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生存指南》 第1章 烫手山芋 天刚擦黑,山坳里正隐隐约约的开始亮起零星的光晕,那些暗淡的光来自一座座排布不太规整的小房子。 一个老人和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年,一前一后的穿过错乱的“街道”,走进了方圆数里之内最宽敞的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有十几个男人,或坐或立。屋子中间的空地上躺着一个面色灰暗的青年,青年似乎是受了重创,身上散布着血污和泥垢,紧闭着双眼不知死活。 昏迷的青年倒是昏得心安理得,也意识不到周围的人聚集到一起是为了定夺他的生死。倒是这些自以为掌握着别人生杀大权的人,讨论地颇为激烈,争论不休。 不过临近老人进门,他们也没讨论出个章程,依旧是各执己见。当然,总体也就是“留下”或者“弄死”两种意见,其间夹杂着“无所谓”的墙头草。 老人和少年进屋后,屋子里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不过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争论。老人不以为意,默默地上前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而少年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只是默默地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待着,好像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坐在屋子中间偏右的一个叫胡二的男人率先开口道:“先生,您是咱们的牧者,你倒是给卜算一下,这来路不明的人是该留还是不该留。” 胡二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皮肤黝黑,身材很健硕,一眼望去就是很把稳的样子,他是方才老人进门之时,几个主动打过招呼的人之一。 “这孩子看着倒是面善。”老人伸手贴着地上那青年的额头闭目静思了片刻,然后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 角落的少年闻言不由有些好奇,偷偷探头想要看一眼那个“面善”的人,可惜那人面上沾着血污,看不清样子,也不知道老人是如何得出了那个“面善”的评价。 胡二见老人的态度如此,又开口道:“这么多年,咱们出去从未碰上过活着的人,还以为这世上除了咱们都死绝了呢。今天捡回来一个活的,我们几个想着,既然没死,还是带回来看看您老的意思。” “人当然是要……” 老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被人打断了。打断老人言语的年轻人,面上略带着些不耐烦,开口道:“无缘无故冒出来个活人,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而且他一看就是个战士,说不定没受伤的时候比咱们几个还能打,依我看,趁他昏迷不醒,干脆弄死埋了。” “汪藤!”胡二出言呵斥了叫汪藤的年轻人,道:“先生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 汪藤闻言不以为意,但终究是没再说什么,而是将目光百无聊赖的转到了角落里的少年身上。那跟着老人一起进门的少年,名叫林小川,平日里甚少和战士们来往,今日不知为何被老人拉来了这里,看那副神情,似乎有些不情愿。 林小川似乎觉察到了汪藤的目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汪藤似笑非笑的表情。林小川显然不太喜欢对方,目光甚至都没停留就转开了。随后,汪藤面上的笑意骤减,望着林小川的表情添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 “无妨。”老人宽容的笑了笑,又开口道:“不知道诸位都是什么心思?这里躺着的毕竟是个大活人,这生死一念之间,让我这个老头子做主,倒真是有些为难。” 众人闻言都不愿先开口说话,而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坐在屋子正中的那人。那人此前一直不言语,这会儿似乎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开口道:“先前我们讨论过了,大家都觉得留这么个身份不明的战士在身边,不太稳妥。” 方才持相左意见的人,此刻竟然都没有出来反驳,看来是不想得罪说话之人。 “我哥的意思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意思。”一边的汪藤开口附和道,方才开口那个人叫汪达,虽然看着比汪藤大了近二十岁,但却是汪藤的亲哥哥。 汪藤的话自动代表了所有人,而不愿被他代表的人都选择沉默。 老人闻言表情倒是没怎么变化,而是又低着头细细的打量起了地上的青年。良久,老人开口道:“我看这孩子伤得极重,救不救得回来都是未知,即便是没死,想必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恢复。” 老人说罢抬头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胡二,对方意会,遂开口道:“先生说的倒是有道理,依我看就算是要弄死也不急于这一时,倒是可以先留他几日,若是他醒过来了,我们可以问清楚他的来路,到时候觉得不妥再处置他也不迟。” “哥,你说话呀。”汪藤看着坐在屋子正中的汪达提醒道。 汪达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面上露出了犹疑之色。 “如果大伙儿还信得过我这个老头子,此事不如就先依胡二的法子,咱们有十二个战士,总不会让一个伤成这样的毛头小子钻了空子。”老人道。 “先生说的是,只是若出了岔子,就后悔莫及了。”汪达开口道。 老人笑了笑,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立在角落里的林小川,少年见他目光看过来,有些莫名其妙,只听老人说:“那便由我来做个保,今晚我将人带回去,等他醒了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交待清楚来路。若是中间出了岔子,便算是我的责任。” “你负得了责么?”汪藤开口问道。 “汪藤!”胡二和汪达同时开口呵斥,汪藤随即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于是便讪讪的住了口。 老人也不恼,慢条斯理的看了汪藤一眼,没说什么。 倒是胡二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当年大伙儿被丧尸追得走投无路,是先生带着咱们找到了这片安全的山坳。在场的十二位战士,都是在先生的帮助下觉醒了异能,这才获得了和丧尸一战的实力。先生,自然是负得了责的。” 其他人闻言颇有赞同之色,汪藤见状,小声嘟囔道:“那是以前,现在和往后……” “汪藤。”汪达到底是知道面子不能轻易撕破的道理,于是开口道:“先生既然要作保,那自然是负得了责的。” 汪达是个老狐狸,他等的就是老人这句“能负责”的话。今日之事,说白了,那陌生人是死是活,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若弄死了便算,若是没弄死,留着问问话,说不定能问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只是,弄死或者留着这样的话,他自己是不想说出来的,毕竟说出来了就要承担后果。在老人“负责”的话出口之时,他甚至暗自想着,若是这陌生人真出了岔子,倒是一个打击老人的好借口。 汪达老早就看老人不顺眼了,只是碍于身份和面子,一直无法发作。 “小川……”老人开口叫了一句角落的少年。 “啊?”林小川没想到自己突然被点名,颇为不自在的迎着几道目光应了一句。 老人提步朝门外走去,朝着一脸懵逼的少年丢下一句:“将人背回去,往后由你来照看。”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小川抬头一看,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看了一眼门口,老人丝毫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向了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屋里的人见事情已经定了,也便各自散了。林小川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拖着地上的青年,由于对方身形比他高大,林小川将人背起来之后颇有些吃力。 “要不要我帮你?”汪藤在一旁开口问道,手上却没有动作。 “不必。”林小川背着人就往外走,丝毫没有搭理汪藤的意思。 汪藤见状颇不死心,似乎还想追着人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大哥叫住了。 屋里只剩汪家两兄弟,汪达开口道:“你要记住,林行这个老家伙只要还是牧者,他的孙子你就不能动。想要做一个令人信服的人,表面功夫总不能欠了妥。” “什么破牧者,过去再有用,也不能吃一辈子老本儿啊,往后丧尸也死的差不多了,咱们根本就不需要牧者。依我看,你就一句话的事儿,让他做个普通人,谁敢有意见?”汪藤道。 “我可不想被人说成忘恩负义。”汪达道,“不过,也不用着急,他既然将这个烫手山芋接到了手里,咱们要是不让他烫出点伤来,都对不起他这幅热心肠。” 汪藤闻言目光一亮,显然对自己哥哥的手段颇为信任。 那个昏迷不醒的“烫手山芋”,此刻正毫无所觉的趴在林小川的背上。他倒是临时没烫到老牧者林行的手,只是滚烫的身体紧紧贴着林小川瘦削的脊背,让林小川忍不住暗道,背后这家伙这么烫,估计就算烧不死也得烧傻了。 背回家这么个烧傻的家伙,将来恐怕除了天冷的时候暖暖床,是不会有别的用处了。 第2章 与你有关 林小川一路背着背上的“烫手山芋”回了家,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快被那家伙滚烫的胸膛贴熟了,只恨不得赶紧将人丢下。 老人似乎猜到了在少年的想法,在少年进门之后就开口道:“放到你的床上,好生照看着,死了算是你的,活了也算是你的。” 林小川很想反驳,但是实在是喘不上气,只得背着人进了里屋,将人扔到了自己床上。 他随意在对方身上检查了一下,发觉对方身上多处外伤,尤其是左侧肋骨处和左侧大腿部位,各有一道很深的刀伤,除此之外身上的小伤就不计其数了。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被自己背着的时候扯到了,许多伤口周围都渗出了新鲜的血液。 这么折腾都没死,命也是真大。 借着昏暗的火光,林小川这时才得以看清那个“烫手山芋”的脸。虽然那张脸上沾着血污,而且因为失血过多面色有些灰败,但是男人分明的脸部轮廓依旧十分明显,可以想象的出,血污之下应当是张俊逸非凡的面孔。 可惜,林小川没什么心思去在意这个家伙的长相,眼下他有着一肚子的不痛快,而且其中有一半儿都是这个生死不明的家伙引起的。 “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么?”林小川将“烫手山芋”扔在床上就不管了,转而走出外屋,开始朝着老人诉说他那一肚子的不痛快:“不管他们怎么说,您都不插手,怎么一转脸儿,您就把人给弄回来了?” 老人为了对孙子的不痛快视而不见,只得强行装作闭目养神,懒洋洋地道:“是你弄回来的,你可别赖在我头上。” 林小川刚想反驳,发觉老人这话也不假,人确实是他背回来的。于是他有些懵逼的愣在原地,一时竟然有些语塞。 老人不待自己孙子转过弯儿来,又开口道:“我不管了,你什么都别问我,别跟我说话。”说罢竟然靠在椅背上轻轻打起了打鼾。 少年似乎对老人这种耍赖的手段习以为常了,竟然真的没有继续追问,窝着一肚子的不痛快便匆匆出了门。 老人的言外之意非常明显,那家伙是死是活全凭林小川掂量。要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可一点都不好玩儿,林小川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不敢太过大意。 待少年的脚步远去,老人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然后终究抑制不住好奇,起身去了里屋。床上的“烫手山芋”兀自睡得昏天暗地,不知道是昏迷中做了什么梦,眼皮下的眼珠不时来回转动。 “你……和小川……”老人微微有些出神,随后叹了口气,道:“凡事,都要看你们的造化了……是生是死,只能仰仗你们自己了。” “烫手山芋”似乎是听到了老人的话,半握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林小川出了家门就匆匆跑去了一街之隔的肖衍家里,肖衍是部落里唯一觉醒了异能的医生,拥有超然的医治能力,可以说只要是有口气儿的人,八成都能在他手里捡回一条命。 “小川哥,怎么面色这么差?又和爷爷吵架了?”说话的是肖衍的儿子肖正,他比林小川小三岁,今年刚满十六。 “叔呢?”林小川也不答他,而是径自问道。 “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肖正道。 林小川闻言眉头不由一皱,但是随即又松开了。那家伙虽然被他弄回了家,可是生死于他而言也不是那么重要。换句话说,只要他尽了应尽的本分,那人就算是死了,他也问心无愧。 所以,肖衍不在家,若是耽误了救人的时机,只能怪那家伙命不好。 “他回来之后你让他来一趟我家。”林小川说罢就打算走,但是随即意识到自己回去就要看着那个家伙,若是在他看着的时候那人死了,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念及此林小川决定索性留下来等着肖衍。 至于那个生死不明的家伙,眼不见心不烦。 “是不是跟爷爷吵架了?”肖正见林小川面色忽明忽暗,于是颇为热心的问道。 “气死我了。”林小川找了把椅子坐下,道:“我爷爷越老越糊涂,越老越任性,最近简直是变本加厉。” “嘿嘿……”肖正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林小川旁边,一副打算听故事的表情。林小川见状,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一肚子火气倒是先消了三分。 “今天也不知道是发的哪门子疯,非要带我一起去参加那个战士临时会议,你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是战士,也不是牧者!”林小川道。 肖正转了转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珠子,道:“你是牧者的继承人啊,爷爷可能要让你提前适应一下?” “哼!”林小川一脸的不高兴,道:“我都十九了,他也没说要帮我觉醒异能,说不定我压根就没有异能……更别提什么牧者继承人了。” 况且,那些战士如今也不太把牧者放在眼里,现在是顾忌老人的面子才没有撕破脸,将来若是真让林小川当了牧者,恐怕就没人愿意再继续敷衍了。 当然,林小川不会和肖正讨论这个问题。事实上他和自己的爷爷也不会讨论这种问题,两人对牧者的处境都心知肚明,但又都默契的只字不提,仿佛只要不戳破,问题就不算是真正的问题。 “凡事急不来……”肖正老神在在的道。他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是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因此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透着一股十分不和谐的感觉。 “别拿你爸搪塞你的话来搪塞我。”林小川道:“你觉醒不了异能,和你爸无关,只有牧者能帮你觉醒。可是我不同,我爷爷就是牧者,他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帮我觉醒。” 肖正眨了眨眼,没有接话,他不擅长议论长辈的是非。 “算了……我得回去看看,今晚捡回来个麻烦,也不知道这会儿死了没。”林小川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你爸回来让他去我家,别忘了。” “哦!”肖正应罢还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林小川回家之后,林爷爷已经上床睡了,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里屋床上的家伙和林小川离开时一样,依旧昏迷着,好在还有一口气。 “你说你去哪儿不好,偏偏被人捡回了这里……”林小川伸手试了一下床上那个家伙的额头,发觉对方的体温依旧很高,于是长吁短叹的道:“你要是活着吧,我得伺候你,你要是死了吧,我还得挖坑埋你……” 林小川手尚未来得及从对方额头上收回来,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捉住了,那手的主人明明是受了重伤,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抓的林小川手都酸了。 “你诈尸了?”林小川龇牙咧嘴的想把手抽回来,却只能徒劳无功的问道:“……还是回光返照?” 林小川只觉得对方手心滚烫,下意识的朝着那人望去,便毫无征兆的对上了一双亮得让人慌神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那张脸沾了血污的缘故,那双眼睛因为成了唯一的清明之地,所以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那人望着林小川,起初眼神中带着浓浓地戒备和敌意,片刻后略过一丝茫然,而后竟然开口说了两个字:“是你……” 是你?是我? 林小川很想问问对方这话什么意思?是认识他还是误认了他?不过对方并没有打算给林小川追问的机会,手上的力道一松,眼睛一闭,立马又开始装死了。 也许不是装死,是真要死。 虽然很想就将人那么放着不管,但是林小川终究是因为老人那句“死了算你的,活了也算你的”而生出了些若有似无的责任心。当然,那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和那句那莫名其妙的“是你……”又莫名其妙的加深了一些林小川的责任心。 林小川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像爷爷一样的烂好人,如今看来他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做一些烂好人才会做的事。 不是烂好人的林小川,破天荒地主动去弄了些水,又拿了干净的布巾,开始“伺候”起了床上那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家伙。脱了衣服,擦净了污血之后,那人身上的伤口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了。 对着这幅千疮百孔的身体,林小川觉得自己这次的烂好人恐怕是很难做成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事已至此,林小川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期盼,他有那么一点想要这个人活下去。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心情,第一次知道当别人的生命和自己产生了勾连之后,竟然会是这样的感觉。你不在乎一个人的生死,只是因为那与你无关,一旦与你有关了,难免会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责任感”。 “死了算你的,活了也算你的。” 这句话仿佛是一句被烙进了林小川心底的判决,硬生生的将一个人的生死丢给了这个措手不及的少年。 第3章 不告而别 林小川对着那具千疮百孔的身体等了一会儿,依旧没等来医生肖衍的踪影,于是他便出门又去找了一次,对方一直没有回家。 后来,不死心的林小川又顺着肖正给出的几个不明确的线索,最终在顾风的家里找到了肖衍。顾风的媳妇儿怀孕了,眼看临近产期,所以准爸爸隔三差五的就会请肖衍去家里坐坐。 终于将医生请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的透透的了。 “伤得真够重的。”肖衍伸手一一抚过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手掌所到之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林小川在一旁看着,不禁有些失神。 片刻后,肖衍便像魔术师一样,将那具身体缝补得完好如初。不过皮肉之伤是愈合了,但是失血过多所带来的问题却是医生无法解决的,所以即便是得到了医治,那家伙估计十天半月的也下不了床。 “好了,好好照顾着吧,照顾人的事儿我可就帮不上了。”肖衍道。 林小川道了谢,将人送到门外,突然鬼使神差的开口问道:“叔,你为什么不让爷爷帮助小正觉醒呢?如果他也成了医生,不是能帮你很多忙吗?” “凡事急不得……小正还小……”肖衍道。 林小川闻言不由叹了口气,早该想到他们这些大人都是一伙儿的,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敷衍小孩子的借口,即便现在林小川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得到的也依旧是这样没有新意的回答。 “小川……”肖衍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叫住要转身回屋的林小川道:“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希望自家孩子好,为了小正,我什么都愿意放弃,你爷爷对你也是一样。” 借着夜色,肖衍面上的郑重其事让林小川有些茫然,不过面前这个男人,算得上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对方的话,他自然是不会怀疑的。况且,这话即便对方不说,他也是知道的。 他只是不太理解爷爷的做法而已。 当夜,林小川就睡了地铺。家里只有两张床,他又不好意思将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弄到地上,没别的办法,只能将就。不过他暗下决心,明天晚上就让那个家伙睡地下。 结果第二天,人家一直没醒。天黑之后,林小川打算将人弄到地上睡,可是弄到一半,看着对方苍白的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结果最后还是自己睡到了地上。 烂好人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是林小川得出的结论。 第三天,那个家伙依旧没有醒,一副想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林小川这次几乎没有挣扎,直接就睡到了地上,睡地上这种事儿,做多了也就轻车熟路了。 林小川睡着之后,气儿刚喘匀,睡在床上的那人就醒了。其实头天晚上林小川想把他弄到地上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是他意识醒了,身体却还睡着。这几天的睡眠,终于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今晚,他的身体和意识终于同步醒了过来。 这块“烫手山芋”醒了之后,便立在床前的地铺前盯着林小川看。这几日林小川那些自以为没人听到的絮叨,都被他这个假“睡”的人听了个囫囵。 那少年起初是嫌他麻烦,还咒他死,后来渐渐不盼着他死了,时不常的还盼着他醒。当然,少年盼着他醒的目的似乎是因为那样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睡床了。 屋里很黑,但是适应了之后倒是能看清许多东西。少年熟睡的脸丝毫没有防备,柔和的脸部轮廓在闭上眼睛之后,带上了一些慵懒的感觉,仿佛是一只乖顺的猫。 不过这只猫醒着的时候并不乖顺,甚至是有些粗暴。尽管如此,少年毕竟也算是救命恩人,念及此,“烫手山芋”伸手将地上的少年抱起来,轻轻的搁到了自己之前连着睡了好几天的床上。 少年的睡眠很浅,被人这么一弄就醒了。 那块“烫手山芋”并没有看到少年黑暗中突然睁开的眼,将人放下之后就兀自躺在少年之前睡着的地铺上睡了过去。 吓蒙了的林小川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然后在静默中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有些紧张,因为对方的身份依旧是个未知,若是从前不省人事还好,如今已经醒了,便存在了一定的危险性。 不过,对方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伤害他和爷爷,或许并不是个危险的人,毕竟爷爷说过,这人很“面善”。当然林小川没觉得他面善,但是爷爷的话总不会是空穴来风,不然断不会轻易把人弄到家里。 和自己做了半宿的思想斗争,林小川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不过他刚睡了没一会儿,整个人就被一种熟悉的“姿势”弄醒了。 那个家伙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知道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醒了,竟然在天亮前又将自己和林小川掉了个个儿。 于是,一脸懵逼的林小川在天亮前又回到了地铺上。 林小川很想当面戳穿这个家伙,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最后竟然仿若未醒的陪着对方装了个彻底。 天亮之后,林小川在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家伙看了好大一会儿。他试着又叫又推的弄了半天,那人迟迟没有反应,好像是真的昏迷未醒。林小川很想找爷爷说说昨晚的事,奈何爷爷一大早就出门儿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跑出去撒了泡尿之后,林小川突然有了个主意,装睡即便是境界再高,总也难免会有弱点,男人的弱点嘛……不外乎就是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当然,这个灵感要来自于林小川的那泡尿。 床上那块儿“烫手山芋”已经在几天前就被林小川套上了衣服,因为林小川身量较小,他的衣服穿在对方身上难免就有些“拘谨”。 林小川又推了推床上的那块“烫手山芋”,然后突然伸手在对方的胯/下一抓,十分精准且无缝的将对方的某个部位牢牢抓在了手里。 男人闷哼一声,终于“醒”了。 一脸得意的林小川和双目微红的男人对看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没放开,于是颇为尴尬的松了手。 男人如今已经没了初见面时的狼狈,也没有了那晚突然醒来时的戒备,现在蜷身躺在床上,一手捂着自己被捏疼的某处,表情别提有多无辜了,林小川都有些为自己下手太重而感到不好意思了。 “谁让你装睡!”林小川道:“昨晚我就醒了,你这来来回回的折腾也不嫌累?” 男人皱着的眉头略微松了一些,刚要开口,却闻外头传来了叫门声。林小川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开门,却发现立在门口的是汪藤。 “怎么天天见不着你?躲在家里干嘛呢?”汪藤面上带着笑意开口问道。 其实原本没什么事儿,但是被汪藤这么一问,林小川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耳朵不由悄悄红了,面上却佯装镇定,道:“你有事吗?” 汪藤透过林小川的肩膀往里看了一眼,道:“那个人怎么样了?没死吧?我带他回去问话。” 林小川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一想,汪藤只要是把人带走,他就算是没有责任了,这倒是个摆脱责任的好机会。 “他……”林小川刚要开口,却见汪藤面上略过了一丝寒意,这让他没说出口的话又缩了回去,转而道:“就算人醒了,你问他也未必说,还不如到时候我帮你问。” “哈哈。”汪藤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开口道:“你以为问话就要用嘴问吗?到时候把人一绑,家伙什儿都往身上招呼,是个人都受不了,哪有不说的道理。” 林小川闻言心中一跳,开口道:“肖医生说了,他失血过多,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汪藤闻言将信将疑,最后还是进屋看了一眼,总之床上的人睡得很死,看不出是装的,这才离开。 送走了汪藤之后,林小川又试着和对方说话,才发觉对方似乎是真的睡了。同样的方法,短时间之内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用一次,于是只得作罢。 吃饭的时候,林小川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给对方留了一份,放到了里屋的桌上。 林小川在寨子里办了一个小学校,学生数比一巴掌多一点,所以他每天都要抽出两个小时去教那些小家伙儿们识字儿。今天他教完课回来之后就发觉,碗里的饭没了。 果然是装睡。 当晚林小川也不管对方是真睡还是假睡,直接很粗暴的将人拖到了地铺上,自己终于心安理得的睡到了床上。 半夜,那人从地铺上爬起来,然后立在床边盯着林小川看了一会儿。少年睡得很熟,呼吸均匀,丝毫没有因为身边睡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而有防备。 不知道是傻还是心大? 那个家伙盯着林小川看了一会儿,没得出答案,然后他轻手轻脚的起身离开这间他躺了数日的屋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4章 被盯上了 早晨起来的时候,林小川发现地铺上没有人,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跳下了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 然后,他意识到,那个家伙逃跑了。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逃跑”这个词儿,明明没有人说过要囚禁那个人,但是林小川就是觉得那个家伙不告而别就是逃跑。 逃跑是一件容易让人愤怒的事儿,林小川反正是为此愤怒了。林爷爷回家之后,便看到了自家孙子那张愤怒的脸,那是一种与他的长相格格不入的情绪。 “我昨天告诉您他醒了,您不信!”林小川道:“现在他逃跑了,您信了吧?” 林爷爷道:“逃跑了?我之前是让你看守他还是关押他?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让你照顾他吧?既然是照顾,即便他不告而别,也只能是离开,怎么能叫逃跑呢?” 林小川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每次到了这种时候他就会发现爷爷说的话都找不出什么错处,若是强行反驳,难免就有点强词夺理了,而他自认不是个强词夺理的人。 末了,林小川只嘟囔了一句:“养了个白眼儿狼!” 白眼儿狼不管在林小川这里是不是逃跑,在汪藤那里都板上钉钉是逃跑。在白眼狼逃跑之后不到一天的时候,汪藤就再次找上门来,然后毫无悬念的发觉了对方的“逃跑”。 因为这件事,战士们又开了一次会,这次林爷爷没叫着林小川一起参加,而是自己晃晃悠悠地去了。 林小川并不知道在那次会议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凭借猜想,觉得那一定不是轻松愉快的场面。上次和爷爷一起出席会议,他就已经完全感受到了那种微妙且不友好的氛围,想必这次有了这么个把柄,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当天,林爷爷回来后什么都没说,而且他整个人一如既往的懒散,不过林小川在接下来的日子就慢慢砸摸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比如,分给它们家的食物突然变少了,外出时遇见有些人,对方变得不像从前那么友好了,后来林小川得知爷爷被取消了参加战士会议的资格…… 林小川在某一天很认真的问过爷爷一个问题。 他说:“为了那个白眼儿狼,值得吗?” 那天,林爷爷看着自家孙子,意味深长的道:“没人让你保证那个家伙必须活着,你为什么还去找了你叔来救他,而且还找了不止一遍?难道是你打心底想救他?” 林小川认真的想了很久,道:“也不是,就是觉得不救会有一丁点内疚,为了怕内疚,就救了。” 林爷爷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只是有些事不做会内疚,所以就勉强做了。是不是没你想象中那么好?你一定以为我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吧?” 林小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平心而论,咱们都是为了自己才那么做的,人家也不欠什么,怎么就成了白眼儿狼呢?”林爷爷道。 是啊。林小川其实还是没有想得特别明白,难道不完全是为了对方,就不能有所求了吗?有所求?林小川很讶异自己竟然还为着这几日的所谓“照顾”,而奢望过能从那个“白眼儿狼”那里求一些回报。 只是想到短短几日间,那副起死回生的身体,以及那副身体不告而别的主人,林小川就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 不管林小川想没想明白,日子都得照常过。而在那个白眼儿狼逃跑后不久,部落里迎来了漫长而丧心病狂的雨季。 昏暗的天空上一道闪电骤然出现,像是有一双大手在灰暗的幕布上撕了一条狰狞的口子。紧接着一道闷雷炸响,回荡在本就憋闷的山坳里,像极了收不住声的破锣,来回荡了好几荡才慢慢悠悠的消了声迹。 不远处的山上,一颗大树茂密的枝叶中窝着两个青年,听着雷响他们也不挪窝,好像料定了雷劈不到他们头上。 周湛眉头微拧,轮廓分明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此时正眯着眼睛打盹,不过即便他的造型漫不经心到有些敷衍,但是依然掩不住他一身的凌厉。 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丝毫看不出不久前受过那么重的伤。此刻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山下寨子里的某个人,周湛的眉头稍稍柔和了一些。 一旁的项左,手里正拿着一根树枝,挑着一块肉,在逗弄一个……全身腐烂的丧尸。 丧尸喉咙里不停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叫,围着那块儿肉像是一个被圈养的宠物,不断的进行着快要吃到却始终吃不到的游戏。*青年项左,似乎颇以此为乐,手里的树枝不时地变换着逗弄地角度和姿势。 “我都快被它烦死了,你有完没完?”周湛终于被丧尸的嚎叫吵的有些不乐意了。 “现在丧尸都成了稀罕货,我好不容易弄到这一只,千方百计把它弄到山上,就是怕没个乐子。你等我跟它培养培养感情,等到天黑的时候,在进攻山坳之前,我一定把它弄死,不会拖后腿的。”项左玩儿的不亦乐乎,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打算。 这么一闹,打盹儿的也没了困意,索性倚在树上看着自己的同伴像逗猫一样捉弄那个没脑子的行尸走肉。 又一声闷雷炸响,在低处的山坳里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破锣节奏。 山坳里的人们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而躲在山上的周湛和项左,则像势在必得的猎人一样蛰伏在树上,静待着时机向着山坳里的人们发出致命一击。 林小川被一个个的闷雷追着跑,生怕自己慢了一步真被劈上了天。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了空旷的露天广场。那里是他平日里教那些小崽子认字儿的地方,以往这个时候他那两只手就数的过来的崽子军团都会早早的等在这里,不知为何今日竟一个也没来。 林小川喘匀了气儿抬头看了看天,雨将下未下。 他转身往回走,路过其中一个崽子的家想顺道进门问问,为何今日没去认字儿。可是不等他走近,原本还半开着的门哐当一声闭了个紧。 这时又一声滔天的巨雷炸响,雨点终于极为应景的落了下来。林小川摸了摸鼻子上并不存在的灰,一脸懵逼。 “先生……” 方才那扇毫不留情的门此刻又打开了,一只脏不拉几的小脸蛋儿,顶着半长不短毛茸茸的头发,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咧嘴冲林小川露出了一个特别慷慨的笑脸。 毛茸茸奶声奶气地道:“认字儿班以后都不用上了。” “谁说的?”林小川闻言有些搓火,“别听人瞎说。” “大老汪找人通知了,大家都知道了……”毛茸茸道。 大老汪就是汪达的外号,寨子里有外号的战士只有两个人,另外一个是胡二,他的外号叫二胡子。 林小川还没来得及追问,那只毛茸茸地脑袋便被屋里的人扯了回去,随之而来的又是“哐当”一声。 房子隔音并不好,林小川隔着紧闭的门板也能听到毛茸茸被拧着耳朵发出的哼哼唧唧,此外还夹杂着一个成年女人的咕哝:“认个什么破字儿,能吃还是能喝啊?净瞎折腾些没用的……还真把自己当个先生了……也不低头在水坑里照照……” 林小川闻言当真低头打算照照,却发现雨下的太小,还没有能供他照照的水坑。 “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不是个先生了,当初这称呼可是你们非要这么叫的。”林小川上前踹了一脚那扇紧闭的门。 屋里的女人连开门的打算都没有,隔着门板道:“当初还不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还真想扒着你爷爷吃一辈子的老本儿啊!” “我……你……过分……”林小川瞪着那扇门,心里突然就有些愤然,也说不上是为了突如其来的羞辱还是为了自己毫无觉醒的异能。 人家说的倒是没错,林小川现在似乎的确是一无是处。他时常暗地里觉得,自己一定是小时候被人掉过包,真正的牧者继承人,说不定已经变成了丧尸,如今随着那些破烂货一起死绝了。 不过让林小川更郁闷的还是那个白眼儿狼,如果不是对方突然冒出来又不声不响的失踪了,一切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林小川走了没几步,雨突然变大了,仗着不要钱,拼命往下泼。他狂奔了一阵儿,十分狼狈的躲到了街角的牲口棚里。 那牲口棚原是他撺掇人搭起来打算圈养点活物的,可惜战士们打来的那些猎物,堪堪能够养活寨子里的人,而且时常还差点火候不够吃,压根儿也没有多出来的给他养。 最后,那个棚子就杵在那儿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见证,无声无息的嘲笑着林小川的异想天开。 躲在棚子里,林小川心里的怒气渐渐散了一些,突然无端打了个冷战。不远处的某座房子里,一双眼睛透过窗户的缝隙一眨不眨的盯着落汤鸡一般的林小川。 由于湿透了紧贴着身体的衣服之下,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躯体已经全然长开了,可是依旧难掩稚气,反倒是和若有似无的成熟混成一体之后,平添了许多令人难以抑制的遐想。 及耳的短发因为被雨水浇过的缘故,贴在林小川白皙而赏心悦目的脸颊上。当事人对自己的处境全然无觉,下意识的伸手抹了一把滴水的刘海,贴在身体上的衣服由于他的动作而绷紧,恰到好处的描摹出了那具身体略显纤弱的轮廓。 阴暗的室内,一声压抑而暧昧的低喘从男人的口中溢出,他的右手正不知疲倦地做着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目光透过窗缝贪婪的注视着在棚子里躲雨的林小川。 第5章 啊有丧尸 林小川的脸轮廓略显柔和,配合着那对略显淡薄的眉毛,反倒是相得益彰。他的眼睛并不算太大,即使不笑的时候眼尾也仿佛勾着一丝笑意,微挺的鼻梁架在略有些翘的嘴唇上方,在皱眉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跟着起起哄。 这幅五官单拎出来看实在算不得多么出众,只是落到林小川脸上怎么看怎么顺眼。 看着依旧未歇的雨势,林小川抬手抹掉方才从头发上滴到脖子里的雨水,不自觉的皱着眉头瘪了一下嘴。躲在暗处的男人火热的目光跟随林小川方才的动作,从男孩十分好看的锁骨一路向上,停在男孩的唇上,正好将男孩瘪嘴的动作尽收眼底,然后右手的动作突然加快,紧接着低吼一声结束了某件不可描述的事情。 林小川突然打了个寒战,心里没来由生出了一丝惶恶寒,竟然有一种耗子被猫盯上了的错觉,心里原本窝着的火也突然消失殆尽了。他忍住了自己想转头去看的冲动,抬起双臂往头顶一遮,又跑进了热情洋溢的雨里。 这倒霉的鬼天气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惹林小川不痛快,他一路悲壮的跑回了家,前脚刚进门,雨一下就停了,紧接着阳光就熟门熟路的洒了下来,照着一地的雨水。 林爷爷依旧坐在门内,一张老而不衰的面上并没有一贯地悠然自得,反倒是眉头略拧,似乎满腹心事。在自家孙子进门的时候,他将目光在那张被淋惨了的脸上逗留了一小下,随即又转向了门外。 “气死我了,白跑一趟,还淋成了落汤鸡。”林小川扯了块毛巾盖在头上,愤愤地道:“大老汪把识字班儿取消了,正好,我还懒得去管那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呢!” “该淋的雨,半点儿也躲不掉,该来的事儿,半分也避不了。”林爷爷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 “您不生气吗?”林小川道:“他们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就因为一个白眼狼,连您牧者的身份也不顾了?我看他们才是一群卸磨杀驴的白眼狼呢!” 莫名被自己家孙子比喻成了驴的林爷爷开口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们捧了我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丧尸快打没了,是时候借机重新立立规矩了。况且你一直没有觉醒新的异能,我也老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动喽。” “我……”林小川很想说,我没有觉醒,是因为你没帮我啊,后来他想了想还是改了口,道:“我是不是捡来的啊?” 林爷爷闻言不置可否,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林小川忍不住盯着老爷子那张脸瞅了几秒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越看越觉得那张脸哪哪儿都和自己不像。 “行啦,别瞎想了。这会儿雨也停了,你没事儿去山上捡捡菌子,别老无所事事的。要是赶明儿咱们拿不到口粮份例了,总不能饿死吧。”林爷爷道。 林小川扯了扯身上的湿衣服,原本打算要换的,如今也只好作罢。 “等等……”林爷爷突然叫住已经出了门儿的林小川,道:“往后你离那些战士远点,尤其是汪家那俩,不要去招惹他们。” “为什么?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林小川心里知道,嘴上却很硬。 “今时不同往日,你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啦。”林爷爷说罢摆了摆手,打发走了林小川。 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情,林小川慢慢悠悠的朝着街角走去。 片刻后,林爷爷叹了口气,悠悠地自言自语道:“养了个什么货哟,天天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不知道是个什么货的林小川,晃到了肖衍家,顺带拉上了无所事事的肖正,两人一起上了山。 山上,窝在树上的两个人被一通大雨浇了个透,都一副鬼见愁的模样,就连一直兢兢业业做宠物的丧尸,似乎也有些小小的颓丧。 “哥,要不咱们别等了,现在就摸进他们寨子,生擒他们的战士,活捉他们的姑娘,然后快快活活的做山大王。”项左挑着手里的树枝,目光还停在丧尸的身上。 “这种躲在乌龟壳子里,好多年没敢冒过头的寨子,能有什么值得你去做山大王的!”周湛一脸不屑的道:“也就是最近丧尸死的差不多了,他们才敢去远处打打猎。你也不看看这附近的山上,活物都快被他们吃光了!” 想做山大王的项左瘪了瘪嘴,又道:“木叔不是说了么,这个寨子将来弄好了就是你当老大,你要是嫌弃,可以送我啊。” “说好了我只待一个月,多一天我都不干。”不想做山大王的周湛,有些不乐意的道:“到时候谁愿意留谁留,反正我不稀罕待在这个乌龟壳子里。这里头肯定都是一帮只会缩头的家伙,贪生怕死,要来何用?” 正说着,他突然皱了皱眉,两人透过树上的枝叶往远处一看,两个少年正一前一后朝山上走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忙噤声不再言语。项左不慌不忙地将挑着肉的树枝搭在树杈上,然后取出了随身带着的弩,搭上了箭。 林小川和肖正选的是周围最低缓的那处山坡,虽说刚下过了大雨,但是攀起来倒也不是多么的费力。可惜两人这些年被养惯了,对于捡菌子丝毫没有什么经验,倒是肖正识得不少能食用的野菜,顺手捞了半筐。 林小川蹲在一颗大树底下,盯着眼前一簇鲜艳的异乎寻常的蘑菇看得有些入神,这时旁边的肖正轻飘飘的送过来一句话道:“那个可是有毒的,你别尝啊,这会儿我爸又不在,可没人能救你。” 提到肖正他爸,林小川又不由看了几眼肖正,这个未来注定的肖医生已经十七岁了,也没有觉醒异能。肖爸爸和林爷爷不知道是做的什么打算,对于自家孩子的觉醒之事,一直闭口不言。 越是如此,林小川便不由会多想,他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蹊跷。 “小川哥,抬头看树上。”肖正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大惊小怪,生生打断了正满腹恶意揣测别人的林小川。 林小川抬眼望去,在头顶上方的不远处,看到了一窝生机勃勃的菌子,那窝小家伙的盎然得益于那截已经死掉且发霉的树枝。 自从丧尸出现之后,气候紧跟着失了秩序。动植物们和人类一样,在短时间内还以为自己遭遇了灭顶之灾,呼啦啦的死了一大波,但是后来又意识到全死了也有些交代不过去,所以没死的那波就硬生生存活了下来。 好在,动植物们的繁殖和适应能力,远远高于人类,所以这许多年的功夫里,人类的数量倒是增加的很慢,可是动植物们却迅速的恢复生机,硬是紧紧巴巴地养活了那批所剩无几的人类。 肖正看起来乖乖的,爬起树来却利索地很。他手脚并用的攀上树枝,然后如愿以偿地靠近了那窝等待已久的菌子。 俩人一个采了往下丢,一个在树下接,轻易就将那一窝小家伙洗劫一空。肖正爬上那截已经死了的树枝,目光锁定了不远处的另一堆菌子,他小心翼翼的伸出胳膊还没摸到菌子的边,便惊呼一声,整个人连带着那截坏死的树枝和上头的菌子一起掉了下来。 “你怎么比我还冒失……”林小川忙凑上前,生怕这一下把人摔坏了。 “啊……我脚好像断了……”肖正浮夸的呻/吟了一声,然后一手抓住林小川的手,用力握了握,表情扭曲的给林小川使着眼色。 【有陌生人藏在后头那颗树上!】 林小川一怔,那一瞬间突然无师自通的领悟到了肖正传递给他的信息。他竟然能够通过肢体接触就接收到肖正的想法,这是觉醒了异能么?这突入其来奇异感让林小川面上略过了一丝难掩的欣喜,但是随即他便喜不出来了。 陌生人?! 两人后头的那颗树上,项左已经察觉了林小川的异样,把着弩的手忍不住一紧。旁边有另一只手伸过来,修长且略带薄茧的手覆在他手上轻轻按了一下,将原本瞄好的目标从林小川的身上移开了一些。 与此同时,挑着肉的树枝自作主张的悄然滑落,那块被玩儿了大半天的肉,终于被树底下的丧尸弄到了手。 周湛的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林小川身上,多日不见少年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眉宇间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怨气,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和自己的不告而别有关?周湛这个念头一经涌起很快便被自己压下了,他不是喜欢自作多情的人。 林小川的异能骤然觉醒,他有些蒙,不明白为何没有经过爷爷的帮助,他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觉醒了。虽然仅仅是短暂的读取了别人的思想,但这意味着他的的确确是觉醒了。依照常理,他紧接着就会无师自通的学会使用别的异能。不过他来不及细想,附近的陌生人才是他要考虑的当务之急,不知敌友,打是不行的,只能跑。 也不怪林小川对陌生人类有如此深的恐惧,实在是多年来的经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早已消失殆尽,所有人都只能依靠身边的同类,而下意识排斥陌生人类。 他搀起肖正,趁机低声问道:“还能跑么?” 肖正放在林小川胳膊上的手使劲儿握了握,算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然后他目光一转,盯着林小川的背后,整个身体突然一僵,声音都变了调的喊道:“啊……有丧尸……” 不会吧!不是说丧尸已经快绝迹了吗?就算没死光怎么会跑到山上来? 林小川来不及多想,此时已经感觉到了身后突然袭来的腥气,他手上一用劲儿,下意识的将肖正往后一推,然后抬脚一转身,恰好一脚抵在了丧尸的肚子上,但是由于丧尸的力气太大,他整个人被迫摔在了地上,只有那抵在丧尸肚子上的腿还死撑着不愿放弃抵抗。 咦……好恶心! 这丧尸身上的肉已经烂透了,许是最近多雨的缘故,烂肉经过雨水的洗刷已经露出了内里的骨头,剧烈的腥臭混合着一身的糟烂造型,看上去似乎下一刻就会原地散架。 可是偏偏这东西力气还很大,被林小川抬脚顶着肚子,腹部就像个糟了污染地烂西瓜一样,一下子被踩破了皮,紧接着溢出了让人恶心的血水和内脏。 林小川见状忙不迭地收了脚,险些当面吐出来。但是念及那个场面只会让情形变得更恶心,他只好生生忍住了吐意。 他能忍住,不带表别人也能忍住。 “呕……” 身后的肖正到底是年轻,一时间连惊慌都忘了,趴在一旁不顾一切的吐了个痛快。 “呕……” 林小川被肖正一刺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立即成倍的翻了上来,激的他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干净。 被丧尸恶心了这么多年还能吐成这个怂样的,恐怕整个部落里也就他们俩了,这要归功于这些年来他们受到的优待。打丧失是战士们的事儿,可是其他人即便战斗的时候伸不上手,事后总要参与洗个地埋个坑之类的环节,他们俩却不用。 当然那是以前,以后会如何,还是未知。最起码现在林小川和林爷爷已经没什么优待可言了。 这俩吐得天翻地覆的家伙,大概是把脑浆也混在胃酸里一并吐干净了,吐着吐着竟也忘了近在咫尺的丧尸。 而那丧尸呢,大概也是很久没见过这副阵仗了,用那仅有的感人智商迷茫了一阵子,这才伸着已经露出骨头的胳膊,扑向了离自己最近的林小川。 “小心……”躲在暗处持弩的项左出于本能惊呼出声。 刚刚觉醒了异能的林小川,用他自己都没能适应过来的超常听觉接收到了这句提醒,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两人藏身的地方。 这小子不躲丧尸,瞎看什么呀! 此时,一只箭自茂密的树叶中射出,直冲林小川的方向而来,片刻后擦过他的脸颊,射中了丧尸已经扑到了他后颈处的脑袋。 第6章 又见面了 惊魂未定的林小川被肖正往旁边一带,堪堪躲过了倒下来的丧尸,前一刻还狰狞可怖的丧尸,此时已经毫无声息。林小川感觉侧脸有点痒,伸手抹了一把发现方才被箭擦破了皮,血汇成一小道已经流到了脖子上。 方才仅有毫厘之差,也不知出手的人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丧尸?心里虽然有这样的念头,林小川面上却依旧保持着被吓呆了没回过神来的模样,忍住了将目光投向灌木丛中的冲动。 另一边,持着弩的项左,一脸懵逼的看向旁边的周湛,还没反应过来弩明明在自己手里,怎么能在片刻间经对方的手发了出去。 周湛微皱着眉头望着不远处的林小川,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那小子看起来也不缺心眼,却偏偏连丧尸都不知道躲。 “小川哥……”肖正本来都不害怕了,被林小川的样子一吓,忍不住又开始害怕了,问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林小川愣了一下,问道:“菌子呢?” “啊?”肖正一愣,立马回过神来想起了他的菌子,于是扯过筐子开始捡散落的菌子。 林小川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然后俯身帮着肖正捡菌子,好像刚才的丧尸和那支差点射穿他脑袋的箭,都比不上那窝菌子重要。 藏在树上的两人越看越不解,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开始捡菌子,对于方才那支天外来箭也不追究,似乎压根已经将方才的事忘了。直到林小川和肖正背着筐子一前一后往山下走的时候,项左才反应过来,抽了一支箭便瞄住了林小川。 林小川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危险,背影略僵了一下,然后搭着肖正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身前一推,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将肖正挡了个严实。 “小川哥,你的手上怎么那么多汗?”肖正一边走一边小声问道。 “热得。”林小川顺手在肖正肩膀上抹了抹。 眼看着两人已经快要走出射程,项左似乎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出手,于是下意识转头询问旁边的周湛。 男人线条明晰的侧脸微微有些紧绷,似乎很犹豫。 “跑!”林小川估摸着已经离开了弩的射程,推着肖正就往山下跑,没想到雨天路滑,肖正一下被他推了个嘴啃泥,而他也就势直接摔在了肖正的身上。 不过是摔个跟头的功夫,等林小川从肖正身上下来,再抬起头便发现眼前多了两个人。 很久以后,林小川想起这次捡菌子的经历,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记不清自己要出来这趟的理由,也记不清怎么稀里糊涂的就差点被丧尸扑了,他只记得这天,他第一次觉醒了迟到很久的异能,他更记得这一天,他又见到了那个白眼儿狼,后来他知道白眼儿狼名叫周湛。 周湛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小川,目光中带着一个战士特有的凌厉。林小川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丝毫的“旧情”,简直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所以他本能的在心里又暗骂了一句“白眼儿狼”。 “哥……”项左屁颠屁颠的跟在周湛背后,看了一眼一脸愤恨的林小川,和一旁瞪着大眼睛好像要哭的肖正,道:“弄死吗?” 肖正一听有人要弄死他们,哇的一下就要哭。谁知被周湛冰冷的眼神一瞪,愣是没敢出声,可是哭声是忍住了,眼泪却没来得及憋回去,呼啦一下就像早晨的大雨一般,毫不客气的开始往下掉。 林小川倒是没那么脆弱,实际上他现在的情绪完全被愤怒占据了,甚至没有一丝的害怕。他很想动手打周湛一顿,但是他知道自己恐怕连人家的衣服都摸不到就会被揍死,于是没有付诸实践。 “哥,弄不弄死?”项左又问了一句。 周湛望着两个没有丝毫反抗力能的人,目光似有犹疑。林小川因为皱着眉头的缘故,双眼有些微眯,柔和的侧脸上因为那道血红的伤口,反倒添了几分凌厉。只是这几分凌厉放在一个柔弱的有些可笑的人面上,起不到丝毫的震慑作用。 “阿左。”周湛道:“这是人,又不是丧尸,不要动不动就想弄死。” 项左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是有些太暴力了,刚要说话,便闻周湛又道:“对待人嘛,顺眼的可以抓回去暖床,不顺眼的抓回去给弟兄们暖床,要是弟兄们也不愿意要,再弄死也不迟。” “无耻!白眼儿狼!”林小川徒劳无功的瞪着双眼愤怒道,他终于骂出了口,心里莫名有些畅快。 项左看了看周湛,又看了看林小川,伸手抓起哭的兢兢业业的肖正,道:“我看这个挺顺眼的,哭起来的时候挺让人心疼。” 挺顺眼的肖正,瘪了瘪嘴,速度刚刚减缓的眼泪,立马又奔腾了起来。他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是得益于那张娃娃脸以及尚未全然张开的身量,要说只有十三四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刚才为什么要跑?”周湛问道。 “因为……”林小川敛了目光,不再直视周湛的眼睛,道:“害怕。” 他的长相本就属于没什么侵略性的那种,如今低眉顺眼,声音还略带颤抖,在旁人听来,的确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可怜样,【害怕】这个理由十分说得过去。 可惜,他刚刚十分有气势的骂了一句【白眼儿狼】,要不然周湛就真的信了他了。 “阿左,把他们两个捆结实,先扔在这里。”周湛吩咐完转身朝旁边走了走,然后叉着腿站着,背对着三人解开裤带便旁若无人的开始嘘嘘。 项左一手一个,拎起默不作声的林小川和哭得昏天暗地的肖正。林小川趁机伸手抓住了肖正的手,然后低敛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热烈。 年轻且毫无经验的小牧者,凭着冲动和对身份毫无杂念的信任,驱使自己刚刚觉醒的异能,对时间做了一点小手脚。 下一刻,时间突然凝结,周湛的嘘嘘声瞬间定格了,项左拎着两人的动作也停住了。 如果他们两个人不是一个紧张万分,一个陷入懵逼的话,他们就会发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晃动的树叶,摇摆的野草,甚至来往的风都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奇异的状态中。 世界就像被按了暂停的机器,除了林小川和肖正两个活物,其他的一切都暂时被封住了一个维度,失去了时间的流动。 肖正一脸惊魂未定,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状况,林小川已经从项左的手中挣脱,然后走到一旁抓住丧尸脑袋上那支箭,忍着恶心一咬牙将其拔了出来。 预料中的腥臭之气并没有袭来,头上的伤口骤然暴漏出来,丧尸在这种状态下甚至没有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不过林小川一时也无暇顾及。 他握着那支箭,毫不犹豫的抵在了项左的心口上,但是接下来他却颤抖着手,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了。 他没有杀过人,他连丧尸都没有杀过。 “小川哥……”肖正眼巴巴的望着林小川,巨大的错愕之下,反倒生出了异常的冷静,他小声道:“他刚才救了你。”说罢还特意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丧尸。 “他刚才还想弄死你呢!”林小川道。 肖正见林小川将目光移向他,忙避开他的目光,扒开阿左尚抓着他衣襟的手,索性扶起一边的筐子,又捡起了刚才散落出来的菌子,然后小声道:“万一他不是坏人呢。” 是啊,万一他不是坏人呢。 林小川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陌生人了,在他原来的想象中,陌生人应该比他们寨子里的人更粗粝野蛮,说不定比丧尸还恐怖。 不过周湛和阿左显然不太符合他心目中陌生人的设定。这俩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武器,都比他们部落的人更讲究。 虽然那番“抓回去暖床”的话有些野蛮过了头,但是想来那话里应是恐吓的成分居多。要不然,这会儿他们早把林小川和肖正分别按在地上这样那样了。 “小川哥……”肖正已经捡完了菌子,背着筐子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提醒道:“要杀赶紧,一会儿他们该动了!” 林小川闻言有些暴躁的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没能下得了手,只抬脚在项左的□□踢了一脚,然后将那支箭插到了项左颈后的衣服里。 他转身带着肖正跑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快速跑到周湛的身后,对着周湛的屁股踹了一脚。周湛十分配合的直挺挺往前一倒,趴在地上依旧保持着扶着*嘘嘘的姿势。 林小川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忐忑过。 他从山上下来的一路,就像丢了魂儿一样,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太真实。不久前他还在为自己是不是爷爷亲生的而感到纠结,出了这一趟门之后,却骤然觉醒了异能。 山坳里这会儿比先前稍热闹了一些,雨后的慵懒渐渐随着阳光消散,人们也不愿老耗在屋里头,这会儿街上虽算不得热闹却也绝不空旷。 雨后阳光并不强烈,但是已经有女人开始在自家房门口支起竹竿晾晒衣物了。破旧发白的衣服被风吹的摇摇欲坠,反倒为部落添上了许多生机。 林小川刻意带着肖正又走了较为僻静的路回去,路上遇到了围坐一团的几个小崽子,小家伙倒是颇为礼貌,规规矩矩地叫了句【先生】,林小川人模狗样的应了,却没逗留径直回了家。 林爷爷最近似乎有些嗜睡,这会儿天还大亮,他就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睡了。林小川犹豫了一下,最终并没有上前叫醒老人家。 他和爷爷的地位的骤变,严格来说都是那个白眼儿狼引起的,可是林小川不傻,他知道那只是明面上的借口罢了,将这一切归咎于周湛,也只是为了找个对象发泄一下自己的愤懑而已。 他来的路上想过,干脆直接通知战士带人上山把人抓回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战士们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深的信任,或许是一连串的事让他心生了芥蒂。 说白了,那帮战士有一半以上都是比周湛更无耻的白眼儿狼! “要不去找我爸,顺便让他把你脸上的伤口治治,别留了疤。”肖正替犹豫不决的林小川拿了主意。 林小川经对方提醒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箭伤。 山上,周湛站在高处远远的俯视着山坳里的寨子,面色极其难看。 项左坐在地上,擦着手里的箭,擦完之后放到箭筒里,然后翻了个身仰躺着,开口道:“接下来怎么办?” 在一个长期稳定的寨子附近出现陌生人,这绝对称得上是比出现丧尸还要危险的信号,如果他是寨子里领头的战士,一定会第一时间拿着武器带人来抓人,拷问清楚来由再决定是杀是留。 不过周湛完全没有要落荒而逃的打算,轮廓分明的脸上挂着危险的表情。他很生气,任何一个人嘘嘘到一半被人踹翻在地,而且是正面朝下,身下还有各种杂草,都很难做到不生气。 “静观其变。”周湛道。 “不走?”项左问道:“他们回去肯定会通风报信。” “我还怕他们不来呢!”周湛道:“他们部落里只有两个战士,凭你我二人之力,轻易就能把他们全部落老老小小都灭个干净。” 项左打了个寒战,心道,之前不是还说人不是丧尸不要动不动就杀啊杀的么,怎么这会儿又想把人灭个干净了。 “入夜之后,你带人去解决那两个战士。”周湛道。 “那你呢?”项左问道。 周湛没有回答,眼底浮起一丝怒意。他要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扒皮抽筋,让那小子知道惹他生气的后果。当然,念及那几日的收留之恩,他不会弄死那小子,但是必须教训一番!因为……他某个部位到现在都还有点疼。 第7章 心怀不轨 肖正的爸爸肖衍看起来只有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比肖正更硬朗一些,但是整体的气质却是比较温文尔雅的类型。 要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久了,很多人连外表的周正都很难坚持,像肖衍这样由内而外都算得上周正的人,实在是很难得。 林小川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将受伤的脸对着光线好的那边。 肖衍从儿子手里拿过干净的毛巾,将林小川的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又将毛巾递给了肖正。然后他的手指沿着林小川的伤口轻轻抹过,那道箭伤迅速愈合,就像从不曾存在过一样,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会儿你和小正在家等着,陌生人的事我会去找大老汪说,你就不要去了。”肖衍道:“你爷爷不是不让你和战士走得太近么。” 经过了一番挣扎,林小川还是将陌生人的事告诉了肖衍。 林小川摸了摸自己恢复如初的脸,道:“今天留在部落里的战士除了大老汪还有谁?” “还有汪藤。”肖衍道。 他口中的汪藤是大老汪的弟弟,比大老汪小了近20岁,一直被大老汪当成半个儿子养大的。大老汪是部落里战士的首领,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高的领导才能,而是因为他武力值最高。 林小川想起早晨在牲口棚躲雨时那种危险的感觉,心里不由一跳。不过他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草木皆兵了。 肖衍处理完了林小川的伤口,又简单的交待了两人几句,便动身去找大老汪了。部落周围突然出现了陌生人,这多少也算是一件比较紧迫的事儿,肖衍不敢耽搁。 肖正生了火,打算把今天捡来的菌子和野菜弄一弄,混着昨天领到的肉一起煮一锅,两家人一起加个餐。 林小川中途回了一趟家,林爷爷似乎依旧睡得很沉。以往老爷子白天里也爱打个盹儿,但是像今天这样嗜睡却还是头一遭。 也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林小川总觉得心里特别慌乱,就好像预感到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是他又不能判断究竟是什么事,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一大早被人一通奚落,林小川本来是很郁闷的,结果不久后莫名其妙的突然觉醒了,他的郁闷便被欣喜取代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个陌生人的缘故,林小川在欣喜之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林小川回到肖正家之后,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了,肖衍依旧没有回来。 “啊!”肖正一声痛呼,手被热炉子烫了一下。 林小川忙跑过去看了一眼,便见对方指腹上被烫了好大一个泡。肖正对做饭一事并不生疏,想来也是有些走神才会至此。 “我爸怎么还不回来,要不我去看看他吧?”肖正道。 “我去吧。”林小川道:“顺便问问大老汪识字班的事。” 其实林小川心里也有一些小算盘,他觉得大老汪等人对牧者态度的转变,说不定也多多少少和自己迟迟没有觉醒异能有关。 使用异能对于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看不出太大的反作用,可是对于老人家而言,就有些吃力了。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林爷爷都没有使用过异能。 如今林小川已经觉醒了,他可以替代林爷爷成为新的牧者。这个转机,说不定能挽救他们在寨子里的地位。 林小川走过大半个寨子,心里乱七八糟了的想了一通,径直去了大老汪的住处。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刚要伸手敲门,便被屋里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隔着门板,一个压抑的呻/吟声不断传来,间或夹杂着另一个人兴奋的喘息。 虽然未经人事,但是凭借本能的感觉他也猜到了屋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屋里有两个男人正在做那种事。 林小川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心跳的砰砰直响。他后退了几步,打算转身就跑,却不料直接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对方在他惊叫出声之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炉火烧得很旺,架在上头的那口锅里的食物已经开始沸腾。 肖正有些走神的盯着炉火,指腹的烫伤不时传来隐隐的疼痛,不过他倒不是太在意,等他爸回来之后,用手一摸他的指头就能恢复如初。 肖正起身走到门口张望了片刻,依旧没有看到肖衍或者林小川的身影,他心里不由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被人捂住嘴巴的时候,林小川就知道自己摊上事儿了。 他时常被林爷爷交待,无事不要招惹任何一个战士。年幼的时候,他还不是太明白,只是出于本能,遵守林爷爷的叮嘱。后来年纪渐长,他也不时琢磨出了一些念头。 只是这种奇怪的念头,他自是不会拿出来剖析清楚,因为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缘由。在一个性别比例不均衡的部落,长相过得去的男孩子总是容易引人生出些别的想法。 早晨躲雨的时候,林小川就有些忐忑,那种危险的感觉太强烈。可能是出于直觉,也可能是出于牧者的觉察能力。但是他忐忑归忐忑,大白天的,他不觉得有人会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直到他被人捂住口鼻拖到了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里光线昏暗,但是他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将他弄进来的那个人。对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本就少得可怜的光线,如今林小川整个人都笼罩在对方的阴影里。 “汪藤。”林小川道。 “每次远远的看到我都躲着,你怕什么?”汪藤道。 林小川转开视线,略微低着头,没有回答。这种问题,怎么答都不可能是正确答案,既然如此,索性还是装哑巴更省力气。 “为什么不看我,嫌我长得丑么?”汪藤捏着林小川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那张并不丑甚至有些英气的脸上,赤/裸裸的挂着贪婪和难以抑制的兴奋。 林小川敏感地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于是有些逞强的道:“我是下一任的牧者,你无论想做什么,都最好考虑清楚后果。” 汪藤笑了笑,骤然俯身靠近林小川,两人隔得太近,呼吸彼此可闻。林小川心里的恐惧感突然袭来,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回忆着在山上凝滞时间的方法,可是似乎有些徒劳无功。 “如果不是二胡子一直道貌岸然的维护你们几个,三年前我就想对你这么干了。”汪藤道。 【你们几个】?林小川突然想起了肖衍,联系到方才在大老汪门口听到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现在不用怕了。”汪藤道:“二胡子今天回、不、来、了!”他一字一顿的道:“往后没人罩着你们了,姓肖的要想保住他儿子,就得任我哥戳扁捏圆,而你……” 汪藤适当的收声,极为暧昧的在林小川耳边蹭了蹭,然后低声道:“要想保住你们家那个没用的老家伙,就乖乖把我伺候好。” 林小川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同时心里渐渐开始绝望。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战士的力量较普通人大的太多。林小川在汪藤的手里,就像一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麻雀。 不过汪藤不会那么快捏死他,他隐忍多年的欲/望,如今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不把这些年的积郁讨回来,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林小川的双手被汪藤用一只手扣住,然后整个人被粗暴的翻了个身按在了坚硬的桌子上。 由于没有经过细致的打磨,桌子上并不光滑,穿着衣服倒没觉得什么,可是汪藤另一只手稍一用力,就把林小川身上的衣服扯得七零八落。赤/裸的身体被粗糙的桌面磨得生疼,但是林小川心底的绝望,来自身后那个失去控制了的恶魔。 “害怕吗?”汪藤伏在林小川光滑的背上,下身火热的某处紧紧地隔着衣服抵着林小川,他的一只手在林小川身上毫无章法的来回摩挲,像是终于得到了觊觎已久的宝物,既有爱不释手的热情,又有恨不得一口气毁了的扭曲情感。 “害怕你就叫出来,你叫的越大声,我就越兴奋。”汪藤说罢在林小川光滑的脖颈上舔了一下。 林小川心里泛起了浓浓的厌恶和恶心,更多的是恐惧和无助。他明明已经觉醒了异能,可是因为使用颇不得法,越是焦急慌乱的时候,反倒越是难以控制。 汪藤脱掉自己的衣服,贴着林小川的背伏在上面,肌肤相贴的感觉,让他眼中浓浓的情/欲又重了几分,像是炽热的火苗,恨不得将自己连同身下的林小川一同烧死。 林小川终于崩溃了,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逃脱的了,可是他又极其厌恶汪藤对他做的一切。巨大的恐惧感席卷而来,林小川自懂事以后第一次哭了。 起先他还是无声的抽噎,慢慢的这种哭泣便演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身下之人的软弱无助,并没有让汪藤退却,相反,他变得更加兴奋了。想着早晨隔着窗缝望见林小川时,自己的肖想和渴望,如今终于得以实现,汪藤恨不得将林小川生吃了。 第8章 山雨欲来 “哭吧,你哭的越伤心,我就会做的越高兴。”汪藤说罢便伸手扯掉了林小川的裤子,顺手在对方光滑修长的腿上来回摩挲起来。 等得越来越不耐烦的肖正,跑去了林小川的家里想找林爷爷出出主意,然后便发觉了林爷爷的异样。对方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原本那张老而不衰的面上,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竟是长出了许多深刻的纹路。 “爷爷……”肖正试着叫了叫林爷爷,对方毫无反应,只是额头上的冷汗变得越来越多。 肖正忙跑去取了布巾过来,然后有些仓皇的给林爷爷擦拭着脸上不断涌出的冷汗,很快他便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老人的整个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紧闭的双目周围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开始长出了皱纹。好像多年岁月都没能在上面留下的痕迹,一下子蜂拥而至,似乎想夺走这个老人仅有的生命力。 就在林小川快要被汪藤进入的前一刻,他只觉脑中轰的一下,然后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和动荡。身后那具令他作呕的男人的身体已经不在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原本被扯烂的衣服如今完好如初。 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仿佛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风暴中,耳边是模糊且尖锐的鸣啸,眼前是一片迷蒙的混乱,唯有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突然,一切好像静止了。 林小川在无边无际的深渊中,看到了他的爷爷。 “小川。”林爷爷伸手抚了抚林小川齐耳的短发,眼中满是慈爱。 “爷爷,这是哪儿?”林小川满是疑惑,仿佛坠入了梦境之中。 林爷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口道:“小川,操控时间的能力是很危险的,你永远预想不到后果,所以我希望你将来能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试图操控时间。” “我现在什么都不会。”林小川有些气馁的道。 “你早晚会掌控所有的能力,到时候想想我说的话。”林爷爷道。 林小川正想询问,便觉得静止的一切又开始迅速流动,甚至剧烈程度比刚才还要强。 时间和空间快速倒退,但是林小川的意识却没有跟随时空的逆转而发生改变,相反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正在发生的一切。 巨大的能量裹挟着林小川穿过时空不停倒退,他试图看清眼前的一切,抓住机会让时间停在某一个安全的截点,可是他发觉自己的努力有些徒劳无功,虽然他是清醒的,可是他操控不了这一切。 突然,一切戛然而止。 林小川还未来得及多想,胸口传来一阵闷痛,他猛然睁开眼睛便对上了周湛居高临下的视线。 久违的青草香和清爽的微风扑面而来,旁边还伴随着肖正熟悉至极的抽泣,林小川心念急转,终于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今天早晨。 这个白眼儿狼此刻望着他,他却再也没有了先前那种危险的感觉。他一直下意识觉得,陌生人会对部落产生威胁,可是如今想来,恐怕任何人来控制部落都要比姓汪的这对兄弟来的合适。 他依稀记得汪藤说过,二胡子不会回来了。以前他们之所以能在部落里安枕无忧,多半也是二胡子的功劳,如今不知道姓汪的兄弟对二胡子做了什么,恐怕对方是凶多吉少了。 这一刻,林小川突然生出了一个强烈的想法,如果眼前的陌生人是来袭击部落的,就让他们来袭击吧。左右这两个人连自己和肖正都没有伤害,多半也不会威胁到部落里那些普通人的性命。 林小川心想,必须要做点什么,不能让事情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 “你……”林小川望着周湛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周湛闻言不由一愣,没太明白眼前的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林小川眼里的绝望和希望都非常分明,分明的不加掩饰,分明的热烈异常。甚至,他的眼睛里莫名的在望向周湛时,带上了一丝信任。 周湛刚想开口说话,林小川便觉眼前一花,自己瞬间穿过时空漩涡,从山上回到了肖正的家里。他转头向着门口一看,肖衍正欲往外走。 林小川简直要疯了,刚才不是回到了山上吗?怎么一眨眼又回到了肖正家里。这是……时空逆转的过程中发生了错乱? 他不知道一切是否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确定时间是不是真的回到了这一刻,又或者结接下来他又会回到别的时空截点。但是无论如何,他必须尽力阻止一切悲剧发生的可能性。 “叔,你去哪儿?”林小川伸手一把拽住肖衍。 “我去找大老汪,你不是说山上有陌生人吗?”肖衍问道。 还好,人还没去,一切都来得及! “小川,你怎么了?”肖衍问道。 “……叔,你不要去找大老汪,他会伤害你的。”林小川道。 肖衍看林小川一脸的紧张和认真,犹豫了片刻,道:“此事……还是找你爷爷商量一下吧……” “爷爷?”林小川看着眼前似乎已经趋于稳定的一切,又想到方才骤然产生错乱的时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 操控时间,需要付出代价吗?方才产生的混乱,会不会和主导这一切的人有关?难道爷爷…… 林小川来不及多想,拔腿便朝自己加奔去,肖衍父子见他神色有异,忙急急的跟了过去。 三人一起去了林小川家,刚进门的时候,林小川就察觉出了异样。当他走近之后看清爷爷的脸,顿觉整个人如坠冰窖。 林爷爷的脸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他原本虽然年纪大,但是一直都是精神矍铄的老人,可是如今,他的脸上只剩灰败。 “爷爷……”林小川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爷爷的手,触手冰凉,毫无温度。 肖正站在后面不敢上前,肖衍伸手在林爷爷颈间一摸,然后看向林小川的表情,便带上了些许悲伤和不忍。 没想到逆转时间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果不是林爷爷中途有些力不从心导致了时空的混乱,不知道他打算把林小川送到哪里。 那一刻,林小川觉得自己就像一片飘摇欲坠的树叶,他寄身的大树被风雨连根拔起,他再也无所依靠,只能落到泥里,任雨水践踏摧残,直到有一天,他自己长成一棵树。 就像【牧者】二字的寓意一样,如果将寨子比作羊群,那么牧者就是指引着羊不要走失的那个人。 牧者如果死了,羊群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胡二知道这一点,所以很多年以来他一直竭力维护牧者的地位,包括与老牧者交好的医生的地位。 大老汪却不以为然。所以他要趁其他战士不在的时候,做主把老牧者赶下神坛。 这件事,他策划了很久,从收买战士趁机在外头弄死二胡子,到借着周湛的失踪煽动部落里的人改变对牧者的看法,再到正式取缔林小川的识字班…… 大老汪等了很久,这次打算一击得手,同时还思量着最好能把他觊觎已久的肖衍弄到手。很多年前他就开始惦记肖衍了,只是碍于对方与老牧者交好,不敢贸然惹了众怒。好在多年过去,肖衍几乎没怎么改变,依旧如多年前那般惹人遐想。 其实他已经得手了,可惜老牧者不惜用自己的一条命,倒流了时间。 异能可以扭转乾坤,却不能起死回生。 林小川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但是他说服不了自己坦然的接受这一切。用爷爷的生命换取这一刻的安然无恙,让他自己选,他断然不会同意。 况且,即便是时间倒流了,问题的根本依旧没有解决。姓汪的兄弟还在,而二胡子恐怕依旧难逃一劫,林小川和肖衍父子依旧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小川,人不能搁得太久,两个小时以后就会……”变成丧尸。肖衍再不忍,也必须提醒林小川。 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林小川一直坐在床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甚至也不哭。他像个雕塑一样,试图用最安静的方式,消化体内那种浓浓的破碎感,而且他还要迅速将破碎再粘起来。 “小川哥,你要是难过就哭吧,看你这样……我特别难受。”肖正倒比林小川还像是正牌孙子,自得知林爷爷死后,就在一旁兢兢业业的掉眼泪。 寨子里的牧者死了,即便已经不复往日的地位和尊崇,这也不算是件小事。依照常理来说,这件事应该第一时间通报给寨子里的战士。但是姓汪的那两兄弟,已经被林小川彻底的拖入了黑名单。 肖衍很聪明,林小川什么都不说,他也差不多能将几件事联系起来。虽然细节他猜不到,但是林爷爷的死,林小川的觉醒,和大老汪必定是有所勾连的。 “你如果不忍心,就避一避,我会保证让伤口小一点。”肖衍已经准备好了短刀,就等着林小川松口,之后在林爷爷的脑袋上来上那么一下。 大概也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林小川突然起身,道:“叔,你和小正哪儿都别去,我去去就回。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动手。” “小川……”肖衍拉住林小川,道:“你是要去找大老汪吗?你之前不是说……他有问题吗?这件事还是等二胡子回来之后,我去告诉二胡子吧。” 林小川想起汪藤的话,目光一凛道:“姓汪的早就……二胡子可能不会回来了,你放心,我不会胡来。” 他看了一眼林爷爷的尸体,又道:“我现在可是你们的牧者。” 有那么一瞬间,肖衍突然理解了林小川为什么不哭也不闹的缘由,大概和他是一样的吧。成年人处理悲伤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是,“天塌了落到了我的头上,我不能垮。”的那种。 肖衍一直没有来得及难过,因为他觉得林小川和肖正都是孩子,他必须一丝不苟的把后事处理妥当,才能毫无顾忌的难过。他没想到林小川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他只是替两个孩子顶着,林小川却不止于此。 不出所料,林小川果然在片刻之后就回来了,而且在他的身后带回了两个部落里的平民。那是一对年轻夫妻,女人挺着大肚子,快要生产了,男人小心的在一旁护着,很体贴。 “天快黑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林小川引着那个女人走到林爷爷的尸体前,然后对肖衍说:“叔,我要让焱姐帮我烧掉爷爷的尸体,我不确定需要多久,你和小正在外面帮我守着门,不要惹人怀疑。” 肖衍打量了女人一眼,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这个女人叫顾焱,他的丈夫叫顾风,两人既是夫妻又同姓,是部落最寻常的那类普通夫妻,既不会引人注目,也不会招惹麻烦。 林爷爷曾经出于偶然帮过顾风很重要的忙,对方是个知恩图报的,久而久之两家人多有来往。林小川曾经在他们家看到过顾焱徒手点燃油灯,没有用火折子,也没有用任何其他的点火工具。 后来林小川才知道,顾焱是身怀异能之人,可以操控火。只是顾焱的异能觉醒的非常有限,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直到面对着爷爷的尸体时,林小川才记起了顾焱的小异能。 他不想让爷爷的死这么快就传开,可是他又不能这么放任不管,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火烧掉,不留一点痕迹。当然普通的火是不行的,只要烧起来整个部落都会看见。 异能者的火就不一样了,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林小川并没有把握能帮助顾焱彻底觉醒异能,毕竟他连自己的异能都还控制不了。 “小川,你出来一下,我有句话要和你说。”肖衍道。 林小川犹豫了一下,然后便跟着肖衍出去了。 “你有把握吗?”肖衍低声问道。 林小川明显迟疑了一下,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肖衍语重心长的道:“小川,我知道你爷爷走的突然,你觉得自己肩上有责任。可是,我不赞成你这么做,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林小川闻言有些不悦,差点就脱口而出道:一步之差你就要被大老汪这样那样了,你还来跟我说什么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可是他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住了。 肖衍是他的长辈,爷爷的朋友。 “二胡子不会回来了,其他战士都是大老汪的人,姓汪的兄弟俩狼狈为奸,就等着把我们拨皮拆骨,如果让他们知道爷爷死了,你觉得我和你还有小正接下来会怎么样?整个部落接下来会怎么样?”林小川说着已经有些急了。 肖衍沉默了片刻,道:“顾焱已经彻底觉醒了异能吗?” “没有,但是我是牧者,我可以帮她。”林小川道。 “万一你控制不了呢?不要忘了你爷爷都没能帮她彻底觉醒。即便你控制得了,万一她自己控制不了呢?”肖衍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这几天的事儿,我不想让你一念之差,弄得一尸两命。” 林小川闻言有些烦躁,他的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但是依旧在极力忍耐着不要发作,可是肖衍的态度戳中了他的软肋。 林爷爷的死将他推入了一个死胡同,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必须处理好一切,可是如今肖衍点破了他的死穴,让他意识到他不可能处理好这一切。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林小川道:“等着大老汪来发现我爷爷的尸体,然后将你……” “尸体烧了他也会发觉人不见了。”肖衍道。 “但是看不到尸体,他会害怕,他会心虚,这样他就不敢为所欲为了。”林小川道。 “小川,你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把事情想清楚……”肖衍话没说完便被林小川暴躁的打断了。 “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冷静!”林小川道:“这件事我说了算,你不要劝我!” 说完之后,林小川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分,可是一时间也无心往回找补。这时屋内传来了肖正的惊呼,肖衍面色一变急忙进屋,然后对着床上林爷爷刚要开始异变的尸体一刀刺了下去。 大脑破坏,已经开始异变的尸体停止了异变,但是眼睛已经睁开了,有些茫然的望着前方,瞳孔还是人类的瞳孔,乍一看去还和活着的时候一样。 林小川进门之后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小川。”顾焱红着眼圈,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抱着一旁的丈夫,小声的哭了起来。 望着爷爷的尸体,林小川终于一点一点的冷静了下来。今晚二胡子回不来,姓汪的两兄弟会不会今晚就来耀武扬威?如果他们来了发现老牧者已经死了,首当其中的就是林小川和肖衍父子。 林小川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总不能把爷爷的尸体扔在这儿跑路吧? 他走到床边站着,半晌后声音沙哑的道:“天要黑了,战士们应该回来了,如果二胡子没能一起回来,往后部落里就难过了。你们先回去吧,小心点别被人看到。”这话显然是对顾焱两口子说的。 夫妻两人立在原地没有动,林小川回头看了顾焱一眼,又转向肖衍道:“叔,你也跟着去吧,这孩子恐怕不愿意等了。”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 这种时候要生孩子,不是添乱嘛! 第9章 冤家路窄 天色渐黑,屋顶又响起了闷雷。风雨声渐起,扰得人不得安宁,可是在这种狂躁之下,属于人类特有的安静反倒有些突兀。 原本应该在天黑前回来的战士们,一直未归。部落里的人又因着天气的缘故,只能各自躲在屋子里。 肖正独自坐在角落里,眼睛因为一天大哭了数次而有些红肿。在他不远处的筐子里,搁着他和林小川今天一起去捡的野菜和菌子,可这会儿谁都没有闲心惦记自己的肚子。 林小川坐在爷爷的尸体前,脑子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事,唯独将难过放在了最不容易触及的角落。现在难过,还不是时候。 他想做些什么,爷爷用命换来了他和肖衍无恙,而他无论如何不能让爷爷的心血白费,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保住自己和肖家父子。 当然,说自己是牧者,要护着部落这话也不假。虽然打心底里,林小川对于自己身份的认同感并不强,他的这种模糊的觉悟,大多来自这么多年来爷爷身份的熏陶。 当然,熏得不够透,堪堪只浸入了表皮,还没怎么入味。 林小川在等。 最初,他在等姓汪的兄弟对他们出手,因为那是生活原本的轨迹,即便被林爷爷改了,也不该偏离太多,该来的依旧会来。所以他慌乱之下找了顾焱,想着把爷爷的尸体烧掉,姓汪的见不到他老人家,总该有所顾忌才是。 可是肖衍说的对,他根本就没有把握,还有可能弄巧成拙。 而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觉得有事情要来了。 “小正。”林小川终于开口,角落里的肖正抬眼望去,看不清的他的表情,只听他声音平静的道:“你去焱姐家里帮把手,免得你爸忙不过来。” “我想在这儿陪你。”肖正道。 “听话,等焱姐生了,来告诉我一声,不然我老担心着。”林小川道。 被林小川叫走又打发回来的顾焱,此刻斜倚在床上,丝毫没有要生产的迹象。丈夫顾风倒是紧张的很,毕竟林小川是新一任牧者,他说顾焱今天要生,那肯定是不会错的。 肖衍立在顾家的门口,望着冒雨跑来的熟悉身影,不由一愣。看来,林小川将他打发走了不够,将肖正也打发了过来。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无声无息的老人笼罩在光中,片刻后了无踪迹。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那点可怜的光亮,除了方圆一丈内的什物,压根也照不亮什么东西。 林小川的眉目间,快要拧出花儿了,显得有些焦躁。 已经入夜了,为什么依旧没有动静?是他的直觉出了问题,还是他的预估出现了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小川静静的坐在床前,低垂着眼。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混合着雷声,扰得林小川本就不安的情绪变得更加草木皆兵。 突然,油灯的光一晃,屋里本就微弱的光线更暗了几分。 有脚步匆忙的走近,随即敲门声响起。林小川皱了皱眉,起身打算去开门,然后门外的人似乎连等的耐心都没有,径自推开了门。 此时有闪电划过,林小川看清了门外之人的样子,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汪藤盯着林小川看了片刻,然后开口道:“你爷爷呢?” “他……”林小川心念急转,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汪藤又道:“昨日出去的战士们原本日落前就该回来,可是如今夜深了也没见踪影,我来请牧者帮忙占一卦。” 林小川闻言才意识到自己想歪了,汪藤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想来也是,今天下午若不是他主动找上门,汪藤未必会对他出手。 那个时候,姓汪的两兄弟,都笃定了二胡子必死,部落将改头换面彻底由他们家做主,所以才会那般猖狂,且亟不可待的提前庆祝。 可是入夜之后,战士们没有按时归来,他们的心思顿时都转移到了未归的战士身上,自然也无暇理会自己的那点私/欲。 如果林小川今天没有将陌生人的事告诉肖衍,肖衍没有去找大老汪,那么他也不会去找肖衍……那样的话,林爷爷就不会死。 “爷爷他……” 汪藤心里急的很,直接越过林小川进了屋,然后便看到了床上林爷爷的尸体。短暂的惊讶之后,汪藤将目光转向了林小川。 “牧者死了,你为什么不报?”汪藤问道。 “我……正要报……”林小川道。 汪藤原本的焦急很快转化成了愤怒,老牧者一死,无法再测问未归的战士们的行踪,这让汪藤变得有些暴躁。虽然他一直不将老牧者放在眼里,但是遇到事情的时候就例外了。 林小川想起那段不堪的回忆,望向汪藤的目光中便不由带上了几分惧怕和厌恶。汪藤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头,继而走到林小川身前,逼视着对方问道:“你怕我?” “不……不怕。”林小川道。 “不怕你往后退什么?”汪藤道。 林小川这会儿已经退到了桌子边,手不自觉往桌子上一扶,被翘起的木刺扎了一下,随即那段回忆又见缝插针的涌起。 汪藤望着近在咫尺的林小川,不明白对方突然之间为什么面色苍白而且开始发抖,但是不得不说,林小川这幅样子,极大的挑起了他心底那点压抑已久的欲/望。 “我……我也可以帮你占卜……战士们的下落……”林小川道。 “那你现在就卜,告诉我他们是死是活。”汪藤道。 汪藤站在林小川面前,身体几乎和林小川贴在了一起,他还刻意将上身前倾,导致林小川不得不后仰,否则他就要撞到汪藤的怀里了。 林小川闭着眼睛,竭力地将精神集中,脑中反复搜寻战士们的下落,然后他在一片混沌庞杂的虚无中,看到了重伤的二胡子。 “怎么样?”汪藤问道:“卜到了吗?” 林小川有些躲闪的望向汪藤,小声道:“我只看到……二胡叔,受了伤。” 汪藤闻言目光一滞,显然没料到林小川当真能卜到信息,方才生出的轻薄之心便添了两分顾忌。之前这位准牧者一直没有觉醒,没想到老牧者刚死,他就觉醒了。 “你爷爷的后事,明日天亮我会找人处理。”汪藤道,见林小川神色略缓,他退开了几步,找了张椅子坐下,又道:“他们没回来,多半是被大雨困住了,想必今夜或者明早就能到了。” 林小川站在一旁不出声,心中一直盼望着汪藤快些离开。 “如今你爷爷也死了,部落里没人能护着你了。”汪藤说罢转头意味深长的望着林小川,道:“今晚就跟我回去,往后和我一块儿住。这样一来,这处房子也算是省出来了,还能做点别的用处。” 林小川闻言大惊,脱口而出道:“不行!” 汪藤眉头一皱,强行装出来的温和也演不下去了,又恢复了那副有些不耐烦的神情,语气凉凉的道:“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吗?” “我……我可以搬到肖叔家里,这房子明天就可以腾出来,我可以不住在这里。”林小川道。 “肖衍?”汪藤讽刺的笑道:“过不了多久,他们父子俩,也要改姓汪了。” 林小川没想到汪藤这么快又露出了本来面目,心里的恐惧之感再一次扩散开来,席卷全身。 没想到战士们未归这样的事,在汪藤这里竟也不值一提。 “走吧。”汪藤起身对林小川招了招手,道:“把你一个人和死人丢在一间屋里,我不忍心。” 林小川战战兢兢的道:“我不去……我得陪着我爷爷……” “我有那么可怕吗?”汪藤起身又朝着林小川走去,然后把人重新逼到桌角,道:“你不去也行啊,我不介意在这里好好疼你。” 汪藤火热的气息喷在林小川的耳际,回忆中那种绝望和恐惧争先恐后的袭来。林小川下意识的想跑,却被汪藤捉住按在了桌上。 林小川的挣扎极大的满足了汪藤的征服欲,他急切的用手扯掉了林小川的衣服,然后俯身在林小川洁白光滑的肩膀重重的咬了一口。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间屋子。林小川惊慌恐惧的目光看见了屋子另一边爷爷的尸体。 伴随着肩膀传来的巨大疼痛,林小川突然目光一凛,侧头在汪藤的脖子上重重的还了一口。汪藤没想到眼前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林小川,竟然会还嘴,于是捂着脖子愣了一下。 不过这还没完,林小川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匕首,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狠戾之气,竟趁着汪藤失神的功夫,毫不犹豫的戳进了汪藤的肚子上。这下子汪藤才意识到眼前这只小羊羔实际上是个小狼崽。 林小川趁机逃脱,冲出门去,毫无防备的重重撞到了一个人结实的胸膛里。林小川初时像个惊弓之鸟一样,但是当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时,不由一愣。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林小川赤/裸着上身,白皙的肩膀上印着一个深深的咬痕,殷红的血从伤口中渗出,顺着肩膀流到了胸口。 他剧烈的喘息着,眼中盛满了惊慌和无助,就像是个从猎人手里侥幸逃脱的小猎物。而这个小猎物撞到了另一个猎人的身上,此刻这个猎人还陷在错愕中,没有回过神来。 “我看你能跑多远,等我抓到你一定把你干/到哭着求饶……”怒气冲冲的汪藤捂着肚子从林小川家里出来,便看到了呆若木鸡的林小川和林小川面前一脸愣怔的周湛。 汪藤的话声音很大,林小川和周湛都听到了。林小川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而周湛脸上则是意味深长的表情。 看来林小川的力气实在是有限,这一刀戳的不够深。 远处有人一路小跑过来,道:“老大,左哥说只找到了一个战士。” 周湛道:“告诉他,另一个在这儿呢。” 传话的人下意识看了一眼林小川,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后又望向汪藤,这才明白周湛口中的另一个指的是谁,于是又小跑着走开了。 “是你?”汪藤一脸惊讶的道,然后望向林小川道:“人竟然是你故意放走的?看不出来呀林小川,你还挺有本事。” 周湛面上带着笑意,目光却望向了身前的林小川,然后伸出手指在林小川胸前的血迹上轻轻抹了一下。林小川忍不住打了个颤,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他有限的勇气已经在那一刀里用了大半。 第10章 有点可笑 周湛的身材很挺拔,站在林小川的面前比对方足足高了半个头。他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软麻料子的衣服,与林小川他们那些洗的快脱线的陈年旧货区别很明显,整个人都散发着浓浓的优越感。 此时他手指沾着从林小川脸上抹来的血,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他故意沉默了片刻,然后将手上的血迹抹在了林小川脸上,开口道:“当初你们应该毫不犹豫的把我弄死。” 他虽然望着林小川,这话却是对汪藤说的。 轻易就被激怒的汪藤,看着周湛的动作更加怒从心起,伸手便想将林小川拖过来,没想到周湛快他一步,在他即将摸到林小川的胳膊之时,揽住林小川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将人一拉一带,搂入了自己怀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汪藤问道。 周湛望了一眼自己怀中瑟瑟发抖的林小川,依旧不去看汪藤,然后用不耐烦的语气道:“你废了这么半天话,也没跟我动手,心里早就知道不是我的对手。既然如此,何苦又问来问去?难道你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就能阻止我吗?” 汪藤被他一番羞辱,忍不住有些气闷。他的确能在动手之前就判断出周湛的实力远高与他,所以他才没有贸然出手。 远处有几个身影正在靠近,汪藤眼皮一跳,知道自己这回栽了,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落在不知名的对手手里,于是心念急转打算搏一搏。 被周湛搂在怀里浑身僵硬的林小川,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下意识的抬眼望去,便见汪藤右手一扬,一柄做工粗粝的短匕冲着自己的胸口飞了过来。 眼看那短匕便要刺入林小川的胸口了,周湛以快到惊人的速度伸手截住了短匕,又反手原路扔了回去,短匕不偏不倚楔进了汪藤的小腿肚子。伤上加伤的汪藤依旧不愿束手就擒,拼命逃进了黑暗里。 “追!”身后赶来的项左立马带人提步追了上去。 周湛压根儿也没在乎过逃得没影儿了的汪藤,只是先前看汪藤的反应,还以为眼前这个一副可怜像的林小川与对方颇有点瓜葛,没想到汪藤一转脸为了逃脱,竟然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咱们俩也算是……冤家路窄吧!”周湛眼角带着笑意,眼神却带着些寒凉之感。 林小川原本对周湛存了些感激,无论如何,能摆脱了汪藤于他而言是值得庆幸的事儿。可是听到周湛这话,林小川就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妙了。 “看不出来你下手还挺黑!”周湛指的是汪藤身上的伤。 周湛一手捏住林小川的下巴,手上的力道略有些重,见到林小川紧皱起了眉头后,他眼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这么一来,他那双好看的令人失神的眼睛,便蕴上浓浓的危险气息。 “我来的不巧啊,扰了你们的兴致……”周湛的目光赤/裸裸的在林小川身上走了个来回,末了逗留在林小川肩头的伤口上,道:“你那个相好的战士跑了,出于道义我是不是该帮他把没做完的事做完呢?” 林小川闻言后不由一僵,刚刚略微恢复了血色的脸上又浮起了苍白。 周湛当然知道林小川和汪藤定然不是你情我愿的关系,不过他对林小川的反应很满意,继续露出恶意的笑容,道:“不愿意?看不出,你对那个拿你当挡箭牌逃命的战士还挺忠心。” 周湛不笑也不烦躁的时候其实是很温和的气质,五官的轮廓虽然分明却并没有那种硌人的感觉。 可是他一笑,那双眼睛便总是不由带着几分恶意,所以总是会给人一种他有一肚子坏水的感觉。而他烦躁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便会趋近于冷漠,让人极难靠近。 此时他的情绪似乎有些矛盾,一直游走在两者之间,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时而显得冷漠,时而又像是憋了坏心眼。 “我和他没关系。”林小川道。 “哦?这样啊。”周湛故作思考了片刻,又道:“那我对你做什么,不就更名正言顺了吗?” 林小川脸色苍白的厉害,双目微红,整个身体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恰在这时,突然又下起了雨,虽然雨不大,但是落在林小川赤/裸的身上,那股凉意依旧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周湛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林小川,虽然有心恶意吓唬一下他,却依然忍不住心里一软,道:“我可不想在这里,进屋再说吧。”随后便不由分说搂着林小川的肩膀便要往屋里走。 一直都很温顺的林小川,闻言之后突然面色一变,在门口拉着周湛的胳膊不愿进门。周湛以为他是心里害怕,便故意坏笑道:“你以为不进屋,我就不敢在这里对你怎么样吗?” “那就在这里吧?”林小川开口道。 周湛闻言一愣,又故意口出恶言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你确定你要在这里被我干?” “就在这里吧。”林小川身体和声音都颤抖无比,可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周湛真是要被林小川给气笑了,他无法理解林小川的脑回路,事到如今也觉得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几乎算得上是通体舒畅,于是也无心再继续逗人,强硬的箍着林小川的腰便将人拖进了屋。 他并没有想要对林小川做什么,毕竟他不是真的白眼儿狼,他只是吓唬吓唬这个不知天高的小牧者,同时也算是把之前被踹了一脚的恩怨还回去。 不过进门之后,他就后悔了。 林小川绝望的站在屋里,身体僵硬地如同一张快要拉折的弓,而屋子角落上的床上,躺着一个新鲜的老人尸体。 怪不得林小川死活不愿进屋,他是不想自己在爷爷的尸体面前被人侮辱。那之前那个汪藤……周湛想起来自己开得那几个不咸不淡的玩笑,顿时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他抬了抬手想安慰一下哭得委委屈屈的林小川,但是手还没落到对方身上,林小川的身体便极为突兀地瑟缩了一下。 周湛收回自己的手,走到角落里捡起了林小川的衣服,发觉那件衣服已经支离破碎了,于是脱下自己的上衣强行罩到了林小川身上。 林小川愣了一下,抬头望向周湛,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周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索性转身出了屋子。 外头的雨还在下,不大不小,刚好是可以将人打湿的程度。周湛立在门外,望着远处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部落里的居民都被从屋子里带了出来,正三三两两的往广场的空地上汇聚。不多时,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快步走向周湛,他的目光在周湛赤/裸的上身停留了一下,满肚子疑问,却忍住了没问,而是开口道:“老大,那边的房子里有个女人正在生孩子。” 周湛闻言面色一动,道:“房子里都有什么人?” 女人道:“她的丈夫,一个医生,还有一个少年。” 周湛转身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片刻后开口道:“让她生吧,生完之后把医生带过来。” “是。”女人应道,而后又问:“其他人呢?” “你自己看着办,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我来做决定吗?”周湛有些不耐烦的道。 女人闻言愣了一下,显然对于自家老大突然发脾气的行为表示非常的不解。不过他聪明的没有追问,而是乖乖的离开了。 片刻后又有一个少年快步跑过来,道:“老大,部落里的人都聚齐了,全部都在广场上,您要现在过去看看吗?” “告诉他们安分一点,不要试图挑战我们的人。”周湛道:“警告完了就让他们回家睡觉,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大半夜的,别折腾了。” 少年闻言便又急匆匆的去了。 周湛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烦躁,总之当他听到又有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张口就想骂人,不过来人比他先一步开了口。 “哥,看我把谁给你抓来了!”项左手里拎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少年,脸上挂着十分灿烂的笑容,道:“我从胡仙儿手里讨来的,是不是很面熟啊。” 周湛看了一眼项左手里的少年,那副哭起来不要钱的气质,非肖正莫属。 周湛快速的抬眼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然后问道:“那个战士呢?不会没追到吧?” 项左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道:“怎么可能,追到了,而且我趁机打了一顿……嘿嘿,我交给胡仙儿让她着人去看着了。” 这会儿肖正哭得没那么惨了,只是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不停的抽泣。周湛原本就有些烦躁,被他扰的越发没耐心。 “你把他怎么着了,哭成这样?”周湛道。 “没怎么着啊……”项左无辜的摸了摸肖正的头,道:“我就说,要把他们部落的人都抓起来,然后一个个弄死……他就……哇的一声哭了。” 周湛闻言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对着项左身后的两个战士道:“屋里有具尸体,抬走找间空屋子放着。”顿了顿又道:“那是老牧者,仔细着点。” 两个战士领命进了屋,片刻后屋里传来林小川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道:“你们要把我爷爷弄到哪儿?” 周湛从项左手里扯过肖正,道:“进去告诉他,乖乖听话,不要闹。” 肖正闻言,脚底抹油一般朝屋里走,背后却传来项左的声音,道:“不乖的话,就一起弄死哦。” 于是肖正进门之后,抱着林小川又哭了。 林爷爷的尸体最终还是被抬走了,林小川本来是要大哭一场的,可是肖正哭得太敬业,他反倒不好意思跟着哭了。等哭累了,肖正才带着浓浓的鼻音,道:“焱姐生了个儿子,还在生,不知道第二个是什么……” 林小川点了点头,问道:“你爸呢?” “在焱姐家里,有一个很凶的女人看着,就是她把我抓出来的,在门口遇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拎着我就来了你家。”肖正现在说起来都还一肚子委屈,瘪了瘪嘴似乎还想哭。 林小川赶在他再次开哭之前,道:“今天晚上应该没事了,你先睡一会儿吧,说不定明早你爸就来了。” 肖正看了一眼角落的床,不久前林爷爷还躺在上头。林小川大概猜到了他在害怕,于是开口道:“你去里屋我的床上睡,什么都别想,闭上眼睛就行了。” 肖正闻言却没动,半晌后,眼泪汪汪的道:“小川哥,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爷爷不在了,二胡叔也不回来了,我爸又不会打架……” “除了战士们,大家不是都不会打架吗?人家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呗。”林小川道:“你都十七了,张嘴就知道哭,除了哭什么也不会。” 肖正无端被教训了一通,委屈的想哭,又不敢哭。他想说自己不是什么都不会,他还会捡菌子,煮饭,洗衣服,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起身走到里屋躺下闭上了眼睛。 小川哥的爷爷死了,还是不要和他顶嘴了吧。 昏暗的屋子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林小川默默地走到角落的床边,然后跪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床上爷爷之前躺过的位置,那里已经冰冷了,丝毫没有他期冀的余温。 那一刻林小川突然意识到,爷爷确实已经走了。 不知道他临走前在想些什么,他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出事了的?是依靠牧者之间的心灵感应吗? 林小川双手放在床上,闭着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维,希望能找到些什么,不过回应他的是无边的寂静和虚无。 “我根本就做不了牧者啊。”林小川心想:“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任谁都可以将我置于死地,我怎么成为别人的牧者?” 之前盲目的责任感和自信,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在刚刚看到爷爷尸体的时候,林小川曾自我催眠,试图让自己接受他将成为新任牧者的事实。可是如今夜深人静,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骗不了自己了。 “我是你们的牧者。”——林小川在几个小时之前还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他想想都觉得可笑。 第11章 兴风作浪 肖衍因为一直在帮助顾焱生产,对部落今晚发生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但是仅仅通过那个不苟言笑的胡仙儿,他也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有别的战士出现,并且自始至终那么从容不迫的等着他,说明部落里的战士已经不战而败。想必现在的部落,已经被这些陌生人接管了。这些人和林小川与肖正见到的那两个陌生人,不知道是不是一起的。 顾焱生了一儿一女,很顺利。 交待完必要的事情之后,肖衍就被胡仙儿带去了大老汪的住处,不过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了大老汪的身影,等在屋里的是周湛和项左。旁边还有一个本部落里的平民叫王兴,之前大老汪就是吩咐的他挨家通知林小川的识字班取消了。 肖衍来的时候一路偷偷观察,发觉战士的住所里全都亮着油灯,部落里的战士们没回来,想来现在里头住的是外来的陌生人。街尾的那家门口还守了两个人,想必里头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关着什么人。 “周老大,这个就是我们部落的医生,叫肖衍。他还有一个儿子叫肖正,今年才十六岁,长得一表人才……”王兴有些谄媚的道。 肖衍听到后半句话,眉头几不可闻的一皱。王兴这话里话外的暗示太过明显,竟然想用肖正来讨好周湛。 不过周湛并没搭理他,而是抬眼看了一眼项左。项左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勾着王兴的肩膀就出去了。 “肖医生,坐。”周湛客气道。 “有什么话,直说吧。”肖衍站着没动。 “刚才那个人说你有个十六岁的儿子?”周湛问道,见肖衍的面色一面,他又继续道:“想必和那个小牧者一起的就是肖正吧?” 肖衍双目微眯,没有作答。 “我今天一早已经见过他了,很爱哭。”周湛简单的评价道。 “你想说什么?”肖衍冷冷的道。 周湛起身走到肖衍面前,道:“如果我要伤害你们,现在你不可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肖衍闻言知道对方说的不错,所以面色稍霁。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要请肖医生帮个忙。”周湛道。 肖衍闻言面露疑色。 周湛又道:“刚才把你带过来的那个女人,叫胡仙儿。他的父亲叫胡二,你们背地里管他叫二胡子。” “他在哪儿?”肖衍问道。 周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道:“我们这次来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他而来,另一半是为了这里的所有人。很庆幸,我们来得还算及时,肖医生还安然无恙。” 肖衍面色一黯,道:“你们恐怕来得并不及时……算了,你究竟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的。” “我开始就说了,请肖医生帮忙。”周湛道。 门外,项左打发走了王兴,然后收起自己假惺惺的笑脸,转而一脸嫌弃的道:“湛哥那么挑剔的一个人,非得找这么一个货色来帮手,一瞅见他我就想弄死他。” 一旁的胡仙儿冷声道:“他原来是汪大的狗腿子,这部落里头的事儿,他最熟悉,而且这种谄媚的人,都好使唤。最起码,在没弄清楚状况之前,他会死心塌地的给咱们当狗。” “就怕把狗养在身边时间长了,被狗咬了就麻烦了。”项左道。 “哼。”胡仙儿道:“狗咬也是咬你这样的,咬不到老大腿上就行。” 项左闻言刚想抬杠,便见身后的门开了,周湛和肖衍一起走了出来。 周湛在胡仙儿耳边交待了几句,末了胡仙儿便带着肖衍走了。 望着肖衍挺拔的背影,项左感叹道:“肖医生看着这么周正的一个人,他儿子怎么是个哭包儿?” 周湛抬脚在项左屁股上踢了一脚,道:“你见面三句不离弄死人家,不哭才怪。” “我跟谁说话都是三句不离弄死人,哭的没完没了的也就他一个啊。”项左有些委屈的道。 “行了,明天你抽空去给那个哭包儿带个话,说咱们借他爸用用,过几天囫囵个儿还回去。”周湛道。 “估计他瞅见我就得哭,也不知道为啥,明明我长得挺善良的。”项左说着还不忘摸了摸自己的帅脸。 周湛挑了挑眉,没接话,而是望着街尾那间门口守着人的屋子问道:“都安排妥当了吗?” “嗯,后天一早就能到。”项左道。 “明天不要惊动部落里的人了,让王兴带着弟兄们一起,把住处和其他事情都重新归置一遍。战士们分开住,不要凑到一窝。”周湛道。 “好。”项左利索的答道。 “那个……”周湛欲言又止,拧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问道:“那个小牧者叫什么?” 项左闻言一愣,想了半天道:“好像是叫……林小……林小山,对林小山。” “林小山?”周湛默念了一遍,一脸笑意道:“怎么不叫林小河呢!”周湛他们是夜里来的,虽然当晚也在部落里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但是人们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第二天一早,这个谜题就解开了。 这些外来人似乎没打算隐藏自己的实力,一大早就成群结队的,在项左的带领下,领着王兴挨家挨户的统计人口信息。 这些外来人,据部落里的人不完全统计,约有五个战士和十几个平民。为首的周湛一直没露面,而项左大概也觉得露个面就行了,所以在露完面之后就撂了挑子。 这可火了王兴。他原本在部落里就是平民代表,经常为大老汪跑腿传话什么的,现在有了新主子,可不得抓紧了机会献殷勤么。 人们都摸不清动向,所以轻易也不出来,都窝在家里偷偷的往外看。昨天原本该回来的战士们没回来,今天没得猎物分,基本上家家户户也都没多少余粮了。 肖正大概是一直对林小川昨晚的话耿耿于怀,所以一早起来就张罗着煮饭,昨天那些没空料理的野菜和菌子,再加上剩下的肉足够他们两个人凑活一天了。 不过肖衍一直没回来,昨夜只有刚做了父亲的顾风匆匆赶来告诉林小川,说肖医生被一个女人带走了。至于带去干嘛,什么时候回来,顾风一概不知。 林小川实在不想再听肖正哭了,他昨天几乎听了一整天,所以他告诉肖正的是,肖衍被留在顾风家里照看那对双胞胎。小孩子刚出生有些问题需要医生,这个理由跟容易让人信服。 “小川哥,一会儿要不要给我爸送点吃的?焱姐刚生了孩子,也不方便做饭,不知道他们够不够吃。”肖正道。 “一会儿我去吧。”林小川道。 肖正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敢说不行。 “哟!”门外响起一个声音,随即门被推开,王兴走了进来。他一脸笑意的望了望肖正煮的饭,道:“余粮还很多嘛。两个孩子,吃的少,往后给一个成年男人的分量就够了。” 肖正闻言看了看林小川,见他不做声便也没出声。 王兴又在屋里看了一圈,道:“两个孩子,不用住带里间的屋子,中午之前就换到最后那排街尾的单间。” “还有我爸呢。”肖正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 林小川皱了皱眉,依旧没有做声。王兴看了一眼肖正,道:“你爸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着?” “我爸在……” “小正,闭嘴!” 林小川喝住肖正,然后垂着目光立在一旁,什么也没说。王兴对林小川的反应很满意,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肖正之后便离开了。 “不许再哭了!”林小川沉声道。 肖正吸了吸鼻子,道:“我没说要哭啊!” 林小川看了他一眼,确实没有要哭的迹象。 肖正道:“王兴这个马屁精,大老汪一倒台立马就跟新来的人屁/股后头点头哈腰,依我看他就没安好心。” “这种时候,我们只能先忍忍,出风头不是好事儿。”林小川道。 “可是他要我们搬到那里,那排房子早就没人住了,之前因为漏雨部落里连东西都不往那里放,他明摆着就是想使坏。”肖正道。 林小川道:“那你去找他理论啊,跟他闹,闹到领头的人那里。那个叫什么左的人本来快把你忘了,这下一见你,觉得你长得还行,然后就抓了你去暖床,你觉得怎么样?” 肖正闻言瘪了瘪嘴,林小川以为他又要哭。谁知肖正摸了摸脸,道:“我长得还行吗?我爸老说我长得像包子。”说罢还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子。 林小川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其实他倒不是那种认人欺凌的性子,只是如今形势未明,又带着肖正,所以他少不得要先看看风向。 “我知道,你怕我惹麻烦,放心吧,一遇到那些人,我就装哭卖惨,估计他们都被我烦死了。”肖正道。 林小川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你是装哭?装的可真像。” 肖正脸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 说起来也要多亏了王兴,林小川没了伤春悲秋的余地,和肖正吃完了东西,就开始收拾搬家,一忙起来,肖正把要给他爸送饭的事儿也忘了。 最后一排街尾的房子又窄又小又破,即便是在整体都颇不体面的部落里,也依旧能和普通的房子拉开很大的距离。 两人来来回回好几趟,倒也没敢搬太多东西,房子小实在是装不下。到最后,只把最紧要的东西搬了过去,肖正一脸的不高兴,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但是他没哭。 大概肖正也没把王兴之流放在眼里,所以即便被王兴狗仗人势的欺负了,他也不会哭哭啼啼,反倒是很有斗志的想反咬一口。 “小川哥,你怎么了?”肖正见林小川搬东西的时候胳膊老是别别扭扭,这会儿忙完了,才想起来问一问。 林小川扯了扯衣领,自己偷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因为汪藤下口太狠,他又一直没处理,如今估计是发炎了,有些红肿。 昨晚他穿了周湛的衣服,所以血迹都粘在那上头了,当时肖正只顾着哭,也没留意。后来林小川换了衣服,伤口便没怎么继续流血,所以肖正一直不知道他肩上的伤。 “你要是觉醒了就好了,可惜。”林小川皱了皱眉道。 肖正凑过来扯着林小川的衣领想看,林小川不想让他知道,自然不会让他看到,便道:“搬东西扭伤了,没什么好看的。” “差点把我爸忘了,我去焱姐家叫他,他给你摸一下就好了。”肖正道。 “小正……”林小川道:“过午他们可能会来发食物,到时候看到你不在,又找借口克扣,那我们可就真得饿死了。” 肖正想了想有道理,于是道:“那我等领完了食物再去吧。” 林小川闻言才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他早晚要去找肖衍,不可能任由对方不声不响的就了无音讯。不告诉肖正,是怕他沉不住气。如今部落里被那些陌生人控制,在摸清对方的意图之前,任何的轻举妄动都要不得。 肖正大概是想多找点事做,所以收拾完屋子又开始洗衣服,顺便把周湛强行塞给林小川的那件也给洗了。深蓝色的软麻上衣,肩膀上沾着干涸的血迹,肖正假装没看见,什么也没问,林小川干脆也不记得这茬了。 “小正,将来我们说不定真的要自力更生了。”林小川道。 “什么意思?”肖正问道。 林小川倚在有些松动的门框上,半晌后又挪开,生怕把门框倚塌了。他说:“我是说,将来无论是牧者还是医生……最终都得像普通人一样,没有优待,没有特殊。” “你以为我吃不了苦?”肖正道:“昨天去捡菌子是谁上的树?今天的早饭是谁煮的?这衣服是谁洗的?” 林小川被他一问,倒有些没脸了。一时之间竟无力反驳。 肖正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说的不止是物质上的对吧?” 林小川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肖正天天只顾着哭,倒也没耽误智力发育。肖正见他一脸惊讶,又道:“我爸从小就教育我,靠天靠地靠战士,不如靠自己。” 林小川挑了挑眉,心道爷爷和肖正他爸的教育理念倒是颇为相像,两个从小就在特权中长大的人,一直接受的竟是要自力更生的教育。不过,肖正显然比他走的更靠前一步。 “咱们要是像平民一样就好了!”肖正道:“你看王兴那副嘴脸,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欠他多少似的,摆明了就是找机会整我们嘛!” 他们现在的待遇,真是连平民都不如,颇有一副虎落平阳的无奈。 “人家整你你就记着,还不了手也别逞强。但是等你能打回去的时候,也别手软。”林小川道。 过午之后有陌生人来发了食物,果然只是一个成年男人两天的份例,对于正在长身体的肖正和血气方刚的林小川,这着实是少了点。不过两人都知道再计较也是枉然,倒也没说什么。 傍晚之前,依旧没有肖衍的音讯。林小川知道肖衍的事情不能继续拖着了,于是把肖正洗好还未干的那件衣服取下来,然后折巴折巴拿着便出了门。 时隔一天在走在同样的路上,林小川心中不免有些莫名的不安。一天前,他来这里也是为了找肖衍,今天竟然又为着同一个人来到了同一个地方。 唯一不同的是,大老汪变成了周湛。 走到战士们住的那条街,路边时不时能看到陌生的面孔。他们大概轻易就能判断出林小川是什么实力,所以都没对他的出现表现出什么紧张的反应。 路过门口有人把守的屋子时,林小川特意多看了两眼。里面是关着姓汪的两兄弟?还是……放着爷爷的遗体? 终于走到了大老汪以前住的地方,不用怀疑周湛一定是住这里,因为这是全部落最好的房子。林小川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才走上前敲门。 第12章 你不要怕 开门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陌生少年,漆黑的头发垂在肩上,体格较小,看上去应该不是战士。 “你是谁?”少年问道。 “我……我想找……呃……”林小川皱了皱眉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周湛的名字。 见少年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衣服上,林小川忙道:“我是来还衣服的,昨晚有人借了这件衣服给我。” “给我吧。”少年不由分说拿过了衣服便要关门。 “等一下!”林小川忙道:“我想问问……肖医生在不在?” 少年闻言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屋里。透过门缝林小川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身形上判断应该就是周湛。 这项左也是不靠谱,竟然把通知他们肖衍去向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告诉他肖医生不在部落里。”屋里的人道,随后似乎是怕林小川担心,又补充了一句道:“他很安全,过几天就会回来。” 林小川尚未反应过来,面前的门便哐嘡一声合上了。随即屋里传来了少年和周湛的低语声,林小川讨了个没趣,苦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屋里的少年把衣服放下,走到周湛身边,周湛的视线一直放在桌上的本子上,那是王兴带人新统计的部落人员信息,及新的住房分配和食物分配方案。 “湛哥,你不仔细看看吗?”少年问道。 周湛手指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动了动,似乎想要看,但最终忍住了,道:“你看看没有不妥就好,这种小事儿以后就不要再经过我这里了。” “好。”少年说罢收起了本子。 周湛似乎没什么精神,也不愿再说什么,少年见状识趣的走了。在对方走后,周湛起身拿起了少年搁在椅子上的衣服,放在鼻尖处嗅了嗅,是刚洗过的味道,甚至还未干透,带着浓浓的潮湿感。 一路看过来,林小川确认新来的陌生人对部落里的人没什么敌意,于是回去的路上,特意经过了顾焱的家。顾风正坐在门口洗衣服,见林小川过来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小川,看你气色不太好,没事吧?”顾风问道。 “我没事。”林小川道:“孩子们都还好吧?” 顾风脸上露出一抹化不开的温柔,甚至有些腼腆的道:“挺好的,妹妹比较淘气,哥哥爱睡觉。你进来看看吧,你还没见过呢。” 林小川迟疑了一下,道:“算了吧,我改天带着小正一起来看,他肯定喜欢小孩子。” “小正是挺喜欢的,晌午就来看过了。”顾风道。 “他来过了?”林小川讶异道。 顾风点了点头,道:“我本来还挺担心肖医生的,但是看小正那副样子,也就放心了。等肖医生回来了,我一定要上门感谢!” 林小川心不在焉的应了,又草草的寒暄了几句便匆匆回了住处。 回到住处的时候,远远的便能看到肖正趴在房顶上正忙得不亦乐乎。林小川走近了才发现,肖正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木板和干草,正在修房顶。 林小川一肚子的疑问,在看到肖正的笑脸时,一下子噎在了喉咙口。肖正已经十七岁了,虽然呆了点,可是一点也不傻。肖衍是他的亲爹,他怎么可能凭林小川一句话就不闻不问了? 可是他明明知道了林小川在说谎,却依旧没有拆穿。 “小川哥,帮我把屋里那块破床板拿过来,我压在上头。”肖正道。 林小川扬着脑袋,望着肖正,问道:“你怎么爬上去的?” 肖正咧嘴的笑了笑,道:“爬树上房,不是我的强项嘛!” 林小川回屋拿出了那块破床板,递给肖正,随口道:“太轻了,没风还好,风一大估计就掀了。” “掀了再盖上呗,不就是上个房的功夫么。”肖正浑不在意的道。 林小川看着房顶上的肖正,对方虽然不见得专业,可是修起屋顶来却十分投入,仿佛即便是下一刻就有一个风头把他的劳动成果掀翻,也丝毫削减不了他的热情。 那一刻,林小川突然意识到,好像没长大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房顶上的少年。 “我去问过了,他们说你爸不在部落里,但是很安全,过几日就会回来。”林小川道。 肖正闻言愣了一下,道:“我爸不是在焱姐家里吗?” 林小川望着肖正片刻没有做声,而后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一种老朋友间的默契,有些话不用说穿。 肖正捣鼓完工之后,扒着房檐耷拉着两条腿,道:“小川哥,你给我踩一下肩膀,我不敢跳。” 林小川抬手抱住他的腿,将人接了下来。 肖正舀了水洗手,期间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他们住的房子在部落的最后一排,房子背后不远处就是水渠,穿过水渠就是山。若不是这排房子修的太应付,住在这里依山傍水的倒也不赖。 “其实本来我挺慌的。”肖正突然道:“爷爷走的时候我慌,陌生人来的时候我也慌,我爸一夜没回来我还是慌。” 林小川望着肖正没有说话。 肖正又道:“今早我偷偷去焱姐家,看到了那两个小娃娃,我一下子就不慌了。爷爷走了,你会成为新的牧者。陌生人来了,可是他们没有杀人。我爸没回来,我想他们连我们都不伤害,应该也不会伤害我爸,说不定是找他去救什么人了。医生可不就是为了救人么!” 林小川走上前两步,将肖正搂在怀里,肖正瘪了瘪嘴,偷偷掉了两滴眼泪却没哭出声。 “小川哥,你说的对,咱们就算是没有任何优待,也可以好好活。爷爷不在了,我和我爸就是你的亲家里人,你别怕。”肖正道。 林小川闻言突然有些恍惚,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一直都在怕。就连肖正这家伙都看出来了,他自己竟然浑然无觉。 爷爷死了,他的异能在短暂的觉醒之后又销声匿迹。惊慌失措之余生出的那点勇气,早早的就耗费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心虚和逃避。 “小正,我这个做哥哥的是不是很没用?”林小川苦笑道。 “你怎么会没用呢?”肖正说:“我爸以前说过,部落里只要有林爷爷就不会出问题。现在我觉得,只要有你,我就不会出问题。” 林小川忍着眼角的酸涩,扬着头看了一会儿天空,直到脖子都有些酸了,才收回视线。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即便你的世界天塌地陷,也只能影响到离你最近的人。 没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或许对于一个牧者而言,会有更重要的事,但是林小川意识到他现在首先是个普通的人,是一个被克扣了三餐和住房的人。 肖衍如今也不知去向,他只能和肖正彼此依靠,起码要平平安安的等到肖衍回来。 那天晚上,林小川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林爷爷,在梦里林爷爷和活着的时候一样,依旧精神矍铄,双目澄亮,仿佛装满了一切的未知和已过。 “小川,还怕吗?”林爷爷问道。 “爷爷,你去哪儿了?”林小川问道。 林爷爷又像从前那般摸了摸林小川的头,道:“我哪儿都没去,我看倒是你,魂儿都被吓丢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林小川道。 林爷爷望着自家孙子笑了笑,半晌后,轻声说着什么渐渐走远了,林小川依稀听到对方似乎在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怕。” 林小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亮也是那种灰蒙蒙的亮,好像还憋着雨,随时都可能倾盆而下。 寨子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陆陆续续的聚集到了空旷的露天广场。林小川和肖正住在边缘地带,所以接到通知的时间较晚,到的也就比较迟一些。 自从周湛他们来了之后,这是大家第二次被聚集在此。不过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上次不过是草草的表明一下控制权,并没有正式的宣布任何其他的信息。 占领者从哪里来,要在部落里做什么,将来会把大家怎么样?这是每一个人都关心却不得而知的问题,今天恐怕是时候解决了。时间拖得太久,难免人心生变。 “小川。” 林小川停在人群的最后头,听到有人小声叫他,一眼看去发觉是顾风。顾风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的很仔细的婴儿,小家伙此时正闭着眼睛,睡得很踏实。 “怎么抱出来了?”林小川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空,有些不解。任谁都知道,刚出生的孩子需要十分小心的保护。 顾风望着林小川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道:“我们爷儿俩今天是代表全家来的,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应该来看一看。” 此时小家伙仿佛听懂了爸爸的话,当真睁开了眼睛。 孩童清澈的眼睛张开,毫无杂念的望向林小川。后者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心中一片说不出的柔软。 此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他抬眼望去,不远处几个陌生的战士向着广场中心走去,战士们合力抬着一个木制的架子,架子上蒙着白布,透过白布勾勒出的形状依稀能看出下面躺着一个人。 林小川意识到了什么,鼻子不由一酸。 第13章 告别仪式 广场的中心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摆上了石台,战士们抬着木架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石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块显眼的白布及其下所覆盖的身体吸引,那具身体没有起伏,显然已经失去了生命。 林小川知道那是谁,所以自片刻之前他的魂魄就几乎快要出窍了,只有被身旁的肖正握住的手腕上,不断传来一些温度,用最后一丝禁锢将他的驱壳和灵魂捏合在一起,让他不致成为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他一直处在混混沌沌的状态,所以连周湛他们是如何出现的都没有察觉,直到耳边响起周湛的声音,他才讷讷的转头看去。 “林行老先生,是你们的牧者。本来他的身后事轮不到我们插手,不过你们的战士,十位未归,两位已经失去战士的身份,所以我们虽然是初到,却不得不插手此事。”周湛的声音很低沉,但却不是那种闷闷的低沉,相反,很有穿透力。 周湛的旁边,一左一右分别立着那日林小川见过的那个少年,还有一个陌生的短发女孩。两人待周湛说完话,便走到了林爷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 “你们现在可以凭吊你们的牧者,之后我们会把林行老先生火化。”周湛道。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的略过人群,在林小川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可惜林小川的目光一直望向盖着白布的爷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场大部分的人都表示出了适当的哀悼之情,这些年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死人都是常事。即便现在死的是老牧者,也并没有什么特殊。若是周湛他们没来,兴许会有人为此感到担心,但是周湛他们来了,这意味着整个部落的结构将重新组建。 老牧者死了,也就死了吧。 战士都指望不上了,还能指望牧者么? 周湛扫视了人群之后,目光中略过一丝冷意。整个部落一百多号人,面对这个曾经为他们鞠躬尽瘁的老人的尸体,那种集体的哀悼实在是太过适当,适当到让人觉得有些凉薄。 “一个部落里最不可或缺的人就是牧者,所以林老先生去了,必须有一个新牧者来接替他。”周湛道。 一直适当怀着一丁点儿悲痛的人群,闻言之后开始窃窃私语,紧接着开始有目光投向人群之后的林小川。那些之前已经开始不把林小川放在眼里的人,这会儿开始有点后悔了。 姓汪的兄弟企图把牧者的地位踩到脚底,而新来的这些人却显然不是这样。照这个架势,牧者的地位会迅速恢复,甚至可能较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小川的目光始终放在林爷爷的盖着白布的尸体上,对周湛的话仿若未闻。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让他做牧者?他自己本就是个迷了路的羊。 “方敬。”周湛开口唤了一声。 立在广场中央的少年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林小川看了一眼这个叫方敬的少年,正是他去给周湛送衣服的时候见到的那个。 “以后你就是这个部落的牧者,把你该做的事做好。”周湛道。 方敬闻言又应了一声,对着面前一百多号没反应过来的人微微欠了欠身。众人顿时开始打量起这个少年,他看着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身量较小,原本齐肩的黑发如今松松的绑在脑后,一眼看去很是亲切讨喜的样子。 人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方敬身上,再也没有人去顾及林小川。 肖正和顾风默默地对视了一眼,面上都有不快。不过一旁的林小川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将目光落在爷爷的身上,看不出悲喜。 这一出承前启后的戏码也差不多了,周湛退到一边用眼神示意立在场中央的方敬和那个短发女孩。两人点了点头,然后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林小川目光突然一凛,感应到了一种陌生的气场。他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便见爷爷的身体被突然燃起的火苗包围在了其中。 林小川特别想哭,可是他没哭。他只是静静看着爷爷被火包裹的身体,和那两个施展异能的人。 短发女孩双手张开,掌心对着天空的方向,在她的面前,火燃烧成了密不透风的形态,将火中之人的身体包裹的严丝合缝。 不过,火虽然烧得很旺,但离得最近的人也没有感受到一丝的热度,仿佛那火只是为了燃烧,却不会散发出多余的热量给周围的人。 女孩的旁边,方敬闭着眼睛双手的手掌对着女孩,但是并没有实际的接触。平民是看不出端倪的,但是林小川能感受到,方敬在帮助女孩使用她的异能。 林小川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们部落里的人几乎也没人见过。人们都听说牧者拥有超人的天赋,可是究竟有多么超人,大家也都是听说居多。林小川心想,这个方敬,难道比爷爷的能力还要强大?他们部落里有火系异能的只有顾焱,但是林爷爷甚至没能帮顾焱彻底觉醒。 “有一天,你会变得比他更强大。”耳边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响起,林小川转头看去,发现抱着孩子的顾风一脸笃定,他又说:“你不知道你爷爷有多厉害,大家也不知道,所以才会那样对你们。” 林小川自嘲的咧了咧嘴,想笑却笑不出来。 “小川,你是一个很棒的牧者,只是现在你还不知道而已。”顾风说着,怀里的孩子突然有些不安,似乎想哭,又忍住了没哭。 林小川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向小家伙的面上,便闻顾风继续道:“当初如果不是你爷爷的话,我和阿焱也不会有今天。说起来他们两个小家伙能平安无事,也多亏了你那晚的先见之明。” 如果不是林小川让肖衍去顾家候着,周湛他们的人第一时间就会把肖衍弄走,到时候部落里没有医生,顾焱能否顺利产下双胞胎,当真是个未知数。 林小川的眉头越拧越紧,最后忍不住伸手在小家伙额头上贴了一下,原本还烦躁不已的婴儿,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顾风见状松了口气,不过林小川却面色一变,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肖正和顾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林小川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正燃烧着的老牧者遗体,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 人群都被眼前的火光吸引了,没人注意到林小川的中途离场,但是远处的周湛却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样的场合,中途离开实在是不太合适,更何况老牧者是林小川的爷爷。不知道为什么,周湛总觉得有些看不透那个小子。他其实也想找个机会和对方好好说说话,起码为之前的收留感谢一句,可是因为那晚的情形实在是很尴尬,周湛再见了对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小川跑得飞快,像脚底着了火一般,直奔顾家而去。 双胞胎或许是天生有所感应,被顾风抱着的哥哥感应到了妹妹处在危险中,所以才会不安挣扎。林小川不确定自己接收到的信息是否可靠,但是那一瞬间他无暇多想。 空旷的部落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林小川远远的望见顾风家的门敞开着,一个男人手里抱着个婴儿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那人竟然是大老汪。他看见林小川后一愣,随即冲着屋里喊了一句:“利索点!” 屋里传来一声桌椅倒地的声音,随后又一个男人颇为狼狈的跑出来,正是汪藤。不过汪藤刚跑出门又被追出来的顾焱抱住了双腿。 失去了异能的战士,沦为了普通人。 此刻和顾焱打作一团的汪藤,竟然颇为吃力。他低估了一个母亲的能力,在自己的孩子面对危险的时候,做母亲的总是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大老汪一见林小川来了,颇为着急,从身上摸出匕首似乎打算上前帮汪藤一把。林小川飞奔过去,下意识伸手想去抢对方怀里的婴儿,没想到大老汪手上一使力,直接便将匕首送入了林小川的腹部。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林小川只觉得腹间一凉,随后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顾焱见状终于饶过了被她挠得满身伤痕的汪藤,转而将林小川接在怀里。汪藤看着林小川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愣了一下,然后爬起来跑向大老汪,片刻之后他突然停住脚步又跑回了林小川身边。 林小川望着眼前的汪藤,从对方眼睛看到了一抹冰冷的决绝。 “你真不该来。”汪藤伸手握住林小川腹部的匕首,手上猛一用力拔了出来,然后毫不迟疑的对着林小川的胸口刺了进去。 他看着林小川的眼睛,像是要和自己的灵魂决裂一般,语气却满含着自以为能感天动地的深情,说:“你如果活着,我一定会惦记你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 汪藤说罢起身便跑,倒是大老汪抱着怀里的婴儿,看着林小川胸口的匕首愣了一下。 顾焱浑身抖得比林小川还厉害,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呆呆望着林小川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脑中一片空白。 第14章 快要死了 被乌云笼罩的广场上,人们一无所知,都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眼前即将宣告结束的仪式。肖正频频回头看,始终不见林小川的身影,最终忍不住在顾风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离开了。 不远处,一个男人走到周湛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周湛闻言面色一变,然后对一旁的项左匆匆交待了一句,便离开了广场。 天上的云好像随时都会压下来,又像随时都会抖落抖落就泼下来大雨。林小川看着天上的乌云,觉得自己此刻像一只被丢在了岸上的鱼,苟延残喘地表达着自己不甘心就此死去的愿望。 “焱姐……” 林小川抓住顾焱的手,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出来,然后用混合着血沫子的声音道:“去抱孩子……进屋……” 顾焱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才看到面前抱着婴儿的大老汪,正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像是一座仿真度极高的雕像。 原来林小川体内那极不靠谱的异能,竟然这会儿又好使了,可惜这异能使出来的实在是有些晚,林小川已经被捅成了血窟窿。 “快……” 林小川将他垂死的理智化为力气,推了顾焱一把,这个被吓坏的母亲这才想起来,跌跌撞撞的起身去抢自己的孩子。 “进屋……” 浑身是血的林小川挣扎着站起来,也不再理会顾焱到底有没有抱着婴儿躲进屋里。他双目泛着血红的颜色,仿佛被匕首刺穿的伤口连接了他的五脏六腑和五官七窍,鲜血随时会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一般。 他摇摇晃晃的立在乌云之下,胸口还插着那把几乎将他置于死地的匕首。林小川一边朝大老汪身边走,一边握住胸口的利刃,在两人仅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时,林小川手上突然使力拔/出了胸口的匕首,反手刺进了大老汪的胸口。 一道闪电骤然划过,紧接着雷声轰然炸响,大雨倾盆而下。大老汪在林小川拔/出匕首的时候就恢复了意识,但是他还是眼睁睁看着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用惊恐且迷茫的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小川,似乎有些讶异,为何这个已经差不多死绝了的小子,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能对自己下此狠手。 不过大老汪永远也不可能想明白了,他睁着眼睛停止了呼吸,然后高大的身体骤然向后倒去。林小川的手依然卧在匕首上,被大老汪一带,整个人跌到了大老汪身上。 “小川哥……” 肖正的叫声从身后传来,被大雨掩住了,转瞬便消失无踪。 林小川似乎听到了这声呼唤,重重的眼皮强撑着没有落下去。肖正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靠近,随即跪在地上看清了大老汪胸前的匕首。 雨水冲刷着鲜血,在地上汇成了一道鲜红的血流。一只脚踩着血水立住,用有些复杂的情绪看着地上的一幕。周湛来得很及时,恰好看到了林小川拔刀和杀人的全过程。 林小川还趴在大老汪的身上,他抬眼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的周湛,那个人的表情和初见那日很像,但是似乎更复杂了一些。 “我给爷爷……报仇了……” 林小川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皮终于再也没有了强撑的力气,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魂魄的驱壳,在大雨中随时都有被雨水冲散的危险。 周湛终于在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扶着林小川的肩膀将人翻了个身。林小川身上的两个血洞暴露在外,雨水迅速的带走了鲜红的血液,但是那里又不知疲倦的再次聚集起鲜红。 “啊……啊……” 肖正一下子就成了失控的疯子,他抱着林小川不知死活的身体,口中只能含糊不清的发出这一个音节,而且还伴随着破音的尴尬。 他颤抖的手堵在林小川的胸前,又犹疑着想要去兼顾对方肚子上的破洞,这么一来颇有几分狼狈和蠢笨,但是没有人有心思嘲笑他。任谁也不会嘲笑一个快要疯掉的少年。 周湛踩着地上的血水,依旧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如白纸的林小川,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那小子已经死了。 “老大……”一个男人靠近周湛,刚想说什么,然后不知道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还是被周湛的样子吓到了,忙噤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广场上的告别仪式已经结束,人们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但是雨下的太大,所以很少有人在外面逗留。只有几个路过的人,被这幅场景震慑了,所以围在周围窃窃私语。 人群就像羊群,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倒像是大雨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最手足无措的人,当属顾风。他冒着大雨抱着怀里的婴儿回家,却在门口见到了这样的场景。顾焱已经被吓坏了,抱着婴儿只是哭,也说不上话。 好在顾风还保留着作为男人的理智,他把孩子和老婆安顿好,关上房门走到肖正身边,大概也实在是想不出该做些什么,便徒劳无功的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给林小川挡挡雨。 “湛哥……” 方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伸手便想去扶周湛。 “滚!” 周湛像一只静默中突然爆发的雄狮,毫无预兆的对着看似无辜的新任小牧者亮出了自己的獠牙。方敬闻言面色一黯,险些委屈的哭出来,但是等了片刻,周湛似乎也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 方敬瞥了一眼地上的林小川,聪明的没有再开口,而是往旁边退了退。周湛喜欢聪明的人,越是进退有度,越能获得周湛的好感。 肖正听到周湛的声音,突然从崩溃中找出了几丝理智,大概也发觉自己的手实在是堵不住林小川正在流走的生命,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抓着周湛胸前的衣襟,道:“我爸呢?” 周湛被他抓蒙了,愣怔的望着他。 “我爸呢?快把我爸找来……我爸是医生……”肖正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而且打定了主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整个人几乎挂到了周湛的身上,反反复复就是要找自己的爸爸。 项左此时已经赶来了,还没弄清原委,见状伸手就要去抓周湛身上的肖正。周湛在他的手抓到肖正之前,突然对着项左大吼道:“抓他干什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给我弄死,围在这里作什么!” 项左无辜的看了看周围围观的群众,群众们都听到了【弄死】这个词儿,于是很自觉地在有人真的执行之前,都屁滚尿流的跑回了家。 “哥……”项左是个不怕死的主儿,在周湛发脾气的时候,也只有他还敢搭话。不过周湛还没来得及再骂他,便见项左伸在他面前的手心摆着一颗拇指指甲大小的晶石,晶石通体透明泛着淡青色的光。 周湛伸手接过那枚晶石,眼神中略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拎住尚挂在自己怀里要爸爸的肖正,扔到了项左怀里,然后俯身打横抱起了不知死活的林小川。对方的身体本就瘦削,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周湛的错觉,只觉得臂弯里的人几乎没什么重量,仿佛体重都随着生命力在方才的雨中被淋散了。 项左和一旁的顾风简短的交谈了几句,然后把肖正扛在肩上追着周湛走了。一直备受冷落地方敬,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随后也悻悻地走了。 大雨很快把这一切冲刷的毫无痕迹,如果不是床上的林小川呼吸微弱的近乎为零,周湛一定会觉得那件发生的荒唐无比的事不是真的。 “两个被废掉了异能的战士为什么会逃走,而且还险些掳走了刚出生的婴儿?”周湛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常的冰冷。 他的面前是面色同样阴沉的项左,还有一脸无辜的方敬。 里屋的床上,林小川躺在那里不知死活。肖正守在旁边,像是哭累了,目光有些呆滞,但是时不时缓过来之后还是要哭上一声,他的伤心就像是关不住的闸门,总是十分肆意,而且来势汹汹。 “之前一直是战士们看守,今天战士们都去了广场,留下了两个平民……姓汪的两个人,把看守的人弄晕了。”项左道。 “废掉了异能的战士短时间内连路都走不了,你告诉我他们弄晕了看守的人?”周湛道。 项左闻言目光一凛,看了一眼旁边的方敬,没有回答。 此时方敬终于眼圈一红,面露懊悔道:“湛哥,对不起。我只是暂时封住了他们的异能,并没有废掉……我怕……” “你怕什么?”周湛问道。 “我怕我的能力不够,今天会出问题……所以想着等将老牧者的尸体火化之后,再去废掉他们两个的异能。”方敬道。 作为新牧者,对自己的异能使用频率和强度没有太大的把握。显然,方敬觉得今天的事更重要,所以他要把自己最大的能量留给今天,过了这一关之后,再去废掉那两个战士的异能也不迟。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被封住了异能的战士虽然无法施展异能,但是却不会像被废掉了异能那般短时间内极度虚弱,所以他的小算盘直接导致了项左在看守安排上的漏洞。 周湛闻言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开口道:“滚!” 方敬一脸委屈和自责还想说什么,却被项左直接拖了出去。 周湛强压下心里的怒气,然后展开掌心,露出了里头那枚闪着异样光芒的晶石。他望向里屋,隐约能看到床上的林小川,他鬼神神差的托着掌心的晶石走向里屋,便见晶石的光芒似乎比方才更明亮了几分。 第15章 唤醒异能 里屋的床上,林小川浑身赤/裸的躺着,下身盖了一条干净的毛毯,上身的肤色非常苍白,几乎毫无血色。只是腹部和胸口的刀伤非常刺眼,肩上的咬伤也没有愈合。各处伤口因为淋了雨的缘故,被泡的有些发白,如今已经不往外冒血了。 很难想象人失血到这样的程度,竟然还能保持呼吸。 肖正见周湛进来,抬眼看了他一下,目光像极了要炸毛的小豹子。他挡在床边,也没有丝毫要让开的自觉。周湛见状直接将人拎起来扔到了一边,然后俯身将手里的晶石放到了林小川苍白冰凉的手里。 那晶石似有所感,几不可见的闪烁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肖正虽然体力上无法与周湛抗衡,但是他那副一哭二闹的本事,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林小川的手已经不会握了,周湛索性用自己的大手将林小川冰凉的手包裹住,帮助对方握住了那枚晶石。 “这枚晶石是方敬和陶欣一起,用老爷子的遗体炼化而成的,把他交给林小山,也算是物归原主吧。”周湛道。 莫名从川流变成了山石的林小川,面上苍白的依旧看不出死活,但是被周湛的手掌包住的手,却渐渐有了些暖意。周湛也不管对方瘦削的骨节硌的掌心有些难受,竟然偷偷又加了两分力道。 “假惺惺!”肖正道。 周湛也不生气,开口道:“你爸在我们来得那天晚上就被接去了我原来的部落,那里有人需要医生,可是我们的医生刚刚过世了。” “那你赶快让他回来……”肖正的语气缓了几分。 “我来的时候才知道老爷子已经走了,所以连夜让带走你爸的人通知陶欣过来。她可以操控火,能在牧者的帮助下,将人的身体炼化成晶石。”周湛也不不管肖正听没听进去,兀自道:“已经有战士带着陶欣赶回去了,但是人回来至少要等到明天入夜。” 周湛和肖正不约而同的看向气若游丝的林小川,两个人都知道林小川等不到那个时候。事实上,林小川现在都还没死透,这已经是奇迹了。 肖正悲从中来,又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 无奈,周湛坐在床边牢牢抓着林小川的手,他自知挤不过去,索性蹭到一旁抱着林小川的脑袋哇哇的哭了起来。 周湛被肖正的哭声扰的不得安宁,于是放开了林小川。让他意外的是,林小川握着的手并没有打开,而是保持了原来握拳的姿势。 门外,项左来来回回已经走了好多趟,见周湛终于出来忙凑了上去。周湛示意门口的两个人好生守着,然后和项左去了隔壁。 “没有追到汪藤,但是他现在被封住了异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流落在外也未必能活下去。”项左道。 “孩子的父母那边怎么说?”周湛问道。 项左道:“他们两兄弟只想抢走孩子,没怎么伤人。如果不是那个小牧者及时赶到,孩子就被抢走了。” 周湛冷哼一声道:“想得挺好,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到任何一个部落当见面礼都足够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任何一个有野心的部落都会期望长期发展的可能性。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是很多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奢望,在这样的情况下,血缘关系反倒不再那么重要了。 “只是……孩子是我们来的那晚出生的,汪家兄弟当时就被抓了,他们怎么会知道孩子的事情?”项左疑惑道。 周湛面上带着寒意,没有做声。部落里这么多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将信息透露给汪家兄弟。毕竟他们在部落里一直是举足轻重的角色,突然之间被囚禁,有人愿意帮助他们也是情理之中。 若真是无人搭理,反倒让人心寒。 项左见他这样,便也不在继续追问,转移了话题道:“那个小牧者死了吗?” 周湛闻言眉头一皱,似乎对项左的这个问题不太满意。 “伤得那么重,医生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只能算他倒霉。”项左道:“可惜了,这小子还挺有种的。” “你知道他是谁吗?”周湛沉声道。 “老牧者的孙子,小牧者啊。”项左道。 周湛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烦躁,纠结了片刻之后他又开口道:“你记得来这里之前,木叔说过什么吗?” “让我们把一切安顿好之后,找机会给林老爷子带个好。”项左道:“可惜我们来得当晚,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人就去了。” “林小山可能是木叔的儿子。”周湛道。 项左闻言一脸错愕,道:“不……不会吧?没听说木叔还有儿子啊,而且他只让我们来给老爷子带好,压根儿没提儿子的事儿啊!” 周湛摇了摇头,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他们都姓林,开始我也没想太多,只是后来我总觉得越看他们长得越像。尤其是今天在广场上的时候,我一晃神,老觉得是木叔站在那里。” 项左努力回想了一下林小川的样子,突然也觉得有点像,开口道:“这么说来,老爷子很可能是木叔的父亲?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相见?儿子和老子都离得不远,硬是提都不提一句,这不合常理啊。” 周湛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显然此事光靠他们猜想是不会有结论的。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可是林小川觉得自己依旧被雨浇得意识模糊,不着边际。冰凉的雨水反复在他身上冲刷,一点点带走他身上的温度,也将他的生命推向黑暗深处。 他在黑暗中,顶着头上瓢泼的大雨不断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某个终点在前头等着他。 “小川……” 一个温和熟悉的声音响起,林小川停住了脚步,但是在黑暗中看不到一丝的光明。 “爷爷,你怎么不点灯?” 林小川茫然四顾,却只看得到黑暗。 “别瞎跑了,再跑魂儿真找不回来了。” 林爷爷温暖的大手在黑暗中牵住了林小川,他冰凉的体温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 “我给你报了仇。”林小川道。 林爷爷笑了笑,不置可否,而是问道:“你知道战士们为什么要杀丧尸吗?” “因为丧尸有危险。”林小川道。 “你躲开了之后,还会有危险吗?”林爷爷问道。 林小川想了想,摇了摇头。虽然是在黑暗中,可是林爷爷依旧收到了他的回答,又道:“那为什么还是要杀丧尸?” 林小川沉默了许久,他找不出答案。 “因为,即使你躲开了,它依旧有危险,它可能会继续缠着你,或者转而去伤害别人,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掉他。”林爷爷道。 “你是牧者,你杀人的理由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有人威胁到了你的羊群。”林爷爷道:“小川,我总有一天要走,你不能再乱跑了。否则你的羊群就该散了……” 熟悉的温度骤然离开,林小川又陷入了无尽的冰冷和黑暗中。 “小正……” 林小川的声音骤然响起,正哭得昏昏欲睡的肖正吓了一跳,然后望着林小川睁开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肖正觉得林小川一定是回光返照了,所以更加悲从中来。 林小川抬起自己的左手,掌心有隐隐透着淡青色的微光。他将手慢慢放到肖正的额头上,随后便见两人相触地方散出了几不可见的微光。肖正只觉得一股异样的感觉,通过林小川的掌心直抵他的五脏六腑,然后迅速流遍他的每一根血管和神经。 周湛和项左正在屋子里长吁短叹各怀心事,便听到外面有动静,于是双双起身去看。 肖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脸上闪烁着奇异的表情,他拉着周湛的衣服,结结巴巴的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周湛见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拔腿便朝隔壁房里奔去。 “终于死了?”项左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我是说……真的死了?怎么不多撑一会儿呢!” 周湛再次看到林小川的时候不由一愣,对方身上不久前还触目惊心的两处刀伤,如今只剩了半处。说半处是因为林小川胸口的伤已经毫无痕迹了,可是腹部的伤却只剩了突兀的一半,骤然望去就像是有人恶作剧刻意弄出来的一样,因为复原的那部分已经毫无痕迹了。 “林小山……”周湛试着叫了叫对方的【名字】,林小川毫无反应,苍白的面上依旧毫无血色。 他伸手摸了摸林小川的额头,发觉很凉,又摸了摸胸口,依旧很凉。随后他的目光移向了林小川的手掌,里面的晶石不知去向,但是隐隐能看到对方的掌心里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光晕。 第16章 新人手生 肖正十七岁了,十七岁这年他在垂死的林小川的帮助下,终于觉醒了异能,成了一个医生。 可惜,他遇到了和林小川一样的尴尬,因为太过生疏,所以无法完全施展异能,这就是林小川肚子上那半个伤口的原因。 “好了没?” 项左凑在旁边目光灼灼的盯着肖正,而肖正右手的手掌捂在林小川肚子上那半条伤口上,迟迟没有拿开。 项左等得不耐烦了,直接粗暴的拿开了肖正的手,只见那半道伤口安然无恙的躺在那里,丝毫没有赶快滚蛋的自觉。 “还是吃的少!”项左不由分说直接拎着肖正去了外间的屋子,然后把肖正放在椅子上,把桌上盛着肉块的大碗往肖正面前一推,道:“吃!吃不完弄死你!” 肖正一脸苦大仇深,瘪了瘪嘴又要哭,但是想到林小川生死未卜,他便强打起精神,拿了一块肉开始嚼。 “真乖!”项左伸手在肖正脑袋上揉了揉,一脸的宠溺,丝毫看不出来几秒钟之前还扬言要把人家弄死。 周湛坐在床边,忍不住伸手在林小川额头上又贴了一下,依旧没什么温度。他鬼使神差的俯身趴在林小川胸口听了听,心脏跳动的很勉强,但是好在没罢工。 “林小山……你要是再不醒,阿左就把你那个小兄弟给撑死了,到时候连个给你哭丧的人都没了!”周湛恶狠狠的道。 随即他又放缓了语气,道:“你要是不死,我就带你去见你爸。” 周湛似乎又有些莫名的烦躁,他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肖正欲哭无泪的啃着手里的肉,项左眼巴巴瞅着,像个大尾巴狼一样就差吐着舌头上去舔人了。 “林小山,虽然你的死和我无关……”说罢他意识到不太对,忙改口道:“虽然你受伤和我无关,但是我答应了你爸要给你爷爷带好,你爷爷是听不到了,那就只能给你带了。” 周湛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管自己和项左的那番推论是不是正确,下意识的就给人祖孙三代认了亲。 突然有了爹的林小川对此仿若未闻,不动声色的像个死人一样。 “哇……” 外头传来一声极不和谐的声音,肖正终于被肉撑的吐了。 “你没事吧?”项左上前拍了拍肖正的背,然后一脸温柔的道:“这一吐更没力气了,再吃点!” 肖正现在看到项左这张脸就想吐,于是转过头皱了皱眉头,眼泪吧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这回不是被项左吓得,他是真的着急了。林小川帮他觉醒了异能,他却没办法治好林小川。一个医生,连自己的牧者都治不好,还能指望他治好羊群吗? “别哭了,不想吃就歇会儿,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真把你弄死了。”项左拍了拍肖正的背,然后起身开始默默收拾肖正吐出来的东西。 不一会儿有战士来报,说是有人来探望林小川。项左一愣,出门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是顾风。 “风哥……”肖正一见顾风来了,终于也算是见到了活着的亲人,于是扑上去就委屈的哭了起来。 一旁的项左见状忍不住暗自嘀咕,这家伙哭起来就跟不要钱一样,这一年到头的就这个哭法,眼睛不得瞎吗?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顾风问道。 “进来吧。”里屋的周湛沉声道。 顾风搂着怀里的肖正一起进了里屋,看到林小川身上的伤口之后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大概,于是伸手摸了摸肖正的脑袋。 “他年纪小,没力气……治了一半就治不了了。”项左说罢也伸手揉了揉肖正的脑袋,肖正往旁边躲了躲,却没躲过。 “孩子们都好吗?”周湛问道。 顾风闻言一愣,突然想到之前林小川似乎也问过同样的话,不由将目光在周湛和林小川之间逡巡了一下,然后才客气的道:“没什么问题,稍微淋了点雨,这会儿都没事了。倒是阿焱一直在哭,很自责。” 周湛道:“又怪不到她头上,没什么可自责的。” 肖正闻言想了想,好像该自责的人只剩他了,于是开口道:“都怪我没用,连肉都吃不下,好不容易吃了,全吐出来了。” 顾风闻言不明所以,一旁的项左忙帮着解释了一下。顾风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随后揉了揉肖正的脑袋道:“你现在无力发挥异能,并不能代表什么。凡事都要讲究顺其自然,说不定你放松了之后,就能发挥出来了。相反,你越是紧张着急,反而越使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肖正问道。 顾风挑了挑眉,没有正面回答肖正的问题。作为异能者的丈夫,他对于顾焱使用异能的契机颇为了解,虽然顾焱的异能没有彻底觉醒,但是用在小处还是带来了一些便利。 所以他深知,一个异能者,尤其是尚未彻底觉醒的异能者,影响发挥的最大因素便是情绪。情绪越复杂,越容易卡壳。 看过了林小川之后,顾风并没有久留。至少确认人还活着,而且极有可能被治愈,他心里的石头也便落了地。 送走了顾风之后,肖正就一直呆呆的坐在林小川身边。周湛见状便拎着项左出去了,他们待在这里也实在是只有添乱和干着急的份儿。 两人刚出来,便在门口撞见了一个冒冒失失的青年。 青年是部落里原有的平民,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属于平实厚道的那类,此时一脸焦急也不知道想干嘛。 “那个……我想问问……他没事吧?”青年开口道。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林小川。项左和周湛对视了一眼,不答反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跟他什么关系?” “我……我是……是我帮着大老汪他们逃走的,我只是不想看他们被你们关着丢了性命,可是我没想到他们回去抢顾风的孩子,我更没想到他们会杀人……”青年激动的道。 “对不起……我真的很自责,他要是因为我送了命,我就给他偿命好了。”青年说得很荒唐,可是神情却无比真挚,好像真的下定了决心要给林小川偿命一样。 “是你告诉汪家兄弟,顾风家里有了孩子?”周湛问道。 青年有些懊恼的道:“他问我部落里的情况,我以为他是关心,就告诉他了。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很好,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周湛闻言揉捏了捏脑袋,道:“回去吧,需要你偿命的时候会去找你。” 青年闻言似乎松了口气,临走前十分真诚的道:“我叫许程……虽然我也不想死,可是我会负责的!” 负责你个大头鬼!项左忍住要揍人的冲动,将人赶走了,然后无奈的看了一眼周湛道:“哥,我终于理解了你之前为什么说,这个部落没什么可待的,这都是一帮什么缺心眼的货啊!” 知道是这个许程误打误撞帮了汪家兄弟的忙,周湛反倒松了一口气,要不然老得忍不住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也确实是雷。 这会儿天气已经放晴,两人便信步在部落里走着,顺便也想想接下来的打算。林小川那边应该是暂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人到了这种程度都没死,说明还是比较皮实的,没那么容易挂掉。 “明天一早我就带人出去打猎,你帮我挑十个平民带上,往后丧尸不足为患了,打猎这种事儿就不能老让战士们出力了。”周湛道。 “哥,我去吧,部落里这会儿还不安稳,你守在这儿比较稳妥。”项左道。 周湛想了想道:“也好。” “新的住房分配和食物分配王兴都弄好了,你看过吗?”项左问道。 “方敬看过,我没打算插手。”周湛道。 项左转了转眼珠,斟酌着道:“哥,你信任那小子吗?要不是他自作主张,姓汪的可跑不了,林小山儿也不至于被捅成了筛子。” “信不信得过,总要让他去做点什么你才能判断啊。”周湛叹了口气,拧着眉头道:“这部落里头突然改天换日的,难免人心浮动。先让王兴和方敬张罗着,等人们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不再把咱们当成陌生人了,那个时候看看他们干的好与不好,再决定是用是留。” 项左闻言颇有些惊讶道:“哥,你不说你不想要这个部落吗?怎么我看你还挺上心啊?” “别说些没用的,陪我去水渠看看,天天这么大雨,别把这乌龟壳淹了才好。”周湛只顾着过嘴瘾,却忘了自己如今也成了缩在壳里的王八。 另一边,肖正缓缓的将手从林小川的肚子上拿开,那里那半道伤口终于不见了踪影。就连林小川肩头的咬痕,也被肖正给治愈了。 可是肖正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林小川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痕迹,浑身上下都冷得不像个活物。 第17章 醒了又睡 肖正守着林小川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也没把人给盼醒。 眼见周湛被人把床都占了,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项左提议道:“要不把隔壁空出来,让他俩住到隔壁?” “不用。”周湛道:“他要是死了,我得在场啊,不然往后见到他爸怎么交代?” 项左忍不住想笑,心道,人要是真死了,谁管你在不在场!不过他倒也没坚持,直接上前揪着昏昏欲睡的肖正,不由分说把人弄走了。 “我得守着他……”被拎出门的肖正还想挣扎。 “你守着他该死也照样死!”项左道。 屋里的周湛闻言摇了摇头,心道,这下估计又该有人接着哭了。 林小川的脸色依旧白的厉害,丝毫看不出已经痊愈了,想必是血流的太多,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周湛盯着那张惨白的看了一会儿,竟也从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渐渐咂摸出了一些味道。林小川无疑是好看的人,那种好看不带半点杂质,独属于一个刚刚开始迈向成熟的男人。 可是这种成熟又没有开始深刻,仅仅是初露端倪,仔细看去还掩藏着未曾褪尽的稚气和活力。 周湛最初觉得,林小川应该是个不喜欢惹事儿甚至是爱躲着事儿的人,所以最初接到自己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林小川几乎是懊恼的。但是渐渐的,周湛发觉,这小子虽然爱躲事儿,但也实在是不怕事儿。 从捅汪藤刀子,到被汪家兄弟捅刀子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一二。 毕竟,当时姓汪的兄弟赶着抢了孩子然后跑路,根本不可能节外生枝。要不是林小川硬往上凑,不可能连着被捅了两刀。 夜深了。 肖正被迫睡在项左的床上,好在项左睡觉很老实,只占了床外侧的一小部分,所以乌漆嘛黑的也不至于太尴尬。 “你要是再敢哭,我就把你的衣服扒光!”项左突然没来由的威胁道。 “我没哭……”肖正道。 黑暗中项左似乎翻了个身,因为呼吸离肖正更近了一些。肖正有些紧张,不知道对方肚子里又憋了什么怀水儿。 项左突然道:“我哥觉得你哥的死他也有责任,所以他心里过意不去。” “我哥不会死。”肖正小声道。 项左嗯了一声,又道:“我哥把你哥留下,是想图个心安。虽然他特别讨厌贪生怕死的人,但是看你哥今天把汪大捅死了,还挺带劲儿的!” “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肖正小声道。 项左又嗯了一声,然后似乎又翻了个身。沉默了很久之后,肖正以为对方睡着了,这时又听项左说:“睡觉老实点,不然弄死……” 犹豫了片刻,项左终于是没把这句威胁的话说完,大概是怕肖正又哭起来没完。 周湛窝在外头的椅子上睡了半宿,浑身都酸得转不过筋来,他犹豫了一会儿,摸到了里屋。床是很大的床,林小川是很瘦的人,两个人睡一张床完全睡得过来。 反正这小子昏迷不醒,不睡白不睡。念及此,周湛将人抱到里侧,自己便坦然的睡到了林小川的旁边。 可惜,周湛睡觉没他那个便宜弟弟老实,刚开始没睡死还能知道自己旁边睡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后来睡着睡着睡迷糊了,就把旁边的人当成了抱枕。 可怜的林小川,莫名其妙被睡得天昏地暗的周湛占了好大的便宜。周湛似乎也不怕凉,抱着冷得像死人的林小川,愣是没被冻醒。而林小川原本冷冰冰的身体,被周湛全方位无死角的搂在怀里,竟也渐渐涌起了暖意。 于是林小川毫无预兆地醒了。 醒来后第一件事是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而且还被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用极为暧昧的姿势抱在怀里。 真是见了鬼了! “哎?” 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不是林小川发出的,自然是来自周湛。林小川原本还没清醒过来的意识,顿时变得清晰无比,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 “我说怎么这么热呢……” 周湛伸手在林小川身上随意的摸了一把,将人抱着往里侧放了放,之后转身背朝了林小川又睡了过去。 林小川惊魂未定,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时刚刚睡过去的周湛突然又转过了身,然后伸手在床上摸索了片刻,找到毛毯盖在了林小川身上。 盖完被子之后,周湛又伸手摸了摸林小川的额头,似乎是感觉到了对方体温的变化,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然后才踏踏实实的睡了。 这么一来林小川却睡不着了,他冷静下来之后第一个念头是逃走,但是他不确定如果惊醒了身边的人,会带来什么后果。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如果对方对自己有恶意,力量不对等的反抗和恐惧,只会让对方的恶意变得更浓。 再加上没有感觉到敌意和危险,林小川渐渐打消了逃走的念头,因为他无法预料后果。如此一来,只能静观其变,然后再做决定。 不过林小川没想到,他这个静观其变,到了最后只剩了【静】。大概是因为离开了周湛的怀抱,林小川的身体又慢慢变冷了,于是他毫无准备的又昏睡了过去。 一大早项左把肖正送过来,然后便和周湛出门了。今天项左要带着战士们和部分平民一起去打猎,周湛此时要帮他挑选跟随的平民。因为平民的体质相对而言很薄弱,所以在选择的时候要考量很多因素,整体稍微有些复杂。 林小川还和昨天一样,闭着眼一动不动,如果不仔细分辨,很容易凭脸色被误认成是尸体。 “小川哥,你饿不饿啊?”肖正说着伸手去摸了摸林小川的肚子,没想到在他打算抽回手的时候,突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肖正吓了一跳,然后便听突然诈尸的林小川道:“趁这会儿没人,咱们回家。”肖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甚至都忘了开口询问林小川什么时候醒的。 林小川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肖正反应倒是快,直接拿了毯子围到了林小川身上。 门口,周湛特意留了一个战士守着。那战士得到的命令是未经允许外人不得擅入,可是命令不包括屋里的人不许出来,所以肖正和林小川一起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那名战士明显迟疑了一下。 “看什么看?再看弄死你!”肖正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守门的战士一脸无辜,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肖正已经扶着林小川走远了。 “小川哥……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了了呢……”肖正后知后觉的走了一条街的距离才想起来高兴,扶着林小川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 “是你有本事,肖医生!”林小川有气无力的道。 肖正闻言很由衷的笑了笑,道:“我终于可以和我爸一样了……” 部落里这会儿没什么人,不知道是因为天色尚早,还是因为大部分都去广场看热闹了。两人一路上竟也没遇到谁,只是快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肖正注意到了背后似乎有人跟着。 林小川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随时都可能会昏过去,肖正无暇他顾,只得手忙脚乱的把人扶进屋。可惜一场大雨过后,几乎报废的房顶十分不客气的放了好些雨水进屋,所以林小川和肖正的家变得十分狼藉。 身体刚沾到床板,林小川就毫不犹豫的又睡了过去。 肖正抬头看了看房顶的窟窿,他之前修了一下午的工作宣告彻底无效,而且似乎房子破的比之前更过分了一些。 他安顿好林小川之后,出门打算把木板之类的整合一下,再修一次,没想到一打开门便见到了立在门口的人,不由吓了一跳。 来者是许程,也就是先前特地跑去找周湛认错的那个人,他一时大意帮助了姓汪那俩兄弟的潜逃,所以间接导致了林小川的悲剧。 “你来我家干嘛?”肖正一脸戒备的问道。 “来给你们送点吃的。”许程说罢将手里的东西塞给肖正,那是一个成年男人一天的口粮,和一些新鲜的野菜及菌子。 肖正还没反应过来,许程又抬头看了看他们的房子,道:“要不去我家住吧,我住这里。” “为什么?”肖正道:“你和我们家原来也没交情,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爸好像还给你治过病吧?” 许程有些尴尬的道:“我放走了大老汪,害的林小先生受了伤。” “那我们更不去了,你放走了大老汪他们,新来的人一定会找你麻烦,我们可不想惹祸上身。”肖正道。 许程闻言似乎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儿,随后他走了几步捡起被风掀落的木板,道:“不去就不去,我给你们修修房子吧。” 肖正见状也没阻止,左右这破房子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更差了。 周湛安排好了出去打猎的人,有些步履匆匆地回了住处,这才发觉林小川已经不知去向。 第18章 不太高兴 得知林小川已经醒了,周湛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回不用担心见到林小川他爸的时候没法交代了。 他待了一会儿,有些坐立不安,于是打算还是去看看比较放心。于是,周湛按照自己那晚的记忆,顺利的找到了林小川的家。房门紧闭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可是没有人应。 周湛立在门口徘徊了片刻,有些不高兴。恰在这时,王兴打远处走来,见到周湛后忙堆着笑脸赢了上去。 “周老大,您怎么亲自出来了?”王兴一脸谄媚的道。 “我……出来串个门儿。”周湛说罢看了一眼林小川家紧闭的房门。 王兴从周湛略带微怒的脸上似乎敏感的瞧出了一些端倪,于是忙在心里快速的攒了攒词儿,道:“林小川的爷爷去世后,他待在这里睡不着,所以找了一处偏僻的房子住着,暂时不住这里了。” “哦。”周湛闻言有些恍然,道:“那他现在住哪儿?” “我带您过去吧?”王兴兴致勃勃地道。 周湛冷眼瞥了王兴一脸,没有说话,王兴见状自然之道是不想让自己跟着,于是详细的给周湛指了路。 在许程说要给肖正他们家修房子的时候,肖正并没抱什么期望,只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没想到许程看着木木讷讷的,修起房子来倒真是一把好手。 “我把木板楔在了上头和房梁连到了一起……不是特别大的风,应该掀不起来。”许程道。 “怎么楔的?”肖正问道:“用什么楔的?” “用手。”许程道。 肖正闻言皱了皱眉,觉得许程一定是在敷衍他。没想到许程捡起一块树枝,随便用刀削了几下,然后便弄出了一根尖利的木楔子,紧接着他在快要散架的门框上找准位置,稍一用力便徒手将木楔子楔进了门框里。 “你这是什么功夫?”肖正有些惊讶的问道。 许程憨憨的笑了笑,道:“不知道。” 此时,一直安静的屋内传来了林小川的声音:“可以轻易改变木头的形状和状态,他是木系异能者。” 两人闻言不约而同的向门内看去,林小川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穿好了衣服,扶着墙走了出来。 “你没死。”许程直截了当的道。 林小川没有做声,而是看了一眼门框上刚刚被许程楔进去的木楔子,问道:“你还会做什么?” “不知道。”许程道。 肖正这时上前打算去扶林小川,林小川却道:“小正,你去弄点热水来,我想洗个澡,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熏得我睡不着觉。” 肖正下意识的贴着林小川的身体闻了闻,并没有发觉什么血腥味,不过还是依言取了水桶去打水。 看着肖正走远,林小川开口道:“你不知道你自己能做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知道,你不会做的我也可以教你。” “真的么?”许程问道。 “不过……你上一次贸然放走了姓汪的兄弟,差点害死了我。所以我如果帮你,必须要确定你不会再害我一次。”林小川道。 “不害你。”许程道:“我不知道他们会害人,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放走他们了。我知道你不会害人,你帮顾家抢回了孩子。以后我听你的,不会害你,也不会听别人的。” 不远处,肖正刚打了水,便被一只大手接了过去。周湛提着水桶问道:“取这么多水做什么?” 肖正见到周湛,一时有些紧张,忙乖乖的道:“给我哥洗澡。” 周湛嗯了一声,没再言语,拎着水桶并肩和肖正朝他们的住处走去。两人远远的便能望见林小川和许程。 许程和林小川不知道在说什么,周湛看到林小川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然后伸手摸了摸许程的额头。不止是周湛,就连肖正看到这里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不待两人反应过来,下一刻林小川干脆扑到了许程的怀里。 这他么的是什么情况? 见许程抱着林小川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肖正突然觉得有些别扭,转头看了周湛一眼,意思好像是说,要不然等会儿再过去? 周湛目光微冷,然后顺着许程抱着林小川的背影向下,看到了林小川垂着的手。正常人和别人拥抱时手不会是那种自然下垂的状态,念及此,周湛不禁加快了脚步。 许程其实并不是抱着林小川,他只是接着林小川不让人扑倒在地。好端端的,林小川原本想要试着看是否能感应到他的异能,没想到毫无征兆突然就晕倒了。 然后许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就站在那儿不动了。 直到周湛快步走近,搁下水桶将人从许程怀里不由分说的接过去,许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哥怎么了?又晕了!”肖正见状不由有些着急上火,这人说晕就晕也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 周湛抱着人进屋搁到床上,然后环顾了一圈屋里惨不忍睹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除了发霉的房子和地上的积水,空气中还弥漫着有些呛人的潮气。 这小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房子,竟然住了两个人,而且还是部落里目前唯一的医生和刚去世的老牧者的继承人。这种安排任谁看来也会觉得太过分了些。 周湛伸手摸了摸床,被褥都潮的快捏出水了。他立在这间简陋的不像话的屋子里,心里没来由的便有些生气。再看看躺在床上的林小川,他心里那股气就更浓了,仿佛林小川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对他说一句:“白眼儿狼”。 周湛看了肖正一眼,心里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有些纳闷,好端端的,林小川他们是怎么得罪了王兴呢?还是说,王兴只是单方面的看两人不顺眼? 这时一旁一直不言语的许程突然开口道:“林爷爷一死,人心都散了。明明空着那么多地方,偏偏让两个孩子来这种随时会塌的房子里住,汪大在的时候,也没这么欺负过人。” 周湛闻言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许程这是把此事怪罪到了自己头上,不过他转念一想,此事确实也和他有关,当时的分配名册送到过他的桌上,他没看。 “可惜呀!”周湛似乎对许程有些讨厌,故意开口揶揄道:“要不是你帮一把手,姓汪的兄弟现在也还在部落里呢。”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提醒许程,林小川差点被他间接害死。 许程闻言脸上露出的气闷的表情,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周湛,过了片刻他看了肖正一眼,道:“我走了,明天再来。” 挤兑走了许程,周湛的面色也并未好转,他随手翻看了一下许程之前送过来的食物,一块肉和若干野菜菌子。 他知道部落里以往的规矩,战士们打猎,平民依照人数分组轮流去弄野菜和菌子,之后猎物和野菜菌子等会按照男女老幼的食量进行分配。肖正和林小川两家从前是不需要参与这些事的,因为他们有特权。 可是如今不同了,王兴这个小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把林小川和肖正的份例克扣到了不能满足温饱的地步。 真是过分! 周湛很不高兴,让林小川住这样的地方,如果有一天林小川向爸爸告状,那自己岂不是很尴尬? 肖正偷偷打量了一下周湛的脸色,摸不清这个一脸寒意的人是什么心思,所以也不敢贸然开口。他很想问问周湛,能不能让他们搬回去,但是思量了很久最终也没问出口。 “我先走了!”周湛说罢便朝门外走。 “哎……你等等……”肖正眼看着自己和林小川离开这破地方的希望即将破灭,忙开口叫住了周湛,但是看着周湛那副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突然改了口,问道:“我爸怎么还不回来?” “忘了告诉你,原本你爸今天就该回来的,可是……他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周湛望见肖正突然有些黯然的脸,又补充道:“不过他比你吃得好住得好。” 肖正闻言是真想哭了,心道,你也知道我们吃的不好,住的不好,就不能说句话让我们脱离苦海吗? 周湛没给肖正哭鼻子的机会,提步便出了门。从林小川家里出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问道:“你要给他洗澡?用不用我帮忙?” 肖正满心郁闷,刚要拒绝,转念一想忙开口道:“用用用。” 周湛似乎没想到肖正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愣怔,不过他还是返回了屋里,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在一旁看着肖正忙活着烧上了热水,又拿桶跑去打凉水。 周湛忍不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小川,没想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第19章 早做打算 林小川似乎没想到周湛会突然看他,所以被周湛突然转过来的目光盯了个猝不及防,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突然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也听不到什么动静,林小川又偷偷睁开眼看了一下,便见周湛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看着他。 这回也不好再继续状睡,林小川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不起来还好,他一起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反倒比方才更尴尬了几分。 “你醒了?”周湛问道。 这不废话么,林小川心道。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说,无论如何他都知道,对于周湛这样的人还是少惹为妙,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敬而远之。 “汪藤抓到了么?”林小川开口问道。 “没有,不过他的异能被封住了,一个人在外头晃,活下去的机会很小。”周湛道。 林小川点了点头,终于还是没忍住,直截了当的道:“我爷爷已经没了,部落里也有了新的牧者,我和小正的生活你也看到了……希望你不要再为难我们。” 周湛闻言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林小川这是将自己的境遇全都归到了他的身上,恐怕现在还以为他来是要为难自己和肖正。可实际上,周湛非但不想为难林小川,还想为对方做些什么,尤其是今天来“家访”了一次之后。 “你误会了……”周湛道:“我是来帮你洗澡的。” 林小川闻言面色一白,用一种特别复杂的目光看着周湛。 恰在这时,肖正提了水回来,见林小川醒了高兴不已。忙放下水桶跑过去拉着林小川又抱又摸。 周湛挑了挑眉,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于是起身打算离开。刚走到门口,便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撞了个满怀,确切的说小家伙是直接撞到了他的腰上。 “好硬……” 看起来约有三四岁的小家伙揉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疼得龇牙咧嘴仰头看着周湛,一脸的不高兴。周湛往外一看,在小家伙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崽子,另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正是寨子里的孩子王——王小虎。 王小虎好奇的看着周湛,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进屋将手里拎着的一包东西塞给了林小川,林小川打开一看,里头是零零散散的几块熟肉。 “这是哪里弄来的?”林小川问道。 王小虎转了转眼珠,偷瞄了一眼门口的周湛,趴在林小川耳边小声说:“我爸说,要偷偷的给,别让人知道。” “先生,你还教我们认字儿吗?”最后走进来的那个怯生生的小崽子问道,这会儿她开了口,仔细看去原来是个小丫头。 林小川看了一眼肖正,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道:“不知道,不过往后你来找我玩儿,我可以给你说故事。” “嘿嘿……说故事好,认字儿不好。”最冒失的那个毛茸茸开口道,另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胖子忙一本正经的附和。 周湛看了一眼被崽子们围住的林小川,然后转身默默的离开了。肖正见周湛离开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于是想开口叫住周湛,却被林小川拉住了。 “小正,往后离他远点。”林小川道:“不要招惹任何一个战士,你忘了吗?”肖正闻言只得作罢。 门外周湛微微皱了皱眉,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林小川将肉包好,塞回王小虎的手里,道:“回去告诉你爸,我们饿不着,心意领了,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那我能来找先生玩儿么?”王小虎道。 林小川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能啊,说不定过几天,识字班儿还能办起来呢,到时候你们一个也偷不了懒,都得来。” “还可以说故事啊。”一旁的小丫头道。 几个小崽子显然对识字儿一事毫无兴致,但是听到说故事,都显得很积极。林小川又哄了几句,便打发他们回去。 “那……先生再见……”王小虎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子,退后了两步将手里的东西飞快的塞到肖正手里,然后转身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儿,剩下的小家伙见王小虎跑了,立马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肖正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林小川,道:“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林小川起身走到炉子旁,拎起水壶将里头的热水兑到冷水里,道:“我被捅了刀子的事儿,估计部落里都传开了,如今知道我没死,指不定动什么脑筋的人都有。” “那……这是好脑筋还是坏脑筋?”肖正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问道。 林小川笑了笑,道:“以咱们俩现在的境遇,能示好的必然是出于本意,不过这年月里,食物比什么都金贵……恐怕是他们太看得起我了。” 肖正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帮林小川试水温,道:“如果那个新牧者不来的话,你就是新牧者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只是个身份罢了,咱没有也不稀罕,你没有那个身份,不是也照样帮我觉醒了异能么?” 林小川闻言没有做声,扯掉身上的衣服,拎着那桶兑过了温度的水,走到外头,舀了一瓢从头顶浇了下去。 温热的水淋在林小川的身上,被风一吹,反倒添了几分凉意。肖正望着林小川的背影,感觉对方似乎不觉间一下子长成了大人。 只听林小川背对着他道:“没有爷爷,就没有这个部落,没有你爸,这个部落里的很多人早就死了。可是丧尸一打完,战士们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人们忘记这一切,可笑的是,人们忘记得的确很快。” 肖正走过去拿过林小川手里的水瓢,舀了热水慢慢的浇到林小川身上,只听林小川又道:“爷爷说,异能者有责任保全平民,在这个世界上,想办法让别人活下去,自己才能活下去,没有人能靠一己之力生存。可是他忘了一点,人们的忘性太大,只能记住你今天做的事和昨天做的事,一旦他们觉得你最近无事可做的时候,他们就会去依靠那些有事可做的人。” 肖正认认真真的帮林小川舀着水,道:“小川哥,你不甘心?” 林小川脸色突然有些郁结,这个名不正言不顺却的的确确是个牧者的非牧者,如今心里乱的就像是一团陈年旧麻。他无端觉得懊恼委屈,又实在找不出愤懑的由头。 爷爷是为了救他而死,罪魁祸首汪藤跑了,汪大被他亲手杀了。可是那块郁结并没有就此散去,反倒越发扰得林小川不得安宁。 “没什么不甘心的。”林小川道:“只是我不会选爷爷走过的那条路,我要走另外一条路。” 林小川说罢提起水桶,将里头的水兜头浇下,洗去了一身并不存在的血腥气,和他那十九年不明所以的过往。 再次见到健健康康的林小川时,顾焱很是高兴,她主动将襁褓中的小女儿抱给林小川看,面上蕴着浓浓的满足和喜悦。肖正则将带给他们的食物放在桌上,然后忍不住抓着小婴儿的手轻轻握了握。 婴儿温和柔软的天性,很容易感染到成人。不过林小川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和小孩子亲近,倒是肖正围着两个小娃娃被萌的心都化了。 “肖医生还没有消息?”顾风低声问道。 林小川看了一眼肖正,和顾风离开里屋,然后才开口道:“那个战士说他很安全,我觉得那人没说谎。我试着卜过他的下落,没有结果,但是他若有恙,我应该能感觉到。” 顾风点了点头,道:“他们特意将肖医生带走,很有可能是有人受了伤,而他们的医生出了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肖医生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只是,有一点我很奇怪,他们应该来自一个比我们强大很多的部落,可是来了之后,既不抢东西,也不抢人,反倒像是要在这里安顿下来。他们图什么呢?一无所得还要养活这里的人。”顾风道。 林小川闻言皱了皱眉,似乎也想不出答案。片刻后,他开口道:“摸不清他们的底细,我们才更要早做打算。无论他们有没有恶意,我都不会信任他们。” “小川,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顾风问道。 林小川闻言深吸了口气,道:“如果我们有了能力保护自己,就不需要再费心猜测别人的意图了。” “可是我们部落之中没有战士,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战士全都是他们的人,我们控制不了。若是真有什么事,我们根本就无力自保。”顾风道。 林小川面上突然浮起一丝笑意,道:“我们之中很快就会有战士了。” 顾风一愣,问道:“谁?” “你。”林小川道。 “怎么可能,我如果是战士,早就觉醒了,不会等到今天。”顾风道。 林小川面上闪过一丝不可觉察的冷意,而后开口道:“杀死汪达的时候,我攫取了他的异能。” 无师自通的小牧者,在生死存亡之际,竟然还干了一件顺手牵羊的事情,而且干的神不知鬼不觉。 第20章 有人撑腰 顾风显然没料到林小川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连攫取别人异能的事都干得出来。实际上,林小川此举当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也活该汪达命该绝与此。 “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让你心里有个底。”林小川低声道:“暂时我还不能将你转化成战士,因为我猜不透那个新牧者的能力,万一被他发觉你成了战士,恐怕会节外生枝。” 此时新来的人虽然表面上很友好,但是背地里一定还是很提防这些原部落里的人。贸然出头,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就算我成了战士,也是孤掌难鸣。就凭我们几个,若他们真要把我们怎么样,我们依旧没有反抗的余地。”顾风道:“还是要看看部落里有哪些值得信任的人,暗地里我去多走动走动,你身份敏感就不要贸然行事了。” 林小川闻言笑了笑,道:“那个呆头呆脑的许程你记得么?他身负异能,可以轻易控制树木。汪家兄弟是他放走的,为此他一直为我受伤的事儿自责,只是暂时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他。” 顾风道:“这个人脑筋很简单,只要他信任你,应该就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来。” 林小川点了点头,又道:“王小虎之前给我们送了点吃的,我觉得他爸可能是在向我示好。那天我路过他家门口,看到过他的玩具,用木头和金属做的,很精巧,即使用我们部落里现有最好的工具,也不太可能做出来。所以我怀疑他们家有人也身负异能。” “我倒是听你爷爷说过,有一种异能者,觉醒了之后会精于金属机械,可是从来没见过,如果王金真有这样的异能,于我们倒是很关键。”顾风道。王金就是王小虎的父亲。 林小川点了点头,又道:“他既然向我示好,改日有机会,我便去见上一见。如果他值得信任,这倒是好事一件。” “嗯,慢慢来,不要着急。看这些人的架势,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对我们动手的意思。”顾风道。 林小川对顾风的话深以为然。死过一回之后,他更加意识到了小心谨慎的重要性。尤其是现在,他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和这些自己在意的人,都能顺利的活下去。 如果有一天,再面对危险,他必须和这些人彼此依靠渡过难关,而不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挨刀子。 每一个牧者的天赋是不一样的,强度自然也因人而异,甚至使用异能所带来的反应都各不相同。 林小川有攫取别人异能的天赋,而方敬则可以封住或者废掉别人的异能,只是废掉异能的过程很耗费心力,且需要有人从旁协助。 为此,方敬那日自作主张暂时留住了汪家兄弟的异能,导致了汪藤的逃跑,却也让林小川无意中攫取了汪达的异能。 周湛因为此事大发雷霆,方敬自那之后一直都不敢去见周湛,没想到周湛这日竟然主动找上了门,这让方敬有些受宠若惊。 “湛哥。”方敬叫完人就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委屈中还带着很明显的欣喜。 “陪我出去走走吧,往后你也要在这里长住,多熟悉熟悉。”周湛道。 方敬闻言很顺从的应了,出门之后才看到等在外头的王兴。后者冲他很热情的打了个招呼,换来了他很疏离的一个浅笑。 “王兴是这里的老人儿,对部落比较熟悉,要是不找他来带路,我怕我们会走丢。”周湛一边走一边道。 方敬跟在他旁边,笑了笑,道:“湛哥带人出去打猎的时候,走多远都不会丢,区区这么一个小山坳,你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得清方向。” “说起来打猎,往后我打算让战士以外的人也跟着一起,无论是什么身份。到时候你也跟着出去转转,老缩在这山坳里头,时间长了人的精气神儿都缩没了。”周湛道。 方敬侧头望着周湛道:“等哪回湛哥出去的时候,带我一起去吧。” 周湛闻言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方敬略有些失望,此时周湛停下脚步,对身后的王兴道:“最近雨多,你带我去看看水渠和蓄水池,免得不留神到时候被水淹了。” 王兴闻言忙引着两人朝部落后方的水渠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这水渠是老牧者在世的时候着人弄得,这么多年这山坳里没少下雨,从来没出过事儿,周老大请尽管放宽心。” 那水渠确如王兴所言,通畅无阻,如今不下雨的时候甚少有积水,即便是下起雨来,因为宽阔无阻,所以也不会有被阻塞的风险。 三人沿着水渠往前走,方敬朝远处一看,眼皮不由一跳。远处某一座快要垮塌的房子前,林小川盘膝坐在墙角,身边围着几个小崽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想起那天在雨中周湛望着生死不明的林小川时的样子,方敬顿时觉得有些慌乱。可是身边的周湛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眼看已经走到了林小川的家门口,林小川俯身对为首的孩子王低语了一句,对方噘了噘嘴,依言起身带着几个孩子不紧不慢的走了。 “哥……”肖正从屋里出来,望见周湛几人不由一愣,然后走到林小川身边,也不知道该站着还是该陪对方坐下。 周湛的目光落在肖正的身上,然后开口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好像是部落里的医生吧?” “周老大说得对,他确实是医生。”王兴道。 林小川被捅的事儿部落里都传开了,隔天他又安然无恙的事儿,自然也传开了。这么一来,肖衍不在部落里,这份儿功劳自然就记到了肖正头上,所以肖正的医生身份一夜之间就成了默认的事实。 “方敬?”周湛道,“依照咱们原来的规矩,医生该住什么样的地方?” 方敬道:“和战士一样……” “哦。”周湛点了点头,道:“你进过我屋,现在你进去看看肖医生的房子和我住的是不是一样的。” 方敬闻言面色有些苍白,他自然是无需进去看的,只看外观这座房子摇摇欲坠的架势也已经毫不羞涩的坦于人前了。 “对不起湛哥,是我的疏忽,我当时偷懒没有对着册子一一查看一下,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差错了。”方敬道。 王兴这会儿的脸色比方敬还差,人家方敬好歹是自己人,他却是条临时的狗,主人要拿狗垫背,狗是没资格申辩的。不过周湛似乎没打算继续追究这件事,只是淡淡的道:“让肖医生挑一处房子搬过去吧。” 王兴忙点头应了,周湛继续提步往前走,就像真的是不经意间偶然路过这里一般。林小川若有所思的从周湛身上移开视线,和面带恼意的方敬对看了一眼。 这事儿林小川倒没有太大的反应,肖正可是高兴坏了。于是他们当天就搬回了林小川原来的家,王兴或许是为了将功折罪,还亲自带了人帮手,几乎没让两人插手。 那件事之后,一直风平浪静。周湛没再提过只言片语,好像当天真的只是偶然路过而已。方敬惴惴了几日,生怕周湛追究他办事不利,不过他并没有等来周湛的责问。 林小川他们终于不用再住漏风漏雨的屋子,食物也恢复了份例。一直想要将功折罪的许程,这么一来也没了献殷勤的机会,但是依旧每天风雨无阻到林小川家里转一圈,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这天,许程来的时候,带给了林小川一样东西,是两把双侧开刃的短刀。刀是木制的,刀身细而窄,刀刃薄而锋利,拿在手里很轻便,为了防止割伤人,许程还特制了非常合身的刀鞘。 林小川拿着刀端详了片刻,对许程的手艺颇为赞叹。但是当着许程的面,他没表示什么,只说让对方不要一天一趟的过来走动,免得他身份尴尬,惹人生疑。 许程自然是满口答应。他走了之后,林小川伸出手指,在木刀的刀刃上蹭了一下,指腹立即多了一道血口子,看来是真的很锋利。肖正见状忙拉过他的手,然后用手轻轻一抹,那道血口子便不治而愈了。 “可惜这许程只能控制死木,他要是能控制活木,咱们是不是就能种粮食了?”肖正道。 林小川摩挲着恢复如常的指腹,道:“或许吧。可惜我没有把握能帮到他,因为他的异能早就存在,和你不一样,你是一直没有觉醒,所以我能帮到你。” “那他的情况和焱姐很像啊。”肖正道:“你还记得那天在广场上,那个可以控制火的女孩吗?” “记得,她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施展的异能,难道焱姐和许程这种异能,需要依靠别人从旁协助才能彻底的发挥?”林小川道。 “你可以试试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肖正道。 林小川若有所思了片刻,突然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后他示意肖正不要做声,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只见周湛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口,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第21章 小鹿崽子 看到门口的周湛,林小川的第一反应是,刚才他和肖正的话,对方是不是听到了?不过周湛看着他的眼神没什么情绪,所以他一时之间也判断不出来。 “不让我进去坐坐?”周湛开口道。 林小川闻言侧了侧身,把周湛让进了门。肖正看到周湛以后面色变了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项左的缘故,他连带着对周湛也有些惧意。或者说,相对项左而言,肖正可能更怕周湛一些。 林小川性命垂危的时候,肖正一心惦记着他的安危,对周湛倒是没什么惧怕,如今林小川醒了,周湛这么一来总让人有种他要秋后算账的感觉。 “那天你不声不响的就把人从我屋里带走了,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都记在阿左的本子上了。”周湛对肖正道。 肖正闻言脸一下就垮了,瘪了瘪嘴,起身默默的闪到了里屋,生怕周湛再看他不顺眼。 “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安排其他的事,所以没顾得上过来看你。”周湛道。 林小川心道,我跟你也不熟,有什么可看的。不过转念一想,他和肖正能搬回来这里,也算是周湛的功劳,只是不知道对方这么做是有心还是无意。 “往后部落里的每一个男人,都要轮流和战士们一起打猎,包括你和肖医生。”周湛道。 林小川闻言皱了皱眉,不过随即又觉得似乎早该这么安排了。毕竟现在没有了丧尸的威胁,要想长久的打算,每个人都该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实在是不应该再过分的依靠战士们。 周湛又道:“不过我后来想了想,你这种体格出去打猎实在是浪费了,细皮嫩肉的,不适合风吹日晒。” “你什么意思?”林小川问道。 周湛眼角含着笑意,也不急着说话,目光稳稳的落在林小川的身上,可林小川被他一看,就觉得似乎那目光含着说不出的轻浮。不知道是不是那晚的印象在作怪,林小川对周湛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个流/氓。 “我听说原来你在部落里办过识字班,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停了。我看过部落的人员统计名单,十四岁以下的孩子有九个,除去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其他的都超过三岁了。”周湛道。 顿了顿他又道:“这七个孩子,还是值得拢在一块儿教育教育的,认不认字儿另说,起码要学一些做人的规矩,免得长大了又是一群只会缩着头什么都不会干的废物。” 他这个【又】字用的比较缺德,连带着把林小川也骂了进去,不过林小川倒是没顾上生气,而是在心里嘀咕,这人是不是目的不纯啊? “我让人弄了一间亮堂的屋子,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两个小时的课,想教什么你随便。”周湛道。 林小川一直敛着眉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前,他一直热心的想弄这么个东西,结果后来无疾而终了,他一度认为,除了他自己没人在意孩子们认不认字儿的事儿。 本来他已经死心了,现在突然之间,周湛又主动为了此事来找他。林小川很迷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有些事儿,当你不确定值不值得的时候,也就很难有动力去做了。 “不愿意吗?”周湛道,不过他没等到林小川回答,又开口道:“不愿意的话,那个叫王什么兴的人挺乐意接这个差事,不用出去打猎,还能过过教书育人的瘾……”周湛道。 “我愿意。”林小川道,总不能让王兴那个人渣去接了这个差事,那赶明儿指不定弄出一帮子什么小人渣来。 周湛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又望着林小川,道:“我没欺负过你吧?” 林小川一脸懵逼,心道,这话什么意思啊?欺负没欺负过你自己还不知道吗?见林小川不说话,周湛不由往前跨了一步,和林小川离得特别近,近到他一低头脑门儿几乎能磕到林小川的脑袋。 “问你话呢,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欺负过你?”周湛道。 林小川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出,但是下意识的觉得肯定不能回答否,不然恐怕气氛会变得很复杂,于是他嗯了一声。 “那就好,你可记住了,别回头又改口。”周湛说完便走了。 神经病!林小川在心里骂了一句,随即又想起来,好像应该为了房子的事儿和对方说声谢谢之类的话。 说不上来为什么,林小川总觉得周湛这个人不正常。你说他正经吧,他几乎就没说过什么正经话,你说他不正经吧,他又从来没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不正经的事情。 尤其是那晚,林小川和他同榻而眠,周湛也没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想到那晚周湛近在咫尺的身体,林小川没来由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脸也跟着有些红。 “小川哥,他这是什么意思啊?”肖正从里屋出来,问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不正常。”林小川道。 肖正见他并不太高兴,问道:“你不是一直都挺想弄识字班的么,怎么现在一点都不高兴?” “现在和以前能一样吗?以前我只盼着大家伙都好,所以想着让孩子学学东西,将来说不定有能用得着的地方。”林小川道。 “现在你不盼着大家伙儿好了?”肖正问。 林小川叹了口气,道:“我盼着人家好,可是又有谁盼着咱们好呢?爷爷一走我就明白了,人归根结底最在乎的还是自己,所以我现在只想顾好自己,顾好你,顾好那几个还盼着咱们好的人。” 肖正闻言心道,自己似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从来也没想过要顾那些不相干的人。虽然他是个医生,但是好像也没什么悬壶济世的胸怀,整日里想的也不过是身边的人能平平安安。 所以他并不是很了解林小川的想法,他不知道这位临时失去了身份的小牧者,曾经心里怀着过当长明灯的愿望。如今连这想做灯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还亮不亮的起来。 次日果然如周湛所说,肖正和另外几个部落里的平民,在项左的带领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走出了部落,外出打猎。 而林小川,终于又稀里糊涂地做起了他的教书先生,只是如今他的心境却与以往没有半点相同了。 当天晚上,打猎的人就回来了。 肖正一进部落就火急火燎的跑回家,二话不说拽着林小川就跑。两人一路穿过半个部落,最后看到不远处的牲口棚旁边围了一圈人。 走近了之后便能看到那从未用过的牲口棚里,如今迎来了第一批客人——两只小鹿崽。小鹿崽看着不大,不过刚断奶的样子,身上的毛皮看起来很健康。 这会儿被一圈人围着,它们似乎有些慌张,想来一路上受了不少惊吓,如今安安静静地,大大的眼睛里泛着微微的水光,看上去十分招人怜爱。 “我们杀了母鹿之后在附近找到了这俩小家伙,这小子哭哭啼啼的求着我要带回来,我被他弄烦了,就顺手弄回来了。”项左说罢很粗暴的揉了揉肖正的脑袋。 这会儿肖正跟着项左他们在外头跑了一天,整个人都脏兮兮的,唯有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和小鹿崽很有一拼。他拉着林小川的手,一脸的高兴,仿佛一整天的疲惫都因为这两个小家伙而散了。 “这两头小鹿看着挺讨人喜欢的,我能抱回去养吗?”方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旁边,看得出他挺喜欢那俩小家伙。 肖正一听急了,放开林小川,回身拽着项左的衣服,小脸又缩成了一团,一副马上就要哭鼻子的架势。 项左看他这样,立马反应过来,忙开口道:“那可不行,这鹿是这小子找到的,也是他一路抱回来的,我已经答应了要给他。” 肖正闻言面色一下就恢复了,笑得灿烂无比。 “这恐怕不行吧。”一个战士开口道:“所有猎物要均分,鹿崽子也是猎物,怎么能直接分给它们呢。” 项左闻言想了想似乎对方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已经答应了肖正,再反悔又有些不忍心,而且也实在是很没面儿。就在项左左右为难之际,周湛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周湛身上,他若无其事的看了林小川一眼,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周湛将目光转开,干咳了一下,开口道:“既然阿左已经自作主张将鹿给了人家,此事就这样吧。不过这次的猎物,肖医生他们家就没份儿了,拿这两只崽子顶。有朝一日它们长大了,也算是你们自己的。” 肖正看了看林小川,忍不住一脸的喜悦,林小川看起来也挺高兴的。方敬面色就不太好看了,不过他终究也没说什么,只是顺着周湛的目光望向林小川,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 第22章 不怕饿着 一大早,周湛从住处出来,面上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易觉察的柔和。路过方敬的住处时,方敬正好开门,毫无预兆的撞上了周湛带着笑意的脸,不由一怔。 “早啊!”周湛破天荒的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 不待方敬反应过来,周湛就迈着大步走远了。方敬有些错愕的望着周湛的背影,依稀看到了对方手里似乎拿着一样东西,只是外面裹了树叶,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林小川一开门,在门口遇到了项左。对方见到他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的朝屋里看,好像在找谁。 片刻后肖正从屋里出来,见到项左一愣,以为对方是来要回鹿崽子的抚养权,于是忙开口道:“你不会反悔了吧?说好了给我们的,现在又想要回去?” “不是……”项左道:“我给你送点吃的,我分得比较多。” 项左说着,拿出一块包好的肉,分量还不轻,肖正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小川见状也不愿继续逗留,便提步走了,他要去上课。 “你今天不用去打猎?”肖正问道。 “不用啊,不用每天都去,还有别的战士呢。”项左道。 肖正拿着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话题,道:“你要进来坐?” “坐什么,没什么好坐的……我刚才路过棚子看了一眼,它们好像快饿死了,你不喂它们吗?”项左道。 “啊……哦……喂喂喂……我这就去带他们吃草。”肖正经项左一提醒,瞬间想起了自己这个饲养员的身份,于是麻溜儿的把肉搁进屋,出来之后见项左还立在外头,似乎是在等他。 肖正抓了抓头发,也不说话,见项左走在前头,于是便乖乖跟在了后头。经过昨天打猎的经历,他对项左已经不像从前那么讨厌了,当然这也归功于项左不再整天想要弄死他了。 林小川走在去小学校的半道上遇到了周湛,他下意识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不等对方反应就想走,没想到周湛主动叫住了他。 “给你的。”周湛将手里包好的肉块塞到了林小川手里,然后也不多说什么就打算走。 “这是什么意思?”林小川望着周湛的背影问道。 “怕你没东西吃,回头告状说我欺负你。”周湛道。 林小川一头雾水,完全没理解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回头告状?向谁告状?这部落里如今被周湛他们占了,里里外外最说了算的人就数周湛了,他难道还怕谁不成? 况且,林小川也实在想不出周湛有什么值得他找人告状的地方。 “那个……谢谢。”林小川道。 “反正我吃不完,都浪费了。”周湛道。 “我是说房子的事儿,谢谢。”林小川道。 “应该的。”周湛说罢就提步走了。 应该的?什么就应该的啊? 林小川琢磨了半天没想出来他和周湛之间有什么事情是应该的。难道对方是知恩图报,想要报答他此前的收留之恩?林小川站在早晨的阳光下,短暂的迷茫了一会儿,随即便拿着周湛给的肉去了小学校。 肖正找了根绳子,将两头鹿崽拴在两头,为怕勒伤了小家伙,他还特意将绳子弄得松了点,然后自己牵着绳子中间,赶着鹿上了山。 项左什么也没说,自动的全程跟着他,路上还时不时拿脚轻轻戳一下小鹿崽的屁/股。肖正大概是不识别的路,这次竟然又鬼使神差的去了上次他和林小川去过的那座山头。 树还是原来的树,山还是原来的山,可是人已经从陌生充满敌意变成了……有点熟悉。 肖正找了块石头压住绳子,然后自己索性直接坐到了石头上,两只鹿崽儿就在他旁边不亦乐乎的吃着草。 “上回踹我*的人是你吗?”项左突然开口翻起了旧账。 “不……”肖正刚想否认,又怕给林小川惹祸,于是承认道:“是我。” 项左见他承认的这么利索,于是用一种夸张的恶狠狠的目光盯着肖正看了一会儿。若是从前,肖正早就哇的一声哭了,现在他大约也知道这个项左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主儿,于是已经不怎么怕了。 不过肖正依然没有将这种不怕表现的特别明显,他还是轻车熟路地敛了敛眉目,假装一副随时要哭的样子。 “算了,不跟你一个小屁孩一般见识。”项左道。 肖正心道,要不是我拦着,说不定我哥早把你一箭戳死了。可惜,林小川当初要拿箭戳死项左的事儿,他又不能拿出来邀功,于是只能憋着。 “你们上回来山上干嘛?牧者和医生不是不用找食物的吗?”项左不知道从哪里捡回了一根木棍儿,一边戳弄着吃草的小鹿崽,一边问道。 “大老汪想欺负我们呗,丧尸打完了,他估计是觉得我们没什么用了。”肖正道:“你们要是不来,我和我哥指不定会什么样呢?你也看到了我们之前住的破房子。” “什么破房子?”项左问道。 “就是之前那个长得很俊的新牧者和王兴给我们分的房子啊,连盖都不囫囵,一下雨在屋里就跟洗澡一样。”肖正瘪嘴道。 项左闻言一愣,分房子的事儿原本他是该参与的,但是后来偷懒便没有过问。而他这种粗枝大叶的人,也没想到特意看一眼肖正他们的住处,所以才导致两人被王兴给弄到了那么个地方。 今日听肖正提起,他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至于为什么过意不去,他也没想那么多,总之就是心理不太舒服罢了。 “往后我罩着你吧。”项左道。 “怎么罩?”肖正问。 项左想了想,道:“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报我名字,整个部落里,除了我哥以外,没人不怕我。” “那昨天晚上,那个人一说,你差点就把鹿崽子送给了别人。”肖正道。 项左闻言觉得有些没面儿,身手打了一下肖正的脑袋。肖正瘪了瘪嘴,没反应过来,项左以为他又要开始哭,忙又伸手揉了揉。 少年的头发乌黑服帖,摸上去很柔软。项左从前没有仔细体会过这种触感,如今冷不丁一摸,突然觉得整只掌心都溢满了说不出的温柔。肖正大概也是被他摸惯了,竟然也没表现出什么不耐烦,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似乎在发呆。 这小子怎么这么招人疼啊,项左心理默默想道。 “阿嚏!”肖正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歪了歪脑袋,打算将项左被点了穴一般的手从自己的脑袋上甩下来,没想到手的主人突然来了兴致,硬是搁在那个小脑袋上不愿意拿下来。 两人这么一来二去的,后来也忘了各自是在干什么,不由相对嘿嘿傻笑了一场。 林小川例行公事一般教完他的课,打发走了七个参差不齐的学生,一出门便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方敬。 他对方敬没什么好印象,当然也没什么坏印象,只是潜意识里不太喜欢这个外表还算不错的新牧者。如今方敬显然是在刻意等他,林小川觉得对方找他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我们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我叫方敬。”方敬道。 他们之前是见过几次面的,不过都算不上正式互相见面,至少没有进行过什么像样的交流。 “你好。”林小川疏离的道。 方敬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林小川拿在手里的东西上,那东西看着非常眼熟,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早晨周湛拿在手里的东西。联想到昨晚因为小鹿崽而失去了当天食物的事情,方敬很快就猜到了那树叶里头包的是什么东西。 没想到周湛这个向来冷清寡言的人,竟然会细心到这样的程度,不但给林小川留了食物,还是一大早亲自送过来的。想起当时周湛脸上的表情,方敬目光里不自觉便带上了一丝寒意。 “其实原本不该我来接任牧者,当时我和湛哥一起过来,只是想跟着照应一下,没想到来了之后老牧者就去世了。”方敬道:“当时,湛哥觉得对你不了解,怕之后沟通起来会有问题,才让我接任了牧者。” “嗯。”林小川懒懒的应道,他摸不清方敬的目的,也不问,等着对方主动说到正题。 “其实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来和你认识一下,毕竟你也是身负牧者异能的人,虽然名义上我是牧者,可实际上,你也是。”方敬道。 “我知道啊。”林小川道。 方敬闻言有些错愕,他没想到林小川竟然如此直白的确认了这一点。依照常理,对方好歹也该说一些客套推诿的话才是。毕竟如今方敬才是名正言顺的牧者,林小川什么都不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方敬原本还想探探林小川的虚实,如今却也没什么心情了,他毕竟是个比林小川还要年幼一些的少年,很多心思也实在是藏不住。 方敬见林小川也没有逗留的意思,突然叫住他,脱口问道:“那日湛哥的衣服怎么会在你那里?” 林小川顿住脚步,随口答道:“我没穿衣服,他怕我冷,所以就脱给我穿了。” 方敬闻言面色一变,林小川却没有打算继续理会他,径直走远了。 第23章 两个牧者 一大早,周湛带着另外两个战士和十个平民一起从部落出发,去寻找他们接下来两天的食物。 肖正跟在周湛的后头,或许是因为项左没有来的缘故,所有的战士当中,他只认识周湛,于是便下意识的把周湛当做了那个可以依靠的人。 “你不是和阿左一组的么,怎么今天也有你?”周湛问道。 “我不知道,王兴说让我今天来我就来了。”肖正道。 周湛闻言微拧了下眉头,只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一时又没想明白,只得将疑惑暂时搁置。 “那你的鹿怎么办?”周湛又问。他八成是听项左絮叨过肖正每天去放鹿的事情,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我哥会带去吃草,饿不着。”肖正道。 听肖正提起林小川,周湛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一下。眼前这孩子虽然口口声声叫林小川做哥哥,但是俩人真是没有一点兄弟的样子。 肖正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典型的尚未独立的男孩,林小川则一副万事好商量的外表,可骨子里一看就是个憋着坏水的家伙。周湛初时以为林小川是个怂包,但是亲眼看着对方捅死了汪大之后,他对林小川的印象就悄悄改观了。 “跟着我,别乱走。”周湛对肖正道。肖正闻言颇为认真的应了一声,他如今对于保命的本事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知道外出的时候跟着战士身边,总是没有错的。 林小川给崽子们上完了课,然后便依照肖正的嘱咐去牲口棚里牵了鹿去放鹿,没想到远远的看到项左正立在棚子旁边,像是在等谁。 项左听见脚步声一转脸,林小川就意识到对方肯定不是在等他,但看表情就能轻易判断出来。 “那个谁呢?”项左问道。 “跟着出去打猎了。”林小川道。 林小川拿了绳子拴好鹿便打算走。 “……我用不用跟你一起去?”项左问道。 林小川对他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也知道对方八成并没有真心要陪自己去,当即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就行了。” 果然,项左并没有坚持,自己闷闷回屋了。 林小川牵着鹿上了山,和肖正一样,他选的也是上次来过的那座山。倒也不是特殊的缘由,实在是那处路好走。 找了处平缓的地方坐下,林小川便拽着绳子,任由两只鹿崽在一旁吃草。目光不经意望见了不远处的大树,林小川鬼使神差的又想起了那天的经历。 他记得在爷爷施展异能逆转时光的时候,他曾经回到过这里,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他最终停在了去肖衍家医治伤口的时间。 如今,时隔数日,林小川再想起那天的事情,心思便清明了许多。爷爷为什么要把他送回这个时间呢?难道爷爷卜到了周湛和项左的出现,知道他们未存恶意,所以让自己在周湛这里获得什么帮助? 现在想来,周湛他们确实是没有恶意的。如果当初没有下意识的把他们当成敌人就好了。 念及此林小川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凝滞时间之事,当时自己并未多想,如今想来,如果那天他没有施展异能逃走,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那么爷爷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他还记得爷爷在梦境里对他说的话,操控时间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看来,他第一次操控时间付出的代价竟然是爷爷的生命! 身后有脚步声声传来,林小川下意识的回头,看到方敬正从来路朝他走来。林小川一直是背对着山下的方向,如今见方敬不请自来,也没有打算转身的意思,仅仅是扭了个头。 “你好像不太喜欢我。”方敬走到林小川身边坐下。 “我谁都不喜欢。”林小川淡淡地道。 “你原来在部落里就这样吗?”方敬问道。 林小川想了想,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遮遮掩掩的。” 方敬笑了笑,显然也不愿意再自讨没趣,这里也没有外人,绕弯子反倒是浪费时间,于是他开口道:“一个部落里,只能有一个牧者,你我都知道这一点。”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就是个放鹿的。”林小川道。 方敬看着旁边吃草的路,开口道:“放鹿就跟放羊一样,有一个牧者领着,羊群才能往一个方向走。可是一旦有了两个方向,羊群说不得就散了。” 方敬显然是话里有话,林小川从上次见面就感觉到了方敬的敌意,如今对方把话挑明了,也不知是何用意。 “难不成你想把我赶走?”林小川道。 “当然不会,这里是你的家,说到底我才是外来者。”方敬道。 “那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自己走,把牧者的身份还给我?”林小川问。 方敬笑了笑,面上蕴着十分温和的笑意,他本就生的好看,若是刻意伪装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则更添了几分味道。不过他说出的话却与温和友好沾不得半点边,他说:“我可以封住你的异能,这样部落里就只剩一个牧者了。” 林小川闻言面色一变。方敬既然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显然今日是有备而来,恐怕不是来征求自己意见的。 果然,林小川一番心思还没来得及转弯,方敬就先动了手。他一手突然搭住林小川的手腕,手上明明没有什么力道,却犹如附了磁力一般,牢牢吸附着林小川的手,使其不得挣脱。 “方敬……”林小川只觉得手腕上一股莫名的能量入侵,脑袋一沉,面色瞬间大变,浑身开始微微痉挛起来,“你快住手!” 方敬看着狼狈的林小川,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他原本只是想封住林小川的异能,现在突然生出了直接将其毁掉的念头。林小川的异能刚刚觉醒就如此强大,假以时日恐怕会轻松的碾压自己。 这么想着,方敬便真的照做了。 林小川觉察到了身体的异样,发觉自己掌心的淡绿色光芒突然开始闪烁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散掉了。 他慌乱之下,心里突然生出了出奇的冷静。自己也是牧者,自己也有异能,方敬未必能轻易的就克制住自己。如此想着,林小川突然屏息凝神,开始试图调动体内的异能与方敬对抗。 方敬没想到林小川的能力这么强大,似乎有些力不从心,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林小川趁他精神松懈的间隙,狼狈的挣脱了他的束缚,拔腿就跑。事已至此,方敬哪里愿意就此作罢,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林小川突然想起许程给他的木刀,连忙取出来,对着方敬道:“方敬!你别逼我……” 方敬一看他这样,反倒激起了斗志,道:“你拿块木头就想杀人吗?林小川,你这样的牧者我也算是见识到了,怪不得这个部落这么不堪一击,想必原来的老牧者耸起来应该和你不相伯仲吧?” 林小川被他一激,情绪立时有些波动,方敬趁机隔空施展起异能,企图一举将林小川的异能摧毁。林小川突然扑倒在地,身体又开始止不住的痉挛,手中的木刀掉也在了一旁。 方敬怕他再跑,直接上前抓住林小川,将右手按在林小川的脑袋上,目光中有着和他外貌全然不相符的恶意和狠戾。 林小川到了此时反倒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恐惧,他心中暗道,这异能本就是天外之力,不知何故源起,但自有其意义所在。若是本就不属于他的,他又何苦执着呢。 当初若不是他突然觉醒,胡乱施展,或许爷爷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 林小川这么一想,随即放弃了抵抗,可方敬所做的一些却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顺利。他发觉林小川的异能似乎摧毁不了,方敬顿时慌了手脚,同时心里变得极为恼怒和受挫。 “你也不是那么厉害嘛!”林小川望着面色苍白的方敬,嘴角竟然浮起了一丝笑意。 方敬被他看得胸中怒意大作,左手在身边一摸摸到了林小川丢掉的木刀,下意识的举起来直接插到了林小川的胸口。 项左远远的看到方敬和林小川的背影,就下意识的朝两人走了过来,没想到越走近了越发觉两人似乎不对劲。一开始是拉拉扯扯,后来就更过分了,最后方敬直接拿刀捅人了。 项左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阻止。 林小川睁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有些痛,随后便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自那处涌了出来。他伸手摸了摸,然后看到自己沾了一手的鲜血。 方敬一下慌了,这时却被林小川突然抓住了胳膊。林小川手上的鲜血透过薄薄的衣服触到了方敬的皮肤,随后他只觉得手臂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处流出,接着涌进了林小川的掌心。 源源不断的能量自方敬的手臂流出,然后毫无保留的经由林小川的掌心汇入他的体内。林小川只觉得浑身发热,四肢百骸都有些说不出的异样。而被他抓住的方敬,面色越来越苍白,最后索性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你们……”项左飞奔到两人身前,被昏迷的方敬和身上插着木刀的林小川吓了一跳。 林小川一时倒没觉得身上的伤口如何,这一来二去被人捅刀子捅的都有了经验,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他瞥见面如死灰的方敬心里有些乱,又见项左突然跑了来,竟然下意识脑袋一歪,索性开始装死。 第24章 打回形 周湛一整天在外头都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他一进部落之后就远远的看到项左等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快等成了望夫石。 “哥……”项左一见到周湛,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出什么事了?”周湛问道。 项左的目光迅速锁定周湛背后的肖正,然后将人扯过来,一边跑一边开口道:“要死人了,先救人再说。” 周湛看着项左离开的方向,心里面就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忙快步跟了上去。另外两个战士见自己老大去的匆匆,也不用吩咐,自觉地带着人和猎物去安置了。 一路上,项左草草的将情况跟周湛说了个大概,周湛倒是还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肖正一听说林小川又被插了刀子,直接撒腿就往家里跑。 林小川起初是装死的,后来就真的失去了意识。 他如果一直清醒着,一定会为了自己顽强不惜的生命力感到自豪。任谁这么一把家伙插在胸口,恐怕活下去的希望都会变得很渺茫,更何况,他就这么躺着已经被搁了将近一天的功夫。 众人进屋后,便看到躺在床上的林小川双目紧闭,胸口戳着一把木刀。许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直在旁边照顾着,见周湛他们进屋,便往旁边躲了躲。 “什么时候的事?刀就这么一直插着?”周湛问道。 “晌午,我不敢动,只能等着你们回来。”项左道。 周湛一脸的气结,不过终于忍住了没有发作。这倒也怪不得项左,那刀子戳在要紧地儿,他不敢轻易拔/出来,生怕一动直接要了林小川的命,于是只得盼着肖正赶紧回来。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肖正不断地自我安慰,竟然没有哭,进屋后就径直跪在床边准备拔刀。 一旁的许程突然开了口,道:“我来帮你。” 周湛闻言一愣,一脸的不信任,正要阻止,却闻肖正突然开口道:“来吧,赶紧的。” 之见许程握住木刀的柄,手上压根没使力,那木刀戳在林小川身体里的部分竟然渐渐缩小,然后缩成了薄薄细细的一点儿。 在场的人除了肖正慌忙只顾着救人之外,另外两人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木系异能者施展异能。 “我先前不敢这么弄,怕刀离了伤口,会流更多血,只能等着肖医生回来。”许程主动解释道。 这会儿周湛和项左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肖正的身上,也没接许程的话。只见肖正慢慢抬起覆在林小川伤口上的手,那里的刀伤已经痊愈,皮肤毫无伤痕恢复如初。 周湛上前探了探林小川的鼻息,确认人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他转而望见许程手里拿着的已经变换了形状的木刀,问道:“这是哪来的匕首?” “这是许程送给我们的,让我们防身用。”肖正替许程解释道。 周湛将目光重新移到林小川面上,不由叹了口气,暗道,这小子防身竟然能把刀防到自己身上,可真是有大本事。 许程见林小川已经没事了,也不愿再逗留,便先走了。周湛看了一眼许程的背影,面色不善。 “哥,你不去看看方敬么?他知道自己闯了祸,刀子捅进去,人就晕了。”项左道。 周湛这才想起来追究此事,他又盯着林小川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林小川的额头,这才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项左道:“往后肖医生不要再跟着出去了,就让他留在寨子里吧。”说罢才离开。 “哎……”项左伸手把依旧跪在地上的肖正拉起来,顺手摸了摸对方脑袋,问道:“今天你怎么没哭呀?” 肖正闻言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床上的林小川,又看了看眼前的项左,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大哭,随即不知怎么的又把那口气憋回去了。 肖正终究是没哭,只是红了红眼睛。 方敬捅了人之后就彻底清醒了,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意气用事,将林小川赶尽杀绝。 不过林小川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只用了短短的数秒,便神不住鬼不觉的攫取了方敬的异能。方敬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不知道林小川并非单纯的摧毁了他的异能,而是将他的异能攫取了。 一个部落里不能有两个牧者,如今方敬不再是牧者了! 周湛到了方敬的门外,连门都没敲就推门而入。昏暗的屋子里,方敬窝在墙角,一言不发,就像个戴罪的犯人。 感觉到周湛走近,方敬无端升起了一丝期待,抬头望向对方。不过周湛没有任何的关心和安慰,有的只是冷得令人生畏的寒意。 “是你动的手?”周湛道。 “湛哥,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拿了刀要刺我,我心急之下,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他刺了。”方敬道。 “他去山上放鹿,你去山上干嘛?”周湛道:“而且,肖医生原本不该在今天出去……王兴对你倒是忠心的很,是你让王兴支走了肖医生吧?” 方敬听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这次是惹到了周湛。其实他支走肖正的时候,没有想过要刺伤林小川的事儿,他只是想着肖正走了,林小川要去放鹿,好给自己一个在山上废掉对方异能的机会。 没想到,最后事情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他哪里惹到你了?”周湛问道。 “湛哥,对不起。”方敬道。 方敬说着便抑制不住开始抽泣,他此刻后悔万分,但是事已至此万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可是他不想失去周湛的信任,尽管他并不知道,周湛从头到尾也没有信任过他。 “我跟你说过,做好你分内的事。”周湛道。 “湛哥,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方敬说着便抱住了周湛的腿,然后哭得浑身止不住开始轻轻颤抖。 周湛一丝反应也没有,甚至没有打算伸手去拉一下对方,他依旧用那种平静的语气,道:“这个地方够一无是处了,容不下一个更加一无是处的牧者,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方敬闻言整个人一怔,突然不哭了,他以为最坏的结果是失去周湛道信任和牧者的身份,他没想过竟然是要离开这里。 周湛趁机从方敬的束缚力挣脱出来,拔腿便走。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方敬突然问道。 周湛明显愣了一下,迟迟没有回答。方敬在他的沉默中渐渐开始猜到了答案,整个人又陷入了绝望的哭泣当中。 “我给过你机会。”周湛突然开口道。 方敬闻言一怔,绝望的心里不由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周湛不知道哪里长出来的耐心,竟然又慷慨的解释了一句:“我选他不是因为看上了他,而是因为没看上你。” “什么意思?”方敬哽咽着问道。 “我的牧者可以迷路,但是他不能对自己的羊下手。”周湛道:“你第一次擅作主张,导致汪大和汪藤逃跑,我没有怪你。后来你纵容王兴把医生和牧者安置在一间房顶坏了一半儿的屋子里,我也没有怪你。” 方敬的哭声停了,心里的希望终于慢慢熄灭。 “在今天之前,我从未有过让他取你而代之的念头,而你却将他视为劲敌,不惜出手伤他。不是我要选他,是你选了他。”周湛说罢终于不再继续逗留,毫无留恋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林小川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周湛。他愣怔了一下,似乎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你这心窝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专门招刀子,没几天的功夫,你都被捅了两回了。”周湛道。 林小川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道:“命里招小人。” “上回有人捅你,你把刀子插回去了,这回怎么没动他?”周湛问道。 林小川笑了笑,道:“插回去了,只是你没看到。” “哦?”周湛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他说部落里只能有一个牧者,我就成全了他。”林小川道。 周湛一时没明白,片刻后才想清楚林小川的意思应该是指废掉方敬异能的事,于是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笑意。这小子看着挺老实,动起手来可真是狠戾。 “我已经让他回原来的部落了。”周湛道。 林小川闻言有些意外,便闻周湛又道:“一个被废了异能的牧者,留着他做什么?再说了,留在这里,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觉得尴尬。” 林小川闻言却高兴不起来,莫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在周湛的眼里,大概牧者不过是一个身份罢了,原以为对方和方敬多少有些交情,如今看来似乎也是薄情的很。 周湛见他面色有异,似乎突然转冷了几分,却不知为何。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牧者。”周湛道。 林小川闻言一愣,盯着周湛呆呆的怔了好几秒,一时之间心里乱糟糟的,竟也理不出自己是何种情绪。 “但愿你是最后一个。”周湛道。 最后一个!这是……一个承诺么? 只是,如此薄情之人的承诺又有何意义呢? 第25章 不当外人 对于林小川而言,成为牧者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按照事情原本的轨迹,这个身份也该是他的,他不会为了一个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身份,对周湛表示什么感谢之情。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周湛问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小川道:“自从你出现,这里的一切就变了。爷爷死了,肖叔不见了,部落里的战士一个也没留下来。我仔细的想过,即便没有你,事情也依旧会发生,所以……我怪不到你头上,可是也不觉得欠你的。” 周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好了准备要和林小川深入交流一下。 “你不信任我?”周湛道。 “没有人会信任一个来去都不打招呼的人。”林小川道。 看着林小川略有些气结的表情,周湛心里莫名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似乎看对方生气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般。 “走出山坳入口的那片沼泽,就是一个你无法掌控的世界。那里有数不清像我一样的人,有善有恶,有无欲者,有所求者。你应该庆幸进入这片山坳的人是我,起码现在你还能好好的跟我说话,若是别人……”周湛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但是意味不言而喻。 林小川在第一次见到周湛的时候,就想过外面的情形。丧尸一旦不再是人类的威胁,那么人类的威胁便会自然而然的转移到同类的身上。显然,人类比丧尸要难对付的多。 “你想说什么?让我庆幸还是感激?”林小川道。 “如果我是你,就把针锋相对的力气用在通力合作上。”周湛道。 林小川不由失笑,道:“合作?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是你太把自己当外人。”周湛道。 林小川看着周湛,便见对方的神色忽而变得郑重了许多。 他说:“林小山……你是这个部落里的牧者,这里的老老幼幼都是你的人,如果有一天真的遇到敌人,我手里的战士个个都能轻易保全自己,你的人可以做到吗?” 林小川对于周湛擅自给他改了名字的事并未作出纠正,而是开口道:“他们不是我的人,我没那么无私,我既小气又记仇,所以你不用拿他们和我说事儿。” 周湛闻言嘴角不由扬起了一抹笑意,他说:“那你为什么听说我要让王兴去弄识字班的时候,会那么干脆的就答应了?” 林小川一时语塞,没有开口。 “无知的人或许以为牧者的用处就是帮人觉醒,或助人施展异能,所以天长日久,他们会觉得牧者似乎是可有可无的角色。”周湛道。 “难道不是吗?”林小川道。 “是与不是你心里知道。”周湛道:“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多说。希望你死之前,不要有被人取而代之的可能。” 周湛说完这些话就走了,林小川却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天一夜。他真的成了牧者,却比之前更迷茫了。 如果没有方敬这件事儿的话,他依旧可以心安理得的悄悄拉拢自己信任的人,默默的培养自己的小团伙,因为他不是牧者便不对任何人有责任。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他又成了牧者,无形的责任像一把难以摆脱的枷锁将他锁得又死又牢。 周湛大概是知道林小川的迷茫,所以他总是乘胜追击不给林小川犹豫不决的余地。几日之后的黄昏,周湛召集了部落里所有的战士和部分平民,宣布要将部落从山坳里搬出去。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部落里顿时变得人心惶惶。 他们自多年前就搬来此地,因这里地势三面环山,另一面堵着一片沼泽,所以在这些年里他们龟缩在这片山坳里,十分巧妙地将大部分丧尸都隔绝在外。 如今丧尸已经所剩无几,按理说是该出去透透气了。可是多年未曾外出的人们,对陌生的世界心怀着极大的恐惧和不安,压根儿也提不起勇气迈出这一步,况且要领着他们出去的还是不久前刚刚鸠占鹊巢的“陌生人”。 与会的战士们都是周湛的亲信,其他的平民中有原部落的人,但是除了王兴那样的马屁精就是毫无主意的墙头草,压根也提不出相左的意见,不过林小川是个意外。 周湛望着林小川,这个刚刚摆脱了少年人模样的小牧者,骤然望去一脸的乖顺,可是周湛见识过他的狠戾,知道那副面孔下藏着一副不会轻易任人拿捏的性情。 “很好。”周湛面上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表情,不紧不慢的踱到林小川身边,略低着头直视着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林小川问道:“说说你反对的理由。” 林小川避开周湛的目光,敛着眉目支吾了一会儿,大概也没想好理由,只是下意识的开口提了反对意见,“不……不舍得……” 周湛闻言不由挑了挑眉,倒是一旁的项左忍不住了,开口道:“这破地方有什么舍不得的?走出了这块山坳,哪里都比这里强……” “阿左。”周湛打断项左,随口道:“小山是牧者,他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嘴。” 项左闻言一愣,但终究没再言语。方敬接任牧者的时候,是当着全寨子里的人宣布的,后来方敬不明不白的被打发走了,林小川的牧者身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周湛认定了。 如今,当着所有战士和一部分平民的面,周湛也算是公开宣布了林小川的身份。在场的其他人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里对林小川的身份却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你们在这里住了好些年,骤然间让你们搬走,也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周湛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此事倒是可以缓一缓再说。” 在场的众人闻言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林小川,似乎没想到此事竟然能因为小牧者的一句话就轻易作罢了。 “都散了吧。”周湛对众人道,末了他望着林小川道:“你留下。” 于是莫名其妙的众人就此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了林小川和周湛二人。 “你是怕我把他们都弄走卖了吗?”周湛开口问道。 “我没想那么多……”林小川欲盖弥彰的道。 周湛笑了笑,也不追问,转而解释道:“其实我并没有想要把你们都迁走,平白无故的哪来地儿安置你们?” 不等林小川追问,他又道:“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态度,确定你是不是还在意这些和你似乎没什么关系的人,没想到你想也不想就出言反对,看来我猜的没错。” “那又怎么样?”林小川问道。 周湛望着林小川笑了一下,然后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臂便往外走,两人穿过大半个寨子,直到寨子的边缘才停下来。 周湛拉着林小川立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立在对方身后,一手扶在林小川的肩上,一手指着前方的寨子低声耳语道:“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地方了,我要把这里弄得像样一些,而你必须得帮我……我的牧者先生。” 林小川闻言不由一怔,下意识的转头看了周湛一眼,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他几乎要毫不犹豫的相信对方了。 “可是……我不会。”林小川道。 “牧者的天赋从来都是无师自通,这是一种本能。”周湛道:“况且你已经没有拒绝的权利了,因为你废掉了我原来的牧者,现在我已经没得选了。” 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当夜,林小川就去找了顾风,他要把从汪达那里攫取的异能赋予顾风。 顾风脸上闪着明目张胆的忐忑和期待,看得林小川不由一怔,他从未想过战士这个身份对于普普通通的平民而言意味着怎样的吸引力。成为战士,意味着可以轻易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 这样的能力对于刚做了父亲的顾风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馈赠。 林小川刺破了手指,将自己的血抹到掌心,然后将手掌按在顾风的额头上。顾风只觉得额头微微发热,随后那股原本属于汪达的能力经由顾风的额头进入了他的体内。 通过林小川自己的血,他可以轻易攫取对方的异能,也可以轻易将攫取来的异能赋予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林小川这种难得的天赋,至今为止都不为外人所知。 “好像也看不太出来,只要你不出手,应当没人能看出来你是战士。”林小川伸手帮顾风擦掉额头的血迹,开口道。 “你已经是牧者了,还是不信任他们吗?”顾风问道。 林小川想了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自从觉醒了异能之后,他的直觉变得越来越强烈。面对方敬的时候,他可以轻易判断出对方的恶意。可是不得不说,面对周湛的时候,他并没有过那种很强烈的危机感。 “就当是为我们留一条后路吧。”林小川叹了口气,又对顾风道:“若有朝一日我们当真置于险地,你就是我们的退路。” 顾风郑重的点了点头,时至今日,眼前的林小川已经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了。 从顾风的家里出来,林小川迎着夜风走在黑漆漆的寨子里,那一刻他突然有些想念爷爷。过去的这一段日子里,他时常会想,如果爷爷没死事情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此刻被凉风一吹,他非常清醒的意识到,爷爷不可能回来了,往后他能彻底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至于那个来路不明的周湛……或许也该选择性的稍加信任。 第26章 林小川在这个山坳里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这里还能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泥泞的道路,低矮的房子,林小川一度以为这已经是值得庆幸的容身之所了。 不过,周湛显然不这么认为。 “后头那一排没用的房子都拆掉,重新用石头砌一条更宽阔的水渠。”周湛拉着林小川,立在高处的山腰上,俯瞰着那一方并不算大的小天地,娓娓道:“那一大片空地,砌一块像样的广场,现在这个太寒碜了。寨子里的路当然要重新修,全部用石头铺,这些房子早晚也要重新修整一下,最好全部从木头换成石头。” 林小川顺着对方的话默默的想了一下,感觉好像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可是……我们没有炸药,弄不到那么多石头。”林小川道。 “有你还用什么炸药啊。”周湛道:“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可以控制火的女孩吗?她不止可以控制火,还能控制风和雷电,我已经把她叫过来了,明天中午大概就能到。到时候等到下雨,你只要帮助她施展异能,就可以引来雷电把山石劈下来。” “你疯了吧?”林小川一脸的错愕,道:“到时候万一失手把人劈死了怎么办?” 周湛盯着林小川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失笑,下意识伸手揉了揉林小川的脑袋,道:“不会的,我以前见她试过。” 林小川后退了几步躲开周湛过于亲密的动作,然后看了一眼脚下的山石。周湛收回自己的手掌,心里一时有些不解。他看项左老是那么伸手揉肖正的脑袋,那孩子似乎很享受的样子啊,为什么林小川看起来好像很反感? 难道是自己的手法不对? “小山……”周湛开口叫住欲往山下走去的林小川,道:“你还是不愿相信我吗?” 小山?你怎么不叫小河呢! 林小川深吸了口气,终于是没计较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称呼,开口道:“我四处看看,总要找到合适的山石,万一不小心把山弄塌了,我们还不都得被埋了!” 周湛闻言挑了挑眉,便跟着林小川一起下了山。他们沿着寨子三面走了足足两圈,最终选定了地势较高的一处比较外露的山石,那里的地势即便是山石从山体上剥落也不会阻塞水渠,不需要担心大雨时的排水问题。 当天,项左已经带着人开始在寨子里到处圈来划去的,看起来是卯足了劲要开干的架势。 林小川看得一肚子疑问,搞不明白周湛为何对这个非亲非故的寨子这么上心,看这幅做派,倒是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多吃点,明天陶欣来了,咱们就等雨,雨一来咱们就动手炸山!”周湛说的时候脸上竟然带上了几丝兴奋,好像他们要干的事情不是炸山,而是要放炮仗一般。 看着周湛的背影,林小川只觉得此人的举动说不出的异样,可具体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看呆了?”项左突然把脑袋伸过来,一脸不还好意的笑道:“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林小川没理会他,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旁边项左带人用白色的石灰划的施工线。他很想提醒项左一句,明天如果下雨的话,这些线会被冲的一干二净。 “你想不通的话就问,我可以替我哥回答你。”项左似乎看出了林小川的疑惑。 “你们千辛万苦的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们修路修房子?”林小川突然问道。 项左笑了笑,道:“别你们我们的,多见外啊,应该说咱们才对。”他说罢就伸手去搭林小川的肩膀,林小川竟然意外的没有躲开。 见林小川似乎并不反感,项左索性勾着林小川的肩膀又开口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哥刚来的时候没打算在这里久留,还放话说呆一个月就走呢。” “那为什么……” “因为你啊!”项左道。 林小川以为他又在胡说八道,刚想甩开肩上的手臂,便见项左面色稍暗了暗,道:“上回因为你我哥把方敬赶走了,方敬这一走,我哥不知道得得罪多少人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要不然,我们才懒得捣鼓你们这块破地儿呢。” 随即项左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又找补道:“反正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把这捣鼓好了,咱们都过的舒服不是么?” “你说得罪人……得罪的是你们原来部落里的人?”林小川问道。 项左点了点头,道:“我哥……脾气不好,上回和人打架差点被人暗算给弄死了,后来木叔才支使他来这里。原本想着是缓一阵儿就回去,可是现在把姓方的也得罪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哦对……木叔就是你爸!” “啊?什么吧?”林小川一时只顾着想对方前面的话,并没有听清那句关于【你爸】的话,忍不住又随口问了一句。 项左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于是嬉皮笑脸的把话遮了过去,没继续提这茬儿。关于木叔是不是林小川他爸的事儿,目前还尚未到告诉林小川的时机,万一这小子听说自己有个爸爸,撂挑子跑了那可就麻烦了。毕竟,如今这里就只剩林小川一个牧者了。 林小川一直想着周湛的事情,也没再继续追问。 按照项左的说法,周湛第一次半死不活的被人捡回来竟然是被同部落的人暗算的?也就是说,周湛他们是受到了排挤才从原来的部落出来的? 可是,事情似乎又不是这么简单。周湛他们刚来的时候,着人带走了肖衍,后来还找回了那个叫陶欣的火系异能者,也就是说,周湛他们可能和原来部落里的某些人有过节,但是并不是彻底的决裂,所以依旧可以有往来。 那周湛真正决定留下来,是在方敬走了之后?这么说,周湛可能得罪了某个或某些很在意方敬的人,而对方在周湛原来的部落里有着很高的地位,所以周湛赶走了方敬等于得罪了举足轻重的人。 怪不得打算留下来?原来是回不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同情,第二天林小川再见到周湛的时候,莫名就有些心软。即使周湛依旧一副很臭屁的样子,可是林小川怎么看都觉得这人有点可怜,从前那些戒备和距离感,一夜之间都了无踪迹。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周湛难得也有被人看得不自在的时候。 林小川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外头昏沉沉的天空,道:“要下雨了。” “陶欣已经来了,我把该说的都和她说过了,只要等到打雷的时候,你帮她一把就行了。”周湛边说边回头,见林小川跟在后头一脸的友好,心里不禁有些不习惯。 印象中,自从相识到现在,林小川几乎每次见面都对他一副戒备满满的样子,今儿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雨下的并不大,寨子里的人听闻他们的牧者要引雷电劈山石,都好奇不已,纷纷从家里出来聚集到山下,想看看热闹。 肖正起先还跟在林小川的后头,后来被项左一把拎走了。 雨越下越大,原本明亮的天空渐渐变得阴沉,闪电和雷鸣此起彼伏,笼罩在山坳之上,大有一副时刻准备劈下来的架势。 陶欣和林小川站在空旷的高地上,都被雨水浇得有些狼狈。林小川对这个短发的女孩并没有很深的印象,今日一见,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个人和方敬有些若有似无的联系。 林小川心中那种久违的不安全感再次出现了。 “没事吧?”周湛立在不远处高声问道。 林小川尚未开口,陶欣抢先一步答道:“没事。” 眼看时机成熟,陶欣双目紧闭抬起双手,将掌心对着天空的方向,开始试着操控周围的风雨雷电。林小川伸出将掌心对着陶欣,片刻后便感觉体内的异能和对方身体里的能量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关联。 林小川闭上双目,试着摒弃心中的杂念,心无旁骛的帮助陶欣施展她的能力。一时之间周围并没有异动,围观的人都有些着急,林小川也渐渐有些按捺不住,手上源源不断的能力不由加重许多。 等待的时机有点久,一旁的周湛渐渐皱起了眉头。 片刻后,只见林小川的面色突然开始变得苍白,然后便有殷红的鲜血从他的鼻腔里溢了出来。周湛大惊,忙开口道:“停下来!” 林小川只觉得满脑袋嗡嗡作响,压根儿也听不到周湛喊得话。他能感觉的陶欣的能量一直在积蓄,似乎就等着一个爆发的时刻,于是他不由自主的将体内输出的能量保持在了最高的力度。 下一刻,一道剧烈的闪电骤然落到山石之上,顷刻间一大片山石碎裂,迅速从山体上剥落了下来。不过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那道闪电突然失控了一般,划过半个山坳,劈向了低洼处的另一块山体。 紧接着,那处的一大片山体被劈开,但是摇摇欲坠了片刻并没有落下来。众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那山体若是坠落,正好会埋进下游的水渠里,那样一来山坳里便会有积水的危险。 陶欣深吸了一口气收回双手,面上的表情却从容无比。 林小川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在陶欣收回双手的瞬间,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支撑身体的筋骨一般,颓然的向后倒去。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在林小川的身体落地前将其接在了怀里。 林小川强撑着一丝清明的意识,看清了周湛的紧锁着眉头的脸,然后他当着周湛的面,结结实实的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第26章 周湛望着眼前的人,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没事……”林小川赶在周湛开口询问之前率先开了口,然后望了一眼远处那块摇摇欲坠的山石,道:“好像……有点太过了?” “不是你的错。”周湛终于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然后伸手抹掉了林小川脸上已经被雨水冲淡的血迹,之后才将目光看向陶欣。 陶欣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林小川,转而冲着周湛笑了笑,开口道:“湛哥,方敬让我替他给你带个好。”说罢她又毫不避讳的看了一眼远处那块“不小心”差点被劈落的山体,这才转身离开。 林小川侧头看了一眼周湛,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陶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骤然绷紧了许多,仿佛在抑制着巨大的矛盾,生怕一个不慎就骤然爆发了。 雨下的越来越大,看热闹的人都看完了,索性三三两两的各回各家。项左冒着雨跑过来,身后跟着落汤鸡一般的肖正。 “哥……她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吧……”项左有些气急败坏的道:“我说怎么一叫二话不说就来了,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周湛看着项左皱了皱眉,示意对方不要做声。 “这是怎么了?”肖正上前扶着林小川,一脸的懵逼,方才他和项左离得较远,一时之间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林小川冲着肖正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然后眼前一黑,毫不犹豫的昏了过去。周湛顺势将人抱起来,大步朝前走去,项左和肖正忙跟在后头。 林小川从未如此高强度的使用过异能,所以一时之间有些透支才会至此。周湛将他送回去之后,嘱咐了肖正在一旁照看着,然后便带着项左匆匆离开了。 两人回去的路上便有人来报,说陶欣没有在此逗留,已经离开了。项左闻言有些气急,后悔没当场把对方扣下,但是周湛却知道事已至此,即便陶欣留在这里,他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 要怪就怪他思虑的不够周全,没有想到陶欣竟然会为了替方敬出气,而故意制造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阿左,你随时准备把寨子里所有的战士和能帮上忙的男人都召集起来,如果天黑前雨没有变小的话,那处山石很有可能会塌方,到时候水渠被堵塞,水排不出去,恐怕会很麻烦。”周湛道。 项左闻言忙应声。好在老天爷算是给了他们几分薄面,雨下着下着便小了,下午的时候已经彻底停了,丝毫没有继续要下的趋势。 周湛守着那处摇摇欲坠的山石一直待到入夜,确定没有继续下雨才稍稍安了心。 一路心事重重的在寨子里晃了半天,周湛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晃到了林小川的家门口。立在那里犹豫了片刻,周湛还是敲了敲门。不一会儿的功夫,门从里边打开,肖正的脑袋冒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肖正小声问道。 “你哥怎么样了?”周湛问。 肖正打开门侧身让了让,道:“大概是没事了。” 周湛本来没打算进门,但是肖正摆出了邀请他进去的架势,他想也没想就提步跨了进去,进门之后他才发觉林小川依然睡着,并没有醒。 他找了把椅子在林小川床前坐了一晚上,一句话也没说,而林小川昏得很彻底,其间眼睛也没睁一下。 那块悬而未堕的山石就那么戳在了那儿,周湛想过法子要把这个麻烦解决掉,可是反反复复也没找到合适的办法,最后只能让项左组织部落里的人,将寨子另一侧的水渠加宽。 好在天气一直不错,除了着手弄水渠之外,周湛还匀出了一些人手开始搬运高地上那些山石,慢慢在寨子里地势最高的地方砌出了一块儿像模像样的广场。 几天的功夫里,林小川的身体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他原本也没有外伤,只需静养便可迅速恢复。 这日的天气十分清朗,黄昏的时候大半天空都被红红的晚霞覆盖。寨子里的人们终于有了需要劳作的活计,一个个都在黄昏歇工之后便匆匆回家,所以即便尚未入夜,外头也没什么人。 林小川一边仰望着漫天的云霞,一边可惜如此好的景致却没人欣赏。不过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发现了拥有好兴致的人,只见不远处用山石新砌的广场上,周湛正席地而坐,微仰着头似乎是在发呆。 林小川正在犹豫该上前还是转身回去的时候,周湛恰到好处的转过头望见了他,于是林小川便迎着他的目光走到他身边,选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地方坐下。 “没想到……大家干起活儿来还挺利索的。”周湛环顾了一下周围,随口感叹道。林小川配合的四处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喜欢么?”周湛又问。 林小川盯着周湛,面露不解。 “我是问你……这里还不错吧?”周湛又问。 “嗯,挺好。”林小川道。 周湛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头,突然情绪便有些低落,脸上的笑容再也勉强不下去了。 “那天的事……对不起,害得你……” “太阳落山了。” 周湛顺着林小川的视线望去,远处火红的太阳只剩半个脑袋还露着,剩下的部分已经被山体挡了个结实。 周湛一肚子鼓足了勇气要抖露出来的狼狈,被林小川这么一打岔,一下子憋在了原地,吐也吐不出,咽下去又有些内伤,于是他只好看着那半拉夕阳,等着让林小川主动出来化解这股尴尬。 好在林小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学会了善解人意,只见他慢悠悠的开口道:“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这块地天天被雨淋成半块沼泽,又被太阳晒成一地的泥疙瘩,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是弄一些石头铺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林小川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拍了拍屁/股下的石块,道:“这回不用担心下雨的时候两只脚在地上和稀泥了。” 周湛闻言有些脸红,傻子都能听出来,林小川这是在夸他。可是……周湛想到自己那一身不想提起却又避不过去的未清之事,顿时就觉得哪怕是再铺出这么十块地儿,也不足以掩盖自己的狼狈。 “不瞒你说,我一直都觉得这里的人太凉薄,他们大部分都是各取所需,甚至连知恩图报都不会。”林小川道:“可是我现在一想,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 周湛闻言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中暂时脱身,转头望向林小川。对方的侧脸上映着火红的霞光,五官的线条柔软而温和,与他之前带给周湛的感觉略有些出入。 “你刚决定要在这里长住,就开始忙忙活活的又是炸山又是修路,而我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离开这里,却也从未想过做些什么让这里变得更好。”林小川说罢转过头,望着周湛,道:“你说,我这个牧者是不是比他们更差劲?” “你只是还没有长大,不知道该担负什么。今日你能说这样的话,我想……你爷爷应当会很欣慰吧。”周湛道。 林小川闻言露出了一丝笑意,片刻后他轻轻的道:“谢谢你。” 周湛闻言有些讶然,随后林小川转头与他四目相对,带着笑意开口道:“这么久了,现在说可能有些晚,但是……欢迎你……你们。” 林小川说罢朝周湛伸出了一只手,周湛下意识的伸手握住,那只手带着属于少年人特有的纤瘦,修长的手指泛着凉意,但是手心很干燥,似乎传递着无言的慰藉和力量。 那一刻周湛突然收起了满心的狼狈和消沉,这个曾经在他频死之际伸出过手的少年,如今再一次拉了他一把。从那以后,周湛所有的狼狈和怯懦都在那副手掌中被揉碎继而散落无踪了。 即便被曾经的部落抛弃,即便他的依靠和信任都被人踩在了泥泞中,也不妨碍他拥有新的生活。或许从两人第一次相见之时就注定了,林小川会成为周湛新的起点。 而林小川并不知道,自己这几句安慰对于周湛而言的意义,他更不会知道,他伸出了这只手,就再也没有缩回去的余地了。 ———————————————— 当晚,两人都睡的很好,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所以,下了大半夜的雨,他们竟然都没被吵醒。 林小川最后是被肖正叫醒的,肖正半夜起来迷迷糊糊想去尿尿,结果发现一下床就踩到了水里。雨下得太猛,水渠被阻,于是排不出去的水都闷在了寨子里。 “糟了!” 林小川被肖正叫醒以后听到外头的雨声立马就清醒了五分,等他踩到地下的水时顿时全醒了。外头不时传来人们大声说话的声音,夹杂在暴虐的雨声中,听不太真切。 “怎么办?”肖正问道。 “你跑去找风哥,你们互相照应着点,一起去新修的广场上待着,那里地势高,最安全。”林小川拿了外衣穿上才想起来雨那么大,多半是徒劳,于是又脱下来扔在了床上。 “你去哪儿?”肖正问道。 “我去找周湛,雨下的这么大,恐怕要不好了。”林小川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叮嘱道:“你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人,都让他们往新修的广场上去,不要待在屋子里了。” 肖正忙应了,却依然有些不放心,下意识的抓着林小川的手不放。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发觉这一会儿的功夫,屋里的水竟然已经涨到了膝盖的高度。 林小川心里一沉,顿时觉得不太妙。他走过去打开门,立时有更多的水争先恐后的灌进了屋里。肖正一个没站稳,差点被水冲倒,幸亏林小川眼疾手快,将人及时拉住。 外面的水已经没过了膝盖的高度,林小川往外一看,水上飘着许多浮木和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速度不快,但是却一直往地势低的地方飘去,看来有房子已经被水冲垮了。 林小川顺手捞了一块手臂粗细的浮木,然后示意肖正抱着另外一头,以防水势变大两人被冲散。 “我先送你去找风哥,然后你和他们一起去广场。”林小川道。 肖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觉得自己这会儿不该质疑林小川的安排,于是便抱着半截木头亦步亦趋的跟在林小川身后。 “完了,鹿怎么办?” 肖正突然想起了他那两只鹿崽子,这些日子得益于肖正的悉心照顾,两只小鹿崽已经渐长了。当然更重要的是,肖正一直把它们当宠物养着,如今即便是不拴绳儿,小家伙也不会随意乱跑了。 “应该没事,一会儿我路过去瞅一眼。”林小川道。 这会儿他实在是匀不出心思再惦记那两只鹿了,他脑袋里想的都是这场雨,和已经没膝了的水。他一路走着一路叫喊,因为担心屋子里还有人没醒。 不时有人从屋里探出头来,林小川都会提醒他们离开自家房子,到广场上去。依照现在的趋势,水只会越来越大,时间拖得越久,待在屋里的人就会越麻烦。 “先生!”雨水中传来一个声音,林小川回头看去发现是许程,对方坐在一艘特别简易但却能称之为船的东西上,手里还拿着个十分像样的桨。 “上来吧!”许程对林小川道,林小川打量了一下那艘简易的不能再简易的小船,觉得够呛能塞下自己和肖正,便见许程正小心翼翼的打算从船里下来,“你们俩上来,我在下面推着走。” 林小川伸手按住许程,道:“我们俩能自己走,你要是愿意帮忙的话,前面不远是顾风的家,他们家有两个孩子。” 许程盯着林小川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好,我去接他们。” “你们一起去广场上待着,那里地势高,不会被淹。”林小川又道。 许程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顾风家划去。 其实若是在平常,大家都不会睡的这么沉,可是最近几日寨子里老老小小几乎能帮上忙的人都加入了砸石头、运石头和砌石头的行列,因此都累的够呛,恨不得一觉睡过去一直到天亮才醒。 至于雨声,因为常年多雨的缘故,大家早已习惯了,很少有人会单纯的因为雨声而被吵醒。 “小川哥,咱们现在去哪儿?”肖正问道。 林小川立在水里犹豫了片刻,耳边的雨声大的有些聒噪,脚下的水位似乎又涨了一些。 周围三三两两都是抱着木头或者干脆抱着板凳往上游走的人,他们起先都有些迷茫,但是在林小川来来回回喊了无数遍之后,人们都开始朝着林小川说的方向走,并且开始在路上不断的捡人。 “肖正,你和他们一起往上游走,一会儿我过去找你。”林小川不由分说便把肖正推到了路过的人手里,“记住不要单独行动,人多了拉在一起走不容易被水冲走。” 肖正似乎想挣扎,却被人紧紧的拽住了,对方似乎是为了完成林小川的托付,非常认真负责的拉着肖正便朝上游走。 “小川哥……”肖正还想喊什么,可是声音很快便被雨声淹没了。 林小川抱着手里的木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路上遇到人便不断的叮嘱他们该去哪儿,同时他还不忘确认路边的房门是否有关着没开的。这种情况下,门打开了便很难再关上,所以如果有紧闭的房门便说明屋里有人。 一场大水来的突然,所有人几乎都是凭着本能去行动。 林小川第一件事儿是想着去找周湛,因为在他看来,周湛是寨子里的主心骨,有他在,凡事都好安排。当然,他出来之后便意识到当务之急是尽自己的所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损失,尤其是人员上的损失。 好在林小川情急之下做出的判断是对的,新修的广场的确因为地势的原因并没有被大水波及,而且因为砌了石头的缘故,即便是大雨当头,那里也并没有泥泞。 人们在林小川的大力吆喝下,一传十十传百的都朝着广场上聚集,那里的人越来越多。 “你小子在这儿呢!” 肖正坐在顾风旁边正心神不宁的胡思乱想,脑袋上突然多出了一只手,项左几乎是有些激动的揉着肖正的脑袋,将那头湿发揉的十分不像样子。 “你的鹿我给你带来了,在那儿呢!”项左说着往不远处指了指,两头小鹿被拴在一截木头上,都活的好好的。 肖正看了一眼两头鹿,便收回了视线,问道:“你哥呢?” 项左四处看了看,道:“应该快来了!” 周湛看来是个不经念叨的主儿,说到一句话的功夫就到了。他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湿发,然后目光在人群中快速的逡巡了一周,很快便锁定了项左和他旁边的肖正。他快速的在肖正的前后左右都看了一眼,随即面色一变,快步走了过来。 “他呢?”周湛问道。 “哥……”项左刚想说话,被周湛有些暴躁的打断了。 “你哥呢?”周湛又问道。 “我以为他去找你了。”肖正道。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虽然因为大雨的缘故有些阴沉,但是好在不像夜里那么黑,视野也更宽阔了一些。周湛望着已经被淹的惨不忍睹的寨子,眉头拧的快出水了。 肖正原本就急的不行,这会儿看周湛的表情这么难看,顿时更急了几分。项左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四处看了看。这会儿刚好有刚蹚水过来的人,他急忙跑上前去打听林小川的下落。 “他在最里头呢!”那个刚到的人指了指身后,说:“我让他一起过来,他说是怕有人还没出来,不放心得看一圈。” 周湛闻言便按捺不住了,起身便朝着寨子的方向走去,这时许程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周湛很暴躁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许程并不是要跟他一起去,而是将搁浅在一旁的小船拉过来给了周湛。 雨势未歇,水势也越涨越高。 很多房子被水一冲都散的不成样子了,还有一些摇摇欲坠,恨不得下一刻就七零八落,能囫囵个儿立在水里的只占了半数。如果周湛这会儿不是心乱如麻的话,他就应该想到把房子弄得结实一点是多么的重要。可是他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小子要淹死了怎么办? 他一边想着最坏的结果,一边又暗骂自己不该那么咒人家,心里矛盾的简直是如坐针毡。 小破船顺水而下,速度倒是很可观。 ———————————————— 一直担心被人淹死的林小川,这会儿倒是没什么危险。他并不是不惜命的人,他知道水虽然很大,但是不起大风的话只要稳稳当当的涉水,应该不会有危险,所以才会在寨子里又逛了一圈。 不过他这一逛倒是颇有收获,在寨子的最里头,当真有一户人家房门紧闭,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打算。 “喂!”林小川抱着手里的木头慢慢的挪到门口,大力的拍了下门,发觉那门竟然在里头被扣住了,当下不由有些着急。 “有人么?”林小川使劲在门上又拍又踹。 片刻后屋里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大声道:“别拍了,再拍房子都要塌了。” 林小川听着对方的声音愣怔了片刻,记起来这房子似是王兴的家。他对那个见风使舵的家伙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此刻人已到了门口,总不能掉头就走吧。 “你也知道房子要塌了,还猫在里边等着被埋吗?”林小川隔着门大声道。 “你不拍就塌不了。”屋里的王兴道。 林小川懒得和他废话,抬脚对着门哐哐两脚,门应声打开,或者说是应声倒下才对。那门板原来就不结实,如今被林小川一踹直接整块掉了。 打开门之后林小川才发觉异样,只觉得一股大力骤然推来,将他整个人冲进了房子里。林小川没想到这屋里竟然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被淹的一塌糊涂,倒是他把门一踹才连带着快速涌入的大水,一起被冲进了屋。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林小川被水裹着一时间浮浮沉沉,呛了几口水。他并不会游泳,倒在水里之后就很难再找回平衡,再加上一呛水,整个人一慌瞬间就沉到了水里。 那一瞬间,林小川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千头万绪一齐涌上心头。 他还没来得及在死前回想自己的一生,便觉得脑袋一凉,突然从水里冒了出来。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林小川才觉察到自己虽然还在水里,可是脑袋周围却没有水,好像是有人在他头上套了一个看不见的袋子,自动将他脖子以上与水隔绝开了。 “哈哈……先生会游水了。”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声音响起。 林小川往声音的来处看去,便见王兴正揽着自己不过四五岁的女儿,坐在已经飘起来了的床上。 短暂的安静之后,林小川终于在略微有些诡异的气氛中意识到了什么,王兴竟然可以控制水,他也是异能者? “把手给我。”王兴冲着水里的林小川伸出了一只手。 林小川拽着对方的手十分狼狈的爬到了床上,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床保持住了平衡。王兴伸出一只手在林小川的身上一点,林小川身上的水迹便快速凝成水珠落到了地上的水里。 “你竟然会控制水?”林小川摸了摸自己瞬间干透的衣服和蓬松的短发,再看向王兴的时候,眼神明显带上了一丝探究。 王兴似乎有些不自在,只随便应了一声。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仗着自己的异能就关在家里不出来啊,万一这房子塌了呢?”林小川道。 “雨点儿怕水,不想出去……而且你要是不把门踹开,这房子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事儿。”王兴道。 雨点儿是王兴小女儿的名字,说起这孩子也是可怜,自小就没妈。寨子里虽然有医生,但是医生能治伤治病却治不了命,人到了生命的尽头,是无法医治的,即便是身负异能的医生。 林小川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不由分说开始想起了法子。 “你对水的控制能到什么程度?”林小川问道。 “就像刚才你看到的那样,很有限。”王兴道。 林小川倒是信了王兴的话,虽然对方是个很不讨他喜欢的人,但是如今关系到的也包括他们父女的性命,王兴没必要说谎。而且据林小川所知,这些自己就能觉醒的异能者,多半在没有牧者辅助的情况下,能力都十分有限。 “我们必须离开了,说不定水会越来越大,到时候非得被埋在这儿不可。”林小川说着扯过床上的一件衣服撕开,然后示意王兴将孩子绑到背上。 雨点儿听说要出去,脸色一下就变了,明明是个水系异能者的孩子,却不知为何那么怕水。 见女儿如此,王兴道:“水这么大,根本就出不去,再说了,整个寨子都淹了,水退下来之前,能去哪儿?” “去另一边的广场,那里没有水,大家都在。”林小川不由分说接起扯开的布条,便打算将小女孩绑到王兴的背上。 恰在这时,房子突然传来异响,然后似乎是为了应验林小川的乌鸦嘴,整座房子一晃,差点当场塌下来。 屋子里的三人顿时噤声,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生怕一个大喘气把摇摇欲坠的房子震塌了。 “林小山!”外头一声呼唤响起。 林小川闻言一怔,分辨出是周湛的声音,于是顿时松了口气。他扶着床沿小心翼翼的跳入水里,然后就近捞了一个浮在水里的木筐子拿在手里。 “你们先别动,我找人来帮忙。”林小川说着便努力稳住身形,朝着门口走去。 外头的周湛坐在小木船上手里拿着桨,正四处寻找林小川的下落。此处已经到了寨子的最低处,水已经稳了下来,所以小船到了此地便停了,不再顺水向下漂。 周湛在聒噪的雨声中分辨出了小小的异动,转头望去便看到了从门口走出来的林小川,他还没来得及露出欣喜之色,便大叫一声:“小心。” 林小川下意识的抬头,头顶上木质结构的房子彻底散了架一般,兜头便将他扣在了里头。屋子里的王兴父女倒是幸运,房子虽然塌了,却是朝门口的方向斜着倒的,于是他们竟堪堪避开了这飞来横祸,两人都幸免于难。 倒塌的房屋卷起了水流,连带着附近几座不太结实的房子也终于有些顶不住了,纷纷放弃抵抗分崩离析。 王兴父女被水流冲着打了几个转,终于抵在某一堆废墟上停了下来。他们屁股底下的床倒是很顽强,这会儿竟然还四平八稳的也没翻过去。 周湛的心脏在方才那一瞬间就像个点了焾儿的炮仗,但是他立马意识到还不是粉身碎骨的时候,于是以非人的速度立马恢复了冷静。他从船上下来,手上一使力将船推向了不远处的王兴父女,然后涉水走到林小川被埋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浑浊不堪的水中。 雨水混合着泥浆,水里的能见度恨不得为负数,周湛只能凭借触觉在里头摸索,可惜他一口气耗尽也没能摸到林小川的边儿。他从水里浮起来,然后迅速的换了一口气又没入水中,如此反复几次,一无所获。 木头的重量被大水一中和并不是很重,他手忙脚乱的将那处堆积的杂物都扒开,把周围反反复复摸了个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憋气憋得太狠,周湛只觉得胸口闷得几乎要炸开,好像有一双尖利的手直接伸进他的胸腔,下一刻就要不容商量的将他的心肝都拽出来。 “哎……在那儿呢……”王兴含含糊糊的声音传到周湛的耳朵里时已经打了折扣,不过周湛仿佛被扒开了一半儿的胸膛却突然因为这句话迅速愈合了一半儿。 周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顺着王兴示意的方向看去,便见不远处被方才倒塌的房屋激起的小漩涡中,林小川正抱着一根木头漂在水面上。 周湛二话不说,转身便游了过去,速度之快活像一条争食的鱼。 林小川被砸在水里也不知道经历什么样的惊心动魄,竟然随着水流漂出了老远,而且还完美的避过了周湛的视线,害的这个家伙差点惊吓过度得了失心疯。 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泡了太久的缘故,林小川的手有些发白,周湛握上去的时候感觉那只手已经凉透了,不过好在手的主人是睁着眼睛的,这让周湛悄悄松了一口气。 “怎么也不知道出个声……”周湛如今找着人了却有些气急败坏,但是让他气急败坏的那个小子,没等他说完就露出了一个十分无辜的笑容,于是周湛的脾气发了一半儿便熄了火。 林小川极少会主动向人示好,这是周湛第二次看到对方这样的表情,上一次是林小川伸出手对他说“欢迎”的时候。 “没那么容易死。”林小川把手里的木头匀给了周湛一半儿。 周湛闻言不由一怔,林小川不知道是先前说话太大声伤了喉咙还是因为呛了水,声音沙的很厉害。周湛皱了皱眉头,将林小川手里的木头拿过去扔了,然后反手搂住林小川,带着人游到了王兴父女停靠的那里。 “你扶好了,站稳。”周湛让林小川扶在王兴父女栖身的床上,然后又帮王兴父女坐到了那只小船上,之后对林小川道:“你也上去。” 王兴的女儿这会儿似乎也不怕水了,抱着王兴窝在他怀里,还匀出了一只手试图要拉林小川。 林小川看了看那只小的可怜的船,道:“算了,装不下,而且人一多了估计推都推不动。” 这时王兴却道:“没事,我应该可以让船动起来。” 林小川这时才想起王兴可以控制水的事儿,于是简要的和周湛说了。不过以王兴那点微弱的异能,恐怕船上再多一个人便很难催动了,于是林小川便打发走了王兴。 待王兴父女坐着小船走远,林小川才顾得上转头打量了周湛一会儿。 “干嘛这么看着我?”周湛被他看得面色微红,略有些不自在。 “其实……”林小川面上露出一丝介于尴尬和好笑之间的表情,周湛见状不由心里一跳,莫名觉得这小子好像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果然,片刻后林小川继续用他那副成了破锣的嗓子道:“我不叫山,我叫川,林小川!” “哦。” 周湛表情很复杂,心情更复杂。 第28章 林小川和周湛合力把水给放了,这原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可是对于项左和肖正而言就没那么愉快了。 俩人原本怀着焦急的心情,坐着木排在茫茫大水中正找着人,结果水流突然加快,木排紧跟着就失去了控制。原本平静的水突然变快,导致了一本分原来摇摇欲坠的木房子,这会儿彻底不再摇摇而是真的坠了。 肖正平时看着呆呆的,关键时刻保命的本事比谁都强。他在意识到危险来临的时候,就发狠抱住了项左,无论木排怎么撞来撞去,甚至最后被甩进了水里他都没松手。 项左被这么个大号人形八爪鱼缠着,原本游水的技巧都无法施展,差点带着肖正一起被淹死。好在水退的很快,而且他手忙脚乱中抓住了某座倒塌的房子上伸出的一根木头,这才让两人安然无恙的保住了命。 对于肖正这种十分错误的姿势,项左十分生气,不过等他有时间生气的时候,水已经下去了,两人也不再有性命之虞。这么一来,项左突然又生不起来气了。 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年,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这种强烈的不假思索的信任让项左很受用,以至于他最后连一句教训的话也没说出来。 耍赖的周湛终究是没好意思一直装死,假寐了一会儿就从水里将林小川拎起来了。这会儿雨停了,起了微风,浑身湿透的两人被风一吹简直是酸爽的难以言喻,比待在水里的时候凉快多了。 无奈,两人只得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了拧水,如此也依旧冷得厉害。 “水差不多退了,咱们得回去了。”林小川道。 方才林小川已经趁周湛脱衣服的时候看过了他背上的伤,应该是被石头或者树枝刮到了,虽然看着有些吓人,但是并没有伤及要害。 “你的腿怎么样?”周湛问道。 “呃……有点疼。”林小川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方才将人从水里拎起来的时候,周湛就觉察到了林小川的异样。想必之前被山石卡住的时候,腿就受了伤,这会儿估计是想到要让周湛搀着,所以有些不好意思。 “扶着我的肩膀,我瞅一眼。”周湛拿着林小川的手放在自己肩上,然后伸手轻轻抹掉了粘在林小川小腿上的泥,尽管力度很轻,但是林小川依旧发出了压抑的呻/吟。 林小川的小腿肿的很厉害,稍一打眼周湛就判断出来即便没断至少也是骨裂。不知道是被冷水激的麻木了,还是林小川不怕疼,竟然没吱声。想到方才林小川的呻/吟,周湛排除了他不怕疼的推断。 “都这样了你刚才怎么不说,我要是不问你就一直忍着?”周湛道。 “我这不是没顾上说么,刚刚你又受伤了,我再跟着瞎掺和,那不是添乱么?”林小川解释道。 周湛面色有些不好看,但终究是没再说什么,捞起林小川的腰便将人扛在了肩上。 “喂……你放我下来。”林小川还想挣扎。 “你这样能走路么?”周湛道。 “你可以搀着我。”林小川道:“给我弄个拐棍也行。” “那得走到何年何月啊。”周湛道。 “你不是说他们能找过来么?我们可以在这儿等着。”林小川提议道。 “林小川!”周湛沉声道。 林小川不吱声了。 项左没辜负周湛的期望,真的以非常之快的速度找到了两人。肖正跟在项左后头,十分信任对方说【一定能找着活人】的承诺,所以十分乖顺的没哭也没说什么泄气的话。 不过在终于见到林小川的时候,肖正还是红了眼睛,紧接着知道林小川的腿可能断了,他终于十分敬业掉起了眼泪。好在肖医生很敬业,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帮周湛治好了背上的伤。 面对林小川的断腿之时,肖正就有些为难了。单凭肉眼,他不能判断林小川的腿断了没断,可是他又不敢上手捏,一来他觉得自己捏了也判断不出来是不是断了,二来他一碰林小川就一副疼的死去活来的样子。 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这么给愈合了,那林小川的腿万一长歪了可就麻烦了。所以,必须要确定腿上的骨头没有断裂移位之后才可以帮其愈合。 治疗陷入了困境。 “要不你帮忙捏捏看,到底断没断?”林小川对周湛道。 周湛闻言差点吓了个哆嗦,没想明白林小川为什么对自己寄予了如此高的厚望,但是无论是什么缘由,他都不敢托大,于是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了项左。 项左一愣,随即转了转眼珠,然后抬手摸了摸林小川的脑袋。众人都对他的举动疑惑不解,紧接着项左拿手在林小川后颈用力一砍,林小川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你干嘛?”周湛将人揽在自己身上,望着项左气的眼睛都红了。 “哎呀,昏了就不疼了。”项左对一脸懵逼的肖正道:“快摸呀,看看断没断,没断就给弄好。” 这下肖正一脸苦相了,弄了半天还是得靠他,谁让他是个医生呢。 肖正先伸手在林小川腿上试探性的捏了一下,确认对方没反应之后胆子才大了一些。他伸手在林小川红肿的小腿上捏了个来回,面色游移不定十分纠结。 “怎么样?”周湛问道。 “不知道。”肖正老实回答:“感觉没事,可是不敢确定。” “感觉没事儿就是没事儿,接吧!”项左大手一挥下了结论。 “不行!”周湛看了看林小川浑然不觉的脸,道:“万一不对就这么弄上了,将来不就要打断了重新接?” 肖正脑补了一下打断重新接的概念,十分坚定的拒绝了项左的建议。 “要不然再等等吧。”肖正道:“如果没断只是伤到了的话,等个一天半天的应该能消肿。” 周湛觉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便答应了肖正的提议。 项左那一下砍得挺狠,林小川足足睡了半日的功夫。他醒来的时候,动了动腿,发觉依旧疼得厉害,而且现在脖子也有些疼,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广场上点了几堆火,周围围满了老老小小的人,不时有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林小川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随即听到自己的肚子十分高调的咕噜了一阵儿。 “先喝点热水。”周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递给了林小川一碗水,看对方喝了之后,又递过去一块儿烤好的肉。 不等林小川开口,周湛便率先开口道:“人一个都不少,老老小小全在。只是房子原本就不结实,这么一来即便是没垮的也不敢再住了。” “人一个都没少?”林小川对这个结论显然很意外。 “嗯。”周湛道:“我也很意外,他们比你我想像的都要更顽强一些。” 很难想象,大水来临之际,这些素来看似凉薄的人是如何突然心生旁骛,老的小的互相拉扯竟然一个也没落下。这件事让林小川觉得,他对这里的人并没有那么了解。 周湛看出了林小川的疑惑,于是坐到林小川旁边,示意对方一边吃东西,他一边道:“其实人就和动物一样,你不能把人想的太好,也不能想的太差。就拿羊来举例,羊群被狼追着的时候,都想着各自保命,等没有狼追了,它们可以安逸的在草地上吃草的时候,它们其实不介意多看同伴一眼,甚至和同伴一起进食。” “过去被丧尸追着,即便像你们这种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人们也难免有朝不保夕的危机感。所以你要让所有人都积极起来,是很难的一件事。现在不一样了,人们知道丧尸不足为患了,所以你告诉他们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他们是愿意相信的。”周湛说着拍了拍脚下新砌的石头广场,道:“这种工作不是只能依靠战士完成的,让所有人都活下来,也不是只能依靠战士完成的。” 林小川看着火堆旁的人们,劫后余生的感觉冲淡了失去家园的悲凉,所有人似乎都没有因为这场大水而感到无望,反倒是因为屁/股下头这方他们几天前刚弄出来的广场,让他们意识到了新的希望。 他们可以建更牢固的房子,可以过得更好。 林小川摸了摸自己身下的木排,不用说也知道那是出自许程之手;他身上干燥的衣服和被子应当是得益于王兴的异能;还有那些见他醒了之后走过来或者远远打招呼的人…… 周湛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林小川应了一声。 这个夜晚,失去家园的林小川心里涌起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不过他并没有那种绝望或者过分的失落感,相反想到周湛那句“一切都会好起来”话,林小川甚至觉得很充满了欣慰和期待,他觉得这一定是句真话,周湛不会骗他。 第29章 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那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林小川躺在有些硌人的木排上,身上盖着潮湿却温暖的被子,身边是已经睡熟了的肖正。 他突然很想爷爷,并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想,只是有点永别之后的怅然。周围的人陆陆续续也都睡了,他们一夕之间失去了赖以遮风避雨的家,集体尝到了以天为盖的滋味,竟然也没有人嚎啕大哭或灰心失眠。就连最应该失魂落魄的肖正,都十分安稳的比林小川先一步入睡了。 房子是可以再建的,而且会越建越好,人还在已是万幸。 那晚,林小川也没有失眠。一整天的疲于奔命让他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他很轻易就伴随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慨睡着了。 醒来之后,部落里迎来了几个久违的故人。 肖衍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久未见面的胡二和部落里的另外两名战士李青和韩阳。 被迫成熟了很多的肖正,一见到自己的亲爹忽而变得有些腼腆起来,似乎很想抱着对方撒撒娇,但又觉得不太合适,末了跟在对方身边像个小尾巴一样的跟了大半天才渐渐找回了做儿子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太多,已经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半大小伙子,这一点连肖衍自己都很意外。 林小川一直以为胡二他们已经死了,突然又见面不禁百感交集。明明也没多少日子,可是一切却都已是天翻地覆,物非人也非。 当初汪家兄弟百般算计,打定了主意要置胡二他们于死地,没想到中途遇到了周湛他们部落的人。两拨人这些年来相距并不远,但是从未往来,胡二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那次的遭遇,不知道是不是胡二他们的幸运,被自己部落的战士暗算却被别的部落的战士救了一命。 当中许多的细节,胡二没有说,但是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是多么的惊心动魄。胡二和李青、韩阳三人被救走的时候都受了重伤,一条命都没了大半。 在胡二他们遭到袭击的前几天,周湛他们部落的医生刚刚去世。其实周湛来此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为了抢一个新医生,只不过因为胡二的缘故,抢变成了请。 林小川从来没听周湛说过他们来此的目的,也没听他说过原来部落里的事,听胡二说完之后,忍不住多看了周湛两眼。周湛则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那你回来了,他们不是又没有医生了?”肖正问肖衍。 “你这是急着赶我走?我不在家没人管你挺高兴的?”肖衍问道。 肖正忙连连否认,他对那个一无所知的部落没有丝毫的情感,唯一能让他脑筋多留意那里的缘故,不过是因为那里是他父亲的新去处,也是项左他们的来处。 部落里的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了,项左指挥着战士和平民,开始清点各种物资,并且着手收拾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寨子。李青和韩阳跑过去帮忙,胡二则示意周湛借一步说话。 林小川望着两人的背影,心里一片狐疑。 肖衍顺着林小川的目光望去,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开口道“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别再耽搁了。” 林小川闻言忙压抑住心里的胡思乱想。肖衍和胡二回来的时机太过巧合,由不得他心生疑惑。胡二的经历太过惊心动魄,哪怕当事人只是三言两语的带过,作为旁观者林小川也自行脑补出了许多理不顺的疑点。 为什么周湛他们知道来这里找医生?为什么周湛他们部落的人遇到内讧的胡二他们,选择了站在胡二那边而不是另一边?周湛他们来此的初衷是替胡二代管这里? 一团团的疑惑纠结在一处,林小川想不通,索性只能暂时搁置。好在肖衍也回来了,事情总有能说明白的那一天。 肖衍这个医生做的十分熟门熟路,不像他儿子那般生疏盲目。 “骨头没有断,只是轻微有些骨裂。”肖衍快速的伸手在林小川的伤腿上抚过,林小川才刚卯足了劲开始叫,疼痛便消失了。 治好了林小川的腿伤之后,肖衍意味深长的看了肖正一眼。这位不太合格的小肖医生倒是敏感,不用亲爹教诲,立马就涨红了脸。好在肖衍并没有趁热打铁的敲打自己的儿子,算是放过了肖正一码。 周湛和胡二立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周湛微微拧着眉头,目光望着远处的林小川,那小子的腿似乎是被治好了,站起来原地蹦了几下。周湛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笑意,随后才转过视线望向胡二。 胡二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上下,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严肃认真的家长气质,而且动不动就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还没开口就先让人信服了三分。 “陶欣到底是个孩子,昨天一早见雨下的大,心里惴惴不安的找到了林木,把她故意弄落山石的事儿都交待了。”胡二简单了解释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并非巧合,而是预测到这里会出事。 “你们倒是好样的,这么多老老小小的都安然无恙。”胡二说的一脸欣慰。 周湛和胡二没什么交情,只知道胡二是胡仙儿的父亲,那个部落里唯一的女战士,一直做了那么多年的孤儿,平白无故冒出了个父亲。 “这都是分内的事,现在我也是这里的一员。”周湛宠辱不惊的道。 胡二闻言有些意外,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无处可回了。”周湛道:“而且我觉得这里很好。” 说罢,周湛嘴角又不自觉的扬起了笑意,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林小川身上。那小子正帮着顾焱做饭,有限的火系异能在林小川的加持下骤然窜起了一个大火球,吓得两人蹦出了老远。好在顾焱慢慢的掌握了技巧,和林小川合作的似乎挺愉快。 “这里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恢复吧?”胡二扫视了一眼废墟一般的寨子道。 “不过是铺路建房子,这种事情没什么难度,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周湛道。 胡二道:“反正都是重头开始,为什么不选一处更好的地方呢?” 选一处更好地地方?周湛当然想过。坦白来讲这方山坳是在算不得是个好地方,当初利用地形躲避丧尸倒是很合用,可是如今丧尸没了,这里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三面环山,下起雨来还要担心淹水。这倒也不是重中之重,主要的还是地方不够宽敞,若是想好好捣鼓一番弄出个像样的寨子略显勉强了些。 最近虽然多雨,但是气候不像原来那么冷热交替了,假如天气能渐渐往平稳的方向发展,接下来他们势必要考虑通过种植之类的方式养活大家,一直靠打猎终究不是办法。 至于理想的去处,周湛当然知道胡二指的是哪里。方圆百里之内,除了周湛来得地方,再也没有更合适的选择了。 可是周湛已经不想回去了,至于原因……周湛看着远处的人,嘴角又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他不想和人斗了,想安稳下来。 “是谁派了你来做说客?”周湛问道:“那里恐怕盼着我回去的没多少人了吧?是木叔?” “是林木。”胡二道:“我已经把小川的事告诉他了。” “小川的事?”周湛问道。 胡二望着周湛,意味深长的道:“他们的相貌那般相似,你不会一点猜测都没有吧?” “他真是木叔的儿子吗?”周湛问道。 “是。”胡二点了点头:“你告诉过他吗?” 如果不是胡二提醒,周湛几乎要把这件事给忘了。最初有了那样的猜测之后,周湛有想过把此事告诉林小川,但是一来觉得毫无根据,若是闹了乌龙难免尴尬,二来一时之间也没有回去的打算,告诉林小川只会让他心里无端惦念。 于是这件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以至于周湛已经下意识的不想提起了。可是既然这是个问题,便总有出现的契机,如今胡二提出来了,那林小川那边自然不可能再继续瞒着了。 “没有。”周湛道。 “他应该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父子都该见个面才是。”胡二道。 周湛应了一声,面上看不出悲喜。 远处的林小川正听肖衍说着什么,似乎是说到了关键处,林小川明显愣怔了一下,然后神色有些激动的追问了几句,肖衍拍着林小川的肩膀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林小川的表情很怪异,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最后就那么意识恍惚的找了个地方坐下,出神的望着某个方向。周湛犹豫了一会儿,提步朝林小川走去。 30|29 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那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林小川躺在有些硌人的木排上,身上盖着潮湿却温暖的被子,身边是已经睡熟了的肖正。 他突然很想爷爷,并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想,只是有点永别之后的怅然。周围的人陆陆续续也都睡了,他们一夕之间失去了赖以遮风避雨的家,集体尝到了以天为盖的滋味,竟然也没有人嚎啕大哭或灰心失眠。就连最应该失魂落魄的肖正,都十分安稳的比林小川先一步入睡了。 房子是可以再建的,而且会越建越好,人还在已是万幸。 那晚,林小川也没有失眠。一整天的疲于奔命让他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他很轻易就伴随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慨睡着了。 醒来之后,部落里迎来了几个久违的故人。 肖衍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久未见面的胡二和部落里的另外两名战士李青和韩阳。 被迫成熟了很多的肖正,一见到自己的亲爹忽而变得有些腼腆起来,似乎很想抱着对方撒撒娇,但又觉得不太合适,末了跟在对方身边像个小尾巴一样的跟了大半天才渐渐找回了做儿子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太多,已经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半大小伙子,这一点连肖衍自己都很意外。 林小川一直以为胡二他们已经死了,突然又见面不禁百感交集。明明也没多少日子,可是一切却都已是天翻地覆,物非人也非。 当初汪家兄弟百般算计,打定了主意要置胡二他们于死地,没想到中途遇到了周湛他们部落的人。两拨人这些年来相距并不远,但是从未往来,胡二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那次的遭遇,不知道是不是胡二他们的幸运,被自己部落的战士暗算却被别的部落的战士救了一命。 当中许多的细节,胡二没有说,但是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形是多么的惊心动魄。胡二和李青、韩阳三人被救走的时候都受了重伤,一条命都没了大半。 在胡二他们遭到袭击的前几天,周湛他们部落的医生刚刚去世。其实周湛来此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为了抢一个新医生,只不过因为胡二的缘故,抢变成了请。 林小川从来没听周湛说过他们来此的目的,也没听他说过原来部落里的事,听胡二说完之后,忍不住多看了周湛两眼。周湛则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那你回来了,他们不是又没有医生了?”肖正问肖衍。 “你这是急着赶我走?我不在家没人管你挺高兴的?”肖衍问道。 肖正忙连连否认,他对那个一无所知的部落没有丝毫的情感,唯一能让他脑筋多留意那里的缘故,不过是因为那里是他父亲的新去处,也是项左他们的来处。 部落里的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了,项左指挥着战士和平民,开始清点各种物资,并且着手收拾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寨子。李青和韩阳跑过去帮忙,胡二则示意周湛借一步说话。 林小川望着两人的背影,心里一片狐疑。 肖衍顺着林小川的目光望去,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开口道“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别再耽搁了。” 林小川闻言忙压抑住心里的胡思乱想。肖衍和胡二回来的时机太过巧合,由不得他心生疑惑。胡二的经历太过惊心动魄,哪怕当事人只是三言两语的带过,作为旁观者林小川也自行脑补出了许多理不顺的疑点。 为什么周湛他们知道来这里找医生?为什么周湛他们部落的人遇到内讧的胡二他们,选择了站在胡二那边而不是另一边?周湛他们来此的初衷是替胡二代管这里? 一团团的疑惑纠结在一处,林小川想不通,索性只能暂时搁置。好在肖衍也回来了,事情总有能说明白的那一天。 肖衍这个医生做的十分熟门熟路,不像他儿子那般生疏盲目。 “骨头没有断,只是轻微有些骨裂。”肖衍快速的伸手在林小川的伤腿上抚过,林小川才刚卯足了劲开始叫,疼痛便消失了。 治好了林小川的腿伤之后,肖衍意味深长的看了肖正一眼。这位不太合格的小肖医生倒是敏感,不用亲爹教诲,立马就涨红了脸。好在肖衍并没有趁热打铁的敲打自己的儿子,算是放过了肖正一码。 周湛和胡二立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周湛微微拧着眉头,目光望着远处的林小川,那小子的腿似乎是被治好了,站起来原地蹦了几下。周湛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笑意,随后才转过视线望向胡二。 胡二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上下,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严肃认真的家长气质,而且动不动就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还没开口就先让人信服了三分。 “陶欣到底是个孩子,昨天一早见雨下的大,心里惴惴不安的找到了林木,把她故意弄落山石的事儿都交待了。”胡二简单了解释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并非巧合,而是预测到这里会出事。 “你们倒是好样的,这么多老老小小的都安然无恙。”胡二说的一脸欣慰。 周湛和胡二没什么交情,只知道胡二是胡仙儿的父亲,那个部落里唯一的女战士,一直做了那么多年的孤儿,平白无故冒出了个父亲。 “这都是分内的事,现在我也是这里的一员。”周湛宠辱不惊的道。 胡二闻言有些意外,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无处可回了。”周湛道:“而且我觉得这里很好。” 说罢,周湛嘴角又不自觉的扬起了笑意,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林小川身上。那小子正帮着顾焱做饭,有限的火系异能在林小川的加持下骤然窜起了一个大火球,吓得两人蹦出了老远。好在顾焱慢慢的掌握了技巧,和林小川合作的似乎挺愉快。 “这里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恢复吧?”胡二扫视了一眼废墟一般的寨子道。 “不过是铺路建房子,这种事情没什么难度,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周湛道。 胡二道:“反正都是重头开始,为什么不选一处更好的地方呢?” 选一处更好地地方?周湛当然想过。坦白来讲这方山坳是在算不得是个好地方,当初利用地形躲避丧尸倒是很合用,可是如今丧尸没了,这里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三面环山,下起雨来还要担心淹水。这倒也不是重中之重,主要的还是地方不够宽敞,若是想好好捣鼓一番弄出个像样的寨子略显勉强了些。 最近虽然多雨,但是气候不像原来那么冷热交替了,假如天气能渐渐往平稳的方向发展,接下来他们势必要考虑通过种植之类的方式养活大家,一直靠打猎终究不是办法。 至于理想的去处,周湛当然知道胡二指的是哪里。方圆百里之内,除了周湛来得地方,再也没有更合适的选择了。 可是周湛已经不想回去了,至于原因……周湛看着远处的人,嘴角又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他不想和人斗了,想安稳下来。 “是谁派了你来做说客?”周湛问道:“那里恐怕盼着我回去的没多少人了吧?是木叔?” “是林木。”胡二道:“我已经把小川的事告诉他了。” “小川的事?”周湛问道。 胡二望着周湛,意味深长的道:“他们的相貌那般相似,你不会一点猜测都没有吧?” “他真是木叔的儿子吗?”周湛问道。 “是。”胡二点了点头:“你告诉过他吗?” 如果不是胡二提醒,周湛几乎要把这件事给忘了。最初有了那样的猜测之后,周湛有想过把此事告诉林小川,但是一来觉得毫无根据,若是闹了乌龙难免尴尬,二来一时之间也没有回去的打算,告诉林小川只会让他心里无端惦念。 于是这件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以至于周湛已经下意识的不想提起了。可是既然这是个问题,便总有出现的契机,如今胡二提出来了,那林小川那边自然不可能再继续瞒着了。 “没有。”周湛道。 “他应该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父子都该见个面才是。”胡二道。 周湛应了一声,面上看不出悲喜。 远处的林小川正听肖衍说着什么,似乎是说到了关键处,林小川明显愣怔了一下,然后神色有些激动的追问了几句,肖衍拍着林小川的肩膀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林小川的表情很怪异,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最后就那么意识恍惚的找了个地方坐下,出神的望着某个方向。周湛犹豫了一会儿,提步朝林小川走去。 31|29 林小川觉得自己像陷入了一个不太真实的梦境里,他也说不上来这个梦是个好梦还是个噩梦。 他的记忆里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他好像从来没有臆想过自己还会有别的亲人活在这个世上。在这样的年月中,没有人敢心存这样的幻想,因为太过缥缈和虚妄,这样的希望会成为漫长而痛苦的折磨。 林小川的记忆深处,对自己的父亲是有一些印象的,分开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懂事的年纪了,可是这些年来为了不让自己生出消磨意志的思念来,他一直拼了命的忘记,拼了命的将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从心里往外刨,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真的快将那个人忘记了。 这样十分刻意甚至是撕心裂肺的忘记花费的时间非常久,久到再想找回来忘记的东西就会变得很困难。林小川默默的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是想不起来,干脆就放弃了。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可以再见面,记不记得也没什么打紧。 周湛不知道林小川心里正经历着怎样的波澜壮阔,也不知道最后对方又是怎么恢复的平静,只是看到了林小川的表情再一番纠结之后恢复了微微带着期待的样子。 “你认识……他吗?”林小川小心翼翼的问道,怕周湛不明白,他又加了一句:“就是你们那里的牧者……” “你肯定认识他。”林小川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不过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和好奇心,又问道:“他和我长得像吗?应该比我高吧?我爷爷就比我高,他应该更像爷爷……” “和你长得很像,比你高一点。”周湛道。 “是么?”林小川闻言忙站在周湛身边比了比,他比周湛略矮了一些,按照周湛的说法,林木应该和周湛差不多高。 “他是不是和你一样高?”林小川兴冲冲的问道。 “嗯,差不多。”周湛说罢伸手摸了摸林小川的脑袋。 林小川似乎很受用,自动带入了儿子被老子摸头的情境,脸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周湛盯着他扭扭捏捏的表情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自己也有点不自在起来。 林小川的接受能力非常强,几乎没费太大的功夫就自动接受了【我有一个爸爸】这样的事实,并且早早的就在和对方见面前自动扮演起了儿子的角色。 “他叫林木,我好像还记得这个名字……”林小川也不知道是在问周湛还是在自言自语:“木是森林,我叫小川,川是河流。名字是爷爷起的……森林,河流,将来我有了儿子可以叫山……” 林小川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周湛道:“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原来以为我叫山?为什么?” 周湛皱了皱眉,被他问住了,良久才想起来缘由,便道:“阿左告诉我的,他记错了。” 这个小乌龙让周湛一想起来就有些尴尬和气结,经林小川一提醒他才想起还没为此和项左算过账。于是当晚,周湛瞅准机会找到项左悄无声息的收拾了对方一顿。 “嘿嘿……这个名字也不错,林小山。”林小川为自己那个连毛都还没有的臆想出来的儿子取好了名,并且还觉得很满意。 周湛看着眼前的林小川,觉得这小子一定是突然有了爸爸所以高兴的得了失心疯。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他?”林小川问道。周湛一愣,林小川抢先自问自答道:“还是过一段时间吧,等寨子弄得差不多了再去。” 他太期待了,反倒有些近乡情怯。接受自己有个爸爸,和让这个爸爸走入自己的生活中,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你和我一起去吗?”林小川问完又想起了什么,于是道:“我忘了……算了,让二胡叔陪我一起去吧。” 周湛有些弄不清这小子快速切换的脑回路究竟是想到了什么,但是看着林小川浑身洋溢的热切和期盼,他突然觉得林小川可能要离开自己了。这一瞬间,周湛突然意识到,先前一直没有告诉对方林木的事情,或许就是在担心这小子有了爹就远走高飞了。 周湛被自己自私且扭曲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在心里连连否认。 “你还回来么?”周湛鬼使神差的开口问道。 “这里是我家,我不回来,我去哪儿?”林小川理所当然的道。 周湛闻言一愣,又道:“木叔……就是你……父亲……他希望你可以将部落搬到那边,那边比这里各方面都要好的多。” 林小川看了看远处的山,道:“你想搬回去吗?” “不想。”周湛道。 “那不就结了,你们都不搬回去,我自己搬到那边做什么?”林小川道。 这个答案让周湛十分意外,紧接着他就为自己的小心眼和患得患失有些懊恼起来。与此同时,他再看林小川的时候,觉得这小子怎么看怎么顺眼,不仅善解人意,而且长情仗义,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为了弥补自己那些不太光明正大的小心思,周湛对林小川讲了许多和林木有关的事情。对方是如何带着自己的部落从无到有,从死到生……他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那些化险为夷,那些鸡毛蒜皮……从周湛的口中一点点形成具体的印记,最终描摹出了一个完整的林木。 那个被林小川花费了很多年才从心里刨出去的父亲形象,被周湛一点点又填了回去。 哄得林小川心满意足并不是一件难事,周湛终于用他说评书一般的讲故事能力,成功讨好了林小川,并且自认抵消了自己心里曾滋生过的小阴暗。 可是他依旧无法心平气和,究竟要不要带着整个部落搬回去原来的地方?这个问题将周湛困住了。 “阿左,你觉得这里好还是我们原来的地方好?”周湛问道。 “差不多吧,你不是不想回去了吗?反正你到哪儿我都跟着你。”项左道。 周湛知道自己的问题在项左这里铁定是得不到答案的。他最初因为和部落里的战士生出了龃龉,而应林木的要求暂时来到这里,当时他并没有想过在此处长留。 不久之前的周湛还非常年轻气盛,好斗的很,他恨不得在这里敷衍一圈之后就跑回去把自己的地位和一起都抢回来,并且把他的对手踩在脚底下。可是待着待着,他心里那股好斗的劲儿慢慢的就消了。 这里很差,差的不堪一击。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在这不堪一击的地方,他就默默生出了一种介于【同情】和【恻隐】之间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觉得得把这里弄得像样一点。 所以赶走方敬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那个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不回去留在这里也挺好的。或许让他留下的还有别的理由,但是那都不重要,重点在于他不想回去了。 不想在和别的战士斗,不想再去计较什么高下之分。过去他可以承受随时被人暗算几乎丢掉性命,可是现在他有点惜命了,因为答应了要和某人一起好好活着。 可是就在他打定了主意不回去之后,突然一场大水,把这里毁于一旦。即使面对着满目的废墟,他也没有萌生过退意,可是……现在有人提醒他,他有能力带着这些人去一个更好的地方重新开始。 如果他为了自己那点私心断然拒绝,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 “林小川是木叔的儿子,他如果去那里跟着木叔,应该能过的轻松很多。”周湛道:“即便是带着整个部落过去,那边的人看在木叔的面子上,也会对他的部落多加照拂。” “什么他的部落,这不是咱们的部落么?你怎么突然开始又把自己摘出去了?”项左问道。 周湛叹了口气,道:“不想回去的是我,林小川……和你们或许还是去那里比较好。” “那你问过他吗?”项左问道。 “他说不去,但是没说想去还是不想去。”周湛道。 项左道:“你可以直接问他啊,都是男人,别婆婆妈妈的。这个部落里,他是牧者,你是头儿,完全由你们俩决定去或者留。你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就找他商量呗,你自己瞎猜一通也未必对。” 周湛闻言不由失笑,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的犹豫和纠结似乎确实有些多余。如果打定了主意留下来,他压根就不会犹豫这么久,之所以会犹豫,说明他心里知道,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除了他以外。 他这般假模假式的问这个问那个,得到的答案似乎都是【你不想去咱们就留下来】,可是答案越是如此反倒越说服不了周湛。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留下来不去的确切理由。 32|29 周湛不知道天人交战了多久,这日天一亮就守在林小川旁边,对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副表情已经有些木了,不知道是守了多久。 “出什么事儿了?”林小川揉了揉一头乱发的脑袋问道。 “带你去见木叔。”周湛道。 他说的云淡风轻,林小川却听得山呼海啸。从得知自己有个尚在人世的父亲之时,林小川就期待着见到对方的情形,如今骤然获得了机会,他倒有些忐忑起来了。 “放心吧,木叔是个很温和的人,不会打孩子的。”周湛道。 “嘿嘿……”林小川心道,被自己爸爸打一顿似乎也不错。 林小川觉得周湛今天似乎有些不同,虽然他此刻高兴地不得了,但是依旧不由自主的分出了一份儿心思去留意到了周湛的反常。 “怎么突然就说要去了?”林小川问道。 “早就该带你去了,已经拖得够久的了。”周湛道。 林小川闻言便也不再追问。 肖衍终究是没待多久,这次他决定要和两人一道回去。肖正知道后倒也没有闹,自从他成了医生之后就知道,无论用不用得到,部落里有个医生是很必要的存在。 周湛原来的部落里既然没了医生,肖衍又愿意去,那此事必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左右他也不是个离不开家长的孩子了,倒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点。 和他们同去的还有胡二和东东,算是来回路上有个照应。 林小川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过山坳了,和几人一起穿过那片沼泽踏出那方天地的时候,林小川觉得有些不真实。 天地仿佛骤然间变得开阔了,人在大地之上变得渺小而无依。那种多年来类似于掩耳盗铃一般的安全感,都在他踏出山坳的那一瞬间彻底消失无踪了。 林小川突然意识到,那方山坳在这些年里替他们挡住了丧尸,同时也挡住了他们于外界的一切联系。这种强加的所谓安全感,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危机意识,哪怕是时常出去打猎的战士,也沾染了许多死气沉沉。 走得越远,林小川心里的感触就越深。他看着周湛,心想,或许他们可以不去周湛原来的部落,但是可以搬出山坳,寻一处更好的地方安家。 临近黄昏的时候,众人便靠近了一处河岸,林小川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正儿八经的河流了,不禁有些兴奋。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金黄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因为正值丰水期,所以河面很宽阔。河流在前方不远处拐了个接近九十度的弯儿,折向了另一个方向。 周湛指着河流转弯处那一片平坦的高地对林小川说:“这块地就不错,离河岸近但是地势高,不用担心水涨起来的时候被淹。” “而且你看那里。”周湛又指了指高地的背后,说:“那里有山有树,石头和木头都够用,打猎也方便。” 林小川笑了笑,道:“嗯,你选的地方很好。” 他嘴里说着很好,心里就真的想了一下,如果他们能在这里安家,真是比在那块山坳里要强了百倍。周湛和他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 肖衍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之前他问过林小川是否要把部落搬过来的事,林小川的答案是否,后来他也猜到了周湛和原来部落里那些人的恩怨。 今日周湛特意带林小川走了这条路,而他们经过的这处河流转弯处,想必是周湛想出的一个折中的法子。既不留在山坳里,也不回去。这里离周湛他们原来居住的部落很近,但是依旧保留了一小段距离。 不近不远,刚刚好。 他们继续赶路,在天擦黑的时候到达了那个林小川暗自生出过许多猜想的部落,不过那里超出了林小川的想像范围。他在山坳里那个小寨子待久了,根本就不敢想象外面的人会生活成什么样子。 部落也是依河而建,比林小川的山坳大了不止十倍,外头用山石围了结实的围墙,房子建在围墙之内,错落有致,都是木石混合的结构,倒颇有几分小城的味道。 正对着河的正门有战士巡防,几人入城之后林小川才注意到脚下踩得都是山石路,这让整个寨子显得干净而整齐,怪不得周湛要在他们的寨子里铺山石呢! 守门的战士显然和周湛很相熟,两人寒暄了几句,周湛叮嘱他不要声张,说自己只是回来送肖医生,明日就会离开,对方点头应了。 “你喜欢这里?”周湛见林小川进门之后就惊讶的合不拢嘴,东张西望的十分好奇,于是开口问道。 林小川看了他一眼,趴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也可以弄一个这样的地方,可以弄得比这里还好。” 被林小川吐出的温热气息喷个正着,周湛从脖子到耳朵都红了,好在天色已晚,才不至于太过尴尬。他十分克制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林小川描绘的宏伟蓝图。 一行人直接去了林木的住处,对方家里开着门,屋里却没人。肖衍招呼着其他人先去安顿了,只留下了林小川和周湛在此等候。林小川自进门之后就很紧张,而且是从里到外都掩饰不住的那种紧张。 “你说他能认出我吗?”林小川有些忐忑的问道。 “我都能认出你,他当然也能。”周湛立在林小川身边,犹豫了一下,抬手捉住了对方的手,然后重重的握了一下。 林小川一怔,随即竟然真的渐渐恢复了平静,在周湛准备抽回手的时候,他反手抓住了对方的手指。于是,周湛重新将林小川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执手并肩而立,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直到门外林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湛才匆忙放开了林小川。 在见到林木的时候,林小川就知道自己方才的担忧的确是有些多余了,林木和他长得很像,五官虽然只有三四分相似,但是两人身上的那种气质简直如初一辙。 而且林木看起来比林小川想象中还要年轻,丝毫没有那种人到中年的沧桑感觉。 “小川。”林木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是知道了林小川的到来之后匆忙赶回来的,路上想必走的很急。 他走上前似乎伸手想要摸一摸林小川的脸,但是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了,如今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青年了。最后林木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了许久,落到了林小川的肩上。 林小川百感交集,在林木的手拍到他肩膀上的时候,他发觉他对眼前的人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么陌生,他以为已经无所踪的记忆,一瞬间就不知道从哪儿一股脑儿冒出来了,记忆中那个模糊不清的父亲和眼前的林木轻而易举的重合在了一起。 他瘪了瘪嘴,想叫爸爸,但是有些害羞,紧接着心里一阵难过,哽咽道:“爷爷走了……” 一直克制有加的林木终于放弃了抵抗,伸手将这个已经快要和他一般高的儿子揽入了怀中。林小川十分配合的抱着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父亲哭了一场。 两人抱头痛哭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林木备了晚饭,三人一起围桌而坐。林小川不时拿眼偷看林木,好像一下小了十岁,又成了那个爱磨人的小男孩。 林木陪着两人说了许多话,说起多年前他们是如何失散,后来得知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却一直误以为林小川已经死了。父子俩不知道当年是因何生了龃龉,即便后来知道父亲的下落,林木也未曾去看过对方。 因为这样的执拗,导致林木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同时也和林小川错失了相见的契机。 若非部落里的医生去世,林木也不会生出心思让周湛去那里。当时又恰逢胡二他们被汪家兄弟的人暗算,险些丧命,于是林木一合计就让周湛带人索性接管了林小川所在的部落。 只是没想到,当晚林爷爷就已经去世了。 想起爷爷,林小川又觉得有些难过,再加上一路奔波,他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十分疲惫,林木见状就催促他早些洗洗涮涮去睡了。 林小川被安排在林木隔壁的房子里,林小川看了一眼床很大,于是便开口让周湛留下和他一起睡。 林木闻言吓了一跳,有些讶异的看向周湛,后者微低着头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林木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对方面色如常没有任何不妥的表情,于是他只能尽量表现的十分自然,然后叮嘱了几句之后,默默地离开了。 33|32 林木走了以后,屋里只剩下周湛和林小川两个人。周湛拿不准主意林小川为什么突然开口让他留下,所以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戳在屋里,等着林小川下一步的动静。 等林木走了之后,林小川便有些心事重重的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他盯着周湛看了一会,问道:“你站着干嘛?” 周湛闻言便坐到了林小川身边,依旧是原来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林小川说。 周湛咽了一口吐沫,心道,我也有奇怪的感觉。 “我们明天就会回去吗?”林小川问道。 “你……不想走了?”周湛问道。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吧,天黑前还能赶回去呢。”林小川道。 周湛有些意外,道:“你……不想和木叔多待几天?” 林小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有点奇怪,好像不信任他。虽然知道他是我爸,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湛望向林小川,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小子让自己留下来陪他,是因为觉得没安全感。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林木自林小川还小的时候就与他分开了,这么多年父子俩一直没有交集,骤然相见林小川自然会难以适应。 这个年纪的男孩,与自己的父亲本就会有天生的隔阂,何况是久别重逢之后了。林木与林小川又生活在截然不同的环境里,这让林小川下意识的觉得,即便是周湛也比自己的亲爹更值得依靠一些。 “明天待一天,我们后天再走。”周湛摸了摸林小川的头,道:“你没走过这么多路,不休息一日的话,你会累坏的。” 林小川没有坚持,应了一声,又问:“你知道他和爷爷是怎么回事吗?好好地为什么会失散了,后来你们既然知道我们的存在,为什么他从来都不去看看我和爷爷?” “他并不知道你还活着,所以才一直没有去看过你。”周湛示意林小川滚上床靠里躺着,然后坐在床沿上摸着林小川的头,以一个给孩子讲故事的姿势道:“至于他和你爷爷的事,他既然不想提起,我想一定是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 林小川叹了口气,有些郁闷。 父子相见的快乐持续的太短,很快便被其他的情绪覆盖了。他要想的事情太多了,反倒不需要操心林木的事。作为这个部落的牧者,林木无疑是成功的。看得出来,这里的战士们都很尊敬他,这一点林小川觉得无论是他还是爷爷都没有做到。 熄了灯之后,周湛躺在林小川身边,突然想起了林小川生死未卜的那晚,当时他对林小川尚未有那么多理不清头绪的情感,只是惦念着对方是林木的儿子,而且被林小川手刃汪达的场景震撼了一下,所以才会关注对方。 如今……周湛知道自己已经心有旁骛了,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毫无头绪。他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那晚林小川对他伸出手说“欢迎你”。 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林小川是累的狠了,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就睡了。周湛听着林小川的呼吸声,过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林小川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像个八爪鱼一样扒在周湛身上,他的睡相实在是太过奔放,相比之下周湛简直是婉约的有些过分。不知道是不是过于自责,林小川把自己从周湛身上剥离开之后,又窝在墙边睡了一觉。而周湛自始至终也没睁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还是装做睡着。 林木陪他们用了早饭,周湛早饭过后就出去了,无论如何回来一趟总要去打一圈招呼才是。 而林木则直接带着林小川出了寨子。两人从正门口出去,沿着河岸往林小川他们来时的方向走了一段,那边紧靠着围墙的一块高地,平坦而宽阔,林木带着林小川停在了那里。 “我听肖衍说过,你们那里一共也没多少人,你把他们都带过来,正好挨着我们建一个寨子。”林木指着眼前的土地道:“这是片不错的地,原本是留着等寨子里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扩建来用,可是人数增长的很慢,你如果觉得满意,就是你的了。” 林小川看着脚下的土地,觉得确实是块好地,而且和林木挨得近,将来也好互相照应。经过这一晚上的经历,林小川还发觉这里吃的用的都比他们要好,如果搬过来,倒是有许多能学到的东西。 可是,林小川并没有应下林木的建议,而是开口道:“你和爷爷当时是怎么失散的?” 林木闻言眉头不由一皱,林小川想起来周湛说过,既然林木不想说必然是不愉快的经历,如今自己硬是要提林木的伤心事,好像有点不孝。可是,不问清楚的话,林小川又觉得自己难以释怀,老是会胡思乱想。 “你爷爷和我的想法存在很大的差异,我和他一直都很难沟通。”林木道:“那个时候我比较能折腾,你也一直是他在带。” 林木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闪现出了浓浓的失落,道:“那个时候我们经常会遭到大群丧尸的袭击,我总想着要打,他总想着要躲,久而久之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在一次袭击中我们被追的四散而逃,我亲眼见到你被……所以我一直都没想过你还会活着。” “后来我一直将此事归咎于你爷爷,所以也没有找过他,知道他的下落之后,我也没有去看过他……如果我去了,就会知道你还活着,也能见他最后一面了。”林木说这些的时候显得很平静。 林小川知道,对方之所以会平静是因为自己想过太多遍,无论多么痛苦难熬的经历,只要想的次数多了,就会变得麻木。 “你说你亲眼看到我……是看到我死了吗?”林小川问道。 林木看着林小川,眼眶微红,随后十分艰难的点了点头。 “爷爷……逆转了时间,所以救活了我。”林小川道:“因为你和他有着一脉相承的异能,所以你保留了我死掉的那段记忆……可是你并不知道爷爷把我救活了,对吗?” 林木点了点头,道:“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他可以操控时间,因为我做不到。” 林小川闻言有些讶异,没想到他和林木的异能竟然存在差异,反倒他跟爷爷的异能是一样的。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告诉你。”林木道。 林小川摇了摇头,道:“够了……往后慢慢说吧。” 林木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道:“你决定了要搬过来?” “没有。”林小川道:“我和周湛都想搬到河湾那里,好在离这里也不算远。” “是周湛不想搬过来?”林木道:“他和部落里的一些人一直都处的不太好,不过我觉得你不该为了他的想法而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当然要在意他的想法。”林小川道:“而且我也不觉得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是不同的两群人,保持距离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林木看着自己的儿子略有些惊讶,随后苦笑了一下,没有继续穷追猛打,而是试图转移话题调节一下气氛。 “你……很信任周湛?”林木问道。 “嗯。”林小川很郑重的道:“我最信任他。” 林木一怔,林小川这话说的有些太郑重,而且用了“最”这个字,他这个做爸爸的突然觉得有些挫败感,于是他又道:“你们好像认识的时间也不太久吧?”怎么就成了最信任呢? “这跟认识的时间没什么关系。”林小川道:“有的人处了一辈子你也未必信任,有的人认识不久你就是想要信任。” 林木被自己儿子的固执逗得想笑,于是道:“你还年轻,不要动不动说一辈子。” 林小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父子俩之间的氛围总算是变得和缓了些。林木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继续问道:“你为什么那么信任他?” “因为……”林小川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目光望着不远处的河流,神色柔和的道:“那天被困在水底,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要死在里头了,周湛抓着我的手,我特别怕他松开……后来我一想,自己要死了不能拉着人家一起死啊,于是我就松开了……” “然后呢?”林木问道。 “然后他反手又抓住了我,抓的特别紧。当时我就想,有人陪我死,真过意不去啊!”林小川笑了笑:“那个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如果我们都没死,将来为了这个人就算是豁出命去我也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当然,林小川知道周湛不会让他豁出命去做什么,所以他打定主意要在所有的事情上无条件的维护和信任周湛。 34|32 父子俩的谈话没得出什么结论,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之后林木又十分耐心的带着林小川在寨子里逛了一圈,不出一日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了林木有一个叫林小川的儿子。 好在大家的好奇仅止于见面打个招呼,并没有给林小川造成太大的困扰。不过林木的态度显而易见,他希望林小川融入这里,或者说他期待林小川能留在这里或者搬来这里。 午后两人用过了午饭,周湛才回来。 尽管周湛掩饰的很好,林小川依旧敏感的觉察到了他的低落,还有隐隐约约尚未平息的怒气。不用细想也知道,周湛这次去见的人中,恐怕是有人刻意为难了他。 林小川猜的倒是不错,不过让周湛情绪低落的另一个原因是,寨子里的人都在议论牧者的儿子,而且那副语气分明就是在说林小川已经成了这里的人。 周湛很不舒服,却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所以矛盾之下只能自己暗地生生闷气,却不会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当晚,林小川在林木那里待了很久,周湛几乎都要睡着了,林小川才回去。 林小川盯着周湛看了一会儿,情绪似乎不错,好像是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儿,周湛问他他却说没事。于是,林小川睡了之后周湛就失眠了。 他在黑暗中侧着身体躺在林小川身边,借着微弱的光线能够看到林小川侧脸的轮廓,周围安静的过分,这让原本就矛盾不已的周湛越发不安。可是林小川却睡得很安稳,周湛觉得自己的心思连可以说的地儿都没有,十分郁闷。 而且他感觉林小川好像特别喜欢这里,也特别喜欢林木,与此同时这里的人和林木也都十分欢迎林小川。两厢情愿,周湛觉得他可能留不住林小川了。 如果这样的话,他就只能和林小川一起回来,林小川是他的牧者,他不能在林小川离开了之后继续待在那个山坳里。弄了半天,还是要回来,周湛不太高兴。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想和林小川待在一起呢。 黑暗中,林小川翻了个身,一只脚十分不客气的搭到了周湛的身上。周湛有些无奈,伸手把林小川的脚拿下去放好。林小川似乎不太高兴了,索性伸手抱住了周湛的腰。 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呼吸几近可闻。 周湛脑袋里一空,鬼使神差的凑上去在林小川的唇上亲了一下。林小川的嘴唇有些微微的凉意,一触即分的瞬间周湛甚至没来得及感觉更多的东西,只记住了一脑袋的空白和砰砰作响的心跳。 他盯着林小川看了一会儿,见对方睡得很熟,于是又鼓足勇气亲了一下。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停留的时间更久了一些。林小川的唇看起来很薄,但是亲起来软软的很有肉的感觉,周湛一时失神便忍不住单方面的加深了这个吻。 林小川大概是被他扰的不太高兴,搂在他腰上的手突然紧了一下。 周湛顿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简直称得上无耻,于是羞愤交加的情况下直接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下去,赤着脚退出了好几步远,立在黑暗中呆呆着望着床上的林小川。 “你……出什么事儿了?”林小川被周湛过于激烈的举动直接吓醒了,坐在床上一脸呆滞的看着黑暗中的周湛。 “是不是又发水了?”林小川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周湛见状忙上前将人按住,然后有些做贼心虚的道:“没事……我做了个梦,掉下来了。” 林小川闻言松了口气,转身滚到床的里侧又呼呼的睡了。 周湛这一夜过的简直是悲喜重重,临到睡着之前他还在责怪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管住自己的嘴呢! 一大早林小川就被一脸颓废的周湛吓了一跳,而后他很自然的想到周湛没有休息好多半还是为了昨天的不愉快,也不知道周湛去见那些人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不喜欢他们。”林小川道。 “我喜不喜欢他们,重要么?”周湛道。 “如果我们不搬过来,自然就不重要了。”林小川道。 “你不想搬过来么?我看你挺喜欢这里,而且离你爸又近。”周湛道。 “这里是很好,可以让所有的人都过的更舒适。”林小川道:“不过,即使不搬过来,我们也能让所有人都过的更好,对吧?” 周湛闻言有些愣怔,林小川的意思好像并不是想要留下来,自己昨晚难道想岔了? “收拾收拾该走了,路那么远,耽误了就得走夜路。”林小川一边说着一边很利索的收拾好了自己。 周湛还想说什么,便闻林小川又小声道:“你跟他……你跟我爸说吧。” “说什么?”周湛面色有些古怪的问道。 “还能说什么?”林小川道:“当然是说我们要搬到河湾那里的事,来的路上不是都说好了么?” “哦。”周湛应了一声,心道,来的路上已经说好了吗?为什么他不记得?那自己这一天一宿的到底在瞎郁闷什么? 和林木告别之前,周湛十分郑重其事的对林木说了他们决定搬到河湾那里的决定,看林木那副了然的表情,想必他早就猜到了。 林木亲自将两人送出了寨子的大门,因为天色尚早,寨子里的人尚未起来,这倒是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对不起,木叔……”周湛面对林木的时候倒是很乖觉,不知道是不是自知理亏,总之一副十分过意不去的样子。 林木倒是大度,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反倒拍着周湛的脖子小声叮嘱道:“替我好好照顾他,若是我反悔了,随时都可以把他领回身边。” 周湛不知道林木此言指的具体是什么,但还是非常郑重的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回来,林木看他的眼神特别不一样,仿佛带着深深的探究,还有一丝小小的责怪。 周湛并不知道林木和林小川之间那番关于【最信任的人】的谈话,于是对林木的态度自然充满了疑惑。 林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周湛纠结了一番是不是要跟对方解释一下,随后他看了一眼林小川,觉得好像这也不算是误会。 林小川和林木相处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到那种十分亲密的程度,即便是有血缘维系的亲情,也很难让一个已经成年的男孩一夕之间和另一个男人培养出太多的亲情来。 如此一来,父子之间的告别便简单的多,几乎没什么耗费心神的场面和情绪。 胡二和东东都知道了两人的决定,他们对于搬到河湾处安家的想法都很赞成。四人回程的时候沿着河岸走,路过他们打算安家的那片高地停留了片刻。 林小川和周湛绕着那里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畅想着他们即将在那里建立的新寨子,都有些迫不及待。 “林小川……”周湛望着林小川,带着金边的朝阳毫无保留的洒在两人的身上,将两人的轮廓都描上了一层不太真实的错觉。 林小川迎着太阳,看不真切周湛的表情,他下意识等着对方把话说完,可是等了一会儿周湛却没了下文。 良久,周湛抬手在林小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道:“走吧。”林小川有些莫名其妙,和对方并肩朝着等在河边的同伴走去。 回程的路感觉总是比去程要短一些,这种错觉大概是源于不同的心境。先前怀着忐忑和犹疑,自然心情就会沉重一些,而回来的时候心情变得轻松了,路程似乎也跟着变短了。 虽然没隔几天的功夫,但是山坳里的景象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战士们和部落里的男人一起合作,已经搭起了简易的房屋,在无风无雨的天气下,完全可以当做临时的住所。 之前被一场大水毁灭殆尽的家园,如今开始重新萌发出了生机。 周湛此行的目的,项左等人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所以当周湛像所有人宣布要将部落迁走的决定时,在战士们中间并没有引起特别大的异动。但是当在此生活了多年的平民得知此事的时候,便生出了一切不同的声音。 周湛为此有些苦恼,林小川却安慰他道:“不愿走的人是因为已经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了,找机会让战士们分别带大家去河湾那里看一眼,想必回来之后至少八成的人会迫不及待的想走。” 林小川也是在山坳里生活多年的人,所以他了解哪些不愿走的人并非是出于留恋,而是出于对未知的不安。 果然,他的方法十分奏效。甚至没等到所有人都轮的上去看一眼,前面去看过的人回来后表现出的满意和期待,已经十分有效果的打动了另一部分人。 于是,搬迁之事终于得以落实。 他们即将离开这方庇佑了他们多年的山坳,去往另一片更诱人的土地。 35|32 部落里的数十口人一起迁到一个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还要带着家当和食物,对于赶路靠双腿,驮物靠人背的他们而言,是一项十分艰巨的行动。 林小川是走过那段路的,以他常年不出远门的体格而言,基本上可以代表寨子里的大部分人,所以他斟酌之后觉得这段路的确是不容易。 而且到了那里之后,他们要从头开始,住所和一应生活必须的东西都没有现成的。男人们还好,女人和孩子总不能天天睡地上吧? 商量了许久之后,周湛决定先带一部分人过去,至少搭起可以临时居住的房屋再让其他人动身。 “胡叔和阿左留下,寨子里不能没有战士。”周湛道:“剩下的战士都和我一起走,另外阿左再去挑十个能干活的平民和我们一起去。” “我呢?”林小川问道。 周湛看了一眼林小川,直接将目光落到了肖正身上,道:“肖医生留下,寨子里不能没有医生。” “我呢?”林小川又问了一遍。周湛依旧没有回答他,而是想了一圈,发觉没有遗漏的,才将在场的人都打发走,只剩他和林小川。 “你想去吗?”周湛问道。 “当然想啊。”林小川道。 “去那里可是要干活的,但是你什么重活都干不了,去了也是浪费粮食。”周湛道。 林小川对周湛无异于人生攻击的行为并没有过分在意,而是认真的思索了片刻,道:“我可以带着许程和焱姐一起去啊,到时候我能帮许程砍木头,如果下雨的话,可以帮焱姐弄弄石头之类的。” “你还敢下雨的时候帮人弄石头?”周湛失笑道,随即假装认真的考虑了一下,道:“带着许程去吧,顾焱就算了,暂时还用不到她。” 林小川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乐颠颠的跑去找许程了。自从大水那日之后,林小川和周湛之间的隔阂已经渐渐消除,许程和其他的异能者的事自然也无需再刻意隐瞒。 甚至连顾风经过转化成了战士的事情,周湛也知道了,不过林小川斟酌之后并没有将自己能攫取异能的事情说出来,而是说顾风觉醒的比较晚。 准备妥当之后,他们便出发了。对于时常外出的战士和已经渐渐开始习惯捕猎的平民而言,赶路已经不是难事,即便是林小川在路途中也没有露出太多的疲态。 由于他们出发的时辰尚早,过午不久就到达了想要落脚的河湾处。按照先前的计划,他们先在高地上做出了大致的规划,把将来要建立房屋的地方率先圈出来,然后又在靠近树林的一侧划出了一块地,先在那里建造简易的临时住所。 经过先前的那段日子,众人都有了一定的经验,尤其是能控制树木的许程在场,再加上林小川的帮助,众人伐木、搭建倒是颇为顺利,速度也很快。 天黑之前,临时住所已经搭建的初具规模,只是还没有屋顶。按照这个速度,搭建出足够部落里所有人居住的建议住所,只需要几日的功夫便可。 入夜之后,十几号人围坐在篝火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兴致勃勃的畅想着即将建成的新寨子。周湛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有些心神不宁,索性叫了两个战士一起,沿着四周随意的查看起来。 “湛哥,你是担心半夜有野兽过来袭击吗?”随行的一个年级较小的战士问道。 “说不上来,荒郊野外的小心点总是没错。”周湛道。 小战士对周湛向来信服,见他如此说便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三人沿着树林的外延探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周湛心道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 三人折返到一半的时候,只听一声惨叫,火堆旁的一个平民应声倒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 “都散开,离开火堆……”火堆旁的林小川大声喊道,此时接连传来两声惨叫,又有两人倒下了。 折返到一半的周湛迅速循着暗箭来时的踪迹望去,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看到了几个影影绰绰的黑影。他想也不想,拔腿朝着林子里奔去,后面的两个战士连忙跟上。 火堆旁的战士最先反应过来,默契的留了一人在此善后,剩下的人跟着起身朝着林子奔去。 战士的力量和速度爆发出来之后,较之普通平民要高出数倍,他们几乎在转眼间就追到了林子里。但是由于夜色的掩映再加上出手的人也拥有着敏捷的速度和反应能力,所以周湛他们大费周折却一无所获。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有人冒出来袭击我们?”一个战士问道。 “我也想不通。”周湛道:“附近压根没有别的部落,我们即便在这里安家也不会触犯到谁,这次的袭击实在是莫名其妙。” 另一个战士思忖片刻,道:“不管是什么目的,显然对方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也许是想把我们赶回去,或者只是单纯的挑衅?” “那我们要回去吗?”又有人问道。 “当然不能回去。”周湛道:“敌人越是要你做什么,你就越不能顺了敌人的意,无论他们是什么目的,我们都没有回去的的道理。” 若是真有人想把他们怎么样,就凭山坳里那种毫无优势的地形,基本上打起来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几人从树林里出来,朝着尚未熄灭的火堆走去。留守的战士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去,在周湛耳边道:“死了三个,伤了一个。” 周湛闻言没有说话,但是凭气息判断显然是有些动怒。此时那个战士又道:“受伤的是牧者。” 周湛闻言就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猛兽,脚下突然发力朝着火堆旁的众人狂奔而去。死了的三人被并排放到了一旁,而被箭射伤的林小川则趴在地上,箭是从背后射过来的,所以伤到了背。 “林小川!”周湛跪在地上,伏下身体才发觉林小川还醒着,并没有昏迷。他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林小川的额头上,等着自己差点被吓散的魂魄慢慢归位,这才深吸了口气抬起头。 “没有伤到要害,但是我们没有带医生,所以不敢将箭头取出来,怕止不住血。”一个战士在一旁道。周湛看了一眼,箭头钉在了林小川的后肩上,箭身已经被折断了。 林小川呼吸有些急促,不知道是被周湛的举动吓到了,还是因为伤口太疼的缘故,“我当时是背对着河的,箭是从对岸射过来的……” 周湛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河岸,目光有些凝重。这里无论是距离树林还是距离河对岸,都有着很长的距离,普通人不可能将箭射的这么远。袭击他们的人是战士,而且分别布置在了河对岸和林子里。 这么兴师动众的就是为了杀几个人? “湛哥,现在怎么办?”旁边一个沉不住气的战士问道。 周湛伸手小心翼翼的将林小川扶起来,然后屈膝跪在地上将对方背起来,道:“先把他们的尸体搬到屋子里,所有人都跟我走。” 众人闻言忙将三人的尸体搬到他们刚搭好的屋子里,以免放在外面被野兽叼走,然后又弄灭了火堆,跟着周湛一起沿着河岸朝前走去。一行人都沉默不语,再也没有片刻之前的雀跃和期待。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遭受过很多的危险和袭击,但是真正遇到人类对手还是第一次。即便是先前周湛带人接管了林小川的部落,也只是形式上的接管,并没有引发战斗和伤亡。 这次的袭击来的太突然,而且是在他们来此落脚后的第一个晚上。这里面实在是有太多的疑点,但是周湛此时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背上的林小川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毕竟受了伤。 好在这里距离寨子不远,到了那里找到肖衍先治好林小川的伤再说。 东东带着另外一个战士先众人一步去打点了一番,等周湛到了寨子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林木和肖衍,还有几个寨子里管事儿的人。 林木一见到受伤的林小川便十分心疼,尽管已经知道对方伤的不重,但是依旧还是反复的询问了一番。 同来的人被暂时安置在了寨子中闲置的房子里,周湛则背着林小川去了他们先前住的那间屋子。 肖衍一打眼就知道这次的伤并无大碍,所以整个人都很镇定。他指挥周湛帮忙脱掉了林小川的上衣,露出了林小川后肩上的半截箭头。 “还好,没伤到要紧的地方。”肖衍左手按住林小川的肩膀,右手握住半截箭头,问道:“疼么,小川?” “还好……”林小川话一出口,肖衍右手突然使力,毫不犹豫的将嵌在里头的箭头拔了出来。林小川惨叫一声,随后只觉得肖衍的手在伤口处随意抚过,继而那里的疼痛便消失了。 纵然如此,一旁的周湛和林木看在眼里,也还是不由自主的拧了拧眉。 36|32 由于夜已经深了,寨子里大多数人都睡了,所以周湛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特别大的影响。 东东带人安顿好了大家,便找到林木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林木和几个战士就此事讨论了一会儿,并未得到什么结论,而周湛又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于是此事只能搁置待天亮后再议。 林小川虽然伤的不重,但是依旧有些疲惫,所以治好伤之后顺势就睡了一觉,醒来后发觉周湛依旧没睡,正坐在一旁发呆。 “想什么呢?”林小川问道。 周湛见他醒了忙回过神来,道:“在想接下来的事。” 林小川道:“不行我们就再回去。” “袭击我们的人如果打定了主意要针对我们,回去也不是办法。”周湛道:“昨晚我连他们的样子都没看清,但是他们用的箭是很精致的金属箭头,想必他们制造武器的技术,比这里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小川起身取过桌子上扔着的箭头看了看,道:“精于金属制造的人,咱们那里也有一个,他叫王金,之前因为一直派不上用场,所以我没有跟你提过他。” “如果我们有足够多的原料,我想王金也能弄出这样的东西。”林小川又道。 周湛点了点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决定我们的去留,河湾那里已经被人盯上了,恐怕要想在那里安家是有些难度了。可是回到山坳里,若是袭击我们的人有心针对,恐怕依然是个大/麻烦。” 林小川闻言意识到了什么,他望向周湛,只见对方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下定了决心道:“我们只有搬过来这里,才能避免有人趁乱袭击。即便他们真的在这里动手,我们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你是说我们要搬来这里?”林小川道。 “是,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之前我没有料到会有人袭击,否则可能当初我就该答应。”周湛道。 其实从他们遭到袭击的那一刻起,周湛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尤其是得知林小川受伤的时候,当时他满脑子里想的懊悔和后怕。如果那支箭再偏一些,当时他们面对的就会是四具尸体。 周湛甚至想过,如果因为自己的决定让林小川死了,那么他宁愿当初自己就没有离开过部落,宁愿自己从未遇到过林小川。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试过在意一个人的生死到这样的地步,在意到恨不得能代替对方挡住所有的不幸和危险。如果仅仅是妥协就能让林小川避免不必要的危险,周湛毫不犹豫的会选择妥协。 他不想冒险,他也冒不起这个险。 林小川对于周湛的决定并不意外,这次的袭击来的太突然。实际上即便不是因着他的缘故,林小川也相信周湛不会将自己部落里的人置于危险之中。他们已经损失了三个人,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做了决定之后,周湛整个人都轻松了,“睡吧,明天回去把他们的尸体埋了。” “我能一起去吗?”林小川问道。 “能。”周湛道:“白天他们不敢怎么样,而且我在你旁边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第二天一早,周湛带着林小川和另外两个战士去了河湾那里。他们在树林里找了个比较平坦的地方,将三人葬在了那里。 林小川觉得今年似乎过的格外不一样,告别的次数有些多。以前寨子里的人也有去世的情况,但是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状况,人在他面前死去,现在他又要亲手埋葬。 他倒不至于因为三个人的死而伤心欲绝,可是难过总是不可避免的。再加上他自己逃过了一劫,所以心里难免会有一种由此及彼的联想。 没有仪式,也没有致辞。多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默默埋葬在战斗中死去的同伴,只不过这次有点不同,他们死于人类之手。凶手是和他们一样的同类,素未谋面,毫无过节,为着他们一无所知的原因,顷刻之间将三人射杀了。 “昨晚是什么情形,你再跟我说一遍。”周湛立在尚未彻底燃烧的灰烬旁道。 林小川回忆起昨晚的情形,道:“第一支箭过来的时候,射中了三哥。当时大家都有些慌,还没回过神来,又飞来了两支箭,紧接着我也被射中了。” “前三支箭都是林子里射出来的?”周湛手里拿着从尸体上取下来的三支箭问道。 “是,只有射中我的那支是从河对岸过来的,所以射中了我的后背。”林小川道。 周湛看着手里的箭不做声。 这时,一个战士开口道:“这林子里的箭手准头倒是不错,离得那么远百发百中,河对岸那个相比之下距离更近一些,反倒射偏了。” 周湛闻言瞪了那个战士一眼,这话说的要是没射偏的话,林小川不就成了第四具尸体了吗?对方看了一眼林小川,察觉自己失言了,忙赔了句不是。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周湛仔细斟酌了一下两边的距离,发觉这话倒是不假。河对岸的确比林子离得更近,可是林子里射出的三箭都是一击致命,唯独林小川只伤了肩膀。 回去的路上,周湛一直心事重重。林小川一直跟在他身边,两人与另外两个战士隔开了一段距离,林小川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可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周湛闻言一怔,随即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别瞎猜。” “你不愿告诉我,是怕我告诉我爸?”林小川问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周湛道。 林小川道:“上次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我爸,好像对他处处提防着。” 周湛闻言有些失笑,犹豫了一会儿,索性开口道:“是啊,我是提防着他……怕他把你抢走。” 周湛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玩笑意味,但是林小川听了之后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滞,继而下意识的道:“抢?从哪里抢?我本来……” 我本来就是他的儿子,他需要从哪里抢? 林小川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也许他心里也存着那么一丝别样的情愫,所以他很轻易的就把周湛的话想到了那个方向。但是他不敢想的太深,唯恐自己一不小心自作多情了。 “从我这里。”周湛突然停住脚步开口道。 林小川也不由停住了脚步,望着周湛面带讶异。 周湛这话说的很明显了,虽然没有最终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十分准确的印证林小川心里的猜测。得知周湛心里有着和自己不谋而合的情愫,林小川心里有点欣喜,但是他没敢表露出来。 这是林小川第一次对别人有这样的臆想,所以他十分的珍而重之,既不愿破坏那种窃窃的隐秘感,又忍不住为了对方表露出的那点苗头而暗暗雀跃不已。 周湛见林小川没什么表示,便也收住话头不再言语。两人不紧不慢的迈着一致的步伐朝寨子门口走去。没想到刚进门不久就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方敬和另外一个林小川不曾见过的战士。 “湛哥,你回来了。”方敬十分友好的和周湛打招呼,随后目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冷意望向周湛身旁的林小川。 方敬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林小川,而且是那种敌意满满的不喜欢。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周湛对林小川的态度让他觉得不舒服,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知道林小川比自己强大。 后来,因为他一时冲动挑衅林小川,结果导致阴差阳错的在林小川手里失去了异能,这让方敬对林小川的不满直接演变成了仇恨。少年人的爱恨都十分蛮不讲理,说爱就爱,说恨就恨。一腔爱恨情仇全凭自己心意,没有一丝理智可言。 此时,方敬身边的那名战士开口道:“周湛,小敬的事我一直没机会找你算账呢,我将他托付给你的时候,他可是个好端端的牧者,结果你给我送回来之后他就成了普通人……” “哥,你别说了。”方敬有些难堪的扯了扯那个战士。 周湛笑了笑,道:“方唐,此事要说起来也该是我找你算账才对,你这个做哥哥的都不知道约束好自己的弟弟,他做了什么事难道你没有问过吗?” “周湛!”方唐闻言便有些愠怒,道:“你别太嚣张,现在这里早就不是你的天下了,你带着那帮乌合之众来寄人篱下,最好夹起尾巴做人,否则我随时能想法子让你们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哥……”方敬似乎不想让自己的哥哥和周湛产生太多的冲突,拉着对方就走。方唐临走前看了林小川一眼,那副目光直恨不得在林小川身上戳上两个钉子一般。 37|32 林小川此前一直都知道周湛和这里的某些人相处的很不好,据项左所言,周湛曾经差点被同部落的战士暗算而死。想来如果不是矛盾太深,周湛也不至于会连回来都不愿意。可以听说归听说,他一直未曾亲眼见过。 如今看到方唐对周湛毫不掩饰的敌意,林小川才意识到这种矛盾有多么的难以调和。以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周湛回来是多么矛盾的一个决定,只要回到这里,便要和方唐这样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且林小川还和方敬有着很深的芥蒂,方敬和方唐是亲兄弟,而林小川和周湛……如此一来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了。 犹豫了一会儿,林小川觉得自己还是要问一问这件事儿,他不想对周湛一无所知,他希望能尽可能多的知道对方的事儿。 “你和他们之间究竟是有什么过节?”林小川问道。 “有点一言难尽。”周湛道。 林小川道:“如果我们真的要搬过来,这些事还是提前知道比较好,免得将来节外生枝。”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周湛道:“这里原来一共有23个战士,主事儿的原来是方敬和方唐的叔叔,他算得上是一个很正派的人,处事很分明。后来方叔出事儿去世了,临走之前说让方唐听我的,但是方唐不太甘心,连带着与他交好的几个战士也开始渐渐和我生了龃龉。” “那其他人呢?”林小川问道。 周湛叹了口气,道:“战士中自然也有与我交好的,但是我不愿和他相争,大家都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争来争去也没意思。久而久之,方唐将我的退让当成了怯懦,反而越来越变本加厉。” 同住一个屋檐下互生芥蒂的确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虽然事情没过去多久,但是林小川清楚的记得爷爷在世的时候,汪家兄弟对他们几乎是极尽手段的排挤。 而且因为胡二对他们的维护,甚至差点让胡二丢了性命。最终内部互相斗争的结果就是整个部落支离破碎,如果不是周湛他们中途出现接管了部落,现在都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周湛自然是知道事情的后果,所以不愿与方唐他们正面冲突。可是他一步步的退让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步步紧逼。 “后来部落里的医生去世了,木叔让我带人去你们那里把医生请来借用一下,恰好当时我们的人遇到胡二他们被袭击,将胡二救了回来。”周湛道。 胡二和林木的经历有些像,他们当初本就是并肩战斗的伙伴,后来林木和林爷爷的失散,导致了一个部落的分裂。林木和林小川从此失去了联系,与此同时胡二和自己的女儿也在那次分裂中失散了。 世道艰险,当时的情况又十分险恶,没有人敢心存太多的希冀。胡二曾经发疯一样的找过自己的女儿,但是一直无果,时日渐久便也接受了对方已经离世的事实。 没想到这次阴差阳错的竟又团聚了。女儿胡仙儿已经不太认得自己的父亲了,但是同行的老战士认出了自己曾经的伙伴,这才救了胡二一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汪家兄弟这次没有得逞的暗算,间接导致了胡家父女的重逢和林家父子的重逢。 许多事都是如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周湛道:“当时木叔只是让我去代管一段时间,之后便回来……” 林小川见他不欲继续说下去,心里一动问道:“后来你不愿回来是和方敬的事情有关吗?” 周湛应了一声,显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林小川见状便没继续追问。 他们打算搬到这里的事,周湛和其他同行的人商量了一下,众人的意见比较一致,都同意将寨子里的人迁到此处。 若是没有之前的袭击倒还无妨,无论住到哪里,都是从头开始。但是那次袭击让他们意识到,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潜伏着一群他们一无所知的敌人。 那种未知的危险促使着他们想要寻找最安全的所在,恰好这里就是。无论是加入这里,还是依附着这里在附近建立部落,都比在一个孤零零的河湾要安全的多。 即便真有和敌人硬碰硬的那一天,联合起来的两个部落也比单打独斗的胜算更大,而且说不定他们的联合能直接震慑到敌人,从而避免了不必要的冲突。 当然,此事最要紧的还是要通过林木和这里的战士们点头同意。林木本就有此意,自然不会有意见,与周湛交好的那些战士也都很欢迎,唯独方唐带着的几个人坚决反对。 “阿湛他们几个原本就是咱们的人,而且方叔临走前说过,之后寨子里的由阿湛主事儿,他要回来谁有资格阻拦?”说话的是一个与周湛交好的战士,名叫杜鹏。 方唐闻言道:“没关系,周湛可以回来,我举双手赞成,但是那些乱七八糟来路不明的人想住进寨子里我坚决不同意。” 方唐言罢,在场的几个战士纷纷附和。 毕竟现在所有人的都处在要为了生计奔波的阶段,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接济他人。这个寨子里的一切都是他们所有人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一粥一饭一砖一瓦都不想便宜了别人。 再说了,一群陌生人住进来,若都是身强力壮的人,你会担心控制不了他们,将来说不定被鸠占鹊巢。若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要管他们吃喝,照应他们的生活,平白无故多了很多的麻烦和负累。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存在隐患。这个道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周湛和原来寨子里的人要回来,他们没有立场拒绝,可是不相干的人就别想那么轻易了。 不过大家都知道,周湛如今已经和那些人弄到一块儿了,不可能对那些人弃之不理。 此时一直不说话的林木开口道:“方唐说的有道理,平白无故的我们没有义务去接纳对我们毫无益处的人,我们的一砖一瓦一粥一饭都是所有人挣来的,断然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众人闻言一愣,没想到林木的态度竟然是反对?要知道林木对周湛一直都很信任和亲近,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不过……”林木很快一转话锋,道:“如果是对我们有益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方唐等人闻言面色一变,知道林木这是留了后手。 果然,林木继续道:“寨子里的房屋虽然有盈余,但是也不足以接纳他们所有的人。依我看,可以让他们紧挨着咱们的寨子建造新的寨子,这样既不会影响到我们,同时互相依附在紧要关头又可以互相帮助。” “至于在他们的寨子建成之前,我们可以借出寨子里的空房子给他们住,让他们付出相应的报酬便是。”林木道。 杜鹏闻言忙附和道:“对,我听说他们那边也有许多异能者,说不定咱们没有的他们倒有,这样一来也算是互补了。” 其他几人连声附和,方唐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了。 林木在部落里一直都是被拥护的牧者,大部分的战士都还是很尊敬他的。即便是方唐也不会过分拂了他的面子,所以林木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大家都知道不该再继续纠缠了。 敲定了此事之后,林木当天就将消息告诉了周湛等人,以便他们尽快做出下一步的打算。 “你是想把一切弄妥当了再把其他人接过来,还是先把人接过来?”林木问周湛。 周湛道:“不知道先前袭击我们的人会不会对山坳动手,我觉得不能耽搁那么久,越快越好。” “也不能太快,最起码我们先把围墙搭出来,然后把简易的住处搭好,一直住在这里恐怕是不太方便。”周湛道。 结实的围墙可以成功抵御外来的袭击,起码像之前那种暗箭不会再轻而易举的就伤人性命。所以他们只需要先建好了围墙,然后再弄好临时住所,便可以不再继续寄人篱下。 看得出,周湛对于继续住在这里没有丝毫的欲/望。现在之所以妥协,不过是担心大家的安全而已。 林木没说什么,对周湛的安排似乎很满意。他望向林小川道:“那小川……是要住在这边还是?” “他不住这里。”周湛抢先一步道:“他是我的牧者,自然要和我住在一起。” 林小川闻言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但是默认了周湛的说法,林木见状便没再坚持。待林木走后,周湛目光灼灼的盯着林小川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终于还是忍住没说。 39|38 周湛气势汹汹的穿过大半个工地,带着一身的汗水和愤怒值停在了林小川和许程的面前。可惜这俩人一脸懵样,完全不知道这位爷怒气冲冲的是要做什么。 气闷不已的周湛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沉默丝毫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看面前这俩人的表现,恐怕一点自我检讨的自觉都没有,于是周湛决定还是自己把话说的明白一点吧。 “我一早就说过,房子差不多就行了,够咱们临时落脚就成,回头要建木石结构的而不是纯木头的。”周湛一本正经却又有些苛刻的道,“你们是打算一整天就围着这两颗木头打转么?” 许程十分委屈的看了一眼身后,解释道:“不是这两颗啊,你看这都是我们……” “行了……”周湛打断他,对着林小川道:“你过来给我帮忙,不用帮他了,让他自己弄吧。” 林小川莫名其妙的起身,问许程:“你自己能行吗?” “行行行!”许程忙不迭的开口道。 周湛这才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放慢速度等着林小川跟上,两人并肩朝着那堆已经凿磨成型的石块走去。不远处,是方敬拖着步子离开的背影。 周湛也不说话,俯身搬着足有几十斤重的石块放到了双轮木车上。那木车原本承重不太好,后来经过几人的瞎琢磨,让许程改良了好几回,最终变得结实稳固了许多,正好成了运石头的工具,既省力又能加快速度。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高,所以力气不够的话往上放石头就会很困难。可是因为轮子比较大推起来省力,所以高度的问题只能暂时搁置。 对于周湛来讲,搬石头根本不是事儿,但是林小川就没那轻松了。他试了几次,差点把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上,周湛见状便让他在一边看着,不让他动手了。 “我都说了搬不动,你让我来也帮不上忙。”林小川道。 林小川看了看周围的别人,觉得自己还是去帮许程弄木头吧,要不然实在是丢人现眼。虽然力气小不是他的错,可是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这些石头是落到地里打地基用的,所以又笨重块儿又大,回头砌墙的时候会弄得小许多,不然太大了墙垒不高。”周湛道。 林小川对这些事不是很懂,但是听周湛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两人运了几趟之后,便开始着手运小号的石头了。总算能搬得动了,林小川稍微找回了一点自尊。 “你得多干活锻炼锻炼,一点力气也没有打起架来吃亏。”周湛道。 “那也得看跟谁打。”林小川道:“跟你打肯定是打不过,你是战士。要是跟许程打应该勉强能战个平手。” 周湛看了一眼远处的许程,道:“许程不让着你的话,你和他可打不了平手。” 林小川有些郁闷的道:“我能打得过方敬就行了,别人也不会找我打架。” 说到方敬,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好在这会儿那孩子不知道是折腾累了还是怎么了,总算是走了。 “你之前问过我,不愿再回来是不是和方敬有关,你还记得么?”周湛道。林小川闻言应了一声。 周湛道:“当时木叔让我去你们那里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有你,所以当时就带了方敬一起去了。” 这倒也无可厚非,任何的战士到一个新的地方都需要有自己信任的牧者,如果是林小川他也会带着自己信任的牧者。毕竟,牧者有能力废掉战士的异能,假如遇到了有敌意的牧者,把所有战士都废了,那岂不是哭都没地儿去? 正因为如此,林小川对于当时周湛让方敬继任牧者的事儿,一点不痛快的想法都没有。而且当时的他也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牧者,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 “我之所以会带着方敬去,是因为方叔在去世之前将他托付给我了,方唐虽然是方敬的亲哥哥,但是他这个人有勇无谋,而且小肚鸡肠胸无大志。”周湛道。 方唐的确是个这样的人。 周湛道:“当时,方唐与我闹得很不愉快,虽然我一再避让,但是他越来越变本加厉。后来,木叔……也就是你爸,便出了主意说让我……照顾方敬,这样方唐念在亲弟弟的份儿上就不会再和我争了。” 说道“照顾”这俩字的时候,周湛迟疑了一下,似乎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了这么一个较为贴切的词儿。但是林小川随即意识到,这个词儿恐怕还是不够贴切。 所谓的照顾应该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吧?当然不是,要不然周湛不会在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迟疑,而且如果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方唐至于为此就对周湛化敌为友? “方敬对我表示过心意,但是我无心与他,一早就明确的拒绝过。后来他非要跟着我去,我觉得他年纪小,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便带着他去了,原本想着走一步看一步,谁知道后来遇到了你……”周湛道:“他大概是觉察到了我……对你有些不一样,所以才会那般针对你。” 林小川闻言不由回忆了一下,周湛对他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周湛这个人不够外露,至少在林小川看来,对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克制了。除了最开始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他嘴上耍过几次流/氓,其他的似乎就没有什么越线的举动了。 尤其是两个人后来慢慢越走越近,周湛所有的不正经似乎都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简直是一副称得上正人君子的行径。就这样,方敬也能看出来不一样,看来方敬的心思没少花在周湛的身上。 “林小川……” 此时两人已经走在了回去的路上,周湛突然停住了脚步,一脸郑重的道:“方敬年纪小,执拗的很,咱们现在又寄人篱下,他来找我,我不可能对他恶言相向。” 林小川闻言一愣,随即有些气闷。原来还以为他这是要解释一下什么,没想到说来说去竟然是为了和方敬走得近找借口。林小川不高兴了,但是他似乎没有不高兴的立场。 毕竟,周湛并没有特别明确的表示过什么,他自己也没有过类似的表示。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周湛曾经隐晦的说过,怕林木把林小川从他这里抢走。但是这些话又不能算作什么切实的根据,即便解释成是玩笑也无不可。 算了吧,林小川心想,你爱咋咋地吧,你要寄人篱下要温柔相待也和我没关系。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让他彻底死心的法子。”周湛道:“你……你跟着我吧,让我照顾你,我会好好待你。” 林小川闻言有些没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咂摸出来,这话是……表白吗?总算是要说出点可以当成真凭实据的话了? 可是林小川又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周湛加了一个前提,说是为了摆脱方敬,那这些话有可能是拿自己当挡箭牌,是不让方敬纠缠他的权宜之计。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可惜了。 “你想要摆脱方敬,法子有的是……”林小川道。 “我不是……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周湛道:“想照顾你。” 林小川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提步走了,周湛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我不是因为他才想跟你说这些,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从来这里之前,从……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我老早就这么想了。” 周湛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花了多大的功夫才终于鼓足了勇气,把这些早就想说的话选在了一个根本毫无时机的当口一股脑儿吐了出来。他就像个掏出了自己心肝脾肺的献祭者,等着对方的审判。 上天还是下地,光明还是黑暗,全凭对方一句话。 周湛甚至还想,如果林小川拒绝了,今后就不能再和对方睡一张床了。早知道应该在来这里之前就说,那会儿林小川还没有爸爸,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有依靠。 现在却不同了,即便没有自己林小川也可以活的很好,活的甚至能比以前更好。两人心事重重的走了一路,临进门之前,林小川突然站住了。 “好吧。”林小川说道。 周湛一愣,问道:“什么好吧?” “你不是说要照顾我么?”林小川道。 周湛一肚子的应对之策和胡思乱想一下子都被林小川揪出来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早就该知道不会有别的结果,一个人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不可能没有答案。 之所以会忐忑会猜疑是因为太过珍而重之,总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配得到这样的承诺。可是偏偏,就得到了。 40|40 林小川从未惦记过什么人,所以对于捅破了窗户纸之后的相处,有些莫名的尴尬和心悸。 这样的年月里,喜欢谁打算和谁一起过,既不需要规则的约束,也不需要大摆筵席,双方愿意一起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周湛会不会……对他做那样的事? 林小川心烦意乱的有些想逃跑,跑到河边迎着已经落了的夕阳大喊大叫,或者干脆不辞辛苦的连夜跑回那方山坳里,反正这么待着有点怪怪的,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不过……他也不是只想跑,抛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他心里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小小期许,至于期许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周湛开口问道。 “没想,什么都没想。”林小川欲盖弥彰的伸手在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上揉了揉,然后在屋子里兜了一圈,而后坐在床沿上假装若无其事的数手指头玩。 随后,他又发觉似乎坐在床上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于是又果断的跳起来,找了张椅子坐下,继续数手指头。 周湛看着他在屋里兜来转去,似乎没有要消停的意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伸出一只手道:“过来一下。” “不过去。”林小川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几乎是有些郑重其事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周湛意味深长的问道。 林小川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走了过去。周湛的一只手依旧伸着,林小川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了周湛的手指头,将其握在掌心。 周湛盯着林小川发红的耳朵,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后把手指从林小川手里抽出来,继而将林小川的手掌展开,然后用平静的近乎冷淡的声音道:“许程还真让你动手了?” 林小川闻言随着周湛的目光看去,他掌心那道被木刺戳破的伤口已经不太明显了,如今被周湛的手指在周围若有似无的摩挲了片刻,他只觉得手心说不出的痒,心里也跟着有一下没一下的痒了起来。 “没动手。”林小川声音带着一丝不自在的道:“就动了一下,就扎了。”他说罢想抽回手,没想到周湛的手看似没用力,却好似一直防备着他会有此举动,所以在林小川刚有意图的时候,周湛已经先一步攥住了那只手。 林小川的心一下子被对方手指的力道揪紧了,好像下一刻就会有被揪出来袒露人前的危险,这让林小川不由心跳加速,同时脸和耳朵甚至是袒露的脖子也都争先恐后的红了起来。 周湛看着林小川慢慢变成了熟透的西红柿,他自己也开始跟着瞎起哄的红了脸。手掌的热度更是骤然升高,几乎将林小川的手烫的忘乎所以。 “为什么答应我?”周湛问道。 林小川闻言有些语塞,心道这有什么可问的,还能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好玩儿么?必然是为了……待见你,想跟你好呗。 “你不会这么快就反悔吧?”周湛见他面色变换的有些夸张,心里那份笃定突然就有些动摇了,“你要是现在反悔……” “怎么样?”林小川目光灼灼的望着他问道。 “已经来不及了。”周湛道。 林小川突然就有些想笑,觉得自己如今这幅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德行,有点像大姑娘,明明他也是个大老爷们,万不该表现的像个小媳妇一样。两个人如果互相倾心,那周湛的心情应该是和他一样的吧? 念及此,林小川向周湛看去,果见周湛那副一本正经的脸一点点的染上了浓浓的灼人之气。这让林小川心里升起了一丝难得的满足感,周湛也会不好意思,而且是为了他。 “你笑什么?”周湛问道。 “我笑了么?”林小川笑着问道。 周湛被林小川的笑意搅得心火大起,突然拽着林小川的手稍一借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比林小川高了半个头,如果不动声色的望着林小川,那股气场实在是有些太过压抑。 果然,林小川被他一看,顿时收起了笑意。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答应?”周湛不依不饶的问道。 “那你……为什么会问?”林小川突然狡猾了一下,使了一招四两拨千斤。 周湛早就有答案,几乎都没有犹豫就回答道:“因为喜欢你,想照顾你,想和你过。” 林小川被他直截了当的态度吓了一跳,随即那颗濒临崩溃的心脏突突跳动的简直跟要了人命一般,他趁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小声道:“我也是啊。” 这还用问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废话么? 一股灼热的气息骤然靠近,林小川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往后缩,却被周湛扶住了后背,切断了他唯一的后路。 或许是怕吓到这情窦初开的小子,周湛用温柔的近乎过分的声音道:“别怕,就亲一下,不干别的。” 就亲一下?不干别的?林小川脑子里快速的消化着周湛的话,紧接着唇上一热,周湛的吻十分轻柔的落了下来。 脑袋轰的一声,像有一簇烟火骤然升空爆炸,可惜身体却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林小川就像一截木头桩子一样,任由周湛将他圈在结实宽阔的怀抱里,浑身紧张的几乎要开始发抖。 只是一个短暂而浅尝辄止的吻,林小川却几乎要弄丢了半副魂魄。 “什么感觉?”周湛离开他的唇后,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啊?”林小川机械的咽了一下吐沫,总算是想起了该怎么呼吸,然后他下意识的跟着周湛的问题思考了一下,发觉自己因为太激动了,根本就没有任何生理上的感觉,有的只是心里上的震撼和悸动。 周湛注视着他惊魂未定的脸,耐心的等着答案,似乎这是一个十分正儿八经而且必须要有回答的问题。 “我……没什么感觉。”林小川如实道。 周湛眉头一皱,目光中几乎闪过了一丝自我怀疑,怎么会没感觉呢?大概是因为太快了,而且太浅了。 于是周湛十分认真的将扶在林小川背后手移到了林小川的脑后,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穿过林小川的短发,稳稳的扶住了林小川的脑袋。 温热的气息再次靠近,林小川这次十分努力的不让自己失神,心里反复想着,到底是什么感觉? 周湛的人虽然看起来很冷硬,可是他的唇很软,甚至并没有看上去的那种粗粝感。林小川这次终于知道了是什么感觉,呼吸也渐渐在周湛温柔而绵长的吻中渐渐找到了节奏。 感受到对方的回应之后,周湛扶在林小川脑后的手突然一紧,舌尖巧妙的找准时机轻而易举的探入了林小川的口腔内。 骤然而至的被侵入感,让林小川有些失神,不过周湛横冲直撞的舌尖,很快便让林小川找回了五感。他毫无章法的承受着周湛热烈的近乎粗暴的吻,搞不明白明明方才那么温柔细致的亲昵,是如何画风一转走到了这步田地。 但是说不上来为什么,林小川觉得自己似乎很喜欢周湛这样。仿佛这种难舍难分的唇舌之间的纠缠,预示着某种属于彼此特有的亲密和不可言说的欢愉。 这种只有彼此才能感受到的悸动和缱绻,让林小川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周湛不得不反复说服自己,才压抑住了身心都开始叫嚣不已的贪婪和欲/望,他觉得他可以再等一等,给林小川稍微多一点的时间来接受两人之间突如而至的坦白。 林小川那么青涩,那么懵懂,对情之一事简直就是白纸一张。周湛希望他们经历感情之中的每一种悸动,从蠢蠢欲动到难舍难分,他舍不得林小川错过其中任何一种迷人的感觉。 他含住林小川的唇,故意用一记带着声音的吮吸结束了这个漫长而炙热的亲吻。林小川几乎被他吻得脱力,最初的那种羞怯和闪躲早就在对方的攻城略地中渐渐丢的无处可寻。 周湛伸手抹去林小川嘴角有些发亮的水渍,良久才从那双红肿的让他悸动不已的唇上移开视线,将对方按入怀中,问道:“现在感觉到了么?”。 林小川伏在周湛宽厚的胸膛之中,用他那喘得支离破碎的声音,发自内心的道:“感觉到了。” 周湛终于十分满意的露出了笑意,继而问道:“喜欢么?” 林小川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一些,恨不得直接透过结实的皮肉钻到周湛那颗跳得十分欢畅的心脏里去。就在周湛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林小川闷闷的声音,“嗯……喜欢。” 41| 一整个晚上林小川都觉得有些飘飘然,他那颗脑袋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突如其来的爱情将他毫无防备的心,连同一击即溃的理智裹挟在一起推入了滔天的巨浪中。 而在那片令他几欲窒息的风浪中,唯有周湛是他可以实实在在握紧的救命稻草。就如同那天在令人绝望的水底,当周湛摸索着握紧了他的手之后,林小川就已经将对方塞进了心里最隐秘的位置,并且没有想过要再将其移走。 林小川没有奢望过这样的运气,事实上也没有人敢奢望这样的运气,但是他就是得到了,而且是那么的真实可信。 周湛手指的力度,唇上的温度,身上灼人的体温,无一不让林小川悸动留恋。他实际上在最初的无所适从之后,就坦然接受这种其妙的依恋和热爱。 爱并不是羞于启齿的事情,林小川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膛剖开,将自己的心意摆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像所有陷入爱情中的少年那样,忘乎所以,近乎疯狂。 可是实际上,他能做到的也只是一整晚都在忍不住去看周湛,并且无意识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不早了,你先睡吧。”周湛道。 “你不睡吗?”林小川问。 周湛伸手揉了揉林小川的脑袋,对方的短发因为洗过不久还有些潮。周湛的手滑过林小川的侧脸在那张让他有些失神的唇上逗留了片刻,道:“我还要出去一趟,你先睡。” 林小川略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很听话的跑去睡了。或许是一整天忙来忙去的确实累了,或许是和周湛互通心意之后有些兴奋过度,如今渐渐冷静了一些反倒是困了。 躺下没多久,林小川就迷迷糊糊的做起了梦。 周湛确认对方睡了之后,把门带好,然后去了林木的住处。 遇见林小川之前,在周湛看来,林木是一个宽和且值得敬重的牧者。周湛知道,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战士的异能都是在林木的帮助下觉醒的,不止如此,如今的部落能如此,多半都是林木的功劳。 所以,在任何的情况下,周湛对林木都是敬重且信任的。在知道了林小川和林木的关系之后,周湛再面对林木就难免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其中的许多细节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和周湛不同,林木对他的态度向来都很一致。周湛在林木的眼中是最优秀的战士,甚至没有之一。因为他勇敢、强大,却不好胜,也没有过于复杂的私心,这无论对林木还是对部落而言,都是好事。 林木曾经因为周湛和方唐的之间的矛盾,而将周湛遣走,如今周湛能回来,而且还带着林小川和他的整个部落,林木自然是高兴的。 见到周湛,林木一点也不意外,似乎猜到了他会来找自己。 “我听方敬说你们进展挺顺利的。”林木道。 “嗯,挺顺利。”周湛道。 林木问的虽然很自然,可是周湛不知怎么的,心中一跳,下意识觉得林木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这句话按常理来说,问的应该是建设的进度,可是前面加上了方敬两个字,仔细一想,难免会误以为他问的是周湛和方敬关系的进展。 林木希望自己和方敬能有所进展,这是周湛得出的结论。但是他并没有反驳林木的话,反倒直接答了,因为他刻意忽略了别的意思,只当做是对方询问建设进度。 果然,林木见他答得顺溜,就顺势接着周湛引导的方向聊了下去,没再提方敬的事。 “这样也好,早一天完工,就可以早一天把大家都接过来,这样小川应该会很高兴。”林木道。 周湛应着林木的话,然后不愿再为这些有的没的而寒暄,直接开口道:“我今晚来是要跟您说一下我和小川的事情。” “你和小川怎么了?”林木语气很平静,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周湛的紧张和郑重,仿佛自己压根猜不到周湛要说的是什么,即便他一早就知道了两人之间的情愫。 “我打算以后要照顾他。”周湛道。 林木笑了笑,道:“你一直都很照顾他,比我这个当爹的还要照顾。” 周湛眉头不由一皱,感觉林木的态度似乎有些刻意的闪躲,但是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允许自己有一丝的退意,于是他开口道:“我喜欢小川,小川也喜欢我,我和他在一起了。” 林木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失笑道:“你是来通知我的?” “是,我是来通知您的,无论如何您是小川的父亲。”周湛道。 林木心中对两人的关系早有猜测,只是他没想到会进展的这么快。当日林小川那番话让他记忆犹新,联想到两人相处的模式,事实也确实很明朗。 “我一直以为你和方敬……”林木话只说了一半,最后叹了口气,道:“也好,你是个好孩子,由你来照顾小川,我也能放心。” 周湛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您之前一直暗地里撮合我和方敬,他年纪小,不懂事,见风就是雨。我虽然对他无意,但是也不希望他小小年纪在这些事上过分纠缠。” 林木闻言面色如常,心里却不由有些惊讶。 当时让方敬待在周湛身边,的确是林木有意的安排。方敬毕竟是个小孩子,心智简单,直来直去,很容易被人三言两语就挑拨的斗志昂扬,然后拖着满腔莫名其妙的激情,不要命一般的去撞南墙。 周湛是个十分抢眼的人,方敬这样的少年会喜欢他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最初的时候,那种喜欢或许还简单而清澈,可是被有心人那么一来二去的挑唆,那份情愫就十分狰狞的失去了本相,变得有些急躁而疯狂。 好在,那份疯狂持续的时间也不是特别长,至少在周湛看来,如今的方敬固执虽有,却是十分的敷衍和流于表面,也就林小川才会傻乎乎的跟他吃飞醋。 林木听周湛此言,便知对方多半是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心里不免有些尴尬,面上却依旧一派从容之色。 “往后既然我和小川在一起了,希望您能让方敬适可而止。”周湛道:“无论您有什么样的打算,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自然是不遗余力,您只需要告诉我便可。” 林木微微一笑,一副正经的家长作风,道:“你只要照顾好小川就行了,往后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又住的这么近,少不了将来我老了,你也是要照顾我的。” 周湛闻言知道对方不欲坦白,于是也不打算继续追问。总归,他所求也不多,只希望表面上获得林木这个唯一长辈的认可,这样也算是对林小川有个交代。 虽然林木答不答应他都不在乎,但是这对林小川多少有些意义。 从林木那里出来,周湛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林木的同意虽然无关痛痒,但是毕竟对方是周湛的父亲,对于周湛而言这就像是某种仪式一样。 不过另一件事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里,林木表现的滴水不漏,他又不能直接开口追问,那样一来难免会让林小川尴尬不已。 周湛在房门外待了一会儿,等心情彻底恢复才进屋。 林小川似乎正做的梦,周湛摸黑躺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略有些不安的翻了个身,随后似乎睡得不舒服,又转过来找到周湛的身体,毫无章法的抱着蹭了蹭。 周湛有些无奈的任由对方抱着,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底的*。过去两人虽也同床而卧,但是毕竟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无论心里身体有着怎样的遐想和渴望,他都会十分克制的隐在心底。 可是今夜却不同了。知道了钻在自己怀里亲昵的无以复加的人,心里也如同自己一般无二,这样互通心意之后的诱惑,让人十分想一股脑儿把什么理智和克制都丢的一分不剩。 不过……还是算了吧。周湛在黑暗中伸手摸了摸林小川的脑袋,这小子好不容易睡熟了,估计正做着梦,总不能把人家弄醒然后这样那样吧。先不说林小川会作何反应,光是周湛自己想到这个念头都觉得有些荒唐。 就在周湛一番自我催眠,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睡意之后,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毫无意识的低吟,不用说那自然是来自林小川的口中。 愣怔了几秒中之后,结合着黑暗中林小川有些杂乱的呼吸,和缠在他身上毫无章法的磨蹭,周湛突然意识到林小川这是……做了绮梦。 这个梦会不会和自己有关?念及此,周湛便觉得体内的血液骤然之间犹如被点燃了一般,分分钟都有把自己和怀里的人烧化的可能。 42|41 满屋子的黑暗为林小川的低吟笼上了一层越发撩人的意境,周湛原本就有些心猿意马,再加上被睡梦中的林小川无意识的的蹭来蹭去,不多时便有些耐心告罄。 他慢慢的侧了侧身,让林小川与自己的身体贴的更紧了些,对方炙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搅得周湛的理智一片迷蒙,几乎就要找不回来。 他一只手绕过林小川头顶,轻轻的摩挲着林小川纤瘦的脊背,另一只手犹豫了片刻,终于有些仓皇的贴着林小川的小腹往下探进了林小川的衣服里。 不出所料,林小川的身体已经起了反应,在被周湛修长的手指包裹住的时候,整个身体都连着一颤,随后便醒了过来。 林小川的身体比意识先一步醒了过来,他和周湛紧贴着的身体还纠缠在一起,那种自梦中延续而出的亲昵并没有让他很快的意识到什么,相反他迷蒙混乱的意识醒过来之前,甚至有些贪恋这样的亲昵。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紧接着林小川便彻底的清醒了过来,随即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况。他缠在周湛身上的四肢,一下变得有些僵硬,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要做什么?”林小川气喘吁吁的伏在周湛胸口,因为被周湛握住了要紧的地方,整个人就像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随时等待任人宰割。 不过周湛不是刽子手,他也没把林小川当成猎物,此时他心里的念头温柔的近乎偏执,他只想帮林小川一把,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体内叫嚣的渴望。 周湛低头在林小川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用极为暧昧的语气小声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梦,是不是梦到我了?” 林小川没心思想别的,此时整个大脑都属于空白的状态,在周湛问出那句话后,他思考了好几秒,意识才渐渐回笼,然后记起了方才那个令他面红耳赤的梦境。 早些时候他和周湛终于互通心意,少年那颗骤然坠入爱河的心自是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几乎飞天遁地忘乎所以。 而那个亲密的吻,让他面红耳赤的同时,就像一颗茁壮的种子一样,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迅速盘踞下来,生根发芽,快速生长。林小川快乐的无以言表,就像一夜之间拥有了世间最好的东西。 爱情的感觉是那么新奇而充满诱惑,林小川毫无抵抗之力,甚至连掩饰或者故作矜持的能力都没有,他只想一头扎进那条河里,抓着周湛这根救命稻草,从此再也不撒手,而且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从河里出来。 可是偏偏,刚在他心里埋下种子的周湛,并没有给予他足够的温存。在他正满怀热情和冲动的时候,周湛把他一个人丢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然后便不知去向。 于是,林小川睡着之后做的梦都是拉着周湛不让他走,两人在梦里拉拉扯扯,后来又卿卿我我,紧接着又这样那样…… 做那样的梦被当场抓包,林小川觉得脸都丢光了,梦里的没羞没臊到了现实中则是加倍的羞耻。他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惜他不能,因为现在周湛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不轻不重的握着他那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真是要命,林小川想,再不放开估计要死人了,不管是羞愤而死还是别的死法…… “你放开……我难受……”林小川近乎恳求的小声道,他的声音因为过分的压抑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想都不用想,此时他的脸估计已经红的透透的了。 周湛闻言心里一阵悸动,不得不强行按捺住胡思乱想的苗头,然后对林小川说:“我放开,你不是更难受吗?” “那……那你要怎么样……”林小川因为紧张的缘故,身体已经有了渐趋冷静的迹象,周湛察觉到后,不想让他就这么委委屈屈的结束,于是手上突然加了一分力道。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难受的……”周湛一边用他那极为蛊惑的声音在林小川耳边极力安抚,一边摒除杂念用手帮林小川射/了出来。 整个过程林小川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刺激和快感。周湛的动作堪称温柔且耐心至极,最要命的是过程中还附赠十分露骨的情话和落在唇上及颈侧的细碎亲吻。 林小川从来都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亲昵竟然能到如此地步,实际上即便是他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梦中,也未曾有过如此细致且让人无法自拔的感受。他依偎在周湛起伏不停的胸口,沉浸在余韵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周湛一直默不作声,耐心的等待着林小川剧烈的呼吸恢复平静。方才的一切就像是令人上瘾的毒/药一般,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对方压抑的呻/吟和临结束之前几乎毫无意识的催促和颤抖,都像一把火一样,正生生不息的灼烧着他的理智。真想现在就一气呵成的把人给……但是,这样不够好。 周湛想了想,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办,不能一时大意,得不偿失。反正人已经是自己的了,一辈子那么长,早一天晚一天的万没有忍不了的道理。 “睡吧。”周湛摸黑起来净了手,然后重新躺回林小川身边,语气十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尚未完全冷静的身体,还十分难受的憋屈着。 “你……要不要让我……”林小川是男人,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于是尽管心里还别扭的不行,但是依然试着开口问道。 “快睡吧,明天天亮之前,我带你回去一趟。”周湛道。 “回去?”林小川问道:“是回山坳里么?” “嗯。”周湛道:“我们早点走,在大家起来之前就出发。” “也好,出来这么多天了,有些想回去看看了。”林小川道。 林小川自小就在那里长大,虽然与那里的人们说不上多么亲厚,但是毕竟也算是经历过生死,共过患难,多少是有感情的。而且那方山坳,是爷爷离开的地方,无论如何那里都是称得上家的地方。 相反,如今这里虽然不远处就住了林木,可林小川却很难有什么归属感。当然,如今有了周湛,一切都不一样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周湛在林小川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听着对方渐渐均匀的呼吸,心里柔软一片。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人幸福起来,竟然会这样安心满足。好像只要怀里这个人好,整个世界就都好了。 他不会让任何人有对林小川不利的机会,他要让对方安然无恙的陪在自己身边。 第二天林小川醒来之前,周湛就出了门特意去找东东,交待了自己和林小川要离开几天的事情,还特意叮嘱他暂时不要对外人说。 两人离开之后,一路上林小川都觉得周湛似乎有些异样,但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具体的问题。 他和周湛的进展太快,虽然心里早早就对对方怀有那样的心思,但是他一直不确定周湛是何时开始喜欢自己的。会不会是心血来潮? 男人嘛,总是免不了冲动。说起来周湛对自己坦白之前,还和方敬走得挺近呢,那和自己好总该有点为了摆脱方敬的成分吧?为什么要摆脱方敬呢?其实方敬也不差啊? 周湛不会是突然后悔,想把自己送回去吧?要不怎么瞒着别人?怕别人知道?这又不丢人…… “瞎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周湛揉着他的脑袋问道。 “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林小川道。 周湛闻言笑了笑,道:“昨晚我去找你爸说了咱们的事,他已经同意了。本来想晚点告诉你,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 “你……”林小川闻言心里抑制不住很高兴,他很想告诉周湛,其实他早就在之前就十分晦涩的对林木表达过自己对周湛的心意,可是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忍住了没说。 “这么多年,你最亲的人大概就是肖正吧?我想,我们的事也该告诉他才对。”周湛又道。 林小川心里那些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臆测瞬间被这句话赶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温热和庆幸。林小川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换来这辈子的好运气,遇到了周湛这么好的人。 幸亏当初没把人踢走,幸亏当初没拱手让给方敬,幸亏周湛和他的心意是一样的。 周湛望着林小川一脸的笑意,最终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那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43|41 或许是因为和周湛之间关系的转变,林小川这次回去的路上,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若真要细致的描述,这种感觉应该类似于带着自己的伴侣回娘家,当然林小川不会想的这么细致入微。 时隔数日,山坳里已经找不到他们离开之前的样子了。虽然人们都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要集体搬迁到另外一个地方,但是在搬迁之前,他们依旧没有选择对付日子,反倒勤勤恳恳的把这里收拾的挺像那么回事儿了。 挨着广场附近,项左带着人搭了几间石木结构的房子,寨子里的人们好歹不需要拥挤的凑活在原来临时搭建的木排房里。 林小川看了这里之后不由跟周湛感慨道:“其实当初如果觉得不搬走,一直住在这里也挺好。” 周湛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你喜欢就多住些日子。”林小川闻言只当周湛在开玩笑,也没当真放在心上。 黄昏将至,浓烈的夕阳笼在寨子上空,将这里染上了醉人的生活气息。 项左正百无聊赖的追着一只鹿在寨子里跑来跑去,那鹿被肖正养到这么大,原本是不怕人了的,也不知道项左平日里因何给那鹿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见人都不躲,却唯独见了周湛就跑。 肖正也不知道何时变得无法无天了,因为此时逮着项左损了两句,项左一生气追着鹿跑了一下午,鹿没累着,倒把自己累了个半死。 “等我抓到你,弄死你……吃肉……”项左气喘吁吁的坐到肖正旁边,习惯性的伸手把肖正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然后又乐呵呵的帮对方捋顺。 项左折腾肖正的脑袋,肖正就折腾另一只卧在他旁边的鹿的脑袋,两人各自都玩儿得不亦乐乎。 “明天我就剃个光头。”肖正突然开口道。 “你要是敢剃光头……”项左发了发狠,到底是说不出什么狠话来,于是指着旁边的小鹿说:“我就把它的毛剃光!” 肖正脑补了一下没头发的自己和没毛的鹿,忍不住笑了。项左见他笑得无忧无虑,心里不禁一片柔软,就连追了一下午没追上那只鹿的暴躁也横扫一空。 “你要是剃了光头,我也剃光头。”项左道。 肖正转头看了看项左,脑补了对方光头的画面,笑意更浓了。 “那你俩什么时候剃啊?要不要帮忙?”周湛的声音突然响起,肖正闻言吓了一跳,待看见林小川之后整个人从地上跳起来,抱着林小川就不撒手了。 周湛看着他俩兄弟亲热,不欲打扰,对一旁的项左使了个眼色。项左拍了拍林小川的肩膀算是打招呼,然后起身跟着周湛走远了。 “怎么只有你们俩回来了?”项左不解的问道。 “回来……看看。”周湛道。 项左打眼看了一下四周无人,这才问道:“是不是方唐那帮人又惹你生气了?我就知道他们没那么容易消停。” 周湛叹了口气,将他们那天夜里遭到袭击的事情和项左说了。 “会不会是方唐干的?”项左问道。 “如果没有那次袭击,我们就会在河湾那里落脚,反倒是在袭击之后我们才做了决定要搬到寨子旁边。”周湛解释道。 那次袭击导致的后果,方唐不可能没有预料,显然那么做完全没有必要,而且适得其反。方唐不傻,此事周湛设想过许多可能,而方唐的嫌疑很显然并不大。 “那出手的是想让你们搬到寨子附近的人?”项左道:“这也太迂回了吧?” “原本我也觉得此事很有可能是陌生人所为,当时也实在是被吓到了,来不及想那么多。”周湛道:“但是后来冷静下来我又想了想,便觉得此事的确是有蹊跷。” 项左闻言面色一沉,道:“你是不是有怀疑的人?” “那天对方一共射过来了四支箭,其中三支箭明明离得较远,却都是直接取人性命。而唯独离得最近的一支,只伤到了小川的肩膀。”周湛道。 项左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不会是怀疑……” “我试探过他。”周湛道:“我觉得我判断的应该没错。” 项左一脸的难以置信,道:“木叔……可是小川的亲生父亲,他就为了让你们住到旁边,就不惜使出这样的手段?我不太相信……这也……” 林木在项左的心中一直是很值得信赖的牧者,他一时之间很难将对方和一个处心积虑不惜利用自己的儿子来达到目的的人,况且,这个目的明明直说便可,何苦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我猜想,他之所以不想直说,可能暂时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只是将我们留在身边,暂时稳住……等有一天他打算好了,自然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周湛道。 只是……不管是为了什么,出手杀人甚至对自己的亲儿子动手,这种行为周湛实在是难以接受。 “你……只是猜测?就凭那一箭没把林小川射死?”项左问道。 周湛听到他的用词很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随即道:“知道利用小川来让我妥协,说明他了解小川对我而言的重要性。” 项左敏锐的抓住了重点,问道:“小川对你的重要性?” 周湛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项左仿佛猜到了什么,没有做声。 “你还记得之前方敬的事么?”周湛问,项左点了点头,周湛继续道:“方敬的事虽然我没有说破,但是一直都知道其实是木叔在后面怂恿了方敬。最近这几天,方敬又故态复萌,开始……纠缠我。” 周湛想到方敬,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项左道:“如果方敬又来纠缠你是木叔继续怂恿的结果,不是正好说明木叔不知道你对小川……如果他知道,万不会怂恿方敬去搅了自己儿子的好事吧?” “我也这么想过。”周湛道:“于是我昨晚试探过他,直接告诉了他我和小川的事,也许是太突然了,来不及掩饰,他的第一反应并没有特别惊讶,也就是说他知道我和小川的事。” 项左闻言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明明知道,还放任方敬去搅和你们,要么就是觉得方敬比亲儿子还重要,要么就是想掩饰……撇清自己和袭击你们的关系,假装不知道你们的事。” 没想到周湛突然试探,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就表现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项左问道。 “我也想不通……”周湛道:“毕竟他是小川的爸爸,我想在没有摸清他的真实意图之前,还是不要和他有正面冲突,免得小川在中间难做。” 项左点了点头,道:“那你打算怎么弄清他的意图?” “以静制动!”周湛道:“我带着小川回来打算多住些日子,他等得急了,自然能猜到我的意图,如果有诚意的话,说不定他会主动坦白呢?” 项左看着周湛,心里突然有些同情,这好端端的和自己的老丈人玩儿起了心理战,真是不让人省心。说起老丈人……“哥,你和小川……你们是……” “我和小川已经在一起了,往后你不许欺负他,否则,小心我弄死你。”周湛道。 “我原来也没敢欺负过他啊……”项左一脸冤枉。 “这次回来,也是想正式告诉你们这件事。”周湛道。 项左闻言转了转眼珠,问道:“我们?” “你和肖正啊。”周湛理所当然的道。 晚饭后,肖正还想缠着林小川黏糊,被项左直接拎起来抱走了。 周湛陪着林小川在寨子里溜达了好大一会儿,两人想起从前的种种都感慨万千。他们去顾风家里打了招呼,又和其他相熟的人寒暄了一番,一直到林小川开始打哈欠,周湛才带人回去。 肖正一直嚷嚷着要和林小川一起睡,项左十分恨铁不成钢的把他教育了一番,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不要去打扰人家两口子亲热。 后知后觉的肖正,经过好一番思考才弄明白了是咋回事,随后一阵长吁短叹,无故产生了一种孤家寡人的失落感。项左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心里痒啊痒的不得了,十分想把人抱在怀里揉捏一番。 隔壁房里,周湛伺候着林小川洗漱完毕,才顾上收拾自己。他看上去十分一本正经,丝毫没有表露出任何的邪念,林小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有些红,随即觉得自己真是想的太多了,倒有些以己度人。 这么想着,林小川偷偷瞥了一眼周湛,遂爬到床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假装睡了。 周湛洗漱完之后,熄了灯。房间里顿时黑暗一片,林小川觉得床突然一沉,随即一副炙热的身体从他的后背贴了过来。 44|42 熟悉的气息骤然将林小川包裹其中,背后之人的体温在黑暗中变得越发清晰无比,隔着薄薄的衣衫,林小川觉得自己几乎能感受到周湛有力的心跳,正一下一下的撩拨着他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经。 “小川……” 周湛把脑袋伏在林小川的颈窝处,说话的时候气息尽数落在对方耳际,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情/欲,即便只是叫了林小川的名字,也足以让林小川忍不住血液上涌。 林小川心里的紧张在最初的等待之后渐渐开始变得若有似无,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期待和喜悦。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亲密的事情都是值得期待和喜悦的。 不过周湛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如果不是他的心跳和体温依旧有赠无减,林小川几乎要怀疑他撩完就睡了。 林小川等了片刻心中开始疑惑,于是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是在黑暗里,但是周湛的眼睛还是在屋里有限的光线衬托下,轻易就被林小川捕捉到了。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尤其是在与林小川对视的刹那。林小川翻了个身,在黑暗中与他相对,两人的呼吸彼此交错,不分你我。 “小川……”周湛又开口叫道。 林小川刚打算开口答应,就被周湛突如其来的吻将声音堵了回去。周湛的吻温柔而绵长,似乎想要把平生的温柔都融入其中,毫无保留的交付给林小川。 林小川初时还有些生涩,渐渐的便开始跟随着对方的引导,陷入了唇舌交缠的亲密中。 周湛一只手在林小川的背上轻轻摩挲着,随后移至对方腰际不动声色的潜入了林小川的衣服里。当周湛略带薄茧的手指接触到林小川的皮肤之时,林小川呼吸一滞,继而喘息的频率开始凌乱起来。 随着那只手从后背摩挲到胸前,再渐渐移向下腹,林小川的的意识也渐渐失去了自己的掌控,终于在被周湛碰触到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时,林小川不由闷哼一声,正与周湛交缠的唇舌一时失去节奏,牙齿不轻不重的一磕险些咬破了周湛的舌头。 周湛像是一头被刺激到的猛兽,一个翻身将人牢牢的禁锢在自己的身下,唇上火热的吻从林小川的嘴唇一路往下,途中不断煽风点火,直将林小川刺激的只剩下喘息和毫无意识的呻/吟。 不过,无论周湛身体中充斥着多深的渴望,当真正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他依旧是极近温柔而谨慎的,小心翼翼,唯恐不慎将林小川弄伤。而林小川的身体早已被周湛撩拨的情动不已,再加上周湛的做足了前戏,几乎没怎么感觉到疼痛。 一直等到林小川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进入,确保对方不会再有不适的时候,周湛才开始稍稍放纵了一些。不过在强度上的克制,几乎都转化成了时长上的优势,做到最后林小川几乎是又哭又求的才让周湛不情愿的结束了这场情/事。 第二天林小川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身体上并没有不适的黏腻感,周湛早就在他睡着的时候帮他清理干净了。 想到昨晚的亲密,林小川既有些害羞又有些抑制不住的喜悦。从今往后他和周湛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是属于对方的了,那是一种无法抹杀掉的特殊烙印,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契约和承诺。 林小川伸手摸了摸身侧的位置,已经没有温度了,周湛应该早早就起了。他强忍住想赖在床上睡一天的想法,起身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继而一个人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小正?”林小川原本以为是周湛,所以脸都红了,这会儿见到是肖正反倒更不好意思了,唯恐对方发觉了什么。倒不是怕对方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而是仅仅觉得害羞而已。 “小川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肖正道。 “我知道什么?”林小川问。 肖正一脸犹豫,吞吞吐吐了半天,刚要张嘴,项左从外头闯了进来。进门之后,项左看着一脸疑惑的林小川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搂着肖正的肩膀,嘿嘿笑着把人拎了出去。 “你拦着我干什么……”肖正一边挣扎一边嚷嚷。 “你再说话小心我亲你!”项左口不择言的威胁道。 外头紧接着就没了声,林小川满腹疑惑,刚开门走出去,却被突然又跑回来的项左堵了回去。 “小川哥……”肖正刚开口,被项左一看,脸上一红立马不吱声了。 “你们这是干嘛?”林小川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那个……我哥说你……太累了,应该多休息……不让你出去乱跑。”项左道。 林小川闻言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项左了,索性又退回屋里关上了房门。心里对于周湛随便对别人说两人亲密之事有点不高兴,但是随即又觉得好像有点高兴,一时之间十分矛盾。 肖正瞪了项左一眼,气呼呼的走了。项左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忙追了上去。 肖正在前头快步走着也不理他,项左见他不欲放慢脚步,直接伸手拎住了他后背的衣领。肖正被他欺负,瘪了瘪嘴,却也没哭,只是一脸的不高兴,像是要骂人的样子。 项左见状忙松了手,然后低声下气的道:“我只是不让你乱说话,你生气做什么?” “谁让你亲我的?”肖正气呼呼的道,说罢一张脸涨得通红,又伸手使劲抹了抹嘴。 项左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一片柔软,道:“我……没忍住。” “你是故意的!”肖正道。 “嗯,我就是故意的。”项左十分坦白。 肖正闻言更加气急败坏,转身飞快的跑了,连最初为什么争吵都忘了。项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面上浮起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周湛回到房间,看到立在房门口的林小川吓了一跳,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我还以为你得睡到中午呢。” 林小川骤然见到周湛,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晚的事,忙掩饰似的找了张椅子坐下,谁知毫无防备的一坐,触到了某个有些不适的部位,骤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站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周湛忙上前将人抱住,一脸的心疼。 林小川觉得特别囧,但是被周湛抱着亲了一顿,慢慢的也就坦然了。周湛将他抱着搁到床上,然后牵着他的手开口道:“方敬来了。” 林小川一愣,有些讶异的望着周湛。 周湛见他表情如此,拿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又解释道:“那会儿你还睡着,我怕他吵到你,就把他安排到了别处。他连夜赶路,一早就来了。不过你放心他来不是找我的,是找你的。” 林小川皱了一下眉,表情有些茫然。 “我见过他了,但是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非吵着要见你。”周湛道:“我实在想不出他见你能有什么好话说,所以你要是……” “那就见见他吧。”林小川道。 周湛看着林小川有些紧张,总觉得林小川会为此事吃醋闹别扭,所以林小川当真没什么反应的时候,他反倒不知道该怎应对了。 “小川……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而且,无论他心里怎么想的,无论他说什么,我对他都没有任何想法,我已经是你的了,别人谁惦记都没用。”周湛握着林小川的手,不住的表忠心。 “我知道……”林小川小声的说。 周湛闻言心中一动,抱着林小川十分动情的接了一个吻。 “你不是说他来找我的么,带我去见他吧。”林小川道。 周湛见他面色坦然不似作伪,于是便答应了。不过他还是先带林小川去顾风家蹭了早饭,这才带着人去找方敬。 虽然仅仅时隔一日,林小川面对方敬时的心态却是全然不同了。他从前那些怀疑和不确定,如今都已被周湛安抚的或服服帖帖或荡然无存。再次面对方敬的时候,林小川发觉对方一下子从一个让他忌惮的情敌,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方敬看了一眼周湛,显然知道对方不会允许他单独和林小川相处,于是也没多此一举的提要求。而且看他的神态,林小川几乎可以确信,自己和周湛的事,方敬已经知道了。 “林小川,我知道我曾经想要废掉你,后来还出手伤了你,你不喜欢我也好,恨我讨厌我也好,但是我都希望这不要影响你对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判断。”方敬道:“木叔……也就是你爸爸,他已经不是牧者了,所以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管他的死活。” 林小川闻言一怔,继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周湛,显然对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45|43 林木在帮助方敬觉醒之后,就已经失去了异能,他不再是牧者而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此事一直无人知晓,只有他自己和方敬知道。方敬自幼便得林木照顾,后来又传承了他的异能,所以对林木一直尊敬有加,几乎把他当成半个父亲看待。 所以此番他会为了林木的事情,不辞辛苦的来找林小川。 一个部落里不能有两个牧者,这是方敬在试图摧毁林小川的异能之时说过的话。如今再想起来,林小川才彻底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小川由此及彼的想到,自己彻底觉醒似乎也是在爷爷去世之后。也就是说,一个部落里只能有一个牧者,这是无形之中形成的规律。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林木之后迟迟没有去寻找自己的父亲,因为他只有建立自己的部落与对方分开,他才能彻底觉醒成为牧者。 “是我爸让你来告诉我这些的?”林小川问道。 “木叔不知道我来,我是自己偷偷跑来的。”方敬道。 林小川闻言心里不由一紧,问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方敬张了张嘴,看了一眼周湛,目光游移不定。林小川见状也跟着看了周湛一眼,问道:“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出了事,那就是……要出事?” “木叔说……周湛把你带走了,可能不打算再回去了。”方敬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周湛,像是有些怕他。 这怎么可能!林小川心道,他们的新家已经建设的有模有样了,不可能一走了之,况且那里还有他们的人呢。 他记得昨夜临睡之际他好像问过周湛什么时候回去,周湛咬着他的耳朵说,这么着急回去,看来是对你太温柔了,应该让你三天下不了床,省得你老想着回去。 如今想来,难道周湛当真是故意带着他回来?不过他不打算当着方敬的面和周湛讨论这个问题,于是转而对方敬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方敬话未说完,便被周湛一个冷眼制止了。周湛大概猜到了方敬要说什么,他还不想让林小川这么猝不及防的知道自己曾被自己的父亲暗算过。 想来周湛那晚的试探,再加上第二天带着林小川不告而别的举动,让林木意识到了那件事已经瞒不住了。 “我们的确不打算回去了,至于为什么想必他已经告诉你了。”周湛说罢伸手搂住林小川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又对方敬说:“你们有什么秘密,我也不想知道,至于小川……他是在这里长大的,不需要对别人负责,你回去后好自为之吧。” 周湛说罢就带着林小川打算离开,方敬到底是没什么心机,被周湛这么一激将,一下就急了。 “你还记得汪藤吗?”方敬道。 林小川闻言不由一僵,身体止不住有些颤抖,周湛搂着他肩膀的力度加了两分,回头对方敬道:“你说话小心一点。” 方敬纠结了片刻,道:“他现在就住在我家里。” 这下不止林小川,连周湛都有些失控了。那个曾经觊觎林小川的身体,甚至差点得逞的家伙,周湛早就想把他抓回来碎尸万段了,万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汪藤竟然在方敬家里。 “是我哥把他捡回家的……这件事他一直瞒着,寨子里知道的人很少。”方敬说。 方唐是如何遇到犹如丧家之犬的汪藤,又是如何将人带回了寨子里,方敬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等他从山坳里被周湛差人送回去之后,就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那人正是汪藤。 不难想象,当时因为胡二和肖衍他们都在那里,所以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方唐下意识的便隐藏了汪藤的身份。没想到胡二他们刚走,便得知林小川他们整个部落都要搬过去。 “我失去异能之后,汪藤被我暂时封住的异能就恢复了,他的能力比我哥还要厉害许多。”方敬道:“我哥原本没什么别的心思……但是现在已经对木叔的意见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木叔很快就没有容身住处了。” 汪藤向来对牧者没有敬重之心,现在受他的影响,方唐也开始渐渐对林木失去了耐心。若是林木有异能还好,如今……若是被方唐知道林木已经没有了异能,那林木的处境可想而知。 所以周湛带着林小川一走,林木就慌了,至于方敬此来是否是林木授意,那已经不重要了。林木对方敬的心思拿捏得向来十分得当,几乎不用费什么口舌就能让方敬毫无所觉的为自己所用。 “你赶了一夜的路也累了,先休息吧,其他的事……等我想清楚再说。”林小川说罢就提步走了,周湛自然也没再逗留。 两人一言不发的回去之后,林小川一进门就问道:“你说不打算回去,是为什么?” 方才当真方敬的面他不问,可是心里却早已隐隐约约有了猜测,只等着找周湛证实。看他这副表情,周湛就知道他心里八成是已经有了预感,于是把那晚他受伤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他利用我来逼你……是因为我之前告诉过他我对你……他可能在那个时候就猜到了我们的事。”林小川倒是没表现的太过伤心,到底这个便宜爹于他而言也没有过多的感情。 周湛见他的反应不似作伪,倒也放心了一些。而后他捕捉到对方话里的另外一件事,问道:“你告诉他你对我怎么样?” 林小川面色微红,没有回答他,而是转移了话题道:“那我们现在要回去么?” “你想回去吗?”周湛问道。 “不太想。”林小川道:“可是……他毕竟是我爸,也不能不管他。” 而且……汪藤与他还有未了的旧怨,依照他的心思,他是恨不得手刃了对方的。 “交给我吧。”周湛道。 “不行!”林小川道:“我爸之前不愿明说,不惜使出那样的法子,多半也是不想和他们正面冲突。” 周湛不说林小川也知道周湛的想法,无非是和他们硬碰硬。可是林小川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真动起手来,无论结果如何周湛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们不如让方敬留下来,只要他在这里,他哥哥就不会轻举妄动。”林小川道:“只是……不知道方敬会不会老老实实的留下来?” “他对你爸还是很在意的,这次既然人都来了,想必不会轻易回去。你要想留住他,根本就不需要开口,你只要不走,他就不会走。”周湛道。 果然,周湛所料不错,得知林小川不回去之后,方敬当真赖在这儿不走了。林小川不想那么快回去面对林木,也没想到对付汪藤和方唐的法子,于是就一天拖着一天的在山坳里住下了。 几天之后,山坳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来人一露面就被周湛揍了个半死,之所以没揍死是因为对方一直不还手。 汪藤被揍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等林小川闻讯赶来的时候,几乎都要认不出他来了。 林小川居高临下的看着伏在地上的汪藤,之前恨不得将对方一刀戳死的心倒也不是那么迫不及待了。他突然很想知道汪藤这么突然出现为的是什么,按道理说他这会儿来实在是太不明智,而且还是单枪匹马。 周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项左,项左点了点头,将半死不活的汪藤拎起来,离开围观的人群,将他带到了之前方敬暂住的地方,不过方敬现在不在。 “你是来找死的吗?”项左问道。 汪藤不理会他,而是转向被周湛护在身后的林小川,道:“我之前咬过你一口,刺过你一刀,你现在可以还回来。” 周湛闻言又给了他一拳。 汪藤依旧不还手,还是望着林小川道:“把方敬放了,我任你处置。” 林小川闻言和周湛对看了一眼,没想到方敬一直不会去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误会,这倒是意外的收获。不过汪藤那么狠戾的人,竟然会为了别人吃这样的亏,而且还主动送上门来,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杀了你也行?”林小川道。 “你不会杀了我。”汪藤道:“林木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他不说破就是想维持表面的平静,他那么热爱所谓的秩序,你是他的儿子想必也不会比他差到哪儿去。” 林小川从周湛的腰间抽出了一支短刀,冷声道:“那可不一定……我不是他养大的。”林小川说着用短刀在手心划了一道伤口,然后走到汪藤身边猛然将刀刺进了汪藤的体内。 “这是还你的。”林小川说着用另一只受了伤的手按在汪藤的肩膀上,又道“这是送你的。”汪藤体内的能力透过林小川的血,纷纷脱离他的身体,消于无形。 片刻后,汪藤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肖正十分不情愿的帮汪藤止了血,但是拒绝继续为他提供别的治疗。 方敬得知汪藤的出现后,十分讶异。他知道汪藤八成是代替方唐来的,求得不过是个冤有头债有主,想来自愿留下的方敬被误以为是强留做了人质。 如此看来,林木那边的事情怕是没有瞒住。 “汪藤和方唐都是一路货色,有勇无谋。”周湛十分中肯的评价道。 “是我爸的手段太高明了,连亲儿子都能利用,何况一个方敬。”林小川道。 周湛自然不太方便跟着一起讽刺自己的岳父大人,于是十分自觉地闭口不言。 “我们还是要回去的吧,大不了隔墙相望少些来往。”林小川道:“虽然想起来还是很不舒服,可是有一个这样的爸爸,倒是也省了不少心。” 周湛道:“还是留下来多住些时日,木叔这戏怕是还没唱完呢。” 如果方唐真的能让汪藤为了他以身犯险来换方敬,那这份交情之下,方唐万万不会放任汪藤生死未卜而置之不理。 果然,汪藤被收拾的半死的当日傍晚,方唐孤身来到了山坳。 林小川实在是费解,林木怎么能那么轻易的拿捏到所有人的软肋,然后手在背后稍稍一拉就将人的理智和判断都抽出了体内,剩下的只有冲动和鲁莽。 但是设身处地的一想,他就明白了。 人的软肋,无非就是另一个人。他身在其中自然无法察觉,可是林木旁观者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所有人的软肋都抓在了手里。 林小川觉得,林木一定是一个没有软肋的人,真可怜。 “汪藤没有死,我只是废掉了他的异能。”林小川对方唐说。 方唐闻言似乎有些恍惚,这时方敬出现了,而且是安然无恙毫发未损的出现。 “哥……你来是找我还是找汪藤?”方敬问道。 “找你们……”方唐说。 方敬想了想,说:“你要是不做战士了,咱们都能好好的。” “那我就不做战士了。”方唐说。他脱口而出的答案,恐怕是一路上预设的情况中最容易的答案,而那些让他不寒而栗的结果,任何一个都比不做战士要来得可怕。 方敬上前抱了方唐一下,然后伸出手掌抵在方唐的胸口,废掉了自己亲哥哥的异能。 林小川在这之前将方敬的异能还了回去,如此方敬又成了牧者。汪藤和方唐都成了普通人,再也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任何的威胁。林木有了方敬,林小川回不回去或许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次日,方敬就离开了山坳。 数日后,方唐带着渐渐痊愈的汪藤也离开了。 半个月后,林木来了一趟山坳,没说要接林小川回去,只是说那边的新寨子大概再有半个月就能住人了。 林木走了之后,林小川拉着肖正在寨子里一边晃悠一边说着小时候的事,两人说了大半宿,后来周湛和项左分别把人扛回了家。 半月之后,林小川一大早睁开眼睛,突然对周湛说:“要不回去吧?” “好,都依你。”周湛只说了这一句话。 做了决定之后,林小川抱着周湛又睡了个回笼觉,梦里他梦到了久违的林爷爷。老爷子依旧精神矍铄,对着自己的孙子只是笑也不说话,良久转了个身不紧不慢的走了。 林小川没有哭也没有追,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说了句爷爷再见。 醒来后,他正依偎在周湛宽阔温暖的怀抱里,耳边是对方绵长而温热的呼吸。林小川心里温柔一片,心道,就这样到哪儿去也没什么区别。 只要身边这个人在,就够了。 46|番外 搬到新家之后,众人都适应的很快,林小川也很快捡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又开始带着那帮小崽子们认字儿。 有一天中午,他刚打发了小崽子们,就被急匆匆赶来的肖正撞了个正着。 “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林小川打量着肖正,见他满脸通红,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不是……”肖正拉着林小川一边往寨子外头走一边小声说,“项左掉到河里了,你帮我把他弄上来……” 林小川一听吓了一跳,忙往外跑,跑了几步发现事情不对,于是问道:“你大老远的跑来找我帮忙,我也不会游水啊!” “我怕别人知道了……笑话……”肖正吞吞吐吐的道。 “笑话什么?掉河里的是他又不是你。”林小川道。 肖正见林小川不走了,急得不得了,一边拉着他跑一边道:“小川哥你就把他弄上来,我说他不听……” “不听?”林小川终于算是抓住了事情的重点,问道:“你不要告诉我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他……就是自己跳下去的。”肖正小声的说。 林小川闻言彻底没了脾气,这时周湛从寨子外头走来,远远的看见肖正,开口道:“我刚才路过河边看见里头飘着一个人,看样子是冻死了,你去找人把尸体捞上来……” 肖正明知道周湛这话多半是捉弄自己,但还是有些担心。他看林小川的样子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愿帮他,只好拔腿向着河边跑去。 “咱们去看看热闹……”林小川对周湛道。 “有什么可看的。”周湛搂着林小川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阿左这个二傻子,干什么都没个正型,要我说让他在河里泡个一天一夜,看他自己上不上来。” “万一要是真冻死了……”林小川还是有点担心。 “冻是冻不死,就是丢人丢死了……”周湛道。 两人说着,已经进了家门。 周湛一进门就林小川抵在了门上,然后像一只饥渴的野兽一样,含着林小川的唇舌啃咬了一番。林小川被他吻得情动,但还是有些顾忌,按住他在身上肆意摩挲的手,道:“天还没黑呢……” “在自己家办事儿,还管白天黑夜?”周湛含住林小川的耳朵轻舔了片刻,道:“谁让你昨晚不等我回来就睡了,我不舍得叫醒你,憋了一晚上……” 说罢他也不等林小川拒绝,直接将人抱起来扔到床上,然后三下五除二的把人拔了个精/光。 “湛哥……” 林小川闻言整个人不由一僵,吓得脸都白了,外头是方敬。万一这会儿方敬要是推门进来,这脸以后可真没地儿搁了。 “家里有人么?”方敬拍了拍门,又道:“小川哥,你在家吗?” 林小川推了周湛一把就打算扯了衣服往身上穿,周湛自然是不允许,索性将他的双手扣在头顶,然后俯身含住了他胸前敏感的部位。 “啊……”林小川猝不及防被那份酥麻的快感刺激的呻/吟出声,随即意识到门外有人,心里的羞耻感几乎爆棚。 方敬并没有怎么逗留,转身便走了。但是他脚本本来就轻,周湛倒是能察觉到人走了,林小川却以为对方仍然在门口,所以他一直压抑着生怕自己不小心叫出来。 周湛故意使坏一般,看着林小川隐忍的样子,越发的肆无忌惮,最后终于让林小川在身下渐渐失去理智,断断续续的叫出了声。 那天中午周湛做的十分不节制,导致事后林小川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过来。他这么一睡就错过了很多精彩的戏码。 中午项左在河边丢的人,整个寨子里都知道了。 原来起因是,项左早晨情不自禁的亲了肖正一下,肖正万分恼怒,气的要跟他断绝来往。其实往常项左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但是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十分自然的场合,配合他打哈哈的玩笑。 但是今早却惹恼了肖正,而且他能感觉到肖正是真的生气了。 项左跟在肖正身边哄了一上午,肖正非但没消气,反倒被他气哭了。于是项左那种死脑筋,也实在是没辙了,着急之下一转脸跳进了寨子门前的河里,而且说要等到肖正气消了再上来。 这会儿气候已经渐渐恢复秩序,漫长的夏天过去之后,天气已经开始变冷。在河水里泡一会儿,估计冻不死,但是吃些苦头还是要得的。 肖正到底不是铁石心肠,打算找人把项左劝上来,可惜没人愿意掺和这事儿,而且项左打定了主意就是不上来。 事情这么一闹,全寨子的人都知道了,肖正原本就又气又恼,这下子再加上担心项左,更是委屈的不行。他一气之下,索性也跳进了河里。 这下场面就真的热闹了。 肖正不会水,一头扎进去就差点呛着,然后连扑腾都没打就往水里沉。项左魂都被吓没了,手忙脚乱的将人捞上来,抱着浑身湿透的肖正一路飞奔回家,然后脱衣服、擦身体、把人扔进被子里……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 看热闹的人都跟着散了,但是这个热闹却传开了,就连隔壁寨子里都知道了这一出。 肖正裹在被子里渐渐的冷静了下来,而项左还浑身滴着水跪在床边。他没想到肖正会气成这样,早知道如此,打死他他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你要是真不愿意,往后……”项左想说往后就亲他了,可是他觉得自己忍不住。 “你快把衣服换了吧。”肖正说。 “我不换……我不冷……”项左说。 肖正坐起身要掀被子,项左忙道:“我换。” 他说罢把自己脱个精光,然后捡起刚才给肖正擦身体用过的布巾把自己身上的水渍擦干,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肖正一脸懵逼,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不是……你别怕……我是太冷了。”项左见状想起身,肖正觉察到他的颤抖和满身的凉气,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他。 尽管那只手随即缩了回去,但是那种令人战栗的触感还是让项左毫无防备的硬了。 “你讨厌我吗?”项左问道。 “……不讨厌。”肖正小声说。 “那你只是讨厌我……亲你?”项左问道。 肖正涨红了脸,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也不……” “那你为什么那么生气?”项左问道。 肖正闻言眼圈一红,顿时委屈的不行,道:“我觉得你在耍我玩儿……把我当小孩……” “我……”项左至此突然明白了肖正的心思,他每次为了掩饰自己心里的山呼海啸,便伪装成一个轻浮浪荡的大流氓,从来没想到过肖正会如何看待这种态度。 情窦初开的少年,被自己喜欢的人做出那种亲昵的举动,原本应该雀跃欣喜,但是由于对方态度散漫,毫无情真意切,所以少年心里只剩委屈和恼火。 “小正……”项左声音有些沙哑,面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他说:“我是太害羞了,我怕你……不喜欢,所以才那样……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子,也不会耍你,我是喜欢你的呀。” “你看我除了你,我谁也不和他们玩……我只和你玩儿,因为我喜欢你。”项左说。 肖正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他问:“是哪种喜欢?” “就是……”项左这次十分认真的想了一下,道:“就是湛哥喜欢小川的那种,就是想让你跟我过,往后咱们也住在一起……我只亲你,你也只让我亲……” 肖正的眼泪吧嗒一下掉下来,瘪着嘴不说话了。 项左看得心疼不已,伸手抹掉了那滴眼泪,然后倾身在肖正的唇角轻轻的吻了一记,肖正没有躲,也没有生气,因为这次项左没有把他当小孩,而且表情很郑重。 林小川从床上起来的之后,周湛绘声绘色的把项左和肖正的事迹讲了一遍,末了还添油加醋的把后事做了一番畅想,基本上剧情和事实没有太大的出入。 林小川一想到项左那个马大哈要欺负他们家小正,就有些坐不住了。周湛拉着他,道:“你就放心吧,阿左心里有数,自己的人自己知道心疼。” 林小川想了想觉得也是,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的确不该瞎掺和,“方敬之前来找你……是要说什么事儿?” “别冤枉我,他是来找你的。”周湛道:“再有几天中秋,问咱们要不要和隔壁一起……” 搬家之后,林小川卜算了一下年月,这个月刚好是八月,几天后就是中秋节。已经数年没有庆祝过的节日,被人们重新记起,并打算庆祝一番。 “你想去吗?”林小川问。 “去吧,难得还有人可团聚。”周湛道。 林小川心中一暖,答应了周湛的提议。 几天后的中秋节,相邻的两个寨子聚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月圆之夜。所有的芥蒂都在风平浪静的消磨之后,渐渐被人们遗忘。没有人不想好好生活,这是林小川看到汪藤和方唐在一起的画面之后得出的感慨。 夜深之后,人们各自归家。 周湛带着林小川赏月回家的路上,路过了项左的住处,不小心听到了里头传来的某种不和谐的声音。林小川显然并没有听到,周湛也不戳破,带着林小川匆匆回去,片刻后他们的屋里也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