,我会尽可能快一点。」 「也好,我前几次都是被你的光弹或者爆炸弄死的,熟悉的痛感只能带来纯粹的痛苦,就像被放在锯齿上反复来回一样痛苦,我不能再忍受了,除了这些,你还会别的方式吗?」 碎玻璃发出渴求的声音。 「让我想想,把你勒死也可以,凝结成穿刺程式也可以,无论是脑袋还是喉咙或者心脏,如果你还嫌不够快的话,我可以从后脑勺下手。」 红色的嘴唇微启,用绞刑师的眼神看向男孩。 「你最喜欢什么手法?」 快要灰暗的浑浊眼神仍旧没有掉落。 「火,也是我最擅长的,不过会很漫长很痛苦。」 女孩略带愧疚地低下头。 「那就用火吧,我喜欢被火烧死,就像我游戏里最擅长的职业一样。」 柳真向于斌点了点头,朝着地面的残肢发出一声苦笑,程式已经传递至手臂,柳真迟疑了一会还是走到男孩面前,将压缩了两层的通红圆阵印在男孩的胸口,两秒之后,圆阵贯穿的男孩胸膛由内而外开始升起火苗,越窜越大。 「呃……呃……」 于斌放下了浑浊的眼神,嘴巴微张看着地面的红光发出滞缓的喊叫,左右摇晃着身体,很快嘴里也喷涌出火焰,噼里啪啦地烧透了,慢慢变成一个外红内黑的火人,稻草人一般拖着步伐,慢慢向角落里迟缓动作着的中年僵尸走去,像追逐着太阳的血红海盗船,消失在海平面。 「师父……」女孩这样说。 第十四章 结界吸纳 柳真 尽管已是晚上但庭院仍是一片皎洁的银白,屋内则是金黄的烛光,似乎是早已知道什么似的,名叫虚云的同居人端坐在堂中两眼微启。 瘦瘦的老人一头白发,常年披着灰色的法袍,堂中只有外低内高的两层地板和中间一个火坑,通常是烧茶的地方,再无他物。 她在这里度过每个夜晚,苏濛小时候经常过来和她在庭院一起跳房子,也有一对夫妇时不时也会送来一些好吃的。当然主要还是她和师父两个人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虚云打扫庭院的时候小柳真便跟在后面装模作样,他挖地摘菜的时候小柳真会帮帮倒忙把菜叶撕碎。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佛家弟子,虚云从来没有要求过她正式归入佛门,更没有三皈五戒这样的规矩。无论她兴致盎然地想要玩具或者书本,他都会慢慢踱着步子来到山脚下最近的商店给她买,几年前还健朗的时候也会在大门口远远巴望着放学的红色小身影。 此时虚云已经不再教她什么了,更多是作为一个长辈照顾她的起居,相比于循常的训练,偶尔也会和她聊聊家常,柳真最爱的位置是师父常年端坐打禅的右手边,无论是躺着还是坐着都不会被老人呵斥没有礼貌,静静闻着老人散发的松柏气息,无论什么烦恼都能消散而去。 皱着眉头撅着小嘴的女孩匆匆脱下靴子落到老人身旁,很快展开眉眼。 「回来了啊真儿。」 「嗯,师父打禅完了吗。」 她重重呼了一口气,大大咧咧地盘腿坐着。 「是啊,真儿吃了没?」 「吃了,师父吃了没?」她看向虚云细长的胡须,她甜甜地荡漾起眉眼。 「为师最近不太爱吃东西了,或许是老了吧。」 「师父没有在喝茶吗?让真儿来泡茶吧。」 柳真揭开茶罐试图用茶勺,看了看小号的茶勺皱了皱眉,俏皮地用手捏起一大片茶叶直接扔进水壶里,又偷偷看向虚云,看到师父慈祥地虚咪着眼睛,便安下心来笑的像个孩子。 「嘟嘟嘟」茶水开始翻腾起来。 她身体前倾提起茶壶,倾倒茶水少许到虚云黑色的茶盏中,不一会儿茶香四溢。 「真儿,这两天可是在家里住了?」 「没有,在同学家住的。」 「如果你去家里住,师父倒也落得开心呢。」虚云慈祥地笑道。 「师父不愿意真儿陪着吗?」 「倒不是,真儿你什么时候愿意回去住,便是放下,师父也就放心了。」虚云看了过来,枯瘦的脸上双眼透彻有神。 「我有什么好放下的?」柳真不服地说道,看向一旁。 「真儿,你有太多需要放下的了。」 她给自己的茶盏也倒满,吹了吹之后一饮而尽。 「师父,这句话我听了不知多少遍了,尤其是最近。」 试探着望向苍白的眉角和枯瘦的脸颊,发现虚云缓缓沉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便继续说着, 「师父,我最近越来越累了,任务好像永无止尽的一层又一层压在我头上,还有我也不想考试。师父,你说我高考之后到底应该干什么?」柳真直起身来恳求地望着老人。 「真儿,一代人总有一代人的使命,为师上辈子潦潦倒倒,蹉跎两个甲子,深感万事无奈只能向内心中去求。如今你风华正茂,为师早已经没有权利对你训导。」 看到柳真失望地低着眉角耷拉着肩膀,虚云顿了顿继续说道, 「真儿,适当的恬淡虚无,并没有什么不好。尤其是这个恬字,就是舔舐自己内心的伤口,我想这或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虚云举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茶, 「拿宗教来说,虔诚地祈祷请求赎罪,便是借助主的外力来舔舐自己内心的伤口。即便是亡了国的君主和臣民,只要信仰还在便可以消化亡国带来的痛楚,转而化为复国的力量。」 「信仰的力量有那么强大吗?」 「当然了真儿,信仰之壁正是心之壁再外的一层防御,而且不同于字面上的宗教信仰,每个人都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信仰。」 「属于自己的信仰?」 「没错,这也正是为师不愿意将你归入佛门的原因,你自己的信仰需要你自己去寻找,就和十年前的扶苏一样。」虚云慈祥地笑着。 「师父,自己的信仰,应该怎么去找?」她认真地问道。 「这个,其实也不难,就从你的名字开始想吧。真正的自己便是幸福的自己。为师不期盼你做出多大的事业,只盼你能做回自己,做到了真正的自己便是功德圆满了。」 「师父,我总觉得秀姐姐在哪里等我的样子,就像她每天都在枕边叫我一样,师父能不能带我去那里?」 「真儿你还小,那里可丝毫不比这里轻松,再说没有现成通道的情况下,等于是一条独木舟想要横跨大洋的困难。除了要准确捕捉目的地之外,更要时刻聚焦心无杂念。」 「一丝杂念都不能有吗?」 「你在这个世界上仍有的一点点不舍都是杂念。我想那个叫苏濛的孩子就是你留在这里的理由吧。」 柳真两手向后撑在地板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火光映衬的房梁。 虚云侧着头看了过来,眼神如同晴空下的碧波。 「嘟嘟嘟。」茶水继续翻腾着,炭火照得皮肤发热。 许久,柳真终于沉下心来,郑重地面朝虚云, 「师父,你有感觉到吗?时空循环。」 「上一次真儿你也问过。」 虚云镇定地回答,露出期待已久式的微笑。 「难道师父也被卷进循环里了?」 「这里虽然是为师的结界,但毫无疑问也被吸入了。」 「是不是某个空间法术将出口和入口对到一起了,仅仅是空间循环的话,记忆就应该是存续的,而我的记忆是错乱的……」 「真儿,你累了。」虚云带着深意地看着身旁的女孩,摸了摸她蓬乱的头发。 「不如放掉一切心思好好休息吧,时间应该会解决一切问题,而且为师发现真儿的性格越来越好了,前几次你还在庭院里和扶苏吵架,至少上一次已经不再发脾气了,有礼貌了很多。」 「师父记得这么清楚吗?」 「是的,为师的记忆系统和人类不太一样,灵之壁会很好的收进更多的记忆。」 柳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摇摇欲坠的眉毛。 「师父,我能在你身边睡吗,我想明天翘一天课,准备后天精神满满地决战。」 「好啊,为师正准备打禅到后天早上,真儿就安心睡吧。」 水壶已经搁下,只剩下发红的炭火照得全身暖和。她将头靠在虚云身旁,身体则舒展开来侧躺着。静静打坐的虚云身上正散发着淡淡的松柏味。柳真的眉头渐渐舒展,心跳慢下来,身体不自觉地渐渐蜷起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夜晚只剩下缓慢的呼吸。 「真儿,时空循环对为师或许是件好事。」 不知何时不知何处传来的老人嗓音,在少女的耳边渐行渐远。 「嗯?」柳真半睡半醒地吱声。 「因为可以再多看一眼真儿。」 第十五章 深空回环 苏濛 小雨刚过,深夜的马路时不时有刺眼的车灯擦过,空气中还留着潮湿,蓝色的娇小女孩在由西往东的路上慢慢走着,在路灯下拖着女孩的瘦弱肩膀和校服裙摆的影子。 用偏快的步伐,苏濛摘下眼镜看了看暗红的天空。 一个巨大的透明圆环悬在高空,如果仔细看去就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像是一个六边形的玻璃片在空中连成了一个圆环,并且带上小角度的自转,使得开始的第六个边接上了末尾的第一个边,形成一个只有一个面的六边形回环,如果在上面放一只蚂蚁,沿着一个面一直前进就可以走完所有表面。 六边形的莫比乌斯回环在天上慢慢转着,很难说清楚它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从外向内还是从内向外卷动,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是同样的动作。 摘下眼镜后,蓝色整齐刘海下的小脸就像散尽雾霭的碧蓝天空,又或者是沉入海底才可看到的斑斓世界,眼眉之间少了很多高中生该有的青涩,更多的是温润的碧玉,嘴唇和洁白的小牙齿就像山中圆石流淌而过的涓涓细流,令人忍不住伸手进去汲取和吮吸,鼻尖像是落在平静湖面的一片洁白羽毛,令人不禁在上面轻轻拂揉,白皙细嫩的脸蛋和深空般的瞳孔像是公主的婚纱和嵌在上面的蓝宝石,任何人看到都会想在上面轻轻地触碰和舔舐。 蓝色的瞳孔朝着深空的莫比乌斯环叹了口气,又轻轻将老旧的黑框眼镜放回鼻尖,变回了文静的邻家女孩。 苏濛经过第二个红绿灯时,向右转过头看了看南边,若有所思地看回前方,然后开始跑起来,柔弱的体质撑不住一分钟以上的奔跑,意志很快败给肺部和瘦弱的小腿,她咬了咬牙继续跑下去。 好不容易赶到谷文承的小区门口,发现昏黄的路灯下,柳真正仰着头伸出小手点着男孩稀疏刘海下的额头。 「等一下!」 细瘦的手腕压着蓝色的裙摆撑在白皙的膝盖上,用力的呼吸缓解眩晕和恶心感。 「柳真,请不要这样做。」 「做什么啊?」 前方不远红色毛衣的少女好奇地看了过来。 「请不要删除文承的记忆。」 苏濛慢慢走上前,潮红开始洋溢充盈脸部,像刚熟的桃子。 「苏濛,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要删他的记忆啊,你忘了吗,来的时候我说好要检查他的回路资质的,没想到他下来买东西,正好在门口撞上了。」 「原来是这样啊,呼,真是抱歉,柳真,我误会你了。」 「你呀,就是瞎担心。」 柳真退了两步歪着头,右手叉着腰,左手自然下垂朝苏濛意味深长地笑过来。 「对了,柳真,刚刚我发现南边的烂尾楼倒了,是你做的?」 「是啊,前几天嫌它碍事,挡着我的视野了,就拆掉了。」 红色的少女扬起目空一切的眉角。 「啊?柳真,你又乱来。」 苏濛的小嘴撅起,皱起的细眉表示柔弱的责备。 「是任务啦,瞧你这开不起玩笑的小样。」 柳真向蓝色的眼眸俏皮地眨了个眼, 「不说这个了,话说这个笨蛋还真有两下子,有一根能用,第二根花点时间也是能激活的,还有的有些杂乱,不过理一理可以慢慢打通。」 「我就说吧,你一直都不信。」 「是是是,我的乖乖女,就你慧眼识珠行了吧,那么他就交给你咯。」 「交给我?」 苏濛靠近了一些男孩,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是啊,我这里都快累死了,你可要快点让他上手,早点形成战斗力吧,哦对了,纯能就别教了,他没那天赋。」 柳真举起右手,用手指玩弄起头顶右侧的红色发带。 「那教他什么?」 「这笨蛋的刻蚀力还算不错,就是缺乏耐心,你来带他最合适了,我明天会把图纸带给你,苏濛,今晚你就住他家好了。」 「我……住文承家?」 蓝色校服下的小肩膀瑟瑟发起抖来,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的地面。 「是啊,你别误会,明天早上起码要让他理解原理,我要是记得住,明天就带点坯子让他练习。」 「今晚就要教会吗?」 「要不然呢?时间不等人啊,对了,牙刷我给你买好了,给。」 柳真将蓝色的牙刷放到苏濛温暖细瘦的小手里,又别有深意地捏了捏柔软的指尖。 「可是……」 苏濛低下头握紧牙刷,歪过头将男孩的身影挪开视线。 「别可是了,他要是敢对你做什么,我明天就阉了他。」 「好吧……」 「那个,我说两位美女,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什么都不说就把苏濛塞我家里。」 无害的小犬发出弱弱地抗议。 「哟,怎么了笨蛋,把我们家濛濛交给你还不开心咯?」 柳真拉了拉毛衣袖口,环抱双臂,微风吹起傲慢的裙摆。 「那倒不是,我妈天天在我面前夸苏濛成绩好性格又好,如果明天早上看到苏濛在家里,那还不让她乐死。」 「美得啊你,听好了笨蛋,苏濛现在就是你的老师,你要是真心要做纹路师,就好好招待你的老师。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两位聊得开心哈。」 红色的少女扬起头发转身迈起哒哒哒的中跟靴,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洒脱的手腕,空中留下一阵檀香味。 「柳真,天这么晚,你也当心点。」 男孩放大了一些声音,传递给越摇越远的红色小船。 「要你管。」 柳真头也不回地轻声说道,飘到另外两人的耳中渐渐丢失。 「哎,这位大小姐啊,说话总是直来直去,明明前阵子还不是这样的。」 谷文承挠了挠头,转过来温顺地俯看着蓝色整齐刘海。 「前阵子?」 她眨巴着眼镜后的大眼睛。 「没什么啦,可能是我记错了。」 「或许她最近压力太大了吧,她一旦事情多了话就会少,如果刚解决一个大案件又会活泼起来,而且心里有什么老是憋着,不愿意跟我说。」 苏濛隔了半步,跟着谷文承迈着含蓄的步伐,小巧的棕色皮鞋和黑袜在地面上一步一步。 「还有于斌也是的,这两天老是找我聊天,害得我白天觉都睡不好。」 男孩的步伐慢了一些, 「他找你聊什么啦。」 苏濛识趣地乖乖跟上,转而和他并排走着,走在男孩的左手边,两手十指相扣,恭顺地合并在小腹前,看着眼前的路灯,用余光打量着眼角的男孩。 「他说他最近看了好多猫和老鼠,我说猫和老鼠有什么好看的,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觉得还不错,有点回归童年的感觉。」 「猫和老鼠……」 苏濛忍住笑意,若有所思地抿着嘴看向一旁。 「对了,他说他爸最近对他出奇的好,还给他买了电脑呢,显卡比我的还好,这两天晚上都在家里打排位,据说快要进入本地十强了。」 「这么厉害啊。」 苏濛朝右仰视男孩的嘴唇,平静而倾许得像看着佛像一般。 「是啊,这家伙智商其实挺高的,就是偏科太厉害,如果是打游戏能挣钱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是啊,毕竟是自己喜欢的……」 轻轻歪过头继续注视男孩微笑起来的侧脸。 「对了,苏濛,你是第一次来男生家里吧。」 男孩始料未及看了过来。 「嗯……」 女孩不知所措地闪避开。 「那我可得好好招待你。」 「如果不是第一次,就不好好招待了吗。」 苏濛微微耸起小肩膀,朝着地面轻轻说着。 「那倒不是……」 「逗你的啦,我是第一次来男生家,你呢?应该不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了吧。」 看着男孩失措的哑然,她进退有据地轻启嘴唇。 「我也是第一次……」 男孩无所适从地说出这句话,又咽了咽口水。 蓝色的女孩轻轻飘离了难以察觉的距离,低头藏着微红的小脸。 谷文承补救式地打开手中的苏打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对了文承,以后不要这么晚出来了,听说最近有很多失踪案都是深夜发生的。」 女孩仍旧看着前方,迈着有条不紊的脚步。 「我们这一带还好,听说案件都是在山脚下,如果说要担心的话,苏濛你要小心才对。」 「我还好啦,没人会……」 「苏濛,我是认真的哦,同学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就像我们认识很久一样。」 谷文承看了过来,带着逐渐肯定的声音。 「文承,我们本来就认识很久啊,快三年了不是吗,除了柳真……我只和你说话。」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像伴着水流漂离的花瓣。 潮湿的空气和柔和的昏黄韵染着两人一高一低、相隔不远的肩膀。 不一会儿便来到谷文承家的楼下, 「苏濛,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我会魔法了?」 男孩转过身来,满怀真诚地看向她。 「算是吧……」 苏濛缓缓转过身去,看着男孩垂下的手臂。 「我知道的,我会魔法这件事,一年多了,只有你相信我。那时候我说我凭空弹回篮球那件事,全班都不理我,只有你一个人对我说「文承,我相信你哦」,我到现在都记得。」 谷文承越加颤抖的嗓音像独自沉吟的大提琴。 「还好啦……」 苏濛伸出不知所措的右手,将头发捋到耳后,继续看着地面。 「你知道那件事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谷文承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按住苏濛发抖的小肩膀,鼓起勇气用力地继续说道, 「苏濛,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女孩沉默了五秒, 「文承,那次我只是看你可怜,随便安慰你的啦。」 第十六章 地核法源 苏濛 「想喝什么?」男孩将苏濛引进房间。 「跟着你喝好了。」苏濛贤淑地立在男孩面前。 「那好,虽然是雨前的不过也可以了。」 「没事,我不太懂的啦。」 苏濛笑着摆摆手,看到文承离开房间后,像落叶一般跪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床单,小手轻轻抓着裙摆。看到谷文承将茶杯端到一旁的床头柜上,便一手端着杯底,一手捏着杯壁,低着头慢慢嘬着茶。 「苏濛,我可以坐过来吗?」 「来吧,文承,把你的手伸给我。」 苏濛放下茶杯,转身面向坐在左手边的男孩,端庄地跪坐着,看成绩单一般地微微抬头。 「不是额头吗?刚刚柳真就是点我额头的。」 「不是不是,肢体触碰都是可以的啦,而且我听说……男人不喜欢被摸头。」 「这样啊……」 「嗯……」 女孩伸出软嫩温暖的白皙小手,闭上眼睛触碰起男孩摊开的手,从指尖到血管,感受着一阵一阵雄性的潮汐,苏濛的小手不禁轻轻颤抖起来。 「文承,不行,你呼吸太急促了,心跳太快,试着放慢一些,你自己慢慢就能感觉到。」女孩发出左右摇摆的声音。 「苏濛,你靠那么近,我……」 苏濛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将额头抵在男孩肩头,自己的心跳也剧烈起来,头发上传来男孩不规则的吐息造成的酥痒,进而扫到后颈上,穿过白色校服领,触到后背的胸衣搭扣,令她的小肩膀瑟瑟发抖。 女孩惊跳起身子,吓坏了的小鹿一般向后坐直,红着脸收回手。 「对了,苏濛,柳真真的是大魔法使吗?」 许久,谷文承顿了顿看着苏濛左右乱抓的小手。 「嗯,世界上公认的大魔法使都是打通核源的,不超过十个,柳真是最年轻的。」 低着头轻轻说着的小门牙咬了咬唇尖。 「这样啊,她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的。」 「7岁吧,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能全身冒火了,准确的说是她体内的宝物。」 「她体内有宝物?」 「嗯,或者是魂器一样的东西,那是一把叫炎阳火德的剑。正因为这把剑的保护,她才能不怕热,这也是贯通核源的前提条件吧,毕竟曾经有很多魔法使快要接上时就全身着火死了,体内全是火山灰一样的东西。」 「苏濛,其实我一直听你说核源核源的,它到底是指什么?」 听到男孩慢慢硬朗的嗓音,苏濛也消散了脸上的潮红,郑重其事地抬起头。 「所谓核源,文承,其实就是地核法源,嗯……在说这个之前必须要和你说源论。」 「源论?」 「嗯,简单来说就是驱动魔法运转的三大法源,除了作为根本的地核法源之外,还有魔法使自身的自我法源,以及地核法源辐射到地表的地表法源。法源的能量和粒子转换永远处于临界状态,即便是量子力学都还不能解释清楚,更接近弦这种组成宇宙万物的最基本物质。」 苏濛伸出手低着头在两人面前的床单上用旋转木马的节奏比划起来。 「所以目前仅仅能够使用魔法的方式来驱使他们?」 男孩的嗓音慢慢坚硬而严肃,从悬崖掉落的小鹰慢慢转成山间的岩石,更像是从胸腔发出。 「可以这么理解吧,不过还是太乐观,我们作为普通魔法使能驱使的仅仅是微乎其微的自身法源和通过谐振带动的地表法源,至于极少人才能调用的地核法源,早在地球产生之初就开始伴随地核旋转了,如果硬要打个比方的话,核源就是神之力,打通核源的人也相当于神一样的存在。算是所有魔法使公认的最高境界吧。」 「感觉很有挑战性啊,怎么样才能打通呢?」 「目前已知的打通方法有三种,一种是柳真这样具有无穷自我法源加上耐热宝物的保护,岩浆一般的核源才能够贯通进身体而不会被吞噬,当然目前只有柳真一个成功案例,第二种是容器辅助,通过精巧的刻蚀将核源注进容器内再加以驱使,通过这个方法实现的目前有7个大魔法使,第三种是通过不断捕杀回路资质优秀的魔法使或者具有特异能力的人,提炼成灵之壁叠加到自己体内或者容器内,当然这个是违法的,历史上有过几个人达成过,不过因为罪行累累要么被公开讨伐,要么隐匿踪迹了。」 「那么,打通核源的好处是什么呢?」 谷文承看着面前低头屈颈的女孩像含羞草一般回避着自己的眼神,略略放低了身体。 「无穷无尽的法力,洞悉世界和魔法的起源,精神不会受肉体的呼吸啊什么的束缚,可以自由穿行在核源可以辐射的宇宙范围内。怎么说呢,如果用我们国家的说法,用修仙来比喻也可以。」 苏濛咬了咬嘴唇,抬起头看向前方不足20厘米的男孩,感受扫在脸上的异性吐息,稚嫩的气息近乎散去,剩下认真和男人式的关怀。 亮白的顶灯直辣辣地刺着女孩不知所措的鼻尖。 谷文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女孩的整齐刘海,站起身来关掉大灯,只剩下角落里昏黄的小台灯,又回到床边,看着女孩脸上的光影。 「苏濛,你说我也可以成为大魔法使吗?」 「文承,千万别这样想,虽然我也很想鼓励你,但是说我想成为大魔法使这样的话,就像说想要成为世界首富一样。」 苏濛担忧地抬起头,难得的凛然眼神刺向男孩,又低下头看着男孩的手臂, 「而且,这个过程很痛苦的,我不希望你失去自我。」 「所以我只适合做纹路师了吗?」 男孩握紧了拳头,低下头看着地板。 台灯将两人默然的阴影打在墙纸上,像两只离群的大雁。 「文承,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的回路很乱,光是梳理就要花上好几年,还不知道频段能覆盖多少,倒不如按照柳真的建议,在刻蚀上钻研下去。」 「就是在道具上刻上魔法纹路吗?」 「算是吧,无论是自我法源、地表法源还是地核法源,都需要纹路的疏导才能成为程式,就和电路板一样,你喜欢程序开发,中间会有很多共通的地方。」 「其实我那是半吊子开发了,都是一些现成的东西套用过来。」 不堪的眉头皱起,默默看着深色木地板的线纹。 滴答滴答的电子钟数落着零乱的头发。 苏濛在床上向男孩轻轻靠近了不易察觉的距离,试探的小手伸向他的手臂,悬在空中没有落下,迷离地望着男孩失落的嘴角。 「文承,刻蚀其实也是这样的,不需要你做原生的理论研究,也不需要你开发新的程式,那是学院派的事情,作为纹路师,就和工匠一样,只要将现有的程式纹案刻在物品上变成工具就可以,相对来说灵活性要大很多,又能靠卖东西维生,而且能做出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魔法使要轻松很多,不是一件坏事。不过,」 看着男孩慢慢缓和的眉头,女孩撅起认真的小嘴。 「不过什么?」 谷文承转过头来,看到了苏濛半空中的小手。 「这需要耐性,文承,你可再也不要把开发一半的东西拿出来炫耀了,任何作业都要做透彻才行。」 苏濛落下小手,摊回到遮盖大腿的校服裙摆上。 「嗯,苏濛,对了你能教给我看看吗?听柳真说,你擅长的是空间魔法?」 「嗯,主要是空间光学还有高维干预。」 「给我看看吧。」 男孩试探着站起身来,在灯光下用黑影打量着床上跪坐着的女孩,从头顶经过微微凸起的胸口再到裙摆。 「不过文承,我的法术破坏消耗表源很多,一般不适合释放。」 「消耗表源?」 「是啊,地表法源就和煤炭石油一样越用越少的,实际上现在空气中的地表法源就已经很稀薄了,而且世界各地的源泉都在慢慢枯竭。」 女孩慢慢舒展身体,转而坐在床沿,两手搭在两腿边,两腿并拢着微微向右弯曲。 「不说这么沉重的了,对了文承,你有没有什么便宜的东西。」 「要不就这个吧。」 谷文承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将床头的一盒抽纸放到苏濛膝上。 苏濛惊吓带着疑惑的表情瞪着眼睛看向男孩,脸红地触碰起纸盒。 「不好意思……我随手拿了,我去拿一盒新的来。」 「没事……」 苏濛红着脸轻轻说着,走到书桌前坐下,端坐一会很快低沉下身体,从腰间的校服口袋里捏起一支小型的微光钢笔,将纸盒翻了过来,说道, 「有硬质的无机物吗,介质要均匀,比如陶瓷,玻璃什么的?」 「空茶罐行吗,陶瓷的。」 「嗯,可以……」 轻柔地快要湮灭的女孩嗓音飘进谷文承的脑中。 昏黄的台灯下,男孩站在苏濛身后偏右,一边感受女孩幽蓝头发的荷尖露水一般的清香,俯下身去用余光打量着女孩温润的削肩,隐隐露出的白皙小腿,一边看着苏濛在桌上静静刻着,刻了几下便会轻启嘴唇吹一吹,又会伸出海浪泡沫般的手指触碰上去,瓷片连着校服下的光滑白皙手臂亮起蓝色的光纹,小嘴唇不满足地撅了撅,然后继续雕琢起来,灯光在深蓝色的头发上弥散着一尘不染的柔光。 「苏濛,」谷文承发出远洋帆船的声音, 「嗯?」 男孩松弛了身体,在女孩的耳鬓轻轻叹息, 「对不起。」 第十七章 零之百合 苏濛 「对不起……什么?」 女孩手抖了一下,像是白鹭在水面的拍打,过了一会继续起手上的动作,轻轻说着。 「很多。」 谷文承仍旧停留在苏濛的耳边,声音轻了很多。 「比如?」 女孩的嘴唇传来平静的低吟。 「比如跟你要回了随身听。」 「没事,那是我主动还给你的。」 苏濛轻轻向左挪了挪,耳朵避开男孩的吐息。 「或者是那次摔了你的眼镜,惹你生气了。」 谷文承站直了身体,走到一旁倚靠在墙边。 「没事……文承,伯父怎么样了?最近还在外面吗?」 女孩伸出右手将头发拨到耳后。 「是啊,一直在外面,听说最近又去南美做生意了。」 谷文承煞有介事地挠了挠鼻子,饶有兴趣地看回苏濛轻轻抖动的肩膀和平静的口唇。 电脑不知何时被男孩关闭,只剩下滴滴答答的秒针扣动心弦。 「好了文承,你看看,这道程式很简单,只连了相邻的一个单元,原来里面是100抽,你现在可以抽出200张了。」 苏濛将纸巾盒放进大一圈的咖啡色茶罐里,双手捧在胸前,像展示圣物一样扬起头看着男孩。 「这算是复制出来一个吗?」 男孩一边抽着纸,一边地下身体看着茶罐背面跟随他节奏发着蓝光的纹路。 「算是吧,不过不要乱用,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不仅会白白消耗法源,还会扰乱那个空间的秩序,我只注入了一点点自源,而且是直流纹路接不上表源,所以你再抽完一份之后程式就会消失了。」 「一次性吗?」 「是的,一次性,文承,从现在开始你要认真对待表源,如果胡乱使用只会让这个宇宙的热寂加快,这是不可逆的。」 苏濛推了推严肃的眼镜,像个初次上任的年轻教授,令人忍不住给她套上一件白大褂。 「你说的热寂,就是熵增吗?」 「嗯……这个说来话长了,你还是先看看纹路,看好了,入口和出口不在一层哦。」 苏濛露出久违的微笑,像捉迷藏数着一二三的孩子。 「可我看上去就是一个平面啊。」 「慢慢看吧,看不出来就换角度看,看懂为止,然后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什么时候交作业?」 「明天傍晚前吧,你可以在课堂上打起精神慢慢琢磨。」 「好吧……」 谷文承捧起茶罐上下端详起来,仔细用手指触摸着底部的纹路。 长达半分钟的冷寂,女孩坐在椅子上望着男孩专注的眼神。 「文承……」 女孩的喉间传出忧患的声音,刚刚从严肃而果决中脱离出来。 「怎么了?」 谷文承将茶罐搁到桌上,背靠着墙看着眼镜后蓝色的瞳孔。 「高考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苏濛缩回身体,轻轻弓着腰在桌上把玩着小号钢笔,头发垂下藏起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打算啊……我是没什么指望了,也没怎么想,本来想指着老爸帮我弄出国看看,他一直在外面,应该有不少外国朋友吧……」 男孩怅然若失地看向远处透着暗光的黄铜门锁。 「出国吗……」 「当然那个是之前的打算吧,今天开始我想明白了,就做一个纹路师做起,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魔法使。」 「嗯……」 女孩轻轻点点头,又不满足地轻轻摇摇头。 「苏濛你呢?」 「我……什么啊?」 「你想考大学还是做魔法使呢?」 女孩停下手中慌乱的动作,带着秋水一般地轻轻看了一眼右上方的男孩,又很快收回眼神,忧伤地望向窗外。 她咬了咬嘴唇说道, 「我去洗澡……」 留下愕然的谷文承,苏濛拿着牙刷来到卫生间,轻轻打开水龙头,一边一上一下慢慢刷着牙,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镜子里眼镜背后的自己,她来到淋浴间,摘下眼镜,紧闭双眼完成了冲洗,重新戴着有雾气的眼镜,眼睛和鼻尖辨认着墙上男孩的灰色毛巾,放在水龙头下拧了拧然后慢慢擦拭着,从发梢到双腿,不放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再回到水龙头拧了拧慢慢舒展开,黯然失色地凑在鼻尖许久,重新挂回墙上,戴上淡蓝色的胸衣和内裤,将校服和其他衣物挽挂在手上,光着脚平静地走进房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避开男孩的眼光。 谷文承望着苏濛像港湾一样慢慢将校服、蓝色褶裙和女式衬衫挂在自己的衣柜里又伸出手在上面拍了拍,只剩下裸露的背影,光滑姣美的曲线笼罩在昏黄的光晕里,像在湖边屈颈伸展翅膀、刚刚苏醒的天鹅。 苏濛的半裸身形在衣柜前背对着男孩不知所措地低着头站了许久,终于转过身来护着胸口钻进被窝里。 男孩咽了咽口水, 「苏濛,那次对不起,我没有……」 「没事,那次毕竟是我主动的。」 苏濛略带颤抖地说着,很快深吸一口气,摘下了眼镜放到枕边,不再环顾四周,背对着男孩朝着墙纸闭上眼睛,将瘦弱的肩膀和短发半遮半掩的后颈留给男孩。 谷文承轻轻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换洗衣物去了洗手间,很快回到房间,带着湿漉漉的头发关了灯,躺在女孩一旁。 「苏濛,还记得高一吗,我们一起背着柳真去看电影。」 苏濛的背后,男孩对着天花板发出大提琴般的嗓音。 「嗯……记得,电影名叫零之百合……」 「对不起,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谷文承探出左手,轻轻抓起苏濛落在瘦小臀部上的小手。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苏濛发出意味深长的娇声,又带着一丝责备,令人难以捉摸。 「对不起。」 谷文承在身后转了过来,气息扫在女孩裸露的肩上。 「文承……我很好欺负,是吗?」 苏濛抓紧了被男孩抓紧的右手,白皙的肩膀轻轻缩起。 「不是。」 「不像柳真,是吗?」 「……」 谷文承靠近了一些,加上右手两手一起抓住苏濛的手,不算粗暴地扭在她的腰后,令她发出一阵哑然的呜咽。 「文承……考完之后……我们就不能再见面了,是吗?」 苏濛向墙壁躲了躲,额头碰在冰冷的墙壁上,任右手被男孩扭得传来绞痛。听到身后只剩下难以分辨的叹息之后,又发出从云间坠落的声音, 「对不起……刚刚我说多了。」 数十秒的沉默后,男孩咽了咽口水,松开右手拂着苏濛落在枕上的头发,一根一根拨珠帘一般扫着。 窗外传来令人心烦意乱的犬吠,和渐行渐远的警笛声。 滴答滴答的秒针拨动着两人交错复杂的心绪。 「苏濛,我还记得10月28号,你的生日。」 大提琴轻轻挂着女孩的发弦,被轻绞的小手被浪潮般的雄性脉搏所包裹。 「文承……我不过是个孤儿,生日也是我自己定的,又不是真的。」 苏濛将细瘦的肩膀缩了缩,像无家可归的小猫。 「我想那天一定对你有什么意义吧。」 男孩睁着平静的双眼意味深长的看着女孩的裸肩和淡蓝色的肩带。 「不要再说这个了好吗?再说……去年你又没有来。」 苏濛撅起哀怨的小嘴,肩膀略略颤抖,被男孩扣住的小手并没有挣扎的迹象。 「那天只有你和柳真两个人过的吗?」 「嗯,柳真带我吃了顿海鲜,然后就去她家睡了。」 「毕竟是个不会照顾人的大小姐啊,帮你庆生都这么简单。」 「她就是这样……」 「然后呢,你去她家里就没有发生什么吗?」 「吐了。」 「吐了?你吐了?」 男孩唤起补救的嗓音,像刚刚拨起的低音吉他,一阵一阵扣起女孩的心扉。 「柳真海鲜吃多了,吐完之后抱着我哭。」 苏濛闭着眼睛,平淡无奇地说着。 「你呢?」 「我还能怎么样……照顾她呗。」 卸下了所有的保护,蓝色小鸟在笼中静静啄着小米, 车灯在窗外闪过,墙纸上男孩的影子包裹着女孩的转了一个圈。 「苏濛,你和柳真有做过吗?」 「做过?什么样才算做过呢?」 被拷问而大义凛然的蓝色女孩,罕见地带有责备而嘲讽地语气,只是在天然轻柔的嗓音下作着无力的反抗和娇嗔。 「我也不知道,毕竟你们都是女生吧……」 女孩松弛了被男孩扭在背后的手,溢满汗水,对着墙壁看破红尘式地舒展眉头。 「知道那晚我在做什么吗?」 等待许久没有听见回应,吉他继续发出沙哑生涩的嗓音, 「我偷偷去了操场,坐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坐着的位置上。」 「一起看柳真跑步的地方?」 女孩肩膀舒展了一些,轻轻补充地问着。 「是啊,我买了一瓶红酒,一边喝一边骂你。」 谷文承握紧了些,像是抓住快要逝去的光阴。 「骂我?」 「骂你为什么把东西都还给我了,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上面都是你写的诗,都是写给我的,对吗。」 「文承,别这样……」 苏濛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像寒风中被汽车尾灯掀起的沙沙落叶。 「苏濛,对不起。」 「求求你,别这样了好不好……」 苏濛剧烈地颤抖起来,用力试图抽回手臂,却被扭得更紧,肩膀连带着撞到男孩的胸膛中,耳朵沾上了男孩脸上的一滴温热。 「苏濛,我们和好吧。」 第十八章 夜空圆舞 苏濛 「然后呢?」 怀中的女孩忽然停止了颤抖,变成突如其来的平静呼吸,本原的被动温婉慢慢褪下,像掀开帘布的圣女雕像。 「然后?」 时空仍旧不解地纠缠着男孩的心绪,放任的吐息扫在女孩肩头。 「几个月之后再分手吗?」 苏濛闭着眼睛舒展了眉头,坦然地松弛全身,落在上面的右肩轻轻向男孩倾斜,像是看着天际不存在的星星,恢复轻微颤抖的凋零嗓音再次开启, 「文承,我还能再相信你吗,我已经被你甩过一次了。」 「对不起。」 男孩用沙哑的提琴声缓缓拉扯紧握着的小手。 「不是对不起就能解释得清的。」 深蓝的短发向前轻轻拨动,露出白皙的耳尖和无所适从的脸颊,苏濛将右肩轻轻靠向男孩的胸膛,闭着眼睛对着假想的星河诉说着, 「文承,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一厢情愿,如果不是我倒追你的话,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苏濛,是我的错。」 男孩用左手支在枕头上,抬起头注视着苏濛湿润的眼角和唇,又忍不住探上去用嘴唇触碰玲珑剔透的肩带。 「你考虑过柳真吗,她一个人还在外面,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现在是我们两个叙旧的时候吗,我们也太自私了吧。」 女孩自顾自地朝着银核忏悔着,声音伴着轻微的呜咽时高时低,像海底投进的阳光,她压在身下的左手抓紧了床单,继续忏悔着, 「你知道柳真为什么要我来教你吗?」 肩上传来半间半界的鼻息,男孩绞着女孩右手的力道轻了很多,像是迎接从天而降的甘泉,苏濛呼吸着潮湿的平静,继续说着, 「她就是希望我们和好,她最近很忙,看我没人陪就想把我交给你。」 男孩无力地落下头颅,鼻尖弱弱地敲打着苏濛的发际,湿润顺着发稍传递下去,直到落在稀疏的黑发上消散。 「然后呢?我们出去约会了,她怎么办?她在哪里吃饭?她去哪里睡?她有心事了找谁说话?」 伴着有气无力的升部,女孩放弃了斥责的嘴角,一切肢体都耷拉下来,右肩沉沉地落在谷文承的胸口,像小雨捶打着树叶一般责备男孩的心脏。 窗外传来发情野猫的叫声,嗷唔嗷唔。 谷文承睁着眼睛看着暗红的墙壁上,自己的影子紧紧包裹着女孩的,忍不住又贴近了一些,松开绞着苏濛的右手,环绕过去在她锁骨和腰际轻轻摩挲。 「文承,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女孩收回右手,用手腕锁住男孩的动作,雄性而稚嫩的手掌转而握住女孩的肩周。 「文承,你真的以为大魔法使有那么好当吗,想杀谁就杀谁是吗?」 「对不起,苏濛。」 男孩收回了放肆的手,用沧海桑田般的眼神注视着女孩一动不动的颈骨和延伸下去的脊椎。 瘦弱得轻轻一捏就会在手中粉碎的颈部,白玉一般的肌肤似乎轻轻触碰就会污染,稍加用力就会粉碎。 即便如此,也有掷地有声的心跳,哪怕微弱到随时被男孩的呼吸淹没。 「文承,你对我怎么样都好,请你不要把柳真当作不存在,也不要把她当成一个多么厉害的魔法使。」 无人可及的思想深渊,裸露出来便是不堪的存在。 超脱群体以外的独立意志,以及游离在群体性边缘的彷徨心神在激烈交戈。 「苏濛,我错了,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和好。」 带着被褥的刮擦声,谷文承后退了一些,带着久违的尊重,像一只刚刚驯服的战马一般望着女孩。 交杂的心绪困扰着雄性身体,无论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 头一次意识到眼前女孩到底哪里吸引了自己,如果说温柔外表下的决绝大概就是如此了,就像护着自己孩子一般地护着柳真,尽管表面完全相反,作为三人中唯一堪称雄性的谷文承,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仅仅意识到自己的随性理想和承载两个女孩所需要支撑起的庞然心胸如马里亚纳海沟般的落差。 至少被女孩唤起了什么,才终于明白自己的世界是多么不堪一击。 他长叹了一口气,平躺着看着天花板,两手无力地落下。 「文承,」 女孩转了过来,枕在他的肩头,汩汩涓流穿透了男孩的灰色t恤。 「没关系,刚刚我什么都没听到。」 苏濛两手仍然落在后面,用耳朵贴在男孩胸口,等待了几秒准备转身。 「苏濛……」 男孩用胳膊按住了女孩的后脑,轻轻抚摸着胸膛上整齐的头发,又向下触碰着名贵瓷器般的后背,看着天花板缓慢地起伏。 「文承,你想怎么欺负我都可以,因为这是我一厢情愿,但不要再提和好的事了。」 苏濛放弃了动作,上半身柔顺地贴了上来,胸衣刮擦着男孩的腰际。 「苏濛,你还是……?」 谷文承看着怀中紧闭着双眼的女孩, 「是,你想要随时可以拿去。」 苏濛皱了皱眉,似乎对「拿」这个字很不满意,尽管显得轻巧不在意,也仅仅是为了降低罪恶感的小技巧。 如果说是承受者的话,在柳真面前已经足够了,不仅仅是绝对的实力差距,大大咧咧的红色女孩粗暴起来掀翻整个学校都是可能的,无论是女孩传递在自己发根的紧迫感,还是喉间不太强的压力,还是柳真细长指甲在自己身后轻微的刮擦,却仍旧被当作夜明珠一般呵护着。 拿去,却又是再合适不过的词了。 无论是对柳真说,还是对谷文承说,你拿去吧,都可以。 身体的任何部分都可以,生命的任何部分都可以。 苏濛突如起来的痛苦眉头和剧烈的颤抖令男孩不知所错。 像是跪伏在恶魔面前任由对方索取自己的灵魂一般,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占有自己。 男孩抚着胸膛上女孩越来越剧烈的颤抖,对着天花板缓缓说着,像绞架面前的死刑犯。 「苏濛,今天我还是不会碰你。」 「为什么?」 女孩平息了颤抖,伴着呜咽抓紧了床单。 「等我。」 「等你什么?」 苏濛忍着泪水带来的酸痛和眼球剧烈的眩感,抬起头仰望着怀抱自己的男孩。 就像柳真和那个叔叔一样,男孩的成像是也正常的,在别人看来平淡无奇仅仅是五官端正的庸俗男孩,在苏濛的眼里是俊朗和完美的存在,也是提醒她还作为人类生存着的理由。 「等我有资格的时候。」 谷文承看了看怀中女孩眼中甘甜的泉水,用力抱紧了她的后背。 「嗯……」 少女像目送着西沉的落日一般看着男孩的微笑,又露出对太阳重新升起的企盼,像刚听完故事的孩子一样满足地闭上眼睛。 「早点睡吧,苏濛。」 「文承,就这样睡可以吗?」 女孩伸出手抓着男孩的衣领呢喃道。 「嗯……睡吧。」 滴滴答答,秒针的摆动让两人的心跳渐渐共鸣,在夜空中跳着圆舞。 男孩没有带上耳塞,听着女孩在胸前的平缓呼吸,心事重重又很快释怀地慢慢睡去。 苏濛松开身下紧握的小手,将柳真塞给她的蓝色包装藏到枕下。 第十九章 死亡之欲 苏濛 4点58分,看着谷文承微张嘴巴像个孩子一样睡着,女孩再无睡意,本来是留给做便当的时间,工具都不在身边,如此一来只留下早饭了。 作案未遂的小工具一直握在手里,穿上校服后放到口袋里,刷完牙后用纸巾包好悄悄将牙刷放在男孩书桌的抽屉里。 再次离开房间后碰到了刚刚洗漱完毕的中年女人,苏濛深吸一口气,在女人惊讶注视下端庄地立着,平静地陈辞, 「伯母早。」 「你……是苏濛?」长久直视之后,女人带着晨起的沙哑声说道。 「是的伯母,我们在家长会见过很多次了。」苏濛咬了咬嘴唇,不畏惧地直视大人。 「你这是……」 「昨天文承让我帮他补习作业,我就擅自住下了,如果打扰到伯母的话,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谷文承这臭小子也不知哪来的福分,请的动你这位高材生,来来来,你什么都别动,我来。」 「没关系,伯母,我去煮粥……」 「别别别,你坐你坐,我来我来……」 叫醒男孩吃完早饭两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地并排走到楼下,苏濛坐上谷文承的自行车后座,伴着咯哒咯哒轻微的车轴声和沿路树荫洒下的斑驳阳光,看着五颜六色的行人吸着冷清略带潮湿的晨气,苏濛将眼镜下沉了一些挂在鼻尖,看着高空中继续旋转着的六边形晶片环绕成的回环,头轻轻靠在男孩身后。 到了学校谷文承提前将苏濛放下去停车,苏濛自顾自地来到教室,掐着时间又看着柳真的空座位,窗外的建筑正反射着金黄的晨光,楼宇和金光满怀期待地和苏濛一起等待红色女孩的到来。 伴着哒哒哒的粉笔声、一闪一闪的日光灯和海峡对岸男孩对着课桌下茶罐的琢磨,苏濛紧锁着眉头逐渐烦乱起来。 ◇ 一直等到放学,柳真都没有出现。 苏濛没有手机,让谷文承打过去发现已关机,虽然以前也发生这样的情况但毕竟是留下承诺的,紧紧抓着手臂留下红红的印记。 一天下来,谷文承什么都没琢磨明白,苏濛简单指点了几处之后便准备独自离开,留下愕然和同样思绪纷扰的男孩,拨开谷文承关心的手臂,她决定到下一个地方等待下去。 冰箱里还有些菜,不过肯定都不好吃了,她去了菜场,今天买了河虾和娃娃菜,如果是一天都在忙的话想必这个时候应该又累又饿了,柳真虽然不怎么吃肉,不过鱼虾摆到面前还是会很老实的,苏濛带着看不出悲喜的表情一只一只挑着,走出菜场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南方的山峦,慢慢踱步回家。 苏濛回到住处,将窗户拉开一条缝,看着外面的天色,脱下校服和胸衣内衣一件一件洗掉晾在窗口,滴滴答答掉到瓷砖地板上,她赤裸着围上围裙来到厨房,一点一点将饭菜准备好又闷在锅里,然后坐在座位上死死看着书桌上的闹钟,滴答滴答。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承受和等待命运的判决,像出征男人的妻子巴望着一天又一天的落日一般。 8点了,她擦了擦眼泪,又将饭菜热了一遍,关掉日光灯,索性脱下围裙,只穿着一件备用内裤,来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翻起人间失格慢慢看着。 8点半,滴答滴答,9点,滴答滴答。 说好的带图纸呢?说好的带坯子呢? 说好的过来吃饭呢? 苏濛赤裸的肩膀伏在书桌上开始抽搐,不知不觉耳边的发梢已经沾满露水,两腿在桌下用力并拢着,撕扯自己一般互相扭动着刮蹭着,她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10点,还是没有等到红色的身影,她将冷掉的饭菜端上桌,一边缓慢地吃一边哽咽着。 楼下不远处吵杂的夜市像碾轮一般在女孩耳中倾轧,连带着心脏和脾肺连根拔起,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 她将筷子用力甩到地上,颤抖忽然剧烈起来,哐哐当当,用尽所有力气把饭菜都掀下桌,望着惨白的墙壁和生锈的单人床一动不动。 过了几分钟,女孩缓缓起身,像抱着无头娃娃的母亲一般,跪在布满碎瓷片的地面上忍着痛苦继续一块一块地捡起放到桌上。 「啊……」 锐利的瓷片尖部轻轻在右手手背上划过,从食指第一关节刺向中指第二关节。 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像是被纸刮了一下这么快,指背的肉很少,两道斜向的红印很快溢出赤色的液体,算不上热也算不上冷,在惨白小台灯下显得有些恍惚。 「柳真……」 女孩跪在碎瓷片、汤汁剩菜构成的狼藉上看着手指上的赤色呜咽着,又抬起头看着红色女孩给自己布下的破败囚笼。 苏濛轻轻吮了吮指背上的斑红,唇上多了一道口红。 她用左手捏着溢出红色的右手中指,用力挤压,看着细细的红线变成两滴红色的泪珠,继续用力伤口已经不再流出什么东西了,忍着再次撕破的冲动,苏濛低垂着身体跪在地上怅然若失地喘息着,用力揉捏自己的身体各处。 以前也有几次不打招呼就擅自旷课的行为,第二天总是能够等来柳真满怀道歉的笑意,不知为何这次就是不可原谅。 苏濛像发了疯的钢琴师一般,伸出剧烈晃动的右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看了看上面沾着的带着酱油的深棕色虾汁,放到舌尖上舔了舔。 对着舌尖轻轻用力,呲的一下,收回手后,看着瓷片刃口上伴着唾液的血红,苏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还是不够满足,如果一定要溢出什么才行的话,为什么不再用力一些呢,苏濛翻出左手,看了看白皙细嫩的手腕。 如果猛地用力从左到右扫过去,哪怕是指尖拂过花丛那样的轻柔,都可以溢出更多的红色,生命和死亡的颜色,柳真的颜色。 一整夜盈满身体的悸动,如果不溢出什么,总觉得不满足,苏濛跪在地上用力收缩起身体深处的肌肉,伴随着一阵颤抖将瓷片按在左腕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用力呢? 为什么啊?!! 女孩咬着自责的嘴唇继续用力,唇上已沾满血腥,像一个被爱人拼命吮吸的浆果,死亡之欲慢慢流下,滑过白皙的下巴和脖颈,像刚刚获得新生的吸血鬼公主。 「呃!…………」 嗓音似丢失在井中的高音钢琴弦,女孩忽然松弛了两腿的颤抖,连带着两下剧烈的哑声吸气,迎来潮水般的快意,无力地向后倒在地上,伴着长达三分钟的余韵,鹤唳一般抖动着小肩膀,死死咬着啜泣的嘴唇,眼神呆滞地看着嘲讽自己的惨白天花板。 「柳真。」 平静地说着,苏濛终于决然地站起身来,扔下手中的碎片,不顾地上的狼藉,快速冲洗了身体,捡起衣架上湿漉漉的衣服穿上,伴着全身的湿冷锁上房门。 深夜11点,幽蓝的女孩朝着南方漆黑的山走去。 第二十章 高维干预 苏濛 昏暗的路灯下,四个年轻男子倚在通往山口的转角的路边栏杆上。 「喂,飞宇,今天怕是没几个姑娘愿意出门了吧。」 拿着棍棒的男子朝着最前面穿着赛车服的黄发男子说道。 「高扬,你不懂了吧,总会有不怕死的人出来的,昨天不是捡着一个吗?」黄发男子持着匕首在栏杆上发出铿铿铿的响声。 「哟,你说昨天那个女白领啊,腿太肥腻就不说了,从头到尾一直哭哭啼啼的,眼妆一塌糊涂跟个女鬼一样,如果不是堵住嘴巴,比猪叫还要难听,别提多扫兴了。」 「切,是你自己没用罢了,不到一分钟就完事了。」 「哈哈哈。」后面两人哄笑道。 「算了算了,碰到一两个男的抢了也好,然后找个角落做掉。」黄发男补充道,将匕首在手掌上刮来刮去。 「不用做这么绝吧,飞宇,弟兄们出来玩一玩一下就好。」 「文博,你真是个没用的软蛋。」 「飞宇,你爸妈失踪了我们都知道,可是不用发泄在别人身上嘛。」最后一个男青年迟疑地握着手中快要生锈的短刀。 「跟你们说了吧,那两个老家伙是我杀的。」 「别骗我们了,上次去你爸的修车厂你还对他端茶送水呢。」 第三个叫奇伟的男子说道。 「也是啊,骗你们的。」 黄头发回头看了看三个同伴,挠了挠鼻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哟哟哟,眼镜妹,高中生,你们有几个碰过?」握着棍棒的高扬指着南边缓缓走来的蓝色校服女孩。 「嘿嘿,这滋味可不一般啊,杀掉太可惜了,不如就放奇伟家养着吧?」黄头发的飞宇将匕首塞到赛车服的怀里,向前一跃离开栏杆,两手放到牛仔裤口袋里。 「别了,公交车我可没兴趣养。」 「还挺纯情的嘛,昨天边做边骂贱货的还不是你。」拿着棍棒的高扬补充道。 「哈哈哈哈。」 ◇ 「小姑娘,大晚上一个人走不安全,要不要哥哥们送送你啊?」 四个男人将低着头的蓝色女孩四面围住,只留下呼吸的空间。 「不用了。」女孩低着头轻声说道。 「哥哥们都是好心,赏个脸嘛。」 带着烟臭味的粗重呼吸从身后传来。 「请你们让开。」 蓝色女孩抓紧了手臂,声音如风吹过的小块磐石。 一辆蓝色的本田车在几人身边驶过,略略放慢了速度,在车灯打着的黄发青年的怒瞪下又加速离开。 「我不想对人类下手。」女孩右手拧了拧左臂上潮湿的校服袖,仍旧对地面轻声说着,顿挫加重很多。 「喂,小姑娘,你在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啊。」拿着棍棒的男子说道。 「也好,别废话了,」黄头发的飞宇说道,他是四个人中最高的,发出伴着机油味的薄荷气息, 「小姑娘,放松一些,很快就会结束的。」 赛车服的左袖刚要碰上蓝色的头发,却扭向了一旁,发出反向折断的脆声。 「啊!————」 飞宇握着自己奇怪扭转开的左臂,发出熊一样的嘶喊。 「可以让开了吗?」 蓝色少女回头瞥了瞥自己身后的赛车服,声音像从天而降的冰锥。 少女再次看向前方,看到面前的灰色花纹衬衫不自觉地挪开了,重新迈起潮湿的黑色学生袜和棕色皮鞋,收起肩膀像是要过一个窄小的山洞。 走出三四米远,听到身后怒熊的吼声。 「妈的,给老子站住。」 名叫飞宇的黄发青年猛地拧回自己的左臂,发出震雷的喊声,追到女孩身后, 「你们几个也真是没用。」 他朝身后几个人喊道,看着渐渐跟上来的众人,飞宇放下断掉的左臂垂直悬挂在空中,右手从怀中掏出匕首,悬在女孩的右肩上空。 「你这又是何必呢?」 蓝色女孩沉稳了步伐,向右瞥着匕首上的锋光。 「实话跟你说吧,这几天晚上还没有从这活着走过去的,小姑娘,你可不要坏了规矩,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不然有你好受的。」 「是吗?去哪里?」 「喝,看你应该没经历过人事吧,如果你乖点的话就带你去宾馆,不过钱得你来付,就当是不杀你的报酬了。」 「何必这么麻烦呢?」 女孩瞥着耳边的匕首苦笑了一下,肩膀松弛下来。 「口气还不小嘛,好好考虑一下吧,小姑娘,看你虽然瘦了些,骨头好像也经不起多少折腾,我们会对你温柔点的。」 「一共有几个?」 女孩背对着几人,看向前方幽黑的山路。 「什么一共有几个?」 「你过去杀过的人,一共有几个?」 女孩转过身去,蓝色的眼眸透过玻璃刺向黄色的头发。 「我这匕首刺进去过的心脏,总得有七八个吧。」 名叫飞宇的青年哼笑了一声。 「心脏吗?」 女孩舒展了释怀的眉毛,轻轻歪了歪头,垂耳的短发触碰到肩上,意味深长的平静面容。 「当然是心脏,捅进去的时候,还一缩一缩的,某种意义上,两件事情具有同样的快感。怎么了小姑娘?你也感兴趣吗?」 长达二十秒的凝视。 魔法使摘下了眼镜。 ◇ 「七八个?算你八个吧。」 伴着椭圆形旋转法源的晶光,蓝色的眼眸渐渐发亮,额头顺带起淡淡的蓝光。 嗖嗖嗖嗖。 男子的胸前突然冒出四条赛车袖的手臂,背后也伸出四条。 呲呲呲呲,八只匕首被推进飞宇的胸口,像是酒吧里戳烂了的飞镖靶,斜着挂起八只匕首和八条断臂。 红色液体从八条断臂喷涌而出,像花篮簇拥的红色迎宾喷泉。 红色慢慢从刺口溢出,胸前的红圈慢慢扩大,透在白色的赛车服上像是正在浸染纸巾的经血。 右手无力挂下来,飞宇周身挂着十条无力的手臂,像原始部落的稻草裙一样,伴着慌乱摇摆的身躯旋转飞舞起来。 蓝色的魔法使平静地看着八条旋转着的喷血装置,在空中洒出螺旋的血花。 喷血装置很快崩坏,伴着哑然的胸腔抖动和呆滞的眼神摔倒地上如火烤的蛆虫一跳一跳。 「虽然很久没用过了,不过也不算我杀的吧。」少女苦笑了一下,温热的小手握紧眼镜,又转向剩余三人,带着冰川般的嗓音。 「你们呢?」 「救……救救……救命啊……」 名叫奇伟的男子抓着头发捂着胸口后退五六步。 「妈的,什么鬼。」 高扬挥起棍棒朝蓝色少女的后背扫去,却听得哐当一声脆响,发现眼前的少女已经化作透明的晶片,蓝色的魔法使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半空中,悬空轻轻踱着脚步,踩着半空中看不见的结晶体咔咔作响。 魔法使站在高约两米的半空中,被一道幽蓝的阴影笼罩,已经看不见具体的样貌和表情。 如果说能看到的,仅剩下瘦弱的幽蓝阴影中露出的眼眸,像是穿透了数十万光年的蓝色幽灵的长枪,又或者是深海遗迹中古文明留下的最后一颗珍宝,看穿一切地扫视众人。 高扬的后脑出现一只和自己相同的手臂和棍棒,似乎是将参数加了一个零的原因,男子的头颅带着抽出来的几段脊柱飞向空中,只剩下犬牙交错的脖子朝天喷洒血雾。 按照红色少女对她的定义,准确的说,并不是魔法使。 超出物理规则的驱使空间的能力,根本不是在有限范围中施展才华的的魔法使能力所及。 意在共鸣的咒语都不用说出,一闪而过的意念,只需蓝色眼眸的发出柔和的波动,天地万物就会对少女俯首称臣。 高扬的身体很快掉落在地面,血腥味弥散在空中,令少女白玉般的皮肤上出现一点一点的红斑。 哐当哐当,剩下两人扔下了手中的短刀。 「快逃,快逃啊……」 两个青年向西方跑去,慌不择路地像两只逃离屠宰场的笨鸭,很快又从东方跑了回来。 「怎、怎么、怎么回事?怎么又回来了?」 两人回头向东拔腿就跑,十秒之后喘着粗气出现在两具尸体的西边,看着怎么都逃不掉的鬼地,朝着少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呢,你杀了几个?」 蓝色的光眸带着罕有的凛然,看着蚂蚁一般地看着发抖的两名男子。 「饶饶命,求求你,我我我没杀人……」名叫文博的男子说道。 「还是说实话吧。」魔法使发出无奈的低语。 「我们两个真的没杀过人啊。」穿着灰色花纹衬衫的名叫奇伟的小个子说道。 「这下可为难了,严格意义上来说要放了你们才对。」 「对对对,放了我们吧。」 「欺负过的女孩子,有几个?」 「这……」 「说实话。」略略加快的语速,仍抱有贵妃一般的柔荑。 「三个,哦不,两个,女鬼,不,女侠饶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 「之后呢,放了吗?」蓝色的魔法使冷笑了一下。 「放了,当然放了,女侠啊,那也是放狠话才能让人乖乖听话的啊。」 「你在说谎。」少女用顿挫的轻声结束。 「我没有说谎啊。」名叫文博的男子用力摇了摇头。 「回答问题时重复了问题,就是说谎的表现。你们是不是杀人了,如果没说谎,就会直接说没有,而不是说没有杀人,为此我还确认了三次。我最后再问一次,你们有没有杀过人。」带着失望的眼神,蓝色的眼眸再次绽放出寒意。 「我们没有杀过……我们……哎,女侠饶命啊,我们也是跟着捅一刀罢了。」 悬在半空中的魔法使用冰封的眼眸平静地注视俯首的两个男子。 「好恶心,你的肺。」 「肺?」 少女伸出手朝着视界中左边一人的胸腔凹陷处轻轻点了点,文博的内脏爆裂开来,像走火的新年礼花,超出三人血量的红色液体不知所措地溅落一地,只剩下一条一条内脏沾着的污红腔体和一旁掉落下来的上半身,嘴巴大张。 剩下最后一个人瑟瑟发抖。 蓝色的魔法使朝着南方山中微弱的红色气息担忧地看了看,重新戴上眼镜,穿刺无数层的高维视界已经收敛,她从空中缓缓降下,低着头看着潮湿身体上的血污和独立空间里的一片红色污秽,皱了皱失望的眉毛, 「算了,还是不想杀人。」 留下被判下无期徒刑的哑然青年,蓝色的魔法使像秋风一般飘离。 第二十一章 炎阳火德 柳真 来到山脚下的一处老厂房,她透过车窗看了看破旧的招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小姐,到了。」 前排的出租车司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柳真打了个哈欠,忽然两眼圆瞪在后座举起左臂,急速亮起的自源光能在秒针跳动的一瞬间完成了压缩,砰的一声贯穿司机的后脑。 柳真在微弱的月光中辨认司机脑后溢出的黑色汁液,嗅着伴着焦糊味的腐臭气息,厌恶地皱了皱眉,又从双眼迸射出光亮,一侧的车门应声炸开,棕色靴子踩在水泥地上。 「号码都没说,就直接把我带进来了,真是智障。」 像看垃圾堆一般看了一眼已经落在身后的黄色出租车,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爆炸将前方照得通红。 老旧工厂的电动平移门大开,面前中央的巨大库房敞开两扇铁门邀请匆匆到来的不速之客。 柳真步入一片黑暗中,走进十几步,眼前纷纷亮起红灯。 「咯咯咯咯。」 皱了皱不耐烦的眉毛,女孩又很快舒展开来。 她揉了揉疲惫的双肩和眉头,在红光的包围中淡然舒展开筋骨。 机械群快速移动和组合在面前形成一堵又一堵厚实的墙体,双眼已经被一片红光刺得睁不开。 忍着机油和腐臭味,魔法使紧闭双眼用手捂着胃部。 心照不宣的战斗仍然一明一暗,只有将该托付的托付出去才行,柳真吸着手上残存的蓝色清香苦笑了一下,从裙子口袋中取出手机连上红色耳机线, 「贝多芬十四第三乐章」 耳中响起轻快而熟悉的节奏,心弦正在被柔和地撩拨,轻快之中伴随着宁静。 充满杀意的微笑。 「炎阳火德!」 右手呼唤而出的宝剑迸射出炽热的火焰,机械暗密的红光很快黯淡下去,敌人一览无余,眼前的约有上百只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推算到后排看不见的应该有上万。 「哼,就让本小姐把你们统统杀光吧!」 疲惫很快被不顾一切的死之欲替代,吸气,呼气,肺部被熟悉而陌生的流体洗刷,供氧增压到脑部,面对眼前的嗜杀工具,手臂被炎阳剑带动得略略颤抖。 传进鼻孔里的铁锈和烟尘仿佛是童话的存在, 炼狱一般的固有结界,与其说是金戈铁马式的修罗场,倒不如说剑的本身就带着虐杀的渴望。 只要开启了杀人模式,哪怕是没有灵魂的活动体,破碎消解之后也会带来凌虐的快意。 伴随着这样的冲动,女孩收拾起自己的杂念,驱动方式仍是放任的,亦正亦邪的能量场,被得到很好地疏导。 五脏六腑的知觉渐渐消失,仅仅剩下自己的呼吸。 「哼……呼……」 「哼……呼……」 眼球快速转动起来,机械犬仍然处于不断集结的状态,层层叠叠似乎是巨型的蚁群,互不冲突,协调一致。 「好闷。」 柳真看了看6米高厂房顶部的钢架,伴随瞬间的爆炸,石块砸落压碎一片,月光斜着洒下来和炎阳的炽热交织起来,形成烈红与苍白的光影。 柳真低沉下身躯,右手的剑刃噌噌地喷涌出火焰,与魂器的连接是独特的频段,无论是真空还是以太亦都阻挡不了的波长。 「噼里啪啦」剑身周围的空气不断被点燃爆裂。 一共5只从前方的扇面跳跃过来,她用余光扫了一下后方。 右手轻轻一划,空中多了一道红色的剑影,五只废铁在空中被切割为上下两半,切割的缝隙中红色的灼热若隐若现。 陶醉在耳机的音声中,女孩带着笑意头轻微地点起。 空气中充满了铁水的味道,一点点火星打在皮肤上,一闪而过传来一丝灼热,照得飘在鼻尖的侧发通亮。 伴着钢琴曲的渐渐起奏,她向前一跃,身体则就着剑势逆时针的旋转,褶裙飘动。 舞了三圈,温婉又热烈的琴声,周身已经掉落数十只机械残骸。舞动停下,细碎的长发有些洒落在后面,有些凌乱地披在肩头。地上的火星呼吸般地闪烁着,照得踮起的皮靴发亮。 前方的机械犬群已经后退数步,但后面的又紧紧围过来,留给她的只有半径3米的圆形空间。 这次进攻来自后方。 「本小姐舞兴正盛,就便宜你们了!」 返身起舞,炎阳火德已经脱手在不远的半空中,伴着她的舞步协同一致地翻飞旋转着。 闭上双眼享受音符的跳动。身后传来一个又一个重物掉落的震动。 轻启双眼正享受着旋转的快感,正前方10只机械犬袭来, 「第三序列,作成!」 跨接作业在瞬间完成,法力伴随潜意识的共鸣急速凝结。10只机械犬撞在空气中徐徐滑落。 「接续,第二序列!」 再呼出一个透明的刃墙,宛如悬在空中的一个断头铡刀。 右手抬起控制住铡刀,琴曲正是短暂的停歇,她闭上双眼……等待、再等待……就是这里!耳边传来一个有力的快速起奏。 睁开眼睛向下挥去,10只机械犬纷纷断为两节。后面的攻击见状停止,炎阳火德回到手中。 「你们就这点能耐吗?为什么不一起上?!」 红色的眼眸猛烈燃烧着,鄙视一切形如枯槁的废铁。 眼前组成了一堵墙的机械一起扑了过来,越来越密有如调教好的多米诺骨牌,分毫不差前后有序,层层叠叠形成一个完美的锥体,锥尖直刺眼睛。 「哼,就凭这点?」 耳中正传来急速而柔畅如歌般的旋律。魔法使举起右手,炎阳火德在空中高速旋转像稳定运转的切割车床,刷刷刷,经过的机器化成了烧焦发红的粉末和碎屑。 火星顺着剑身在空中螺旋式地绽放开来。 前面的进攻并没有停息,余光所及,后方的进攻也袭来。 「第三、斜向!」 随着少女的大喊,身后两道斜向屏障成一个三角形将进攻拨开。被拨到两旁的机械犬朝前方挤去,剩下一些如同坏掉的玩具单调地朝结晶体咔咔啃着。 「来吧!来吧!」她转而狂笑着大喊道。 「啪!」一个响指伴随着剧烈的共鸣,压缩完美的炙热再次从眼部喷涌。 「轰!」屏障外发生一次法力爆破,中心位于屏障外3米,辐射范围10米。身体因法源爆发变暖,白光下的女孩身影在壁上被映的偌大,头发在空中飘扬着,褶裙伴着起舞,细瘦的手臂下双拳紧握露出细长的腕部。 身后的机器碎片散落一地,有些迸出很远在角落里铿铿作响。身后和两翼的敌人都消耗大半,剩下不到一千只,眼前的敌人纷纷停息,炎阳火德收回手中。 十秒左右,身后再次被机械犬填充,站在残骸上发出一片红光。包围更加紧密,之前的包围圈半空之中仍有视野,而现在则被密不透风地团团围住,形成一个半径3米的球状空间,一闪一闪的红光令人窒息。 空气中的焦味加剧了氧气的匮乏感。 如果之前还有一些风的话,现在的空气则死寂到连脸上的汗液都已经越积越多。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碰莫名紊乱的核源,自源的爆发从不吝惜,伴着最后一道红光她收起炎阳火德,红色的耳机线传来最后一段悲怆的旋律。 「光弹作成!」右手呼出瞬间作成的光弹向一侧射出。5倍能量一共烧穿10台。 宽度足够不必叠加程式,不需要任何前置条件,血液和骨髓已经跃跃欲试,少女加大了身体的赌注, 「50倍,作成!」 直径50厘米3倍音速的巨大光弹贯穿前方,眼前呈现出一道光柱。身体伴随脚下开始颤抖,强光和缺氧造成的眩晕袭来。 琴曲完毕。 呼呼,魔法使少女撑着膝盖低着头喘气,用手拭去脸上的汗滴。 光柱烧出的空洞带来了厂房外的一丝新鲜。她用力地深呼吸几次,露出宽慰的倦容。 带着无奈的微笑,她转身向门外走去,发现退路已经重重叠叠被白色机械堵住,比之前更加密集,间隙恰到好处地能让相邻的两只行动自如,空洞又被新的机械犬海所填充。 低氧和烧焦的空气中,满眼都是白色的机体和幽幽的红光,眼球肿胀干涩地不堪使用,手臂内外散着热汽,精神开始恍惚,女孩朝着地面落下愕然的嘴唇。 魔法使跪倒在地上,指尖触着发热的双腿,像火海里的最后一片瓦。 第二十二章 锚点警觉 柳真 从骨髓侵彻到表皮的灼痛由内而外,沸腾已经疲惫的血管贪婪地舒张着,肺泡新生一般在痛楚中为身体作着疏导,从头到脚的神经已经麻痹,仿佛是被沙海淹没一般的粗糙感笼罩经脉,轻轻抬起手臂都会连带着干枯的颤抖。 眼皮仿佛不存在地耷拉着,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唤醒,四肢似乎失去连接,像是一半搁在火炉上一半连着身体,嗡嗡的眩晕感如同缺水到极限的流浪者身上投下的最后一束烈日。 嘴巴微张着牵连干裂的嘴唇,眼睛分不清是红还是黑,或许还在快速动眼期的零乱梦境中,女孩作着嘶哑的喘息,轻微的冷感伴随一道淡蓝的微光投进视网膜,像是地狱里头顶微微绽放的一片碧空。 像是数十万光年的呼唤,穿透了宇宙与宇宙的隔阂,一千多年的执念再次唤醒,温热的湿意轻轻拍打着女孩的心房。 红色的炼狱洒下一粒雪,穿过微启的唇落在女孩的舌尖。 睁开双眼是米色的天花板,一个蓝衣长发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真真,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淡蓝色的眼中充满了欣喜。 跪坐着的淡蓝色女孩扶着柳真起身,阳光斜射进来。 不到十五平米的卧室是小饭店的二楼,阳台被帘子半隔开,床的另一边是狭小的卫浴和橱柜,墙纸、小饰品以及熏香带来温馨感。 柳真坐在一米五的床垫上,身上盖着浅蓝色的被子,她看了看被子里只剩下洁白的胸衣和内裤,酸痛以外通体的干爽和凉意伴着点点沐浴露的芳香。 「这……是怎么回事?」恍然地裹紧被子。 「真真,是我帮你洗的,内衣也是新的。」 「谁让你帮我洗了……」 一片沉寂,柳真看着女孩低下头去。 「我的衣服呢?」柳真淡淡地问道,女孩把洗好叠好的红色毛衣递过来。 穿上衣服,摇摇晃晃地下楼,她听见哒哒哒刀尖触碰砧板的轻快,嘟嘟嘟,锅里正煮着鸭汤,锅盖被一顶一顶,屋内飘满了热气和香味,穿着白衬衫的32岁男人正准备开张,店里还没有客人。 「小真醒了啊。」男人抬起头笑道。透过眼镜可以看出浅浅的黑眼圈。 「我回去了。」柳真低下头淡淡地走到门口。 「小真饿了吧,吃完饭再走?」不顾冷漠的回应,男人暖暖地看了过来。 停顿了十秒,柳真回过头来, 「那个……面还有多久?」 「马上就好!来,真真坐下吧。」蓝色连衣裙的少女笑吟吟地拉开椅子。 很快只剩下吮吸声和咕嘟咕嘟。 「你们看我干嘛?」不知所错地别开微红的脸。 「好久没有看小真这样吃饭了呢。」 「是啊,真真慢点吃,别急别急。」 「那个……还有面吗?」 「有的,小真还要多少?」 「再来一碗吧……不,两碗。」 饱腹的满足感让全身都融化了,面前已经叠了三口大碗。 「你们不要看我啦,还有我会付钱的!」 「没事,真真在这吃本来就不用付钱。」淡蓝色的少女暖暖地笑着。 「对了,上次的钱也还给你们!」 「上次?小真,你已经4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啊。」 「哦,是吗……」 「小真,除了你和苏濛全城还有六个魔法使,不要把担子总往自己身上揽。」 「那又怎么样,桥松叔叔,你和你的冬之公主过着小日子不也挺好的吗?」 男人注视柳真不甘心的小脸许久,温暖的脸骤然严峻起来。 「小真,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放不下?」 「桥松叔叔,你在说什么啊?」 「当你说上次的钱时,我就注意到了。」 「你在怀疑我吗?」 眼镜后秋日般的男人眼神和红色的眼眸无声地较着劲。 「没事了。」男人舒缓地说道。 「桥松叔叔……你怎么也会发现异常的?」 「我的图腾是你。」 「我?」 「时空入口的判断是最大的困难,但小真你能来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不寻常,昨天晚上一看到你进门,警觉机制就触发了。」 「我进门?难道不是你们救的我?」 「真真,昨天深夜你全身冒火地敲门,全身是伤,说是没脸见师父……」 「是吗……」 「如果是核源紊乱倒还好,但小真你藏着太多心事了,不管怎样我和扶苏都会帮你的。」 「不用你们管。」 「秀姐和你母亲的事我们都有责任,小真,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们,但这毕竟是我和扶苏欠你的,有必要的话你随时可以命令我们。」 「你以为这样就能扯平了吗?」 「不,没有次数限制,只要你需要,我们随时可以帮忙。」 柳真像对弈的棋手一般看着门外,站起身来, 「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轻轻回往两个担心的面孔,女孩轻轻说了句, 「鸭汤面不错。」 ◇ 走出门外看了看昏暗的天色,柳真径自去往山上的师父家,带着心事踱着步,不知不觉已到晚上。 「师父……」 柳真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和堂中,烧茶的火炉还暗暗透着红光,一旁搁着新的炭木。 「师父,你去哪了啊?」 柳真低沉下身体,怅然若失地拖着无力的脚步,两臂耷拉着悬挂下来,像腐烂的绞索。 「师父……」 颤抖着的红色女孩在空荡的屋内哽咽,柳真拖着身体去了左侧的房间拿起图纸和两个白色瓷盘装进角落里的红色背包,胳膊挽着背包来到门外,她又看到了火堆。 对着独自起舞的火苗凝视许久,像是看着触不到的恋人,女孩落下哀婉的眉角。 她朝火堆扑了上去。 嫌不够热似的,柳真拿过一旁的炭木放到自己身下,庄重地闭上双眼。 无人观赏的火葬。 裤袜和内衣已经烧尽,只剩下毛衣和褶裙,除此以外空空如也,柳真趴在火堆上并拢双腿挽住裙摆,用脸贴着通红的火苗。 「啊!——啊!——」 一阵又一阵撕破空气的惨叫,女孩虚脱过去。 在火焰里不知烧了多久,木炭已经焦黑,火苗黯淡很多,柳真再次醒来之时,发现深蓝色的短发和湿漉漉的校服端坐在堂上,嘴唇微张,两眼无神地看着自己,满脸血斑。 两个女孩相互看着,像是看着各自遭受凌辱的镜中自己。 「苏濛……」 羞愧到极致的表情,柳真无力地扭过火焰中的脸。 「你受伤了吗?苏濛。」 听到许久没有回音,趴在火堆上的女孩转过头来露出关切,似乎自己什么都没发生,用主任医生的眼睛抬起头看着苏濛。 「不是我的血。」 苏濛轻轻回应着,不知所措地轻轻颤抖,脸上的泪痕早已干透。 「苏濛,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累了……」 柳真趴在噼里啪啦的火堆上低下头,抱着布娃娃一般抱着残存的火堆。 苏濛站起身走到火堆边,像抱着海豚一样覆上红色的毛衣。 「苏濛,别这样,你会烧死的。」 身下的红色女孩慌乱地挣扎起来。 「你不怕,我也不怕。」 柳真的耳边传来轻柔而有力的吐息,像春风拂动柳条。 「濛濛,别闹了。」 「我没闹,我要烘衣服。」 第二十三章 存在缠绕 谷文承 「杀了柳真,回环就可以结束。」 柳真消失了一天,苏濛心事重重地不能理会男孩的问题,谷文承带着疑惑沿着灰暗的天际线和灰色的马路往回走,锯齿的城市被照得发黄,他叹了口气。 毋庸置疑的是他见到了传说中的魔法使,他走在路上看了看苏濛画的原理图,重新唤起女孩主动激活自身回路的记忆,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带有轻微扭曲感和引力畸变的一股粒子束在身体内震荡跳跃开来,肌肉和血管被细小的生命体当作蹦床一样拨弄着。 准确的说,作为纹路师的前提仍然是要激活回路,但不知为何,错乱的记忆系统咯哒一下,把时针拨回了原点,红色女孩在自己额头上弹的几下余痛尚在。 回到家已无食欲,躺在床上不知多久,于是他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杀了柳真,回环就可以结束。」 一个低沉带着沙哑的男性声音,虚无飘渺像是从外太空震荡而来。 留在床上的香味如花瓣飘散,红色的少女忽远忽近,血色的火焰是她的口红,倔强的小嘴是她的禁地。 喉部的碾压、窒息,快或者是慢,时间错位。他睁开眼睛吸着床上留下的香气,像是做了好几年的梦,却又恍如隔夜,难以置信地捏了捏嘴巴。 已是深夜了,谷文承打开了昏黄的小台灯,锁上了房门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全身用力,不确定调用的是哪里的肌肉,只觉得脸上狰狞起来,卡擦卡擦,心里这样喊着。 对于魔法使来说,唤醒回路就和打开开关一样简单,是柳真的原话。 卡擦卡擦,卡擦卡擦,脸色狰狞得像拉肚子的小孩。 一片嘲笑的死寂。 零,从感知开始,就像第一行代码一样总得声明一些什么,哪怕是「你好,世界」这样的废话。 回路连接着骨髓、精血、大脑,是生命之弦的扣动,血液和心脏的共鸣。 「回路,展开!」他看了看图纸又躺了下去,举起手臂喊道。 空气轻微晃动了一下。 按照原理图的解释,未被激活的回路就像失音的琴弦,或者尘封的原石一般,轻轻地、轻轻地用意念带动起来,像是叫着沉睡中的孩童一样,柔和的语气讲着童话,或者是一段舒缓的音乐仿佛置身于渐进的自然之门,天与地的精华就会慢慢向着新的引力场聚拢收敛,最后轻轻一敲,自身的温润法源就会向泉水一般汩汩流出。 无力地松弛起身体,像孩子看着钢琴大师行云流水的弹奏,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杀了柳真,回环就可以结束。」 「杀了柳真?」男孩不解地问着。 柳真是谁?是自己的同桌?那个穿着红色毛衣的魔法使少女,年纪轻轻就贯通核源的女孩。 男孩露出放任的苦笑就像老人告别远行的孩子。 恍恍惚惚的黑白视界像瀑布一样飘下来,偶尔有星光在视界中央跳动,时而横向时而纵向像是黑暗中摸索着纷乱的线团,伸出手却触不到的黑白斑纹像软成一滩的斑马,或者是拼接错乱扭曲变形的人行横道,眼中的红色身影渐渐模糊,男孩已经置身拉扯后的星海,远处扭曲成扁扁一团的恒星正喷涌出巨大的蓝色风暴,谷文承被剧烈拉扯过去,没有感到一丝炙热。 多年前画的炼成阵草图一张一张扫过眼前已经发黄,铅笔印痕还在,以前写过的上万行代码穿过他的指尖,稚嫩青涩带有语病,简单的循环充满漏洞,拼来拼去赘余臃肿地让男孩胸闷。 一个又一个白底黑字的蹩脚诗篇在眼前交错,伴随着梦境中出现的浮空大陆渐行渐远,蓝色的恒星将男孩拉扯地骨骼咯哒咯哒作响,伴随着三次圆周加速,男孩被弹弓一般孤零零地甩到了宇宙的深远幽黑。 「我要死了吗?」看着身体冷却地结出霜花,空气逐渐稀薄,身体像是被几条野狗一般拉扯,谷文承伸出手胡乱扑腾,惶恐地喊叫。 「你会死?」分辨不出的声音传来,像是年老的自己。 「如果身体飘到宇宙中,不就会死吗?」 「那好,让你活着吧。」伴着话语周身充盈起氧气。 「好冷。」 「谷文承,这些都是被你半途放弃的炼成阵、程序、文学,它们也被你扔到了宇宙的角落,它们不会觉得冷吗?」 「人总是要试错的吧,错误的东西被产生是必然吧。」 「是吗,谷文承,那么你呢?」 「我?」 「如果你是错误的东西呢,就像你的蹩脚诗一样,你也是被错误地生产出来的呢?」 「别骗人了,我可是活生生的人类啊,我是钱唐市的一个高中生,我有我的身份证号,我有我的父母,我有同学和自己的爱好,虽然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问题,但我毫无疑问是存在的吧。」 「是吗?」 「当然是了,我觉得我是真实存在的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有意思的回答,那么你为什么要成为魔法使呢?」 「因为……我想要保护柳真和苏濛。」 「哦?是吗?这次可坚决多了。」 「这次?」 「上次还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答不来,真是个可笑的家伙,也不知你父亲是怎么教的你。」 「我父亲?我衣食住行都是他供的,我也不妄图别的什么了,作为男人,就应该探索自己的道路了吧。」 「果然是什么都不懂啊,即便是要保护两个女孩,你也弱的很。」 「弱又怎么样,至少我会坚持下去,不就是唤起回路吗,有这么难?」 卡擦卡擦,男孩用力驱使起意念,用力握着拳头,左右摇摆着脑袋,除了被褥连带着褶皱起来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坚持下去?哈哈哈,别开玩笑了谷文承,这是你讲的最有意思的笑话。」 眼中再次出现残破的诗篇和代码,像是木乃伊的裹尸布一样将男孩越缠越紧。 「这种感觉怎么样?带着自己的无数失败就这么埋葬了吧,消失在不存在的宇宙里。」 男孩窒息地说不出话来,在白布缠绕中拼命挣扎着,慢慢坠入一片幽黑中,星盘下方一片暗红色的星云观摩着无人在意的葬礼。 「我……不甘心……」白布下的面庞挣扎着。 「不甘心?别人就甘心吗?被你放弃了的东西就甘心吗?」 「……」 迷茫的表情映在男孩紧紧包裹的脸上直刺心海,原始冲动在岁月和时光的冲刷下渐渐显露野蛮的不堪。 一片死寂。 「存在是什么?没有承载力的存在,有资格存在吗?」 「……」男孩无力地痉挛起来。 「人生、理想什么的都是浮云吧,转瞬即逝的东西都会被宇宙吞没的,难道不是吗?」陌生的声音缓缓说着,锉刀一般刮着男孩的胸膛, 「你存在的价值是什么?谷文承,等你想好再来找我吧。」 陌生的声音幽灵一般凭空消散,谷文承重重挣脱开缠在身上的裹尸布,用力吸了一口气,从床上惊坐起来。 「叮」的声音从手机传来,谷文承打开陌生号码的短信, 「笨蛋,回路醒了没?明晚的决战你一起来。」 第二十四章 纤维棱镜 谷文承 「回路还没打通?你这样怎么做纹路师?!」 前座的柳真回过头来像看着外星人一般看着男孩。 「不好意思,我还是没想明白……」男孩挠了挠头。 「算了,回头让苏濛再帮你吧。」 「对了柳真,你昨天怎么没来学校?」 「额……这个嘛,我睡过头了。」 「睡过头了?」 「是啊,不行吗?」 三人下了出租车,在柳真的白眼下,谷文承默默跟在后面,出租车打回空驶的绿灯,缓缓离去。 一片幽黑,山脚下的旧工厂是在上世纪80年代建成,内有一座大型平层厂房和两三个附属小楼,生锈的电动平移门死死关着,招牌被摘下似乎是个无主之地,却印有「谷狗科技」的痕迹。 作为早年工业用地的郊区,附近伴着城市化的进展已经慢慢有了人气,而近来失踪案不断,让人不免对此地产生各种流言猜想,尴尬的非工非商的地域让租金高企,承租者寥寥,最终沦为这样的破旧寂寥。 三人越过大门,听到里面嗡嗡作响,震动可以从脚下传到内脏。 「好了,现在开始警戒。」柳真头也不回地说道。 「柳真,在外面打会不会更好一点?」 「里面有生产线,一个一个打不完的,需要把生产线和供电设施破坏才行。」 「生产线?」 「笨蛋,你别问那么多了,好好跟着就行。」 「哦……对了柳真。」 「又怎么了?」女孩朝谷文承露出不耐烦的怒眼。 「机械犬是靠夜视和摄像头进行光学识别的,如果制造出成像错觉的话,我们就应该能更快混进去了。」 「嗯,交给我吧。」 苏濛笑着点了点头,额头伴着飘动的整齐刘海隐隐发出蓝光,随着程式慢慢作成和叠加,三十秒之后,三人被几道复杂精密的棱镜包围,内部透明的纤维纹理交错密布,随着苏濛的表源驱使始终悬在周围。 从外向里看光线毫无偏差地绕过三人,像一个巨大的隐身衣,看着谷文承张大的嘴巴,苏濛露出腼腆的微笑,像个被夸奖的孩子。 哒哒哒的靴子声响彻空空荡荡的厂房,男孩拍了拍柳真的肩膀指着她的靴子,红色的怒眼回瞪过来,被激怒的右脚直接踹向男孩的腹部。谷文承没来得及反应,柳真已经收脚得意地转身继续前进,靴子声轻微了很多,苏濛微笑着用两只温热的小手从背后推了上来。 在黑暗中跟随着为首的柳真摸索,三人来到了漆黑一片的厂房中心,仍旧空空如也,空气中的腐臭味夹杂着机油更加浓烈。面对捂住鼻子也难以阻挡的恶心气体,柳真没有任何反应,苏濛面露难色却没有慌张,谷文承看了看两个女孩毫无波澜,便强忍下吐意。 嗡嗡声来自工厂尽头的生产线,角落里是几束幽蓝的灯光,来来往往的尸体已经被脑部植入的芯片所控制,熟练又机械化地操作着什么。 「焦点跟随」,柳真打开燃烧的眼睛,白色薄膜的叠加下厂房内部一览无余,轰轰轰的声音从左到右响起,许久才眨了眨略显干涩的双眼,轻蔑地哼了一声。 白光从左到右直刺入眼,依次爆炸的是从左到右的尸群和机器,尸块、汁液、蛆虫在空中纷飞很快被高温蒸发,剩下不多的残骸掉落在地上散着热气。 沉睡的敌人被爆炸唤醒,四角、房顶、远处设施和箱柜中不断涌来浪潮一般的白色机器,红灯亮起一片,咯咯咯咯,声音此起彼伏像虫群的仪式。 「苏濛,现在伪装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的。」短发女孩带着一丝疲怠轻声说道。 哗哗哗,棱镜似玻璃一般碎裂开来,化为粉尘飘散逝去,带着眼镜的瘦弱女孩大口喘着气,脸上和鬓角溢满汗水。 「啪。」柳真一个响指,冲得最近的一只机械犬从内部爆裂,零件穿透外壳掉落一地。 「笨蛋,好好看看。」 谷文承探下身看去,发现一些部件上面印着六角棱形的标识以及谷狗公司的logo。 「是石墨烯电池。」 「那就对了。」 「那就对了?」 「你忘了吗,机械犬的公开版本可是核能的。」 「原来如此,小型核电池无法量产只是对外宣传的噱头,实际装配还是靠新型电池驱动,这样就能解释作战半径了。」谷文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嗯,电池的续航能力较弱,事情多发生在城南,就是因为他们的据点设置在城南,另外委员会的情报说烂尾楼倒掉的那天,所有机械犬都涌到这里,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如果是他们废弃的老厂房,确实能够掩人耳目了,不过目的是什么呢?」 「先拆掉这些家伙再说吧。」柳真露出邪恶的笑容,一圈红光照在脸上。 「我休息好了。」 面对着逐渐聚拢在三人周围的机械海洋,柔弱的校服女孩直起身来,渐渐恢复血色扶了扶眼镜。 「苏濛,你来负责通风。」 「通风?」 「我怕缺氧,需要你把外面的空气吹进来。」 「嗯!」闭上眼睛,苏濛身旁出现一个幽蓝的空洞,徐徐吹来一股湿润清新的空气,空气中的恶臭消散大片。 「第四序列!」 伴着红色女孩的喊声,表源凝结而成的一道半球屏障罩住三人,露出敞开的出口朝着柳真,空洞慢慢将新鲜空气传导向红色的魔法使,透明晶体阻挡了三人身后的敌人,无数钳嘴在上面咔咔作响。 「笨蛋,照顾好苏濛。」 带着平淡的表情说完这句话,柳真呼出炎阳火德,重心轻微下移稳稳站在屏障出口,赤红的剑伴着手指驱使飞舞,空中剩下数道红色的剑影,数十只机械犬在空中解体带着切口烧红的痕迹掉落下来。 「50倍作成!」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光柱贯穿前方,映出长发女孩的褶裙,一条直线上的机器悉数蒸发,屏障内像开了空调一般清新,而外面则是熔炉一般的铁水和焦灼,腐朽的僵尸被烤出香臭交接的气味。 即便是多了一个无用的人,只要供氧充足,柳真都能有条不紊地一批一批消灭敌人,坚定的笑容从嘴角溢出,炙热的火焰不断从红色的眼中迸射。 谷文承看着柳真的背影,像水手看着即将到达彼岸的船长,张大嘴巴看着魔法使少女给自己呈现的破坏手段。 直到幽蓝的空洞之中跳出一条机械犬,跃向苏濛的颈部。 瘦弱白皙的脖颈像花枝一般折断,穿着校服的女孩先一步离开了世界。 第二十五章 菲薄消解 谷文承 眼镜后的蓝色应时睁开,呆滞而哀婉如同飘散而去的烟尘一般望着谷文承,无力的嘴唇微启像是最后的诀别。 紧张的衣领和瘦弱的肩膀很快松弛下来,女孩像一朵随风摇曳的鸢尾花,花瓣一片一片撕去,带着一丝不舍地向谷文承伸出小手,手肘像失控的零件一样耷拉下去,脖子清脆地折向一旁,血色从被机械钳嘴碾磨的凹口溢出,渐渐地、渐渐地蔓延到白色的衣领,染黑了校服和裙摆。 蓝色的眼眸带着无悔的微笑向男孩投去谢意,落到了红色毛衣的肩膀上留下同样的微笑,决然闭上了。 胸腔深处的血管像是被钢锯来回蹂躏,男孩的身体骤然间抽离了很轻的东西出去,无力和麻木像病毒一样占据了心头,大提琴弦的最后一段振动向深空飘去,丢落到寂黑阴冷的宇宙里。 「苏濛!」 名叫绝望的流体冲上喉间,化为男孩最后的呼喊,嗓音像是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 一阵剧烈的心跳,将谷文承抽到了一个房间里,原本的工厂骤然消失,机械和僵尸的腐臭像是没发生过一般。 并不是男孩的房间,而是一个精致装修的西式住宅,床脚的电视机柜则带有明显的现代棱角。 男孩看了看飘窗洒进天花板的暗红色,确定自己正躺在厚厚的乳胶床垫上,身上穿着熟悉的深灰t恤,裹在薄薄的被子里。 身体左侧的被子外面,有一个深红头发的女孩背对着自己朝着窗外不住颤抖,两三根头发挂在男孩的鼻尖,上半身仅剩下粉色的胸衣,檀香女孩疲惫地喘息着。 「柳真?」谷文承不解地看着陌生的房间和离自己不到10公分的女孩。 「苏濛死了……」柳真用蚕丝一般的声音哽咽道。 「柳真……」谷文承伸出手到被子外面,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光滑的肩膀。 「别碰我!」 「柳真,对不起,我一直帮不上忙。」男孩抽回手臂,朝着天花板叹息。 「苏濛死了啊!……」悬崖坠下的声音从女孩口中发出,带着身体痉挛地弓起。 长久的沉默,谷文承重重地叹了口气,胸口像是被一座山压着,怎么用力都推不开,喉间像被恶魔的小鬼肆意撕扯着无法反抗,两眼只剩下灰烬一般的浑浊,无论怎么发声都无济于事,沉默是他唯一的选择。 「柳真,你累了,好好睡吧。」男孩朝右背过身去。 「不用你管。」柳真两手藏在枕头下面,带着颤抖的沙哑声。 不知如何是好的挂钟轻轻敲打着墙壁,咯哒咯哒。 「柳真,你的号码能给我吗?」男孩用察觉不到的声音说道。 「不是给过你了吗?」 「两年来一直没有问你要过。」 「谷文承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柳真像是死去孩子的猫咪妈妈又被刺了一刀一般,猛烈地转过身来怒视着男孩潮湿的枕头。 「柳真,只剩下你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山谷里的枯草。 「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柳真皱紧了眉头,紧紧咬着嘴唇,眼角挤出复杂的露珠。 「你……是我最后一个朋友了。」无力而不堪的告白后,男孩继续说着, 「还有,我和苏濛的事情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我已经习惯被瞒着了。」柳真的语气平静很多,清凉慢慢扫在男孩的后脑勺。 「柳真,我和苏濛有一次去了湿地公园的那个亭子,」男孩润了润快要裂开的喉咙, 「她希望我可以照顾好你。」 「不用你管。」柳真重新翻过身去看着窗外,半裸着在被子外面背对着被子里的男孩。 听到窸窣的声音,谷文承翻过身看着深红色长发遮遮掩掩的光滑后背,将温暖的被角覆了上去。 「别过来。」 「别着凉了。」 「听好,我只是暂时在你这里呆一会,没别的意思。」柳真发出没有声调的悄悄话。 「别的意思?」 「没什么。」柳真停了一会像初识一般的语气说道, 「喂。」女孩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不存在的天际线。 「怎么了?」男孩的胸腔发出简短而有力的嗓音。 「为什么要和她分手。」 「……总是要分别的吧。」 「是吗?」 「成绩差那么多……」 「看来在妄自菲薄上,你们俩真是绝配。」女孩发出久违的轻蔑笑声,又轻柔地像沙漠里的最后一汪泉水。 「柳真,我只是个凡人,即便学会了魔法,也是资质平平,不像你。」 「我没有那么厉害。」女孩抓紧了被角,慢慢蜷缩起来。 长久的沉默和两人不协调的呼吸。 「笨蛋文承。」 「嗯?」 「好好对她。」 「……」 谷文承看了看被子里女孩的后发,耳鬓藏着的麻花辫依稀可见,虽然两人覆盖着同一个被子,伸出手随时可以将她包裹起来,却还是做不到这一步,就像两年多一直没有夸过女孩有多漂亮一样。 可以对苏濛做出任何动作,不管是温柔的还是肆意的,看着眼镜后惊慌失措的小眼神就能带来属于雄性的愉悦。 但柳真总是除外,即便目前只是一个失去一切的可怜女孩背着自己瑟瑟发抖。 如果说是为什么的话…… 胸中被压抑的闷感逐渐得到排解,一直疏导到脑海中一个微笑着的小脸,她有着皙白的皮肤,戴着一个老式黑框眼镜,带着眼镜算不上漂亮,但五官精致得令人忍不住伸手捧住,穿着万年不变的蓝色制服和短裙。 男孩看到隔着海峡的女孩用力地对自己点头,文承,我相信你哦。 看到瘦弱的女孩拼尽全力死死抓着自己的手掌呈现在柳真面前,腕部留下她的红印。 看到女孩背后的手腕被他绞得剧痛却从不用力反抗,乖巧而承受地说,想要随时可以拿去。 男孩朝着渐渐消失的蓝色身影慢慢颤抖起来,发出断了弦的琴声, 「柳真……」 他伸手握住光滑的肩膀,颤抖的温热传递上去, 「苏濛毕竟已经……」 他用力抓紧了女孩的肩膀,不再说话。 「喂,你是什么时候……」柳真嗖的一声回过身来,红色的眼眸平静中带着惊讶,像是看着史前文明的遗孤。 「什么……什么时候?」男孩不解地看着红色眼睛。 「你的回路……醒了。」 「?!」 ◇ 谷文承惊坐起来,发现仍旧躺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右边传来屏幕的幽蓝光线和主机的嗡嗡声,昏黄的台灯下,房间里的视界湿润含糊。 「少年,我们又见面了。」四面八方响起低沉沙哑的男性声音。 第二十六章 从零到一 谷文承 「又见面了?」男孩看了看恍惚的视界,疲惫地摔落下去。 他伸出右手捏了捏脸,没有明显的痛感,胸中却传来闷感,又抓了抓身下的床单,传来四分之一不到的触感,像是再次坠入睡眠一般,手臂渐渐失去联系,像接受手术的病人一般感觉着陌生的身体。 房间渐渐融化,归入一片漆黑,白色缎带从四面八方交织过来,这次的清晰很多,离得近的几条在身体周围刮蹭着像是羽毛挠着,黑白交错的线被看不见的梭子牵引着来回扯动,发出嗖嗖嗖的声音,男孩颤动着越来越感觉不到的手指,又耷拉下来。 「你这么做没用的,梦里的痛感也是存在的,只是另一种体验。」沙哑的声音说道。 「梦里的痛感?」 「痛觉中枢在顶叶,人在睡眠时的顶叶是非抑制的,所以梦里能感觉到现实的疼痛,但不会产生直接的痛,只能通过情感散发别的触觉传递到外界,再传递回来。」 「……」 「比如之前给你的缺氧和窒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沙哑的声音轻缓了一些,像是火炉边的老人。 「我想起来了,我被白布全身缠绕起来,好闷。」 「那就是你内心的烦闷通过身体器官的表达。」 「毕竟……苏濛的的确确死了吧……」男孩叹了一口气,唤起喉咙的知觉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你确定吗谷文承,好好感受一下你身边的气息。」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笑道。 男孩放松身体,看着眼前单调飞织的黑白线条视线渐渐模糊,重新唤起嗅觉,胸腔慢慢鼓胀起来,萦绕在周身的气体跟随蓝色的法源在空气中卷起波澜。 「不对,为什么枕边没有檀香的味道,而是属于深空的幽冷。」 「因为女孩正睡在你身上,而你的胸闷则因为她的耳朵贴着你的胸膛。」 扑通扑通,男孩感受着被压迫的心跳,似乎脖子下的领口还被死死抓着,属于女孩独有的带着柔软的温热贴在身体上,平静的甜甜的气息轻轻扫在男孩的颈部。 「我明白了,现在是在苏濛教我纹路的那个晚上的梦里。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啊!」男孩兴奋地闷声叫道,胸腔不规律地起伏,眉头紧皱而嘴角轻微扬起。 「不要太自信了谷文承,如果你回答不了这个答案,女孩还是会死。」沙哑的声音像风沙一样刺进骨髓。 「为什么?为什么苏濛一定要死?」 「因为你没有杀了柳真。」 「为什么要杀了柳真?」 「真是无可救药的家伙,我提醒了你不下十几次了,用你的剑刺向柳真的心脏,让红色沾满红色,她会求你这样做的,啧啧啧,想起来真是令人惋惜,但谷文承,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沙哑的声音急促起来,带着难以琢磨的一丝善意。 「我想得起来。」男孩哼了一声,「你要我回答的是我存在的意义,不要以为你掌握着这里就可以混淆我的记忆。」 「可以嘛少年,」沙哑的声音带着缓缓的浅笑,像被抓到的流浪汉,「那么你想好了吗?」 「我回答了就可以醒过来?」男孩晃动起身体,领口被白色的丝线刮擦得一摆一摆。 「醒来很重要吗?在这里陪着我不也挺好的吗?你看我一个人多么无聊啊。」沙哑的声音带着调侃地略略加速。 「当然重要,我记得我要当纹路师而不是魔法使,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至于别的妄想,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就和你想留住我一样。」坚定而沉稳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带着一丝生涩,很快同交响的渐进一般逐渐加强。 「好吧,被你打败了。」沙哑的声音像临终老人般叹了叹气,「是的,你回答好就可以醒来了。」 「这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要你答对才行。」 「哦?是吗?」男孩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角斗士掉在沙土上的锈剑。 「回答吧少年,不要让我失望。」沙哑的声音带着时空的交织感渐渐逼近,恢复了语重心长的平缓。 「好,既然如此。」 谷文承睁大眼睛看着黑白交错的线,重新唤起身体的知觉,手臂轻轻抖动起来,带着长久发麻后的痛感,男孩的面目带着痛苦,咬着牙死死瞪着包围自己的白线继续用力。 「用力!用力!」 「这算什么回答?」沙哑的声音急促起来。 「不好意思,如果我真的是任人摆布的人,朋友也不会这么少了。」男孩用山石一般的嗓音发出鹰一样的嘲笑,补充式地一顿一顿说出,伴着越来越用力的颤抖, 「听好了,我叫谷文承,虽然是一个半吊子,一个成绩不好的高三学生,我没什么朋友,惟一一次恋爱仅仅留下不堪的随声听和借了又还的冷门书籍,不像别的同学动不动就出去唱歌逛商场开房什么的,我和我的前女友仅仅是充满生涩的文学交流,毫无波澜可言,淡淡清香的表白信纸,以及隐晦的离别诗篇,仅此而已,」 背后涌来一股暖意伴着鼻息呼出,从肩部开始到左侧的耻骨交织着膀胱经,轻轻的暖流涌过。 不需要咒语,不需要复杂的技术。 引力场轻微变动,内部结构互相牵引,热量在轻微游走。 「我没有什么讨人喜欢的说话方式,也不会夸奖女孩子有多漂亮,更不会送她们什么东西逗她们开心,所以到现在都是被全班女生白眼,我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还会有女孩子喜欢我,而且还算不上人类的奇怪生物,或许我和她们都是异类,但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想保护好和我一样的异类。」 热量在轻微游走,跳跃、闪烁,陌生的热粒伴随着自己的思绪振动起来。 他握紧了手臂,力量传导到指尖,像山泉一般逐渐注入。 从根部出现隐隐的光亮,热流刺过了三角肌的前部,滞留在了手肘的部位。 男孩松弛了身体闭上眼睛,舒缓全身的筋骨,顿了顿再次说道, 「最后、最后,我仍然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我不想对任何人废话,无论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难受也好开心也罢,作为一个屡次失败的人,我已经没有用言辞表达信念的资格了。所以……」 错过的诗篇,就一个字一个字的纠正,写出来的漏洞,一个一个修复,不需要多说,因为事情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也正因为难才显得珍贵,男孩面对眼前纷乱交织的白线和令人空落的幽黑,才不会感到畏惧。 「所以,我会用自己的办法!」 男孩再次睁开眼睛,继续的力量压缩叠加在背部,像和浪潮和鲸鲨搏击一般,男孩握紧了双拳。 「用力!」 环绕自己的白线被纷纷撕扯开,男孩的身体漂浮起来,穿梭到了打着下课铃的学校上空,穿梭到了扑在火堆里的女孩身旁,穿梭到了在漆黑山路里默默前行的蓝色少女身后。 身体渐渐上升,一个蓝色的球体渐渐远去,一切被拉伸,血液不再流淌,呼吸停止下来,似乎是归于「无」的存在,「空」的存在。 他看到了他熟悉的浮空大陆的西方的两千公里处,在船上摇曳着的精灵女孩和金发公主,但很快离她们远去,伴随着彗星的慧发遍览星辰。 他变成自己的红细胞在身体内游走,穿过左心房、右心房,感受潮起潮落般的舒张和收缩,和炙热的能量粒子打着招呼, 他变成空气中的一粒尘埃,穿过蓝色女孩的头发,穿过飘香的窗户,穿过深夜工作者的肩旁,穿过缠绕在一起的男女的额间,穿过雨中哭泣着的女孩身边,穿过沉睡的婴儿的大拇指尖。 他看到了身体内被叫做回路的东西,没有颜色的细细一根,剩余的盘根错节,交织着自己的血管经脉,有些规则,有些不规则,有些简洁,有些繁琐。贯通着的,闪耀着的,熄灭了的,沉睡着的,伴着春夏秋冬,伴着人类的起源和消亡,伴着世界的诞生和崩塌。 「扑通!」心脏剧烈地跳起。 从左肩到耻骨的回路涌动起来,热意伴随着难以捕捉频率的振动一起绽放,后背传来温热。 那是他给自己的礼物。 ◇ 喘着粗气的男孩从床上惊坐起来,电脑是关着的,只留下小台灯在一角默默地守护,枕边还留着短发女孩昨晚留下的清香,窗外一片漆黑,时针指向十一点。 柳真一天没来上课了,而傍晚苏濛独自一人回到她的住处。 悸动的心跳安抚着不知何时觉醒又熄灭了的回路,桌上摆着女孩留给他的茶罐作业。 「叮」的声音从手机传来,谷文承打开陌生号码的短信, 「笨蛋,苏濛交给你的作业怎么样了?明晚过来实战。」 第二十七章 逆向工程 谷文承 穿着黑色卫衣的谷文承从出租车跨下黑色运动鞋时,发现两个女孩已经在马路对面了。 像是如胶似漆的新婚燕尔,柳真呈直角和苏濛站立着,两个女孩连着一根红色耳机线轻轻打着节拍,柳真露出目空一切的天才棋手一般的自信微笑看着蓝色刘海下的嘴角,苏濛看着地面若有所思。 十点的夜空合着耳机中的柔和旋律伴着月光轻轻摇曳,从山顶洒下来的湿气笼罩在红色发结和蓝色发梢周围,伴着女孩的一轻一重的呼吸在空中跳着螺旋的舞蹈。 柳真目送着红色的车尾灯,对着车牌意味深长地咳了咳,又叉着腰神色复杂地看着男孩像看一个闯祸不认的顽童,她很快环抱两臂轻轻抓着手肘的毛衣,苏濛推了推眼镜,牵在身前的两手握紧了一些,嘴角露出孩童期待糖果的笑容。 「你们今天怎么都没来上学?」谷文承带着中度疲惫的深沉嗓音说道。 「睡觉呗。」柳真看了看低头浅笑着的苏濛,翘着嘴唇若无其事地看向天空,挑了挑无辜的眉毛。 「睡觉?」男孩唤起严肃的好奇声,像遇到一个新的填字游戏。 「嗯……怎么说呢,在师父家睡了一天,感觉欠了好几天的睡眠都补足了,想起接下来的战斗就和要起跑一样兴奋呢。」柳真假假地打了个哈欠,玩弄起肩前的头发,轻轻歪起头露出难得的少女笑容, 「对了笨蛋,你的作业怎么样了?」 「好吧……」谷文承耸了耸肩,带着难为情的表情吐了吐舌头,将身后的不锈钢圆盘放到身前,正好覆盖腰部大小的平底圆盘散着月色,如果不是上面的把手倒像是制式盾牌。 「锅盖?!」女孩们同时惊叫到,红色的面条式耳机线掉落下来。 「是啊,两位美女,我带了个锅盖。」男孩露出坦白和无辜的苦笑。 「这就是你的作业?」苏濛看了看张大嘴巴迟迟不出声盘着耳机线的柳真,轻启嘴唇伸出手指着圆盘。 按理说是要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抽纸盒,抱着这样期待的苏濛撅起不解的嘴唇。 「是啊苏濛老师,拿去看看。」谷文承走上前呈上不锈钢圆盘,像举着生涩的儿童画,很快又不畏惧地朝女孩露出温润的笑意。 「这是……逆向工程吗?」女孩触上纹路,在锅盖上发出蓝色的微光圆阵。 占锅盖全部面积的圆阵纹路稀疏一点,密度大约是苏濛精细雕琢的十分之一,即便如此,内外道的间隙都在5毫米以内,男孩淡淡白色的自我法源在里面流淌充盈。 「嗯,毕竟手头上没有现成的图纸,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你的纹路反过来了,没想到竟然有用。」谷文承挠了挠头,稳稳扶着女孩触及物体的另一头。 「文承,层与层的衔接你也解决了?」苏濛探下身去,用指尖感知物体内部的纹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像看着猴子举起了手枪。 「嗯,压缩层在最里面,我不确定有多好用,不过能连上自己的回路,至少在锅盖上扔了几支笔都消失了。」 「不错哦文承,果然没有看错你。」苏濛将圆盘推到男孩身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眼镜之后是期盼已久的欣赏,像女童放入恒河漂着的灯火。 「嘿嘿,」男孩看向苏濛的裙摆,又抬起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苏濛,我会继续努力的。」 「先别这么早下结论,跟我来吧。」柳真浅浅地白了一旁的花痴少女,露出的一丝微笑很快收敛,踏着靴子过了马路。 谷文承和苏濛并排跟着柳真走过敞开的平移大门,门口的招牌字迹依稀可辨谷狗科技四个大字。 空无一人的厂房院落,过了大门不到20米就是主厂房的正门,两扇生锈的大门大方地敞开,中间透着诡谲的幽黑。 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些许阴冷,谷文承身边的蓝色校服打了个寒噤,男孩靠近了一些将身上的卫衣给苏濛披上,苏濛抬起微微发红的脸张开惊讶的嘴唇又很快甜甜地低下头去,谷文承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得意之作。 柳真回头白了两人一眼,像是看到久别的老友一般对着两扇生锈的大门叹了口气,又露出轻蔑的微笑,瞄准这幽黑中的某一处轻轻抬起手臂喊道,「100倍……」 女孩闭上眼睛,无需谐振的自我法源在回路中集聚和跳跃。 谷文承看着全身发起红光的女孩长大了嘴巴,脚下传来微微的震颤,空气越来越热。 「作成!」 红光从柳真双眼溢出,抬起的手掌呼出一道炙热的白色风暴。 「轰轰轰。」光柱像巨人的利剑向前突刺,三人站在空荡荡的厂房院落里听着前方传来的震颤和爆裂声,焦味、铁锈和烤焦了的腐臭味从前面的大门涌出来。 光柱消失,大地的震颤还在继续,厂房尽头的白墙出现贯穿的空洞,混凝土块不断剥落崩塌,柳真落下手臂透过毛衣发着残余的红光,身体萦绕着白烟像刚刚降落的宇宙飞船,女孩看着先手的成果轻轻喘着气。 「好了,现在他们的生产和供电都解决了,至于存量问题,正前方的敌人是最多的,两翼和后面会慢慢汇过来。」柳真回过头来淡淡说道。 「柳真,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男孩不解地问道。 柳真将嘴巴鼓得圆圆的像含着一只金桔,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 「……我猜的。」 过了半分钟,红灯从大门内纷纷亮起,柳真回过头去背对着两人, 「苏濛,这里的表源已经很稀薄了,凝结的屏障撑不了多久,如果做大范围的爆破势必会伤到你们,所以表源都留给你用了,只要把我的光弹偏振到其他方向就行。」 「嗯,明白!」苏濛看着红色背影用力点了点头。 「对了,你要不要……」柳真试探着回头看向苏濛的眼镜,轻轻问道。 「不要,这样就可以。」苏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望着前面的谷文承,朝着柳真坚定地说道。 「好吧……」柳真耸了耸无奈的肩,重新降低重心,看着眼前汇聚起来的一片红灯,「来,先试一下。」 「没问题。」苏濛声音淡了一些,额头透着蓝光闭上眼睛许久,像是想着眼前不存在的小型银河,同一空间的表源被高维叠加,十几道压缩精巧的透明薄膜叠成薄薄一片,在柳真面前出现。 「光弹作成。」声音激流一般快速从红唇呼出。 「砰!」的一声,以三人为中心的四面八方散射出十几个黯淡一些的光弹,像是在地面水平绽放的新年礼花,有些砸向远处的墙壁留下焦痕,有些消散在视线以外,有些撞向身后的电动门发出铿铿的响声。 「很好苏濛,维持住。」长辈一般的嗓音带着少女的清脆。 「嗯。」苏濛用银瓶般的嗓音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笨蛋,用你的锅盖捡漏。」柳真对男孩用起命令的口吻,又补救式地朝他歪了歪头,红色的发结高高扬起,像战场高地的一束红花。 「嗯!」 「来了哦。」柳真回过头去,兴奋地扬起头发。 轰轰轰轰,潮水一般涌来的白色机体,有些残破露出黑焦和灼红,有些整洁如新像是刚刚拆除包装的玩具。咯咯咯咯的响声越来越近,蚁群一般密密麻麻包围住三人,叠加起三层的高度,露出暗红和银白交织的夜空。 「50倍作成!」 没等男孩反应过来,红色女孩发出打断一切的决绝喊声。 十数道粗陶一般介质的光柱四散而出,像是近地的水平镀上了厚厚的光层。 双腿微微颤抖,柳真重新站稳双靴,看着核武器的震荡波一般的光层将敌人跌宕干净,不满足地朝前面的幽黑喊道, 「来啊!来啊!」 咯咯咯咯,更多机体层叠着涌出,另类文明的机械虫群大概就是形容面前的场景。 脚步稳稳地在地面擦起,柳真站稳脚跟握紧双拳,消散的白光映出红色的中性躯体和嚣张洒脱的长发。 「太棒了!再多一些!」 谷文承望着柳真的背影跳着兴奋的舞蹈张大了嘴巴,作为同桌的火焰女神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如此开心,他又望了望身旁的苏濛闭着眼睛紧锁眉头调教着偏振法术,发出对世界不解的叹声。 他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锅盖,表情复杂地吞咽下苦水。 「嗖!————」 声音从头顶传来,月光下的三人顶部出现一只机械犬。 猝不及防的惊慌很快消散,谷文承慌忙举起锅盖。 「呼————」 机械犬消失在亮起纹路的不锈钢圆盘中,谷文承感受到了风一般的吹拂,从指尖传导到肩部。 身体内的温热再次充盈进入圆盘,直流纹路的异向空间法术被少年生涩地操作着。 谷文承对于瞬间不可思议的变化愕然,很快亮起兴奋的眼神,张大嘴巴想要跳跃起来,他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看着女孩们都专注着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自己的小成果,苦笑了一下又重新唤起精神。 嗖的一声,头顶又一只机械犬袭来,带着印痕的钳嘴流星一般死死砸下。 「呼————」 光纹再次启动,谷文承握着作为空间武器的盾牌,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列车声和伴随的向下拉扯般的力道。 身体的温热再一次抽离出去,作为后背的自源生产核心出现虚感,刚苏醒的法源快速跳跃起来像宣读完誓言的敢死队员不断涌进回路,锅盖的纹路越来越亮发出热气,男孩的手开始发烫,伴着不断穿进圆阵的机器不住颤抖。 「嗡!————」 回路突然断开,后背和手臂像是抽筋一般的疼痛伴着难以忍受的烫感,锅盖的亮光登时消失,变成散着热气的黯淡铁块。 「当!————」 一只机械犬重重砸在锅盖上,弯折到一旁,凭着惯性砸向苏濛的头顶,僵直的钳嘴已经碰上翘起的一根蓝色发丝。 「苏濛!」 谷文承忍着身体内部刀割般的疼痛发出嘶喊。 空中闪过一道紫光。 第二十八章 紫燕飞 黄沙落日或无人问津的山间瀑布无力消受, 刀戈与马蹄不再是视线远端的海市蜃楼, 只剩下烟雨飘濛的一捧黄土留驻湖畔。 残垣四壁的萧瑟裹着枯竭的身体, 咽下最后一滴清水已经无法动弹, 那是她的眼泪。 飘零在漫无边际的云端和极光, 收留自己小小灵魂而弥散的发酵气息, 放任消散不再是选择, 绚烂如梭的星河在灵核间穿梭而过。 意念顺着小雨飘落在同样阴郁的下午, 睁开眼睛是熟悉的面孔, 漫天飘舞的诗篇发着蓝色幽光。 如果继续飘荡到世界的尽头未尝不可, 未名的牵引让我被少女收留, 终于想起千年以前的誓言。 ◇ 一个闷声,苏濛的额头遭受了钝击,眼睛仍然紧闭着似乎在继续脑海中的空间驱动,一刹那微张小嘴松弛了下来,朝一侧倾倒像被冰锥刺破的花枝。闭着眼睛的小脸露出痛苦,接着显出一丝无奈的绝望,像婴儿一样沉睡下去,短发在空中垂下,露出细细的脖颈和锁骨。 空中闪过一道紫光。 机械犬划为两段掉落下去,苏濛稳稳地落到紫色的怀中,紫色的瘦长身影拥有黑色的长发,披着放肆的紫色长袍,瘦长的脸上是细小的眼眉,拥住校服少女的是纤长的手指和袒露的胸膛,垂下的温柔眼神下是硬朗的喉结和下巴棱线。 「你可终于来了。」惊魂未定的柳真捂着胸口朝紫色的身影斥道。 「柳真,你又让小主人劳累了。」紫色的男人说完,露出担忧地表情抚了抚苏濛额头上的伤口,伸出手指触碰女孩的鼻尖和嘴唇,又带着放心和无奈的叹了口气,像看着熬夜过度孩子的家长。 「我没工夫跟你吵架,既然你来了,就尽自己的职责。」柳真俯下身来摸了摸苏濛的头发,淡定地对上男人的眼光。 「小主人就交给我吧,」紫色男人对柳真点了点头,又朝着男孩正色说道,带着一丝微笑,「谷文承,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男孩长大了嘴巴扔下了锅盖蹲在男人身旁。 「鄙人是唐之郑王后裔,奉礼郎李长吉。」 「李长吉?」谷文承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笨蛋,别听这废物绕来绕去的,他就是李贺。」柳真站起身来甩下一句话,重新迎向新的敌人。 「李贺?你就是那个李贺?」谷文承不解地看着男人的喉结和长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像看着动物园里的大象。 「如果你说的是某位诗人的话,那么正是鄙人。」男人浅笑道,慢慢将昏睡的苏濛扶起。 「你不是……唐朝的吗,怎么会?」 「稍后再解释吧谷文承,小主人先交给你了。」诗人将苏濛放到谷文承怀中,缓缓起身。 「紫燕飞。」 诗人说出这样的话。 紫色的暗光在纤细的手中渐渐凝结,形成一柄质朴的唐剑,低级军官的制式佩剑没有任何赘余的花纹,暗暗散发着紫色的幽光,紫色的未知纤粒围绕着剑身作着龙卷风一样的螺旋运动,逐渐收到尖部成为锐利的锥形。 诗人朝一侧跃起,紫色风沙随着手中的剑舞呼出,伴随着剑锋所指刮起剧烈的风沙将机械犬吹散,胡乱飘在空中。 风沙刮得黑色的长发旌旗一般招展,长袍呼呼作响,诗人所过之处,白色的机械犬被剑锋切开或者被风沙割裂纷纷落下。 「羲和敲日玻璃声,劫灰飞尽古今平。」 风沙之中的诗人缓缓吟诵道,声音像是四周各方向传来,盖过了成片的咯咯声,身法变幻,似乎不再是单纯的杀戮,而成了酒后兴起的舞步,伴随着赞颂古代君王的诗句,舞步狂乱起来,机械犬被风沙肆虐成片掉落瓦解。 「依依宜织江雨空,雨中六月兰台风。」 男人转瞬温婉下来,身形如燕轻盈,剑锋只一拨一挑已在腾空飞舞,空中只剩下撕裂的机械零件,紫色的诗人取出酒壶,再进几口。 「中军留醉河阳城,娇嘶紫燕踏花行。」 柔美婉约的剑刃接住一两只钳嘴的冲击,向后一送,一只撞向另一只腾空爆炸。 「剑如霜兮胆如铁,出燕城兮望秦月。」 两眼猛睁吐词有力,杀意迸射在空中翻转数回,又猛地砸向地面令脚下剧烈震颤。紫色的长袍伴着身形在空中舞动如同跳着舞的紫罗兰。 「柳真!」 用暴风骤雨的嗓音,诗人大喝一声,酒香四溢,红色的女孩会意送出一个响指。 「轰轰轰」伴着风之通道卷起的酒气,在水平地面上形成一道白灼和火焰的巨大圆环,机械犬成片爆炸,硝烟刺鼻,只剩下一大群焦黑的机械残骸冒着烟。 「柳真,这么好的月色,为什么不两把剑共舞呢?」 诗人饮了一口,回过头来在银白下笑着, 「那么,你是想要太极还是十字呢?」 带着戏谑的笑容,柳真召唤出炎阳火德朝前跃去,开始小腿的舞动。赤红的剑有时在手腕中挥舞,有时脱手而出在空中急速旋转,数秒又回到手中,少女的长发翻飞,伴着垂直方向的翻滚,锯刀一般将空中的白色机体切碎。 远处各自消灭成片敌人的两人相视一笑,朝着中间的敌群相向冲刺,柳真和李贺穿插而过似两道闪电。 「铿!————」 红光和紫光相交之处爆裂开来绽放出炙热的十字光波。 蹲在地上的谷文承看着眼前两个神佛般的剑士在敌群中肆意穿梭如入无人之境,又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锅盖,苦笑着叹了口气,抱紧了怀中的蓝色女孩。 「李贺!」 柳真收起剑站稳脚跟大喊一声,褶裙还没有落稳飘在空中,她冷眼环顾四周,「啪!」只一个响指,红色的烈眼迸射出烈日。 诗人在远处会意地点头,带着轻微的弧度用力挥出一道包裹住谷文承和苏濛的风沙。 剧烈的爆炸掀飞了眼前的一切,院中机械犬的残骸和零件快速蒸发干净,只留下清静的月色和暗红夜幕。焦灼和铁水被带着酒气的紫风散去,一切安静下来。 「好了,还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些就交给你们了。」 柳真拍了拍手,松弛了一些身体扬起头发,踏着靴子的红色毛衣朝院落的一角走去。 「柳真,你去哪里?」谷文承在背后追问道。 女孩没有回答, 李贺目送着红色的背影,对一旁的男孩一针见血地说道, 「她要结束这一切。」 第二十九章 提前发生 柳真 一座两层小楼内,随着越来越近的轰隆和烈火,女孩的靴子在红光下来到二楼的一间小屋。 屋内幽黑一片,腐臭味相对轻一些,空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絮状黑色法源,一个枯瘦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他的面前是密密麻麻的监控屏幕和上下几层的键盘,挽剑起舞的诗人和抱着女孩的男孩身影印在屏幕上。 男人耷拉着脖子,歪折的手指仍然熟练地在键盘上敲击着,面前的两块屏幕上黑底白色的瀑布流淌,不在乎身后的红色女孩,直到敲下最后一个命令行,男人才转过身,坐在黑色皮质转椅上看着门口的红色眼眸。 那是一个带着少许白发的男人,眼睛凹陷下去面色苍白,黑色的线印布满枯瘦的脸上,身上穿着发臭发黄的深绿色格子衬衫,脚上是破烂的西裤和皮鞋,眼白已经消失被黑色布满发着幽幽绿光。 「终于来了,魔法使。」男人发出低沉的嗓音,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 「啊……」柳真右手叉着腰打量着房间,厌恶地在鼻尖挥了挥手,「如果说什么是累的话大概就是现在吧,不过还有最后的事要做呢。」 「这么自信吗?」 「虽然放任下去还是会再来一次,但这里的表源已经不堪驱使了,你也知道我不是很想把自己烧起来,哎呀哎呀,想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狼狈样子应该都被你看到了吧。」 像是傲然的舞者在一群死刑犯面前的告白,女孩轻轻后仰一些,露出少女的俏皮身姿。 「柳真,请不要说让我感到困扰的话。」 「哦?看着敌人烧起来会让你感到困扰?」柳真眨了眨漫不经心的红色眼眸,站在门口继续打量着房间深处的绿光。 「你想不起来了吗?柳真,不过你这是何必呢,每次我从一片腐臭中醒来只想更快地死去。」 「别骗人了,看到你诈死的新闻我就起疑了,一个老老实实的已婚男人怎么会这么轻生,如果真的是为了理想主义的话,当初又怎么会被金钱买通?」柳真扬起头发,倚靠在门边,月光照出柔和的雌性躯体,女孩在嘴前甩了甩手,「为此我还特意叫委员会挖了你的墓穴,说吧,这个公司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卖命?」 「不不不,柳真,你想的太浅了,这是一个你难以想象的组织,就连谷狗也只是棋子之一。」 「如果你质疑我的情报可就大错特错了,委员会可是死缠烂打地给我塞资料呢。」 「不要太自信了柳真,我的体内有自曝程式,背叛组织这种事连一秒钟都无法做到。」 柳真皱了皱眉,哼笑了一声看向门外的月色,听着沉重浑浊的声音继续传来,像巨石在山谷的滚动, 「虽然寿命延长了几年,但这样的循环确实在意料之外,但不知道是谁做出了这样的循环,和阿斯莫签订契约时也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阿斯莫?你的主人是阿斯莫?」 「不全是,柳真,相比于还没有成型的魔王,我不能说出的名字才是世界真正的主宰。」 「看来你是被两头领导啊,真是可怜的家伙,不过他们共同的目的呢?他们让你生产这么多,总不至于是要组建机器人足球队吧。」柳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不,不对……不对……」 「慢慢想吧柳真,作为棋子之一的我也没有那么多资格去揣测,更何况我还有直接契约的主人。」男人顿了顿,露出苍白的微笑,「幸好能够利用这个不断的循环加速开发,至少我女儿不用再受苦了。」 「循环,」少女正色说道,「循环是你做出的?」 「别开玩笑了魔法使,我怎么会有那样的能力?」男人露出苦笑,耸了耸发臭的肩膀。 「那么就是阿斯莫了?」 「我无从得知,作为仆从没有资格向魔王发问,更何况他不会回答我。」男人向椅背上靠了靠,打开环绕在身边飞舞的苍蝇,「柳真,至少在循环不断加速的这点上谢谢你。」 「你已经没有资格了。」柳真淡然说道。 「不过我好奇的是,作为人类的你竟然能记住过去发生的循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过奖了,不过和你理解的不同,记忆叠加在我看来已经是征召所在了,同一个场景下不可能产生另一段回忆。」柳真挑了挑做好事被发现一般的眉毛。 「这就是所谓的似曾相识吧。」男人顿挫地说道,枯烂的手臂托到脑后。 「算是吧,」柳真抿了抿嘴,两手环抱胸前像看着老朋友一般看着屋里的男人,「不过和deja-vu这样的即视现象不同,在deja-vu里面,有时候甚至会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在这个循环里可是完全不清楚啊……所以只能根据过去的并行记忆来推断咯,总之呢,毫无疑问是并行时间线没错了,要不然我第一天就杀过来了,诺?」 女孩耸了耸肩看回男人,露出俏皮的笑。 「那你又是怎么重新辨认记忆次序的?」男人松弛下来,低下头带着欣赏的眼神若有所思。 「次序?大叔……哈哈哈,我为什么要排序呢?错乱的记忆就放任好了,只要布好一开始的锚点,后面无数种选择都会做好的。」柳真发出风铃般的笑声。 「如果不能确认次序的话,又如何确定你的选择是最优解呢?」 「大叔,你还真是不了解我,」柳真倚在门口,右靴靠向门框,左手撑着右臂玩弄起肩前的头发,「对我来说,一团乱麻的线团用一把火烧掉才是最优解。」 看向窗外的月色和远处地面上男孩的身影,柳真投去意味深长的安详眼眸,又回过头来朝着男人缓缓说着, 「解开问题的关键不是前后对正,也不是抵抗,而是让事情提前发生,」少女举起食指在面前转悠起来,「这样一来,莫比乌斯环就会加速扭转,时空扭曲的缝隙就会产生,破绽也会一览无余了哦。」 「让事情提前发生吗?不错的解决方案,难以相信这是一个高中女生的做出的解答,那么柳真,你又是怎么得知循环点的开始的?」 「又猜错了大叔,我根本不知道开始点在哪,但只要异常发生就可以标为锚点,慢慢前移就可以把你挖出来了哦。」柳真歪着头朝屋内投去调皮的微笑,令人忍不住摸摸头,「说出来真是惭愧呢,我最后设置的锚点居然是一个笨蛋的咔擦声,我想啊……哪个笨蛋没事会在上课时间拍照啊,虽然有些无趣倒也算是异常点了,结果歪打正着,第二天便看到了你死的消息……啊啊……如果不是要救那个笨蛋的朋友,恐怕早就能杀了你好好放它几个月的假了。」 「笨蛋?你说的可是这个男生?」男人指了指屏幕上的谷文承。 「是又怎么样。」柳真泛起得意和轻微的甜意。 「和他真像。」发出女孩听不见的嗓音,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好歹我回答了你这么多,你也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他们控制吧,欠钱这样的理由太牵强了吧,你这么谨慎的男人又有孩子要带……」柳真撅起不满足的小嘴。 「负债是真的,我死倒无所谓,但女儿的生活就没着落了,最后还是怪自己贪心吧。」几段苍白的头发低垂下去,「抱歉,柳真,最后我还是要杀了你,这是职责所在。」 中年男人站起身来,屋内亮起一片红灯,走廊里密密麻麻地重新涌来僵尸。 「就凭这些破铜废铁和僵尸?」柳真嫣然一笑。 「不要低估了……」 「呲!————」 一道红光闪过,炎阳火德穿过椅背,从背后刺透男人的胸膛,黑色的血水在胸前汩汩流出。 柳真站在在门口露出魔女般的杀意微笑。 「什么时候……」 「不好意思徐鑫,我累了,不想再出错了。」女孩叹了一口气垂下双臂正色说道,「你回过头来的时候,炎阳火德就已经在你身后了。」 「也好……我也累了……」男人发出低沉的苦笑低下头去,从背后的桌上拿起一张照片放在手中看着,逐渐掉落到膝盖上。 「徐鑫,」柳真抬起下巴,朝男人露出傲然的怒眼,「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了你吗?你以为你的负债真的是偶然吗?」 「你是说……」 「如果你的组织真的无孔不入的话。」女孩叹了口气点点头。 男人张大嘴巴露出愕然,猛烈地颤抖起来,空气中的黑色法源开始剧烈狂乱像刮起风暴。 「对不起,烟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呃啊…………」将死的枯朽男人猛烈摇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照片,发出难以辨认的粗哑声调。 「真是无聊,本来还想看你怎么挣扎呢,没想到三言两语就放弃了吗?」女孩看着失去一切的男人哭咽着,皱了皱失望的眉毛。 「柳真,谢谢你……让我解脱……」徐鑫低垂下手臂,用快要丢失的嗓音发出沙哑声,「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被摆布的人生……或许就和被遮蔽的星空一样……」 工程师不再动弹。 柳真凛然地拍了拍大功告成的小手,不顾身边纷纷解体掉落的机械犬和僵尸,走进漆黑的房间,从垂下的徐鑫尸体的手中抽出照片,看着男人胸前流出汩汩的黑色血水,露出一丝厌烦之后又落下惋惜的眉毛,叹了一口气拔出炎阳火德,踱着步离开,对着天空的洁白说道, 「毕竟还有月亮吧。」 第三十章 以终为始 柳真 一片黑白交杂的残骸旁,焦糊还未散尽,柳真的靴子缓缓走近,带着温热气息让女孩露出疲惫的笑,擦过一个又一个死亡和寂冷。 「她怎么样了?」柳真蹲下身凑到谷文承面前,探着苏濛的熟睡着的额头。 「中度眩晕,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去一趟医院也行。」李贺在身后补充道。 「算了,以前也有过,休息一下就好了,」柳真捋了捋苏濛的刘海,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虽然去山里找师父也好,不过我家更近一点,往北三个街区就到了,笨蛋……你就帮忙背一下吧。」 带着一丝温柔的命令声音传自烈焰散尽的红唇,醇厚的檀香吐出甜甜的少女气息。 柳真将熟睡着的蓝色女孩扶起,放到男孩的背上,拍了拍女孩披着的黑色卫衣。 「柳真……」男孩欲言又止。 「哎……笨蛋,别问了好吗?委员会和十九局会过来收拾残局的,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如果是要做科普工作,以后可以慢慢找你的苏濛老师。」 她将手插进裙子口袋,像小猫一样看着地面的影子踱着步伐,「李贺,我有话要问你。」 「说吧,公主大人。」紫色的诗人收起了剑,和柳真并排走着,时不时回过头看一下身后。 「少贫嘴了,」柳真轻轻叹道,头也不回地用大拇指点了点背后,「你见过这个笨蛋几次?」 「容鄙人想想,嗯……应该是有26次吧。」诗人捏着下巴。 「26次吗?如果现在算结束的话也算合理……」 重新放下手臂,将毛衣的领口收高了一些,两个人的视线交错。 眼瞳深邃起来,看着秋天落叶一般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为什么26次结束算合理呢?」 「哦……这个啊,英文字母z是第26个,而0的英文也是z开头,打个比方……就和咬尾蛇一样,开始就是结束,结束就是开始……当然这是唯心主义啦不作数的,毕竟还没查出谁是回环的作成者,目的又是什么,所以还没那么简单。」 略带怀疑的咬着嘴唇,柳真撅起嘴,两手别到身后,倒像是走在平衡木上。 「柳真,你能看到天上的回环吗?」诗人望了过来。 「回环?什么回环?」 「一个六边形截面组成的莫比乌斯环,乍一看去很难发现,但可以看到光线折射造成的轮廓。」 深吸了一口气,对话迎来数十秒的停歇,少女的眼瞳张大地像是要吃掉一块小蛋糕, 用恍然大悟来描述女孩的嘴巴是最恰当的,柳真看着天空四处张望。 「多大?」 「半径应该有个几十公里吧,不好推断,毕竟很远嘛,有时候会被云层遮盖,但始终在正上方的头顶。」李贺平淡地说着。 「平流层的东西吗?」 「鄙人还不会推算,但从位置一直不变来说,更像是近地轨道作同步运动。」 「那也不合理,如果是同步运动,应该在南部天空的斥道上方,而不是我们的头顶。」柳真慌乱地摇着头像一只小鼓,「我还是看不到啊,李贺,难不成只有你和苏濛能看到?」 「鄙人还没有就此事和小主人确认过。」 「难道是苏濛?!不对不对……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而且按照她的视觉系统看到应该算是正常的……」 带着被背叛的眼神向身后的熟睡女孩投去埋怨,倒不像是面对凶手,而是看着恶作剧的孩子。 如果说认真起来,这样不经许可擅自释放的大型程式算是极其严重的指控了。 偶尔来往的车灯映出红色女孩身边的紫衣男人,男人整齐略带缭乱的黑发被掀起。 「啊啊……总之明天再说了……」女孩揉了揉眉头,低下头叹了口气,露出鲜有的柔弱身姿。 「柳真。」诗人指向正上方。 「怎么了?」女孩抬起头,又苦笑了一下看向道路前方的红灯和路边杂乱堆放的自行车。 「回环的截面从六边形变成五边形了。」 「少了一个边?!」吃惊地看向诗人的侧脸。 「是的。」 环抱双臂思忖起来,扬起傲然的头发,慢下来的脚步重新加快, 「原来如此,我们到达第一个对正点了。」嘴角轻轻扬上去,带着唤出王牌的胜利微笑,「虽然仍是回环,无穷的六分之五仍是无穷,但不管怎样还是走完了六分之一,换句话说,世界线算是收束了。」 「世界线什么的虽然鄙人不是很懂,但可喜可贺,公主大人。」诗人优雅地朝着红色肩膀行礼。 「少贫嘴了,难得本小姐今天开心,就不跟你计较了。」柳真仰望向诗人,露出一丝甜美的微笑,话语柔软下来。 顺势回过头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男孩,和落在自己耳边的视线对上, 安静和沉稳充盈着谷文承的眼瞳,和女孩眼中的印象乖离甚多,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沉在满足和兴奋的女孩更容易臆想出多余的因素。 尽管苏濛身体轻小很多,但一直在背后默不发声背着她的确实是眼前的半吊子男生,似乎托起一个女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所谓人有千面,大抵如此吧,柳真朝男孩撅起意图不明的小嘴。温柔在一瞬间收敛成为惯性的嫌弃眼神。 表面看上去的浮躁男生,在某些时候能表现出异常的稳定,即便是心里藏着很多想法,在大小姐的命令下忍耐得比谁都好。 出神许久,柳真才发觉自己一直凝视着男孩,无辜带着平静的黑色眼眸回答式地看着自己。 「……到了。」她拉了拉袖子,拽了拽毛衣下摆,对着男孩说道。 「柳真……这是你家?」谷文承吞咽了口水生涩地回应。 「是啊,虽然不怎么来,不过也算是我的不动产了哦。」鼓起嘴巴慢慢回过头去。 经过两道门岗,住宅楼下的宽阔大厅有两件去年重购的皮质沙发,一旁是宽大的波斯地毯,作为公共空间的大厅传递着一丝不苟的讲究,不锈钢垃圾桶上散着淡淡的熏香,沙发转角处是木质花架上的米针柏,角落里挂着当天的城市报,茶几上整齐叠着几份没有褶皱的杂志,柳真伸出手指点在楼下大门的面盘锁上,领着他们进了电梯来到15楼,再进一道门之后,单层单户的两百多平西式公寓呈现在眼前。 咔嗒咔嗒,灯打不开。 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将苏濛放到主卧的席梦思上,男孩终于喘了口气,又将女孩的鞋子脱下放到门口的鞋柜上,看了看一直倚在门口的李贺。 「好了我要陪我们家濛濛了,家里不留男人了哦,快走快走。」柳真搭着拖鞋笑着推搡着两个男人。 「什么啊,柳真你也太绝情了吧,连口茶都不给喝。」 「其实是没电烧水啦,好歹水没给我断,交电费什么的真是麻烦……」她匆匆去往开放式厨房的三门冰箱取了两瓶常温的依云,「诺诺诺,就当是喝茶了。」 「好吧,下次我来帮你交吧。」 「切,要你管。」留下一丝不被察觉的甜意看着地板,柳真准备掩上门, 「对了笨蛋。」 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 「怎么了?」 「十天前……你是不是在上课的时候拍了一张照片?」 手指搭在门框上,柳真凑近了一些,靠着谷文承的胸膛发出只让男孩听到的声音。 「这种事怎么会记得……啊,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过……你怎么会知道?」谷文承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翻着。 「来来来,给我看看嘛……」干净利落的速度抢过男孩的手机,带着一些调笑瞥了高自己半头的男孩,低下头躲在男孩胸膛前,将手机藏在落下的长发里。 十几秒的沉默,咯哒咯哒,屋内失调的挂钟发出暧昧的声响, 「什么啊……」柳真将手机推回男孩的胸口,又用力推了一下让男孩踉跄后退几步直到电梯口,女孩垂下的头发挡着难以辨别的表情, 「咚!」的一声用力关上门,背过身去睁大眼睛飘忽地看着屋内,像是看着几千公里外的恋人,用力喘着气捂着扑通扑通的心跳。 照片里是一个望着窗外的美人。 第三十一章 不堪累积 谷文承 马路上,紫色的诗人和男孩并排走着, 「李贺,不知道这样称呼你会不会不好……」男孩望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说道。 「没事的,谷文承,当然如果你叫我长吉的话我会更舒服一点。」 「称你的字,会更好一些是吗?」 「自然,鄙人所处的时代,如果用字称呼会更加符合礼仪,而且显得亲近一些。」 「那好,长吉,我今后就这么叫你了。」 「那么,文承,鄙人也用小主人对你的称呼了。」诗人转了过来正色道,又转过身继续踱着步。 「嗯……对了长吉,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男孩看了一眼穿梭而过的车灯说。 「说吧文承。」诗人将两手背到身后,任轻风刮着长袍。 「你是怎么从唐朝过来的?」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我最后的记忆是回到老家快要咽气的时候,在床边有一个美人看着我离开了世界,之后我的灵核以法源的形态一直弥散在高空中……是个什么感觉呢?如果说是和天空融为一体的话大概就是这样了……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秋天,醒来的时候就是带着眼镜的小主人惊吓的眼神了……准确的说还有飘在屋子里的诗。」 「飘在屋子里的诗?」 「是啊,或许是鄙人的灵核得以具象化的手段吧,但毋庸置疑的是,我的灵魂似乎和小主人绑到一起了,因为作为灵核状态时的记忆很模糊了,所以我不确定是不是很早的时候就寄存在小主人身上了……」 「人死后的灵魂可以继续存在吗?」 「是的文承,或许是带着夙愿的原因,灵之壁能够很好地维系灵核的存在,不过具体原理我也不是很懂,柳真应该很懂的样子,她以前打过比方,说是灵核和法源就像是dna和蛋白质的关系,灵核也可以有不同的质能形态存在着……具体你可以找机会问问她。」 「嗯……对了长吉,我想再确认一下,你说的小主人,就是苏濛了?」 「正是,看来鄙人是和这个孩子有缘分呢。」 「她把你召唤出来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吧……」诗人看了看月色,又从怀中掏出手机看了看日期。 「半个月了啊……不过为何以前不曾见到你呢?」 「嗯……怎么说呢,小主人并没有给鄙人什么明确的命令,让我随意就好,所以就一直在外面了。」 「很奇怪的主从关系……」 「嗯……当然,鄙人也一直在想能否为可怜的小主人做点什么……」 「嗯,那……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文承,说起来怕你笑话,鄙人在想办法挣钱。」李贺放慢了步伐,看着地面若有所思。 「挣钱?打工……?」 「嗯,一开始有做过快递员、外卖员什么的,但是身体没撑得下去……」诗人朝着地面露出一丝苦笑。 「噗……你一个诗人,去做快递员?」 「是啊……」诗人扬起不堪回首的嘴角。 「后来呢?」 「后来又想过去工厂里做一名工人,但是因为没有身份证,所以没进得去。后面也做过房产中介和股票经纪人,但或许是口才不好的原因,总是抢不到客户……最近总算确定下来做起小生意。」诗人一顿一顿说着,带着生涩的吐词和落日般的嗓音。 「做生意?」 「嗯,一开始我也困惑,到底干什么好,本来想卖点字的,但好像字画都卖不出去的样子,后来去夜市摆过一阵子摊,结果没选对地方,因为无证经营,摊子给没收了,说起来,其实那些货也卖不出去的样子呢,呵呵。」诗人挠了挠头笑道。 「为什么卖不出去?」 「或许是我自己比较喜欢魔幻的东西,进的货都是一些卡牌桌游什么的……」 「是啊,桌游的话,放在夜市确实很难卖的样子呢。」 「直到最近,才看到一片荒地没人打理,就在那里种起了花。」 「种花?」 「嗯,说来惭愧,鄙人身无分文,缺少启动资金,就跟小主人要了些钱,买了玫瑰、月季、鸢尾花和百合的种子,当然还有实惠的二锅头,一桶一桶的白干也不错……不过我不是很喜欢那个包装……」 「好……浪漫的感觉……可是,种花挣钱吗?」 「还行吧,这段时间下来,总算能摸索出一些门道来,买家虽然都是附近的散客,但也算稳定,现在勉强能养活自己,等下一批的采完,或许就能给小主人分红了。」 「苏濛她……知道你种花的事吗?」 「小主人还不知道,或许是怕她担心的缘故吧,鄙人不曾跟小主人提起鄙人的去向。」 「这倒也是,看你胡乱折腾倒是其次,按照苏濛那个性格,一定是怕委屈你。」 「嗯,正是如此,也请文承不要和小主人谈及此事,就当是我们两个男人间的约定吧。」 「男人之间的约定吗?」 「嗯,或许等哪天鄙人的花田更大更开阔,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时候再请小主人去看。当然,文承要是感兴趣的话,我们两个男人一起看着花田喝酒吟诗如何?」诗人朝着男孩暖暖地咧着嘴。 「长吉……」男孩带着一丝酸涩望着诗人注视许久。 「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总之很想感谢你。」一席凉风吹过,男人的长发飘舞,昏黄的灯下印着一个俊朗而沧桑的面庞。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分别的路口,两个男人驻足在路边,面对面站着欲言又止。 「对了文承,留一下我的手机号吧。」 「你的手机号?」 「我不确定你有没有我的,但我的手机上是有你的名字。」李贺晃了晃手中的小屏手机。 「是苏濛的手机。」男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啊,大概没有什么需要联系的人了吧,她这样对鄙人说,就给鄙人用了。」 「记得,记得,」男孩用力的点头,「我记得她的号码,虽然……很久以前删掉了……」 「是吗……那就好。」李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准备转身。 「对了长吉,你喜欢苏濛吗?」男孩看着风飘过紫色诗人的长发,低下头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刚刚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文承,这确实是个很奇怪的问题,我在意的是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李贺转身正色看向男孩的眼瞳,带着长辈式的表情,「小主人对于鄙人来说并不是你所理解的那样,鄙人到更在意她身上的朴素以及背后的一丝哀伤,比起那油壁车和西陵下又是一番滋味。」 「油壁车,西陵下?」 「嗯。」望着男孩困惑的神色,诗人短暂而肯定的点头,不再做赘余的补充。 「对了长吉,刚刚又听到柳真和你聊什么回环?还有……你以前见过我?」 「是的文承,鄙人的灵之壁能够很好地将记忆吸纳进灵核,至少前面几次见到你,你还会用一些简单的魔法呢,不过你的光弹要比柳真小很多。」诗人露出豁达的笑。 「小……多少……」 「如果把柳真的光弹比作篮球的话,你的应该就是圆珠笔芯吧……」 「这样啊……」男孩低下微红的脸。 「所以鄙人看到你的战斗方式,感觉要比以前合适。」李贺拍了拍谷文承的肩,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呢,柳真的性格也变了很多,以前可是一直笨蛋笨蛋的吵你吼,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越来越温柔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记忆叠加导致了性格变化吗?」男孩抬起头眨着好奇的眼睛。 「大概是吧,你知道我摆摊的时候认识一个友人,他是写小说兼职摆摊卖书的,为了写第三周目的故事会先写前面两周目,他花了三个月写了41.8万字,然后一把火烧了,从零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写第三周目,之后的故事自然全都变了……」诗人抓了抓下巴,「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呢,那么柳真的记忆就像那付之一炬的文稿一般,不复存在但又留有痕迹。」 「原来如此……或许是记忆累积上去的原因吧,或许是她骂累了,哈哈。」男孩发出春风般的笑声。 「或许,是呢。」 「好期待啊,看看作家不为人知的底稿或许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男孩舒展了身体看向月轮。 「不过那都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吧,同为创作者,鄙人知道初稿都是垃圾的道理。」同样看着月色的诗人露出悠远的笑。 「那么长吉……如果说是循环的话,我倒也能理解一些了,可是……怎么才能结束这个循环呢?」男孩带着认真转了过来,垂下的拳头紧握。 「我也不是很清楚哦文承,不过……」李贺带着海风般的眼神看向男孩, 「说不定解开回环的人就是你,深夜诗人。」 ◇ 第一卷「深空回环」完 第一卷尾声一 俗不可耐 「都走了哦。」红色的少女翻身扑上床。 「嘻嘻,讨厌啦柳真,本来想多装一会的。」 「你瞒得过男人还瞒得过我吗,我回头看那个笨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个甜得嘞。」两个女孩凑到一起像是说着悄悄话。 「别说啦……被你拆穿好羞耻……不过那一下真的很痛哦,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在文承背上了。」 「真是羡慕你啊,有喜欢的人。」 柳真看了看剩三格电的手机,接上耳机,一人一边放起鼓点伴奏的tropicalhouse,音量放的很低,在枕边对着苏濛点着头。 「我才是羡慕你,被好多男生追。」苏濛撅着挑战的小嘴。 「得了吧,都是什么人啊,而且都是陈年旧事了。」 「哎呀哎呀,难得我今天开心,就不能说点让我开心的吗?」 「柳真……」 「嗯?」 「回环的事情,对不起……」 「切,我还以为你要对我表白呢……这么说回环是你做的?」柳真捏起苏濛托在胸前的小手。 「不是啦,我看到的时候也不是很确定和你的事情有没有关系,所以就没说。」 「算了算了,只是没想到这才过了第一道坎而已,倒是你啊,成绩别拖累了。」 「我还好啦,往年的卷子都做完了,题型其实就那么多。」 「也是噢,要是说担心你的话,应该是早点把我们家濛濛嫁出去才对……嗯。」 「你在说什么啊……」苏濛躲进红色毛衣的怀里。 「哎对了,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柳真从上到下摸着深蓝色的头发。 「没有啦……」 「切,真没劲。」撅着小嘴揉捏着软嫩的小耳朵,「太没劲了,还有师父也是的,大半夜的出去逛什么西湖,害我瞎想……」 「西湖的夜景应该很美吧,晚上人也应该很少了。」苏濛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头说,「对了,柳真,其实我和文承有一个小秘密。」 「是背着我看电影的事吗?早就知道啦,那时候班里早就传开了。」 「你不会生气吧。」 「嗨,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本小姐那时候忙着应付各大帅哥呢,才懒得理你们两个闷骚的家伙。」 「其实不是那件事……」 「那是什么?」 「说出来你不要打我哦,也不要告诉文承是我说的。」 「不会打你啦……」柳真坏笑着拍了一下怀中女孩的小屁股。 「过几天班里会组织春游,因为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所以只会当天上午通知大家……」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哦对了,你是学习委员嘛。」 「嗯……我和文承决定那天下午请假,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玩。」 「不是你的风格啊濛濛,和班里一起春游不也挺好的吗,反正到哪我都懒得理别人。」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说呗。」 「因为是目的地是湿地公园……」 「哦。」柳真撅着嘴看着天花板。 「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了哦。」 「对不起……」 「我是因为你太过无聊而生气了。」带着平静温柔的眼眸,柳真捏了捏女孩的肩「话说,你不嫌热吗,一直穿着那个笨蛋的卫衣。」 「不热不热。」简短而泛着甜意的拼命摇头。 「哦不,真是腻歪死我了,我得离你远点。」 「怎么啦柳真,你看我的表情就像是看到刘莎莎一样呢。」 「花痴中的女生真是俗气,俗气,俗不可耐。」 「柳真,你不也一样吗……都开始涂指甲油了。」 「我那是透明的啦……最近……最近不是很忙嘛,怕划破指甲的说……又不是给别人看,反正师父又不会限制我打扮。」 「也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喜欢的是你哦濛濛。」柳真伸出指甲挠起女孩的腰部。 「别这样啦……」 「不行,看到你这小嘴就想亲上去。」 「不要。」 「那就用胶带封起来,谁也不许亲。」 「……透明胶带行吗?」 女孩们顶着额头对视着浅笑着许久。 「哎呀哎呀,有点饿了呢,要不要叫外卖?」柳真说。 「叫外卖,看什么?」 「没电啊,大眼瞪小眼呗。」 「有电的话倒是可以看电视呢,就和小时候一样。」 「想看什么?以后通上电了窝在床上一起看吧,真是讨厌,我的视频会员一直没用,自动就给我续上了,总觉得多看一些才够本呢。」 「吸血鬼饭店吧,听说里面提到了筒井康隆的「灵长类南进」呢。」 「想不到你这么重口味啊濛濛……」 「没有啦,因为梦侦探是他写的。」 「梦侦探?」 「嗯,盗梦空间就是借鉴的梦侦探。」 「你和那个笨蛋去看了?」 「没有啦,我就和他看过一次电影。」 「零之百合咯。」 「嗯,虽然是魔幻电影,但拍的很轻,没什么魔法效果,更多的是讲法兰西公主的感情。」 「将魔幻拍成小清新,导演有病吧。」 「哈哈,」苏濛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我们下去吃吧。」 ◇ 女孩们回到电梯间,面色复杂地看着各自看向一旁。 「这家面店……真的是不好吃。」苏濛说。 「还好啊。」 「那是因为你放那么多辣把酸味都盖掉了,至于嘛柳真,跟我有仇似的,我做的饭菜哪里不好了……」 「哟,你还会跟小饭店吃醋啊,那以后还没机会下馆子了不是,你才是,现在见到面店就跟美食杂志的编导一样挑剔,怕是被桥松叔叔的鸭汤面惯坏了吧。」 苏濛像是做错事一般歪了歪头,对着电梯的镜子理了理头发。 「对了苏濛。」 「嗯?」 「给你买手机吧,想要什么牌子的。」 「不要。」 「干嘛啦,不放心你嘛,算是我的还不行吗?」 走出电梯,苏濛在门口停下脚步,露出检票员一般的表情。 「柳真,谢谢你的收容。」 「干嘛……」在电梯间和防盗门中间的过道灯下,柳真回过头来瞪大眼睛。 「我在这段时间很认真的考虑过我们的事情。」 「别突然这么严肃好不好,我还没做好准备啊……」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一直以来对你都不公平。」苏濛一顿一顿地吐词。 「别这样,不会真要表白吧。」 「听我说完,柳真姐姐。」 「噗……好好,你说。」 「我觉得我一直都在拖累你,伤害你,但就算仅仅是为你烧饭做菜我也很满足了,我知道你习惯吃素,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会给你做荤菜,无论怎么尝试都只剩下鱼虾了,柳真,你也知道鱼虾做起来很费事的,而且我那里又不是你这的开放厨房,我知道海鲜粥会好一点,上次偶尔做了一顿海鲜粥你那个满足的样子就和小宝宝一样可爱极了,但唯独是粥我做不下去,我小时候喝粥都喝吐了,不行不行,我不想再想下去了……」 「你怎么了啊濛濛,刚刚那一下被砸傻了吗?」 「柳真,你可以做一顿饭给我吃吗?」 「……」 「一顿就好。」 「……泡面算吗?」 第一卷番外一 大小姐 初秋的清晨,天空灰蒙蒙的,前几天刚下完雨,带着一些潮湿。 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t恤,如果穿上外套会显得热,脱下外套又会有些冷, 求知式的略略发光的探索眼神,张大的嘴巴,不放过眼前一切细节的初生家伙, 白日梦实现了一半却又无所适从的好奇者,迎来第一次都市体验。 跟随着老师的脚步,「哒哒哒」地在走廊里回响,经过一道又一道门, 少年忍不住透着门上的窗户看进去,整洁一致的深蓝色校服,男孩女孩们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 国家爆炸式的人口增长,巨无霸式的连锁吞并,造就了钱唐十五中如日中天的地位,尽管是公立中学,但师资配备和硬件设施都是全市数一数二的。 小学和初中部的合并,令高中部得以独立出来,成为全市孩子们向往的学府之一。尽管如此,十五中的高中部的构成,绝大多数仍然是直属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学生。 刚刚下了汽车站,独自一人来到学校报到,这是他的任务。 行李草草地扔在了临时的寝室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匆匆去往教务大楼。 一遍又一遍生涩地道歉式开门,终于在校长室被自己的班主任领了过去。 迟到了两天,县级市考上来的孩子,家境虽然算是充裕但父母都忙不开,他便犯下了很多转校生该有的错误。 时针已经指向9点,不可饶恕的时间。 穿着黑t恤和牛仔裤的他,看了看脚上的凉鞋叹了口气,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落魄登场。 班主任是个短发干练的男老师,40岁左右的中年,体形标准,教的是语文, 脾气好的时候特别好,坏的时候特别坏,通常是冷着的脸。 班主任推开门,打断了物理老师的课程,在一片惊讶式的肃静中,将他引上讲台。 「介绍一下,这位是中考考进来的新同学,前两天家里有事情耽搁了,所以一直没有过来报道。来,把你的名字写在黑板上,让大家认识一下。」 面对满教室齐刷刷的深蓝色校服,男孩早已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他抓了抓自己垂到额头的几根头发,用着试探的眼神扫视了前面几名同学的下巴,硬是没敢对上他们的目光,然后低下头接过班主任手中的粉笔。 他转向黑板,找到一个不会麻烦到任何人的地方开始用力, 不同于他所习惯的地方学校的旧式黑板,这里的新式黑板顺滑很多,不需要多少力气就可以顺畅地写上去。 男孩不知道这些,他郑重地将手掌压向末段,三根手指紧紧握住粉笔,开始了第一个笔画。 「咔嗒」,粉笔断为两截,在黑板上留下了一个白色的污迹,掉落下去。 「哈哈哈!————」背后传来哄笑声。 他不堪地背着同学们,对着黑板低下头去,这里无论是黑板还是讲台都是干净整洁的,一切都是新的,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干什么才符合礼仪。 他弯下腰俯下身,试图捡起掉落的粉笔,又磕碰到了额头,发出「嗷!」的一声,捂着自己的额头,向后踉跄几步,撞进讲台的肚子里,消失在同学们的视线中。 「哈哈哈!————」又是一片哄笑。 他蹲在地上停顿了许久,等待班主任制止住喧闹之后,摇了摇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重新开始书写。 「哒哒哒」黑板上留下了他的名字,求稳的正楷,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是他一笔一笔不敢犯错的结果。 他拿着断为两截的粉笔,放到黑板下的笔槽上,再次鼓起勇气,回过头来,略略低头,刘海遮挡着眼睛,面对他的新同学们。 「那么大家以后就多多照顾他了,啊,柳真还没有同桌吗?那么就坐在柳真旁边了。就这样,大家继续上课吧。」 他看了看左前方的角落里,倒数第二排走道边空着的座位,座位旁边是一个黑色长发,穿着红色毛衣的女孩,和满教室的深蓝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孩漠然地看了看讲台上的男孩,很快别过头去,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他对着别过头去的女孩点了点头,踩着覆满灰尘的凉鞋走了过去,由于一直匆忙地赶过来,加上雨后地面的泥水,这令他在走道上留下了污迹的脚印, 他一边抱歉地向沿途的同学点头,一边尽可能让自己的脚步轻一些。 坐定之后,他发现自己忘了把书本带过来,甚至连拿来装模作样的笔和纸都没有, 他悔恨地叹了口气,看向右边的女孩,试图借点什么。 穿着毛衣少女的头发并不是完完全全的黑色,而是黑色中间夹杂了一些暗红色。 加上之前漠然而带有不屑的眼神,他对少女产生了一些好奇式的畏惧。 「那个,可不可以借我一张纸和笔什么的……」他轻轻碰了碰女孩的肩膀。 15岁的柳真正带着不屑和无聊望着窗外,托着下巴的手和红色的毛衣袖口被长发包围着, 她略带嫌弃地皱紧了眉头,向窗户靠近了一些,以避开和转校生的触碰。 他失落地回过头去,低下头看着桌面,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几页纸和一支中性笔,纸上传递着一股洗发水的清香,似乎是用尺子细心而整齐地裁下来的。 他惊讶地向左边望去,发现一个短发戴着眼镜的女孩朝他抿着嘴微笑。 「看看这些纸笔够不够用。」 「谢谢,麻烦你了,那个,我会还你的……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会同样撕下几页纸还你的…… 总之,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还有,至于你的同桌柳真呢,她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所以不理你是正常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啦。」 「原来是这样,对了,你叫?」 「我叫苏濛,苏小小的苏,细雨濛濛的濛。」 穿着深蓝色校服的短发女孩笑着,他发现她和柳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黑发中也夹杂了一些别的颜色,苏濛是深蓝色, 似乎是带着寒冷幽暗的深蓝,但又是带着很多美感和温馨的深蓝,比如鸢尾花。 ◇ 到了中午的吃饭时间,他放下纸和笔,看着同学们纷纷离开,再次陷入一脸茫然, 他没有领到可以直接支付的学生饭卡,他也不知道跟谁一起吃比较合适,他甚至不知道食堂在哪里, 他知道作为班里唯一一县级市考上来的,又穿得这么邋遢,再加上自己不是很讨人喜欢的说话口吻,和人一起午饭这样的事情他应该是指望不上了。 「你是不是没有饭卡,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你和我和柳真,我们三个一起。」 带着眼镜的女孩从左边隔着走道,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 「这怎么好意思,我已经借你的笔和纸了,我不算饿,也没什么胃口,你们去吃吧,我在这里睡一会就好了。 那个,不好意思,忘了你的名字了,你叫苏……?」 「没关系,我叫苏濛,苏小小的苏,细雨濛濛的濛。」 「咳咳!」 右边传来了红色女孩带有杀意的声音, 他转过头望去,柳真已经站起身来,小肚子上的毛衣和檀香气息扑向鼻孔,再向下望去就是黑色白边的褶裙和白皙的小腿,脚上是一双小巧的红色学生皮鞋。 她两手环抱胸前,仰望起来,眼睛充满傲慢和鄙视。 「那个,柳真是想出去,要你让开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啦,她就是这个脾气,心还是好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生啊。」 「对了,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今天下午都是主课呢,饿了肚子可不好。」 「这怎么好意思,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吧。」 「哎呀你就别客气了,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照顾你这个新来的转校生是应该的。 哦还有,如果是我邀请你的话,柳真不会怎么为难你的,所以不用担心啦。」 苏濛乖巧带着一丝关心地笑了过来,身体已经转过来,略略欠身,两手撑在白皙瘦弱的大腿上,仰望着他, 眼镜和短发传递出扑面而来的书呆子气息,但笑容中则带有一丝理解和期待。 「那好吧,麻烦你们了,」他朝苏濛挠了挠头,站起来青涩地笑道, 「哦对了,一直忘了跟你正式打招呼了,真是抱歉,就算是一个迟到的开始吧。 你好,苏濛,我叫谷文承。」 第一卷番外二 山色空濛 2015年的初春,啪嗒啪嗒下着暴雨,男孩在雨中奔跑着,全身都已经湿透,时间是上午十点。 他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迟了10分钟,期待已久的华丽片头看不到自不必说,关键是作为邀约方的自己竟然迟到,这下该如何解释呢? 哒哒哒,粘着脚的袜子和运动鞋开始打架,刘海滴着水拍打额头,眼睛被水淋得刺痛。 他跑到一处檐廊下,辨认着模糊的楼宇轮廓。还剩两个街区,雨越来越大,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男孩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撑伞路人的注视下再次冲进雨幕。 带着嘎达嘎达的别扭脚步声,男孩来到了电影院大门前的阶梯上,对着皱着眉的短发校服低着头喘着气,看着女孩柔弱的小腿。 「呼,呼,苏濛,对不起。」男孩低着头用力说道像是打了败仗的将军。 「不可原谅。」女孩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苏濛,出发的时候雨还小,没想到会突然这么大……」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不可原谅的坏习惯,文承,你为什么不带伞。」女孩走近了一些,仰起头看着落灰的文物一般拿出兜里的面纸擦着男孩的脸和额头。 「抱歉抱歉。」男孩露出宽慰的笑,又双手合十郑重地鞠了一躬。 「倒也没事啦,可惜片头错过了,给,可乐。」女孩将腋下夹着的饮料递给男孩,又低下身去挤了挤男孩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脚,像是养牛场的女工。 ◇ 伴着散场的人群,两人分别去了一趟洗手间之后再次在大门前的阶梯会合,大雨已经转为小雨让空气发出难以辨别的哗哗声。 「苏濛,电影怎么样?」男孩打了个寒噤憨厚地笑着。 「还不错,我还挺喜欢奥菲莉亚的,就是男主有点心猿意马。」女孩推了推老式黑框眼镜,撅起甜甜的嘴唇,两手挽在裙摆前看着外面的灰蒙蒙。 「嗯,我也是,可能是演员挑的好吧,把法兰西的公主表现的淋漓尽致,相比起来原作对她的描写就有些单薄了。」 「你看过原作吗?」女孩带着微微发亮的眼睛抬起下巴注视着男孩湿漉漉的头发,又低下头去撑起手中的小号蓝色格子伞。 「是啊,偶然间翻到的,说实话作者文笔不算好,废话比较多剧情有些拖沓,不过一开始还是冲着奥菲莉亚这个名字去的。」男孩不生涩地说着,从温热的小手中取过伞柄。 「我猜,」苏濛将手放回裙摆前浅笑,「你应该是看过哈姆雷特。」 「是啊,最念念不忘的就是奥菲莉亚水边最后的歌声了,真可惜,说实话这个电影有点讨巧的意思了。」 「嗯……」女孩用看着月光的眼神瞥向一旁走着的男孩,「哈姆雷特,好想再看一遍呢。」 「是啊,苏濛你是什么时候看的?」两人在红灯前驻足,男孩看着红绿灯一边问一边带着犹疑。 糟了糟了,只说去看电影啊,后面的安排可是一点没说。 虽然还没正式确定关系,但毕竟是男孩人生中第一次约会没错了,又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女孩。 去哪里呢,男孩咽了咽口水看到跳了绿灯,只好硬着头皮跨上人行白线。 「初一吧,在阅览室里看的。」女孩缩了缩肩膀,带着期待地看着男孩的下巴。 「阅览室啊,话说苏濛你还挺喜欢阅览室呢,经常看到你往那跑。」男孩张望着一旁的车辆,虽然都稳稳停着,他还是伸出手来护着蓝色校服。 四处张望的男孩和女孩的校服时不时吸引来路人好奇和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个是因为我是学生会文学部的部长啦,阅览室就是文学部的活动室。」 「好厉害啊苏濛,才高一就当上部长。」 「说起来真是惭愧……其实文学部就我一个人啦……」苏濛低下头偷笑起来。 「哈哈,原来是这样,那贵部还收不收人呢?」 「那要看诚意了。」女孩撅起不服的小嘴。 「诚意嘛,怎么样算是诚意呢?」男孩挑了挑意味深长的眉毛,向女孩凑近了一些。 「文承,你收到我的信已经一周了吧,还没考虑好吗?」女孩突然别过脸去,声音越来越小,红着的小脸像还没摘下的樱桃。 「你这是滥用职权吧……」男孩泛出一丝酸涩的笑,咽了一下口水又看向远处的天空。 「文承,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回应前面一件事,这样我作为文学部部长和班里的学习委员才会慎重考虑你的入会申请。」女孩严肃地推了推眼镜忘了回来,看着男孩举着伞的袖口。 「嗯……苏濛,其实我想好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男孩抿了抿嘴,超外面皱起纠结的眉毛。 作为女孩认真写下的一字一句都要认真回应才行,太过炙热的方式总不能报以生硬冷却。 怎么办才好,男孩的心弦被打在伞布上的小雨撩拨地嗡嗡作响。 「是嘛……」女孩低下头去紧紧抓着裙摆,像准备承受挨打一般缩起细小的脖子。 「嗯……」 「说吧,你的答复……」对着地面的小皮鞋女孩轻轻颤抖着说道。 「对不起。」声音从男孩的胸膛发出,重重敲在女孩心口。 「对不起?」 「嗯,对不起,苏濛。」男孩带着关怀俯下身望着女孩逃避自己的额头。 女孩停下脚步,听着头顶啪嗒啪嗒的伞布声,用垂耳的头发藏起颤抖的嘴唇和快要挤出什么的眉角,过了许久带着柔弱的声音说道, 「……没事没事啦,那个……还可以做朋友的对吗?」 低着头的她听着身旁稳定的呼吸,又慌乱地说道, 「文承,上次借你的罗亭还没有看完,我后天一定还给你……」 男孩苦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凑到女孩耳边,发出轻微颤抖的声音, 「苏濛,对不起,这么晚才正式答应你。」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你说……什么……」女孩捂着嘴抬起头酸涩地看向男孩。 「苏堤的小雨。」他说。 「苏堤的……小雨?」 看着女孩的沾湿了的眼镜,男孩转过身来面对女孩,伸出左手握住她温软的右手, 「我喜欢苏堤的小雨,一起去看看吧。」 第一卷番外三 无上正觉 2007年冬的一个早晨,办公室里一个留有一头过肩黑发的温婉女子坐在自己堆满讲义、试卷和各种管理表格的办公桌前。钱唐师范大学毕业的她初为人母,虽然沉浸在保鲜期爱情和孩子初生的幸福感中,但仍旧为一件事头疼不已。 中型办公室在去年将电暖炉替换成为中央空调,刚刚启动不久空气已经干燥地快要擦出电来。女子穿着棕色毛呢风衣,刚刚落到座位上,打开了四年一班班主任刘老师上个月送给她的进口加湿器,上千块的加湿器由年龄相仿的异性老师相送,当初一度成为教务楼的热议话题。 黑发的女老师带着复杂的表情打开加湿器后,松弛地靠在椅背上,看了看墙上的钟,又环视了一下只有她一个人的教师办公室,空着十几个桌子的主人要么去监督晨读,要么遵循正常的作息安排在半小时后才会出现,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门外出现了一个短发灰色毛衣的女性,坐到了女子的身后。 「葛老师,又是一如既往地早呢。」 「你不也是一样吗,李老师。」 「哎哟哎哟,这可折煞我了葛老师,谁都知道你们三年二班的实力,每次考试平均分都把别家的远远甩在后面,看来勤奋好学就是从班主任带头做的榜样嘛。」 「客气啦李老师,你们六班实力也很强啊,上次数学均分差点超过我们呢。」 「对了,可不这又要期末考试了,要不我们再比比看?」 「李老师,这回我可真不敢了,第一就让给你们六班了。」 「怎么了葛玲,还在为你们家问题学生的事情操心呐。」 「哎,别提了,」葛玲站起身来拿起瘦长的不锈钢茶杯从饮水机倒了半杯热水,倒在一旁的水桶里,又从冰箱里取出少许红茶洒在杯子里,盖上滤网,对着饮水机的热水孔,沿着杯壁慢慢倒满回到座位上吹了吹,回过头来对着李老师继续说道, 「柳真这孩子已经两周没来上课了,都不知道会不会来考试。」 「家里打电话了吗?」 「打了好几次了,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你也别烦心了葛老师,这事早就在全校传开了,前几天校长都过问了这件事叫我们不要管了。」 「嗯,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知道会不会转学。」 「葛老师,你知道校长为什么会过问吗?」 「你知道一些什么吗?」 短发女老师往前靠了靠,对着葛玲的耳朵悄悄地说, 「听说是国安局帮忙请的假。」 「国安局?」 「是啊,具体哪个部门就不知道了,谁知道这孩子什么来头,如果国安局来打招呼的话,说不定父亲是京城里的高官呢,官二代嘛,国事访问或者是什么事情带着孩子出去玩玩应该很正常吧。不过拿国安局来请假也太摆谱了,不就是个大小姐嘛。」 「其实我也不清楚,以前每次家长会都是她妈妈来,从举止来看像是一个很有修养的妇人,不过是在家里做全职太太。」葛玲握着茶杯若有所思地说着,白汽扑在逐渐热起来的脸上。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庭,父亲从来不出现,而且这小女孩每次考试全是满分不说,又不爱搭理人,动不动就和男同学打架,同学关系处的极差,你说是不是提前进入青春期了。」 「那倒不至于,其实她和苏濛关系倒是不错。」 「你说这学期刚转来的那个孤儿吗?」 「别这么说孩子,她监护人刚开学我还见过一次,文质彬彬的,听说是个大学教授。」葛玲喝了一口茶说道。 「怪不得成绩这么好,看来是个书香世家呢,我说你们班就这俩国宝了,回回满分,你们班的平均分都靠她们俩拉上去的。」 「哎,别提了,苏濛最近成绩掉的很厉害,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谁也不搭理。」葛玲叹了口气,站起身将风衣脱下挂在椅背上。 「柳真走之后就这样了吗?」 「是啊,刚转学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形影不离呢,共同语言很多,柳真一走苏濛就不说话了,连大人都不理。苏濛家大人也太狠心了,这才多大就放到学校里住,我们又不是寄宿制学校,小女孩才三年级就跟初中部住宿班那群大孩子住在一起,肯定变孤僻了。」 「葛老师,你们班这两个孩子既聪明又古怪,真不知道对她们来说是福是祸。」 「所谓天才,大多数性格都有些问题吧。」 「这倒是,对了葛老师,我们带的这一批大多数都是1999年出生的呢。」 「是啊,最后一批跨世纪的孩子了,如果把2000年算成21世纪的开始的话。」 「对了,葛老师,你们班有9月9号出生的孩子吗?」 「怎么了?」 「最近不是流行一种说法嘛,说是有一个1999年9月9号出生的孩子,全身都是阳气,或许是帝王转世呢,连起来五个九,九五之尊嘛。」短发女子挑起兴奋的眉毛。 「李老师,你不是教数学的吗,怎么也信这个了?」 「你还别不信,葛老师,前几天晚上西边的湿地公园着火了你听说了吗?」 「嗯,听说了,跟这有关吗?」 「当然有关了,网上都是视频呢,给你看截图。」短发女子打开最新型号的翻盖手机,翻出几张像素不高的图片呈在葛玲面前。 「红光?」 「是啊,按理说着火应该是冒黑烟伴着金黄的光才对,有人专门比对过,那天晚上的火光通红,根本不是正常的着火。」 「听你这么一说倒有点意思。」 「别扫兴啊葛老师,有人说七年前,1999年的9月9号晚上,我们城西这里也是一片红光呢,一模一样。」 「李老师,没证据的事情就不乱猜啦。」 「毕竟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嘛,八卦八卦又没事咯,不过我昨天还真的翻了我们班的名册,倒没发现9月9号出生的孩子呢,葛老师你也看看呗。」 「行吧,反正早上也没什么事。」 葛玲从右下角的柜子里抽出学生名录,一页一页翻着,直到看到一个暗红色的眼眸。 「还真有一个。」 「看来你们班真是幸运。」 「没什么啦,凑巧而已吧。」 哗的一声,门被忽然拉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警卫服出现在门口。 「葛老师,快去一趟你们班吧。」 「怎么了?」 「柳真今天回来上课了。」 「她回来了吗?挺好啊。」 「但是……」 「但是什么?」 「有两个男同学被她烧糊了。」 ◇ 穿着白衬衫内里的7岁女孩留着一头及腰的黑发,隐隐可见几根红发,她将红色羽绒服的拉链拉下,下半身是略显宽松的蓝色校服裤,一旁有一个矮她半头的短发女孩,穿着蓝色的校服外套和裤子,脚上是学校配发的白球鞋,红衣女孩的脚上是一个鲜红的学生皮鞋,被宽松的校服裤脚挡着。 短发女孩紧紧挽着小柳真的右胳膊,小柳真则将手揣进羽绒服口袋里,两眼不屑地看着面前一个白大褂的男子捧着一个男孩发黑的脸检查着,另一个男孩直愣愣地站着呜咽。 门被迅速推开了,一个棕色风衣的长发女子匆忙走到两个焦黑的男孩身旁, 「夏阳,吴肖,你们没事吧。」 「还好只是头发和衣服烧糊了,过几天就好了,不过医务室可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问题。」白大褂的男子戴着宽慰的琥珀眼镜说道。 「真是吓死我了,既然没什么大碍就好,医生,谢谢你了。 夏阳,吴肖,你们家长过会就到了,柳真,你好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身为班主任的葛玲摸了摸两个男孩焦灰的头发,回过头来走向柳真。 「他们骂苏濛。」红色的小眼睛不畏惧地回看过去。 「哦?他们怎么说了?」 「你自己问他们。」撅起检察官式的嘴唇,柳真指向离得近的一个男孩。 「不就是看柳真今天回来了,苏濛哭得一塌糊涂,就随便说两句嘛。」两个男孩中哭的不算厉害的那个哽咽着说道。 「说什么了。」葛玲蹲下身来回头看着男孩,发出羽毛般的嗓音。 「说苏濛看到柳真就跟看到男朋友一样。」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你们快和苏濛道歉。」葛玲叹了口气缓了缓说道。 「对不起。」两个脸上焦黑的男孩朝短发女孩支支吾吾。 「柳真,你也要跟他们道歉。」 「才不要。」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将小脸甩向一旁发出尖锐的声音。 「柳真!」女班主任发出罕见的严肃声音。 柳真搂紧身旁瑟瑟发抖看着地面的女孩,仇恨的眼神刺向大人,很快令女人松弛下来, 「算了,苏濛先回教室吧,柳真,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医生,两个男孩麻烦你了。」 跟着前方淡淡的香水味,女孩来到葛玲的办公位前,周围三三两两的同僚假装专注地伏在桌面上,空气里只剩下嗡嗡的中央空调声和饮水机猝不及防的咕噜咕噜。 葛玲将前座空着的椅子搬到自己面前,指了指让柳真坐下,自己落到座位上和女孩促膝相对,女人沉默了一会又站起身来,拿起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女孩一旁。 「柳真,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最近才回来?」 年轻的老师身体前倾些许,伸出细长的手指理了理眼前女孩的杂乱刘海。 「没事。」 女孩没有回避,低着头任由大人摆布。 「你母亲呢?她电话怎么打不通。」 葛玲将女孩的领子拨整齐,又拉了拉略歪的红色小羽绒服。 「走了。」 「走了?去哪了?」 「老师,别问了行吗?」 小肩膀微微后退了一些,直到落到椅背上,两只红色的小皮鞋还不能够到地面,也没有调皮地晃动而是耷拉悬挂着,她像一个正在做无罪辩护的嫌疑人抬起头看着老师的细白脖子。 葛玲对着女孩的额头凝视许久, 「算了,我是拿你没办法了,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老师你都听到了,是他们不对。」红色袖子的小手捧起纸杯帮到嘴唇边嘬起两口热水。 「我问的是你怎么做到的。」 柳真沉默了许久,略带用力地说道, 「打火机。」 「在哪里,交出来。」 「扔了。」 挑了挑漫不经心的眉毛,女孩低着头扫视了一圈偷看自己的老师们,逼得大人们纷纷转过头去。 「这次给你记过,回去写份检查,待会人家家长来了,你要好好道歉,听到没有。」 女孩没有回答,漠然点了点头,跳下椅子话也不说离开了办公室。 她来到教室,不顾身后怒喊的男老师,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角落里心事重重的短发女孩离开教室。 操场上空无一人,两个女孩并排坐在石阶上看着绿茵、白线和红色胶面,围墙外时不时传来稀疏的鸟叫声,石阶上的霜还没有褪尽,呼吸着针刺一般的空气,蓝色的女孩依偎在红色女孩肩旁,挽着胳膊身体略略倾倒。 「苏濛。」 柳真枕在苏濛枕在自己肩上的头,发出塞外诗人的嗓音。 「嗯?」 「我妈妈,还有望山,都走了。」 女孩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青灰建筑群和白中带些淡蓝的天空,以及印在天上的一轮浅浅白月,叹了口气又说道, 「秀姐姐也离开我了。」 苏濛挽紧了手中的红色羽绒服袖子,身体右半被寒风吹的有些发抖,左半因为柳真的红色气息而感到暖意, 「柳真,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没关系苏濛,你陪着我就好。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转进来就直接找到我,说只有我是正常人。」 柳真苦笑了一下,伸出左手攥紧苏濛留在自己臂膀上的温热小手。 「然后你拉我到外面,给我看你燃烧的眼睛,说当你眼睛烧起来的时候,只有我没有跟着烧起来。」短发女孩依偎在一边轻声补充道,两人像是高低音提琴的合奏。 「是啊,于是我们就在一起玩了。」 柳真顿了顿又哼了一声, 「真是可笑,其实正常的是他们吧。」 「嗯……」 「苏濛,我没事的。」柳真坚定地攥紧小手,令苏濛手上传来紧迫的勒感。 「没事的?」蓝色女孩轻声重复道。 「嗯,我不会哭的,就算妈妈和望山走了,我也不会哭的。」 柳真深吸了一口气像看新年的朝阳一样看向天空, 「师父教我不住于相,不要依附在具体的具象事物上,妈妈也好,弟弟也好,他们在哪都好,都不会影响我接下来要走的路,无相的修行方式,也就是忘掉这一切,就能找到无上正觉心。」 「无上正觉心?柳真你在说佛经吗?」 「嗯,我现在已经是虚云师父的弟子了。」柳真看向苏濛,7岁的女孩绽放出飞行员起飞时的笑容。 「柳真,你要出家了吗?你不要走好吗?」 「没有啦濛濛,我只是住过去而已,师父让我继续上学,不会让我出家的。」 「我可以一起去玩吗?」 「当然可以啦苏濛,对了,我还认识了一个厉害的姐姐哦,她可是古代的公主呢,对了,她的眼睛和你的一样是蓝色的,不过颜色比你淡很多。」 「是吗?是哪个公主?」 「她叫扶苏公主,全名叫嬴扶苏,不过我一般都叫她扶苏姐姐,苏濛,你也可以跟我一块叫她扶苏姐姐。」 「所以她和秀姐姐一样,是来自古代的人?」 「是啊……」柳真低下头,像看着旧相片一样看着地面。 「对不起,柳真,我不该提秀姐姐。」 「没事,最近身边都是大人,没人陪我聊天,本来不想回来考试了,就是想你了才回来的。」 「我也想你,柳真,你不在的时候我课都听不下去。」小苏濛落到小柳真的锁骨上,刮着羽绒服的声音很快滑落到她的腿上。 「我回来了,苏濛。」 「嗯……」 「对了,寒假你有去处吗?」 「还没有,初中部那里倒是有一两个留校的,准备一起留校了,阅览室钥匙我前几天刚刚配了一把。」 「去我家吧苏濛,寒假陪我一起。」 「会不会打扰到虚云师父?」 「不是去师父家,是我家。」 「你家?」 「是啊,师父给我买了新房子,旧房子烧的不成样子了,已经卖掉了。」 「新房子?」 「嗯,也不知道师父哪来那么多钱的,我前两天去看过,」 试探地看向怀中的女孩没有动静,柳真继续说道, 「连马桶都是电动的哦,电视很大很大的,师父说每天在他那里训练完了随便我住哪里的,虽然离学校远了点,」 她撅起嘴,平息住失望的心跳继续补充道, 「开了空调很暖和的,白天你就陪我去师父那里训练吧,扶苏姐姐会来教我剑术哦,我们晚上就窝在家里吧,」 接着伸出手,用指甲刮蹭起苏濛的白皙小脸, 「我们一起看看电视写写作业,虽然有三个房间,不过你还是和我睡一起吧,虽然我夜里会蹬被子……」 「柳真。」 怀中传来无家可归的小猫颤抖。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柳真看不到苏濛埋在自己腿间的小脸,只能感觉到怀中逐渐蜷缩起来的小身体剧烈颤抖。 「苏濛……」 红衣女孩低声而用力地呜咽, 「他们都死了啊!」 第一卷番外四 新生报到 两年前一个初秋的清晨,天空灰蒙蒙的,前几天刚下完雨,带着一些潮湿。 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t恤,如果穿上外套会显得热,脱下外套又会有些冷, 求知式的略略发光的探索眼神,张大的嘴巴,不放过眼前一切细节的初生家伙, 白日梦实现了一半却又无所适从的好奇者,迎来第一次都市体验。 跟随着老师的脚步,「哒哒哒」地在走廊里回响,经过一道又一道门, 少年忍不住透着门上的窗户看进去,整洁一致的深蓝色校服,男孩女孩们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 国家爆炸式的人口增长,巨无霸式的连锁吞并,造就了钱唐十五中如日中天的地位,尽管是公立中学,但师资配备和硬件设施都是全市数一数二的。 小学和初中部的合并,令高中部得以独立出来,成为全市孩子们向往的学府之一。尽管如此,十五中的高中部的构成,绝大多数仍然是直属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学生。 刚刚下了汽车站,独自一人来到学校报到,这是他的任务。 行李草草地扔在了临时的寝室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匆匆去往教务大楼。 一遍又一遍生涩地道歉式开门,终于在校长室被自己的班主任领了过去。 迟到了两天,县级市考上来的孩子,家境虽然算是充裕但父母都忙不开,他便犯下了很多转校生该有的错误。 时针已经指向9点,不可饶恕的时间。 穿着黑t恤和牛仔裤的他,看了看脚上的凉鞋叹了口气,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落魄登场。 班主任是个短发干练的男老师,40岁左右的中年,体形标准,教的是语文, 脾气好的时候特别好,坏的时候特别坏,通常是冷着的脸。 班主任推开门,打断了物理老师的课程,在一片惊讶式的肃静中,将他引上讲台。 「介绍一下,这位是中考考进来的新同学,前两天家里有事情耽搁了,所以一直没有过来报道。来,把你的名字写在黑板上,让大家认识一下。」 面对满教室齐刷刷的深蓝色校服,男孩早已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他抓了抓自己垂到额头的几根头发,用着试探的眼神扫视了前面几名同学的下巴,硬是没敢对上他们的目光,然后低下头接过班主任手中的粉笔。 他转向黑板,找到一个不会麻烦到任何人的地方开始用力, 不同于他所习惯的地方学校的旧式黑板,这里的新式黑板顺滑很多,不需要多少力气就可以顺畅地写上去。 男孩不知道这些,他郑重地将手掌压向末段,三根手指紧紧握住粉笔,开始了第一个笔画。 「咔嗒」,粉笔断为两截,在黑板上留下了一个白色的污迹,掉落下去。 「哈哈哈!————」背后传来哄笑声。 他不堪地背着同学们,对着黑板低下头去,这里无论是黑板还是讲台都是干净整洁的,一切都是新的,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干什么才符合礼仪。 他弯下腰俯下身,试图捡起掉落的粉笔,又磕碰到了额头,发出「嗷!」的一声,捂着自己的额头,向后踉跄几步,撞进讲台的肚子里,消失在同学们的视线中。 「哈哈哈!————」又是一片哄笑。 他蹲在地上停顿了许久,等待班主任制止住喧闹之后,摇了摇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重新开始书写。 「哒哒哒」黑板上留下了他的名字,求稳的正楷,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是他一笔一笔不敢犯错的结果。 他拿着断为两截的粉笔,放到黑板下的笔槽上,再次鼓起勇气,回过头来,略略低头,刘海遮挡着眼睛,面对他的新同学们。 「那么大家以后就多多照顾他了,啊,柳真还没有同桌吗?那么就坐在柳真旁边了。就这样,大家继续上课吧。」 他看了看左前方的角落里,倒数第二排走道边空着的座位,座位旁边是一个黑色长发,穿着红色毛衣的女孩,和满教室的深蓝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孩漠然地看了看讲台上的男孩,很快别过头去,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他对着别过头去的女孩点了点头,踩着覆满灰尘的凉鞋走了过去,由于一直匆忙地赶过来,加上雨后地面的泥水,这令他在走道上留下了污迹的脚印, 他一边抱歉地向沿途的同学点头,一边尽可能让自己的脚步轻一些。 坐定之后,他发现自己忘了把书本带过来,甚至连拿来装模作样的笔和纸都没有, 他悔恨地叹了口气,看向右边的女孩,试图借点什么。 穿着毛衣少女的头发并不是完完全全的黑色,而是黑色中间夹杂了一些暗红色。 加上之前漠然而带有不屑的眼神,他对少女产生了一些好奇式的畏惧。 「那个,可不可以借我一张纸和笔什么的……」他轻轻碰了碰女孩的肩膀。 15岁的柳真正带着不屑和无聊望着窗外,托着下巴的手和红色的毛衣袖口被长发包围着, 她略带嫌弃地皱紧了眉头,向窗户靠近了一些,以避开和转校生的触碰。 他失落地回过头去,低下头看着桌面,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几页纸和一支中性笔,纸上传递着一股洗发水的清香,似乎是用尺子细心而整齐地裁下来的。 他惊讶地向左边望去,发现一个短发戴着眼镜的女孩朝他抿着嘴微笑。 「看看这些纸笔够不够用。」 「谢谢,麻烦你了,那个,我会还你的……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会同样撕下几页纸还你的…… 总之,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还有,至于你的同桌柳真呢,她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所以不理你是正常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啦。」 「原来是这样,对了,你叫?」 「我叫苏濛,苏小小的苏,细雨濛濛的濛。」 穿着深蓝色校服的短发女孩笑着,他发现她和柳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黑发中也夹杂了一些别的颜色,苏濛是深蓝色, 似乎是带着寒冷幽暗的深蓝,但又是带着很多美感和温馨的深蓝,比如鸢尾花。 ◇ 到了中午的吃饭时间,他放下纸和笔,看着同学们纷纷离开,再次陷入一脸茫然, 他没有领到可以直接支付的学生饭卡,他也不知道跟谁一起吃比较合适,他甚至不知道食堂在哪里, 他知道作为班里唯一一县级市考上来的,又穿得这么邋遢,再加上自己不是很讨人喜欢的说话口吻,和人一起午饭这样的事情他应该是指望不上了。 「你是不是没有饭卡,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你和我和柳真,我们三个一起。」 带着眼镜的女孩从左边隔着走道,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 「这怎么好意思,我已经借你的笔和纸了,我不算饿,也没什么胃口,你们去吃吧,我在这里睡一会就好了。 那个,不好意思,忘了你的名字了,你叫苏……?」 「没关系,我叫苏濛,苏小小的苏,细雨濛濛的濛。」 「咳咳!」 右边传来了红色女孩带有杀意的声音, 他转过头望去,柳真已经站起身来,小肚子上的毛衣和檀香气息扑向鼻孔,再向下望去就是黑色白边的褶裙和白皙的小腿,脚上是一双小巧的红色学生皮鞋。 她两手环抱胸前,仰望起来,眼睛充满傲慢和鄙视。 「那个,柳真是想出去,要你让开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啦,她就是这个脾气,心还是好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生啊。」 「对了,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今天下午都是主课呢,饿了肚子可不好。」 「这怎么好意思,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吧。」 「哎呀你就别客气了,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照顾你这个新来的转校生是应该的。 哦还有,如果是我邀请你的话,柳真不会怎么为难你的,所以不用担心啦。」 苏濛乖巧带着一丝关心地笑了过来,身体已经转过来,略略欠身,两手撑在白皙瘦弱的大腿上,仰望着他, 眼镜和短发传递出扑面而来的书呆子气息,但笑容中则带有一丝理解和期待。 「那好吧,麻烦你们了,」他朝苏濛挠了挠头,站起来青涩地笑道, 「哦对了,一直忘了跟你正式打招呼了,你好,苏濛,我叫谷文承。」 第一卷番外五 苏堤小雨 2015年的初春,啪嗒啪嗒下着暴雨,男孩在雨中奔跑着,全身都已经湿透,时间是上午十点。 他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迟了10分钟,期待已久的华丽片头看不到自不必说,关键是作为邀约方的自己竟然迟到,这下该如何解释呢? 哒哒哒,粘着脚的袜子和运动鞋开始打架,刘海滴着水拍打额头,眼睛被水淋得刺痛。 他跑到一处檐廊下,辨认着模糊的楼宇轮廓。还剩两个街区,雨越来越大,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男孩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撑伞路人的注视下再次冲进雨幕。 带着嘎达嘎达的别扭脚步声,男孩来到了电影院大门前的阶梯上,对着皱着眉的短发校服低着头喘着气,看着女孩柔弱的小腿。 「呼,呼,苏濛,对不起。」男孩低着头用力说道像是打了败仗的将军。 「不可原谅。」女孩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苏濛,出发的时候雨还小,没想到会突然这么大……」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不可原谅的坏习惯,文承,你为什么不带伞。」女孩走近了一些,仰起头看着落灰的文物一般拿出兜里的面纸擦着男孩的脸和额头。 「抱歉抱歉。」男孩露出宽慰的笑,又双手合十郑重地鞠了一躬。 「倒也没事啦,可惜片头错过了,给,可乐。」女孩将腋下夹着的饮料递给男孩,又低下身去挤了挤男孩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脚,像是养牛场的女工。 ◇ 伴着散场的人群,两人分别去了一趟洗手间之后再次在大门前的阶梯会合,大雨已经转为小雨让空气发出难以辨别的哗哗声。 「苏濛,电影怎么样?」男孩打了个寒噤憨厚地笑着。 「还不错,我还挺喜欢奥菲莉亚的,就是男主有点心猿意马。」女孩推了推老式黑框眼镜,撅起甜甜的嘴唇,两手挽在裙摆前看着外面的灰蒙蒙。 「嗯,我也是,可能是演员挑的好吧,把法兰西的公主表现的淋漓尽致,相比起来原作对她的描写就有些单薄了。」 「你看过原作吗?」女孩带着微微发亮的眼睛抬起下巴注视着男孩湿漉漉的头发,又低下头去撑起手中的小号蓝色格子伞。 「是啊,偶然间翻到的,说实话作者文笔不算好,废话比较多剧情有些拖沓,不过一开始还是冲着奥菲莉亚这个名字去的。」男孩不生涩地说着,从温热的小手中取过伞柄。 「我猜,」苏濛将手放回裙摆前浅笑,「你应该是看过哈姆雷特。」 「是啊,最念念不忘的就是奥菲莉亚水边最后的歌声了,真可惜,说实话这个电影有点讨巧的意思了。」 「嗯……」女孩用看着月光的眼神瞥向一旁走着的男孩,「哈姆雷特,好想再看一遍呢。」 「是啊,苏濛你是什么时候看的?」两人在红灯前驻足,男孩看着红绿灯一边问一边带着犹疑。 糟了糟了,只说去看电影啊,后面的安排可是一点没说。 虽然还没正式确定关系,但毕竟是男孩人生中第一次约会没错了,又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女孩。 去哪里呢,男孩咽了咽口水看到跳了绿灯,只好硬着头皮跨上人行白线。 「初一吧,在阅览室里看的。」女孩缩了缩肩膀,带着期待地看着男孩的下巴。 「阅览室啊,话说苏濛你还挺喜欢阅览室呢,经常看到你往那跑。」男孩张望着一旁的车辆,虽然都稳稳停着,他还是伸出手来护着蓝色校服。 四处张望的男孩和女孩的校服时不时吸引来路人好奇和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个是因为我是学生会文学部的部长啦,阅览室就是文学部的活动室。」 「好厉害啊苏濛,才高一就当上部长。」 「说起来真是惭愧……其实文学部就我一个人啦……」苏濛低下头偷笑起来。 「哈哈,原来是这样,那贵部还收不收人呢?」 「那要看诚意了。」女孩撅起不服的小嘴。 「诚意嘛,怎么样算是诚意呢?」男孩挑了挑意味深长的眉毛,向女孩凑近了一些。 「文承,你收到我的信已经一周了吧,还没考虑好吗?」女孩突然别过脸去,声音越来越小,红着的小脸像还没摘下的樱桃。 「你这是滥用职权吧……」男孩泛出一丝酸涩的笑,咽了一下口水又看向远处的天空。 「文承,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回应前面一件事,这样我作为文学部部长和班里的学习委员才会慎重考虑你的入会申请。」女孩严肃地推了推眼镜忘了回来,看着男孩举着伞的袖口。 「嗯……苏濛,其实我想好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男孩抿了抿嘴,超外面皱起纠结的眉毛。 作为女孩认真写下的一字一句都要认真回应才行,太过炙热的方式总不能报以生硬冷却。 怎么办才好,男孩的心弦被打在伞布上的小雨撩拨地嗡嗡作响。 「是嘛……」女孩低下头去紧紧抓着裙摆,像准备承受挨打一般缩起细小的脖子。 「嗯……」 「说吧,你的答复……」对着地面的小皮鞋女孩轻轻颤抖着说道。 「对不起。」声音从男孩的胸膛发出,重重敲在女孩心口。 「对不起?」 「嗯,对不起,苏濛。」男孩带着关怀俯下身望着女孩逃避自己的额头。 女孩停下脚步,听着头顶啪嗒啪嗒的伞布声,用垂耳的头发藏起颤抖的嘴唇和快要挤出什么的眉角,过了许久带着柔弱的声音说道, 「……没事没事啦,那个……还可以做朋友的对吗?」 低着头的她听着身旁稳定的呼吸,又慌乱地说道, 「文承,上次借你的罗亭还没有看完,我后天一定还给你……」 男孩苦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凑到女孩耳边,发出轻微颤抖的声音, 「苏濛,对不起,这么晚才正式答应你。」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你说……什么……」女孩捂着嘴抬起头酸涩地看向男孩。 「苏堤的小雨。」他说。 「苏堤的……小雨?」 看着女孩的沾湿了的眼镜,男孩转过身来面对女孩,伸出左手握住她温软的右手, 「我喜欢苏堤的小雨,一起去看看吧。」 第二卷「信仰反正」序 第二卷「信仰反正」序 —————————— 黄昏下的街道,快要离开的阳光恋恋不舍地照着远处的云彩,男孩徒步走在路上,看着沿途的店铺和远处的天空若有所思。 忽然跑来一个银发黑裙的女孩,硬生生撞在男孩身上,不过没有给男孩带来任何痛感,就像被纸团碰到一般。 「啊!」她发出痛苦的喊叫。 女孩大约10岁,脸上布满了黑色的污渍,黑裙破败不堪散着烟尘,银发干枯烧焦地似乎一碰就会化为灰烬,细嫩的手臂上除了黑色的烟灰还有红色的创口,血液从臂膀、裸露的锁骨和伤痕累累的腿上挤出,流到地上慢慢染黑,光脚踩在地上留下黑色的脚印。 穿着卫衣的大男孩回过神来,看着撞在自己身上的满是焦痕和创口的小女孩,蹲下来说道, 「孩子,你发生什么了?你爸爸妈妈呢?」 「我没事。」女孩喘着气忍着痛苦绕过男孩继续前进。 「喂,可是你的身上都是烧伤啊……」男孩回过头跟上女孩的脚印,又追上前拉住了女孩。 他转到女孩面前探下身,从上到下仔细查看女孩身体各处慢慢流着的红黑交杂的血迹,忧心忡忡地拉住她站起身来,他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周围的行人,朝着路过的男男女女伸出手示意,看到无人理睬,他又拉着一句话不说的女孩来到路边招手拦车。 空驶的出租车司机看到满身伤痕的女孩纷纷避开。 男孩叹了口气,这个女孩是谁?她又怎么会烧成这样?该怎么办?慌乱无措的他看着纷纷绕行而过的行人和车辆,呼吸开始急促。 他低下头看着忍着痛苦看着自己的女孩,用力地说, 「你不要动了,我来背你。」 如纸片一般的轻薄,大约就是形容眼前的女孩,他感到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伏在身上的银发女孩,感受着女孩在自己背上的颤抖。 最近的医院离这里有两个街区,不过是个骨科医院,如果是综合医院的话,就要回头走四个街区再右转走两个街区。 他一手托着女孩一手掏出卫衣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地图软件,选择了最近的小路开始快步穿行。 「孩子,你怎么会烧成这样的?」男孩喘着气焦急地说道。 身后的女孩只是不住颤抖,并没有回答。 「听得到我说话吗?」男孩晃了晃身体。 过了十几秒,十岁的女孩在身后像小猫一样说道, 「听得到。」女孩冷静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可一定要醒着啊,跟我说说话,千万不要睡,我会快一些的。」男孩朝后面努力说道,在手机上拨下了120。 「不要打电话。」银发的女孩挣扎着伸出手绕过男孩的肩膀,按下了红色按钮。 「不要打?为什么?」男孩看着手机屏上留下的焦黑手印不解地问道。 「他们会抓到我的。」 「孩子,你到底怎么了,谁会来抓你?」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喘着气。 不多时两人已经在无人的小巷里,深灰的墙体掉落下来一块一块露出黑白交杂的石灰和砖印,小型方形地砖杂乱地排布着表面却被磨得发亮,高约三层的两侧墙体有些布上了爬山虎,偶尔经过的窗台外部放着上面栽满绿色的盆盆罐罐,路面不到一米宽,偶尔有一辆自行车挡住一半去路,男孩在不算陡的斜坡上咬着牙迈步。 「哥哥,把我放下来吧。」女孩喘了喘气用平静的语气说。 「不行,我做不到,我得赶紧把你送到医院才行。」 「不能去医院。」 「他们会抓你吗?」 背上的女孩点了点头,披洒下来的头发刮着男孩的手臂。 「我带你去诊所吧,那里至少有些绷带能帮你止血。」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巷尾的一个招牌,抓紧了一些伏在身上的小女孩。 突然,脚像被钉在地面上一般不能动弹。 「哥哥,不要再动了,我很疼。」 为什么动不起来了?带着惊恐的眼神男孩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凝固住的双脚。 「哥哥,可以把我放下来吗?」女孩用焦黑的手抓了抓背着自己的男孩脖子,留下轻微的黑色划痕和血渍。 他将银发黑裙的女孩放到墙边倚着,一旁的地上是烟蒂和宠物的尿迹,他不顾自己身上沾染的血渍焦虑地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 「孩子,你撑住,我会想办法的。」 可恶可恶,如果是那两个女同学的话应该会有办法,可是手机里竟然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实在不行的话,班主任应该知道她的电话吧,都这样紧要的关头了不要再顾及什么了,不过以什么理由呢?总不能说自己碰到一个快死的孩子要她来救吧。 不管怎样他还是拨了班主任的电话,在嘟嘟声中抓头挠耳,却被面前的十岁女孩忍着痛抢过手机,再次挂断,放到一旁的地上。 「哥哥,让我休息一会吧,我不想死的时候还这么痛苦。」脸上黑乎乎和布满红色创口的女孩用力喘着气仰望着焦虑的哥哥苦笑道。 「孩子,你不会死的,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不过你能告诉我他们是谁吗?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对了,我可以先帮你止血……」男孩脱下卫衣,又脱下自己的深灰色t恤撕扯起来,撕成一条一条的碎步。 慌忙的手臂被女孩按住,虽然没有任何阻力却似乎被另一种绳索一样的东西绑得不能动弹。 「哥哥,听我说好吗?」满是伤痕的女孩平静地说着,注视着男孩赤着的上身、不算结实的胸膛和凭空被扭转过来的脖子。 「不要再做努力了,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女孩轻启嘴唇,露出身上唯一一处白色的上下两排,银色枯干的长发包裹住小小的肩膀,像乌鸦的最后一巢雏鸟。 「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男孩挣扎着动弹不得的身体。 「对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的胳膊已经落下,只剩下耷拉着的脑袋朝他笑道。 「……我叫谷文承。」 「你好,谷文承哥哥,我叫徐烟,」倚坐在墙边的女孩闭上了眼睛,嘴唇越动越慢,像是飘零而下的樱花,用水滴般的嗓音说道, 「很高兴……认识你……」 最后一抹阳光飘离了银发。 第三十二章 回收工程 谷文承 「徐烟?」男孩惊到。 教务楼三楼的阅览室里,三个人围着窗边的一张圆桌吃着便当,围着木质圆桌的有四把椅子,其中一个空着,苏濛坐在三人中间。 「是啊,就是徐鑫的女儿咯,」柳真甩了甩照片,「还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呢,哎呀真是羡慕人家一头银发,我发现我现在开始控银发了……」 「你的审美观到底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操控啊,」谷文承鼓着嘴边吃边说,「不过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又来了啊你,神神叨叨的,相比之下我对徐鑫临死前说的话有点疑惑。」柳真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红色毛衣和椅背的空荡露出女孩背部的曲线。 「什么话?」 「忘了。」 「啊?」 「骗你们的拉,」柳真露出一丝微笑,看着低着头默默吃饭的蓝色女孩的后颈「他说……事情提前发生的话,这样他的女儿就不用受苦了,这样子。」 「毫无头绪的一句话啊,况且徐鑫被炎阳火德杀死也仅仅是前天晚上,警方则解释为老厂房火灾,谷狗那里也仅仅是以泄密为由抓了几个工程师,从明面上看,事情就算结束了。」谷文承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苏打水,便当盒已经空空。 「是呢……不过如果要解开回环的话,现在就剩徐烟这一条线索了,这两天休息够了我就去找找这个孩子。」 「对了柳真,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关于李贺的问题。」 「嗯,说吧,难得本小姐心情好。」桌下,柳真跷着二郎腿的靴子轻轻晃着。 「李贺说他一直飘在空中,然后就被苏濛具象化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嘛,得先跟你说灵核的几种状态,」柳真将刘海拨向一旁,落到鼻尖的几根长发绕到耳后,「灵核啊,其实跟法源差不多算同一类物质,都是处于物质和能量的临界状态,不过呢,灵核要宝贵很多,也有独特的编码形态,相当于是灵魂的密码了,」她饶有兴致地拿出筷子拨起盒中的蛋炒饭,「当然,和人最终要死一样,灵核最后还是要找到归宿的,通常的状态是有序消散、无序消散、吞噬消解,而存续的状态下也看情况,有弥散、寄附、独立结晶状态,而寄附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结晶、一种是沉睡,如果是结晶的话,之后将使用寄主的自源,如果是沉睡状态就不用消耗。而根据两人的灵之壁的融合情况,两人的灵魂绑定深度也各不相同,李贺应该一直都是弥散状态,然后寄附到了苏濛身上,最后在被苏濛注入法源在诗篇上得以结晶成型。」 女孩极快的语速像是背诵圆周率。 「没听懂……」 「嗯……」柳真夹起一小口炒饭吞咽了一会说道,「打个比方吧,灵核就相当于遗传物质中的dna,灵之壁就是维系dna的链,其实拿dna来说并不是很合适,因为那是灵核的具体编码形态,准确的说,应该比作……」她不自觉地看向男孩的腰带,触电似的看回便当盒里。 「应该是什么?」 「没什么。哎呀,回到原来的话题,比如我师父呢,就算做独立结晶的状态了,因为他老人家的法源够强大便能够自我存续下去,但是很多灵核都不行呢,比如扶苏公主就依靠桥松叔叔的自源维系下去,李贺就需要依附苏濛的自源维系下去。哦……还有有序消散呢,十年前有一个叫白起的秦朝将军,不知道扶苏公主对他说了什么,灵核就有序消散掉了,换句话说,他的夙愿就消解了。」 不明所以地将手伸向空中摊开,女孩又自责地咬了咬嘴唇收回手臂。 「夙愿消解就是有序消散了吗?」 「不错,还跟得上嘛,灵之壁的强大与否完全在于灵核的夙愿有多强,一般来说,古代的英灵死前多少都有不甘,因此怨灵因为灵之壁的维系继续存在法源中了,所谓的灵魂出窍大概就是这样,很多鬼屋啊什么的也基本都是怨灵的存续状态紊乱而造成奇怪的视觉成像,所以才被人误以为是鬼魂……其实说是鬼魂也对吧,哈哈。」 「消散之后,这个人便真正意义上死去了吗?」 「嗯,不过说死不太合适,应该说被回收,因为只有怨念消解之后,灵之壁才会瓦解,灵核这种宝贵的物质便能被回收,就像人的肉体死了,无论是土葬还是火葬,都会被大自然回收一样。」 「回收?」 「是啊,苏濛应该有和你说过热寂的事情吧。」她拨了拨像小猫一样吃着饭的蓝色头发。 「嗯,如果胡乱消耗法源就会加快宇宙的热寂,从而加速衰亡。」男孩背诵式地一顿一顿。 「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但是呢,回收者们通过一个很巧妙的办法延缓了法源的热寂,便是灵核回收工程……打个比方,一个普通人的灵核价值是1个单位的话,那么历史上的英灵他们的灵核价值都在一万以上的级别。」 「所以,通过回收这样高价值的灵核来延缓热寂吗?」 「正是如此,」柳真举起食指在面前转悠起来,「而且对于古代的英灵们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已经不在原来的肉体上了,但是谁都想获得解脱的吧。」 「其实呢,魔法学界还有一种说法,」想起什么似的,女孩看向窗外的天空,「就是有一块浮空大陆上,上面有一个国家,据说是人类第六大魔法文明,他们比我们更加熟悉灵魂回收工程,为此还建了英灵神殿方便灵核集体寄附,而不是弥散在空中瞎转悠,也不会到处吓人。」嘴巴期待式地闭上,朝男孩挑了挑眉毛。 「第六大魔法文明?」 「是啊,前面几个比如亚特兰蒂斯啊玛雅文明啊什么的都是因为对表源肆意地开发和使用导致核源紊乱引发了灾难,整个文明都消失了。」 「但是这个浮空大陆的国家呢,表源密度据说到了十几,你知道就钱唐市的平均表源密度多少吗?」 「多少?」 「3左右,而且啊,已经是我们国家最高的了。」 「天啊,如果浮空大陆的表源密度十几的话,就是这里的好几倍了。」 「是呢,不过就是据说啦……啊对了对了,回到之前的话题,我还漏了一个,就是吞噬消解这个状态,这其实是一个病态状态,怨灵不会真正意义上消散,但是会被食灵者吞噬,让食灵者获得他的部分能量。」 「食灵者?」 「嗯,食灵者只是一个统称,就跟罪犯一样,可以是人类,也可以是英灵,历史上的食灵者大多是能力比较强的魔法使,不断吞噬人类或者英灵的灵魂来加强自己的能力,不过现在魔法系统内的法律体系已经很完善了,这样做的人越来越少。」 「我想起来了,以前苏濛有说过有些魔法使为了打通核源不惜对其他魔法使下手,他们也算是食灵者吗?」 「没错,」柳真靠回椅背两臂抱胸,「也有英灵对英灵下手的,不过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更强而已,你也知道很多强大的古代英灵都是一些征服欲超强的帝王或者杀人狂什么的,死掉大把人对他们来说真的是翻翻手一样,灵核具象化之后便不断杀人,并吞下一些强大的对手。咦……真是的笨蛋,被你说的都吃不下去了。」 女孩嫌弃式地朝自己的粉色饭盒撅了撅嘴。 「你本来饭量就不大吧大小姐,对了你们今天的菜怎么糊糊的。」谷文承好奇地从苏濛的便当盒里夹起一块。 「噗……苏濛,你盐放太多了吧,还有完全烧焦了嘛,真的是……」 「文承……那个……哈哈……其实……」苏濛抬起头笑起来露出牙齿。 「咚!」的一声,桌子传来震颤。 「笨-蛋-文-承!」红色的怒眼死死瞪着,「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哈哈,没想到大小姐还有下厨房的一天,竟然这么勉强自己,你让作为同桌的我另眼相看啊。」谷文承和苏濛对视了一眼,又平静地回看过来。 「切,不过是好奇罢了,烹饪什么的也没有什么难的嘛,再过几次就可以做出更好吃的了,不过得看本小姐乐意咯。」柳真撅着嘴看向一旁,拨了拨落在右肩的头发。 「哦对了柳真,今天为什么会想到来阅览室吃便当啊。」苏濛放下筷子,一边收拾起三人的饭盒一边说道。 「其实也不是我要来的,刚刚下课前echo说有急事要找我,而且要当面,所以就约在这里了。」 咯哒一声,阅览室的门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 「不好意思,打扰了。」进来一个黑色单马尾的女孩,她松了松身上的白色运动服朝三人轻轻点了点头,极其自然地站在门口露出一个微笑, 「两位学姐好、学长好,我叫夏珂。」 第三十三章 螺旋纹路 谷文承 「你就是echo?」柳真看着白色运动服落座,指向她说道。 「是的,柳真学姐,之前一直是电话里联系您,虽然……按照执业准则应该叫您柳真女士才对。」白色运动服的女孩两手放在腿上,端正地应答。 「哦对了,谷先生,我还是叫您学长吧……」夏珂看向谷文承,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递过来,「苏濛学姐提供的报告委员会已经受理通过了,这是您的通行证。」 深蓝色的卡片,背景是符合黄金分割的白色螺纹略微凸起和暗暗发光,左下角印着missiononpreservablehumanity01」,右上角用大号字印有cph三个字母。 「通行证?」男孩接过卡片在手中端详着,用手指触碰着上面凸起的纹路。 「嗯嗯,虽然是初级纹路师的通行证,但委员会图书馆里的大部分资料都是有权查阅的了,不过委员会目前人数紧张,仅仅为柳真学姐提供了专员……也就是我啦,您和苏濛学姐一样都是自由行动,暂时不会有特别委托的,更何况考虑到你们处在临考阶段,所以请放心……」夏珂像一个干练的律师一样熟练地解说。 「夏珂,谢谢你,我会好好努力的。」男孩用力点点头。 「好了好了,」红色毛衣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没想到是echo就是你啊,虽然中文名中性了一些,果然还是叫你echo会习惯一些。」 「你们认识吗?」男孩问。 「算是吧,其实没有见过面……听说她去年作为学校田径队的新手可是打破了我的100米记录呢。」柳真意味深长地望向马尾辫的女孩。 「其实是运气好啦,那天正好顺风,所以能以12秒3的时间过线而且仅仅比柳真学姐快了0.1秒而已。」 「好了好了,我们就不互捧了啊,不过你是怎么进的委员会的呢?」 「是姑妈的介绍,她叫夏雪,学姐您应该认识。」 「雪莉可从来没跟我说过有你这个侄女……不过……夏家也算是魔法世家了吧,对哦echo,你不是更应该当魔法使吗?」 「这个嘛,或许是我喜欢运动的关系吧,所以还是喜欢当干员,好好努力的话以后或许可以做特工,小时候经常在春申市的伯父家里学习打猎和骑马,自然就喜欢流汗的事情了,哦请不要误会,我今天还没有跑步,如果是跑步以后再过来的话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夏珂慌张地摆起手,白色的宽松运动服发出刮擦声。 「原来如此,」柳真拨了拨刘海,「虽然资质有点浪费了不过可以理解,说吧,今天非要当面找我是什么事情?」 白色运动服坐直了身体,马尾辫轻轻晃动了一下,沉默了几秒之后夏珂郑重地说道。 「学姐,您说的那个徐烟……她失踪了。」 「失踪了?!」柳真身体前探。 「是这样,昨天晚上我们去了徐烟家里,但是一直没有应答……一直等到今天上午也没有人出门,直到两个小时前撬锁进去才发现里面没有人。」 「会不会去了亲戚家里?」柳真皱起眉毛靠向椅背。 「上午一家一家打过电话了,无论是近亲还是远亲都表示没有碰到徐烟,她的班主任说她昨天一天都没去上学。」 「这就奇怪了啊,会去哪里呢这孩子……」 「其实委员会的情报也有限,姑妈那里我也通知了,她说会和您单独联系。」 「所以是要我找到徐烟吗?」 「正是此意。」女孩抿着嘴点头。 「哎呀……我本来就想找那孩子聊聊的,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嘛,干嘛非得当面。」柳真笑着摆了摆手。 「那个……因为学姐您经常拒绝我们的委托,所以……」 「哦……哈哈,是这样啊……」 「毕竟学姐不是委员会直属嘛……实际上我们没有权利制约您的,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嗯?」 「今天的凌晨零点,黑方碑的非径向振幅突然增强到原来的3倍。」 「回收者发出信号了?」 「或许是吧,但是很快就消失了,技术部的结论是和徐烟有关。」 「明白了,我考虑一下吧。」 「那个,学姐,请您务必接受这次的委托,拜托了拜托了……」夏珂双手合十朝向柳真苦笑道。 「什么啊……你们这是要逼我吗?」 「真是万分抱歉……」 「算了算了,看在你这么认真的份上,」柳真叹了口气向前探去,右手支起下巴。 「谢谢学姐!」 「哪有那么便宜啊echo,说实话我真的很想休息三天再说啊,真是的,」柳真浅浅地白了女孩一眼,又转为微笑,「呐,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了,或许哪一天你可以帮到我。」 「哪里哪里,」夏珂拼命摆着手,「作为您的专员,我随时听您调遣。」说完,夏珂从背后拿出一个终端设备架在桌上,在上面熟练地敲打起来,又过了十几秒她合上轻薄的黑色终端朝柳真说道,「好了,姑妈说她正在开会,晚点联系您,我这里有进一步的情报也会第一时间联系您。」 柳真没有回答,抿了抿无奈的嘴唇朝夏珂点头。 「那么先不打扰三位前辈了。」女孩站起身来,朝着三人缓缓点头,干练地转过身去离开。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关门前,夏珂红着脸探着头对着屋内说道像个小白兔。 「嗯?」柳真好奇地望过去。 「学姐,我真的很想见您一面!一次就行!」说完,砰的一下关上门,门外响起小白兔逃走的脚步声。 俄顷,柳真朝着窗外叹了口气。 「看来我是劳碌命啊……」 「那个,」谷文承试探着说,「我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尤其是听到徐烟两个字的时候。」 「或许是错乱的记忆吧,先不要管了,用力想是没用的。」柳真将长发扬到身后站起身来接着说道,「对了两位,下午的课我上不了了,得先走一步。」 「这么快就要展开调查了吗?」男孩仰着头问道。 「不是啦,学生会长找我有事。」柳真朝谷文承笑了笑,挑了挑眉毛说道,「很帅的哦。」背对着惊愕的两人她又说道,「哦对了,晚上一起吃饭。」 她回头看了看没有无人回应又回到男孩面前伸出手晃了晃, 「喂,笨蛋,怎么啦?你的眼睛没有焦点哦。」 「一起吃饭?你和学生会长吃饭?」男孩张开困惑的嘴巴。 「不是啦,」她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指向男孩,「是我们三个一起吃饭,哦对了,笨蛋你请客。」 「我请客?为什么啊?」 「天啊!你现在是委员会认证的初级纹路师了哎,这都不值得请客吗?」 「哦……哈哈……是啊,职业生涯开启了呢。」 「好了,不说了啊,我看看……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呢,反正这又没人,你们两个就在这好好叙叙旧吧,哈。」 柳真再次背过身,慢慢踱步到门口打开门,匆匆响起一两下靴子声离开两人的视线,又抓回门框露出后仰的脸部和洒下来的长发,俏皮地眨了眨眼, 「晚上见。」 第三十四章 雨歇云散 谷文承 「文承,你是不是喜欢她?」 苏濛将三人的便当盒收好后放到地面,取出面纸在桌上细致地擦干净,轻声朝着男孩说到。 「哪个?」谷文承回过头讷讷地挠了挠头。 苏濛低下头咬了咬牙, 「你知道的。」 「……」 「刚刚她说学生会长的时候,你怎么了?」她抬起头。 「我没怎么啊……或许是担心吧。」他叹了口气看向门口。 「……算了,不好意思。」 「苏濛,你又来了,和那时候一样。」男孩平静地望了回去。 「无聊是吗……是,她也是这么说我。」女孩咬着下嘴唇缩起肩膀。 「苏濛,」男孩探出双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我今天脑子不好使,真的不骗你,总觉得这一幕发生过似的,又或许不是在这里,你吃了我好多醋。」 苏濛摇晃着挣脱开,退回椅背, 「我胃很好,文承,如果你喜欢她就要说出来。」 「你知道我在意谁。」 「我不信。」 「好吧,不信算了,哎对了,我给你买个手机好了,和我用一样的机型吧,性价比很高,处理器是去年的旗舰,一点都不卡。」 「不要,你们怎么都要给我买手机啊……」 「不放心你嘛。」男孩拨了拨她垂下的刘海,低下去偷看着藏起来的小脸。 「连语气都一模一样。」苏濛朝着裙摆说道。 「就当是给苏濛老师交学费了。」男孩在桌上支起下巴,咧着嘴笑着。 「不要文承,我真的不要,这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苏濛用力摇了摇头,又抬起头对上男孩的目光。 「这样子,是指?」黑色眼眸不带目的地注视着慌乱的深蓝色。 「……」 「不行,刚吃完得出去走走啊,吃太多了。」谷文承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毛,缓缓站起身来。 「文承。」白嫩的小手迅速抓住他的衣角。 「嗯?」 「就这样子,多待一会好吗……」女孩藏着微红的脸颊看向一旁的地面,手死死抓着,发出晚霞般的嗓音。 「总得找点事做吧,」谷文承平缓地坐下来,「架子上那些书怕是翻遍了,如果有wifi就好了,苏濛,要不跟你的学弟部长商量一下,让他找学生会申请一个wifi?」 「不要。」急促而决绝的声音。 「为什么?你不觉得有wifi之后,阅览室就更有吸引力了吗?」 「那就没有可以这样待着的地方了……」 男孩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趴在桌上看着女孩的耳朵和白颈。 「苏濛,知道我生物钟为什么调整过来了吗?虽然昨天还是很晚睡,但今天白天一直撑着。」 「那你在这睡一会,我看会书。」苏濛探出手肘轻轻碰上男孩的手肘。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濛,我想上线。」男孩坐直了身体,郑重有力的吐词。 「上线?」 「嗯,不仅是一本线,我们毕竟是强化班吧,如果考到前20名的话还是能进之江大学的,你看……我其实也没有别的坏习惯,只不过是浪费了两年学习时间而已,还剩这点时间是可以补回来的,最重要的是……你知道吗?」男孩两眼放光。 「嗯?」 「苏濛,你没意识到吗,我在作弊啊!?」 「作弊?」 「是啊,坦率地说如果我们处在回环里是有明确的副作用的,就是记忆叠加。」 「你是说……?」苏濛张开了小嘴。 「嗯,过去我一直没意识到这样做的好处,我现在开始设置一个锚点,就是这个阅览室,」谷文承探过身子,熟练地取出苏濛口袋里的微光钢笔,在桌面上雕刻起来,「你知道吗苏濛,我已经有两年没来这里了,尤其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这个场景太不寻常了,不设置锚点实在是可惜。」 他不再说话,慢慢在桌面上刻着,三分钟后伸出手触碰细小而简陋的圆阵,纹路暗暗发光,他用食指第二关节敲了两下桌面,满意的点了点头。 「苏濛,我终于明白柳真为什么会选这里了。」 「嗯……」苏濛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好像听着屋内一个不存在的女孩说,你总算明白了,笨蛋。 「我想清楚了苏濛,我要好好努力,如果说那次提分手是因为觉得配不上你的话,我想这次一定好好努力,无论是纹路师也好还是学习也好。」男孩将桌上的光纹抹去,只剩下残破的浅灰色结晶,像照镜子一般看着自己投在桌面上的模糊镜像。 「那……柳真呢……」女孩认真地望了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 「文承,对不起,我老是那样想,但是……」深蓝色的短发轻轻摆动起来,又低垂下去像落下的鸢尾花,「其实文承,如果你能照顾好她,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呢,身体也不好,总是拖累你们,如果,如果……」等待了很久,她轻喘着气说。 「别这样,苏濛。」男孩伸出左手轻轻触碰女孩的肩膀,「柳真和你不一样,她看上去更有光彩更有热情,像一个永不熄灭的太阳一样更善于照耀别人,你呢,很文静很温柔,小心思挺多,」他迅速刮了一下苏濛的鼻尖,又退回去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其实恰恰相反,她一旦自尊心被击破了就会比谁都更容易受伤,而你虽然总是柔弱的样子,但一旦坐在你旁边,无论是谁的心思就能平静下来。」 「苏濛,烈日和狂风固然美,但我喜欢的是雨歇云散,轻风吹拂,青草吸着露水,女孩撑着雨伞在路边漫步,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女孩弱弱地回应像是接受浇灌的小花。 「苏濛,我想明白了,我和柳真,是战友。」 「战友?」 「虽然我现在还不行,但我总觉得我会和她成为战友,我专门钻研纹路,再注入她的法源,一起……」 「一起什么?」 「哈哈,还没想好……」 「讨厌。」苏濛拨开男孩的手,小嘴甜甜地撅起。 窗外蔚蓝色的天空上,几朵散云渐渐融化,一阵微风卷进来,掀起女孩耳边的发梢。 「哎,今天脑子真的转不动了。」男孩按了按太阳穴,「不说这个了,晚上去哪吃呢,如果是学校附近的话会被老师看到的吧。」 「嗯,你定就好……不过不要破费了……」女孩发出清泉的声音。 「苏濛,你喜欢吃火锅吗?」 「我随便啦,柳真虽然吃素比较多,不过偶尔吃起辣来也会特别猛,她应该不会介意。」 「我是在问你。」男孩坐直了身体平静地说。 「……我真的随便啦,跟你们在一起吃什么都好。」苏濛抬起头向他微笑。 「虽然这话我听着很舒服,但是起不到任何作用啊……」 「嗯……」女孩伸出手理了理男孩的袖口。 「苏濛,我想去你家吃饭。」 「不要,那里很破的。」女孩收回手。 「我想吃你做的菜,柳真的手艺太差了。」他顿了顿说,「我们放学一起去买菜,你做饭,我来洗碗,今天就在你家吃火锅吧。」 「不要,没有锅。」 「我去买一个,你看买一个鸳鸯锅才多少钱,以后还可以经常用对吧。」 「不要,不要。」女孩拼命地摇头。 许久,男孩露出无奈的笑,像是无所适从的家长。 「苏濛,我要拜托你保管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嗯?」 「伸手过来。」 「不要。」 「来。」 温暖的大手抓住白嫩的小手捂在胸前。 「干嘛?」 「苏濛,我要把我的胃交给你。」 「……那是肺。」 第三十五章 密码盒 柳真 「哎呀哎呀,怎么到处都是棉花糖的味道啊……」 苏濛的租住房内,柳真将门链挂上,走近了一些两手叉腰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两人。 「回来这么早啊。」苏濛端起刚洗好的生菜来到小餐桌前,半裸着束着围裙,校服早已藏到衣橱里,她将书桌上的一盘葡萄递到柳真面前,「这些洗过了,可以吃。」 「我说你们两个也太会过日子了吧,不就是吃顿饭嘛……还变着法地省钱,不过也好,在家里吃倒是可以敞开来说,啊!火锅!我喜欢!」柳真取出一张面纸放在桌上,将嘴里的葡萄皮和种子落在上面,坐到餐桌前看着中间的电磁炉又站起身来打量着满桌的配菜,大大咧咧地脱下毛衣扔到一旁的床上,只留一件粉红的短袖t恤。 「柳真,学生会长找你什么事啊。」谷文承端着下好料的锅慢慢走到桌前,将红汤的那一面留给红色的女孩。 「你猜?」柳真撑着下巴仰望男孩,带有期待式的微笑。 「猜不到,我想不到你会和学生会产生什么联系啊……」 「还好啊,以前在体育部的时候还是经常碰到的,只是没什么交流罢了,不过这次是私事啦。」 「私事?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 「表白?」 「嗯嗯。」柳真靠上椅背用力点头,两手收在并拢的腿下。 「真的表白了?」 「逗你的。」 「啊?」 「没什么啦,就是问问家庭情况啦,问准备考什么大学啦,需不需要学校以特长生名义推荐啦什么的……啊,汤滚了,快放快放。」 「不过听说他家很有背景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对你有意思哦柳真。」谷文承一边拨着菜一边说。 「切,你管得着吗。」女孩笑着看向一旁。 「对了,柳真,大学的事情想好了吗?」对面坐着的苏濛说道。 「还没,最近就是忙啊忙啊忙啊,真的没工夫想啊,你们呢?」 「我们?」苏濛慌乱地捂住嘴。 「哦……」柳真别有深意地晃悠起音调,「你呢,苏濛?」 「我决定考之江大学。」苏濛用勺子撇起火锅的泡沫,一点一点倒进一旁的碗里。 「啊?!不是吧苏濛,你脑子进水了吗?以你的实力考进燕京大学不要太轻松哦,怎么想着留在钱唐了?」 「去燕京干嘛,吃灰吗?」女孩低着头冷静地说。 「噗……苏濛,你别这么突然这么冷好不好,我是真的不习惯……」 「之江大学也有特别班的,分数线不比燕京大学差,更何况……」苏濛试探地低着眉头看向男孩。 「好啦好啦,就你那点小心思早就猜到了,这么说笨蛋你也是咯。」 「没错,我决定接下来好好学习,以及做纹路。」男孩泛着微笑用力点头,给柳真夹起一片肥牛,又给苏濛夹起一块贡丸。 「真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就是笨蛋你别玩脱了啊。」柳真拨弄着碗里的肥牛片吹了吹。 「放心柳真,不管怎样我中考也是老家的前三名,更何况这次设置了锚点。」 「那你可得抓紧了,我现在可是越来越不想出差错了,我们就来比比看,是世界线被我收束得快,还是你成绩提升得快,啊……满足……」柳真边嚼边说。 「对了,说到世界线,其实我一直有困惑。」男孩喝完了杯中的饮料,又满了一杯。 「说,我也要可乐。」柳真说完,看着对面的苏濛起身,裸露的背影进了厨房熟练地捏起一只玻璃杯冲了冲。 「我们所处的到底是循环还是平行世界?」男孩捧起大瓶饮料向玻璃杯中倾倒。 「怎么说呢,事先得确认一下,世界线和平行世界不是一回事,」柳真嘬了一口继续说,「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话,那么那个世界也会发展下去的,比如我们不存在,或者我们死了,都有可能,但目前无法证明平行世界的存在,当然也无法证明不存在,」她用筷子在红汤里搅了搅,抬起一盘白菜全数拨了进去,「如果一句话来表达平行世界和世界线的区别,就是平行世界的我不是我,而另一个世界线的我是我。」接着撑着下巴注视着红色液体中世界的起伏,咕嘟咕嘟「至于世界线嘛,其实最终都会收束到唯一一条世界线的,即便中间有无数种可能,但是命运是不会改变的。」 「哎,你们吃啊,哦……我这个好得快……嘿嘿,那我就不客气啦……」柳真将空着的碗伸给苏濛接着说,「所谓时空法术,其实就是把人束缚在特定时空内,并给出一个对正点,只有达到时空对正点,法术才会被解除。」她从苏濛手中接过盛了一小半米饭的碗,夹了几块白菜拌起饭,「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我们到底是出于开始-结束-开始的循环还是并行的世界线,但是呢,」她放下手中的碗,看着男孩将肥羊平均地分到两个汤锅里,不带目的地笑了笑继续说,「法源的消耗是实实在在发生的,利用法力残渣来设置锚点也是可行的,所以最形象的比方,我们处在的……或许啊……是一个密码盒里面一样。」 「密码盒?」男孩给苏濛夹起两块肉片,接着给柳真夹了一块,最后像锄草一般扫着苏濛夹到他碗中的饭菜。 「嗯,因为密码盒内外的时间参数不一致,导致我们可以一直在里面尝试,每次尝试失败之后看上去数字全部归零了,其实会留有摩擦痕迹的,所以才会有残留的记忆和痛觉,而解开谜题之后,出来发现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原来如此,有种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嗯,没错,」柳真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小口,另一只手放下筷子在空中比划着,「不过我们算是世上方一日,洞中已千年吧……至于这个对正点,就相当于有六道锁,我们已经解开第一道锁了,这或许是时空法术的施法者对我们的提示吧。」 「嘟嘟。」女孩腰间传来声响。 「哎呀,又来信息了,等等哈,我回一下。」柳真透过雾气朝两人眨了个眼,举起手机对着桌子卡擦了一下,一边用拇指敲着屏幕一边用余光瞥着男孩轻轻念出来,「我…在…吃…火…锅…哦……」 「对了柳真,你用的是wim还是gim?」男孩问。 「是什么?」苏濛抢着问。 「是通讯软件,可以发图片语音的,wim是无极科技的,gim是谷狗科技的。」男孩平静地看向苏濛缓缓地说。 「当然是wim啦,现在谷狗家的还能信吗?」柳真翘着嘴唇说。 「这倒是,柳真,我想还是给苏濛买手机,然后我建一个wim的三人群,如果不在一起的话可以第一时间联系上,沟通起来也方便。」谷文承一边说一边给火锅加菜。 「有道理。」柳真点点头,看向隔着雾气的苏濛。 「不要。」苏濛短促有力地说。 谷文承朝柳真耸了耸肩,柳真难以捉摸地笑起来, 「说你笨蛋真是笨蛋啊,女孩子心思还不懂吗,直接摆到面前看她还不就范?」她朝苏濛投去意味深长的笑,「我可以赞助一半哦。」 「太好了,」男孩碰了碰苏濛桌下的小手,又看向柳真,「对了柳真,你的耳机线是什么牌子的,看你一直在用。」 「哦,这个啊,是irhythm,一个很小众的进口牌子,不过很耐用哦。」柳真翘着嘴唇像是被发现藏着糖果的孩子。 「应该很贵的吧。」 「还好啦,一分价钱一分货嘛,我用了快一年了音质都还很好呢,还有就是耐热,可能是我经常动作太大的原因吧,以前用过的耳机都撑不过一个月。」柳真拿起手机熟练地敲击起来,熄灭屏幕之后又抬起头,「笨蛋,你又不会烧着,用点正常的牌子就行啦,记得多留点钱给我们家濛濛买吃的,哦?」 看着面前的两人互看了一眼各自红着脸,柳真落下不易察觉的眼角看向一旁,又用漏勺大块地捞着菜,站起身舀到苏濛的碗里,迟疑了一会又舀了一勺放到男孩碗里,接着拨弄起面前的红汤,雾气上涌。 「对啊我们讲到哪了?……啊,难得机械犬都消失了,吃完了一起夜间散步吧。」 谷文承和苏濛哑然互看了一眼,柳真咽了咽口水,转而嫣然一笑,将一粒葡萄放进嘴里, 「哎呀这个雪莉也真是的,说是联系我,到现在都没消息……」 「叮!」放在桌上的红色手机响起。 柳真用极快的速度看完,敲打了几下之后放下,朝两人挤了挤眉, 「对了,你们听过幽灵少女的故事吗?」 第三十六章 反应防御 柳真 「没听过,不想听。」男孩摊开手。 「啊?你呢苏濛?」柳真撅起小嘴。 「我也不想听。」 「柳真你怎么了,最近特别活泼。」谷文承问。 「没啊,我一直这样啊。」 「不是啊,你一直很冷的,苏濛你说是吗?」 「嗯,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明显了。」苏濛点了点头。 「……柳真,你是不是恋爱了?」男孩像看病人一样看向柳真。 「滚。」 「看来是了。」男孩看向苏濛。 「同意。」苏濛冷静地点了点头。 「再这样我可走了啊,不当电灯泡了。」柳真红着脸靠到椅背上。 「柳真,我们只是约定,又没有在一起。」男孩平静的说。 「嗯,约定。」苏濛端庄地点了点头。 「……我说你们绕不绕啊,两个都是文绉绉的,穷酸文人,酸酸酸。」柳真在鼻尖摆了摆手。 「柳真,说说幽灵少女的事吧。」男孩笑了笑给柳真满上饮料。 「嗯……这个要从几天前说起了,不过也是委员会接到各种异常现象之一啦,」柳真嘬了一小口竖起手指,「黄龙电子商场知道吗?」 「嗯,知道,这一带最大的电子市场了,在东南边吧,接近市中心了。」男孩靠向椅背。 「那里的大门不是自动门嘛……有一次,一个小女孩硬是进不去。」 「进不去?」 「是啊,就是那种重力感应的平移门,那个小女孩站了半天就是没反应。」 「会不会是故障?」 「不是故障,叫了自动门厂商来维护了结果发现重力感应没故障,就是小狗站上去都有反应的。」 「会不会是太轻了?」 「或许是吧,不过关键还不在这里哦。」柳真挑了挑眉毛。 「嗯?」 「关键是那孩子忽然挥了一下手,门就像被两边拉开一样猛地打开了,噌噌噌那样子,一顿一顿的。」穿着红色t恤的女孩伸出手臂在空中比划着。 「魔法吗?」 「不太像,现场没有法力结晶的残骸,总之呢,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为这个女孩服务一样。」她顿了顿说,「不过哦,说是幽灵少女,其实还是有影子的,而且也没有飘在空中。」 「这就奇怪了,如果说是感觉不到重力的话,飘起来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了。」男孩看着汤锅若有所思,又夹起几块肉。 「嗯,更奇怪的还在后面,当时她是去那里买笔记本电脑的,看了店员小哥拿出来的包装一眼,就说那个电脑是别人用过的。」 「这么熟悉门道?」 「不是不是,后来店员跟她吵起来,她说里面有一道划痕,在哪里哪里,结果一拆果然是的。」 「透视?」男孩一边夹着菜一边吐词。 柳真意味深长地看向苏濛继续说, 「嗯,如果是异常能力者的话未免能力也太多了,更觉得不像是人类,不过目前仅仅是委员会那里收到的异常情况啦,很多事情还不能确实。」 「倒是有点像苏濛某些时候,会给人一种空灵的感觉。」男孩不顾苏濛惊讶的表情,默默点了点头。 「嗯,是呢,」柳真向苏濛投去难以捉摸的微笑,又看向男孩,「对了说到空灵,你怎么解释这个词的意思呢?」 「怎么说呢……感觉就像飘在空中,很远,摸不着的样子,难以猜透心思。」男孩缓缓地说。 「哟……原来苏濛竟然能给你这种感觉啊……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不是,偶尔吧,而且只有……」男孩试探地看向苏濛。 「不要说了。」柔弱的少女轻轻地顿挫,声线像是从久远的过去发出。 柳真朝男孩吐了吐舌头, 「对了,笨蛋,你觉得空这个字应该怎么翻译呢?」 「为什么会问这个?」 「如果要理解魔法使的话,就一定要理清楚空的意思,」柳真取出一张抽纸擦了擦嘴,拨弄起耳边的头发,「怎么说呢,亚里士多德提出以太的存在之后,一直影响了后世的魔法学界,虽然没有科学辅助,但是算是和源论相辅相成帮助了早期魔法师们,恩对了,在程式魔法时代之前,我们这个群体还都叫魔法师而不是魔法使,那时候源论还被以太论打压着,而且地表法源还很充裕,所以以太学说占主流。」 「咳咳,」停顿了一会,她继续说,「其实以太除了ether还有另一个说法,就是akashic,这个在梵文里就是空的意思了,」 「所以,空在魔法学界里就算是以太了吗?」男孩轻轻前探。 「不完全是,笨蛋,有听过量子纠缠吗?」 「嗯,是爱因斯坦提出的一种超距离现象。两个微观粒子不管被分开多远,只要一个粒子发生变化就能立即影响到另外一个粒子。听说不久前我们国家的墨子号实现了千公里级别的量子纠缠。」 「正是如此,」柳真竖起右手食指,桌下跷起二郎腿的靴子一晃一晃,「空即是色,所谓的虚空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某种物质或者波形,至少量子纠缠就可以作证空的存在,过去人用以太只是笼统地概括了他们察觉不到的空,但是现在的空更加确切。打个比方,过去的人触碰不到天空,所以才会把天叫做空,现在我们也知道了天上还是堆满了各种物质的,所以现在对空的定义越来越精确了,更准确的叫法应该叫虚空、对应的英文应该叫void或者是德语的leere。」 「这么讲究啊。」男孩配合地说。 「那是,」柳真浅笑道,「严谨点说,法源已经是被监测到的物质了,所以不能再划作空的范围内了,那么,回到话题,幽灵少女掌握的能力,应该就属于空的范围。」 「原来如此,不愧是柳真姐姐,受教受教。」男孩配合地说。 「嘿嘿那是,对了苏濛老师,这个笨蛋最近纹路怎么样了?」 「还好啦,」一旁默默看着的苏濛露出家长式的微笑,「看他挺有干劲的样子,几个简单的作业也都通过了,就随他钻研了。」 「这么放任啊,看来真是不一般的师生关系呢,」柳真朝苏濛眨了眨眼,又朝向谷文承,「笨蛋你呢,有什么方向没?」 「嗯……我想想,要不我做一个魔法火锅吧,不用通电就能加热的那种。」 「你有病吧,已经能做到的事情你还费什么事。」 「开玩笑了,我想做一个自动防御程式。」 「自动防御?」 「嗯,就和主战坦克的反应装甲一样,识别来袭区域,只凝结最小的一片法源作出屏障,这样就能将性价比进一步提高了,更加节省表源。」 「想法是不错……不过听起来就很复杂的样子,光是识别部分就很困难的吧。」柳真靠后一些,眯起眼睛从上到下打量起男孩。 「嗯,不过越有挑战就越有干劲,明天下午班里不是春游嘛,我打算上午就请假,去一趟委员会的图书馆收集一下相关资料。」 「哦对了,忘了说了,刚刚雪莉发短信让我们明天中午在博物馆碰头,倒是离委员会很近。」 「好,那我明天早点去了,到时候在博物馆见。」 「好,苏濛呢?你和他一起吗?」柳真翘着嘴看向苏濛。 「我不去,我要上课。」 意图不明地吐了吐舌头,柳真站起身来,在一旁的小铁床上挽起毛衣,「哎呀时间不早了呢,苏濛,我今晚不能陪你了得回家换件衣服,你要不要一起过来啊?」 「你去吧,我留下来收拾。」短发女孩停顿了一下,接着仰起头带着一丝微笑软软地说。 「也好,你们小两口好好呆着哈。」柳真背过身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了柳真,我待会帮苏濛收拾完之后也回家了。」 「我才不管嘞,对了笨蛋,你出来一下。」 柳真很快来到楼下的一片幽黑里,一边看着月色一边等待着,过了一会男孩出现在楼道门口, 「笨蛋,我在这里。」 这股凛然的声音是许久没有出现的了。 「来了。」 「抱歉,这么把你叫出来很奇怪吧,待会苏濛要是问到,就说我给你转买手机的钱。」凛然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 「柳真,你到底怎么了?」 「其实,」柳真看着月色落下眉头,轻轻地说,「我……被表白了……」 「真的阿?」 「你这是什么表情?」柳真转过头去仰望,红色的眼眸带着凶光刺着男孩「我被表白很奇怪吗?」 「不是啊,我在想你以前被别人表白从来不说的,为什么这次要对我说?」男孩后退了两步缓缓的超一旁说。 「……我是听听你的意见嘛,最近心情百分之百地好,不过很快就要掉下去了,所以别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对你。」女孩低下头看着男孩垂下的手掌。 「要不就答应人家吧,学习又好,又帅,又是学生会长,想必是不错的对象,更何况我还很期待你被恋爱滋润的样子,说不定脾气会好很多的。」男孩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微笑着。 低着头许久,像面临全然崩溃的赌局。 「笨蛋。」柳真轻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撇开视线。 停顿了许久,月光洒在两个沉默的头顶,折出一高一低,一大一小的两顶光晕。 「骗你的。」女孩对着地面轻轻说着,嗓音像泉水拍打着的风铃。 「骗我的?」 「嗯,但我不确定接下来会不会……」柳真咽了咽口水,「喂,如果我不想的话,你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帮我?」 「上次?」 「嗯。」 男孩长长叹了口气,在女孩身后微笑着,「当然。」 「……」女孩对地面紧皱眉头,发出难以分辨的轻声,「我讨厌三心二意的人。」 「怎么了柳真?」男孩沉稳夹杂慌乱的呼吸扫在柳真的头顶。 「没什么。」 「我也讨厌。」男孩发出钟鼓般的嗓音,对着女孩的肩用力说道。 「如果明白那也不要再说了,否则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女孩发出划破空气的哑声,又清了清嗓子朝后面瞥了一眼,「明天穿衬衫。」 「衬衫?为什么?」 暗红色的长发在月下越飘越远。 第三十七章 伦勃朗 柳真 「欢迎乘坐地铁1号线,请抓好扶手,前方到站定安站。」 随着车厢的晃动,柳真和苏濛站着的身影一起一伏。和苏濛笑吟吟的面孔对比起来,柳真心事重重地看向车厢的角落,似乎在看着一个不存在的乞讨老人。深红色的长发一绺一绺下来,仍旧是深红色的毛衣但薄了些,毛衣的缝隙间隐隐可见皙白的皮肤, 「总之我今天一个人先回去了,需要和那个笨蛋说说话的是你,有什么事你让他打给我好了,」柳真撅起小嘴,「不过苏濛你也真是的,不知道我不喜欢地下吗?非得来坐地铁。」 「打车总是不划算的嘛……省下的钱给你买冰淇淋好不好。」 「嗯嗯……咦不要,一吃就停不下来的,夏天又快到了啊,我可千万要忍住。」 「再忍一会马上就到啦。」苏濛笑道。 「也怪你啦,本来好好的座位,来了一对老头老太,你就让位子给老爷爷了,害得我只好跟着让给老奶奶。」 「让座是应该的嘛……」 「算啦算啦,谁叫我们家濛濛这么善良呢。」柳真撩起了苏濛的头发。 「定安站到了,请从左侧车门下车。」车厢传来广播的声音。 「啊……总算得救了!」柳真第一个冲出车门。 带着苏濛出了站,向南再走两个街区便到了博物馆,背着包的男孩招了招手。 「啊?叫你穿衬衫怎么还套了一件卫衣?真是不伦不类。」 「你才是吧柳真,说是回家换衣服怎么还是毛衣?你不是回去把你家衣橱虐待了吧。」 「换件新的嘛,你的资料收集的怎么样了?」 「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呢,该要的都要到了,」谷文承抖了抖背上鼓鼓的背包,「不过识别部分比较难找,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回头我研究一下徐鑫留下的识别系统,试试看能不能翻译过来。」 「得了吧你啊,以后没做出来的事情别说出来,省得人家对你白白期待。」柳真舒展开失望的眉角,背过身去摆了摆手。 天气算不上晴朗却也没有雨,厚实的云层有些抑郁地压在上面,偶尔吹过的轻风让人增添了活着的感觉。 或许是工作日的关系人倒也不多,棕色的靴子在大厅内的大理石地面嗒嗒作响,右前方的门口一旁的幕布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 「伦勃朗巡回画展」 「喂,柳……」 男孩刚要开口,柳真的背影进入了幽黑的展厅,苏濛笑着拉起了谷文承的衣袖。 进入展厅大门之后逐渐恢复光亮,临时搭建的一个又一个小型展厅和西式门廊、桌椅、红地毯呈现在眼前,红色的锦帘和柔和的金色小灯交织在一幅又一幅名画上方,让人仿佛置身十七世纪的欧洲殿堂。或许是对游客来说是幸事,画家的巡展居然没有多少人,除了异国面孔、老人和中年大叔之外,主要是一对一对青年男女,剩下来的则是来回走动的制服和别在腰间的对讲机,擦肩而过的大人们见到苏濛的校服投来惊讶。 红色的身影并不在乎两侧价值斐然的名画,而是不断前进,到底左转来到一个边厅。 独占整个边厅的是一个高约三米长约四米的巨幅画像,画面中央是一黑一白两个军官模样的人,围绕着各色各样的城市人物。 似乎被眼前的画像所震撼,三个未成年人张着嘴仰视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长凳上坐了一个清秀的女人。三十多岁,黑色的西装和套裙,肉色丝袜和黑色高跟鞋,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典型的高级女白领,盘起的头发显出细长的脖子,细框圆眼镜则多了一丝柔和。 「说起来,真的是有趣。」随着女人的开口,三个人同时回头看去。 「这幅画虽然叫夜巡,但实际上画的是白天的活动。」 「白天的活动?」男孩问道。 「嗯,」女人笑道,「因为伦勃朗最擅长的就是光,斜上方特定角度的光线柔和洒下来,突出重点要表达的地方,明暗部的过渡也非常自然,这种对光影的处理风格就成了他的特色。因此,即便是日间活动,伦勃朗依然调成了夜晚的样子,这样便能发挥出他的特长。」 柳真点了点头,继续回头看着画作。 「中间的这位黑色军官叫弗朗兹班宁,后来成了阿姆斯特丹的市长。」女人站起身来。 「这些人物都是真实的?」男孩问道。 「这位举着旗子的年轻人,则是当地的富豪。」女人自顾自说着。 「这么年轻就是富豪了?看来伦勃朗画的人都不一般啊。」男孩缓慢迎合着。 「没错。」女人朝他笑道。 柳真回过头来双手抱胸,重心放在左腿上,左手手指敲打着右臂,挑起不耐烦的眉毛瞪着女人。 女人朝柳真比了个禁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左右两边的墙壁。 「哎呀柳真,真是巧啊,上一次见面还是一两年前了。」女人放大了声音眨了眨眼。 「嗯……雪莉,好久不见。」柳真轻轻哼了一声,配合地忍住笑意。 「看来你们三位学生对画作也有兴趣呢,这幅夜巡倒也有很多值得鉴赏的地方。」 「是伦勃朗故意调成了夜晚的?」柳真说。 「没错,如果改成白天可是不费吹灰之力。」 「根据我们学到的知识,画作是被污染了,所以才是夜晚。」 「被污染了?」雪莉虚眯起眼睛。 「嗯,总觉得是超出画作本身的原因。」 「原来如此,柳真,谢谢你的补充,那么你们认为,这个金色的小女孩又是代表什么意思呢?」 「总觉得着装和周围的人不搭调,感觉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苏濛用轻声配合地补充,看向雪莉。 「不存在也是一种存在,」雪莉顿了顿,「她身着华贵,腰间却挂着一只鸡。爪子清晰可见,倒也显得很突出。」 「是啊,感觉像一个落魄的公主,但是总觉的和前面几个人的时代不一致吧。」苏濛说。 「笨蛋,你怎么了?」柳真朝谷文承皱起眉毛。 「没事……突然有些头晕,你们继续聊。」男孩被苏濛扶着皱着眉说道,汗水从鬓角和额头溢出。 柳真不耐烦地扫了男孩一眼,眼神不易察觉地软下来,对着西装女人说到, 「雪莉,说起来你的侄女最近可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呢,你这个当姑妈的怎么补救。」 眼光捕捉到身后的走廊上经过的一个黑衣男子朝她打了个手势,又熟练地依次看着柳真不耐烦的眉头、臂膀上用力的手指和咬着的嘴唇,雪莉笑了笑, 「前面都是避免麻烦而采取的措施,」她顿了顿继续说,「柳真,其实我也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帮我找到那个小女孩。」 「哦?你们十九局也感兴趣了?」柳真放低了声音凑到女人身前说着。 「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她。」 「要我说,」柳真似乎有些不满,「现在证据那么明显,不就是那个年轻的富豪吗?把他们全抓起来不就行了,绕来绕去的有意思吗?」 「注意你的言辞,更何况你说的那个人,已经由我们暗中保护起来了,」女人顿了顿,皱起眉头说,「大人的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哟,既然是大人的世界,那你为什么不找扶苏和桥松,他们可是闲的很。」柳真饶有兴致地坏笑。 「我为什么要找他们?!」女人略带粗哑地发出急促的怒声。 「也是啊,大人的世界没我想的那么简单呢。」柳真漫不经心地将头发拨到肩后。 「柳真,我知道你和她一样孤傲,我没有什么手段能够强迫你,就当是我的请求好了。」 「哎呀哎呀,我竟然还有被夏家请求的一天呢。」 「柳真,你别这样好不好,雪莉也在帮我们。」男孩轻微拍了拍红色毛衣的肩膀。 「笨蛋,你懂个屁。」柳真甩开肩上的手掌。 「柳真,」女人起身靠了过来,在柳真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怎么可能?!」柳真露出惊恐之色。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了,这下你知道为什么非你不可了吧。」 「那真是受宠若惊了呢。」柳真扬起了头发笑道。 「这些或许能帮到你,gps数据还在向总参十二局申请,如果有消息会让小珂给到你的。」 雪莉从留在座位上的包里拿出一叠文件。 柳真粗略翻了翻,头也不转地把文件递给谷文承,就像递给一个老管家。 看到扉页上的照片,男孩的嘴巴越长越大,捂着扑通扑通的胸口瞪大了眼睛。 「文承,你怎么了?」苏濛扶稳了男孩。 「我想起来了,」男孩喘着气说道,「如果是这件黑裙子的话。」 第三十八章 映波桥畔 柳真 「黑裙子怎么了?」柳真问。 「雪莉,徐烟家是不是着火了?我记得应该是有报道的。」谷文承问。 「不可能,」雪莉说,「我们的特工昨天确认过,徐鑫家里并没有着火。」 「文承,你是不是哪里看到别的新闻和这个混淆了?」苏濛轻声地问。 「不可能混淆的,而且我记得我亲眼……」男孩皱了皱眉。 「咳咳,」柳真推了推谷文承的手肘,「雪莉你别放在心上,这笨蛋今天忘吃药了。」又对谷文承轻轻瞪了一眼。 「文承,最近你也累了,先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回头慢慢研究。」苏濛捕捉了柳真的眼神,探着男孩的手说。 「还有一些话这里不是很方便,上我的车,今天天气也不错,带你们在苏堤逛一圈吧。」女人露出职业的笑容。 柳真和雪莉并排堂堂地穿过展厅来到大门口,一个西装白手套的中年瘦男人正在黑色的商务车前等待着,柳真作为主要邀请对象坐在了中排右侧,雪莉坐在中排左侧,谷文承和苏濛坐在后排。担忧着谷文承的神色和额头的汗水,苏濛紧紧握住他的手传递热度,空调呼出清凉的微风。 很快来到苏堤北口,重新喷涂成黑色的gl8闪着白色警灯,阻拦机动车的四道抛光钢桩降下,车辆在路人的注视中缓缓南行,过了一座又一座桥,车内的人伴随着缓缓起伏。 「直说吧,截止时间。」柳真看着窗外白茫茫的湖水。 「柳真,时间什么的你不必有压力,听说委员会那里也会另有行动,目前来说我们和委员会的目的是一致的,找到她之后会留在十九局保护起来。」雪莉看着她。 「我对这个女孩留在哪里一点兴趣都没,问完我该问的随你们怎么处置,话说回来,毕竟是个孤儿了吧,你们有什么想法?」柳真漫不经心地回头看过来,搅着耳边的头发。 「这我也不清楚,如果她配合的话应该会按照她的意见,重新寻找信得过的监护人,不过柳真,」雪莉说道,「你刚刚所说被污染的事情,十九局和委员会也交换过意见,我再确认一下,你是看得到的是吗?」 「那是自然。」柳真淡淡地说,透过右侧的玻璃看向西方的天空。 「目前污染的事只有少数高层知道,军方那里我已经托人请援了,不出意外明天会给出答复。」雪莉跟着看向柳真窗外的天空,顿了顿继续说, 「你们先快速熟悉一下资料,明晚八点到我家开会。另外,」雪莉顿了顿,「虽然你们还是学生,被跟踪的可能性很小,明天来的时候还是尽可能隐蔽一些。」 「常识还是知道的。」柳真瞥了一眼左侧的女人,望着窗外的柳树说到。 司机熟练地瞥了后视镜一眼,车已经缓缓在堤坝南缘,时而有旅客在玻璃旁穿过,好奇地巴望着他们看不见的内部。 「值得一提的是,」雪莉看着左侧窗外说,「谷狗公司内部的人工智能系统名叫如烟,长的和徐烟一模一样。」 「这你都知道?」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哦对了……」雪莉向三人递出名片,「我现在的身份是谷狗的董事,国资委将整合后的股份暗中都托给十九局了,这样一来操作起来也方便一些。」 「……啊!我明白了。」男孩一惊一乍地说。 「又怎么了?!」柳真大声地说。 「徐鑫的代码,其实是他女儿写的。」 「嗯?」雪莉转过身来,向男孩露出期待的眼神,像是看着恋人的弟弟。 「他的开源代码里的注释,除了@xx,还有很多@xy,我终于明白这个xy是谁了,原来如此啊。」谷文承两眼放光。 「好了好了,待会就给你买药啊……」 柳真白了男孩一眼,用极快的速度伸出小手捂住他的嘴巴,一边看向雪莉, 「雪莉,我明天会来的,不过你可不要指望我会积极配合,我不是你的下属,也没有你们这些傻瓜那么爱国,更何况我这还有一个笨蛋要慢慢调教,所以别催我。」 「明白,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帮助。」 「我知道了,明天见吧。」 「嗯,那么各位,再见了。」女人最后在男孩的背影留下温暖的笑容。 电动车门徐徐划开,黑色的商务车向东南折去,旅客的喧嚣渐渐在耳边响起,柳真发现她们已经过了花港观鱼,三人落脚在苏堤南缘的映波桥畔,「苏堤春晓」的碑亭正在眼前,杨柳交接地立在道路两旁,湖岸和水面的烟波交织,不算猛烈的阳光洒在三人肩上暖暖的,保俶塔在远处,双峰插云巍然入目,翠绿的小山和白玉般的湖交接,使人越走越入佳境。 忧心忡忡地望着久违的湖景,耳边传来男孩的声音, 「柳真,我能听懂大部分,不过被污染了是怎么回事?」 「你看不到吗?」柳真指了指天空。 「看不到。」 「苏濛呢?」 苏濛看着天空缓缓点头。 「看来是笨蛋你的感知能力太弱,是一个近地轨道坠下来的黑法源,怎么说呢,打个比方的话,就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黑色法力瀑布,当然,这应该是还没有具象化的魔王,我想师父应该有办法。」柳真两臂环抱思忖着踱步。 「还有,火灾的事你为什么不让我说?」男孩在身后低缓地问。 「过分了,你,」柳真回头甩了个眼色,又很快回过头去,「回环的事不要让人类知道,而且这次和十九局的合作也是临时的。」 「他们不是政府最高安全部门了吗,多提供一些不是更好?」 「你没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魔法使战斗,不过从今天开始你要记住,我们是我们,无论是委员会还是十九局,随时都有可能反过来对付我们,你最好明白这一点,」她回过头用力点了一下男孩的额头,用不良少年的语气发出凶狠的声音,「灵核的事情跟你白讲了是吗?嗯?」 男孩后退两步看着路边的垂柳皱起眉头, 「我说你这笨蛋怎么这么不开化?」柳真向前两步放轻了声音,「李贺除了一般水准的剑法其他什么都不会,在他消散以前苏濛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跟着我保护好苏濛。」 「原来如此,」男孩看向一旁点了点头,又鼓起勇气看像女孩,「明白。」 「还有,你说你亲眼什么的,是怎么回事?」柳真用右手食指敲打着左臂。 「……印象中有见过徐烟,大概是当着我面坐在墙角,奄奄一息浑身都是烧伤,其他的不是很清楚了。」 「还有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设置锚点?」 「我那个时候应该不会吧。」 「那你怎么没打给我?」 「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候还没有你的手机号。」 「啊!我明白了,徐鑫说看到我烧起来会很困扰,」柳真对着地面长大了嘴巴,又仰起头露出目的不明的笑,「笨蛋,我相信你的话了,对了,本来不应该对任何人说的,所以你可千万别捣乱……其实我的锚点刚刚触发。」 「刚刚触发?」 「嗯,伦勃朗的夜巡上有我的法力残骸,不过只有我能看到,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第五次了。」 「柳真,你在世界名画上做手脚也太……」 「是画框上啦,本来想刻在小女孩头上的……」柳真朝男孩探出手,忽然看了看一旁的苏濛又缩回了手,转身背对着两人,「话说回来,你明白了吗笨蛋,在回环问题解决之前,你只能听我的命令。」 「明白,我们三人才是同一条战线。」 「算你识相,不过也难说,指不定你哪天背叛我。」柳真朝着不存在的天际线苦笑了一下。 「文承,你怎么了?」背后传来苏濛的声音。 「没事,就刚刚一下,大脑像是被电到一样,或许是晕车了吧。」 「对了柳真,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在附近转转吧。」苏濛说到。 柳真没有回答,背对着两人叹了口气。 「是啊柳真,这湖景正美得很,正好趁工作日游客少,我们一起散散心吧。」男孩靠近一些对着红色的肩膀说道。 「你们玩吧,我得走了。」女孩留下温柔的话语。 「你还要去什么地方吗,柳真?」男孩问。 「这还用问?」柳真回过头来撅着嘴看向一旁的湖景,一阵风扬起她的头发,「如果算作约会的话也成立。」 「既然是约会,干嘛这么苦瓜脸。」苏濛走向柳真,理了理柳真的毛衣下摆,又拍了拍仰起头认真看过去。 「是啊。」男孩轻声补充。 「……原因嘛,多半是任务压身吧,或许是肚子饿了。」柳真对苏濛露出微笑,余光打量着男孩,「对了,苏濛,这些资料先交给你们了,晚上在笨蛋家里汇合。」 「过来吃晚饭吗?」苏濛问。 「不了,给了他一个下午,不出意外会有晚饭……」柳真低着头打开手机点了几下,翘着嘴唇吹开落在鼻尖上的几根长发,转身过去像登上飞船的宇航员摆了摆手,「走了哦……」 还没有迈出几步,女孩露出惊色。 远处,一个藏青色西装和白色衬衫的年轻男子朝三人走了过来。 第三十九章 咖啡与猫 柳真 「小真,不介绍一下吗?」穿着藏青色西装便服和米色西裤的年轻男子缓缓走过来露出微笑和洁白的牙齿,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啊……那个……」柳真左看看右看看。 「这位是文学部的苏濛了,我们见过,」男子不顾慌乱的女孩,径自走到苏濛面前,手腕露出简洁的表盘指着男孩,「这位是?」 「我同桌。」柳真瞥了一眼谷文承又低下头去。 「幸会,我叫宋光衡,你怎么称呼?」男子平静地凝视着低他半头的男孩。 「我叫谷文承。」 「有印象了,」男子点了点头,「听小真说,你是县级市考进来的?」 「嗯。」 「能和苏濛和小真一起出来玩的男生,想必是很优秀的吧。」年轻男子熟练地伸出手,谷文承生涩地握了上去摇了摇。 「还好吧……」男孩支支吾吾。 年轻男子看着谷文承略皱的白衬衫和不搭调的卫衣宽容地笑了笑。 「好了好了,」柳真径自离开,带着越飘越远的声音,「我们走吧。」 看着藏青色西服缓缓跟在后面,柳真轻轻回头瞥了一眼远处的黑色卫衣和蓝色校服,低下头走了很久,过了拐角才抬起头挑战地注视着年轻男子, 「会长同学,以后请不要随便叫我小真好吗?太突然了。」 「好好柳真同学,」学生会长淡然笑了笑。「不过你本来就比我小吧,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的生日是9月9日才对。」 「嗯……你呢?」 「叫我光衡就行,我是3月20日生的,对了,过阵子我就过18周岁生日了,你一起来吧。」男子靠上前和红色毛衣并排走着。 「还是算了吧,听说你们宋家都是市里的显贵,宋家公子的成年生日人会很多吧,我就不凑热闹了。」靴子缓慢下来,柳真拨了拨耳际的头发。 「柳真不喜欢人多是吗?」 「人多的话确实不喜欢,苏堤也是。」柳真挑了挑眉毛,向身后瞥了一眼又看回学生会长。 「那我们上车吧。」 「上车?」 「是的,本来想带你去湖边一家刺身店吃的,不过那家生意太好了,既然柳真同学说不喜欢人多,我倒是知道另一家,需要开一段路。」 柳真跟着稳定步伐的男子来到停车场,在他的引导下进入一辆黑色的panamera,座位被淡淡革纹环绕,鼻息冲入夹杂皮革的淡泊清香,躺进低矮的座椅似乎是置身殿堂承受天使的轻轻揉捏,脚尖被汽缸的低鸣冲击着,时而猛烈时而温柔,柳真故作镇定地放缓呼吸,从方向盘和圆形表盘开始打量,最后落到按在变速杆上的年轻男子文雅的手背和轻微露出藏青色之外的白色衬衫袖,手腕右侧的方形银色袖扣闪着微光。 「会长同学,你已经有驾照了?」女孩熟练地拉下安全带看着他看着后视镜转着方向盘。 「有啊。」 「不过听说没满18周岁是不能领驾照的吧……」女孩迟疑地看着会长的衬衫领口。 宋光衡朝女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挂下前进自动档,很快带着认真注视前方。 「对了,如果柳真不喜欢人多的话,那我单独办一桌怎么样?」学生会长看着前方说着。 「不用了吧……」柳真看向一旁。 「我的正宴是生日当天,前一天晚上柳真一起来好吗?只有几个要好的同学。」 沉默了很久,听着右转灯的咯哒咯哒,女孩右肘搭在窗边撑着下巴轻启嘴唇, 「会长同学,谢谢你送给我一个保荐名额,其实我还在纠结。」 「纠结哪一家吗?柳真同学,之江大学也好春申市的光华大学也好,我这里都有名额,当然都是要走一下自招流程的。」他顿了顿看过来,「对了柳真,你喜欢钱唐还是春申?虽然我也知道燕京的大学更好,不过我们家的认识的人主要还是在江南一带。」 「你呢,会长同学?」柳真鼓起勇气看着专注驾驶中的侧脸。 「叫我光衡就好,」白皙俊朗的学生会长朝着前方笑了笑,「其实父亲给我安排了美国那里的全额奖学金,有两三个常春藤的可以挑,不过我还是希望留在国内吧,或许master可以去国外念。」 柳真别过脸去,朝窗外吐了吐舌头。 「柳真,虽然你觉得我这么做唐突了点,不过我关注你很久了,从高一开始。」他发出低沉温婉的声音。 「高一,你不是初中直升的吗?」柳真看向左前方,用余光打量穿着西服开着车的同学,拨了拨自己零乱的刘海。 「其实我初中进的是私立,家里也一度给我安排过美华中学,但我还是决定考进十五中了。」 「美华中学,就是那个全数出国的贵族学校了?」女孩瞪大眼睛看向他的下巴。 「是的,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父辈的那套作风,按理来说集团内的调配可以随意,但我还是喜欢和普通人一样参加高考。」 「哦……」女孩淡淡说道。 开着车的宋光衡对着前方轻轻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柳真抿了抿嘴唇看向前方,「会长,我不太会夸人,不过还是很佩服你的,放着现成的资源不用。」 「柳真,你知道吗,你的故事早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学生会长漫不经心地笑道。 「我的故事?」 「嗯,如果说谁是全校最难追的女孩,那就是你了吧。」他腾出右手在空中指了指柳真。 「哦?」女孩轻轻挪远了一些,看着窗外。 「毕竟是家里有神秘背景的大小姐吧……」 伴着右转灯的咯哒咯哒,车内陷入沉默许久。 「到了。」学生会长指了指一片葱郁包围的几座小楼,缓缓停了车。 「日料?」柳真解下安全带,没等学生会长过来,径自开了车门。 「嗯,这家人少很多。」会长走到车前等待柳真走来。 「其实我还以为吃一顿本地菜就好……」柳真仰望着男子苦笑道。 「也行,我们去别家看看。」会长朝女孩微笑。 「嗯,吃点普通的吧……说句实话啊,如果吃太讲究的地方我会觉得拘束的。」女孩将两手别到身后,和学生会长并排走进小楼。 「听你的。」学生会长在肩旁看过来露出宽容的嘴角。 「就这家吧。」柳真点了面前简单装修的家常菜馆,招牌上写着「张老头酒家」。 「柳真,你不是不喜欢人多吗?」 「啊……」柳真捂住嘴,「这家店人多吗?人不算多吧?啊哈哈哈。」径自走了进去,飘起的长发扫过学生会长的西服门襟,在空中留下螺旋的檀香。 「其实呢,」柳真突然回过头俏皮地眨了眨眼,「我饿啦。」 ◇ 吃完了虾爆鳝、西湖醋鱼、清炒菜心,女孩闭着眼睛揉着肚子笑着。 「啊……满足满足……」 「接下来去喝杯咖啡吧,」学生会长买完单缓缓走过来,「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小众的咖啡店,」 「嗯嗯,小众好。」柳真瞪大眼睛点头。 两人沿着青葱包围的小路踱着步,不多一会来到一处一人宽的玻璃门,打开门铃铛声响起,右手边柜台背后的黑板上写着「lipslove」。 「我来一杯美式,柳真你要什么?」 「我不太喝咖啡的,那也美式好了。」 「那我换一份焦糖玛奇朵吧,柳真你可以先尝尝喜欢哪一杯,不喜欢的留给我就行,」学生会长转向店员笑道,「再来一份蓝莓白巧克力冰莹,一份松饼。」 柳真被男子引到咖啡店的后院,坐在庭院里听着鸟鸣看着近处的花花草草,柳真一边嘬着焦糖玛奇朵一边带着甜意看着远处睡懒觉的胖猫咪,不多时面前多了一盘白蓝交织的小型雪山,她轻轻向前探去,一手挽着头发一手夹起小勺舀了一小块将雪片落入唇中, 「啊!好软!入口即化就是形容这个了!」女孩笑起,像跳跃的小鸟。 「咳咳咳……柳真,我还不适应你这样……」学生会长向一旁的地面仓促地咳出几口咖啡。 「啊!不好意思,不过光衡,这家店真的很赞!」柳真将耳边的头发拨到耳后,朝学生会长翘起嘴唇,「说,你不是经常带女孩子来玩。」 「没有,只是带妹妹出来玩而已,」宋光衡耸了耸肩苦笑,「柳真,我没有谈过女朋友。」 「是吗?」女孩朝学生会长眯起眼睛,又看向一旁跷起腿,「我可不信。」 她饶有兴致地拿出手机对着桌上的冰山拍了照片,点开wim的图标,看了看谷文承的通讯录,将刚拍的照片选进去,悬在发送按钮上许久,皱了皱眉又关掉程序。 「不过说实话,光衡……我突然感觉前面十几年白活了一样,原来有这么好吃的地方。」 「那以后多带你出来逛逛。」学生会长注视着女孩打量四周的眼眸。 「……再说咯,我最近很忙的。」 「忙什么,说来听听?」他前倾些许说道。 「也没什么啦,忙着……忙着学习吧,嗯……」 男子看着慌乱摆动的小肩膀微笑。 「不说这个了,相比之下,我倒是更期待今天的晚餐呢。」柳真说。 「晚餐?」学生会长的喉结动了动。 「是啊,难道没有吗?」 「没有啊,柳真,本来准备下午和你逛逛西湖的,然后去江边转转,路上随便吃点就好,我想你这样不染俗尘的女孩子,应该不会对晚餐这种事情在意的吧。」 「啊?!」女孩的呆毛似乎竖起,脸红着看着学生会长捏着的咖啡杯又很快落下去。 「哈哈,开玩笑的,柳真,你介意晚上喝点酒吗,是甜酒,很淡很淡的那种,不会醉的。」宋光衡耸了耸肩。 「虽然不是很介意啦,不过不喝酒不也挺好的吗?」 「是这样,那里的牛排做法比较独特,一定要配上甜酒才好吃,不过相信我,真的超出预料的,晚上我叫司机在楼下,吃完就把你送回家。」 「这个嘛……」柳真撅起嘴,「也行,不过不能太晚哦,你也知道我成绩不好,得赶着回去学习。」 「哦对了,说到学习,这是送给你的。」男子从怀里取出一个长长的白色盒子。 「不用了吧,你请客我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柳真摆了摆手。 「不是很贵重的东西,路上随便买的,打开看看。」他将盒子送到柳真眼前。 「钢笔?书签?」柳真轻启盒子,松了一口气。 「嗯,现在毕竟是学业紧张的时候,也不敢送什么奇怪的东西。」男子摊开手。 「送这个才是很奇怪吧,更像是送给男人的。」女孩举起手中闪着金光的羽毛状铜片。 「不喜欢吗?」 「不是,」女孩注视着金色的羽毛微笑,「喜欢喜欢。」 「真的喜欢?」 「嗯,虽然之前也有收到过别人的礼物,不过大多数都扔掉了,钢笔是凌美的吧,光衡,我用不惯钢笔的,所以钢笔就不收了。」 女孩将留着钢笔的盒子推了回去。 「至于这个书签我很喜欢,会好好用的,不过很贵的吧。」 「书签其实是路边随便买的,不到一杯咖啡的价格,你不信给你看发票?」 「不用啦,如果不是很贵的话就行,这样我不会有什么负罪感,嗯。」柳真翘着嘴角将书签放到面前的桌上,端正坐起注视着面前儒雅的脸庞轮廓,「谢谢你光衡,从来没有男生对我这么好过。」 「那么,」光衡站起身来,看了看桌上空空的盘子朝女孩微笑,「接下来柳真想去哪里玩呢?」 「我随便啦,」女孩笑着看向远处的猫,又仰望着学生会长,「其实呢光衡,我昨天睡晚了有点困,可以在这趴会吗?」 「去车里吧,」光衡走到柳真身边蹲下来和她平视,凝视着暗红色的眼眸和精致的小脸,「我把副驾驶的椅子降下来,你睡一觉,醒来应该就在六和塔下了,到时候是沿着山路走走还是在江边喝下午茶就看我们大小姐的心情了。」 「天啊……还有下午茶?!」女孩张大嘴巴露出表情复杂的笑。 第四十章 下午茶 苏濛 「下午茶?」苏濛像吃惊的小鸟一般打量着面前的男孩。 「是啊,苏濛,我想饭后歇会,刚刚也只是吃了两碗面,觉得不够饱的样子,去湖边喝点下午茶?」 「不要,文承,我们去椅子那里坐坐就行。」 苏濛自顾自踱着稳定的脚步走到椅子边,从口袋里取出面纸擦了擦又收回口袋,对男孩说,「你在这里坐着,我去买饮料。」看着男孩在湖边坐定将背包取下,她迈起棕色的小皮鞋来到二十米开外的小岗亭,指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瓶红色包装的饮料,从口袋里取出几张叠得整齐的纸钞,将刚刚用完的面纸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内,接过店员找回的零钱重新叠好放回口袋,将两瓶饮料抱在胸口,蓝色的裙摆下瘦弱白皙的膝盖若隐若现。 「给,可乐。」她坐到男孩身边望着男孩望着湖面的侧脸,「文承,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头晕晕的。」男孩无神地说。 「是不是有心事?」她坐近了一些仰望着。 「没有,」男孩摇了摇头,带着一点疲惫地笑道,「苏濛,你还记得两年前吗?」 「记得……不过很尴尬的吧,全身都湿透了,谁叫某人要看什么苏堤的小雨。」苏濛一边泛着意图不明的笑容一边看着男孩飘忽着的眼睛。 「苏濛,我还是请你喝下午茶吧。」 「不要,既然你要喝下午茶,那就我请你吧。」苏濛发出坚定而柔弱的声音,拍了拍腰间的校服口袋,「放心,我有存钱的。」 「不用钱,手机就行,」男孩握着苏濛的手腕慢慢来到南边不远的一家老式咖啡馆,穿过三三两两坐着的老人,来到湖边的黑色铁质座位上落座,对着跟来的服务员说,「来一份团购的套餐,我要多加一份牛奶,苏濛你呢?」 「我喝茶就行了。」 男孩目送着服务员匆匆离开后,撑着下巴看着看向白茫茫一片的女孩。 「苏濛你也真是的,吃面的时候镜片都起雾了都不摘下来。」 「你很想看吗?」女孩抿着嘴微笑,「吃面是故意的对不对。」 「没有,你这文静的样子我也很喜欢,毕竟这里只有那家面馆便宜嘛,呵呵。」 「说真的,文承,是不是有心事?」女孩隔着方桌向前探了探,指尖触到男孩的黑色卫衣袖。 「没有,难得来一趟西湖,我想陪你好好走走。」男孩望向远处,看着一叶又一叶在白玉上摇摆,叹了口气,肩膀松弛下来,「对不起苏濛,我还给不了你那样的生活。」 「什么生活?」女孩淡淡地说。 「可以随心所欲的消费,想去哪就去哪。」 苏濛像看着孩子一样对男孩苦笑了一下说,「我记得某人说过,过自己的生活就好。」伸出小手捏起一只纸杯蛋糕轻轻咬了一口,又用另一只手托着将另一面伸到男孩的嘴边,「这个小蛋糕很好吃,文承你多吃点。」 「你也是。」男孩一口吞下小蛋糕,顺带着用下巴碰了碰女孩温热的小手。 「你多吃点吧,晚上怕是要熬夜了。」 「嗯,资料还是挺多的,明天就要去开会,还有柳真也真是的,说去约会就去了。」谷文承说。 苏濛看着男孩鼓着嘴一边吃一边说,意味深长的笑。 「不过学生会长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吧,完全不像同龄人。」谷文承吞咽下蛋糕又喝了一口浸了奶的红茶,「情商一定很高,倒是能镇得住柳真的大小姐脾气吧。」他皱着眉头朝女孩苦笑了一下,「苏濛,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看着女孩冷静地注视自己,男孩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抱歉,不该说这个,今天的湖景真是好看。」 天空罩着一层白纱,地面的玉盘被微风轻轻皱起,青草发出沙沙声,女孩的发梢翩翩起舞,她的眼眸是牛奶中的一滴蓝莓。 蓝莓笑着撅起小嘴,「我们的深夜诗人又有什么兴致了,是想写段程序还是想写诗?」 「你也知道了?」 「哦,不好意思……李贺有和我说过你在论坛里时不时会发一些惆怅的文字,哈哈。」苏濛抿着嘴看向远处的孩子。 「大约是对自己无能的惆怅吧。」男孩望了望天际层叠的青山,一层一层像罩上苍老的斑纹。 「不要这么说,文承,不要因为别人迷失自己,」女孩嘬了一口茶,两手端正地放在桌上,冷静地望过来,「还记得我劝你别去想大魔法使的事了吗?」 「记得,柳真那样的体质和才能确实是天生的,至少这点上我是可以明白自己做什么才适合了。」 「不仅是适合,文承,还要甘于往自己喜欢而不是大家都喜欢的方向做,这不是甘于现状,恰恰是对属于自己的梦想的坚持,」苏濛探出手捏了捏男孩的袖子,「如果我是喜欢被优渥的物质包围的人,我也不会只和你说话。」 「话是这么说,不过谁愿意甘于困顿啊。」 「这也不能成为你放弃属于自己的道路,而去选择世俗道路的理由。」女孩将点心盘推到男孩面前,「文承,我不希望你为了钱迷失自己,就像很多魔法使为了实力迷失自己一样,这是一条没有意义的路,尤其是对于你这样有理想的人来说。」 「那柳真呢?」男孩取出一片扇形巧克力慕斯。 苏濛看着男孩一张一合的嘴露出苦笑,「文承,你还不懂柳真为什么要这么做。」 谷文承停下了牙齿的张合,放下点心。 「我懂。」他看着桌面一顿一顿说。 「文承,对不起,我不该和你争这个……」苏濛取出一张餐纸轻轻起身,为男孩擦了擦嘴。 「没事,我头晕好很多了,」男孩握住女孩的手悬在空中,又很快松了下去,「不过果然是点多了啊,好饱。」 「文承,」女孩笑着,「下午茶不是你这种吃法……」 「苏濛,我们走走吧,」男孩站起身来背上背包,「虽然很想带你去商场什么的玩,不过既然到这里了就好好看看湖景了。」 「嗯……」苏濛目送男孩去了柜台,舀起男孩剩一点点的巧克力慕斯送到自己嘴里,跟经过的服务员要了一份餐盒和塑料袋,用两个一次性勺子将剩余的点心一只一只夹进去,将没有开启的瓶装饮料和纸盒一起放进塑料袋来到门口。 男孩看着女孩的手笑了笑,「还记得那次的路线吗?」 「记得,那次雨越下越大,我们从北到南越走越快,最后在碑亭里躲雨,第二天你就感冒了,哈哈。」 「往事不堪回首啊。」男孩接过女孩的塑料袋。 「别这样文承,当下的风景是最美的,」苏濛紧凑着男孩的肩膀伸出右手,发出温柔的声音像是天鹅翅膀的撩拨,「你看看湖边的柳树都在跟你打招呼呢,你看那个柳条直接沉到水里了,它怕是要洗个澡才舒服。」左手不自觉地抓了抓男孩的袖子。 男孩笑出声来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担心柳真……」他顿了顿低下眉头,「对不起,苏濛,我不该提她。」 「没事,文承,」苏濛停下来面对男孩的衬衫领子,「你和柳真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压抑对柳真的感情,也不要觉得有什么负罪感……」她抬起头,「虽然,我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但是文承,」她像对着哭闹的孩子一样轻轻皱着眉,「比起那种心思,你更应该明白她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 「你自己说的,战友。」苏濛摸着他的脸笑了笑,拍了拍男孩的胸膛,「文承,你穿衬衫很好看,是柳真叫你穿的吧。」 「嗯,你知道了啊……」 「这个不难猜,虽然你穿什么我都不介意,不过柳真是喜欢衬衫的。」苏濛转过身去两手背着慢慢走起来。 「她控衬衫?」 「嗯,其实她小时候有阵子一直穿衬衫,还是男式的那种。」苏濛转过头来平静地望着男孩的脸,「文承,就这样穿着吧。」 「那我再买一套休闲西服。」 「不必,其实搭卫衣挺好看的。」女孩理了理敞开的拉链,又接过男孩手中的塑料袋。 「确实很奇怪的吧,还粘毛。」谷文承掀开卫衣,拍了拍皱巴巴的白衬衫。 「还好啊,你这个是拉链的,没有柳真说的那么不伦不类,她就是那个脾气,其实还是肯定你的。」 「这样啊……」 「我买一个挂烫机,你留几件衬衫在我那里吧,我帮你烫一烫,对了,要不要逛商场,给你买件衬衫?说实话白色的不是很适合你,给你买蓝色的吧,而且牛津纺不会显老。」 「不用了吧,比起这个,给你买衣服才是正经事,苏濛,你就这一件衣服吗?」 「嗯……」 「还是我给你买件衣服吧。」 「不要,」女孩抢着说,「我只穿这一件就行,以前柳真也提过,别的衣服我真不喜欢。」 男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苏濛用余光看着男孩的肩略略靠近,「文承,我们就这样沿着苏堤往北走吧,然后去白堤,我走不快,估计到了断桥也该回去了。」 「也好。」男孩抖了抖背包点头。 苏濛落在男孩半步,一边走一边看着男孩的肩膀和臂膀,黑色卫衣没有肩衬,男孩背着厚实的背包却也没有一丝晃动,女孩在侧后静静看着。 铃铃铃,几个小孩骑着自行车在两人身边穿梭而过,令苏濛向男孩凑近了一些,又来了一辆白色观光车在两人身后鸣着喇叭,男孩握住女孩的肩膀靠向路旁,女孩躲在男孩怀里甜中带涩地看着地面。 「啊,好多钓鱼的老爷爷呢。」女孩指着岸边一排柔韧的长杆,一顶一顶户外伞和伞下的白发平静地在风中晃动着,有些老人独自一人低着头看着手机,有些老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 「是啊,他们应该已经这样坐了一整天了吧。」 「嗯……」 「真是可怜,老伴应该都已经不在了吧。」 「别瞎说,」苏濛快速拍了一下男孩的臂膀,「应该是各有各的兴趣吧。」 「哈哈,也是,」男孩挠了挠头俯看女孩,「苏濛……」 「嗯?」 「要是我老了,你能陪我钓鱼吗?」 女孩低下头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嘴角很快不明所以的落下,「瞧你这个样子,已经是个小老头了。」她看着男孩的肩伸出小手在上面拍了一下。 「哈哈……」 不知不觉已到苏堤北缘的跨虹桥下,东侧的白堤咫尺可见,随着临近路边,游客渐渐增多,女孩看着不远处在马路上穿行的车辆若有所思,「文承,晚上我想做饭,让伯母休息吧,你可要帮我说话哦。」 「叫我妈休息,我说不出口啊。」男孩很快回答。 「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虽然是我亲妈,但是叫她休息这种话不觉得肉麻吗?」 压抑的白色天空在一瞬间被深蓝刺破。 耳边传来「叮!」的一声,心脏剧烈跳起,天际之外传来的星空回响拨起女孩的心弦,从隔膜传递上来的莫名闷感涌上心头,连带着嘴唇颤抖起来, 蓝色的眼睛慌乱地跳动,体温骤降似乎很快就要结冰,苏濛捂住心口弓起身子一颤一颤,身体无力地瘫软。 「ma-ma」,女孩的嘴唇这样动着。 蓝色的花瓣骤然飘落,被男孩接住。 「苏濛,你怎么了?」谷文承蹲下身子看着怀中的女孩颤抖。 「没事……对不起,文承,我有点难受。」失去血色的女孩轻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该提我妈的。」 「别说了……抱歉,我有点贫血,过一会就好了。」 在男孩怀中喘息了片刻,视觉系统慢慢恢复,男孩扶着苏濛来到路边的空椅子坐下,谷文承将塑料袋打开给女孩喂了几口矿泉水,又将打包的点心一片一片撕下,送到倚在他肩头的小嘴唇里,女孩的呼吸逐渐缓解。 「我们回去吧,苏濛。」 「没事……我好了,文承,我想去断桥看看。」女孩拨开男孩的搀扶重新唤醒力气站起。 再走一小段,已然来到西冷桥畔的一座亭子,亭子里是一个沙黄色的拱圆墓冢。 人们匆匆走过拱圆的墓,部分游客露出好奇,部分无视地穿梭过去,少数游客看了看墓冢露出一丝扫兴。 同样被人群穿梭而过的是在墓碑前伫立的男子,纤长的男子穿着紫色的长袍,俊美的长发像狂草一般飘逸。 「李贺!」女孩惊得捂住嘴。 第四十一章 风裳水珮 苏濛 「钱塘苏小小墓」,一捧黄土似的墓穴旁,紫衣诗人倚在亭柱上看着翠绿包围的湖景。 带着小喇叭和黄帽子的青年男子用极快的语速和分辨不清的普通话讲了几句话,匆匆将随行的人群遣散, 「苏小小是谁?」「搜一下呗。」身边的男女带着各地口音穿梭而过。 卡擦卡擦的拍照结束,墓碑化为百万级别的字节跳跃起来。 「妈妈那是什么啊?」诗人的耳边传来稚嫩的声音。 「那是坟墓,别乱碰。」女人打了孩子触碰在碑上的小手,拉着离开。 诗人苦笑了一下,旁若无人地绕了墓碑一圈,用手轻轻抚摸碑文的凹槽和亭柱上的文字。 李贺最后靠在小山一般的冢旁,怅然若失地看着南方的湖景和天空一动不动,苦涩的嘴角带着一丝欣慰缓慢地吐息,似乎怀中依偎着一个美人。 ◇ 「上次的事情一直没有向您道谢。」苏濛缓缓走到李贺面前轻轻点了头。 「那个……你们聊着,」谷文承笑了笑背着包指着远处,「对面不远有个商场,我去一下洗手间。」 诗人看了看男孩的背影,对苏濛浅笑道,「不必,是柳真安排得妥善。」 「现在住在哪?」女孩站在碑前,和诗人相对。 「湿地公园西南角的高架桥底下,没什么人。」诗人注视着蓝色的眼瞳。 「会不会冷?」 「有酒。」 「吃呢?」女孩声音轻了一些。 「那有一个饭店老板人很好,胖胖的喜欢和我喝酒聊天,我在那吃不要钱。」 「那就好……」女孩生涩地咬了咬嘴唇,看着擦肩而过的路人。 「我猜我们不会有很长时间,是吗?」诗人发出大雁一般的声音。 「柳真又有任务了,文承要帮他……」女孩抬起头,「对了,湿地离这里很远的吧,您是怎么过来的。」 「说实话不是太懂公共交通,」李贺指了指泥泞的厚底布鞋,「还是老办法管用。」 「这样跑没问题吗?」 「云根台藓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色。」诗人抚了抚着墓碑的背后,「山间小路更惬意,也不用多快。」 「这样也好……」苏濛抿了抿嘴,「那个……什么时候我请大家一起吃饭,我们四个人。」 「看缘分吧,对了小主人,钱过阵子就还给你。」 「不用,您本来就无可挑剔,不用再提钱的事情了。」 「苏濛,」李贺叹了口气,向女孩走近了一些,「其实……到了这里我终于知道心里有什么碎了,至少可以跟过去的我告别。」 「嗯?」女孩的视线穿过诗人的臂膀和腰间,落在远处的灰质地砖上。 「我的人生还没走完,或许小小也是。」诗人伸出手抚摸碑上的字,「我遇见她的时候就在这里,不过那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一个凉爽的秋日,夕阳下的我告别友人无可法师开始南游,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她,陪我一路到生命最后的美人。」 诗人走到碑前不到两米的湖岸边,看着左前方的西冷桥,又看了看右前方的湖面,最后落在天空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颂道,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苏濛,和你遇到我一样,我遇到她就是这些文字。」他回过头微笑看着女孩的刘海,顿了顿继续说,「一开始遇见她的时候,我大约还留在功名的幻想中。或许是两人的灵之壁都很微弱,她的笑容只有我可以触碰到。我自己的身体也差,还好回程有小小相伴。」 「当然,一直这样下去只会白白消耗自己的寿命,也会给她带来痛苦。」诗人将紫色的袍袖别到身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濛一眼又看向墓碑,「曾经我也怀疑过,为什么召唤出我的竟然是苏濛你这样的弱女子,但再次回到这里之后,我又忽然明白了,不同于柳真,我和你才是弱小陪伴弱小吧。」 「抱歉,长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女孩低下头抓着手臂。 「苏濛,我不适应这样的春天,毕竟与我相伴的永远是秋冬和风沙。」诗人拍去女孩校服的肩上落下的树叶,「谢谢你让我再次看到西湖。」他将两手插进对应的宽袖中环抱胸前,「照理说27岁这样的年龄也看够烟火了,不过似乎还有什么夙愿还没完成似的,自仁寿山重新凝结到遇见你或许是我的宿命了……」 「抱歉。」诗人清了清嗓子,一时语塞。 「没有,长吉,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对您说,又怕叨扰到您。」 「说说看。」诗人笑了笑,一缕长发落在嘴前。 「您让我明白了死的理由。」女孩轻轻说。 「死的理由?」诗人瞪大眼睛。 「嗯,」女孩抬起头带着酸涩地笑,「其实那天下午是想离开这个世界了,这点请不要和别人说,包括柳真和文承,」她转过头看着墓碑,「长吉,夙愿这种事物对我太过生疏,一直以来我只想着如何死才能对得起柳真和文承。」她吞咽了口水继续说,「我有想过,如果自己死了,其实很多矛盾就会解开。」 「抱歉,」苏濛朝诗人抿了抿嘴,「现在不是谈论生死的时候,或者是因为在墓碑前的缘故吧。」 李贺带着悲悯的眼神静静欣赏着女孩的愁眉, 「但是、但是……」苏濛喘着气抓紧臂膀说,「不知为何,遇到您之后,事情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至少现在,我都会因为有您的牵绊而暂且活下去。」她坚定地看向李贺。 「我能理解,」李贺用力握住女孩垂下的臂膀,「既然是柔弱的人,苏濛,有死的觉悟,也应该有活的决心吧。至少在这点上,我完全理解。」 「……嗯。」女孩泛着泪酸涩地笑。 「苏濛,我从来没有意识到你比我还要强大,看来文承真是一个幸福的人。」诗人松开手,顿了顿说,「或许是回环的原因,他的进步超出我的预料,至少这次他学会把自己支开了。」 「把自己支开?」苏濛推着眼镜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他不是要上洗手间?」 「你不会理解的,男人也有男人的心思。」李贺眨了眨眼。 「是吗?」女孩带着甜意将焦点落向湖面上的天空。 「这是件好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苏濛,但要学会给男人留下空间。」 「嗯……」苏濛轻轻点了点头。 「你听到了吗苏濛,小小在对我笑。」李贺擦去碑顶的灰尘笑着,又看向苏濛,「对了,柳真呢?」 「和学生会长在一起。」 「哦?」李贺点了点头,「就算是她的掌上明珠,有更多的机会出去玩也算一件好事。」 「你知道秀姐姐?」苏濛睁大眼睛。 「嗯,」李贺镇定地点点头,「至少在这点上我很荣幸和柳真并肩战斗过。」 「所以她那样说你也不介意吗?」 「那是她的特权。」 「真是有趣,长吉,你们能和睦相处真是太好了。」苏濛笑着缩了缩小肩膀。 「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默契。」诗人发出爽朗的声音。 「那么,你是想要太极还是十字呢?」苏濛学着柳真的口气歪着头,俏皮地比划起来,「像吗?」 「哈哈哈,语气太温柔了,」李贺指了指苏濛手中的塑料袋,「真是不好意思小主人,鄙人有些饿了,可以吃一点吗?」 苏濛打开塑料袋,看着诗人在里面挑拣, 「这个是棕色的是什么?」诗人指了指可乐。 「文承喜欢喝的,还没开过,你试试看。」 呲——咕嘟咕嘟,苏濛期待地看着李贺的喉结上下滑动。 「哈——有点意思。」诗人点了点头,将矿泉水瓶递给苏濛,一手勾起塑料袋。 「虽然这么做冒昧了一点,苏濛,咱们在她面前干一杯。」李贺指了指墓碑。 苏濛碰上李贺的可乐瓶,突然轻轻问道, 「她幸福吗?」 「幸福。」李贺暖暖地笑,「苏濛,我现在也很幸福。」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团聚。」 外面灌来一阵风,诗人的长袍起舞,墓碑的女主人在微笑。 ◇ 「苏濛!」 谷文承喘着气跑了过来,向李贺点头致意,然后坚定地握住苏濛的肩膀, 「我想提前回家,下次再去断桥吧。」 「嗯!」女孩含着明亮的眼眸向男孩点头。 两人告别李贺,向北方的街道走去,谷文承突然看向苏濛, 「对了,苏濛,背包好鼓,能帮我拿着外侧口袋里的东西吗?」 「嗯。」 女孩取出了她的新手机。 第四十二章 空之国 苏濛 天色渐晚,苏濛握紧了公交车的把手,打开新手机发现谷文承已经装好了wim,男孩正站在另一边组建了三人群,他改了好几次群名,最后确定为, 「空之国?」苏濛伴着车辆的摇晃抬起头问。 「是啊,本来想用我们的音序的,比如gls,或者是lsg,感觉像某种电器或者车的型号,我现在不怎么逛论坛了,但记得柳真说过那个浮空大陆的国家,不知怎么的就冒出这个名字。」男孩耸了耸肩。 「你有病吧笨蛋,三个人就建一个国家了是吗?」手机里传来飘忽的语音。 苏濛忍着笑又放了一遍语音,抬头看着男孩刚刚准备打字,又听到一段语音, 「哈哈,不过我喜欢。」满嘴酒气从扬声器传来。 接着屏幕上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照片,有江景,毛熊,还有小型游乐场的旋转木马。 「你怎么不自拍啊,全是风景。」男孩在屏幕上打字问道。 「就不,不跟你们聊了啊,我这约会呢。」发来一段摇摇欲坠的语音。 不多一会,屏幕里又出现红色女孩自拍的照片,背景是一瓶红酒和澳洲龙虾,远处的江景和彼岸的楼宇灯火,本以为会出现的学生会长只在画面里露出一块手表,女孩小脸微红刘海蓬蓬的,眨着眼撅着小嘴,令人忍不住轻轻揉捏。 下了公交车,两人先去了谷文承家里,「我妈不在啊……」男孩放下背包,「啊……」的一声,无力地躺在床上,苏濛去厨房烧了一壶水,回到男孩的房间对他说「我去买点东西。」来到楼下过了马路,在便利店买了内衣、卫生巾和红色的牙刷,又到隔壁的药店买了两袋疏肝茶,一板止痛药。走出门时,遇到熟悉的女人面孔。 女人穿着米色连衣裙挽着满满的大号布袋,过肩的黑发蓬松带着整齐,刘海梳在两旁露出额头,后脑中央盘起一个发包接着辫子,与苏濛上次见到的裹在居家服里的慵懒形象截然不同,女人更像是三十出头的贤淑女子,打了淡淡的底妆,脸上的皱纹一扫而空,传出薄薄的香水味。 「啊!」苏濛惊到,「伯母您去买菜了?」 「是啊,」女人回答,「那小子电话跟我说了你和柳真要过来补习的事,就多买点菜了,你们春游这么早结束了吗?」 苏濛点点头,「后半段是自由活动,文承他想提前回来多学习一会。」 「难得这小子这么上进,」女人露出微笑,「来,不走大门了,我这有卡。」 「对了,日子到了吗?」女人点了点塑料袋。 「嗯……」苏濛迎向女人的目光,「我和柳真很接近,柳真最近又吃了辣。」 「那我煮一锅红枣汤,」女人温柔地笑,「你们睡前喝点。」 苏濛跟着谷母回到家里,她平缓地来到厨房将烧开的水灌进茶瓶,又回到房间将红色的牙刷放到抽屉里,和自己上次留下的蓝色牙刷并排躺着,看着熟睡的男孩笑了笑。 她接着来到厨房,看着女人将头发粗略扎起,将蔬菜瓜果一点一点放在地上,熟练地摆开砧板清理水池围上围裙,苏濛在女人身后说, 「伯母,您今天休息吧,我来做饭。」 「这怎么行,你们学习很累的,我来。」女人摆了摆手,将苏濛推回房间。 苏濛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睡得和死猪一样的男孩,苦笑了一下轻声说, 「……那,伯母可以教教我吗?」 「也好,」女人露出满意的笑,从厨房一角的柜子里取出一件围裙,「来吧,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慢慢来。」 「苏濛啊……」女人一边切着芹菜一边说。 「嗯?」苏濛将洗好的青菜甩了甩,递给女人。 「其实我们家文承以前成绩很好的,你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女人转向苏濛笑着,「你多带带他,以后没事就来我们家吃,哦?」 「嗯……」苏濛缩起肩膀点点头。 「我呢,跟他又说不来话,说什么都不听,上次你们吃早饭的时候我都看到了,你的话他爱听……」女人的声音略略粗哑了一些,过了一会又对着砧板苦笑,「瞧我这嘴,说多了,别见怪。」 「伯母,」苏濛转过头,头发擦过校服肩,「真的很感谢您,我……」欲言又止地低下头。 「苏濛,」女人轻轻碰了碰苏濛的肩膀笑道,「我不介意你的出身,」她转过头来,「我们呢,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别听那小子胡说,他爸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 「那伯父……」 「他啊,是考古学家。」女人露出不屑,带着一丝甜笑。 「考古学家?」 「嗯,反正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这些年时不时会带来一些陈旧的物件,其实当初也是被他那看着远方的那个眼神给骗了,」女人朝着窗外露出甜意,「当然还有被他那封情书给骗了,一骗就骗出大儿子来。」女人撅着嘴露出少女般的笑,又低下头切着青菜,眼角轻轻落下。 「伯父他……一直不回来吗?」 「嗯,不过跟他通信还是有的,他叫我不要干预孩子的选择……其实啊,我压根就不想文承跟着他风餐露宿的,安安稳稳找份正经工作多好。」 「那……伯父最近去哪考古了?」 「听他说这次是跟了联合国的科考队一起行动的,好像是去墨西哥。」 「墨西哥?」 「嗯,应该是墨西哥西部的一片海域,具体他说要保密就没跟我说了。」女人哼了一声,「你说这个科考队不就是一群大男孩嘛,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想去。」她又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接过苏濛手中的一篮香菇。 「对了苏濛,」女人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把男孩的房门拉上回到水池边,「其实,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啦。」 「哐!」的一声,女孩手中擦洗着的锅铲砸到水池中。 「怎么了苏濛?」女人探过身来。 「……没什么,对不起。」苏濛摇了摇头,捡起锅铲放到水柱里擦着,递给女人。 「你和那小子以前谈过,我知道的,」女人将锅铲放到一旁,停顿下来说。 苏濛拍了拍心口,轻轻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其实当时分手了我还觉得挺可惜的,」女人看着窗外说,「但是这事我不能和他说,现在的孩子逆反特别厉害,我赞成的他就会反对,哎……」 「你们在说什么?」身后传来男孩的声音。 两名女性同时惊得耸起肩膀。 「啊!没什么,你再睡会,马上就好了。」女人把儿子推回房间。 ◇ 桌上摆放了女人做好的香菇菜心,炒丝瓜,凉拌海带,芹菜炒肉,糖醋排骨,锅里用小火热着的红枣汤甜香溢出,苏濛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动着筷子。 谷母让儿子坐在主位,自己落到一旁一直看着对面的苏濛矜持的仪态,露出欣赏的微笑。 「妈,你吃啊。」男孩嘴巴鼓鼓地说。 「我很饱,你们多吃点,来,」女人又夹了几块排骨到苏濛碗里,向男孩问道,「对了,你那个同桌柳真怎么还没来。」 「她有事晚点来,你就别管了。」 「好好好,我不管……」 被谷文承说着,女人朝苏濛眨了个眼,笑吟吟地踏着拖鞋走进房间。 不多时看着桌上的剩菜,苏濛已觉满足,又轻皱眉头,犹豫着要不要敲开谷母的房门。 「咚咚咚!」防盗门发出剧烈的响声,苏濛搭着拖鞋匆匆去开, 怀里撞进一个疯疯癫癫的红色女孩。 第四十三章 深夜推理 谷文承 女孩带着不到十分之一的醉意地拎着塑料袋进门,熟练地脱下靴子搭上拖鞋,将袋子放到桌上。 「你们的奶茶,笨蛋你的是冰淇淋的,苏濛你的是热的。」 「哪买的?」谷文承问。 「你们对门那家奶茶店啊,天啊笨蛋,我排了好久的队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女孩撅起嘴,「幸亏我多了个心眼叫司机提前把我放下来,要不然他回去一报告我去了你家,光衡还不跟我拼命,哈哈。」 「是跟我拼命吧……」男孩暗暗苦笑。 「他带你都去哪玩了?」苏濛关上门问。 「太多啦,你信不信我把钱唐快玩遍了,哈哈……去了游乐园,看了场电影,吃了下午茶,法餐日料吃了个遍,武林广场,青芝坞,还有动物园,植物园,灵隐寺……」柳真挑着兴奋的眉毛说。 「柳真,你确定这些事能在一个下午办完吗?」男孩淡淡地问。 柳真朝他眨了个眼,笑而不语。 俄顷她接着说,「哦对了说到灵隐寺,这货非要叫我抽个签啥的,你猜我抽了什么?」 「什么签?」男孩问。 「下下签,」柳真吐了吐舌头,「当时光衡那个脸色难看的啊差点要和那和尚吵起来,哈哈。」 「真的有下下签吗?」 「是呢。」柳真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片摊开手,纸片上写着,「登舟随风空,月下柳织笼,欲登琼楼去,山水万千重。」 「什么意思?」苏濛冷静地问。 「和尚说是短期会有血光之灾,我笑笑说我大姨妈是要来了,哈哈哈哈。」 「长期呢?」苏濛担忧地说。 「……说是和爱人天各一方,直到世界的尽头。」柳真耸了耸肩。 苏濛皱着眉深吸一口气,谷文承看向一旁,沉默一时挤满房间。 「喂,你们都怎么啦,这个是迷信嘛,」柳真划出一道火,将纸片烧却剩下一阵黑烟弥散在空中,点了点男孩的臂膀,「对了笨蛋,你家还有酒吗?总觉得不尽兴呢。」 「红酒倒是有存着两瓶,不过是国产的。」 「没事没事,在哪?我要喝。菜就不吃了。」 「柳真,」苏濛抓住她的臂膀,「别喝酒了。」 「就一点点好不,你看我都给你们带奶茶了。」柳真回过头牵起苏濛的手摇着,像一个要玩具的小孩撅着嘴。 「那好,就一杯。」苏濛发出冷静的声音。 「对了我们遇到李贺了。」男孩去了厨房一边倒着酒一边说。 「知道。」柳真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 「那废物一定会出现在那里的,苏小小墓对吗?」柳真接过酒杯,轻轻咪了一口,「因为我以前也遇到过他,还跟他吵了一架,你们都在场的。」 「我怎么没感觉?」男孩挠了挠头。 「那是你缺心眼。」柳真冷笑了一下,「我说你们两个到了苏堤还能干嘛,太好猜了,所以我早就决定跟着会长大人出去玩啦……」 「这么快就会长大人了……」男孩清淡地评价。 「铿!」柳真将酒杯砸在桌上,洒出一些艳红。 「笨蛋!」她突然颤抖着,死死盯着男孩的眼眸说,「你不知道记忆累加会产生感情的吗!?」 三人停顿许久,柳真落下哀婉的眉毛,身体低沉下来,不多时又用力摇了摇头消散情绪, 「来来来,干正事了。你们看的怎么样了?」柳真重新唤醒力气,将两人一起推进房间。 「刚刚吃饭前我大概扫了一下,文件里还夹着一只u盘。」谷文承说。 「u盘?」 「嗯,看来数据量应该不少的样子。」 房间里男孩已经搬好了两个椅子,自己坐在正中间,苏濛坐在左侧椅子上,柳真将右侧的椅子一脚推开,靠墙站着摇着酒杯,时不时俯身下来注视屏幕,垂下的头发刮到男孩的脸。 谷文承将u盘插入电脑中,映入眼帘的是国安十九局的黑色操作系统,里面是一个个监控录像,按照机位不同已经分到各个不同的文件夹顺时间排列。 「雪莉也真是的,这么多怎么看得完嘛。」柳真后脑贴着墙淡淡地说。 「估计是雪莉那里的事情多,没有人手筛选。」苏濛说。 「等一下啊两位美女,看我的。」谷文承点了几下鼠标,经过一个一个文件夹打开他压箱底的识别系统, 「让我先把徐烟的照片放进去,然后跑一下程序,这样视频就能筛选出来了。」 「这么多文件,需要多久跑完?」苏濛问。 「我这机器显卡还行,三个小时应该可以。」谷文承自信地微笑。 柳真白了他一眼,夺过鼠标打开一个名叫「徐烟」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仍有上百个视频文件,每个视频十几分钟到几十分钟不等。 「所以我们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到可疑的就筛选出来?」男孩望向柳真。 「徐烟的失踪时间。」柳真望着屏幕皱着眉头说。 苏濛翻开文件,「徐烟最后一次出现在摄像头是大前天的下午6点在她家门口。」 「嗯,昨天echo找过来的时候说是前天晚上去的人,也就是说徐烟大前天晚上到前天白天这个时间段失踪了。」 柳真打开高档公寓的高层录像,只看到一个银发黑衣的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经过镜头,取出钥匙打开了公寓大门消失在屏幕边缘。 「这么看去,徐烟是在家里失踪的?」谷文承说。 「废话,你能说点有用的不?」柳真白了他一眼,将鼠标还给男孩。 「好吧,为了确定一下她是在家里失踪的,我们可以打开之后同一个机位的记录。」男孩找到同一个机位的文件夹逐个点击。 「果然,再也没出现过。」苏濛注视着屏幕的变化说。 「不可能,她家就这一个出口,无论进门还是出门都会留下影像的,怎么可能进去之后就消失了?」男孩靠向椅背喝了一口奶茶,「总不至于是跳楼吧,但是外围机位的录像也排除了跳楼的可能性。」 柳真紧锁眉头,托着手肘贴着墙嘬了一口红酒,唇上留下一抹暗红。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死胡同,录像表明徐烟进去之后就没再出现,但事发之后特工在搜查徐烟家中时却一个人都没有。从老师的笔录来看,徐烟在事发的第二天并没有出现在学校。窗户也没有跨跃的痕迹,难道徐烟进入家门之后就凭空消失了? 三人各自思索着。 「噔!」柳真锤了一下桌子,「这录像有问题,一定有某个时间的录像被篡改了。」 「不会吧,雪莉总不会送给我们假情报吧。」男孩说。 「今天雪莉跟我说的,你们不要对任何人说,」柳真皱着眉俯下身来凑到两人中间,「十九局有内鬼。」 「内鬼?!十九局都有内鬼?」男孩惊到。 「嘘,」柳真说道,「不仅如此,政府、公安系统都有内鬼渗透了。」 「这谷狗公司……」 「不是谷狗公司,是徐鑫说的某个组织。」柳真退回墙边倚着,「照他的原话是无孔不入的世界主宰,意图暂时不明,但从机械犬非法量产这一点来看,应该是tom的信徒了。」 「tom?」 「嗯,这个说来话长,也是师父很久以前对我说的,tom是旧世界人脑上传技术的第一个志愿者,也是导致旧世界人类灭亡的人工智能军团的首脑。」 「旧世界?」 「嗯,说是旧世界其实也算是和我们差不多的另一个世界,不过表源更加稀薄,魔法师压根活不下去,相比之下科技发展就比我们这迅捷很多。」 「先不说这个了,更何况只是我的猜测,」柳真放下剩一小半的酒杯,靠近男孩,「当下更重要的是找到徐烟。」她敲了敲屏幕,「这个录像一定有问题。」 「如果是录像被篡改的话,倒也有办法。」男孩说。 「嗯?」柳真向他俯视。 「第一是找找有没有直接删除的时间段,第二是找找有没有录像或者片段重复的时间段,第三嘛,就是录像上面跳动的时间,」谷文承指向屏幕左上角,「不管怎么篡改,这里是最容易留下痕迹的。」他向柳真仰视认真地说,「如果哪里的时间段出现了问题,就说明徐烟很有可能是在那个时间出了事。」 「不错嘛,」柳真露出赞许的笑,突然露着凶光带着酒气向男孩吼道,「那还不赶紧干活?!」 ◇ 嘀嗒嘀嗒,安静得只剩下秒针的跳动,嗡嗡的主机和鼠标点击声。 「果然,还是不行吧,这样子……」谷文承叹了口气靠向椅背舒展身体,骨头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 「我说你啊就是半吊子,这才二十分钟就放弃了?」柳真白了他一眼,跟着松了松颈骨。 「这一秒一秒看下去眼睛都花了,我现在眼睛里都是数字在跳了。」 「也是,这么看下去不知道哪年哪月才看完了。」柳真叹了口气,「喂,你不是会点技术的吗?就不能做个程序自动识别出来?」 「哎……」男孩向柳真苦笑,「我所谓的开发不过都是各种现成的框架套过来而已,像这种完全定制化的开发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用的家伙。」柳真对着男孩撅起嘴,声音轻得更像是撒娇。 「抱歉,总之我们再想点别的办法吧。」谷文承苦笑。 「文承,」一直一言不发的苏濛碰了碰男孩的左手手肘,「有没有办法看到屋子里的情况?」 「屋子里的情况?不过,这些监控机位都没有室内的啊。」 「那么,」苏濛歪着头微笑,「室内的用电什么的呢?」 「对哦,一定有通话记录什么的,」男孩抢着说,「我们光陷在监控录像里了……不过现在谁还用座机啊。」 苏濛推了一下眼镜,「刚刚我也看过了,座机和手机都是没有记录的。」 「我已经不相信这些记录了。」柳真不耐烦地说。 苏濛委屈地低下头,柳真走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苏濛的肩膀,被苏濛笑着暖暖地握住搭在肩上。 男孩皱起自责的眉头思索起来,突然惊到,「苏濛,你刚刚说的是用电?」 「是啊,比如灯光什么的。」 「灯光灯光,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抬起头,「柳真,如果说是灯光,从外围录像也可以看到。」 「嗯!」柳真点头。 男孩深吸一口气,依次打开几个外围机位,一个一个观察,「你们看这个位置。」他打开其中一个机位,是面对整片住宅楼的对面楼上的监控,指向其中两个点,在屏幕上都是拇指大小,「这个亮光应该是客厅,这个亮光应该是卧室。」 「我不要可能啊应该啊这种说法,拿出证据来。」柳真说。 「那我们确认一下好了,苏濛,徐烟进门的时间是?」 「六点零八分二十秒。」苏濛迅速背诵出来。 男孩将滑块调整到六点零八分,两个点仍是漆黑一片。 18:08:20、18:08:21、18:08:22。 屏幕上出现亮光,日出一般明亮。 「找到了!」男孩指着屏幕兴奋地笑。 「好棒!」苏濛轻轻握住男孩的臂膀。 「喂喂喂,你们两个,」柳真分别白了两人一眼,「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这才刚开始啊……笨蛋你调快一点,看看什么时候关的灯。」 「嗯。」谷文承再次陷入长时间的重复动作,鼠标左点点,右点点。 柳真回到墙边,摇了摇酒一口气喝完,满脸霞红。 男孩打了个哈欠,动作停顿些许。 「喂,打起精神。」柳真满脸严肃,声音却逐渐飘忽。 「嗯!」男孩朝战友用力点头,过了一会又有了新发现。 「你看,」他指着屏幕,「9点过后客厅的灯就关了,10点房间的灯也关了。」 柳真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虽然是正常的睡眠规律证明不了什么,但我们可以确认徐烟在10点前还在家中。」男孩跟着解释。 「没错……」柳真略带迷离地点了点头。 「可是熄灯之后不应该是睡觉了吗,除非……」男孩靠向椅背咬起左手的指甲。 「除非灯再次亮起来。」倚在墙边的柳真摇了摇头重新唤起精神,双手环抱胸前淡然地说。 谷文承用力点头,揉了揉眼睛继续回到屏幕上,推起时间滑块。 外围的机位中,其他几个住宅的灯光也黯淡下去,之后便是一片黑暗。 「只看灯光的话,确实要比之前的方法快上100倍。」男孩自顾自说着,他看了看右手边眼神飘忽的女孩又看向左边, 「苏濛……」 不知何时苏濛已经趴在桌上睡着,娇小的身躯伴着呼吸而起伏。 「喂,」柳真拍了谷文承一下,又指了指后面的床。 苏濛是趴在桌上的,最好的方式是正对着托着她的屁股像抱小孩一般。谷文承把苏濛的手摆到肩上,幽香伴着呼吸扑了来,他轻轻地托着她的后背、用手掌托着女孩的脖子和后脑,缓缓降落在床单上。 温度不高也不低,男孩将被子的一角盖上了熟睡美人的腹部。深蓝色的女孩此刻正躺在他的床上,吸着他留下的味道也留下她的呼吸。男孩取下美人的眼镜放到枕旁,深邃地注视许久才重新直立。 柳真揉了揉逐渐昏沉的太阳穴,把大灯关上换成昏黄的小灯,坐在苏濛原来的位置上,酒杯空空地搁在一旁,交叠着双腿,黑色的裤袜和毛衣令裙摆若隐若现,右腿悬在空中摇曳着,裤袜尖部的一道黑线在灯光下清晰可辨。 红色的女孩带着酒气温柔地朝站着的男孩背影莫名微笑,似乎又不知吃了谁的醋,撅着小嘴撇过微红的小脸。 谷文承咽了咽口水,回到座位在酒气和檀香的缠绕中回到屏幕,接下来仅仅是查看灯光的变化,男孩很快进入状态,不知过了多久,在柳真带着酒气迷离地注视下,男孩指着屏幕叫起来,将恍惚的女孩惊醒。 「有了有了!」他拍了拍柳真耷拉在椅背上的肩膀,「柳真你看,12点28分卧室灯亮了,客厅的灯接着亮了。12点31分卧室灯灭了,然后是客厅的灯灭了。」 「嗯,一定是这个时间出事了。」柳真深吸一口起,过了好一会缓过精神说。 「会不会是上洗手间?」 「不会的,」柳真注视着屏幕皱起眉头,「如果是去洗手间的话,灯灭的顺序就不对了。」 「等等啊我想想,」男孩缓缓说着。 女孩的脸很快红起来。 「抱歉,柳真,我看了好久屏幕了,现在晕乎乎的。」他自顾自站起身来踱着步,「如果我去洗手间的话……对了,我真得去一下……」 「还不快去!」柳真怒道。 「好……我测试一下。」 男孩打开房间灯打开房门,客厅漆黑一片,他打开客厅灯,经过客厅走近洗手间。不多时再回来关客厅灯。 「果然!」谷文承在空中快速点着手指像是一个指挥家。 「反应过来没有?」女孩撑着下巴皱着慵懒的眉头。 「嗯,先关卧室灯总觉得很奇怪。」男孩回到座位。 「那还用说,一定是出门去了。」 「会不会被绑架了?」 「老师说这孩子很早熟,不太会主动给陌生人开门的,再说她在的小区安保很严密,只有她自己出去的可能。」柳真揉了揉太阳穴,呼出越加浓郁的酒气。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出门呢?」男孩托着手肘思忖。 「笨蛋,」柳真轻轻拍了一下男孩的肩膀,「你又不严谨了,思维别跳那么远。我们先得证明徐烟在12点31分确实出门了。」 「嗯,也对。」他朝女孩点头。 「现在知道该干什么了?笨蛋文承?」柳真挤着眉毛朝他露出牙齿。 「嗯!」男孩用力点头,再次看回屏幕,将门口的监控录像调到12点31分。 「柳真……」看着什么变化都没有的录像,他垂下了身体长叹一口气。 毕竟是深夜的楼道,画面自然是没有变化的,不仅如此,连时间的跳动也很正常。 「录像有问题。」柳真推了一下男孩的手肘轻轻说。 「嗯。」他指向屏幕的左上角,「你看!三十分五十九秒到三十一分零秒,数字的跳动有问题。」 「看看正常的跳动是什么样的。」女孩靠在男孩肩旁盯着屏幕补充。 「嗯!」男孩点点头,将滑块调整到00:29:59到00:30:00,他指着屏幕向凑在身边的女孩解释,「如果是正常录像,数字跳动时都有缓慢的残影,但是30分到31分衔接的一瞬间,数字却没有残影而是非常锐利地跳过去,也就是说31分以后的录像是处理过的。」他看着女孩认真看向屏幕的眼眸,「原来如此,把之前同一时间段的录像剪过来就行了。」 「不错嘛!」带着一些赞许和兴奋的微笑,满脸潮红的柳真看向男孩,呼出些许酒香。 不知不觉已到深夜11点。 或许是盯着录像太久的缘故,男孩已对时间的跳动麻木,就像经常看着一个字突然不明白这个字一样,他深吸一口气回了回神,「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徐烟在12点31分关了灯,而门外的监控则是在12点31分以后被篡改,12点31分之前的监控都是正常的,门口并没有人出现,因此可以确定是徐烟一个人主动出门的了。」 「嗯,」柳真撑着下巴对着男孩点点头,「现在的问题只剩下徐烟到底去哪里了。」 「她一定是接到了什么消息。」她站起身来,桌上留下一阵酒香,「如果能查到通话记录的话,就能得知来电的位置,这样一来,徐烟很有可能就在那里了。」 「可根据运营商的资料当晚是没有任何通话记录的,而且,现场的特工并没有找到徐烟的手机。」男孩说。 柳真笑了笑,「就凭没有找到手机来看,也能确定徐烟是收到了消息才出的门。」 「也对,」男孩点了点头,「至少可以证明徐烟是带着手机一起离开的。」 「没错,到现在为止我们的推理都是正确的。」女孩轻轻拍了拍谷文承的肩膀,「喂,现在不是你熟悉的领域了吗,给我好好想办法。」 「要不我们查查看基站的记录?」 「基站?」 「是啊,基站会捕获徐烟的手机信号,虽然没那么精确,倒也可以判断出大致的范围。而且如果徐烟的手机发生了移动的话,通过基站变更的记录也可以推断出徐烟的行动方向。」 「稍等啊,我找找看,」女孩站着捧起资料翻了翻,又递给坐着的男孩,「你看看这个是不是?」 「嗯,就是这个。」男孩接过资料看着表格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点头。 「你看,」他指着上面一段表格呈给站着的女孩,「这个是徐烟放学时候的基站变化,大约每过几分钟就会切换到下一个基站。」 「嗯,那我们赶紧看看后面的吧。」 随着男孩翻开下一页,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一片空白。 「网络呢?」女孩叹了口气补充道。 「也是,徐烟在家的时候手机会连上网络的,如果有异常应该是访问ip的异常,或者是流量异常。」 男孩将资料放在桌面上再次翻动起来。 似乎像被嘲弄一番,无论是基站、还是手机通话和短信记录,乃至ip和流量记录都是成片的空白。 两人对着窗外一起长叹一口气。 「看来敌人是个技术高手,几乎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他皱了皱眉。 「哼,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柳真在男孩的注视下在房间里踱了一圈,「再试试监控录像。」 「可这么多监控,不是大海捞……」男孩说着忽然惊到,「对了!我们已经知道了出现异常的时间,那么时间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没错。」柳真点点头。 「依次排查这个时间段出现异常的机位,这样我们就可以得知所有异常摄像头的分布,再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就能推断出徐烟行动的方向!」男孩堂堂地仰望柳真,接着摇了摇头,「可是u盘中的机位分布在徐烟家的方圆500米,探头一共有1000多个,这样子工作量会不会很大,要不……等一下雪莉的gps数据?」 「不必,目标范围已经缩小很多,结果是可以预期的,」女孩突然露出燃烧的杀意眼神,声音顿下来更像是个男孩的语气,「硬啃也要啃下来。」 「还有呢,笨蛋文承,」她忽然向男孩微笑,带着一丝温柔,「分成四份吧,我和你轮流处理。」 第四十四章 监控录像 谷文承 「轮流处理?」男孩问。 「是啊,你先还是我先?我先吧,看你刚刚一直盯着屏幕,你去睡会,」柳真用极快的语速碰了男孩的肩膀,「别对我们家濛濛动手动脚哦。」 「柳真……」 「嗯?」女孩翘起好奇的嘴唇。 「你要不要睡会?」男孩发出平缓的吐息。 「我干嘛要睡?我又不困,虽然不怎么熬夜,不过也习惯这种任务缠身的日子了。」柳真漫不经心地说。 「其实……你喝的有点多,说实话能在醉酒的状态下保持冷静我还是挺佩服你的。」谷文承拿起空酒杯注视了一会。 「那是,」女孩撑着下巴朝他微笑,「你不知道女人酒量比男人好的吗?」 「你还是未成年吧。」男孩轻轻白了他一眼回到屏幕。 「要你管。」女孩轻轻说,「哦对了,」她从口袋里取出金色羽毛,绕过他的臂膀放到男孩胸前的桌上,「诺,这个是给你的。」她在他耳边说。 「书签?」男孩举起金色羽毛看着灯下的光泽,淡淡地问,「他送给你的?」 「嗯。」 「和以前一样?」 「随你。」 男孩露出意图不明的微笑,将书签放到一旁,视线回到屏幕。 「我去洗澡。」女孩站起身。 「你的牙刷,床头柜有苏濛买的内衣,」谷文承拉出抽屉,女孩接过红色的牙刷,谷文承抓着不放,蓦然地注视女孩的红色眼眸,「不过听说喝酒了不适宜洗澡,听说是血糖体温会急剧下降,容易休克。」 「没事拉,其实头还真有点晕,可能是酒劲还没过,洗个澡精神一点咯。」女孩猛地抽出牙刷,推搡了一下男孩的肩膀坏笑,「笨蛋,你不会在想色色的事情吧。」 「哪有?我满脑子都是徐烟。」男孩很快说。 「啊?!你这变态萝莉控!」 「不是……我满脑子都在想这小女孩去哪了……果然是有点恍惚啊……」男孩拍了拍额头苦笑。 「不准偷看。」柳真抿着嘴唇笑着取了内衣朝外走去,走到门前又突然甩着长发回过头来,对男孩笑着比出一个戳眼睛的动作。 尽管隔着几道门水声仍然能被听见,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真出现在了房间门口,听到开门的声音男孩下意识地回头看去,门口的红发美人只穿着粉色的胸衣和苏濛买的新内裤,被毛衣所遮挡的柔美曲线完整地暴露,一贯被黑色包裹住的腿部也似玉一般光滑润白,或许是热水或许是酒,白中透着红色。 嗖的一声,柳真将毛衣砸在男孩头上,眼前被毛衣遮挡一片漆黑,鼻息冲进浓郁的檀香少女气息。 「喂!说了不准看的!」柳真轻声怒道。 「我那个是条件反射嘛……」 「还不回头?」 「哦……不过,你为什么不穿好再进来?」 「你以为我不想穿吗,大晚上穿毛衣难受死了,话说你有没有不太穿的衣服啊。」 「额……衣橱里倒是有衬衫。」男孩将毛衣放到一旁,回到屏幕前。 「啊?!你这变态!」 「怎么叫你穿衬衫就是变态了啊……」男孩淡淡地反驳。 「听说男人都喜欢女人穿自己衬衫的样子,而且还是白衬衫哦。」柳真漫不经心地发出撩拨的声音。 「明明是你自己控衬衫吧……」男孩悄悄白了柳真一眼。 耳边传来柳真翻着衣柜的声音,余光看去裸露的小身体晃来晃去,微翘的臀部被内裤遮挡轮廓清晰可见。谷文承忍不住吞咽了口水,死死盯着屏幕。 「你个笨蛋,别想太多,我只是想穿的舒服一点,那么就这件好啦。」柳真一边说一边娴熟地取下衣服动作起来。 也不知她挑了哪一件,但女孩的声音实在太过轻佻,令人不免脑补。不多时柳真落在左边的椅子上,头发略略潮湿偶尔有三两水滴落下来。穿着黑衬衫虽然没那么暴露,最上面一个扣子敞开着,两团挺拔隐隐可见,严谨很多倒也有说不出的美感,宛若刚从雾气现出的黑天鹅。 男孩轻轻转过头用余光欣赏,眼神逐渐飘忽。 「看什么看,好好工作!」柳真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 「这一段是你的啊,我只是刚刚在你洗澡的时候代劳……」 「哦,」柳真吐了吐舌头,「那你还不让开。」 「嗯,我也去冲个澡。」 「快滚快滚。」她红了脸,摆了摆手。 卫生间仍然湿漉漉的,他很好奇刚刚柳真用了哪条毛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招待不周,女孩大概是有些粗心的吧,进了卫生间脱了衣服却发现没要毛巾,男孩看着自己湿漉漉留着香气的灰色毛巾笑了起来。他吞咽了口水凑近了一些,又责备地猛烈摇着头,最后将毛巾放在水池里重新冲洗一遍,深吸一口气,努力恢复精神, 洗完澡回来才发现柳真下半身并没有穿什么,黑色衬衫在女孩身上显大倒也遮盖得很好,晃动着的白皙小腿像是轻轻撩起袍裙的调皮修女。 男孩突然发现柳真并没有在看监控视频,大惊失色。 女孩还没意识到男孩的到来,聚精会神地翻电脑里的文件夹,小嘴微张似乎发现新世界一般。 「咳咳……」男孩轻轻发出声音。 「啊!你回来啦。」女孩慌忙回头像小鹿一样跳起。 「你乱翻我电脑干什么?」 「我我……我只是看累了,看看你电脑里有什么片子什么的。」 「看看片子?」男孩不免后仰打量起面前的同桌。 「是啊,哎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只是看看你电脑里有没有电影电视剧什么的啊。」 「这年头谁还会把这些存在电脑里,你别侵犯别人隐私好不好。」男孩弱弱地抗议。 「哟,还隐私,你电脑里不会藏着什么色色的东西吧。」柳真推搡了他的肩膀谄笑道,「咦?你脸色那么难看干嘛?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听说男生电脑里都有呢。」 女孩不理他,回到屏幕兴致勃勃地继续翻起来。 「喂,差不多可以了啊,哎,那个不行!」男孩伸出手阻挡屏幕。 柳真仍然打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手机中的一样,是柳真望着窗外的背影。 她迷离地看着屏幕许久,张大嘴巴满脸羞红,嘴唇颤抖,又落下眉头捂住嘴。 「你有病吧。」两个有力的键盘敲击声,女孩删掉了照片。 男孩红着脸看向一旁的角落,又捂着心口看了看身后床上的蓝色少女,看着苏濛平缓的呼吸,他自责地咬了咬嘴唇,看回柳真。 「呐,给你个忠告,」柳真露着轻微的凶光对男孩竖起食指,「以后别这么乱来了,尤其是我上次把这张照片设为锚点,那个拍照的声音每响一遍,我的心脏就像被你重重敲了一下似的,」女孩撅着嘴轻轻锤了一下男孩的肩膀,「作为你为数不多的愚蠢事情,不管我怎么努力忘都忘不了。」 「抱歉……」男孩挠了挠头。 「喂,」柳真看回屏幕,打开监控录像,一边看一边用温柔的语气说,「说到锚点,记得我跟你说过博物馆锚点的事吗?」 「记得,你本来想刻在小女孩头上的。」 「那个是骗你的啦,」柳真用左手支撑下巴,右手点着鼠标,「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说说看。」 「其实白天在博物馆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时间加上锚点。」女孩皱着眉头说。 「那么以前的锚点是怎么回事?」男孩关切地靠近一些。 「我也不知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利用了我的频段故意做出来的,当然这个可能性很低了,」柳真拨了拨自己的刘海看向男孩,「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或许会再去一次博物馆。」 「还会再见一次雪莉吗?」 「不太可能,雪莉约的是她家,按照她的作风不太会连续两次用同一个接头地点的,」柳真摆了摆手,「算了,再说了,提前触发这种事不管怎样都是件好事。」 「嗯,用后一刻的锚点来触发前一刻的警觉,倒是不错的主意。」男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谷文承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走到床边将苏濛甩开的被角重新盖上,凝视许久又叹了口气将苏濛的黑色棉袜脱下放到一旁,掀起被子将女孩抱到床单上,将被子覆盖女孩全身,轻轻碰了一下苏濛的额头,低着头看了一会又回到桌边看着对着屏幕聚精会神的红色眼眸。 女孩看到男孩回到身边便继续说,「哎……关键还是记忆的并行啊,如果说时空法术哪里不对就是这里了,经历过的事情总是想不起来,必须要到同一个时间点。」 「其实这个还是很合理的,」男孩顿了顿若有所思,「按理说我们毕竟处于三维空间加一维时间中,记忆只能在到达时间轴上的那一点才能触发。」 「也是,但还是隐隐约约会有印象。不过说真的,」女孩咬了咬嘴唇侧过头看着男孩的手臂,「我总觉得会被你背叛,背后很慌的感觉。」 「柳真,相信我,我不会背叛你的,」谷文承握住柳真被黑色衬衫覆盖的肩膀,「其实我有想明白了我和你的关系。」 「你要干嘛?」女孩晃了晃肩膀挣脱开,瞪大眼睛轻声说,「苏濛在这的……你别乱来啊!」 「柳真,」男孩镇定地笑了笑,「我和你是战友的关系。」 「战友?」女孩不解地问。 「嗯,」男孩认真地点头,「战友。」 不知为何柳真的眉毛颤抖起来,带着恐惧的眼神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孩,嘴巴越长越大,身体不断后退。 「你怎么了柳真?」男孩担心地伸出手。 「你要干嘛!?」女孩突然护住胸,思索了很久故作镇定支支吾吾,「你你……你不会是想被我占有吧,还是要……啊!你这个变态放手啦……」甩开男孩的胳膊。 谷文承愣愣地看着柳真一言不发。 俄顷女孩才回过神来,看向一旁。 「刚刚发生什么了?」她轻轻地说。 「什么都没发生。」男孩回过神来慢慢点点头。 「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笨蛋你怎么脸红了……」女孩慌乱地看向桌面低着头,小手举起指着男孩的脸。 「脸红的是你吧。」谷文承淡定地说。 「切,我那是喝酒造成的,你呢。」 「我……」男孩拼命找着理由,「一直吸着你的酒气,所以跟着红了。」 「别说这么奇怪的话,」女孩突然语速加快,「既……既然是战友,就应该兄弟相称不是吗……如果说是喜欢谁讨厌谁总觉得很奇怪吧,不过……不管怎么样,你这没用的样子还是令人厌恶。」 「柳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柳真咽了咽口水看回屏幕,两人当作互不存在地发着呆。 「喂,」俄顷,柳真眼神聚焦起来,重新点着鼠标,「其实呢……过阵子是光衡的生日,他要我去他的生日宴……」 「柳真,我错了,我不该把你推出去。」男孩突然沉重地说。 「啊?」柳真故作好奇地看向他。 「会长毕竟是一个富家公子,男人的心思我懂,」男孩带着担忧的眼神直视柳真,「全校最难追的女孩作为女伴参加他的生日宴,别提多有面子了。」 「切,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柳真摆了摆手。 「我知道,还有他给你保荐名额的事情我也有想过,」男孩深吸一口气说,「我想他还没实实在在给到你对吗?」 「嗯……」带着一丝犹豫,柳真突然拿起桌上男孩喝过的奶茶,取出吸管对着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又嫌恶地推向一旁。 「已经很明显了,拿保荐名额换你去参加生日宴,我猜他应该单独给你办了一桌?」男孩带着肯定的语气追问。 「嗯……」柳真低下头抓了抓黑色衬衫的袖子。 「柳真,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如果你不喜欢他,就不要……」 「那又怎么样?」她瞪向男孩,「总比某些闷骚男好多了吧。」 谷文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又站到墙边, 「柳真,我终于想起来阅览室那次你说和学生会长吃饭的时候我脑子里闪过的是什么了。」 「嗯,我也想起来了,」女孩点点头,抬起头带着明亮的眼眸看向男孩,「这么说,你能预测未来?」 「我还不能确定,应该是做梦的时候碎片会自动拼接起来,当然很模糊了。」男孩撑起手肘,「换句话说,应该是男人的直觉。」 「就你还直觉。」柳真哼了一声回到屏幕。 「柳真……」男孩走到柳真身旁俯下身轻声说,「抱歉,虽然我过去一直没怎么说,但你……很漂亮。」 「还要你说,」柳真轻轻别过脸,「有多漂亮……」又忽然抬起头看向男孩,用余光扫视床上的校服女孩,「和苏濛比呢?」 「不要让我困扰好吗,」男孩退回了一些,带着幸福的笑容看向熟睡的苏濛,「你们各有各的美感,相比苏濛,你的更壮烈,就像所有红色的事物一样,无论是玫瑰还是烈火,」迟疑地看向柳真,「你确定……要继续这个话题吗……」 「确定,」柳真转过身,一手把着桌面一手撑着椅背面对男孩,「我要你看着我说。」很快她撅起嘴,脸微红着说,「还有别那么文绉绉的,一句话表达,我……到底有多漂亮……」 「……」男孩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支支吾吾,「红色……」 「看着我!」 「红色……」男孩鼓起勇气对上女孩的眼眸,「是最美的颜色。」 捂着扑通扑通的心口,带着颤抖和意图不明的惊慌,柳真突然回过头去藏起表情,过了一阵子用轻微的声音回答, 「就这一句嘛……」 「是你要我说一句的。」 「我说一句你就真说一句啊,」她头也不回地说,「你上辈子是不是个话痨啊。」 「不过……」男孩急促地补充。 「我知道的,」柳真发出冰冷的声音,「你喜欢她那样的。」 「不尽然,柳真,」男孩皱着眉头慢慢说,「我想我好好努力是能给苏濛带来幸福的,但我不管怎么努力都……」 「好了别说了。」 男孩看着柳真恢复认真的背影,吞咽下苦水。 「喂,」她没有回头,轻轻地说,「你向往什么,如果用一句话来表达。」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能用形象的吗?」 「嗯,也行吧。」女孩放松了身体,用手轻轻按着肚子。 「……嗯,我想想……漫步在林间小路,应该是这个。」 「挺有诗意的嘛……」女孩对着屏幕苦笑。 「你呢?」男孩慢慢问。 「都怪你,被你代入进具体的场景了。」 「说说呗。」 「海平面的日落吧。」女孩不假思索地说。 「所以……我可以理解你对着窗外发呆,一直是在看海平面的日落吗?」男孩带着宽慰朝灯下女孩的耳鬓微笑。 「算是吧,又或者是日出。」女孩用力捂住肚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其实呢,看着日落我就能想到秀姐姐,暖暖的……」 「秀姐姐?」 「嗯,虽然不是多么强大,确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秀姐姐。」女孩带着哀伤笑着,「一边用光照耀人心,一边用武维系世界。」 「光?!武?!」男孩深吸一口气恍然大悟。 「嗯,」女孩放下鼠标,带着一丝痛苦弓起身子,对着桌面说道,「说来惭愧,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她留给我那样的感觉,无论是多少敌人,无论是背负着多少责任,都不会露出一丝疲惫……」 「对不起……秀姐姐……」女孩颤抖地呜咽,像是掉进深渊的羽毛。 谷文承望着微微抽搐的女孩关切地走过来。 「哎呀……果然,喝酒洗澡不是件好事啊,还是说有点饿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冷了呢……」女孩叹了口气带着哀婉仰望男孩。 谷文承将身上的卫衣取下,披在女孩的黑色衬衫上,发出低沉的声音,「柳真,你陪苏濛去睡会吧。」 「抱歉,」女孩突然抓着男孩白衬衫的袖子颤抖起来,谷文承这才发觉柳真额头溢满汗珠,面无血色嘴唇发白,「笨蛋,我忍不下去了……」 「柳真,你怎么了?」 「很痛……真的很痛啊……啊……」女孩抓着男孩的臂膀用力向下拖拽。 柳真捂着肚子对着地面像是对着死去的亲人哭诉,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早已经停不住。 「是不是……那个到了?」 「你看我捂得位置像吗?」女孩含着泪眼抬头瞪着谷文承,「笨蛋……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吗?」 「为什么?」 「印象中……总觉得是信得过的人捅了我一刀,」女孩颤抖着抽出一直捂着肚子的左手看着手掌,似乎在看有没有血液,「痛觉残留真的是……可恶,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满脸痛苦像是遭受酷刑一般,拼命地咬着牙,右手死死抓着男孩的臂膀似乎快要掉落到地面。 噔的一声,桌上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枣茶。 「刚热的,喝吧。」穿着蓝色校服的女孩出现在两人身旁淡淡地说。 「苏濛,你什么时候……」男孩带着愧疚地低下头。 「真没想到,果然还是会发展成这样,不过这次买了奶茶,」苏濛冷静地说,又去床头柜抽出一张面纸,俯下身擦着柳真的泪眼注视着痛苦的女孩,「柳真,别勉强自己了。」 「没事没事,我不过是辣吃多了,哈哈……」柳真抓住苏濛伸在自己面前的手。 苏濛叹了口气,任凭手被柳真抓着,绕到她的背后,从背后抱住,越抱越用力,将温暖传递给体温骤降的女孩。 柳真的颤抖突然加剧,声音放大一些哭喊起来。 「对不起苏濛,我……真的很痛啊……啊啊啊!…………」柳真死死抓着苏濛环在自己身前的瘦弱臂膀,眼泪打在上面。撇过男孩转过身去躲在苏濛怀里痛哭。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 柳真将苏濛的手放下,捂在自己的小腹右侧传递温热。 苏濛伸出右手像哄着孩子一样拍着柳真的背,轻轻带着女孩晃动着,苦笑又释怀地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男孩。 「对不起……秀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柳真在苏濛的怀里拼命摇着头,发出折磨人的哀婉声音,像快要冻死的小猫。 苏濛对着空气叹了口气,看向谷文承使了个颜色,又看了一下床头柜上的塑料袋。 「我先去烧水。」男孩会意地说。 「我烧了,应该开了,」苏濛用母亲一般的温柔语气说,「记得兑一下桌上的冷水。」 「嗯。」男孩点头,从塑料袋里取出一袋疏肝茶,去厨房泡开,又兑了三分之一的冷水递给苏濛。 苏濛用唇尖触碰着杯口的热水,吹了吹喂着怀里的红色女孩慢慢抿着, 柳真的眼神早已迷失,像一个坏掉的人偶一边缓慢摇着头抽搐一边无力地任凭苏濛摆布,发出催人泪下的呜咽。 「呃…………啊…………」身体伴着呜咽一阵一阵起伏,像是承受鞭打的女巫。 男孩取出一片止痛药递给苏濛,苏濛一边托着柳真的背和后颈,一边熟练地将药片送到柳真嘴里服下,又送了几口水,最后慢慢舒缓着柳真的胸口。 不一会,柳真的哭声慢慢减小,偶尔传来一阵猛烈的哭泣,想要用力释放出什么似的颤抖和哭喊。 苏濛抱着哭哭啼啼的柳真挪到床上,将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在红色女孩身上,隔着被子抱着她,柳真仍旧轻微地瑟瑟发抖,苏濛不断安抚着柳真的后背,男孩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鼓起勇气说出一句话, 「柳真,你睡一会吧,睡一觉就好了。」男孩这样说。 「睡你妹啊!」柳真突然抬起头向他哭喊,「啊啊啊啊……你给我滚开呀……呜呜……」 男孩担忧地看着,凑近了一些。 「你还看!信不信我杀了你啊…………」 女孩拼命摇头,将手伸出被子用力推开男孩的臂膀,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推不开后,又低下头去抱着被子哭着, 「秀姐姐……秀姐姐,来救救我好不好……」 在苏濛的抚慰下,柳真开始长久间歇的啜泣, 「秀姐姐,说好的一会见呢……真真等了你十年啊……呜呜呜……」女孩发出快要丢失的声音。 谷文承和苏濛绝望地看着发了疯的女孩。 十几分钟过去,柳真终于平息了颤抖,无神地掉落在苏濛怀里一动不动。 「没事了,文承,」苏濛用面纸轻轻擦去柳真的眼泪,又推开眼镜擦了擦自己的,「她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一直忍着,直到身体吃不消……」 「对不起,我一直没发现。」男孩坐在床边耷拉着身体看着地板。 「发现也没用,就连我也没办法,只能等她这样。」苏濛叹了口气,「其实我提前睡着,就是想这个点醒来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 「原来……」男孩发出沙哑的声音看向苏濛。 「嗯。」苏濛苦笑道。 药物逐渐发挥作用,倔强的女孩早已不情愿地妥协。 苏濛扶着绝望的女孩缓缓躺下,将被角拉好,从头顶到额头梳理着女孩的刘海。 颤抖未绝的气息横穿房间慢慢溢出到窗外的夜空。 男孩看着柳真的睡颜若有所思,不会忘记这样的夜晚,抑或是无数个燃烧殆尽的天空,流落人间的炎之公主层层剥落。 绝望与悲喜交织,红色的怨灵在夜空如纱一般飘着,帝王的吐息伴着地球的脉动哀婉。 绝唱被少女逝去的泪滴浸染,久远的钟声和排箫揉着心房。 初春的深空消脱残冬的冰晶,最后一捧烟花落在水面,她像初生一般沉沉睡去。 「文承,我错了,」苏濛站起身来望着男孩,「找到徐烟以前,我会尽可能陪着柳真,不再会和你单独在一起。」 「我明白,你去陪她吧。」男孩对苏濛用力点了点头,试图走回到桌前。 「不,今晚不同,」女孩决绝地抓住男孩的臂膀,「文承,现在比起我,她更需要你,剩下的工作交给我。」 「你是说?」谷文承回过头看着床上带着残余哽咽的柳真。 「她难受的时候最怕孤独,」苏濛同样看着被包裹住的柳真苦笑,又像溪流一般望回谷文承平静地说,「她会抓着你的衬衫的,你不用多想,让她抓着就行。」 「可是……」 「文承,」苏濛拥住男孩在他的耳旁轻轻地说,「我们并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你不需要有负罪感。」 她拉着男孩推到床边,回头看了一眼屏幕, 「现在是凌晨两点,我六点之前整理出来,」她认真地看着男孩,「文承,照她的性子明天一早肯定兴冲冲地冲过去,谁都拦不住的。」 「可是……」男孩迟疑地看着苏濛的小耳垂。 「文承,」苏濛说,「就算是提前警觉,回环到了这里也不下十几次了,想必之前失败了。」 「这么多次失败柳真应该也是知道的吧,」男孩摇了摇头,「不对,她肯定明白的,比谁都明白。」 「正因为她明白失败了这么多次,才不会跟你说,」苏濛说,「你自己也说过,自尊心是她唯一的心理屏障。」 男孩对着地面不语,苏濛笑了笑摸着他的脸。 「记住,文承,」苏濛说,「如果柳真什么时候提到秀姐姐,一定是她快要崩溃的时候了。」 「秀姐姐已经死了对吗?」 「尽管炎阳火德作为她的遗物留给了柳真,但毋庸置疑秀姐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苏濛走到床前再次抽出面纸擦去柳真脸上刚溢出的湿润。 「如果说是臆想症这样的精神疾病来总结也是合理的,但正因为这样她才能撑到今天,」苏濛叹了口气对着地面摇了摇头,「抱歉,文承,我不该和你说这个。」 「不,你应该更早对我说。」谷文承抓住苏濛的手,「苏濛,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她这么需要别人的帮助。」 「文承,这件事连虚云师父都说没有办法,只能让时间来化解……」 「没有任何希望了吗?」 「按照正常的思路肯定没有,因为最大的阻碍就是我和你。」 「我们会成为柳真的阻碍?」 「嗯,文承,」苏濛深吸一口气,用察觉不到的声音说,「与其说是我们,不如说是我……」接着看向男孩说,「我想尝试新的方案,希望这次你能帮到她。」 「可以我现在的实力,根本保护不了她……」 「不是要你保护,而是照顾,」苏濛将谷文承推到床上躺下,掀开被子的一角,「文承,我体力不好,只有你能跟得上她,放心,明天上午我会找你们会合的。」 谷文承生涩地进入被窝,无辜内疚的眼神一直留在苏濛脸上,看着熟睡的红色公主不知不觉伸出小手抓住了谷文承的衬衫领口,苏濛露出欣慰的微笑。 「接下来交给我把,好好陪着她休息,准备明天的战斗。」 第四十五章 条件反射 谷文承 谷文承睁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窗外微亮,鸟鸣不断,时针指向七点,身边的被窝腾出,只留下暖暖的少女檀香,苏濛已经洗了个澡,跪坐在椅子上头发湿湿的,手臂撑着椅背带着注视着刚醒的男孩,虽然眼神倦怠,眉头略略低下像是有些心事,但看到男孩醒来又转为笑颜。 柳真换回毛衣和裤袜坐在床沿跷着二郎腿,两臂环抱带着鄙视的眼神瞥着躺着的男孩,属于几个小时前娇滴滴的女孩气完全消散,重新回到了不屑和凛然。 「笨蛋,终于醒了啊,昨晚的工作都完成了没?」柳真轻蔑地说。 「最后交给苏濛做了啊,还不是你……」男孩打了个哈欠支支吾吾。 「我怎么了?」柳真假假地张开好奇的嘴,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 「你不是……」男孩伸出困惑的手指。 「我怎么了啊!?」女孩用力弹了一下男孩的额头。 「不是啊……额……算了,你是什么时候起来的?」男孩撑着身体坐起来。 「文承,」苏濛疲惫地笑道,「柳真说不要吵醒你,就先去吃完早饭了……」 「哪有?!别听她胡说。」柳真慌张地给苏濛使了个眼色,「你也是的苏濛,身体这么差,待会赶紧补觉去。」又猛地掀开谷文承的被子,「至于你,别废话快去吃饭。」 「啊?」 「你妈都做好早饭了,赶紧吃完就出发。」 「出发?这么早上学?」 「上你个头啊,」女孩拍了一下男孩的额头,「今天放假,出去找徐烟。」 「哦对……不好意思我有些晕乎乎的,你等我醒一下。」 「没用的家伙,赶紧起来!」柳真用力拖拽起男孩的袖子。 「昨晚明明不是这样的……」男孩迟疑地挪到床沿。 「说到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个变态色狼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柳真凑近了一些仰望着男孩,伸出手抓着他的领子像是要把男孩拎起来,又很快放下,「好吧,看在本小姐今天还有要事,不跟你计较了。」 「是我不跟你计较才对吧……」男孩默默嘟囔了一句,去了洗手间。 洗漱完毕男孩在饭桌上喝着清粥,扫视了一眼母亲似乎不在,苏濛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柳真站在远处靠着墙, 「我把出现问题的机位按照时间顺序全都标出来了。」苏濛取出资料里的地图,上面布满各色笔迹,苏濛指着一个又一个折线说着,「风华府邸经由华新路向西三个街区,古坛路向南之后就超出有效监控范围了,」 「要不要再问雪莉要一些?」男孩问。 「不用,笨蛋你看看,一直向南是什么?」柳真在远处看着阳台说。 「是山里吗?」 「嗯,师父家在灵隐南,」柳真踏着拖鞋走到餐桌前,「所以我一般都在走灵溪山口,至于更东边的老和云起这条山口是离徐烟家最近的,如果是古坛路向南,毫无疑问是去山里了,而且,」她举起一个玻璃杯喝了一口温白开,「如果是山里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是跟黑法源有关没错了。」 「对了,我有跟你们说过幽灵少女的故事吗?」柳真顿了顿突然说。 谷文承摇摇头,苏濛点点头。 「看来是有了,笨蛋你真的是猪脑子啊……」柳真走到两人中间,伸出手点着地图,「不说这个了,你们看,徐烟家所在的风华府邸离电子市场只有一个街区。」 「你是说?」苏濛抬起头。 「目前只是推断,我想除了是徐鑫的女儿之外,徐烟还有可能有别的秘密。」柳真放下玻璃杯支着手肘捏着下巴。 「哦……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男孩放下空空的粥碗。 「没你插嘴的份,」柳真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走了。」 「具体位置还没有确定,要不要……」谷文承说。 「你有病吧,都这么明显了,她选的这条山路只有一条很长的路,如果这条路还找不到,就干脆跟着黑法源最强的地方找。」柳真走到门前换起皮靴。 「为何?」男孩站起身。 「徐烟的爸爸投靠了阿斯莫了是吗?」柳真叹了口气回过头来。 「嗯……」 「笨蛋你自己说的,徐鑫代码有很多是徐烟写的。」 「我想起来了,这么说来……」 「这还用想吗,出发出发。」柳真摆了摆手。 「不过,不是约了今晚8点去雪莉家的吗?我们是不是先等到晚上去雪莉那里汇报一下比较好?」 「没这个必要,」柳真扬了一下头发打开了门,「那个女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靠张嘴皮子。」 柳真站在门口不耐烦地用指关节敲着门框,谷文承整理好背包时,肩膀被苏濛轻轻拍了拍。 「文承,等一下,」苏濛拉住他的臂膀附耳说道,「如果目标地域的手机信号被屏蔽,万一联系不上我……」她带着疲惫的神色对着男孩点了点地图,「这里是虚云师父的家,位面入口是一个石碑,上面刻着「真如」两字,如果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以向他老人家求助。」说完,将地图放进谷文承的背包。 「你呢?」 「放心,我能感知到柳真的气息,会找到你们的。」苏濛露出微笑,「最后,文承,照顾好她。」 「交给我,你身体弱,好好睡吧。」男孩轻轻握了握苏濛的肩膀。 清晨的大街上似乎还有些雾气,男孩虽然留有困意,但看着路上也有很多起早的人,困意消散了一些。 好在清晨的路况还算不错,柳真对出租车司机的呵斥也不算太重,总算平安到达。 他在后排昏昏睡去,再次醒来则是因为柳真重重的开门声以及耳朵被揪起的痛楚。 到了山脚下,他跟在柳真的后面看着山口的牌坊,身后偶尔有车辆经过,似乎是来春游一般,空气清新无比,眼前的一片绿色也兴致盎然。 「奇怪。」柳真停在山口仰望着牌坊后的石阶。 「怎么了?」男孩在身后说。 「作为景点的上山通道,按理说应该人很多才对。」 「你看那个牌子。」谷文承指了指右侧的一块青色路牌。 路牌上面用白漆写着「维修中,禁止进入」。 「这个牌子有问题,你看右下角。」柳真伸出手指着牌子看向男孩淡淡地说,「如果是维修,应该表明维修单位,维护时间多长,什么时候再次开放之类的信息,这个牌子就是草草写了这么几个字。」 「是不是临时所为?」男孩陷入思考,柳真望着他。 「不对,不会这么草率的,你搜搜看网上别的维修牌的格式。」柳真拍了拍男孩裤子口袋。 「柳真……」男孩打开手机。 「嗯?」 「没信号了。」 柳真皱着眉用察觉不到的声音对着空气哼了一下。 「也罢,跟我来吧。」她像长辈一样的口气说,「这条路我也走过几次,不算生疏。」 两人像初次约会的少男少女迈着不合拍的步伐在拾级而上,不搭调的黑色卫衣和红色毛衣渐渐被晨间的湿气浸染,山路越走越陡,树林越加茂密和深邃,市民们曾经熟络的上山路不知为何散发着陌生的气息。 谷文承跟在步伐很快的少女身后,不多时气喘吁吁。 「你能不能快点?」女孩在快要消失的视野尽头发出不耐烦的口吻。 「马上……马上……」顶着伸出双手像爬行动物一样四肢着地的冲动,谷文承无力地应着。 体力不是一般的好,这个女孩到底是怎样一个奇怪的动物啊,想到这里,男孩不免羡慕起在家中补觉的苏濛了。 迎着越来越陡峭的石阶,男孩揉了揉恍惚的眼睛,撑在膝盖上匆匆喘气,抬头看着在山脊上俯瞰城市的女孩,不免呆住。 大约是能将人唤醒的和风,女孩的裙摆和深红的长发都横着起舞,一直藏着的麻花辫带着心事一般半遮半掩,女孩露着阅尽沧桑的眼神看着山下的雾气起伏,属于她的烈日之美荡然无存,留着的似是守望爱人归来的期许容颜。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匆匆来到女孩身后,柳真话也不说地径自前行,继续将男孩甩在身后五到十步的距离。 二十分钟过去,两人看到一处六角的凉亭被葱郁的深绿色包围,亭子里是一个缓缓摇晃着的身躯,头发斑白。 「终于遇到人了啊,像是打太极的老人,我们去问问。」谷文承露出舒缓的笑,很快警觉起来,「不对!这股味道……」 男孩身前的柳真头也不回冷笑一声,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穿着白色晨练服的苍老身躯暴裂开来,黑色的汁水四溅,跳出一只心脏大小的带着触须的滑腻虫子,在地上一跳一跳,柳真再呼出一个光弹将魔虫轰碎,生物烤焦的香气带着腐臭弥漫开来。 「是僵尸吗?」 「还用问,」柳真伸出手烧开路旁的一片树丛,指了指缺口,「你去看看。」 谷文承走向缺口,只见满地落叶杂乱地裹着各式各样动物的尸体,大多是各种毛色的猫狗还有几支松鼠,毫无血色干瘪瘪的像一个动物垃圾压缩场。 「看来这条山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为死亡线路了。」柳真走过来淡定地瞥了一眼,在鼻尖摆了摆手,「也不知道师父那里怎么样。」 「如果是灵隐南的话,那里佛气浓郁,想必黑法源不会侵袭的吧。」男孩看向西方的天空。 「未必,无论是什么信仰都有正反之分,即便是佛教教义理解不当也会产生邪教。」女孩看着凉亭的尸体说,「话说回来,那个应该是哨探。」 「哨探?」 「嗯,」女孩漫不经心地重新迈起步伐,「僵尸和人的沟通方式不太一样,更像是一个类似蚁群的整体,不出意外我们已经暴露了。」 「想到这里,我反而担心徐烟了。」 「没事,其实我反而怀疑她。」山路已经平缓,女孩放慢脚步和男孩并排走着,「与其说是被绑架,更不如说徐烟是被邀请过去的。」 男孩思忖片刻,看着路的尽头说, 「我倒觉得如果是女孩的话,拿她爸爸作为诱饵应该很容易上当的吧。」 骤然的沉寂之后,女孩用匕首般的眼神刺向男孩,狠狠地说, 「闭嘴!」 「柳真,你是不是……」 「闭嘴,听到没有?!」女孩发出尖锐的声音,将男孩甩到身后。 「抱歉……」男孩追上她,保持在身后一步低沉地说,「还有,柳真,关于秀姐姐……」 「闭嘴。」女孩发出冰冷的声音。 男孩自责地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 「笨蛋,」柳真叹了口气回头用埋怨的眼神看向他,「这种话题对于舍弃童年的我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就和毫无原因、没有开端的感情一样。」她用轻微的声音莫名地说完这句,重新回头迈步,长发包裹住肩膀。 自知无法回答的男孩抑制住了跳出喉咙的回应,陷入沉默,两手自责地紧握住。 不多时,两人看到路边的一处小铁塔,类似通信发射台的装置,像被拉尖了的钢架金字塔支在地面,尖部的发射装置烧焦发黑,有几处钢架歪折得似乎随时被折断。 「果然,基站被破坏了。」男孩看着铁塔说,「怪不得这里没信号。」 「无妨,」一直低头思忖着的女孩像是被拨断了的弦一样突然回头,「好了笨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你说了,我跟你同桌这么久怎么才发现你这么聒噪,能不能安静一会让我好好理思路?」 「抱歉。」 「对不起,刚刚急了点,」女孩顿了顿轻柔了一些,「其实跟你聊着也行……虽然你起不了什么帮助,不过开拓点思路也好。」 「柳真……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是在跟着感觉走?」 「没错。」 「换句话说,就是瞎走的意思吧。」 女孩没有回答。 没有意义的玩笑,不适时宜地在不应该的嘴里发出,男孩捶了一下自己胸口,感觉自己就像傻瓜一样,意在缓解气氛的调侃变成了刺痛女孩自尊心的利刃,男孩补充了一句, 「抱歉……」 「没事。」女孩头也不回地迅速回答。 「柳真……」 「又怎么了。」女孩发出镇定的声音,像是等待已久。 「我觉得不要急躁慢慢来会比较好,你毕竟有痛觉残留……」他说。 「听好了,」女孩凛然而冷静地陈述,「我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假模假样关心我的理由,」她回头瞥了一眼,「你以为我不想慢慢来吗?」 男孩不语。 「老老实实跟着。」不多时,她恰到好处地补充一句。 在荒无人烟的石阶上又走了几分钟,不知不觉又来到一片开阔地,北面的城市轮廓一览无余,一直思忖着的女孩突然停下脚步。 「柳真,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你说,徐烟之前有几次是火灾,而且你亲眼见到了?」她回过头。 「是的,全身都是烧伤。」男孩肯定道。 「在哪见到她的?」女孩认真地仰望男孩。 「我想想,」男孩挠着头看向天空,「应该是我回家的路上吧……」 「如果是风华府邸着了火,犯不着一直跑到你家附近吧……」女孩看着远处的楼群眼球快速跳动似乎在脑补着路线。 「你是说,她其实是要找什么?」男孩跟着看向城市,「对了柳真,我想起来了,」 「说。」 「印象中……徐烟说还会再来一次。」 「她知道回环?」 「应该是吧。」 「我明白了。」女孩浅笑。 「是什么?」 「徐烟要找谁,我明白了,」女孩对着天空快乐地点头,「真是可笑,我怎么会没想到。」她伸出手臂舒展起来像是准备起跑的运动员,又露出久违的微笑看向男孩,「对了,笨蛋,你碰到过徐烟几次?」 「记忆错乱的情况下,不太好识别吧……」 「那这样……」柳真宽容地追问,「徐烟死的地方,你想到几处?」 「就是一个小巷子里。」 「没错了。」柳真带着明亮的眼眸拍了拍手。 「你是说,我只碰到过她一次?」 「她有没有说好久不见,或者是又见面了这样的话?」 「没有,似乎只说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这样子。」 「原来如此!」柳真露出兴奋的笑,「笨蛋,你知不知道你中奖了?」 「中奖?」 「算了,火灾的事情先放到后面,」柳真收敛了笑容,看回远处被晨光投射的城市,「更何况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法说明什么。」 「我虽然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不过依照你杀了徐鑫这一点,我还是担心徐烟会对你……」 女孩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长达数分钟的沉默,两人并排注视着北方金光下的楼群,像是准备互相许诺什么一般一直望着,各有各的心事。树枝伴着春风轻轻摇摆,被青春编织起来的记忆碎片在两人周身跳起螺旋的舞蹈,尽管是死一般的寂静,山间本该有的鸟鸣或者虫叫什么都没有,不妨碍驻留此时此地的两人享受短暂的默契。 红色毛衣的少女露出哀婉的笑,黑色卫衣的少年发出思愁的吐息。 又或者是一同守望什么一般,两人的视线交汇点落到北方偏西的一处楼群,那里有一个深蓝色短发的女孩沉沉地安睡。 柳真笑着叹了口气,突然说道, 「请记住魔法使的准则,」她仰望男孩,「不杀人类。」 「不杀人类?」 「那是自然,」柳真回过头再次迈步,「就像正规军队不对平民开枪一样,虽然作为纹路师的你仍然是人类,但一旦用回路疏导起法源之时,就不能算作一般的人类了,至少不能算作平民,如果杀了人,是要面临协会法庭的审判的。」 「协会?」 「是,如果说委员会是以回收者为供奉对象的作战部门,」只露着背影的女孩举起手伸出食指,「那么魔法使协会才是名面上的魔法使机构。」 「在这点上,所有魔法使都不例外,」她放慢步伐在男孩身边补充,「如果对象是人类,最多以击伤的方式让对方失去战斗力,交给人类的执法部门。」 「所以徐鑫被你杀死的时候,已经不算人类了是吗?」谷文承问。 「那是,」柳真浅笑,「当然说是不杀人类也没那么绝对,」她认真看向男孩,「记住笨蛋,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利益的交换,只要你还有利用价值,哪怕杀了人也会被留着将功折罪的。」 「照你之前说的,如果我们三人的立场与委员会不同,那你又为何愿意配合委员会呢?」男孩追问。 「空之国。」女孩这样说。 「空之国?」 「是你自己说的,以后不要叫我们三个人,」女孩露出欣赏的笑,「我们叫空之国。」 「嗯,空之国,哪怕只有三个人。」男孩带着莫名的感激点头。 「其实我呢,没有那么多志向,」柳真轻轻跳跃起步伐,「只想把这一切平息,把苏濛托付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向男孩撅着不服的嘴唇,「当然,你别多想,就你现在这副没用的样子离我的要求还远得很。」 「然后呢?」男孩露出平静而担忧的神色。 「……」女孩不明所以地耸了耸肩,「没什么然后,笨蛋,光是现在手头上的事情都很棘手,没有资格说后面的事吧。」 男孩叹了口气陷入思考。 幽灵少女、记忆碎片里的火灾、徐烟跑到城西试图找一个人、却又在某一次撞到自己身上、而现在又消失在山里、原本人潮涌动的景点不知为何变成了山中的死亡线路,以及自己看不见但笼罩在上空的黑色法力瀑布。 他用力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柳真,」他平静地说,「抱歉,我没你那么聪明,」他用力地说,「不过毕竟现在只有一条线索,就是找到徐烟。」 「没关系,这个交给我就行。」女孩侧过来浅笑,「至于你,就按苏濛跟你说的做吧。」 「你知道?」 「哎……」柳真露出无奈的表情,「我能不知道吗?」又带着微笑看向前方的山路,「从苏濛一直跟我说你有魔法资质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 柳真将路边的一块石头踢下山沟说,「说实话,真希望能有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躺着一动不动。」 「柳真,你累了。」 「还用你说,笨蛋,」她苦笑道,很快脸色一变,「给我打起精神!」 「嗯!」男孩笑着点头。 「看那里,」柳真指着左前方的草丛。 本应是葱郁的绿色草丛已经沾满大片大片的血迹,柳真划出一道火焰将草丛烧透,露出一个缺口, 「这里有条小路。」她说。 男孩跟着柳真走进了左侧的小路,并非人工的水泥道路,更像是天然走出来的泥路,两旁的杂草扫着裤脚,不知不觉已经沾上很多露水。随着交织在绿色中间的血色和腐臭味越来越茂密,柳真停了下来。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处开阔的谷地,交错分布着零零散散的砖瓦废墟。 「是一个村子?」男孩问。 「嗯,准确的说是废弃的村子,看看有没有人。」 经过一处又一处废弃的房屋,垃圾和腥臭味还没散尽,偶尔出现一两具野狗的尸体,同样是干瘪瘪地像是被抽干压扁一般。 「注意警戒。」柳真自顾自说着,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柳真……我总觉的哪里不对,这个地方。」男孩说。 如果说徐烟在这里是有一定的可能,荒无人迹,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连鸟叫声都消失的山路,仅仅是循着黑法源的气息而走,当然除此一来暂时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两人来到废墟中央的广场,废墟再外围是层层叠叠的绿色,山谷上面被一片薄雾笼罩着,唯一消除掉紧张的是腐臭中仍然充盈着足够清新的空气。 「嗡嗡嗡!」 几颗子弹从耳旁经过砸落在脚边。 「砰砰砰砰。」远处传来零星的声音,划破虚空直击心脏。 「警戒!」柳真跳动眼球一个又一个捕捉薄雾背后的热量来源,本能地伸出手护住身后的男孩。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四面八方的枪声越来越密。 「嗖嗖嗖嗖」「嗡嗡嗡嗡」,身边无数子弹擦过。 「哼,中埋伏了啊……」柳真苦笑了一声,环视四周。 她后退了几步,快速低声吟唱几句,两人已经被一道透明的弧形结晶围住。 「啪啪啪」「哒哒哒」,子弹打在结晶体上,发出一阵阵闷响。 「要撤吗?」男孩握住柳真的肩膀。 「撤什么撤,要逃跑的是你吧。」柳真不满地回瞪了一眼。 「不,我的意思是或许是敌人故意为之。」谷文承靠近了一些,将话语传递在女孩的耳鬓。 「那又怎么样,如果是纯粹的战斗,我还没有遇见过对手。」柳真哼笑一声,拨开男孩落在肩上的手掌,「倒是你啊,给我乖乖躲起来,免得我碍手碍脚。」 谷文承无奈地叹了口气,柳真见状补充道, 「虽然核源不是很想用,但如果你不在的话,其实我把这座山谷夷平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腹部的痛还要紧吗?」 「一点都不痛了呢,」柳真笑道,迅速扬起头发扫到男孩的脸上,「光是想着战斗就信心满满了,」她淡然说着又坏笑着瞥了身后一眼,「退下吧,没用的家伙。」 包围着两人的废墟背后零零散散出现几只机器,薄雾之中刺出几道红色幽光。 「军用的!」谷文承喊道。 「你仔细看清楚,这已经不是机械犬了。」女孩冷静地说。 尽管是白色机身和相似的机械结构,但个头比机械犬已经大出两倍有余,四条腿所支撑的武器栈更接近一个重装步兵的携带量。武器栈的右半部分是一个中等口径的重机枪连着巨大的弹舱。左侧是榴弹或者是火箭弹发射器的滑膛。 「这里的表源已经够薄了,虽然再来几次循环也是够用的。」女孩皱了皱眉,突然回头拍了拍男孩的胸膛,「喂。」 「屏障省着点就给你一个人用了,我有炎阳火德保护着,不怕动能。」她说。 「柳真……」男孩握住柳真的肩膀。 「嗯?」女孩漫不经心地歪起头,带着一丝期待看向男孩。 「小心。」男孩担忧而自责地说。 「还用你说?」女孩露出微笑。 踏着靴子,红色的女孩镇定地走出屏障,像决斗的剑士一般向前平静迈着步伐,带着凛然的眼神左右扫视,快速锁定周身的敌人。 「喂,坐下。」她突然回过头对男孩说出这样的话,坏笑着点着地面。 「额……」男孩不知所措地咽了咽口水,像小狗一般听话地在屏障中落座。 「环境维持,直流主回。」柳真亭亭玉立,缓缓吟诵起来。 压缩,再压缩,自源逐渐聚拢跳跃,在男孩的眼中,柳真身上的红光越来越亮,红色的光纹透着毛衣开始绽放,女孩周身卷起一道红热的气流,法源在女孩身上转了好几圈,嗡嗡嗡嗡地不断加速,柳真像一颗恒星般突然释放出耀斑。 「10倍!接续!接续!」 似乎还不够满足似的,女孩发出狂笑。 「作成!」 中气十足的女孩声音像鹰一般响彻山谷。 以左腿为轴,旋出一个完美的圆,长发仍悬在空中,像尽兴的舞者一般长发纷乱地落在身前身后,女孩留下一个优雅的屈身谢礼。 「轰轰轰轰!」被锁定的十几个目标纷纷被光弹精准命中,同时摊倒在地。 「柳真,山上。」 「知道。」红色的眼眸瞄准了正上方。 「碍事!」透过层层翠绿和薄雾,柳真抬起右手,上方出现白光。 「轰!」巨大的爆炸将薄雾蒸发殆尽。脚下传来震颤,两人头顶环成数层圆圈的白色机械纷纷显现,整齐地分布在山谷各处一齐朝他们开火。 「砰砰砰砰」,子弹无休止地飞来打在裹住男孩的结晶体上,刚刚消散的雾气很快被硝烟所取代。撞到屏障的弹壳散着热气掉到地上。 女孩旁若无人地直立地面,炎阳火德被女孩呼出体外,有条不紊地拨开迎面的子弹。 「柳真,敌人太多,我们撤吧。」 「笨蛋文承,」柳真向男孩露出长辈式微笑,「这才到哪。」 烈眼的锁定程式在一瞬间完成,红色的袖口抬起牵出一个响指,四周的山体上出现多处红白交织爆炸,石块纷纷掉落烟尘扬起,空气中弥漫起窒息的尘埃,一起掉落下来的是白色残骸和散落的零件,有些掉落下来胡乱开着火。脚下不住的震颤,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硝烟和尘土。不多一会,浓浓的黑烟向上涌去,枪声平息。 一切平静下来,柳真满意地拍了拍手,笑盈盈地看向男孩。 「柳真!」男孩露出惊恐。 女孩微张着好奇的嘴巴回过头去,硝烟之中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机器,高度大约等同于成年男子,一半人脸一半机器脸,左眼是完全漆黑无神的眼球,身体除了左侧的胸肩和手臂,其余全被漆白的金属替代。 「嗖————噔!————」 女孩回头的一瞬间,太阳穴遭受了男子扫来的一拳,深红的背影向右侧飞去,砸在废墟的墙体,无力的滑落下去。 白色怪物踩在地面隆隆发震,一顿一顿走向失去意识的红色少女,扼住了女孩的脖子将她举到半空。 柳真的双手无力地垂下,落下绝望的眉角和嘴唇,伴着白色怪物扼着的臂膀摇摆飘零,像等待折断的玫瑰。 男孩愣在眼前,对女孩即将遭受的处决无能为力,只能化作绝望的呼喊。 无穷的回忆像潮水一般灌进男孩的脑中, 他终于明白该喊出什么, 「秀姐!」 第四十六章 秀姐姐 谷文承 虚空之间划过一道红光,如雷一般响彻耳际。 炎阳火德突然从女孩的怀中跃出,绽放出百倍的光和热,噼里啪啦的空气爆鸣围绕在剑身半径三米,形成一个虚化的火团。火花与铁水在空气中相互搏击碰撞。 「呲————」赋予神灵之力的红色宝剑迅速飞出两道弧光。 半魔半机器的人形怪物两臂在刹那间离开身体,像是坠落到火山中一般从切口处烧起来,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噌————」再一道红光闪过,人形怪物的头颅腾空,一半连着机体线路,一半连着血管与筋肉,喷射黑色血水跳上天空。 空中划出三条红色剑影,半魔半机器的头颅被三角切割成数块,化作残缺的肉块和零件掉落在地。 随着人形怪物的手臂被炎阳火德割断,濒死的炎之魔法使掉落下来,沿着墙壁慢慢滑落。 「柳真!」男孩奋力跑过去托住女孩,对怀中喊着,柳真没有应答,他探出手去发现指尖传来轻微的气息,男孩舒缓了一口气。 炎阳火德仍然绽放着数十倍的火焰和光芒,在空中愤怒地悬停,对造成女孩伤害的凶手继续肢解,白色怪物的身体被各路剑花切成肉体与机器交杂的碎片,一块又一块被黑血污染的糊状物在空中飘落。 炎阳火德的背后,男孩担忧地抚着女孩的额头。 那样的冲击能将汽车掀翻,再强大的意志都难以阻挡住,更何况眼前这个肉体不过是脆弱的少女的魔法使。 一片安静,炎阳火德警戒地悬在空中轻轻旋转,似乎不准备放过任何可疑物体。 男孩用手擦去女孩额头的汗,又用袖子擦了自己的冷汗,冷静下来打开背包,仔细看了一眼地图,开始辨认方位。 他将背包挂在沉睡的女孩两肩,又探下身将女孩背起,一手执着地图,一手托着背上的女孩,探着路线开始上坡。 刚刚下坡时没觉得困难的一人宽的泥路如今就像是千万只拖拽自己的手一般,男孩放慢脚步,呼吸逐渐加重,看着逐渐恍惚的坡路,哭笑不得地后悔早上为什么不多吃点。 相比与缺氧或者自身的体质,越来越陡峭的上坡才是最大的敌人,男孩咬了咬牙,拿着地图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知不觉发现背上已经被紧贴的女孩捂得满是汗。 不管女孩有多么凹凸有致,此时都再无兴致欣赏和感触,男孩面无血色,嘴唇发白,轻轻抬起头又不敢抬起太多,生怕一个不留神两人向后摔下去,看了看弯弯折折的山路,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像荒漠中的苦行僧一般走几步,又停下来原地喘息,回过神来再次迈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了大路上,虽然仍旧一个人都没有,但令人宽慰许多,男孩露出苦笑,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路。 选择有两个,原路返回和继续向西穿行前往虚云处,原路返回是稳妥的方案,但毕竟已经惊动了敌人,或许退路已经被阻拦,而继续向西则是里程三倍以上的上坡,对于缺乏锻炼的文弱男孩,无论如何都是极大的挑战。 谷文承正犹豫着盯着地面喘息,炎阳火德嗡嗡地飞到男孩面前,向西边的道路指了指。 「好,听你的。」男孩对着炎阳火德苦笑,跟着火红的剑一步一步走起来。 虽然总长只有四五公里左右,平常散散步的距离而已,但毕竟是山路,还背着一个人,每走一步两腿就像卡在石缝中一般酸痛地难以拔起,令人忍不住就此沉沦。 男孩喘着粗气,看着落在自己肩前的红色袖口和纤长的小手,感知柳真在背后传来的虚弱的心跳,打起精神再次唤出力气。 好在大路好走一些,像爬行一般地走过了一公里终于到达灵溪山口,面前是宽阔的马路,男孩来到路边,发现车辆稀少得很,他来到一块石墩旁将女孩的重量分担一些出去,大口喘着气。 不管怎样总算是逃离危险地带了。 新的选择是在山口的路旁等车去医院,相比之下不需要费多少工夫,在路边等待出租车就可以,男孩的视界早已迷糊,在白茫茫的一片中他想着怎样才可以轻松一些,又自责地猛烈摇头。 嗡嗡嗡,炎阳火德再次飞到男孩面前急促地跳跃,指向马路对面的山路。 「所以要继续走吗?」 炎阳火德点点头。 男孩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对火红的剑用力点头,还剩下三公里的山路,男孩靠着石墩喘了半分钟再次起身。 汗水慢慢消失,不管是供氧还是别的循环都逐渐适应了柳真的重量,男孩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红色的头发时不时落到男孩耳边痒痒的,他用力地试图吹走,最后选择妥协忍着酥痒和酸痛一步一步前行。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走过了大几百米,身后的女孩忽然不规律地晃了晃,开始喃喃说着胡话,咿咿呀呀的。 「原来你还会说梦话啊,这睡相还真是差。」男孩对着空气调侃道。 显意识一片空白,仅剩下呼吸和转瞬即逝的杂念在脑海跳跃,左右,左右,男孩就这样像失了神的老牛一样迈着艰难的上坡路,呼出的白色气息逐渐升温,似乎要融化一切。 眼神从浑浊逐渐变得清澈,像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要去哪里一样,即便是陌生的地方,男孩也换起稳定的步伐爬着山路。 「嗯…………」背上的蚕宝宝突然动了动。 「笨蛋……」她轻声说。 「终于醒了啊。」男孩对着地面笑着,步伐稳定。 炎阳火德不知何时已经被苏醒的女孩吸纳。 「放我下来……」女孩动了动落在男孩肩前的手臂。 「柳真,你觉得苏濛看到你这样会幸福吗?」男孩突然这样说。 「我……不喜欢解释不清的事情。」女孩许久回复道。 「解释得清,柳真,这不能阻挡你需要被照顾的事实。」他对着她的手说。 「那也不需要你来。」女孩开始轻轻挣脱。 趴在背上的柳真像撒气的孩子一样慌乱地挣扎扭动起来。 「别闹。」男孩突然用力说,托着女孩臀部的手用力抓了抓。 女孩似乎被施了咒语一般突然就不动了,像小兔子一样趴在男孩的背上。 「就这样睡吧,你刚刚被砸的那一下可不轻。」谷文承冷静地说。 「让我休息一会就好,我还要回去干掉他们。」 残存的倔强真的是碍事,两人同时皱了皱眉。 「你已经干掉他们了,徐烟不在。」男孩这样说。 「又失败了吗……」柳真放松了脖子,枕在男孩肩头。 「还没结束,柳真,好好对待自己,别忘了晚上还要去雪莉那里,相信会有进一步情报的。」 「不相信他们。」女孩说,轻轻环住男孩的脖子。 「那你相信我吗?」男孩伴着稳定的步伐说。 「难说。」女孩这样说着,却搂得更紧了。 「睡吧,柳真,我这样背着舒服吗?」 「不算差,」女孩看着远处的雾气和层层叠叠的茶田轻声补充道,「别乱摸。」 「柳真,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孩子一样。」男孩镇定地陈述,「其实我想起来更多的事了,准确的说我也这样背过徐烟,不过她真的很轻。」 「你是在说我重吗?」柳真嘟囔着撅起小嘴。 「不是……」男孩轻轻摇着头让身后的女孩感知到,「她几乎没有体重,我可以确定徐烟就是那个幽灵少女。」 「嗯……」女孩全身松弛下来,任由男孩托着。 「不说这个了,睡吧。」 「睡不着。」 「那我陪你聊会?」 「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女孩带着目的不明的笑,耳朵贴着男孩的背。 「那我说,你听。」 「嗯……」 「柳真,我跟你讲讲我考来钱唐之前的事吧,」男孩忍着手臂和双腿挤压许久的酸痛,对着地面微笑地说着,「其实我老家的湖景更美,那里沿着湖岸的路线交织起来,如果沿着湖边可以走很久很久,相比之下人也很少,山和水就那样很自然的过渡,没有什么房子。」 他停下来晃了晃,将女孩托稳,继续迈步, 「湖里也有很多好吃的,听苏濛说你喜欢吃鱼虾,其实那里的鱼虾特别多,我想以后哪一天可以邀请你们去玩一玩,可以留在湖面上一整天,钓鱼什么的别提多自在了,那里的水很干净可以直接喝下去的,我小时候还偷偷在那里游过泳,当然现在不让了,哈哈。」 他侧过脸看着女孩环在肩前的小手,视线又落到前方的地面, 「还有啊,那里也有很多好吃的果子,桃子熟了我们就去摘桃子,杨梅熟了也去摘杨梅,橘子熟了再去摘橘子,柳真,你喜欢什么水果?我想可以留一块地种上一两棵,不用担心不同的果树,他们不会打架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 「虽然我住在城区,但有时候也会住到湖边的外婆家,每天清晨打开窗,让带着湿气的风吹进来,整个人就会清爽很多。」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喘了几口气继续说, 「其实我没见过我爷爷奶奶,爸爸也不怎么说,不过在外婆家还是玩的挺多的……这些年沿湖的地产开发越来越多了,说实话有点找不到小时候的回忆了,不过也有一些野湖野岛什么的,如果到了湖对岸,还可以看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油菜花梯田,还有白墙黑瓦的那种老房子。」 「柳真,」他对着地面露出幸福的笑,「我想……我们三个人可以在一个荒岛上搭一座小木屋,不过,烤鱼可就拜托你了。」 男孩等待的应答不知所踪,身后传来平缓的轻柔气息,不知不觉女孩沉沉睡去。 背着苏濛的记忆残存,不得不说柳真的身体要比苏濛结实很多,但毕竟都是柔弱女子,即便自己没有多少体育锻炼,一开始呼吸短促之后很快便能适应起来。 抱着多多感受的心思,男孩忍着酸痛托地更紧了些。 自责的心绪一直缠绕着男孩,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配不上两个女孩,哪怕是十分之一都配不上,不知何时对于突如其来的承载感到困惑和忧虑。 所谓成长,如果一边是自驱的话,那么另一边就是被迫,大约还谈不上爱的年纪,却执着地认为只要自己多付出一点,对方就能获得宽慰,有时候默默地在旁边看着也顿觉满足。 即便红色是最美的颜色,却也太过热烈,除非是吞天吐地的博大胸怀,常人怕是难以驾驭。 得到一个糖果便想得到另一个吗?男人真的是这样的动物吗? 男孩自责地咬着嘴唇,对着地面露出难以解释的哀伤面容。 至少在此刻,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开来,只剩下他和背上的红色女孩,他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 不知不觉踩到了一处坑洼,男孩脚轻轻一歪,脚踝发出脆响。 「啊!」 摇摇欲坠,重心顿失,伴着虚脱和酸痛,大脑被天旋地转所侵袭,女孩似乎要滑落…… 「不可以!」 男孩忍着脚腕的痛迅速站稳,一顿一顿拖着自己迈步,并尽可能保持上身的平稳,让自己充当女孩安眠的床垫。 女孩的呼吸安详无比。 至少在此刻,至少在此刻。 他知道自己进步了不少,如果换做一个月前,不要说触碰这样的事,就连向她说话都要鼓起勇气。 他知道换做是不在意或者是轻薄的语气,或许能更快见效。 不太明白为什么承受如此的身体痛楚,女孩竟然睡得这样香甜安详。 不明白为什么苏濛会坚持让他陪伴柳真,不明白柳真为何将苏濛托付给自己。 静静地面对,就好像山中的雾气一般,静静地等待一切消散。 哪怕身体再痛都没关系,只要静静地托起她。 男孩苦笑了一下,所有思绪消散之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名叫「真如」的石碑前。 「居士,进来吧。」声音从石碑上方透明的空气墙穿出,能看到的仅仅是一片荒草和杂乱的树木。 男孩不可思议地望着石碑和上方的虚无,鼓起勇气向前迈步。 仿佛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一般,眼前的景色突然扭转成为一座庭院,庭院前是一座三室的木屋。 灰袍白发的老人正坐在堂中,平静深邃的眼眸带着察觉不到的微笑迎向男孩。 谷文承进入堂中,低下头说, 「抱歉,师父,我没能照顾好她……」 「来,放下来。」虚云缓缓招了招手。 谷文承背着少女跪坐下来,将少女缓缓向后送,虚云伸出手接住,慢慢让柳真降到地板上。 虚云伸出手抚着女孩的额头,淡淡的白光一股接着一股注入女孩,很快柳真的神色舒缓下来,太阳穴上的瘀伤逐渐消散,女孩像飘在空中一般松弛地躺着。 「已无大碍了,谷居士,将她放到房内休息吧。苏濛应该快到了。」 谷文承将柳真横着抱起,来到左手边她的房间,在平整的床褥上放下,展开床脚的叠好的被子为女孩盖上,又站起身来环视了一眼房间,带着复杂的神情看了看小桌子上的发黑的煤油灯和角落里的旧式脸盆架,整顿精神走到堂中。 「文承,」苏濛快速从院外跑过来看着男孩,「柳真怎么样了?」 谷文承畏惧地看着虚云。 「无碍了,苏濛,」虚云微笑着打断女孩,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房内,「进去陪真儿一会吧,老朽有话要和谷居士说。」 「是。」苏濛恢复了矜持,向虚云屈身致意,接着快速走进房间将门掩着剩下一条缝,跪坐在柳真旁。 「师父,实在是冒昧了,刚刚情况实在太过危急……」谷文承鼓起勇气开口。 「谷居士,你我因真儿结缘,不必拘礼。」虚云淡淡说道。 「师父可直呼弟子姓名……」男孩慌乱地挠了挠头,「抱歉,我不是太懂这些……」 「无妨,这里是老朽的家,也是真儿的家,你可把老朽当作真儿的家长,来,我们喝茶。」虚云取出一座茶盏,准备放到谷文承面前,和他相对而坐。 「师父!」男孩突然跪伏在地,「请收我做弟子!」 「为何?」 「我要保护她们。」男孩对着地板用力地说。 「真儿的实力比老朽强多了,你大可以请教她。」虚云淡淡回复。 「不,」男孩抬起头,「我求的不是实力,而是心法。」 「何种心法?」虚云露出意图不明的笑。 「我该怎么回答?」他顿了顿,整理措辞后直起身说,「能让柳真摆脱苦恼的办法。」 「很无奈,」虚云说,「人的自尊心有多强,心之壁就有多强,如果真儿放下了,她的实力会变得弱小。」 「没关系,」男孩略略前倾,「如果她能摆脱苦恼的话,我愿意承担起一切。」 「谷居士,其实老朽并没有你想要的心法,或许真儿的苦恼在于你呢?」虚云的眼神直刺过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男孩落下无力的手臂。 「谷居士,何不离开真儿?」虚云一针见血地说。 男孩愕然看着地板,沉默许久。 「我不走。」捂着心跳,男孩低沉但用力的说。 「如果是真儿叫你走呢?」 「我也不走。」男孩颤抖着说,「师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抬起头,「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绝不会放手。」 虚云平静地望着男孩,捕捉他一分一毫的动作。 「即便知道自己离开会让她好过一些,但总觉得不甘心。」男孩吞咽下即将哽咽的苦水,「她和我说她放弃了童年,即便她再强大,这也是无法接受的吧。」 虚云不语。 「她和别人一样需要被关怀。」男孩抬起头说。 「如果要放弃苏濛呢?」虚云看了一眼屋内跪坐着微微颤抖的女孩。 「也不行。」男孩发出坚定的声音。 「师父,如果能让她们不再苦恼,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罪罚。」男孩忍着咽痛说,「我知道这会被人骂,我明白这看上去是不符合常伦的,但我早就有答案了。」 「三心二意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品质。」虚云淡淡地说。 「不,绝不是三心二意,」男孩抬起头直视虚云,「我会有我的办法。」 虚云虚咪起双眼审视面前的男孩。 「师父,」男孩坐直身体,「如果哪天遇到了值得将柳真托付的人,我会坦然放手的,但现在绝不行。」 「既然如此,」虚云凝视着男孩的眼睛说,「就要看你保护她们的意念有多坚决了。」 谷文承回过头,透过门缝看着跪坐着的柔弱女孩照顾着忍痛沉睡的女孩。 心脏被无情的浪潮拍打着,不可名状的悲伤愤懑涌向喉间,但轮到释放的时候,却怎么也表达不出,只剩下紧握的双拳和剧烈的颤抖。 男孩忍着周身的酸痛死死盯着地板,各种纷乱交杂的情绪不断涌出,啪嗒啪嗒掉落在地板上。 如果是被称为缘分的东西就这样被自己放开的话,恐怕百日之后会和两个女孩天各一方了吧。仅剩下手机中的相片和不堪的回忆,青涩稚嫩而造成的心中绞痛只能伴随着苏堤的小雨和一页页信纸一般飘散。 坚决?是什么?意志?是什么?是随口说说的东西吗?但为何总是被人要求表达出来?是啊,总是有那些表面的东西来判断的吧。 但唯独时间不是啊,时间什么的,只有时间可以证明啊! 是啊,就像不久前和另一个人的对话一样,那些零乱的诗篇不知在宇宙的哪个角落哭泣着吧,如果这次再放手的话,毫无疑问将是两个受伤的灵魂啊,毕竟是在自己心中最美的存在,无论如何…… 即便是心绪绞得自己在痛苦,在这种状态下仍然很好的明白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无论怎样似乎机会只有一次。 地板湿润得有如一汪水潭,男孩拼命眨着酸痛的眼睛,硬是不伸出手,用力攥着拳头按着地板。 「师父,」他忍着喉痛哽咽地说,「如果说有多坚决,我回答不出来。」 虚云没有回答,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师父,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无论怎么做都……」男孩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剧烈地摇晃颤抖,「但是,无论如何……」 咚!男孩将额头用力砸在地板上。 咚!再一次用力,男孩跪伏在老人面前。 他鼓起勇气再次起身,似乎要将自己送到断头台前一般,唤起无穷的力量再一次用力砸下去。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似乎要无止境地这样砸下去,听着堂外一声又一声的震颤,屋内的蓝色女孩弓起身子开始剧烈地哽咽。 「谷居士,请放松,」虚云叹了一口气苦笑,「你刚刚已经回答的很好了。」 转瞬的言辞已令少年的抑郁化解,老人伸出手,将谷文承额头的血红消散。 谷文承低头不语。 「老朽生前也收了不少弟子,坠入这个世界之后本打算不再收徒了,即便是真儿也仅仅是辅助她成长。」虚云朝低头的男孩露出微笑,「既然与居士有缘,老朽便啰嗦几句,居士若听得下去,便当作老朽留下的建议吧。」 「师父请讲。」男孩眨了眨发红的眼睛,用力坐直身体。 ◇ 往昔,因地的歌利王带着一班宫女到山上去打猎。宫女们突然在一个山洞里看见一个老人,这老人身上的泥土不知有多厚,头发也都长在一起结成疙瘩。 老人也是很少见到人的。看见有这么多的宫女来了,他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不会吃人的,我和人是一样的。」 宫女于是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老人说,「我在这儿修道,我修忍辱。」这些宫女说,「忍辱?什么叫忍辱?」老人说,「忍辱,就是人对你再不客气,你都不要发脾气,就像没有那么回事似的。」然后就给这些宫女说起忍辱的法门来了。 老人慢慢说着,宫女们听着听着就入定了。 就像谷居士你现在注目凝神的听着,外边有什么动静,你都听不见的。 谷文承周身动弹不得,他唤醒了不知何时静下来的意识,发现自身的酸痛已经察觉不到,不知过了多久,抽离出来的一瞬间,又被虚云的话语吸回去。 这时候歌利王来了,宫女们听得出神,老人讲得出神,旁边什么动静都不知道。歌利王偷偷的走近前一看宫女们都在围着老人在听他讲话。于是他就生出妒忌心,于是就问,「老头你现在讲什么呢?」老人说,「我给她们讲忍辱道。」 歌利王问,「忍辱?什么叫忍辱?你能忍辱吗?就凭你这个老样子,你能忍辱?」 老人答,「我可以忍辱。」 歌利王说,「那我现在倒要试一试你,我先把你的手剁下来,看看你怎么样?」 老人答,「你试试吧。」 于是歌利王把身边的宝剑拔出来,向老人的手上一碰,就把手给切下来了。 歌利王问,「你痛不痛啊?」老人答,「不痛。」 歌利王问,「你心里生不生瞋恨?你瞋不瞋恨我?」老人答,「不瞋恨。」 歌利王越听越气,于是把老人的另一只手也给割下来了, 歌利王又问,「你痛不痛啊?」老人答,「不痛。」 歌利王问,「你心里生不生瞋恨?你瞋不瞋恨我?」老人答,「不瞋恨。」 就这样,歌利王把老人的脚也剁下来,老人任他一刀一刀切下去,一点也没起嗔心。 这老人,这便是做忍辱仙人的时候的释迦牟尼佛。 谷居士,歌利王用刀肢解佛祖的身体,他一点也没起嗔心,因为他对自己的身心无执着,对众生的烦恼行为亦无执着,他能修忍辱波罗蜜,看透一切无常,在这一切因缘和合的假相中,不认为有众生,有众生做出此行为来恼害我,我在忍辱,故他是忍辱仙人。」 ◇ 回过神来,谷文承深吸一口气,四肢和脖子像是充盈了什么一样恢复知觉, 「师父,我似乎明白了,我身上缺少的是忍辱之道。」他平静地说。 「不然,谷居士,你并不缺,你只是没有将忍辱作为主格培养,而太过随心地追逐浮于表面的意念。」虚云顿了顿说,「忍的关键在于不嗔恨。」 谷文承轻轻低下头,听虚云教诲, 「以自相空,观一切法,已入菩萨正性离生,乃至不见少法可得。不可得故,无所造作。无所造作故,毕竟不生。毕竟不生故,名无生法忍。由得如是无生法忍故,名不退转菩萨摩诃萨。」 虚云凝视着男孩的额头说, 「谷居士,相比于真儿所受的寒热、风雨、饥渴这样的法忍,谷居士你更多是在受如今众生更多在受众生之嗔骂捶打或优遇这样的生忍,心安无处可寻,所以心生烦恼。」 「我的忍和柳真的忍也不同吗?」男孩抬起头。 「是,」虚云点头,「但殊途同归,要到达彼岸,便须做到无生法忍。」 「是指?」 「内心安处于无生灭诸法实相中,信受通达,无碍不退。」虚云微笑道。 谷文承低下头放缓呼吸,试图理解。 「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道家以水为喻,更加直观。」虚云在谷文承面前放下茶盏,徐徐倒入茶水,摇晃些许后放置下来,他看着凝视着茶盏的少年接着说, 「浊而静之,徐清,安而动之,徐生。同样一杯水,如果它看上去混浊,只要让它静下来,它就慢慢变清了,当它澄静之后,只要使它动起来,又会慢慢变混浊。」 谷文承点了点头。 「相比于忍耐这样的词,更好的说法是安忍。」虚云接着说。 「安忍。」男孩看着茶盏重复道。 「没错,」虚云轻轻点头,平缓地说,「谷居士,老朽只送你一个「安」字,戒去身上的浮躁之气,或许和真儿能够阴阳相济。」 「谷安?」男孩抬头问。 「不必,谷居士,你父母尚在,老朽无权为你改正名。」虚云说,「至于你的原名,既然你叫文承,想必是被寄托了什么。」 「其实……父亲一直没有和我说他的事情。」 「或许是时间未到吧。」虚云露出宽容的笑,「别让茶凉了。」 谷文承端起茶盏,注视一会后一饮而尽。 「为你只取一个安字,或许也可以和真儿互补,记得你的长处与努力的方向,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的弱点由真儿来弥补,真儿的弱点由你来阻挡,老朽就可以放心了。」虚云看着喝茶的男孩说。 「真与安……」谷文承放下茶盏。 「当然,」虚云自顾自补充道,「如果需要正名的话,你也可叫自己安法师。」 「不敢,其实我还没有成为魔法使。」谷文承摇摇头。 「无妨,心中有法,便可称法师。」虚云再次将男孩的茶盏盛满。 「虽然师父给了我安字,但我想更快保护起她们。」男孩试探地说。 「快不来。」 「可是……」 「安法师。」虚云将语气落在安字上。 「明白……」 「也有别的办法,」虚云看着愁眉不展的男孩叹了口气,「不过会割裂你的人格,会让你的记忆错乱,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师父,」男孩抬起头坚定地说,「我的记忆已经够错乱了,只要能保护柳真和苏濛,我愿意承受一切痛苦,师父教导我的安忍,我可以忍。」 「既然如此也罢,不过你的记忆已经够错乱了吗?」虚云招了招手,「过来一点,让老朽看看。」 「是。」谷文承向前挪动,靠到老人身前。 虚云按住谷文承的额头闭上眼细细感知,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原来如此,谷居士,」他放下手笑道,「我想你应该早就分出了一个人格。」 「早就有了?」 「你有幻听吗?尤其是梦境中是否会遇到另一个自己?」 「师父为何知道?」谷文承睁大眼睛。 「孤独的人多少会有点,而且他似乎在你体内挺久了,」虚云将茶盏放到男孩面前,「记住,你的另一个人格一旦产生,就不能压抑,他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如果随便压抑,只会让他和你成为敌人,要学会让他和你成为朋友。」 看着男孩慢慢饮茶,虚云思忖片刻继续说, 「原来如此,谷居士,我想安法师赐给你的另一个人格更为合适,与其说我引导你建立了安的人格,那么其实你的体内早就潜伏了一个人格叫安。」 「如果是双重人格,是精神疾病吗?」男孩放下茶盏问。 「何谓病苦?」虚云顿了顿接着说,「病只是一种生理异常的表象,不同于外伤,内伤和精神疾病大多是由更加根本的心理问题产生。」 「病由心生,是如此理解吗?」谷文承试探着问。 「可以如此解释,不过谷居士,不要把你的另一个人格当作病症,也不要回避,正面面对他,」虚云坐直身体,平缓地说,「如佛陀曾为波斯匿王讲人生有五不可得避,即老、病、死、灭、尽。即便是病也是正常现象,是人生不可回避的。」 「弟子受教。」谷文承一顿一顿点头。 「谷居士,如果要把这称为病的话,将你的另一个人格命名为安法师就是老朽给你的药方,直到有一天你会完全成为安法师,心病自然根除。」虚云看着谷文承的眼瞳说,「谷居士,你是一个会照顾人但是容易被世俗分心的人,但同时和真儿一样,你也是一个愿意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藏在内心深处的善根是老朽可以一眼看到的。」 「谢谢……」男孩露出被理解的微笑,「虽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用力地向虚云俯首,「谢谢师父指点!」 「坐好了,闭上眼睛。」虚云微笑后,正襟危坐,按住谷文承的脑门,一顿一顿严肃地说,「从此刻起,老朽将谷居士的另一个人格正名为安。」 「安法师是一个笃定,不被外界纷扰阻断,一心一意扑在自己的职责上的男人,相信他会慢慢辅佐你,直到你完全长大。」 虚云用力拍了一下男孩的额头, 「睁开眼睛,安法师!」 换了一个人似的,似乎是两股气息在体内萦绕一般,眼中的波动轻轻旋起黑白的波纹,大约持续了不到五秒钟的样子,男孩的刘海落下,睁开眼睛大张着嘴巴,就像是一瞬间阅尽了世间万物,遍览时空流转。 「谢谢师父指点迷津。」他平静地说,脸上逐渐红润,开始逐渐恢复属于男孩的生气。 「此外,老朽在你身上倒还有别的发现。」 「别的发现?」谷文承的眼眸明亮起来。 「更准确的说是有灵核寄附在你身上。」 「古代英灵?」他扬起欣喜的嘴角。 「似乎是,不过在沉睡中,老朽也不得而知你被何方英灵眷顾了。不过,」虚云声音加重,「你的自源还不足,时缘未到,不要急躁,安法师。」 「弟子谨记。」 「安法师,这是老朽第35次见你了,但正名安法师是第一次,这次你的眼中笃定很多,浮躁之气除去大半,老朽很欣慰。」 「师父记得这么清楚?」 「作为英灵,可以吸纳同一时间段上更清晰的记忆,但同样无法知悉未来。」虚云平缓地说。 「还会再来吗?」男孩皱起眉头。 「安法师,从现在开始,好好使用你的人格,」虚云郑重地望向男孩,按住他的肩,「既要把每一次都当作最后一次来对待,也不要急躁,凡事有条不紊,后面的几道坎相信你可以带着真儿和苏濛过去的。」 「了然,谢谢师父指点。」男孩用力地点头。 虚云看着点头的男孩,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安法师,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接纳你了吗?」 「师父请讲。」 「因为光武女皇早已经接纳你了,」虚云看了看屋内,「想必你和真儿有缘分。」 「这样啊……」男孩恍然大悟。 「我问你,你的生辰是何时?」 「1999年10月17日。」 「果然是天意,安法师,」虚云长叹一口气,带着一丝哀伤地笑道,「你是阴历重阳节生,而真儿是阳历九月九日。」他顿了顿补充,「你和真儿是阴阳相补的存在,真儿为阳,你为阴。」 「女阳男阴?」男孩瞪大好奇的眼睛,看向屋内沉睡的红色女孩。 「正是。」 「好奇怪的感觉。」 「安法师,存在即合理,如果不是女阳,光武女皇也不会寄附在真儿身上了。」虚云对着空气点了点头说, 「果真是缘分天降,老朽送你一样东西。」 虚云走到另一侧的自己房内,取出一个手掌大的圆盘放到男孩面前。 「红黑太极?」男孩看着面前的宝物惊道。 「准确的说是两仪玉盘,毕竟两孔空出,没有填充进少阳和少阴,」虚云笑了笑,「其实这还是老朽昨晚和一位友人相谈所得,不过不出意外她会成为你们的敌人,既然是昨晚刚得今天就遇到你,想必是时缘到了。」 「师父刚刚说,那位友人是敌人?」男孩露出惊恐。 「没错,老朽在真儿的事情上居于中立。」 「我不明白,既然柳真要救徐烟,为什么师父不帮她呢?」 「安法师。」 「在。」 「敌在心中。」虚云望着男孩说。 「弟子明白了。」男孩顿悟。 「这是一个容器,你也可以刻上程式,与一般容器不同的是它灌注法源的方式无需接触。」虚云将玉盘送到谷文承手中,「你和真儿的频段可以互补,只是真儿的太强才导致你的弱。」 「我可以在上面刻蚀吗?」谷文承抚摸着红色和黑色的双鱼接缝处。 「无妨,我这位友人在上面留了足够的空间,好好在这块玉上雕琢吧,一旦接纳你们之后,真儿的自源可以帮你的那份也充盈好的。」 「远程灌注吗?」男孩张大不可思议的嘴巴。 「是,无论有多远都可以,哪怕分隔在宇宙两端。」虚云笑了笑看着玉盘补充,「据这位友人说,这太极玉盘原本是黑白的,被她带到这里之后却成了红色和黑色,老朽窃以为这或许是天数吧。」他看着男孩接着说,「老朽已将里面的戾气化解,可以放心刻蚀不必担忧污染。」 「谢谢师父。」男孩将玉盘捧在怀里,用力点头。 「安法师,悠远安宁的黑色,似乎是天生为你涂抹。」 「所以黑色是给我的吗?」 「不,红色是你的。」虚云看着男孩意味深长地笑道。 虚云朝屋内招了招手, 「苏濛,过来吧。」 「是。」擦干泪痕的短发女孩落到谷文承身边。 「想必安法师和真儿的缘分你也知晓了。」虚云看着女孩慈祥地说。 「明白了,」苏濛弱弱地点了点头,又低着头朝向男孩说,「文承,对不起,我会退出。」 「苏濛,别这样。」谷文承握住苏濛的一只肩膀。 「苏濛,」虚云语重心长地说,「不必执拗于儿女情长,也不要被俗世的规矩阻碍,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们三人或许是命运纠缠相互依存下去的,这不是单一的感情可以解释清楚的。」虚云伸出枯瘦而温暖的手,从头顶到耳际抚了两下深蓝色的头发,「还有,即便安法师和真儿互为阴阳,也少不了你的支撑,这一点我始终相信,就算命运再多的交织和阻拦,只要你们三人一心,也会成为牢不可破的整体。」 「三位一体,是吗?」苏濛抬起头问。 「没错,三位一体。」虚云笑着点点头。 「苏濛,」谷文承看了看虚云,又朝向苏濛露出欣喜,「相信我!」 「嗯!」苏濛含着明亮的眼眸点头。 虚云看着两人,又看了看屋内沉睡的爱徒,露出释怀的笑,他站起身来踱步到了自己屋内,传出松柏般的声音, 「安法师,老朽要打禅了,由你迎客吧。」 「迎客?」男孩困惑地看着庭院, 虚云笑而不语,关上了房门。 谷文承突然平静下来,对着房门说, 「师父,请交给安法师。」 第四十七章 老和云起 谷文承 「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从院外传来,下人匆匆去开, 一个穿着黑白紧身法袍的女子被声音唤回神色,在暖炉旁坐直了身体,女子将银发盘起,穿起一根黑白交接的玉石发簪,正望着窗户和房檐共同围在眼前的雪景,外面的寒风轻轻灌到屋内,雪花落到铜制的暖炉上很快化解,女人看着炉壁滑下的水滴再次出神。 「老师?你怎么了?」她面前穿着蓝色袍裙的长发小女孩问着。 还是冬日里白鹿原上的一座小行宫,扶苏的父王仍旧在征途中,已经许久不来探望自己的女儿了,师徒两人在行宫相伴,不知度过了多少个雪夜。 屋外的雪即将停下,远处的山顶白茫茫的一片,远处偶尔看得到深绿色的树尖。 淡蓝色眼瞳的小女孩看着女人没有回应,又低下头看着捧在怀里的竹简,大人用的书简差不多和小女孩的上半身一样高,女孩带着滑稽的动作却露出认真的表情,仔细地一边用手触摸刻痕一边辨认字迹。 女人回过神来,对着女孩艰难地吐词,「老师见客。」便带着暖炉去了前厅。 小扶苏带着明亮的眼神点点头,看到女人离开后,悄悄跟了过去,巴着门框悄悄看着堂中的陌生男子向女人行礼。 「这是带来的一笼米糕、三卷纤棉和五件漆器,都是王上特意准备的,请公主殿下收下。」男子指着地面的几个箱子说。 「叫先生。」女人坐在正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怀中的暖炉。 「抱歉,先生。」 「何事?」女人朝一边示意,叫下人端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酒,对坐定的男子说,「暖暖。」 「抱歉,事处突然,在下还要回程复命,恕不能喝。」 「那你随意。」女人将暖炉放到一旁,靠着椅子一边慵懒地说。 「先生,如今秦赵战事已开,请您务必回到韩国,为王上出谋划策。」男子向前探着身体说。 女人虚咪着眼睛看着堂外的门庭不回答。 「先生,王上已经因不采纳您的建言而后悔不已。」男子接着说。 「天数已定。」女人缓缓回答。 「依公主……」 「先生。」女人冷冷地打断。 「依先生所言,局面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女人摇了摇头,将手肘支在椅子把手上。 「先生,就这么不顾同胞的情面吗?」男子站起身来露出悲痛的表情。 「大一统。」女人淡淡看了一眼焦急的男子,视线又落回门庭。 「既然如此,韩王想见先生最后一面,不管怎样都是血亲吧。」男子走近几步说。 女人伸出手阻挡,慢慢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男人露出失望的神色,身体倾颓下来,「不过请听在下斗胆一言。」 「讲。」女人的声音刺过去。 「一山不容二虎,贵国的相国与先生虽然师出同门,但不可不防。」 女人皱着眉朝他点了点头,没有行告别礼,带着暖炉径自回到后厅带着深邃的眼神看着小女孩。 「老师见完客人了吗?」小扶苏说。 女人点点头。 「老师,我这几天看完您的说难了。」小扶苏伸出手拉着女子的裙子边走边说,「我这样理解对吗?臣下向君上建言,尺度把握是最困难的,既要说出要点,又不能太过直接,而且君王一天要看很多奏章,所以行文也要通畅令人愉悦,这样君王才愿意看得下去,听得进你的话。」 女人浅笑着点头。 「老师,其实,我也有看完您的显学,其实……」小扶苏在座位前坐定,抿着嘴试探着说。 「嗯?」女人睁大好奇的眼睛。 「其实我不是很同意……」小扶苏支支吾吾说道。 女孩鼓起勇气坐直了身体,声音用力起来,「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说,「扶苏认为,至少这一点太过绝对了,我想,」她悄悄抬起头偷看了女人一眼,「我想如果自上而下提倡德行,人们会逐渐变得善良的吧……」很快低下头去。 「扶苏,」女人平静地说,「治国之本是什么?」 「民心。」女孩抬起头果断地回答。 女人冷笑了一声。 「如果民心可以治国,」女人说,「要伊尹、管仲作何?」 小扶苏低下头去皱眉不语。 「你被儒家毒害不浅。」女人轻轻拍了一下女孩的头顶。 「可是,老师不也是师出儒家吗……」女孩抬起不畏惧的眼眸,「为何会转奉法家?」 「道为本,法为表。」女人努力咽了咽口水说,「老师信奉天地不仁。」 「道家的话,扶苏还没怎么学,但总之……我不喜欢法家,也不喜欢相国。」扶苏撅起嘴。 「善,难堪治国之任,」女人看着扶苏说,「你是长公主。」 「不过……父王是喜欢荷华弟弟的吧。」女孩望着窗外。 「无妨,自古立长。」女人冷静地说。 「老师,对不起,」扶苏思忖很久抬头注视着女人,「我想今后可以去军队历练一些,这样或许能明白您说的意思。」 女人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 「老师,今天的雪好漂亮。」 「喜欢吗?」女人问。 「当然啦,听父王说,和他打仗的赵国北边就是这样的雪原呢,而且无边无际。」 「还有长城。」女人微笑着补充。 「长城?」 「嗯,」女人点头,「零散的。」 「为什么会零零散散啊?」扶苏问。 「分裂。」女人答。 「所以,父王就要攻打那些国家,然后完成统一吗?」扶苏坐直了身体。 女人点头。 「然后,就可以修筑完整的长城了,是吗?」扶苏问道。 女人点头。 「可是,这样会不会有很多人要去修啊……」扶苏皱着眉不满地问。 女人点头,顿了顿补充,「也会死。」 「我不要,」扶苏说,「如果修长城是为了保护国家的话,为什么又要因此死人呢?」 女人沉默,眉头紧锁地注视女孩。 「牺牲少数,保护多数吗?」扶苏问道。 女人点头。 「老师。」小公主重新整理坐姿,带着大人的口吻说。 「嗯?」女人露出宽容的笑。 「如果是保卫国家的话,我也有别的办法。」小公主认真地看着女人用力说。 「是吗?」女人宽容地笑。 「是的,我一定会做到的。」扶苏一顿一顿点着头。 女人笑了笑,来到女孩身后从上到下抚摸扶苏落到腰间的长发,为她一缕一缕梳理着。 「老师,我看书看累了,可不可以去后院里玩雪?虽然后院太大了,不过我想走过去好吗?」女孩回过头问。 女人笑着点头,抱着女孩来到后院的雪地上把她放下,下人奉上暖炉后退下。 「啊……太阳出来了,雪快要化了呢。」穿着宽松袍裙的女孩在雪地里慢慢走着。 「雪化了,就会更冷。」女人跟在身后看着一片白色中的淡蓝色。 「老师怕冷吗?」女孩忽然回过头。 女人缓缓点头,拍了拍手中的暖炉发出声响。 「其实扶苏不怕冷,」女孩说,「老师,真是可惜了,如果雪不化就好了,这样老师不会觉得冷。」 女人笑了一下,对着空气挥了挥手, 漫天的白色冰晶从天而降,小公主就像被放进了童话王国的玻璃球里,不可思议地看着萦绕在周身的糖果般的雪片。伴着女孩的跳跃,密集的雪花跟着卷起空中的白纹。很快雪花遮挡了冬日的暖阳,上下左右都被一片净白包围。 「哇,老师好厉害!」扶苏看着女人手臂上仍然留有的淡淡光亮,从黑白交织的紧身道袍里溢出。 女孩突然调皮地向她笑, 「老师,刚刚我也偷学了一点哦,你看。」 扶苏公主轻轻抬起小手臂,掌心呼出一阵冰霜,慢慢地、慢慢地在空中编制起一个可爱的小熊脸。 女人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小作品,她回过神来摸了摸女孩的头,俯下身来看着女孩的眼瞳。 「扶苏,」她说,「老师教你。」 女人握起扶苏的小手说,「万物可归无,无状之状,无物之象。」黑白调和的自源穿透小公主的手臂,在指尖释放出冰凉的程式。 哗哗哗,女孩眼前一层又一层很快叠起一个小雪人。 「哇!」小公主伸出手拍了拍小雪人,又绕着小雪人跑了好几圈,一边哇哇地赞叹一边兴致盎然地跳着舞。 「老师,你好厉害!」小扶苏隔着雪人向女人兴奋地喊道。 「无状之状,无物之象。」小公主突然认真地说。 再次举起稚嫩的小手,长长的袖子还挂在腕下,小公主的额头现出一阵蓝光,小小的身躯周围开始下起雪,虽然范围仍然不大,却已经比第一次大了很多,女孩一边跑着一边呼唤出新的雪花,冬之公主带着柳絮般的冰晶跑啊跑啊…… 即便是孤零零的师徒两人和无人问津的冷宫,小公主却不知从哪里涌来如此多的快乐。 女人看着爱徒露出满意和悲戚的笑。 「咚咚咚!咚咚咚!哐!」 身后的天空传来剧烈的撞击声,不多时从远处的小路走来几名披坚执锐的士兵,盔甲和面孔冷的结着霜。 「先生。」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何事?」女人头也不回地问。 「相国有事想找您协商,请您跟我们去一趟。」 长久的沉默后,女人突然冷笑了一声,怅然若失地看着远处跳着舞的小公主。 「扶苏。」女人说。 「嗯?」小公主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好奇地看回来。 女人试图走向扶苏,却被卫兵牢牢按住。 「扶苏!」她突然露出悲伤。 「怎么了,老师?」小公主仍然天真地笑过来。 哐当!女人怀中的暖炉被无情地抢过,砸向远处解体,像尸体一般冰冷。卫兵开始拖拽女人,雪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扶苏奔跑着追过来,却被其他卫兵拦住。 女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如果要和女孩认真地道别的话,于是,她使出全身的力气隐藏起所有的痛苦,露出温暖的笑。 「扶苏,再见。」 女孩愕然。 「老师,你要去哪里啊?」她带着失落问着远去的身影。 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悲戚地对她微笑,身影越来越小,终于在白茫茫的尽头消失了。 女孩似乎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师,再见。」她对着白茫茫的一片呆呆地说。 白茫茫的一片雪原,只剩下蓝色的小女孩一动不动站着,恍惚地站着许久,不知为何突然哭了出来。 哭啊哭啊,像是哭了上千年一般,像是眼泪都要释放干净一般,像是带着数十万光年的别离一般,女孩就这样一直哭啊哭啊…… 直到她骤然惊醒。 眼前是一片漆黑,天花板上摇摆着树影和经过的车灯。 周身的知觉不知为何冻住了,试图唤醒许久仍然没有反应,这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才发现躺在男人胸膛上,十年以来一贯如此的卧姿,眼泪却沾湿了男人的睡衣。 「怎么了扶苏?」低沉的声音从男人的胸腔传来。 「没什么,或许是做了一个梦吧。」扶苏长叹一口气,唤醒了手臂的知觉,卷着自己落在男人胸膛上的头发。 「这么快就睡着了,你还真是个小懒虫。」 「天啊桥松,」她抬起头看着男人抗议,「刚刚任你摆布了整整两个小时,是谁都受不了吧,」她又红着脸贴回男人的胸膛,「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全身都麻麻的,就感觉到某个野兽在我身上撞来撞去。」 「原来是累了啊,不过你才是,」男人轻轻笑着,「越来越大声了哦。」 「什么越来越大声啊……」 「你啊,总觉得越来越放开了,和你的外貌相去甚远。」男人拨了拨女孩的小耳朵。 「什么啊……」她翻身朝向右边,窗户和夜色映入眼帘,「还不是你……」 「我又没说越来越大声不好嘛……还不是我什么?」背部传来男人胸膛的紧贴,桥松的呼吸扫在冬之公主的头发上,狭小的卧室因他的怀抱而传来暖意。 「还不是你,越来越熟练了……」女孩说完害羞地蜷缩起来。 「男人年纪大了,只能用技巧来替代了嘛。」男人伸出手臂摸着她的头。 她将头微微抬起将男人的臂膀滑到颈下,又伸出手握住他落在枕下的手,男人伴着暖意发出一阵有力的紧握,却似乎触痛了她一般令女孩突然冷却。 「桥松,我没那么想要的。」她说。 「都说女人随着年龄……」 「再次强调,我没那么想要的,」她打断他,「还有,我毕竟是灵核的结晶体,换句话说算是你的附属物吧,又算不上人类,谈不上年龄这种说法。」 「也是啊,」身后传来一阵叹气,「我家的扶苏永远是个少女啊。」 「桥松,我很难受哦,听你这样说。」 「难受?」身后男人拥得更用力了些。 女孩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各种思绪不断从胸腔涌出,似乎想要快速排解出来。 「好痛苦啊,桥松,我真的好痛苦。」 「扶苏,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没有任何具体的原因,只是觉的很痛苦。怎么办,桥松,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女孩伴随啜泣头轻轻摇晃,不知不觉沾湿了枕着的手臂。 「扶苏,你最近怎么了,昨天你也一个人偷偷地哭。」 「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呢。」女孩背着男人露出苦笑。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不要这样好不好?」男人在后面亲吻她的肩。 「真的没事……只是很多记忆碎片叠加起来了而已,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就想一个人悄悄的哭。」 「扶苏,」男人拉着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如果想要哭,就在我怀里哭吧。」 「在你怀里就哭不出来了。」 「嗯?为什么?」 「因为,在你怀里我会很温暖,很幸福。」 「这话我爱听,不过认真的说,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男人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没有,」她摇摇头,「桥松,当然不是因为你,你这么完美。」 「对不起,扶苏,这几年还是没怎么赚到钱,不能带你出去旅游什么的,去年还说要带你去国外玩玩的,结果还是没能出去,堂堂公主落魄至此,我也是惭愧。」 「不是不是,」扶苏笑出来,「旅游什么的,我真的无所谓的,再说国内玩玩就好了。」 「扶苏,你想去哪里?我马上买票。」 「啊……没有没有……」 「我们去长安好不好?」 「不要啦,前年不是去过了吗?」 「那么楚地呢?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去的吗?」 「也还好啦……」 「要不去海边?」 「算啦……桥松,」她在他的怀里轻轻抬起头望着,把嘴放在他随时可以吻到的位置,「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哦。」 男人轻轻吻了过来,「你啊,还是这幅样子。」 扶苏对他的吻报以微笑,忧伤仍然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你早点睡吧。」她再次翻身过去,试图移动到床的边缘。 「扶苏,」男人从背后将她牢牢锁住,「你到底怎么了?」 女孩再也忍不住,身体猛烈地颤抖。 「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啊。」她说。 「怎么会呢?」 扶苏将身体蜷缩起来,「我知道的,你想要小孩的事情。」 男人沉默,力道轻了下来。 「别忘了,我能感觉到哦,你的心思。」女孩补充道。 男人沉默。 「对不起,桥松,」女孩等不到男人的回应,便拼命摇着头,「对不起……希望你能幸福,但是看到你幸福,又希望你更加幸福,只是……」 「哎……」男人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 「还有真真也是,我欠她的太多了……想要她幸福,但每次接近她,只会给她带来伤害……是我造成了真真的这一切,难道不是吗?好痛苦哦桥松,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女孩开始剧烈地颤抖。 身后一片平静。 扶苏挣脱开他的怀抱挪到床边,颤抖伴随着一阵蜷缩更剧烈,眼泪啪嗒啪嗒滴在床单上。 「对不起……桥松,真的对不起,或许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吧……」 「扶苏,」男人从身后抚着她的脸,「我相信缘分,从遇见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无比相信缘分,命运注定你和我相遇,这不是错误。」男人略略起身在后面擦拭她的眼泪,又从上到下抚着她裸露的肩和腰身。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你还是这么悲悯和敏感,」男人苦笑,「或许这就是宿命吧。至少我可以确定的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我也是,桥松,我也很幸福,」女孩很快说,「所以我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希望你能更幸福,或许有个孩子可以……」她看到男人没有回应,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如果一直没有孩子,就像是你的情人一样,总觉得缺了什么,真是的……如果是法源结晶而成的身体,不管怎样都是活生生的血肉吧,为什么就不能为你生儿育女呢?」 「扶苏,你或许误会了,我想要个孩子,倒也不是为了自己。」 「嗯?」女孩慢慢舒展身体。 「我总有老去的一天,如果有个孩子的话,你也不用太孤独。」 「桥松,你死的时候,我会陪着你一起的。」扶苏抓紧他的臂膀。 「即便如此,扶苏,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这个世界有太多美好的东西了,我能带给你的太少。」 「不要再说了……」女孩拼命摇头。 「对不起扶苏,当人们觉得很幸福的时候,反而会因为觉得一辈子太短而忧伤,这或许就是幸福的忧伤吧。」 「扶苏,我确实想要孩子,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喜欢上扶苏以外的女人了,不过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领养?」女孩突然回过头。 「是啊,领养。」桥松慢慢点头。 「那好,我们明天就去福利院看看?」女孩靠近了一些问。 「不,扶苏。」桥松望着天花板,「我相信缘分。」 「缘分?」 「对,就和你我一样,」桥松长叹一口气说,「其实我也有心事。」 「说说看。」扶苏擦了擦泪眼,开始对着男人眨巴眼睛。 「上次小真来的锚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开了,但新的锚点触发了。」 「是什么?」 「你见过一个银色头发的小女孩吗?」桥松望向枕边的女孩。 「有印象,不过不多。」 「是的,准确的说是我买菜的时候碰到的,但有几次是带着你一起的。」 「我想起来了,是一个满身烧伤的小女孩,扑在你身上不久就死了。」扶苏说。 「是的,」桥松点点头,「但这次不同,这次去了那里并没有小女孩扑在我身上。」停顿许久,他对天花板皱着眉说,「扶苏,我有种预感,她还没死,正在哪里叫唤着我。」 「其实……」扶苏试探着说。 「其实什么?」 「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不是小女孩……或许是错觉吧。」扶苏说,「话说回来,那孩子真的是可怜,满身烧伤在大马路上都没人管一下。」 「大概都是怕惹上麻烦吧。」 「但是很绝望的吧,说不定家里人都被火吞没了,越是看着她平静的眼神,就越忍不住悲伤。」扶苏揪心地抓着男人的手臂。 「扶苏,如果真的救了那个孩子,万一她的父母不在了,我想收养她。」 「嗯,我也很期待当妈妈,抚育孩子,同她一起生活。」扶苏认真地注视男人的眼眸。 「16岁的妈妈?」男人挑了挑嘲笑的眉毛。 「讨厌……认真的啊,连我自己都开始嫉妒自己了,似乎天底下所有的幸福都落在了我身上。」扶苏甜笑道,「其实想到这里,我倒想好好跟你学做饭了,不过剑法身法也不能懈怠,如果有一个女儿,那就天天帮她扎辫子,看着她写作业,带她去公园,去游乐场,买各种各样的玩具和书,虽然很奇怪,告诉她外公是伟大的皇帝这样的话应该很有趣吧,哈哈……」 扶苏带着甜意再次贴回他的胸膛,「桥松,我现在好像好多了。」 「那就好,不过……」 「怎么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突然很难受了,」男人带着坏笑摸着扶苏的脸蛋,「谁叫你这么多愁善感呢,我也不知不觉被你传染了一些。」 「对不起啊……不过我倒是有办法安慰你了……」女孩突然脸红。 「什么办法?」 「谁知道呢……」女孩带着期许看向一旁。 忍着急促的心跳,女孩缓缓起身,夜色下一个柔美的身姿从男人的喉结开始向下亲吻,滑过胸膛和腹肌,最后停留在一个跳动着的地方,这令她更加兴奋,墙上的影子柔和地朝下吸吮起来。扶苏将长发捋到耳后,抬起头温柔地看着腹肌、喉结和望着天花板大张的男人嘴唇。 「扶苏,你不是说你不想……」男人轻喘着撩着女孩的头发。 「刚刚是……谁说的?嗯?女人……随着年龄……」她轻轻转着舌头,伸出细嫩的手指在男人的腹肌上跳舞。 「好啊,学会报复了,」男人喘着抬起上身看着身下的女孩说,「不过都十二点了,明天会不会起不来啊。」 「难得嘛……」扶苏迷离地注视着男人的脸庞调皮地说,「亲爱的主人,虽然我的身和心都被你降服了,但偶尔还是想看一下你被我摆布的样子呢。」 「天啊,别这样称呼我,我会忍不住的。」男人喘着气向后倒下。 「等等,扶苏。」男人突然托住她的头,「你看天花板。」 「哎?」扶苏抬起头看去,天花板上的光影正奇特地变换着,「好美啊,主人,你就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享受吧。」 「真温暖……」回到手中的玩物,继续侍奉起来。 「扶苏。」 「唔?」 「我总觉得,这个影子不科学。」 「唔?」 「如果说是车灯照着外面的树影的话,总觉得不科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光影变化。」 「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说什么啊扶苏?」 「唔啊……」女人将玩物捧在脸颊边抬起头笑着,「或许,这就是你说的缘分呢?」 「扶苏,」桥松看着她,「我好象明白什么了。」 不服气地轻轻揪了一下男人的大腿,女孩忍着不适将鼻尖贴到他的腹部。 「扶苏,我得把这个录下来。」 「唔唔……」 不知多久,桥松放下了手机,开始抚摸起她的头发和脸,最后用力按了下去,呼吸被一股炽热所阻塞。 呼吸逐渐放缓,扶苏重新回到男人的胸膛上。 「扶苏,以后不要这么勉强自己。」男人揉着女孩的小脸关切地说。 「我没有问题,」扶苏注视着男人,「主人,只要你快乐就好,我能感觉到你的快乐,我也会很快乐。」 「不过只是单一方面的,总是觉得意犹未尽吧。」男人试探地问。 「不不,你非要我说清楚嘛……」女孩脸红着埋进被子里。 「你这样子真可爱,」男人抬起她的下巴,「不要顾虑,能诚实地告诉我最好。」 「其实我觉得光是这样也很喜悦……不一定非要进入那里。」 「那么,现在呢?」 「啊!……别这样,我已经不行了……」 「是怕明天又要洗床单了吗?」 「讨厌。」扶苏伸手推开男人放肆的手臂,落到他的肩上。 ◇ 伴着鸟鸣和路边的汽车声,女孩一觉醒来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素色的天花板,楼下传来熟悉的切菜声。 洗漱完毕,整理好床铺让阳光洒进来,还好昨晚有忍住,否则早上又得冲淋一遍。其实二楼的淋浴室有点漏水,修了好几次总是好不起来,晚上倒也罢,如果是白天顺着楼梯渗到一楼的话,小饭馆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她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便走下楼,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到中午,楼下早已溢满鸭汤的鲜味。 「怎么起这么晚啊,夜里着凉了?」换上白衬衫戴着眼镜的男人一边切菜一边说。 「这种玩笑有意思吗?谁干的谁知道。」 「明明是你主动的啊,怎么又怪起我来了,现在的女孩子真是莫名其妙。」男人拌嘴道。 「我可不是什么现在的女孩子啊,指不定把我当成谁了呢。」 「看来是休息的很充分了,」男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连顶嘴都这么快。」 「反正就是怪你。」扶苏撅起嘴,来到男人身边帮着收拾起餐具。 「咳咳,你们两个,请别当我不存在啊……」不知何时门口已经站了一个灰色西装黑色衬衣、打着红色领带的男人,虽然是俊朗的西洋面孔,却留着长长的黑发。 「爱德华?!」女孩指着他惊到。 「好久不见,我的扶苏公主。」 「喂,」桥松不满地打断,「请不要加上我的两个字。」 「桥松先生,怎么叫扶苏是我的自由吧,」长发男人笑了笑,「再说,王子和公主才是绝配。扶苏公主,别忘了你是英灵,我的王后之位永远为你留着。」 「我可不管你是哪国王子,你要敢动我家扶苏一根头发,可别怪我不客气。」桥松将菜刀举起,轻轻晃了晃。 「桥松,好啦。」扶苏走过去在男人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男人瞬间驯服了很多。 「咳咳,闲话不多说,我来确实是有事。」爱德华走进门。 「爱德华,」桥松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委员会的事情,我不想参与,哪怕是你亲自出面。」 「桥松先生,我知道请不动你们,所以今天还有一位老朋友来。」爱德华耸了耸肩,让开视线。 门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一个短发碧眼的男人,虽然是金发其实发白很多,脸上一道过眼的伤疤十分醒目,男人多了很多沧桑,眼神黯淡。 「你……不会是……莫里森?!」桥松说。 「好久不见,扶苏。」白发男人苦笑。 「可是……你不是被我……?」 「不管怎样,请让我们进来说吧。」爱德华说道。 「恩,请坐。」桥松指了指面前的座位。 「还有,我们两个还没吃早饭,听说你们家的面特别好吃,所以我和莫里森都空着肚子来的。」爱德华笑道。 桥松叹了口气不再回答,沉下心去开始切配下面。热腾腾的雾气、狭小的店面和两位高大魁梧的西洋客人极不协调。如果说爱德华的英气尚在的话,那么莫里森则更像一个落魄的老头。 不多时,伴着嗖嗖嗖的吸面声,两人面前的碗已经干干净净,在钱唐待了十年的两位西方男子似乎早已熟悉筷子,有礼貌地搁在空碗上。 「中烟抽的惯吗?」桥松拿出一盒红壳廉价烟,指向莫里森。 「感谢你还记得我的不良嗜好,」莫里森摆了摆手,「戒了。」 「爱德华呢?」 「公主在,不污染空气了。」爱德华看着扶苏微笑道。 桥松将烟盒收回,背过身去一边忙碌起来一边皱起眉头,既然两人都这么客气,想必不是什么好事了。 「先说莫里森吧,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桥松不顾情面地发出冷淡的声音。 「桥松,」莫里森顿了顿,「那次我知道已无胜算,所以及时退出了,幸亏委员会的抢救才能活下来。」 「那中弹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桥松倚着柜台,背对着两人回看过去。 「第一发擦到了这里,」莫里森指了指脸上的伤疤,「第二发是这里,」他指了指肚子左侧,「第三发倒是很准,小腿被撕裂出来,现在这个是义肢。」他敲了敲左腿,叮当作响。 「抱歉。」桥松的声音轻了很多。 「你不用道歉,相反,我现在要感谢你。」莫里森说。 「感谢我?」桥松转过身来面对莫里森,两手撑着柜台。 「对,你提醒了我,保护现在仍然拥有的才更加重要。」莫里森指了指窗外的天空,「桥松,想必你也知道黑法源的问题。」 「对不起,」桥松见状迅速回答,「我和扶苏只想过我们的小日子。」 莫里森叹了口气,抓了抓白发看向爱德华。 「咳咳,」爱德华笑着说,「桥松先生,你下的面真是好吃。」 「谢谢。」 「无论如何,希望你们可以听我说完,也看在莫里森的面子上。」 「你说。」 「这次是希望你们寻找一个女孩。」 「一个女孩?」 「是的,她叫徐烟。」爱德华递出一张照片。 「等一下,」桥松看着照片,故作镇定地挑了挑眉毛,「昨晚黑方碑是不是有信号发出?」 「正是,技术部还在分析,」爱德华露出兴奋的笑,「你怎么会知道?」 「哦,没什么,」桥松漫不经心地看着扶苏为两位客人斟满茶水,「我只是昨夜正午突然惊醒,想必是被波及到了。」 「不用瞒我了桥松,」爱德华笑着说,「如果不是辐射方向上正好有你家,我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来找你。」他转为认真,「你看到什么了?」 「就算我看到了,也不会告诉你们,」桥松环抱起双臂,轻微后仰,「如果回收者相信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发给你们呢?」 「既然是被回收者选中了,桥松先生为何不……」爱德华谦恭地试探。 桥松伸出手掌打断他,「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必要接受你们的委托吧。」 「不愧是雷打不动,」爱德华叹了口气,浅笑一下,「不过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置身事外了。」 「为何?」 「因为柳真已经接受委托了。」像是唤出绝杀的王牌,爱德华一动不动盯着桥松。 「够了!」淡蓝色裙子的少女突然冷了下来,眼中似乎要迸射出怒火,死死瞪着爱德华,「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至少由此刻开始,屋内几人的想法都开始不一样了,除了年迈的莫里森不再发话以外,其余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还在为以前的事耿耿于怀吗?」爱德华向扶苏苦笑。 「记住,」扶苏露出凛然的表情,「真真可不是你们委员会有资格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扶苏公主,并非我们强迫柳真,解决了徐鑫案的她自然不会放过顺藤摸瓜的机会。」爱德华摊了摊手。 「刚刚扶苏的言辞过激了,」桥松挡在扶苏面前,「既然小真的一切都是我们造成的,你们何必火上加油。」 「恰恰相反,」爱德华正色反驳,「造成一切的是她自己。」 「这么说一个孩子,你们还有人性吗?!」扶苏不顾桥松的阻拦大声说。 「抱歉,扶苏,」爱德华叹了口气,「用你们的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这些劫难或许就是她的命运。」 「恕我代替我家夫君拒绝你们。」扶苏挣脱开桥松的阻拦说。 低着头停顿许久,爱德华露出难堪的脸色,站起身来看向莫里森,「既然如此,我们告辞。」 「等等……」扶苏在空中伸出愧疚的手。 「请讲,公主殿下。」爱德华宽容地说。 「真真她什么时候接的任务?」扶苏放下手问。 「几分钟前,她的专员刚发消息过来。」爱德华看了看手机。 「她在哪?学校吗?」 「是的,不过我不建议你去找她。」 「为什么?」扶苏眨着困惑的眼睛。 「我们也联系了十九局,」爱德华说,「十九局会提供更多的情报,在她和雪莉接触之前,请你们不要找她。」 「原来如此,明白了,」淡蓝色的女孩退了两步,「其他的我一概不问,我只在意真真的安全。」她回到桥松身旁悄悄地说,「你决定吧,照片上那个叫徐烟的女孩,应该就是了。」 桥松向扶苏点了点头,对爱德华镇定地说, 「爱德华,抱歉,我还是不会接受你们的委托。」 「桥松?」扶苏在柜台下抓了抓桥松的袖口。 桥松握住扶苏的手对着两个男人说,「讲实话,我一直不喜欢你们不择手段的方式,尽管这让我遇到了扶苏。」 「桥松,委员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回收,」爱德华开始挑战桥松的眼神,「更何况在此问题上扶苏公主已经获得豁免权了,你又何必跟我们计较呢?」 「爱德华,即便你是委员会的直属英灵恐怕也有被回收的一天,在这点上,你的觉悟足够吗?」桥松突然这样说。 「请不要质疑我的信仰,」爱德华冷笑一声正色道,「如果主带走我,我会欣然敞开怀抱。」 「真是遗憾,」桥松试探着嘲笑道,「科雷西斜阳下的那位英武骑士去哪了?」 爱德华露出令人恐惧的愤怒,桥松毫不畏惧地注视他。 「桥松先生,今天我特地来邀请你,拒绝就算了,不必这么冷嘲热讽,」爱德华握紧拳头说,「即便是死,我也会选择壮烈的死法。」 「抱歉,看来你还是令我期待的,爱德华王子。」桥松舒缓下来说,「我只是表达残存的不满。」 「没关系,说实话我们也只是侍奉者,」爱德华同样撇去了瞬间的紧张,「只要工作干得利落,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满足,毕竟仍有一份躯体存在世界上,哪怕每天有大部分时间暗无天日,但偶尔能出来看看世界也没有关系了,至少我已经爱上了西湖的烟波和垂柳,从这点来说,桥松你能顶着回收者的意志自由存活下去,确实是一个更好的榜样。」 「你是一个好的侍奉者,」桥松对着长发男人点了点头,「不过在立场问题上你大可放心,如今暗潮涌动的事实怕是全城的魔法使都已知晓了,这样的局面以委员会单独应付总是难以维系的,不过只要不触及核心问题,想必即便是回收者也乐于见到这样的纷争了,倒是你莫里森,」桥松指向白发中年人,「我真的很想和你谈一谈,想必你今天来一定有更值得说服我的理由。」 「除了黑法源之外,汇聚起其他各方情报之后,我认为极大的可能性和tom有关。」莫里森坦然地说。 「想不到,」桥松长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天空,「你会和你的死敌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斗下去。」 「非也,桥松,」莫里森轻轻拍了桌子,「旧世界已经荡然无存,所有的星门都把守着tom的舰队,如果不是为了梅洛,我也不会带着这个残破的灵魂来到这里,至少在这里,你们魔法使是我最后的希望。」 「不,」莫里森突然用力说,「是人类的希望。」 无人接话,众人低头,屋内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另外,」莫里森抬起头接着说,「我相信回收者在这点上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未必,」桥松摇头,「我想回收者只确认人类整体的存在价值,却对于人群的存在价值不屑一顾。」 「如果把人类看作一个整体来说确实存在,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哪怕世界死掉只剩下100万人,也算人类的存续吧。不过,」莫里森轻轻点头,并开始巧妙地反驳,「高维干预也有他们的规则和束缚,在这点上,提前开始的防御是必要的,尤其是对于本世界的内部敌人。」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桥松,」莫里森站起来直视桥松,「如果你真的相信物种起源的话,对这些问题也不会产生好奇了吧。」 「我对从哪里来没兴趣,」桥松背过身去,「我只相信修身齐家,至少我自知没有治国平天下的本领,」他沉思片刻用力地说,「但是,不管是tom还是回收者,谁要是敢动扶苏,就是我的敌人。」 「既然如此,」爱德华露出欣慰的笑,「虽然我们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确实和扶苏公主有关。」 「也和我有关,」桥松转身点头,叹了口气说,「虽然猜不透意图,但毋庸置疑我是要找到这个女孩的。」 「如果是这样,我想你确实只有一个选择。」爱德华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拍了拍桥松的肩,「抱歉,桥松,原谅我们的行事作风,至少我是同情你的。」 「不要得意了,」桥松拨开爱德华的手臂,「我找这个女孩和你们委员会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小真已经卷进去了,照她的急性子不知道又要吃多少苦头。」他看着窗外的天空担忧地说,「天上的黑法源正在逐渐加强,如果我仍然置身事外,事情或许会越闹越大。」 「不管立场如何,哪怕是临时的结盟,你能加入这件事都是一件好事。」莫里森给爱德华使了个眼色,对桥松微笑。 「无所谓了,不过在这段时间,你们不要打乱我们就很感激了。」桥松看着莫里森说。 「虽然委员会的资金不是很充裕,但找到徐烟之后,会有不小的报酬。」爱德华补充道。 「不必,」桥松竖起手指,「我只有一个条件。」 「请讲。」爱德华正色道。 「我要做徐烟的监护人。」桥松很快说。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爱德华点点头,「我们会和十九局协商。」 「我不要协商,」桥松露出不满意的神情,「这是必须要为我做到的,你知道既然回收者选了我,那么我想找到这孩子便不费吹灰之力,哪怕被你们藏起来。」 「好,一言为定。」爱德华露出自信的笑。 「对了,莫里森,」桥松突然朝白发洋人微笑,甩出一根烟卷,「既然是老兵,就别装绅士。」 看到莫里森爽快地接住烟卷衔在嘴里,桥松打了个响指将它点燃。 莫里森抽了两口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向桥松敬了一个不正经的军礼。 在门外目送两人离开,扶苏带着轻微的愤怒对着两人的背影说, 「太不近人情了,看来他们为了让人接受任务,除了绑架家人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毕竟对于回收者来说,世界的能量平衡才更重要吧。」桥松淡淡地说。 「这可不行,」少女对着地面愤怒地说,「看着我们不好对付,就一直麻烦真真,这样下去等于是要她死!」 「最近的客人还算好吧。」桥松叹了口气,不直接回答爱妻。 「还好,不过晚上的越来越少了。」扶苏落下哀婉的眉角,身体垂下来,「而且房租又要递增了。」 「扶苏,你瞧,」男人拥住女孩指着前方,「世界就和这条街道一样的,店铺来来往往,开开关关,我们有我们的苦衷,房东有房东的苦衷,各自都试图挣脱开扼着喉咙的手臂,却无论如何摆脱不掉,想来即便是爱德华和莫里森,也有套在他们头上的紧箍咒。」 「我明白你的意思,」扶苏抬起头看着男人,「不过是谁都可以,哪怕我们也都可以,唯独真真不行,她背负的担子太重了。」 男人看着远处苦笑,没有回答。 「桥松,我们要不要先找她,」扶苏抓着男人的袖子说,「我特别想尽快见到她,这里去她的学校打车也就是起步价,走过去也很快,我想可以带些点心过去。」 「不,以她的性格,我们去了只会把她逼得更紧,缓一缓吧。」 「怎么办呢?既要帮到她,又不能让她觉得被我们小瞧了。」 「有办法了。」男人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 「嗯?」 「扶苏,」男人的眼神明亮起来,「你还记得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吗?」 第四十八章 环境维持 谷文承 苏濛扶了眼镜,看了看房门外走进的长发女孩,扶苏一手把着门框一手抓着淡蓝色的裙摆静静看着屋内沉睡的柳真。 扶苏回过神来朝苏濛慢慢点了头放轻声音问, 「会打扰你们吗?」 「她睡了。」苏濛轻声答。 「可以过来看看吗?」 苏濛向一旁挪开,等待扶苏跪坐在自己身旁,看着千年前的公主矜持优雅的身姿不知不觉出了神。 扶苏静静看了一会,伸出手试图触碰柳真的脸却停在半空迟疑,许久收了回来,过了一会对苏濛说,「这样看着她就很满足了,她醒来应该不想看到我,我去外面看茶。」她出去不一会又放进来一个纸盒说,「这是点心,醒了给她吃点吧,你就说是你路上买的。」 苏濛点头,过了一会,扶苏又轻声端来两杯水放在苏濛身旁,挽着裙摆离开。 苏濛喝了几口水,用平缓的呼吸看着熟睡的女孩,柳真似乎一直在做梦,时而摇头时而皱着眉,过了一阵子又安详地松弛眼眉。 不知过了多久,苏濛正对着铁窗出神,红色的女孩动了动,一阵热气带着少女香气渗出被子外。 「嗯……」 苏濛看着女孩慢慢醒过来的表情变化,从沉睡转为浅睡的渐进过程,像是一个沉思者一样皱着眉摇头晃脑的终于睁开眼睛平静下来。 「还痛吗?」苏濛问。 柳真缓缓摇头带着干涩的嗓子问,「几点了?」 「两点,还有时间。」苏濛答,将柳真的被角裹紧。 「有点痛。」柳真苦笑着补充。 苏濛开始轻轻揉捏她的额头和太阳穴,柳真很快松弛下来。 「如果觉得痛,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出来。」苏濛拨开柳真的刘海问。 「我想看着你担心的样子。」柳真看着苏濛答。 「师父帮你治疗了,如果是太阳穴自然是不会痛了,但如果是这里还是很痛的吧。」苏濛指了指柳真的腹部。 柳真苦笑一下不答。 「如果痛的话,哭出来会好很多。」苏濛用手指扫过女孩的脸颊。 「人太多,再说,待会买点药就好了。」柳真看着窗外的天空摇摇头,突然瞪大眼睛说,「听说吃鸦片可以止痛。」 「别想奇怪的事情,我带药了,不过今天只能吃一片。」苏濛缓缓答,她从口袋里扣出一片止痛药,扶着柳真坐起,将玻璃杯端起送到她嘴边服药,喝了两口水后柳真又躺了下去。 「是桥松叔叔吗?」柳真认真听着窗外辨认声音。 「嗯,在院里和文承聊天。」 「那个笨蛋不会什么都说了吧。」柳真轻轻鼓起嘴。 「他会有分寸的,别管这些了,」苏濛按住她,「继续睡吧。」 「我不困。」柳真像孩子一样不满足地看着苏濛。 「还要喝水吗?」她问,柳真轻轻点头,她扶着柳真坐起来,喝水时干燥的嘴唇在颤抖,喉咙一颤一颤地将温开水全部喝光。 「还要喝吗?」她问,柳真摇摇头。 「肚子饿了吧,扶苏姐姐带了点心过来。」苏濛一丝不苟地打开纸盒。 「我不吃。」柳真别开脸。 「是雪娘子。」苏濛将点心送到柳真嘴边。 柳真乖乖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你还叫她姐姐?」柳真问。 「叫习惯了吧。」 柳真冷笑一声,又咬了一口苏濛手中的点心,继续带着不满的表情看着窗外,吃了三个雪娘子,过了一会又躺了下去,苏濛轻轻拍着,不一会又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似乎是正在做噩梦,柳真一边挣扎一边捂着心跳叫着,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快速跳动,尽管衣服早已被苏濛除去,但被褥里仍多了一些汗,躺着拼命摇晃着小脑袋嘴巴一张一合。 苏濛探了探她的额头,挤了毛巾在柳真额头轻轻点了点擦去汗水,捻去她掉落在鼻尖的碎发,看着柳真时不时不规律摆动的四肢印在被子上的轮廓苦笑了一下,继续望着窗外失神地跪坐着。 不多时柳真再次醒来。 「不开心吗?」柳真朝苏濛问。 苏濛回过神来笑,「没有不开心。」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苏濛歪过头。 「啊!几点了?」柳真忽然大惊。 「两点四十。」苏濛没有看手机,直接回复。 「你说。」柳真缓了口气。 「我在想我对门的邻居是一个工程师的太太,丈夫早出晚归,夫妻两人都是外地来的,孩子在上幼儿园,在愁上小学的事情。」 「你都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刚刚翻了翻你的书。」苏濛说。 「哪本?」 「格拉。」苏濛快速说。 「好看吗?」 「柳真,」苏濛叹了口气,「师父说了你和文承有缘分,你们……」 「别岔开话题,好看吗?」 苏濛注视着躺着的女孩,「理想主义是远在天边的灯火,看得到却永远触不到,不要把自己埋进去。」 「你知道我刚刚梦到谁了吗?」 「秀姐姐?」 「嗯,」柳真看着房梁,「那是我的老房子里,一片漆黑的小房间,灯打不开,门被反锁了,我出不去,秀姐姐出现了,她说一切都交给她。」 「梦可以记得这么清楚吗?」 「这不是梦,」柳真拼命摇头,「我相信是秀姐姐救了我。」 苏濛不语。 「但是你知道秀姐姐为什么出现了吗?」 苏濛耸了耸肩,等待柳真补充。 「因为你。」 「我?」苏濛问。 「嗯,」柳真认真地点头,「因为听到你在叫我,我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找秀姐姐。」 「柳真,」苏濛擦去柳真眼角的露珠,「对文承好点吧,他一路把你背回来的。」 「我知道。」柳真不耐烦地答。 「如果你们可以……」 「苏濛,」柳真皱起眉,「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你会做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她又露出厌恶的表情,「更何况他还是个没用的家伙,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苏濛不答,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 「来,躺下来。」柳真掀开被子。 苏濛脱下衣服钻进被褥,一起看着天花板。 柳真用极快的速度把头搁到苏濛肩上,将苏濛当作抱枕两腿夹着侧躺,苏濛朝肩旁比自己还结实的女孩苦笑了一下,继续望着天花板。 「真是个宁静无聊的星期日。」柳真拨弄着苏濛的胸衣说。 「星期六。」苏濛淡淡地答。 「多么羡慕虚度时光的人生啊。」 「装个电视就更好了。」苏濛朝天花板微笑,假装在看电视。 「没电。」 「有法源,我想做一个魔法小电视应该不难。」 「好啦苏濛,说实话你的冷笑话我真不受用。」柳真坏笑着轻轻揪了一下苏濛的腰,让她颤动了一下。 「好吧……继续睡吧,抱着我睡,很久没睡下午觉了对不对?」苏濛朝天花板微笑。 「嗯。」柳真甜甜地闭上眼睛。 不多时,苏濛的眼皮不知不觉也跟着摇摇欲坠,她将手机调好振动后放在肩旁,将眼镜取下,放心地闭上眼睛。 苏濛的睡姿是一直不变的,如果是一个人睡便会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睡着,就和现在被柳真抱着一样,呼吸平静得很,大多是无梦睡眠,就这样一闭一睁,已经到了三点十分,她悄悄将手机振动拨掉。 看了一眼枕旁发现柳真正眨巴着大眼睛像看着珍珠一样看着她,吓得抖动了一下,慌忙戴起眼镜。 看着苏濛慌乱的眼神,主从关系在一瞬间切换,脸色恢复红润的柳真满意地说, 「起来吧。」 「嗯……」苏濛轻轻应答,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先将柳真的衣物递给她,再穿自己的。 跟着柳真来到堂中,发现扶苏跪坐着注视沸腾的茶壶发呆,柳真咳了两声,苏濛准备回避被柳真抓住。 「真真,醒了啊。」扶苏笑道。 「死不了。」柳真答。 「对了,喝茶吗?不喝的话这里还有温水。」扶苏收敛了受伤的表情重新露出笑脸。 「你们来干什么?」柳真审视地打量跪坐的女子。 扶苏缩起紧张的肩膀,快速看向柳真身后的苏濛,和她对了个眼色。 「我是跟着桥松来的。」扶苏吞咽下口水说。 「扶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柳真抖了抖傲慢的眉毛,突然说。 扶苏低头不语。 「对,」苏濛突然鼓起勇气,对挡在自己前面的女孩说,「柳真,你过分了。」 柳真攥紧垂着的手,突然回头惊讶地看着苏濛。 「没事没事……」扶苏迅速伸出手到空中,「是我不好,过来打扰你们了……」 「怎么会呢?」柳真昂起小脸,眼神刺回去,「想当初要不是你们,我也不会来这里对吧。」 扶苏略略低头。 「如果有不满的话,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柳真说。 「真真,如果将怒火发泄在我身上会让你舒服点,那就随意吧。」扶苏低下头像丧家的妇人。 扫兴地看了一眼投降的女子,柳真大步迈出去,看着院内盘腿畅聊的两人, 「哎呀桥松叔叔,真是稀客,怎么会想到来我和师父这里了呢,不会是想挖点青菜吧。」 桥松看了看苏濛,苏濛回避他的眼神看向一旁。 「我是来找虚云师父商量黑法源问题的。」桥松站起身来说。 「真是不巧,师父他老人家正在打禅,说不准下下周才会出关呢。」柳真得意地说。 「没关系,我和安法师畅聊很久,倒也是所获甚多。」桥松指向谷文承,对柳真微笑。 「安法师?就这个笨蛋也配叫法师。」柳真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出,又带着嫌弃的眼神拼命摆了摆手。 「是,」谷文承站起来望着柳真说,「是师父为我正名的,确实现在心绪平静很多,想问题可以更清晰。」 「我可不管你叫什么狗屁法师,在我眼里就是笨蛋。」柳真用愤怒的语气回复。 「柳真,我很喜欢笨蛋这个称呼,你可以一直叫下去。」谷文承笑着说。 「你!」柳真憋红了脸,小嘴似乎要鼓胀起来。 「小真,你真的认为你一直笨蛋笨蛋这样叫他,安法师会不要紧吗?」桥松插话道。 「轮不着你管。」柳真瞥向一旁 「如果是女阳一直压抑男阴的话,出现虚火什么的也不意外了。」 「关你屁事!」柳真带着凶狠的眼神回瞪过去。 「这是你们两个家族的问题,但事情发展成这样,连我这个外人也看不下去了。」桥松深吸一口气说。 「家族?」谷文承张大嘴巴问。 「别听他神叨叨的,」柳真迅速朝空气摆手,「没有证据的话别信口胡编。」又对着桥松冷笑,「真是没想到,桥松叔叔,你竟然了解到这种程度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让我挂念的话,那毫无疑问是你小真了。」桥松推了推眼镜。 「别装好人了,」柳真哼笑一声,「你们两口子好好过你们的吧,我过得好不好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还在为四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的话,我只能因为没有更早告诉你真相而向你道歉。」 「桥松,别说了,」扶苏迅速走过来抓住桥松的袖口,又走到柳真身边伸出手,「真真,对不起,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起你。」 柳真拨开扶苏的手,「没事,我没空想过去的事。」 「错不在她。」桥松将扶苏拦到身后。 「错不在她,在我咯?」柳真瞪着桥松。 「桥松,」扶苏用力拽桥松的白衬衫袖口,「别为难她了。」她又对柳真担忧地说,「真真,交给我们好吗?我会跟委员会申请将你的任务取消的,接下来好好休息,你好久没有给自己放假了。」 「用不着你可怜我,我会尽快结束这件事。」柳真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下来。 「小真,希望你早日放下,接下来的困难我会帮你一个一个克服的。」桥松见状补充。 「千万别,」柳真苦笑,「桥松叔叔,再这样说下去,我会连你一块讨厌的。」 「别跟他们废话了,我们该走了。」顿了顿,柳真抓起谷文承的卫衣下摆。 「柳真,」谷文承握住柳真的手并放下,「时间越来越紧凑,我决定帮桥松。」 「这话是什么意思?」柳真带着愠怒凑近了仰望男孩。 「桥松也要找到徐烟,他这里有一段影像似乎是很重要的线索,我想多花点时间破译出来。」男孩平缓地注视柳真说。 「哦?」柳真退了两步,朝桥松幸灾乐祸地笑,「你们也有兴趣了?」 「没错,」桥松点头,「我想这个女孩是奔着我来的。」 「哎呀,好巧哦,这个徐烟好像是个孤儿吧,」柳真冷笑,「难不成你还要收养她?」 「是。」 「然后呢,给她做饭供她上学带她出去玩,教她魔法和剑术是吗?」柳真开始愤怒。 「就和十年前一样,是吗?!」柳真朝男人大声质问。 「小真,」桥松动了动喉结说,「这一道锁必须由我解开,想必你已经尝试很多次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柳真环抱双臂,「你有想过吗?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你。」 「我想找到她之后自然知晓。」 「男人果然是视觉动物啊,看到漂亮的小女孩就想下手。」柳真突然冒出一句猝不及防的话。 「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桥松快速回复。 「如果她想你死呢?」柳真虚眯双眼看着男人。 「我想不出她要我死的理由。」 「看来你的情报真是少得可怜。」柳真露出意图不明的笑。 「正因为如此,我才过来找你。」 「哼,终于承认了啊!你说你之前绕来绕去有意思吗?」柳真突然大声地说,得意地环视众人,「说吧,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是你吧笨蛋,」看到无人回答,柳真指向男孩数落着,「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想不到前一天晚上说你会背叛我,第二天就做到了,在脸皮的厚度上可真是由衷地佩服。」 谷文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濛,苏濛缩起肩膀避开他的眼神,谷文承又看回柳真镇定答道, 「是我联系的又如何,桥松他们也是来帮你的。」 「我单干很久了,不需要帮助。」柳真迅速摆了摆手。 「那苏濛算什么?」白衬衫的男人突然抢着质问柳真,「安法师算什么?」 柳真冷笑一声,不服地看着远处的山和蓝天。 「柳真,」谷文承走过来面对她说,「我已经决定了,雪莉的会议我不去了,接下来会呆在家里直到帮桥松破解出这段影像,在此期间,桥松和扶苏公主会帮助你。」 「不需要,」柳真回避男孩的眼神摆手,「他们两个离我越远越好,」她又努力看向男孩,「不过笨蛋你忘得真是快啊,说好了从头到尾你都要听我的命令的。」 「柳真,从此刻起,我会用我的方式配合你。」男孩用力说。 柳真哼了一身背过身去,「果然是个靠不住的家伙,既然是要做逃兵就不要编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条条大路通罗马,」男孩在她背后说,「我相信会有更巧妙的办法找到徐烟。」 「不就是黑方碑的信号嘛,」柳真迅速大声说,「echo说黑方碑异常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信号去哪了,」她跟着回头冷笑一声,「不过真是遗憾,如果你也信这些冷血的家伙,那我对你没话可说了,就当我当初白救你了。」 「接下来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也会想办法尽快解决问题,让你的痛觉不会继续叠加。」谷文承认真地看着女孩的背影。 柳真哼了一声回过头来瞪着男孩,「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离开队伍了吗?」 「你硬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谷文承叹了口气,「柳真,你就当我是个没用的笨蛋好了,本来我也没起什么作用不是吗?」 红色的毛衣袖口开始剧烈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 「你这没用的家伙!」柳真用力捶向男孩的胸口,「真是白白辜负了苏濛对你的一番好意。」 「柳真,」苏濛走过来平静地补充,「我也支持文承离开。」 柳真突然低下头去发抖。 「如果要破局,这是最优配置。」苏濛再靠近一些说。 「你们……都不相信我了是吗?」柳真带着哭腔颤抖着说。 「小真,不能由你胡来了。」桥松说。 「大家都是为你好。」谷文承说。 柳真的抖动越来越大,长发落到前面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的表情。 「你……」她低着头突然指着男孩, 「给我滚!」 「都给我滚!」她用力推着男孩,男孩不动。 「叛徒!」她伸出拳头用力捶向男孩,谷文承的胸口挨了重重一下,一动不动。 柳真一直看着地面,突然迈步向外跑去。 院内一片沉寂,扶苏试图跑出去,被桥松拦住。 苏濛愕然地看了看众人,又怅然若失地看了谷文承一眼,跟着柳真留下的气息开始奔跑。 她太快了,真的是太快了,柔弱的女孩无论如何都跟不上。 苏濛一边喘着气在山路上辨认柳真留下的气息,一边捂着心口,心脏像随时要跳出来似的,拼命敲打女孩。 「柳真……」苏濛对着前面的空气呜咽,拼命撑着膝盖喘着气,眼镜早已蒙上一层雾,她取下来快速擦了擦。 继续跑继续跑啊,不知跑了多久,胸腔像是冲进一股血气,连带着喉咙跟着呛起来,不多时女孩脸色发白,额头和脸颊上都是汗,柳真柳真,她这样唤着,传出根本听不到的声音却仍旧这样唤着,似乎以为女孩会听到,似乎以为柳真会被这样的呼唤声牵绊住。 内脏像是要被血液浸透一样,喉咙痛的像是刀割,视线只剩下白白的山路线条,别的早已分辨不清,苏濛放慢脚步,拖带着身体一步一步向前爬着。 终于,终于,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她。 柳真在前方的开阔地上倚着栏杆望着西下的太阳,金黄洒在她的脸上,令苏濛欣慰的是柳真没有落泪,仅仅是那样看着不存在的地平线,尽管带着绝望的眼神,但是没有落泪就好。 那是距离灵溪山口不远的一处开阔地,视觉逐渐恢复,苏濛终于辨认出这个地方,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只要柳真不开心,就会来到这里看着落日。 看到柳真没有回头发现她,苏濛用力吞咽下口水润了润喉咙,擦去脖子上的汗水,喘着气一步一步悄悄靠近。 西下的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倒是正上方有一个淡淡的白色月轮印在蓝天,一架飞机在一片碧蓝上缓缓划出一道白线,白线渐渐分解成一段一段,消融变幻成天空肆意撒出的茉莉花瓣。 靠近了,靠近了,终于靠近了红色的毛衣,苏濛从背后用力抱住她。 「为什么要跟过来?」柳真叹了一口气对着太阳内疚地说。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苏濛贴着她的后背说。 「你身体不好,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柳真握住她的臂膀。 「我怕你做蠢事。」苏濛答。 柳真将苏濛拉到身旁,两个女孩倚着山路的栏杆,并排看着日落。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吵架的事吗?你说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那一次。」柳真说。 苏濛不答。 「那次吵架你或许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次和你吵架后就在这里发呆。」柳真看向沉默的短发女孩,撩拨她耳边的头发,「哈,你说我傻不傻,如果你一不小心想不开了,我还不是后悔死。」 「记得。」苏濛对着太阳认真地说。 「真的记得?你知道为什么要吵起来吗?」 「准确的说是没有吵起来,而是你说到一半就离开了。」苏濛看向柳真慢慢说。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我明白你的心意,」她看着柳真,「如果你说出来,我也不回避。」 听到了这句话,不知为何柳真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颤抖着嘴唇望着苏濛,却死死咬着牙。 「都怪那个笨蛋。」柳真突然说。 「对,都怪那个笨蛋。」苏濛学着说。 柳真注视苏濛许久带着哀婉的笑,将手伸进苏濛被风掀起的头发。 「对不起。」柳真突然后退两步,用力地朝苏濛鞠躬。 「哪次?」苏濛没有向前托住她,也没有回避,而是一针见血地回复。 没有意料到的回答,柳真站稳后瞪大眼睛,沉思许久。 「不仅是那次,还有以前所有的所有的,」柳真支支吾吾地说,「还有最近关于笨蛋的。」 「是想对过去做了了断了吗?」苏濛平静地说。 「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我就会一直道歉。」柳真说。 「大可不必,柳真,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承受,唯独道歉我承受不了。」苏濛靠近柳真望着她说。 「把你与他们割裂开的是我吧。」柳真沉思了一会,突如其然地说。 「不,是我们。」苏濛握住柳真的手,「如果要把你和世界划一刀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这算你的答案吗?」柳真略带颤抖地问。 「你提问题了吗?」苏濛反问。 「你准备好回答了?」柳真试探地问。 「从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准备好了。」苏濛坚定地说。 柳真苦笑,「或许是我没有准备好吧。」她失落地看向一旁耸了耸肩,「看来三心二意真的不好啊。」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的罪不比你少。」苏濛注视着柳真回避着的眼神。 「其实苏濛,」柳真叹了口气,重新望向太阳,「我一直想去那个叫虚空的国度,曾经一度认为你就是,或者你会为我打开大门,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 「因为……他和她在那里等我。」柳真快速回答。 「如果找到了,你会去吗?」苏濛看向柳真的愁眉。 「我们一起。」柳真握紧了苏濛的手。 「如果只能去一个人呢?」苏濛质问。 柳真不答。 「你喜欢他吗?」苏濛突然问。 「怎么可能。」柳真毫不犹豫地哼笑一声。 「你喜欢我吗?」苏濛捧住柳真的脸问。 「别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柳真甩着脸挣脱苏濛的手。 「是你亲口说的,你喜欢的是我。」 柳真别向一旁。 「连你也要逼我吗?」柳真低下头说。 「抱歉,但毕竟都是女人吧。」苏濛看着柳真垂下的刘海说。 柳真没有回答,苏濛看了看天际染红的云彩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为你考虑,我不能这样一直依赖你。」 「如果不是我供养着你,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是吗?」柳真抬起头。 「这是多方面的原因,还有些你也不知情。」苏濛慢慢回复。 「苏濛,」柳真求助地问,又看向落日,「你相信吗?秀姐姐在呼唤我。」 「我相信你的潜意识,你的心之壁,你的灵魂。」苏濛淡定地回答。 「似乎很了解我的样子。」柳真撅起嘴。 「虽然我没见过秀姐姐,但我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你。」苏濛答。 「就像李贺为什么会选择你一样是吗?」 「那是一个错误。」苏濛看向地面,声音轻了下去。 「一个美丽的错误,一个有诗意的错误,我猜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柳真不放过地责问,「如果不是想摆脱我的话,何不先跟我说呢?」 「给你添麻烦了,一直以来都是。」苏濛轻轻地说。 「这不能成为你离开我的理由。」柳真将她在怀里。 苏濛任由柳真用力抱稳自己,双手垂下,没有回抱过去。 「就和他们说的一样,我才是错的那个人吧,错的离谱,错到连你都开始反对我。」柳真在苏濛的耳边说。 「柳真,你只是急躁了,被敌人利用了而已。」 「是啊,急躁,但是真的痛啊,越来越痛,越是痛就越想尽快解决问题,于是就越急躁,这是解不开的死结了吗?」柳真在苏濛耳边绝望地轻轻摇头。 苏濛不答,伸出小手摸了摸柳真的后背。 「我是不是很招人讨厌?」柳真问,听到苏濛没有回复,她自问自答,「是啊,我嘴很毒吧,得理不饶人,说话总是不留情面,啊啊,我想任谁都和我不好相处吧,也怪呢,想来会是孤独一辈子吧。」 「别这么说,更何况你还有信仰。」苏濛叹了口气。 「如果说是被称为无相的信仰,不要也罢。」柳真后退一些看着苏濛摇了摇头,急促地说,「有也好无也好,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有感情吧,我也想和别人一样出去玩吧,有喜欢的人陪着自己吧,你以为我真的想每天孤零零地点着煤油灯看书吗?你以为我真的想一大早起来练剑晨跑吗?」 「师父说了,文承是和你阴阳相济的存在,」苏濛突然带着一丝绝望地说,「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孤单。」 「苏濛!」柳真用力握住苏濛的肩膀摇着,带着哭腔说,「他在我眼里永远只是个没用的家伙,说是有好感的话仅仅是他没有犯过什么错而不让人讨厌而已,你懂吗?」 苏濛任由柳真摇晃自己的肩膀,死死咬着嘴唇,带着恨意望着柳真不语。 「我想明白了,」 柳真鼓起勇气,吞咽口水后,用力注视着苏濛,似乎不放过苏濛一丝一毫的表情。 「苏濛,没有你我一刻都活不下去。」她说。 苏濛不答,带着绝望看着自己的生命之光。 突然带着无穷的悔恨似得,柳真拼命摇着头后退颤抖着。 「对不起,对不起……」柳真颤抖着说。 「刚刚发生什么了?」苏濛平静地望着她。 「什么都没发生!」柳真用力摇头,赶紧补充。 「不,发生了。」苏濛走向柳真,直视她的眼睛。 柳真别过头看着落日, 「不要回避。」苏濛伸出手捧住柳真的脸,并仰望着慌乱的暗红色眼眸。 「没有,我只是想求求你别再离开我了。」柳真挣扎着甩着头,眼神找不到落点。 「柳真,」苏濛凑近了说,「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为你做。」 「别骗人了!」 柳真突然用力推开苏濛。 「桥松他们明明就是你联系的吧!」 苏濛低头不语。 「说吧,」柳真用力喘着气,忍着喉痛,平抑情绪后说,「你是怎么联系到他们的?」 「前阵子你不在的时候,经常点他们家外卖。」苏濛坦白。 「苏濛!」她朝苏濛吼道。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声音刺破天际。 西方飘去一朵积雨云,慢慢地慢慢地将太阳遮盖,一切都昏暗下来。 晚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 苏濛无神地低头站着,任由女孩施加怒火,胸腔不住地颤抖。 柳真带着酸意拼命摇着头。 苏濛努力吞咽下苦水,她看向远处光影斑斓的街道。 「我不相信。」苏濛淡淡地说。 柳真愕然,捂着心口露出绝望,弓起身子快要掉落,心脏似乎是被狠狠刺了一枪。 「柳真,」苏濛抬起头, 「我不相信你的话,但我相信你的心。」 俄顷,积雨云飘散而去,阳光重新洒下来,从南到北的一道光斑快速覆盖两个女孩的肩上,照出一红一蓝两道光晕,头顶上蓝天和积雨云交织,另有几道薄薄的灰色云彩,斑驳渐染有如孩童的涂鸦,阳光照得红色毛衣和蓝色校服暖暖的。 北方的城市中,车辆有条不紊地徐徐穿梭,人群带着固有节奏聚拢和分散,建设中的地铁似乎不会被阴霾所阻挡,各式开路机器隆隆作响。 两个女孩不语,一直看着对方。 时间是四点半,即便是星期六,也出现些许下班的人流车流,城市的脉动从不会等待任何一位少男少女的惆怅。 从没想过这样放任下去的交谈是这么快乐的事情,无论是在傍晚的山间抑或是深夜的枕边,相伴十年的两个女孩似乎永远也聊不完,哪怕是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毫无意义的话题,哪怕是苏濛忍着不适听着柳真的歌单里平静交响后突然出现的电音。 苏濛率先露出微笑。 柳真回以泛泪的笑。 长发的女孩伸出手, 短发的女孩牵了上去。 承认吧。 是啊,承认吧。 就这样陪伴下去,就这样伤害下去。 手比之前牵得更紧密,十指相扣,勇敢地一起陪伴下去。 ◇ 回过神来是嗡嗡的一声车鸣。 「现在还有3个小时,你想去哪?」柳真紧握住苏濛的手。 「随便,跟着你就好。」苏濛挽着柳真的臂膀。 「不,我想了想,一直以来都是我做主,好像从来没有听过你的意见。」 「那我想去看电影,你从来没有带我看过电影。」 「都是烂片,有什么好看的。」柳真条件发射地回复。 苏濛不语,期待地看着柳真的嘴唇。 「走,我们去看电影。」柳真跳跃起脚步。 「看完电影吃什么?」 「不知道啊,雪莉那里应该不会有晚饭吧。」 柳真腰间传来叮的一声,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朝苏濛眨眼笑道, 「晚饭有着落了。」 第四十九章 痛楚背负 谷文承 虚空之间划过一道红光,如雷一般响彻耳际。 炎阳火德突然从女孩的怀中跃出,绽放出百倍的光和热,噼里啪啦的空气爆鸣围绕在剑身半径三米,形成一个虚化的火团。火花与铁水在空气中相互搏击碰撞。 「呲————」赋予神灵之力的红色宝剑迅速飞出两道弧光。 半魔半机器的人形怪物两臂在刹那间离开身体,像是坠落到火山中一般从切口处烧起来,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噌————」再一道红光闪过,人形怪物的头颅腾空,一半连着机体线路,一半连着血管与筋肉,喷射黑色血水跳上天空。 空中划出三条红色剑影,半魔半机器的头颅被三角切割成数块,化作残缺的肉块和零件掉落在地。 随着人形怪物的手臂被炎阳火德割断,濒死的炎之魔法使掉落下来,沿着墙壁慢慢滑落。 「柳真!」男孩奋力跑过去托住女孩,对怀中喊着,柳真没有应答,他探出手去发现指尖传来轻微的气息,男孩舒缓了一口气。 炎阳火德仍然绽放着数十倍的火焰和光芒,在空中愤怒地悬停,对造成女孩伤害的凶手继续肢解,白色怪物的身体被各路剑花切成肉体与机器交杂的碎片,一块又一块被黑血污染的糊状物在空中飘落。 炎阳火德的背后,男孩担忧地抚着女孩的额头。 那样的冲击能将汽车掀翻,再强大的意志都难以阻挡住,更何况眼前这个肉体不过是脆弱的少女的魔法使。 一片安静,炎阳火德警戒地悬在空中轻轻旋转,似乎不准备放过任何可疑物体。 男孩用手擦去女孩额头的汗,又用袖子擦了自己的冷汗,冷静下来打开背包,仔细看了一眼地图,开始辨认方位。 他将背包挂在沉睡的女孩两肩,又探下身将女孩背起,一手执着地图,一手托着背上的女孩,探着路线开始上坡。 刚刚下坡时没觉得困难的一人宽的泥路如今就像是千万只拖拽自己的手一般,男孩放慢脚步,呼吸逐渐加重,看着逐渐恍惚的坡路,哭笑不得地后悔早上为什么不多吃点。 相比与缺氧或者自身的体质,越来越陡峭的上坡才是最大的敌人,男孩咬了咬牙,拿着地图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知不觉发现背上已经被紧贴的女孩捂得满是汗。 不管女孩有多么凹凸有致,此时都再无兴致欣赏和感触,男孩面无血色,嘴唇发白,轻轻抬起头又不敢抬起太多,生怕一个不留神两人向后摔下去,看了看弯弯折折的山路,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像荒漠中的苦行僧一般走几步,又停下来原地喘息,回过神来再次迈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了大路上,虽然仍旧一个人都没有,但令人宽慰许多,男孩露出苦笑,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路。 选择有两个,原路返回和继续向西穿行前往虚云处,原路返回是稳妥的方案,但毕竟已经惊动了敌人,或许退路已经被阻拦,而继续向西则是里程三倍以上的上坡,对于缺乏锻炼的文弱男孩,无论如何都是极大的挑战。 谷文承正犹豫着盯着地面喘息,炎阳火德嗡嗡地飞到男孩面前,向西边的道路指了指。 「好,听你的。」男孩对着炎阳火德苦笑,跟着火红的剑一步一步走起来。 虽然总长只有四五公里左右,平常散散步的距离而已,但毕竟是山路,还背着一个人,每走一步两腿就像卡在石缝中一般酸痛地难以拔起,令人忍不住就此沉沦。 男孩喘着粗气,看着落在自己肩前的红色袖口和纤长的小手,感知柳真在背后传来的虚弱的心跳,打起精神再次唤出力气。 好在大路好走一些,像爬行一般地走过了一公里终于到达灵溪山口,面前是宽阔的马路,男孩来到路边,发现车辆稀少得很,他来到一块石墩旁将女孩的重量分担一些出去,大口喘着气。 不管怎样总算是逃离危险地带了。 新的选择是在山口的路旁等车去医院,相比之下不需要费多少工夫,在路边等待出租车就可以,男孩的视界早已迷糊,在白茫茫的一片中他想着怎样才可以轻松一些,又自责地猛烈摇头。 嗡嗡嗡,炎阳火德再次飞到男孩面前急促地跳跃,指向马路对面的山路。 「所以要继续走吗?」 炎阳火德点点头。 男孩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对火红的剑用力点头,还剩下三公里的山路,男孩靠着石墩喘了半分钟再次起身。 汗水慢慢消失,不管是供氧还是别的循环都逐渐适应了柳真的重量,男孩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红色的头发时不时落到男孩耳边痒痒的,他用力地试图吹走,最后选择妥协忍着酥痒和酸痛一步一步前行。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走过了大几百米,身后的女孩忽然不规律地晃了晃,开始喃喃说着胡话,咿咿呀呀的。 「原来你还会说梦话啊,这睡相还真是差。」男孩对着空气调侃道。 显意识一片空白,仅剩下呼吸和转瞬即逝的杂念在脑海跳跃,左右,左右,男孩就这样像失了神的老牛一样迈着艰难的上坡路,呼出的白色气息逐渐升温,似乎要融化一切。 眼神从浑浊逐渐变得清澈,像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要去哪里一样,即便是陌生的地方,男孩也换起稳定的步伐爬着山路。 「嗯…………」背上的蚕宝宝突然动了动。 「笨蛋……」她轻声说。 「终于醒了啊。」男孩对着地面笑着,步伐稳定。 炎阳火德不知何时已经被苏醒的女孩吸纳。 「放我下来……」女孩动了动落在男孩肩前的手臂。 「柳真,你觉得苏濛看到你这样会幸福吗?」男孩突然这样说。 「我……不喜欢解释不清的事情。」女孩许久回复道。 「解释得清,柳真,这不能阻挡你需要被照顾的事实。」他对着她的手说。 「那也不需要你来。」女孩开始轻轻挣脱。 趴在背上的柳真像撒气的孩子一样慌乱地挣扎扭动起来。 「别闹。」男孩突然用力说,托着女孩臀部的手用力抓了抓。 女孩似乎被施了咒语一般突然就不动了,像小兔子一样趴在男孩的背上。 「就这样睡吧,你刚刚被砸的那一下可不轻。」谷文承冷静地说。 「让我休息一会就好,我还要回去干掉他们。」 残存的倔强真的是碍事,两人同时皱了皱眉。 「你已经干掉他们了,徐烟不在。」男孩这样说。 「又失败了吗……」柳真放松了脖子,枕在男孩肩头。 「还没结束,柳真,好好对待自己,别忘了晚上还要去雪莉那里,相信会有进一步情报的。」 「不相信他们。」女孩说,轻轻环住男孩的脖子。 「那你相信我吗?」男孩伴着稳定的步伐说。 「难说。」女孩这样说着,却搂得更紧了。 「睡吧,柳真,我这样背着舒服吗?」 「不算差,」女孩看着远处的雾气和层层叠叠的茶田轻声补充道,「别乱摸。」 「柳真,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孩子一样。」男孩镇定地陈述,「其实我想起来更多的事了,准确的说我也这样背过徐烟,不过她真的很轻。」 「你是在说我重吗?」柳真嘟囔着撅起小嘴。 「不是……」男孩轻轻摇着头让身后的女孩感知到,「她几乎没有体重,我可以确定徐烟就是那个幽灵少女。」 「嗯……」女孩全身松弛下来,任由男孩托着。 「不说这个了,睡吧。」 「睡不着。」 「那我陪你聊会?」 「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女孩带着目的不明的笑,耳朵贴着男孩的背。 「那我说,你听。」 「嗯……」 「柳真,我跟你讲讲我考来钱唐之前的事吧,」男孩忍着手臂和双腿挤压许久的酸痛,对着地面微笑地说着,「其实我老家的湖景更美,那里沿着湖岸的路线交织起来,如果沿着湖边可以走很久很久,相比之下人也很少,山和水就那样很自然的过渡,没有什么房子。」 他停下来晃了晃,将女孩托稳,继续迈步, 「湖里也有很多好吃的,听苏濛说你喜欢吃鱼虾,其实那里的鱼虾特别多,我想以后哪一天可以邀请你们去玩一玩,可以留在湖面上一整天,钓鱼什么的别提多自在了,那里的水很干净可以直接喝下去的,我小时候还偷偷在那里游过泳,当然现在不让了,哈哈。」 他侧过脸看着女孩环在肩前的小手,视线又落到前方的地面, 「还有啊,那里也有很多好吃的果子,桃子熟了我们就去摘桃子,杨梅熟了也去摘杨梅,橘子熟了再去摘橘子,柳真,你喜欢什么水果?我想可以留一块地种上一两棵,不用担心不同的果树,他们不会打架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 「虽然我住在城区,但有时候也会住到湖边的外婆家,每天清晨打开窗,让带着湿气的风吹进来,整个人就会清爽很多。」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喘了几口气继续说, 「其实我没见过我爷爷奶奶,爸爸也不怎么说,不过在外婆家还是玩的挺多的……这些年沿湖的地产开发越来越多了,说实话有点找不到小时候的回忆了,不过也有一些野湖野岛什么的,如果到了湖对岸,还可以看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油菜花梯田,还有白墙黑瓦的那种老房子。」 「柳真,」他对着地面露出幸福的笑,「我想……我们三个人可以在一个荒岛上搭一座小木屋,不过,烤鱼可就拜托你了。」 男孩等待的应答不知所踪,身后传来平缓的轻柔气息,不知不觉女孩沉沉睡去。 背着苏濛的记忆残存,不得不说柳真的身体要比苏濛结实很多,但毕竟都是柔弱女子,即便自己没有多少体育锻炼,一开始呼吸短促之后很快便能适应起来。 抱着多多感受的心思,男孩忍着酸痛托地更紧了些。 自责的心绪一直缠绕着男孩,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配不上两个女孩,哪怕是十分之一都配不上,不知何时对于突如其来的承载感到困惑和忧虑。 所谓成长,如果一边是自驱的话,那么另一边就是被迫,大约还谈不上爱的年纪,却执着地认为只要自己多付出一点,对方就能获得宽慰,有时候默默地在旁边看着也顿觉满足。 即便红色是最美的颜色,却也太过热烈,除非是吞天吐地的博大胸怀,常人怕是难以驾驭。 得到一个糖果便想得到另一个吗?男人真的是这样的动物吗? 男孩自责地咬着嘴唇,对着地面露出难以解释的哀伤面容。 至少在此刻,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开来,只剩下他和背上的红色女孩,他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 不知不觉踩到了一处坑洼,男孩脚轻轻一歪,脚踝发出脆响。 「啊!」 摇摇欲坠,重心顿失,伴着虚脱和酸痛,大脑被天旋地转所侵袭,女孩似乎要滑落…… 「不可以!」 男孩忍着脚腕的痛迅速站稳,一顿一顿拖着自己迈步,并尽可能保持上身的平稳,让自己充当女孩安眠的床垫。 女孩的呼吸安详无比。 至少在此刻,至少在此刻。 他知道自己进步了不少,如果换做一个月前,不要说触碰这样的事,就连向她说话都要鼓起勇气。 他知道换做是不在意或者是轻薄的语气,或许能更快见效。 不太明白为什么承受如此的身体痛楚,女孩竟然睡得这样香甜安详。 不明白为什么苏濛会坚持让他陪伴柳真,不明白柳真为何将苏濛托付给自己。 静静地面对,就好像山中的雾气一般,静静地等待一切消散。 哪怕身体再痛都没关系,只要静静地托起她。 男孩苦笑了一下,所有思绪消散之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名叫「真如」的石碑前。 第五十章 安法师 谷文承 「居士,进来吧。」声音从石碑上方透明的空气墙穿出,能看到的仅仅是一片荒草和杂乱的树木。 男孩不可思议地望着石碑和上方的虚无,鼓起勇气向前迈步。 仿佛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一般,眼前的景色突然扭转成为一座庭院,庭院前是一座三室的木屋。 灰袍白发的老人正坐在堂中,平静深邃的眼眸带着察觉不到的微笑迎向男孩。 谷文承进入堂中,低下头说, 「抱歉,师父,我没能照顾好她……」 「来,放下来。」虚云缓缓招了招手。 谷文承背着少女跪坐下来,将少女缓缓向后送,虚云伸出手接住,慢慢让柳真降到地板上。 虚云伸出手抚着女孩的额头,淡淡的白光一股接着一股注入女孩,很快柳真的神色舒缓下来,太阳穴上的瘀伤逐渐消散,女孩像飘在空中一般松弛地躺着。 「已无大碍了,谷居士,将她放到房内休息吧。苏濛应该快到了。」 谷文承将柳真横着抱起,来到左手边她的房间,在平整的床褥上放下,展开床脚的叠好的被子为女孩盖上,又站起身来环视了一眼房间,带着复杂的神情看了看小桌子上的发黑的煤油灯和角落里的旧式脸盆架,整顿精神走到堂中。 「文承,」苏濛快速从院外跑过来看着男孩,「柳真怎么样了?」 谷文承畏惧地看着虚云。 「无碍了,苏濛,」虚云微笑着打断女孩,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房内,「进去陪真儿一会吧,老朽有话要和谷居士说。」 「是。」苏濛恢复了矜持,向虚云屈身致意,接着快速走进房间将门掩着剩下一条缝,跪坐在柳真旁。 「师父,实在是冒昧了,刚刚情况实在太过危急……」谷文承鼓起勇气开口。 「谷居士,你我因真儿结缘,不必拘礼。」虚云淡淡说道。 「师父可直呼弟子姓名……」男孩慌乱地挠了挠头,「抱歉,我不是太懂这些……」 「无妨,这里是老朽的家,也是真儿的家,你可把老朽当作真儿的家长,来,我们喝茶。」虚云取出一座茶盏,准备放到谷文承面前,和他相对而坐。 「师父!」男孩突然跪伏在地,「请收我做弟子!」 「为何?」 「我要保护她们。」男孩对着地板用力地说。 「真儿的实力比老朽强多了,你大可以请教她。」虚云淡淡回复。 「不,」男孩抬起头,「我求的不是实力,而是心法。」 「何种心法?」虚云露出意图不明的笑。 「我该怎么回答?」他顿了顿,整理措辞后直起身说,「能让柳真摆脱苦恼的办法。」 「很无奈,」虚云说,「人的自尊心有多强,心之壁就有多强,如果真儿放下了,她的实力会变得弱小。」 「没关系,」男孩略略前倾,「如果她能摆脱苦恼的话,我愿意承担起一切。」 「谷居士,其实老朽并没有你想要的心法,或许真儿的苦恼在于你呢?」虚云的眼神直刺过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男孩落下无力的手臂。 「谷居士,何不离开真儿?」虚云一针见血地说。 男孩愕然看着地板,沉默许久。 「我不走。」捂着心跳,男孩低沉但用力的说。 「如果是真儿叫你走呢?」 「我也不走。」男孩颤抖着说,「师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抬起头,「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绝不会放手。」 虚云平静地望着男孩,捕捉他一分一毫的动作。 「即便知道自己离开会让她好过一些,但总觉得不甘心。」男孩吞咽下即将哽咽的苦水,「她和我说她放弃了童年,即便她再强大,这也是无法接受的吧。」 虚云不语。 「她和别人一样需要被关怀。」男孩抬起头说。 「如果要放弃苏濛呢?」虚云看了一眼屋内跪坐着微微颤抖的女孩。 「也不行。」男孩发出坚定的声音。 「师父,如果能让她们不再苦恼,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罪罚。」男孩忍着咽痛说,「我知道这会被人骂,我明白这看上去是不符合常伦的,但我早就有答案了。」 「三心二意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品质。」虚云淡淡地说。 「不,绝不是三心二意,」男孩抬起头直视虚云,「我会有我的办法。」 虚云虚咪起双眼审视面前的男孩。 「师父,」男孩坐直身体,「如果哪天遇到了值得将柳真托付的人,我会坦然放手的,但现在绝不行。」 「既然如此,」虚云凝视着男孩的眼睛说,「就要看你保护她们的意念有多坚决了。」 谷文承回过头,透过门缝看着跪坐着的柔弱女孩照顾着忍痛沉睡的女孩。 心脏被无情的浪潮拍打着,不可名状的悲伤愤懑涌向喉间,但轮到释放的时候,却怎么也表达不出,只剩下紧握的双拳和剧烈的颤抖。 男孩忍着周身的酸痛死死盯着地板,各种纷乱交杂的情绪不断涌出,啪嗒啪嗒掉落在地板上。 如果是被称为缘分的东西就这样被自己放开的话,恐怕百日之后会和两个女孩天各一方了吧。仅剩下手机中的相片和不堪的回忆,青涩稚嫩而造成的心中绞痛只能伴随着苏堤的小雨和一页页信纸一般飘散。 坚决?是什么?意志?是什么?是随口说说的东西吗?但为何总是被人要求表达出来?是啊,总是有那些表面的东西来判断的吧。 但唯独时间不是啊,时间什么的,只有时间可以证明啊! 是啊,就像不久前和另一个人的对话一样,那些零乱的诗篇不知在宇宙的哪个角落哭泣着吧,如果这次再放手的话,毫无疑问将是两个受伤的灵魂啊,毕竟是在自己心中最美的存在,无论如何…… 即便是心绪绞得自己在痛苦,在这种状态下仍然很好的明白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无论怎样似乎机会只有一次。 地板湿润得有如一汪水潭,男孩拼命眨着酸痛的眼睛,硬是不伸出手,用力攥着拳头按着地板。 「师父,」他忍着喉痛哽咽地说,「如果说有多坚决,我回答不出来。」 虚云没有回答,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师父,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无论怎么做都……」男孩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剧烈地摇晃颤抖,「但是,无论如何……」 咚!男孩将额头用力砸在地板上。 咚!再一次用力,男孩跪伏在老人面前。 他鼓起勇气再次起身,似乎要将自己送到断头台前一般,唤起无穷的力量再一次用力砸下去。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似乎要无止境地这样砸下去,听着堂外一声又一声的震颤,屋内的蓝色女孩弓起身子开始剧烈地哽咽。 「谷居士,请放松,」虚云叹了一口气苦笑,「你刚刚已经回答的很好了。」 转瞬的言辞已令少年的抑郁化解,老人伸出手,将谷文承额头的血红消散。 谷文承低头不语。 「老朽生前也收了不少弟子,坠入这个世界之后本打算不再收徒了,即便是真儿也仅仅是辅助她成长。」虚云朝低头的男孩露出微笑,「既然与居士有缘,老朽便啰嗦几句,居士若听得下去,便当作老朽留下的建议吧。」 「师父请讲。」男孩眨了眨发红的眼睛,用力坐直身体。 ◇ 往昔,因地的歌利王带着一班宫女到山上去打猎。宫女们突然在一个山洞里看见一个老人,这老人身上的泥土不知有多厚,头发也都长在一起结成疙瘩。 老人也是很少见到人的。看见有这么多的宫女来了,他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不会吃人的,我和人是一样的。」 宫女于是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老人说,「我在这儿修道,我修忍辱。」这些宫女说,「忍辱?什么叫忍辱?」老人说,「忍辱,就是人对你再不客气,你都不要发脾气,就像没有那么回事似的。」然后就给这些宫女说起忍辱的法门来了。 老人慢慢说着,宫女们听着听着就入定了。 就像谷居士你现在注目凝神的听着,外边有什么动静,你都听不见的。 这时候歌利王来了,宫女们听得出神,老人讲得出神,旁边什么动静都不知道。歌利王偷偷的走近前一看宫女们都在围着老人在听他讲话。于是他就生出妒忌心,于是就问,「老头你现在讲什么呢?」老人说,「我给她们讲忍辱道。」 歌利王问,「忍辱?什么叫忍辱?你能忍辱吗?就凭你这个老样子,你能忍辱?」 老人答,「我可以忍辱。」 歌利王说,「那我现在倒要试一试你,我先把你的手剁下来,看看你怎么样?」 老人答,「你试试吧。」 于是歌利王把身边的宝剑拔出来,向老人的手上一碰,就把手给切下来了。 歌利王问,「你痛不痛啊?」老人答,「不痛。」 歌利王问,「你心里生不生瞋恨?你瞋不瞋恨我?」老人答,「不瞋恨。」 歌利王越听越气,于是把老人的另一只手也给割下来了, 歌利王又问,「你痛不痛啊?」老人答,「不痛。」 歌利王问,「你心里生不生瞋恨?你瞋不瞋恨我?」老人答,「不瞋恨。」 就这样,歌利王把老人的脚也剁下来,老人任他一刀一刀切下去,一点也没起嗔心。 这老人,这便是做忍辱仙人的时候的释迦牟尼佛。 谷居士,歌利王用刀肢解佛祖的身体,他一点也没起嗔心,因为他对自己的身心无执着,对众生的烦恼行为亦无执着,他能修忍辱波罗蜜,看透一切无常,在这一切因缘和合的假相中,不认为有众生,有众生做出此行为来恼害我,我在忍辱,故他是忍辱仙人。」 ◇ 回过神来,谷文承深吸一口气,四肢和脖子像是充盈了什么一样恢复知觉, 「师父,我似乎明白了,我身上缺少的是忍辱之道。」他平静地说。 「不然,谷居士,你并不缺,你只是没有将忍辱作为主格培养,而太过随心地追逐浮于表面的意念。」虚云顿了顿说,「忍的关键在于不嗔恨。」 谷文承轻轻低下头,听虚云教诲, 「以自相空,观一切法,已入菩萨正性离生,乃至不见少法可得。不可得故,无所造作。无所造作故,毕竟不生。毕竟不生故,名无生法忍。由得如是无生法忍故,名不退转菩萨摩诃萨。」 虚云凝视着男孩的额头说, 「谷居士,相比于真儿所受的寒热、风雨、饥渴这样的法忍,谷居士你更多是在受如今众生更多在受众生之嗔骂捶打或优遇这样的生忍,心安无处可寻,所以心生烦恼。」 「我的忍和柳真的忍也不同吗?」男孩抬起头。 「是,」虚云点头,「但殊途同归,要到达彼岸,便须做到无生法忍。」 「是指?」 「内心安处于无生灭诸法实相中,信受通达,无碍不退。」虚云微笑道。 谷文承低下头放缓呼吸,试图理解。 「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道家以水为喻,更加直观。」虚云在谷文承面前放下茶盏,徐徐倒入茶水,摇晃些许后放置下来,他看着凝视着茶盏的少年接着说, 「浊而静之,徐清,安而动之,徐生。同样一杯水,如果它看上去混浊,只要让它静下来,它就慢慢变清了,当它澄静之后,只要使它动起来,又会慢慢变混浊。」 谷文承点了点头。 「相比于忍耐这样的词,更好的说法是安忍。」虚云接着说。 「安忍。」男孩看着茶盏重复道。 「没错,」虚云轻轻点头,平缓地说,「谷居士,老朽只送你一个「安」字,戒去身上的浮躁之气,或许和真儿能够阴阳相济。」 「谷安?」男孩抬头问。 「不必,谷居士,你父母尚在,老朽无权为你改正名。」虚云说,「至于你的原名,既然你叫文承,想必是被寄托了什么。」 「其实……父亲一直没有和我说他的事情。」 「或许是时间未到吧。」虚云露出宽容的笑,「别让茶凉了。」 谷文承端起茶盏,注视一会后一饮而尽。 「为你只取一个安字,或许也可以和真儿互补,记得你的长处与努力的方向,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的弱点由真儿来弥补,真儿的弱点由你来阻挡,老朽就可以放心了。」虚云看着喝茶的男孩说。 「真与安……」谷文承放下茶盏。 「当然,」虚云自顾自补充道,「如果需要正名的话,你也可叫自己安法师。」 「不敢,其实我还没有成为魔法使。」谷文承摇摇头。 「无妨,心中有法,便可称法师。」虚云再次将男孩的茶盏盛满。 「虽然师父给了我安字,但我想更快保护起她们。」男孩试探地说。 「快不来。」 「可是……」 「安法师。」虚云将语气落在安字上。 「明白……」 「也有别的办法,」虚云看着愁眉不展的男孩叹了口气,「不过会割裂你的人格,会让你的记忆错乱,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师父,」男孩抬起头坚定地说,「我的记忆已经够错乱了,只要能保护柳真和苏濛,我愿意承受一切痛苦,师父教导我的安忍,我可以忍。」 「既然如此也罢,不过你的记忆已经够错乱了吗?」虚云招了招手,「过来一点,让老朽看看。」 「是。」谷文承向前挪动,靠到老人身前。 虚云按住谷文承的额头闭上眼细细感知,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原来如此,谷居士,」他放下手笑道,「我想你应该早就分出了一个人格。」 「早就有了?」 「你有幻听吗?尤其是梦境中是否会遇到另一个自己?」 「师父为何知道?」谷文承睁大眼睛。 「孤独的人多少会有点,而且他似乎在你体内挺久了,」虚云将茶盏放到男孩面前,「记住,你的另一个人格一旦产生,就不能压抑,他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如果随便压抑,只会让他和你成为敌人,要学会让他和你成为朋友。」 看着男孩慢慢饮茶,虚云思忖片刻继续说, 「原来如此,谷居士,我想安法师赐给你的另一个人格更为合适,与其说我引导你建立了安的人格,那么其实你的体内早就潜伏了一个人格叫安。」 「如果是双重人格,是精神疾病吗?」男孩放下茶盏问。 「何谓病苦?」虚云顿了顿接着说,「病只是一种生理异常的表象,不同于外伤,内伤和精神疾病大多是由更加根本的心理问题产生。」 「病由心生,是如此理解吗?」谷文承试探着问。 「可以如此解释,不过谷居士,不要把你的另一个人格当作病症,也不要回避,正面面对他,」虚云坐直身体,平缓地说,「如佛陀曾为波斯匿王讲人生有五不可得避,即老、病、死、灭、尽。即便是病也是正常现象,是人生不可回避的。」 「弟子受教。」谷文承一顿一顿点头。 「谷居士,如果要把这称为病的话,将你的另一个人格命名为安法师就是老朽给你的药方,直到有一天你会完全成为安法师,心病自然根除。」虚云看着谷文承的眼瞳说,「谷居士,你是一个会照顾人但是容易被世俗分心的人,但同时和真儿一样,你也是一个愿意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藏在内心深处的善根是老朽可以一眼看到的。」 「谢谢……」男孩露出被理解的微笑,「虽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用力地向虚云俯首,「谢谢师父指点!」 「坐好了,闭上眼睛。」虚云微笑后,正襟危坐,按住谷文承的脑门,一顿一顿严肃地说,「从此刻起,老朽将谷居士的另一个人格正名为安。」 「安法师是一个笃定,不被外界纷扰阻断,一心一意扑在自己的职责上的男人,相信他会慢慢辅佐你,直到你完全长大。」 虚云用力拍了一下男孩的额头, 「睁开眼睛,安法师!」 换了一个人似的,似乎是两股气息在体内萦绕一般,眼中的波动轻轻旋起黑白的波纹,大约持续了不到五秒钟的样子,男孩的刘海落下,睁开眼睛大张着嘴巴,就像是一瞬间阅尽了世间万物,遍览时空流转。 「谢谢师父指点迷津。」他平静地说,脸上逐渐红润,开始逐渐恢复属于男孩的生气。 「此外,老朽在你身上倒还有别的发现。」 「别的发现?」谷文承的眼眸明亮起来。 「更准确的说是有灵核寄附在你身上。」 「古代英灵?」他扬起欣喜的嘴角。 「似乎是,不过在沉睡中,老朽也不得而知你被何方英灵眷顾了。不过,」虚云声音加重,「你的自源还不足,时缘未到,不要急躁,安法师。」 「弟子谨记。」 「安法师,这是老朽第35次见你了,但正名安法师是第一次,这次你的眼中笃定很多,浮躁之气除去大半,老朽很欣慰。」 「师父记得这么清楚?」 「作为英灵,可以吸纳同一时间段上更清晰的记忆,但同样无法知悉未来。」虚云平缓地说。 「还会再来吗?」男孩皱起眉头。 「安法师,从现在开始,好好使用你的人格,」虚云郑重地望向男孩,按住他的肩,「既要把每一次都当作最后一次来对待,也不要急躁,凡事有条不紊,后面的几道坎相信你可以带着真儿和苏濛过去的。」 「了然,谢谢师父指点。」男孩用力地点头。 虚云看着点头的男孩,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安法师,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接纳你了吗?」 「师父请讲。」 「因为光武女皇早已经接纳你了,」虚云看了看屋内,「想必你和真儿有缘分。」 「这样啊……」男孩恍然大悟。 「我问你,你的生辰是何时?」 「1999年10月17日。」 「果然是天意,安法师,」虚云长叹一口气,带着一丝哀伤地笑道,「你是阴历重阳节生,而真儿是阳历九月九日。」他顿了顿补充,「你和真儿是阴阳相补的存在,真儿为阳,你为阴。」 「女阳男阴?」男孩瞪大好奇的眼睛,看向屋内沉睡的红色女孩。 「正是。」 「好奇怪的感觉。」 「安法师,存在即合理,如果不是女阳,光武女皇也不会寄附在真儿身上了。」虚云对着空气点了点头说, 「果真是缘分天降,老朽送你一样东西。」 虚云走到另一侧的自己房内,取出一个手掌大的圆盘放到男孩面前。 「红黑太极?」男孩看着面前的宝物惊道。 「准确的说是两仪玉盘,毕竟两孔空出,没有填充进少阳和少阴,」虚云笑了笑,「其实这还是老朽昨晚和一位友人相谈所得,不过不出意外她会成为你们的敌人,既然是昨晚刚得今天就遇到你,想必是时缘到了。」 「师父刚刚说,那位友人是敌人?」男孩露出惊恐。 「没错,老朽在真儿的事情上居于中立。」 「我不明白,既然柳真要救徐烟,为什么师父不帮她呢?」 「安法师。」 「在。」 「敌在心中。」虚云望着男孩说。 「弟子明白了。」男孩顿悟。 「这是一个容器,你也可以刻上程式,与一般容器不同的是它灌注法源的方式无需接触。」虚云将玉盘送到谷文承手中,「你和真儿的频段可以互补,只是真儿的太强才导致你的弱。」 「我可以在上面刻蚀吗?」谷文承抚摸着红色和黑色的双鱼接缝处。 「无妨,我这位友人在上面留了足够的空间,好好在这块玉上雕琢吧,一旦接纳你们之后,真儿的自源可以帮你的那份也充盈好的。」 「远程灌注吗?」男孩张大不可思议的嘴巴。 「是,无论有多远都可以,哪怕分隔在宇宙两端。」虚云笑了笑看着玉盘补充,「据这位友人说,这太极玉盘原本是黑白的,被她带到这里之后却成了红色和黑色,老朽窃以为这或许是天数吧。」他看着男孩接着说,「老朽已将里面的戾气化解,可以放心刻蚀不必担忧污染。」 「谢谢师父。」男孩将玉盘捧在怀里,用力点头。 「安法师,悠远安宁的黑色,似乎是天生为你涂抹。」 「所以黑色是给我的吗?」 「不,红色是你的。」虚云看着男孩意味深长地笑道。 虚云朝屋内招了招手, 「苏濛,过来吧。」 「是。」擦干泪痕的短发女孩落到谷文承身边。 「想必安法师和真儿的缘分你也知晓了。」虚云看着女孩慈祥地说。 「明白了,」苏濛弱弱地点了点头,又低着头朝向男孩说,「文承,对不起,我会退出。」 「苏濛,别这样。」谷文承握住苏濛的一只肩膀。 「苏濛,」虚云语重心长地说,「不必执拗于儿女情长,也不要被俗世的规矩阻碍,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们三人或许是命运纠缠相互依存下去的,这不是单一的感情可以解释清楚的。」虚云伸出枯瘦而温暖的手,从头顶到耳际抚了两下深蓝色的头发,「还有,即便安法师和真儿互为阴阳,也少不了你的支撑,这一点我始终相信,就算命运再多的交织和阻拦,只要你们三人一心,也会成为牢不可破的整体。」 「三位一体,是吗?」苏濛抬起头问。 「没错,三位一体。」虚云笑着点点头。 「苏濛,」谷文承看了看虚云,又朝向苏濛露出欣喜,「相信我!」 「嗯!」苏濛含着明亮的眼眸点头。 虚云看着两人,又看了看屋内沉睡的爱徒,露出释怀的笑,他站起身来踱步到了自己屋内,传出松柏般的声音, 「安法师,老朽要打禅了,由你迎客吧。」 「迎客?」男孩困惑地看着庭院, 虚云笑而不语,关上了房门。 谷文承突然平静下来,对着房门说, 「师父,请交给安法师。」 第五十一章 破局配置 苏濛 苏濛扶了眼镜,看了看房门外走进的长发女孩,扶苏一手把着门框一手抓着淡蓝色的裙摆静静看着屋内沉睡的柳真。 扶苏回过神来朝苏濛慢慢点了头放轻声音问, 「会打扰你们吗?」 「她睡了。」苏濛轻声答。 「可以过来看看吗?」 苏濛向一旁挪开,等待扶苏跪坐在自己身旁,看着千年前的公主矜持优雅的身姿不知不觉出了神。 扶苏静静看了一会,伸出手试图触碰柳真的脸却停在半空迟疑,许久收了回来,过了一会对苏濛说,「这样看着她就很满足了,她醒来应该不想看到我,我去外面看茶。」她出去不一会又放进来一个纸盒说,「这是点心,醒了给她吃点吧,你就说是你路上买的。」 苏濛点头,过了一会,扶苏又轻声端来两杯水放在苏濛身旁,挽着裙摆离开。 苏濛喝了几口水,用平缓的呼吸看着熟睡的女孩,柳真似乎一直在做梦,时而摇头时而皱着眉,过了一阵子又安详地松弛眼眉。 不知过了多久,苏濛正对着铁窗出神,红色的女孩动了动,一阵热气带着少女香气渗出被子外。 「嗯……」 苏濛看着女孩慢慢醒过来的表情变化,从沉睡转为浅睡的渐进过程,像是一个沉思者一样皱着眉摇头晃脑的终于睁开眼睛平静下来。 「还痛吗?」苏濛问。 柳真缓缓摇头带着干涩的嗓子问,「几点了?」 「两点,还有时间。」苏濛答,将柳真的被角裹紧。 「有点痛。」柳真苦笑着补充。 苏濛开始轻轻揉捏她的额头和太阳穴,柳真很快松弛下来。 「如果觉得痛,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出来。」苏濛拨开柳真的刘海问。 「我想看着你担心的样子。」柳真看着苏濛答。 「师父帮你治疗了,如果是太阳穴自然是不会痛了,但如果是这里还是很痛的吧。」苏濛指了指柳真的腹部。 柳真苦笑一下不答。 「如果痛的话,哭出来会好很多。」苏濛用手指扫过女孩的脸颊。 「人太多,再说,待会买点药就好了。」柳真看着窗外的天空摇摇头,突然瞪大眼睛说,「听说吃鸦片可以止痛。」 「别想奇怪的事情,我带药了,不过今天只能吃一片。」苏濛缓缓答,她从口袋里扣出一片止痛药,扶着柳真坐起,将玻璃杯端起送到她嘴边服药,喝了两口水后柳真又躺了下去。 「是桥松叔叔吗?」柳真认真听着窗外辨认声音。 「嗯,在院里和文承聊天。」 「那个笨蛋不会什么都说了吧。」柳真轻轻鼓起嘴。 「他会有分寸的,别管这些了,」苏濛按住她,「继续睡吧。」 「我不困。」柳真像孩子一样不满足地看着苏濛。 「还要喝水吗?」她问,柳真轻轻点头,她扶着柳真坐起来,喝水时干燥的嘴唇在颤抖,喉咙一颤一颤地将温开水全部喝光。 「还要喝吗?」她问,柳真摇摇头。 「肚子饿了吧,扶苏姐姐带了点心过来。」苏濛一丝不苟地打开纸盒。 「我不吃。」柳真别开脸。 「是雪娘子。」苏濛将点心送到柳真嘴边。 柳真乖乖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你还叫她姐姐?」柳真问。 「叫习惯了吧。」 柳真冷笑一声,又咬了一口苏濛手中的点心,继续带着不满的表情看着窗外,吃了三个雪娘子,过了一会又躺了下去,苏濛轻轻拍着,不一会又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似乎是正在做噩梦,柳真一边挣扎一边捂着心跳叫着,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快速跳动,尽管衣服早已被苏濛除去,但被褥里仍多了一些汗,躺着拼命摇晃着小脑袋嘴巴一张一合。 苏濛探了探她的额头,挤了毛巾在柳真额头轻轻点了点擦去汗水,捻去她掉落在鼻尖的碎发,看着柳真时不时不规律摆动的四肢印在被子上的轮廓苦笑了一下,继续望着窗外失神地跪坐着。 不多时柳真再次醒来。 「不开心吗?」柳真朝苏濛问。 苏濛回过神来笑,「没有不开心。」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苏濛歪过头。 「啊!几点了?」柳真忽然大惊。 「两点四十。」苏濛没有看手机,直接回复。 「你说。」柳真缓了口气。 「我在想我对门的邻居是一个工程师的太太,丈夫早出晚归,夫妻两人都是外地来的,孩子在上幼儿园,在愁上小学的事情。」 「你知道我刚刚梦到谁了吗?」柳真突然说。 「秀姐姐?」 「嗯,」柳真看着房梁,「那是我的老房子里,一片漆黑的小房间,灯打不开,门被反锁了,我出不去,秀姐姐出现了,她说一切都交给她。」 「梦可以记得这么清楚吗?」 「这不是梦,」柳真拼命摇头,「我相信是秀姐姐救了我。」 苏濛不语。 「但是你知道秀姐姐为什么出现了吗?」 苏濛耸了耸肩,等待柳真补充。 「因为你。」 「我?」苏濛问。 「嗯,」柳真认真地点头,「因为听到你在叫我,我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找秀姐姐。」 「柳真,」苏濛擦去柳真眼角的露珠,「对文承好点吧,他一路把你背回来的。」 「我知道。」柳真不耐烦地答。 「如果你们可以……」 「苏濛,」柳真皱起眉,「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你会做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她又露出厌恶的表情,「更何况他还是个没用的家伙,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苏濛不答,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 「来,躺下来。」柳真掀开被子。 苏濛脱下衣服钻进被褥,一起看着天花板。 柳真用极快的速度把头搁到苏濛肩上,将苏濛当作抱枕两腿夹着侧躺,苏濛朝肩旁比自己还结实的女孩苦笑了一下,继续望着天花板。 「真是个宁静无聊的星期日。」柳真拨弄着苏濛的胸衣说。 「星期六。」苏濛淡淡地答。 「多么羡慕虚度时光的人生啊。」 「装个电视就更好了。」苏濛朝天花板微笑,假装在看电视。 「没电。」 「有法源,我想做一个魔法小电视应该不难。」 「好啦苏濛,说实话你的冷笑话我真不受用。」柳真坏笑着轻轻揪了一下苏濛的腰,让她颤动了一下。 「好吧……继续睡吧,抱着我睡,很久没睡下午觉了对不对?」苏濛朝天花板微笑。 「嗯。」柳真甜甜地闭上眼睛。 不多时,苏濛的眼皮不知不觉也跟着摇摇欲坠,她将手机调好振动后放在肩旁,将眼镜取下,放心地闭上眼睛。 苏濛的睡姿是一直不变的,如果是一个人睡便会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睡着,就和现在被柳真抱着一样,呼吸平静得很,大多是无梦睡眠,就这样一闭一睁,已经到了三点十分,她悄悄将手机振动拨掉。 看了一眼枕旁发现柳真正眨巴着大眼睛像看着珍珠一样看着她,吓得抖动了一下,慌忙戴起眼镜。 看着苏濛慌乱的眼神,主从关系在一瞬间切换,脸色恢复红润的柳真满意地说, 「起来吧。」 「嗯……」苏濛轻轻应答,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先将柳真的衣物递给她,再穿自己的。 跟着柳真来到堂中,发现扶苏跪坐着注视沸腾的茶壶发呆,柳真咳了两声,苏濛准备回避被柳真抓住。 「真真,醒了啊。」扶苏笑道。 「死不了。」柳真答。 「对了,喝茶吗?不喝的话这里还有温水。」扶苏收敛了受伤的表情重新露出笑脸。 「你们来干什么?」柳真审视地打量跪坐的女子。 扶苏缩起紧张的肩膀,快速看向柳真身后的苏濛,和她对了个眼色。 「我是跟着桥松来的。」扶苏吞咽下口水说。 「扶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柳真抖了抖傲慢的眉毛,突然说。 扶苏低头不语。 「对,」苏濛突然鼓起勇气,对挡在自己前面的女孩说,「柳真,你过分了。」 柳真攥紧垂着的手,突然回头惊讶地看着苏濛。 「没事没事……」扶苏迅速伸出手到空中,「是我不好,过来打扰你们了……」 「怎么会呢?」柳真昂起小脸,眼神刺回去,「想当初要不是你们,我也不会来这里对吧。」 扶苏略略低头。 「如果有不满的话,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柳真说。 「真真,如果将怒火发泄在我身上会让你舒服点,那就随意吧。」扶苏低下头像丧家的妇人。 扫兴地看了一眼投降的女子,柳真大步迈出去,看着院内盘腿畅聊的两人, 「哎呀桥松叔叔,真是稀客,怎么会想到来我和师父这里了呢,不会是想挖点青菜吧。」 桥松看了看苏濛,苏濛回避他的眼神看向一旁。 「我是来找虚云师父商量黑法源问题的。」桥松站起身来说。 「真是不巧,师父他老人家正在打禅,说不准下下周才会出关呢。」柳真得意地说。 「没关系,我和安法师畅聊很久,倒也是所获甚多。」桥松指向谷文承,对柳真微笑。 「安法师?就这个笨蛋也配叫法师。」柳真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出,又带着嫌弃的眼神拼命摆了摆手。 「是,」谷文承站起来望着柳真说,「是师父为我正名的,确实现在心绪平静很多,想问题可以更清晰。」 「我可不管你叫什么狗屁法师,在我眼里就是笨蛋。」柳真用愤怒的语气回复。 「柳真,我很喜欢笨蛋这个称呼,你可以一直叫下去。」谷文承笑着说。 「你!」柳真憋红了脸,小嘴似乎要鼓胀起来。 「小真,你真的认为你一直笨蛋笨蛋这样叫他,安法师会不要紧吗?」桥松插话道。 「轮不着你管。」柳真瞥向一旁 「如果是女阳一直压抑男阴的话,出现虚火什么的也不意外了。」 「关你屁事!」柳真带着凶狠的眼神回瞪过去。 「这是你们两个家族的问题,但事情发展成这样,连我这个外人也看不下去了。」桥松深吸一口气说。 「家族?」谷文承张大嘴巴问。 「别听他神叨叨的,」柳真迅速朝空气摆手,「没有证据的话别信口胡编。」又对着桥松冷笑,「真是没想到,桥松叔叔,你竟然了解到这种程度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让我挂念的话,那毫无疑问是你小真了。」桥松推了推眼镜。 「别装好人了,」柳真哼笑一声,「你们两口子好好过你们的吧,我过得好不好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还在为四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的话,我只能因为没有更早告诉你真相而向你道歉。」 「桥松,别说了,」扶苏迅速走过来抓住桥松的袖口,又走到柳真身边伸出手,「真真,对不起,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起你。」 柳真拨开扶苏的手,「没事,我没空想过去的事。」 「错不在她。」桥松将扶苏拦到身后。 「错不在她,在我咯?」柳真瞪着桥松。 「桥松,」扶苏用力拽桥松的白衬衫袖口,「别为难她了。」她又对柳真担忧地说,「真真,交给我们好吗?我会跟委员会申请将你的任务取消的,接下来好好休息,你好久没有给自己放假了。」 「用不着你可怜我,我会尽快结束这件事。」柳真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下来。 「小真,希望你早日放下,接下来的困难我会帮你一个一个克服的。」桥松见状补充。 「千万别,」柳真苦笑,「桥松叔叔,再这样说下去,我会连你一块讨厌的。」 「别跟他们废话了,我们该走了。」顿了顿,柳真抓起谷文承的卫衣下摆。 「柳真,」谷文承握住柳真的手并放下,「时间越来越紧凑,我决定帮桥松。」 「这话是什么意思?」柳真带着愠怒凑近了仰望男孩。 「桥松也要找到徐烟,他这里有一段影像似乎是很重要的线索,我想多花点时间破译出来。」男孩平缓地注视柳真说。 「哦?」柳真退了两步,朝桥松幸灾乐祸地笑,「你们也有兴趣了?」 「没错,」桥松点头,「我想这个女孩是奔着我来的。」 「哎呀,好巧哦,这个徐烟好像是个孤儿吧,」柳真冷笑,「难不成你还要收养她?」 「是。」 「然后呢,给她做饭供她上学带她出去玩,教她魔法和剑术是吗?」柳真开始愤怒。 「就和十年前一样,是吗?!」柳真朝男人大声质问。 「小真,」桥松动了动喉结说,「这一道锁必须由我解开,想必你已经尝试很多次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柳真环抱双臂,「你有想过吗?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你。」 「我想找到她之后自然知晓。」 「男人果然是视觉动物啊,看到漂亮的小女孩就想下手。」柳真突然冒出一句猝不及防的话。 「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桥松快速回复。 「如果她想你死呢?」柳真虚眯双眼看着男人。 「我想不出她要我死的理由。」 「看来你的情报真是少得可怜。」柳真露出意图不明的笑。 「正因为如此,我才过来找你。」 「哼,终于承认了啊!你说你之前绕来绕去有意思吗?」柳真突然大声地说,得意地环视众人,「说吧,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是你吧笨蛋,」看到无人回答,柳真指向男孩数落着,「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想不到前一天晚上说你会背叛我,第二天就做到了,在脸皮的厚度上可真是由衷地佩服。」 谷文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濛,苏濛缩起肩膀避开他的眼神,谷文承又看回柳真镇定答道, 「是我联系的又如何,桥松他们也是来帮你的。」 「我单干很久了,不需要帮助。」柳真迅速摆了摆手。 「那苏濛算什么?」白衬衫的男人突然抢着质问柳真,「安法师算什么?」 柳真冷笑一声,不服地看着远处的山和蓝天。 「柳真,」谷文承走过来面对她说,「我已经决定了,雪莉的会议我不去了,接下来会呆在家里直到帮桥松破解出这段影像,在此期间,桥松和扶苏公主会帮助你。」 「不需要,」柳真回避男孩的眼神摆手,「他们两个离我越远越好,」她又努力看向男孩,「不过笨蛋你忘得真是快啊,说好了从头到尾你都要听我的命令的。」 「柳真,从此刻起,我会用我的方式配合你。」男孩用力说。 柳真哼了一身背过身去,「果然是个靠不住的家伙,既然是要做逃兵就不要编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条条大路通罗马,」男孩在她背后说,「我相信会有更巧妙的办法找到徐烟。」 「不就是黑方碑的信号嘛,」柳真迅速大声说,「echo说黑方碑异常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信号去哪了,」她跟着回头冷笑一声,「不过真是遗憾,如果你也信这些冷血的家伙,那我对你没话可说了,就当我当初白救你了。」 「接下来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也会想办法尽快解决问题,让你的痛觉不会继续叠加。」谷文承认真地看着女孩的背影。 柳真哼了一声回过头来瞪着男孩,「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离开队伍了吗?」 「你硬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谷文承叹了口气,「柳真,你就当我是个没用的笨蛋好了,本来我也没起什么作用不是吗?」 红色的毛衣袖口开始剧烈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 「你这没用的家伙!」柳真用力捶向男孩的胸口,「真是白白辜负了苏濛对你的一番好意。」 「柳真,」苏濛走过来平静地补充,「我也支持文承离开。」 柳真突然低下头去发抖。 「如果要破局,这是最优配置。」苏濛再靠近一些说。 「你们……都不相信我了是吗?」柳真带着哭腔颤抖着说。 「小真,不能由你胡来了。」桥松说。 「大家都是为你好。」谷文承说。 柳真的抖动越来越大,长发落到前面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的表情。 「你……」她低着头突然指着男孩, 「给我滚!」 「都给我滚!」她用力推着男孩,男孩不动。 「叛徒!」她伸出拳头用力捶向男孩,谷文承的胸口挨了重重一下,一动不动。 柳真一直看着地面,突然迈步向外跑去。 第五十二章 灵犀斜阳 苏濛 院内一片沉寂,扶苏试图跑出去,被桥松拦住。 苏濛愕然地看了看众人,又怅然若失地看了谷文承一眼,跟着柳真留下的气息开始奔跑。 她太快了,真的是太快了,柔弱的女孩无论如何都跟不上。 苏濛一边喘着气在山路上辨认柳真留下的气息,一边捂着心口,心脏像随时要跳出来似的,拼命敲打女孩。 「柳真……」苏濛对着前面的空气呜咽,拼命撑着膝盖喘着气,眼镜早已蒙上一层雾,她取下来快速擦了擦。 继续跑继续跑啊,不知跑了多久,胸腔像是冲进一股血气,连带着喉咙跟着呛起来,不多时女孩脸色发白,额头和脸颊上都是汗,柳真柳真,她这样唤着,传出根本听不到的声音却仍旧这样唤着,似乎以为女孩会听到,似乎以为柳真会被这样的呼唤声牵绊住。 内脏像是要被血液浸透一样,喉咙痛的像是刀割,视线只剩下白白的山路线条,别的早已分辨不清,苏濛放慢脚步,拖带着身体一步一步向前爬着。 终于,终于,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她。 柳真在前方的开阔地上倚着栏杆望着西下的太阳,金黄洒在她的脸上,令苏濛欣慰的是柳真没有落泪,仅仅是那样看着不存在的地平线,尽管带着绝望的眼神,但是没有落泪就好。 那是距离灵溪山口不远的一处开阔地,视觉逐渐恢复,苏濛终于辨认出这个地方,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只要柳真不开心,就会来到这里看着落日。 看到柳真没有回头发现她,苏濛用力吞咽下口水润了润喉咙,擦去脖子上的汗水,喘着气一步一步悄悄靠近。 西下的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倒是正上方有一个淡淡的白色月轮印在蓝天,一架飞机在一片碧蓝上缓缓划出一道白线,白线渐渐分解成一段一段,消融变幻成天空肆意撒出的茉莉花瓣。 靠近了,靠近了,终于靠近了红色的毛衣,苏濛从背后用力抱住她。 「为什么要跟过来?」柳真叹了一口气对着太阳内疚地说。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苏濛贴着她的后背说。 「你身体不好,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柳真握住她的臂膀。 「我怕你做蠢事。」苏濛答。 柳真将苏濛拉到身旁,两个女孩倚着山路的栏杆,并排看着日落。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吵架的事吗?你说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那一次。」柳真说。 苏濛不答。 「那次吵架你或许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次和你吵架后就在这里发呆。」柳真看向沉默的短发女孩,撩拨她耳边的头发,「哈,你说我傻不傻,如果你一不小心想不开了,我还不是后悔死。」 「记得。」苏濛对着太阳认真地说。 「真的记得?你知道为什么要吵起来吗?」 「准确的说是没有吵起来,而是你说到一半就离开了。」苏濛看向柳真慢慢说。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我明白你的心意,」她看着柳真,「如果你说出来,我也不回避。」 听到了这句话,不知为何柳真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颤抖着嘴唇望着苏濛,却死死咬着牙。 「都怪那个笨蛋。」柳真突然说。 「对,都怪那个笨蛋。」苏濛学着说。 柳真注视苏濛许久带着哀婉的笑,将手伸进苏濛被风掀起的头发。 「对不起。」柳真突然后退两步,用力地朝苏濛鞠躬。 「哪次?」苏濛没有向前托住她,也没有回避,而是一针见血地回复。 没有意料到的回答,柳真站稳后瞪大眼睛,沉思许久。 「不仅是那次,还有以前所有的所有的,」柳真支支吾吾地说,「还有最近关于笨蛋的。」 「是想对过去做了了断了吗?」苏濛平静地说。 「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我就会一直道歉。」柳真说。 「大可不必,柳真,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承受,唯独道歉我承受不了。」苏濛靠近柳真望着她说。 「把你与他们割裂开的是我吧。」柳真沉思了一会,突如其然地说。 「不,是我们。」苏濛握住柳真的手,「如果要把你和世界划一刀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这算你的答案吗?」柳真略带颤抖地问。 「你提问题了吗?」苏濛反问。 「你准备好回答了?」柳真试探地问。 「从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准备好了。」苏濛坚定地说。 柳真苦笑,「或许是我没有准备好吧。」她失落地看向一旁耸了耸肩,「看来三心二意真的不好啊。」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的罪不比你少。」苏濛注视着柳真回避着的眼神。 「其实苏濛,」柳真叹了口气,重新望向太阳,「我一直想去那个叫虚空的国度,曾经一度认为你就是,或者你会为我打开大门,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 「因为……他和她在那里等我。」柳真快速回答。 「如果找到了,你会去吗?」苏濛看向柳真的愁眉。 「我们一起。」柳真握紧了苏濛的手。 「如果只能去一个人呢?」苏濛质问。 柳真不答。 「你喜欢他吗?」苏濛突然问。 「怎么可能。」柳真毫不犹豫地哼笑一声。 「你喜欢我吗?」苏濛捧住柳真的脸问。 「别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柳真甩着脸挣脱苏濛的手。 「是你亲口说的,你喜欢的是我。」 柳真别向一旁。 「连你也要逼我吗?」柳真低下头说。 「抱歉,但毕竟都是女人吧。」苏濛看着柳真垂下的刘海说。 柳真没有回答,苏濛看了看天际染红的云彩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为你考虑,我不能这样一直依赖你。」 「如果不是我供养着你,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是吗?」柳真抬起头。 「这是多方面的原因,还有些你也不知情。」苏濛慢慢回复。 「苏濛,」柳真求助地问,又看向落日,「你相信吗?秀姐姐在呼唤我。」 「我相信你的潜意识,你的心之壁,你的灵魂。」苏濛淡定地回答。 「似乎很了解我的样子。」柳真撅起嘴。 「虽然我没见过秀姐姐,但我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你。」苏濛答。 「就像李贺为什么会选择你一样是吗?」 「那是一个错误。」苏濛看向地面,声音轻了下去。 「一个美丽的错误,一个有诗意的错误,我猜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柳真不放过地责问,「如果不是想摆脱我的话,何不先跟我说呢?」 「给你添麻烦了,一直以来都是。」苏濛轻轻地说。 「这不能成为你离开我的理由。」柳真将她拥在怀里。 苏濛任由柳真用力抱稳自己,双手垂下,没有回抱过去。 「就和他们说的一样,我才是错的那个人吧,错的离谱,错到连你都开始反对我。」柳真在苏濛的耳边说。 「柳真,你只是急躁了,被敌人利用了而已。」 「是啊,急躁,但是真的痛啊,越来越痛,越是痛就越想尽快解决问题,于是就越急躁,这是解不开的死结了吗?」柳真在苏濛耳边绝望地轻轻摇头。 苏濛不答,伸出小手摸了摸柳真的后背。 「我是不是很招人讨厌?」柳真问,听到苏濛没有回复,她自问自答,「是啊,我嘴很毒吧,得理不饶人,说话总是不留情面,啊啊,我想任谁都和我不好相处吧,也怪呢,想来会是孤独一辈子吧。」 「别这么说,更何况你还有信仰。」苏濛叹了口气。 「如果说是被称为无相的信仰,不要也罢。」柳真后退一些看着苏濛摇了摇头,急促地说,「有也好无也好,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有感情吧,我也想和别人一样出去玩吧,有喜欢的人陪着自己吧,你以为我真的想每天孤零零地点着煤油灯看书吗?你以为我真的想一大早起来练剑晨跑吗?」 「师父说了,文承是和你阴阳相济的存在,」苏濛突然带着一丝绝望地说,「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孤单。」 「苏濛!」柳真用力握住苏濛的肩膀摇着,带着哭腔说,「他在我眼里永远只是个没用的家伙,说是有好感的话仅仅是他没有犯过什么错而不让人讨厌而已,你懂吗?」 苏濛任由柳真摇晃自己的肩膀,死死咬着嘴唇,带着恨意望着柳真不语。 「我想明白了,」 柳真鼓起勇气,吞咽口水后,用力注视着苏濛,似乎不放过苏濛一丝一毫的表情。 「苏濛,没有你我一刻都活不下去。」她说。 苏濛不答,带着绝望看着自己的生命之光。 突然带着无穷的悔恨似得,柳真拼命摇着头后退颤抖着。 「对不起,对不起……」柳真颤抖着说。 「刚刚发生什么了?」苏濛平静地望着她。 「什么都没发生!」柳真用力摇头,赶紧补充。 「不,发生了。」苏濛走向柳真,直视她的眼睛。 柳真别过头看着落日, 「不要回避。」苏濛伸出手捧住柳真的脸,并仰望着慌乱的暗红色眼眸。 「没有,我只是想求求你别再离开我了。」柳真挣扎着甩着头,眼神找不到落点。 「柳真,」苏濛凑近了说,「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为你做。」 「别骗人了!」 柳真突然用力推开苏濛。 「桥松他们明明就是你联系的吧!」 苏濛低头不语。 「说吧,」柳真用力喘着气,忍着喉痛,平抑情绪后说,「你是怎么联系到他们的?」 「前阵子你不在的时候,经常点他们家外卖。」苏濛坦白。 「苏濛!」她朝苏濛吼道。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声音刺破天际。 西方飘去一朵积雨云,慢慢地慢慢地将太阳遮盖,一切都昏暗下来。 晚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 苏濛无神地低头站着,任由女孩施加怒火,胸腔不住地颤抖。 柳真带着酸意拼命摇着头。 苏濛努力吞咽下苦水,她看向远处光影斑斓的街道。 「我不相信。」苏濛淡淡地说。 柳真愕然,捂着心口露出绝望,弓起身子快要掉落,心脏似乎是被狠狠刺了一枪。 「柳真,」苏濛抬起头, 「我不相信你的话,但我相信你的心。」 俄顷,积雨云飘散而去,阳光重新洒下来,从南到北的一道光斑快速覆盖两个女孩的肩上,照出一红一蓝两道光晕,头顶上蓝天和积雨云交织,另有几道薄薄的灰色云彩,斑驳渐染有如孩童的涂鸦,阳光照得红色毛衣和蓝色校服暖暖的。 北方的城市中,车辆有条不紊地徐徐穿梭,人群带着固有节奏聚拢和分散,建设中的地铁似乎不会被阴霾所阻挡,各式开路机器隆隆作响。 两个女孩不语,一直看着对方。 时间是四点半,即便是星期六,也出现些许下班的人流车流,城市的脉动从不会等待任何一位少男少女的惆怅。 从没想过这样放任下去的交谈是这么快乐的事情,无论是在傍晚的山间抑或是深夜的枕边,相伴十年的两个女孩似乎永远也聊不完,哪怕是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毫无意义的话题,哪怕是苏濛忍着不适听着柳真的歌单里平静交响后突然出现的电音。 苏濛率先露出微笑。 柳真回以泛泪的笑。 长发的女孩伸出手, 短发的女孩牵了上去。 承认吧。 是啊,承认吧。 就这样陪伴下去,就这样伤害下去。 手比之前牵得更紧密,十指相扣,勇敢地一起陪伴下去。 ◇ 回过神来是嗡嗡的一声车鸣。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濛问。 「去雪莉那里,获取进一步的情报,雪莉不是说了么,军方那里也会请援。」 「我还是担心会出事。」 「除了桥松那里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不管怎样我会小心的,再说如果之前真的有犯错误,到了那里想必也能知晓。」 「嗯,柳真,我会陪着你的。」 「现在还有3个小时空闲,陪我玩玩好啦,你想去哪?」柳真紧握住苏濛的手。 「随便,跟着你就好。」苏濛挽着柳真的臂膀。 「不,我想了想,一直以来都是我做主,好像从来没有听过你的意见。」 「那我想去看电影,你从来没有带我看过电影。」 「都是烂片,有什么好看的。」柳真条件发射地回复。 苏濛不语,期待地看着柳真的嘴唇。 「走,我们去看电影。」柳真跳跃起脚步。 「看完电影吃什么?」 「不知道啊,雪莉那里应该不会有晚饭吧。」 柳真腰间传来叮的一声,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朝苏濛眨眼笑道, 「晚饭有着落了。」 第五十三章 四方牌局 柳真 现在是晚上9点, 颇具现代装修风格的楼顶高级公寓,落地窗外仍旧是暗红的夜幕,单人沙发凹陷印迹尚存,茶几上杂志胡乱摆放,使用痕迹最多的是偌大客厅一角的书桌,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喜欢将整个公寓打通,光客厅就有上百平米,其余陈设不多。 从雪莉的谈吐来看,丝毫感觉不到剩女的躁郁。 在柳真眼里,她是一个优雅的女性,尽管柳真很不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真是不好意思,本来还会有一个人来帮我们做饭的,没想到他耽搁了,所以只好委屈各位,一起吃外卖了。」雪莉放下筷子说,她穿着轻便的居家服,头发披洒下来。 「没事没事,倒也挺好吃的,雪莉姐,交给我来收拾吧。」苏濛站起身来慢慢收拾。 雪莉泡了一壶袋装红茶放到餐桌上,将三个茶杯倒满,看着柳真嫌弃的眼神赶紧补充,「fortnumandmason」她微笑说,「朋友送的。」 苏濛收拾完毕,过来嘬了一口后静静听着。 「上午的事我听小珂说了,」雪莉说,「为什么不等我呢?」 「我只是去山里转转。」 「老和云起那里已经打扫干净了,」雪莉笑了笑说,「过两天就可以恢复正常。」她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警力不堪用,老和云起这样的问题怕是要越来越多了。」 「你们有进一步的情报吗?」柳真问。 雪莉摇摇头,「整个山区横纵在7公里,排除掉人多的景区部分也有三十平方公里的可以范围。再等一会吧。」 柳真点头,开始打量远处的60寸电视,上面正低声播报着新闻。 「开罗爆发多起恐怖袭击,多处公共设施遭到损毁,尚未出现我国公民伤亡的消息。政府已派遣多批客机前往撤侨。经和埃及当局政府协调,允许本国海军和空军前往护送。」 「跟我们有关吗?」柳真突然问向女人。 雪莉意味深长地眨眼,「如果时空不咬合的话,外界的信息只进不出。」她接着补充,「当然这件事还是得到了总部的回应的,想必是符合正常世界线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柳真鼓起嘴巴。 雪莉注视着柳真笑而不语。 电视机再次传来声音,「以辽宁号为旗舰的第8舰队已经抵达红海海域,第2舰队在地中海警备,第6特混舰队则在印度洋巡曳,截至今晚6点,已经成功撤侨3789人。」 「巴基斯坦总统侯赛因表示,巴基斯坦愿意主动开放卡拉奇国际机场和伊斯兰堡国际机场给我国军方使用,两个机场开放后,本国军机的航线将会缩短30%以上,更可以获得重型战斗机的护航。」 「美国北极星医药公司宣称,nsd-79型疫苗即将研发成功,如果临床试验通过,对于当前北美地区爆发的快速衰老症会有很好的延缓效果。」 「联合国第三批科考队即将乘坐蛟龙号前往西墨西哥海域,本批科考队一共136人,本国科学家有58人,领队哈里森博士表示,本次科考或许会取得重大发现,哈里森博士是著名的考古学家和气象学家,他所领导的科考队7年前在南极地区取得巨大成功,并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 听到这里,苏濛神色大惊,柳真捕捉了她的表情随口一说,「考古学家获得诺贝尔和平奖?那帮瑞典人是智障吗?」 雪莉笑了笑,视线始终停留在柳真脸上。 「听说桥松也介入了?」雪莉突然问。 「没错,而且他似乎很在意这个女孩。」柳真淡淡回答。 「哦?」雪莉挑起眉毛。 「或许是他第一次接受委员会的委托的原因。作为第三序列的发明人,居然这么多年都不和委员会打交道,也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为了自己的小理想而践踏别人的大理想,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那也确实是个奇怪的男人。」雪莉冷冷地回答。 「这番酸溜溜的话,倒不像是你的风格哦。」柳真向她笑了笑。 「柳真,同为回收工程的受害者,你也没有多少资格说我吧。」 「正因如此我反而对你产生了一些好感,」柳真环抱双臂注视雪莉,「总之,在对待桥松和扶苏的问题上,我们至少还算同一个阵营。」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呢,」雪莉受用地靠向椅背,「那么我们的大魔法使毕业之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你不会是想拉拢我把,我可没你那么爱国。与其这么想,你们这帮国家干部,倒是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委员会的乱来吧。」 「哦?」女人似乎露出了一点兴趣,「委员会怎么乱来了?」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现英灵了。」柳真看向一旁,用余光打量雪莉。 「毕竟是以回收为目的吧,如果是这个情报的话倒也不意外,据说是十字军。」雪莉淡淡回复。 「十字军?!」柳真惊到。 「嗯,」雪莉点头,「前几天死了一个魔法使,我们用隐秘机位捕捉到他死前的场景,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有魔法使死了?!」柳真继而惊到。 「是啊,」雪莉叹了口气,朝柳真担忧地说,「我根本不想让你害怕,但这是事实,已经有人对魔法使动手了。」 「虽然我不怕英灵,」柳真支在桌上前倾,「但如果是十字军的话,他们毕竟有信仰的吧,为什么不对黑法源动手。」 「麻烦的就是这个,」雪莉耸了耸肩,「想必不是委员会所为,毕竟英灵结晶这样的事情,有些人不需要委员会的引导也可以做到。」 柳真用余光捕捉了苏濛淡定无比的神情,放下心来说, 「啊啊,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快点找到徐烟然后放假,雪莉,你说的军方呢?别告诉我是电视机里这些军舰吧。」 「可能还要等一会了,」雪莉苦笑,「该来的人还没来。」 柳真吐了吐舌头。 「哦对了,这个是我的专属口令,明天的行动你有最高权限。」雪莉塞给柳真一个小纸条眨了眨眼,柳真看了一眼后烧成灰烬。 「说说你们十九局内部问题吧。」 「本来不该对你说的,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信任你这个局外人,」雪莉凑近了些轻声说,「今天又暴露了两个,当场就死了。」 「敌人到底是谁?」柳真问。 「还不知道,所有查出来携带窃听或者通讯装置的内部人员,统统当场自杀。通讯设备的型号不一、频段不一,用公共频段的也有,密码还在破译中,总之,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t。」柳真看着雪莉试探着说。 「o。」雪莉回到。 「y?」柳真歪着头问。 雪莉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茶,「有意思吗,大小姐?」 「没啊,我只是随便拼字母玩玩啊……」柳真吐了吐舌头。 雪莉叹了口气说,「其实很明显了,技术手段都压过我们一个等级。」 「连谷狗都被控制了是吗?」 「不完全,」雪莉平静地说,「谷狗的股本结构复杂得很,最后的线索断在所罗门基金会。」 「继续说。」柳真慢慢嘬着茶。 「谷狗的前十大股东里,有八个背后都有所罗门基金会的身影。」 「他们哪来这么多钱的。」 「人工智能金融。」雪莉说。 「能说我听得懂的吗?」 「准确的说是叫量化交易,利用人工智能程序在期货、股市、外汇市场上不断赚取财富。」 「机器能这么赚钱?」 「自然,当然也没那么玄乎,人都是有弱点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机器可以比人做得更好。」顿了顿雪莉补充道,「我还特意问了我在春申市的大学同学,他以前做过几年这行,据说是赚了不少钱,都是自动化的,最后觉得没意思就出去旅游了。」 「真是讨厌你们夏家的做派,」柳真撅起嘴,「动不动就春申市。」 「毕竟夏家大哥在那里嘛。」雪莉说,「不过所罗门基金会已经做了30年了,世界大半的财富都被他们攫取了,某种意义上说好几国的中央银行都已经是他们的提款机了。」 「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不取缔。」 「看武器在谁手里了,」雪莉笑了笑,「其实我管理的基金里也有两个也在用,不过收益率不比以前了。」她看着柳真鄙夷的神情补充,「当然,都是国家的。」 「所罗门基金会没渗透的大国只剩下我们了吗?」 「没错,」雪莉点头,「马上要开的g7峰会,除了我们国家,其他座上宾都是所罗门基金会的傀儡。」 柳真愁眉不语。 「tom,」雪莉顿了顿继续说,「techoverman。」这就是他们的信条。 「takeoverman?」柳真用另一个发音问道。 「是取巧的谐音了,」雪莉说,「其实这只是信徒们对于tom本人的横加解释,至于当初那个人为什么要取tom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一来!」柳真点头微笑,「绑架徐烟的动机就非常合理了。」 「没错,」雪莉说着,为两个女孩倒满茶,「作为首屈一指的识别系统的实际作者,这个天才少女的价值非比寻常。」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徐鑫……」柳真顿了顿说,「明明是投靠了阿斯莫。」 「你说到点上了,」雪莉眼神明亮起来,「魔王阿斯莫和所罗门基金会目前似乎并不是一条心。」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柳真用力点头。 「柳真,」雪莉露出欣慰的笑,「现在还需要防着我和委员会吗?」 「哎呀哎呀,」柳真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看来这副牌局还挺难打的呢,对家之间都有嫌隙。」 「但毫无疑问现在是二对二的局面,当然,如果说是和委员会合作,我单指十九局。」雪莉突然露出疲惫的笑,「其实说白了就是我一个人。」 「也是啊,你们十九局内部看来是防不胜防啊。」 「所以说到劳累,我可丝毫不输你。」雪莉笑道。 「很被动啊……」柳真叹了口气 「不过雪莉,你怎么也相信爱国主义这一套东西了?」 「柳真,信仰不是你想信什么就信什么的,有时候人生遭遇也会让你不由自主地相信一些东西。」 「抱歉,人生遭遇只会让我不相信一些东西。」 「柳真,言之过早了哦,你还年轻。」 「也是哦,雪莉阿姨。」 雪莉皱了皱眉。 「对不起。」 「没事,女人总有老的时候,反过来,我倒是希望你能珍惜当下的一切。」雪莉看了一眼苏濛笑了笑。 「话说回来,我对徐烟还有些疑问。」柳真说。 「你说,我们探讨。」雪莉斟满茶。 「除了她的程序开发能力之外,你们有别的情报了吗?关于她本人的特质什么的?」柳真问。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雪莉注视柳真说。 「你们以前接触过类似体质的人吗?」柳真问。 「没有。」雪莉摇摇头。 柳真低下头沉思。 如此一来委员会没有透露的底牌只有黑方碑的信号了,自己作为夹在两个联盟阵营之间的魔法使,即便是有自己的立场,毫无疑问也开始出现了更多疑惑。 与其说是找到徐烟之后好好放一假,倒不如说找到徐烟之后赶紧解决回环的问题,既然这孩子也知道回环的存在,毫无疑问是最佳问询人了,至于别的还真的没心思想。 她用力摇头拜托杂念。 「虽然整理了很多,但现在问题还是很简单,」她说,「就是找到徐烟。」 「同意,」雪莉点头,「线索太杂乱了,其实我那里也是一头雾水,要不要听啊?」 「你是说谷狗公司内部吗?」柳真问。 「是啊,」雪莉说,「好想找个人一起梳理一下呢。」 「别别别!」柳真拼命摆手,「我现在头够大了。」 「小妹妹。」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从窗台传来, 「这么可爱的小脸,怎么会头大呢?」 第五十四章 多普勒 柳真 「哟,真是不好意思,久等了。」 男人高高瘦瘦的,肌肉轮廓明显,穿着深绿色军服,少校肩章和贝雷帽是黑色的,俊朗的面孔有些黝黑,反称出来的是锐利的眼神,随着男人的逼近,烟草味也渐渐加重。 「怎么又不走正门?」雪莉瞥了他一眼。 男人浅笑,锐利的眼神扫到了柳真身上,似乎是一个冷酷的机器将少女全身观察完毕,没有礼貌且传递着威压。 「雪莉,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呢,原来是个女学生。」男人淡淡一笑说。 柳真对视过去挑战他的眼神,被轻易打败。 「那也比某些迟到的人强。」雪莉淡淡地说。 男人没有理雪莉,走过来抬起柳真的下巴,「小姑娘,好好的作业不做,搅到大人的世界做什么?」 柳真动弹不得,回过神来发现他的脸凑得极近,烟草气息扫在脸上,女孩很快呼吸急促起来。 「石头,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雪莉斥向男人。 「遵命,雪莉长官。」男人退几步坐在雪莉旁边淡淡地说,「看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比自己小的异性,多少都会产生兴趣啊。」 「如果是出于报复的话,不要拿客人开玩笑。」雪莉白了一眼男人说。 「哪敢啊,这位柳真可是最强的魔法使。」男人盯着柳真说。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柳真脸红着支支吾吾。 男人朝雪莉笑了笑,「看来傲气的大小姐也有害羞的时候。」 「够了,石头。」雪莉阴沉了下来。 「好好好,正式介绍,」男人坐正后说,「我是总参二部九局的韩石,」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雪莉,「也是雪莉长官的保镖。那么,说说你们的进展吧柳真。」 「哈……哦……对哦……稍等……」柳真不知所措地左看看右看看。 「我们昨天分析了异常监控的分布,得出徐烟应该在山区的结论。」苏濛看了一眼柳真,对男人冷静地说。 「聪明的孩子,」男人朝苏濛微笑,「看来我还比你们晚了一步。」 「是指位置吗?」苏濛说。 「没错,」男人打开一个墨绿色的平板电脑,「这个是事发当晚的卫星信号。」屏幕上显示了徐烟的行动轨迹,大约到山区交界的地方踪迹消失。男人补充道,「这个是别国卫星的数据,还是我今天下午去十二局软磨硬泡才弄来的,即便如此进了山区信号也消失了。」 「是因为山区树林遮盖吗?」苏濛问。 「又或许是被人为屏蔽了,手段不得而知。」男人答。 「嗯……」柳真回过神来,脸上的霞红已经消失,她看向苏濛,苏濛会意,将话语权交还给柳真后去厨房取了一只茶杯为男人满上。 「对了,老和云起的敌人有枪械。」柳真说。 「现在军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还不得而知,不过,」男人说,「老和云起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男人说,「你忘掉这件事算了,相信雪莉那里已经责成人员开始调查了,后面的交给她们就行了。」 「没错,交给我就行了,」雪莉拱了拱男人的手肘,「喂,你不是说拉援兵的吗?」 「别急啊,」韩石对雪莉说,又看向柳真,「军方态度比较强硬,明天要对所有可疑地点进行清剿。」 「这态度倒是出乎意料。」雪莉说。 「这已经是严重的安全问题了,自然要认真,」韩石说,「不仅如此,疏散工作下午已经展开,今天夜里就开始在各路口设置路障了。」 「简单粗暴,」柳真露出兴奋,「我喜欢。」 男人笑笑,看了看手表陈述,「雷达现在都已经开机了,明早八点会出动军机展开光谱成像分析,不出意外到时候将得到所有可疑坐标。」 「雷达?」柳真问,「可以识别地面目标?」 「主要是移动目标,」男人点头,「利用多普勒效应。」 「原来是这样,」柳真说,「不过黑法源会造成干扰吗?」 「这个明天再说了,」男人耸耸肩,「扰流是会有的,不过那些机器是逃不掉的。」 「可是啊,」柳真皱眉,「我的目标是找到徐烟,而不是清除敌人。」 「这个暂时没办法了,军方对徐烟不感兴趣。」 「我只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说军方内部也有问题可就麻烦了,」柳真看了看神色凝重的男人补充道,「对了,明天行动的有多少部队?」 「整装待发的有一个团,直接在我指挥下的是一个特种中队,一个武直中队。」男人说。 「那……」柳真迟疑地说。 「明白,特种中队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找徐烟。」 「这样就好。」柳真默默点头。 看上去实力增加了,也有军方做靠山,但总是差了点什么。 「嘀嘀嘀。」男人面前的笔记本发出声响,他在上面敲击几下后露出微笑。 「雷达侦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他将笔记本转过来让大家看到说,「初步整理下来,可疑点分布在以翁家山到百子尖的矩形区域,一共十二平方公里,疑似据点28个。」 「这么多?」 「是啊,」韩石镇定的说,「柳真,你看我们的三个小队部署在哪里比较好?」 「这个你定吧,我不懂。」柳真后退些说。 「不,你定,既然是找到徐烟,某种意义上需要靠魔法使的感知。」 「那……明天到了战场再说吧,你不是说还有光谱识别不是吗……毕竟涉及到别人的性命吧。」 「好。」男人收回笔记本。 柳真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问,「明天是几点到哪集合?」 「翁家山,八点。」男人说,「对了,你们不是还有一个男同学吗?」 「他没什么用,不来了。」柳真突然冷下来说,「好了,我们得走了,明天见。」 「我帮你安排车回去吧。」雪莉说。 「不必了,」柳真拉着苏濛走到门口换鞋,「今天看的电影里全是汽车爆炸,我想走回去了。」 来到公寓楼下,发现已经是晚上11点,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一旁就是江景,柳真别有兴致地拉着苏濛走起江边的小路。 「苏濛。」她牵着苏濛的手说。 「嗯?」 「西墨西哥海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也只是推断。」苏濛靠近柳真一些看着地面说。 「说说你的推断。」 「你觉得呢?」苏濛反问。 「你说那帮家伙去海上干什么呢?要么就是打捞沉船咯,要么就是……」 柳真倒吸一口凉气。 「柳真,」苏濛向她微笑,「或许我们并不孤单。」 「如果是魔法使,自然是不孤单咯,这里还有几个吧。」柳真婉转地试探。 「我是说我们三个,」苏濛说,「我相信文承爸爸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能让他连家庭都不顾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其实呢,」柳真叹了口气,「如果说是我恨扶苏倒也没有了,只是觉得自己这一关过不去吧……更何况我早就原谅我爸爸了,尽管他才是根本原因吧。」 「真希望文承爸爸他们能够成功。」 「苏濛,」柳真苦笑,「我们还在回环里啊……」 「也是,」苏濛叹了一口气挽过耳边的头发,「外面的一切就像是印着天空的贴纸一样。」 「你觉得明天的行动会有问题吗?」柳真皱着眉问。 「我不知道,」苏濛说,「但不管怎样盟友越来越多了。」 「当然敌人也越来越强了,果然这件事我一个人搞不定啊……」 「没关系,我们三个一起。」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那个笨蛋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哦?」苏濛笑着说,「如果说是互补的话,或许也意味着相反吧,至少一开始很多地方上都不能理解对方。」 「才不要和他互补,」柳真踢掉地面一个石子,「好啊苏濛,看来你是变着法要为他说好话啊。」 「就像你要把我交给他的小心思一样。」苏濛说。 「我才没有小心思,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窝囊废一个,如果说谁和他最配的话当然是你了,两口子老是一唱一和的。」 柳真一处开阔停下来望着江景和对岸,大部分灯火都已熄灭,还剩下对岸楼宇的点点星光,远处的大桥安份地承载着来回的车灯,夜空晴朗很多,深红和深蓝交织着,头顶是一片幽谧的黑色,些许星星在空白处点缀着,月亮不知何时藏了起来,江边的风要大很多,吹的两个女孩的头发搅在一起,柳真拥紧了一些苏濛,就像十年前那样。 「对了苏濛,我发现这次你想的要比我周全很多哦。」柳真重新拉着苏濛走起来。 「才发现吗?」苏濛抿着嘴笑。 「也是,你的记忆力本来就比我好很多吧,不过你是什么时候触发的?」 「不告诉你。」苏濛带着甜意微笑,挽紧柳真的臂膀。 「你呀你呀……」柳真凑过去用额头顶了顶苏濛,苏濛笑着配合地后退。 两个女孩的脸凑到了一起,相互交换着鼻息。 柳真率先红了脸,后退两步继续前进,苏濛接着跟上。 「不过哦……那个红茶还不错,fo什么来着?」柳真说。 「fortnumandmason。」苏濛快速回答。 「天啊苏濛!你真的是活字典啊。」 「还好啦。」苏濛露出乖巧的笑。 「说说说,到底有什么秘诀?」 「你不是头大了吗?想听吗?」 「想听,其实我对你这个大脑好奇很久了。」 「至于嘛……」苏濛抿着嘴笑,「其实是记忆宫殿啦。」 「嗯?」 「其实原理和锚点类似,不过是更加具象化的手段。」 「啊!我明白了,是把记忆全部变成场景吗?」柳真睁大眼睛说。 「嗯,」苏濛笑着点头,「比如刚刚雪莉说道红茶品牌的时候,因为是古法语,所以我用英文拆词了,脑子里刻进去的就是石匠mason在要塞fort上一边喝红茶一边刻数字num。」 「顺序颠倒也不要紧吗?」柳真问。 「不要紧。」 「怪不得你记那么清楚。」 「嗯,准确的说提到那个词的时候我并不是想到那张图,而是进去了。」 「你是说你在石匠旁边看是吗?」 「没错。」苏濛笑着说。 「不过工作量很大的吧,要做这么复杂的转换。」 「但是一旦做好就会很有用。」 「啊啊……」柳真摆了摆手,「好麻烦的样子……」 「来,柳真姐姐,要不要试试。」 「不要不要,太费脑了,果然我还是不适合这种脑力活。」 「来嘛,就当玩玩。」苏濛握紧了柳真的手。 「好吧……来出题吧,苏濛老师。」柳真配合地跟着握紧。 「你是我的生命之光。」苏濛看着柳真说。 「啊?!」柳真突然红了脸,「别说这么奇怪的话……」 「我是在考你,看看你怎么创造记忆宫殿。」苏濛平静地望着她。 「不管怎么样都好奇怪的吧。」 「说说看,你创造了什么宫殿?」 「那个……」柳真低着头支支吾吾,「其实我想的是……你站在一个巨大的石阵中心向我伸出手……」 「柳真,我想你听我说我的记忆宫殿,」苏濛停下脚步,两手牵着看向她,「十年前,我被关在一片黑暗的囚笼中,伸手不见五指,又饿又冷,我躲在角落里发抖,就在快要冻死的时候,一束光从天上投射下来,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姐姐把我拉出了囚笼,她抱着我好暖好暖,她给我地方住,给我好吃的,我想我这辈子应该都属于这个姐姐了。」 柳真看向一旁不语,牵着苏濛的手略略发抖。 「抱歉,其实下午那个没有好好回答你。」苏濛说。 柳真不语。 「这是我对你的正式回应,」苏濛说,「柳真姐姐。」 「那个……」柳真看着苏濛的肩膀支支吾吾地说,「明天的行动是……山里吧……虽然……虽然去师傅那里会更好,不过……去我家好吗?」 「嗯,好好睡一觉。」苏濛笑着答。 「你真的明白吗……」柳真红着脸看向一旁。 「明白什么?」苏濛假装无辜地歪着头。 柳真撅着嘴不语,别过脸去。苏濛露出温柔的笑,贴在她的肩膀上。 「走到大路上打车吧。」柳真说。 「嗯……」 潮湿的空气略略发冷,远处的夜幕一片暗红,两人相互依偎着走出江边小路,来到水泥路上。 再往前走几百米便是主干道,眼前的小路空无一人。 忽然,眼前路面的尽头笼罩下来一道金光。 「不对……前方气息有问题。」苏濛看着越来越强的金光担忧地说。 「啊……」柳真苦笑一声, 「是英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