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天使降临[综]》 第一章 “这是我走失的女儿,她出生起身体就不太好,脑部也曾有过创伤,如果有哪位市民曾见过她,请务必告知我,本人定有重酬!” 已是傍晚时分了,因为离家里最近的蔬菜市场重新装修,泽田奈奈不得已只有前往远一些的便利超市买菜,拖到现在连天边绚烂的火烧云都黯淡了几分。 时近年节,今天更是接到了常年和他父亲一起在外赚钱养家的儿子的电话,说是今年会回来。泽田奈奈一时欣喜,完全没克制住的就买了许多菜。她将手里的菜篮换了只手拎着,停在原地歇歇,就看见了最近新建起的商厦上面一张巨大的led电视幕墙,上面正播报着一则寻女启事。 泽田奈奈望着那个一身正装满脸难以掩饰的悲伤的男人,短暂的几句话后,画面又转到了他失踪的女儿的照片“啊呀……”泽田奈奈无意识地轻叹一声,看着电视墙上的女孩子“好可爱的孩子呢……” 那只是一张证件照而已,女孩在照片中望着镜头。她有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那双蔚蓝的眼睛好看得像藏进了天空大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偏偏让人觉得十分空灵动人。照片边上体贴的附上了女孩的名字:薄野翎。 如果她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走丢了,也一定会非常着急的。泽田奈奈双手提着菜篮想着,身边已有不少人驻足看着电视墙上美貌的少女。泽田奈奈看了一会之后还是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一定要快点找到哦……” 天幕渐黑,泽田奈奈刚走到居民区附近的河堤的时候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还好路边的路灯早已打开,绵延出一路暖色的光晕。并盛的治安向来很好,所以泽田奈奈也不急,兀自提着菜篮就转进了安静的居民区。 说起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纲君了呢,会不会又长高了许多呢?泽田奈奈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家儿子,忽然就眯着眼睛笑了出来。真好啊,她的儿子过几天就回来了,可以看看是不是长高了,还喜不喜欢她做的菜,有没有更加成熟帅气一点,更重要的是还要问问有没有交可爱的女朋友! 越想似乎就越是难以忍受等待起来“真是的,为什么不是明天回来呢?……唔,如果是现在回来的话,妈妈会更高兴哦。”泽田奈奈轻声抱怨着,脸上却还带着轻柔的微笑,温暖的褐色眼眸中充满期待。 正在泽田奈奈轻快地转进泽田宅前的一条路时,一只手忽然从未被路灯眷顾又被垃圾箱的阴影所笼罩的一方角落伸出来,拉住了泽田奈奈的过膝裙裙摆。 “诶?!”还以为裙子被什么勾住的泽田奈奈一回头,就对上了潜藏在阴影中的人的眼睛。光线并不明朗,泽田奈奈只依稀看到几分沉浸在夜色中的海蓝。 “你是谁?”如果是普通女人,这会儿就算不当成抢劫也会迅速的远离藏在阴影中的人。可是泽田奈奈只是十分天然地笑着,语气温柔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拉着泽田奈奈裙摆的手很白皙,手指纤细手腕圆润,看样子属于女孩。 阴影中的女孩慢慢磨蹭出来,她瑟缩地蹲在地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手指却紧紧地抓着泽田奈奈的裙摆。她抬头去看泽田奈奈,一头顺直的银色长发在地上逶迤成一个半圆,在路灯的照耀中,银发仿佛会吸附所有光线一样发出微光。 泽田奈奈再次对上那双蔚蓝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眸像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冀,让人不忍拒绝她会说出的所有话语。 心跳忽然有些失衡,无关性别的悸动,只为那双蔚蓝的眼睛。 女孩动了动嘴唇,蔷薇色的唇瓣做出并不明显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泽田奈奈看着她的眼睛,就好像在那双眼睛里明白了她未能发出声音的话。 “……帮帮我,拜托你。” “进来吧。”泽田奈奈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给薄野翎,笑容热情。泽田奈奈从小时候起就喜欢收养一些流浪猫和流浪狗,长大了之后也毫无把陌生人带回家有多危险的自觉,还因此结识了她现在的丈夫,等儿子长大后更是把自己家弄得像免费旅店一样收容各种奇怪的人。现在把薄野翎带回家,竟也毫无其他想法。 银发的女孩子站在门口,她望着庭院里的大树,眼神认真,听到泽田奈奈的话后才走进来。她穿着披着一件足以遮住银色长发的连兜帽外套,小心翼翼地看了泽田奈奈一眼,然后笨拙地脱掉自己的鞋,换上拖鞋。 泽田奈奈看着薄野翎换好鞋,拘谨地捏着衣角站在原地,被灯光照耀的银发有如流动的水“好可爱呢!”她忍不住半捧着脸陶醉起来“我从好久以前就想要一个可爱的女儿,可以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带她出去玩,可惜纲君是男孩子啊。” 她说着,伸手就来牵住了薄野翎的手“我该怎么叫你呢?叫你阿翎好吗?” 薄野翎讶异地看着泽田奈奈,似乎对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很惊讶。 “啊啊,之前忘了告诉阿翎。”泽田奈奈笑着解释起来“我有看过阿翎的寻人启事,阿翎是和家人走丢了对吧?”之前完全被薄野翎求助时的样子所征服而完全忘记了这回事的泽田奈奈笑着继续说“别害怕,虽然我忘记你父亲的电话了,不过一会儿吃了晚饭,我就带你去警视厅……” 泽田奈奈的话还没说完,表情越来越惊慌的薄野翎就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地看着泽田奈奈,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转头就飞快地朝门口跑去。只是她似乎穿不惯拖鞋,没跑两步就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裙炔翻飞渐隐隐露出蓝白条纹的胖次。 “怎么了,阿翎?”泽田奈奈惊讶地小跑过去扶起薄野翎,就见薄野翎手忙脚乱地避开她的手,表情惶惶地往后退。 “你怎么了?”泽田奈奈看着面前娇小的女孩,想到之前的话题,她举起一根手指提问“是不想呆在这里,想快点回家吗?” 薄野翎飞快地摇头,甚至因为摇得太快,她看上去有点被自己摇晕的感觉。 “诶……”泽田奈奈不解的歪头“那,是不想回家?” 薄野翎小心地看着泽田奈奈的眼睛,点头。 身前的女孩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眼神比之同龄人稚嫩很多,泽田奈奈认真严肃的想了想这个年龄段的女孩不愿意回家的可能,随后又问“是和爸爸妈妈吵架了吗?所以阿翎正在离家出走?”她说着,不赞同地看着薄野翎“不可以那样哦,爸爸妈妈会很担心你的。” “它,它们说……”薄野翎困难地动着嘴唇,微微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吃力地发出声音。她的声音又柔又细,配得上那双漂亮的眼睛“你会帮我,我……我才来的。” “嗯?”泽田奈奈困惑地看着薄野翎。 “别……”薄野翎蔚蓝色的眼眸有些湿漉漉的,她看着泽田奈奈的眼睛,尽力地表现出真诚“别让我走。” 接下来泽田奈奈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那个银发的女孩不再试图逃跑,她似乎已经本能的判断了泽田奈奈心软的本性,把握到了可以在这里停留的可能性,开始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泽田奈奈。 等泽田奈奈做好晚饭,坐在了餐桌边,薄野翎也端端正正地坐好。饭菜的香味缭绕起来,带了几分熨帖人心的烟火气,自从儿子长大离家后都是一个人吃饭的泽田奈奈看着坐在她身边的薄野翎,本来就不怎么硬的心肠就更加柔软起来“先吃饭吧,阿翎。” 薄野翎坐姿端正,有些迷茫地看着身前摆放的碗筷,她学着泽田奈奈的样子拿起筷子,笨拙地使用。 一顿饭吃得比平常久很多,泽田奈奈半路终于意识到与其让薄野翎用筷子撬完整碗饭都吃不到一口,还不如给她换个勺,于是以前给小时候的泽田纲吉用的儿童用塑料勺子被泽田奈奈洗了出来,给薄野翎用。 吃完了饭,薄野翎跟在泽田奈奈身后陪她洗碗。大概是困了,脑袋一点一点地半眯着眼睛困倦起来。 “阿翎困了吗?”泽田奈奈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就将围裙脱了下来“先去洗澡吧,我去把房间收拾出来好吗?” 薄野翎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泽田奈奈牵着薄野翎上楼,银发少女的行为举止比起说是青春期的正常少女,更像是不通世事的小女孩,让她下意识地就把薄野翎当成了孩子对待。泽田奈奈把薄野翎送进浴室,转头就又发现银发少女像只绑定跟随宠一样跟在了她身边,只有再三保证自己只是去整理房间,不会趁机打电话给警视厅来接她后,才终于把薄野翎放在了浴室里。 把以前碧洋琪住过一段时间的房间收拾出来,泽田奈奈回到走廊上,就看见浴室里的暖灯从未关的门之前投出来,在地板上洒了一片光晕。 泽田奈奈走进浴室,就看见已经脱干净了的薄野翎正坐在浴缸里抱着膝盖发呆,银发半浮在水面上“阿翎怎么不关门?”泽田奈奈随手关上门,看着薄野翎闻声立刻转过头来,清澈干净的眼眸在看见她后瞬间亮了许多。 泽田奈奈来不及顾及薄野翎的眼神,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敞亮的浴室“诶……好像哪里不对呢。”她的眼神忽而飘到正泡着薄野翎的满浴缸的水上,干净的水面没有一点热气飘起来。泽田奈奈一顿,然后上前去试了试水温。 “这怎么是冷水!”她急急忙忙地拉起泡在水里好一会了的薄野翎,将她拉出浴缸,放掉满池子的冷水“这样会生病的,阿翎,要放热水才行的。”泽田奈奈指着放热水的水阀,示范给薄野翎看。 薄野翎裸着少女美好的身线毫不羞涩地站在一边,懵懂地歪着脑袋看泽田奈奈放出热水来,才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她蹲在地上,将手伸进水线缓缓上升的浴缸里,像玩得高兴,一下子就朝泽田奈奈笑了一声。 面容精致的美丽少女,银色长发映着光线稍强的保暖暖光像是在发光一样好看,她蔚蓝色的眼睛轻轻眯起来,勾起的嘴角蔓延出一个干净又如孩童般极富感染力的清澈笑容来,惹得泽田奈奈也露出一个笑来。 “阿翎真是像小孩子一样啊。”看着薄野翎乖乖地坐回放满热水的浴缸,泽田奈奈无奈地说着,然后自觉地坐在一边拿起了沐浴露抹在手心“这样的话,感觉像又有了一个女儿一样,真奇妙呢。” 薄野翎似懂非懂地听着,然后动了动嘴,迟疑地发出一个音节来“……妈妈?” “咦?”泽田奈奈眨了眨眼睛,随后有些脸红地笑起来“阿翎真是会讨人喜欢呢。虽然我很高兴,不过阿翎的妈妈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定会难过的哦。” 薄野翎摇了摇头,没有出声辩解什么。 泽田奈奈想顺便帮薄野翎把头发洗了,却看见薄野翎已经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想来是没时间洗了头发再吹干了,便帮薄野翎把头发绑了起来,让薄野翎去冲一下身上的泡沫“说起来,阿翎,谁让你来找我的呢?” 薄野翎走出浴缸,站在淋浴器前,有些犹豫地看着泽田奈奈“我的……朋友们。”她小声地说着“它们说,泽田妈妈,是好人,会帮我。” 泽田奈奈半捂着有些羞红的脸“是这样吗?”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阿翎是在神奈川那边走失的吧?怎么会到并盛呢?” “走过来……的。”薄野翎嗫嚅着,回答“它们给我指路,给我果子,一直在帮我。” “这样啊。”泽田奈奈点头,像一点没觉得短时间内从神奈川走到并盛有多不现实,只是满脸笑容地回答“阿翎的朋友们很可靠哦。” 洗完澡,泽田奈奈领着薄野翎去了她刚收拾好的客房,只是银发的女孩子这次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留在客房了,不管泽田奈奈再说什么都一定要跟着。泽田奈奈没有办法,只好妥协让她和自己一起睡。 泽田奈奈居住的主卧就在楼道口没几步的地方,房间里摆着衣柜梳妆台和大大的双人床,可是吸引了薄野翎目光的却是一盆摆在窗台快要枯萎的郁金香。 “阿翎喜欢花吗?”泽田奈奈顺了顺耳边褐色的短发“前段时日花鸟市场打折的时候买回来的,我也不懂怎么照料,就养成了这个样子。”她有些遗憾地叹气“真是可惜呢,听说这花开出来很漂亮的。” 薄野翎定定地注视着那盆花,窗台外面正好是庭院里那颗挺拔的大树。她安静了一会仿佛在倾听什么“水……多了。” “诶?”泽田奈奈疑惑地反问。 薄野翎立即低下头来,摇了摇头,然后十分自觉地蹭到了泽田奈奈的床上。 没过一会,泽田奈奈也拿上了睡衣准备去洗澡,坐在床上的薄野翎就看着窗外“它说的是对的。”她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说话,声音轻柔“如果你看到那只鸟,替我谢谢它。” 等泽田奈奈洗漱完毕回到房间的时候,薄野翎已经侧躺在床上睡熟了。短发的温柔女人无奈地看着,想伸手去关掉房间里的灯,就看见在半浸在夜色中的窗台上,那株看起来明天就要枯萎、可能等不到三月花期的郁金香挺直了根茎,紫色的花苞含苞欲放。 泽田奈奈讶异地看着,忽而想到什么一样看向床上的薄野翎,正逢银发的女孩子翻了翻身,柔软的长发扑在浅色床单上,她向下伏趴着,脑袋埋在枕头里,往下滑落的银发间,露出了一双尖尖的耳朵。 第二章 薄野翎是被窗台上叽叽喳喳几只讨论着要不要叫醒她的麻雀吵醒的,她困倦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呆萌地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呆。几只吵闹的麻雀丝毫未觉薄野翎是被它们吵醒的,只满心雀跃地把清晨刚采的鲜花叼着放在薄野翎身前,歪着脑袋看眼前这个到并盛没几天就把刚进入隆冬的并盛重新带回春天的精灵,欢喜地用小脑袋蹭薄野翎的手。 薄野翎低头注视着在她手上灵巧跳跃的雀鸟,柔软鲜活的小生命让她眼底的倦意渐褪,微微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来“给我的吗?”薄野翎摸了摸粉嫩的花瓣“谢谢。” 薄野翎伸了一个懒腰,终于起床。她笨手笨脚地学着泽田奈奈的样子把被褥叠好,才光着脚下了楼。 清晨的阳光正好,不会带着太灼人的热度,薄野翎从楼梯上快步跑下来,首先就冲进了厨房,从背后抱住正在准备早餐的泽田奈奈“妈妈。”她认真地叫着前几天来时庭院里的树爷爷教给她的称呼,说这样最能让这家的女主人心软。 “阿翎起床了吗?”泽田奈奈回头看薄野翎,就看见薄野翎已经换上了她给买的天蓝色雪纺裙,和那双漂亮眸子的颜色十分衬和。刚开始被薄野翎叫妈妈的时候,泽田奈奈还不太适应。然后没过一个上午,就在薄野翎水润清澈的大眼睛下完全败北“马上就做好了,阿翎再等一会儿。” 两三只雀鸟跟着薄野翎从楼上飞下来,停在椅子上歪着脑袋瞅了一会儿后又飞过去衔起了薄野翎的长发,轻轻拉着她银白的头发往外面引。薄野翎困惑地看着眼前扑腾着翅膀的小生物,转头看了泽田奈奈一眼,泽田奈奈只一笑,就摸着薄野翎的发顶轻声道“阿翎去和你的朋友们好好玩吧。” 薄野翎随着几只小鸟走到了庭院里,最近在庭院大树上安家的鸟类变得多了许多,一进庭院薄野翎就看见不同种类的小鸟停在大大树粗壮的枝干上,一鸣一啼地合奏着春之乐章。有些时候这些小生物会显得有些吵闹,但不可否认的是,薄野翎确实非常喜欢这些干净柔软的生物。 这些小生物们并没有给泽田家的女主人添什么麻烦,它们都自己出去觅食,也不在庭院里排泄。它们似乎都明白薄野翎在躲避着什么,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那些只是从泽田宅门口路过的无辜路人们就会痛不欲生地发现自己只要路过这里就会被淋一身鸟屎的悲剧。 此时,其中几只鸟正在用尖尖的鸟喙编织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拖来的树藤,缠在了树木的枝干上。那根树藤不知道被编了多久,看样子已近尾声,固定在树枝上后,形成了一个简陋却坚韧的秋千。 “好厉害。”薄野翎惊讶地看着缠在树上的藤条,蔚蓝色的眸子将她的情绪直白的表露出来。 薄野翎整理着藤秋千然后坐上去,轻轻地荡起来。有只小百灵落在她的肩头,在柔和的风声中啾啾叫了几声,于是整个大树上的小鸟们再次开始大合唱,薄野翎便清脆地笑了起来。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不只是鸟,薄野翎到并盛的第二天清早,仿佛当地的所有动物都感知到了她的到来一样拥簇过来,那天早上薄野翎在泽田奈奈床上一醒来就看见了从窗口爬进来的满房间动物,那些已经挤不进来的,就成群结队地等在院子里,道路上,一直围到居民区外部,当时惊动了当地警视厅才得以驱散那些动物。 那是薄野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受动物的喜爱。 玩了一会,就有只黑猫从栅栏门下钻了进来,它一路小跑到薄野翎脚前,甩了甩小尾巴就放下嘴里的死老鼠,用脑袋朝薄野翎推了推,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望着薄野翎“欸?”薄野翎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什么,停下晃荡要求的动作“……给我吗?我不吃这个的。” 小黑猫歪了歪脑袋望着薄野翎,不明白精灵为什么不喜欢它好不容易抓到的美味。薄野翎也歪着脑袋看着小黑猫,然后整棵树上的小鸟们都有样学样地开始歪着脑袋对视起来,像集体落枕了一样。 泽田奈奈很快来叫薄野翎吃早餐,薄野翎摸摸小黑猫的脑袋之后朝屋子里走去。 今天泽田奈奈做了许多好吃的,摆满了一桌子的菜却还在继续做,好像要把前几天屯回来的菜全部做完才甘心。薄野翎含着自己的儿童勺看着厨房里泽田奈奈忙碌的背影,对方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今天哥哥要回来的事。 “啊呀,菜好像不够了。”在将一大盘金黄的烤鸡上了桌后,泽田奈奈开始看着空空冰箱烦恼起今天晚上没有菜能做晚饭起来“要去买菜才行了!”薄野翎看着满桌子几乎要摆到地板上的菜肴懵懂地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哥哥是什么,不过大概是很能吃的生物吧。 “说起来,阿绫还没见过哥哥吧?”泽田奈奈单手捧着脸露出回忆的表情“以前也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呢,后来也追随他爸爸去南极挖石油赚钱养家了,妈妈真是感动呢。” 薄野翎看了看自己儿童勺上面的卡通图案“妈妈很想哥哥吗?” “嗯。”泽田奈奈笑着应道。 “那为什么要让哥哥去别的地方呢?”薄野翎咬着勺子问。 “唔……”泽田奈奈仍笑着,声音平静了一些“他是已经是一个成熟帅气的男子汉了啊,当然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怎么能拦着他,把他锁在家里锁在妈妈的怀抱里呢,外面广阔的天空才是他想去的地方呀。” 薄野翎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可是,妈妈一个人,不孤单吗?” “没关系的呀。”泽田奈奈走上前,摸了摸薄野翎柔软的长发“而且啊,我现在有阿翎啊。”她微微弯腰,在薄野翎额头上浅浅一吻“所以我现在啊,不孤单哦。” 薄野翎微愣,泽田奈奈那双暖色的眼睛仿佛融了甜蜜的蜂糖,叫人觉得温暖安心得不像话。薄野翎放下手里的勺子,朝泽田奈奈微微笑起来,笑容反射着阳光“嗯,我会陪着妈妈的。”她其实有些害怕人类,那些人身上不纯的气息和看不出好坏的眼睛叫她不敢轻易求助,可是她却信任了泽田奈奈。 不只是因为当初为她指路的小鸟曾说泽田奈奈会帮助她。而是因为泽田奈奈这个人,她那双温暖的眼睛里全是纯粹的善意,就和薄野翎喜欢着身边不断帮助她的那些单纯无害的小生灵一样,她也好喜欢会对这个世界露出那么温柔善意的笑容的泽田奈奈。 “我最喜欢妈妈了。” 几近年关,在平常来说应该算是并盛最冷的日子了,这样的隆冬时节有些甚至还会飘起漫天的大雪。可今年的并盛却还没过完冬天,就早早的到了春天,还处在冬期的春花一晚之间全部绽放,路边的灌木长青都比以前更加茂盛了些。 “并盛今年回暖得好早啊。”换下冬装的时候,刚进入并盛的泽田纲吉对身边的好友这么轻声感叹“东京还在下雪,并盛已经到春天了。” 说话间,公路上一只小狗追着蝴蝶跑过,隐进草丛里便不见了身影。 “上次回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山本武笑容爽朗地站在泽田纲吉身边,臂弯处还挂着自己刚换下来的大衣外套。狱寺隼人则站在泽田纲吉另一边,银灰色短发堪堪遮过耳际,上挑的眉眼间带着一股凌厉的青年安静地站着,寡言坚毅。 一路坐车回到居民区,虽然轿车不是不能开进去,但自觉不能吓到妈妈的泽田纲吉还是在居民区门口就下了车,提着行李箱走进了居民区。可是越走泽田纲吉就越觉得奇怪,刚开始还能在路边看到一些路人,可越靠近泽田宅的方向,路边就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 终于靠近了泽田宅,天上忽然掠过一大群种类繁多的飞鸟,几乎遮天蔽日地飞过来,然后投下一大片炸弹。还是狱寺隼人眼疾手快地打开了手边的伞急忙撑起,才挡住了第一波密集扫射。 “并盛有这么多鸟吗?”动作迅速地跟着躲在了狱寺隼人伞下的山本武一脸松口气的表情,望着远去的飞鸟群“真可怕,差点就被淋了一身,那个样子回家的话绝对会被老爸笑一辈子的。” 泽田纲吉困惑地望了一眼飞远的鸟群,还是推开庭院门走进了泽田宅。倦鸟回巢的温暖和慰藉让他下意识就忽略了心中奇怪的感觉,他就扫了一眼和外面一墙之隔却截然不同的干净庭院,碎石小路边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植被叫人心情都舒缓了许多。 泽田纲吉走到自己家门口,按了按门铃。 离家那么久了,他自然不可能还有钥匙。 门铃响了一下,泽田纲吉就听见有脚步声在里面迅速响起,像听见门铃响就急匆匆地跑过来一样。泽田纲吉还未来得及多想,就看见门被飞快地打开,一个银发蓝眸像是时下火热的西幻游戏里面用来吸引玩家的游戏海报上会有的美丽少女跃然而出。 关于语言的神经在接受到视觉上传达的画面后来不及提炼出更适合的赞美语,泽田纲吉就听见打开门的少女叫了一声“妈妈……?”大概是看到来人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人,银发少女脸上的笑容一顿,就抓紧了门换上了警惕的神色。 泽田纲吉下意识回了一下头,确认门口的铭牌还是刻着泽田宅,自己没有走错。 薄野翎有些慌乱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几个青年,抓紧了门板后还是动作迅速地想要关上门,却被反应迅速的狱寺隼人飞快地单手抵住“你是谁?”尽管少女美貌得有些不似真人,狱寺隼人还是沉着声音问道,几乎是习惯性的思维就考虑到最危险的可能。 薄野翎简直要被冷着一张脸的狱寺隼人吓哭了,急忙就更加用力地想要关上门,却还是被狱寺隼人一只手就撑住了。 “狱寺,你好像吓到她了。”站在一边的山本武有些无奈,他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安静的屋内和缩着肩膀推着门的小姑娘“伯母好像不在家,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但狱寺你不要太严肃了。” 狱寺隼人额头上冒出一个十字来,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天然到他想动手抽人的山本武“你才太懈怠了棒球笨蛋!一个陌生人在十代目家里还不足以让人警惕吗?”大概是有些火大,狱寺隼人手上的力气也大了许多,一下就推开了门。 “好了,狱寺,山本。”泽田纲吉头疼地居中喊停,还是看向光着脚站在玄关里的银发少女“那个……你知道这家的女主人在哪里吗?”即使少女出现得可疑,可看起来又柔弱又胆怯的女孩子真叫人怀疑不起来。 薄野翎捏着自己的衣角,低头不语,然后看准时机就抱着脑袋寻了一个空隙冲了出去。 她自然不想被堵在屋子里,也不想和这些气息不纯的人说话。只是她光着脚,还没站稳就在地上滑了一下,跌倒在院子里,细皮嫩肉得连摔在草丛上也被磨破了膝盖。 有鲜血从被磨破的膝盖上渗出来,眨眼间就渗进了草地里,可鲜血的味道就在霎那间就被传了出去。 「有鲜血的味道。」 庭院里的大树无风晃动了一下,风声喧嚣起来。 「是精灵的血。」 正在找地方把吃剩的老鼠藏起来的小黑猫停了下来,放下老鼠在空气中细细地嗅了嗅。 「她受伤了。」 原本老实趴在狗窝里睡觉的吉娃娃睁开了眼睛,焦躁地冲了出去。它似乎感觉不到脖子上仍套着项圈,只凶狠地不停往外冲。 “你没事吧?”看着薄野翎跌在草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在欺负小女孩的泽田纲吉急忙问道。他刚准备走过去,却见门外迅速地钻进了一只皮毛脏乱的小黑猫,它挡在薄野翎身前就对着泽田纲吉如同被扯了尾巴一样嘶叫一样,皮毛都感到威胁一般完全炸立。 「有人在伤害精灵!」 沸腾在咆哮的喉间的消息被风声一传出,嘶叫声和咆哮声就在整个居民区此起彼伏地回应起来。泽田纲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被一只猫针对,就发现庭院边的墙上一只一只猫不停地跃了上去,不管是皮毛光滑的家猫还是桀骜难驯的野猫都露出尖爪,瞳孔紧锁地发出低沉的咆哮。 不仅是猫,栅栏门外逐渐围起了不少的动物,身形小些的几乎都钻了进来,以他们为圆心磨着爪子。树枝上慢慢地停了不少的鸟,甚至混了一只身形不小的鹰。这些动物里不少都是相生相克的,此时却格外团结地紧盯着他们,露出自己的尖牙或利爪。 第一次被这么动物围攻的泽田纲吉企图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导致这种场面。他虽然不弱,可是也当然不可能就真的和这些动物撕起来,还是在自己家门口撕。思考间,泽田纲吉就看见摔倒在草地上的薄野翎慢慢翻身坐在了草地上,有一只猫收敛了自己炸起的毛温驯地舔了舔她的手。 “突然感觉我们好像是电影里的反派啊。”山本武忽然不合时宜地吐槽了一句。 泽田纲吉也想跟着无奈地吐槽一句,就听见有耳熟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哎呀,今天又来找阿翎玩吗?太多了我家好像装不下呢。”笑得天然的短发女人出现在门口,她身边有几只大狗狗替她叼着刚买的菜,泽田纲吉刚想让自家妈妈小心一点,就看见自家妈妈在看见他之后脸色一变就快步跑了过来。 泽田纲吉刚想伸手接下自家妈妈,就感觉一道风从身边刮过,泽田奈奈跑到薄野翎身边担心地问“怎么受伤了,阿翎?”她皱着眉看着薄野翎膝盖上的伤口“痛不痛?” 你儿子在这里啊!泽田纲吉木着一张脸看着泽田奈奈的背影。 “没事,妈妈……”薄野翎小声地回答。 “……妈妈?”泽田纲吉的表情波动了一下,他伸手掩面“等等,妈妈,我记得我是独生子吧!” “诶?”泽田奈奈回过头,状似才看见泽田纲吉一般“阿纲你回来了啊!” 你现在才看到他在这里吗?!泽田纲吉深深地感觉麻麻已经不爱自己了。 “能站起来吗,阿翎?”泽田奈奈牵着薄野翎站好,然后高兴地指着泽田纲吉介绍道“这是哥哥哦,阿翎。” 薄野翎懵懂地对上泽田纲吉一片茫然的眼睛,才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点头,小声叫“哥哥。”她不好意思地扫了一眼满庭院的小动物“我没事,别担心……”她小声说“回去吧。”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小动物似乎也察觉到自家精灵已经没有了威胁,于是慢慢散去。 “原来我有一个妹妹吗?”泽田纲吉复杂地望着抓着泽田奈奈的衣袖的薄野翎“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妈妈快告诉我我还是独生子。” “说什么呢,阿纲。”泽田奈奈笑容明媚“在妹妹面前不要说会降低智商的话。” “妈妈你黑了呀!”泽田纲吉一如年少般表情夸张地吐起槽来“妈妈快看你的属性,天然变成天然黑了哟!再这样会比山本还要黑的啊!” 躺枪的山本武挠着脑袋爽朗地笑了笑“伯母说得对,阿纲。”他语气诚恳笑容明朗“会降低智商的话要少说哦。” 第三章 已是午后,阳光正好。 泽田纲吉和小伙伴们吃过午饭后就老老实实地窝在了客厅里,连行李箱都没放回房间而是靠在沙发边上。虽然不会对薄野翎这么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太过猜忌,可对方确实不知身份的这么进入了他的家还和他的妈妈关系很好,还似乎有着特别的能力。万一别有企图,伤害了他的妈妈,又该怎么办。 泽田纲吉抱着小心为上的心情蹲在了客厅,他的小伙伴们何尝不是一样怕自家十代目会出什么问题而留了下来,于是大家一起蹲在了客厅。 薄野翎此刻正认认真真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银白的长发柔顺地落下,发尾柔软的铺就在沙发上,搭在身前的几缕长发半掩了纤细的脖颈,被午后的微熙的阳光映照出一种说不出的纯真与诱惑。一双蔚蓝色的眸子仿佛是她身上最深重的色彩,潜藏着深深浅浅的光晕,好看得难以言说。 狱寺隼人一开始就警惕地一直盯着薄野翎,虽说脸上不至于流露出太凶的表情,可祖母绿的双眼中沉浮的一直都不是善意。只是看起来娇小柔软的少女实在太过无害,蔚蓝色的眼眸也一片直白干净,看得久了,自己心里反倒有些异样起来。 正在看电视的薄野翎似乎看到什么好笑的地方,认真的小脸忽然就一笑,双眸都微微弯起,粲然生晕。 “说起来,阿翎的姓氏是什么呢?”山本武原本留下来就有点套情报的意思,可看薄野翎认认真真看电视完全不搭理他们的样子又不好打扰。但薄野翎忽然一笑,满山的鲜花都仿佛瞬间烂漫盛开,山本武就忍不住问出了声。 薄野翎的眼睛还看着电视,表情很明显的在回应还是不回应的问题上挣扎了一下,然后十分不自然地微微侧过了头,当作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山本武倒是没觉得多尴尬,倒是薄野翎非常生硬地当作没听见的神情让人觉得十分可爱。他略一思索,故作苦恼地继续说“阿翎看上去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啊。” 薄野翎略有不安地抓住了自己的裙角,忍不住偷偷侧过脸看了一边的山本武一眼,果然看见对方俊朗的脸上一副苦恼的表情。她有些动摇地嗫嚅了一下,才声音细细地回答“我没有。”薄野翎踌躇着看了窗外一眼,那里停留的雀鸟飞走了不少,如今只剩了一只声音婉转的画眉“是你们……” 薄野翎含糊地咬字,微微低着头,像有点难过“是你们……讨厌我。”她抓着裙角,连挺得直直的背脊也微微松了一些“要赶我走。” 她的朋友们都告诉她了,他们也许会赶她走,要赶走她,一定是很讨厌她了。 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动画片已经告一段落,目前正放着广告。 山本武正欲解释,又想起这里是泽田纲吉的家,会不会赶走这个女孩还真不是他说了算,于是看向了身边的好友。 “不,那个,我们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感觉自己又在欺负小女孩的泽田纲吉有些头疼地解释。随后缓和了一下表情,循循善诱“只是阿翎也有自己的家人吧,他们不会担心阿翎吗?” 薄野翎极快地摇了摇头,像是在抗拒,然后不管怎么样都不再说话。 厨房里的泽田奈奈整理好了碗碟走了出来,坐在了薄野翎身边。刚洗完碗,她手上还带着几分并不好闻的油腥味,可是薄野翎还是蹭了过去,黏人得像只猫。 “阿翎今天不睡午觉吗?”泽田奈奈轻声问,揉了揉薄野翎的发顶。 薄野翎自然是有些困的,哼哼唧唧地往泽田奈奈怀里蹭“跟妈妈睡。”她小声地泽田奈奈说,像只撒娇的小奶猫。薄野翎虽然喜欢赖着泽田奈奈,晚上睡觉也要赖着一起睡,但中午午睡的时候一般都是自己在庭院的草地上找个位置就睡过去了的。她自泽田纲吉几人进门后就不曾说过什么话,也不呆在看不到泽田奈奈的地方,像有些排外。 “你已经长大了啊,阿翎。”泽田奈奈也压低声音,有些宠溺地小声跟薄野翎说话。 薄野翎随即就咬住了下唇,伸手揽住泽田奈奈的脖颈抱过去“要妈妈。”她湛蓝的眸子折射着窗外的光晕,撒娇的样子叫人不忍拒绝。 被女儿撒娇了的泽田奈奈心满意足的不再逗她,转而看向泽田纲吉“阿纲今年会呆多久呢?” 看着自家妈妈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亲近,感觉麻麻真的不爱自己了的泽田纲吉立即重振精神“这次应该会多呆几天吧。”他目光下移到泽田奈奈怀里的薄野翎,至少要弄清楚这个女孩的来历才能放心。 “那就太好了。”泽田奈奈眯着眼睛开朗地笑起来“我都不知道该带阿翎去哪里玩,阿翎一直闷在家里也很无聊吧,阿纲有时间的话就带阿翎出去转转,作为哥哥要好好照顾妹妹哦。” 不想出去不想离开妈妈的薄野翎立刻震惊地抬起头,来不及反对就被泽田奈奈笑着把薄野翎的头按回她怀里“要好好和哥哥相处哦,阿翎。” 薄野翎决定把阻碍她和妈妈在一起的所有生物都列为阶级敌人! 凉风微袭,薄野翎在庭院的树藤秋千上荡了一会儿,听见树叶被风吹动发出嗦嗦的声响,显得有些低落地抵着小脑袋。“我以为……哥哥,是像妈妈一样气息纯净的人。” 庭院里安静了一会儿,有只蝴蝶扑扇着翅膀飞到了薄野翎的头发上,像别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夹。 “我没有偏见……”薄野翎嘟囔着,从秋千上下来,躺在了散发着青草味的草地上,银发铺展开来。 薄野翎头上的蝴蝶随着她的动作飞舞起来,然后又落在薄野翎的手背上。混沌未开的稚嫩生命,还无法传达清晰的语言,只能朦胧的传递心绪。随风微微晃动枝叶的大树似有似无地动了动,遮住了投在薄野翎脸上的阳光。许是天气适宜,微风又过于怡人,薄野翎渐渐感觉有些困乏,很快就换了一个舒适的睡姿慢慢睡过去。 此时泽田纲吉正在二楼他自己的房间里,泽田奈奈不在,他看起来比之前稳重许多。思虑间,随手推开了身边的窗户,却一低头就看见了躺在庭院里的薄野翎“倒不是觉得有多值得防备,倒不如说,感觉并不需要防备这样吧。”他一边说,一边微微靠在窗台边看着庭院里的薄野翎“就像上次见到的那位,自称跨过了结界而来到这个异世的金先生一样,看到阿翎时的感觉和见到那位先生时的感觉一样。” “说不定阿翎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泽田纲吉的语气听上去像在开玩笑,可神情却有些认真“所以更值得探究。” “所以阿纲还是相信那个人的说辞的是吗?”山本武挠了挠黑发,也走到窗边,往下看“被修复后重回轨道的世界什么的,叫人有点难以置信。” 躺在草地上的少女穿着蓝色的衣裙,铺展在草地上的银发映着明晰的阳光像是在发光一般。她惬意而安宁的睡着,阳光从树缝间透过落在她的身上,形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光斑。泽田纲吉看着薄野翎,弯唇笑了笑“我确实有点认同那位先生说的,记忆虚假的问题。” 薄野翎午睡醒来后已经快到四点,她迷迷糊糊地从草地上坐起来,顶着一头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发呆,然后就看着庭院的树边坐着什么人。还没睡醒的薄野翎揉了揉眼睛,就看见泽田纲吉正坐在草地边,取下了缠在树枝上的秋千树藤,此刻正在将树藤穿过一块已经打好洞的厚木板。 他看见坐起来的薄野翎,只是笑笑“睡醒了吗?” 薄野翎看着他,没有说话。 泽田纲吉打好结之后,利落地爬上树将树藤重新系好,薄野翎看着平整垂在空中的木板,又看向从树上跳下来的泽田纲吉。 “加上木板应该就不会太勒人,下次再给你换一根结实一点的绳子。”泽田纲吉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这么对薄野翎说“妈妈让我带你出去转转,阿翎喜欢去什么地方呢?森林怎么样?总觉得阿翎会喜欢那里。” 薄野翎微微抬头注视着泽田纲吉的眼睛。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她是真的不喜,有并不真切却隐隐萦绕的血腥味,还有些独属于某些地方而特有的气息,她说不上来,只隐隐觉得不该靠太近。可薄野翎看了看那个被简单套上的秋千,又看向泽田纲吉温和的眼眸,脸上略一犹豫,还是轻声道“……谢谢。” 不管如何,这个人在对她表达善意。而愿意对她表达善意的人,她都会温柔以待。 “阿翎醒了吗?”刚从厨房出来的泽田奈奈望向庭院里的两人,举了举手上的甜点“我做了南瓜饼哦,快来吃吧。” “欸!”薄野翎闻言一振,立刻随手抓顺自己凌乱的头发,然后就赤脚跑进了房间里。只不过她刚跑了两三步,就停下来,有些迟疑地回头看站在院子里的泽田纲吉“哥哥……”她小声叫,有点小心和羞涩的样子“吃南瓜饼。” 泽田纲吉微愣,然后浅浅一笑,跟了过去。 薄野翎很喜欢泽田奈奈做的糕点,也经常和她的小伙伴们分享。她在这之前都不跨出家门半步,除了看电视睡觉就只能和那些树上的小生灵聊聊天,透过它们看外面的世界。前几天泽田奈奈给买了一本童话书当睡前读物,可薄野翎根本不会认字,最后还是泽田奈奈每晚讲给她听。 说起来,刚见到薄野翎的那段时间,薄野翎连说话发音都显得吃力。 吃完晚饭后,薄野翎又守在了电视机边等这个黄金时间段会播出的狗血青春电视剧,她抱着沙发上的靠枕看得很认真,泽田纲吉却听见了一阵鹰戾声。他走出房门就看见了盘旋在天际的信鹰,刚伸出手想给那只训练有素的鹰一个停驻点,想着这次情报来得真有效率,就看见那只鹰速度从他身边刮进了虚掩的房门。 说好的训练有素呢?! 泽田纲吉立刻跟房门,生怕那只鹰会伤到人,就看见充溢着电视剧背景音乐的房间,那只鹰已经找到了窝一样收了翅膀缩进了薄野翎怀里,还伸出一只小短腿将原本在薄野翎怀里的靠枕踢到地上。然后一人一鹰就这么认真严肃地看着电视。 泽田纲吉在电视剧女主角悲恸的哭泣声中更加悲痛地看着信鹰脚上还缠着的情报筒,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见被电视剧剧情快要弄哭的薄野翎吸了吸鼻子,而那只彭格列从小豢养据说遇见敌人拼了命也会把情报送到自己人手上的信鹰则安抚地蹭了蹭薄野翎的侧脸,然后送礼物一样叼下自己脚上的情报筒放在了薄野翎手上。 谁都憋拦着他,他要解雇那只鹰!!! 第四章 电视机里的早间新闻还在播报,房间里已经溢开了甜甜的奶香。泽田纲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新闻,顺便喝着妈妈准备的牛奶。正这时,刚刚起床的薄野翎也顶着一头睡得凌乱的头发从走廊那边走过来。 银发的小姑娘看样子还没睡醒,揉着自己朦胧的睡眼。她走着走着,脚就不由自主地从粉色拖鞋里抽了出来,直到光脚又走了两步,意识到脚下踩着凉凉的木板后,才一脸迷茫地回头看自己落在后面的拖鞋。 “阿翎早。”泽田纲吉看着薄野翎一脸迷糊地去捡自己的拖鞋,忍不住笑道。 薄野翎脸上始终是一副没睡醒的茫然,看着泽田纲吉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样回道“早,哥哥。”她提着拖鞋放到沙发边,然后才自己爬上沙发,去够桌上的牛奶。 “阿翎起床了吗?”厨房里传出泽田奈奈的声音。 “我起来了。”薄野翎提高声音回应,随后把手里的牛奶一口气喝完,舔掉嘴唇上的一圈奶糊糊。 泽田纲吉拿着遥控器换了一个台,画面却只是从正经严肃的女主持换到了另一个正经严肃的男主持,这个点除了早间新闻外好像就没别的可看的了。泽田纲吉放下手里的遥控器,就见电视机上的画面一跳,露出一张银发女孩的照片。 “前段时间失踪的薄野翎至今仍未找回,若有热心市民见过,请拨打屏幕下方的电话。” 这则寻人新闻已经播过太多回了,从一开始的详细到现在的简略。并盛这种小城镇还好,像东京那边则是连广播和报纸都被这则寻人启事狂轰乱炸了。泽田纲吉看着屏幕上停顿了五秒左右的照片,默不作声地看向了身边的薄野翎。 “哎呀,那个女孩子和阿翎长得好像哦。”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泽田奈奈一脸惊讶地拍手。 薄野翎顿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点头“像!” 你们两个装傻可以装得再像一点吗?!不仅人长得一样连名字都一样啊!泽田纲吉看着自家一脸天真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妈妈和咬着杯子小心偷瞄他的妹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细思一会儿,还是没有说什么。 “阿纲今天有什么事吗?”看泽田纲吉没有反应,泽田奈奈微妙地松口气后坐在了沙发上。 “唔,回来前就和炎真约好了。”泽田纲吉回道“妈妈有什么事吗?” “这样啊,嗯,也没什么。”听见泽田纲吉有安排,泽田奈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回房间找了一顶大大的帽子就扣在了薄野翎脑袋上“阿翎今天跟妈妈出门吧。” “?”薄野翎抬起头困惑地看着泽田奈奈。 “上次买的衣服好像不太合身,这次还是带阿翎去买比较好。”泽田奈奈将薄野翎银白的长发挽起来,压在黑色的贝雷帽下面。帽身宽大,被泽田奈奈细细的压下来遮住了掩在头发里的耳朵“而且阿翎一直没出过门,也很无聊吧。” 薄野翎放下手里的杯子,转头望了一眼庭院。静了一会儿之后,她微笑着欣然点头“好!” 泽田奈奈不对她的举动有任何疑惑,扳着手指头开始高兴地数起了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和好吃的东西。两个人在年龄上都不是孩子了,可眼中却是如出一辙的天真和纯澈。 把家里的事情整理好之后,泽田奈奈果真带着薄野翎出了门。第一次出门的小姑娘乖乖地牵着泽田奈奈的手,像个黏人的孩子一样靠在泽田奈奈身边走着,黑色的帽檐里一双好奇的湛蓝眼眸四处扫动。 “妈妈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哦。”说这话的时候刚巧路过一个公园,因为居民区附近修起了一家游乐园,所以这里提供给孩子玩乐的设备都有些旧损了,也没有孩子在玩耍。泽田奈奈轻声问弥要不要停留一会儿,然后两个人就在坐在了有些老旧的轮胎秋千架上。 “妈妈小时候?”薄野翎抵着地面让自己摇起来,不忘转过头搭上泽田奈奈的话。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妈妈还和阿翎一样大哦。”泽田奈奈坐在秋千上,比之平常的样子娴静了许多,岁月即使那么眷顾她,也无法不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薄野翎忽然就注意到了泽田奈奈眼角的眼纹。 “……”薄野翎似有所感地停下动作,转头注视着泽田奈奈。她感觉到了某种沉潜在岁月流逝中微妙得不可言说的东西,她太小,还不理解那种流逝的是什么,心里忽然冒起来的些微不安和惆怅又是什么,只有这么看着泽田奈奈。 泽田奈奈有些唏嘘地看着废旧的沙坑“再过几年,我就五十了,想想真的超可怕。”她朝薄野翎俏皮地眨了眨眼,像小孩子一样带着些微抱怨的口气“而且,现在这么回忆一遍,感觉生活除了阿娜达就是阿纲了,完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记忆是属于自己的呢,稍微有点遗憾呢。” 泽田奈奈歪了歪头,笑了一声“算了,跟阿翎说这些话,阿翎也不明白吧。” “没关系的,因为有想说的话就要说出来啊,我会认真听着的。”薄野翎摇了摇头“而且我要做妈妈贴心的小棉袄的。” 泽田奈奈闻言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伸手摸了摸薄野翎的脑袋“没什么,一个人等久了总会想些东西,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笑容一变,语气也轻快了些“对了,阿翎这次怎么想和妈妈一起出来了,妈妈还以为要哄你好久呢。” “它告诉我,妈妈是为了我才会叫我出去的,所以我要听话。”薄野翎老实回答。 “是阿翎的朋友?”看着薄野翎点头,泽田奈奈才浅笑着继续说“阿翎总不能永远藏在家里,而且好不容易阿纲也回来了。” 薄野翎似懂未懂地点点头,一副贴心小棉袄的表情望着泽田奈奈“阿翎会听话的。” 原本说是要出去买衣服,结果一上午都没逛出居民区,就躲在偏僻的小公园里说话了。还是等到中午两人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做什么。只是时间已晚,还是先回了家吃了午饭,又睡了一个午觉后才赶着午后不那么强烈的阳光出了门。 此时正是假期,并盛又迎来了早春,商业街的人多到了让薄野翎应接不暇的地方。她抱着泽田奈奈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打量每个擦身而过的人,在人家低头看她时又连忙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脸,走了一小圈衣服还没买到脸就激动得红了大半。 泽田奈奈牵着薄野翎的手在人群里游刃有余地逛来逛去,她早前就在一家时装店里看中了一条十分少女系的梦幻宝蓝色及膝裙,当时就觉得和薄野翎眼睛的颜色很像,一直惦念着什么时候带阿翎来试一试,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还好的是那条裙子因为太过梦幻少女系,非常挑人,所以至今还挂在橱窗里,隔着橱窗看上去像童话书里遥远而美丽的梦。泽田奈奈单手捧着脸给薄野翎挑了好几套衣服,才大包小包地走出店门,脑袋里还想着之前薄野翎换的另一套猫咪牛仔裙。 “妈妈,已经够了吧。”换衣服换得都身心皆疲了的薄野翎小声说“我们回家吧。” “阿翎累了吗?”泽田奈奈关心地看过来“要不然先歇一歇吧,前面有蛋糕店,不知道阿翎喜不喜欢蛋糕……” “这不是泽田太太吗?”泽田奈奈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薄野翎看向来人,映在她漂亮的蔚蓝双眼里的是一名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因为保养得当的关系看起来风韵犹存。 “您是……?”泽田奈奈迷惑地看着来人。 中年女人脸上的神情一变,似是有些尴尬,随手理了理耳边才烫过的卷发“泽田太太记性真不好,当年我们还是一个班的学生呢,记得孩子也是上的同一所初中,家长会也见过不少次了。” “对不起。”泽田奈奈有些歉意地说着“我们以前是同学吗?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中年女人的表情不太好看,她转了转自己手上的钻戒,扫了一眼打扮素净的泽田奈奈“啊,也没什么,说起来今年泽田先生有回并盛吗?”她露出一个笑容来,带着几分韵味“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吧。” 薄野翎看着泽田奈奈脸上浮现些微低落“嗯,您怎么知道?” “说什么呢泽田太太,您一个人独居的事也不算秘密啊。不过虽说是在外面工作,泽田先生也太久不回家了吧,记得以前也和把你和孩子留在家里就出去了,现在等孩子长大了,还把孩子也带走了。”中年女人有些同情地握住了泽田奈奈的手“当初我就说这种男人不可靠,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这么多年算什么。” “你看我家里那个,虽然也有些别扭,但绝对不可能把我和孩子孤儿寡母的留在家里那么多年,还等孩子成年就接走孩子。这做的也太过分了。”女人说着,像是在敦敦教诲,眼神却意味不明“而且那么多年在外面,谁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有没有别的人。” 泽田奈奈好像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在说什么了,她一下子抽回自己的手,尴尬地笑了笑,顶着女人近乎居高临下的怜悯“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 薄野翎把泽田奈奈的手从那个女人手里抽出来,避开那个女人的视线小声道“我们回家吧,妈妈。” “这也是泽田太太的孩子吗?她是在叫妈妈吧?”女人好奇地看着薄野翎“可是您好像只有一个儿子吧,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也有十六七了,和您也不太像啊。” 她似乎想到什么可能,有些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却小声跟泽田奈奈说“难不成是您那位在外面生的孩子吗?哎呀这怎么带回家来了?您就这么接受了吗?” 薄野翎看着泽田奈奈的脸色有些白,握着她的手也微微发抖,在泽田奈奈身后咬着下唇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走出来挡在泽田奈奈身边“住嘴!!” “探听别人猜度别人让你觉得很有趣吗?居高临下的故作姿态怜悯别人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吗?用贬低别人的方式说话就能让你觉得自己居于高位吗?”薄野翎气得脸都涨红了,蔚蓝色的问双眸满是怒意地望着那个女人。 “你,你,真是没教养!”那个女人当街被薄野翎下了脸,气急败坏地叱道。 “没教养的是你!明明也是一个母亲了却说出这种话!”薄野翎瞪着那个女人,像是斗鸡一样攻击力十足地握紧拳头大声说“我不准你……我不准你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我的母亲!” 风韵犹存的老女人最后斗不过当街暴走的斗鸡翎,在路人的窃窃私语下逃走了。 “就是这样。”泽田宅庭院里,薄野翎盘坐在草地上面对着大树“虽然妈妈回家的时候还有笑,不过我觉得她好像还是不开心,她好像很难过。” 「她的人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等待。」 风吹过,吹得树叶嗦嗦作响。 “那现在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妈妈高兴?”薄野翎愁眉苦脸地坐在大树前摆弄自己的长发。树上停歇的小鸟变多起来,叽叽喳喳的非常热闹,薄野翎困惑地听着,好一会儿才确认道“花?” “嗯,妈妈上次和我一起看电视剧的时候也说过喜欢那种浪漫的惊喜,可我没有那么多花。”薄野翎单手支着脑袋苦思冥想。 「不,你有,你是一个精灵。」 时近傍晚黄昏,出去和小伙伴约会终于回家的泽田纲吉左手一只山本武右手一只狱寺隼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被他邀请到家里的古里炎真。刚靠近自己家不远,他就看见薄野翎站在家门口的街道上,一头银白长发被夕阳照耀得橘红,她正伸手接着一只很眼熟的鹰递给她的花,转过身来时脸上还带着被夕阳渲染得十分温暖的笑容。 薄野翎,古里炎真沉默地看着最近在新闻中高频刷脸的女孩,又看了看身边的泽田纲吉。 “哥哥?”看见泽田纲吉和他的伙伴们回来,薄野翎愣了愣就急忙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泽田纲吉默默地看着到他肩膀高的薄野翎“……我已经出去一整天了。” 看着薄野翎露出许些为难的表情,泽田纲吉顿了顿,还是又问“阿翎要做什么吗?” “我在做给妈妈的惊喜。”薄野翎鼓着嘴“哥哥回来得太早了会打扰我和妈妈约会的气氛的。” “……”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泽田纲吉看着薄野翎精致的小脸“约会?” “嗯!”薄野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所以哥哥再出去一会吧,晚点回来好不好?”说话间,一小群飞鸟已然接近,薄野翎抬头看着飞进的小鸟群,伸手接住小鸟扔进她手心里的各类花种“谢谢。”她轻声道谢,看着鸟群飞鸟。 又一次看见薄野翎驭兽的场面,几个成年男性即使心里又冒起惊讶脸上还是一片平静。泽田纲吉正待说什么,却听泽田奈奈的声音已由房间里响起“阿翎,吃饭了。”薄野翎闻言一慌,急忙把泽田纲吉往巷子里推“哥哥快去躲起来!” 小姑娘蔚蓝的眼睛一横,山本武及狱寺隼人也跟着自家十代目往巷子移。看着这几个人躲好,薄野翎才又小跑回自家门口,正好撞见叫不到阿翎而走出来泽田奈奈。 夕阳已落,残阳在天际也缓缓消失,天空被寂寥的深蓝包围着,陷进夜晚的黑暗。 “该吃饭了,阿翎。”看见薄野翎出现在门口,泽田奈奈放轻了声音催促。 “妈妈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第一次准备惊喜的小姑娘眼睛亮得像星空一样,就差在脸上写个我准备了好大好大的惊喜给你了。 “嗯?”泽田奈奈歪了歪头,穿着围裙走出来。 “妈妈喜欢花吗?”粉白的康乃馨被薄野翎双手背着藏在身后,泽田奈奈看薄野翎显然藏着什么的样子也明白了一样浅浅一笑“嗯,喜欢。” 薄野翎犹如被肯定了一般激动得满脸通红,漂亮的小脸蛋浮满红晕,她从身后拿出那束康乃馨“这个送给妈妈!” 即使已经料到,泽田奈奈这时候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谢谢阿翎,我很喜欢哦。”她接下那朵花,偏头笑得纯真如少女“那么作为奖励,今晚做了阿翎喜欢的甜年糕哦。” “诶真的吗?!”薄野翎闻言立即惊喜地问出声,随后意识到什么而神色一凛“妈妈先不要打断我,还没结束呢!” “还有吗?”泽田奈奈问,眼中有些期待。 “妈妈看这些是什么。”薄野翎摊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的花种,那么多种类不一的小小花种堆积在她白皙柔嫩的手心,珍贵捧着的模样像捧着一个又一个的希望。 “这是阿翎刚刚学会的魔术哦。”薄野翎吻了吻手里的花种,然后松开手掌让花种掉落于地“妈妈要看清楚。” 那些小小的花种那么幼小而微不足道,在眼睛里坠落于地,却在落于地面的瞬间飞快的生根发芽,枝芽根茎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水泥地上蓬勃展开。只见翠绿的各种柔嫩枝芽坚韧地沿着地面飞速扩散,缠上围墙,缠上民居,缠上路灯,缠上报箱,那些飞快在地上成长铺就的速度,散发着叫人不可置信的生命力。 你见过一朵花开的瞬间吗? 那你见过一百朵,一千朵,一万朵,无数朵花开放的瞬间吗? 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盛开的花,以最极致的姿态热烈绽放。那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了,连呼吸都被那绚烂的美丽所夺走。 “妈妈喜欢花。” “那阿翎就把全世界的花都送给妈妈。” 这么说着的银发少女,微笑着伸出了手。她的身体散发出白皙而柔和的光,圣洁而美丽得叫人不可自拔,而空空的街道上开始浮现如萤火虫般的小小光点,那些微小又还未成型的生命在空中、在烂漫的花间轻浮游荡,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安谧美丽。 薄野翎的银发长发无风而微微浮起,柔软散发光芒的银发间,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 第五章 或许是那铺天盖地盛放的百花给了太大的震撼,古里炎真到了深夜都还没睡着。他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自动浮现在遍地绽放的花朵中微笑的精灵,夜风卷起柔嫩的花瓣,散开馥郁的花香,如萤火虫般在夜幕中浮动的光点围绕着银发精灵发出微光,而那银发的精灵则是深沉夜幕下最大的光源,她微笑着伸开手,像是要拥抱这个世界一般温柔纯粹。 翻来覆去的好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古里炎真开始望着客房的天花板发呆。他太过清醒,以至于察觉到门外走廊上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时迅速地就反应过来。 薄野翎因为第一次施展出那么大范围的精灵魔法而在晚餐前就忍不住累得睡了过去,然后睡到半夜饿得慌的小姑娘又不好叫醒睡得正熟的泽田奈奈,就只有自己抱着枕头下楼去找吃的了。 走廊里有些暗,月色并不明了。薄野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抱着柔软的枕头正准备拐到楼梯间下楼,就看见之前泽田奈奈为她准备但她从没住过的房间门打开,一个有着酒红色短发的青年握着门把似乎正准备出来。 下意识地对视间,两个人都一愣。 薄野翎迟钝地看了一会儿古里炎真,才意识到这个人是今天哥哥带回来的朋友“你是哥哥的朋友?”她小声询问,微微歪了歪头,银发随着她的动作映着轻微的月色流泻出动人的光。 “嗯,是。”目光像被粘滞住了一般的古里炎真不太自然地点点头,才想起这应该算是他们之间第一次邂逅,不由先开口道“我叫古里炎真。” 听到对方开始自我介绍,薄野翎也下意识地回到“我是翎。” 于是三更半夜在黑漆漆的走廊里莫名其妙就开始自我介绍的两个人又安静下来,气氛尴尬。薄野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着眼前气质温润的青年并没有要回房继续睡觉或者去上个厕所的意思,想了一会儿还是小声猜测道“你也饿了吗?” 对方好歹是客人,薄野翎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一个主人家的本分“要和我一起去找吃的吗?” 古里炎真的目光还胶着在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干净剔透到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徒然听见薄野翎的问话,软绵绵的话落进了心底,分析语言的神经也像被清越的声音侵染过了一样沉迷着不肯运作,于是完全没反应过来薄野翎说了什么的古里炎真就在对方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最后在几分钟后和薄野翎一起蹲在了厨房的冰箱下面。 “来,给你。”薄野翎在冰箱里翻找出晚餐的小甜饼,然后递给古里炎真。她皮肤白皙,在冰箱顶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白净动人,弯唇一笑就轻易在人心中挑起波澜。 被薄野翎递过来的饼因为被冰镇过显得有些冰冷干硬,看着薄野翎张嘴就想把饼往嘴里放,古里炎真急忙叫道“这是冷的,阿翎,吃了会肚子疼的。”第一次叫阿翎的名字,他显得有些羞涩的笨拙。 看着薄野翎没有继续咬下去,一双眼睛望着他,古里炎真接着建议“用微波炉热一下吧。” 薄野翎看了看手里的小甜饼,然后点点头“好。” 古里炎真把小甜饼放进旁边的微波炉,调好时间后才转身看向薄野翎“阿翎,你怎么没穿鞋?”之前在黑漆漆的走廊还没发现,现在被冰箱顶光一照,古里炎真才发现薄野翎赤足踩在地上。 薄野翎低头看自己白嫩的脚,抱着枕头笑了笑“忘记了。”她把小半张脸躲进枕头里,笑得眉眼弯弯“我不喜欢穿鞋。” 古里炎真本就不善谈,小时候起就是十分阴郁的样子,即使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boss,却也是不善于沟通。他沉默地看着薄野翎的脚,像这样看着就能看出一双鞋来一样,嘴唇动了动,也只是说了一句“会感冒的。” “唔……”薄野翎睁着眼睛望着古里炎真的眼睛,之前古里炎真背对着冰箱的光时她还没看清,此刻正面迎光,她一下子就发现了对方酒红的眼眸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炎真,你蹲下来。” 她好奇地扯了扯古里炎真的衣摆要他蹲下,被那么亲近地叫了名字的青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羞赧起来,听话地半跪在了地上。 “炎真,你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薄野翎凑近了脑袋直面观察古里炎真的眼睛,暧昧的距离连呼吸都缠绕起来。薄野翎的蔚蓝眸子清净纯澈,只好奇着古里炎真眼睛里的图案,甚至都没察觉对方因为她的靠近而瞳孔微缩,视线都热切了起来。 “是吗?”察觉到声音过于低哑,古里炎真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是什么?” 有着一双酒红色眼眸的青年,年少时的阴郁逐渐蜕变成处变不惊的从容。明明发色和眸色都是那么热烈的色彩,他却内敛而缄默,连说话的声音都斯条慢理,浅淡又平和。他半跪在厨房的地板上,温柔注视着眼前人的眼神恍惚晕出一壶温醇的红酒,望之欲醉。 “嗯,不认识的图案,不过很好看。”薄野翎看着古里炎真眼睛里那道四芒星,正想继续观察,却听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小甜饼已然热好。 “啊,小甜饼!”薄野翎迅速放弃观察朝微波炉扑过去,双眼亮晶晶地从微波炉里取出盘子上的小甜饼,并回头朝有些小失落的古里炎真叫道“炎真,快来吃饼。” 厨房的地太凉,薄野翎又没穿鞋,于是两个人又移到餐桌上去吃,开了头顶的一盏小灯。 古里炎真手里拿着薄野翎递过来的小甜饼心不在焉地吃着,眼睛却望着薄野翎低着脑袋吃东西的样子,银发姑娘微微低着头,浑然天成的美丽和空灵,侧脸的弧线漂亮到让人忍不住侧目,小甜饼的碎屑沾在那双白净的手上,又落了些在薄野翎怀里的枕头上。古里炎真忽然觉得薄野翎捧着甜饼吃的样子真像只松鼠。 或许是低着头吃小甜饼时总是往身前滑的长发太麻烦,薄野翎擦了擦手就把自己的头发别在了耳后,露出一只尖尖的精灵耳。古里炎真看着薄野翎白皙的耳朵,那奶白又弧度圆润得往上挑的耳朵一时又让他想起那个发出光芒的精灵。古里炎真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阿翎很喜欢泽田阿姨?” 迅速将餐盘席卷一空的银发姑娘惬意地靠在椅背上,闻言朝古里炎真一笑“嗯,我最喜欢妈妈了。” 古里炎真也跟着笑起来“为什么呢?” 薄野翎歪着脑袋像思考了一下“因为妈妈很温柔啊,做的东西又好吃,她还会给我讲睡前故事,买漂亮的裙子,还会带我出去玩。”薄野翎笑得眯起眼睛“她对我的朋友很友善,不舍得我帮她做家务,手指磨破了皮也会心疼好一会儿,总说着阿翎是该被宠爱的,还教阿翎怎么和别人相处。” “这样啊。”古里炎真轻声附和,点点头,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薄野翎靠在椅背上,吃饱了的她没之前那么有精神了,反而开始饱暖思床铺,睡意袭来一阵困倦。她眼眸望着古里炎真,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继续说“能那么毫无芥蒂的接纳还是陌生人的阿翎,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阿翎看起来需要帮助就伸出援手的人,也许只有妈妈了吧。” 薄野翎越说越觉得困,打了个哈欠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屋里依旧黑黑的,薄野翎扶着楼梯扶手上楼,轻手轻脚地摸回主卧,然后钻进温暖的被褥里靠近泽田奈奈。熟睡中的女人被薄野翎的响动唤醒了些,模模糊糊地翻了个身抱住薄野翎“阿翎乖,好好睡觉。” 已经在泽田纲吉几人面前暴露了种族,薄野翎也不需要再在家里遮遮掩掩了,虽然想想好像并没有怎么遮掩过,但泽田奈奈总是可以按自己心意给薄野翎打理长发了。第二天一早,泽田纲吉下了楼就看见他妈妈坐在沙发上给薄野翎梳头发。 银发姑娘看起来还没睡醒,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而泽田奈奈则细致地挑起薄野翎耳畔的两缕发丝,编好后温雅地绑在脑后,露出一对又小又尖的耳朵。 “阿纲早啊。”泽田奈奈回过头对泽田纲吉打招呼“早餐在餐桌上,快去吃吧,一会儿要凉了。” “纲君。”起得也挺早的古里炎真坐在餐桌边跟泽田纲吉打招呼“早。” 几只小鸟叼着鲜花从窗口飞了进来,灵动地在桌上小弧度跳跃了几下之后就把嘴里的花放在了桌上。泽田奈奈刚好把天蓝色的发带绑好“今天的花也很漂亮哦。”她语带赞许地说着,拿起了桌上一朵开得正盛的蓝星花别在薄野翎头发上。 送花的小鸟飞到了薄野翎肩膀上,兴高采烈连蹦带跳地跃来跃去“谢谢。”薄野翎听着对方是怎么在河畔边发现这朵花然后在野狗的追赶下辛苦地赶回来的辛酸经历,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好厉害呢。”她亲昵地用手去摩擦了一下小鸟的鸟喙。 绑好了头发,泽田奈奈坐在了沙发上“一会儿妈妈要出门买点东西,阿翎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妈妈可以帮忙带回来。” “妈妈回来的时候我就很高兴了,不需要带其他东西。”薄野翎说着,就被一只鸟衔住了一缕长发往外拉“不要着急啊,还好早呢。”她有些无奈地对小鸟说话,还是跟着走进了庭院。 “今天又要编花环吗?”薄野翎歪了歪脑袋“阿翎想玩别的东西啊。” 昨晚那些茂盛生长的花随着薄野翎睡过去后而消失,今早已看不见半点枝芽藤蔓。薄野翎坐在自己的秋千上荡来荡去。 「要出去看看吗?」 薄野翎鼓着脸回答“不行啦,阿翎会被看见的。”她遗憾地叹着气,又侧过脑袋问“树爷爷能看见外面吗?能看见多远的地方?” 「我也无法看到更远的地方,即使对比起精灵幼年期的你来说我非常年长了,可在树的领域,我还算比较年轻啊,要不然还是改口叫个哥哥吧?」 “可是你比妈妈还要活得久,我怎么能叫你哥哥呢?”薄野翎一脸认真地反驳,说着又有些丧气“树爷爷也看不见太远的地方啊。” 「没办法,过了青春期的我要再长高是件很困难的事啊。」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还能看见公园那边即将苏醒的樱花树。」 “樱树?”薄野翎懵懂地反问。 「嗯,最高大的那颗樱花树,在我还是棵小树的时候就存在了,每年春天都会绽放出非常美丽的樱花,我总是能看见她,不过她大概一直没有发现过我吧。」 “这句话好耳熟呢。”薄野翎眨了眨眼睛“啊,这不是上次和妈妈一起看的电视剧里的台词吗?男主角也说过类似的话……”薄野翎点着下巴想了想“啊,对了,男二君说这叫御姐控,树爷爷也是御姐控吗?” 「每当你这么天然地吐槽我的时候我就无比怀念当初那个话都说不好的阿翎。」 「精灵的学习速度真是可怕。」 薄野翎歪着脑袋笑了笑,十分天然又无辜的模样,还能隐隐看出几分泽田奈奈的影子“妈妈说春天已经到了哦,那么那颗最大的樱花树也要开了吧?”她在秋千上晃荡着,笑容动人“不介意的话,阿翎去帮你看看那颗樱花树吧。” 「阿翎不是怕被人看见吗?」 “阿翎会记得藏好的。”薄野翎停了下来,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树爷爷的心情一定已经放了好久了对吧,从看见那颗樱花树起,不去告诉她的话她永远不会知道啊。所以树爷爷去不了的话,阿翎替你去哦。” 「……」 风声吹过,树爷爷沉默了相当一会儿,半晌,才继续道「真的不考虑叫声哥哥吗?」 薄野翎的笑容依旧天真无邪“爷爷!” 第六章 天气晴好,这种艳阳高照的天气让人实在不敢相信冬天还没过去。狱寺隼人双手插着兜在街上散步,换下了黑西装难得的穿了一身休闲的上下装。当然他作为一个首领控,散着散着就快散泽田宅这种事是很稀松平常的,然后他就看见了在街口被堵住的薄野翎。 薄野翎穿着一身黑色的连兜帽外套,长长的黑色外套几乎遮过臀部,看得出来是想做掩饰作用。但是,那完全白于常人的皮肤和天蓝裙摆下穿着白丝袜的修长腿部完全把黑外套的隐蔽属性硬生生的扳成了醒目属性。 薄野翎站在街头,兜帽下那张精致的脸蛋和蔚蓝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眼眸不停地吸引路人注意,天蓝色梦幻系的裙摆和同色系蛋糕鞋让她看上去像是哪本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公主,完全纯真又不谙世事的模样。 狱寺隼人的视线在那双套着过膝白丝袜的腿部停顿了一下,然后目光扫过被兜帽遮住的耳朵,然后才勉强转移注意力到那个堵住薄野翎的家伙身上。这种感觉究竟该怎么说呢,狱寺隼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薄野翎是个精灵后开始给薄野翎自带打光滤镜的心理问题,总觉得薄野翎的存在感强烈到难以言说,搞得旁边那个混混的存在感小得跟布景板一样。 狱寺隼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到薄野翎抓紧了外套不停后退的动作,才抱着又有点嫌麻烦又有点小激动的复杂心情走上前去。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狱寺隼人随手抓住小混混的肩膀往后甩去,脸上绷住他的日常冷淡脸.jpg。 “qaq。”刚趁妈妈和哥哥他们出去自己偷偷溜出来结果还没出这条街就被人堵了的薄野翎顿时泪眼汪汪地看向狱寺隼人。 “……”狱寺隼人呼吸一滞,感觉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 他年少时不止一次想要验证幽灵鬼怪的存在,也对宇宙生物非常狂热,虽然成年之后这种心情淡了许多,但真的见到一个精灵后感觉都要炸了好吗?!他是抱着多大的理智说服自己这只精灵是十代目家的不可以随便拐走啊?!简直都为自己坚韧的意志力折服了好吗?! 银发的精灵双手搅着外套的衣角站在原地,面对不熟悉的人显得又软又好捏“我……我要去公园。”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了一下狱寺隼人的脸色“很快就回来的。” 旁边被甩开后开始叫嚣挑衅然后被完全无视的小混混简直都要哭了,他就是看到一个美腻的妹子想搭讪一下,勃发的初恋情怀还没落地就被半路杀出来的章鱼头给顺手扔在了身后,情怀都碎了一地了啊混蛋!小混混挽着袖子就冲上去,然后被看似正一心一意和薄野翎说话的狱寺隼人顺手又扔在了身后“你是一个人出来的?” 薄野翎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又被随手扔在街上还被完全无视了的小混混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又朝狱寺隼人冲过去,然后又被正在和薄野翎说话的狱寺隼人看都不看一眼地随手扔在身后。 混混君趴在街道上,满脸大写的生无可恋。 薄野翎不再说话,她看到那个之前流里流气地截住她的男生可怜兮兮倒在街上,一副全世界都不爱我了的表情。她其实并不讨厌那个人,那个人只是拦住她,说了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脸上的笑容虽然有些轻浮,但时不时扫过她的眼睛里会隐蔽的流露出认真和忐忑。 薄野翎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像感受到树爷爷的心情一样。 看了看身前像座小山一样挡住大半日光的狱寺隼人,薄野翎取下了别在头发上被兜帽遮住的蓝星花。小小的蓝色花朵不畏惧任何伤害一般铺展着花瓣,浅黄的花蕊点缀其中,这是无论和任何花朵都能搭配得很适合的蓝星花,有一颗互信的心。 薄野翎有些畏缩地走过去,她还是不习惯和其他人类相处,有些小谨慎又努力鼓起勇气地抓紧了手里的花,然后把花放在了那个看起来很难过的混混君手上。 递完了花,薄野翎拎着裙子回到了狱寺隼人身边“我记得你是哥哥的朋友。”薄野翎小声说着“我叫翎,你叫什么?” 她还记得妈妈曾告诉她交朋友时要先交换名字。 薄野翎的眼睛干净剔透,比最清澈的水还要澄澈,望着她的眼睛就足以从她的眼里看到心里,那是一方最干净不过的天地,什么情绪都直白而简单的袒露,比任何人都要纯净。所以看着她的眼睛时,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都觉得她应该是个女孩,而不是少女。只有年幼纯洁的小孩子,才会有这种眼神。 狱寺隼人看着薄野翎的眼睛愣神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些紧张起来。他的紧张变得很内敛,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脸上的表情并未出现太大波动。和之前外露的情绪不同,之前是因为精灵这个词及它的意义,而现在是因为认真问他名字的薄野翎“……狱寺隼人。” 她在尊重她见到的每一个人,不管是他还是收到花之后差点泪奔的混混君。狱寺隼人的气场平静了一些,他突然觉得,在薄野翎的名字前面加一个精灵的标签,是不是对她不够尊重。 “隼人。”薄野翎小声地练习了一遍,才又看向狱寺隼人,蔚蓝的眼眸反射着阳光的光晕,碎成点点的亮光,又湿又软“我要去公园。” 半分钟后,原本打定主意先送薄野翎回泽田宅的狱寺隼人有些懊恼地跟薄野翎走在了前往公园的路上。 正在狱寺隼人准备打个电话跟泽田纲吉报备一下薄野翎外出的事时,安静走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忽然脚步一顿。他们还在没离开居民区的街道,路上的人也不是很多,阳光晃得人有些眼晕,狱寺隼人随着薄野翎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街边一颗树上,一只杜鹃正挥舞着翅膀在土筑的鸟窝里,他还没看出怎么了,就发现薄野翎极快地跑了出去,伸出双手险险地接下了临空从鸟窝里落下的蛋。 狱寺隼人还是第一次看见薄野翎有这样的表情,她不说话,只是不再笑地仰头盯着那只杜鹃,蓝眸里传达出任何人都能轻易读懂的愤懑和谴责。那只杜鹃鸟跳跃着退了两步,不安地跳跃在树干上,最后还是簌地一声就飞远了。 薄野翎看着那只鸟飞远也没有说话,小心地把鸟蛋装进了黑色外套里,然后当街爬起了树。 “等等!你……”直接叫阿翎似乎会显得过于亲密,狱寺隼人没有天然熟的属性,所以嘴边的话磕绊了一下。但是这停顿的一下已足以让薄野翎再爬上一截分叉的树干,狱寺隼人移开自己的视线,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情绪让他措辞都有点冷静不下来了“你这家伙快下来啊!你忘记自己穿的裙子了吗?!” 纯白色的胖次完全露出来了啊! 薄野翎低头看了一眼狱寺隼人,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随后又似乎想到什么而恍然了一下“对了,妈妈说过穿裙子要小心,不能被其他人看见胖次。”她呆萌地点点头,随后在树干上站好“我要把胖次脱下来藏好。”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看着薄野翎好像真的打算就在树上把胖次脱下来藏好,狱寺隼人悲愤地喊道“不准那么做!”周边的行人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眼看薄野翎要在别人面前走光,感觉自己就像个不停为女儿操心的蠢爸爸的狱寺隼人急忙顺着枝干利落地跳上去,然后抓住薄野翎的后领后动作不停的转身落在地上。 “你给我站在这里不准动!”他严厉地警告了一声薄野翎,然后从薄野翎的外套里拿出鸟蛋,身手敏捷地上了树,放好了蛋之后帅气地落回地面。 “你一点常识都没有吗?谁告诉要……”胖次这个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这么说出口,狱寺隼人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以后不准像刚才那样明白吗?” 薄野翎一片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样?”看着狱寺隼人又噎住说不出话的样子,薄野翎疑惑了一下之后很快又笑起来“隼人。”她兴高采烈地露出笑容,明媚得难以言喻,眼睛里又崇拜又惊奇的样子“刚刚好厉害!” 被薄野翎直白的夸奖弄得满脸不自然,狱寺隼人很想就结束这个话题,但看到薄野翎还是满脸天真不自知的样子,他还是压低声音“以后穿着裙子不能爬到树上去,也不许随便把……把胖次脱下来……”说完这些话狱寺隼人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明明就是帅气冷酷的黑手党为啥要像什么都操心的保父一样啊! 狱寺隼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浮躁地又加了一句“没人告诉过你这些吗?” 薄野翎脸上高兴的神情一缓,像察觉到狱寺隼人的情绪而变得更忐忑起来“没……”她小声回答,小心地抬头看着狱寺隼人“没有人告诉阿翎。” 看着小姑娘低着脑袋绞着外套衣角,狱寺隼人也觉得自己的情绪波动过大了,对一个小姑娘说话这么冲就像在欺负她一样。狱寺隼人脸上的神情别扭的放得柔和了一些,看起来却反而更怪异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说这样的话安慰别人绝对不是他擅长的事,刚说出一句就觉得自己更奇怪了,狱寺隼人急迫地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不是要去公园吗?!快点,现在就去!” 薄野翎不知道狱寺隼人在害羞什么,耷拉着小脑袋一路跟着狱寺隼人走到公园。 「~~~」 远远的还没到,薄野翎就听见了风中传来的吟唱,那是花与木的讴歌,浅唱着苏醒的初春。 薄野翎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甚至跟着风中传来的调子轻轻哼唱,她是如此地喜欢这些美好而动人的东西,发自内心的珍惜并喜爱。狱寺隼人看着脚步快了一些,并径直朝樱花林那边走去的薄野翎,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对不起,请问这里最大最高的樱花树在哪里呢?”狱寺隼人听见薄野翎轻声问,声音在风声中显得并不真切。她等了一会儿,似乎得到了回答,加快了脚步朝樱花林内部走去。 狱寺隼人来过这里,年少时曾与家族的伙伴和尊敬的十代目一起赏樱。只是现在虽说春期提前,樱花林里的樱树也都只是带着浅粉的花蕊,都未开放,枝头还显得有些光秃秃,并不好看。 薄野翎很快就找到了位于樱花林中央那颗最大的樱花树,只见她惊讶地围着粗粗的系着彩色绳结的樱花树转了两圈,才在树前站定“你好美哦。”她语带赞叹,甚至带着些在年长者前的拘谨。 樱花树在风中沉默地矗立着,薄野翎却笑起来。她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生灵,不同于泽田奈奈的温柔纯粹,而是一种极其沉静而优雅的美丽,满是时光磨砺下的端庄大气。 “我没有什么事。”狱寺隼人看着薄野翎对着樱花树自言自语,然后她走上前去,双手贴在樱花树的树干上“只是有一种心情,想要传达给你。” 薄野翎仰着头看着樱花树巨大的树冠,然后闭上了眼睛。 狱寺隼人还站在离薄野翎不远不近的地方,他能从薄野翎单方面的言语中分析出事情的起因,又隐约察觉到接下来也许又会发生什么奇迹。他不停地回想到那夜遍地盛开的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看着薄野翎。 薄野翎的手中浮现白色的光晕,轻盈地融进树干。 然后在那个瞬间,整个樱花林的花,全部开放。 那些柔软粉嫩的花从花苞的状态中渐渐伸展开,露出娇嫩的花瓣,热烈又含蓄地绽放。那颗最大的樱花树上霎那间开满了樱花,高高盛放的八重樱灼灼其华。风更大了,吹动了整个樱花林里的樱花,于是吹散漫天花瓣。 「最接近天空的花枝。」 温和而飘渺的声音随着被风带着缓缓落在薄野翎身前的樱花树枝响起。 「请代他收下。」 薄野翎睁开眼睛,在飞舞的樱花雨中接下了树枝。 回去的路上薄野翎一直都很高兴,小心地捧着怀里的樱花枝。狱寺隼人也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扫过她的时候,眼神会变得更柔和些。精灵啊,光明与美好的生物,这么无忧无虑光是笑容就足以驱散一切黑暗的模样,太容易让人心生向往。 捧着花枝的薄野翎开心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注意力放到了别的东西上,然后她就看见了路边的一家蛋糕店。橱窗里打着灯光的蛋糕看上去非常好吃的样子,一下子就定住了薄野翎的视线。 狱寺隼人早就发现了薄野翎的目光所在,再看小姑娘一副要流口水了的表情,他看了看路上的车辆,还是沉声道“在这里等我。” 徒然听见狱寺隼人这么说,薄野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狱寺隼人朝路对面走去。 “真是美丽的小姐啊。”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得有点太快,薄野翎的目光还没离开狱寺隼人的背影,就听见身边又响起一个声音。一个穿着白西装的大叔非常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请与我来一次大人的约会吧?” 没听懂的薄野翎瑟缩着收回手,又想起狱寺隼人让她在这里等于是不敢乱动,蔚蓝色的大眼睛又无措又可怜地看着面前跟她搭讪的人。 “不用害怕,美丽的小姐……或者说美丽的精灵,我远道而来只为瞻仰您的美丽。”白西装大叔骚包地说着话,并做出一脸虔诚的表情,最后又暴露目的的问“不介意的话今晚能一起度过吗?” 薄野翎清透的眼神中满是无措,听见夏马尔这么问之后,露出了孩童式的困惑来。 夏马尔很快意识到和思想单纯天真完全没有男女意识的女孩*是件根本没结果的事,无论他怎么说,薄野翎都是一副茫然听不懂的表情,还会因为自己不懂而带了些羞愧的不安来。明明看身形已经是发育良好的少女了,可夏马尔偏偏生出一种自己在调戏幼女的犯罪感。 狱寺隼人买好蛋糕一转头就看见银发的精灵和糟糕的大叔站在了一起,他几步走回去,却意外地发现夏马尔搭讪的目标并不是薄野翎。他此刻正拉着满脸不安的薄野翎,朝正路过的一位漂亮女士搭讪。 那位女士似乎对外表带足了西方梦幻感的银发精灵很喜欢,于是他就看见夏马尔深情款款地拉住了那位女士的手,把薄野翎当成撩妹利器一样将薄野翎的手放到那位女士的手中。 “天赐的精灵,给最好的你。” 天赐的你二大爷! 第七章 “要很久很久才会长大吗?”薄野翎手里还拿着小铲子,蹲在已经种好的樱花树枝边。 “嗯,树的话,会比较久哦。”泽田奈奈蹲在薄野翎身边,双手还有翻土时沾上的新土。她们把拿回来的樱花枝种在了庭院里,就在大树的对面。 “唔……”薄野翎有些沮丧地单手撑着脸“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呢?” 泽田奈奈歪了歪头“可是太着急的话也不好吧,阿翎。”她嘴角抿出一个微笑来,轻声慢语地说着“它可能还没有准备好立刻长大呢,还没熟悉新家,还没看完一寸一寸长高后的风景,还没单独承受过风雨和过于炽烈的阳光,也不知道它喜不喜欢这里的土壤。” 薄野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去看那缀着樱花的树枝“妈妈。”看了一会儿,薄野翎蹭到泽田奈奈身边,脸上显而易见地迟疑了一下,才问“如果准备不好的话,就可以不用长大了是吗?” “阿翎。”泽田奈奈想了一会儿,伸手去摸薄野翎的脑袋,可是伸到半路又发现自己的手上许多泥土,便又放了下来“阿翎刚刚不是还想让它快点长大吗?” “……”薄野翎移开了视线,食指有些不安地戳着地面。 泽田奈奈思索了一下,然后看着薄野翎轻轻笑了笑“只要是生命,都是会成长的,阿翎。”泽田奈奈脸上的笑容几乎和和煦的阳光融在一起,轻易地就照进心底“只是如果你做好了准备,努力接受成长路上的风雨挫折,那么无论有多困难,只要你坚定本心都可以走过来,会慢慢变成很耀眼的人。可是如果你没有做好准备,被时光推着长大,不愿意接受磨砺和困难,那就会走得很辛苦。” 薄野翎低着头“可是阿翎不想长大。” 泽田奈奈颇有些无奈地笑着,她也轻轻坐在了草地上,靠在薄野翎身边“阿翎,你抬头看看,天空是不是很漂亮。” 薄野翎抿着唇,还是仰起头看向天空。广袤明朗的天空一碧万顷,是在画布上也涂抹不出的深邃迷人。薄野翎一向喜爱这样的风景,于是也点头“很漂亮。” “妈妈也觉得很漂亮啊。”泽田奈奈往后躺倒在草地上,像薄野翎经常做的那样“某一天突然抬头,就发现每天都能看见的天空竟然这么漂亮,可是小时候却一点都没发现。不仅是天空呢,还有热闹的海边,安静的森林,阳光从窗口洒进地板上时倾斜的光线,温润迷蒙的小雨,还有人们脸上善意的笑容。” “妈妈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美丽。” 看着薄野翎也躺在她身边,黏人得一刻不停的蹭到她肩膀边,泽田奈奈的笑容更温柔了些“妈妈很珍惜这些日常时能被捕捉到的美好,可妈妈的成长也就到此为止了,不再有更远的路,妈妈为了重要的人选择了停下等待,等那个人回来再用也许不多的时间一起出发。” “妈妈的眼睛,只能看到并盛的一切了。”泽田奈奈侧过身,额头紧贴着薄野翎的额头。她们靠得这么近,这么亲密,气场温柔得能软化整个世界“可你不一样,阿翎。” “你的眼睛啊,能看见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东西。只局限在这里不再想继续的话,就太可惜了。” 薄野翎低垂着睫毛“可是,阿翎长大了就不是阿翎了。”她表情带着少见的忧虑“我最喜欢妈妈了,也喜欢这里,阿翎觉得足够了,这样阿翎就很高兴了。” 泽田奈奈低低笑了几声,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那好吧,阿翎。”午后的阳光洒在皮肤上非常温暖,泽田奈奈的笑容也仿佛铺就了一层淡淡的柔光,那双褐色的眼眸中蕴含着轻盈的暖意,温柔得不可思议。 “在阿翎想要长大之前,作为阿翎的母亲,我会努力给阿翎撑起一个家。” 薄野翎嘴一撇,就一下子滚回了泽田奈奈怀里“妈妈!”她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又感动又开心却又忍不住想哭的表情“我最喜欢妈妈了!” 泽田纲吉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庭院里的自家妈妈和便宜妹妹都睡熟了。他非常纠结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告知母亲和妹妹在外面睡觉很不安全,不过看两人安恬相拥而眠的样子还是微微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脚步声唤醒了因为阳光过于温暖而浅眠过去的泽田奈奈。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紧抱着她不放的薄野翎抱了个空,也满脸懵懂地醒了过来“啊,阿纲回来了啊。”打了一个哈欠,泽田奈奈的声音也蒙了一层睡意。 没睡醒的薄野翎虚睁着眼睛呆坐着,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的表情,听到泽田奈奈的声音后更是软绵绵地靠了过去,搂住泽田奈奈的脖颈“妈妈。”她撒娇一样叫着“阿翎困。” “好了,阿翎。”泽田奈奈耐心地给薄野翎顺着毛“妈妈要去做饭了。” 薄野翎哼哼唧唧地抱着泽田奈奈不撒手,头放在泽田奈奈肩膀上眼看又要睡过去。 泽田纲吉在原地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蹲在了泽田奈奈身边“阿翎。”他戳戳薄野翎的额头“该起床了哦,午睡太久的话晚上会睡不着的。” 薄野翎闭着眼睛,小脸上有些绯红的印子,看样子又睡了过去。 “啊这可真是……”泽田奈奈无奈地说着,却还是忍不出露出一个疼宠的笑容来“好黏人啊,阿翎。” 泽田纲吉也笑了一下“都是因为妈妈太宠她了吧。” “我要去做饭了。”泽田奈奈扶住薄野翎的肩膀,小心地往泽田纲吉那边移过去“阿纲替我照看一下阿翎吧。” 微风拂面,泽田纲吉有些无措地接下妈妈小心递过来的女孩。银发的女孩身体柔软,脑袋刚落到他肩膀上就下意识地蹭了蹭,双手软软地环住他的腰。一下子把要害全都袒露了出来,泽田纲吉有些不适应地挪了挪僵硬的身体,微微扶住薄野翎的肩膀不让她落回地上。 “等等,妈妈。”即使再怎么把薄野翎当作心智尚幼的妹妹看待,可是属于少女的柔软贴上他的胸膛,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连体温都无法阻隔,泽田纲吉还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薄野翎均匀的吐息就落在他的耳畔,一下就惹红了整个耳廓。 “要好好和妹妹相处哦。”泽田奈奈笑着朝厨房那边走去。 “妈妈。”像是听见了泽田奈奈的声音,薄野翎呢喃了一下,然后又往泽田纲吉怀里蹭了蹭。蹲在地上的泽田纲吉往后让了一下,随后稳不住平衡的直接坐在了草地上。 小小的庭院里,接近傍晚的阳光慢慢变成了暖金色,渲染得整个世界都柔和起来。穿着白衬衣的青年坐在庭院里,怀里抱着的银发女孩整个嵌在他怀里。而女孩垮坐在他的大腿上迷迷糊糊地睡着,蓝色的裙摆因为跨坐的姿势而几乎撩到了腿根。 在这样的场景里明明是非常平静祥和的姿态,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微妙的感觉来。 “阿……阿翎。”泽田纲吉尴尬又羞赧地试图叫醒薄野翎,可是得到的回应只是薄野翎抱得更紧了些,甚至用双腿圈住了他的腰。泽田纲吉开始思考这样被路过的行人看见他是不是会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 光天化日的这简直就是羞耻paly! 泽田纲吉试图移动薄野翎的腿然后把她抱回房间去,可是薄野翎跨坐在他身上,裙摆又有些短,只要一动薄野翎的腿,他就能看见对方纯白的胖次“……”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兄妹相处啊! “妈妈……”像是被他的动作惹恼了,薄野翎哼哼唧唧地贴得更紧了些,耻骨紧贴。 啊不行这个体位太糟糕了!不过阿翎还在叫妈妈呢难不成平时阿翎和妈妈都是这样睡的吗?泽田纲吉涨红了脸的不停胡思乱想,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替他爸爸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威胁感! 刚从少年跨进青年行列不久的泽田纲吉托着薄野翎的小屁股撑着地站起来,薄野翎完全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身上,像是一点都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泽田纲吉带着这个不小的腰部挂件从落地窗闪进了自家客厅,随后羞耻心作祟的青年利落地把薄野翎从他身上撕了下来,放在了沙发上。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呢?”泽田奈奈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泽田纲吉已经带着薄野翎回到客厅里也并不意外,笑着这么问。 “妈妈决定吧。”从窗外投进来的光模糊了逆光站立的泽田纲吉的轮廓,也掩住了他有些涨红的脸“啊,对了,妈妈,还有一件事。” “嗯?”泽田奈奈歪歪脑袋。 “是这样的。”泽田纲吉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爸爸说他的工作已经处理完了,明天就回来。” 泽田奈奈一愣“这……这样啊。”她一脸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却勉强地出声应下,随后回到厨房。她手里还拿着菜刀,穿了许久的围裙也被洗得干干净净,迟钝地凝视着放在菜板上的食材,好一会儿,她才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像高兴得快哭出来。 第八章 “阿翎今天穿这条裙子好吗?唔,还是这条比较好看?”泽田奈奈拿着两支挂着裙子的衣架,对着薄野翎比比划划,她犹豫了半天,还是选了一条欧根沙的露肩裙“不过我家阿翎穿什么都好看呢。” 薄野翎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抱着被子,她揉了揉眼睛,然后赤着脚从床上下来“妈妈”薄野翎没有接泽田奈奈手上的裙子,反而依赖地伸手抱住了泽田奈奈的腰,声音又细又软“爸爸今天要回来了是吗?” “嗯!”听薄野翎提到爸爸,泽田奈奈显得更高兴了,笑得眼睛弯弯“虽然有经常和阿娜达通电话,不过知道他要回家的话果然还是好开心啊!” 薄野翎闻言并没有随着泽田奈奈的神情露出笑容,反而踌躇了一下,才接着问“爸爸是怎样的人呢?” “阿娜达啊?”泽田奈奈有些害羞的捧着脸,像想到什么值得怀念的往事,忍不住捂着脸像少女般转了个圈,身后的背景都似乎洋溢出了小花“是个很可靠又很浪漫的人哦,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阿娜达就送了我好大一捧玫瑰呢。” 薄野翎眨了眨蔚蓝的眼睛“阿翎也送过妈妈花。” “是是是。”看薄野翎争宠的样子,泽田奈奈忍不住笑起来“所以妈妈也最喜欢阿翎了啊。” 破晓的晨光慢慢驱散沉寂的深蓝天幕,天边逐渐浮现明澈的白。泽田奈奈帮薄野翎换上衣裙,就拿着梳子给薄野翎编起了头发,她仔细地给薄野翎绑好发带,窗边已经停了一溜儿的小鸟“每天都来得好早呢,阿翎的朋友们。”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其中不停歪头晃脑的一只,然后就被那只小鸟轻轻啄了啄指腹,痒得笑着收回了手。 “树爷爷说,早起的小鸟有虫吃。”薄野翎伸出手,那只小鸟就飞在薄野翎手边嬉戏起来。 “唔。”泽田奈奈歪头想了想“那早起的虫子不是很惨吗?” 薄野翎也歪了歪头“树爷爷说,除了会变成蝴蝶的毛毛虫是有追求有理想的虫子外,其他虫子都不是好虫子的。” “这样啊!”泽田奈奈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了笑“阿翎饿不饿?我们下去做早餐吧?” 然后今天就从读作早餐写作满汉全席的大餐开始了。 泽田纲吉起床下楼的时候,餐桌上已经不出意外地堆满了食物。吃撑了的薄野翎打着小嗝坐在旁边,双脚晃来晃去,露肩的白色衣裙点到即止的露出了漂亮的肩线和好看的锁骨,隐约的透出一股混肴着青涩的妩媚来。薄野翎看到他后露出一个笑来“哥哥……嗝,……早。” 泽田纲吉看着满脸无辜的薄野翎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打着小嗝,女孩白嫩的脸颊有些羞涩地浮现出红晕来。刚刚还为女孩少有表露出的娇美而觉得自己有些奇怪纲吉顿时忍不住地笑了起来“阿翎你吃了多少?” 薄野翎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小声嘀咕“……就味噌汤,还有一盘南瓜饼。” 纲吉失笑,摸了摸薄野翎柔软的发顶。 泽田纲吉吃过早餐,就看见薄野翎还坐在高脚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双腿,十分无聊的样子。这样的画面其实很漂亮,坐在高脚凳上的白裙子女孩,泛着光的银发柔软地铺就在锁骨落在身前,摇晃着的白皙双腿,明媚迷人的蔚蓝眼眸,如同法国文艺片中映着阳光朦胧微闪的镜头而下一秒就移动着切换成清晰得闪闪发光的精致美感。 所以泽田纲吉觉得,自己在下一秒心软地问对方要不要跟他出去转转应该是件很合情理的事。 眼看着已经到了山本家的竹寿司店,泽田纲吉为难地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的注意着周围的薄野翎。对方从出门起就有意无意地拉住了他的衣角,对外界畏怯又好奇的模样。他想了想,还是拉住小姑娘柔软的小手,朝店里走去。 薄野翎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寿司店,撩起门口的布帘后进门就看见了l型的长桌台,她新奇地看着店里全日式的布局,在泽田纲吉和站在柜台里的大叔打完招呼后就被放置在了柜台边的椅子上。在上楼之前,泽田纲吉摸了摸薄野翎的头发“阿翎在这里等我哦。”他笑着说完后又礼貌地和店主说了一声“麻烦您了。” 戴着白色额布精神十足的黑发大叔站在柜台里,闻言爽朗地笑了一声。 “没见过你呢,小姑娘。”少女貌美得不似寻常人,那头银发更是带了些梦幻的味道。山本刚见薄野翎小心翼翼打量他的样子,不由开口问道“你是最近才到并盛的吗?” 薄野翎眨了眨眼睛,点了一下头。她双手绞着自己的裙子,看起来有些忐忑。 见薄野翎有些怕生,山本刚挠头想了想还是低头继续做自己的寿司了。 “你在做寿司吗?”令人有些意外的,那个很内向的女孩开了口,声音轻软空灵的。山本刚抬起头就看见薄野翎正望着自己手里的寿司,蔚蓝的眼睛水光潋滟“妈妈给我买过一次,我很喜欢的。” 女孩态度仍抱着几分小心,像蜗牛慢慢从壳子里冒出试探着对来人表达出自己全部善意并期待着回应的样子。山本刚想了想,还是放缓了声音,不带平常惯有的爽快大嗓门“你很少吃寿司吗?” 得到回应的薄野翎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有些欢快地点了点头“可是我很喜欢哦。” 倒是没见过这个年纪了还拥有这么干净的眼眸的姑娘。山本刚跟着笑了笑“我家的寿司可是这附近最好吃的寿司呢,要不要尝一尝?”他说着,将柜台里摆着的寿司连带着盘子端到了薄野翎身前,又顺手递过各种辅料。 “诶,可以吗?”薄野翎有些窘迫地摸了摸口袋“妈妈说这些都要钱的……我,我没有。” “啊哈哈没关系的。”山本刚笑着,看薄野翎还是非常犹豫的样子,便又继续说道“反正呆会儿也要把这些不怎么新鲜的换下来,扔掉太可惜了。” 薄野翎闻言眼睛亮了亮“是不需要的吗?” “啊,所以随便吃点吧。”山本刚磊落地笑着说。 薄野翎终于放心,露出一个笑来“谢谢。” 等薄野翎悉悉索索地吃掉所有寿司再次把自己给撑着了之后,泽田纲吉终于和山本武下了楼,两个人交谈着就看见了面前摆着空盘子甚至手上抱着打包寿司的薄野翎“呀,阿翎。”山本武抬起手跟薄野翎打了个招呼,随后指了指嘴角的部分“这里沾上糯米了哦。” 薄野翎迟钝地用手擦了擦左边嘴角,满脸懵懂而无所知的样子,却看已经走过来的山本武无奈地笑笑“是这里啊。”他带着茧子而略显粗糙的手指滑过薄野翎的嘴角,擦去薄野翎嘴边的糯米。 这一系列动作自然流畅,连薄野翎都是并不在意的模样。可毕竟是异性,带这孩子来的泽田纲吉也站在旁边,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嘴角缓了缓,山本刚斜睨了一眼山本武。 “阿翎,这些寿司是……?”泽田纲吉出声,还是十分温和的样子。 “啊,是我送给这孩子的,她喜欢就拿回家去吧。”山本刚替薄野翎回答道。 薄野翎看着他们说到寿司,便也惋惜地说道“寿司很好吃,倒掉太可惜了。” “倒掉?”山本武不甚理解地看向了自家老爸,得到对方使劲眨眼暗示的表情。 他家寿司都是新鲜做出来的,到晚上关店为止一般都不会有剩,现在连中午都没到,又怎么会倒掉寿司呢。 薄野翎双手抱着外卖的盒子站在原地,看着就让人不忍多作要求的样子。泽田纲吉向山本刚道了谢,又在山本武的劝说下放弃了垫上寿司的钱,最后三个人一起走出了竹寿司。 “……大叔是山本的爸爸吗?”听到山本武离开前叫那个大叔爸爸之后,薄野翎从出门起就一直显得若有所思着什么。她不知道山本武的全名,就跟着哥哥叫山本,也不加敬语,认真的神情却让人忽略了那冒昧。 “啊。”山本武应了一声,摸了摸薄野翎的头,也没有告诉她对年长的人要加上敬语。 薄野翎抿着唇思考了一下,又转过头去看泽田纲吉“山本的爸爸和山本很像呢,那妈妈说的阿翎的爸爸也和哥哥很像吗?” 薄野翎的定语用得太复杂,泽田纲吉消化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个不一样啊,不是每个爸爸都和孩子相像的,阿翎。”他说着,看薄野翎抱着盒子有些吃力的样子,便伸手替她拎住了寿司盒“阿翎怎么忽然问这个?” 薄野翎挠了挠头发“爸爸今天会回来呀。” “所以是有点好奇吗?等爸爸回来阿翎看到就知道了。”泽田纲吉看着抬头望着他的小姑娘“至少,我觉得我和妈妈比较像。” 旁边一直看着的山本武出声问道“阿翎很期待阿翎的爸爸吗?” 原本以为会温顺无害地笑着回答是的小姑娘并没有立刻出声,她似乎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山本武的话,几番迟疑之后还是摇了摇头“不,我不期待。”她低声回答,又小心地看了泽田纲吉一眼,像害怕自己的回答会被责难。 “可是妈妈很期待。” 山本武看到薄野翎抓住了她的裙角,抬起头来认真的回视他“妈妈高兴的话,阿翎也会高兴的,所以不管期不期待,阿翎都会努力去喜欢妈妈所喜欢的人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妈妈高兴的话,这样就够了。” 第九章 几番来回,时间已摆至正午,薄野翎迎着春日无遮无挡的温柔阳光,像是要在阳光下融化一般温暖静谧。 然而薄野翎的安稳并没有维持多久,在靠近泽田宅时天上突兀的掠过一只飞鸟,薄野翎敏感的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不止一股。萦绕在泽田宅周围那吸引着各种生物的纯净气息已经被生人的味道打破了。薄野翎有些遗憾地想着,她的小伙伴们胆子都小,以后可能少有来陪她了。 推开新刷的米色栅栏门听进落满石子的小道,薄野翎不由往庭院里看了一眼。 庭院里的常青树挺直了背脊,欣欣向荣地朝着太阳生长着,它对面的樱花树枝也扎稳了根,没有死去。可是庭院里很安静,没有小鸟也没有其他动物,比往常冷清了许多。 薄野翎蹬着新买的小皮鞋想要收回目光,却见一道小小的影子从视网膜闪过,随后悠然落于常青树的树枝上。 那只灰褐色羽翅的夜莺站在枝头,小小的身躯轻灵而讨巧“哥哥先进去吧。”薄野翎忍不住朝泽田纲吉先说了一声,然后慢慢朝树边走过去。 泽田纲吉顿了顿,还是朝身边的山本武无奈的笑了笑,先行进门。 “你不害怕吗?”绕着树干转了一圈,薄野翎才抬头看着那不认识的新朋友。 那只小夜莺晃了晃脑袋看着薄野翎,它尚无灵智无法回答,传达过来的思绪也是裹着薄雾般模糊的。薄野翎看着那只夜莺在树枝上跳了跳,然后飞到她肩膀上,又飞回树枝。它似乎不明白如何表达自己,就这么急切又无措地跳来跳去,然后在薄野翎的注视下,它收起了羽翅停在了那里,最后唱起了歌。 夜莺的音域极广,明亮婉转的高音十分动人,它就那么用歌声表达着它的喜爱,真挚干净得引得薄野翎也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而此时,屋子里,泽田奈奈刚把泽田家光回家后换洗的衣服洗好,笑容满满地抱起盆子想要去晾衣服。今天中午跟泽田家光一起回家的客人有很多,也把她努力准备的餐点都吃完了,泽田奈奈是满心满足的。 没办法,她爱他,舍弃了自我感受的爱。 即使生命漫长而孤独,她也愿意为了承诺而守候,甘心空负光阴。 这是她的爱情。 客厅里吵吵闹闹的,刚回到家的泽田纲吉也坐在了沙发上,泽田奈奈扬起笑朝庭院走去。只是她的手刚触及推拉窗,就隐约听见了庭院里有歌声传来。短发的女人拉开了落地窗,果不其然地看见薄野翎站在庭院里,而在这之前都相继飞离的小鸟们,这时都零零散散地飞回来了些。 “妈妈。”薄野翎立即就发现了走过来的泽田奈奈,笑着叫了她一声,然后略有些兴奋地指了指枝头的夜莺“妈妈你看,是阿翎的新朋友哦,它唱歌好好听。” 泽田奈奈笑看着充满朝气的薄野翎“嗯,妈妈也听见了,真棒呐。” 薄野翎如同自己也被夸奖了一般笑得眯弯了眼睛“阿翎也会哦。” 银发的姑娘转头看向满树的小鸟,常青树的树冠无风自动了一下,树叶相互拍击着飒飒作响,顿时所有声音都静了下来。 并不应在白昼歌唱的夜莺唱出了旋律,随即百灵鸟们也用清脆的声音给着旋律伴奏起来,戴胜准确地打着拍子,一瞬间百鸟们都默契了开始了这场参与鸟数在五十只以上的大型演唱会。 薄野翎微微闭着眼睛,也随着调子开了口,精灵的音域轻而易举地就能达到人类的声带不能及的部分,柔美而轻快的空灵高音几乎和伴奏的清脆鸟鸣融在一起。毫无挑剔之处的旋律和和声,从耳膜传达进神经的音波仿佛回归了森林般的安谧。 真正的音乐应该是由内而外的洗涤。 直到一曲闭,薄野翎才睁开眼睛小期待地看向了愣在一边的泽田奈奈。 “是阿翎在唱歌吗?”泽田奈奈还没回神,就听推拉窗边传出了泽田纲吉的声音。青年温和而欣羡地看着薄野翎,站在庭院里的银发女孩沐浴着光,不染尘埃。 “很好听哦。”树上的鸟随着泽田纲吉的到来飞离了一些,青年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还是没有走进庭院里去。 “啊!”直面百鸟演奏的泽田奈奈终于回神,高兴地肯定道“我家阿翎超棒的!” 薄野翎害羞地望着泽田奈奈,即使脸蛋都被赞扬的话说得发红了,她还是鼓起勇气回视着泽田奈奈的笑容,背着光的眼睛透出隐隐的宝蓝,所有的心事全部直白而坦率地浮于其上“妈妈喜欢就好。” “阿翎。”第二次感觉哪里怪怪的的泽田纲吉不由出声叫了薄野翎一声“进来坐会吧,之前也走累了吧?爸爸也到家了,你该见见。” 听到爸爸这个词,薄野翎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她看了泽田奈奈一眼,像在努力鼓起勇气,然后谨慎而小心地朝泽田纲吉点了点头。 才刚进屋,一个人影就蹿到薄野翎眼前“这就是精灵吗?”头发微卷的少年好奇地冲过来,似乎伸手想捏薄野翎的脸,生生把薄野翎吓退两步。 “好了,蓝波。”泽田纲吉无奈地提着蓝波的后领“你吓到她了。” “啊呀,她就是阿翎吗?”坐在一边的泽田家光也兴冲冲地看过来,然后像个笨蛋一样兴奋地比出一个大拇指,语调还十分荡漾“果然和奈奈说的一样超可爱啊!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儿,阿翎来叫声爸爸吧!” 才刚按好蓝波的泽田纲吉看向自家刻意卖蠢的老爸“爸爸你也不要吓她啊。” 满脸无措的银发小姑娘局促地站着,很不适应这种豪放爽朗的自来熟的样子,泽田纲吉只好轻声去哄她“别害怕,阿翎,过来坐吧。”他朝着薄野翎招招手,快缩进墙角的薄野翎只好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刚挨着泽田纲吉坐好,薄野翎下意识就感觉到了某个地方投来的友好视线,她不由抬起头看了看,就看见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小少年。薄野翎的视线不在小少年考究的西装上,也不在被黑色礼帽掩了上半张脸而只露出的简洁好看却稍显冷硬的下巴弧度上,她眨了眨漂亮的眸子,然后皮卡皮卡地和小少年黑色礼帽上趴着的一只蜥蜴对接。 那只绿色的小蜥蜴也眨巴眨巴黄橙橙的眼睛,和薄野翎默默对视。 这孩子已经有主人了——对视了一会儿后,薄野翎不得不这么提醒自己。 “阿翎是在看列恩吗?”薄野翎的动作丝毫没有掩饰,这么对视一会儿的时间谁都察觉得到,泽田纲吉看向一直微微低头喝着咖啡的reborn。 意外的是reborn并没有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也没有其他举动,他只是简单抬头扫了薄野翎一眼,那一眼带着某种审视感而让人觉得异样的认真和漫长,然后他伸手到了帽檐边。列恩默契地爬上他的手指,紧随着被reborn放在了桌面上。 就像列恩能和reborn心意互通而变成reborn所需要的样子,reborn也是能察觉到自家搭档的心情的。 “它叫列恩?”薄野翎小声跟泽田纲吉确认,然后看着桌面上朝她爬过来的列恩,忍不住伸出手指想碰碰它。 泽田纲吉还来不及回答,薄野翎的手堪堪触及到列恩凉凉的表皮,就看见绿色的小蜥蜴发出了微光并如同融化了一般改变了自己的形状。银发的小姑娘尚且反应不及,就感觉有什么套上了自己的手指。 褪去光芒的列恩变成了一枚戒指,刚好套在薄野翎的无名指上。 整个客厅的人都瞬间一顿。 薄野翎懵懂又疑惑地朝泽田纲吉求助“哥哥?”她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有些不明所以的样子。 泽田纲吉显然来不及幸灾乐祸自家鬼畜老师终于被老搭档列恩抛弃了,看着列恩久久没有变回去的样子,还是看向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老师“reborn。” 泽田家光挠了挠金色的半寸,笑了笑“啊哈哈哈我家女儿真招人喜欢啊!” 从小被r魔王欺压的蓝波吐了个泡泡小声吐槽“那只蜥蜴又不是人。” “列恩?”reborn叫了列恩一声,声音还带着些小孩子的稚嫩,只是列恩并没有变回原来样子的意向。reborn等了等,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从沙发上下来。他显得极有风度地单手执起薄野翎的手,带着茧的手指粗糙而温暖。 隔得太近,薄野翎隐约听见reborn很低的对着列恩说了一声“还太早。” 牢牢套在薄野翎手指上的戒指终于一闪,又变回蜥蜴的样子,沿着两人轻轻相触的手爬回了reborn手上。 是精灵。 纯洁善良的精灵。 永远都不用担心会伤害到你。 第十章 精灵这个词实在带了太浓重的梦幻色彩,遥远得像只在童话书里出现的单词。以至于reborn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不由觉得泽田纲吉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抱着一丝看看自己教出来的蠢学生到底在干什么的心情,reborn和泽田家光一起回了并盛。 隆冬的季节,并盛却偏偏已经到了春天,reborn跟着泽田家光一起去泽田宅,看着天际不停地掠过的飞鸟群。 薄野翎的资料背景早早就被调查过了,是神奈川一位隐形富豪的女儿。那位独身父亲的名字曾在世界财富榜上出现过,却行事非常隐秘低调,倒是没想过还有一个肖似精灵的女儿。 泽田家光一到家就整个人都亢奋起来,那晒久了而近小麦色的脸还浮出两团诡异的红晕,大叫着奈奈就推开门进了屋。reborn面无表情地看着从厨房里小跑出来的泽田奈奈激动地跑过来,即使泽田奈奈是他一贯尊重的那种女性,可眼前久别罗密欧茱莉亚的场景还是有点伤眼。 reborn低下头,就看见鞋柜边摆着一双粉兔拖鞋。 再次直观感受到薄野翎并摆正精灵那两个字的时机来得很快,他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黑咖啡还没喝完,庭院外就有歌声传进来。 旋律,伴奏尽是轻灵的鸟啼声,纤妙的合歌很像带有民族乐感的歌剧。 这样的仿佛能洗净灵魂的歌声不是他原来猜想的人体实验的实验体所会有的。 那么,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精灵这种生物啊。 没有太多的惊讶或者诧异,连情绪都流露得都并不分明,乌沉沉的黑眸只是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恍然,reborn不动声色地又抿了一口咖啡。 那个银发的姑娘被他的蠢弟子带进来,怯缩的小女孩一进门就被莽撞的蓝波吓得退进了墙角,看起来对陌生人有一定的警惕和排斥,所有的情绪都直白的表露在那双干净透彻的蓝眸上,像是小动物一样。 那孩子像是完全明澈,带着生来的纯净和美丽,剔透得叫人心动。 一直趴在帽子边上睡觉的列恩醒了过来,在他帽檐上动了动,然后那个女孩的视线就落了过来。reborn从咖啡平静的水面上能看见列恩抬头与女孩对视的样子,毫不意外的察觉列恩很喜爱那个女孩。 啊,真是,列恩居然为了个一见钟情的小女孩就要抛弃多年的老搭档了。 带着点愉悦的这么想着,却也知道列恩能感应到他的心情,对方不过是在绑住难得他喜欢自己也喜欢的女孩。虽说他的喜欢不同于少年单纯热烈的狭义在意,至多也就是看上了一把称心衬手的枪的程度,甚至都没往女人这个定义上引,但是这个时候实在太早了。 然后一下午的时间,薄野翎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其他人说话,或转过头来欢喜地看列恩一眼。直到晚餐前,才偷偷溜进厨房。 “妈妈。”薄野翎小声地叫了正在切菜的泽田奈奈一声“阿翎来帮忙?” “阿翎有空的话,就帮妈妈洗菜吧。”泽田奈奈元气满满地笑着,泽田家光回来后,她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好!”薄野翎飞快地出声应下,雀跃地走到水槽边。 水落进水槽里的声音清脆悦耳,装了半盆之后薄野翎就把手放进了凉凉的水里,从指根的神经传达出略带刺激的惬意感,银发姑娘忍不住欢快地笑了出来,无忧无虑“妈妈。”薄野翎洗得得很仔细,一根根捡起叶片“以后阿翎可以帮妈妈做家务的。” 泽田奈奈也笑着,虽然按薄野翎的速度说不定天黑了也洗不完要炒的菜,她也笑着鼓励道“嗯,那以后要拜托阿翎了哦。”手脚利落地切完菜,泽田奈奈反手将正在煲汤的汤锅打开,切换到小火,又打开另一个小灶准备炒菜。 她一个人游刃有余的煲汤煮饭炒菜一样都不耽误,还从容不迫地笑着和薄野翎聊天,厨房业务纯熟得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说起来最近有点热了呢,一直没下雨,明天我们把院里的树和草地都浇浇水吧?”泽田奈奈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又从冰箱里拿出今天囤积的食材。 “嗯!”薄野翎点点头,看着泽田奈奈直笑。 又傻又可爱。 晚饭时分比平常多了好几个人,一直没人坐过的主位也终于有人落座。薄野翎悄悄的吃晚饭后就上了楼,把自己洗白白之后发现了一个无比严重的问题。 她和妈妈的房间里多了陌生的行李包。 穿着睡衣的薄野翎苦恼地绕着那土气的大行李包转了几圈,然后蹲在了地板上。这个包很可能是爸爸的,那为什么搬到她和妈妈的房间里来呢?他不会也要住进这个房间吧? 泽田奈奈上楼之后就发现了满脸忧郁地蹲在房间里的薄野翎。 “哎呀!”看着房间里的一堆行李,泽田奈奈才后知后觉到住房的问题。她看着已经把每晚要听的童话书抱在怀里小心眨着眼睛望着她的薄野翎,想了想,还是转身朝刚上楼的泽田家光说道“阿娜达……今晚睡客厅好吗?” “诶——?”看了房间里的薄野翎一眼随后飞快意识到自己要被赶出房间的泽田家光顿时可怜兮兮地望着泽田奈奈。 被久未见面的丈夫一撒娇,泽田奈奈又为难地转头看了薄野翎一眼。 薄野翎蹲在地上,银发落了些在地板上泛着隐隐的流光,她蹲在那里泪眼汪汪地看着泽田奈奈,瞬间就软化了泽田奈奈的心“阿娜达。”泽田奈奈犹豫地再次看向自家丈夫“阿翎都是跟我睡的,她一个人会害怕的。” 蠢丈夫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宝宝也害怕了,不过自家儿子也上了楼,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先保住爸爸的威严比较重要。但他怎么能就这么妥协呢,好几年都没见过泽田奈奈了,于是泽田家光装作沉吟了一下“可是,奈奈,阿翎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能总和你一起睡呢。” 薄野翎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小心地牵住了泽田奈奈的手。温热的掌心相贴,灯光下的精灵也如同打了一层柔光,美得毫不收敛。泽田奈奈微愣,然后缓和了眉目回握住薄野翎的手。 泽田家光在一边看得面无表情,就差打个滚蹭到地上去要奈奈抱抱亲亲才能起来了。银发的女孩和温柔的妻子牵着手,气场完全大写加粗的写了真爱两个字,明明他才是原配好吗?!他才是被撬走了妻子的那个家伙啊! “阿娜达。”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泽田奈奈还是出声道“客房有客人呢,阿翎也没地方可住啊。” 眼角瞟到不明围观群众的泽田家光立刻把自家儿子拖下水“可以和阿纲一起啊,反正是兄妹嘛。” 泽田奈奈看向被点到名后一惊然后神色莫名下来却没有反驳的泽田纲吉“就算是兄妹,可阿纲和阿翎都不小了。”她轻声说着,带着些许不赞同。 “那还有reborn呢!”泽田家光再次把reborn拉下水。但reborn虽然看起来是个几岁的小少年,灵魂却已经是薄野翎爷爷辈的了,想到这一点,泽田家光坚定的语气也不由微妙了几分。 “……不。”想想再怎么样薄野翎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泽田家光还是否定了自己的话“不过可以让reborn和阿纲挤一间房,阿翎睡客房啊,以前reborn都是和阿纲一间房的嘛。” 泽田奈奈牵着薄野翎的手,她本就不怎么会拒绝,更何况是自己所爱的人,况且泽田奈奈也确实非常想念她的丈夫。薄野翎能感觉到对方无意识地摩擦着手指。 她所喜爱的人在因为她而为难呢。 薄野翎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下意识的想和妈妈心中最重要的人分出高下的坚持有多么卑劣。 “妈妈。”薄野翎想了想,还是不想让泽田奈奈不开心,她从泽田奈奈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温顺地说“阿翎可以一个人睡客房的。” 薄野翎抱着自己厚厚的童话,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然后朝以前泽田奈奈替她收拾过的客厅跑去。 “妈妈晚安。”在关门前,她还记得让泽田奈奈放心。 客厅收拾得很整洁,棕木的地板反射出白茫的灯光,薄野翎想不到自己第一天没有来住这里,拖到现在还是来了。她有些气馁地朝床边走去,然后躺在柔软的床上。床上没有闻惯了的妈妈的味道,薄野翎又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问妈妈要晚安吻。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了呢! 她郁闷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翻开自己的童话书。 插页里的金发公主提着玫红的裙子很漂亮,可是上面的字薄野翎一个都不认识。 她不认字的啊。 今天晚上也没有睡前故事了。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薄野翎坐起身回头看去,就看见穿着条纹睡衣的小少年站在屋子里,头上还戴着一个绿色的睡眠眼罩。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房门,发现房门还关着。 “……”她不确定地叫出名字。 “reborn。”小少年自如地坐到床边,纠正薄野翎的发音。 “reborn。”薄野翎跟着重复了一遍。 “嗯。”reborn非常有老师样子的点点头,随后重复了他之前的问题“你在做什么?” 薄野翎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孩子比她还小,乌沉沉的眼睛仿佛用最纯正的黑色笔芯绘就,那种一遍遍涂抹直到似乎快贯穿纸面的黑在刚见面的时候叫她有些不安。可是想想同样气息不纯的哥哥都是好人,她再用带偏见的目光看人实在太不公平,薄野翎决定坦率一些“今晚不能和妈妈一起睡。” 看着reborn点点头仍看着她,薄野翎顿了一下,还是遗憾地说“没有睡前故事和妈妈的晚安吻了。” 薄野翎天真得觉得她这个年纪了还有睡前故事和晚安吻没什么问题,不过就算她以后长大了,不再孩子心态了,估计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不是幼稚,那是一种爱的方式。 “是吗?”reborn不置可否地回答,低眸看了一眼床上的童话书,将其拿起来。 坐在床上的女孩似乎对此并无异议,眼睛仍旧清澈明净。这种远离了所有污秽的女孩,坐在一起都像是能让人心思明澈。reborn翻开了童话书“……讲到哪里了?” “国王和夜莺。”薄野翎乖乖回答。 reborn扫了一眼目录上的页数,然后翻过去。reborn明明没说什么,薄野翎却很快明白了什么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她迅速地掀开被子窝到床里,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reborn。 扫了薄野翎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回书上“睡美人……” 小少年的声音还带了几分童稚的味道,波澜不惊地说话时却意外的带了几分不合外表的稳重。他逐词逐句地念着,也不会随着句子而带上感情起伏,没一会儿就读完了一个故事。 躺在床上的薄野翎因为幸福的结局而咯咯咯地笑出声来,眼睛也反射着顶灯的柔光潋滟着点点波光。少女的美貌哪怕是见惯了美人的reborn也觉得罕有,他合上童话书,放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平淡。 “啊,对了。”reborn歪了歪头“还有个晚安吻是吧?” 第十一章 厚度适中的窗帘遮住了清晨从窗外投进的光,于是本就不朝阳的小房间里光线变得晦暗不明。 沉在睡梦中的薄野翎很安静,她整个脑袋都蒙在被子里,仿佛被子是她最坚固的堡垒,只要盖上了脑袋就不再惧怕任何东西。但被子往上面拉得太高,下面却露出了一双微微陷在柔软床垫里的脚丫。 薄野翎似乎做了不太好的梦,迷迷糊糊地翻了身,伸手无意识地在身边摸索着什么。可是她身边什么都没有,摸不到能令人安心的温度的薄野翎微微皱起了眉,身体像虾米一样轻轻缩起来。被子里沉闷的气息似是叫人窒闷,闭着眼睛的薄野翎无意识地抿紧了唇,而后猝然惊醒。 薄野翎望着靠床的白色墙面出神了一会儿,脸上残余的惊惶才慢慢褪了下去。她慢吞吞地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说话。 ‘哒哒哒’窗边的声音唤回了薄野翎的注意力,她赤脚下床,拉开窗帘,就看见有两三只小鸟在轻轻啄她的窗户。见她出现,有只小鸟还扑腾了两下翅膀,十分欣喜的样子。 薄野翎拉开窗户,让小鸟飞进来。这些灵动的小生物歪着头看着薄野翎,随后就绕着她盘旋起来,终于让薄野翎露出笑容。小鸟叽叽喳喳的,比平时热闹了很多,不时停在她身上,欢欣地展开翅膀。薄野翎敏感地察觉到今早这些小生物过于活泼了些,直到其中一只鸟在窗台上高难度的翻了个筋斗结果直接摔下二楼,紧接着展开翅膀飞起来之后,薄野翎才意识到这些鸟在哄她开心。 清风吹进窗台,薄野翎柔和了眉目弯唇一笑“谢谢。”她举起手指逗弄那些灵性而温暖的小生物“我现在很高兴哦。” 薄野翎下楼的时候,泽田奈奈已经做好了早饭,银发的姑娘和家人道过早安,欢欢喜喜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喝甜汤。reborn手边的列恩用尾巴扫了扫薄野翎的手背,懒洋洋却又非常认真地望着她,薄野翎回以一个笑容。 “阿翎早啊,昨晚一个人睡有害怕吗?”取下围裙泽田奈奈摸了摸薄野翎的头发,微笑着坐下。 “刚开始有一点,不过后面reborn有给阿翎讲睡前故事,所以阿翎就不害怕了。”薄野翎乖乖的回答,随后发觉饭桌上所有人的动作一顿,她家哥哥脸上还出现了类似惊悚的表情。薄野翎不明所以地减低了音量,把后面那句晚安吻也隐没。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不管轮廓线条都异常冷硬的人,印在额头上的亲吻却十分柔软。 “这样啊。”唯一正常的泽田奈奈保持着天然的笑容,还不忘对薄野翎旁边坐着的孩子说了一句“真是麻烦reborn了呢。” reborn平静地吞下三明治“没关系。” 没关系你个头啊!泽田纲吉疯狂腹诽,昨晚你背着我就是去找阿翎了吗!啊这种说法好像怪怪的,但是那不重要!大晚上竟然夜袭了人家小姑娘的房间你的节操呢节操呢! “啊对了。”泽田家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阿翎这个年纪应该上学呢,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学了,阿翎要上学吗?” “上学?”薄野翎对这个词太陌生,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有在电视剧里听过。上学应该是指去学校,学校好像是男女主角谈恋爱的地方,上学=谈恋爱? 薄野翎还在思考,泽田纲吉想了想,却已出声问“阿翎想去上学吗?” 抓了抓银色的长发,薄野翎好奇地笑着问“是去学校吗,哥哥?”她湛蓝的眼睛让天空都显得苍白,微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学校是什么地方呀?” 泽田纲吉看着满脸好奇的薄野翎“阿翎没去过学校吗?” 薄野翎突然想起电视剧中的很多小细节,密密麻麻写着小字的课本,女主角收到的字迹整齐的情书,黑板中被老师迅速写下的不明意义的字,总是在写,总是在读,总是在看。这就是学校吗? 可她不识字啊,是不是就不能去上学了呢? 薄野翎低下头吃早餐。 泽田奈奈吃完饭之后就开始收拾起了杂物间,从里面拖出一个大大的硬壳纸箱子来。原本打算看电视的薄野翎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围着大箱子好奇的问泽田奈奈里面是什么。 “是阿纲以前的书哦。”刚把沉重的大箱子拖出来处理的泽田奈奈放开手缓口气,打开纸箱子给薄野翎看“不小心就积累了这么多了啊。” “哥哥的?”薄野翎望着里面的书本“真的好多呢,哥哥好厉害。” 坐在沙发上的reborn饶有兴致地望向了装作自己在看电视的泽田纲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正这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站得离门口比较近的泽田奈奈转身去开门。 趁着泽田奈奈离开,薄野翎趴在纸箱边翻看里面的书籍。 “早,十代目。”耳熟的声音让薄野翎抬起头看向来人,就看见狱寺隼人换上了拖鞋走了进来。 好几天没看见狱寺隼人的薄野翎立即就热情地招呼道“隼人!” 薄野翎笑得又甜又热情,对于第二个和她交换了名字的人类朋友,薄野翎表现得很高兴。对了,第一个是古里炎真。 刚准备打招呼的泽田纲吉顿了顿“阿翎和狱寺感情很好啊。” “嗯!”薄野翎兴高采烈地回答“隼人上次有帮阿翎把小鸟的蛋送回去,还带阿翎去了公园,最后还买了小蛋糕哦。” 她又轻又软的声音念着隼人的发音,像是在蜂蜜里浸泡过一样带着甜甜的感觉。 今天泽田奈奈给薄野翎梳过了头发,耳畔的发丝被柔柔的绑在脑后,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于是狱寺隼人的目光总是微妙地往薄野翎耳朵上瞟。 电视里的早间新闻终于结束了,跳到了动画片,泽田家光和泽田纲吉说了什么,两个人上了楼。 泽田奈奈见薄野翎对那些书很有兴趣,也就没有忙着处理,先去做家务了。薄野翎就坐在几乎和坐着的她一样高的纸箱边,一本本地翻里面的书。好不容易翻到一本图比字多的漫画,尽管色彩鲜艳人物好看,可看不懂对话框里的字的薄野翎还是有些失落起来。 图上的那些人笑得很开心,她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薄薄的阴影盖住了薄野翎手里的漫画,她抬起头来就看见狱寺隼人走了过来。青年银灰的短发遮过耳际,轮廓逐渐硬朗,初见面的时候满脸的冷淡和质疑让薄野翎畏惧得厉害,可接触了,却也知道对方是个很好的人。 薄野翎局促地抓着手里的书,想要放回箱子里又顿了一下“隼人。”她小声问身边的青年“不识字的话,会很奇怪吗?” 她脸上带着孩子般的无措和不安,像不能理解不识字到底代表了什么。她对于这个世界显得太无知,而泽田奈奈未曾因为她表现出不识字后改变任何态度,也让薄野翎无法注意到自己的无知。可今天早上在饭桌上的谈话,忽然就让薄野翎看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来,带着说不清的羞愧。 狱寺隼人看着蹲着地上的薄野翎,那孩子正有些不安地用手抠着地板的罅隙。 努力维持着冷淡脸的狱寺隼人看了薄野翎一会儿,直到小姑娘更加低落到快把地板抠出来了。狱寺隼人觉得自己应该拯救一下十代目家里的地板,才有点别扭地出声“……还好。” 薄野翎抬头看着狱寺隼人,蓝眸好看得不像话,轻易就能将人溺毙。所以等狱寺隼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口嫌体正直地坐在了沙发上默出了五十音给薄野翎抄写。 蓝眼睛的姑娘就坐在他身边,银发长长的垂落在沙发上,甚至还落了些在他的手背,有些痒。狱寺隼人看着对方执不惯笔的手画出深浅不一又奇奇怪怪的图案,简直和幼稚园刚开始学写字的小学生有一拼,却写得认真又努力。 说不出太重的话来。 “你这样拿笔很费力。”狱寺隼人板着脸纠正薄野翎的握笔手势,像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刻薄教导主任。可是他银灰的发和薄野翎的银发之间就隔着那么几个色系,两个人坐在那里就像是父亲教导女儿一般。 矫正了手势,薄野翎也是在画字而不是写字。她从没用过笔,捉不准该用的力道和动作,写出来的东西像弯弯曲曲的蚯蚓。狱寺隼人坐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扶额,迟疑了半天,还是伸手握住了薄野翎拿着笔的手。 安稳而平静的力道,笔尖终于能不轻不重的在纸上留下痕迹,画出圆润而漂亮的音。 在那一瞬间薄野翎从手上的温热中感觉到的力量,趋近于她一向钟爱的温柔安宁。 薄野翎学了一下午五十音,让人惊讶的是她居然真的就用一下午的时间将这些记了下来。薄野翎看着自己规规矩矩写下的五十音,高兴得连耳尖都泛了红,啪唧一声就啃了身边装冷酷的狱寺隼人一口,然后欢天喜地地跑去给泽田奈奈看自己努力一下午的成果。 狱寺大傲娇的反应不提,薄野翎直到晚饭时都还挂着灿烂的笑容,为学到了新东西而兴奋。 吃过了晚饭天也还没全黑,天际还烧着绚烂的火烧云,薄野翎坐在庭院的石阶上看风景。没过多久有一段时间没出现过的小黑猫也来了,它终于放弃了送薄野翎死老鼠,这次滚来了一个红通通的苹果。 又圆又大的苹果,红红的,尽管黑猫已经用心地慢慢推着滚过来,进门前也在草地上擦了擦,苹果上也不可避免的有些脏兮兮的,还有显然已经被滚坏了而变得软塌塌的部分。 薄野翎高兴的收下了苹果,洗干净后然后小心地切成了一块一块,跑到庭院里和小鸟们分享。 傍晚的天色绯红,薄野翎坐在秋千上吃苹果,有几只小鸟停在她腿上,啄着盘子里的苹果屑。眼睛圆圆的小黑猫坐在一边,散漫地摇着尾巴。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一片清静安宁。 薄野翎忽然发现她现在有很多朋友,尽管大多不能言语,混沌未开,可每一个都那么的喜爱和关心她,薄野翎觉得自己实在幸福极了。 第十二章 “树爷爷,新年好!” 新年的第一天,薄野翎从床上起来,就精神十足的穿着睡衣推开了房间里的窗户朝外面的大树叫道。晨起的鸟儿跳进来,叽叽喳喳地叫着,薄野翎也毫不吝啬地露出笑容,伸出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只小鸟覆着绒毛的头顶“小鸟们,新年好。” 薄野翎换下了睡衣,草草用手指理了理长发,然后脚步轻快地朝楼下跑去。她一下楼就看见客厅沙发上正在翻看报纸的泽田家光,于是一边光着脚跑过去,一边不忘了说句“爸爸,新年好。”银发的小姑娘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还没等泽田家光回应,就看见她元气满满地跑进了厨房像只无尾熊一样抱住了准备早餐的泽田奈奈“妈妈,新年好。” “阿翎也新年好哦。”泽田奈奈被吓了一跳,却还是很快笑起来,摸了摸薄野翎的脑袋“今天好有精神呢,阿翎。”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薄野翎穿着白色上衫和天蓝短裙,蔚蓝眼眸一片的天真纯然“树爷爷昨晚告诉阿翎,新年第一天过得很好的话,往后的一整年都会很好的!” 泽田奈奈忍不住笑起来“听起来真棒呢,阿翎。” 楼上有脚步声缓缓传来,薄野翎眼睛一亮,转身就朝着走廊跑去。不出一会儿,泽田奈奈就听见薄野翎的声音在走廊响起“哥哥新年好,reborn新年好,蓝波……蓝波呢?” 泽田奈奈重新转回头做早餐,嘴角也带上了笑容。 端上早餐的时候,赖床的蓝波终于被泽田纲吉拎了下来。天然卷的小少年自如地缩在沙发上打了个呼噜继续睡,眼看口水要滴到沙发上,坐在一边的reborn忍不住拿出了以前叫泽田纲吉起床用的500t大锤。 结果是什么不用说了,蓝波哭哭啼啼地奔向泽田奈奈的怀里大哭,哭着哭着就想掏出火箭炮来暗算reborn一把。只是常年记吃不记打的卷毛少年刚暗搓搓地准备掏武器,侧过头就看见了站在一边的薄野翎。似乎注意到蓝波在看她,薄野翎唇一弯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新年好,蓝波。” 蓝波羞涩地在泽田奈奈怀里扭来扭去。 泽田奈奈按着蓝波小心地不让他掉下去,柔声道“吃早餐吧,再晚一点的话就赶不及去神社敲钟了。” 新年的第一天,去神社敲钟祈福,是昨天就在餐桌上商量好的。 吃完了早餐,一家人整装出发,薄野翎还得到了一个好看的狐狸面具。虽说那则寻人广告没有再高强度刷屏了,可这也才没几天,不可能就谁都不记得她的脸了。 可惜即使提早了出发的时间,等泽田一家到神社山脚时,长长的阶梯上一眼望过去已经找不到流动的空隙了“果然还是来晚了啊。”泽田奈奈眺望了一眼山顶神社的位置,发现已经连屋檐都看不见了。 薄野翎牵着泽田奈奈的手跟在她身边,只好奇地看着四周。 这样等下去显然就算到午饭时间也没办法敲钟,泽田家的男人们只好护着女人和孩子加入了人山人海的祈福大军中,朝山顶的神社进发。幸好虽然有点挤,也没拥挤到人踩人的程度,看着泽田奈奈抱起蓝波往前走,薄野翎看着穿着黑色小西服的孩子问道“reborn,要抱吗?” 薄野翎只是单纯的怕reborn被没注意到的大人碰撞到。可她伸手手问要不要抱的样子,就像是她在问reborn要不要抱她而不是reborn要不要她抱。 黑西装的小孩子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相当无害的笑容来,然后点了点头“好啊,阿翎。” 说话间泽田家光已经和泽田奈奈前行了几步,随后就被人潮阻断了背影。泽田纲吉看着被薄野翎抱在怀里的reborn,刚打算带薄野翎追上爸爸和妈妈,就突然被身后的人群撞了一下腰。他堪堪稳住身形没有碰到一边的薄野翎,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道歉“对不起。” 泽田纲吉回过头,就看见一个有些胖的女人,他露出温和的笑“啊,没关系。” 那个女人看着泽田纲吉温和的笑,忽然脸一红,有些拘谨起来。原本得到了谅解的回应后应该再次迈开的步伐停在了那里,可绞尽脑汁似乎也想不到其他能说的话,女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圆圆的脸笑起来的时候更圆了“新年好。” 她这么朝泽田纲吉说。 “新年好。”处于礼貌,泽田纲吉也微笑着回应。 看着女人离开,呆在薄野翎怀里的reborn看着泽田纲吉一笑,十分天真可爱“口味很油腻嘛。” “别说这样的话啊,reborn。”泽田纲吉满是无奈地回应,看了一眼女人离开的背影“人家听见会很难过的。” reborn并未因为泽田纲吉的反驳生气,只是笑意更深。 薄野翎眨了眨眼睛,尽管脸上戴着面具,也发出了一声明显的笑声“哥哥。”她的声音也柔和了几分,笑得微微眯起眼睛“我们也上去吧。” 在泽田纲吉的眼睛里,薄野翎看见了同泽田奈奈相似的温柔。 从山脚爬到山顶对薄野翎来说很费力,现代的人们都忙于工作和学习,少有花时间锻炼身体,薄野翎身边不少已经走累了的人们停下来休息。reborn早已在发现薄野翎体力可能支持不住的时候自觉驻扎到了泽田纲吉的脑袋上,看薄野翎呼吸都已经完全乱了,才问道“要休息一会儿吗,阿翎?” 帽子上的列恩也睁开眼睛注视着薄野翎。 薄野翎微微喘气,她看向如履平地般气息不乱的泽田纲吉,对方则关心地回望着她“阿翎累了的话,我可以背你上去哦。” “哥哥不累吗?”薄野翎将面具揭了一个小口透透气,然后看了一眼几乎离山顶还有一半距离的阶梯,泄气地说“还好高啊。” 后面的路程是泽田纲吉把薄野翎背上去的,他头上顶着一只reborn,身后背着一只精灵少女,在旁人看大力水手派派一样尊崇的目光中到达了山顶。刚把薄野翎放下,在阶梯不远处等待的泽田奈奈就朝这边挥了挥手,叫道“阿纲,阿翎,我们在这里。” 神社前排队的人更多了,接踵而至的人们显然比离开神社的人多多了,薄野翎看着排队的人群,踮着脚想通过那朱红的鸟居看清神社的模样。 “阿翎在看什么?”看着个头刚及他肩膀的小姑娘踮着脚张望,泽田家光问道。 从没来过神社的薄野翎抓住裙角,有些羞赧“阿翎想知道神社是什么样子。”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停留着两三只鸟的鸟居,往被人们遮住的神社那边眺望而去“阿翎。”薄野翎听见泽田家光又叫了她一声,刚准备转头,就感觉身后有谁握住了她的腰,紧接着薄野翎发现自己拔地而起,离开了地面。 薄野翎还没惊慌失措多久,就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坐在了结实的地方,腰间稳住了她全部重心的手已然放下,薄野翎才发现她被整个抱起来坐在了泽田家光的肩膀上“这样能看清吗?”她听见身下的金色板寸头发出声音。 一缕微风吹了过来,吹起耳边长发飘飘扬扬,薄野翎刚不安的想要下去,不远处庄严的神社却突然印进她的眼底。人们朝圣般向那里涌去,脸上对于新一年的期盼和对人群太过喧嚷的苦恼都尽收她眼底,薄野翎看见有谁敲响了金色的大钟,古朴的钟声绵长回荡,惊起屋顶的燕雀,斜斜飞上明亮的天空。 薄野翎的动作一顿,还是停了下来,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围。每一个人,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动作,笑容。人们大多都在笑着,平静的,安逸的,幸福的,当然也有忧虑的,苦恼的,不耐烦的,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观察着他人喜怒的感觉。 可是不管呈现出的表情如何,大家却都一致地走过那朱红的鸟居,带着统一的向往和虔诚。仿佛那座庄重的神社里,装着的是他们或家人朋友那看不清的未来,只要他们这么认真又虔诚的希求,那看不清的未来就会像镜子一样对他们做出最好的回应。 薄野翎忽然模糊地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地被感染到一般笑出来。 那些人祈求的是神明,也是他们理想之中的幸福。 “阿翎?”没有得到薄野翎的回答,泽田家光又叫了她一声。 “看得见,爸爸。”薄野翎语气轻快惬意地回答,带着被阳光晒过一般的温暖感“这里什么都看得见。” 第十三章 浅粉色的小小八音盒正在白色货架里旋转,垫着脚尖的水晶公主也闭着眼睛转着圈圈。发条缓缓地步回原点,清澈动人的音乐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大型超市内,泽田纲吉带着薄野翎往蔬菜区走,侧头就发现薄野翎一直盯着旋转的八音盒“阿翎喜欢那个吗?” 薄野翎转回头,透过面具上微弯的狐狸眼睛,能看见隐隐的蔚蓝“只是觉得很漂亮。”她拉了拉泽田纲吉的衣角“走吧,哥哥,还要买菜呢。” 泽田纲吉被拉着衣角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薄野翎的脑袋“阿翎喜欢的话就去拿吧。” 薄野翎摇了摇头,拉着泽田纲吉的外套继续走。 “小纲?”一声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薄野翎感觉到泽田纲吉停了下来,于是她也停下来,不明所以地看向来人。 那是个看起来就特别温柔漂亮的大姐姐,穿着荷叶边的齐膝裙,过肩的长发柔顺的搭在肩头。薄野翎放开了拉着泽田纲吉外套的手,泽田纲吉摸着后脑笑出来,那笑容比之平常温和的样子,带了几分常人不可及的亲近,说话的语气也低低的,带着微妙的怀念“……京子啊。”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笹川京子弯唇笑着,一如既往地天真可爱“小纲是什么时候回并盛的?” “前几天。”泽田纲吉说话的语气平静而浅淡,却一直带着笑,眼睛里像沉淀了什么东西,温柔得不像话。 薄野翎蹲在了货架边,那两个人聊天的样子像是已经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对视起来的时候写满了闲人退散的气场。她不好打扰,便拿起货架底部正在批量处理的魔方玩起来。 泽田纲吉和笹川京子聊了许多平常而普通的话题,例如这次会呆多久,到超市来做什么,下次要多久才回并盛,什么时候有时间叫上大家聚一聚。可是这些没完没了的谈话里,像是蕴藏着什么细微而珍贵的东西,从长远的时光里回溯而来,值得细细的想,细细的说,从中得到无限的慰藉。 “……好像不小心聊太久了呢。”一个话题结束,脑袋里一时找不到下一句话了,笹川京子有些羞涩地笑了笑,眉目温婉动人“小纲也有事吧。” 薄野翎手里的魔方已经越玩越乱,到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归位了。她听见两人告别,于是有些遗憾地放回了手里的魔方,撑着有些蹲麻了的腿站起来,回身看向泽田纲吉。 泽田纲吉还站在原地,目送着笹川京子离开的背影。 薄野翎看了看已经快隐没在远处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哥哥始终没有收回目光的眼睛。她似乎感觉到什么,朝泽田纲吉垂在身侧的手伸了伸过去,指尖在触及泽田纲吉的手心时一顿,还是滑了过去轻轻握住了泽田纲吉的手。 泽田纲吉回过头,就看见薄野翎正在望着他,面具里有一双蔚蓝的眼睛。他微愣,然后忽然就笑了一声,回握住薄野翎的手。 买完菜,夕阳已斜,薄野翎和泽田纲吉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在街道尽头被拉得长长的。薄野翎踩在路边的车界白线上,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线笔直地往前走。要一边走还要一边维持不慢的速度,薄野翎很快就晃悠了一下快要踩出界外,只是身边走着的青年很快搭出一把手扶住了她,让薄野翎又稳稳踩在了白线内。 “谢谢哥哥!”薄野翎抬头对泽田纲吉笑了一声,别在头上的白兔子映着夕阳的霞光反射出一片绯红,薄野翎又低下头认真地玩着她的游戏。 又安静地走了一会儿,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霞光泼天洒下,暖洋洋的落在皮肤上。终于在一个拐角不小心跳出了白线,薄野翎老老实实地走起路来“哥哥。”她看向身边的泽田纲吉,指了指天幕,眨眼睛的时候相当俏皮“有气球,红色的。” “嗯?”在温暖霞光中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泽田纲吉顺着薄野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发现铺天盖地渲染着绯红的天幕中,真的有一只气球正在缓缓上升。那气球离他们很远,只能隐隐分辨出气球的模样,有些耀眼的霞光完全的笼罩气球,几乎和天色共一色,已经高得连上升的弧度都看不出来了,真不知道一直低着头看白线的薄野翎是怎么发现的。 “啊,是气球呢。”泽田纲吉看着远处的气球干巴巴的回应着,这些东西太过微不足道,对于并不文艺的成年人来说也并不怎么值得注意。可是看薄野翎还望着那只气球,泽田纲吉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回复不会显得太敷衍,于是反问“阿翎喜欢气球?” 薄野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唔,我记得附近的便利店有卖没有充气的气球,阿翎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买一些带回家。”看薄野翎点头,泽田纲吉试着提出建议。 薄野翎愣了一下“阿翎不是想要的意思。”女孩的银发被夕阳照耀得泛出浅浅的红“只是天空很漂亮,气球也很特别,觉得好看,才说喜欢的。” “诶?”大概在照顾蓝波的时候习惯了小孩子喜欢什么就想要什么的定律,听到薄野翎这么回答,泽田纲吉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迟钝地又看了一眼快变成小点的气球,也明白了薄野翎并不是想要气球,但是“阿翎觉得那只气球很特别?” “嗯。”薄野翎歪着脑袋笑了笑“刚好是在这个时候,刚好在阿翎抬头的时候看见它了,所以觉得特别啊。” 泽田纲吉伸手摸了摸薄野翎的脑袋,他感觉该说什么,可确实又说不出什么。薄野翎的表达明明是语言,可那种心情模糊又真切的传递过来后又难以化为语言,太过微妙“那,阿翎喜欢之前那个音乐盒,也只是因为恰好看见,觉得好看,所以喜欢吗?” 大概是泽田纲吉的语气带了些对孩子的无奈,对情绪非常敏感的薄野翎立刻不服气地反问“哥哥难道不会吗?因为在刚好的时候看见了漂亮的东西,然后觉得很喜欢,哥哥不会吗?” 泽田纲吉刚想回答,又觉得和薄野翎认真起来未免太孩子气,可是他刚平静下来,又觉得薄野翎的问题好像在指向十分隐秘的地方。曲折的心路历程不过眨眼之间,一边觉得自己过于敏感多心,泽田纲吉一边缓缓回答“……阿翎你不明白。” 这句话,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曾被大人多次拿来糊弄他。 不管当时说出这句话的大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却也确实起到了让年幼的他不明所以的停下来的作用。泽田纲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分神想到这些,可是他的话满带小孩子所不能理解的成熟说出来时,薄野翎脸上也并未出现茫然的情绪。 “不明白的是哥哥。”薄野翎取下了脸上的面具,蔚蓝的眼睛磊落而坦荡“阿翎不要,是因为知道不是阿翎想要任何东西,阿翎都可以随便得到。那哥哥呢,哥哥为什么不要呢?” 泽田纲吉看着目光灼灼的薄野翎“阿翎在生气吗?” 兄妹俩回到家,之前的话题好像被抛进了记忆的海洋里。等吃过晚饭,薄野翎还是照常第一个洗白白,然后滚到自己新房间的床上。入了夜之后,外面就刮起了风,并盛本就沿海,一场气流裹挟着雷霆暴雨突至并盛。 一道雷光映亮了室内,本来就没什么睡意的泽田纲吉被雷鸣声吵得更睡不着了。已经越近后半夜,泽田纲吉轻手轻脚地起床打算去上个厕所,他刚打开灯,就发现吊床上的reborn已经不见了。还未来得及多加思索,打开房门的泽田纲吉一眼就从被闪电映亮的走廊,发现了抱着reborn蹲在他爸妈门口的薄野翎。 reborn从容地对上泽田纲吉的目光,嘴角带着浅笑的小少年,黑沉沉的眼睛像在嗖嗖嗖的放冷箭。 泽田纲吉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要立刻关上门然后回屋睡觉,可是看见光脚穿着轻薄睡衣的薄野翎蹲在走廊上慢吞吞地看过来,又随着雷鸣声猛缩肩膀的样子,他的脚又顿在了原地。 “阿翎,怎么呆在这里?”他放轻声音,明知故问。 薄野翎的脸有些苍白,银发铺在地板上。她的声音干涩“打雷了。” 打雷了,她害怕,想要妈妈,可是都答应了会自己睡,不想违反对妈妈说过的话,就蹲在了门口。至少离妈妈近些的地方,会感到安心。 “不冷吗?阿翎还是回去睡觉吧。”泽田纲吉走过来轻声劝,可薄野翎就是蹲在地上不说话。 “阿翎?”泽田纲吉又叫了薄野翎一声。 “我那个时候没有生气。”薄野翎低着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出一句话来。 “什么?”泽田纲吉半蹲下来。 “只是觉得很遗憾。”薄野翎抬眸看泽田纲吉,在黑暗中呈现宝蓝色的眼睛带着分明的惋惜“明明阿翎都能那么清楚的感觉到的心情,明明是互相呼应的心情,又干净又温暖,可是却慢慢趋向消失。” “就那么消失了的话,多难过啊。” 第十四章 深夜两点半,泽田纲吉梦见云雀恭弥一拐子抽飞了彭格利总部,他被压在碎石砖块下嘤嘤嘤地看着财政赤字报表。被吓醒的泽田纲吉睁开眼睛,发现薄野翎像座小山一样睡在他的胸口。 安置好小孩子一般的薄野翎,泽田纲吉翻了个身继续入睡。 深夜三点半,泽田纲吉梦见六道骸和云雀恭弥打了起来,然后抽飞了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彭格利总部,他被压在碎石砖块下嘤嘤嘤地看着财政赤字报表。再次被吓醒的泽田纲吉睁开眼睛,发现薄野翎横亘在床上,脑袋枕在他的胸口。 纠正好薄野翎的睡姿,泽田纲吉撑不住睡意的继续入睡。 深夜四点,泽田纲吉梦见年少时期的狱寺隼人嗷嗷嗷地举着十倍炸弹冲过来,然后整个彭格利总部被炸得上了天,他被压在碎石砖块下嘤嘤嘤地看着财政赤字报表。又被吓醒的泽田纲吉睁开眼睛,发现薄野翎已经快从他身上翻到床下去了。 泽田纲吉沉默了一会儿,安静检讨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心软带薄野翎回房间,然后把小姑娘重新挪回小床内侧,疲惫地闭上眼睛继续入睡。 深夜四点零十分,感觉到一直被他强行忽略的莫名视线的泽田纲吉,注意到一片黑暗之中有一双更黑的眼睛。借着从乌云里挣脱出来的月光,他看见了是坐在吊床上嘴角噙着笑的reborn。感觉浑身发冷的泽田纲吉拉了拉自己的被褥,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是梦,不要怂。 第二天,整晚都没睡好的泽田纲吉少见的赖床了,奈何他身边的小姑娘也是只安稳的睡了后半夜,于是兄妹俩一起安静的赖到了泽田奈奈找不到客房里的薄野翎,想问问自家儿子的时候,却在打开门就看见了裹得跟毛毛虫一样的儿子和抱着毛毛虫的女儿。 ……大概是画面略有些诡异,一贯天然的泽田奈奈也一顿,安静地关上了门。 关门声微微唤醒了泽田纲吉,他蹭了一下枕头想接着睡,房间里明朗的光却也激得人不得不睁开眼睛。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青年刚想翻身坐起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完全困在了被褥里动弹不得,身边的小姑娘像个无尾熊一样双手双脚抱着他,牢牢压住了被褥。 “……阿翎。”被折腾得完全无力了的青年叫了薄野翎一声。 薄野翎还沉沉睡着。 泽田纲吉伸着头努力想看一眼床头的闹钟,然而他的脑袋显然做不到三百六十度旋转,根本看不清时间。房间里冷笑着看了他一晚的reborn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泽田纲吉闭了闭还困乏的眼睛,又声音沙哑困倦叫道“阿翎,起床了。” 他挣扎了一下,动弹不得。 “阿翎,阿翎?”银发的小姑娘终于被他吵醒,因为没睡饱而委屈地睁开眼睛,慢吞吞地坐起来,望着房间里某个点开始发呆。 泽田纲吉这次终于能从蚕蛹一般的被窝里钻出来,松口气地坐在床上。他侧头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摸了摸显然没睡醒而坐着发呆的薄野翎的脑袋“阿翎,不早了,起床吧。” 薄野翎慢半拍地看向泽田纲吉,眼睛从无神慢慢变得有些焦距“哥哥。”她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是谁一样叫出来,然后委委屈屈地蹭过去,像对待妈妈一样坐在了泽田纲吉腿上,脑袋枕在了泽田纲吉的颈窝“阿翎困。” 声音像刚出生的幼猫一样。 泽田纲吉毫无防备地被抱了个满怀,只穿着白色睡衣的少女柔软地窝在他怀里,各方面正常的青年顿时睡意一醒“阿……阿翎,先起床吧。”就算之前已经被这样抱过一次,泽田纲吉还是觉得耻度略高。 门外,泽田奈奈已经缓过神,微笑地说着阿翎和阿纲感情果然很好呢,然后从泽田家光身边一派天然地笑着走过。 来叫儿子起床的泽田家光默默地走过去,然后默默地推开门。泽田家光和坐在床上抱着银发精灵的泽田纲吉安静对视“……” “阿纲。”几秒后,泽田家光严肃地说“下次记得锁门。” “哈?”泽田纲吉懵逼脸。 泽田家光摇了摇头,沉重地看着泽田纲吉“阿翎还未成年啊。” “什么?”泽田纲吉隐隐有不太好的猜测“爸爸你误会什么了吧?” 正这时,窗户的窗檐上跃进了一个小小身影。泽田家光中断话题,笑着打招呼“早啊,reborn,大清早就出去了吗?” “啊。”reborn平静的回答。他帽檐上的列恩忽然幻化成一只斑斓的蝴蝶,翠绿的翅膀忽闪忽闪地飞起来,翅膀挥舞着掉落下莹绿光点,却在坠落后消失不见。 熟睡中的薄野翎似乎感觉到什么,微微睁开眼睛看向朝她飞去的蝴蝶,那蝴蝶绕着她转了一圈,莹绿的光点洒落下来又毫无痕迹的消失。薄野翎不由放开了泽田纲吉,伸手去捉那只蝴蝶,只是那只蝴蝶刚落进她手里就转而变成了一个柔软的抱枕。 薄野翎咯咯笑着将抱枕扑倒在床上,可是当她拿起抱枕的时候,抱枕又在她手里变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薄野翎终于抱着列恩起床了,完全把抱着睡了一晚的泽田纲吉忘在了一边,她换好衣服之后就轻快地下了楼,甜甜地朝餐桌边的妈妈叫道“妈妈早!” 已经把早餐做完并快吃完了的泽田奈奈回应“阿翎早。” 没一会儿,神情有些萎靡的泽田纲吉也下了楼。 已经吃好早餐的泽田奈奈看着自家儿子“阿纲没睡好吗?” 泽田纲吉默默地看了一眼身边认真吃早餐的薄野翎,想起了自己昨晚那堆乱七八糟的梦,不由抓了抓刚梳理好的头发“阿翎以前是和妈妈睡的吧?”他忍不住问道“妈妈不会睡不好吗?” “?”嘴上沾了一圈奶糊糊的薄野翎闻言困惑地抬起头。 泽田奈奈失声笑道“是因为阿翎乱动所以阿纲没睡好吗?”她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阿翎睡觉的时候就是这样啦,只要抱着她她就不会乱动了。” “诶?”薄野翎眨眨眼睛,满脸不解。 泽田奈奈把自己没动过的味噌汤朝薄野翎那边推了推“不过阿翎很好的啊,妈妈抱着阿翎睡的话,从来不会做恶梦而且每天起来都会很轻松呢。” “……”做了一晚噩梦感觉一点都不轻松的泽田纲吉。 吃了早饭,泽田奈奈帮薄野翎梳好头发,薄野翎就自觉地拿出了纸笔开始练字。 客厅里很安静,连电视都没开。薄野翎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地练习五十音。 桌边胖得跟小黄鸡似的小黄鸟伸头伸脑地看着,眼看又写好了一张,薄野翎放下手里的笔,捏着纸张的两角抬起来欣赏自己歪歪扭扭的字。小黄鸟也飞到了薄野翎的肩膀上,看着纸面上的五十音。 “是不是不好看?”薄野翎问肩膀上的小黄鸟。 小黄鸟歪了歪脑袋,稚嫩地念道“hibari~” 薄野翎放下了手里的纸,揉了揉已经有些酸痛的手,带着肩膀上的鸟蹦跶到了庭院里。庭院早已经有人了,泽田奈奈支好了衣架,正在把二楼阳台晾不下的衣物细致的拉平皱褶挂起来。看见薄野翎出来,短发女人露出一个笑“阿翎写完了吗?” “嗯,妈妈。”薄野翎笑着回答,然后走到泽田奈奈身边去“阿翎帮你晾衣服。” 泽田奈奈温柔地看着薄野翎一眼“阿翎真乖。” “妈妈。”眼看着又挂好一件外套,薄野翎偷偷歪头看着身边的泽田奈奈,小声问“阿翎晚上睡觉会乱动是吗?” 泽田奈奈点点头“嗯,阿翎有时候还会在床上仰泳哦。” 薄野翎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泽田奈奈,然后把涨得通红的脸急忙埋下,一副在妈妈面前丢脸了好窘迫的样子,手也抠起了衣架。 “阿翎不用觉得害羞啦。”泽田奈奈安抚地笑笑“阿纲以前也是睡觉很不老实的哦。” “哥哥?”薄野翎抓着衣架,小心地看向泽田奈奈。 “嗯。”泽田奈奈笑了一声,微微压低声音像传播什么稀奇的事情一样跟薄野翎说着泽田纲吉的糗事“阿纲以前啊,经常一个人睡着睡着就翻到床底下去了,然后第二天在地板上醒过来哦。” 薄野翎默默的对比了一下,睡觉会仰泳的自己和会翻到床下的哥哥,她总觉得自己更糗一点。 薄野翎难为情地低头鼓着脸。 “好了阿翎,不用觉得害羞哦。”泽田奈奈笑着戳了戳薄野翎包子一样的脸“妈妈知道,阿翎只是想别人抱一抱,才会好好睡觉。” 第十五章 “五千日元,五千日元……”薄野翎扳着手指头从蛋糕店出来的时候满脸苦恼。她纤细的手腕上还有今早reborn给她带来的手环,说是只要带上就能不戴面具好好出门了。她不懂所谓感官模糊错位,只欣喜自己也能够出门,于是薄野翎开始了一个人的并盛大冒险。 几只小鸟啾啾啾地叫着飞过来,盘旋在薄野翎身边。 薄野翎在路边找了一根长椅坐下,于是小鸟们也停在了长椅上。 “怎么办,要五千日元……”薄野翎小声地跟手边的小鸟说着“阿翎没有那么多钱。” 清风拂来,吹在皮肤上带着几分惬意,这个时间段本就不靠近主街的街道也并无太多行人,薄野翎坐在春日明媚的风中,望着蔚蓝无垠的天空,听着风吹草动的声音,怨念地念道“五千日元。” ‘啾!’一只小鸟似乎注意到什么,展开翅膀就滑翔而去,只见它在街对面衔住了什么,翅膀一滑就飞了回来。薄野翎看着小鸟鸟喙间衔着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她伸手一接,小鸟就将一枚一百日元的硬币放进了她手里。 “诶——!!”薄野翎惊喜地看着手心的硬币,大概是没想到第一桶金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这是一百日元吗?是吗是吗?”她反复地数着上面的两个零,蔚蓝的眼睛映着灿烂的天光澄澈得几乎要发出光来。 “啊啊,好厉害!一百日元了诶!小鸟好厉害!”薄野翎高兴得转了个圈圈,才一边捧着硬币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抑制不住喜色地写下稚嫩生涩的字来“我们有一百日元了!那么……五千日元减去一百日元……” 薄野翎认真的计算着“是还要四千九百日元吗?阿翎有没有算错?”她问着身边的小鸟,兴高采烈地捏紧了手里的本子“太好了,更努力一点的话,我们一定能在三月前凑够五千日元的!” 飞着的小鸟停在了薄野翎肩膀上,在她耳边又啾啾了几声。 「种起来的话,说不定会长出更多哦啾~。」 薄野翎倾听着,脸上的喜色一缓“这样可以吗?”她微微蹙着眉,认真询问“真的能够在三月前长出来吗?” 「试试吧,试试吧啾。」 「人家上次丢进土里的苹果籽都长出来了呢啾!」 「人类也经常这么种东西的呀~啾~!」 几只小鸟都七嘴八舌的认同着之前那只小鸟提出的理论,薄野翎严肃的思考了一下,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她就近在路边花坛里挖了一个坑,神圣地把刚到手的一枚硬币埋进了土里。今天她在这里种下了一枚一百日元的硬币,要不了多久就能收获很多一百日元的硬币,到时候一定能凑够五千日元买蛋糕! 薄野翎双手握在身前对小土堆祈祷,她不要求长出很多很多枚硬币,只要能够五千日元就好。 “你头上的花好漂亮……”一个声音忽然在薄野翎背后响起,正蹲在花坛前标下记号的薄野翎回过头,就看见一个衣裳朴素但整洁的老婆婆。老婆婆看起来不小了,头上的银丝比黑发多了太多了,可说话的腔调却犹如少女一般,属于老年人有些沙哑的声音和少女般轻快的语调糅合在一起,却反现出奇怪的生机和魅力来。 薄野翎迟钝地摸了摸头上的一簇蓝色勿忘我,发现老婆婆还向往地望着她头上的花。 “你,喜欢这花吗?”薄野翎有些想退却,可老婆婆的目光只是带着单纯的喜爱,她挣扎了一下,还是胆怯地出声问道。 老婆婆点头笑了起来,笑容如稚子一般。 薄野翎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从头上摘下了蓝色的勿忘我,小心地递了过去。 老婆婆接过花,欢喜地笑出声来,将五六朵为一簇的勿忘我戴在了她发鬓边“好看吗?”她高兴地朝薄野翎问。 薄野翎并不知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望着老婆婆的眼睛虽有着老者的浑浊,可气息干净而透澈,她并不排斥这个人。听老婆婆期待地问出声来,薄野翎便也点点头,认真的回答“很好看。” 老婆婆如同被夸奖的小孩子一般笑出来,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洋溢着快乐。 看起来已有六七十岁的老妇人,穿着一身素净的深色和服,眼睛像是得了白内障而看起来黯淡浑浊,可笑起来的样子满带少女的天真。她仔仔细细地凝视眼前的少女,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光的银发和漂亮得移不开眼睛的眸子,得到了花就想离开的老婆婆停了一下,好奇地问“你是谁呀?” 这话题跳得太快,可薄野翎也不是按常理走的人,非常自然就回答道“我是阿翎啊。” “阿翎啊。”老婆婆轻快地重复这个名字,紧接着又满心期待地问“你的头发是银色的诶,你是天使吗?” 薄野翎闻言摇了摇头“不是哦。” “这样啊。”老婆婆满脸失望的回答,又打起一点精神问“那你有看见真由美吗?” 薄野翎并不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真由美是谁?” 老婆婆笑了一下,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真由美是我女儿啊。” “我没有看见过。”薄野翎老实回答。 “诶……你也没看见啊……”老婆婆有些泄气,刚刚的好精神全都消失不见了一样,转过身就朝路的另一边走去。 她们处在不靠近主街的小街道,身边不远处还有一个废弃的小公园,被拉上了拆迁的黄色示警带。天空带着春日的明媚和并不灼人的温度,草丛里的知了也安安静静的等待看起来会比较久的夏天,微风清爽怡人。在薄野翎迷惘地看着老婆婆的背影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路边的小巷传过来,紧接着出现了一名抱着棕熊穿着制服的少女,打破了春日的平静。 “我要离家出走!”栗发的少女指着天大吼,惊飞了守在薄野翎不远处的一群小鸟。 栗发少女插着腰平复自己汹涌的怒火,低下头才发现不远处还有人一般生生僵住,羞耻地转过头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已经晚了,她存在感十足的开场已经将在场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就连摸着头上的花像在发呆的老婆婆也是。 “……”老婆婆微微眯起眼睛,她不太好的视力只能让她看清少女的栗发和棕熊。 “真由美。”蓝色的勿忘我在风中被吹落了一朵,飘飘扬扬的在风中旋转腾挪,最后轻盈地落在地上。可老婆婆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她露出一个笑来,上去就牵住了少女的手“怎么在这里啊,真由美,妈妈找了你好久,快跟妈妈回家。” 突然被不认识的老婆婆牵住手,脸上羞耻的红晕还没褪下去,栗发少女急忙想要抽回手“你谁啊!这是什么新的骗术吗?放开我!” “真由美,别跟妈妈淘气了。”老婆婆紧紧抓着少女的手,明明手指枯瘦得都能看清指节了,却有力得不容挣脱“妈妈做了你喜欢的秋刀鱼,快跟妈妈回去吧。” “你在说什么啊疯婆子!”纠缠了半天,栗发少女使劲一甩手,终于把老婆婆甩开,怀里的棕熊也掉在了地上。看见年迈的老人被摔在地上,栗发少女脸上有明显的不忍,可是看对方精神似乎不正常,又不敢贸然上前。 在她还迟疑的时候,一名银发的少女已经跑过来,伸手扶起疯婆婆。栗发少女有些心虚,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害怕会被要求负责,少女张口就虚张声势“你是这个疯婆婆的亲人吗?你怎么不看好她?跑出来伤到人怎么办?” 薄野翎抬眸看了一眼栗发少女,她眸光清透,干净得不惹尘埃,倒让下意识就恶意揣测起他人的栗发少女感觉有些不自然起来。 疯婆婆坐在地上缓了一下,抬头去看栗发少女的位置,可她左右看了好几眼,都像看不见栗发少女一样。刚有些失落地低下目光,疯婆婆就看见了地上的棕熊,她神情一喜,手脚并用地上前去抓住了地上的棕色小熊,抱进怀里,满足地笑着“真由美,妈妈的真由美。” “喂,你是那个疯婆婆的亲人吧。”看疯婆婆依偎地抱着棕熊,栗发少女焦虑地叫了一声薄野翎“快让她把我的东西还给我,那是我今天好不容易赢回来的奖品,就算只是个安慰奖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薄野翎扶起了疯婆婆,对栗发少女显得很不适应一般小声说“我不是婆婆的亲人。”她看了一眼栗发少女,又看向疯婆婆,显然也应付不来这种局面。 “好烦啊为什么总是碰见这种事!”见薄野翎推脱开,疯婆婆又完全不听人说话的样子,栗发少女焦躁地跺了跺脚“总之,那是我的东西,不还我就要抢了!” 薄野翎为难地看着疯婆婆,疯婆婆还抱着棕熊,笑得很是温柔。她即使不懂个中缘由,也看得出来疯婆婆真的很喜欢那只棕色小熊。思虑了一会儿,她还是带着些许祈求地看向栗发少女“婆婆她,真的很喜欢你的小熊,那个……请问,能不能……” “不能。”栗发少女接收到薄野翎的目光时明显平静了些,毕竟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少女,带着那样祈求的目光叫人实在难以拒绝她提出的要求。可栗发少女只是微微抿了抿唇,简单拒绝“那是我的奖品,你知道那对我多重要吗?” 她直视着薄野翎“反正我就是没有天赋,怎么学都学不好,即使那么用心了画了一整年,也只能拿到一个安慰奖,可即使是这样,那也是我用一整年的努力换来的,怎么能随便给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婆啊!” 疯婆婆视若无睹地抱着棕熊,哼起了摇篮曲,让薄野翎更为难了。 “既然不关你的事,就不要在这里当什么好人了。”栗发少女深呼吸了一下,眼中带了些轻视,伸手欲抢夺疯婆婆手里的棕熊玩偶。 “不,等等!”薄野翎伸手叫停,看着栗发少女不耐烦的被她挡下来,赶紧回头看向疯婆婆。 “婆婆,你不是在找你的女儿吗?”薄野翎出声,想劝劝疯婆婆“可是,真由美不在这里啊。” 真由美这个发音像一下子触动了疯婆婆的神经,把她从沉浸过往中的神智拉了些回来“你是谁啊?”她懵懂地看着薄野翎。 “我是阿翎啊。”薄野翎有些不解,却还是回答。 疯婆婆似乎终于回了神,认认真真地看着薄野翎“你的眼睛好漂亮啊,你是天使吗?” “啊?”又被问了这个问题,薄野翎迟疑地摇摇头“我不是。” “那你有看见我的真由美吗?”疯婆婆脸上带了些期盼。浮现在那张苍老脸庞中的希冀,像死水中开出的一朵莲,让薄野翎嘴边的回答有些说不出来了。 等不到薄野翎的回答,疯婆婆继续说“就是我的女儿啊,真由美,你有看见她吗?”她松了松手里的棕熊,朝薄野翎走近了两步“她长得很可爱的,喜欢吃秋刀鱼,五岁了,现在应该长成大姑娘了,总是抱着我给她买的小熊玩偶……可是她走丢了,我一直一直一直地找,但一直都没找到,如果你看见她了,一定要告诉我。一定!一定要!……” 疯婆婆双手抓住了薄野翎的手臂,情绪已近癫狂地朝薄野翎逼近,棕熊玩偶从她怀里滑落。 栗发少女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棕熊,刚想跑路就看见疯婆婆快要发疯地抓住了那个银发的少女。想着对方也算帮了自己一下,栗发少女尽管嫌麻烦,还是跑过去拉开了疯婆婆的手,牵着薄野翎一路顺着路跑到了街道转角。 “你傻不傻?看见她发疯了不知道要跑吗?”栗发少女回头看了一眼孤单矗立街角的疯婆婆。 薄野翎还站在原地,伸手抚摸自己刚刚被抓红的手臂,仿佛透过这样间接性的触摸,她就能感受到疯婆婆抓住她时心里满溢的哀求和痛苦“她很难过。”薄野翎忍不住难受起来。 “我才难过呢!”栗发少女拍了拍棕熊身上的灰,看薄野翎无措地看过来。那目光太过清澈,她心里一动摇就自嘲一样说道“努力了那么久的漫画也只得到了一个安慰奖,还因为喜欢画画就被父母赶出家门,我本来就学习不好,勉强去学校又能怎么样,那两个人还不是把对自己人生无法实现的期望压在我的身上?” 青春期的少女,总忍受不了太多委屈。她们倾诉一切对她们的不公和委屈,也不过是想要些安慰来让自己不至于寂寞得一个人承受。 话一出口就好像找到了方向一样,栗发少女话语里有几分发泄的意思“学习,学习,学习,天天就知道让我学习,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做什么,完全无视我的意愿,这种家我才不要呆了!” 薄野翎远望着街角的疯婆婆,像是没有注意听栗发少女的话“她的女儿走丢了,五岁,还那么小,她一直在找,找到现在……”找到发疯。 栗发少女也跟着薄野翎的话沉默了一下,却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我说你!” “你记得你妈妈的生日吗?”薄野翎突然回过头来问道“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 “你在说什么啊?”栗发少女微微皱着眉。 “抱怨他们不了解你,可你有认真的了解过他们吗?”薄野翎一字一句的问着,像是在问眼前的少女,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呢,不试着了解别人,却偏偏怨恨别人不了解自己?” 薄野翎快步走到花坛边,在花坛里找到自己刚刚埋下的小土堆,她白净的双手沾上了泥土,挖出了自己种下不久的一百日元的硬币“对不起,妈妈,阿翎会好好努力给你买生日蛋糕的。”她小声呢喃着,将沾着泥土的硬币放在手心里擦干净。 “那个……”薄野翎跑回栗发少女身边“买东西要钱来换是吗?你知道在哪里能买到这样的棕色小熊吗?” 栗发少女抿着唇站在那里“刚刚教训了我一顿现在又来求助是吗?你是单纯还是傻?” 大概是栗发少女的语气太差,让薄野翎也有些不安起来。她之前并没有教训的意思,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不知道会惹怒对方。 “真是个白痴!”栗发少女抿紧了唇,看着薄野翎满是泥土的手指,和已经擦过但还是在边角残存泥迹的硬币“就一百日元你就想买只毛绒玩具?你当那些商人都是慈善机构的吗?” 她满脸嫌弃地看着薄野翎有些瑟缩地收回手,可是欺负到对方却并没有让她看起来好些,栗发少女显得更生气了。她恶狠狠地用眼刀刮着薄野翎,一边语气不耐地说着“遇见你们真是倒霉死了!”然后把手里的棕熊玩偶一股脑塞进了薄野翎怀里,自己转身就生着气走了。 薄野翎茫然地看着栗发少女走远,才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当即大声朝那个背影喊道“谢谢你!”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栗发少女走得更快了。 得到了棕色小熊,薄野翎转身就朝街角的疯婆婆跑去,只是刚刚还一个人孤单地站在街边的疯婆婆,此时身边多了一位牵着她的手的老公公。薄野翎的脚步慢了些许,还是朝那些走去。 “走吧,由纪,该回家了。”薄野翎过来的时候,刚好能听清这句话。 疯婆婆的表情带着些少女的娇嗔,对着同样年迈的丈夫说“我还没找到真由美呢。” 老公公的表情很温柔,从眼睛里带出来的温柔,可到底还是带了几分伤感“回家了,万一真由美回家了,找不到我们,她会哭的。”他拉着疯婆婆的手,两只同样枯瘦的手握在一起“你舍不得真由美哭的,对不对?” 疯婆婆原本坚定的神色犹豫起来“要是真由美现在回家,就找不到我们了……”她这么说着,脚步明显移动了一下。 薄野翎已经走过来了,停在一步之外,不知道要不要走过去。正在她踌躇的时候,已经打算跟丈夫回家的疯婆婆看见了她,薄野翎只好顺手拿出棕熊“婆婆,熊。” “哎呀!”疯婆婆笑起来,纯真如少女,高兴地接过了棕熊“真由美的小熊,是真由美的小熊呢!” 正打算带妻子回家的老公公也停了下来,扫视了薄野翎一眼。老公公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很严肃的人,眉间有着很明显的皱眉纹,被那么看一眼,让薄野翎都有些不安起来。 “谢谢你送来的小熊。”好半天,薄野翎才听到这么一句话,她小心地抬头去看老公公,就发现老公公还在盯着她“不过,你不该给她的。” “?”薄野翎有些困惑。 老公公叹了一口气,看着显然已经不在现实中的疯婆婆“几十年了,她到现在,还不肯相信真由美已经死了,又何必再给她这些。” 薄野翎一惊,微微睁大双眼“婆婆,婆婆的女儿……已经……?” 薄野翎的声音好似唤回了疯婆婆的注意力,她定定地看着薄野翎“唔……你是谁啊?” 疯婆婆的声音还是带着小女儿家的娇态。 “我是阿翎啊。”薄野翎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 疯婆婆注视着薄野翎,她耳鬓边的勿忘我已经全被被风吹落了,可薄野翎总觉得那些花早已落在疯婆婆的心底。疯婆婆看了薄野翎好一会儿,才笑着问“你好漂亮啊,你是天使吗?”她这么问的时候,语气里还是带着始终如一的希冀。 薄野翎望着疯婆婆浑浊的眼睛,感受到那种希冀以疯婆婆为中心蔓延开来,只差那么一个回答,就能点亮所有的希望。 “啊。”薄野翎第一次学会了说谎“我是天使哦。” “好棒啊!”疯婆婆高兴地拍着手,虔诚而充满希望地看着薄野翎“那你有看见我的真由美吗?她还好吗?” 薄野翎回视着疯婆婆的眼睛,笑着回答“她很好哦,有你挂念,她不孤单。” 疯婆婆忍不住双手捂着嘴,喜极而泣“太好了……” 第十六章 风见早织离家出走了。 自青春期以来,这是她是十三次离家出走,然后每次都会在日落前偷偷溜回她的房间。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原因她还记得很清楚,或者说每次的原因都很清楚,因为每一次的缘故都大同小异。 因为她的画。 因为专心画画导致学习成绩下降,因为画画忘记妈妈布置的家务,因为画画整天都思寻着灵感而变得反应有些迟钝,因为画画会常常无缘无故傻笑出来。如果说一开始风见父母还对女儿的新爱好感到新奇而支持时,那当风见早织越来越沉迷这个爱好时,他们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喊停,已经来不及了。 事实上如果风见早织画得好,足以让她成名能供养她自己,那风见父母乐见其成。可是她画得很一般,并不出众,即使一直一直在努力,也进步微毫,可怕的是还耽误了她的学习。风见父母有些慌了,如果画画不足以成为女儿的职业,那就只能是个爱好,她不能让女儿在这个爱好上浪费青春光阴,浪费这段对未来的成败来说最为重要的时光。 风见父母和风见早织的矛盾,就像每一对父母和儿女的矛盾一样,就此种下,并在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生活琐事里爆发出来。 风见早织熟门熟路地跑到被拉上了禁止入内的黄带子的公园附近。她以前如果有什么委屈,遇见了什么难过的事,就会跑到这个偏僻的公园来,自己荡一会儿秋千,恶狠狠地发泄一下,也就什么都过去了。即使现在公园要被拆掉,她还是无处可去的来了这里。 在街道边蹲了一会儿,风见早织从包里掏出一包薯片来,像只仓鼠一样悉悉索索地啃着。她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疯婆子和一个怪女孩,还弄丢了她的安慰奖小熊。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各种事,又想起那个女孩跟她说过的话。 ‘你记得你妈妈的生日吗?’ ‘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 ‘抱怨他们不了解你,可你有认真的了解过他们吗?’ 风见早织盯着落满了灰尘的沥青路面,像是要看出个洞来。明明听够了那些不痛不痒的劝诫,什么都能当作耳旁风,却把那个小姑娘的话听进了心里。 因为心虚。 她确实不知道,不知道父母的生日,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也没有刻意了解去过他们。她不由真的会想,这样从未想去了解过父母的自己,究竟凭什么要怨恨对方不了解自己。 希望别人了解自己本就是不成熟的,不管和什么碰撞都是一样惨淡的火花,由此增生出满腹的委屈和失落。 风见早织察觉到自己错处,并想要弥补。她那天晚上回了家,久违地主动替母亲做了家务,与她有着同样栗发却温婉很多的女人用一种她无法描述的眼神看她。风见早织想,或许自己帮母亲做了家务,对母亲来说就是值得高兴的事了。 她问了父母的生日,认真的记在本子上,当晚又主动洗了碗。风见早织以为自己偷偷去参赛结果拿到安慰奖的事被自家老头子知道了绝对又会嘲笑她,可一向啰嗦又脾气不好的父亲却一直板着脸没说什么,难得的连她要买新画板的事也含糊默认了。 可风见早织做不到这样一直乖巧懂事,她本性就是固执又有些懒散的,怎么能磨去自身的锋芒变成另一个乖孩子。第二天风见早织就原形毕露,呆在房间里不出半步,母亲来敲门提醒吃饭了才不耐烦地走出来,吃完又像阵风一样飘回房间继续她的画作。 然后瞬间爆炸的老头子来锤她的门,父女俩大战一场后各自甩手而去,留下温柔却懦弱的母亲收拾残局。 “……是你吗?”正当风见早织看着地面出神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那个声音太过轻灵且带着辨识性,风见早织头还没完全抬起就回答“不是我!”然后对上对方一双澄澈的眼睛,那是她怎么也无法调出的美丽色彩。 薄野翎一看是她,立刻就笑了出来,乖乖地蹲在了风见早织身前。 风见早织不自然地看了看别处,小心瞄回来又瞅见薄野翎还在望着她,便故意恶声恶气地问“看我干嘛?” 银发姑娘大概是蹲累了,挪到风见早织身边坐下“你叫什么名字呀?” “问这个干嘛?”风见早织还是语气生硬的样子。 “妈妈说,要成为朋友的话,就要先交换名字。”薄野翎认真地回答,似乎是懂了风见早织的凶恶只是浮于表面,于是也不怕,细声细气地说“我叫翎哦。” 看薄野翎还是非常认真诚恳的模样,风见早织也不好继续迁怒。可是少女心事微妙,之前还表现得很凶,现在又听话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好像在认输一样。风见早织想了想,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你来做什么?” 感觉到风见早织的气焰渐消,薄野翎更确定了对方是个好人,于是笑眯眯地回答“阿翎在想办法赚钱。”那双好看的眼眸眨了眨,好奇地反问“你呢?” 说话间,几只雀鸟落了过来,那些小生命也察觉到了薄野翎对风见早织的放心,于是小心翼翼地跳过来。风见早织先还有些讶异,却见薄野翎伸出手指与小鸟嬉戏,于是也忘了薄野翎问了什么,开口询问“它们为什么不怕你?是你家养的吗?” 薄野翎露出一个笑来,也不作答。 风见早织刚想继续吃薯片,身边坐着一个人又叫她不好独享,于是拿着薯片的袋子朝薄野翎那边凑了凑。 “给阿翎吗?”薄野翎小心地确认,得到点头的回复中高兴地从里面拿出一片,然后欢喜地说“是心形的诶!真好!” 风见早织迟钝地看了一眼手里的薯片,她之前一直没注意,那些薯片都是很圆满的桃心状。 明媚的阳光下,坐在街边的女孩银发及地,袖口的白色缎带也落在地上,她伸手给肩上的小鸟喂薯片,美好得整个人都在阳光下发光。被触动到的风见早织噌的一声站起来,眼前一幕像在霎那间打开了她贫瘠已久的灵感海洋。涉及到她最重要的灵感,风见早织急忙抓住薄野翎的手“那个什么,阿翎是吧?” 她急忙寻找着措辞,又忽然想起刚刚薄野翎说的话“你刚刚说赚钱,是在找工作吗?”风见早织眼睛放光地看着薄野翎,扎起的栗色马尾也一跳“来做我的模特吧快来做我的模特吧,我我我可以付你……” 风见早织卡了一下,想了想自己羞涩的钱包“……一千日元。” 两杯咖啡的钱,是她所能支付的全部了,说出这个数字的瞬间风见早织甚至有种乘风而去的冲动。 然而风见早织对面那个全身家当只有一百日元硬币的家伙在听到这个数字时一愣,惊喜得几乎要冲上街去祝福全世界。薄野翎回握住风见早织的手“真的,真的可以吗?”她声音也满溢着惊喜。 一千日元值得这么高兴吗? 风见早织刹那察觉到身前这只小白兔有多不谙世事,顺便不解了一下这样的女孩子出来赚钱真的不会被拐去卖掉还帮卖她的人数钱吗?不过所有的想法都被她瞬间抹消,风见早织第一次对薄野翎露出一个笑容来,像欺骗萝莉的怪阿姨“当然可以啊哈哈哈哈哈。” 之后怪阿姨就把薄野翎拐回了家。 “这里就是早织的家吗?”薄野翎换了拖鞋,拘谨地进入安静的公寓房。 “啊,老头子他们出去上班了,午饭前就会回来。”提到家人,今早才和父亲吵过的风见早织显得有些冷淡。她拉着薄野翎走进她的房间,拉开深色的窗帘。 房间里飘着有些刺鼻的气味,薄野翎揉了揉鼻子打量着,然后看向被摔在地上的画板。画板上还夹着纸,纸上画着一个红苹果“这是早织的画吗?”她蹲到地上去捡,赞叹道“真好看。” 风见早织有些敷衍地想应一声,毕竟这样的作品对于不会油画的普通人确实算得上好。可是看到薄野翎有些仰慕地看过来时,还是微微挺了挺背脊,故作不在乎“还好吧。” 记得她刚开始接触油画的时候,也是因为他人的欣赏和赞叹。 普通的女学生,忙碌而少有关注她的父母,人海里的每个人都能找出差不多的影子,自我仿佛被遗弃了一样。契机转折是在老师少点了她的名字却丝毫未觉的瞬间,风见早织开始以活泼开朗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而油画,就是她新的开始。 那些从人们口中毫不吝啬地跑出的认可和肯定,让风见早织开始真正的在群体里发出了声音。像是蛊惑人的迷药一样,被重视、被关注、被表扬,好像真正活着了,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眼睛里。 令人上瘾。 后来风见早织真正爱上油画,可她的天赋却不支持她远航。人们口中的欣赏和赞叹少了,她就更加努力地描绘心中的光影;人们疲于应对她的期待了,她就努力从名师的画中寻找自己的感觉;人们的劝诫和不耐烦多了,她仍固执地练习自己的技巧。 那块小小的画布中,承载的是她的灵魂。 风见早织觉得自己从不曾被什么打倒,可是来自父母劝她放弃的打击却让她难以忽视。她不明白,她明明这么爱着油画,为什么父母不愿意理解她。 窗外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唤回了风见早织的注意,她微微一转头,就错愕地发现在楼底飞散的小鸟们居然找到了她们在公寓楼里的所有,有些停在了屋檐,有些还飞进了屋。不仅是鸟,还有些蝴蝶,甚至很像在楼底的大树上安家的蜂窝里的蜜蜂。 胖胖的小黄鸟停在了窗台,念着‘hibari’的声音淹没在鸟啼声和蜜蜂嗡鸣中。它歪着脑袋看着窗外上有些腐烂的种子,歪着脑袋看了看,才用鸟喙精挑细选地挑出一枚还完好的种子。 “怎么都飞进来了?!”风见早织目瞪口呆地看着停驻在她鲜艳被褥上的蝴蝶和满屋蹿的鸟和蜜蜂,立刻紧张地看向眼前那个招蜂引蝶的小姑娘“它们是你弄来的吗?快把它们都弄走!” 薄野翎有些无措地看着满屋的蜂鸟蝴蝶“别这样啊。”她声音柔柔地“这里是早织的家。” 她话音落,便有蝴蝶煽动翅膀慢悠悠地朝窗口飞了出去,小鸟们也听话的不再盘旋。可在风见早织眼急地看见一群蜜蜂飞进了客厅,忙拉着薄野翎朝客厅跑去“快把蜜蜂弄走,一个都不许剩!” 蜜蜂们在客厅里四散着,听了薄野翎的话也很快飞离。风见早织怕又有蜜蜂飞散了,留在家里会蜇到人,便拉着薄野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来,最后停在了她父母的房门前。 风见早织已经很久没进过她父母的房间了,她看见门底的缝,抿着唇想了想,才说“在这等着,我去找钥匙。”她才不是怕蜜蜂会蜇到老头子或者她那个软弱的母亲呢!只是万一门打开了蜜蜂跑出来蜇她了怎么办?! 风见早织给了自己一个绝对充分的理由,当下就理直气壮地打开了父母的门。 “那是早织吗?”进门的薄野翎就看见床头柜上立着的照片。那显然是一家三口,都在笑着,照片里站在父母中间的风见早织还是年少时的模样,带着傻里傻气的笑。 那张照片风见早织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用凶恶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快点找蜜蜂!” 薄野翎听话地转移注意,可又被窗台的盆栽吸引了过去“早织,这是什么花吗?”她对植物有天生的喜爱和亲近,于是语气也兴高采烈充满兴趣。 风见早织不善地看向薄野翎,刚想出口催促就被窗台的花顿住了声音。 那是她的向日葵。 上个月买的种子,因为她一直念着网上的图片不能仔细观察,妈妈就给她买了一把种子。风见早织挑选了好久才挑中最大的一颗种进盆栽里,放到自己的窗台,想种出向日葵后画下来。可是她根本就不会种花,很快长出小芽的向日葵就奄奄一息,垂着茎干快要死掉的样子。 风见妈妈把向日葵移到了客厅,由仔细认真的她和风见早织一起照顾。忙于绘画学习和生气的风见早织很快撒手不管,于是由风见妈妈一个人照顾打理。 风见早织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那盆向日葵,慢慢走过去。 后来有一天,在她又因为画画而引起的琐事和风见爸爸争吵起来时,暴脾气的爸爸顺手拿起花盆就摔了一地,也摔碎了风见早织的眼泪和自尊。这件事导致的结果是风见早织的又一次离家出走和地板上至今未修好的一条裂缝。 风见早织以为向日葵应该被妈妈丢掉了,却没想到换了一个花盆移到了父母房里。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告诉她,温顺的母亲应该早会把向日葵带给她,不至于让她一直生爸爸的气。 她潜意识就回避掉了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个答案。 房间里有嗡鸣响起,风见早织强行转移自己注意力般喊道“有蜜蜂!”说罢还连连在不大的房间里打转寻找起蜜蜂来。只是她转得太急了,刚走到衣柜边转过来,就和金黄的蜜蜂面对了面,被吓得直接往后跌。风见早织急忙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挂在一边的公文包,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公文包里的文件也顿时满屋飞舞。 “早织!”薄野翎小跑过来扶起摔得呲牙咧嘴的风见早织,可风见早织顾不上她,急忙伸手去捡地上的文件“岂可修啊!要是让老头子知道我弄翻了他的文件,那家伙又要发脾气了!” 风见早织捡起一张文件,却在看见文件纸下沿着的奖状时微愣。那是一张被透明胶仔仔细细地粘起来的奖状,黏得很丑,边缘也不是对的很齐,弄得上面的字都歪扭了。 那是风见早织撕掉后扔在垃圾桶的安慰奖奖状。 她撕得那么碎那么彻底,却被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拼好,粘在一起,出现在她一直以为是她理想的敌人的那个人的公文包里。 太荒唐了。 可风见早织却有些想哭。 她突然响起了那个老头子曾对她说过却被她不屑一顾的话。 不是不理解她的理想,只是人始终要生活。 第十七章 云雀恭弥是从财团回家的路上看见它的。 宽阔的河面上顺流而下一只色彩鲜艳的塑料盆,被人恶作剧一般放了一只蜷缩成一团不停发抖的小狗。只要水势稍大或者小狗不小心动一下,那只漂流在河面的塑料盆就可能会打翻,几乎都能想象到小狗落入水中挣扎最后沉入水底的模样。 怎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云雀恭弥把小狗捞出来的时候,刚柔和一些的唇线又抿紧了。那只浑身泥泞沾满泥土水渍的小狗被他轻轻抱着,幼小温暖的身体还在不停的发抖,凝成一簇一簇还夹杂尘土的皮毛丑得厉害,小爪子上还有渗血的伤痕。 草壁哲矢看着云雀恭弥走回来,定制的黑西装几乎被小狗脏脏的毛蹭了个彻底。他伸手就恭敬地想接过那只小狗,云雀恭弥却看都不看地绕过了他,径直回到车子里。 草壁哲矢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叼着嘴上的狗尾巴草重新回到驾驶位。 一般受到了人类伤害的动物,不然就是变得对人类避如蛇蝎,不然就是变得极具攻击性。街上那些半夜出来的流浪猫们,不同于本来就是野生的慵懒猫儿,它们或是因为丑陋带伤而被嫌弃,或是孩子们天真残忍的玩弄而逃离,或是因为各种原因而流浪街头,被人类抛弃后顽强的生存。 它们会警惕很小的声响,在黑暗中从垃圾桶里翻找果腹之物,似乎永远不会有家猫的温驯和懒散,它们活在一个对它们来说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世界。被抛弃太多次之后,它们已经对人类失去了信心。 会呲叫,会发出咆哮,会被靠近后露出尖爪,人类带给它们的恐慌难以想象。 云雀恭弥坐在廊下的木板上,给小狗的爪子缠上绷带。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像是做过很多次一样熟练,然后把怀里洗干净的小狗放在一边。 像这样的动物,云雀恭弥看见过很多,它们遇见人类只有三个模式,对峙、攻击、逃离。 可是这只小狗却没有,云雀恭弥看着它在阳光下站起来。即使洗澡时碰到水也只是发抖而不叫的小狗轻轻抖了抖身上的绒毛,这样的动作让小家伙看起来特别可爱。它在地板上细细地嗅着,像是分辨气味,然后拖着被吹干后有些蓬松的软毛循着气味慢慢朝云雀恭弥走过来。 最后它伸出舌头舔了舔云雀恭弥的手背。 温软的,小小的,湿漉漉的,从手背浅浅划过,却顿时好像有什么从血脉涌进心脏里。在神经被柔抚那一刻,心也跟着软化下来。云雀恭弥不由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仍旧没什么表情的眉目,细微的柔和。 没过几天,草壁哲矢带小狗去宠物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最后的结果云雀恭弥没注意听。他当时拿着一直崭新的小狗盆在打量,顺便看着蹭在他脚边的小狗,只听见草壁哲矢说了‘……可能活不过半年。’ 为什么活不过半年呢,云雀恭弥放下了手里的狗盆想去拿草壁哲矢手里的检查单,精致冷淡的脸似乎没有任何波动,可他想了想,还是停了手,转而去摸小狗的脑袋。之前听见小狗的性别时就在想的问题一下子有了答案,云雀恭弥给这只他养不长的小狗取了一个名字,叫云乃。 其实不该取名的,如果小狗注定会很快死去,就不该让它留下过多痕迹,徒增悲戚。 可是连名字都没有,又有谁会记得它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呢。 家里多了一只小狗好像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又好像差了很多。云乃总是很安静,大概是物似主人型,不会吵吵闹闹的蹦蹦跳跳,不会卖蠢伸着舌头撒娇。它总是安静地呆在云雀恭弥身边,慢了几步地迈着四条小短腿跟着云雀恭弥,最近的距离,也就是在云雀恭弥坐在廊下时舔舔他的手背。 这样平静的生活维持了不小的一段时间,按理说狗狗会对一切会动不会动的东西产生好奇,可云乃就是安安静静的,和云豆也相处得很好。云雀恭弥时常能看见胖成球形的小黄鸟落在云乃头上唱起校歌,云乃仍旧平和而静谧,圆圆的琥珀色眼睛望着云雀恭弥的方向。 云雀恭弥以为云乃会这么一直乖巧安静,直到某一天。 说起来也并没有太特别,不过有一天云乃不知为何跑出假山水竹的日式庭院。云雀恭弥到家的时候,一贯冷清的家门口蹲着几个年幼的孩童。孩子们挤得太紧密,全神贯注地稚声讨论着,若不是他捕捉到里面传来小狗的呜咽,云雀恭弥可能注意不到云乃跑出来了。 可是等不到他过来了,云乃的尾巴被抓着,毛也被抓掉了一些,一直瑟缩在孩子们手下颤抖的云乃在极度恐慌之下奋力挣扎起来。它露出自己小小的尖爪,防备地露出犬牙,殊死一搏般在地上挣脱开后企图攻击带给它恐惧阴影的恶魔。 云乃不是对虐待过它的人类没有阴影,只是它有阴影的不是云雀恭弥这样的大人,而是那些小小的,会看见它时眼睛放光或发出笑声的人类小孩。 这画面其实有些荒谬,但云雀恭弥日复一日的冷淡面孔却看不出有什么太大变化。他所在心里默默喜欢的,那些拥有天真笑容和干净明亮的双眸的孩子,在近乎残忍的天真中,抱着对小狗的好奇和在意,用最错误的方式伤害了另一个幼小稚嫩的生命。 云乃疯狂的嘶叫起来,即使小狗的声音威慑力实在太低,可是它还是瞪大了眼睛露出犬牙全力的咆哮。有个孩子被云乃抓伤了,于是几个小孩子被吓得退了几步,像是被伤害的那方一样露出懵懂而受到惊吓的表情。 爱的方式是错误的,怎么能期待对方摇摇尾巴表达出喜欢的回应。 即使本心是好的,可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不是用任何理由就能改变的。 几个小孩子跑掉了,都没用云雀恭弥露出冷脸吓走。他在原地顿了顿,然后继续走向还僵直着尾巴一边咆哮一边颤抖的云乃,将云乃从地上抱进怀里,如同第一次见面的那样。 “恭先生……”草壁哲矢意图询问一下要不要对被抓伤的孩子赔偿,可是云雀恭弥没理他,就朝屋子里走去。到这个年纪还留着上世纪般黑色飞机头的男人苦恼地嚼着嘴里的狗尾巴草,说着恭先生最近真是越来越冷淡了之类的话。 云雀恭弥没有追究,也没有因此对伤了孩子的云乃有什么想法,他想他是明白为什么一向温顺的云乃会突然暴起伤人的。 和那些被人类抛弃的野猫们一样,云乃和它们都只是太怕痛了。 它怕痛,怕又再痛一次。 那个小插曲像是生活中的不协和音,听的时候突兀,也很快淹没在接下来的生活中。过了没多久,云乃开始掉毛,它像是有些跟不上云雀恭弥的脚步了,总是会在跟了一半之后吃力的停下来,睡觉的时间也渐渐比清醒的时间多。 云雀恭弥开始回想草壁哲矢那天说出的话,好像是因为外力重击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云乃脏器受损。现在能为人换的脏器都少,何况是还没成长好的小狗。这样的日子过着,然后忽然有一天,云乃开始咳血了。 云雀恭弥少见地没有嫌弃那只皮毛染血的小生命,也没让草壁哲矢上手,而是自己用手帕慢慢擦拭着云乃嘴下染血的绒毛。他一直都那么平淡而冷静的样子,可偏偏手上的动作又很温柔。然后最近有时间就往外飞的云豆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衔回一朵蓝色的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被歪着脑袋的云豆扔在了云乃身上。 云雀恭弥伸手想拿开那朵看起来不像刚采的蓝花,却见云乃在花朵上嗅了嗅,然后居然张嘴吃下了花瓣。 原来狗是可以吃花吗?云雀恭弥微妙的思考着。 从那天起,云豆每天大早出来,晚些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着不同品种但都是蓝色的花。用鸟喙把花瓣凑到云乃嘴边,然后看见云乃吃下去。奇迹的是自那以后云乃也不再吐血了。 原本被诊断活不到半年的云乃,以一种坚韧顽强的生命力和古怪的蓝色花为支撑活了下去。 没过多久,再次带回花朵的云豆多带回了一枚花种。云雀恭弥以为是能长出那种蓝色花的花种,可叫草壁哲矢一看,却是向日葵的种子。他有些不解,却抵不住殷殷切切地一直望着他的云豆云乃,就随手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种下了。 然后奇迹就发生了。 云雀恭弥面无表情地发现自家庭院里长了一株巨大的向日葵,是的,都和他差不多高了! 云豆欢欢喜喜地落在层层叠叠的紧闭着的花苞上,云乃也围着硕大的向日葵转圈。云雀恭弥只想知道这只中午种下,他下午回家就发现长这么大而且还完全破坏了他幽静娴雅日式庭院画风的巨型向日葵究竟是什么鬼! 真想一拐子抽飞。 云雀恭弥的阴沉没有维持多久,云乃像注意到什么一样停在了云雀恭弥脚边,云豆也开始唱起了校歌。一曲闭后,被吵醒的向日葵展开了它第一朵金黄的花瓣。那朵向日葵开花的过程绮丽得不像话,金黄的花瓣反射着日光层层叠叠地展开,如同又一个发出光源的小太阳,可等向日葵完全向着太阳舒展开后,里面却露出了一个银发的少女。 被云豆框来睡午觉的银发精灵还酣睡在柔软的嫩黄花蕊之中,酣睡在明媚的阳光里。许是阳光过于热情了,睡在向日葵中的银发少女微微睁开了眼睛,比天空更深邃,比海洋更澄净。 她睁眼的这个瞬间,全世界都亮了。 第十八章 reborn把薄野翎从云雀恭弥那里赎(?)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必须花这么大的力气解释薄野翎是家养的精灵,而不是野生的精灵。而且云雀恭弥理所当然的一副从我院子里长出来的就是我的的神情,也是固执得令人火大。 如果不是因为云雀恭弥是彭格列的云守,reborn早就365°凌空旋体然后飞起就是一脚了。 残阳似血,厚重的夕阳光裹挟着残留的温暖笼罩下来。薄野翎抱着reborn走在回家的路上。 “阿翎,怎么会去云雀那里?”reborn呆在薄野翎怀里问道。 下午在风见早织那里坐了一下午窗台才赚到的一千日元还揣在口袋里,不想把自己偷偷挣钱打算买蛋糕的事情说出来的薄野翎眨了眨眼睛,含糊的避重就轻“云豆说,有很近的睡午觉的地方,阿翎困了,就跟着去了。” “以后不管再困都要先回家。”reborn的声音童稚,声音平板无波。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妈妈会担心你。” 听到妈妈会担心,薄野翎急忙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 列恩顺着reborn的帽檐爬到了薄野翎的肩膀,惬意地趴在了那里。reborn斜睨了一眼列恩,又继续问“那那个向日葵呢?” 薄野翎的表情飘忽起来,眼睛盯着绚烂的火烧云凝噎半晌,还是气馁地回答“向日葵是昨天云豆在早织家拿的。”不回答reborn好像不好,薄野翎也不想说谎,于是丧气地继续说“云豆说它有朋友很想见阿翎,可是身体不好不能出来。它想带阿翎的魔法回去给那个朋友看,阿翎就把魔法给向日葵种子让云豆带回去了。” reborn安静了一会儿,薄野翎以为reborn会追问种子或者云豆,可是reborn一击直中薄野翎最想回避的重点“早织是谁?” 薄野翎苦着小脸,有些不情不愿,还是回答“是阿翎前几天认识的朋友。” “朋友啊,那很好啊,妈妈知道会高兴的。”reborn的声音平稳“那她知道阿翎是精灵吗?有没有欺负阿翎呢?” “没有!”薄野翎急忙否认“早织是很好的女孩!虽然脾气有点坏坏的,生气的时候也很吓人,不过早织是好人哦,她还拜托阿翎当模特给阿翎工作……”一时顺嘴全都倒出来了的薄野翎顿时卡住,然后呆滞脸。 “工作?”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套出话来的reborn平静地反问。 薄野翎满脸泄气又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张了张嘴想要挽救,却发现根本不知道怎么救。她鼓了鼓脸,还是老实回答“妈妈的生日快到了,阿翎想要赚钱给妈妈买蛋糕。”说罢,薄野翎连忙又说“reborn不要这件事告诉妈妈,好不好?” “嗯?”reborn歪歪头“妈妈知道会很高兴哦。” “不行啦。”薄野翎把reborn放在地上,一脸正经地蹲在了reborn面前,银发的发尾都落在了地面“妈妈喜欢惊喜哦,所以在妈妈生日之前不能告诉妈妈的。” 列恩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和自家搭档对视了一眼。 “我知道了。”觉得这种事也没有什么所谓,reborn点头应下来“不会告诉妈妈的。” “真的吗?”薄野翎高兴地笑出来,然后伸出小指“那就这么约定了,来拉钩!” 拉钩这种事实在幼稚到掉价了,想要拒绝的reborn低眸看了一眼薄野翎伸出来的白嫩小指,又抬头平静地看着薄野翎。他黑沉沉的眼睛没有分毫的情绪外露,蹲在他对面的薄野翎却完全相反。那些殷切和期待全都写在了那双漂亮如水洗般的眸子里,所有情绪都直白干净流露得分明,和他处在两个极端。 沉默和薄野翎对视半晌,那时间长得都让薄野翎有些畏怯的想要收回手起来,却见reborn伸出手指,简单地将尾指勾在一起,然后迅速放开。 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泽田家光在饭桌上宣布了明天要趁假期和泽田奈奈去北海道玩几天的决定。身份不便出门所以不能跟去的薄野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留在家里的事实,她看见泽田奈奈笑了,于是也跟着笑了。 晚饭后,薄野翎抱着reborn在沙发上看电视。七点档的黄金狗血剧时段正播放着一部家庭伦理的电视剧,电视剧一开头就是生子场面,一阵兵荒马乱后,刚出生的小宝宝被放进了孩子妈妈身边。 “小宝宝好可爱啊。”还没接触过这类电视剧的薄野翎望着电视机里吐泡泡的宝宝。她眨眨眼睛想了想,然后新奇地笑着问“妈妈说女孩子的话以后都会有小宝宝的,那阿翎以后也会有吗?” 不知道怎么接上这个话题的泽田纲吉装作没听见。 不知道怎么接上这个话题的泽田家光装作没听见。 知道怎么接这个话题的蓝波被reborn踢进了窗外无边的夜色。 reborn整了整身上的小西装,在薄野翎身边坐下来“阿翎想要有小宝宝?” 大概是reborn回应得太过直白没节操,泽田纲吉在心里呼唤厨房的泽田奈奈快出来阻止reborn诱导无知少女。 “也不是啦。”薄野翎微微歪着脑袋像在思考,思忖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只是觉得,既然是以后一定会发生的事的话,先期待起来,让自己喜欢上未来会经历的事,这样以后就不会感到害怕了吧。” 列恩爬到了薄野翎手上,在电视剧的背景音下化作一支玫瑰。 由于第二天泽田奈奈要和泽田家光出去重度蜜月,当天晚上泽田奈奈从reborn手上重捡了睡前故事和晚安吻的工作,直哄到薄野翎在梦境里与灰姑娘和南瓜马车重逢,才放轻脚步声离开房间。 薄野翎一整个晚上都在做梦,刚开始还好,可是越到后面越奇怪。她梦见南瓜马车载走了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水晶鞋被小美人鱼拿走,那些金发棕发的王子从天上掉下来之后重重的叠在一起,童话世界全都乱了套。这时一个戴着面具自称魔女的黑发少女站了出来,把一个一个世界全部都重新推回原位,于是长发公主忘了自己曾爱上睡美人奥罗拉,回到高塔上继续等待她还未到来的命定之人。 森林和大海的友情至此戛然而止,而异世的明珠散落他乡失去踪影。 薄野翎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梦,迫不及待的起床想去和泽田奈奈分享,可是泽田宅里却已经没有人了。 「……啊,因为你一直赖床,奈奈就没叫醒你。」天气渐热后,树爷爷整天开始昏昏欲睡,跟薄野翎交代完泽田奈奈拜托代为转达的话,就一个没注意睡了过去。泽田奈奈本就是今天早上的早班车,看薄野翎睡得熟也就没忍心叫醒她,还穿着睡裙的薄野翎蹲在庭院里用手指戳地面。 “不行!不能这样!”薄野翎沮丧地戳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起精神站起来“妈妈过两天就回来了,阿翎要照顾好自己等妈妈回来!” 确定了目标,薄野翎就啪嗒啪嗒地跑回了客厅里。她光着脚走进厨房打算克服没有妈妈做早餐的日子,却一走进厨房就看见了早就被做好后盖在防蝇罩里的早餐,扑鼻的奶香顿时把薄野翎感动得泪眼汪汪。 薄野翎吃了早餐也没等到谁回来,小鸟们也忙着筑巢觅食生小小鸟,她无聊地在沙发上滚了一圈看了一会电视,又拿出纸笔练习了一会写字。还没写多久,薄野翎就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于是又丢下笔啪嗒啪嗒地跑上楼换衣服。 换好衣服,薄野翎又无聊了。她想要玩点什么,可是一个人又不知道玩什么,大大的房子里就她一个人。 忧郁了半天,薄野翎突然想到平时一个人自娱自乐也能玩得很高兴的蓝波,薄野翎决定跟蓝波学习。她拿起自己轻薄的被单披在身上,被角两端还在身前打了个结,做成了一个十分具有乡土气息的披风,然后在房间里寻找到了一个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她的粉兔拖鞋,认真严肃的开始扮演起了咸蛋超人。 ……谁家咸蛋超人长这样啊。 不过还好薄野翎还没到会比出动作大叫一声动感光波biubiubiu的程度,她装扮好自己就拖着被褥准备开始探险。薄野翎第一个到泽田奈奈的房间,只不过看着里面整齐干净的模样,小姑娘想了想还是不要捣乱比较好,不然妈妈该不喜欢她。所以薄野翎迅速地扑进了泽田纲吉的房间。 薄野翎扑上床就抓着被子把她自己裹成了一只毛毛虫,然后在床上扭来扭去直到把床单弄得惨不忍睹,才转移阵地到榻榻米上。 一个早上过去,从楼上滚到楼下,又从庭院滚到客厅的薄野翎寂寞地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身下还垫着她的披风以及泽田纲吉无辜的被褥。她怔仲地望着客厅的天花板看了许久,最后才侧过身蜷在了被单上面,银发掩住了表情。 关爱空巢阿翎,人人有责。 第十九章 泽田纲吉精疲力尽地带着蓝波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明明是因为答应了妈妈会在这几天照顾好阿翎而去买菜,蓝波却黏了上来,还在看到路边新建的游乐场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冲了进去。好不容易才把蓝波按住带出来,顾及到阿翎还一个人呆在家里想要快点买菜回家,没想到蓝波越来越熊,买个菜到最后整个超市都鸡飞狗跳闹到现在,泽田纲吉现在十分懊恼今天没带上蓝波专用杀器——狱寺大魔王。 一手提着菜一手提着蓝波,泽田纲吉甫一开门,就看见了躺在客厅里薄野翎。 银发的小姑娘似乎是听到开门的响动,侧过脑袋看过来。 “阿翎怎么在地……”放好手里的袋子和睡着的蓝波,泽田纲吉的话在看到薄野翎身下异常眼熟的被子时一顿,诡异地停了下来“……啊那个被子好像昨天晚上还在我床上出现过的样子。” “哥哥!”薄野翎从地上跳起来,极其自然地一蹦就挂在了泽田纲吉身上。 被熊抱的泽田纲吉哭笑不得地看着地上的被褥,有些想要生气却气不出来。他默默地自我调整了一下,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挂件“好了,阿翎,饿了吗?” 挂在泽田纲吉身上的薄野翎默不作声地埋首在泽田纲吉颈窝里,点了点头。 原本还有些不自然,不过现在都被挂习惯了的泽田纲吉扶着柜子自如地换了鞋,然后拿起鞋柜上的袋子走进了厨房,挂件翎纹丝不动地挂在他身上。泽田纲吉带着不小的挂件用电饭煲煮了饭,还好里面有水深的刻度标准让他不至于太迷茫。 薄野翎似乎有些挂不稳的滑了些下来,泽田纲吉下意识地托了托薄野翎不让她掉下去。被托上去的薄野翎更紧地搂住泽田纲吉的脖颈圈住泽田纲吉的腰,树袋熊一样挂泽田纲吉身上“阿翎啊。”泽田纲吉无奈地叹了一声,有些头疼“我要收拾被子了,我们等一会再挂好吗?” 薄野翎迅速地摇了摇头。 泽田纲吉艰难地捡起地上的被子扔进洗衣机,调整好时间。薄野翎已经挂得有些吃力了,她又从泽田纲吉身上滑下来了些。这次泽田纲吉不再托她,只一边小心她摔下去一边等她自然脱落。但是薄野翎不知为什么特别固执,都已经滑到腰上了还是不松,死死扒住了泽田纲吉,害怕自己的裤子也会跟着薄野翎一起自然脱落的泽田纲吉满头黑线地扶住了薄野翎。 “阿翎,怎么了?”泽田纲吉一边试图把薄野翎往沙发上挪,一边猜测闷不作声的薄野翎扒住他不放的原因。这样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几乎每次都是没睡醒有起床气的薄野翎随手扒住身边一个人直到完全清醒前不放手,可看薄野翎现在的样子又不是起床气的模样“是不开心吗?” 薄野翎不说话。 “唔,妈妈今早离开的时候也想叫你的,可看你睡得太熟就没叫醒你。不过妈妈过两天就回来了,阿翎不用觉得难过哦。” 薄野翎不说话。 “我带蓝波去送了妈妈,回来得有些晚了,让阿翎一个人呆在家里了……”泽田纲吉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薄野翎收紧了抱住他的手,心叹着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放缓了语调回答“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吗?” “阿翎没有不开心。”薄野翎低低说着“阿翎只是有点害怕。” “家里只有阿翎一个人,好像做什么都不行。阿翎明明最喜欢呆在家里了,可是这次不管阿翎怎么玩,就是会觉得有点害怕。”她细声细气地说着,低垂着卷翘的睫毛“阿翎想要变得勇敢一点,阿翎不想害怕的,可是妈妈不在,哥哥不在,爸爸不在,reborn不在,蓝波也不在……” 泽田纲吉开小差的思考着原来自己只排在妈妈后面,然后柔声安抚起薄野翎来。好在他早已点满了哄孩子的技能树,很快就把绑定在身上的挂件翎放在了沙发上看电视。 安置好薄野翎,洗好菜的泽田纲吉投身于厨艺这门高深的学问。尽管泽田纲吉已经备好了食材做好了准备,可指望一个从没怎么进过厨房去意大利后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能做出一顿能下咽的饭菜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一不小心手抖颠锅的弧度大了些,锅里的油接触灶火后,火舌随即在锅里熊熊燃烧起来。泽田纲吉手忙脚乱的用锅盖盖灭了火,悲伤的发现他的菜已经惨烈的焦成了糊糊。 泽田纲吉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他更挫的黑手党扛把子了。 “这是什么?阿纲你要让蓝波大人试毒吗?”刚睡醒的蓝波看着泽田纲吉的作品给予了不遗余力的嘲讽。 薄野翎也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一定要吃吗?” “不,不用。”出师不利的泽田纲吉沉痛地回答。 那两盘焦黑的菜最后还是倒掉了,保父泽田纲吉带着蓝波和薄野翎吃了外卖,然后尽职尽责的护送他们去游乐场,玩了一下午才回家。 还没到家,玩累了的蓝波就在车上睡着了,薄野翎也靠着座椅昏昏欲睡。泽田纲吉手上抱一个背上背一个的回到了家,再次抒发一遍世界上没有比他更挫的黑手党扛把子后,扛把子君认命地想把两个孩子放回房间,然后看着自己如飓风过境的房间彻底凌乱在原地。 心情在迅速经历呆滞——气恼——平息三个阶段后,泽田纲吉忽然想要吟诗一首。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妈妈你快回来~~~ 等等这好像是歌? 算了不重要。 对命运妥协的扛把子君把蓝波和薄野翎放到了客房,然后顾不上休息的开始收拾起了房间。 薄野翎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窗外的夕色温暖地洒进来,她避开张牙舞爪地睡在一边的蓝波往楼下走去,一下楼就看见了坐在落地窗边的泽田纲吉。累了一下午都没时间休息干脆就看看夕阳享受残生的泽田纲吉脸上带着超然如历经沧桑般的老爷爷似的笑容,目光深远地看着窗外,有种不管谁走上去都会被摸摸头发一手糖的感觉。 晚饭仍旧是外卖解决,脸上始终带着飘渺超然笑容的泽田纲吉看得一向很熊的蓝波都感觉浑身发毛,他坚定的认为这是什么新的精神攻击并拒绝了和泽田纲吉一起洗澡一起睡,然而泽田纲吉也一点都不想和熊孩子一起洗澡一起睡。 薄野翎小声地扒完饭,并时不时抬头偷偷看笑容慈爱(?)的泽田纲吉一眼。 终于到了夜晚,回到房间的泽田纲吉等两个孩子洗完澡,却看房间被轻轻推开。泽田纲吉露出从容超然的微笑,就看见薄野翎走进来,漂亮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他“哥哥,帮阿翎解一下胸衣。” 泽田纲吉脸上超然的笑容一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扯过自己才铺好没多久的被子朝薄野翎盖过去“阿翎你在干什么?!”他迅速把只穿着内衣裤的薄野翎裹好,脸上还涨得有些红起来。 薄野翎迷惘地看着泽田纲吉,有些小委屈地说“妈妈不在,阿翎不会自己解。” “什么?”泽田纲吉一脸呆滞的表情,衬着脸上的红晕有种年少时常见的傻气。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涨得满脸通红,可薄野翎已经自觉地转过身,将她银色的长发揽到另一边,露出后背来。 柔软的银发映着光温婉地被挽到另一边,弧度温柔,瓷白美丽的肩线顺着挺直的背脊一路向下,泽田纲吉突然发现即使薄野翎心里还是个小女孩,可身体上已经是少女了,她是一朵正在绽放中的花。 这样的认知让泽田纲吉更加手足无措了,紧张得解了半天才解开薄野翎光洁后背上的四排扣子。他拼命告诉自己面前这只精灵和他种族不一而且还是他妹妹,尽管没有血缘也还是妹妹,他要继续以看待妹妹的方式看待她。 可是那排扣一松,肩带也滑落稍许,明明该轻松完成这项任务了,可泽田纲吉却更紧张了。他急忙又把薄野翎裹起来,语气也不想向绮丽的不该有的感觉屈服半分一样强硬“阿翎该自己学会扣。” 薄野翎也有些无措“可是阿翎真的不会扣。”说着,她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泽田纲吉“明天早上哥哥也可以帮阿翎扣吗?” “不行,阿翎要自己学会。”泽田纲吉有力地拒绝。 “阿翎真的不会。”薄野翎苦恼地皱着眉,她也有学过,就是怎么都扣不上“那阿翎可以不穿胸衣吗?” 刚满二十没多久的好青年泽田纲吉被问得一噎,整个人都想从窗口跳下去狂奔五百米冷静冷静了。然而薄野翎还在等他回答,在灯光下被睫毛一掩后呈现剔透宝蓝色的眼睛轻盈地注视着他,泽田纲吉默默在心里狂奔五千米后冷静下来,生硬地回答“不可以。” 薄野翎失落地一垂脑袋,拖着被子朝浴室走去。 泽田纲吉站在原地默默谴责自己,对于心理还是幼女的阿翎有其他想法实在太丧心病狂了。唾弃了自己一会儿,泽田纲吉又忽然想到,他的被子好像又被拖走了…… 明天又要洗被子了。 还是早点睡吧。 泽田纲吉注定不可能睡着了,因为reborn不在,没有睡前故事和晚安吻的薄野翎睡不着。小姑娘的脚步声就在走廊上轻轻响着,泽田纲吉装作听不见地闭上眼睛,装死了好一会后还是认命的起了床。 薄野翎蹲在泽田奈奈门口。 即使妈妈出门了,睡不着的阿翎还是会守在那里。 “……”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对小姑娘有奇怪心思的泽田纲吉当然不可能再让小姑娘和他回房间,于是他安静的思索了一会儿,大半夜的,两个人都穿着睡衣,昏暗的走廊上,泽田纲吉问“看电影吗,阿翎?” 如果reborn在的话,大概会用看蠢货的目光静静注视他良久。 泽田纲吉和薄野翎去了客厅看电影,不知道在柜子里放了多久的古老碟片,放起来画面还有些失真。薄野翎和泽田纲吉坐在榻榻米上,明明之前还是亲近的兄妹,现在却因为哥哥的一个自我身份认知的转变,气氛就好像变了味道。 “哥哥?”不算明朗的光线中,薄野翎出声“哥哥一直在看阿翎,怎么了吗?” “啊?没,没事。”泽田纲吉的视线游移开,不落在薄野翎精致动人的侧脸上。 “哥哥的情绪在一直变化。”薄野翎突然轻轻出声,银发温顺地垂落肩头“越来越趋近那个时候哥哥看大姐姐时的心情了,可是又不一样。” 泽田纲吉微愣。 “虽然很可贵,可阿翎不想那样,因为最后,哥哥的心情,也变得悲伤了。”薄野翎抓着自己的发尾,困倦了一般伏在榻榻米上。 第二十章 黑手党非常残酷,因为成为一个黑手党不仅必须非常的认真仔细,才能不面对因准备不充分而导致的装逼失败,进而痛失耍帅把妹的机会。再而就是要经常面对惊悚片一般的神展开,比如被强行戳破后已经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泽田纲吉一低头就看见薄野翎已经睡熟,再抬头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电视机前似笑非笑的reborn。 那小小的身影背光,黑黝黝的眼睛却格外的有存在感,电视机失真的画面还在继续流转,在reborn的形体轮廓上镀上了一层光。那一刻的惊悚效果简直比贞子姐姐从电视里爬出来还要吓人,泽田纲吉用强大的意志力抑制住了自己想尖叫着跳到天花板上去的冲动。 “……reborn,你回来了啊。”泽田纲吉克制地露出僵硬的笑容。 reborn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呵。”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嘲讽地呵了他一声。 泽田纲吉面部表情纠结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叹口气,早已习惯这种相处方式一样和缓下来“阿翎她睡不着。”都已经是青年了,轮廓长开后仍带着几分温润柔和,泽田纲吉从地上站起来,关掉了电视机,然后将抱着抱枕趴在地上睡过去的薄野翎翻过身来“不过看了一会电视就困了,果然还是害怕一个人睡吧。” 他一手绕过薄野翎的腿弯,一手抬着薄野翎的肩膀,就轻松地起身把薄野翎抱了起来。 reborn站在原地,黝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泽田纲吉抱着薄野翎上楼的背影。小姑娘的银发流泻在泽田纲吉的手臂边,柔软又漂亮,映着微光像流动的水。 薄野翎第二天醒得很早,她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双手在脑袋的两边捏着刚刚盖过脖子的被褥,刚睡醒有些朦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又懵又萌。窗外的风温柔地吹起了窗帘,室内涌动一阵栀子的清香,薄野翎伸了一个懒腰,终于起床。 穿胸衣是美好一天中的第一个大问题,梳洗好的薄野翎认真地坐在床上观察着妈妈买给她的蓝色碎花内衣。嗯,记得首先是把手穿过去,然后把长胖了的胸口调整好,最后把手伸到后面把小扣子扣上。 薄野翎努力地扣着,可是看不见后面的她试了好几次都扣不上,手臂都弄酸了也没有进展。薄野翎泄气地趴在了床上,左滚滚右滚滚,非常不情愿继续穿,可是想到妈妈叮嘱过一定要穿好胸衣,她鼓着脸还是又爬起来继续穿。 接下来薄野翎就身体力行的实践了穿胸衣的各种姿势,她先是咸鱼状趴在被子里努力扣,然后跪坐起来使劲扣,侧身扣,三百六十度翻转扣,紧贴在墙边假装自己已经扣好,最后在挑战身体柔韧度的瑜伽扣法时,啪唧一声从床上滚到了地板上。 遇到了精灵生中第一个大难题的薄野翎苦恼地爬上床,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她觉得她没办法一个人解决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只是沮丧了没几秒,埋首在柔软枕头里的薄野翎忽然抬起头,灵光一闪。 她高兴地坐起来重新把内衣围在身上,她把排扣移到了身前先扣好,然后拉着内衣的排扣转到身后去,再穿上内衣上的小吊带,调整好胸口胖胖的肉。静坐了几秒,薄野翎才惊觉自己真的穿好了,蹦蹦跳跳地跑到穿衣镜前面去看自己。 薄野翎觉得自己真是太棒了,她自己一个人解决了她精灵生的第一个大难题!这种成就感简直瞬间让人信心倍增,薄野翎觉得以后没什么是她不能自己解决的了。 高高兴兴地套好露肩小白裙,薄野翎飞快的下楼就准确地跳进了早已在客厅里的泽田纲吉怀里“哥哥哥哥!”她兴奋地叫着打算让她快点吃早餐的泽田纲吉“你看,阿翎自己一个人穿好了胸衣哦!” 泽田纲吉瞬间脸红了一片,窘迫地望了一眼餐桌上的reborn和蓝波“啊啊啊……”他胡乱地出声掩饰着自己的小尴尬,可是看薄野翎高兴的样子,还是小声说了一句“阿翎真厉害,不过,现在该吃早饭了。” reborn正常地吃着早餐,可是他帽子上的列恩此时已经转过了脑袋。只见列恩瞬间变成了什么东西弹射出去,然后整只蜥蜴准确的弹在了抱着薄野翎的泽田纲吉脸上,牢牢地抱住了泽田纲吉整张脸。 “诶,什么?!”泽田纲吉手忙脚乱地放下薄野翎,伸手想揭开贴在他脸上的列恩。 “哈哈哈哈哈阿纲好逊!”刚吃完早餐就看见这边的场景,蓝波大笑着跑过来,然后一蹬脚就临空飞起抱住了泽田纲吉的头“蓝波大人也要玩!”蓝波精神十足的宣言,伴随着泽田纲吉被正中脑袋撞倒在地板上的声响。 “阿翎。”reborn放下汤勺,平淡地说道“过来吃早餐。” “嗯。”薄野翎点点头,坐到reborn身边的椅子上,开始吃她的那一份外卖早餐。 ‘啾~’ 雀鸟的声音引起了薄野翎的注意,她转头看向庭院里,就看见两三只小鸟叼着花停在庭院里的台阶上。最近小鸟们来得少了许多,或许是因为春期有很多事情要忙,或许是因为胆怯得不敢靠近这座混杂了其他不纯粹气息的房屋,不过只要有一只是愿意来的,薄野翎都会很高兴很高兴。 赶紧把手里的早餐吃完,薄野翎跑去打开了落地窗“早。”她朝几只小鸟打招呼,看着它们叼着的花,又犹豫地摸了摸自己顺直的长发“今天妈妈不在,阿翎不会编头发。” 小鸟们歪着脑袋互望了一眼,然后停在了台阶上,把叼着的鲜花摆在了地板上。 “不是不要啦。”薄野翎点着脸颊解释“而且云豆今天也会来拿阿翎用过的花的吧。”她困扰地思考着,然后拿起了地上一朵蓝色的鸢尾,别在了耳朵上“呐,这样也算是阿翎戴过了的,对吗?” 像是因为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薄野翎眯着眼睛笑起来。 玩耍了一会儿,薄野翎悄悄从杂物间里拿出自己的小勺子,跑到已经蹿高了一节的小樱树后面刨起了坑。几只小鸟停在旁边探头探脑地看着,直到薄野翎从土里挖出她埋下了硬币,一个个的数了一遍“没有变多……”她失望地蹙眉“怎么会呢,阿翎有好好的种好啊。” 打工得来的三千日元和见到的一百日元,一共三十一枚沾着泥土的硬币,没变少也没变多。 她苦思冥想着,连一直小鸟停在了她脑袋上也没注意,低声喃喃“阿翎也有按时浇水的呀。” 薄野翎苦恼着自己的硬币没有长出来,想了一会儿得不到结果还是先把硬币埋了回去。她洗了手就准备出门,为了保证硬币不长出来也有足够的钱买蛋糕,她决定要去找风见早织继续工作。 只不过薄野翎才刚走出居民区没多久,就看见了住得离这边不远却也并不近的风见早织出现在了街道上。栗色马尾的少女在街上以风骚的走位呈s曲线状行走,偏偏她表情还严肃得很,木着一张脸紧盯着周围,那双眼睛刚一扫到薄野翎就亮了几分,然后加快的疾走的速度,风一般带着薄野翎刮进了旁边的小巷。 “嘘!”风见早织严肃的跟薄野翎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身体掩在小巷里非常专业地侧头观察外面的情况。搞不清楚是什么状态的薄野翎微微睁大了蔚蓝的双眼,有些小好奇地问“早织,我们在做什么?” 风见早织头也不回地迅速捂住了薄野翎的嘴,薄野翎就闻到一股甜甜的饼干味。 没过几秒,风见早织慢慢松开了薄野翎,脸上的神情也缓了缓,不客气地询问“在这干嘛呢?” 薄野翎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阿翎正准备去找早织哦。”说罢,她又学着风见早织刚才的样子往外面偷看“早织在做什么呢?” 风见早织把薄野翎拽回来“别看,躲人呢!” 薄野翎歪了歪头,声音软绵“躲谁啊?” 风见早织的表情复杂了许多“人生中第一个向我告白的人。” “唉?”薄野翎微微惊讶,然后笑容更加明媚“告白?是电视剧里那种告白吗?是喜欢早织的人吗?早织为什么要躲人家呢?” “我怎么能不躲啊!她她她……她是个,是个……!”风见早织咬牙切齿想说出变态两个字,又没办法简单地发出这个词来盖棺定论“你知道吗?每天她都尾随我,偷偷跟我去上学,偷偷跟我去厕所,偷偷拍我的照片,偷偷跟我放学……” 风见早织还有一股脑的话想一吐为快,把这些天遭受到的令人觉得不安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可是她抓耳挠腮了半天,还是痛苦地说出了最不想接受的那个理由“最重要的她居然还是个女的!女的!女的!” 薄野翎一脸迷茫。 “我就知道你听不懂!”风见早织气急败坏地抓着头发,然后似乎觉得抓自己的头发有点疼,干脆伸手去捏薄野翎的脸“好烦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啊,我真想告诉家长和老师啊混蛋,可是这样的话那家伙绝对会被教训歧视,虽然……虽然她是个……是个奇怪的家伙,可我也不想做这么绝啊岂可修!” “啊啊,不要捏脸。”薄野翎被捏得泪眼汪汪地去扳风见早织的手。 “算了!”风见早织撒手,心浮气躁地来回转悠了几圈“趁那家伙找不到我,我先回家了,你也快点回去,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薄野翎像赶小鸡一样被赶走了。 风见早织在心里组织了公交站的路线图,她并不熟悉这边的街道,只能按自己一路走过来的看到的站台做个估计。但是她刚一转过头,就被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少女吓得一跳。风见早织一边面无表情强装镇定一边腿软得想扶墙。 “那个人……就是小织画里的女孩子吗?”少女说话轻轻柔柔的,一点也看不出隐藏在那张柔软面庞下的偏执“小织喜欢她吗?” 风见早织有点怂,不敢说话。 “可是我最真的很喜欢小织啊,喜欢了好久好久。”少女轻柔的声音诉说着爱语,一双眼睛的所有情感都投注在她所注视的人身上,真挚炽热得想要把自己也一起燃烧掉的模样“小织叫我一声吧,就一声就好,我想听小织叫我的名字,只要你叫我一声我会很高兴的。” 看风见早织僵在那里,少女对风见早织的紧张视若无睹般前进了一步“小织是在害怕我吗?”她轻轻绞着裙角,脸上有些羞赧的红晕,说话也如恋爱中的少女“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希望,小织能够承认我。” 少女的声音带了些欢欣,期待地问“从今天开始叫我的名字你能答应吗?” 风见早织冷静地开口“我叫你一声爸爸你能放过我吗?” 第二十一章 手指微微挑开竹寿司门口的蓝色布帘,薄野翎悄悄探头往里面看。 门口挂了了一个小牌子,薄野翎按着发音念了两遍,才反应出上面写的是【休息】。 山本刚收整好柜台,整齐地叠好头上的白色厨师帽,刚想去把门关上,就看见了犹豫地停在门口的薄野翎“是那个小姑娘啊……”他摸着下巴兀自喃喃了一句,然后走过去露出宽厚的笑容“啊,是阿翎吧?” 他还有些不确定这个名字,看到小姑娘面色没有异常地转过身,才继续说道“来吃寿司吗?”他看着薄野翎乖巧地站在那里,眼眸一片澄澈,惹不住伸手摸了摸薄野翎的发顶“不过寿司已经卖完了。” “不是。”薄野翎轻柔地回答“阿翎只是路过。” “这样啊。”山本刚底气十足地笑了一声,刚笑完就想起眼前的小姑娘胆子很小可能会被吓到。可是当他收敛住重新看向薄野翎时,发现薄野翎也在弯着唇角轻轻笑,和上次畏怯的样子相比,自然了很多。山本刚撩起门帘“说起来阿武也在家,阿翎没事的话可以进来坐坐。” 被风见早织赶跑的薄野翎也没有其他去处,听见这话,很快笑着答应下来,跟着把店门掩上的山本刚走向竹寿司的后屋。 四通八达的日式房屋出乎薄野翎想象的大,她跟着山本刚走进走廊里,好奇地看着四周纯日式的建筑摆设。山本刚早已把围裙解开放在了厨房,换上了深青色的外襟,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闪纸门“阿武那小子就在那里,你没事就去找他吧。” 薄野翎点点头,看着山本刚揉了揉她的脑袋之后走开,她也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然后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爱揉她的脑袋。 思考无果,薄野翎慢慢朝山本刚指出的那道纸门走过去。刚走进没几步,薄野翎就听见了一道道迅疾的破风声。她放轻脚步小跑过来,然后轻轻推开了纸门,看见了站在宽阔道场里的山本武。 山本武没有穿上全套的剑道服,只穿着下袴,和服的袖子被同色系的深蓝色带子绑在身后。他不像平常那样天然或爽朗的笑着,脸上的表情严肃又坚韧,像正在做什么必须认真对待的事情。薄野翎看着他不停地重复着出刀式和收刀式,动作利落而迅猛,暗藏着某种惊心动魄的气场。 青年的轮廓已经逐渐定型,轮廓凌厉而硬朗,露出这样肃穆的神情时有种叫人移不开眼睛的帅气。山本武专注地练习着,眼神比之平常也显得冷淡了许多。不远处有轻微的动静响起,早已在战斗中养成神经反射的他转眼就暗带锋芒的扫视过去,看清门口的人后,剑上的冷光一闪而逝。 “阿翎啊。”山本武顿了一下,放松了紧握刀柄的手,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来。 薄野翎在门口磨蹭了一下,才完全推开门走进剑道场。处在陌生地方的她有些拘谨地笑了笑,银发白裙在棕黄木质地板和日式白墙的映衬下越发白皙耀眼“下午好,山本。”她弯着嘴角打招呼,露肩裙上打了蝴蝶结的系带优雅地垂在空气中。 “下午好。”山本武回了一声,也朝薄野翎走过去,伸手就揉了揉薄野翎的发顶“阿翎今天怎么到我家来了?” “阿翎路过。”薄野翎扬起脸看着比她高许多的山本武“所以来玩了。” “嗯,阿翎一个人来的?”山本武噙着笑问。似乎是看小姑娘一直仰着头不太舒服,他便蹲了下来,换他微微仰视薄野翎的脸。 薄野翎点点头,又挠了挠脑袋,也蹲在山本武面前。 山本武看着海拔再次降低的薄野翎,颇为无奈地笑道“阿翎这样仰着头不会脖子痛吗?” “嗯。”薄野翎认真地回答“可山本也是吧。” 他体贴小姑娘一直仰着头会脖子痛,倒是没想过薄野翎会反过来体贴他。低笑了一声,山本武干脆就这么蹲着和薄野翎聊起天来,午后的阳光从连成排的道场窗台洒进来,在似熹微的日光中,道场里的一切都被打了一层暖色系的柔光,连带着蹲在道场里的人和精灵,都像是刻印在胶卷中的画面。 “隼人有教阿翎认字哦。”在薄野翎磕磕绊绊地念出道场里挂着的那副毛笔字后,山本武看着薄野翎垂落在棕黄地板上打了个圆的银发轻叹。他问得不在意,没想到薄野翎倒是又认认真真的回答了。 “隼人?”山本武露出一个苦恼的笑“阿翎和狱寺的关系很好啊,不过都叫狱寺隼人啊,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啊。”他笑得眯起眼睛,十分阳光的模样“叫阿武吧。” “阿武?”薄野翎歪着脑袋确认,绵软的声音一个音一个音的念过去,平凡的字节就像被撒上了焦糖,瞬间就甜蜜起来。山本武微愣,然后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薄野翎的脸“啊真是……我也想有个可爱的妹妹啊。” 又被捏脸的薄野翎急忙伸手拽下山本武的手,可触及对方宽大又摸起来好多硬块的掌心,她还是迟疑地翻过了山本武的手掌,用手指戳了戳对方手心里的老茧“这是什么?”她不解地摸着掌心和指腹上的茧“哥哥的手不是这样的,阿武的手为什么是硬硬的?” 山本武想要抽回手,可是被对方轻柔的隔着茧触摸掌心的感觉又很奇妙。厚厚的茧将薄野翎指尖的温度和触感都模糊,只是看着那只柔软纤细的手,每一下触摸都好像能落在心里一样。山本武笑了一声“练习剑道的时候磨出的茧而已。” “剑道?”前几天看过大河剧的薄野翎下一刻就将视线转移到山本武放置在身边的刀,在影视剧里出现的东西忽然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叫她有些不可思议。薄野翎新奇地问道“阿翎可以看看吗?” 山本武没有立刻答应,沉吟了一下,才朝薄野翎点头。 得到了首肯,薄野翎兴高采烈地就想去把地上的刀拿起来,她伸手捏住刀把,然后一提……没提起来……再提……还是提不起来……再再提……好重根本提不动qaq! 刀毕竟是钢铁制的,更不要说这种韧度和硬度根本和其他刀不在同一水平线的好刀了,小胳膊小腿的薄野翎完全拎不起来。 薄野翎鼓着脸试图试最后一次,在山本武努力憋笑的神情中认真地抵住了地板,然后抓着刀柄猛然提起。最后因为她提得太用力刀又太重,薄野翎直接手滑抓空然后顺着惯性往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山本武迅速接到怀里。 薄野翎手忙脚乱地抓住山本武站稳,刚站好,还来不及投诉那把刀太重,就愣愣地一边松手一边看向自己刚刚摸到满手腹肌的地方“是硬的!”她新奇地摸了摸自己软软的肚子“和阿翎的不一样!” 薄野翎蔚蓝的眼眸一片天真“肚子上也会被磨出茧吗?” 被吃豆腐的天然呆青年露出和平常无二致的笑容来,脸却奇怪的红了一下“那不是茧,阿翎。”他停顿下来像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明明是很开着玩笑就能说出口的话,面对薄野翎的眼睛好像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有些不对“好了,阿翎,我要换常服了,你出去等一会好吗?” 薄野翎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朝走廊那边走去。 拉上纸门,薄野翎还在思考肚子上硬硬的不是茧是什么。 薄野翎原本想老实地等着山本武换衣服出来,可忽然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纸门也被推开了。那里的气息显示是薄野翎之前才见过的人,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朝走廊尽头走过去。 “……大叔。”铺满榻榻米的房间里,大叔正跪坐在墙边看着什么,薄野翎站在门口轻声叫道。 山本刚没有动,笑容还如之前热情“进来坐吧,阿翎。” 薄野翎走进房间,才看见山本刚正对面的墙角正供奉着一尊灵位。一张封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靠在那里,照片里是一个穿着和服看起来很温婉的女人。台桌上还堆着几盘祭奠的瓜果。 像是注意到了薄野翎的目光,山本刚炫耀地笑了笑“她是我的妻子。”语气也非常高兴“她很漂亮吧,阿翎?” 薄野翎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然后才点头“很漂亮。” 薄野翎看着山本刚犹如自己被夸奖了一般笑出来,捏着衣角踌躇地问“大叔的妻子,死去了吗?”她连委婉一点的词都不会用,话说出来直白得可怕,薄野翎立刻有些着急的想修改自己的措辞,可山本刚却温和地回答了。 “嗯,她去世了。”山本刚面色平静,一向明朗健气的眼神少见的带着柔和,用那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那张照片。 薄野翎觉得自己果然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对不起。” “哈哈哈,不用道歉,阿翎。”山本刚笑着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大概是跪坐得太久了,他起身的动作显得并不流畅。站好了,他笑着还凝视着那张照片“我可一点都不难过,没什么要道歉的。” 山本刚说完了,看向薄野翎,看上去真的没有半点悲伤。 薄野翎更加困惑了,她之前明明感觉到从眼前这个大叔身上快要溢出来的深重情感。可爱人去世,他却并不悲切。薄野翎看着被供奉的那个灵位“大叔为什么不难过?” 山本刚哈哈笑着想敷衍过去,却看薄野翎还是认真地望着他,于是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小丫头还是不要想太多啊。”他放低声音无奈地开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灵台上的照片,眼神一触及照片里的脸孔就变得和缓许多。 山本刚吁了口气,按着薄野翎的脑袋让她看向窗外,才低声开口“小丫头,每个人都是孤单的来世上,然后孤单的离开,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既然是注定好的,就没有必要太难过。” “有限的时间里,没有遗憾,就够了。” 他说得这么轻松平淡,连语气都激不起半分波澜,最后还露出一个笑容来。这些话他告诉了自己太久,从妻子离世他独自抚养幼小的儿子开始就不停的告诉自己。本的想法已经被磨空了,然后每个感情都从这些劝服自己的字眼里渗透下去,词义好像已经不是当初的词义了,可是也已经不重要了。不需要去听,去分辨每个字的意思,因为不管是词义还是感情都是融在一起的。 薄野翎有些茫然的再次感觉到那种深重的情感,顺着耳膜共振到心灵。 第二十二章 那个时候的并中,还是一座两层的木制楼房。 薄野翎在感知到山本刚心情的那一刻,眼前也如烟水迷蒙般闪现了零碎的画面。她似乎曾远眺过壮丽绚烂的夕阳,曾大喇喇地躺在青绿的草丛上看白云悠扬的天空,曾和要好的朋友结伴去捉森林里的独角仙,曾被老爸拿着扫把追得爬上树。 那些画面闪现得太快,每一张每一个细节都像是随手从时光的长河里捞出,细细勾勒着填满温暖的色彩后又扔回记忆的狭角。薄野翎似乎都能感觉到赤脚踩在被阳光晒过的暖暖地板上的感觉,大笑时又肆意又放纵的快乐,踩着浪花被灿烂的阳光拥抱时的温度,还有眯着眼睛看向耀眼的太阳时发现被折射出的七彩光晕的惊喜。 那些画面清晰得如临其境,却闪得又快又乱,直到最后一个画面,不停在眼眶下跃动着的情愫,终于破土而出的伸展开来。站在昭和年代时的旧校舍里的女孩,穿着黑色的制服上衣和长裙,长发和裙角翩跹时,那种含蓄的美丽不顾一切地盛开,惊艳了时光。 怦然心动。 脑子里突然感知到太多信息的薄野翎还在出神,她愣怔着忘了自己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连谁和她说话都听不清。那个温暖而隔着时光到达她心底的故事占走了她所有注意力,她喜爱那样纯洁干净的感情,却也知道那并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她只是旁观着那种美好。 她是如此的切身体会,却又更加迷茫。直到离开竹寿司,在一霎那被她捕捉到的画面沉进心底,薄野翎才懵懂的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到了之前山本刚跟她说过的话,可是薄野翎听不懂那是究竟是什么意思。 薄野翎沿着路想要回家,站在贯穿并盛的河提边沿着路边白线行走。她眯着眼睛望了一眼金灿灿的太阳,立刻就被灼眼的光晕黑了一小片视网膜。薄野翎揉着自己的眼睛转进另一条街,正巧街的另一边也有人正疾步走过来,毫无防备就撞在了一起。 薄野翎被撞得后仰,却被来人立刻拽住了手腕拉着站好。银白的长发在空中一划,薄野翎急忙抓住来人的袖口,一抬眼就望见对方祖母绿的双眼“……隼人。”险些被撞倒的薄野翎慢半拍地发出声音。 一向都显得有些稳重冷淡的青年此时皱着眉头,紧抿着唇角。 那双映着阳光会浮现出瞳孔细致纹路的绿色眼睛此刻仿佛罩着一层阴影,薄野翎敏感地察觉到对方身上快要实质化出来的焦躁和戾气。她下意识地让开道路,如果对方不是狱寺隼人,她可能直接就有些害怕地跑掉了。 狱寺隼人放开了薄野翎的手腕,被压着往下的嘴角松了松,似乎努力按捺了自己的情绪一下。他朝薄野翎点点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步数极快地与薄野翎擦肩而过。 薄野翎站在原地,抓着自己的手指看着狱寺隼人的背影。很明显的迟疑后,薄野翎迈开小步追了上去。 狱寺隼人的目标在河提边的回收站,这里离居民区很近,居民区的垃圾都会集中倒在这里,每天固定三个时段由垃圾车拖走垃圾。味道不太好,刚靠近的薄野翎就伸手掩住了鼻子,脚步也慢了下来。她看着好像什么都闻不见的狱寺隼人靠近了回收站,不停地扫过地上一包包被分类捆好后堆在一起的白色垃圾袋。 薄野翎不知道狱寺隼人想做什么,却看见对方站立了几秒后,就开始有些粗暴地拆开离他脚边最近的一个垃圾袋翻找起来。大多的生活垃圾又脏又臭,狱寺隼人那只骨节分明得似乎只适合钢琴的手在里面翻找,好看的一双手也被各种物质弄脏。似乎久久找不到想找的东西,他干脆把垃圾全都倒了出来,瞬间生活垃圾洒了一地。 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薄野翎小心地靠近了几步“隼人。”她细细地发出声音,叫那个嘴唇抿成一条线开始撕开其他垃圾袋的青年“你在找什么?” 狱寺隼人没空搭理理睬薄野翎,只不顾形象地翻找其他垃圾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焦躁,连呼吸都快了几分。 薄野翎又靠近了一步,看着狱寺隼人面无表情却手脚粗暴地翻找的神情,也微微伸出了白净的手,解开了一包散发着异味的垃圾袋。薄野翎简直快要被熏哭了,却还是照狱寺隼人那样把垃圾一目了然地倒在地上,又去拿下一包,白色的裙角很快沾染了灰尘和垃圾袋里沾上的油渍。 “隼人,你不要着急。”看狱寺隼人的动作越来越快,气息也越来越不稳,似乎马上就要暴起炸了整个回收站,薄野翎想要拉住他的袖子,又发现自己的手很脏“你要找什么,阿翎帮你找。” 狱寺隼人抬头看了一眼回收站里还堆着几叠的生活垃圾,像是被薄野翎安抚到一些而慢慢平静下来“你回去吧。”他看了一眼天色,终于对薄野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眼睛却盯着满地的垃圾不停扫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太晚了十代目会担心的。” 薄野翎也抬头看了一眼夕阳将近的天色,摇了摇头“隼人一定是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阿翎要帮隼人找东西。”她语气轻缓而坚定,强忍着怕脏的心情又打开了一个散发这恶臭的垃圾袋。 ‘啾~!’一只灰褐色的雀鸟停在了回收站的矮墙上,歪着头看着站在垃圾堆里的薄野翎。 薄野翎又倒出一地垃圾,仔细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物件。可是她才收回手伸向下一个垃圾袋,手上一股尖锐的痛感让她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嘶”了一声看向自己沁出血珠的手指。 “怎么了?”两步外的狱寺隼人握住薄野翎的手,皱着眉看着薄野翎手指上的血珠“这里太脏,会感染,你快回去。”他说得简洁清楚,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好一会儿才掏出一枚止血贴,沉默着给薄野翎贴在手指上。 薄野翎的裙子下摆已经在蹲着翻垃圾时弄脏了,过长的银发也不能幸免。夕阳的夕色越浓,橘红的光线浓稠得似有实质,焦糖一样融化在空气里。薄野翎背对这夕阳逆着光,轮廓已经被橘红光晕模糊得看不清原本的线条,银发也沾染上温暖的橘红,可是那双背光的眼睛在这满地的垃圾狼藉里还是不染尘埃的通透明亮,带着一种固执的回视着狱寺隼人。 她是把狱寺隼人当作真正的朋友看待,才会看到那种表情的狱寺隼人感到有些害怕后还是追了上来。一个人的名字是很重要的,交换了名字,是朋友,她才这么努力的。薄野翎鼓着脸蹲下继续翻找,她感觉到狱寺隼人在她身边停留了一会儿,也重新蹲下来,气息却平和了很多。 “再一会儿要天黑了,十代目会担心你的。”薄野翎听见身边的狱寺隼人发出声音,声音也冷静了许多。 薄野翎歪着脑袋看了态度放软的狱寺隼人一眼,思忖一般眨了眨眼睛,还是开口“那隼人告诉阿翎你在找什么?” 狱寺隼人没有看薄野翎,顿了一会之后平淡地回答“……照片。” “照片?”薄野翎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很重要的照片吗?” “也……不算很……”狱寺隼人大概是想说也不算很重要,可是他虽然声音平静,却卡着像是说不出后面的话来。他刚维系好的冷静表情波动了一下,然后露出些微的懊恼来,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那张照片是前几个月他意外碰见了好久不见的生父,那个男人交给他的。 薄薄信封里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有些柔软长发弹着钢琴的女人。 是释然了的,至少他以为自己是释然了的。既然失去了,就要懂得接受这种失去,懂得妥协,因为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改变现实。至少他们曾经相见过,至少他们还留有回忆,至少曾经有段时间,是血脉相连的两个人快乐的在一起学习钢琴的。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直到突然找不到放在书桌边的照片。 无法形容那种心情,像回到了幼时听说她坠崖死去的消息时的场景。窒闷,焦躁,不安,已经在开始变得稳重的人了,像重新变回了青春期时浮躁的自己,粗暴的调动监控,却发现照片已被坏心的从窗口吹进的风吹进了垃圾桶,而他则一无所知地将那么珍贵的照片连带着垃圾一起扔掉了。 明明是觉得自己已经对现实妥协了的,可为什么还会有千百种不甘滋生出来。 矮墙上已经停了一派雀鸟,其中跳了几只下来,像要帮薄野翎一样开始啄堆在一起的垃圾袋。河提边的草丛里窜出一只皮毛有些脏的小黑猫出来,它似有诧异地停下来看着回收站里的薄野翎,然后轻巧地跑过来,吓飞几只小鸟。 ‘喵~’小黑猫摇着尾巴软绵绵地叫着围着薄野翎转了个圈,然后开始蹭薄野翎的手指。 “脏。”薄野翎抽回自己的手,又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小黑猫的头顶“阿翎在找照片,你有看见吗?” 小黑猫短暂的和薄野翎交流一下,嫌弃地眯着眼睛走到狱寺隼人身边,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然后熟练地钻进了重叠着的垃圾袋里,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一边高傲行走一边在袋子上细细闻嗅。 动物的感官比人类出色太多,没过多久,小黑猫就一爪子抓开了一只垃圾袋,从里面拖出一张有些皱了的照片来。 「快表扬本王!」小黑猫昂着脑袋如实传达以上信息。 “真棒!”薄野翎毫不吝啬地捧场。 狱寺隼人迅速取过的那张照片,用手掌使劲擦掉上面沾染的污垢。在午后金黄的阳光中弹奏钢琴的女人温柔注视着镜头,一瞬间就安抚了他所有情绪。狱寺隼人终于平稳下来,凝视着照片里的母亲,无波无澜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是安宁平静。 表扬完小黑猫的薄野翎一侧头就看见了这样的狱寺隼人,那种从心底透过眼睛流露出来的温柔。薄野翎忽然就想到了之前山本刚看着故去妻子照片时的感觉,想到了自己听不明白的对方的话。 ‘每个人都是孤单的来世上,然后孤单的离开,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既然是注定好的,就没有必要太难过。’ ‘有限的时间里,没有遗憾,就够了。’ 那个在零碎的记忆画面里微笑的女孩如此生动,每个神态都被牢牢刻印在心底,那种执着而一往无前的感情,镌刻在灵魂深处。 薄野翎忽然意识到了山本刚所想表达的意思,他想说的话深深藏在这些风轻云淡的话语下面。词义是被模糊的,只有藏在话下面的故事和感情才是真的,他带着微笑说着这浅淡的话,也是在重复心底的声音。 不是没有遗憾了,是还遗憾,还思念。 这不界限于爱情,不界限于亲情,也不界限于友情。即使还剩那么一点,也一动则痛。 薄野翎安静下来,终于理解了藏在词义下面的话。其实他们说得再多,什么没遗憾了,什么注定好的,什么没那么重要,藏在词义下面的话却只有短短一句。 我还爱她。 第二十三章 放在桌头的照片映着窗外的阳光折射一片花白的光,模糊了整个相框。 狱寺隼人按生物钟起床,睁着有些朦胧的睡眼抓了抓睡得有些凌乱的银发,随手打开矮柜上的手机,和缓沉静的钢琴声便从蓝牙小音响里流泻出来。像优雅动人的芭蕾舞者,温吞恬静地转着圈从房间的一个角落旋转到另一个角落。 冷水洗过脸之后清醒了许多,为了方便洗漱将银灰的短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狱寺隼人换上家居服,用前段时间屯在冰箱里的速食解决了早餐,然后在安谧的钢琴声中随手抽出一本杂志,就着翻杂志的动作,随意而闲适地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他的头发还扎在脑后,只有一些过短的短发调皮地溜出来,落在耳垂边。 清晨的阳光柔和,洒在杂志上也并不刺眼。狱寺隼人伸手准确地摸索到了自己放在书架上的眼镜,单手给自己戴上。很普通的保护视力的黑框眼镜,可是架在青年挺直的鼻梁上,就好像有什么说不出的味道。 很久没这么悠闲了,在不大的自己的空间里做些无聊而繁琐的日常,只可惜这样的悠闲时光也就这几天了。狱寺隼人随手翻过一页世界十大未解之谜,这些他以前钟爱的书籍,现在也少有时间再翻了。 ‘啾!’清脆的鸟啼声忽然从窗口响起,狱寺隼人还未来得及回头就看见了一只小鸟从窗口斜掠进来。本以为只是一只迷路的小鸟,窗口却突然划过一缕银发,伴随着熟悉的软软声线“隼人!” 狱寺隼人脸一木,立刻放下手里的杂志朝窗边走过去。 他所租住的公寓楼层不高,在二楼,窗口处正好长着一颗盘根错节的挺拔榕树。他甫一望去,就看见坐在树冠的一根较粗壮的枝干上的精灵。 晨光蹿过榕树树叶间的缝隙,模糊了无数绿叶的边缘,因前几天下雨而被冲洗得绿油油的树叶子被阳光照射得发亮,整棵树都仿佛在逆着日光在微微发光。而坐在其中的银发少女,弯着唇角高兴的露出一个不比阳光逊色的笑容来,满心欢喜地又叫了他一声“隼人!” 薄野翎扶着树干站起来,穿着裙子一边扶着树干一边踩着越渐细窄的枝干走过来。 狱寺隼人面无表情地扫了底楼一眼,然后单脚踩上窗台去拎住树上的薄野翎,轻轻巧巧地又跳回房间“我说过吧。”狱寺隼人抿着唇看着薄野翎,内敛的严厉像一个严肃的粑粑“不可以穿着裙子爬树。” “欸……”刚还开心着的薄野翎瞬间就有些心虚地抓住了自己的裙角“可是,小鸟能带阿翎找到隼人,阿翎要跟紧才行呀。” 狱寺隼人看着面前只到他肩膀高的小姑娘一会儿,然后才坐回椅子上“有什么事?” “唔,没有。”薄野翎抬起头来看着狱寺隼人,示好一样歪着头露出笑。手法笨拙的绑在头发上的缎带顿时一松,垮垮地从银白的长发间落下来,夹杂在发丝里“阿翎在家里很无聊,想找隼人玩。” 狱寺隼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虽然难得的假期想一个人呆着静一静,可他也确实不排斥薄野翎在这里。现在的心情已经无关于对方是个精灵这回事了,薄野翎对世界抱持着最真切的善意,只要相处过,怎么会有人舍得讨厌她。 一直没得到狱寺隼人的回应,薄野翎开始打量起目前所在的单人间起来。 不大不小的房间,居住所需的基本区域却也俱全。厨房在靠近大门那边,墙上简单地挂着几幅简洁大方的工艺画。过来些就是一架黑色的钢琴,旁边还有一排书架,靠近小小的卫生间。再过来几步就是放置着单人床的休息区,床头的柜子上还放着播放着纯音乐的蓝牙小音响。 深蓝的款式,像海水一样。 这样的房间布置得恰到好处,不会显得太小也不会显得太大,每一处都是生活的细节。 “隼人。”薄野翎指着书架期待地朝狱寺隼人问道“阿翎可以看你的书吗?” 狱寺隼人扫了一眼书架上排列的书籍,然后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杂志“随便你。” 得到了同意,薄野翎便朝书架跑了过去。她学会五十音不久,对这个词组排列在一起的意义也不明白,有时候要来回念上几遍,从记忆里找到了相似的发音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冷僻一点的词或者直接片假组成的新外来词,她就一点都不明白了。 薄野翎认真地看着书籍上标着的书名,一本一本地认过去。狱寺隼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想来只是单纯的熟悉词组,于是也不管她,任由她慢慢辨认。看了很久,薄野翎才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厚厚的辞典来。 狱寺隼人靠在椅子上看着最新一期的不可思议事件的杂志,而薄野翎则坐在干净的棕黄地板上看辞典。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空气都不再喧嚣。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的角度随着太阳位置的变更而改变起来,映在地板上的枝型树影也渐渐游离地板。狱寺隼人关上手上的书时,注意到挂在房间中央的挂表已经走完了一圈半。他看向还很认真地翻着辞典的薄野翎,静坐了一会儿后,缓步走过去捡起了薄野翎早已滑落在地上的发带。 宝蓝色的发带,纹绣着细密的纹路,精致的、女孩子的物件。 薄野翎发现了走过来的狱寺隼人,扬起脑袋就笑了一下,不等狱寺隼人问,她就举起手里的辞典“你看,隼人,隼的意思,是一种飞的很快的鸟哦,被称为天空中的王。”薄野翎拿起辞典又翻了几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狱寺隼人“阿翎的翎,是羽毛哦,鸟翅上的羽毛!” 狱寺隼人看了一眼辞典,又将目光移回薄野翎的眼睛上。即使心绪有些奇妙的波动,他也只是平静地添了一句“……还有鸟尾。” 薄野翎瞬间鼓起脸“阿翎只想呆在翅膀上啦!” 狱寺隼人没有继续和薄野翎争辩,只要不涉及奇怪的话题,他还是能维系住自己该有的沉稳和平静。他伸手把手上的发带递给薄野翎,薄野翎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早已散开的头发,接下了发带也还是一种不知道怎么绑的表情。 小姑娘一脸迷茫的样子只让狱寺隼人满心果然如此,他看得出来薄野翎的为人处事和很多事情都是从泽田奈奈或电视机上学来的,她自己则根本不懂什么常识,也没做过这种小事情“头发绑得太松了,今天早上是你自己绑的吗?” 他说着,曲腿蹲在了薄野翎身后,手指轻柔地挑起了长发。 薄野翎否认“是哥哥给阿翎绑的。” 狱寺隼人的手一顿,没什么波澜的脸也出现了细微的停滞感来。只是没过几秒,他就重新严肃地说“……其实绑得也没那么糟,十代目已经做得很好了!” 薄野翎也不知好不好,跟着懵懂地点了点头,直到狱寺隼人帮她绑好头发。 时已渐近午时,狱寺隼人打电话跟泽田纲吉报备了一下,就开始着手准备午饭。因着薄野翎在,狱寺隼人不好再带着小姑娘吃速食,只好拿出冰箱里一直屯着没用的蔬菜处理起来。这几年好歹是没白一个人过,烧菜也不至于像年少时轻易就把厨房炸了。狱寺隼人打开抽油烟机围上围裙,扎在脑后的小辫也没松下来过,身形修长的青年面色平淡地炒着小菜,从薄野翎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对方好看的颈线和肩线。 薄野翎坐在嵌进墙体里的长方形小饭桌边,手肘支在白漆小桌上捧着脑袋看着狱寺隼人忙碌的背影。即使开着油烟机也有饭菜的香味飘过来,薄野翎坐在高脚凳上晃悠着白嫩嫩的赤足等待午餐。 狱寺隼人很快单手把菜端上桌,表情平淡地坐在薄野翎对面,十分有家庭煮夫的风范。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大抵是狱寺隼人一个人的时候都是食不言的,所以薄野翎也乖乖的保持着安静。 吃完了饭,狱寺隼人洗完碗就看见薄野翎趴在窗台边,也没有和窗外的鸟雀交流的意思。只微微出着神,噙着浅笑像在想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隼人。”看到他过来,薄野翎笑着叫道“春天到了哟。” 不是一直都在春天吗?狱寺隼人还没回答,就看见薄野翎双手捧着书向往地望着天空轻声朗诵“天亮的时候,沿着花草盛开得最美的地方行走;天黑的时候,朝着天空中最亮的星星前进。旅途是阳光,是空气,是路边的花草,是未知的冒险和随时准备着冒险的心情,是眼睛所看到的所有所有的故事,也是自己。” 薄野翎念完这句在诗集上看到的散文,为词汇中所描绘的一切而动容起来,忍不住歪着脑袋笑。 没有看太久的书,有着午睡习惯的薄野翎非常自觉地蹭上了狱寺隼人的单人床,即使整个人埋在了另一个陌生的气味里,也丝毫没有犹豫地睡了过去。 未免也太放心他了吧?狱寺隼人坐在窗边看着占了他的床睡得十分香甜的薄野翎。 他少有或者说根本没有带过人回公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所以回并盛的时候也只找了不大不小的单间,根本没想过会不会接待客人这种问题。这几年过得太急,每一天的行程排得太密,难得闲散,如果不是真的闲得发慌了,便一直宅在公寓里干自己的事。 那些往常都由别人帮忙料理的琐碎的繁杂的日常事物,其实做起来并不无趣。时间像流水一样,安安静静的流淌而过,他呆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做着最简单琐碎的事,并从这些事中得到几分轻松,然后日子就这么过了。 床上的薄野翎翻了翻身,抱着被褥的小姑娘睡得一点也不老实,裙子也被她翻身的动作弄得卷起来,露出了整条漂亮白皙的大腿和只被遮了一点的小熊胖次。 狱寺隼人表情一僵,有些窘迫,却又忍不住微微皱眉露出许些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走过去从薄野翎怀里拉出被褥,抱不到东西的薄野翎又不老实地翻腾了一下。狱寺隼人把被褥往空中一铺,于是整块被褥方方正正的被铺下来完全盖住了薄野翎。狱寺隼人给薄野翎掖好被角,只露出被银发半掩的脑袋来。 忽的想起什么,他侧过头朝床头的相框上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女人也安谧温柔的对他微笑。狱寺隼人的气场更柔和了一些,他伸手别好薄野翎耳边滑下来的银发,放轻脚步重新走回窗边。 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微风从穿过床边繁茂的枝叶朝他拂来,树枝上还守着一只灵动的小鸟。狱寺隼人突然就觉得这种天气总是呆在房间里也很无聊,即使享受着从指缝溜走的闲暇,可却还有另一种生活方式也许更动人心。 阳光,空气,花草,冒险,故事,还有自己。 第二十四章 天高云淡,泽田家光单手拉着箱子跟泽田奈奈走在回家路上,刚在车上靠着他的肩膀小憩了一会儿的妻子在离家里越近后精神也越渐恢复了许多,睁着一双栗色的温润眼眸抿着笑往前走。泽田家光也被自家妻子的唇畔的笑容感染得跟着笑起来,出行时的期待和回家时的喜悦,说不清楚哪种心情更让人高兴。 转过街道口就能看见不远处熟悉的两层日式房屋了,泽田家光却意外的没看见门口有谁在等着,这个时候按阿翎的个性应该老远就跳出来接奈奈了才对。 “不知道两个孩子在家里过得怎么样?”泽田奈奈弯着嘴角满带期待地说着。 泽田家光也大咧咧地笑了笑,日常穿的休闲服饰下仍能看出比较显眼的肌肉轮廓“阿纲已经不是孩子了啊,奈奈。”他爽朗地笑了一下,然后笑容慢慢沉淀下来,看向泽田奈奈的眼神温柔了许多“阿纲会照顾好阿翎的。” 泽田奈奈脸上飘上一小团红晕,她的丈夫本就属于那种粗犷爽朗man爆表的类型,每次难得的露出这种温情,都好像有一种浪漫发酵开来形成甜蜜的心动感,即使这么多年也依旧如故。 推开栅栏门,泽田奈奈掏出钥匙开了门。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在响着,是薄野翎一向爱看的动漫频道,可是客厅里却没有人。泽田奈奈刚想出声叫自家孩子,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类似于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砰’的一声闷响,泽田家光伸手抓住泽田奈奈的手腕,将行李箱靠在墙边,笑道“我去看看。” 厨房的门一拉开,映入泽田家光眼帘的就是墙上一滩喷溅的红色液体,还有一脸红色液体傻站在对面的泽田纲吉和薄野翎。 “……”泽田家光。 “……”泽田纲吉。 “哎呀!”泽田奈奈走过来,看着被溅了一身红色液体的泽田纲吉和薄野翎“怎么了?” “妈妈!”薄野翎看到泽田奈奈后眼睛一亮就想扑过去,可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满身还是停了下来“阿翎和哥哥在榨树莓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爆开了。”她一头银发和衣裙都溅上的汁液染红,睁着蔚蓝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泽田奈奈“好难弄啊。” 泽田家光看着已经英勇就义的榨汁机,很想问问这兄妹俩为什么弄个榨汁机都能把厨房弄成凶案现场,可是看着自家还懵着的儿子,他觉得还是给儿子留一点面子比较好,于是泽田家光强行让自己严肃了一点,最后噗的一声大笑了出来。 “阿娜达!”泽田奈奈嗔怪地叫了泽田家光一声,然后也忍不住笑意地摸了摸薄野翎的头“阿翎先和哥哥去冲个澡吧,换件衣服再说,这里就交给妈妈打理吧。” 薄野翎听话地点头,然后拉住泽田纲吉朝楼上小跑而去,留下一地脚印。 “不要着急,阿翎。”看着薄野翎把头发上的汁液冲干净就想跑,泽田纲吉急忙把浴巾搭在她脑袋上吸水“弄湿了地板很容易滑倒的。” “哥哥也快去洗洗吧。”薄野翎借着浴巾擦了擦脸上的水,刚把自己弄干净就小跑开,她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跟泽田奈奈说,换上干净的衣服就光着脚又下了楼。赖床到现在的蓝波终于起了床,已经又赖在了泽田奈奈怀里,说着这几天发生的故事。薄野翎也扑进泽田奈奈怀里,一派纯然地抬头就对着泽田奈奈笑起来。 “妈妈,阿翎很想你。”薄野翎蹭过来,蔚蓝的眼眸坦诚地注视着泽田奈奈。这样直白真诚的话惹得泽田奈奈顿时又笑起来,用搭在薄野翎肩膀上的浴巾给她擦起了头发“妈妈也很想阿翎哦。” 一边已经十岁说不出想妈妈这样的话的蓝波别扭地趴进泽田奈奈怀里。 “阿翎有乖乖等妈妈回来哦,这两天也有发生好多事想告诉妈妈”薄野翎喘了口气,立刻开口说道,迫不及待的想把泽田奈奈不在的这两天补进泽田奈奈的记忆“院子里的小树又长高了一点哦,树爷爷说是因为阿翎的原因,过不了多久就能长得很高很大了,树爷爷说妈妈你一定会喜欢的,春天开樱花的时候会很美。” “阿翎有学会自己穿内衣哦,但还是不会编头发,不过阿翎一定会很快学会的!” “妈妈不在的时候是哥哥做饭哦,看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吃所以后来都叫外卖哥哥送了。” 薄野翎巨细无遗地说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好一会儿才讲完,停下来歇了歇。泽田奈奈递过桌上的水杯,还在擦着薄野翎的银发“真棒呐,阿翎,妈妈很高兴哦。” 银发的小姑娘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才缓了语气,认真地说“阿翎想让妈妈知道,妈妈不在的时候阿翎身边发生过什么。这样的话,就像没有分开过一样了。”薄野翎抓了抓头发,即使脸上有些害羞的发红也还是勇敢地注视着泽田奈奈的眼睛,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让薄野翎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都会产生不再害怕黑夜的勇气。 “有人告诉阿翎说,不要随便说出这样的话,说随便坦白自己的心意是很奇怪的行为。可是阿翎并不觉得羞耻,不说出来的话,就谁也不知道了。”薄野翎还扑在泽田奈奈的怀里“妈妈觉得呢?” 泽田奈奈放开浴巾,用手指梳理薄野翎顺滑的长发“阿翎是对的哟,重要的心情不好好说出来的话,谁都不会知道的。” “你们在说什么蓝波大人听不懂啦!”一脸茫然听着的蓝波终于爆发,挤开薄野翎抱住泽田奈奈“蓝波大人要吃妈妈做的菜!蓝波大人饿了!” 看时间也快到中午,泽田奈奈还是重新围上了围裙,开始着手午饭。 妈妈这次旅行带了许多伴手礼回来,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纪念物,吃过午饭的薄野翎坐在沙发上试戴一款橄榄枝状的金色头饰,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光着脚从沙发上下来,薄野翎轻快地跑过去开门,可是出现在门后的,却是一位并不认识的黑发少女“唔……”黑发少女穿着黑色外套和长裤,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大工具包,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的整体色调偏压抑,薄野翎一时感觉有些畏怯起来“你找谁?” 薄野翎小心翼翼地问完就觉得自己的态度太奇怪了,像在把人家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明明早已经决定不能因为人们身上的气息产生太主观的定论,可就是控制不住的变成这样了。 “你是阿翎吧?我是风见早织的朋友。”黑发少女温柔地笑了笑,风轻云淡的语气一片平和,她笑得微微眯起眼睛,掩住了意味不明的双眼“她请你去她家玩呢,让我和你一起过去。” “阿翎今天要在家里,还是改天去吧。”薄野翎压制不住那种不安,只好轻声拒绝。黑发少女掂了掂手里的工具袋,带着平和而怪异的微笑看着薄野翎,正这时,整理好厨房的泽田奈奈恰好出来,看见门口的少女“诶,不认识的女孩子呢,是阿翎的朋友吗?” 薄野翎不知道该确认还是否认,就听见泽田奈奈笑得天真可爱地接着说道“快进来坐坐吧,想喝点果汁吗?” 泽田奈奈的热情让黑发少女有些措手不及,她沉默着看了薄野翎一眼,然后走进了门换上室内拖鞋。她还背着看起来很笨重的工具包,没有放置在鞋柜上。 进了客厅,黑发少女在沙发上落座,泽田奈奈也去厨房准备果汁,薄野翎有点紧张地坐在另一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翎……喜欢小织吗?”忽然的,薄野翎就听见黑发少女问了她一声。 “嗯。”虽然有点不敢对上对方的眼睛,薄野翎还是老实回答“早织是阿翎的朋友。” 黑发少女没有说话了,薄野翎偷偷侧过头看过去,却见黑发少女正在望着她微笑。明明是非常温柔的笑意,可好像附着了什么阴冷的东西,让那个笑容在薄野翎眼睛里看起来无比虚伪。 虚伪的温柔。 “果汁好了。”正当薄野翎无所适从时,泽田奈奈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将果汁递给黑发少女。 “谢谢伯母。”少女礼貌地回应,抿了抿果汁,随口问道“只有您和阿翎在家里吗?” “嗯。”泽田奈奈点点头“我家阿娜答和儿子都出门了。” “这样啊。”少女歪着头笑了笑,纤细的手指放在了工具包的拉链上,看着眼前毫无防备之心的泽田奈奈,眼前的母女俩都天真得令她觉得可笑“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泽田奈奈点了点脸颊“不知道呢,应该会晚一点吧。”她没问少女为什么要问这个,随手将耳边的短发撩在耳后“阿翎还是第一次叫朋友来玩呢,你们好好聊天,我再去做一点甜点。” 泽田奈奈说着就精神满满地转身朝厨房那边走去,少女将手伸进工具袋,握住斧头的把柄,正想抽出时,又见泽田奈奈突然转过头来“对了。”栗发女人眼眸比之刚刚高兴的样子显得和缓了许多,脸上热情的笑容也转而变得一味温柔,她走回来摸了摸黑发少女的发顶,少女的身体因为泽田奈奈突然的动作而有些僵硬。 “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了。”泽田奈奈说话的样子很沉静,她眯起栗色的眼眸笑着,一圈一圈从心底溢出来的温柔在她脸上漾开“你好像笑得很累的样子,不要勉强自己哦。” 黑发少女微愣,似乎有什么混沌的东西在那一刻豁然清醒,她看着泽田奈奈转身走去厨房。 一下午的时间终究什么都没发生,直到下午几近傍晚,黑发少女才提着工具包离开。她明明和来时的时候一样,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一般。那母女俩还在仰望天空说着着今天的火烧云很漂亮,她也默不作声地抬头看了一眼像是很久没看过的天空。 从天际另一边寂寥的深蓝所过渡到头顶的绯红,越靠近夕阳美得越炽烈,那仿佛燃烧着的霞光绚丽壮阔到难以言喻。她的世界太小了,连这片天空都没装进去,所以执着能进入她世界的所有。黑发少女提着笨重的工具袋走远,却听身后传来呼喊。 “等等!”银发的少女小跑而来,在夕阳的照映下精致美丽得像一块发光的瑰宝“这个给你。”薄野翎伸出手,手里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像是很久之前装散装药用的药匣“下一次,下一次告诉阿翎你的名字吧。” 银发的小姑娘灿烂地笑了一声“我想和你做朋友。” 一直没说过自己姓名的黑发少女摆弄了一下手上的小匣子,她不怎么想听,可那些话还是从耳边钻了进来,绕过她的猜疑和防备,想要触碰她最柔软的地方。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装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她随手把手里的匣子丢掉,小匣子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少女举步想离开,可是脚步却顿在那里无法迈步。 那是给她的礼物吧。 夕阳把少女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在原地站了许久,还是转过身,走到草丛边去捡她丢掉的匣子。她做了很多准备,想要留住不想失去任何心爱之物的安全感,她有的太少了,所以要紧紧抓住仅剩的想要的。可是她没想过,会有人那么轻而易举的触碰到她的心。 想要关心和爱,没有错对吧? 少女终于找到了小匣子,拍拍土之后平静地打开,有点脏的匣子里,整整齐齐的放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 第二十五章 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掌管着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少女a也有。只是她的故事没那么惊心动魄,没那么波澜起伏,只是一个很逊色的,从角落里拿出来拍干净了尘土也没人愿意多看的故事。 这个故事也有一个俗气的开头,叫做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少女a还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天真纯净的笑容如同朝着天空绽放的向日葵。她那个时候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是那对永远矜持有礼的精英父母给予的名字,可是少女a现在已经不想记得那个名字了。 记忆里关于家的关键印象,似乎就是整洁干净呈简洁冷色调的小别墅,宽大却只坐了她一个人的饭桌,和在大客厅里回响的电视音。在抱紧小熊入睡后,脑袋里还在幻想着门铃会不会响起,她跑去打开门,父母就会站在门口,那面目已经记不清的男人和女人温柔笑着把她揽进怀里,给她穿好看的公主裙,喂她甜蜜的糖果,然后永远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这是那时的少女a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结局。 然后终于有一天,如她所愿的,父亲和母亲回来了。 一直照顾少女a的保姆阿姨离开了,母亲接手了照顾并教导她的工作。少女a的母亲果真如同少女a幻想的那样有着温柔的笑容,她教导少女a钢琴,算写,以及许多少女a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少女a努力地学习着,学习母亲教导她的所有,母亲身上温柔而矜持的气质,甚至模仿着母亲说话的语气。 可她并不是个好学生,她一点也都没遗传到父母的聪明善学。她笨拙极了,算写总是会出错,钢琴也总是会弹错音,背不出英文单词,连以前很擅长的和歌也变得磕磕绊绊。少女a惶恐极了,她害怕自己会让父母失望,害怕她失败的表演后那蔓延在房间里的沉默,以及母亲抿着变得毫无温度的笑容的表情。 学到最后,少女a只学会了一样东西,和她母亲十分相似的温柔笑容。 很快的,少女a入学了,她耗在学习上的时间让她失去了和同龄孩子接触的能力,她羞怯而自卑,不敢多说一句。阳光那么温暖,操场上游戏的同学们也笑得那么开心,她躲在窗檐下面偷偷看着,捏着自己的兔子铅笔。 她也想去玩,可是她那么笨,什么都学不好。大家一定会讨厌那么笨拙的她,再也不和她说话。少女a蹲在教室的角落里,阳光从窗口投进来,却泾渭分明的和她保持了距离,少女a听着外面的笑声,忽然就捏着衣角小声地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好委屈好难过,为什么她这么差劲,少女a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好像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她只有蹲在这里哭,哭完后把碎片捡起来,然后安安静静的把自己黏好。 少女a想做一个好孩子,如她父母一般优秀而冷静,可事实却是她笨得不得了,越想做好越是做不好。连续考砸之后,少女a已经保持不住那最和母亲相似的笑,她近乎放弃了自己一样的不再幻想自己能拿到好成绩让父母高兴,可最后那科她最不擅长的英语,却意外的取得了高分。 欣喜如狂也不外如此了吧,如果教室里没有天花板,少女a几乎想飞到天空上去。 兴冲冲地拿着考卷回来了家给母亲看,坐在钢琴前的母亲侧头一瞥,点了点头“嗯。” 和以前的反应一样。 少女a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终于收敛了自己欣喜的心情。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就看见母亲露出了如往常每一次看见她试卷后勾起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冷漠。 像在看着什么毫无瓜葛的东西。 再后来,少女a的母亲出轨了。 这件事来得太让人措手不及,少女a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许久没见的父亲。那个男人用钥匙打开门进屋,毫无掩饰的赤。裸交缠的身体就袒露在少女a眼前。恶心得令人发慌。 少女a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她该怎么办。父亲已经带着行李离开了,母亲也从容镇定地处理着后续。她懵懂而混乱地背着红色小书包上楼,隐隐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那两个矜持得近乎傲慢的人没有用最体面的方式给婚姻画下句号,他们争夺财产,把对方告上法庭。 再不久,母亲也离开了。她留下了生活费,一栋小别墅,和周围的人们指指点点的目光。 少女a的幻想终于被粉碎了,她终于明白自己原来一直可有可无,终于明白自己从未被爱过。 “啊啊,那就是巫部家的那个女儿啊。” “好像被巫部夫妇丢下一个人生活了吧?” “听说她妈妈啊……,真可怜呐。” 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话语,不管是调侃的还是微妙的语气,都让少女a从心里蔓出莫名其妙的羞愧来,随后演变成压在脊背上的耻辱。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被别人这么指点谈论,把她作为饭后谈资轻浮的从嘴里丢出来。 这种言论逐渐从毗邻发展到学校,异样的眼神和意味不明的笑容,如刀子般锋利的猜测和调笑,一刀刀插在柔软的心脏。 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他们要来伤害我呢? 少女a转了学校并升上了初中,她学会对每一个人露出虚假的温柔,说着被虚伪堆砌出来的话语,她开始学着在心里建造一个坚固的堡垒,把自己的世界圈在其中,把所有人挡在外面。可是这样活得久了,心就会越来越小,害怕受伤会疼得更多了,情感就越来越敏感而极端,一个人漂泊得长了,灵魂也越来越苍白,眼睛干涸得流不出眼泪,就让血液流出来代替泪水。 孤独能致死,也致人疯狂。 升上高中之后的少女a,遇见了另一个故事的主角。 那并不是一个多耀眼的人,没有多让人喜欢的性格,没有出众的才能,一头栗发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平凡普通得丢进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可是少女a从画室门口路过,看见她淹没在漫天的霞光里,认真调和着色彩并涂抹在画布上的时候,平静外表下偏激而焦躁的灵魂却在霎那间平息了下来。 少女a脱离了悠闲的读书社,加入了人数并不多的油画社。 初见的时候,那个栗发的女孩正侧头看着天空,琥珀色的眼睛上反射出一片亮白的光。少女a看不见窗外更明亮的阳光,只是追逐着倒映在那双眼睛里的光。 学习油画是件很辛苦的事,第一次碰油画的少女a微敛着眼睛想着。她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栗发女孩,却看见对方十分专注地勾勒着线条,那如同对待重要之物的珍重,融进笔尖的色彩里跃然于画布之上。 她画的是一片晴朗的天空,美丽极了。 少女a心里的浮躁被驱散了些,也认真地重新审视起手里的颜料。她还不知道要画什么,脑袋里的画面十分有限,不过她想,这会即便什么都画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她或许是喜欢那个女孩了。 即使刚见面的时候只是被那样的画面所撼动,心里多了那么一点在意。可是仅仅这一点在意,在空荡荡的心里迅速的生根发芽,她还没熟悉那个女孩,就发现茁壮成长起来的感情填满了所有空白。 少女a开始仔细地观察那个女孩。她叫风见早织,和父母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公寓楼,身高一米六五,热爱着油画。她每天早上大概七点出门,早早到了学校之后就去画室练习,总会带点面包或者袋装牛奶的食物,下午放学之后也会在画室逗留到关校门。她经常和家里吵架,动不动就负气出走,去公园蹲几个小时后就又偷溜回家。 知道的越多,心里的东西就越重,满心都被塞满。 少女a提起画笔,认真仔细地画出了风见早织的轮廓,她描绘得那么细致那么认真,可毫无功底的她画出来还是丑极了。少女a去翻看了摆在画室里的属于风见早织的画,和她拙劣的手笔不同,风见早织的画每一幅都是纯粹又美好的色彩,每一笔每一笔都是用心。 阳光,天空,向日葵。 落日,大海,小海鸥。 少女a将自己的画布重新涂白,她摸着手臂上孤独留下的抓痕,带着低落的笑容蹲了下来。 她喜欢的女孩那么好,她觉得自己一点也配不上。 可即使如此,她也绝对做不到放手。 转折是在镇子里举办的油画评选赛上,社团老师推荐了风见早织的作品,然后整个社团五个人去给风见早织加油。少女a也跟去了,遇见了以前的老同学。 “是绘里啊!”少女惊喜的笑靥让少女a不由收敛了嘴边面具般的笑。 “真的好久不见了啊!”少女a紧张地扫了一眼风见早织的位置,发现对方离得并不远,还算处在能听清她们说什么话的范围内。 “绘里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是小学同学啊,啊啊啊绘里突然就转学了,还以为绘里已经离开并盛了呢。”她会说当年的事吗?会说她母亲的那件事吗?会故作怜悯的宣扬出来吗?会被小织听见吗?小织会讨厌她吗? 少女a的心跳乱了起来,慌张地低敛着视线不时扫向风见早织的位置,她脑子混乱得厉害,不停地想到当年的事,难以抑制的慌乱冲击着大脑,截断了所有理智。 杀了这个女人就好了。 少女a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腕,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泛着血丝的指甲印。 杀了这个知道她的事的女人就好了! “好像要开始了。”风见早织突然出声,回头看了一眼抵着头不说话的少女a,随后看向社员们“走啦,戳在这里干嘛?” 少女a抬起头,就看见风见早织扫在肩边的栗色马尾。有种感觉在叫嚣,在拼命让她一厢情愿的以为,小织是在为她解围。 那个评选比赛的赛时无比的长,第一学期结束第二学期都快开始了,才评选结束。那时少女a已经基本掌握着油画的调色和线条,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练习,才听到风见早织只拿到安慰奖的消息。 她会难过的。 少女a似乎在产生这个想法时,就想去找风见早织。她去了风见早织的家,又沿着街道跑去风见早织常去的小公园,围着风见早织常去的地方找了好多次,却完全找不到。天旋地转的,世界像找不到落脚。 不要慌。少女a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慌,不要害怕找不到,小织一定会回家的,绝不会留下她就消失的。 少女a晚一些去找风见早织的时候,终究是找到了她。 栗发的女孩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反而拉着少女a去看了她的最新作品。那是坐在大向日葵上的银发少女,眼神清澈恍如干净的湖水,在阳光下美得令人窒息,一切都是纯洁向阳的光质。少女a回了家,拿出画板,她手笔极重地在画布上涂抹了几个浓重的颜色,勾勒出扭曲而怪异的线条,执笔的手画得越来越快,画布上的线条越来越狰狞混乱,少女a终于停了手,把画笔扔在了地上。 混乱得要坏掉了一样。 第二十六章 “……明天,就要回去继续工作了。” 泽田家光在饭桌上宣布离开的消息的时候,薄野翎咬着苹果愣了一下。她来不及去看饭桌上其他早有察觉的人的表情,就望向了微微笑着的显然早已知道的泽田奈奈。注意到薄野翎在看她,泽田奈奈还俏皮地朝薄野翎眨着眼睛笑了笑。 可是薄野翎笑不出来。她期待有谁为此说些什么,可谁都没有多说。 吃过饭,薄野翎跑到了庭院里,召开临时会议。 “爸爸要走了,树爷爷。”她微微蹙着眉轻声说着,等了一会儿却等不树爷爷的回应。她懵懂地抬头看了一眼停在树枝上的一只啄木鸟,小鸟扬着脑袋就噔的在树干上一啄。 「嗷!」树爷爷怪叫一声,清醒过来,树冠微微摇晃。 “树爷爷,不要在阿翎说话的时候睡过去啊。”薄野翎坐在草地上不满地鼓着嘴。 「别闹,我已经是一棵废树了。」被强行啄醒的树爷爷开始装忧郁,它望着还灵智未开的樱树和自己满树枝停着的小鸟,忧伤地感叹「树生真是寂寞如雪。」 “那树爷爷先帮阿翎想一想阿翎该怎么办。”薄野翎说着,殷切地望着树爷爷,然而树爷爷又没了声响。薄野翎坐在原地等了等,然后看向啄木鸟,啄木鸟利落地在树干上噔噔啄了两次。 「嗷嗷!」树爷爷再次怪叫着清醒。 薄野翎不急着说话了,她耐心坐着等了一会儿,最后再次看向啄木鸟。啄木鸟扬起脑袋,坚硬的鸟喙就连续落在树干上。 噔噔噔! 「嗷嗷嗷!」树爷爷招展着枝叶很想扶一扶老腰却根本扶不到,看着满树的熊鸟们顿时悲从中来「好想原地爆炸。」 “阿翎。”健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泽田家光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薄野翎后一顿“怎么不高兴的样子?”他走过来,然后大咧咧地笑了笑“要来和爸爸玩飞高高吗?” 薄野翎坐在草地上摇了摇头,她蔚蓝的眼睛根本什么都藏不住,心事让人看得分明。泽田家光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阿翎怎么了?” “爸爸……”薄野翎被揉得微微低下头去,却又小心地抬眼,小声说着“妈妈的生日要到了。” 泽田家光爽朗的笑容流露出几分傻气“啊,下个月。” 听到泽田家光还记得,薄野翎急忙打起精神,期待地看着泽田家光“那……爸爸不走好不好?”她忍不住伸手握住泽田家光厚实粗糙的大手,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过去“爸爸不走的话,妈妈一定会很开心的。” 泽田家光看着薄野翎蔚蓝的双眸,那里面盛着的期待迎着阳光闪闪动人。可是泽田家光不能答应她,他只是沉吟了一下,平淡而简短地回答“爸爸还有事情没做完。”他眸光柔和了些,看着薄野翎低落下去的脸,继续说道“爸爸之前有担心妈妈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很孤单,不过现在有阿翎陪着,爸爸很放心。” “阿翎和爸爸对妈妈来说是不一样的。”薄野翎低着头绕过泽田家光,冲进房间里。 薄野翎跑进客厅,看见泽田家光还站在庭院里没动。她抿着唇转过头来,就看见客厅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包。几分钟后,泽田家光回到屋子里,他拿起桌上的包出门,准备把最近门外顾问部门累积的工作处理完。他到了彭格列在并盛的分部,当着开始会议的下属的面想从包里抽出他的笔记本电脑,然后他抽出了一台轻薄小巧的电磁炉…… “……你今天是来搞笑的吗?”拉尔小姐毫不留情的吐槽了他。 越到中午天气就越有些闷热起来,泽田奈奈在打扫房间时发现了抱着笔记本电脑躲在衣柜里的薄野翎“阿翎怎么藏在这里?”栗色短发的女人笑着“是在玩躲猫猫吗?” “妈妈……”薄野翎抱住电脑缩在衣柜里“爸爸为什么要走?” “爸爸还有工作啊。”泽田奈奈戳了戳薄野翎的额头,将她从衣柜里牵出来。 “工作比妈妈还要重要吗?”薄野翎放下怀里的电脑,低着头问着。 “唔……”泽田奈奈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她没怎么细想过这样的问题,乍然被问到有点难以回答。都有点想笑着应付过去了,可看着薄野翎困惑的眼睛,泽田奈奈还是费力的思索起来,慢慢开口“妈妈没想过那么多,想太多了头会疼的。爸爸有他要做的事,有他的责任。妈妈很笨,可能没办法帮上忙,但是妈妈想做一个至少不让他烦恼的好妻子。所以不管他想做什么,妈妈都会支持的。” 泽田奈奈轻声慢语地说着,还不忘露出笑容来“也许出门的时间会长一点,但人总是会回家的,妈妈就在家里等着,他一定会回来。” 薄野翎静默地听着,轻轻点头。 今天的午饭是咖喱饭,薄野翎吃过之后就躺去了庭院里。她想闭着眼睛睡个午觉,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微风送来袭袭凉意,树叶也遮住了洒在她脸上的阳光,鸟雀们停止了啼鸣,青草柔软地贴在身下,一切都在温柔地抚慰她,薄野翎蜷在树下,终于忍不住困倦地睡了过去。 薄野翎睡得很沉,直到泽田纲吉打算把她挪到沙发上去时,才睡眼惺忪地在泽田纲吉怀里醒过来。她带着倦意抓住了泽田纲吉的衣服,还看不清自己抓住的是谁,就幼兽般依恋地蹭着泽田纲吉的外套。 “妈妈……”嘟囔着,薄野翎的脸蛋磨蹭在泽田纲吉胸口。 “阿翎,还没睡醒吗?”泽田纲吉无奈地摸了摸薄野翎的脑袋“妈妈出去买菜了,我可不是妈妈啊。” 薄野翎脑袋晃晃悠悠的恍惚了半天,才逐渐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人“哥哥。”刚睡醒的薄野翎声音还有点沙哑“树爷爷说,人类的生命很短暂。” “嗯?”泽田纲吉不甚明白地反问,把薄野翎放在沙发上。 “那就应该抓紧时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啊,万一有什么的话,就来不及了啊,为什么还要分开啊。”薄野翎咬着下唇,想起了山本刚的故事,还带着朦胧睡意的眼睛一片控诉“爸爸是笨蛋!” 泽田纲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摸着薄野翎的头发,含糊不清地笑。 薄野翎似乎是说够了,抓着自己的发尾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她抬起头“哥哥也会走的,是吗?” 要不要骗骗她呢?说些让她高兴的话? 那样的念头在泽田纲吉脑海里一闪而过,可最后,泽田纲吉也只是看着薄野翎的眼睛,点了点头。 薄野翎唰的站起来,朝门外跑去。 银发姑娘的体力太差,刚跑出居民区就气喘吁吁起来。她朝河堤边的草地一滚,就躺在了残有太阳余温的草地上,一边休息一边望着天空发起呆来。 不知道看了多久,视网膜里都被烙下了晃眼的白,薄野翎闭上眼睛清空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小憩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不该和哥哥闹别扭,又不这样根本没办法表现她的生气,怎么能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呢,阿翎虽然能陪着妈妈,可阿翎只能是阿翎,不可能是哥哥,也不可能是爸爸啊。 “啾~”一个声音在薄野翎耳边响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她脸颊边嗅了嗅,并舔祗起她的侧脸起来。薄野翎急忙从草地上坐起来,就看一只又圆又胖的小黄鸟落在她肩膀上,身边一只小小的狗狗欢快的围着她打转。 “云豆。”薄野翎慢半拍地叫道,把在地上撒欢的小狗抱起来“云乃也出来了啊,你不是生病了吗?” 云乃摇晃着小尾巴冲薄野翎软软地汪了几声,然后从薄野翎手里挣脱,倒腾着小短腿跑回了路边,绕到另一个人脚边。浅浅触碰云乃头顶的那只手修长白皙,薄野翎顺着那只手看上去,就见到了前些日子见过的云雀恭弥。 薄野翎有些局促地在对方波澜不惊的目光里坐直,薄野翎肩膀上的云豆也展开翅膀飞去了云雀恭弥头顶。这么乍一看,还以为是云雀恭弥在头顶养了一只胖胖的小黄鸡。 “云……云雀先生,晚上好。”薄野翎回忆着上次reborn叫出的名字,还小心翼翼的加上了敬语,向云豆和云乃的饲主问好。 那个五官精致表情却冷淡的男人平静地扫了她一下,微微点了点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差点就从别人家养变成他家养的那只精灵移开了目光,绞着衣角,并没有说话。 云雀恭弥也没追问,表情平淡地伸手逗弄着云乃。见情况不妙,云豆挥挥翅膀在云乃头上盘旋了一圈,云乃会意地咬住了云雀恭弥的裤脚往草地上拖。云雀恭弥默默地看着两小只,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天边的天光将尽,云雀恭弥轻轻弹开捣乱的云豆和云乃,终于又出声“小婴儿在泽田家吗?”他问得突然,薄野翎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出他在说谁。那张冷淡脸让小姑娘有些紧张,薄野翎抓着下摆急忙回答“reborn吗?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 “嗯。”云雀恭弥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自然而然地继续说“走吧。” 最后薄野翎就莫名其妙地跟云雀恭弥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天色渐黑,影子也逃窜进了黑暗里,薄野翎跟着云雀恭弥往回走。走在身边的那个人没有发出脚步声,静得不像话,沉默得像座山,可是存在感却十分强烈,任谁都无法忽略。薄野翎手里抱着云乃,脑袋上停着一只云豆,借着夜色偷偷瞄身边的云雀恭弥。 薄野翎本就跑得不远,离家里的路程也很近,她很快到了家,放下手里的云乃,就看见云雀恭弥毫不犹豫地转身想要离开。 “那个……云雀先生,不是要找reborn吗?”薄野翎磕磕绊绊地问。 云雀恭弥转过头看了薄野翎一眼,浅浅淡淡的也看不出任何意味,然后他回过头继续走开。 那天晚上薄野翎回家得有些晚,泽田纲吉还在外面找她没有回来。泽田奈奈给泽田纲吉打了电话,然后把饭菜又热了热。泽田纲吉很快带着蓝波回家,摸着薄野翎的头发没有责备什么。蓝波气呼呼地要求薄野翎下次出去玩要带上他,不然就再不和她一起玩游戏。泽田家光坐在餐桌边和reborn聊天,聊到奈奈的手艺时嘴差点笑到耳根后面。reborn漫不经心地和炫妻狂魔泽田家光搭话,肩膀上的列恩睁着大眼睛望着薄野翎。薄野翎觉得自己实在太任性了,虽然没有一个人说她,她还是羞愧起来。 第二天,泽田家光要离开了。没有欢送,也没有哭别,他拎着行李包大咧咧地对泽田奈奈笑,泽田奈奈也回以温柔天真的笑容。他们就在泽田家的家门口分开,连送都没送,像只是暂时分开一小段时间,很快又会再相见的模样。 薄野翎看到泽田奈奈目送泽田家光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街口,才缓了缓笑容走回家中。 薄野翎没看到泽田家光也停在街角,直到确认了泽田奈奈不再凝望他的背影,才重新挂起笑举步离开。 第二十七章 云雀恭弥是从财团回家的路上看见它的。 宽阔的河面上顺流而下一只色彩鲜艳的塑料盆,被人恶作剧一般放了一只蜷缩成一团不停发抖的小狗。只要水势稍大或者小狗不小心动一下,那只漂流在河面的塑料盆就可能会打翻,几乎都能想象到小狗落入水中挣扎最后沉入水底的模样。 怎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云雀恭弥把小狗捞出来的时候,刚柔和一些的唇线又抿紧了。那只浑身泥泞沾满泥土水渍的小狗被他轻轻抱着,幼小温暖的身体还在不停的发抖,凝成一簇一簇还夹杂尘土的皮毛丑得厉害,小爪子上还有渗血的伤痕。 草壁哲矢看着云雀恭弥走回来,定制的黑西装几乎被小狗脏脏的毛蹭了个彻底。他伸手就恭敬地想接过那只小狗,云雀恭弥却看都不看地绕过了他,径直回到车子里。 草壁哲矢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叼着嘴上的狗尾巴草重新回到驾驶位。 一般受到了人类伤害的动物,不然就是变得对人类避如蛇蝎,不然就是变得极具攻击性。街上那些半夜出来的流浪猫们,不同于本来就是野生的慵懒猫儿,它们或是因为丑陋带伤而被嫌弃,或是孩子们天真残忍的玩弄而逃离,或是因为各种原因而流浪街头,被人类抛弃后顽强的生存。 它们会警惕很小的声响,在黑暗中从垃圾桶里翻找果腹之物,似乎永远不会有家猫的温驯和懒散,它们活在一个对它们来说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世界。被抛弃太多次之后,它们已经对人类失去了信心。 会呲叫,会发出咆哮,会被靠近后露出尖爪,人类带给它们的恐慌难以想象。 云雀恭弥坐在廊下的木板上,给小狗的爪子缠上绷带。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像是做过很多次一样熟练,然后把怀里洗干净的小狗放在一边。 像这样的动物,云雀恭弥看见过很多,它们遇见人类只有三个模式,对峙、攻击、逃离。 可是这只小狗却没有,云雀恭弥看着它在阳光下站起来。即使洗澡时碰到水也只是发抖而不叫的小狗轻轻抖了抖身上的绒毛,这样的动作让小家伙看起来特别可爱。它在地板上细细地嗅着,像是分辨气味,然后拖着被吹干后有些蓬松的软毛循着气味慢慢朝云雀恭弥走过来。 最后它伸出舌头舔了舔云雀恭弥的手背。 温软的,小小的,湿漉漉的,从手背浅浅划过,却顿时好像有什么从血脉涌进心脏里。在神经被柔抚那一刻,心也跟着软化下来。云雀恭弥不由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仍旧没什么表情的眉目,细微的柔和。 没过几天,草壁哲矢带小狗去宠物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最后的结果云雀恭弥没注意听。他当时拿着一直崭新的小狗盆在打量,顺便看着蹭在他脚边的小狗,只听见草壁哲矢说了‘……可能活不过半年。’ 为什么活不过半年呢,云雀恭弥放下了手里的狗盆想去拿草壁哲矢手里的检查单,精致冷淡的脸似乎没有任何波动,可他想了想,还是停了手,转而去摸小狗的脑袋。之前听见小狗的性别时就在想的问题一下子有了答案,云雀恭弥给这只他养不长的小狗取了一个名字,叫云乃。 其实不该取名的,如果小狗注定会很快死去,就不该让它留下过多痕迹,徒增悲戚。 可是连名字都没有,又有谁会记得它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呢。 家里多了一只小狗好像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又好像差了很多。云乃总是很安静,大概是物似主人型,不会吵吵闹闹的蹦蹦跳跳,不会卖蠢伸着舌头撒娇。它总是安静地呆在云雀恭弥身边,慢了几步地迈着四条小短腿跟着云雀恭弥,最近的距离,也就是在云雀恭弥坐在廊下时舔舔他的手背。 这样平静的生活维持了不小的一段时间,按理说狗狗会对一切会动不会动的东西产生好奇,可云乃就是安安静静的,和云豆也相处得很好。云雀恭弥时常能看见胖成球形的小黄鸟落在云乃头上唱起校歌,云乃仍旧平和而静谧,圆圆的琥珀色眼睛望着云雀恭弥的方向。 云雀恭弥以为云乃会这么一直乖巧安静,直到某一天。 说起来也并没有太特别,不过有一天云乃不知为何跑出假山水竹的日式庭院。云雀恭弥到家的时候,一贯冷清的家门口蹲着几个年幼的孩童。孩子们挤得太紧密,全神贯注地稚声讨论着,若不是他捕捉到里面传来小狗的呜咽,云雀恭弥可能注意不到云乃跑出来了。 可是等不到他过来了,云乃的尾巴被抓着,毛也被抓掉了一些,一直瑟缩在孩子们手下颤抖的云乃在极度恐慌之下奋力挣扎起来。它露出自己小小的尖爪,防备地露出犬牙,殊死一搏般在地上挣脱开后企图攻击带给它恐惧阴影的恶魔。 云乃不是对虐待过它的人类没有阴影,只是它有阴影的不是云雀恭弥这样的大人,而是那些小小的,会看见它时眼睛放光或发出笑声的人类小孩。 这画面其实有些荒谬,但云雀恭弥日复一日的冷淡面孔却看不出有什么太大变化。他所在心里默默喜欢的,那些拥有天真笑容和干净明亮的双眸的孩子,在近乎残忍的天真中,抱着对小狗的好奇和在意,用最错误的方式伤害了另一个幼小稚嫩的生命。 云乃疯狂的嘶叫起来,即使小狗的声音威慑力实在太低,可是它还是瞪大了眼睛露出犬牙全力的咆哮。有个孩子被云乃抓伤了,于是几个小孩子被吓得退了几步,像是被伤害的那方一样露出懵懂而受到惊吓的表情。 爱的方式是错误的,怎么能期待对方摇摇尾巴表达出喜欢的回应。 即使本心是好的,可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不是用任何理由就能改变的。 几个小孩子跑掉了,都没用云雀恭弥露出冷脸吓走。他在原地顿了顿,然后继续走向还僵直着尾巴一边咆哮一边颤抖的云乃,将云乃从地上抱进怀里,如同第一次见面的那样。 “恭先生……”草壁哲矢意图询问一下要不要对被抓伤的孩子赔偿,可是云雀恭弥没理他,就朝屋子里走去。到这个年纪还留着上世纪般黑色飞机头的男人苦恼地嚼着嘴里的狗尾巴草,说着恭先生最近真是越来越冷淡了之类的话。 云雀恭弥没有追究,也没有因此对伤了孩子的云乃有什么想法,他想他是明白为什么一向温顺的云乃会突然暴起伤人的。 和那些被人类抛弃的野猫们一样,云乃和它们都只是太怕痛了。 它怕痛,怕又再痛一次。 那个小插曲像是生活中的不协和音,听的时候突兀,也很快淹没在接下来的生活中。过了没多久,云乃开始掉毛,它像是有些跟不上云雀恭弥的脚步了,总是会在跟了一半之后吃力的停下来,睡觉的时间也渐渐比清醒的时间多。 云雀恭弥开始回想草壁哲矢那天说出的话,好像是因为外力重击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云乃脏器受损。现在能为人换的脏器都少,何况是还没成长好的小狗。这样的日子过着,然后忽然有一天,云乃开始咳血了。 云雀恭弥少见地没有嫌弃那只皮毛染血的小生命,也没让草壁哲矢上手,而是自己用手帕慢慢擦拭着云乃嘴下染血的绒毛。他一直都那么平淡而冷静的样子,可偏偏手上的动作又很温柔。然后最近有时间就往外飞的云豆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衔回一朵蓝色的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被歪着脑袋的云豆扔在了云乃身上。 云雀恭弥伸手想拿开那朵看起来不像刚采的蓝花,却见云乃在花朵上嗅了嗅,然后居然张嘴吃下了花瓣。 原来狗是可以吃花吗?云雀恭弥微妙的思考着。 从那天起,云豆每天大早出来,晚些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着不同品种但都是蓝色的花。用鸟喙把花瓣凑到云乃嘴边,然后看见云乃吃下去。奇迹的是自那以后云乃也不再吐血了。 原本被诊断活不到半年的云乃,以一种坚韧顽强的生命力和古怪的蓝色花为支撑活了下去。 没过多久,再次带回花朵的云豆多带回了一枚花种。云雀恭弥以为是能长出那种蓝色花的花种,可叫草壁哲矢一看,却是向日葵的种子。他有些不解,却抵不住殷殷切切地一直望着他的云豆云乃,就随手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种下了。 然后奇迹就发生了。 云雀恭弥面无表情地发现自家庭院里长了一株巨大的向日葵,是的,都和他差不多高了! 云豆欢欢喜喜地落在层层叠叠的紧闭着的花苞上,云乃也围着硕大的向日葵转圈。云雀恭弥只想知道这只中午种下,他下午回家就发现长这么大而且还完全破坏了他幽静娴雅日式庭院画风的巨型向日葵究竟是什么鬼! 真想一拐子抽飞。 云雀恭弥的阴沉没有维持多久,云乃像注意到什么一样停在了云雀恭弥脚边,云豆也开始唱起了校歌。一曲闭后,被吵醒的向日葵展开了它第一朵金黄的花瓣。那朵向日葵开花的过程绮丽得不像话,金黄的花瓣反射着日光层层叠叠地展开,如同又一个发出光源的小太阳,可等向日葵完全向着太阳舒展开后,里面却露出了一个银发的少女。 第二十八章 碧洋琪的母亲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记忆中,她总带着矜贵而冷淡的笑容,说着不轻不重的话,不管是对家中的佣人,还是对她一贯敬重的父亲。只有在面对碧洋琪时,她才会轻轻眯着眼睛笑起来,很真切,整张脸的轮廓都那么温柔。 父亲有时候很忙,却也会在走廊或饭桌上相遇时摸着她的头询问功课,在下属前十分威严的父亲会露出和蔼又赞赏的微笑。母亲则空闲很多,在碧洋琪六岁之前,都和她一起起床,吃早餐,学礼仪,喝下午茶,做一个淑女该做的一切,最后看着床头相互交颈的水晶天鹅被灯光映出迷离的光晕来,被母亲温暖地拥着入睡。即使父亲和母亲的相处总是相敬如宾,她也觉得她的家庭是幸福而美满的。 直到,弟弟出现。 碧洋琪对于弟弟这个词的印象,还是认真看小王子时,被母亲打趣过要不要一个那样可爱的弟弟。碧洋琪已经忘记自己那时的回答了,她好奇地询问母亲弟弟是从哪里来,那个和她发色一样的美丽女人抿着唇淡淡地微笑,并没有说话。 弟弟对那时的碧洋琪来说是个很新奇的生物。软软的,小小的,动不动就哭,还会总是趴在摇篮里睡觉。碧洋琪轻轻戳戳他,他要不然就哼哼唧唧地瞪着一双碧绿如新叶的眼睛望着碧洋琪,要不然就一点反应也不给。可就算弟弟一点都不可爱,还不会对她笑,碧洋琪觉得自己也该勉强喜欢他一下,因为她是姐姐。 而姐姐,是要保护弟弟的。 弟弟慢慢长大了,从摇篮里那么小一点,变成能够爬行,能够行走,能睁着一双绿眼睛嫩嫩地叫姐姐。可是随着弟弟长大了,碧洋琪不时也会冒出疑虑来。碧洋琪长得和妈妈相像,不管是精致漂亮的五官还是头发的颜色,可弟弟长得和碧洋琪不像,和妈妈不像,和书里的小王子也不像。 然后终于有一天,已经搬出妈妈的房间有了自己独立卧室的碧洋琪听见了佣人们嘴碎地讨论这个家里的少爷,并不是夫人所生的孩子。 那个时候的碧洋琪,已经能理解‘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这个词组的意思了。她急急忙忙跑去问父亲,可父亲在忙。她横冲直撞不顾礼仪地去问母亲,母亲抚摸着扇子上精致的纹路保持着沉默。然后在那一霎那间,碧洋琪心里对父亲的敬重全都被被欺骗后的愤懑摧毁,甚至从那起就不再愿意主动去看她疼爱的弟弟。 怨恨啊,多怨恨啊,明明父亲已经有了母亲,有了自己。却还要到外面去,找别的女人,生其他的孩子。 她和她的母亲,对父亲来说究竟算什么? 后来,碧洋琪长大些了,青涩的少女,含苞欲放的美丽。那个时候,碧洋琪才知道了更多的事情。她猜测着,猜测一开始她的母亲是因为联姻而嫁进来,猜测父亲和母亲并没有多少感情,猜测那个外面的女人才是父亲的真爱。 母亲对父亲一贯冷淡有礼的态度不停佐证着碧洋琪的猜测,碧洋琪不愿意再去想这件事了。 再后来,碧洋琪谈了恋爱。说来也奇怪,知道每个家族里或多或少都会有那种事情后,碧洋琪觉得自己应该对爱情产生怀疑了才对。可意大利的女人,热情而浪漫,遇见了爱情就再也不管后果,碧洋琪和罗密欧在一起了。 罗密欧对碧洋琪来说有种特别的吸引力,总是慵懒地呆在什么地方,好像和世界的运转毫无关联。小时候的碧洋琪以为自己会喜欢像父亲那样的男人,可事实上,她选择和她父亲完全相反的类型产生了感情。 第一段,碧洋琪太用心,飞蛾扑火一般的。所以即使分手之后,再看到那个人的脸,碧洋琪也仍会失控。 在她逐渐成长为具有魅力的女人的时候,她的家族也逐渐没落了。 碧洋琪从家族里的大小姐,正式成为了‘毒蝎子’。 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碧洋琪并没有刻意去见父亲。她深夜还有工作,想和母亲道个别就离开。她还记得母亲床头的那两只水晶天鹅互相交颈着温存的模样,是她陷入睡梦前永恒的温暖画面。 母亲房间的门半掩着,透过门缝,碧洋琪能看见几乎没在这个房间出现过的父亲。他大概是出去为这个小家族奔波了才回来,喝了酒,逐渐浮现苍老的面庞有种抑制不住的颓废。而碧洋琪的母亲就坐在床边,她仍是平淡的表情,用手帕轻轻擦父亲头上的汗。 在房间陷入永寂,碧洋琪想敲响房门的前一秒,她低下头亲吻了面容低颓的男人的额头。 那一闪而过的虔诚和温柔,一如床头交颈的天鹅。 碧洋琪手忙脚乱地退出去了。 碧洋琪母亲教过她太多东西,其中有两样,几年后的碧洋琪觉得最为重要。一样是面对自己所爱的人,要学会放下矜持,另一样是就是等待,就算过程颠沛辛苦,但找到对的人,等待了,总会有结果,不管是好是坏。 再再后来,碧洋琪遇见了reborn。 碧洋琪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爱,就在她隐约的在父亲和罗密欧的阴影下厌倦了那些身上沾染着不知多少女人的香水味的成年男性的时候,成熟却又是婴儿形态的reborn出现了,优雅而又对女性非常绅士,危险又刺激的相同职业,一切都无比符合碧洋琪的幻想,重燃了她所有爱意。 碧洋琪成为了reborn的第四任情人。 情人,那是个并不深沉而同样没带任何安全感的词汇,可浪漫又刺激。因为是上天注定的爱,碧洋琪接受了这个词带来的含义。 碧洋琪重新享受爱情,享受reborn对情人的关怀和呵护,享受一起经历的每一个任务,享受生活中即使是她单方面所表现出的柔情蜜意的细节,享受自己奋不顾身的去爱着别人时的样子。 下飞机时已经快正午了,碧洋琪摘下墨镜看了一眼日本晴朗的天空,用小镜子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没问题后,时年二十二岁的异国美人在路人惊艳的目光下跨进了并盛。 她没有直接去泽田宅找reborn,也没有去彭格利在并盛的分部,而是直接到了商业街,找到了一家不大不小但是橱窗里的糕点很精致的蛋糕店。点了一杯咖啡后,碧洋琪坐在了店门口的小桌边守株待兔。 大概在下午两三点以后,碧洋琪去了一趟洗手间的工夫。再回来时,一个银发的女孩已经蹲在了橱窗前。 “喂,你……”女孩的特征和她收截下的情报相同,碧洋琪不善地开口,就看见那个女孩循声转过头来,随后碧洋琪的话还没说完便消弭。 那是与世俗截然不同的美,不同于泛指的清纯,任何形容都带了些矫饰的意味。碧洋琪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眼前这个和她同性别的女孩,只是看着对方清澈见底的蔚蓝双眸,刚起的威胁竟慢慢消了下来,她维持着冷淡开口“你叫翎?” 银发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弯唇一笑,声音清跃“你认识阿翎?” “什么嘛……”碧洋琪脸上的冷淡褪了下来,复杂地看着薄野翎,低声嘟囔“居然只是一个小丫头。” 女孩不是没有吸引力,只是那种从眼睛里透出来的稚嫩,如同一个年幼的孩童。碧洋琪还不至于把一个小孩子划进自己的情敌范围,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盯着橱窗,一边恼着自己怎么一时冲动就直接跑来了日本“reborn最近怎么样?” “你认识reborn?你是reborn的朋友吗?”薄野翎从地上站起来“reborn很好哦,他和列恩都很有精神。” 即使看出来眼前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碧洋琪也不好完全放下芥蒂,仍带了点防范于未然的距离感“你来买蛋糕吗?” “不是,阿翎是来看蛋糕的。”听到蛋糕,薄野翎期待地贴在了橱窗上,眼睛亮闪闪地看向碧洋琪“还要过几天才能买蛋糕呢。” “过几天?”碧洋琪跟着重复了一句。 “嗯。”薄野翎欢快地点点头,昨天已经在早织那边赚到了蛋糕钱并还多了一百日元的女孩高兴地说着“妈妈过几天才生日呢。” 只是拿到不太确切的情报说这个女孩经常在reborn身边出现,碧洋琪并不明白薄野翎口中的妈妈指的是泽田奈奈。她点点头,并没有接嘴。 看完了蛋糕,薄野翎和碧洋琪一起往家里走去。商业街很热闹,外围也摆了一些摊位,卖卖各种特色小吃或放些庆典里常见到的小玩意。碧洋琪在路边看到了一家正在套圈的铺位,各种小摆饰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玩家要在一米外用铁圈来套,套中什么得什么。 那个小铺的中间,有个小小的、天鹅交颈的瓷白摆饰,让碧洋琪一下子有点恍惚。 那目光的停顿并不久,心里的情绪还没泛滥就被完美的压制,可是碧洋琪身边的薄野翎已经似有所感地看过去了“……姐姐。”她斟酌着选了一个适合的称呼“要去套圈吗?” “嗯?”碧洋琪平淡地回问。 薄野翎站在原地,那种突然就惆怅又温暖起来的感情还回涌在心底,她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不诚恳的大人。可是看着碧洋琪的眼睛,她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一百日元的硬币“阿翎想去套圈,姐姐也一起吧?” “……想玩就自己去玩。”碧洋琪垂下眼眸。 薄野翎用硬币换来了铁圈,丢了一个却没有丢中,她转过头看向碧洋琪“姐姐真的不来吗?” “我对小孩子的游戏没有兴趣。”碧洋琪冷淡地移开目光。 一分钟后,碧洋琪套到了三个瓷天鹅。 第二十九章 因为碧洋琪的到来,薄野翎抱着枕头又搬回了泽田奈奈的房间。 大概是前几天下过雨,天空上的云朵都变成了缠绵的雨水渗透进了大地中滋养万物,这天晚上的星空便毫无遮挡地袒露出来。浩瀚的星海宁静而美丽,在黑色幕布上闪闪发光,刚洗完澡的薄野翎就趴在床边看起星星来。 因为薄野翎搬回来而新换的被单散发着被阳光晒过后的味道,洗完澡的泽田奈奈擦着刚洗的短发走进来。 “妈妈!”薄野翎从床上坐起来,笑眯眯地歪着脑袋“今天晚上有好多星星呢。” “真的吗?”泽田奈奈也朝窗外望了一眼,一边用毛巾揉着头发一边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又笑着看向薄野翎“真的好多呢。” “天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星星呢?”薄野翎盘坐在床上,看着泽田奈奈坐在床边后接过了泽田奈奈手上的毛巾,帮她擦头发。 泽田奈奈想了想“阿翎觉得呢?” “阿翎以前看到星星的时候,以为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点着灯哦。”薄野翎笑着,脸上有些害羞的红晕,却还是眼眸亮亮地望着窗外“阿翎很少看见月亮呢,窗外最多的就是星星了。阿翎想过很多次那些闪亮亮的是什么,然后果然还是觉得是灯。因为晚上的时候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点上灯的话,在外面迷路的人,就不会找不到想走的路了吧。” “这样啊!”泽田奈奈有些惊喜地双手合十,然后高兴地对薄野翎说“妈妈小时候也以为天上的星星是飞得太高的萤火虫哦,飞得太高结果不知道该怎么下来了,妈妈当时超级担心它们下不来怎么办呢!” “诶——?”薄野翎拉长了声音,好奇地看着泽田奈奈“萤火虫?” “嗯,妈妈小时候啊,并盛神社的后山那边有好多萤火虫哦,有点忘记了是谁带妈妈去看的了,不过真的非常漂亮啊!”泽田奈奈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妈妈小时候经常去的,长大之后记得也和阿娜答去过几次。” “爸爸?”薄野翎歪头。 “嗯!”泽田奈奈点点头,竖起食指,说到这个话题连语气都甜蜜了几分“阿娜答说要给我捉一瓶子萤火虫,然后他就不小心掉进河里,最后一边挣扎着想游回来一边被河水冲走了。” 薄野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不明白有什么地方值得甜蜜,也还是捧场地微笑起来。 “这么说起来,现在也快要到夏季了呢。”泽田奈奈看向窗外,思绪好像回到了那年的夏天。头顶广阔的夜空,手边柔软的菖蒲,入耳潺潺的水声,迎面扑来的夏风,满目美丽的萤火,和足以撑起她整个世界的恋人“……不知道那些萤火虫还在不在呢。” 薄野翎已经擦干了泽田奈奈的短发,用手指轻柔地梳理起来。她刚想回泽田奈奈的话,手指动作间却看见一根银白的发丝掺杂在柔软的栗色短发中。薄野翎微微一愣,说不清为什么,有些无措地收回了手。 泽田奈奈还沉浸在回忆里幸福地微笑,并没有注意到薄野翎的动作。 薄野翎能感受到泽田奈奈温暖的心情,可看到那根白发,又好像有什么说不清的感觉蔓延上来。薄野翎伸手环住了泽田奈奈的脖颈,抱住那个温柔的、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 泽田奈奈仍笑着,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薄野翎的脑袋。 夜晚总是很深很静,它蹑手蹑脚地前进,拉着自己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踩过那些星星,然后弓着背躲进了天际,最后拉起裙炔一个翻扬,便露出了想悄悄爬上天空的晨阳。初起的太阳散发出和煦而轻盈的阳光赶走黑暗,洒在它所深爱的万物上,宠溺地给予万物温暖和光明。 薄野翎在阳光中苏醒,揉着眼睛就翻出了自己藏好的日历表前,她看着日历表上早已被自己圈上了红圈的日子,精神瞬间一振的清醒过来。银发的女孩踩着地板叮叮咚咚地换衣洗漱下楼,跑过早起泡咖啡的碧洋琪,元气十足地扑进厨房的泽田奈奈怀里“妈妈生日快乐!” 饭桌边的碧洋琪顿了顿,手忙脚乱地拿着锅铲接住薄野翎的泽田奈奈也微愣,随后又惊喜又欣慰一副要被感动哭的表情殷切切看着薄野翎,又有些不解地问“阿翎怎么知道今天是妈妈生日?” “阿翎很早就问了树爷爷的!”薄野翎笑着回答,在晨光中不惹尘埃。 泽田纲吉下来的时候碧洋琪已经泡好了咖啡,一边笑着,一边眼神调侃地看了他一眼。他家妈妈也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做早饭,看到他下来还非常有精神地道了早安。泽田纲吉望庭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薄野翎正蹲在庭院里拿着小铲子挖硬币。 平时小姑娘会起得比他晚些的,看来是被抢先了啊。 “妈妈,我来帮你吧。”泽田纲吉挽着袖子走进厨房。不可否认一开始他是因为薄野翎出门时间过长而注意到她的意向,才知道妈妈生日快到的事情,但是既然察觉到了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不用了啊,阿纲,妈妈已经快弄完了。”泽田奈奈精神满满地笑着。 “那我帮你拿碗。”二十岁的青年了,虽不像少年时那般青涩又容易害羞,却也没完全成长到堪称成熟的地步。泽田纲吉借着拿碗的动作,像顺便一般侧过头认真地低声道“对了妈妈,生日快乐。” “诶,阿纲也记得吗?”泽田奈奈又一愣,然后终于忍不住地拿着锅铲夸张地喜极而泣起来“嘤嘤嘤,妈妈好感动。” “不……不要突然哭起来啊。”泽田纲吉手上的动作一顿,急忙放下碗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泽田奈奈。 “嘤嘤嘤阿纲长大了。”泽田奈奈揪着锅铲欣慰地看着泽田纲吉。 泽田纲吉无奈地叹气“不要每次都给一样的反应和一样的台词啊,妈妈。”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自从泽田纲吉认真地记下了自家妈妈的生日开始,如果不是忙得脚不沾地都会打电话祝贺一下,然而她家妈妈每次都是一个反应。 泽田奈奈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可是妈妈是很认真的这么认为的呀。” 吃过早饭,因为泽田奈奈和碧洋琪都在厨房整理,无从帮忙的泽田纲吉拿起了薄野翎的梳子,坐在庭院的台阶上帮薄野翎梳头发。虽然前两天第一次梳的时候试了几次都松松垮垮,不过好歹是练过了手,再给薄野翎收拾起头发显然顺手了很多。泽田纲吉感觉自己还没完全点亮黑手党扛把子的技能树,就已经差不多点完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蠢爸爸的技能树了。 泽田纲吉看了一眼手里形状有些怪的编发,又将顺滑的银发松开重新编起来。还好的是薄野翎拿着花和小鸟们也玩得不亦乐乎,一点也不在意头发会被玩多久,泽田纲吉就认认真真地重新给薄野翎编了一遍,好一会儿才终于成型,松了口气放下抬得有点酸的胳膊。 “哥哥弄好了吗?”薄野翎摸摸自己的头发,转过头来,眯眼一笑“真好看。” 泽田纲吉被她逗得一笑“不要说的好像你能看见你的头发一样啊。” “小鸟们说好看啊。”薄野翎的肤色比常人来说过于洁净瓷白,灿烂笑着的样子仿佛和日光融在一起,明亮温暖“而且阿翎也觉得哥哥肯定会编得很好看的。” reborn在客厅里把弄着手上的列恩,没有动桌上的咖啡。看着泽田纲吉傻笑着走回来,他将列恩放回了帽檐上,仿佛呢喃一样的和列恩低语“阿翎比以前活泼了很多啊。” 一上午薄野翎都乖乖呆在家里,下午在庭院里睡了午觉后就偷偷跑了出去,再回来时,就抱了一个不小的奶油蛋糕。她认真站很长时间当模特的钱和套在闷热布偶装里的工资全在那甜蜜蜜的奶油里,她小心翼翼地抱着,期待地藏进了厨房的矮柜里,准备给泽田奈奈惊喜。 reborn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最近感觉自己好像又有点长高,于是提前定了更大码一点的西装。孩子的身体本来就长得快,reborn正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定到十岁时的尺码,就看见了十岁的蓝波正趴在厨房里兴高采烈地吃着大蛋糕,旁边是大敞着的矮柜。 几乎瞬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的reborn抿直了唇角。他知道蓝波对食物的香味很灵敏,特别是甜食,这件事不该怪他,所以reborn飞起就一脚,把蓝波从厨房的窗口踹了出去。蓝波还是个孩子,所以绝对不能放过他。 厨房的地板上已经落了不少奶油,蛋糕也被啃得乱七八糟。reborn沉默地扫了一眼,顿了半晌后还是把剩下的蛋糕倒进了垃圾桶。 ……那个小姑娘一定会哭的吧,辛苦了那么久给妈妈买到的蛋糕。 正思考间,楼上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在这个家里有这样脚步声的不用想也能反应出是谁,列恩闻声从reborn帽檐上爬下来。 薄野翎走进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reborn坐在厨房台面上,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薄野翎也笑着道“reborn,下午好。” “下午好。”列恩不知为何没有跟在reborn身边,reborn点点头回应了薄野翎“你有什么事吗?” 因为买蛋糕这件事reborn一开始就知道,薄野翎也没打算瞒他“阿翎把蛋糕藏在这里呢,晚上要用,阿翎先看一看。”说着,她紧张地往外面看了看,然后打开了矮柜的门,最后脸上的表情一愣。 她的大蛋糕还在柜子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从白色变成了绿色。 “……诶?”薄野翎迟钝地看着绿色的大蛋糕,慢半拍地反应了一会,才呆呆地看向reborn问“蛋糕会变颜色吗?” reborn面不改色地点头“说不定会哦。” 薄野翎困扰地皱起眉“那……它还会变回来吗?” reborn镇定自若地回答“应该会吧。” 哄走了薄野翎,reborn从庭院的大树跳上二楼窗台,然后一脚踢向坐在桌子前听音乐的泽田纲吉。 “reborn?”泽田纲吉条件反射性地想躲开,然后被在半空中瞬间换招的reborn抓住后领从窗口扔出去,正好和之前被扔在树上挂着的蓝波一头撞在一起“晚饭之前不把你的雷守惹的祸解决掉就不要回来了。” 第三十章 薄野翎的蛋糕最后还是变回了白色,泽田奈奈的生日也以很圆满的方式落下帷幕。 吃蛋糕吃了个饱的薄野翎洗白白之后就滚上了床,卷着被子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睡意渐渐昏沉,思绪也像被分成了两半,她一半困倦着陷入睡梦,一半还轻飘飘的想着嘴里残留的甜腻奶油,想着明天的阳光和妈妈的笑容,想着哥哥说话的声音和reborn鬓角的卷发,想着她的朋友和家人,然后怀抱着对明天的期待,沉入睡梦。 夜色已经很深了,睡得沉沉的薄野翎忽然蹙了蹙眉头,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她窝在泽田奈奈怀里看了一眼黑黑的房间,今晚连月光都没有,整个世界暗得像深不见底的深渊。 薄野翎晚饭的时候喝了太多果汁,尿急得厉害,她小心地从泽田奈奈怀里钻出来,掀开被子就赤脚下了床。 夜晚很安静,四周都静悄悄的,好像连漂浮在空中的微尘都安详睡去了。薄野翎双手拉着自己的睡裙,走过去轻轻打开了房门,探着头往漆黑的走廊望了一眼。 她一直不怕黑,也不明白黑暗有什么可怕。打了个哈欠,薄野翎揉着眼睛,摸黑走上了走廊。 厕所的灯好像坏掉了,怎么按都按不开。薄野翎抓了抓她缎子似的银发,赤脚走进铺着冰凉地砖的厕所。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薄野翎洗手离开厕所,漆黑一片的洗手台映不出她的影子。刚踏进走廊的地板,她就似乎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什么声音,似乎有谁在黑夜之中喃喃,轻灵的尾音被带着凉意的风传达开来。薄野翎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楼梯的位置,而后朝那边慢慢走去。 眼睛看不清深邃的黑暗里有什么,可感知却能清晰的触碰到任何存在。 “你是谁?”薄野翎睁着蔚蓝的眼睛,轻软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那个角落里好像没有发出回应,静静的;又好像说了什么,沙沙地藏在风里。薄野翎没有再往前,弯下腰蹲在了原地,银发在地板上打了个卷软软地铺开“你在说什么?”她小声地问“我没有听清。” “……”角落里又发出了神秘的呓语,是能透过血脉直触神经的语言。 薄野翎认真的倾听着,几乎屏住呼吸就为了能感知到那幼弱的触角轻碰她神经的那一刻,才听见她原来在很小声地说‘这个世界……真好啊……’ 薄野翎眨了眨眼睛,随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阿翎也觉得很好啊!” ‘你想听故事吗?’那个声音轻轻地说,又柔又轻‘我有好多好多故事。’ “可以吗?”薄野翎抱着自己的膝盖好奇地看着黑暗里,仿佛全部的睡意都飞走了一样,兴致勃勃地笑着“阿翎喜欢听故事。” ‘当世界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手里就紧紧地攥着一枚种子。种子落在地里,就变成了一颗巨大的树。树的枝叶无穷无尽的伸展开来,像永远不会有尽头一样生长着。而树的枝干上,长出了一个又一个像玻璃球一样美丽可爱的小世界。’ ‘那些小小的世界并不是都长同一种模样,它们有的美丽而坚固,或深或浅的光辉迷人得不可思议。而更多的则又小又难看,裂缝丛生,光芒黯淡,在其他世界的光芒下显得劣质又毫无意义。’ ‘当一个小世界足够明亮了,边缘就会长出完全一样只是光芒逊色的世界来,甚至有时候,不同的世界也会长在一起,结出颜色不一的新世界。可是有一天,有个人来了,那个人把新形成的世界扳开,撕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又把它们可怜地黏在一起,重新挂回枝头。’ 那个声音停了下来,似乎有些惆怅,薄野翎等了半晌,才听见她极轻地小声继续说“很久很久以前,世界是一体的。” 薄野翎抱着膝盖又等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却彻底沉默了,薄野翎便小声问“已经讲完了吗?” 那个声音没有说话,又静默了一段时间,才继续说‘你能也讲个故事吗?你自己想的。’ “诶?”薄野翎急忙摇头“可是……阿翎不会……” ‘我给你讲了一个故事,作为交换,你也应该给我讲一个。’那个声音认认真真地说着‘要你自己想的。’ 薄野翎苦恼地皱着眉头,也不好再拒绝,绞尽脑汁地开始想故事“我没有讲过故事,随便讲一个好吗?”她搜刮着脑袋里听过的童话,开始了千篇一律的开头“很久很久以前……唔,有一个公主。” 薄野翎抓着白色的裙角,努力的想着故事“她……她在野外迷路了,遇见了一个坏人……然后王子来了,救了公主,唔,再然后,再然后他们一起回了城堡,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薄野翎说完就觉得困窘了,这并不完全是她想的,有着太多听过的故事的影子。把这样一个简陋又带着无数故事影子的故事说出来,她觉得有些害臊。 ‘是很棒的故事。’出乎意外的,那个声音认真地这么说。 “嗯?”薄野翎有些不解。 ‘我能看见那个世界,公主她蹲在一片荒芜里,随着你的诉说,身边的场景变成了野外。她很茫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然后脸上写着坏人的坏人就出现了,公主很害怕,当然也还很迷茫,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存在又遭遇这些。但没关系,王子出场了,他救了公主,公主悄悄问他你是谁,他说他叫王子,公主又问他这里是哪里,王子说这里是野外,公主最后问我们要做什么,王子回答说要回城堡,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薄野翎不明所以,却听得入迷。那个声音不急不缓地继续说‘这个世界很小,很单薄,几乎没有光芒,挂在树上一定不会有人注意,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一定会喜欢。但我觉得这是很棒的故事。’ 薄野翎抱着膝盖,不理解地问“为什么呢,这个故事不好的话,为什么觉得棒呢?” ‘因为你在很认真的想啊,所以即使这个故事的味道太乏味,我也尊重你的故事。’那个声音回答‘而且你以后一定能说出更美丽的故事,所以我愿意鼓励你。’ “谢谢。”薄野翎有些羞赧,觉得那个声音真是一个很好的人“那个,我叫阿翎,你叫什么啊?” “我?”那个声音这么说道“我叫‘你’哦。” “‘你’?”薄野翎满脸不解。 那个声音像是笑了一下“猜猜我的名字吧,如果你能猜得到的话,我就把我知道的所有故事都讲给你听,如果你猜不到的话,就换我吃掉你所有故事。”那个声音笑嘻嘻的“如果你要找我的话,就关掉所有的灯;当你爱这个世界,我也爱你。” 洒在眼皮上的温度让薄野翎豁然睁眼,她迟钝地看着天花板,慢半拍地从床上坐起来。空灵而轻柔的声音似乎还没消弭,在耳边浅浅回响。 是做梦吗? 薄野翎看着自己柔嫩的掌心,拉了拉裙子从床上下来。 泽田奈奈已经不在床上了,大概又已经下楼去准备午饭。薄野翎换了衣服,打开窗让小鸟们飞进来,然后才笑着下楼吃早饭。 “今天起得有点晚哦,阿翎。”已经脱下围裙坐在饭桌边的泽田奈奈抬头就看见薄野翎从楼梯上下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薄野翎灵活地跳过来,乖乖在椅子上落座。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阿翎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梦哦,妈妈。” “梦吗?”泽田奈奈歪着脑袋,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坐在旁边的泽田纲吉也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水杯。 “嗯。阿翎梦见了一个声音,她跟阿翎说啊,说……”薄野翎回想了一下聊天的内容,可是那个声音说的话似乎变成了无形的感觉和印象飘进了脑袋里,字句便变得不清晰起来。薄野翎使劲回想,才想到一句还能勉强记住的话“世界是一体的。” 泽田纲吉的动作微滞,拿着水杯的手也顿在了那里。 停顿的动作不过一两秒,泽田纲吉很快放下杯子,看似自然地询问“还有说其他的吗?” 薄野翎摇摇头“阿翎忘记了。” 吃过了早饭,薄野翎开始看电视并摘抄词语,看累了就和碧洋琪一起出门买中午需要的菜,生活充实得想让人拥抱世界。快到中午的阳光已经有了实质感,洒在皮肤上像被熨烫过一般的暖意,薄野翎主动的帮忙拎菜,和碧洋琪一起往回走。 阳光洒在道路边的河面上洒出粼粼波光,宽大的河面漂浮荡漾着五光十色的亮光。薄野翎喜欢这样的景色,每次看到都忍不住认认真真的把这样的画面记在心里。她仔仔细细地望着,却看见河面的亮光边缘还倒映着随着水面波动的桥影,桥上还似乎站着几个人凝视着某处的人。 薄野翎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就看见桥上果真站着几个男人。而正中那位正平静看着她的男人,正是前段时间在电视上频繁出现的,她的父亲。 第三十一章 薄野翎嘴里还含着一颗糖。 那是刚刚在超市买菜的时候,还剩了一点零钱,碧洋琪不想收拾那几枚硬币,就随手拿了几颗糖果给了薄野翎。薄野翎高兴的道了谢,撕开包装纸就吃了一颗,在唇舌间蔓延开的甜味让人轻易就能感觉到简单的幸福。 可是现在,那颗糖还没完全融化,薄野翎就没办法再细细体会那种能让人感觉到满足的甜意了。她惊慌地停下了脚步,试图完全藏在碧洋琪身后。对于那个曾见过几次的父亲她并没有太多感觉,可是她害怕被找到,害怕被重新带回那个家。 害怕重新回到那个高高的,美丽的,封闭的房间。 “怎么了……?”碧洋琪微微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缩在她身后的薄野翎,对方显然躲避着什么的样子让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注视着这边的几位男性。提着菜的异国美人冷冷审视了缓步走来的几人一眼,或许是从对方沉着强势的气场上感知到什么,她将菜递到身后的薄野翎手上,语气平淡地吩咐“你先回去。” “阿翎。”薄野翎还没做出回应,站在对面一直微微笑着的一个男人就开口了。他随性的穿着休闲西装,轮廓分明而线条浓重的脸庞满是一种成熟的韵味,声音也平淡而熟稔“长高了啊。” 听对方没有表露出不善的意图,碧洋琪脸色也仍带着几分防备,冷淡地开口“你是谁?” “我?”薄野秀人笑了一下,带着几分爽朗的意味“我是阿翎的父亲,薄野秀人。” 碧洋琪的神色一顿,看向身后的女孩。薄野翎惊慌失措着,却并没有否认,她抓着碧洋琪的外套下摆,惊惶而无助。 “按照当初的约定,现在我找到你了。”薄野秀人语气轻缓,他似有所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应是受薄野翎情绪感召而盘旋在天际的猎鹰和周边开始聚集起来藏匿在树丛后的动物们,然后看着薄野翎笑了笑“不过你看起来,还没有做好准备。” 薄野秀人缓步走过来,浅笑的脸孔后暗藏惊人的气势,压境般袭来。 感受到威胁,碧洋琪下意识就想点燃火焰,可是薄野秀人只是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空气似乎在霎那就自主摩擦出一道火焰,随着薄野秀人的指向闪电般绕着碧洋琪形成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 “啊!”站在碧洋琪身后几乎在瞬间就被余焰灼伤手臂的薄野翎条件反射性的松了手,生生被那股热浪逼退几步。 树丛后响起一阵低唳和咆哮,风吹得树影摇曳。 “不要这么做!”薄野翎捂着自己生疼的手臂,蔚蓝的眼眸浸染上一层泪光“放了她!” 薄野秀人又是微愣,露出些许欣慰的微笑来“你会说话了啊,阿翎。”他慢慢走过来,摸了摸薄野翎的头发“我为你高兴,阿翎,你看起来学会了很多东西。” “那就放了碧洋琪姐姐。”薄野翎如同抓到什么机会,急忙出声“你说过的……” “嗯,我说过。”薄野秀人不紧不慢地截下薄野翎的话“但是还不够啊,阿翎,你并没有成长到我所期望的程度。” 薄野翎无措地抓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地看着薄野秀人。 快到正午了,阳光越加的热烈起来,围绕着碧洋琪的火墙还在燃烧,火焰燃烧的声音隔绝了碧洋琪所发出的声音。薄野秀人望了一眼明媚的天空,盘旋在头顶的除了那只猎鹰外,多了不少的其他种类的鸟,也有不少动物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威胁地盯视着他。 “不要这么看着我啊。”似乎并没有把这样一触即发的氛围看在眼里,薄野秀人对薄野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随后他想了想,有些漫不经心地继续说“这样吧,阿翎,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果阿翎赢了,我就再给阿翎一次机会,如果阿翎输了,阿翎听我的。好吗?” “……游戏?”薄野翎惶惶地重复这个词。 薄野秀人点了点头,他再次举起手“这个游戏没有什么规则,当然也没有答案。”明亮的天空以不合常理的速度暗了下来,黑暗从肉眼可见的天际渲染而来,吞没了树林,吞没了河流,吞没了道路,吞没了被火焰围绕的碧洋琪,也吞没了耳边的声音,连风都消失不见“只要阿翎能出来,就算阿翎赢。” 薄野翎脚下的路也被黑暗吞没了,眼前的薄野秀人也渐渐在黑暗中消失,薄野翎惊慌失措的被留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等等!”她后知后觉地叫薄野秀人,可对方已经完全消失,薄野翎急忙伸手去抓。但是在薄野秀人刚刚站着的位置上,只有冰凉的空气。 薄野翎慌乱地站在黑暗里,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游戏,整个人一片混乱,又被动又无助。周边的黑暗又沉又静,不管她怎么小声的问有没有人,声音都像石子砸进了无底的深渊一样没有半点回应。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沉寂的黑暗让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变得异常模糊。薄野翎终于意识到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她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想办法出去,银发的小姑娘抓着自己的裙角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才伸手往前摸索着,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走。 这里的黑暗仿佛无边无际,薄野翎始终没有摸到其他东西,像处在极大的一片平坦的空地,怎么都走不到头。薄野翎小心地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走得脚都有些疼了,才忍不住停了下来,坐在地上歇一歇。 这里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那她要怎么出去呢? 薄野翎自己着急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泄气,但想到目前的状态又开始感到焦虑,意识到这样焦虑根本没什么用时又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情绪反复了一会儿,薄野翎才恹恹的平静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了原地。 “你在做什么呢?”一个声音突然在黑暗里响起,吓了薄野翎一跳“谁?!” “谁?”那个声音像是女性学着薄野翎叫了一声,声线普通得像转头都能忘记。 薄野翎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存在,她慌乱地看着周围,可是周围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有人在这里是吗?”她忍不住急声问“拜托你,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这里没有人啊。”声音响在离薄野翎不远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离开哦。” 那个人的回应很奇怪,薄野翎反应了半天,才奇怪地小声问“你不是这里的人吗?” “我是这里的,但不是人啊。”那个人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薄野翎有些迷茫,她不记得有什么动物也是能说人类的语言的“那你是什么?” “我们不是一样的东西吗?”那个人也是很奇怪地问“我们都是社会构成啊。” “什么?”薄野翎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社会构成啊。” 薄野翎听不懂这个词,苦思了一会儿也没有得到结果,于是又继续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那个人很快回答“这里是故事的夹层啊。” 薄野翎又听不懂了,她蹙着眉一脸迷茫“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好奇怪哦,这都不明白。”那个人一副不解的语气,就像她所说的是什么所有人都会知道的常识一样“这里是故事的夹层,在这里的大家都是故事的填充物,也就是一个故事的社会构成,背景这个词你明不明白啊?” “对不起,我真的不明白。”薄野翎绞着手指道歉,然后又弱弱地问“可是,我要回去的,你真的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说了不知道嘛,你为什么要离开啊,你又没有名字。”那个人的声音已经有些不快了。 “我有啊!”薄野翎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那么说,却还是飞快地反驳“我有名字的!” “别开玩笑了!”那个人哼了一声“你怎么可能会有名字?” “我有的!”薄野翎咬着下唇,赌气一般大声说“我叫翎!” “……怎么可能。”那个人满是不可置信,语气充满震惊“你有名字?你怎么会有名字?有名字的人不可能呆在夹层里的,有名字的人就算在故事里出现过一次也不会呆在夹层里的!”那个人的声音变得混乱起来“你怎么会有名字呢?你是自己取的名字吗?” 没等薄野翎回应,那个人就又急又乱抓住了薄野翎的手“你帮我取一个名字好不好?你给我一个名字好不好?你会不会讲故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故事?”她语速很快,满是希冀,又期待又急迫的模样“拜托你,拜托你了。” “你说什么?”薄野翎一下子被那么急切地抓住了手,有些不安地想要挣开对方“你没有名字吗?你想要故事?” “对,有了名字和故事,我就是个人了!”那个人兴奋地抓着薄野翎的手不放“我能成为一个人,有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个属于我自己保管的故事!” “可是……可是我不会取名字,也不会讲故事。”随着被抓住,薄野翎微妙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她一边回答,一边感觉到自己的感知在这片黑暗中放大,渐渐透过眼前这个人的存在覆盖开来,随后如眼前这个人的存在密密麻麻的全在不远的四周铺展开来。 密度那么大,人那么多,她一路走过来竟然没有听见一点声音,撞见一个人。 “名字?有谁在说名字吗?”另外一个不同的声音像在靠近,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惊讶,顿时吸引了一群同样的存在靠拢而来。 “她有名字!这个女孩有名字!”抓住薄野翎的那个人高兴地说着“我听见她的名字了!” “名字?”那群存在议论纷纷地迅速围过来“你有名字吗?真的有?”他们兴奋地抓住薄野翎,像怕她跑掉一样,薄野翎刚不安地挣开一个人的手,就有另一个人想抓住她。薄野翎不停地退,那群人紧紧地追,都在急切地追问薄野翎的名字。 “请别这样。”薄野翎有些招架不住,可是那群人抓住她,像抓到什么珍贵的不容放手的希望一样,甚至不顾她意愿地想要拉她走,多方的拉扯和冲撞让薄野翎像要被撕裂一样。 “住手!都住手!”一个声音突然在那些噪杂的声音中响起,非常耳熟“你们知道她没办法给你们名字,就像你们自己也无法给你们自己名字一样,住在故事里的家伙,不管是谁,自己取的名字编出来的故事根本就没有存在于故事上的力量!” 这个声音犹如一记当天棒喝,那些撕扯着薄野翎的声音瞬间都消失了,他们一个个慢慢放开了薄野翎,银发的小姑娘无措地坐在地上。 “你还好吗?”那个声音在薄野翎的近处响起,温柔地说“别害怕,他们不过是想活着,想让自己的声音被听见,笑容被看见,想要有人记得他们而已。” 薄野翎抱住自己,努力压制自己的害怕和恐慌,声音却仍带了些鼻音“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薄野翎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让自己更坚强一点。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啊。”那个声音笑了,放低声音跟薄野翎耳语“而且啊,你还没猜出我的名字呢。” 薄野翎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个声音的主人,身前却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碰不到你?”她又有些慌乱地问。 “我又不是这里的存在,你当然碰不到我了啊。”那个声音如此回答。 薄野翎又有些不懂了,可是这次她没再多问,只是小声问“那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我知道,我来过类似的地方。”那个声音这么回答“很简单的,你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夹层,只要使用一下你的力量就好。” “什么力量?” “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力量?” “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问一问?” “问谁?” “这个世界外面的人。” “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 薄野翎快被绕晕了,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 那个声音也无奈的叹气“你已经听过很多故事了吧,应该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同了吧?”那个声音满是无可奈何“只要把那个不同表现出来就好了啊。” 薄野翎哭唧唧。 “……算了,这次我帮你作弊吧。”那个声音听语气就知道多无奈“不过只有这一次哦。” 话语刚落,眼前的黑暗就仿佛被什么抓着扯出一条光的裂缝,那明亮的光线落在薄野翎的眼睛上,让薄野翎不由拿起手遮挡,微微眯起了眼睛。在指缝间,她隐约看见一个黑色的背影,无所畏惧地踩着黑暗撕出光明,霎那间仿佛能撑起天地。 光芒越甚,让薄野翎彻底闭上眼睛,随后灼眼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薄野翎睁开眼睛,清爽的风恰好拂过她的脸颊,站在她身前的薄野秀人还在浅浅微笑,碧洋琪还被火墙围困,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出来了啊。”薄野秀人带着些许赞赏,半蹲在薄野翎身前“想起来了吗?” “?”一脸懵的薄野翎。 “……呵。”薄野秀人看到薄野翎的反应微微抿唇,然后毫无温度地笑了笑“有谁帮了你呢。” “那种地方,倒是没想到……”薄野秀人停了嘴边的话,然后对着薄野翎笑,他的手朝薄野翎轻轻一点,薄野翎的身体就脱离了地方,半浮起来“不过你出来了,按约定,我放你一次。下次被我找到的时候,如果还达不到我的期望,阿翎,恐怕不是带你回去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了啊。” “你……”他对着惊惧的薄野翎笑,并不等薄野翎说完,然后浮在半空的精灵犹如被什么控制了一般,急速朝一边的河道撞去。 薄野翎说不出话来,胸口仿佛被巨石挤压,直到坠进河流,眼前明朗的天空被冰凉的水所覆盖。 好害怕啊。 这种无法保护自己的感觉。 第三十二章 已过正午,阳光正好,古里炎真蹲在河堤边给常聚在这里晒太阳的流浪猫喂食。记得是搬到并盛后不久就养成的习惯,他为了逃避那抗拒的现实跑到这清静无人的河堤,然后就和这么一群舔着爪子或晒太阳的流浪猫相遇了,他分出自己的面包和其他食物,然后一喂就是五年。 带着软软倒刺的手舔在手心的感觉有些痒,古里炎真摸了摸其中一只猫毛茸茸的脑袋。 记得刚开始的时候,野猫们还会因为他入侵了它们的领地而呲牙露爪,脏兮兮的毛皮炸立。当时还非常废柴的红发少年被吓得自己把自己绊倒在了草丛上,然后咕溜溜的就顺着河堤一路滚下了河,拼命在很浅的的水滩里挣扎喊了半天救命,才发现河水只淹及他的膝盖,感觉丢脸死了的红发少年爆红着脸爬上河堤。再然后,产生了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的野猫们接受了这只会自觉供奉食物的野生铲屎官。 原本正低着头吃着猫罐头的褐色小猫忽然抬起头,圆溜溜的大眼睛往身后的河道看去。古里炎真没有多想,却见身边晒太阳伸懒腰的猫咪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往河道那边看去,甚至一甩尾巴朝那边喵喵喵地叫起来。 古里炎真疑惑地抬头望去,酒红眼眸里的四芒星映着被阳光反射出粼粼波光的河面熠熠生辉。 “……阿翎?”古里炎真唰地站起来,看着漂浮在河面上顺流而下的银发少女。河流的水速并不汹涌,却也不慢,流过镇子就会汇入大海,古里炎真来不及多想,当即点燃了火焰,额头上燃起绚丽的金红火焰,即使是在阳光明媚的当下也仍旧绚烂夺目。 离地而起的身影改变了周身气流的流向,吹得古里炎真的红发在空中飞扬,点燃火焰后冷静下来的神情让这一幕总带了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古里炎真迅速靠近了薄野翎,动作利落地揽着对方的肩膀和腿弯将其抱起,不停滴水的薄野翎浸湿了他的衬衣。直到抱起了薄野翎,古里炎真才看见水下霎时游离的一大片鱼群,他这才意识到之前薄野翎没有沉入水底,可能就是因为那群鱼儿在下面顶着。 岸上的猫群还在喵喵叫着,古里炎真抱着湿透的薄野翎回了岸边,怕对方是因为溺水昏迷而放在地上,就有猫咪凑上来舔了舔薄野翎湿漉漉的手背。 “阿翎,阿翎?”额头上的火焰熄灭,古里炎真叫了薄野翎几声没有反应,刚拿出手机,就瞧见薄野翎悠悠转醒。 薄野翎掉进水里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湿透了,衣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长发也浸了水,湿湿的沿着肩线落在地上,一路蜿蜒出水迹。她擦了擦眼睛,撑着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草地坐起来。 “你没事吧,阿翎?”古里炎真微微皱眉,关心道“怎么掉进了水里?” 薄野翎傻呆呆地看着古里炎真,魂不守舍了半天,才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沙哑地出声“碧……碧洋琪姐姐。”她抬头看停在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鸟,然后松口气般低头注视手边晃悠着尾巴蹭来蹭去的猫。 薄野翎的表现有些奇怪,也没有回答古里炎真的话,红发的青年脱下自己的连帽外套披在湿透的薄野翎肩头“阿翎,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炎真。”薄野翎迟钝地看着眼前的古里炎真,喃喃出声。她还记得那片黑暗和乍现的光明,还记得自己惊慌失措的被丢进河里的心情和随后紧覆而来的冰冷窒息感,可是很奇怪,她现在不害怕也不惶恐了,只是感觉乱糟糟的,心情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到越多就越贪心,只是那些日复一日的被关在房间里的日子她已经不想回去了。在她还不是薄野翎的时候,明明那么那么多年也没产生过那么不情愿呆在那个房间里的感觉。可是在她被放走之后,知晓了她的名字之后,她就再也不愿意了。 她知道天空的颜色了,知道风的温度,知道树木的模样,也知道自由的形态,还有人的善意和温暖。这些多可贵啊,自她出生起就再未见过的东西,像暌违已久的老朋友,她怎么舍得放弃。 古里炎真正打算说些什么,裤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他微微侧过身子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来电人后接起电话“……不用找了,阿纲。”他听对方说完,才压低声音回答“阿翎在我这边,我现在带她过去。” 古里炎真回过头,就看见薄野翎还坐在原地。她腿上的白丝袜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细丝长长的从大腿拉到膝盖上,露出里面泛红的皮肤。银发的小姑娘披着他过大的外套,衣摆几乎和薄野翎的裙子一样长了,显得小姑娘无比娇小。这样的画面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感觉,像有什么在悄悄萌芽,古里炎真去牵起薄野翎,安抚地轻轻笑了一下“走吧,阿翎,我带你回家。” 路上,古里炎真又问过薄野翎落水的缘由,只是小姑娘始终不说话。她只是乖乖地被牵着,低着头的模样显得很温驯,走在落后古里炎真一步的地方,有些凉的小手紧紧抓着古里炎真温暖的手。 大概是reborn给的感官模糊的手环浸水坏掉了,就算古里炎真捡了没多少人走的小路,但不多的路人但凡看到他们两个,都会下意识地在那有着美丽银发的纤细背影上停留许久。 薄野翎跟着古里炎真回了泽田宅,不过就那么几个小时,突然就发生了那么多事。薄野翎看着庭院里光秃秃的樱花树枝,想起自己以前曾问过泽田奈奈的事。她问妈妈如果她准备不好,是不是就可以不长大,妈妈回答了什么呢…… 每个生命都会成长啊。 薄野翎一片混乱的想着,看着开门的碧洋琪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妩媚漂亮的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责难也没有怪罪,可薄野翎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愧疚来。 “回来了啊,阿翎。”等在客厅里的泽田纲吉看见薄野翎进门,笑着走过来。也没说其他,只是温柔地催促“衣服都湿了,先去换衣服。” 薄野翎上楼换了衣服,在屋子里站了半天又被叫下去吃午饭。她今天中午什么都没吃,却也忘了还有午饭这回事,被泽田纲吉提醒才发觉自己已经饿了,就着餐桌上的饭菜解决,才又被泽田纲吉叫去午睡。 古里炎真呆在客厅里没走,狱寺隼人也来了,reborn安静地喝着咖啡,大家什么都没问,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薄野翎走进庭院里坐着,被暖洋洋的太阳晒着。她的头发已经被吹得半干了,银白的色泽反射着阳光像是在微微发光一样好看。 “阿翎。”一个声音叫了薄野翎一声,薄野翎抬头就看见蓝波站在树上。 带着牛角的小少年抱着树滑下来,那张圆圆带着婴儿肥的脸随着慢慢长大变得逐渐分明了轮廓,眼睛也狭长了些。他一派天真地看着薄野翎,元气十足地开口“要和蓝波大人一起玩吗?” 薄野翎坐在草地上摇了摇头。 察觉到薄野翎的低落,蓝波探过头去,问“你在不开心吗?”他眨眨眼睛,坐在薄野翎面前“有人欺负你吗?” 蓝波的声音还带着稚气,说起话来仍感觉还是那个五岁的小孩子。 看薄野翎不说话,蓝波歪着脑袋继续说“是阿纲吗?还是白痴狱寺?”他拍拍他的胸脯,一副大义凛然的小表情“你告诉蓝波大人谁欺负你,蓝波大人帮你报仇。” “他们没有欺负阿翎。”薄野翎看蓝波从头发里掏出炸弹,急忙说“没人欺负阿翎。” 蓝波抓了抓脑袋,又在薄野翎面前盘腿坐下,抱着怀里的炸弹问“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那个人……电视上说是阿翎的爸爸的那个人,他来了,他想带阿翎回去。”薄野翎满脸无措“可是阿翎不想回去。” “诶——?”蓝波不甚理解地拉长了音。 “……阿翎不明白,怎么变成他期望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期望的阿翎究竟是什么样。”闷在心里的话越说就越停不住,薄野翎委屈得像快哭出来“阿翎已经不想再逃跑了,阿翎可能不会再遇到下一个奈奈妈妈了。” 蓝波看着快要哭出来的薄野翎,不明白是不是自己惹哭她了,小声说“你不想回家就不要回去了,呆在这里陪蓝波大人玩吧。”他坐在薄野翎面前,小小的少年一脸认真“蓝波大人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被抢走的。” 薄野翎泪眼汪汪的,同样的天真纯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蓝波跳起来,信心十足地插腰“蓝波大人可是最强的,你只要不离蓝波大人太远,蓝波大人就能一直保护你!” 第三十三章 “阿纲?” 看泽田纲吉望着虚空某一点出神许久,古里炎真轻声提醒了他一下。棕发的青年一愣,温润的脸上浮现稍许呆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抱歉,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古里炎真坐在沙发上,衬衣上被洇湿的地方已经风干了“阿纲打算怎么办呢?” “就算炎真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泽田纲吉苦笑了一下,看向没有被伤害的碧洋琪“阿翎什么都不愿意说,那位薄野先生也联系不上。” reborn一直安静地喝着咖啡,浅饮轻啜,姿态优雅。他将咖啡杯放在桌面上,杯底触及桌面发出极轻的声响“你今天一直都心不在焉。”他抬头看向泽田纲吉,黑色帽檐下的双眼黑沉有神“你在想什么,阿纲?” 泽田纲吉微愣,然后不自在地笑了笑,见reborn仍注视着他,泽田纲吉还是无奈地开口“我一直在想今天早上阿翎说的话。”他眼睛看向一边的狱寺隼人“阿翎说她做了一个梦,有个人在梦里跟她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我也听过,是金先生告诉我的。”泽田纲吉收回目光,神情变得有些迟疑“……世界是一体的。” “嗯?”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古里炎真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 “啊,也没什么。”见古里炎真有些疑惑,泽田纲吉解释道“只是前段时间意外见到了一位自称异世界的来客的金先生,他说的话很荒谬,但是我……有点说不出来的在意。”泽田纲吉挠了挠头发,故作轻松“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聊完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了,古里炎真之前还看到薄野翎和蓝波在秋千那边玩,再出门时两个人都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大树随着微风晃动,投在薄野翎和蓝波身上的树影也轻摇晃动起来。明晰得有些耀眼的光和阴凉的投在皮肤上的树影,沉睡的脸庞缱绻而温柔,画面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安谧。 放弃了和薄野翎道别,古里炎真浅浅笑了一下,他继续朝木质栅栏门那边走去,在夏日的阳光中离开泽田宅。 路边的风景几年如一日,像是时间也不曾流逝过,古里炎真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大地指环,却突然感觉有些晕眩起来。昏沉沉的胀痛和似乎有什么在不远处嘶鸣起来的耳鸣感令他停住脚步,不由伸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感觉终于好些了,古里炎真微微甩了甩头,意图甩掉那突至的不适感。他抬起脚步想继续往前走,却意外看见道路前方有个靠在路灯杆边的男人。黑发的,低着头而看不清脸,侧脸的弧度硬朗而有力,他正靠在路灯边沉思着什么,单手放进了西装裤的口袋,另一只手的指间则夹着一根香烟,抽烟的动作野性而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 正这时,那个男人也像察觉到什么一样抬头,黑眸波澜不惊地和古里炎真对视一眼。 古里炎真看着他从容地站好,像是被人打扰到一样朝往公园方向的小路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古里炎真沉默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他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有些移不开眼,当然不会是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只是一瞬间,有一种非常怪异的违和感。 错觉吗? 古里炎真问了自己一句,然后兀自摇了摇头,继续自己前进的道路。 薄野翎是在下午的时候醒的,做了什么已经记不起来的梦,迷迷糊糊就醒了,呆坐在草地上不知道该做什么。直到去商场大抢购的泽田奈奈回来叫了她一声,薄野翎才乍醒般懵懂地清醒过来。 “……妈妈。”迟钝地叫了泽田奈奈一声,薄野翎看着泽田奈奈笑着从包里拿出一罐自动贩卖机里买的奶茶饮品,慢半拍地伸手接下。直到被摸了摸头走开后,薄野翎才揉了揉眼睛,呆萌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蓝波还在呼呼大睡,吹着鼻涕泡流着口水。 薄野翎缓了一会儿之后,慢半拍地想打开手里的拉罐喝奶茶。只是她手那么一拉……就把拉环给折了下来。薄野翎拿着奶茶罐子茫然无辜地四顾了一下,才发现周边除了睡着的蓝波没有其他人了,不要说鸟雀昆虫,连树爷爷也沉沉睡着。 「……为什么,不开心呢……」 忽然响起的声音犹如平寂的湖面轻轻泛开的涟漪,薄野翎环顾了一下周围,眼睛扫过大树,秋千,草地,才慢慢停在墙角已只剩并不好看的暗褐色枝干的樱花小树上。 “是你在说话吗?”薄野翎微微睁大眼睛,举步走过去。即使面前这颗只有一根细瘦树干的樱花树灵气薄弱,她也还是能隐约感知到幼弱的灵智“你会说话了!” 「我一直,都会。」樱花树的语速不快也不慢,一点都不像初生的样子「我是公园里最大的那颗樱花树上最接近天空的树枝,因为你的气息让我成为了单独的生命。」 薄野翎眨了眨眼“我的气息?” 「是的,精灵,继承自‘母亲’的记忆告诉我,你的到来修改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万物因你而有灵。」 薄野翎捏着裙角“阿翎……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她脸上稍带犹豫“最近总是有很多人跟阿翎说很多阿翎想不明白的话,阿翎好像越来越笨了。” 「不明白的话,就问吧。」樱花树发出的声音总带着一丝疲倦的感觉,像在强打起精神。 薄野翎不由问“你好像很累?” 「我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永远不会过去的春天。做完了这个梦,我就会以一个完整而独立的生命苏醒并存在。」樱花树的语气变得更疲惫了「但是你的情绪感染了我的梦,精灵。我不得不醒来。」 薄野翎无措起来“诶?是……是我吗?”她手足无措地抓住自己的裙角,像被责备了一样急忙解释“对不起,我,我没有想要这样的。” 「我要继续沉睡了,如果有一天醒来的时候,世界还是这幅样子,那我很期待到时能和你聊聊天。」樱花树像是乏得厉害了,声音传达得也断断续续起来「我很想为你解答困惑,但我想你是不需要的。你是不一样的,精灵,不管你要不要谋求答案,蒙昧还是清醒,只要你爱世界,世界也会爱你。」 “?!”薄野翎一愣,恍惚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薄野翎整整顿了好几秒,才从今天一整天的繁杂中挣脱出来,找到了听过的相似的话语。她急忙想追问,可是樱花树已经失去了声音和清醒时那微弱的灵性,重新进入生命诞生前的混沌。 错过了询问的时机,薄野翎苦恼又遗憾的耷拉着脑袋蹲在那里。 今天是个好天气,其实也是泽田纲吉定了回意大利的日子。他准备今天跟家里人说,但没想到还没到中午午饭的时候,碧洋琪和薄野翎就出了事情,扯了个借口让妈妈不担心之后,泽田纲吉自然也就错过了离开的时候。 已到夜晚,泽田纲吉关上手机,思考薄野秀人到底什么时候会再来找薄野翎。如果不在离开前把这件事处理好,他真的有点不放心,可偏偏也联系不上薄野秀人。泽田纲吉从床上坐起来,望着墙壁边的书柜发呆。 之前搜集薄野家的档案时,截获的情报也只到薄野秀人十六年前在神奈川出现并定居,在那之前怎么找这个名字都是一片空白。关于他的事业,起家方式,生活和私人资料竟然没有一点线索。泽田纲吉不知道是有钱人的保密措施做得太好,还是这个薄野秀人根本没有过去。 他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个随身携带金山的有钱人,神秘的带着那时还是个婴孩的薄野翎隐居着。 一直想着事情而无法入睡,可是睡意渐渐压来还是有点抵挡不住。泽田纲吉站起身,准备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然后回来睡觉。他穿过漆黑的走廊,打开厕所门,处理好之后关灯离开,紧接着,他就看见了斜对角的楼道里,有个银发的女孩站在那里。 泽田纲吉乍一看见还是被吓到了,楼道里太黑,这样的场景让人下意识联想到恐怖片里的画面。只是发现是薄野翎后,泽田纲吉还是没有丢人的被吓出声来,他刚想出声叫薄野翎,就听见对方空灵的声音响起“在吗?”顿了几秒之后,她仍带着几分期待再次出声“你在吗?” 是在和她的小伙伴们说话吗? 泽田纲吉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可随后他又觉得不对,这么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究竟是什么小伙伴要半夜跑出来说话。 “……你在不在?”薄野翎还在继续发声,却已有了些失落,声音逐渐变低“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黑暗中没有半点声音回应她。 泽田纲吉在原地站着看了半晌,直到确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后,才出声道“阿翎?” “呀?!”小姑娘像被吓到了,瞪圆了眼睛急忙转过身来“哥……哥哥?” 泽田纲吉按开厕所的灯,让厕所里的灯光投出走廊,映亮一片暖棕的地板颜色“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他轻声问。 薄野翎抱着枕头从楼道走上来,睡裙的裙摆在小腿边晃悠着,影子长长的拉在她身后“阿翎睡不着。” 泽田纲吉摸摸薄野翎的头,沉默一会儿之后,还是妥协一般轻声道“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薄野翎呐呐地点头,朝泽田奈奈的卧室走了几步。她还是不习惯穿拖鞋,脚丫嫩生生地踩在地上。走了几步,她停了下来,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晃出一个圈来“哥哥。”银发的小姑娘抱着枕头仿佛很努力的鼓起勇气般和泽田纲吉对视,却还是有些小心翼翼“阿翎可不可以和哥哥睡?” “嗯?”泽田纲吉疑惑地微微偏头。 薄野翎抱紧了枕头,湛蓝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阿翎和哥哥睡,好不好?” 第三十四章 醒来的时候,银发的精灵还缩在他的怀里,长发铺了满床,又顺着单人床的床边垂下半截。泽田纲吉慢半拍地环住怀里的薄野翎,漫不经心的想着妈妈提的建议果然是对的。只要晚上好好抱住阿翎睡觉,阿翎就不会在床上翻来翻去的乱动了。 “阿翎?”泽田纲吉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又低又沉。他下意识地在怀里乖巧得像娃娃抱枕的薄野翎的银发上蹭了蹭下巴,对方柔软的发顶弥漫着薰衣草香波的味道。 泽田纲吉眯着眼睛又靠着薄野翎打了一会盹,直到阳光慢悠悠的从床单上落在他的眼皮上,才打起精神重新睁开眼睛“到早上了,阿翎。”又叫了薄野翎一声,泽田纲吉放开薄野翎起身,他撩开窗帘远眺了一眼蔚蓝深邃的苍穹,才又走回床边揉乱薄野翎的长发“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啊,阿翎也快点起床。” 明明曾被出乎意料的认知触动得怦然心动,可那感觉忽然出现又忽然隐没。泽田纲吉戳了戳薄野翎的脸,想到昨天晚上被求一起睡时自己的心情,可真的睡在一起了,却反而什么都没有了。依赖地抱着他的腰的小姑娘像个年幼的孩子,对她而生的所有情愫仿佛也都变得和她一样干净透明,恍恍惚惚的纯净和美丽,叫人生不起太多遐思。 被吵醒的薄野翎哼哼唧唧地抱着被子不撒手,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睡裙都被卷在了腰上毫无所觉地露出了小熊胖次和白皙匀称的腿。泽田纲吉刚换下睡衣,转头就看见面朝下趴在床上赖床的薄野翎,极为无力又困窘地快步走过去把薄野翎盖好,才动手把小姑娘从被窝里挖出来“起床了,阿翎,起床起床起床。” “哥哥,困。”薄野翎像只刚出生还睁不开眼睛的小猫一样软软的说话。 “哥哥不困。”泽田纲吉随手理了理薄野翎睡乱的长发,然后像平常泽田奈奈做的一样给薄野翎找好今天要穿的衣服,一边理着薄野翎的头发一边伸出一只手捏她的脸“好奇怪为什么我非得像个什么事都要操心的爸爸桑一样啊!” 薄野翎有气无力地坐在床上,闻言眯着眼睛朝泽田纲吉伸出双手“爸爸,给阿翎换衣服。” “自己换!”泽田纲吉认真拒绝,将衣服放在薄野翎手边。 薄野翎不情愿地往后倒在床上,随手揽过一个枕头像小孩子一样抱怨“爸爸不爱阿翎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兄妹模式变成父女模式,泽田纲吉也并未多吐槽什么,他重新拿起衣服“好了,阿翎,我先去洗手间洗漱,你把衣服换了吧。”他摸了摸薄野翎的头发“阿翎听话。” 薄野翎下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阿翎听话的话会有亲亲抱抱举高高吗?” 泽田纲吉满脸无奈“我可没办法像爸爸一样一口气能把你抛得很高很高然后又准确的接住啊。” 薄野翎鼓着小脸,背对着从窗外洒进来的光,生生让从肩膀逶迤到床单上的银发映着光跳跃出一种灿烂的明媚来。她想了想,然后换了个条件“那哥哥带阿翎去公园?” 泽田纲吉点头应下“那阿翎快起床。” 薄野翎闻言飞快地跳下床,抱着她的衣服就打算换,泽田纲吉不自在地撇开头回避开,然后自觉地朝门口走去,还仔细地给薄野翎关上了门。只不过他没进洗手间里多久,才刚放好水准备刷牙,衣领穿得歪歪的的薄野翎就跟上来了,从玻璃杯里拿过了她浅绿的牙刷。 泽田纲吉无可奈何地看着薄野翎,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往内翻过去的娃娃领,才顺手给她的牙刷挤了点牙膏,两个人对着镜子动作一致开始刷牙洗脸。 整理好之后下楼吃早餐,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晚就没看见的reborn到现在还没回来。 “阿翎,你起来了吗?”一贯赖床到很晚的蓝波此时正坐在餐桌边,好奇地问“蓝波大人昨晚去妈妈那里睡的哦,你怎么没有在?” 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薄野翎无辜地回答“阿翎去哥哥那里了。” “诶——”蓝波拉长了声音,一副嫌弃脸“笨蛋阿纲晚上睡觉会打呼的吧。” 安静在一边吃早餐的泽田纲吉一呛,咳嗽起来 “会吗?”薄野翎惊奇地睁大眼睛“阿翎睡着了,没有听见。” “蓝波你不要乱说啊!”泽田纲吉捂着胸口咳完急忙反驳“才没有那种事!” 毛手毛脚又喜欢恶作剧的小少年笑得贱兮兮地靠近薄野翎,小声“看吧看吧,他心虚了。”然后又小声地跟薄野翎说“不要和奇怪的阿纲一起睡了,我们和妈妈一起睡吧。” “谁奇怪了啊……”泽田纲吉小声嘀咕,看着蓝波和薄野翎凑在一起笑,脸上的表情绷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没忍住被两个孩子纯粹的欢笑声感染得一起笑起来。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看见他们笑,你也想笑了。 吃完味道超棒的咖喱,泽田奈奈到厨房洗整碗碟,泽田纲吉熟能生巧的帮薄野翎梳好了头发,别上一朵蓝色鸢尾。 “怎么小鸟给阿翎带的花都是蓝色的?”泽田纲吉收好梳子,随口问着。 “妈妈说蓝色的花和阿翎眼睛的颜色很搭,所以小鸟们都只带蓝色的花了。”薄野翎认真回答,然后话题一转“哥哥什么时候带阿翎去公园?” 泽田纲吉思忖一下“阿翎想什么时候去?” “现在。”薄野翎抓着自己的裙子转了个圈“阿翎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去公园吧哥哥。” 想到现在也没什么事好做,泽田纲吉没怎么考虑也就答应了,兄妹俩撇下追咸蛋超人的蓝波换鞋出门。 天气晴好,因为是工作日所以街上的人并不多,不过即使如此,手环坏了的薄野翎也备受瞩目。她还没同时被这么多人用这么直白的目光注视,顿感不安地抓住了泽田纲吉的袖口。 像是为了转移薄野翎的注意力,泽田纲吉开口问“阿翎怎么突然想去公园?” “阿翎……想去找那颗最大的樱花树。”薄野翎不适地小声回答。 她很认真的想过昨天小樱树跟她说过的话了,虽然她有很多都听不明白,也没来得及再问,可是她听到了小樱树的记忆继承于它的‘母亲’,那就应该是公园里那颗最大的樱花树了。她要去问一问,她有很多事不明白,她想要找到答案。 “樱花树?……现在的话,樱花估计已经落了哦。”泽田纲吉有些不明白,还以为薄野翎想去赏樱。 薄野翎低着脑袋躲避路人投来的惊艳视线,小弧度地摇摇头“没关系的。” 没走多久就到了公交站台,薄野翎怯怯地躲在泽田纲吉身后,却转眼就看见一位蹲在地上费力地捡着零碎钱币的老公公。他像眼睛不太好使了,低着头努力地看钱币掉在了哪里。 他手上还拿着一个非常有年代感的布袋钱包,破了一个洞,被他紧紧攥在手心。薄野翎看着那个老公公发白的头发,身边的泽田纲吉却先她一步帮忙捡起了地上零落的硬币。 “给您。”泽田纲吉将手里捡好的钱递给老公公,就看见薄野翎非常专注地盯着人家“婆婆没和你一起吗?” 薄野翎问得没头没脑,又没带敬语。那位收拾好钱的老公公抬头看向她眉间深深的刻痕让他看起来想是个脾气不好的刻薄老头。 “……是你啊,小姑娘。”出人意料的,老公公并没有对薄野翎语气多差“你看到那个老太婆了吗,我在找她。” “婆婆又跑丢了吗?”薄野翎微微皱眉,有点担心的样子。 “刚做好早餐,一出来她就不见了,真让人不省心。”老公公惯性的皱着眉头。 正说着话,老公公口袋里的老年古董机响了起来。看着老公公掏出手机笨拙地皱着眉寻找通话键,泽田纲吉轻声问身边的薄野翎“阿翎认识这位老先生?” 薄野翎偏着脑袋思考,不确定地回答“应该算认识吧。” 泽田纲吉也没多问,只是戳了戳薄野翎的额头“以后对年长的长辈说话要用敬语,阿翎,不可以像刚刚那样直称。” “知道了。”薄野翎朝泽田纲吉笑。 “……嗯,我是她的家人。”正通着话的老公公语气突然变沉,紧抿着干瘪的唇,眉间的痕迹又深了几分。 他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然后突然挂掉电话急促转身往外走。老公公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身体有些负担不住地踉跄几步。薄野翎急忙去扶住他,忽然一股强烈的不敢置信混合着麻木和空洞就从接触的手臂传达过来。 穿着白无垢的美丽新娘子在眼前羞怯笑,青涩的风韵在眼角眉梢花开来。触碰到别人回忆而一时恍惚的薄野翎不由自主地扶着老公公颠簸地疾走起来。 老公公似乎是想跑起来,脚步迈得极快,可却甩不掉沉重的双脚和衰老的身体。只能就着薄野翎搀扶的双手勉强往前东摇西晃地快步走。 “阿翎。”看着薄野翎扶着老公公走开,泽田纲吉迅速跟上来,看见薄野翎担忧地扶着老公公,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去扶住老公公另一边的手。 那画面晃得太快,薄野翎已经有些看不清,一会儿是站在古旧等身镜前穿着严谨黑色校服一脸严肃正直的少年,一会儿是穿梭在拥挤的学生运动潮里跑来的短发少女,然后满世界只剩下了那个女孩。 灿烂的笑容,哭泣时的泪眼,埋怨的小表情和双手相牵时的温度。 有句很难为情的话,一直没好意思告诉过你…… 什么话? 薄野翎下意识地去问,可是眼前的画面一转,沸腾的人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薄野翎抬起头,发现到了医院。 老公公在前台询问,然后被护士引到了森冷的地下二楼。薄野翎茫然地跟着走在一片惨白的光中,看到了头顶标示的停尸间。 “已经尽力抢救过了,但车祸的时候是头先着地……”护士在一边歉意地解释着,打开了铝合金的大门。 薄野翎能从门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泽田纲吉已经放开了老公公,转而拉住了薄野翎。他早有预料,却不想让薄野翎看见这里的一切,可是薄野翎摇了摇头,固执地扶住老公公进门。 护工早等候多时,和护士简单确认了情况后,就从身后像是堆叠在一起的储物箱里拉出一个大箱子来。冷气铺面,躺在被拉出来的架子上的婆婆同样冷硬。 死亡。 就是这样吗。 薄野翎看着疯婆婆冰冷僵硬的脸,无论她怎么去感知,也感知不到半点东西。之前在记忆里露出鲜活而美丽笑容的新娘子,好像完全消失了。 薄野翎看向老公公,却发现对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脸上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悲痛,却微微弯着腰之前一直笔挺的背部佝偻起来,像瞬间被什么压垮了一样。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荒芜的山。 压抑到快窒息的感觉叫呼吸都痛苦起来,薄野翎转身投到泽田纲吉怀里去寻求安慰。她难受地皱着眉头,想要中断这种感知,又觉得这深刻的痛下埋藏着更为可贵的心情。 有句很难为情的话,一直没好意思告诉过你…… 什么话? 我爱你。 第三十五章 到了最后还是没有去公园,薄野翎和泽田纲吉回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他们陪着老公公做了一系列手续,火化了疯婆婆的尸体。虽然瘦弱却也不小的婆婆,火化之后推出来却只剩了那么些零碎的白骨。 薄野翎透过小小的窗口,远远地看见带着口罩的工作人员把骨头一点点碾碎,装进那么小的骨灰盒里。那场景荒谬可笑,可没有一个人能笑出来。 最后老公公抱着婆婆的骨灰盒回家了。他拒绝了薄野翎再送他,自己双手抱着小盒子,步履蹒跚地行走在柏油公路上,逐渐黑沉的夜色吞没他沉默而固执的背影。 “阿翎。”回家的路上一直很安静,小姑娘也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一点也不像平常天真快乐的样子。泽田纲吉叫了薄野翎一声,看对方抬起头,才匆促找了个话题“嗯,我是说,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去公园?” 薄野翎静悄悄地牵着泽田纲吉的手,才回过神一样慢半拍地回答“……明天?” “好。”一个话题囫囵结束,泽田纲吉听着薄野翎的小高跟噔在地面的声音,胡乱的想要继续找个话题。可是这次薄野翎要快些,还没等他开口,薄野翎就轻声问了。 “哥哥可以背阿翎回家吗?”站在如火夕阳里的小姑娘银发被渲染得绯红。 泽田纲吉不再说什么,只是蹲下来让薄野翎伏在他背上,然后游刃有余地背起薄野翎,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薄野翎闭着眼睛靠在泽田纲吉背上。夕阳如此温暖,如焦糖一般温柔的融化,哥哥的背也踏实得让人安心。 “阿翎不知道,是明天来得快,还是意外来得快。哥哥。”薄野翎轻声说着,额头抵在泽田纲吉的肩膀。 泽田纲吉的脚步顿了顿,忽而说“我们去买冰淇淋吧,唔,还有小蛋糕?” “?”薄野翎一愣。 “蓝波前几天就一直在抱怨家里没有冰淇淋,每次都要妈妈买菜的时候带回来,妈妈也说在家里放点甜食不错。”泽田纲吉继续说“虽然蓝波总是一口气想把所有甜食吃完最后吃得肚子疼,妈妈有时候也和小孩子似的,但看着一点的话,也没关系吧。” 薄野翎迟钝地点头,跟上突转的话题“……阿翎也喜欢蛋糕。” 泽田纲吉背着薄野翎转了个方向,朝路边的蛋糕店走去“阿翎。”薄野翎看不到泽田纲吉的脸,侧过脑袋也只能望见对方被夕阳照耀的柔和侧脸,只能听见对方很轻地发出声音“哥哥啊,从小时候起就不是很会说什么,国文课也是一塌糊涂。” “意外和明天,哪个来得快谁也不清楚。但至少在意外来之前,好好珍惜一切就好了吧。” 夏天的天气总是多变,沿海地区更是夸张,薄野翎等着店员打包蛋糕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厚厚的乌云遮盖了霞光。平地起风,忽然一场大雨就凭空而至。店员抱怨着急忙把街道上招揽客户的小灯箱抬进来,路上的行人也做鸟兽散,哔哩啪啦的大雨打得整个世界都在作响,雨幕模糊了远景。 “怎么突然下雨了。”泽田纲吉提着袋子望着外面的雨景,一阵风夹杂着雨吹进店里来,泽田纲吉拉着薄野翎退了几步。 “看起来一时半会不会停呢。”店员把灯箱放在墙角,又抢救回摆在外面的桌凳后,才掸了掸蛋糕围裙“店里有备用的雨伞,不介意的话可以拿去用。”她说着,忧虑地看了一眼外面的雨“这样大的风,虽然雨伞的作用也可能不大就是了。” “没关系吗?”泽田纲吉犹豫了一下。 “没关系的,客人。”店员小姐笑了笑,将搬桌椅时被湿了一些的头发别在而后,指了指摆在门口的备用伞“本来就是给客人应急用的,以后还请常光临就是。” 泽田纲吉又在店里等了等,想要等风雨再小些。可是大风大雨一直吹着刮着,除了天色变得更晚了,雨却一直都没有要小点的样子。泽田纲吉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已经五点了。 “阿翎,雨好像要下很久。”泽田纲吉把外套脱下来盖在薄野翎脑袋上“这里离家也不远,我们跑回去好不好?” 薄野翎没有异议,乖乖地点头。 风和雨都那么大,雷声也铿锵作鸣,薄野翎被带着雨的风吹得眯起了眼睛,浑身也迅速被淋湿。泽田纲吉一边用手把他自己的外套压在薄野翎的脑袋上,一边牵着薄野翎在雨中狂奔起来。雨在耳边奔腾,呼啸,互相拍打,薄野翎偷偷去看已经完全淋湿了的泽田纲吉,对方湿漉漉的手掌温热有力,传达过来的是与泽田奈奈相同又不同的温柔包容。 顶着大风大雨跑回了家的兄妹俩急忙开门,然后*地站在了玄关里“我们回来了。”泽田纲吉把外套放在门口,把室外鞋换下来,还不忘催促薄野翎“阿翎快上去洗澡换衣服。” “阿纲你们回来了吗?”泽田奈奈从客厅里小跑出来“妈妈看到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你们有没有被淋湿?” 她一走过来,果然看见被淋成落汤鸡的兄妹俩,蹙起眉“都淋湿了啊,你们快上去换衣服,弄好之后再下来吃晚饭。” 刚对薄野翎说完的话此刻又被妈妈对自己说了一遍,泽田纲吉笑着想应下来,就看见泽田奈奈身后跟出一个身影来“小春。”泽田纲吉微愣,然后开口打招呼。站在泽田奈奈身后没几步的短发女人弯着唇角露出笑容,笑得眼睛也微微眯起来“哈伊,好久不见,阿纲先生。” 泽田纲吉换好衣服下楼和薄野翎一起吃了晚饭,才知道三浦春刚刚和家里人从北海道家庭旅行回来。听说笹川京子说了他回来的事之后,就来找他了。但是他下午并不在,三浦春等到四点多的时候又下了了暴雨,就被泽田奈奈留了下来。 泽田奈奈一直热情挽留三浦春在这边过夜,毕竟外面风大雨大又叫不到车,然后在三浦春给家里打了电话之后,薄野翎今天晚上多了一个室友。 “阿翎,你是叫阿翎吗?”名叫三浦春的短发女性穿着泽田奈奈的睡衣,好奇地跟薄野翎搭话。 薄野翎点点头,湛蓝的大眼睛注视着三浦春。 “啊啊啊,真是超可爱的!”被这样看着,三浦春很快忍不住扑上去捏了捏薄野翎的脸“阿纲先生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呀,小春竟然一直不知道呢!” “小春……”薄野翎小声地念着对方的名字“小春也是哥哥的朋友吗?” “朋友?”三浦春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不对,小春是要成为阿纲先生的妻子的人哦!” “诶?!”薄野翎惊讶地看着三浦春“那……那会像电视上一样有婚礼吗?有很多人,很大很大的蛋糕,还有好多好吃的那种!” “当然会有啊!”关注点不知为何跟着薄野翎一起跑歪的三浦春兴奋地回答“小春我很早就想过了哦!蛋糕一定要五层以上的那种,还要有很多奶油,上面要放阿纲先生和小春的三头身形象!然后,然后还有婚纱,一定要很长很美的那种!小春想想就好高兴!” 然后薄野翎和三浦春就关于婚礼上的糕点摆设以及婚礼的地点和蜜月期的安排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交流,直到两个女孩子都有些累了,才有些疲倦地并肩躺在了床上“小春还是觉得在海边举行婚礼最浪漫……”窗外夜已经深了,三浦春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那阿翎一定要水果小蛋糕。”薄野翎也半眯着眼睛强调。 “嗯……还要很长很漂亮的婚纱。”三浦春闭着眼睛喃喃。 “嗯,阿翎还要好吃的南瓜饼。”薄野翎在枕头上蹭了蹭,放缓呼吸。 “……婚礼一定要超浪漫。”三浦春说话的语气已经像是要随时睡过去了。 “……那阿翎还要妈妈做的味增汤。”薄野翎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回答。房间里安静了那么几秒,只是头顶的灯光还亮着,并没有人去关上它。薄野翎复又睁眼,困倦地望着亮眼的灯,然后终于试图把始终不在一个频道的交流调试一下“小春为什么喜欢哥哥呢?” “嗯?”三浦春像已经进入浅眠了,一下被薄野翎叫到名字后有些迟钝地睁开眼睛。 “阿……阿纲先生吗?”三浦春也揉了揉眼睛,把枕头抱在怀里,然后像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笑起来“因为是阿纲先生啊。” 没错啊,就因为是他。 在她掉进河里惊慌无助的时候喊着拼死也会救她的那个人是泽田纲吉,她第一次送给巧克力的那个人是泽田纲吉,一起在海边游泳一起看烟花的那个人是泽田纲吉,一起去游乐园一直在危险境地中充当保护者角色的也是泽田纲吉。 全部全部都是他,关于青春的记忆也好像完全浓缩成了这个名字。 前几年泽田纲吉刚去意大利的时候,三浦春常常在课堂上一边发呆一边代入刚看不久的电影里的情节。她想象着泽田纲吉坐火车离开,她就苦苦地在后面追,火车轰隆隆加快速度,她就一边叫着阿纲先生一边努力的追逐。余光终于看见了他在哪截车厢,便奋不顾身地追上来。可是火车越来越快,她怎么努力奔跑也无法企及。 她终于被绊倒在地上,火车也载着她深爱的人从她身边决绝地开往她触碰不到的天际,她怅然若失地坐在地上,用目光追逐自己远去的爱情。 这样凄美的爱情每次都能让三浦春被自己感动得泪眼汪汪,然后开始想着自己能再找到心中那人时的场景。 要说些什么呢? 小春终于找到你了!这样吗?会不会不太矜持?还是说,请永远不要再离开小春了?唔,这样好像更不矜持了。 那,就说喜欢吧。 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欢你了。 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我愿意等你,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感动你。 阿纲先生。 第三十六章 薄野翎在做梦。 她从高高的城堡跑出来,在幽深的树林里迷了路。 树上结着太阳和月亮,只是不见星星。 道路被热烈的阳光和轻盈的月光照亮,天空却一片漆黑。 一个坏人从林子里跑出来,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她。 又一个王子跑出来,赶走了坏人。 王子来牵她的手,指着她身后的城堡笑。 她却不想回去,提起裙摆绕过太阳和月亮,往故事的边缘跑去。 ‘公主,别去。’ 王子大声地呼喊,追逐在她身后。 她已经跑到了故事的边缘,前方是一片光和暗糅合在一起的混沌。 公主畏惧的不敢过去,回头去看追着她而来的王子。 王子还在奔跑,跑得快极了。快得甩掉了朱红的披风,甩掉了精美的佩剑,甩掉了白色的上衣,甩掉了黑色的长靴。 他像风一样刮过来,甩掉了潇洒的金发,甩掉了无用的皮肤,甩掉了骨骼和血肉,最后连他自己也完全甩掉了。一团模糊的黑影朝公主跑过来,然后狠狠咬了她一口。 公主叫出声来,然后才发现自己并不痛。 王子变成的黑影逐渐浮白,好像凝实了一些。 公主挣脱了王子,看到自己被咬的手臂出现了一个光滑泛光的缺口,五角形的金色小星星从缺口里漏出来。 原来星星藏在她的身体里。 公主急忙捂住手臂,王子却已经又要扑过来。 一双手从混沌中忽然伸过来,最后抓着她的手腕奔跑起来。 ‘你是谁?’ 公主踉跄地跟着奔跑。 带着她跑的人沉浸在暗色的混沌里,看不清模样,声音却非常熟悉。“你猜?” ‘我猜不出来。’ 公主回头看了一样还在追逐的王子,抓着裙摆跟上了带她逃跑的人。 ‘你要猜出来我是谁,我才能告诉你我是谁。’那个声音头也不回地回答。 脚下黑漆漆的路逐渐变成平坦的泥路,公主发现自己穿着一身闪着星光的美丽衣裙,脚下是一双透明的水晶鞋。 身前的人终于被照亮了,她穿着泡泡裙,背后一双小翅膀,手里还拿着一根仙子魔杖。 魔杖在空中一挥,路边的南瓜就膨胀起来,一对马儿从土地里被吐出来,踩踏着蹄子想要奔跑。 仙女带着灰姑娘躲进了南瓜马车,马车飞驰起来,脱离了路面,跑往天上。 灰姑娘松了一口气,坐在软绵绵的软垫上。 马车突然猛烈抖动起来,仙女抓着灰姑娘的手打开了南瓜马车的门她追上来了。’ ‘她?’灰姑娘无措地重复一句,仙女就已经拉着她从高空跳了下去。 灰姑娘害怕地闭上眼睛,却被拉起了手。 ‘快跑。’ 再睁眼时,拉着她的手的仙女已经变成了带着奇怪帽子的小矮人。小矮人打开了紧闭的棺材,催促她快出来。 白雪公主从棺材里爬出来,再次被小矮人拉着跑起来。 这样的奔跑好像没有尽头,白雪公主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苦苦追逐的王子的黑影。 再回过头来时,身边的树木吃掉了云朵,变得越来越高。拉着她跑的小矮人也变成了带着礼帽的兔子。 爱丽丝猫着腰,和兔子小姐一起躲进了树洞里。 ‘她为什么要追着我?’爱丽丝小声问身边的兔子。 ‘她想把你吃掉。’兔子回答‘你有没有被她吃过?’ 爱丽丝抓了抓她的金发,苦恼地思索半天“她……她好像,咬过我。” 兔子睁着红通通的眼睛‘那你已经被吃掉一点了。’ 爱丽丝不安的询问‘被吃掉会怎么样呢?’ ‘那你就不存在了啊。’兔子理所当然地回答。 ‘为什么?’ ‘被吃掉了感情和记忆,你当然就不存在了呀。’ ‘那她为什么要吃我?’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我,我没有你好吃。’ 爱丽丝满脸不解‘那你会吃我吗?’ 兔子随手揪了一根胡萝卜啃起来‘我不会吃梦里只有妈妈讲过的童话的精灵。’ 爱丽丝想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于是气鼓鼓地也啃起了胡萝卜。 树洞门口长起了五颜六色的泡泡,泡泡升到半空中互相温柔碰撞,一破就撒下一些银粉来。 爱丽丝着迷地看着,半空的泡泡却突然全部破裂了。兔子小姐抓住了爱丽丝的手,在树洞被撕裂前开始了下一轮的奔跑。 接下来爱丽丝又换了很多个名字,她时而畅游在海水中,时而飞翔在天空,在家具们快乐的游行队伍里穿梭,藏在匍匐的象群后注视新生的狮子王。 即使黑影还在穷追不舍,她也觉得这更像一个梦幻的旅途而不是一个匆促逃跑的过程。 夜莺从笼子里飞出来,小红帽赶紧关上了鸟笼。夜莺自由地在桌上跳跃了一下‘终于把她关住了。’ 小红帽已经跑得很累了,抱着她的篮子看着金色鸟笼里的黑影。 黑影也好像知道自己被关住了,在鸟笼里开始横冲直撞,双手从栏杆之间伸向小红帽。 她在鸟笼里冲撞,挣扎,然后开始发出细密的呜咽,最后无力地躺倒在了鸟笼中间。 她好像在念着什么,小红帽仔细去听‘……秀人……秀人……’ ‘你该走了。’夜莺打断了小红帽的注意力。 ‘去哪里?’小红帽问。 夜莺看着小红帽手臂的那一处缺口,那里已经不再有星星漏出来‘……也好,继承的名字没有被故事承认的名字强大,忘了也无所谓。’ 小红帽想问,夜莺又打断了她‘你该醒了。’ 小红帽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温柔地撒进来。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什么梦的薄野翎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发呆。 呆了一会,薄野翎才发现三浦春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间里。银发的小姑娘急忙光着脚下床换下睡衣,匆匆洗漱后下了楼。 “妈妈,早上好。”还在楼道上,薄野翎就一股脑地喊道,蹦蹦跳跳地进了厨房。 “阿翎早啊。”泽田奈奈刚做好早餐,将餐盘放到饭桌上,对薄野翎笑了笑。 泽田奈奈只准备了两份早餐,就解下围裙和薄野翎一起坐在了餐桌边。 薄野翎不知道哥哥和蓝波他们又跑到哪里去了,一口气把牛奶全部喝了下去就想问妈妈,却看见许久不见的小伙伴们成群结队的来了,停在庭院里用鸟喙轻击着落地窗的玻璃。 一时高兴,薄野翎放下杯子就小跑了过去“大家早。”她高兴地跟停了一树的小伙伴们打招呼。 「下午过去吗?」正当薄野翎坐在秋千上的时候,树爷爷这么问。 薄野翎歪头“去哪里?” 「公园啊,你这个月不是每天都会去吗?」树爷爷回答「昨天还那么兴奋想起了什么名字,今天就冷静下来了,精灵真是奇怪的物种。」 薄野翎一片迷茫“你在说什么?” 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头顶蓝天白云一片晴空,小伙伴们也叽叽喳喳的传递心声。可是薄野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疑惑的思索,突然发现泽田宅周围的气息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纯粹的属于精灵的气息围绕着,像从来没被其他人类的气息扰乱一样。 薄野翎觉得违和感更重了,她皱起眉,却看见泽田奈奈从客厅里走出来,手机拿着一支手机“阿翎,哥哥的电话哦。” 薄野翎慢半拍地一愣,然后走过去接起手机“哥哥?” “早啊,阿翎。”泽田纲吉那边的声音有些疲惫“哥哥有好好完成约定每天打电话,阿翎也要乖哦。” “诶?”薄野翎不明所以,她想不太明白,于是只有按自己的思路问“哥哥在外面啊,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泽田纲吉笑了笑“虽然我也想快点回去,不过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他停了停,像在斟酌“哥哥也说不准下次什么时候回并盛,不过阿翎有什么问题的话,尽情去麻烦炎真也没关系哦。” 薄野翎一顿“哥哥要在外面呆很久吗,是今天早上走的吗?为什么不告诉阿翎?” “说什么啊,阿翎,我不是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吗?”泽田纲吉的语气也有奇怪起来“阿翎睡傻了吗?” 薄野翎顾不上回答,急忙跑进屋子里。她拿起桌上的日历表,晃神地看着上面的数字。 四月了。 什么时候到的四月? 三月的薄野翎跑到了四月,那四月的薄野翎去了哪里? “喂,阿翎?阿翎听得到吗?”手机那边的泽田纲吉担心地问着。 薄野翎举起手机,有些委屈“哥哥。” “怎么了?”泽田纲吉询问。 薄野翎捏着裙角“四月的阿翎,被吃掉了。” “什么?”泽田纲吉一头雾水地反问。 薄野翎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样“阿翎被咬了一口,四月的阿翎就被阿翎弄丢了。” 第三十七章 薄野翎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个早上,一边听树爷爷和动物们絮叨她这个月都干了什么,一边决定还是要去公园,再问问那颗樱花树。 她准备出去的时候正逢泽田奈奈也要出门买菜,薄野翎就和泽田奈奈一起出门了。 走在路上的小姑娘有些失魂落魄,她莫名其妙就弄丢了一个月的记忆,这让她很无措。她拼命回想那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些记忆就像沉进了大海,她再怎么翻来覆去的找,四月的薄野翎还是消失了。 “阿翎今天想吃什么?”泽田奈奈满脸天然地微笑着,转头过来看向薄野翎。 薄野翎短暂地想了想“阿翎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她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先陪泽田奈奈去买了菜,薄野翎刚想在路口转道去公园,一只麻雀咻地从天上冲下来,一下撞在薄野翎的肩膀上。 「精灵,精灵……!」那只撞得七晕八素的麻雀含糊不清地叫着。薄野翎把它捧在手心里,刚想问它怎么了,就见三五作一群的麻雀火急火燎地飞过来。 「快跑!」 「来了!」 它们单调重复着这样的词汇,有的衔起薄野翎的银发往后微微拉扯,有的直接撞过来试图把薄野翎撞开。 “怎么了?”薄野翎也被感染得有些不安起来,连连退了几步。 「那个人!」 「来了!来了!」 泽田奈奈拎着菜转过身“阿翎?” “妈妈。”薄野翎伸手去拉泽田奈奈,在小鸟们的拥簇下快步往后面走去“我们回……” 家这个词还没颤动着声带发出,薄野翎就看见在回家的路上,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已经站在了那里,朝着她和泽田奈奈浅笑。 “说起来阿翎没有玩过捉迷藏啊。”薄野秀人平静地注视着薄野翎,轻声慢语“所以大概不清楚,被捉到一次后最好不要再藏在被捉住的地方,这回事吧?” 围绕着薄野翎的鸟雀乍散,扑腾着翅膀分飞开去,只有少数还停在周围观望。 薄野翎畏惧地站在原地,她的记忆还停在一个月前,被甩入河流中的记忆鲜明得如上一秒才刚刚发生。 “是阿翎认识的人吗?”场面静下来之后,倒是泽田奈奈先说了话,她摸着脑袋笑了笑“不过说起来,那位先生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薄野秀人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称得上斯文的笑容“我也觉得这位夫人很眼熟呢,既然这么有缘,那我就给夫人变个魔术吧。”他看着紧张的薄野翎和瞬间期待起来的泽田奈奈,风轻云淡地挥了挥手,紧随着,一条巨大的火龙从他身后腾空而起,排山倒海地直逼薄野翎和泽田奈奈而去。 薄野翎的身体反应根本跟不上游龙的速度,根本没时间推开泽田奈奈,只有下意识地张开手挡在了气势汹汹而来的火龙前。逼近的灼人温度让她恐惧地紧紧闭上眼睛。 “好……好厉害!像真的一样欸!”泽田奈奈惊奇的语气让薄野翎几乎停止的心跳重新猛烈跳动起来,她呆滞地睁眼,眼前已经没有什么火龙了。 薄野秀人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伸出的手已转为停止攻击的紧握姿势。他脸上的笑消失了,挥挥手便闪着火舌击飞一只朝他俯冲而来的鹰。他扫了一眼自己泛红起泡的掌心,平淡地再次将视线投向薄野翎。 他并不擅长火系魔法,空间系魔法却又太费精力,只能退而求其次。 “还是,没想起来吗。”薄野秀人的语气很沉。 想起来,想起来,又是想起来,薄野翎记得上次她从故事的夹层出来后,薄野秀人也说过类似的话,薄野翎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起来! “是……”话说出来才察觉自己喉咙干哑得难受,薄野翎强迫自己在一片混乱中找到头绪“是指阿翎的名字吗?” “谁告诉你的?”薄野秀人迅速反问,刀锋一样凌厉的眉眼紧盯着薄野翎。 薄野翎顾不了那么多,她像是从窒闷的现状中找到一个出口,连声急问“继承的名字是什么?为什么阿翎一定要想起来才行?” “那不是你继承而是你夺走的!”薄野秀人带着指责的严厉声音飞快回应,他一双黑眸犹如火在燃烧,看着薄野翎仿佛她做了多让人难以接受的事。话砸进地面里,掷地有声,尾音落下几秒,薄野秀人看着薄野翎霎那间茫然起来的湛蓝双眸,才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而迅速移开视线调整了一下,又沉沉问道“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薄野翎没有说话。 泽田奈奈不知所措地看着,忍不住伸手去牵了牵薄野翎“阿翎,怎么了?”她困惑地望着站在对面的男性,然后小声跟薄野翎说“我们回家吧,阿翎。” “妈妈。”薄野翎低声叫道,然后抬起头对泽田奈奈笑了笑,放开了泽田奈奈的手“妈妈先回去吧。” 薄野秀人沉默地看着,视线浅浅划过泽田奈奈后,停在了薄野翎身上。在阳光下剔透得泛起流光的长发,湛蓝如晴空的眼眸,搭配在一起的颜色翻搅着记忆的波澜,过了那么那么多年,还是让人怀念无比。 “阿翎。”薄野秀人发出声音“就让这位夫人留下吧,她看起来不放心你。” 薄野翎一愣,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有些慌张“你找的是阿翎。”她挡在泽田奈奈身前“不关妈妈的事。” 薄野秀人只是注视着薄野翎,随后目光平缓地看向泽田奈奈“我很抱歉,泽田夫人。”他轻敛眉眼道着歉,语气也带着明显的歉意“但是您很重要,请留下来。” 面容俊朗的成熟男性,伸手指向了无辜的泽田奈奈“那么现在,告诉我吧,阿翎。”他脸上带着几分认真“提醒你名字的那个人是谁?” “阿翎不知道。”薄野翎受不了这种威胁,急忙回答“阿翎真的不知道。” 薄野秀人的表情显露出遗憾来,他无声吟念了什么,隔得太远薄野翎根本看不清。可是精灵的触感却敏感地发觉到空气中的某种东西逐渐聚集在他手上,那个过程太过清楚和鲜明,缓慢得像是在指引她。即使眼睛看不见那种被聚集的力量,薄野翎也清楚的感应到了。 是什么? 随着感应到这种能量,薄野翎好像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就像当初在故事的夹层里接触到那里的人的存在后变得能敏感察觉到与其相似的存在一样,薄野翎在天地间发现了铺天盖地的相同能量。游移着,充斥着,风的吹拂,云的移动,好像潜藏在血脉里的记忆苏醒了一样,明明陌生却又像老朋友,她应该生来就能掌握的,却到现在才笨拙的发觉并触碰。 奇妙的感觉让薄野翎一时愣神,直到她身后的泽田奈奈忽然失去意识倒在她身上。银发的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接下突然晕过去的泽田奈奈,触碰的肢体间有似曾相识的能量透过皮肤传达过来,瞬间明白过来的薄野翎紧张看向镇定自如的薄野秀人“我没有说谎,我不知道她是谁!” 充盈着的能量绕着她旋转,薄野翎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她看着薄野秀人手里聚集成型的火球,用力抱住怀里的泽田奈奈“不行……”她喃喃,然后在灼热的火热袭来时猛地埋头在泽田奈奈肩膀“住手!” 凭空从薄野翎身前的土地上破土而出的树芽茁壮成长着,游荡在空中的能量欢乐的拥抱着朝树芽钻去,小树芽也被数不清的能量膨胀了一般眨眼间就变成了参天大树。那棵树生长的速度太快,更像是一下子从地底下蹿出来一样,一下子就挡住了朝薄野翎和泽田奈奈飞去的火球。 没有受到伤害,薄野翎有些颤抖着慢慢抬起头,眼前的大树遮住了阳光,空气还有被什么被烧焦的味道,再三受到威胁的薄野翎几乎想大哭出来,却还是咬着牙紧紧抱着泽田奈奈。 薄野秀人打量着那颗伸展着枝叶的繁茂大树,半晌才垂眼看向薄野翎“花了四个月,基本感知元素存在,控制草木。”他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一反脸上的冷淡对薄野翎露出一个笑“算你通过了吧。” “不过还是要继续逃啊,阿翎。”薄野秀人举步走过去,在离薄野翎三四步的地方停下来“下次被抓到的时候,要更加成长一点啊。” 薄野翎看着怀里失去意识的泽田奈奈,罪魁祸首还在她不远处笑着说话,盘旋在脑袋里的恐惧一下子就演化成愤怒点燃了她。薄野翎的心脏跳得极快,血液也奔腾着,每个地方都在叫嚣愤怒,可她却只是盯着地面,哑声问“为什么?” 薄野秀人没有回答她,薄野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阿翎……”薄野翎又开口了,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阿翎不懂你的话,也不明白你的意思,一边让阿翎快点成长,一边又催促阿翎想起什么。阿翎这么笨,就算你再怎么说快点想起来,阿翎也不知道怎么快点想起来。” “阿翎不在乎名字,不在乎记忆,什么也不在乎,只想要留下来而已。”心里的情绪早已累积起来,而话语则是打开闸门的力量,沸腾的情绪顺着沿着语言倾泻而出,给了薄野翎抬起头狠狠瞪向薄野秀人的勇气“你没有权利这么做!你不能勉强我!我感谢你给我食物和生存的地方,感谢你愿意养我十几年,即使空间封闭而狭窄,我也感谢你让我活着。” “但我不逃,我不会逃的!我才不会因为你,放弃我一直想要的家!” “你说我夺走了别人的名字,我夺走了谁的名字?”薄野翎的话不停,直视着薄野秀人“我只有一个名字,是你给的。翎……翅膀上的羽毛……是要依附着什么才能自由的意思吗?” 薄野翎的话近乎咄咄逼人,一贯温和天真的蔚蓝眼眸即使蒙上水雾也亮得灼眼“你不能勉强我,我和你一样的平等而自由!” 薄野秀人坦然地回视着薄野翎,那双因为意志而熠熠生辉的湛蓝眸子坚毅有力,让他忍不住想笑“只要你有一天能赢过我,我就承认你和我一样平等自由,精灵。”他放弃了阿翎这个称呼,转而这么叫道“自由是你天性,为了你的自由,战胜我吧。” 薄野秀人抓住了泽田奈奈,一个黑洞瞬间在薄野翎身后撕裂。薄野秀人有些不支,却还是若无其事铺展开慑人气势压制住了薄野翎,推向她身后的洞口“想再见到泽田夫人的话,就拼命自己回来吧。” “如果提醒你名字的女人又出现了,不管她是谁,不要相信她。” 第三十八章 火之国的边境已经近了。 刚下过一场雨,草之国的森林边境还很潮湿,显然被大型忍术肆虐过的森林一片残垣断木,撕裂的草皮露出下面受雨后潮湿的土壤。一道身影飞快地从树枝间掠过,在已经一片死寂的森林里留下一道略显凉薄的残影。 一道冷光忽然从远处闪进飞快跳跃在树枝间的少年眼底,几乎来不及进行思考,在战斗中早已养成条件反射的神经已经令他作出了回避的动作并随手甩出了一支冰冷的苦无。即使目光已经捕捉到了从枝叶间反射出冷光的只是一个沾着暗红血渍的护额,苦无却早已脱手,命中了护额上的铁片,铁器相撞发出叮的一声,悉数落下地面。 深蓝色忍者装束的少年停下了去握住身后白牙的动作,沉默地垂眼看了看地上那个岩忍图案的护额。他从树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地上,冷漠地打量了一遍四周,直到确定了什么,才微微松了松紧绷的背脊。 旗木卡卡西弯腰拾起了他扔出的苦无,手腕一转就放回忍具袋里。他满身冷清,动作也毫不拖泥带水,冷冷淡淡的和世界隔绝开来,眼睛始终是一种无动于衷的半敛姿态,一个看着就觉得干净又利落的少年。 卡卡西眺望了一眼火之国的位置,出了这个森林就算过了草之国和火之国的国境线了。他其实不该一个人在这里,只是水门班在执行阻截任务时遭受突袭,敌方人数占优势,带队的波风水门老师便朝他们下达了分开完成任务最后国界线汇合的手势暗示,独自一人引走了大多伏兵。他找不到队伍里其他两个人,沉沉压在心里的任务和规纲两个词促使他自己去完成了阻截,幸而最后还是得以全身而退。 越往前行,血迹和忍术造成的痕迹就越多,卡卡西犹疑着不知是否该绕开。这里不知是发生了遭遇战还是本就是一个伏击点,看被烧毁了一片的冬青草丛里还夹杂着未收完的陷阱绳圈,想是来清理战场的人根本没把那些陷阱收完。 从这里直接穿过森林,不小心碰到什么隐蔽的陷阱就麻烦了。 ‘啾~’ 一声清脆的鸟啼声传过来,卡卡西抬眼就看见了从死寂森林的上方划过了一只小鸟。这些生物出生起就似乎有着强烈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只要感觉到异动就会远远飞走,通常一场大战之后,方圆百里不会有任何生物出现的。可那只飞过的小鸟如同打开了什么的钥匙,清脆的鸟啼声开始逐渐变得多了起来,方才还死寂一片的森林仿佛又恢复了一些活力。 感觉到不远处土地的异动,卡卡西刚放眼看过去,就见一只丑陋的鼹鼠从地上钻了出来,它懵逼地和卡卡西对视半刻,才惊觉自己挖错了地上,一头钻回自己的洞里。 卡卡西动了动脚,露趾的忍者鞋已经在湿软的地面留下了浅浅脚印,他从容不迫地取下背在后背的刀,缓步朝鸟鸣声源处谨慎走去。前行不过数十步,鸟鸣脆啼之声已近,群鸟盘旋于树后,隐约能见有人坐在树后,微微浮出地面的树根处露出一缕长发。天光破云而出,洒下连日阴雨来第一束金光,照映那白色长发,银白几近透明。 沉默寡言的少年站在树边,不动声色地观望着。 只是这样一个活人早已被鸟雀们发现,那些欢欣热情的小鸟们顿时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 「看看看!那边有个忍者!」 「他们不是已经打完了吗,怎么又来了!」 「啊啊啊!俺的窝已经被那群忍者掀了三次了!好气哦!」 叽叽喳喳的讨论被淹没在其他的鸟鸣声中,被精灵的气息所吸引的小生物们都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欢愉,要不就绕着树傻飞,要不就在精灵身边跳来跳去。 「他干嘛看着精灵?」 「噫!他是不是盯上精灵了?!不行绝对不可以!要是讨鸟厌的忍者敢对精灵做什么的话,本鸟拼上性命也会在他头上拉一泡屎的!」 「然后你就变成了烤小鸟。」 “嗯?”轻柔的声音来自银色长发的薄野翎,她在阳光的照耀中抬起脸看向那几只鸟“你们看见人了吗?” 不等回答,降落在这个地方并在血腥味中呆了一整晚的薄野翎急忙站起来,环顾四周。她有些着急,就怕错过经过的人,连周围的树告诉过她不要在这个地方走动的事都抛在了一边,脚刚一踏出没几步,就触动了草地下掩藏的机关。 卡卡西还站在树边隐蔽地移动,匍才看见树后那人的衣角,就见对方忽然站起来。警惕的少年下意识地弓着腰做出防备反应,隐藏在树上的绳网已经因为被触动的陷阱而落了下来,一把将银发的姑娘罩住之后给吊在了树上。 薄野翎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绳网,干干净净的湛蓝眼眸浮现一片惊慌失措。树下的卡卡西顿时和树上吊着的薄野翎四目相对。那双眼睛犹如天空湖海般的颜色太瑰丽,流露的情绪也纯粹得分明,一下子让全世界都变成了黑白。 那不像是活在这乱世的人。 愣神着对视了几秒,卡卡西才找回自己,他少有的恼怒起自己的控制力来,却还是先保持着距离甩出苦无割断了吊着薄野翎的绳子。 战争中布置的陷阱自然不会这么简单,这个小陷阱后面应该还有一些连锁的陷阱,比如系着绳索的飞石,再比如捆着起爆符的苦无,但那些连锁反应或许已经被别的家伙触发,或许已经被清扫战场的人拆除,所以只是这样吊起来便没有了后续。 套着薄野翎的绳网被割断,银发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摔在了松软的草地上。她从网里挣扎出来,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满面罩大写的冷酷无情的卡卡西,小声道“谢谢。” 卡卡西没有应,扫视了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薄野翎一眼后重新把白牙放好,转身欲离开。 “等等,那个……”薄野翎急忙开口叫住他“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并盛在哪里?” 刚刚其实已经问了好多鸟儿了,可是大家都不知道,薄野翎只好求助别人。可是那个帮了她的少年只是微微偏过头露出一个冷淡的侧脸,平淡地说了一声“没听过。”他乌沉的眼睛像是不小心又和薄野翎对视了一下,极为不自然的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薄野翎忍不住失望地垂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卡卡西走出几步,没有听见身后有任何响动,还是又回过头看了银发的少女。薄野翎已经慢慢地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那些鸟雀都安静地停在周边“喂。”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又在多管闲事了,卡卡西故作不耐烦地继续说“这片森林里应该还有很多没被触发的陷阱,你还不走?” 薄野翎迷惘地抬头“阿翎……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很话很轻,风一吹就跑了,看起来就像个迷路的小孩子。 卡卡西侧着身停在那里“草之国正在战乱,往前面就是火之国了,你可以去边境的村庄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并盛在哪里。” “卡卡西!”这边还在说着话,远处急掠过来的身影已经认出了卡卡西的背影,并大声喊出来。 听到这个声线的卡卡西转过身,然后瞬间死鱼眼“小声点啊笨蛋!你以为现在已经回到了木叶了吗?!”他抱臂看着赶来的宇智波带土,野原琳和波风水门。 “什么!你……你才是笨蛋呢!笨蛋卡卡西!”妄自他担心卡卡西那个狂妄的小鬼,没想到一见面他刚兴冲冲打完招呼就被嘲讽了,带土简直觉得自己白瞎了一直以来在对方的嘲笑下残存的那点队友爱。 卡卡西移开目光,带着点视而不见的轻蔑感百试不爽的挑起了带土的仇恨。 “卡卡西你……!”黑色刺猬头的少年张牙舞爪地想扑上去,余光却扫见了正望着这边的薄野翎。有些小好奇地注视着他们打闹的少女眼眸澄澈如水洗,是他言语所描绘不出来的美丽。刚落地就要劝架的野原琳苦笑着想上去拉住带土,就看见一下子红了脸呐呐地停下来。 也说不上什么春心萌动,也掺杂不进什么暧昧的因素,只是见到了连折子戏上都可能不会有的美丽之物,便忍不住多看一会而已。但多看了,又会觉得对那样一个眼神纯净的女孩子过于冒犯。 波风水门最后一个跳下来,落在卡卡西身边,他随着弟子们的视线看向薄野翎,也为那像不属于这世俗的美丽愣怔了一下,才移开目光,看向卡卡西“卡卡西,那个女孩子?” “迷路了。”如果还在人类所能表现出的美丽的范围里,其实围观一下也没什么,只是卡卡西不太想用那个女孩子堪比宇智波家的幻术一般的外表来挑战自己的控制力,所以还在全力用目光鄙视带土,但对方的注意力好像完全没在他身上,一点也没被挑衅到。 薄野翎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雪白的裙子,小声又对卡卡西道谢。 卡卡西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没有看她。 “离开森林,要往哪里去?”薄野翎是在问停在树梢上的鸟,但这像是自问自答一般的姿态,让带土第一次犹如在课堂中被老师提问后卖力举手的学霸一样迅速举手回答“在那边!”他指向东边。 薄野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温吞地对带土笑了笑“谢谢。” 带土像是被老师表扬了一样涨红了耳根。 「精灵要走了吗?」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的,精灵!到处都有会从嘴巴里喷火喷水喷石头的奇怪忍者!」 “对不起。”薄野翎转过身,在水门班不解的目光里轻声道歉“阿翎要回家才行,阿翎的妈妈会担心的。” 银发的姑娘伸出手指,一只小鸟落在她的手指上。薄野翎用指腹蹭了蹭小鸟的鸟喙,轻声道“你们说的那些动物还会回来吗?”她望着地上露出土壤的残破草皮,和不远处或被烧焦或被炸毁的一大片树林,那种焦味已经被潮湿的空气镇压了下来,火势也因为雨水没有扩散,可这片森林还是像被人抠了一块下来,繁茂的绿中间是一片焦黑。 “谢谢你们陪了阿翎一晚上。”薄野翎对这个森林的所有生命说着“这里的故事很好,小鸟的歌也很棒,作为回报……” 薄野翎走回了昨晚一直靠着的树边,伸出手指点在了树干上。细密的流光顺着她的手指汇进树干里,已经长到了他最极限的高度的大树再次茁壮成长起来,连带着周围一起生长的树,连带着从土壤里迅速发芽的草,连带着从被烧毁的树桩上重新抽条而出的新芽。 那给予新生的力量温暖包裹着整个森林,拥抱所有草木,也想拥抱这个世界。 第三十九章 感觉不到半点查克拉。 波风水门在回程的时候,还在想薄野翎的的能力。 银白长发的小姑娘走在前面,她脚程不快,没走多久就有些累起来,轻薄似纱的白裙子在空气里随着走动而晃荡。森林里那群鸟送到密林外后就停在了那里,倒是盘旋在原野上的鹰和平常极易被人惊走的兔子,明明互相就是食物链的关系,却统一地像是接过了小鸟们的接力棒,聚集在了自称阿翎的小姑娘身边,随着她前行。 印象使然,波风水门一开始看到那仿佛大地回春的场面时,确实有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可能和千手家有什么关系的错觉。可是紧接着他就发觉他感觉不到半点查克拉,那个小姑娘的表现和身体素质比起忍者也更像是个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再加上那外貌和气质……波风水门沉吟着回想了一下刻在火影岩上的前面两个脑袋,坚定地微微摇了摇头。 “老师?”注意到自家老师的动作,细心的野原琳小声地关心了一下。 “没事。”波风水门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走在靠前几步的卡卡西放慢了脚步,走到波风水门身边“我们不用快点回去吗,老师?”他皱着眉头,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模样“按忍者守则,执行完任务后,我们应该尽快赶回木叶。” “是啊。”波风水门点点头,有几分感概地看了一眼前面的薄野翎“特别是在这样敏感的战争时期。” 卡卡西不语,黑沉沉的眼睛望了一眼在视线的尽头凝成一个小点的村庄。他们早已经过了火之国和草之国的国境线,而脚下的这片土地,也是作为火之国的忍者的他们应该守护的地方。 “你们在开什么小会?”带土后知后觉的发现同伴们都聚在了老师身边,抬抬脑袋上的护额也急忙围过来“怎么不叫我?” 卡卡西散漫地瞥了带土一眼,继续往前走。 “没有在开小会啦。”野原琳摇摇手,露出的笑容清纯可爱“只是在说些其他事。” 带土露出一副怀疑的小表情,抬着下巴,一双眼睛故意眯成一条线,野原琳果然被他这幅表情逗得轻笑起来,波风水门也是一脸无奈地笑着。看逗笑了老师和琳,带土双手枕在脑后倒退着行走起来“接下来还有什么任务吗,老师?”他精神十足的样子“好久没这么慢悠悠的做任务了。” 波风水门刚想回答,就看见倒退着走路的带土大意地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一屁股摔在满是碎石的地上呲牙咧嘴地叫起来。 薄野翎一个人走在前面,在长空旷野中急速掠过的鹰一直在提醒她小心身后的忍者,让她想和那些人搭话都有些不敢了。听到后面的声响,她转过头去看,就看见之前和她说话的那个黑发少年捂着屁股喊疼,深棕短发的少女笑着拉他起来,之前帮过她的白发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男孩子拌起嘴来。 看起来感情很好呢。 薄野翎转回头,揪着自己的长发,她好想妈妈啊。 眼看靠近人类群居的地界,悄悄跟随薄野翎的白兔隐匿在了草丛里,天空的雄鹰也逐渐四散。薄野翎的系带凉鞋已经被一路上的泥泞沾染,她恍如未觉地看着接近的村庄,刚想松一口气,又困惑地皱起眉。 人类群居的地方,就如并盛,应该会围绕着许多气息,会有污浊的、晦暗的、意味不清的,也会有温暖的、纯粹的、干净迷人的,它们混合在一起,编织成世俗的烟火。 可是这个地方的气息被冲得很散。薄野翎举步走进村子里,发现村子里的人很少,人们往来匆匆,也没看到有在一起嬉戏玩闹的孩子。有人注意到了陌生面孔的薄野翎,布满沟壑的脸上浮现短暂的愣怔,脸上出现些许迷惑,随后表情变得有些狐疑。几许复杂地看了薄野翎几眼,还是埋着头走开。村子里没有人大声说话,没有人笑,也没有人哭,淡淡的不安和恐慌在空气里弥漫。 薄野翎不知道怎么了,她只想找个能问话的人,可是大家都走得太快,好像在避开什么,转眼街上就没人了。薄野翎站在泥路上,有些茫然地四顾,却看见路边一户人家里,有个脸上脏兮兮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黑色粗布衫好奇地透过门缝看着她,薄野翎下意识地对那个孩子笑了笑,却见屋里有个人抱过孩子,警惕地迅速关上了木门。 “喵~”一声猫叫声传来,薄野翎看见一只色黑猫从屋顶跳下来,甩着尾巴朝她走来。 “中午好。”薄野翎蹲下来,朝那只猫微笑。她眨着海蓝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阿翎……唔,我是说我。”薄野翎有些拗口地改了自己的自称“我……是不是很奇怪?这里的人好像很怕我?” 「他们怕的不是生人。」瘦骨嶙峋的黑猫懒洋洋地回答「是战争。」 “嗯?”薄野翎歪头。 「怎么说,这里毕竟是边境,现在火之国又在和其他国家开战,虽然说草之国已经变成战略缓冲带,可是土之国一旦打过来,这里就会先遭殃,他们又和大名签订过土地的契约不能离开,所以活得这么战战兢兢吧。」黑猫一出口就是一堆干货,看薄野翎露出思索的表情,才继续说「而且大晚上的总是有什么从屋顶跳过去,远处总有爆炸,打个猎也会不小心误中忍者们的陷阱失去性命,只要有人死去,每个人都会惶惶不安。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 黑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竖立的瞳孔平静地看着薄野翎,那样的眼神不像一只猫,反而更像是某位智者「那你呢?你为何来到这里,精灵?」 “……啊,我?”薄野翎慢半拍的从思考中摆脱出来,才想起正事“对了,那个,你知道并盛在哪里吗?我迷路了。” 「没听过。」黑猫抬起脑袋,若有若无地扫了薄野翎身后一眼「不过我不知道的事情,你问其他人估计也没有结果哦。」 “诶……”薄野翎失落起来。 「这个地方没有人知道,不如去更远的地方问问吧。」黑猫甩着细细的尾巴「去木叶吧,委托那里的忍者,让他们送你回家。」 正说着话,路边就有脚步声传过来,薄野翎转过头就看见波风水门四人。她还记得小鸟曾说过这几人是忍者,却也被警告不要和他们有什么牵连,此时更是犹豫着要不要求助。 金短炸的青年温厚地笑着“问到路了吗?” 薄野翎摇摇头“小猫说,要去更远的地方,说不定才能问到。” “小猫?”带土盯着地上那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黑猫,想到之前薄野翎也曾和小鸟对话。他挠了挠脑袋蹲过去,明明跳脱又胡闹惯了的少年,蹲过去的时候露出一种局促,半红着脸问“你真的能听懂这些动物说话吗?” 薄野翎有些不解,因为之前表露出这种能力时,虽然不管是泽田奈奈还是其他人都会露出短暂诧异的神情,可随后他们就极其自然的接受了,甚至也没怎么问过她,薄野翎一直觉得这并不是多特别的能力。听带土这么说,她有些不安地小心问“很奇怪吗?” 带土刚想夸张的表达一下自己惊讶的心情,就看见薄野翎不安地微微蹙着眉,剔透干净的蓝色眼眸里也覆上了一层浅淡的无措来。带土无法在记忆里找到任何能与这双眼眸比拟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忘了该如何反应,只是这么近的距离,这么逼人的美丽,他借着挠脸颊的动作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原本到嘴边的夸张语气也缓了下来“还……还好吧,只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感觉很厉害啊。” 薄野翎低敛着睫毛想了想,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的气息带着阳光的感觉,却也萦绕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后面那几位也是如此。薄野翎揪着自己的裙角,薄薄的白丝袜勾勒出裙摆下姣好的腿型“谢谢。”她最后还是小声道谢,然后站起来“阿翎……”她的自称说了一半就停下,强自改口“我要去找回家的路了。” 「不介意的话,请带上在下吧。精灵。」黑猫一甩尾巴,走到薄野翎脚边「在下无法护你周全,却至少能为你引明方向。」 薄野翎很高兴能有人和自己做伴,毫不介意地伸手摸了摸干瘦的黑猫“谢谢。” “真的没问题吗?你打算到哪里去找呢?”说话的不是带土,反而是相对更温柔稳重的野原琳。同是女性,野原琳对薄野翎这样美丽无害的女孩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敌意,反而微微皱着眉头,露出担心的神色“你这样到外面走,很危险的啊。” 确实如野原琳所说,时局动荡,薄野翎这样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又貌美的女孩,本该高高护于闺阁,一个人这样离开的话会遇上什么人发生什么事真的都不清楚。黑猫闻言转过了身,坐在原地朝薄野翎喵了一声。 薄野翎看向野原琳,那里深棕短发的女孩子眼里一片坦诚,不管是担心还是温柔都恰到好处地动摇到她。薄野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我要回家。”她这么强调着,然后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我想回家。” 薄野翎被动摇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为自己这么轻而易举的动摇感觉羞耻,又觉得自己太过没用。她重新蹲回地上,埋首在膝盖里。薄野翎只是想呆在家里,呆在有泽田奈奈的地方,仅此而已,可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总是被现实淹没。突然的到了陌生的地方,找不到回去的路,即使她知道薄野秀人很可能不会伤害泽田奈奈,也忍不住为泽田奈奈担心,也怕对方担心自己。 突如其来的情绪一下子冲过来,盛满在她身体里的奇迹也好像攀爬着难过的情绪从身体里散发出来。黑猫看着被石子和泥土填平的地面松动了些,仿佛有什么在下面顽强蠕动,它匍一退开,就看见翠绿的新芽从根本不可能有种子的地面钻了出来,灿烂地长开嫩绿的叶子。 就那么几秒的时间,薄野翎身边就长了一圈的新芽。 “那个……你还好吗?”埋着脑袋难过的薄野翎感觉有谁走过来,她抬起头,就看见野原琳避过脚边的嫩芽蹲在她面前。深棕色短发的少女轻声说“我叫野原琳哦,我们的名字一样呢,你是迷路了吗?你家在并盛?” 薄野翎点了点头,睁着湛蓝的眼眸湿漉漉地望着她。 野原琳有些于心不忍,回头看向波风水门“老师?” 波风水门为难地挠着后脑,没有回答。其实薄野翎很多话如果是其他人说出来真的很难令人相信,不管是能和鸟□□流,还是来历神秘的背景,特别容易惹人怀疑,可这个女孩子,眼神明澈得不可思议,天生就好像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野原琳转过头看向薄野翎,继续问“那你还记得你住在哪个国家吗?” 薄野翎点头“日本。” “……日本?”这次换带土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有这个国家吗?” “说不定是什么小国吧,地图上也找不到所以没什么人知道。”卡卡西平淡地回答。 带土也跟着皱起了眉头“那很少人知道的话不就更不好找了吗?” 薄野翎更失落了,整个人感觉快要长到土里去了,可是这时候,原本晴朗了一点的天空又覆上了阴云,冰凉的雨点落在了薄野翎脸上。薄野翎知道自己能影响气候,就像她曾经把并盛从冬天带进春天,一开始她是无意识的,后面才慢慢理解到自然万物对精灵天生的宠爱。只有那些单纯的生灵和属于自然的万物是未曾伤害过她的,这雨一下,让委屈得快要长蘑菇的薄野翎一下就快飙泪了。 并盛的气候从来顺着她,这里却一直阴着天气,阳光灿烂也不过一时,就像一向照顾她的好朋友突然不顾及她感受起来。薄野翎咬着下唇瞪着天空,忍不住喊道“不许欺负我!” 雨戛然而止,太阳出来了。 波风水门抬头看着近秋后连日阴雨的天空突然阳光明媚起来,默默凝视蔚蓝苍穹后半晌,才在一片静默中出声“阿翎要不要跟我们去木叶?”虽然已经猜测过把对方带回村子的危险性,可是他最后还是这么决定“说不定能问到阿翎的家在哪里。” 这样的战争时期,即使薄野翎的表现再异样也不能随便把人带回村子里,可是薄野翎展现的力量太过特殊,这样在火之国和草之国的边境移动,万一被敌方所用,先不说那能控制草木的能力,光是通过鸟兽得来的情报,在这样的战争中都对己方非常不利。 薄野翎犹豫了一会,指向一边的黑猫“可以带上阿喵吗?” 确定了要带着薄野翎回去,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慢吞吞的走路了。薄野翎虽然是心智单纯的小姑娘,却也十六了,比带土还要高半个头,再加上路程不近,便由体力最好的波风水门背着,一路新奇的体验着过山车的飞跃感回了木叶。 到了午后,在木叶大门前值班的守门中忍又换了一波,村子里不时有忍者拿着任务卷轴出入,所以本该紧闭的大门此刻半敞开一闪,隐约露出里面鲜亮各异的有趣建筑。 看见不远处有眼熟的身影赶回,守门的中忍认出那标志性的金发,刚露出一个笑说出一句“辛苦了。”连他身后的学生都还没来得及扫一眼,就看见波风水门背着什么人,下意识的防备刚起,就在随后露出的那张脸下烟消云散。 那个银发的女孩子,长发柔软的落在腰畔怯怯却好奇地看着他们,大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一下子让心脏都酥麻了起来。中忍先生捂住心口,艰难地开口“这……这是什么新的忍术吗?好强的精神攻击。”他随后举起缠着绷带的手,红着脸认真地问“小妹妹我可以捏一下你的脸吗?” “大叔你是变态吗?”带土毫无顾忌地吐槽。 这次就连卡卡西也奇迹的站在他这边,嫌弃地看着中忍先生。 薄野翎不明所以,默默地把脸埋回波风水门的肩膀。 进了村之后,薄野翎终于被放下来,跟随水门班去火影楼交任务并见火影。波风水门和卡卡西走在前面,带土也在前面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这年头几乎没有像薄野翎这样气质空灵还美得惊为天人的女孩子,路上路过的人几乎都会停驻下来看薄野翎几眼,才想起自己的事继续往前。 薄野翎抱着安静的黑猫走在后面,发现野原琳也走到她身边。野原琳对她笑了笑,于是薄野翎也回以一笑。 “谢谢你。”薄野翎轻声说。 “不用谢。”野原琳笑着回答,又向薄野翎眨了眨眼睛“毕竟我们都叫‘rin’啊。”她看着薄野翎有些脸红的笑着,眼角眉梢的弧度有霎那间如胭霞般艳丽,眼眸却一片纯然。她也微微笑着,摸了摸自己手上红色的手镯。 而且我也知道无法回家的心情,会多难过。 第四十章 下午的阳光很热烈。 薄野翎站在宽阔的圆形办公室里,手心贴着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景观窗,眺望着外面的景色。站在办公室门边负责任务发放的一位忍者有些纠结地看着薄野翎的背影,他本来应该喝止薄野翎在任务发放处做出这样的行为,可是看到那个小姑娘睁大澄澈的蓝眼睛望着外面时,清澈的眼眸好奇又仔细地扫过街道和人群,那眉眼美得不似真人的脸上露出专注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就升起了一股‘反正只是看风景嘛没事随便看’的宠爱感来。 银发如瀑,映光生辉的女孩子巧笑倩兮,骨瘦如柴的黑猫在女孩脚边团成了一个圆,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打盹,这样的画面让来往不管是接任务的忍者还是带着疲惫来结算任务的忍者都不由自主地往这边看过来。 “……琳,这里就是木叶啊。”从村口那扇大大的门眺望到另一端的火影岩,仔仔细细地把这个村子看了一遍之后,薄野翎才新奇地小声问野原琳。 “嗯。”野原琳也小声回答,眉眼弯弯地露出一个笑。 薄野翎也笑得眯弯了眼睛,重新看向窗外,却见一对翅膀的色彩斑斓美丽的蝴蝶互相缠绕着飞起来。它们煽动着翅膀逐渐升高,影子浅浅的映在景观窗上。像是发现了薄野翎,两只蝴蝶停下了缠绕朝薄野翎飞来,却被干净透亮的玻璃挡在了窗外。 “飞不进来的啦。”看着窗外撞了几次都没飞进来的蝴蝶,薄野翎伸手点在蝴蝶停靠的位置,欣赏地看着它们翅膀上美丽的花纹,温顺地继续说“这里有玻璃哦。” 薄野翎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天真又娇憨的样子,像有着极强的感染力,惹得不少偷看她的忍者都跟着一起笑起来。 带土原本在波风水门身边交任务,抬起头就瞧见坐在长桌后面清点人物卷轴和报告的中忍偷偷往薄野翎那边瞄了一眼。站在窗台边的薄野翎和野原琳在明朗的阳光下温柔得似乎快要融化,带土默默地走到抱臂不动的卡卡西身边去,利用地形优势挡住绝大部分目光。 三代目火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站在窗边好看得能吸引住一切目光的美丽少女,和一屋子放慢了脚步拖长离开时间的忍者。怎么说都是敏锐的忍者,竟然在他进门后几秒才发现他的存在似的,一个个低着头恭敬地问好。 不过这样也不是不好。 三代目走进来,被风吹动的火影帽隐隐遮住他坚毅的轮廓。 至少这么长一段时间,战火带来的紧绷而压抑的氛围疏解了些,人们已经有些疲倦的眼睛也不再荒芜如风之国的沙漠。 薄野翎专注地倾听着景观窗另一边传来的蝴蝶模糊不清的低语,并没有注意房间里的情况。这只蝴蝶大概没脱茧多久,又加上窗户阻隔着,传递过来的声音仿佛隔着蒙蒙雾气。不过薄野翎还是很高兴,她能感觉到对方在说着如何柔软而亲近的话,像眷恋花蕊一样眷恋她。 薄野翎的目光追随纷飞的蝴蝶,忽而就看见了窗台旁边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花盆。一时心起,薄野翎朝深棕的小花盆挪了过去,花盆里不知种着什么,薄野翎感觉得到土壤里沉睡着一颗未萌芽的种子。大概是缺少照顾,有些干的土壤已经无法供给种子发芽所需的营养,那颗小种子看起来就要永远沉睡了。 会种着什么样的种子呢? 既然是种在花盆里,那就应该是花吧,会是什么花呢? 薄野翎烂漫地想着,期待地看着身前的花盆。 “阿翎,你在看什么?”大概是因为三代目在,野原琳的声音刻意放低了些,不过即使如此,也让站在几步外的卡卡西不轻不重地瞥过来一眼。 薄野翎抚摸着花盆粗燥的边缘“这盆花,好像不能开了。” 野原琳朝花盆望了一眼,她再心思细腻也没得突然对一盆开不出来的花产生什么感觉,只是想到薄野翎和植物似乎是有什么联系,想必这些微不足道的生命对她而言意义不同,本性温柔的野原琳便对薄野翎笑了笑,温润平和的眼睛里传达出安慰的情绪。 “还没在阳光下盛开过一次,这样太可惜了。”薄野翎轻声嘟囔着,抱着花盆看向窗外。 野原琳回过头,却见三代目正在和波风水门交谈,然后朝这边走了过来。野原琳急忙拉了拉薄野翎,小声叫了她一声。薄野翎回过头,就看见满屋子的人几乎都在望着她,银发的小姑娘一脸茫然地回望。 “小姑娘,你叫阿翎?”说话的是被众人以拥簇之态站在中间的大叔,他戴着帽子,刚和波风水门交谈完,笑容爽朗温和。 薄野翎点点头。 在薄野翎脚步打盹的黑猫半睁开眼睛,懒懒地扫了三代目一眼,复而重新闭眼晒太阳。 猿飞日斩朝窗外薄野翎刚刚所注视着的风景看过去,只见阳光明朗,白云浩淼,此起彼伏的建筑群静默地立于眼下,街道上的人群往来匆匆,却也有年幼的孩子笑闹跑过,光是看着就似乎能听见清脆的笑声“今天天气不错啊。” 他这么感叹着,朝薄野翎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薄野翎没有多想,只是笑,眼眸像孩子般赤诚“明天的天气也会很好的。” 三代目看着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微愣,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好颜色。然后低笑了一声,亲切地揉了揉薄野翎的脑袋,然后转身走向发放任务的长桌。 薄野翎还有些不明所以,野原琳却已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离开。银发的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着水门班离开了,三代目才重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外。 只是呈现在窗外的远景里,多了一束细细的影子。窗台的花盆里长出了一支细细的枝干,嫩绿的叶子已经展开,只是枝头雪白的花骨朵还羞涩地垂着脑袋尚未盛开。 是栀子花啊。 这么想着,三代目重新把目光放回手里的卷轴上。 不管怎么样,只是一个小姑娘啊。 出了火影楼,人生地不熟的薄野翎就跟着水门班去了拉面店。原本是打算去烤肉店的,只是听薄野翎说她不吃肉时临时改了决定。他们原本很闲散地走在路上,做完任务之后终于可以放松些,只是薄野翎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不由自主驻足侧目的人越多,水门班便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一掀拉面店门口的布帘,犹如疾走竞赛结束了一般的水门班累得坐在了高脚椅上。 “怎么突然就跑起来了啊!”已经不知道是谁先加快的脚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搞得这么累的带土喘了几口气,看向同样不明所以地傻笑着波风水门和满脸无奈的野原琳。卡卡西看似淡定地坐着,却偻着背松了一口气,薄野翎早就被拉得小跑了好一段,此时趴在桌面喘气,也是一副迷茫的表情,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莫名其妙的噗哧笑出来,就连戴着面罩的卡卡西也别过脸微微耸动了几下肩膀。 太莫名其妙了,连波风水门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跟着学生们一起笑起来了。只是脑子里关于一路上看到的所有沉重和血腥都悄悄躲起来了,该思考和衡量的也拉着手跑掉了,只剩下了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略显得幼稚的快乐。 他用余光看了看靠着桌面露出柔软美好的笑容的薄野翎,忽然就觉得这孩子真的是非常可爱。 不仅仅是指她的容貌。 带土的拉面来得最快,他拆开一次性筷子就一股脑吃起来,跟饿了几天几夜似的,又让卡卡西忍不住吐槽了几句。带土气鼓鼓地想喊叫回去,却因为嘴里含着面只能狠瞪着卡卡西,野原琳急忙居中调和。 他们太热闹了,让薄野翎都跟着一起高兴了起来。带土一瞄见她的笑颜,刚刚还气鼓鼓的气焰瞬间就不知道为何熄了几分。 “不过说起来,阿翎的能力真的很厉害啊,居然可以和动物对话。”第二碗吃了一半,带土又挑起这个话题,好奇地看着不习惯用筷子所以挑了半天都挑不起面的薄野翎。 野原琳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看薄野翎笨拙地弄了半天都弄不好,只好上手教她怎么握筷。 “很厉害吗?”薄野翎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笑“因为阿翎是精灵嘛。” 懒洋洋跟在薄野翎脚边的黑猫睁开眼睛静默注视着。 “精灵?”带土不解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连埋头吃面的波风水门也抬头看过来“精灵是什么?” “精灵就是阿翎啊。”其实要薄野翎真的去解释精灵这个词,薄野翎也解释不出什么。她一点都不明白精灵是什么,关于精灵的一切还都是那些友善对她的动物告诉她的,这个称号也是那些动物最先叫出口。所以薄野翎想了一会,还是解释不出来,看大家都在等她解释,只好放下筷子撩起长发露出她的精灵耳,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了一样“精灵的耳朵和人类不一样的。” 这句话说得有点怪,让波风水门不由问“精灵不是人类吗?” “不是啊。”薄野翎飞快回答,想着一开始树爷爷告诉过她的话“精灵是由万物生灵孕育诞生的。” 还说着话,布帘外面就飞进了两只小鸟。羽毛并不鲜亮的两只鸟,合力抓着一个不大的苹果,薄野翎愣了一下才伸出手,小鸟将苹果投进薄野翎手心,然后飞到桌面。 「精灵精灵,欢迎你来木叶!」 「欢迎欢迎!」 薄野翎捧着苹果怔了一下,才从这么正式的欢迎里回过神来。一路进村来她都没看见有苹果树,而且手上的苹果还有着新鲜的清香,想必是知道她来了就立刻努力摘苹果送过来了。她欢喜地拿着苹果,开心地回答“谢谢!”她喜不自胜,笑得眉眼弯弯,连乖巧搭在凳子上的双腿也晃悠起来。 刚对精灵这个词介意起来的波风水门微微沉吟,然后又看着薄野翎干净透澈的笑容泄了一口气。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太干净了,怎么都无法对她升起恶意的揣测,也难怪三代目直接把她看作了暂居木叶的普通女孩,也许这样对这个女孩子才是最好。 黑猫摇了摇尾巴,重新闭眼。 吃完了面,大家都要各自回家休整,但也不能把对木叶完全陌生的薄野翎扔在街上,于是最后,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女孩子的野原琳自动把薄野翎领回了家。要分开时,薄野翎乖乖地牵着野原琳的手准备离开,可是看了看后面目送她们先离开的人,薄野翎想了想,还是还是先挣脱了野原琳。 已经到下午了,耀眼的阳光照耀着整个木叶,一身白裙银发泛着流光的薄野翎好似这样耀眼光线中的一个幻景。她几步跑回来,朝比她高一些的波风水门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波风水门犹豫了一下,长身鹤立的金发青年低下头,就看见薄野翎飞快地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又快又软,像云朵落在脸上。以波风水门的速度自然是可以躲过去的,但是他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时就已经躲不过去了。 薄野翎轻盈地转身,也给愣在原地的卡卡西隔着面罩亲了一下,然后是不知因为什么呆站在原地不动的带土。带着单纯感谢意图的亲吻完毕,她才明朗笑着给大家微微鞠躬,最后才跑向野原琳,也在野原琳的额头亲了一下。 直到薄野翎和野原琳的背影消失,带土才呆呆的回过神,他发现自家老师还是坦然得没有露出半点害羞的感觉,而绷着一张脸的卡卡西因为戴着面罩也看不出是不是脸红了,他也急忙装作‘这才不算什么呢我一点也不害羞’的表情,然而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到了耳尖。 薄野翎习惯了世界对她的善意,也不代表她不感恩这样的善意。原本她会流浪在外面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一样向每一个人询问家的方向,也许问得到,也许问不到,辛苦的风餐露宿,即使有生灵们的庇护也会露宿街头。可是这样被带回这个安稳的村子,被善意的对待,帮她找家,还会为她提供食宿。 正是因为薄野翎知道不是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义务对她好,才会感觉自己如此幸福。 不管遇到什么事,世界从未抛弃过她,而薄野翎也深爱这样善意的世界。 第四十一章 薄野翎刚刚洗完澡,在热气蒸腾的小卫生间里把自己收拾好,才穿上不合身的睡裙把卫生间让给野原琳。 薄野翎想到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在那片森林里,惊慌失措地听从树木的告诫不要乱动以免触动陷阱,在飘荡着浓稠血腥味的黑暗中像被逼进了死角的兔子一样惶恐。 黑暗和阴冷萧索的风如骨附蛆,她睁着眼睛熬到破晓才忍不住睡去。 可今天晚上她就在了另一个陌生却安稳的地方。灯光是明亮的,带着浅淡而温馨的橘黄,温柔的将她接纳,让她生不出一点无所适从。 薄野翎在床上坐了一会,又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踩在榻榻米上,走进带着凉意的阳台。 小阳台的窗帘半拉着,陆续有凉爽的晚风涌进来,薄野翎望着阳台外星星点点的灯火。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天空如一片墨玉,深沉而寂静。而在眼前黑暗中铺散开的那一盏盏灯火,温暖明亮的凑在一起仿如坠落的漫天星辰。 薄野翎走到阳台边,轻轻趴在干净的梓钢护栏上眺望木叶。 野原琳离开卫生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薄野翎,银发的女孩子趴在护栏边上往下看,有些短的睡裙下几乎把整条漂亮的腿都暴露在空气中。野原琳急忙去拉薄野翎,迅速地扫了楼下一眼,确认没人了才放心下来“小心走光啊,阿翎。” 薄野翎无辜地眨着眼睛,她穿的是野原琳以前买得过大的睡裙,堪堪只能遮到大腿,领口滑下还会露出半个圆润的肩膀,整个人都白皙明澈得不像话,银白泛光的长发和藏了一个世界的光华般美丽的眼睛,让同是女孩子的野原琳看着都觉得一个人怎么能好看到这种程度。 “琳洗得好快。”薄野翎赤着脚站在原地微笑。 “成为忍者之后养成的习惯。”野原琳也朝薄野翎笑笑,然后打开了一边的木衣柜,搬出一床被褥来铺在床边“阿翎,你睡床还是睡地铺?” “地铺!”薄野翎新奇地捏着柔软干燥的被角“我还没有睡过地铺呢。” 铺好被褥,野原琳坐到床上,她习惯性地想去拿医疗忍术的卷轴学习,却又想起薄野翎还在,不好把人家晾着自己一个人看卷轴“说起来,阿翎的家在并盛是吗?并盛是怎么样的地方啊?”野原琳趴在床边朝已经乖乖盖好被褥的薄野翎问。 薄野翎第一次打地铺,早就乖乖地睡在了地上,闻言露出高兴的笑来“是很棒的地方哦!”她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措词,一副有满肚子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来却还是很开心的表情“那里有妈妈和哥哥,有树爷爷还有早织,有我很多很多的朋友,我很喜欢那里!” “这样啊。”野原琳也跟着笑,趴在床沿边看着一提并盛就很高兴的薄野翎。 “嗯。”薄野翎兴致勃勃地坐起来,十分乐意和新朋友分享自己的故事。可是她刚打算继续说,一阵刺耳的蜂鸣声突然在平静的村子里炸开,像一块石子重重投进了平波无澜的水面,激起四溅的水花,也惊跑了上潜的鱼。 薄野翎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阳台外,只见黑暗的夜幕中不停有黑影从屋顶房檐闪过,可是天太黑了她看不清,只能在那些黑影闪过遮住灯火时才能发现。平静的气氛被打破了,一阵伴随着爆破声的火光在视野远处蹿上天空,而后渐渐弥散,薄野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看到野原琳动作飞快地戴上了放置在床头的护额,将静静躺在柜子上的红镯往手腕一挂,就披上外套拿上忍具包冲了出去。 她一脚踏上阳台的护栏,一边不忘回头对薄野翎说“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深棕短发的少女神情严肃,微微蹙着眉,柔和的五官在认真起来时透露出一种不符性别的帅气和坚韧,薄野翎看着她飞身而出,身影踩着护栏掠出去,背影娇小却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可靠。薄野翎呆呆坐在原地,刚刚从心里泛起的一点慌乱和无措一下就消失了。 薄野翎抱着枕头走到阳台边,然后就真的站在那里开始等野原琳回来。 森乃伊比喜今天做完任务回村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连续的杀伐和同伴冰冷的手不停撞击着他的理智底线,血留在刀上,即使洗得再干净也洗不去早已凝固的血腥。他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头脑昏沉,又一次从死神镰刀下幸存,他只想回到自己的窝睡个天昏地暗,可刚休息没多久就被村子里的警戒信号惊醒过来。 向来认真得一丝不苟的少年,一点怨言也没有就沉默着重新拿上短刀从窗口跳出去。他还睡着,头脑什么都无法分析,可他知道自己必须睁开眼睛,必须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这样的警戒信号很可能是有敌人入侵,他不能让在战场上发生过的一切在木叶重演。 精神已经疲惫到极点,几乎快跌破最后的底线,理智和疯狂就那么一线之隔。森乃伊比喜忽然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同伴,这一幕不停在他的眼前,在他的梦中出现。那个和他一样年龄的少年,出村前还抱怨着他还没来得及去书店买一直想买的小说,这次好不容进到货了等回来肯定又没有了之类的废话,那个家伙一直都那么吊儿郎当,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森乃伊比喜第一次见到那个家伙就觉得这家伙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会死在战场上,可他没想过那家伙真的会死在战场上。 带着起爆符的苦无和短刀的刀光仅差一点距离,从他眼前就这么划过去,差一点就能被他的刀截下来。可是就这么划过去了,近距离的爆破冲击力将他掼在地上,往反方向狼狈地滚了几圈,才撞在树干上停下来。 重新睁开眼睛时,不远处那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再也不是以前的模样。 “伊比喜!”有人抓住他肩膀的动作让森乃伊比喜几乎条件反射地就想拔刀回身看过去,可是对方动作比他更快地按住了他的手,森乃伊比喜被压制下来,心脏在胸膛激烈跳动,他喘息着回过神,干涸的嘴唇念出眼前人的名字“凯。” “你没事吧?” 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和声音都像隔得好远,他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扶着他肩膀的动作都飘忽得像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等森乃伊比喜再次找回神智的时候,他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慢半拍地停下来,森乃伊比喜才想起凯好像跟他说事情解决了让他先回去休息,可是发生了什么来着?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森乃伊比喜才发觉夜幕下有不少忍者都放慢了速度,像事情真的都解决了,大家都放松下来准备回家睡大觉。森乃伊比喜也想回家睡大觉,最好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谁叫醒他他就揍谁,可他知道明早还要爬起来集合。他会有一个新的队友,也或许被整合成一个新小队,重新踏入战场。 在这场猛烈燃烧的战火停下来之前,作为柴火的他们都会永无止境的去慷慨赴死,用生命来继续燃烧。森乃伊比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那个死去的队友影响了,竟也开始想些这种对当下无意义的事,只是偶尔也会想,比起柴火他比较想当一根炭,这样可以燃烧得比较久一点。 可是不管是炭还是柴火,都会有燃烧殆尽的一天。 这样想想人生还真是绝望,就不能来个勇士把火扑灭了吗?森乃伊比喜少有这样漫不经心的胡思乱想着,他从身上掏公寓门的钥匙,又发现他出门时太急根本没带,只好翻窗回家。脸上从来一本严肃的少年眉眼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他抬头仰望天空,发现天空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抚慰他的东西,刚收回目光,却发现间隔了几米外的一栋公寓楼上站着一个人。 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多就人最多了,可或许是晚风扬起那人的长发的弧度过于具有蛊惑性,也或许是那人沐浴在身后房间里投出的光中的样子过于圣洁美丽,当然更或许是那人明亮清澈的湛蓝眼眸过于动人心魄,反正他一时就呆在那里了,连目光都收不回来。 其实他应该注意点别的东西,比如对方睡裙下白皙漂亮的腿,过大的领口下精致好看的锁骨,那个女孩子美丽的地方有很多,可仅仅只是那干净唯美而不染尘埃的气质,就好像和全世界都划分开来了,让人心动不已。 森乃伊比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目光太直白了,那个站在阳台上的女孩子侧过头来发现了他。他下意识地板着张死人脸不知道该说啥,对方却轻灵地看着他,然后就朝他莞尔一笑。 噗通,噗通,噗通。 森乃伊比喜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甩之前的疲惫,精神也如同瞬间被洗礼了一般。心脏跳得快要炸了,为什么会跳得这么快呢?难道是因为没吃晚饭饿了吗? 不不不,冷静冷静,这时候应该礼貌的回以一笑才对! 森乃伊比喜生硬地勾起自己的唇角,露出了一个能止小儿半夜啼哭的恐吓笑容,然后一溜烟从窗口蹿回了自己家。他好像忘了自己该睡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神亢奋地围着自己的房间迅速蛙跳了十圈,这样似乎都还止不了一下子萌芽的心情,于是他又飞快着倒立着围着房间跑了十圈。 激动的心情好似平复了不少,森乃伊比喜没有开灯,蹿到窗口去重新搜寻刚刚那个女孩的身影。 然后他才慢半拍的想起,哎呀他以前好像没见过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是村子里的人吗? 薄野翎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所以礼貌地对对方笑了笑。因为没有灯光她看不清那个人是谁,自然也看不见那个人回给她的包裹着柔软心情的狰狞笑容,思考无果后开始重新等待野原琳归来。 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的美丽少女在家里等待谁的归来,这样的场景非常容易让人联想起丈夫和妻子这样的角色。森乃伊比喜注视着那个女孩,和她一起等待,直到他的同期生野原琳回来,他才松一口气,并想起野原琳也住在这附近。 看着薄野翎露出笑容去牵野原琳的手,两个女孩子笑笑闹闹地回了房间拉上窗帘,森乃伊比喜才收回目光,思考明天他如果去偶遇一下水门班,能不能见到那个女孩。 “外面发生什么了吗?”看着野原琳拉好窗帘,薄野翎才抱着枕头问。她看见野原琳的外套袖口沾了些血迹,有些担心地急忙抓住她的手。 “没事。”野原琳脱下外套“我没受伤啦,这是给别人治疗的时候弄上的。” “有人潜进来了,不过已经解决了。”明明比薄野翎还小,野原琳却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一样“放心吧,阿翎。” 她取下额头上的护额和忍具包,又把手上的红镯子放在床头,才往后躺倒在床上。 薄野翎看着那些造型各异的锋利忍具,才看向放在桌面的深红镯子“这个手镯很好看呢。” 野原琳坐起来,眉眼柔和“真的吗?”她拿起那枚手镯,深红的手镯在白皙的指间把玩,浓稠得像血一样的颜色“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薄野翎歪了歪头“琳的妈妈?” “嗯。”野原琳抿唇笑着,笑容的弧度小了一些,眼底带着几分眷恋。她低敛着睫毛,灯光洒在她的睫毛上,描绘出温柔的模样“忍者其实还是不要戴这种首饰比较好,可是这是妈妈留给我的,是我的护身符。” 这样的神情,薄野翎恍惚觉得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眷恋和温柔,带着深藏于下的思念。 “没有了家人的地方,大概就不叫家了吧。”野原琳还在微笑。 没有了家就像毫无根系的落叶,风一吹便不知道要被吹往何方,只能随波逐渐,只能漫无目的。那种空旷的感觉会让人惶恐和麻木,所以野原琳心里空落落的地方被她用其他人努力填满,她把木叶当成是自己的家,把大家都当作亲人。可是血缘之间天生的亲密和相爱,却是没办法找的回来的。 野原琳不再多想,放好手镯,朝薄野翎笑“不过阿翎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到家的。” 薄野翎认真地看着野原琳的笑脸,忍不住去牵她的手,薄野翎感觉到的那种温柔浅淡的心情在皮肤互相接触时变得真切而汹涌,深刻地像凿在墓碑上的铭文。薄野翎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她伸手把比她小半个头的女孩抱住,想要驱散对方淡淡言语下的寂寥。 这个女孩的温柔像温暖柔和的水一样,浅浅地蔓过来,不带任何侵略感的包裹住,会让人觉得惬意和安心。 “你的灵魂好温柔啊,琳。” 第四十二章 清晨,光还未破晓,空气还有些凉薄。 野原琳从沉沉睡梦中渐醒,她昨晚和薄野翎聊着聊着,两个女孩子就一起滚在床上睡着了。此刻对方匀长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耳畔,自父母离开后就未和人这么亲密过的少女有些脸红的想挪开,然而她从被窝里刚把脑袋伸出来,就对上了一双褐色的猫瞳。 ……好像不是阿翎带回来那只猫。 野原琳噌地起身,措手不及地看着自己不大的房间里站满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动物。那些动物都安安静静的,或站或坐,窗口还安静地停了几只鸟,有的还叼着野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像不愿吵醒她们一样没有发出声音。 “唔。”薄野翎因为野原琳急急起身的动作梦呓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野原琳僵硬地发现房间里的动物都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薄野翎身上,有几只猫加快了摇动尾巴的速度,显得很殷切,几乎都带着期待的目光亮晶晶地望着还未完全苏醒的薄野翎。 银发的姑娘揉了揉眼睛,她还想再睡一会儿,却感觉到有什么舔了舔自己的脸颊。带着软刺的舌头湿热地舔过去,亲昵地磨蹭着她。薄野翎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只眼睛圆溜溜地望着她的小猫。薄野翎慢了半拍“早上好。” “喵~”看起来好像出生不久的小猫软绵绵地发出叫声,随后整个房间的动物们都欢欣地发出了声音。猫鸣狗叫,小鸟脆啼,整个房间如同按下了播放键一样瞬间热闹起来,不仅如此,窗外的的鹰盘旋着发出鹰戾,外面像随之响起的声音快把房间里的声音也压了下去,野原琳似乎还听着了虎啸狼嚎的声音,伴随着类似大象长啸的尖锐声响。 「精灵!」那些呼喊鸣叫的声音,都有着这样一个词组。 所有动物欢呼着,庆贺精灵的降临使他们灵智苏醒。 比起野原琳的手足无措,薄野翎算是第二次见到这种场面了,显得更加镇定“别……别这样,谢谢你们,可是,其他人说不定会觉得困扰。”她显然还记得上次警视厅出场驱散众兽的场景,急忙光着脚下了床“快回去吧,有空再一起玩好吗?” “阿翎。”野原琳也从床上下来,到衣柜边找到自己的衣服“这些动物?” “它们是来找我的。”薄野翎也打算把睡衣换下来,她的衣服昨晚洗了就被晾在阳台上,野原琳的衣服对她又不合身。刚准备去取,却早有体贴的雀鸟双双衔住衣架往她飞过来,而后收拢翅膀停在床头。 “谢谢。”薄野翎也不顾忌,马上把睡衣换了下来。 换上裙装,套上白丝,野原琳刚好从卫生间走出来,小心的不踩到地上的动物朝薄野翎走过去。薄野翎换好了衣服,草草梳理了几下长发,才拉开窗帘,推开半开的阳台拉门,朝传出动物鸣叫声的阳台上走去。 此时正逢晨光破晓,第一束光破开天际的光洒在地面,照亮了土地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薄野翎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鸟群,看到了密密麻麻占据了街道并往后延伸到几乎看不清尽头的动物,看到了呈警惕状围绕在周围的忍者,也看到了被所有生灵赤诚地捧上来的虔诚和喜爱。 所有声音在薄野翎出来的时候都静了,只有风还留恋地吹着她的长发,眼前的画面有种说不出来的震撼,如同世界在臣服。 即使是在并盛的那个早晨,来的那些欢喜活泼却无害的小动物也没有让薄野翎产生过这种观感。一下子在心底涌动起来的情绪太过鲜明而陌生,薄野翎忽然想转身回去上个厕所。 离野原琳的公寓不远处站着水门班的几人,波风水门几乎是在一早动物们涌进来村子里的时候就被忍者们不停踩踏在屋顶的声音惊醒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又有人入侵了,匆忙就赶了出来,然后就看见了浩浩荡荡的动物大军。 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动物有家养的宠物,也有他经常看见的野猫野狗,有些是从村子外面找缝隙溜进来的,更多的却是从死亡森林里出来的极危险的生物。可是那些生物没有攻击也没有任何敌对的意思,它们就像吃饱了大家一起约着出来遛遛弯,没有蹿进周围的商户也没有伤害普通人,还引了一些孩子跟着跑跑跳跳起来。 波风水门看着眼动物们的去向,那边是村子靠西边的地方。动物们带着孩子一起欢乐游、行的场面太无害甚至有些欢快了,波风水门满脸问号地前往了火影办公楼。 火影楼那里已经堆积了不少人,都在谈论着那群动物。有人主张时期微妙可能是敌方阴谋,想把那些动物屠杀殆尽,就有另一个人说那洗地就交给你了。波风水门听着那些忍者谈论,这才知道紧闭的大门外还围着不少森林里过来的动物,也已经有不少班带队去监视那群动物,只要有伤人的意向就会立刻开始肃清。 整个火影楼吵吵嚷嚷的,还没有那个动物的游、行队伍安静,波风水门用影分、身去叫来了另外两个学生,去叫野原琳的分、身却还没靠近公寓楼就被已经在楼下安静等待的动物群体咆哮着威胁了。 他大概确认了那些动物的来意了。 带土今天早上一直都是懵逼的表情,被老师叫醒去会合结果一出门就看见动物大军很懵逼,在路上看见犬冢家的少年死命抱着他家狗哭着喊着不让狗狗走很懵逼,看见被宠物/忍猫/忍犬及各种动物抛弃的主人哭着唱你快回来还是很懵逼,听老师说完他的猜测就更懵逼了。他迟钝地思考着,今天村子的画风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相比起带土,卡卡西的反应冷静多了。他视若无睹地去买了灌汤包和早餐,从容地吃完,然后一反以前耸拉着眼睛的样子开始聚精会神地看卷轴学习。 冷静过头了吧?! 这完全是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了啊?! 你以为眼前的是幻术吗少年?! 不要欺骗自己啊! 已经有人猜到了动物们的到来是针对某个人,而那个人很可能就在动物们围着的公寓楼上,可只要一有人靠近,甚至有人打算扔东西过去,都会引起群体咆哮暴走的威胁反应。 还好的是虽然这件事情虽然来得突然,让木叶有些措手不及,可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并没有造成什么事端。那些动物就像节日时游、行的庆典,游了一圈看到了想见的人就游回去,没在大街上大小便也没有造成什么财务及人员损失。 但是事情一结束,薄野翎就又到了一次火影办公室。 这次安安静静的,陪着她的只有带她回来的水门班。薄野翎啃着琳买的包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别人惹了麻烦。她朝身边的野原琳看了一眼,野原琳察觉到她的视线,微笑了一下,小声道“没事的,阿翎。” 带土还在持续懵逼中,卡卡西斜睨了薄野翎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 薄野翎看着正在和波风水门说话的三代目,他们在谈论关于忍术的话题。靠窗边有个穿着黑色老式和服的男人站在那里,一直冷冷地审视着薄野翎,他等了好一会儿,见三代目还没有说到主题的意思,便冷淡出声“日斩。”他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语气冷凝“该把今天早上的事处理一下了吗?” 三代目爽朗了笑起来,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便看向薄野翎“阿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薄野翎拿着自己的包子站过来,蔚蓝眼眸一片澄澈“对不起,它们是因为我才来的。”薄野翎心想着果然给别人带来困扰了,脸上带着歉意“它们不是故意的。” “啊没事没事。”三代目大方地甩手,然后煞有兴致地问“可是那些动物为什么会来呢?” “因为知道我来了吧。”薄野翎说得也不确定“以前我到别的地方时,也发生过。” “呵——”三代目没说话,倒是站在一边的和服男人冷笑了一声,像是对薄野翎的回答不屑一顾“可笑!”他转向三代目,语气终于带了点敬意,平板无波地说“三代目,这个人太可疑,还是交给我处理吧。” 波风水门也看向三代火影“三代大人。” 薄野翎觉得气氛有些严肃,耳边却听见了鸟啼,她转头看向窗口,就看见几只小鸟在窗檐上望着她啾啾了几声。薄野翎一愣,又看向满脸古板刻薄的志村団藏,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志村団藏警惕地看着走到他面前来的小姑娘,身体保持着原样没动,肌肉却已紧绷起来。他抱了些嘲讽的心思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还没猜测出来她想做什么,就看见她把手里的包子往他面前一送,声音柔软轻灵地说“给你。” 啥? 志村団藏保持着脸上的似有似无的嘲讽和刻薄冷眼看着。 薄野翎眨了眨眼睛,志村団藏背对着窗口站着,她站在志村団藏面前,映着光的眼睛明澈如同一窥便能见底的溪水。看志村団藏没有动也不说话,薄野翎又迟疑了,小心翼翼地说“小鸟说你今天早上因为担心那些动物会突然伤人就忘了吃早饭,所以肚子饿了很不开心。”她举着手里的包子,声音软软的。 “琳买给我的包子,可以分你一个哦。” 第四十三章 “树爷爷,新年好!” 新年的第一天,薄野翎从床上起来,就精神十足的穿着睡衣推开了房间里的窗户朝外面的大树叫道。晨起的鸟儿跳进来,叽叽喳喳地叫着,薄野翎也毫不吝啬地露出笑容,伸出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只小鸟覆着绒毛的头顶“小鸟们,新年好。” 薄野翎换下了睡衣,草草用手指理了理长发,然后脚步轻快地朝楼下跑去。她一下楼就看见客厅沙发上正在翻看报纸的泽田家光,于是一边光着脚跑过去,一边不忘了说句“爸爸,新年好。”银发的小姑娘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还没等泽田家光回应,就看见她元气满满地跑进了厨房像只无尾熊一样抱住了准备早餐的泽田奈奈“妈妈,新年好。” “阿翎也新年好哦。”泽田奈奈被吓了一跳,却还是很快笑起来,摸了摸薄野翎的脑袋“今天好有精神呢,阿翎。”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薄野翎穿着白色上衫和天蓝短裙,蔚蓝眼眸一片的天真纯然“树爷爷昨晚告诉阿翎,新年第一天过得很好的话,往后的一整年都会很好的!” 泽田奈奈忍不住笑起来“听起来真棒呢,阿翎。” 楼上有脚步声缓缓传来,薄野翎眼睛一亮,转身就朝着走廊跑去。不出一会儿,泽田奈奈就听见薄野翎的声音在走廊响起“哥哥新年好,reborn新年好,蓝波……蓝波呢?” 泽田奈奈重新转回头做早餐,嘴角也带上了笑容。 端上早餐的时候,赖床的蓝波终于被泽田纲吉拎了下来。天然卷的小少年自如地缩在沙发上打了个呼噜继续睡,眼看口水要滴到沙发上,坐在一边的reborn忍不住拿出了以前叫泽田纲吉起床用的500t大锤。 结果是什么不用说了,蓝波哭哭啼啼地奔向泽田奈奈的怀里大哭,哭着哭着就想掏出火箭炮来暗算reborn一把。只是常年记吃不记打的卷毛少年刚暗搓搓地准备掏武器,侧过头就看见了站在一边的薄野翎。似乎注意到蓝波在看她,薄野翎唇一弯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新年好,蓝波。” 蓝波羞涩地在泽田奈奈怀里扭来扭去。 泽田奈奈按着蓝波小心地不让他掉下去,柔声道“吃早餐吧,再晚一点的话就赶不及去神社敲钟了。” 新年的第一天,去神社敲钟祈福,是昨天就在餐桌上商量好的。 吃完了早餐,一家人整装出发,薄野翎还得到了一个好看的狐狸面具。虽说那则寻人广告没有再高强度刷屏了,可这也才没几天,不可能就谁都不记得她的脸了。 可惜即使提早了出发的时间,等泽田一家到神社山脚时,长长的阶梯上一眼望过去已经找不到流动的空隙了“果然还是来晚了啊。”泽田奈奈眺望了一眼山顶神社的位置,发现已经连屋檐都看不见了。 薄野翎牵着泽田奈奈的手跟在她身边,只好奇地看着四周。 这样等下去显然就算到午饭时间也没办法敲钟,泽田家的男人们只好护着女人和孩子加入了人山人海的祈福大军中,朝山顶的神社进发。幸好虽然有点挤,也没拥挤到人踩人的程度,看着泽田奈奈抱起蓝波往前走,薄野翎看着穿着黑色小西服的孩子问道“reborn,要抱吗?” 薄野翎只是单纯的怕reborn被没注意到的大人碰撞到。可她伸手手问要不要抱的样子,就像是她在问reborn要不要抱她而不是reborn要不要她抱。 黑西装的小孩子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相当无害的笑容来,然后点了点头“好啊,阿翎。” 说话间泽田家光已经和泽田奈奈前行了几步,随后就被人潮阻断了背影。泽田纲吉看着被薄野翎抱在怀里的reborn,刚打算带薄野翎追上爸爸和妈妈,就突然被身后的人群撞了一下腰。他堪堪稳住身形没有碰到一边的薄野翎,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道歉“对不起。” 泽田纲吉回过头,就看见一个有些胖的女人,他露出温和的笑“啊,没关系。” 那个女人看着泽田纲吉温和的笑,忽然脸一红,有些拘谨起来。原本得到了谅解的回应后应该再次迈开的步伐停在了那里,可绞尽脑汁似乎也想不到其他能说的话,女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圆圆的脸笑起来的时候更圆了“新年好。” 她这么朝泽田纲吉说。 “新年好。”处于礼貌,泽田纲吉也微笑着回应。 看着女人离开,呆在薄野翎怀里的reborn看着泽田纲吉一笑,十分天真可爱“口味很油腻嘛。” “别说这样的话啊,reborn。”泽田纲吉满是无奈地回应,看了一眼女人离开的背影“人家听见会很难过的。” reborn并未因为泽田纲吉的反驳生气,只是笑意更深。 薄野翎眨了眨眼睛,尽管脸上戴着面具,也发出了一声明显的笑声“哥哥。”她的声音也柔和了几分,笑得微微眯起眼睛“我们也上去吧。” 在泽田纲吉的眼睛里,薄野翎看见了同泽田奈奈相似的温柔。 从山脚爬到山顶对薄野翎来说很费力,现代的人们都忙于工作和学习,少有花时间锻炼身体,薄野翎身边不少已经走累了的人们停下来休息。reborn早已在发现薄野翎体力可能支持不住的时候自觉驻扎到了泽田纲吉的脑袋上,看薄野翎呼吸都已经完全乱了,才问道“要休息一会儿吗,阿翎?” 帽子上的列恩也睁开眼睛注视着薄野翎。 薄野翎微微喘气,她看向如履平地般气息不乱的泽田纲吉,对方则关心地回望着她“阿翎累了的话,我可以背你上去哦。” “哥哥不累吗?”薄野翎将面具揭了一个小口透透气,然后看了一眼几乎离山顶还有一半距离的阶梯,泄气地说“还好高啊。” 后面的路程是泽田纲吉把薄野翎背上去的,他头上顶着一只reborn,身后背着一只精灵少女,在旁人看大力水手派派一样尊崇的目光中到达了山顶。刚把薄野翎放下,在阶梯不远处等待的泽田奈奈就朝这边挥了挥手,叫道“阿纲,阿翎,我们在这里。” 神社前排队的人更多了,接踵而至的人们显然比离开神社的人多多了,薄野翎看着排队的人群,踮着脚想通过那朱红的鸟居看清神社的模样。 “阿翎在看什么?”看着个头刚及他肩膀的小姑娘踮着脚张望,泽田家光问道。 从没来过神社的薄野翎抓住裙角,有些羞赧“阿翎想知道神社是什么样子。”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停留着两三只鸟的鸟居,往被人们遮住的神社那边眺望而去“阿翎。”薄野翎听见泽田家光又叫了她一声,刚准备转头,就感觉身后有谁握住了她的腰,紧接着薄野翎发现自己拔地而起,离开了地面。 薄野翎还没惊慌失措多久,就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坐在了结实的地方,腰间稳住了她全部重心的手已然放下,薄野翎才发现她被整个抱起来坐在了泽田家光的肩膀上“这样能看清吗?”她听见身下的金色板寸头发出声音。 一缕微风吹了过来,吹起耳边长发飘飘扬扬,薄野翎刚不安的想要下去,不远处庄严的神社却突然印进她的眼底。人们朝圣般向那里涌去,脸上对于新一年的期盼和对人群太过喧嚷的苦恼都尽收她眼底,薄野翎看见有谁敲响了金色的大钟,古朴的钟声绵长回荡,惊起屋顶的燕雀,斜斜飞上明亮的天空。 薄野翎的动作一顿,还是停了下来,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围。每一个人,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动作,笑容。人们大多都在笑着,平静的,安逸的,幸福的,当然也有忧虑的,苦恼的,不耐烦的,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观察着他人喜怒的感觉。 可是不管呈现出的表情如何,大家却都一致地走过那朱红的鸟居,带着统一的向往和虔诚。仿佛那座庄重的神社里,装着的是他们或家人朋友那看不清的未来,只要他们这么认真又虔诚的希求,那看不清的未来就会像镜子一样对他们做出最好的回应。 薄野翎忽然模糊地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地被感染到一般笑出来。 那些人祈求的是神明,也是他们理想之中的幸福。 “阿翎?”没有得到薄野翎的回答,泽田家光又叫了她一声。 “看得见,爸爸。”薄野翎语气轻快惬意地回答,带着被阳光晒过一般的温暖感“这里什么都看得见。” 第四十四章 忍者的训练实在是件枯燥乏味的事。 薄野翎吃了便当,坐着又发了好一会呆。大家都在各自修炼,只有她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坐在草地上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围着她转的小鸟像是知道她快无聊得睡着了,叽叽喳喳地邀请她到森林里去玩,几个小鸟一起起哄着,扑腾着翅膀就绕着薄野翎飞起来。 银发的姑娘已经坐了一上午,也想要去玩,她小声跟波风水门说,得到了允许的回复和附赠的开朗笑容后,兴高采烈地和小鸟们一起跑进了树林,不合群的黑猫留在训练场晒太阳。 “要去哪里呢?”薄野翎声音轻快,她脱下凉鞋,自在地追逐着低低飞行的鸟。 阳光从树与树的缝隙间洒落下来,在薄野翎飞扬的白色裙摆上洒下错落有致的光斑。银发的精灵奔跑在交错着光影的树林间,裙炔扬起的弧度好看得分明。 「去河边吧去河边,我上次在河里发现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鸟哦!」 「去影岩!那里的风好舒服的,还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森林森林!那里有好多很大很高可以做窝的树,很棒的!」 小鸟们说个不停,干脆停下来开始了争论。薄野翎也跑得有些累了,她看看四周茂盛的草丛,嬉笑着就把手一张开往后倒去,齐膝高的柔软草丛温顺的接住了她,像把她抱进怀里。 薄野翎闭上眼睛,在林荫下呼吸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轻松得不可思议。 日光明媚,林荫舒适,时光静好如斯,小鸟们也似乎察觉到了薄野翎的放松,争论的声音渐渐低下来,随后消弭。薄野翎一开始只想闭上眼睛感受一下这片树林安谧的吐息,可是温度太宜人,阳光也正好,她忍不住就想再多休息一会,在这片小树林温柔的怀抱里沉沉睡一觉。 她想做个梦,梦里有她所爱的一切。 「精灵。」 沉入梦境之前,有个声音叫醒了她。 其实在即将睡着的时候,很多声音都是容易被忽略的,可是那个声音似乎包含着什么力量,刚刚就要睡过去的薄野翎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满满坐起来,银发散在草丛上“谁?” 「我,我在这里。」那个声音从薄野翎身后传来。 薄野翎回头,后面是一大片花丛,都是些路边常见的不知名的野花。 这样的一片花丛,即使都是些普通得随处可见的花,可它们簇拥在一起,在被树木围就的静谧空间里自由的生长,如同大自然精心打理的花圃,美得浑然天成。薄野翎扫过眼前的几朵花,又问“谁在叫我吗?” 「是我,你能看见我吗?」 薄野翎在花丛里寻找了半天,才终于在靠树边的一个地方找到了呼唤她的那朵花。很普通的小花,和周围的花别无二致,薄野翎蹲在她面前,以免自己又找不到她“是你在叫我?”薄野翎询问,然后微笑“你好,我叫阿翎。” 「你好」花怯生生地回答「我叫这朵花。」 “嗯?”薄野翎眨了眨眼睛“这朵花?……这是你的名字?” 「嗯。」花柔声回答「这是一个人类帮我取的,那个人让我知道,我和其他花不一样。」 “不一样?” 「嗯,我有名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花,可是名字叫‘这朵花’的花,只有我一朵。」花的语气活泼了很多「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就是一朵花,和大家一样,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不一样,我和其他花所想的,所看见的,都不一样。我不是她们,就像她们都不是我一样。」 薄野翎蹲得有点脚酸,便坐下来“你说得对。”她微笑着“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花好像有些害羞,微风吹得她在空中微微摇曳「我可不可以请求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薄野翎注视着眼前的花朵“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她想求你帮她找个人!」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飞快地说,语速极快。 「哈哈哈哈哈哈~找人~」刚刚还平静着的花丛瞬间热闹起来,这朵花那朵花,一言又一语,都带着笑「她爱上了一个人~」 「一朵花爱上了一个人!」 所有的花草都好像在笑,在说话,刚刚还静谧得如秘密花园的丛林顿时欢声笑语。薄野翎面前的那朵花没有说话,她低着开得正盛的花冠,像是有些无措。等其他的声音笑够了说够了,慢慢安静下来,她才又出声,又小声又认真地说「我爱上了一个人。」 她说得太认真了,一字一句的,又坚定不已。 薄野翎也不由认真起来“是你刚刚说的那个人吗?” 「嗯。」花低着声音,轻轻地说「我的花期快结束了,撑不了几天了。可无论如何,也想再见那个人一面,一面就好。」 「我曾拜托小鸟寻找那个人,拜托风把我的声音带去那个人耳边,可是小鸟没有找到那个人,风就算把我的声音带到那个人耳边,那个人听不到我的心声。」花低声说着话,语气很轻很轻「我等在这里,也许等不到那个人再来了,或许那个人会有一天再路过这里,我却也已经不是我,可能早已落到了泥土里,可能又重新长出花苞,但那已经是另一朵花了。」 「我好想再见那个人,就算对那个人来说,我的心情或者我这朵花都微不足道,可还是想见那个人。就算那个人永远不会知道世界上曾经有一朵爱慕着她的一朵花,我还是想见她。」 花的语气逐渐坚定起来,像世界上不再有任何东西能动摇她。 「如果你愿意帮我找到她的话,请摘下我吧,精灵。」 薄野翎有些犹豫“你确定吗?如果我不摘下你,你还能盛开几天,如果摘下了,你可能就只有今天了。没有营养,你会枯萎的。” “我确定,我要用我开得最好看的时候的样子去见她,如果我等在这里,就算等到她了,也只会被看见枯败的难看模样,我不愿意那样,不愿意被她看见我开败的样子。” “她?”薄野翎重复了一遍“她是女孩子?” 「我不知道,不知道人类的性别。」花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们称呼别的花,都是用‘她’的。」 薄野翎点点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她小心地折下了花,将花戴在耳边“我帮你找她。” 薄野翎离开了树林,顺着树木们的指点踏上了前往村子里的路“小花,等会我就到街上去,如果你看到了你想找的那个人,你就告诉我。”薄野翎小声跟花说“街上很多人,你要看清楚哦。” 「这朵花,我的名字是这朵花啦!」花跟薄野翎强调,然后乖乖应答「我会好好看着的。」 街上的人确实不少,接蹱相交,人来人往,薄野翎一上街就吸引了不少视线,她从一条街逛到另一条街,却一直没找到花想找的那个人。走到火影楼附近,薄野翎站在树下休息了一下,转过头却看见今早见过的那个和服大叔正从上面下来,他似乎也看到了薄野翎,表情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薄野翎眨眨眼,然后毫不吝啬地露出一个礼貌而干净的笑容来。 団藏继续冷眼看她。 薄野翎继续笑。 団藏板着一张脸瞪她。 薄野翎不解地歪歪头,然后露出一个更干净的甜美笑容来。 団藏一怔,一瞬间掉头就走。 「好奇怪的人啊。」花小声嘀咕,随后又炫耀起来「我喜欢的那个人可是非常温柔的人呢!」 “你还没看到想找的那个人吗?”说到这个话题,薄野翎都有些气馁了,不过她又很快振作起来“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呢?” 「那个人啊,她很好看的!」花兴奋地描述着「她的头发很好看,她的眼睛也好看,什么都好看!」 听着这个形容,薄野翎更困惑了。 银发的小姑娘在村子里逛了一个下午,从木叶西到木叶东,错认了好几次,身后还不知什么时候就跟了为数不少的尾随者。她一遍遍的跟花指认,细心留意着那些被花注意的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可最后直到夕阳西下,野原琳在橘红的夕阳中找到她,薄野翎和花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琳先回去吃饭吧,我在找人。”薄野翎的银发被夕阳的光渲染得绯红。 野原琳一路找过来并不困难,薄野翎的外貌实在太具有吸引力,站在人群中一定是最先被看见的那个人,她一路问有没有银发的美丽少女路过,就毫不费功夫的问过来了,还被不少人打听了薄野翎的家世和是否有结婚对象。 “你找什么人?”野原琳问。 薄野翎蹙着眉“……不知道。”她咬着唇“可是我答应了人家,要帮她找的。” “可是你连找什么人都不知道啊。”野原琳看着薄野翎,这么说。 薄野翎最后还是没有和野原琳回去,继续帮花找人,可是随着她们寻找的过程越来越长,别在薄野翎耳边的花也越来越沉默。花渐渐的不说话了,可是薄野翎却越来越努力,她跑过逐渐黑下来的大街小道,跑过人群散去的公园街头。 “是那个人吗?” “那个人像不像?” “没关系,我们再找。” 天终于黑透了,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些刚完成了任务不再紧张地跳跃在屋顶的忍者放松地走在街道上。薄野翎刚转过一个街口,天太黑已经看不清路,不靠近主街的街道也没有开灯的商户,她跑着跑着就一下子不知道被什么绊倒,重重摔在地上,花从她耳边滑落出来。 “这朵花,这朵花。”她叫着,也没办法先管自己摔疼的膝盖关节,伸手急忙从地上把花摸索起来。 「精灵。」这朵花终于又说话,语气仍旧是轻的「天黑了。」 薄野翎还记起花说起那个人时激动的语气,和现在天差地别“会找到的,你别担心。” 「……回去吧,精灵。」花仿若叹息般「天黑了,找不到了,我也要枯萎了。」 “不会的。”薄野翎朝有光的街道那边跑去“你不会那么容易枯萎的,我是精灵啊,你撑着,就一定能见到那个人的,别放弃,你不是很想见她的吗?” 「没关系的,别找了,也别因为我受伤。」花的声音轻柔「我没关系的,也不难过,枯萎在追寻她的路上,很值得的。至少因为她,我知道了自己的不同,我会为她开心地笑,也会为她尽情地哭,这些心情,对一朵花来说是多珍贵啊。」 「你看,多好啊,世界上还有哪一朵花能像我一样呢,枯萎在追逐所爱的路上。」说着说着,花笑起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薄野翎走到有光的街道边,发现手里的花已经落了几片花瓣了,其他的花瓣都微微卷了边,已经在逐渐走向衰败。她把花戴回耳边,在街上又站了许久,直到野原琳又来找她,把她牵回了家。 薄野翎当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的意识处于朦胧的混沌初开时,风和阳光却在不停地抚摸她催促她。她懒洋洋地想要睁开眼睛,想去感受投射到眼睛里的第一束光,可是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人。 那个人慢慢地走在路边,不经意地看到了初绽的她,于是笑着说‘这朵花真漂亮啊。’ 这朵花……真漂亮啊。 这句话贯穿了她的整个绚烂花期。 薄野翎睁开眼睛的时候,摆在桌上花瓶里的花焉焉地垂着,枝干像已不堪重负。桌面又落了不少花瓣,花只剩那么几片花瓣了,连花蕊都遮不住。薄野翎急忙跑过去查看,也许是因为薄野翎,也许是因为花还在坚持,她竟然还有微弱的生命力存在,没在半夜凋零。 “这朵花。”薄野翎轻声叫“白天了,我们继续去找那个人吧。” 花已经无力回复她了。 薄野翎小心翼翼地捡起花,把花护在手心里,她跟野原琳说过话,便连早饭也顾不上就跑出了门。寻找,寻找,用最后的生命寻找,可人来人往的街头,已经勾不起花的半点反应了。 花已经奄奄一息。 这件事的结果好像已经注定了,薄野翎走向了训练场的方向。至少在最后,她想这朵花的归宿,还应该是在宁静的树林里。 花又掉了一片花瓣,她现在只剩四片小花瓣了,看上去丑极了。 薄野翎并不太识路,只有按昨天走过的路从水门班的训练场过去,刚进去没多久,还有些辨不清方向,早在那里的野原琳便首先发现了她。栗发的少女跟薄野翎挥了挥手“阿翎,在这边。” 薄野翎意识到自己选错了方向,急忙转过身跑出树林,只是远远的,她就看见了水门班的训练场里还站着一个不认输的人。 “那个人!”濒死的花忽然出声,又急又惊讶,带着满心的欢喜“是那个人!那个人!” “那个人?”薄野翎望见了站在波风水门不远处的人,是和梦境里的那个人一样的脸孔和笑容。薄野翎急忙想跑过去,风呼哧呼哧地吹着,薄野翎用手护着花,可是花瓣落于手心的感觉如此清晰,她低下头,就看见被她护在掌心里的花已经落完了所有花瓣。 光秃秃的,失去了所有了美,也失去了存在的力气。 薄野翎停下脚步,怅然若失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人。那个人有一头漂亮的红发,眼睛是墨蓝,笑起来的时候很灿烂,她不过是路过,说了一句赞美的话。薄野翎看着手心里的‘这朵花’,缓缓朝红发的少女走去。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薄野翎声音轻轻的,弯起唇角用澄澈的眼眸望着那个人。 漩涡玖辛奈有些讶异自己会被搭话,但还是元气十足地笑着说“啊,我叫漩涡玖辛奈!”被这么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少女纯粹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脸,玖辛奈一下子有些束手束脚起来,却还是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薄野翎举起手里已经完全凋零的花。在她的手中,光秃秃的花枝重新鼓出一个花蕾,逐渐饱满的花蕾迅速发展成将开的花苞,花瓣在阳光下惬意地伸展,很快开成了最美好的模样。薄野翎踮着脚给玖辛奈带上花,才满是期待地笑着对玖辛奈继续问“你喜欢这朵花吗?” 阳光下的银发少女不管气质还是神情都无比动人,玖辛奈虽然不懂她的意思,求助一般瞟了旁边的水门一眼。但被漂亮的少女送了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谢谢,我很喜欢。” “太好了。”薄野翎由衷地笑起来,整个人在阳光下像是在发光“这朵花也非常的喜欢你。” 她用她短暂的花期来追寻你,只因为你曾跟她说,这朵花真好看啊。 第四十五章 「找到那个人了吗?」熟悉的猫叫声,薄野翎回头就看见了摇着尾巴懒洋洋走过来的黑猫。 “阿喵。”薄野翎蹲在草地上去摸黑猫的脑袋,又偷偷侧过脸看了一眼正在摸耳边花朵的玖辛奈。她刚想说找到了,就感觉哪里不对,微微偏着头问“阿喵怎么知道我在找人?” 「问了别的动物。」黑猫也坐下来,也看向玖辛奈「不过看起来是找到了啊。」 薄野翎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后,又抬头望着苍蓝色的天空。今天天空的颜色不似以往蔚蓝明亮,而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泛白,广阔却透着一股寂寥,这应该是属于秋天的天空。薄野翎望了一段时间,才小声地继续说“被这么喜欢着,玖辛奈很幸福啊。” 黑猫侧过头「翎觉得被喜欢很幸福吗?」 “嗯。”薄野翎点点头“被喜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黑猫舔了舔爪子,神态有些莫名“那翎觉得被很多人喜欢也会更幸福吧。”他顿了一下“我说的不是你印象中那种单纯对生灵的喜欢,而是像被很多个‘这朵花’所爱并追寻的感觉,会觉得幸福,是吗?” 薄野翎感觉有点奇怪“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阿喵。” “不……不必在意,我是想说……”黑猫语速有些快地结束了话题,略一沉吟后又继续说道“我想说,比起被追求者,也许追求者更幸福也说不定。” 黑猫转移话题的技术太生硬,薄野翎顿了一下,想问又察觉到对方并不想继续那个话题,才体贴的跟上黑猫的话“嗯?” 「被喜欢是会让人高兴的吧,可是这种高兴却是别人给的,别人一旦收回他的喜欢了,这种高兴是不是也就被收回去了?」黑猫慢悠悠地甩着尾巴,到这个话题后显然放松了一些「大部分的人都想成为被追逐的人,也许是显得高高在上,感觉自己掌握了爱情的主动权,主宰另一个人的悲欢。可是被追逐的人,才最苍白。」 「一段爱情里,不管两方如何,只有追求者才是最美的。就像花的故事,玖辛奈已经不重要,大部分的人能看见的只有花追逐爱的勇气和热情,她为此而产生的苦恼,忧愁,喜悦,快乐,她到枯萎也不愿止息的爱情。被爱的人其实有点悲哀,因为无法体会那种为了爱情尽情欢笑和哭泣的感觉,所以一段关系里,最幸福和最鲜明的,都是爱着别人的人。」 薄野翎听得愣神,好半天才呐呐地回答“阿喵好懂哦,好厉害。”她入神地想了想,才继续“所以最幸福的,是爱着别人的人?” “这样会感觉更幸福?比被别人喜欢着更幸福?”薄野翎露出了些许憧憬的表情“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呢。” 薄野翎满脑子盘旋着黑猫的理论,感觉每个字眼都化成温润的水浸透在思辨的神经上,她双手撑着下巴望着天空,等到把黑猫的话琢磨完,才放空下来,感叹“……不过啊,花,真的很喜欢玖辛奈啊。” 「她喜欢的不是玖辛奈。」黑猫也随薄野翎的目光望向天空,紧随其后地开口。 薄野翎不解地侧过头“什么?” 「那朵花爱的不是玖辛奈,她爱的是那个赞美她,并让她找到自己的人。」 “那不就是玖辛奈吗?” 「那是一个存在在她短暂记忆里的一个影子,也可以说是一个幻影。她只见过玖辛奈那一面,一瞬间就对那个人一见钟情,可是一见钟情是并不牢固的,她无从知道她所爱的那个人的一切,要保持这种感情就需要不断填补对对方一无所知的空白。」黑猫平静地侃侃而谈的样子比起一只猫,更像是历经千帆的智者「她沉浸在自己对爱情的幻想里,并爱上了她自己的爱情。」 薄野翎微微蹙着眉头,又开始思考起来“……你这么说太奇怪了,阿喵。”她低下头来,想找话来反驳,可是还没找出反驳的话,一个影子就已经盖上了她,手指戳了戳她蹙起的眉头。薄野翎抬起头,就看见野原琳笑容满面地站在她面前“怎么皱着眉,阿翎?” “琳?”薄野翎迟钝地摸着自己被戳到的眉间。 “老师让休息了。”她朝薄野翎眨眨眼睛,然后坐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今早你出门那么早,有在外面吃早饭吗?你身上没钱吧?” 薄野翎放下手,乖乖回答“我吃了果子的。” 两个女孩对话间,黑猫已经不复刚才认真的模样蜷在了草地上,打了个哈欠。 已快到中午,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野原琳一抬头就撞进薄野翎正认真看着她的眼眸,即使感觉自己已经渐渐适应对方的美丽,可是这么近距离的倒映在薄野翎那双眼睛里,野原琳也还是瞬间呆滞了一下,一下就忘了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 “……什么呀。”野原琳想了半天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了,却看见薄野翎还认真看着她一副等她说话的样子。栗发的少女突然就有些奇怪的挫败感,嘟囔道“阿翎也太犯规了。” “嗯?”薄野翎不解地歪头。 “琳,嗯……还有阿翎。”带土早就装作看风景的在一边观望了会,看见两个女孩子聊上了之后就默默地靠了过来。先装作很自然地跟野原琳打了招呼,再叫薄野翎时却不知为何有些掩饰不住慌张,他打了个招呼怕自己会出丑般就急急切进话题,视线也不敢在薄野翎身上多放而乱瞄着“那个,听琳说你昨天在找……” 话还没说完,不小心瞄到远处飞速靠近的滚滚尘烟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带土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前方“诶,那是什么?” 薄野翎和野原琳也回过头,只看见树林深处确实有什么在迅速地跑过来,地上的尘土被踩踏起来又被急速前行时裹起的风带得飞起来,于是一路飞沙。靠得近了,亮眼的绿色紧身衣也明晃晃的表达了来者的身份。薄野翎从地上站起来,就看见对方已经速度极快的接近她们了,那个绿色紧身衣看起来挫爆了的少年恰好踩在五米左右的地方一跃,然后极其炫酷地双膝滑跪过来,掐得刚刚好的停在薄野翎面前。 “西瓜皮你在干嘛?”带土的表情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迈特凯还在因为刚刚的急速运动而微微喘息,黑色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地望着薄野翎,像藏着极大的信念“请问你是叫翎吗?”他斩钉截铁地问。 薄野翎不太清楚目前是什么状况,呆呆地点点头“……你找我?” “翎小姐!”迈特凯深吸一口气,双眼变得更加有神,他紧盯着薄野翎,然后突然一个土下座,几乎是大喊出来的声音惊飞了远处的几只鸟“请和我交往吧!!!” 交往??? 薄野翎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前几个月和泽田奈奈一起补的各种电视剧,她记得交往,好像就是相互喜欢的人以结婚为前提在一起这样吧。 那这么说,这个人是喜欢她吗? 场面静了几秒钟,薄野翎在迈特凯面前蹲下来,微风轻拂她的长发“可是……”她面带犹豫“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少女的声音轻柔又绵软,听着就叫人心都快融化一样,迈特凯抬起头,才意识到羞涩了一样整张脸都烧起来“我叫迈特凯。”即便如此,他还是胆魄十足地直视薄野翎的眼睛和那逼人的美貌,即使脸越烧越红也不挪开半点视线“翎小姐,我很喜欢你。”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多奇怪的事,薄野翎才来两天,可翎这个名字却早就在她刚来的时候就传遍了整个木叶。这样干净得好像不属于尘世的女孩子,哪怕在路上走着也会看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只是大概是薄野翎那美好的气质和纯粹得能倒映出一切*和不堪的眼睛,即使关注她的人很多,可到现在为止来跟她告白的却只有迈特凯一个。 薄野翎并没有想那么多,她从小到大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被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恋爱意义上的异性告白,整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到迈特凯还稳稳地土下座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伸出了手“呐,快起来吧。” 说实话迈特凯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他也不是真的完全粗神经不顾他人观感的人,更何况被他告白的是美丽得和他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薄野翎。可是心目中的女神并没有嫌弃他,也没因为他的唐突和经常被吐槽的性格和外貌而鄙薄他。那双呈现出纯粹善意的眼睛和有些不好意思而微红的脸颊,和那只伸出的白皙纤细的手,被认真对待的感觉温暖又让人莫名感动。 如果说之前迈特凯是因为薄野翎的外貌而一见钟情的话,那这种被温柔对待的感觉霎那就永恒了那一面的美好,一瞬间让人为之倾倒。 意识到有什么改变,迈特凯反而有些局促了,他小心搭上薄野翎纤细柔弱的手,也不敢真的借力,就拉着对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那只手的手指很纤细,柔嫩的手心和他粗砺而带各种伤痕的手掌完全不一样。在迈特凯一时晃神的时候,薄野翎也在晃神,大概是迈特凯的情绪一向鲜明,只是简单的接触却让薄野翎感受到了对方心里熊熊燃烧和沸腾着的生命力。 卡卡西缓步走过来,表情平淡地看着。 “翎小姐……!!”迈特凯看着对他笑的薄野翎,瞬间宽带泪起来,他刚想继续说什么,只见他后方临空飞来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刚察觉到阴影遮盖过来,迈特凯就整个人都压在了草地上。而终于挣脱了黏人的主人跑来找精灵的白色大狗狗殷勤地摇着尾巴欢快地一边汪一边围着薄野翎转起圈来。 野原琳被突然冒出来的狗狗吓一跳,又看见狗狗头上还戴着木叶的护额“这,好像是犬冢家的?” “狗狗。”薄野翎也被吓了一跳,只是大狗围着她欢乐地跑着,不时踩过地上的迈特凯,她急忙伸手想让大狗停下来。十分通人性的大狗立刻坐定,乖巧地摇着尾巴被抚摸狗头。 安抚好了大狗,薄野翎急忙看向背上被踩出几朵灰色梅花印的迈特凯“你还好吗?”她看着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还对她闪亮地露齿一笑表示自己完全没问题的迈特凯“凯?” 凯? 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凯!!! 从对方嘴里叫出来的名字仿佛带着无限的魔力,迈特凯比着大拇指的手还在脸边,过于灿烂的笑也还没收下去,就整个人一呆,然后霎那间再次被煮熟了一样通红起来,然后西瓜头少年转身夺路而逃。 总之先围着森林跑一百圈冷静一下! “……那家伙。”带土的表情仍旧宛如看一个智障。 “琳,带土,卡卡西,阿翎,你们好了没有?!”似乎看到结束了,玖辛奈的喊声从另一边传过来“快点走了,今天你们老师请客!” “诶?”莫名要请客的波风水门一惊,看到正热情笑着的玖辛奈,又无奈地笑起来,一副认栽的表情。 卡卡西首先转身离开,薄野翎也紧跟上。 “带土。”带土正等着野原琳,就听见对方一笑,略有些促狭“你也喜欢阿翎吧?” “啥?”带土一愣,呆滞在原地,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野原琳,整个人像是死机了一样卡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那个,是有一点,但好像,不是琳你想的那样,不,那个……”他绞尽脑汁的措辞,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苍白的“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当然喜欢薄野翎了啊,谁不喜欢薄野翎呢,她漂亮又可爱,笑起来的时候有向阳的特质,轻易的就能驱散任何阴籁,这种感觉就像突然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大美人,哪怕是卡卡西那种讨人厌的家伙也会忍不住多瞄几眼吧,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啊,人都是爱美的,谁不喜欢好颜色呢? 他在薄野翎眼前束手束脚的,也很局促,然而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不想在好看的女孩子面前留下坏印象很奇怪吗?他和街上的每个人一样说薄野翎好看,但也会说其他女孩子好看啊。他喜欢薄野翎就像喜欢清晨的第一缕温柔的阳光,喜欢南贺川清澈的水一样。薄野翎确实美得非常容易让人一见钟情,但他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啊。 他没心没肺又死活说不出来的把那个人放在心里那么久了,那个人居然问他喜不喜欢别的女孩子。 “没事,我明白的。”野原琳像知道了什么秘密一样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非常可爱。带土很想问她知道什么了,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他知道野原琳喜欢卡卡西,带着小女孩对强大忍者的憧憬,这也是带土至今没有告白的原因。是卡卡西,偏偏是卡卡西,是那个五岁毕业六岁中忍比他强得不知哪里去了的卡卡西,是永远走在前面把背影丢给他追逐的卡卡西。这让他怎么告白得出来,这叫还无法打败卡卡西的他怎么告白得出来? 宇智波带土喜欢野原琳,野原琳喜欢旗木卡卡西,他们三个人站成了平衡而微妙的三角。 有谁能来打破就好了。 带土看着野原琳走在他前面催促了他一声,不由看着一眼正被犬冢家的狗围着撒欢的薄野翎一眼。 离开森林上了街,意识到到了被投喂时间的大狗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薄野翎。 原本玖辛奈是决定去烤肉店,后来听到薄野翎不吃肉,才改主意去她的公寓做饭吃。波风水门和带土被打发出去买菜,野原琳也习惯性的给玖辛奈打上了下手,就剩薄野翎和卡卡西在客厅里无所事事。 被迁就得很彻底的薄野翎乖乖坐在椅子上,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的卡卡西。卡卡西低垂着眼眸看着桌面像是在发呆,浑身散发出一种生者勿扰死者死开的气息。 厨房里的玖辛奈和野原琳像是在说笑,不时有笑声传出来,不过一会儿,玖辛奈从厨房探出头来“卡卡西,拜托你去买一下酱油和盐,好像有点不够了。” 卡卡西利落地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外去。薄野翎坐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感觉一直在被迁就的她很想也做点什么帮得上忙的事,于是急忙也站起来“我也去。” 卡卡西回头淡淡地瞥了薄野翎一眼,视线刚点到薄野翎又极快地收回去,一言不发地转过头继续走。 薄野翎没有听见拒绝的话,也小跑着跟上。 薄野翎有点想跟卡卡西搭话,毕竟对方是她来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薄野翎觉得他比第一次见面那时更冷淡了。像冬至时湖面上的薄冰,看着薄薄的一层,可一触,那种冷就从指腹凉到心里。 一路都静默无言,直到到了卖杂货的店子。 身形有点单薄但背脊总是挺直的少年摸了摸口袋,动作一顿。看着老板已经把酱油和盐拿出来,淡漠的气息已经有些压不住窘迫的少年尴尬地把手从包里拿出来“抱歉,今天出门忘了带钱。”他看起来有些困窘,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抬头看向老板“能不能……” 卡卡西的话停下来,他看着的杂货店大叔,正目不转晴地望着他身边的薄野翎。 一点都没在听他在说什么。 可薄野翎听了。 “老板。”薄野翎的声音软软的,很不好意思地看着老板,湛蓝双眸映着阳光碎出满目的光彩“对不起,我们忘了带钱。”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事。”老板盯着薄野翎傻笑着,十分大度地挥了挥手“拿去用吧小妹妹,不过记得常来啊哈哈哈哈哈。” 薄野翎弯起唇角笑,眼眸明亮而动人“真的可以吗?” 被萌了一脸的老板捂着脸“完全没问题啊妹子!” 卡卡西双手抱臂冷漠地看着,眼底浮现几分显而易见的浮躁和焦虑,他抬手拿起柜台上的商品,生硬地说了一声“谢了。”然后转身离开。薄野翎朝老板微微鞠躬,也急忙跟上去“卡卡西,等等我。” 走在前面的少年并没有回话,又急又快的步伐维持了好一会儿,却在转过街道时,还是忍不住放慢了下来。 薄野翎追了一会儿已经有些累了,可她又不怎么认识路,生怕被丢下,看见卡卡西拐过拐角便急忙跟上去。可是她刚跑过去,就‘啪’的一声和正在朝这边走的少年撞在了一起。 “啊!”薄野翎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差点反弹得摔在地上,只是来人极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稳住了她。薄野翎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急忙道歉“对不起。” 手里拿着一本刚买的小说准备去慰灵碑的森乃伊比喜完全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遇见薄野翎,心里奔腾着整条南贺川可表情还是一张死人脸的森乃伊比喜生硬回答“没,没关系。” 卡卡西早就在听见薄野翎被撞到时就回过头就这边跑过来,只是比不上就站在薄野翎身前的伊比喜的速度,看薄野翎被扶住,他也就停在了原地。薄野翎的目光越过伊比喜就望见了卡卡西,庆幸着对方没真的丢下她,薄野翎急忙想朝卡卡西跑过去。 “那个。”看到薄野翎要走,闷骚少年伊比喜急忙出声。可叫停了薄野翎,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样卡起来,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副大脑和表情一起死机中状态的少年还是说了一句“我叫,森乃伊比喜。” 他故意说的慢,想让薄野翎多停一会,也想让对方听清他的名字。 “伊比喜?”薄野翎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可对方已经告诉了她他的名字,她便也却带着善意回答“我叫翎。” 卡卡西转身就走。 “诶!卡卡西等等!”薄野翎又急忙去追。 第四十六章 薄野翎刚刚洗完澡,在热气蒸腾的小卫生间里把自己收拾好,才穿上不合身的睡裙把卫生间让给野原琳。 薄野翎想到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在那片森林里,惊慌失措地听从树木的告诫不要乱动以免触动陷阱,在飘荡着浓稠血腥味的黑暗中像被逼进了死角的兔子一样惶恐。 黑暗和阴冷萧索的风如骨附蛆,她睁着眼睛熬到破晓才忍不住睡去。 可今天晚上她就在了另一个陌生却安稳的地方。灯光是明亮的,带着浅淡而温馨的橘黄,温柔的将她接纳,让她生不出一点无所适从。 薄野翎在床上坐了一会,又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踩在榻榻米上,走进带着凉意的阳台。 小阳台的窗帘半拉着,陆续有凉爽的晚风涌进来,薄野翎望着阳台外星星点点的灯火。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天空如一片墨玉,深沉而寂静。而在眼前黑暗中铺散开的那一盏盏灯火,温暖明亮的凑在一起仿如坠落的漫天星辰。 薄野翎走到阳台边,轻轻趴在干净的梓钢护栏上眺望木叶。 野原琳离开卫生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薄野翎,银发的女孩子趴在护栏边上往下看,有些短的睡裙下几乎把整条漂亮的腿都暴露在空气中。野原琳急忙去拉薄野翎,迅速地扫了楼下一眼,确认没人了才放心下来“小心走光啊,阿翎。” 薄野翎无辜地眨着眼睛,她穿的是野原琳以前买得过大的睡裙,堪堪只能遮到大腿,领口滑下还会露出半个圆润的肩膀,整个人都白皙明澈得不像话,银白泛光的长发和藏了一个世界的光华般美丽的眼睛,让同是女孩子的野原琳看着都觉得一个人怎么能好看到这种程度。 “琳洗得好快。”薄野翎赤着脚站在原地微笑。 “成为忍者之后养成的习惯。”野原琳也朝薄野翎笑笑,然后打开了一边的木衣柜,搬出一床被褥来铺在床边“阿翎,你睡床还是睡地铺?” “地铺!”薄野翎新奇地捏着柔软干燥的被角“我还没有睡过地铺呢。” 铺好被褥,野原琳坐到床上,她习惯性地想去拿医疗忍术的卷轴学习,却又想起薄野翎还在,不好把人家晾着自己一个人看卷轴“说起来,阿翎的家在并盛是吗?并盛是怎么样的地方啊?”野原琳趴在床边朝已经乖乖盖好被褥的薄野翎问。 薄野翎第一次打地铺,早就乖乖地睡在了地上,闻言露出高兴的笑来“是很棒的地方哦!”她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措词,一副有满肚子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来却还是很开心的表情“那里有妈妈和哥哥,有树爷爷还有早织,有我很多很多的朋友,我很喜欢那里!” “这样啊。”野原琳也跟着笑,趴在床沿边看着一提并盛就很高兴的薄野翎。 “嗯。”薄野翎兴致勃勃地坐起来,十分乐意和新朋友分享自己的故事。可是她刚打算继续说,一阵刺耳的蜂鸣声突然在平静的村子里炸开,像一块石子重重投进了平波无澜的水面,激起四溅的水花,也惊跑了上潜的鱼。 薄野翎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阳台外,只见黑暗的夜幕中不停有黑影从屋顶房檐闪过,可是天太黑了她看不清,只能在那些黑影闪过遮住灯火时才能发现。平静的气氛被打破了,一阵伴随着爆破声的火光在视野远处蹿上天空,而后渐渐弥散,薄野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看到野原琳动作飞快地戴上了放置在床头的护额,将静静躺在柜子上的红镯往手腕一挂,就披上外套拿上忍具包冲了出去。 她一脚踏上阳台的护栏,一边不忘回头对薄野翎说“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深棕短发的少女神情严肃,微微蹙着眉,柔和的五官在认真起来时透露出一种不符性别的帅气和坚韧,薄野翎看着她飞身而出,身影踩着护栏掠出去,背影娇小却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可靠。薄野翎呆呆坐在原地,刚刚从心里泛起的一点慌乱和无措一下就消失了。 薄野翎抱着枕头走到阳台边,然后就真的站在那里开始等野原琳回来。 森乃伊比喜今天做完任务回村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连续的杀伐和同伴冰冷的手不停撞击着他的理智底线,血留在刀上,即使洗得再干净也洗不去早已凝固的血腥。他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头脑昏沉,又一次从死神镰刀下幸存,他只想回到自己的窝睡个天昏地暗,可刚休息没多久就被村子里的警戒信号惊醒过来。 向来认真得一丝不苟的少年,一点怨言也没有就沉默着重新拿上短刀从窗口跳出去。他还睡着,头脑什么都无法分析,可他知道自己必须睁开眼睛,必须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这样的警戒信号很可能是有敌人入侵,他不能让在战场上发生过的一切在木叶重演。 精神已经疲惫到极点,几乎快跌破最后的底线,理智和疯狂就那么一线之隔。森乃伊比喜忽然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同伴,这一幕不停在他的眼前,在他的梦中出现。那个和他一样年龄的少年,出村前还抱怨着他还没来得及去书店买一直想买的小说,这次好不容进到货了等回来肯定又没有了之类的废话,那个家伙一直都那么吊儿郎当,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森乃伊比喜第一次见到那个家伙就觉得这家伙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会死在战场上,可他没想过那家伙真的会死在战场上。 带着起爆符的苦无和短刀的刀光仅差一点距离,从他眼前就这么划过去,差一点就能被他的刀截下来。可是就这么划过去了,近距离的爆破冲击力将他掼在地上,往反方向狼狈地滚了几圈,才撞在树干上停下来。 重新睁开眼睛时,不远处那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再也不是以前的模样。 “伊比喜!”有人抓住他肩膀的动作让森乃伊比喜几乎条件反射地就想拔刀回身看过去,可是对方动作比他更快地按住了他的手,森乃伊比喜被压制下来,心脏在胸膛激烈跳动,他喘息着回过神,干涸的嘴唇念出眼前人的名字“凯。” “你没事吧?” 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和声音都像隔得好远,他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扶着他肩膀的动作都飘忽得像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等森乃伊比喜再次找回神智的时候,他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慢半拍地停下来,森乃伊比喜才想起凯好像跟他说事情解决了让他先回去休息,可是发生了什么来着?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森乃伊比喜才发觉夜幕下有不少忍者都放慢了速度,像事情真的都解决了,大家都放松下来准备回家睡大觉。森乃伊比喜也想回家睡大觉,最好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谁叫醒他他就揍谁,可他知道明早还要爬起来集合。他会有一个新的队友,也或许被整合成一个新小队,重新踏入战场。 在这场猛烈燃烧的战火停下来之前,作为柴火的他们都会永无止境的去慷慨赴死,用生命来继续燃烧。森乃伊比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那个死去的队友影响了,竟也开始想些这种对当下无意义的事,只是偶尔也会想,比起柴火他比较想当一根炭,这样可以燃烧得比较久一点。 可是不管是炭还是柴火,都会有燃烧殆尽的一天。 这样想想人生还真是绝望,就不能来个勇士把火扑灭了吗?森乃伊比喜少有这样漫不经心的胡思乱想着,他从身上掏公寓门的钥匙,又发现他出门时太急根本没带,只好翻窗回家。脸上从来一本严肃的少年眉眼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他抬头仰望天空,发现天空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抚慰他的东西,刚收回目光,却发现间隔了几米外的一栋公寓楼上站着一个人。 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多就人最多了,可或许是晚风扬起那人的长发的弧度过于具有蛊惑性,也或许是那人沐浴在身后房间里投出的光中的样子过于圣洁美丽,当然更或许是那人明亮清澈的湛蓝眼眸过于动人心魄,反正他一时就呆在那里了,连目光都收不回来。 其实他应该注意点别的东西,比如对方睡裙下白皙漂亮的腿,过大的领口下精致好看的锁骨,那个女孩子美丽的地方有很多,可仅仅只是那干净唯美而不染尘埃的气质,就好像和全世界都划分开来了,让人心动不已。 森乃伊比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目光太直白了,那个站在阳台上的女孩子侧过头来发现了他。他下意识地板着张死人脸不知道该说啥,对方却轻灵地看着他,然后就朝他莞尔一笑。 噗通,噗通,噗通。 森乃伊比喜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甩之前的疲惫,精神也如同瞬间被洗礼了一般。心脏跳得快要炸了,为什么会跳得这么快呢?难道是因为没吃晚饭饿了吗? 不不不,冷静冷静,这时候应该礼貌的回以一笑才对! 森乃伊比喜生硬地勾起自己的唇角,露出了一个能止小儿半夜啼哭的恐吓笑容,然后一溜烟从窗口蹿回了自己家。他好像忘了自己该睡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神亢奋地围着自己的房间迅速蛙跳了十圈,这样似乎都还止不了一下子萌芽的心情,于是他又飞快着倒立着围着房间跑了十圈。 激动的心情好似平复了不少,森乃伊比喜没有开灯,蹿到窗口去重新搜寻刚刚那个女孩的身影。 然后他才慢半拍的想起,哎呀他以前好像没见过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是村子里的人吗? 薄野翎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所以礼貌地对对方笑了笑。因为没有灯光她看不清那个人是谁,自然也看不见那个人回给她的包裹着柔软心情的狰狞笑容,思考无果后开始重新等待野原琳归来。 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的美丽少女在家里等待谁的归来,这样的场景非常容易让人联想起丈夫和妻子这样的角色。森乃伊比喜注视着那个女孩,和她一起等待,直到他的同期生野原琳回来,他才松一口气,并想起野原琳也住在这附近。 看着薄野翎露出笑容去牵野原琳的手,两个女孩子笑笑闹闹地回了房间拉上窗帘,森乃伊比喜才收回目光,思考明天他如果去偶遇一下水门班,能不能见到那个女孩。 “外面发生什么了吗?”看着野原琳拉好窗帘,薄野翎才抱着枕头问。她看见野原琳的外套袖口沾了些血迹,有些担心地急忙抓住她的手。 “没事。”野原琳脱下外套“我没受伤啦,这是给别人治疗的时候弄上的。” “有人潜进来了,不过已经解决了。”明明比薄野翎还小,野原琳却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一样“放心吧,阿翎。” 她取下额头上的护额和忍具包,又把手上的红镯子放在床头,才往后躺倒在床上。 薄野翎看着那些造型各异的锋利忍具,才看向放在桌面的深红镯子“这个手镯很好看呢。” 野原琳坐起来,眉眼柔和“真的吗?”她拿起那枚手镯,深红的手镯在白皙的指间把玩,浓稠得像血一样的颜色“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薄野翎歪了歪头“琳的妈妈?” “嗯。”野原琳抿唇笑着,笑容的弧度小了一些,眼底带着几分眷恋。她低敛着睫毛,灯光洒在她的睫毛上,描绘出温柔的模样“忍者其实还是不要戴这种首饰比较好,可是这是妈妈留给我的,是我的护身符。” 这样的神情,薄野翎恍惚觉得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眷恋和温柔,带着深藏于下的思念。 “没有了家人的地方,大概就不叫家了吧。”野原琳还在微笑。 没有了家就像毫无根系的落叶,风一吹便不知道要被吹往何方,只能随波逐渐,只能漫无目的。那种空旷的感觉会让人惶恐和麻木,所以野原琳心里空落落的地方被她用其他人努力填满,她把木叶当成是自己的家,把大家都当作亲人。可是血缘之间天生的亲密和相爱,却是没办法找的回来的。 野原琳不再多想,放好手镯,朝薄野翎笑“不过阿翎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到家的。” 薄野翎认真地看着野原琳的笑脸,忍不住去牵她的手,薄野翎感觉到的那种温柔浅淡的心情在皮肤互相接触时变得真切而汹涌,深刻地像凿在墓碑上的铭文。薄野翎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她伸手把比她小半个头的女孩抱住,想要驱散对方淡淡言语下的寂寥。 这个女孩的温柔像温暖柔和的水一样,浅浅地蔓过来,不带任何侵略感的包裹住,会让人觉得惬意和安心。 第四十七章 当你看到这里,说明你点进了防盗章节,当日或次日会替换章节,严肃地么么哒你们。 几番来回,时间已摆至正午,薄野翎迎着春日无遮无挡的温柔阳光,像是要在阳光下融化一般温暖静谧。 然而薄野翎的安稳并没有维持多久,在靠近泽田宅时天上突兀的掠过一只飞鸟,薄野翎敏感的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不止一股。萦绕在泽田宅周围那吸引着各种生物的纯净气息已经被生人的味道打破了。薄野翎有些遗憾地想着,她的小伙伴们胆子都小,以后可能少有来陪她了。 推开新刷的米色栅栏门听进落满石子的小道,薄野翎不由往庭院里看了一眼。 庭院里的常青树挺直了背脊,欣欣向荣地朝着太阳生长着,它对面的樱花树枝也扎稳了根,没有死去。可是庭院里很安静,没有小鸟也没有其他动物,比往常冷清了许多。 薄野翎蹬着新买的小皮鞋想要收回目光,却见一道小小的影子从视网膜闪过,随后悠然落于常青树的树枝上。 那只灰褐色羽翅的夜莺站在枝头,小小的身躯轻灵而讨巧“哥哥先进去吧。”薄野翎忍不住朝泽田纲吉先说了一声,然后慢慢朝树边走过去。 泽田纲吉顿了顿,还是朝身边的山本武无奈的笑了笑,先行进门。 “你不害怕吗?”绕着树干转了一圈,薄野翎才抬头看着那不认识的新朋友。 那只小夜莺晃了晃脑袋看着薄野翎,它尚无灵智无法回答,传达过来的思绪也是裹着薄雾般模糊的。薄野翎看着那只夜莺在树枝上跳了跳,然后飞到她肩膀上,又飞回树枝。它似乎不明白如何表达自己,就这么急切又无措地跳来跳去,然后在薄野翎的注视下,它收起了羽翅停在了那里,最后唱起了歌。 夜莺的音域极广,明亮婉转的高音十分动人,它就那么用歌声表达着它的喜爱,真挚干净得引得薄野翎也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而此时,屋子里,泽田奈奈刚把泽田家光回家后换洗的衣服洗好,笑容满满地抱起盆子想要去晾衣服。今天中午跟泽田家光一起回家的客人有很多,也把她努力准备的餐点都吃完了,泽田奈奈是满心满足的。 没办法,她爱他,舍弃了自我感受的爱。 即使生命漫长而孤独,她也愿意为了承诺而守候,甘心空负光阴。 这是她的爱情。 客厅里吵吵闹闹的,刚回到家的泽田纲吉也坐在了沙发上,泽田奈奈扬起笑朝庭院走去。只是她的手刚触及推拉窗,就隐约听见了庭院里有歌声传来。短发的女人拉开了落地窗,果不其然地看见薄野翎站在庭院里,而在这之前都相继飞离的小鸟们,这时都零零散散地飞回来了些。 “妈妈。”薄野翎立即就发现了走过来的泽田奈奈,笑着叫了她一声,然后略有些兴奋地指了指枝头的夜莺“妈妈你看,是阿翎的新朋友哦,它唱歌好好听。” 泽田奈奈笑看着充满朝气的薄野翎“嗯,妈妈也听见了,真棒呐。” 薄野翎如同自己也被夸奖了一般笑得眯弯了眼睛“阿翎也会哦。” 银发的姑娘转头看向满树的小鸟,常青树的树冠无风自动了一下,树叶相互拍击着飒飒作响,顿时所有声音都静了下来。 并不应在白昼歌唱的夜莺唱出了旋律,随即百灵鸟们也用清脆的声音给着旋律伴奏起来,戴胜准确地打着拍子,一瞬间百鸟们都默契了开始了这场参与鸟数在五十只以上的大型演唱会。 薄野翎微微闭着眼睛,也随着调子开了口,精灵的音域轻而易举地就能达到人类的声带不能及的部分,柔美而轻快的空灵高音几乎和伴奏的清脆鸟鸣融在一起。毫无挑剔之处的旋律和和声,从耳膜传达进神经的音波仿佛回归了森林般的安谧。 真正的音乐应该是由内而外的洗涤。 直到一曲闭,薄野翎才睁开眼睛小期待地看向了愣在一边的泽田奈奈。 “是阿翎在唱歌吗?”泽田奈奈还没回神,就听推拉窗边传出了泽田纲吉的声音。青年温和而欣羡地看着薄野翎,站在庭院里的银发女孩沐浴着光,不染尘埃。 “很好听哦。”树上的鸟随着泽田纲吉的到来飞离了一些,青年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还是没有走进庭院里去。 “啊!”直面百鸟演奏的泽田奈奈终于回神,高兴地肯定道“我家阿翎超棒的!” 薄野翎害羞地望着泽田奈奈,即使脸蛋都被赞扬的话说得发红了,她还是鼓起勇气回视着泽田奈奈的笑容,背着光的眼睛透出隐隐的宝蓝,所有的心事全部直白而坦率地浮于其上“妈妈喜欢就好。” “阿翎。”第二次感觉哪里怪怪的的泽田纲吉不由出声叫了薄野翎一声“进来坐会吧,之前也走累了吧?爸爸也到家了,你该见见。” 听到爸爸这个词,薄野翎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她看了泽田奈奈一眼,像在努力鼓起勇气,然后谨慎而小心地朝泽田纲吉点了点头。 才刚进屋,一个人影就蹿到薄野翎眼前“这就是精灵吗?”头发微卷的少年好奇地冲过来,似乎伸手想捏薄野翎的脸,生生把薄野翎吓退两步。 “好了,蓝波。”泽田纲吉无奈地提着蓝波的后领“你吓到她了。” “啊呀,她就是阿翎吗?”坐在一边的泽田家光也兴冲冲地看过来,然后像个笨蛋一样兴奋地比出一个大拇指,语调还十分荡漾“果然和奈奈说的一样超可爱啊!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儿,阿翎来叫声爸爸吧!” 才刚按好蓝波的泽田纲吉看向自家刻意卖蠢的老爸“爸爸你也不要吓她啊。” 满脸无措的银发小姑娘局促地站着,很不适应这种豪放爽朗的自来熟的样子,泽田纲吉只好轻声去哄她“别害怕,阿翎,过来坐吧。”他朝着薄野翎招招手,快缩进墙角的薄野翎只好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刚挨着泽田纲吉坐好,薄野翎下意识就感觉到了某个地方投来的友好视线,她不由抬起头看了看,就看见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小少年。薄野翎的视线不在小少年考究的西装上,也不在被黑色礼帽掩了上半张脸而只露出的简洁好看却稍显冷硬的下巴弧度上,她眨了眨漂亮的眸子,然后皮卡皮卡地和小少年黑色礼帽上趴着的一只蜥蜴对接。 那只绿色的小蜥蜴也眨巴眨巴黄橙橙的眼睛,和薄野翎默默对视。 这孩子已经有主人了——对视了一会儿后,薄野翎不得不这么提醒自己。 “阿翎是在看列恩吗?”薄野翎的动作丝毫没有掩饰,这么对视一会儿的时间谁都察觉得到,泽田纲吉看向一直微微低头喝着咖啡的reborn。 意外的是reborn并没有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也没有其他举动,他只是简单抬头扫了薄野翎一眼,那一眼带着某种审视感而让人觉得异样的认真和漫长,然后他伸手到了帽檐边。列恩默契地爬上他的手指,紧随着被reborn放在了桌面上。 就像列恩能和reborn心意互通而变成reborn所需要的样子,reborn也是能察觉到自家搭档的心情的。 “它叫列恩?”薄野翎小声跟泽田纲吉确认,然后看着桌面上朝她爬过来的列恩,忍不住伸出手指想碰碰它。 泽田纲吉还来不及回答,薄野翎的手堪堪触及到列恩凉凉的表皮,就看见绿色的小蜥蜴发出了微光并如同融化了一般改变了自己的形状。银发的小姑娘尚且反应不及,就感觉有什么套上了自己的手指。 褪去光芒的列恩变成了一枚戒指,刚好套在薄野翎的无名指上。 整个客厅的人都瞬间一顿。 薄野翎懵懂又疑惑地朝泽田纲吉求助“哥哥?”她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有些不明所以的样子。 泽田纲吉显然来不及幸灾乐祸自家鬼畜老师终于被老搭档列恩抛弃了,看着列恩久久没有变回去的样子,还是看向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老师“reborn。” 泽田家光挠了挠金色的半寸,笑了笑“啊哈哈哈我家女儿真招人喜欢啊!” 从小被r魔王欺压的蓝波吐了个泡泡小声吐槽“那只蜥蜴又不是人。” “列恩?”reborn叫了列恩一声,声音还带着些小孩子的稚嫩,只是列恩并没有变回原来样子的意向。reborn等了等,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从沙发上下来。他显得极有风度地单手执起薄野翎的手,带着茧的手指粗糙而温暖。 隔得太近,薄野翎隐约听见reborn很低的对着列恩说了一声“还太早。” 牢牢套在薄野翎手指上的戒指终于一闪,又变回蜥蜴的样子,沿着两人轻轻相触的手爬回了reborn手上。 是精灵。 纯洁善良的精灵。 永远都不用担心会伤害到你。 第四十八章 每当放防盗,就说明24小时内必更新,么么哒。 reborn把薄野翎从云雀恭弥那里赎(?)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必须花这么大的力气解释薄野翎是家养的精灵,而不是野生的精灵。而且云雀恭弥理所当然的一副从我院子里长出来的就是我的的神情,也是固执得令人火大。 如果不是因为云雀恭弥是彭格列的云守,reborn早就365°凌空旋体然后飞起就是一脚了。 残阳似血,厚重的夕阳光裹挟着残留的温暖笼罩下来。薄野翎抱着reborn走在回家的路上。 “阿翎,怎么会去云雀那里?”reborn呆在薄野翎怀里问道。 下午在风见早织那里坐了一下午窗台才赚到的一千日元还揣在口袋里,不想把自己偷偷挣钱打算买蛋糕的事情说出来的薄野翎眨了眨眼睛,含糊的避重就轻“云豆说,有很近的睡午觉的地方,阿翎困了,就跟着去了。” “以后不管再困都要先回家。”reborn的声音童稚,声音平板无波。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妈妈会担心你。” 听到妈妈会担心,薄野翎急忙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 列恩顺着reborn的帽檐爬到了薄野翎的肩膀,惬意地趴在了那里。reborn斜睨了一眼列恩,又继续问“那那个向日葵呢?” 薄野翎的表情飘忽起来,眼睛盯着绚烂的火烧云凝噎半晌,还是气馁地回答“向日葵是昨天云豆在早织家拿的。”不回答reborn好像不好,薄野翎也不想说谎,于是丧气地继续说“云豆说它有朋友很想见阿翎,可是身体不好不能出来。它想带阿翎的魔法回去给那个朋友看,阿翎就把魔法给向日葵种子让云豆带回去了。” reborn安静了一会儿,薄野翎以为reborn会追问种子或者云豆,可是reborn一击直中薄野翎最想回避的重点“早织是谁?” 薄野翎苦着小脸,有些不情不愿,还是回答“是阿翎前几天认识的朋友。” “朋友啊,那很好啊,妈妈知道会高兴的。”reborn的声音平稳“那她知道阿翎是精灵吗?有没有欺负阿翎呢?” “没有!”薄野翎急忙否认“早织是很好的女孩!虽然脾气有点坏坏的,生气的时候也很吓人,不过早织是好人哦,她还拜托阿翎当模特给阿翎工作……”一时顺嘴全都倒出来了的薄野翎顿时卡住,然后呆滞脸。 “工作?”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套出话来的reborn平静地反问。 薄野翎满脸泄气又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张了张嘴想要挽救,却发现根本不知道怎么救。她鼓了鼓脸,还是老实回答“妈妈的生日快到了,阿翎想要赚钱给妈妈买蛋糕。”说罢,薄野翎连忙又说“reborn不要这件事告诉妈妈,好不好?” “嗯?”reborn歪歪头“妈妈知道会很高兴哦。” “不行啦。”薄野翎把reborn放在地上,一脸正经地蹲在了reborn面前,银发的发尾都落在了地面“妈妈喜欢惊喜哦,所以在妈妈生日之前不能告诉妈妈的。” 列恩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和自家搭档对视了一眼。 “我知道了。”觉得这种事也没有什么所谓,reborn点头应下来“不会告诉妈妈的。” “真的吗?”薄野翎高兴地笑出来,然后伸出小指“那就这么约定了,来拉钩!” 拉钩这种事实在幼稚到掉价了,想要拒绝的reborn低眸看了一眼薄野翎伸出来的白嫩小指,又抬头平静地看着薄野翎。他黑沉沉的眼睛没有分毫的情绪外露,蹲在他对面的薄野翎却完全相反。那些殷切和期待全都写在了那双漂亮如水洗般的眸子里,所有情绪都直白干净流露得分明,和他处在两个极端。 沉默和薄野翎对视半晌,那时间长得都让薄野翎有些畏怯的想要收回手起来,却见reborn伸出手指,简单地将尾指勾在一起,然后迅速放开。 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泽田家光在饭桌上宣布了明天要趁假期和泽田奈奈去北海道玩几天的决定。身份不便出门所以不能跟去的薄野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留在家里的事实,她看见泽田奈奈笑了,于是也跟着笑了。 晚饭后,薄野翎抱着reborn在沙发上看电视。七点档的黄金狗血剧时段正播放着一部家庭伦理的电视剧,电视剧一开头就是生子场面,一阵兵荒马乱后,刚出生的小宝宝被放进了孩子妈妈身边。 “小宝宝好可爱啊。”还没接触过这类电视剧的薄野翎望着电视机里吐泡泡的宝宝。她眨眨眼睛想了想,然后新奇地笑着问“妈妈说女孩子的话以后都会有小宝宝的,那阿翎以后也会有吗?” 不知道怎么接上这个话题的泽田纲吉装作没听见。 不知道怎么接上这个话题的泽田家光装作没听见。 知道怎么接这个话题的蓝波被reborn踢进了窗外无边的夜色。 reborn整了整身上的小西装,在薄野翎身边坐下来“阿翎想要有小宝宝?” 大概是reborn回应得太过直白没节操,泽田纲吉在心里呼唤厨房的泽田奈奈快出来阻止reborn诱导无知少女。 “也不是啦。”薄野翎微微歪着脑袋像在思考,思忖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只是觉得,既然是以后一定会发生的事的话,先期待起来,让自己喜欢上未来会经历的事,这样以后就不会感到害怕了吧。” 列恩爬到了薄野翎手上,在电视剧的背景音下化作一支玫瑰。 由于第二天泽田奈奈要和泽田家光出去重度蜜月,当天晚上泽田奈奈从reborn手上重捡了睡前故事和晚安吻的工作,直哄到薄野翎在梦境里与灰姑娘和南瓜马车重逢,才放轻脚步声离开房间。 薄野翎一整个晚上都在做梦,刚开始还好,可是越到后面越奇怪。她梦见南瓜马车载走了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水晶鞋被小美人鱼拿走,那些金发棕发的王子从天上掉下来之后重重的叠在一起,童话世界全都乱了套。这时一个戴着面具自称魔女的黑发少女站了出来,把一个一个世界全部都重新推回原位,于是长发公主忘了自己曾爱上睡美人奥罗拉,回到高塔上继续等待她还未到来的命定之人。 森林和大海的友情至此戛然而止,而异世的明珠散落他乡失去踪影。 薄野翎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梦,迫不及待的起床想去和泽田奈奈分享,可是泽田宅里却已经没有人了。 「……啊,因为你一直赖床,奈奈就没叫醒你。」天气渐热后,树爷爷整天开始昏昏欲睡,跟薄野翎交代完泽田奈奈拜托代为转达的话,就一个没注意睡了过去。泽田奈奈本就是今天早上的早班车,看薄野翎睡得熟也就没忍心叫醒她,还穿着睡裙的薄野翎蹲在庭院里用手指戳地面。 “不行!不能这样!”薄野翎沮丧地戳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起精神站起来“妈妈过两天就回来了,阿翎要照顾好自己等妈妈回来!” 确定了目标,薄野翎就啪嗒啪嗒地跑回了客厅里。她光着脚走进厨房打算克服没有妈妈做早餐的日子,却一走进厨房就看见了早就被做好后盖在防蝇罩里的早餐,扑鼻的奶香顿时把薄野翎感动得泪眼汪汪。 薄野翎吃了早餐也没等到谁回来,小鸟们也忙着筑巢觅食生小小鸟,她无聊地在沙发上滚了一圈看了一会电视,又拿出纸笔练习了一会写字。还没写多久,薄野翎就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于是又丢下笔啪嗒啪嗒地跑上楼换衣服。 换好衣服,薄野翎又无聊了。她想要玩点什么,可是一个人又不知道玩什么,大大的房子里就她一个人。 忧郁了半天,薄野翎突然想到平时一个人自娱自乐也能玩得很高兴的蓝波,薄野翎决定跟蓝波学习。她拿起自己轻薄的被单披在身上,被角两端还在身前打了个结,做成了一个十分具有乡土气息的披风,然后在房间里寻找到了一个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她的粉兔拖鞋,认真严肃的开始扮演起了咸蛋超人。 ……谁家咸蛋超人长这样啊。 不过还好薄野翎还没到会比出动作大叫一声动感光波biubiubiu的程度,她装扮好自己就拖着被褥准备开始探险。薄野翎第一个到泽田奈奈的房间,只不过看着里面整齐干净的模样,小姑娘想了想还是不要捣乱比较好,不然妈妈该不喜欢她。所以薄野翎迅速地扑进了泽田纲吉的房间。 薄野翎扑上床就抓着被子把她自己裹成了一只毛毛虫,然后在床上扭来扭去直到把床单弄得惨不忍睹,才转移阵地到榻榻米上。 一个早上过去,从楼上滚到楼下,又从庭院滚到客厅的薄野翎寂寞地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身下还垫着她的披风以及泽田纲吉无辜的被褥。她怔仲地望着客厅的天花板看了许久,最后才侧过身蜷在了被单上面,银发掩住了表情。 第四十九章 平田中忍以前并不叫平田,也不是木叶的普通中忍。 他是土之国的一个上忍,比起忍术来说更擅长伪装术和对人的精神有极强暗示作用的细微幻术。平田擅长的范围比较常用于潜入获取情报,暗杀,或卧底,然而这些都是非常机密的任务,一旦被查到就注定会失败,也就导致了他不得不一直用别人的身份伪装自己,不管在哪里都维持着背景板一般的零存在感,自然也不会得到除了知道他功绩的土影之外的任何人的认可。他接到任务通知时已经跟踪了那个在鬼之国附近执行任务的平田中忍五天了,仅仅五天时间,足够他了解并学习对方的行为举止,连小动作也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在决定开始任务的前一天,他利落地杀死了平田中忍,并毁尸灭迹。那天晚上没有星星,他熟练地挖了个坑把平田中忍洗洗埋了,然后擦了擦染上血腥的木叶护额,规规矩矩地戴到他的头上。 到达雨之国境内的时候,平田才从接应他的忍者那里知道了具体任务。和原定的一样去木叶,不过不再是去窃取情报了,更改为从木叶带走一名叫翎的银发女孩子。平田当时有点惆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岩隐高层那些老头子原来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后面知道木叶村里那个几乎被所有人见证而控制不了舆论扩散的神迹时,平田才大概明白自己的来因了。虽是听说那个女孩容貌绝色,不过初次见到那女孩,平田还是差点不知道怎么维持他精湛的演技。 岩隐村是个被悬崖峭壁的天险要塞所包围的村子,风会浩浩荡荡的从山崖吹下来,裹带着泥土和沙尘,经常说着说着话就被吹一嘴沙石。岩隐不像木叶这么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那里如果天晴着就是光秃秃的黄色调,如果天阴着就是光秃秃的灰色调,就算村子里再热闹大家笑得再开心,可是这个由寸草不生的绝壁围绕的村子,远远望着总让人觉得苍凉和僵硬。 平田并未因为木叶的好山好水所动容,却因为看着那个银发女孩对他笑时险些反应不过来了。那么好看的一个女孩,笑容澄澈得足以照亮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因为她变得温暖而柔和。如果是这个女孩子,不要说从敌方大本营抢走她了,就算让他去单挑火影他都干啊! 银发女孩身上还穿着病号服,穿着这衣服跑实在太显眼,平田不得不先带薄野翎去成衣店把病号服换下来。薄野翎虽然看着娇小,身形却匀称而不瘦弱,不管是穿忍者服还是普通和服都意外的有味道,平田默默地欣赏了一会,都有点想岁月静好地坐在这里看对方把一整个店的衣服都换完了,然而身为岩隐上忍的他冒出来把正在朝变态之路进化的他抽打了一顿,平田才沉重地想起来他还要带着妹子跑路,遗憾地付钱走人。 离开的时候比较顺利,他借口薄野翎跟不上他的速度而背上了对方,凭着之前出村的卷轴和幻术糊弄过去后,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平田对于跑路这件事非常擅长,考虑到如果木叶忍者察觉到不对追上来的速度,他未必能在长时间的追逐战中带着薄野翎跑掉,所以狡猾地选择了放慢速度抹去所有痕迹,然后绕森林较边缘的地方跑。这样也许会耗点时间,可无疑更安全,就算遇上了别的忍者,平田也对自己时刻准备炸裂的演技有信心。 平田君一直觉得他更适合当一个活跃在荧幕上的电影演员。 虽然在赶路,平田也没有放松对薄野翎的注意,他知道自己的谎言早在村口没有水门班的时候就破裂了,他在等薄野翎越来越慌张后的抗拒,这样他就好打晕对方继续前进。可薄野翎没有说话也没有叫,她背上的背包里装着的那只黑猫也没发出一点声响,随着对方匀长的呼吸不间断地洒在他的脖颈,平田才察觉到薄野翎居然睡着了。 说起来,这个小姑娘之前也穿着病服,是生病了啊。 薄野翎睡得很老实,她记得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之前就在森林里飞跃了,醒来之后竟然还在重复睡前的景色。睡了一觉之后脑袋清醒了许多,薄野翎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饿。”她看着天光不再明媚的天空“我今天都没吃东西,好饿。” 看天色也不早了,平田在一截粗树干上停了下来,从忍具包里摸出一个兵粮丸给薄野翎。她不知道薄野翎为何还能如此平静,可却也看出薄野翎身上没有幻术的痕迹,他揣摩着薄野翎平静的理由,甚至猜想前方是不是有陷阱,却也谨慎的不多言,怕是心理战术。 薄野翎盯着成色奇怪的丸子看了半晌,还是从身后的背包摸出一个苹果来。黑猫甩了甩尾巴掸她的手,很不满意她搅扰他的睡眠的样子。 “我一点都没感觉到你在骗人。”薄野翎在身上擦了擦苹果,由衷地感叹“你好厉害。” “不过你应该让我和琳她们道个别的。”薄野翎轻声软语地说着,啃了一口苹果“我也正要离开,虽然我也知道有点困难。” 平田没有答话,却也听着。 “木叶的大家真的都是好人,照顾了我那么多天,可是他们很不放心我的样子。明明已经被接纳,又好像在被排斥,我不想让人家觉得麻烦的。”薄野翎靠在平田背上慢慢说着“对了,你也是忍者吧,平田?” “忍者好像都很厉害的样子,会这样很高很高的跳来跳去。” “不过你不是木叶的忍者吧。” 薄野翎咬着苹果想了一会,她偏头的动作让飞舞在空中的银发不时会碰到平田的手背“琳说过,不是只有木叶才有忍者的,那你是其他村子的忍者吗?”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啊?你要带我去你的村子吗?” “你们也会忌惮我吗?” 薄野翎已经很少说这样直白而带有被动自卫感的话了,这像极了几个月前拉住泽田奈奈的裙角用眼神请求帮助的精灵,也像极了被回日本的泽田纲吉防备时挺直背脊说出‘是你们要赶我走’的那个少女。她一直都不笨,能在几个月内掌握一门语言的家伙怎么会笨呢?薄野翎只是太单纯,情商一点都不在该在的地方。她不通人情世故,不知道人和人之间除了纯粹的交往还会有更加复杂的社会关系及联系,她不想考虑太多东西,即使考虑了也不想说出来,又笨又会撒娇的女孩子才会被亲人朋友喜欢,那些受欢迎的肥皂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聪明的女二从来不是泽田奈奈会捧着脸叫‘这孩子好可爱啊’的类型。 薄野翎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啃完了整个苹果。 夜幕已经降临了,森林里可见度极低,再赶路可能会发生各种意外,而现在又不能使用太鲜明的火源。平田只有停下来,找了个宽阔的地方放下薄野翎,他没有生火,就沉浸在黑夜里如同一匹蛰伏的狼。薄野翎觉得平田可以不用表现得那么严肃冷硬,她都感觉到对方心里不知为何开始欢快地撒着小花转圈圈的喜悦心情了。 黑暗中的森林有什么值得他喜悦的存在吗? 平田从离开木叶后就没有和薄野翎说过一句话,薄野翎只好抱着背包里的黑猫一起发呆。她很想念不知道多遥远的泽田宅和妈妈,想念妈妈的味增汤和温柔的微笑,想念带着沐浴香波味道的柔软被褥和相拥时温暖的身躯,想念睡前的故事和落在额头的晚安吻。 好想回家。 薄野翎简直老实到了令人诧异的地步,一夜没睡的平田看着睡着睡着就把路边石头当抱枕抱了一夜的薄野翎。树枝上聚集了许多鸟,叽叽喳喳地叫,平田扔了好几块石头都没完全吓跑它们。他叫醒了薄野翎,然后打算带着薄野翎从雨之国绕回去。 雨之国和草之国同样处于土之国和火之国两大国挤压在中间的战略缓冲带。在这场战争里,这两个小国无辜的充当了两大国互相倾轧的战场。 忽然在林间响起婴儿啼哭声惊醒了睡眼朦胧的薄野翎,银发小姑娘睁开眼睛四顾,却悚然地发现正在跃过的林间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人。她空气里浓重的血腥被雨之国潮湿阴冷的雨水压了下去,正在哭叫的是一个躺在僵硬妇人怀里的婴孩。 背着薄野翎的平田也没想到这里还有孩子活着,加快了速度想赶快离开。他以为薄野翎会害怕,会被这样的画面吓得瑟瑟发抖,可是他背上的薄野翎却挣扎起来“那里有一个孩子!”她被眼前的场面吓得声音颤抖,却还是急声说“你让我去看看!” 终于到了不得不打晕对方的时候了吗? 平田这么想着的时候,薄野翎背包里的黑猫飞却快地窜出来给了他一爪。平田下意识就紧绷身体进行防御,却被薄野翎逮到机会挣脱开,顺着倾斜的树干一路滑下去。 眼前的土地被血浸透成黑褐色,几十个普通平民躺倒在地上,脸上还保持着死去前的痛苦狰狞或茫然无措。薄野翎像在霎那间回到了在这个世界的森林里呆的第一个夜晚,如果那时她还懵懵懂懂,那现在世界已经在她面前突然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薄野翎朝发出哭声的孩子走过去,她走得很慢,不然就容易踩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她到已经死去的母亲身前,看见了被一根利刃贯穿身体的母亲紧紧护着的幼弱婴孩。 薄野翎的脸有些苍白,周围有树低声跟她解释这里发生了什么。这是一队靠近战场的村庄里出逃的普通人,可是在这里中了忍者布置给敌方的陷阱。 陷阱? 薄野翎反复的咀嚼这个词组,没有一刻觉得如此愤怒。 薄野翎想救那个孩子,可是贯穿母亲身躯的利刃也贯穿了孩子的整条大腿,他们身下的血汇集在一起,冰冷而刺目。 薄野翎想救那个孩子,她看着孩子青紫的身体,伸手想把那把利刃□□,站在树枝上并没有阻止她的平田提醒她可能有毒,她也还是一意孤行地努力拔出了刀。 孩子感觉到痛苦后歇斯底里的哭叫,声音却慢慢弱下来。薄野翎急忙去抱,却无法从那位母亲的怀抱中把孩子抱出来。 “他快死了。”薄野翎抓住母亲的手,在孩子微弱起来的哭声下显得很着急“你的孩子快死了。” 已经僵硬的手很难拽动。 “他还没长大,很多东西没吃过很多东西没见过,没爱过别人也不知道你多爱他。”薄野翎狼狈地坐在地上使劲想拉开母亲的手“请让我救救他,请你让我救他!” 母亲的手松动了,就像真的听见了她的请求。于是同意她把孩子带离自己身边,于是把孩子交给了她。 薄野翎手忙脚乱地抱起孩子,有小鸟靠过来,叼了片止血的药草在孩子伤口上,提醒薄野翎前方的村子有一位老医生。 「他还是会死的,他流了太多血了,又是个孩子。」黑猫镇定而冷静地说着「你救不了他,不如把他还给他母亲。」 “这是生命。”薄野翎生疏地抱着脸色极其糟糕的孩子,迈出脚步朝小鸟指引的方向去。想要阻止她的平田一愣,听着对方带着哭腔低喊“这是比什么都珍贵的生命!” 那姑娘果然像光一样啊。 平田摘下了木叶护额,几步走过去把薄野翎打横抱起“我带你过去。”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个乱七八糟的笨蛋“救完你就老实跟我走。” 平田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糟糕,那个有医生的村子附近刚好爆发了一场正面遭遇战。远远的他就能闻见硝烟和死亡的味道,村子西面的森林简直快被各种忍术夷为平地了。想必那些村民也是因为村子附近被当做战场才会出逃。 平田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神经错乱的带着薄野翎进了村。所幸老医生很好找,因为各户紧闭的空空村口,就一个老者躺在竹制的摇椅上,他仿佛看不见不远处炸响的各种忍术,如晒太阳一般平静的喝着茶。 “一会那些忍者也许会打到这边来,你们还敢进村?”老者的眼睛一片海阔天空的淡然,甚至还笑着跟跑进村子的平田打趣。他背后刚好冲天而起一片巨大的豪火球术,他笑谈风云的样子带着令人敬佩的处变不惊。 “老爷爷,请问你是医生吗?”薄野翎听着小鸟的催促,急忙走过去“请你帮看看这个孩子,请你救救他。” 老者停下了摇动的竹椅,神情变得认真许多,带着医者特有的慈悲“这个孩子……”他看着孩子身上的衣服“你们是从哪里找到……” 他话问了一半,又恍然大悟般露出一个苦笑来“要逃的没逃掉,没逃的倒是最后才会死。” 老者转身从身后的屋子里拿出一个药箱来,用浑浊的眼睛挑拣出草药和洗过许多次而泛黄的绷带“这个孩子失血太多,我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他微微摇头“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薄野翎握着孩子小小的手“不行,爷爷。他的妈妈死了,我答应了会救他的。” “……我的孙子也死了。”老爷爷低着头,给孩子包扎大腿。他语气低沉而平静“前几天,出门挖野菜的时候,被卷进了战场。” “孩子,很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老爷爷抬头对薄野翎笑了一下,满脸的皱纹笑出深深沟壑“我们对于这个世界也无足轻重。” “为什么?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为什么大家都会理所当然?谁都没有资格夺走任何人的生命啊!”薄野翎紧握着手,神态抗拒。 “可是你我又能改变什么?能做什么?”老爷爷重新把孩子裹好,声音也透着衰老“我们也许能改变这个孩子的命运,可是世界上像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很多,每一个都能救吗?我们有时候能拯救的只有眼下的东西,而有时候连眼下的也救不了。” 黑猫静静地注视着薄野翎。 一时间静下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却顿时打破了平静,瞬时间飞沙走石滚落在街道上。 “过来了。”老爷爷早有预料,不慌不乱“你们进屋躲一躲,把门关紧,他们应该不会对平民动手。” “爷爷你呢?”薄野翎急忙抱起孩子,问道。 “我啊。”老爷爷坐回了摇椅上,闭上眼睛悠然摇晃起来“老头子我已经没有什么盼头了,就想看看杀了我孙子的那些忍者,究竟长什么样子。” 薄野翎在呆愣间被平田拉进房子里。 外面的杀伐声渐近,起爆符的轰炸和苦无栽进木头里的笃笃声也渐多,薄野翎怀里的孩子越来越安静,脸色看起来就像已经死去。她混乱地被按在角落里,突然抓住平田的袖子“爷爷说的是真的吗?”她急切地问,蓝眸无措而脆弱“真的什么都不能改变?” 外面的战斗已然转移到了村子里,平田定定地看着薄野翎的眼睛。这个女孩的眼睛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坚定而充满向阳的希望,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犹如灿烂盛开的向日葵,如果她的光黯淡了,那究竟还有哪里找得到充满纯净希望的光? “不一定呢。”平田听见自己发出声音,不是模仿平田中忍的憨厚老实,也不属于岩隐上忍的冷酷无情,而是来自于他本身的声音,梦想是成为电影演员的那个人的声音“老人家总是有点死脑筋嘛。” 英雄的剧本已经在他面前打开了,他要拥护相见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却有着能照亮世界的笑容的女孩。 还是那句话,如果能维护这种温暖纯澈的笑,让他单挑火影他都干啊! “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平田把薄野翎塞进柜子后面“只要努力去做就一定有希望,像老头子那样想才一点希望都没有,你别信他。” “听着,如果我能把老头子带回来,就说明老头子是错的,如果我回不来,老头子也是错的,因为至少你的命运被改变了。我无法再带你走,你就自由了。” 平田耍完帅感觉自己的的形象瞬间就伟岸了,升华了,这届的最佳男主角一定是他了。他小心地从窗口翻出去,还好交战的忍者基本都会进村利用房屋地形的掩蔽开打,村口的人反而少了许多,他迅速朝还在摇椅上健在着的老爷爷飞奔过去。 “老头子你没死吧?”放茶的桌上插着一根苦无,入木三分,再歪一点就直接插到老者身上了。 “呵呵呵……”老爷爷低低笑了几声“我还以为杀了我孙子的忍者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一看,居然也只是些孩子。” 平田一怔。 平静了一会,一声炸响又在屋外响起。黑猫不为所动,只是在光线晦暗的屋里看着薄野翎。 屋外有喧哗声起,薄野翎还看着怀里孩子的脸发呆。好像过了很漫长的时光,又好像没过多久,薄野翎忽然轻声问“阿喵,你认识那个人是不是?……那个自称我爸爸的人?” 黑猫没回答。 “你说我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力量,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什么力量。那些长出来的草木,那道光,都不是我的力量啊,它们是世界的,我能感觉到,它们是世界的能量。” 「它们帮助你,亲近你,不就成为你的力量了吗?因为你爱这世界,所以它们也爱你。」黑猫平淡回答。 薄野翎看着怀中孩子的脸,忽然从角落里站起来。她跑到门边,打开门。 门前正是一场激战,平田且战且退,对方也是岩隐的人,可岩隐的人并不认识他。薄野翎的出门刹那吸引了两三只脱手而出的苦无,可那些苦无在薄野翎身前不知撞到了什么而停下来。 “住手。”抱着孩子的银发少女说着,又招惹来一片更为凌厉的进攻。薄野翎看着眼前眼神警惕又麻木的忍者们,看着怀里孩子难看的脸,看着被破坏的村落,感到了无言的荒谬和愤怒“都住手!” 破土而出的并茁壮生长的大树在眨眼间将所有忍者束缚住,哪怕有极其敏锐的忍者飞快躲开,却也被如有灵性的树枝一把紧紧纠缠住。 “天地万物,生灵万千,生生不息,浑然天成。”阴晦的天色下,破败的村落中,银发的少女喃喃念道,如破开天际的曙光般逐渐发出来明亮的光芒,温暖神圣如神祗。与此同时,村子的每个角落开始浮现出萤火虫般的小小光点。那些消散或未成形的生命飘荡浮游,围绕着发出柔和光芒的薄野翎散布在每一个角落。 这样的场景有种无声而恢宏的美,就算诱人至深的美妙幻术也无法构建,梦幻而动人。 薄野翎睁开湛蓝的眼眸,身后裂开一道明亮的缝隙,如同光之门。那些飘荡的光点停止了运动,开始聚合在一起,一点点的拼凑着,直到形成一个个透明的灵魂。 那些被束缚在树木里的忍者震惊地看着眼前浮现的奇迹,那些无辜死去的平民,那些曾并肩战斗的同伴,那些曾手刃的敌人,一个个被拼凑起来。他们或跟熟识的活着的人类挥手再见,或三五勾肩搭背的说笑着从薄野翎身边擦肩而过,但更多的是毫不留恋地走向薄野翎身后的光之门。 一个女人停在了薄野翎身边,看了看薄野翎怀里的孩子,她哭着,又在笑,最后朝薄野翎露出感激的笑容。 薄野翎去扶起了老爷爷。 “我也许真的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但我不会随波逐流的,生命需要尊重,我愿意为每个向我求助的生命而努力到最后。” 第五十章 上一章的防盗是三千多字,最后爆字数几乎翻了一倍qvq买防盗的小天使们赚一倍qvq 每次放防盗都说明24小时内必更新,日更很累,但有小天使们小衣挺得住。 看到有小天使们说还没玩够,摸摸头没关系,这章就准备回木叶了,火影卷一半都还没到呢。 云雀恭弥是从财团回家的路上看见它的。 宽阔的河面上顺流而下一只色彩鲜艳的塑料盆,被人恶作剧一般放了一只蜷缩成一团不停发抖的小狗。只要水势稍大或者小狗不小心动一下,那只漂流在河面的塑料盆就可能会打翻,几乎都能想象到小狗落入水中挣扎最后沉入水底的模样。 怎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云雀恭弥把小狗捞出来的时候,刚柔和一些的唇线又抿紧了。那只浑身泥泞沾满泥土水渍的小狗被他轻轻抱着,幼小温暖的身体还在不停的发抖,凝成一簇一簇还夹杂尘土的皮毛丑得厉害,小爪子上还有渗血的伤痕。 草壁哲矢看着云雀恭弥走回来,定制的黑西装几乎被小狗脏脏的毛蹭了个彻底。他伸手就恭敬地想接过那只小狗,云雀恭弥却看都不看地绕过了他,径直回到车子里。 草壁哲矢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叼着嘴上的狗尾巴草重新回到驾驶位。 一般受到了人类伤害的动物,不然就是变得对人类避如蛇蝎,不然就是变得极具攻击性。街上那些半夜出来的流浪猫们,不同于本来就是野生的慵懒猫儿,它们或是因为丑陋带伤而被嫌弃,或是孩子们天真残忍的玩弄而逃离,或是因为各种原因而流浪街头,被人类抛弃后顽强的生存。 它们会警惕很小的声响,在黑暗中从垃圾桶里翻找果腹之物,似乎永远不会有家猫的温驯和懒散,它们活在一个对它们来说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世界。被抛弃太多次之后,它们已经对人类失去了信心。 会呲叫,会发出咆哮,会被靠近后露出尖爪,人类带给它们的恐慌难以想象。 云雀恭弥坐在廊下的木板上,给小狗的爪子缠上绷带。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像是做过很多次一样熟练,然后把怀里洗干净的小狗放在一边。 像这样的动物,云雀恭弥看见过很多,它们遇见人类只有三个模式,对峙、攻击、逃离。 可是这只小狗却没有,云雀恭弥看着它在阳光下站起来。即使洗澡时碰到水也只是发抖而不叫的小狗轻轻抖了抖身上的绒毛,这样的动作让小家伙看起来特别可爱。它在地板上细细地嗅着,像是分辨气味,然后拖着被吹干后有些蓬松的软毛循着气味慢慢朝云雀恭弥走过来。 最后它伸出舌头舔了舔云雀恭弥的手背。 温软的,小小的,湿漉漉的,从手背浅浅划过,却顿时好像有什么从血脉涌进心脏里。在神经被柔抚那一刻,心也跟着软化下来。云雀恭弥不由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仍旧没什么表情的眉目,细微的柔和。 没过几天,草壁哲矢带小狗去宠物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最后的结果云雀恭弥没注意听。他当时拿着一直崭新的小狗盆在打量,顺便看着蹭在他脚边的小狗,只听见草壁哲矢说了‘……可能活不过半年。’ 为什么活不过半年呢,云雀恭弥放下了手里的狗盆想去拿草壁哲矢手里的检查单,精致冷淡的脸似乎没有任何波动,可他想了想,还是停了手,转而去摸小狗的脑袋。之前听见小狗的性别时就在想的问题一下子有了答案,云雀恭弥给这只他养不长的小狗取了一个名字,叫云乃。 其实不该取名的,如果小狗注定会很快死去,就不该让它留下过多痕迹,徒增悲戚。 可是连名字都没有,又有谁会记得它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呢。 家里多了一只小狗好像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又好像差了很多。云乃总是很安静,大概是物似主人型,不会吵吵闹闹的蹦蹦跳跳,不会卖蠢伸着舌头撒娇。它总是安静地呆在云雀恭弥身边,慢了几步地迈着四条小短腿跟着云雀恭弥,最近的距离,也就是在云雀恭弥坐在廊下时舔舔他的手背。 这样平静的生活维持了不小的一段时间,按理说狗狗会对一切会动不会动的东西产生好奇,可云乃就是安安静静的,和云豆也相处得很好。云雀恭弥时常能看见胖成球形的小黄鸟落在云乃头上唱起校歌,云乃仍旧平和而静谧,圆圆的琥珀色眼睛望着云雀恭弥的方向。 云雀恭弥以为云乃会这么一直乖巧安静,直到某一天。 说起来也并没有太特别,不过有一天云乃不知为何跑出假山水竹的日式庭院。云雀恭弥到家的时候,一贯冷清的家门口蹲着几个年幼的孩童。孩子们挤得太紧密,全神贯注地稚声讨论着,若不是他捕捉到里面传来小狗的呜咽,云雀恭弥可能注意不到云乃跑出来了。 可是等不到他过来了,云乃的尾巴被抓着,毛也被抓掉了一些,一直瑟缩在孩子们手下颤抖的云乃在极度恐慌之下奋力挣扎起来。它露出自己小小的尖爪,防备地露出犬牙,殊死一搏般在地上挣脱开后企图攻击带给它恐惧阴影的恶魔。 云乃不是对虐待过它的人类没有阴影,只是它有阴影的不是云雀恭弥这样的大人,而是那些小小的,会看见它时眼睛放光或发出笑声的人类小孩。 这画面其实有些荒谬,但云雀恭弥日复一日的冷淡面孔却看不出有什么太大变化。他所在心里默默喜欢的,那些拥有天真笑容和干净明亮的双眸的孩子,在近乎残忍的天真中,抱着对小狗的好奇和在意,用最错误的方式伤害了另一个幼小稚嫩的生命。 云乃疯狂的嘶叫起来,即使小狗的声音威慑力实在太低,可是它还是瞪大了眼睛露出犬牙全力的咆哮。有个孩子被云乃抓伤了,于是几个小孩子被吓得退了几步,像是被伤害的那方一样露出懵懂而受到惊吓的表情。 爱的方式是错误的,怎么能期待对方摇摇尾巴表达出喜欢的回应。 即使本心是好的,可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不是用任何理由就能改变的。 几个小孩子跑掉了,都没用云雀恭弥露出冷脸吓走。他在原地顿了顿,然后继续走向还僵直着尾巴一边咆哮一边颤抖的云乃,将云乃从地上抱进怀里,如同第一次见面的那样。 “恭先生……”草壁哲矢意图询问一下要不要对被抓伤的孩子赔偿,可是云雀恭弥没理他,就朝屋子里走去。到这个年纪还留着上世纪般黑色飞机头的男人苦恼地嚼着嘴里的狗尾巴草,说着恭先生最近真是越来越冷淡了之类的话。 云雀恭弥没有追究,也没有因此对伤了孩子的云乃有什么想法,他想他是明白为什么一向温顺的云乃会突然暴起伤人的。 和那些被人类抛弃的野猫们一样,云乃和它们都只是太怕痛了。 它怕痛,怕又再痛一次。 那个小插曲像是生活中的不协和音,听的时候突兀,也很快淹没在接下来的生活中。过了没多久,云乃开始掉毛,它像是有些跟不上云雀恭弥的脚步了,总是会在跟了一半之后吃力的停下来,睡觉的时间也渐渐比清醒的时间多。 云雀恭弥开始回想草壁哲矢那天说出的话,好像是因为外力重击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云乃脏器受损。现在能为人换的脏器都少,何况是还没成长好的小狗。这样的日子过着,然后忽然有一天,云乃开始咳血了。 云雀恭弥少见地没有嫌弃那只皮毛染血的小生命,也没让草壁哲矢上手,而是自己用手帕慢慢擦拭着云乃嘴下染血的绒毛。他一直都那么平淡而冷静的样子,可偏偏手上的动作又很温柔。然后最近有时间就往外飞的云豆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衔回一朵蓝色的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被歪着脑袋的云豆扔在了云乃身上。 云雀恭弥伸手想拿开那朵看起来不像刚采的蓝花,却见云乃在花朵上嗅了嗅,然后居然张嘴吃下了花瓣。 原来狗是可以吃花吗?云雀恭弥微妙的思考着。 从那天起,云豆每天大早出来,晚些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着不同品种但都是蓝色的花。用鸟喙把花瓣凑到云乃嘴边,然后看见云乃吃下去。奇迹的是自那以后云乃也不再吐血了。 原本被诊断活不到半年的云乃,以一种坚韧顽强的生命力和古怪的蓝色花为支撑活了下去。 没过多久,再次带回花朵的云豆多带回了一枚花种。云雀恭弥以为是能长出那种蓝色花的花种,可叫草壁哲矢一看,却是向日葵的种子。他有些不解,却抵不住殷殷切切地一直望着他的云豆云乃,就随手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种下了。 然后奇迹就发生了。 云雀恭弥面无表情地发现自家庭院里长了一株巨大的向日葵,是的,都和他差不多高了! 云豆欢欢喜喜地落在层层叠叠的紧闭着的花苞上,云乃也围着硕大的向日葵转圈。云雀恭弥只想知道这只中午种下,他下午回家就发现长这么大而且还完全破坏了他幽静娴雅日式庭院画风的巨型向日葵究竟是什么鬼! 真想一拐子抽飞。 第五十一章 24小时内替换防盗章,么么哒。 撒泼打滚求收藏专栏,小衣会一直一直写下去的,求大家收藏。 银发的女孩子站在门口,她望着庭院里的大树,眼神认真,听到泽田奈奈的话后才走进来。她穿着披着一件足以遮住银色长发的连兜帽外套,小心翼翼地看了泽田奈奈一眼,然后笨拙地脱掉自己的鞋,换上拖鞋。 泽田奈奈看着薄野翎换好鞋,拘谨地捏着衣角站在原地,被灯光照耀的银发有如流动的水“好可爱呢!”她忍不住半捧着脸陶醉起来“我从好久以前就想要一个可爱的女儿,可以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带她出去玩,可惜纲君是男孩子啊。” 她说着,伸手就来牵住了薄野翎的手“我该怎么叫你呢?叫你阿翎好吗?” 薄野翎讶异地看着泽田奈奈,似乎对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很惊讶。 “啊啊,之前忘了告诉阿翎。”泽田奈奈笑着解释起来“我有看过阿翎的寻人启事,阿翎是和家人走丢了对吧?”之前完全被薄野翎求助时的样子所征服而完全忘记了这回事的泽田奈奈笑着继续说“别害怕,虽然我忘记你父亲的电话了,不过一会儿吃了晚饭,我就带你去警视厅……” 泽田奈奈的话还没说完,表情越来越惊慌的薄野翎就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地看着泽田奈奈,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转头就飞快地朝门口跑去。只是她似乎穿不惯拖鞋,没跑两步就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裙炔翻飞渐隐隐露出蓝白条纹的胖次。 “怎么了,阿翎?”泽田奈奈惊讶地小跑过去扶起薄野翎,就见薄野翎手忙脚乱地避开她的手,表情惶惶地往后退。 “你怎么了?”泽田奈奈看着面前娇小的女孩,想到之前的话题,她举起一根手指提问“是不想呆在这里,想快点回家吗?” 薄野翎飞快地摇头,甚至因为摇得太快,她看上去有点被自己摇晕的感觉。 “诶……”泽田奈奈不解的歪头“那,是不想回家?” 薄野翎小心地看着泽田奈奈的眼睛,点头。 身前的女孩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眼神比之同龄人稚嫩很多,泽田奈奈认真严肃的想了想这个年龄段的女孩不愿意回家的可能,随后又问“是和爸爸妈妈吵架了吗?所以阿翎正在离家出走?”她说着,不赞同地看着薄野翎“不可以那样哦,爸爸妈妈会很担心你的。” “它,它们说……”薄野翎困难地动着嘴唇,微微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吃力地发出声音。她的声音又柔又细,配得上那双漂亮的眼睛“你会帮我,我……我才来的。” “嗯?”泽田奈奈困惑地看着薄野翎。 “别……”薄野翎蔚蓝色的眼眸有些湿漉漉的,她看着泽田奈奈的眼睛,尽力地表现出真诚“别让我走。” 接下来泽田奈奈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那个银发的女孩不再试图逃跑,她似乎已经本能的判断了泽田奈奈心软的本性,把握到了可以在这里停留的可能性,开始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泽田奈奈。 等泽田奈奈做好晚饭,坐在了餐桌边,薄野翎也端端正正地坐好。饭菜的香味缭绕起来,带了几分熨帖人心的烟火气,自从儿子长大离家后都是一个人吃饭的泽田奈奈看着坐在她身边的薄野翎,本来就不怎么硬的心肠就更加柔软起来“先吃饭吧,阿翎。” 薄野翎坐姿端正,有些迷茫地看着身前摆放的碗筷,她学着泽田奈奈的样子拿起筷子,笨拙地使用。 一顿饭吃得比平常久很多,泽田奈奈半路终于意识到与其让薄野翎用筷子撬完整碗饭都吃不到一口,还不如给她换个勺,于是以前给小时候的泽田纲吉用的儿童用塑料勺子被泽田奈奈洗了出来,给薄野翎用。 吃完了饭,薄野翎跟在泽田奈奈身后陪她洗碗。大概是困了,脑袋一点一点地半眯着眼睛困倦起来。 “阿翎困了吗?”泽田奈奈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就将围裙脱了下来“先去洗澡吧,我去把房间收拾出来好吗?” 薄野翎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泽田奈奈牵着薄野翎上楼,银发少女的行为举止比起说是青春期的正常少女,更像是不通世事的小女孩,让她下意识地就把薄野翎当成了孩子对待。泽田奈奈把薄野翎送进浴室,转头就又发现银发少女像只绑定跟随宠一样跟在了她身边,只有再三保证自己只是去整理房间,不会趁机打电话给警视厅来接她后,才终于把薄野翎放在了浴室里。 把以前碧洋琪住过一段时间的房间收拾出来,泽田奈奈回到走廊上,就看见浴室里的暖灯从未关的门之前投出来,在地板上洒了一片光晕。 泽田奈奈走进浴室,就看见已经脱干净了的薄野翎正坐在浴缸里抱着膝盖发呆,银发半浮在水面上“阿翎怎么不关门?”泽田奈奈随手关上门,看着薄野翎闻声立刻转过头来,清澈干净的眼眸在看见她后瞬间亮了许多。 泽田奈奈来不及顾及薄野翎的眼神,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敞亮的浴室“诶……好像哪里不对呢。”她的眼神忽而飘到正泡着薄野翎的满浴缸的水上,干净的水面没有一点热气飘起来。泽田奈奈一顿,然后上前去试了试水温。 “这怎么是冷水!”她急急忙忙地拉起泡在水里好一会了的薄野翎,将她拉出浴缸,放掉满池子的冷水“这样会生病的,阿翎,要放热水才行的。”泽田奈奈指着放热水的水阀,示范给薄野翎看。 薄野翎裸着少女美好的身线毫不羞涩地站在一边,懵懂地歪着脑袋看泽田奈奈放出热水来,才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她蹲在地上,将手伸进水线缓缓上升的浴缸里,像玩得高兴,一下子就朝泽田奈奈笑了一声。 面容精致的美丽少女,银色长发映着光线稍强的保暖暖光像是在发光一样好看,她蔚蓝色的眼睛轻轻眯起来,勾起的嘴角蔓延出一个干净又如孩童般极富感染力的清澈笑容来,惹得泽田奈奈也露出一个笑来。 “阿翎真是像小孩子一样啊。”看着薄野翎乖乖地坐回放满热水的浴缸,泽田奈奈无奈地说着,然后自觉地坐在一边拿起了沐浴露抹在手心“这样的话,感觉像又有了一个女儿一样,真奇妙呢。” 薄野翎似懂非懂地听着,然后动了动嘴,迟疑地发出一个音节来“……妈妈?” “咦?”泽田奈奈眨了眨眼睛,随后有些脸红地笑起来“阿翎真是会讨人喜欢呢。虽然我很高兴,不过阿翎的妈妈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定会难过的哦。” 薄野翎摇了摇头,没有出声辩解什么。 泽田奈奈想顺便帮薄野翎把头发洗了,却看见薄野翎已经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想来是没时间洗了头发再吹干了,便帮薄野翎把头发绑了起来,让薄野翎去冲一下身上的泡沫“说起来,阿翎,谁让你来找我的呢?” 薄野翎走出浴缸,站在淋浴器前,有些犹豫地看着泽田奈奈“我的……朋友们。”她小声地说着“它们说,泽田妈妈,是好人,会帮我。” 泽田奈奈半捂着有些羞红的脸“是这样吗?”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阿翎是在神奈川那边走失的吧?怎么会到并盛呢?” “走过来……的。”薄野翎嗫嚅着,回答“它们给我指路,给我果子,一直在帮我。” “这样啊。”泽田奈奈点头,像一点没觉得短时间内从神奈川走到并盛有多不现实,只是满脸笑容地回答“阿翎的朋友们很可靠哦。” 洗完澡,泽田奈奈领着薄野翎去了她刚收拾好的客房,只是银发的女孩子这次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留在客房了,不管泽田奈奈再说什么都一定要跟着。泽田奈奈没有办法,只好妥协让她和自己一起睡。 泽田奈奈居住的主卧就在楼道口没几步的地方,房间里摆着衣柜梳妆台和大大的双人床,可是吸引了薄野翎目光的却是一盆摆在窗台快要枯萎的郁金香。 “阿翎喜欢花吗?”泽田奈奈顺了顺耳边褐色的短发“前段时日花鸟市场打折的时候买回来的,我也不懂怎么照料,就养成了这个样子。”她有些遗憾地叹气“真是可惜呢,听说这花开出来很漂亮的。” 薄野翎定定地注视着那盆花,窗台外面正好是庭院里那颗挺拔的大树。她安静了一会仿佛在倾听什么“水……多了。” “诶?”泽田奈奈疑惑地反问。 薄野翎立即低下头来,摇了摇头,然后十分自觉地蹭到了泽田奈奈的床上。 没过一会,泽田奈奈也拿上了睡衣准备去洗澡,坐在床上的薄野翎就看着窗外“它说的是对的。”她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说话,声音轻柔“如果你看到那只鸟,替我谢谢它。” 等泽田奈奈洗漱完毕回到房间的时候,薄野翎已经侧躺在床上睡熟了。短发的温柔女人无奈地看着,想伸手去关掉房间里的灯,就看见在半浸在夜色中的窗台上,那株看起来明天就要枯萎、可能等不到三月花期的郁金香挺直了根茎,紫色的花苞含苞欲放。 泽田奈奈讶异地看着,忽而想到什么一样看向床上的薄野翎,正逢银发的女孩子翻了翻身,柔软的长发扑在浅色床单上,她向下伏趴着,脑袋埋在枕头里,往下滑落的银发间,露出了一双尖尖的耳朵。 第五十二章 虽然最近又有点卡文,但小衣会努力日更的,阿翎快到鸣人他们的时代了。 之前说到火影卷的时候有妹子说要卡卡西,所以小衣改了大纲从少年卡卡西攻略起,那么鸣人时代大家有没有心水想要动手的男神?有的话可留言说明么么哒。 放在桌头的照片映着窗外的阳光折射一片花白的光,模糊了整个相框。 狱寺隼人按生物钟起床,睁着有些朦胧的睡眼抓了抓睡得有些凌乱的银发,随手打开矮柜上的手机,和缓沉静的钢琴声便从蓝牙小音响里流泻出来。像优雅动人的芭蕾舞者,温吞恬静地转着圈从房间的一个角落旋转到另一个角落。 冷水洗过脸之后清醒了许多,为了方便洗漱将银灰的短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狱寺隼人换上家居服,用前段时间屯在冰箱里的速食解决了早餐,然后在安谧的钢琴声中随手抽出一本杂志,就着翻杂志的动作,随意而闲适地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他的头发还扎在脑后,只有一些过短的短发调皮地溜出来,落在耳垂边。 清晨的阳光柔和,洒在杂志上也并不刺眼。狱寺隼人伸手准确地摸索到了自己放在书架上的眼镜,单手给自己戴上。很普通的保护视力的黑框眼镜,可是架在青年挺直的鼻梁上,就好像有什么说不出的味道。 很久没这么悠闲了,在不大的自己的空间里做些无聊而繁琐的日常,只可惜这样的悠闲时光也就这几天了。狱寺隼人随手翻过一页世界十大未解之谜,这些他以前钟爱的书籍,现在也少有时间再翻了。 ‘啾!’清脆的鸟啼声忽然从窗口响起,狱寺隼人还未来得及回头就看见了一只小鸟从窗口斜掠进来。本以为只是一只迷路的小鸟,窗口却突然划过一缕银发,伴随着熟悉的软软声线“隼人!” 狱寺隼人脸一木,立刻放下手里的杂志朝窗边走过去。 他所租住的公寓楼层不高,在二楼,窗口处正好长着一颗盘根错节的挺拔榕树。他甫一望去,就看见坐在树冠的一根较粗壮的枝干上的精灵。 晨光蹿过榕树树叶间的缝隙,模糊了无数绿叶的边缘,因前几天下雨而被冲洗得绿油油的树叶子被阳光照射得发亮,整棵树都仿佛在逆着日光在微微发光。而坐在其中的银发少女,弯着唇角高兴的露出一个不比阳光逊色的笑容来,满心欢喜地又叫了他一声“隼人!” 薄野翎扶着树干站起来,穿着裙子一边扶着树干一边踩着越渐细窄的枝干走过来。 狱寺隼人面无表情地扫了底楼一眼,然后单脚踩上窗台去拎住树上的薄野翎,轻轻巧巧地又跳回房间“我说过吧。”狱寺隼人抿着唇看着薄野翎,内敛的严厉像一个严肃的粑粑“不可以穿着裙子爬树。” “欸……”刚还开心着的薄野翎瞬间就有些心虚地抓住了自己的裙角“可是,小鸟能带阿翎找到隼人,阿翎要跟紧才行呀。” 狱寺隼人看着面前只到他肩膀高的小姑娘一会儿,然后才坐回椅子上“有什么事?” “唔,没有。”薄野翎抬起头来看着狱寺隼人,示好一样歪着头露出笑。手法笨拙的绑在头发上的缎带顿时一松,垮垮地从银白的长发间落下来,夹杂在发丝里“阿翎在家里很无聊,想找隼人玩。” 狱寺隼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虽然难得的假期想一个人呆着静一静,可他也确实不排斥薄野翎在这里。现在的心情已经无关于对方是个精灵这回事了,薄野翎对世界抱持着最真切的善意,只要相处过,怎么会有人舍得讨厌她。 一直没得到狱寺隼人的回应,薄野翎开始打量起目前所在的单人间起来。 不大不小的房间,居住所需的基本区域却也俱全。厨房在靠近大门那边,墙上简单地挂着几幅简洁大方的工艺画。过来些就是一架黑色的钢琴,旁边还有一排书架,靠近小小的卫生间。再过来几步就是放置着单人床的休息区,床头的柜子上还放着播放着纯音乐的蓝牙小音响。 深蓝的款式,像海水一样。 这样的房间布置得恰到好处,不会显得太小也不会显得太大,每一处都是生活的细节。 “隼人。”薄野翎指着书架期待地朝狱寺隼人问道“阿翎可以看你的书吗?” 狱寺隼人扫了一眼书架上排列的书籍,然后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杂志“随便你。” 得到了同意,薄野翎便朝书架跑了过去。她学会五十音不久,对这个词组排列在一起的意义也不明白,有时候要来回念上几遍,从记忆里找到了相似的发音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冷僻一点的词或者直接片假组成的新外来词,她就一点都不明白了。 薄野翎认真地看着书籍上标着的书名,一本一本地认过去。狱寺隼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想来只是单纯的熟悉词组,于是也不管她,任由她慢慢辨认。看了很久,薄野翎才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厚厚的辞典来。 狱寺隼人靠在椅子上看着最新一期的不可思议事件的杂志,而薄野翎则坐在干净的棕黄地板上看辞典。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空气都不再喧嚣。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的角度随着太阳位置的变更而改变起来,映在地板上的枝型树影也渐渐游离地板。狱寺隼人关上手上的书时,注意到挂在房间中央的挂表已经走完了一圈半。他看向还很认真地翻着辞典的薄野翎,静坐了一会儿后,缓步走过去捡起了薄野翎早已滑落在地上的发带。 宝蓝色的发带,纹绣着细密的纹路,精致的、女孩子的物件。 薄野翎发现了走过来的狱寺隼人,扬起脑袋就笑了一下,不等狱寺隼人问,她就举起手里的辞典“你看,隼人,隼的意思,是一种飞的很快的鸟哦,被称为天空中的王。”薄野翎拿起辞典又翻了几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狱寺隼人“阿翎的翎,是羽毛哦,鸟翅上的羽毛!” 狱寺隼人看了一眼辞典,又将目光移回薄野翎的眼睛上。即使心绪有些奇妙的波动,他也只是平静地添了一句“……还有鸟尾。” 薄野翎瞬间鼓起脸“阿翎只想呆在翅膀上啦!” 狱寺隼人没有继续和薄野翎争辩,只要不涉及奇怪的话题,他还是能维系住自己该有的沉稳和平静。他伸手把手上的发带递给薄野翎,薄野翎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早已散开的头发,接下了发带也还是一种不知道怎么绑的表情。 小姑娘一脸迷茫的样子只让狱寺隼人满心果然如此,他看得出来薄野翎的为人处事和很多事情都是从泽田奈奈或电视机上学来的,她自己则根本不懂什么常识,也没做过这种小事情“头发绑得太松了,今天早上是你自己绑的吗?” 他说着,曲腿蹲在了薄野翎身后,手指轻柔地挑起了长发。 薄野翎否认“是哥哥给阿翎绑的。” 狱寺隼人的手一顿,没什么波澜的脸也出现了细微的停滞感来。只是没过几秒,他就重新严肃地说“……其实绑得也没那么糟,十代目已经做得很好了!” 薄野翎也不知好不好,跟着懵懂地点了点头,直到狱寺隼人帮她绑好头发。 时已渐近午时,狱寺隼人打电话跟泽田纲吉报备了一下,就开始着手准备午饭。因着薄野翎在,狱寺隼人不好再带着小姑娘吃速食,只好拿出冰箱里一直屯着没用的蔬菜处理起来。这几年好歹是没白一个人过,烧菜也不至于像年少时轻易就把厨房炸了。狱寺隼人打开抽油烟机围上围裙,扎在脑后的小辫也没松下来过,身形修长的青年面色平淡地炒着小菜,从薄野翎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对方好看的颈线和肩线。 薄野翎坐在嵌进墙体里的长方形小饭桌边,手肘支在白漆小桌上捧着脑袋看着狱寺隼人忙碌的背影。即使开着油烟机也有饭菜的香味飘过来,薄野翎坐在高脚凳上晃悠着白嫩嫩的赤足等待午餐。 狱寺隼人很快单手把菜端上桌,表情平淡地坐在薄野翎对面,十分有家庭煮夫的风范。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大抵是狱寺隼人一个人的时候都是食不言的,所以薄野翎也乖乖的保持着安静。 吃完了饭,狱寺隼人洗完碗就看见薄野翎趴在窗台边,也没有和窗外的鸟雀交流的意思。只微微出着神,噙着浅笑像在想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隼人。”看到他过来,薄野翎笑着叫道“春天到了哟。” 不是一直都在春天吗?狱寺隼人还没回答,就看见薄野翎双手捧着书向往地望着天空轻声朗诵“天亮的时候,沿着花草盛开得最美的地方行走;天黑的时候,朝着天空中最亮的星星前进。旅途是阳光,是空气,是路边的花草,是未知的冒险和随时准备着冒险的心情,是眼睛所看到的所有所有的故事,也是自己。” 薄野翎念完这句在诗集上看到的散文,为词汇中所描绘的一切而动容起来,忍不住歪着脑袋笑。 没有看太久的书,有着午睡习惯的薄野翎非常自觉地蹭上了狱寺隼人的单人床,即使整个人埋在了另一个陌生的气味里,也丝毫没有犹豫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