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心王冠》 第一章 初临异界 昏暗的林地间水雾弥漫,湿热的水汽在叶片和枝干表面凝结成露,压得枝叶低垂,当水滴沉重的再也无法挂在枝头,它们就这样突然滴落,落入深厚的腐殖质之间,未能溅起半点水花。 声响主要来自枝条,失去露水的重量,枝条猛然弹起,枝叶间发出哗哗的声响,带动更多枝条上的水滴滑落,这一片交杂的枝叶就发出了更大的哗哗声,轻轻晃动着让漏过树叶的月光变换成各种形状。 这只是喧闹的雨林里最微不足道的声响,叽叽的虫鸣、低沉的兽吼、清亮的鸟鸣……一切声音都统合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汇成宏大、多变、绵延了千万年岁月的伟岸交响。 但这永恒而多变的音乐即将被破坏,林地间的合唱混入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低沉的嗡嗡声从无到有开始响起,与其说像是昆虫鸣叫,不如说更类似机器过负荷运转的声音。 昏暗的树冠下,一点荧光悄然浮现,荧光规律的震荡着,每一次震荡都会让荧光的体积有所增加。很快,荧光就变成了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小球,小球闪烁了几下,本来均匀的亮度发生了变化,一部分黯淡下去,一部分更加明亮,竟然形成了一个抽象的眼睛图案! 眼睛眨巴了几下,仿佛真的从简单的图案变成了某个活物的眼睛。 眼睛原地盘旋了几圈,仿佛在观察周围的景象。 很快,它就发现自己悬浮在树冠之间,目测离地面有二三十米高,这么高可不行,眼睛一头扎入枝叶深处,最后高度稳定在了地面上方两米来高的地方。 眼睛扫视了一圈,仿佛终于对自己的位置满意,于是就这么合上了,仿佛有无形的眼皮遮住了发光的眼球,原地只留下一丝微弱的光芒——而且还在持续微弱下去,好像会就这样逐渐熄灭。 不过光点并没有微弱到熄灭的程度,当光点几乎完全熄灭时,仿佛接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注入,猛然射出了强烈的光线,把方圆数公里都映射的如同白昼,而光亮核心区的数百米,已经完全被光芒掩盖,比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 紧跟着光芒的是毁灭,光普照到的地方,一切事物都受到恐怖力量的蹂躏,方圆一公里内,无论高大的古树还是剧毒的昆虫,全都灰飞烟灭,地面厚达数米的腐殖质被强大的热力瞬间蒸干水分,化成一片扬尘。再往外,热力却迅速衰减,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匹敌的狂暴气流,泥土被掀起,树木被撕成碎片,一直到四五公里外才恢复平静。 强烈的毁灭只持续了几十秒,高热的光芒和粗暴的狂风就都偃旗息鼓。 但是光并没有彻底消失,刺眼的白光渐渐暗淡,只在核心处留下一面直径六尺左右的圆形光幕,激烈的毁灭性光芒就此变得稳定。 光幕发出嗡嗡的蜂鸣,很快就波动起来,就好像地震中的水面一样,从平静中荡起波纹,但是最终却没有汇成滔天巨浪,而是像呕吐一样飞出一个人来,随后,光幕好像变得更稳定了一些,接二连三的呕吐,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物,不过大小都没有超过六尺。 每吐出一件东西,光幕就会暗淡一分,当吐出最后一个人时,光幕猛然亮了一下,然后就彻底消失在夜空中。 浮士德·洛佩兹四肢大张躺在还带着余热的沙土上,胸膛像风箱一样起伏。 此时他的脑海一片混乱,他努力的组织自己的记忆,试图想起除了名字以外的其他信息,但他的举动是徒劳的。 每一次思考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就好像有人在他的颅腔里塞了个西瓜一样,又昏又涨,还带有挤压式的疼痛。 “醒……阁下……”模糊之中好像听到了声音,眼前也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隐约能看见影子在晃动。等浮士德真正清醒过来时,他看见的是在微微泛出晨光的天空下,几个同行者正从包裹中取出零件,拼装成一台半人高的奖杯状仪器,几乎已经完工了。 “浮士德阁下,您醒了啊。” 浮士德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看见五六步之外走来一个英俊男子,身高约有六尺多,穿着深黑色甲壳状的全身盔甲,关节处模仿了节肢动物的结构,几乎不露一丝皮肤,却没有戴上头盔,而是夹在腋下,露出波浪状的蓝黑色及肩长卷发,眼睛也是和头发一样的蓝黑色,头发间露出的耳部和人类不同,并没有外耳,取而代之长着一片海蓝色的鳍状物。 浮士德的脑筋仍然有点迟钝,他思考了两秒,才迟疑的叫到:“李奥瑞克殿下?” 盔甲男子哈哈一笑,走过来拍了拍浮士德的肩膀,说道:“这样可不行,您还要锻炼身体呀,这种程度的身体,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呀。” 浮士德挣扎着站直了身子,“殿下教训的是。”实际上,浮士德和李奥瑞克王子并不熟悉,直到任务前夕,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看起来王子有点自来熟,浮士德一边轻轻揉着太阳穴,缓解着残余的头疼,一边想着王子的性格问题,最后打定主意以后离王子殿下远一点。 不过当下仍然要应付一下王子殿下,自己一个小小的爵士,此次任务完成后能否得到升迁,就全看王子殿下的报告了。 于是,浮士德开始主动和王子搭话,“殿下,您在神庙接受过最严格的圣武士训练,体质当然比我们这些施法者要强得多啦……” 浮士德按照惯例先来上一句没有营养的恭维,不过浮士德可不觉得自己能做个弄臣,靠说些好话就能得到王子的青睐,“我们自然有我们的用处,我这次的任务,就是以王子您的神眷之血为枢纽,链接上阿文特努大神的伟力,只有神灵降下的宏伟奇迹,才能将整个王国都跨位面转移到此。而我,我的任务是主持仪式,为您和神灵的沟通搭建桥梁。” 想要在报告里有足够的分量,当然要强调自己的用处,强调自己对于任务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虽然最不可替代的其实是王子殿下,不过王子殿下作为国王陛下唯一的合法后代,对功劳的需求也是最小的。 浮士德说完了开场白,刚准备鼓吹任务的难度,顺便向王子兜售自己。却看见远处正在组装仪式用品的护卫们分出了一个,一路小跑来到了跟前。 护卫先对李奥瑞克王子行了一礼,又对一旁的浮士德点了下头,禀告道:“王子殿下,浮士德阁下,跨位面临时祭坛已经准备好了。”说完话,护卫就很自然的站到了李奥瑞克王子的身后。 浮士德看在眼里,心里就有了数,护卫们看上去早就认识李奥瑞克王子,多半就是王子的直属卫队,这样自己要争取功劳,恐怕要花费更大的力气了。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李奥瑞克王子挠了挠头,回头向浮士德征求意见,显然,王子殿下出行前根本没看发的任务计划书。 浮士德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给王子殿下加上一个白痴的标签,一边给王子解释,“咱们现在要利用仪器牵引神灵的力量,请王子随我来。”说着,弯腰侧身做了个随我来的动作。 两人来到祭坛旁边,浮士德也不忙解释,先是叫王子身后的卫兵带着其余卫兵到周围警戒,随后开始仔细检视祭坛。 乍一看,这半人高的圆形祭坛是以黑色的金属铸造,上面阴刻了抽象的海藻和波浪花纹,但是仔细一看,却是由几十个不规则的零部件拼接而成,只不过本来就细小的接缝被巧妙地隐藏在花纹之间,如果不仔细看,恐怕会以为这是整体铸造的金属祭坛。 祭坛分成两级台阶,呈同心圆状,在上层的中心,又摆着一个大如脸盆的金色奖杯状容器,里面盛满了清水。 浮士德来来回回检查了几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实际上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这些零件为了和花纹吻合,每一个都不同,而且无法互相替换,只要能拼到一起,就不会是错的,此时浮士德检查,只不过是为了向李奥瑞克王子展示自己忠于职守、小心谨慎的作风。 浮士德围着直径三四米的祭坛上蹿下跳,一会趴在祭坛上假装研究花纹,一会又站到奖杯前施法念咒,实际上只是故意让水波动起来,或者折射出几道彩光。 浮士德并不算强壮,以前也没学过武技,一会下来,额头已经蒙上了一层薄汗。 浮士德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正要叫来王子,好真的施法牵引神力来完成任务。他一回头,却看见王子已经百无聊赖的眺望起远处丛林边探头探脑的猴子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合着自己这半天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这白痴宁可看猴子也不肯看我,等下一定要让他多吃点苦头。 浮士德打定了主意要作弄李奥瑞克王子,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王子殿下,我准备好了,请您过来辅助我施法。” 王子却一副刚回过神的样子,“哦?哦……”说完还心神不宁的又看了眼远处的猴子。 浮士德又一次在心中暗骂王子白痴,表情却越发恭敬,“请王子殿下割破手掌,然后将手浸入水中……”还没说完,王子就从腿间拔出匕首,照着左手掌心划了个十字形的伤口,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滴滴答答的滴在祭坛上,把浮士德吓得目瞪口呆。 本来这仪式只需要三五滴血滴在水里,浮士德存心作弄王子,本来是想让他割破之后,浸泡在水里,这水是特别处理过的高浓度海水,接触伤口格外的疼。 谁想到这王子真是白痴,把手划出那么大的口子……浮士德这边的惊吓,在李奥瑞克王子看来却是大惊小怪,他在神庙接受过最严格的圣武士训练,这种程度的痛苦连让他皱一下眉头都做不到。他随手把手插入水中,还搅拌了几下,回头对浮士德咧嘴一笑,“浮士德阁下,接下来呢?” 浮士德受了惊吓,仔细一看,王子好像没什么反应,才安下心来,不过他也再没心思作弄王子,只是一味说着“交给我就好、交给我就好……” 浮士德在王子对面站定,深呼吸几口,借着呼吸,对自己施展了暗示,让自己的心灵进入空灵状态,施展之前学习到的专门法术。过了一会,空气中响起了低沉的蜂鸣,祭坛周围的光线都不规则的扭曲,从远处看过去,祭坛方圆五十尺都笼罩着一层半球形的罩子,罩子里的景物扭曲失真,时不时罩子表面还折射出片片极光。 这惊人的景象当然不是全部来自浮士德的力量,浮士德只是区区一个1阶的心灵术士,他在仪式中只充当一个引子,用来引导祭坛内保存的神灵伟力。 事实上,如果不是法师和牧师无法在这个位面施法,而浮士德是紧急状况下唯一一个值得信任的非奥术非神术施法者,他根本争取不到这个任务。 随着祭坛被浮士德激活,王子的伤口血液流速瞬间加快了一倍,本来淡粉色的血水,迅速变成美丽的玫瑰色,映射着此时已经遮蔽整个半球形结界的极光,泛起一阵阵靓丽的红色波光。 说来也怪,王子大量失血,容器中本来就满满的清水却不见溢出,水位反而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下降,浮士德看火候差不多了,抬头面向王子,“看着我的眼睛……” 王子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浮士德,却没能看见浮士德的瞳孔,在浮士德的眼眶中,只能看到两个折射出晶莹光辉的水晶多面体——如果王子的数学知识再高深一点,可能会认出这是两个正二十面体。 正二十面体以一种奇异的频率顺时针着,每转一圈,光芒就更强一分,到最后,两道白炽的光芒从浮士德眼中射出,正投入李奥瑞克王子的眼中。李奥瑞克一阵恍惚,仿佛脚下突然塌陷,跌入裂开的地缝。 第二章 艰巨任务 不知跌落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或许是成千上万年,李奥瑞克王子醒了过来,他仍然保持着跌落前的姿势,但是身前已经没有了水盆和祭坛,手上也好像从来没受过伤。 李奥瑞克四下张望,只能看见一片漆黑,仿佛幽暗海底的夜晚,只有不知何处照射来的微弱冷光——然而所有阿文图人都拥有黑暗视觉,王子殿下当然也不例外。 李奥瑞克王子的目光穿透黑暗,看见周围仿佛有稀薄的雾气缓缓流动,脚下是一片平整的砂土地——就好像祭坛周围的环境经受漫长时光的洗礼之后的模样,李奥瑞克怀疑,如果自己往远处走走,说不定还能看见枯萎的林木。 李奥瑞克王子来到这处处透着诡异的陌生地带,下意识的想向浮士德咨询,却想起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内心不免有些焦虑。 “王子殿下是在找我么?”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就连浮士德那粘腻的声线听起来也十分亲切。 李奥瑞克王子听到熟悉的声音,迫不及待的想询问,自己到底在哪,要做什么……但在他问话前,就被浮士德打断。 “王子殿下,这里是一处靠近灵界的情绪领域……嗯,似乎和恐惧有关……看来我们的运气不是太好。”浮士德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显得有点悠闲。 “浮士德阁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益处?”王子不由得苦笑,心里的焦虑却缓缓消散,“还是说说我们该干什么吧,我简直要糊涂了——早知道执行任务前,就读读那该死的计划书了。” 本来平缓流动的雾气,突然剧烈的翻滚起来,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从雾气里钻出来——然而透过稀薄的雾气,李奥瑞克王子并没有看到什么庞然大物在雾气里来回穿插,搅动气流。 雾气在翻滚中忽浓忽淡。过了有两三分钟,在一次由浓转淡的过程中,情况终于出现了变化,浓稠的雾气仿佛潮水退去,露出了其中的浮士德。 “真是抱歉,让您久等了,王子殿下。” 浮士德以夸张的礼节动作鞠了一躬,“不过也不必着急,物质世界的时空观念对灵界毫无意义,我们大可以先谈一谈任务的事,再去完成它——毕竟您看上去对任务所知有限。” “呃……那就麻烦浮士德阁下了。” 王子一脸尴尬,这在浮士德看来,自然是一副蠢样子,不过他到底是王子,浮士德选择了忽略他智力上的缺陷。 “咱们阿文图王国的情况您也知道,凶残的鱼人在他们的邪神带领下入侵了我们的领海,我们节节败退,而海岸上的盟友根本靠不住——他们才不在乎和自己贸易的家伙是长得更像人的阿文图人还是更像鱼的寇涛鱼人。” 浮士德停顿了一下,准备让王子消化消化,以免给他的智力造成过重的负担。 李奥瑞克王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还没白痴到不清楚自己国家面临的巨大压力。事实上,他甚至参加过和鱼人几场低烈度的战斗。 浮士德看李奥瑞克理解起来没什么难度,不由得肃然起敬,看来自己有些过于小瞧王子殿下的智力了。他决定把王子殿下在自己心中智能生物排行榜上的排位调高一级——从海狗升级为罹患智力障碍的地精。 “我们孤立无援,”浮士德直接抛出了结论,“注定会被鱼人们毁灭。” 王子殿下眉毛一挑,看起来似乎对浮士德的结论有不同意见。 机智的浮士德为了自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逻辑思维着想,摆摆手制止了王子发话,并甩锅给王国的领导层,“这是枢密院的结论,国王陛下对此也表示赞同。” 王子趁着浮士德换气的间隙,还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见鬼!父亲和长老们都疯了不成?我们的战士以一当十,我亲身参与过裂纹海沟战役和珍珠群岛保卫战,阿文特努的子民们舍生忘死、死战不退,和进犯我国边境的鱼人进行了殊死搏斗……” “王子殿下,我们输掉了这两场战争。” 浮士德善意的提醒道,并借此夺回了谈话的主动权,“这两次战争的失利,正是我们此次任务成行的直接原因,我们等不起了。” 浮士德看王子似乎还有点不服气,但是他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做更多的纠缠,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们需要一条生路,王子殿下。” 浮士德只是粗略的介绍了一下现在王国的态势,他不打算用一些能更详尽描述危机的数据折磨王子殿下平滑的大脑,他打算直接给进入下一话题。 “王子殿下,您也知道,我们和鱼人的战争在世界范围内只是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对于陆地居民来说,他们祖先的世界从帷幕中脱离显然比海里的战争来的更有吸引力。” 李奥瑞克王子对此也略知一二,神庙里的祭司们对此多有谈论,常年在神庙居住的王子当然也听过,“您是说所谓的哀伤故地吗,浮士德阁下?听说地上人正是在几万年前从异界来到我们的世界,难道……” 浮士德对王子的突然开窍感到非常意外,“没错,那正是我们所在的异界。” 王子对此感到迷惑,“我们来到他们祖先的居所……他们对此毫无……异议?” “呵呵,王子殿下,几万年的时光过去了,况且,这里刚刚脱离暗黑异幕,他们对故地的了解并不会比我们多太多。”浮士德成竹在胸,“我们的世界如此富足,他们为什么要急于占据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而且危机四伏的世界呢?” 他接着说:“我们是逃难者,也是探路者,不然你以为我们的神为何如此笃定我们能够举国迁移?当然是因为地上人的神已经做过同样的事了。” 王子殿下还是有点困惑,不过李奥瑞克王子并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类人,况且,他对这些“政治上的破事”厌烦透顶。 为了避开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话题,王子殿下急忙抢过话头:“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我是说,怎么帮助阿文特努神……嗯,我的意思是,为圣神贡献自己的力量?” 浮士德也无意于教导王子,他只想让王子知道自己才干,“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圣神事先制作了一枚信标,但是我们的传送通道只能通过最多相当于二阶职业者的人或者物品——连祭坛都必须拆分成几十份才能通过。” 王子恍然大悟,“所以圣神就把信标存放在一个外层位面中,等我们抵达,就能借用祭坛的力量把自己投射到外位面……”王子在内政外交的问题上基本等同于弱智地精,但是在这些“超凡”事物上,却一点就通。 浮士德没想到自己会被视同弱智的王子抢白,内心不由得有点尴尬,“呃……是这样的。”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那个什么信标吧!”王子对完成圣神的任务充满了斗志和积极性。 浮士德看到王子进入了另一种笨蛋模式,心中一阵阵欣慰,“信标并不难找,我们又不是在寻找宝藏,圣神会把信标摆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对你来说显眼,王子殿下。信标本来被放置在灵界的边缘,方便我引导你抵达,毕竟心灵术士比较熟悉的世界之中,灵界算是最安全的一个。”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还记得么,王子殿下,我之前说过,咱们的运气不怎么好。灵界周围会随机产生一些有强烈情绪倾向的情感领域——比如我们被困的这个。” ***********************************分割线************************************** 班达尔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半截树根,没能踢动,反而被激起的扬尘呛的一阵咳嗽。“真该死!”他低声咒骂道。 班达尔的资质一般,既没有聪明到能当个法师,也没能被神殿选走成为一名牧师或圣武士。于是家里只能托了关系,让他当一名皇家卫兵,最开始只能在宫墙外巡逻,经过几年的钻营,在上个月,他终于被选拔进王子殿下的亲卫队。 王子亲卫队本是个美差,既不用上战场,也不用没日没夜的巡逻,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那么呆着。 但这美好的生活转瞬之间就被打破——他得跟着王子殿下参与一次跨位面的任务。 班达尔的心情糟透了,他避开自己扬起的尘土,缓缓踱步到沙地的边缘,解开裤子准备小解。 “吱!吱吱……”头顶的枝杈间好像掠过了一只黄黄的猴子,班达尔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只见树上蹲着一只威风凛凛、皮毛金光闪闪的长臂猿,正龇牙咧嘴的冲他做鬼脸,它的身上……虽然样式有点奇怪,但那是一身皮甲? 没等班达尔反应过来,林间猛然窜出一条灰绿色的影子,一脚踹在班达尔胸口,让他如同皮球一样向后倒飞出去,“咚”地撞在树干上,缓缓滑落到地面。 班达尔强忍着胃部的疼痛和变得模糊的视野,努力想看清敌人的模样——他显然撞坏了脑子,竟没想到要发出敌袭信号——却只看见一个比例奇特的矮状轮廓,大概到自己胸口那么高,腿就占了一大半的高度,而且粗的吓人。 还没等班达尔细看,那影子就抡起手里的刀,干脆利落的砍掉了他的脑袋,林间松软的腐殖质做了完美的缓冲,脑袋落地只发出轻微的响动。 班达尔的遭遇并非偶然,其他的卫士整理完行装之后,大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闲聊,浑然不把浮士德发布的警戒命令当一回事。 现在他们尝到了苦果,林子里的袭击者们率先解决了几个落单者,这时候大部分人卫士才刚刚察觉袭击者的存在。 当他们一阵慌乱后终于组织起第一波反攻时,才发现数倍于己方的入侵者从林中显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少爷兵的崩溃无法阻止,第一件兵器落地的声音就像一个信号,所有人争先恐后的扔掉手里的武器——好像手里拿着的是某种毒虫,随时会蛰自己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抱头。 *************************************分割线*********************************** 浮士德现在很焦虑,他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祭坛周围踱来踱去,脑门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他在交代完王子必要的事项之后,为了节省祭坛中的神力,就返回了物质世界——正好赶上王子亲卫被人包围。 作为法阵的主持者,他能透过极光屏障感知到外界的情况,虽然不能亲眼看到,但是事态已经很明显了,卫兵被土著击败,现在被土著绑成一串看守着,还有几个地位看上去高贵一些的土著正围着极光罩指指点点。 该死的皇家卫队,软弱的贵族。浮士德在心底暗暗咒骂,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也在地图炮的攻击范围内。 浮士德瞥了一眼李奥瑞克王子,现在王子斜倚在祭坛边上,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有苍白的皮肤暗示着他巨大的出血量。水盆里的液体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还咕嘟咕嘟的沸腾着。 王子殿下的额头上一个阿文特努神的海蓝色船锚圣徽正在缓缓成型,这说明王子殿下的灵魂在灵界的任务即将完成——信标是纯粹的神力结构,只有寄宿于王子的身体才能在物质界保持稳定。 浮士德狠狠地盯着王子殿下,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王子尽快醒来,然后在神力加持下所向无敌,砍瓜切菜般击退土著,然后大家完成任务,迎接圣神和国王陛下驾临。 水烧干只用了几分钟,但这几分钟对于浮士德来说好像数百年那样漫长。 王子殿下的眼皮动了一下,然后是手指,最后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王子睁开了眼睛。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身上瞬间出现了无数道伤口,但却没有流出多少血。 浮士德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凑了上来:“殿下?您感觉如何呀?我们现在遭遇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困难……您看,您接受了伟大圣神的力量加持,是否能率领我们突破眼前的困境,完成任务呢?” 王子殿下则用一连串症状回答了这个问题——口唇苍白,皮肤出冷汗,手脚冰冷、无力,呼吸急促,脉搏快而微弱,典型的急性失血过多。 浮士德咒骂自己渊博的学识——它又一次击碎了自己的幻想。 浮士德没有理会陷入半休克状态的王子殿下,毕竟糟糕的身体状况要不了王子的命,外头那些丑陋的小怪物才是致命的。 浮士德深深的吸了口气,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整理了自己的衣装。随后摆了摆手,极光屏障应声消散。 他上前一步,抬头挺胸,“我要求投降!” 浮士德从没有过如此洪亮的嗓音,他高声背诵着书上看来的炼狱语投降书,语调充满了贵族式的傲慢和张扬,“根据多元宇宙共通的神圣准则……” 啪。 一只沾满粘液的带蹼大手抽在浮士德的脸上。 浮士德没有表示抗议,他只是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然后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第三章 惨遭俘虏 颠簸和枝叶摩擦的声音把浮士德从昏睡中唤醒。 浮士德醒来最初的感受就是脸上火辣辣地疼。他迅速把支离破碎的意识重新整合起来。 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失去意识,看来自己掌握了一点迅速清醒的诀窍,他想着。 自己状态并不算很好,头痛、头昏,还有点心悸,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联系到自己昏倒前受到的攻击,恐怕自己现在有点脑震荡。那怪物的力量非常强,对力量的运用也很巧妙——自己被一巴掌抽成脑震荡,却连牙根都没有松动一点。 浮士德试着显现异能,但是脑震荡的症状阻止了他专注于自己的内心。 在发现从内心寻求解决之道无果后,浮士德决定向外界寻求帮助,于是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迎面而来的大地。 浮士德还没来得及害怕,背部猛然传来一股巨力,把他提得向上一窜。 这时候浮士德才刚刚开始害怕,并因此猛烈地挣扎起来。但是想象中自己张牙舞爪、发出拖着长长尾音的哀嚎的场景并没能如愿实现——或者说,只有哀嚎传了出来。 浮士德发现自己被捆得如同一个蚕茧,正被人提着在树木枝杈间跳跃,自己刚刚的扭动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像虫子之外于事无补。 上头的怪物似乎发现了浮士德醒来,浮士德能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道更紧了,相应的绳子也勒得更紧,呼吸变得困难了一些,但除此之外,怪物并没有做更多的表示。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他并不打算和怪物进行交流——他可害怕对方在自己另一边脸上再抽一巴掌。 浮士德想了想,以现在的角度,怪物可能更愿意让自己的脑袋在枝叶茂密的地方穿行几次。 但人总归要努力让自己获得一些优势,或者抵消一些劣势。 浮士德努力偏过头,想要尽可能多看一点东西。他首先把自己的脸朝向怪物的一侧。 怪物的身体比例和人类不太一样,人类的手往往下垂到臀侧,但这怪物的手臂似乎比人短一截,只勉强下垂到腰部。 浮士德回过头去,视线恰好对准了怪物的胯间。 在浮士德看来,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不过他旋即克服了自己的小情绪,更认真的观察怪物,希求能认出怪物的种类,从而更容易投其所好,至少,也能知道自己大概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首先让头低下一点,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粗壮的怪腿,这怪物大腿内侧呈乳白色,向外则平缓地过渡为灰绿相间的条纹,两条腿有点罗圈,腿微微像外侧张开,跳跃起来也不像人类一样前后迈腿,而是双脚同时蹬踏树枝。 再往下就是一双大脚了,这双脚倒是不比人类的更厚实,但是面积却大得多,几乎有三四个人类脚掌那么大,而其中超过一半的长度是四根长长的脚趾,脚趾间还长着蹼。 那么问题就很清晰了,结合自己从极光屏障出来时看到的轮廓,这多半是某种半人半青蛙的类人生物,在原来的世界可没有类似的东西。 浮士德心想,干脆由自己来为这些丑陋的野蛮怪物定名——那就叫蟾蜍人吧。 浮士德没能从怪物的生物学分类上得到任何马上就能用到的信息。 那么就只能观察他们的文明程度了。以浮士德所处的角度,能看到的文明造物实在不多,无非是怪物的衣着和武器。 怪物的穿着很简单,只在腰间围着一条布围裙,长度只到膝盖上方,布料浮士德不认识,但是质地类似亚麻布,也是用某种植物纤维纺织而成。 布料上用颜料勾勒出抽象的纹样,作为装饰花纹来说品位不高,但是它们整齐的排列形式,似乎暗示着这是一种花纹化的文字。 勾勒文字的黑色颜料并不显眼,和棕褐色的布匹不能形成足够鲜明的对比,恐怕用的是简单的植物染料,而非更鲜艳也更昂贵的矿物染料。 不过布匹倒是并不粗糙,相反,布匹针脚细密,边缘也十分整齐。 固定住围裙的腰带看起来更是十分精美,似乎是用某种爬行动物的皮革制成,上面点缀着大颗大颗的红宝石。 皮带的边缘镶嵌着银丝的边缘,腰腹正中则是一个硕大的黄金皮带扣,似乎是一个大张着嘴的鳄鱼头颅模样,嘴里的牙齿全是细碎的钻石,鳄鱼露出的哪只眼睛则是一枚墨绿的猫眼石。 腰带左侧挂着一把武器,从浮士德的角度只能看见柄。 这柄的风格和腰带截然不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简单的木头柄,被制作成令人舒适、适合抓握的弧度,从造型来看应该是装在某种劈砍武器上,只在刀柄末端箍着一个金属小球作为配重。 浮士德整理着自己得到的信息,仔细斟酌着每一个想法。 有穿着皮裙显示这是一个有文明的种族,他们有羞耻的观念。 而且,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皮裙上的花纹是艺术化的文字,那么他们的文明程度恐怕还不低。 不过,假如他们的文明程度已经相当不错,那么这衣服上所用的染料就相当寒掺了——连住在山洞里的原始人画壁画的染料都比他们更高级。 那么,恐怕是因为物资匮乏吧,本地可能并没有合用的矿物燃料。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们是由于宗教或者习俗的原因才不用更优秀的染料,如果那样的话,他们的文明一定崇尚自然和简朴。 不过这种情况的概率并不高,那条腰带深深的出卖了他们的民族,这奢侈的腰带虽然在艺术上一无是处,但豪华的用料让它显得格外明**人。 所以,他们多半只是没有更好的染料罢了。 浮士德对此略感失望,倒不是对蟾蜍人的社会有什么意见,纯粹是因为自己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至少我还有被俘虏的价值,浮士德乐观的想到。 可能蟾蜍们想从自己嘴里撬出来关于传送时大爆炸的情况,也有可能要拿自己当牲口献祭给他们崇拜的什么鬼玩意,总之,自己还有时间,还能等待下一个机会。 浮士德捋顺了思路,定下了计划——所谓的计划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事俱备,现在浮士德志得意满的等待下一个机会,或者是谈判,或者是逃跑,无非这两样。 ********************************************************************** 另一头,我们敬爱的里李奥瑞克殿下,也被捆了起来,不过王子糟糕的身体状况,倒是为他赢得了更好一点的待遇——他只被捆住了手脚,由一个高大的蟾蜍人扛着走在地面上。 在这个蟾蜍人身后,还跟着被栓成一串的六七个卫兵,在卫兵周围则是警惕的蟾蜍人战士,队伍末尾还有两个蟾蜍人,推着装有便携式祭坛的小车。 这支大部队没有顺着树杈飞檐走壁,只是在林间正常行军,蟾蜍人宽大的脚掌踩在松软的腐殖质上只留下浅而模糊的脚印,倒是手推车在地上刻下了深深的车辙印。 看来他们是把站出来试图沟通的浮士德当成了队伍的头领,或者至少是个重要人物单独运送,其他的俘虏和财务,都要深一脚浅一脚的在丛林间跋涉。 幸运的是蟾蜍人对地貌十分熟悉,倒也不用担心陷入什么沼泽泥潭里。 李奥瑞克王子仍然处于半昏迷状态,他支离破碎的意识中泛起了沉渣一般的回忆。 ******************************************************************************* “还记得么,王子殿下,我之前说过,咱们的运气不怎么好。灵界周围会随机产生一些有强烈情绪倾向的情感领域——比如我们被困的这个。”浮士德苦笑着。 “我不清楚这是神力信标造成的扰动,还是单纯的灵界自然现象,总之,我们的任务目标被新生成的这个恐惧领域包含在内,这也是祭坛把我们投射到此的原因。” 李奥瑞克王子反问:“这里有你说的那么危险么?要知道,你连割手放血都吓得够呛。”言下之意自然是表达了对浮士德判断力的质疑。 表面上倒是看不出浮士德对此有什么感想,他只是耸了耸肩,“王子殿下,小心点总没什么错处,不过正如你说的,倒是没什么物理意义上的危险。” 李奥瑞克在职业者的领域有着超凡的领悟力,他轻松地理解了浮士德的言外之意,“难道说……危险是来自内心么?” 王子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他并不畏惧凶猛的怪兽和严酷的环境,在神庙的训练中,他十分擅长应对这些情况。但心灵的危机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在这个项目上只是勉强及格。 浮士德深深地鞠了一躬,“王子殿下,您的睿智令我钦佩不已……” 浮士德话说道一半,猛然面色一变,语速快得像是连珠炮,“……您只要追随自己的内心,就一定能寻到信标,祝您顺利完成任务,愿神的光辉伴随您直到永远。” 话音未落,浮士德的影像就迅速淡去。 ******************************************************************************* 王子的梦境被呼喊打断,他费力的抬起眼皮,只看见浮士德张牙舞爪地冲着一棵大树狂呼乱叫,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树上伸出的藤蔓捆绑着拖向树丛深处。 旋即,黑暗再度降临,王子又一次进入了梦境。 第四章 蛤村巨树 蟾蜍人提着浮士德,在林间上蹿下跳,看上去行有余力。 对浮士德来说,适应了颠簸和抖动之后,被人提着在树冠上穿行也并不会感到不适,甚至于颇有些乐趣。 虽然暂时无法显现异能,但得益于心灵术士的修行,调整心态对浮士德来说根本不费什么功夫。 一路上浮士德忍不住又一次试图和蟾蜍人沟通,这次他用了自己掌握的不算太好的深渊语。其实说完话浮士德就后悔了,万一这癞蛤蟆又给自己一下,怕不是要造成永久性颅内损伤。 蟾蜍人没打算把浮士德彻底打成白痴,不过,它似乎也没有搭理浮士德的计划,只是沉默的赶路。 浮士德发觉说错话不用挨打之后,胆子大了很多,开始用他懂得的各种语言轮番轰炸蟾蜍人,不过蟾蜍人对此依然充耳不闻。 尝试了几次之后,浮士德终于彻底放弃了和这个蟾蜍人暴徒沟通的打算。不过,浮士德想,自己的努力也并非毫无作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蟾蜍人好像提高了速度。 浮士德在能利用的一切手段都不起作用的情况下,自然只能端正自己的态度,享受林间的凉风啦。 幸运的是,经过几个小时的林间飞奔,目的地已然不远,浮士德没闲多久,这蟾蜍人就从树冠跳下地面。 落到地上后,蟾蜍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不再飞奔,这是用正常的速度行走着。 它的蛤蟆腿在树上飞跃时显得矫健而充满活力,此时在地面行走,动作却说不出的奇怪,就好像一个人半蹲着,把膝盖拼命像两侧掰开,就这么摇摇晃晃的踱步,像鸭子多过像蟾蜍。 虽然姿势可笑,但速度可不馒,至少比浮士德走起来快得多。没走几步,就听到前边的树丛一阵响动,从中跳出两只蟾蜍人。 两只新来的蟾蜍人看上去不算太高,虽然未能一见这俘虏自己的蟾蜍人武士,不过只看两条大腿,就知道远比这两个只到人胸口的小怪物高大得多。 提着自己的这个蟾蜍人,多半是个高等武士,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军事领袖,浮士德在心中下了定论。 两只蟾蜍守卫好像早就确认了蟾蜍武士的身份,浮士德看不懂蛤蟆脸的表情,不过看他们低头哈腰的肢体动作,似乎是在表示尊敬和服从。 蟾蜍武士做了什么动作浮士德无从得知,很大可能只是摆了摆手,两只蟾蜍守卫随机收起了一副谦卑的模样,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好一副精锐的嘴脸! 蟾蜍武士开了腔,这是浮士德第一次听见蟾蜍人的语言,不得不说,虽然看起来他们的文明程度不高,但他们的语言却非常优美。 蟾蜍人的语言乍一听仿佛雨后的蛙鸣,但当你仔细地侧耳倾听,你就会发现,在简单的音节背后,隐藏着复杂而婉转的颤音和腔体共鸣,语言的要素和浮士德过往所接触的语言截然不同。 蟾蜍武士似乎说了什么提振士气的话,两只蟾蜍守卫虽然仍然端严肃穆的直视前方,但是肢体的微动作却瞒不过浮士德——这是浮士德赖以维生的宝贵技能。 它们此时一定非常兴奋,说不定是职位得到了提升,或者是得到了物质上的激励。 蟾蜍武士没有和守卫们纠缠太久,他做出了承诺之后就喝退了两名守卫,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穿过树丛,眼前豁然开朗。 树丛后的林木比前边稀疏的多,整整齐齐的矮树苗被扎在一起,组成一道活的木墙,上边还搭建了瞭望塔和几个岗哨,俨然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山寨。 无视了两侧的守卫,蟾蜍人大步走进寨门,寨子里的土地比丛林里密实的多,不过没有像样的石板路,建筑也参差不齐,两侧是茅草和木板搭建的简陋木屋。 在木屋中间,勉强留出一条宽窄不一的通道,直对着寨门的这条勉强能跑一辆马车,沿着这条道走道尽头,是一株类似榕树的巨大树木——这可能是寨子里仅有的规划了。 寨子虽然不怎么样,不过人丁还算兴旺。 浮士德目力所及的每一个屋子里都生活着复数的蟾蜍人。 在巷子和街道上跑来跑去的不只是蟾蜍人,还有一种大猴子,可能和人类社会的猎犬差不多,很多蟾蜍人家庭都有一只猴子,除此之外,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家畜。 对浮士德来说脏乱差的环境,在蟾蜍武士看来不过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径直提着浮士德向榕树走去。 蟾蜍武士的地位比浮士德想象中高得多,他一路走来,周围的蟾蜍人平民都放下手中的工作,诚惶诚恐的低头鞠躬,甚至有些人跪下朝他磕头。 不过蟾蜍武士依然没有搭理这些平民,反而走的更快了一些。浮士德看着这熟悉的表现,明白他多半对自己的念叨和平民的跪拜一样厌烦透顶。 寨子并不是很大,没过多久,蟾蜍武士就走到了大树的根部。 蟾蜍武士终于在这里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他单膝跪在树下,又说起了那嘹亮的蟾蜍语。 这次的蟾蜍语和之前的一样美妙动听,但是更多出了奇妙的韵律,以现在的情形看来,恐怕是某种想当高规格的语言,甚至是某种诗歌一类的口头艺术。 好像是在回应蟾蜍武士的歌颂,大树的一条气生根颤抖了起来,好像一个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后,想要再动起来。 气生根经过几秒钟的热身,已经变得非常灵活了,它首先扭动着让自己的顶端更靠近蟾蜍武士,随后树皮颤动着发出了声音。 最初几下只是木质断裂的干涩声音,但很快,它就发出了和蟾蜍武士类似的声音,没那么嘹亮,但是深邃得多。 一只人立起来的巨型蟾蜍和一根柔软的气生根面对面咕咕呱呱,这个场面非常奇幻,不过浮士德暂时没工夫理会这让人忍不住吐槽的画面——树木开口的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眼前上一个无比宏伟的灵能实体,而非一棵大树。 随着树和蟾蜍武士开始交流,这感觉一闪而逝,仿佛巨兽又潜回了海底,但是浮士德绝不会忘记那种感觉,那不是错觉,而是这个弱小的部落真的潜伏着一个可怕的存在。 浮士德一直以来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并不只是心灵异能的作用。 他所执行的任务至关重要,所以他和王子都获得了一个来自神灵的珍贵的复活名额,一旦死亡,就会在王都复活,从而重新开始任务,这才是浮士德被俘虏也不慌不忙的真正原因。 但现在就不同了,任务刚刚开始就遭遇了如此强大的灵能实体,自己的灵魂岌岌可危。 一旦灵魂被摧毁,复活术就完全无效了,就算灵魂没有被毁灭,随着损伤度的上升,复活的失败率也会直线上升。 作为一个心灵术士,浮士德毫不怀疑强大到那种程度的灵能实体能摧毁自己的灵魂,而且难度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大。 浮士德患得患失的时候,蟾蜍武士和大树的交流似乎已经结束,它放下浮士德,站直了身子,但是一直低着头,就这样倒退着离开了大树。 气生根没有再去观察蟾蜍人,相反,他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浮士德的身上。气根似乎长得更长了,他像蛇一样再浮士德身上爬行,碰碰这碰碰那,好像在仔细检查这什么。 实际上他确实是在检查,浮士德能感觉到微弱而鲜明的灵能波动从气根顶端释放出来,再穿过浮士德的身体后又折返回去,同时带回浮士德身体的讯息——它对此不打算加以掩饰,似乎笃定浮士德无力反抗。 浮士德确实没有反抗的能力,他的格斗水平几乎为零,脑震荡又阻碍了灵能的发挥——就算全盛时期的浮士德也只能展现一级异能,面对那个灵能实体毫无反抗之力。 似乎是检查完了浮士德的身体,气根停止了发射灵能探测波,转而用自己的身体轻柔的缠绕上了浮士德的身体,同时挤开了之前把浮士德捆得像个蚕蛹的绳索。 浮士德还诧异于藤蔓的温柔,难道它对自己冰清玉洁的肉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自己虽然是个坚定的异性恋,但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祖国存亡的命运,献出肉体也不失为一个可以接受的解决之道。 就在浮士德胡思乱想的时候,气根猛然收紧,并且像弹簧一样竖起,把浮士德提了起来,让他得以直立着面对树干。 浮士德还没从动静变化中回过神来,就有一股强大的灵能随着嗡嗡的蜂鸣贯入浮士德的脑海。 “你好,年轻的异界旅人。” 大树发出的信号并不是声音,也无法用人类的声音特征去界定这个信号。 和类人生物的心灵术士不同,大树并没有耗费多余的力量给传递出去的信息附加上某种特别的印象——诸如睿智的老年人或者魅惑的女声,信息就是信息,没必要添加其他的东西。 浮士德此时甚至有点喜出望外,本来他已经陷入了某种深深是忧虑之中,但现在,他至少有了一个机会,一个交流的机会。 “日安,阁下。” 浮士德瞅了瞅天色,决定用简短的问候作为自己外交辞令的开场白,“愿您枝繁叶茂,万古长青。” “你们从何而来,凭何而来,为何而来?”树木这次的信号比上一句晦涩得多。 可能大多数人以为,心灵的直接沟通逼语言更优秀,可以最好的帮助人互相理解,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同种族之间的思维方式差异巨大,信号在脑中的传递方式也千差万别,同样的信号在不同的族群里往往有不同的文化内涵,越是历史悠久的族群,这类现象就越严重。 更别提一些其他种族根本没有的概念了。 例如,在浮士德的祖国,阿文图王国中生活着一些深海智虾人,他们能看到十二种原色,普通的阿文图人对于他们的美术根本无法理解。 同理,这些智虾人没有发声器官,也就对歌唱艺术一窍不通。 所幸这棵大树足够与众不同,它的灵能远超浮士德的想象,思维讯号在发出前已经经过一轮转译,剩余的问题浮士德自己完全可以处理。 “尊敬的阁下,我们来自遥远的另一个物质世界,通过神灵的伟力降临于此,来探寻民族的出路。”浮士德不打算撒谎也不打算绕弯子,问什么就答什么。 不懂灵能的人往往很难理解灵能职业中低级对高级过分的谦卑,那不怪他们,他们只是缺乏清晰的认识。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思维在对方面前不但完全透明,还如同橡皮泥一般可以随意揉捏塑形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任何语言都难以描述那种感觉。 浮士德显然不打算挑战一个更高级的灵能者。 大树并没有回应浮士德,连灵能的波动都偃旗息鼓,仿佛真的成了一棵大树。 浮士德相当满意于此时的沉默,和大树的沟通对他来说更像一种折磨,如果不是身陷囹圄,他甚至想写一首十四行诗来表达自己惬意的心情。 大树陷入沉默的最初几十分钟,浮士德相当放松,但随着时间的进一步延长,浮士德的心情开始回落。 他百无聊赖的扭头想看蛤蟆村落,不过他的脖子并不支持这种高难度动作,于是他只能无聊的数着树上的叶片。 过了不知道几个小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咕咕呱呱的蟾蜍语此起彼伏。 此时浮士德的大脑已经开始好转,虽然不能主动施展灵能,不过被动的接受一些讯息还是能做到的。 蛤蟆们发出的讯息模糊而嘈杂,那是因为他们数量众多,浮士德又对他们缺乏了解,真正令浮士德感兴趣的是他能清晰读出来的那几个,那几个人的讯息颇为熟悉。 嗯……恐怕是王子卫队的人,其中有一个比其他人微弱得多,但是泄露的信息更少,想必就是仍处于休克状态的王子本人。 浮士德正捉摸着如何联系上其他俘虏,沉默的大树突然传递出了第三条讯息,而且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感受到了祂的力量,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第五章 二重梦境(一) “你……你他妈的脑子里长了蛀虫!”浮士德瞪大了眼睛,不再管什么传心术,脱口而出的只有咒骂。盖因大树这次稍稍费了点力气,在语言讯号之外传递了一个请求联合的讯息。 这在心灵术士的圈子里可不是什么表达友好的词汇,正相反,这是最决绝的宣战布告,双方将在心灵的境界里决一死战,没有议和也不接受投降。 不过,在等级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可能更类似于“我开动了”。 “你是天生就这么畜生,还是经受过后天训练?啊?你说话啊!你有本事吃人你有本事说话啊!” 浮士德除了谩骂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攻击手段,而大树似乎对谩骂攻击免疫——它只是缓缓地把浮士德拖向树冠。 很快,浮士德的脑袋就被吞入了树冠之中,只剩下身体仍然如同虫子一般扭动,不过浮士德的骂声没有停止,且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狗屎!你的脑浆被稀释了吗?听不懂我的话么?” “来吧,吃吧,伟岸不凡的浮士德爵士会把你的傲慢一脚踩的稀巴烂!别以为你赢定了!这可能是你平直脑回路和畸形触须最后的无谓挣扎啦!哈哈哈哈!” 大树好像接受了浮士德爵士的忠心劝谏,它加快了藤蔓的收缩速度,浮士德被吞没前最后想到的,竟然是“这树和那癞蛤蟆倒是如出一辙”。 当然,浮士德并没有死,心灵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浮士德猛然被扯入树冠,迎接他的却不是刮得脸生疼的树杈,而是……水? *******************************分割线***************************** 李奥瑞克一个人在彷如午夜的恐惧领域随处走着,浮士德刚才紧急退出,只留给他琐碎的信息。 王子殿下可不是什么名侦探,浮士德留下的讯息也太少,真的侦探恐怕也分析不出什么,况且王子殿下根本没打算分析——他只记住了一句“追随你的感觉”。 李奥瑞克王子追随自己感觉的方法就是瞎**乱逛。 听浮士德的意思,这个地方并不算大,那只要我一寸寸探索过去,自然就能找到信标,这就是王子殿下的思路。 于是里奥瑞克殿下毅然决然的开始瞎jb乱逛,而他管这叫搜索。 最初,李奥瑞克对恐惧领域还是有所忌惮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奥瑞克开始变得松懈下来——任谁在一个地方茫无目的的乱逛上好几个小时都没有遭遇危险,他都会松懈的。 李奥瑞克再一次用石子吓跑了制造背景音效的乌鸦,百无聊赖的倚着树木坐下——浮士德说了不用着急,那就不着急——李奥瑞克的想象力唯在这一层能如此跃进。 说来也奇怪,王子殿下一躺下,眼皮就沉重地仿佛挂了秤砣,不一会就沉沉睡去,微弱的鼾声也汇入了恐惧领域的背景音效之中。 王子最初好像是做了个好梦,咕哝着什么,还露出了阳光的笑容。 但很快,笑容就从王子的脸上消失,他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还小幅度的摇动头颅,仿佛在否定显示。 王子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过了没多久,随着一声惊呼,王子猛然从床榻上坐起,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外间全天候准备着的侍者循声走了进来,右手抚胸,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王子殿下,有何吩咐?” 李奥瑞克王子此时还没有回过神来,“这……我不是……我那个任务……” “任务?”侍者直起身,重复了一遍王子的话,好像王子说了什么不可理解的字眼。 “就是我们去异界安放信标的任务,王国兴废在此一举,我这是……死回王宫了?”李奥瑞克转眼之间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快带我去神庙,我要回去执行任务。” 李奥瑞克掀开被子,要随手扯过一旁衣架上的宽松外袍,遮住了自己健美的肌肉,风风火火的往外走去。 边上的侍者自然不敢阻止王子的行动,只能小步快跑跟着王子,说些诸如“王子殿下,您是不是做噩梦了”、“现在时候太早,神殿里的祭祀们还在祈祷”一类劝阻的话。 王子当然不会理会侍者的劝阻,他现在一门心思赶回去执行绝密任务,救亡图存,一腔爱国热血上头,自动屏蔽了侍者的碎碎念。 王子走得飞快,却没想到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王子一个踉跄,正要呵斥,身体却猛然僵住,“母后?” ********************************分割线********************************* 浮士德在水里张牙舞爪了好一阵子,喝饱了水,终于挣扎着游到了水面,刚从水底冲到水面。 浮士德还没来得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就继续开始咒骂:“啊哈!你这蠢牛粪,简直是生物进化的无耻错误,你这……” 浮士德酝酿了好一阵,准备用来把那破树喷个狗血淋头的气势雄浑的排比句仿佛被眼前的景象吓到,钻回了浮士德的喉咙,而浮士德也对此毫无意见。 “妈妈,那个叔叔好奇怪呀……” “小孩子不要看!看了会长针眼!” 水只没到浮士德的腰际,天知道他为什么挣扎了那么久,浮士德揪下了身侧的一朵荷花,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这是实实在在的莲花,自己经历过的三个世界中,只在一个世界有见过这种植物。 浮士德涉水走到岸边,抚摸着石头上熟悉的方块字,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和失落中。 “先生,您没事吧?”身前的人影遮住了阳光,只留下一个戴着熟悉大檐帽的剪影。 “啊……没、没事。”浮士德如梦方醒,磕磕绊绊的答道,说着就撑着池壁翻上了岸。 自己真的……回来了? 浮士德看着自己的手,皮肤远没有阿文图人光滑——水生动物总是会长着更光滑的皮肤来减少阻力——左手背上那条熟悉又陌生的疤痕还长在那里。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有不顺心就想要轻生,绳命是入次的精菜,你们干嘛想不开嘛。” 随着一次摊手,警察同志带着浓重乡音的演讲告一段落。 浮士德根本没听,现在他的思绪很乱,他只是时不时点个头。 “嗯”、“啊”、“太不是东西了”、“我就是失足落水”,至于警察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好啦,下次小心点,亏了水浅,但凡深一点你就没命了。”警察同志结束了训话,心满意足的走了。 浮士德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抬头看着远处东山公园的招牌,一直看到自己都不认识这四个字了,才长长的吐了口气。 “老子真tm回来了?” ******************************************************************************* 李奥瑞克几乎吓呆了,自己的母亲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作为上一代圣女,她一直是古板严肃的代名词。 修道院里最严肃的嬷嬷也只不过是她拙劣的仿制品,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诠释保守的定义。 不过,这一次王后并没有为难李奥瑞克。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是李奥瑞克啊……你也听说了吧,环岛防线崩溃了,鱼人军队随时会杀到王城岛来。” 李奥瑞克还一门心思想着任务的事,听了王后的话,不由得更感到责任重大,不容有失。 “母后,我这就去神庙,只要到异界安置好信标,阿文特努圣神就能……” 王后抬起手制止了李奥瑞克王子继续说下去,“没什么阿文特努圣神了,圣神已经长眠于星界。” 王后仿佛受不了压力,紧紧闭上了双眼,但还不能阻止泪水流淌而出,她微微扬起头,颤抖着说: “邪神布里博杜普伙同安博丽,在昨晚贡献了阿文特努的神域……象征近海之神的星星,已经落下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在李奥瑞克的头上,“什……什么?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奥瑞克的双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万能的主啊,愿您在星界安息。”他在尽一名圣武士最后的义务。 旋即,他站起身来,深呼吸了一次,回头吩咐侍者,“你扶我母后回宫休息。”言谈中已经有了王子应有的威仪。 侍者领命而去。李奥瑞克送走了情绪失控的母亲,放弃了去神庙的打算。 他想了想,转身走上了去国王陛下的作战会议厅的道路。 地上的王宫从前只是个行宫,便于王室享受贸易带来的陆地奢侈品,但在水下的都城被鱼人攻占之后,这里就更名为王城岛,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皇宫。 但是这皇宫难免有些名不副实,它像是一处山庄多过行政中心。 国王的作战会议厅就由二楼的大会客室改建而成。 浮士德走上二楼,发现国王眉头已经披挂上了全副甲胄,双手撑在桌上眉头紧锁的盯着魔法沙盘——上面现在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岛,放得很大,每条小路都清晰可见。 岛外边用浅蓝色表示海水,在沙盘的边缘,已经有隐约可见的黑色潜流在海面下蠢蠢欲动——那是鱼人的部队。 “为我儿着甲。”国王没有抬头,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了。 墙角正努力隐藏自己的宫廷总管不得不硬着头皮执行国王的命令,“是,国王陛下。”他答道,语气力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王子并没有说话,这一刻,父子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交流,他只是张开双臂等待着。 总管并没有找来更多的侍从,他只是从后门出去,不一会就拿进来一套黑色的甲胄——和王子执行任务的时候穿的一样,随后一个人为王子披甲。 这套盔甲的穿法十分复杂,总管一个人显得有点手忙脚乱,不过三个人都没在乎这种小事,他们只是沉默的干着自己的事情——国王死死地盯着象征鱼人的黑色,此刻潜流已经变成了洪水; 王子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坚定而悲壮; 总管年纪已经不小了,他笨拙地为王子套上盔甲,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 房间里只有总管的喘息声和甲胄碰撞的声音。 “枢密院的长老们已经率部向西边大陆架的方向突围。” 国王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粗壮的手指在沙盘上空一划,表示枢密院的突围路线。 说完之后,国王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好像之前的动作和语言都是幻觉。 总管终于为王子穿好了盔甲,他站起身,倒退着离开了房间——他总能读懂国王陛下的意图,当然此时也不例外,不用国王陛下下命令,他就领会了国王的意思。 “你,拿着我的手谕,带上你妹妹,往南走。” 在李奥瑞克的记忆里,国王并不是个惜字如金的人,相反,他是个杰出的外交家,尤以健谈和热情著称。 不过李奥瑞克并不打算就此提出疑问——人生的重大转折总会让人性情大变,其他人能做的只有接受,并包容。 离去没多久的大总管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屋里,他低着头,抬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王子,“国王陛下,王子殿下,王后已经自尽殉国。” “父王……”李奥瑞克上前一步,想要提议由自己应敌断后,为国王争取时间。 国王好像看出了他的意图,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执行命令!”随手把一份写在鱼皮纸上的手谕丢到王子脚边。 “……是,国王陛下。”王子说完,捡起手谕,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六章 二重梦境(二) 夜晚的江宁,迷乱而炫目。霓虹灯映照着河水,变幻出种种光怪陆离的倒影。 但就和所有大城市一样,繁华背后总有阴暗肮脏的角落,就好像繁复的花纹间难以除尽的污垢——微不足道且无伤大雅,只能让本就繁华的更显繁华。 “唧唧……唧唧……”在沉静的陋巷中,仍有不知名的鸣虫艰难的生活着。 小虫,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这纸醉金迷里落寞呢? 浮士德戴上卫衣的兜帽,双手插入衣袋,弓着腰离开了小巷。 “嘭!”一不留神,一个鼻孔串环、留着红色莫西干头的混混就被浮士德撞翻在地。 “你眼睛瞎啊!看不见你鸡哥?”混混灵巧的翻身站起来,二话不说就揪住了浮士德的衣领,“我跟你讲,你把我撞出内伤了,你今天不赔我……” “滚开。”浮士德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好像驱赶苍蝇一般挥挥手“自己撞车,那个来钱快。” 混混狠话被打断,却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突然僵在那里,过了两三秒,他轻轻地松开了浮士德的衣领,还细心地整理了一下,“是,谨遵您的命令。” 说完,混混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马路上的泥头车。 “嘭……啪!”这次的撞击声逼刚才刺激多了,还多了刹车声和围观路人的嘈杂声,一时间这片街区热闹非凡,直逼远处的商业区。 浮士德只是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回到地球已经好几天了,还保留了异界得到的心灵异能,浮士德却并不显得特别高兴,正相反,他甚至对回到地球颇有抵触。 不管前生后世,浮士德都并非高洁之人,他比任何人都沉迷于权利且热衷于钻营,而且丝毫没有同理心,完全可说是反社会人格,保留超能力回到地球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事。。 那么,我为什么会不开心呢?浮士德的脑中一瞬间划过一个念头,不过转瞬即逝。 他摇了摇头,抬头仰望夜空,既然我带着上天的馈赠回到了地球,那就由我来谱写自己的传奇吧! ********************** 李奥瑞克罩着一身灰突突的麻布袍子,右手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左手提着个不大的包裹,静静地在港口排队。 “孩子,我看你也是逃难来的吧?你原先是哪里人啊?”排在王子身后的老太太是个闲不住嘴的,和身后的人聊了一阵子,又找上了李奥瑞克。 “……红藻城。”红藻城是离阿文图王国海岸最近的城市,良好的光照让那里成为优秀的农作物产地。 “那可真巧,我住在奥克林岛,但我有个妹妹嫁到了红藻城……”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诉说着以前的美好时光,很快就转入自言自语。 这里是亚历山大港,隶属于阿尔哈萨德苏丹国,也是阿文图王国以南最大的港口城市。李奥瑞克在最后一次和父亲见面后,根据其手谕,带着妹妹逃往南方,最后决定在这里上岸——鱼人和阿文图人不同,他们无法离开水生存太久,所以陆地上仍是安全的。 王子跟着队伍缓缓向城内走去,远远能望见有士兵设卡拦截。 阿文图王国的沦陷在世界范围内并不是十分轰动的大事件,但是仍然给周围的国家带来了一些影响。 阿文图人是一种真正的两栖类亚人种,他们同时具备水族和人类的特点,能够自如的在两种环境下生存。因此,他们几乎成为了海陆间贸易的最大渠道商。 财富总是令人心折,鱼人的入侵也和阿文图人聚敛的巨额财富不无关系。 阿文图王国全境沦陷后,当然也会产生为数众多的难民。 虽然鱼人的皇帝宣称不会歧视任何投降的阿文图人,所有水生智慧种族都将在新帝国里一视同仁。但同样是寄人篱下,仍然有很多阿文图人更乐意去和自己长得像的人类国家居住。 因此,队伍里几乎有一半是阿文图人,王子和公主换上平民的服装之后,倒也不是特别显眼。 老太太自己絮叨完,仍然意犹未尽,一转眼看到了李奥瑞克牵着的小公主。 “哟,这孩子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公主抬眼看了李奥瑞克一眼,看到李奥瑞克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才低着头小声回答道:“菈莫娜。” 老太太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为菈莫娜公主介绍自己的四个孙子,“这是雷奥,这个是约翰,那边玩的两个,个子高些的叫卢卡斯,另一个叫蒂姆,等进了城,让他们陪你玩好不好呀?” 接下来就是司空见惯的农妇式逗小孩,对此,李奥瑞克并没有投注太多的关注。 很快就就轮到李奥瑞克了,士兵们并没有特别为难二人——如果你也每天从早到晚站在临时的简易关卡前,你也会变得同样麻木。 关卡旁立着一块告示牌,上面用通用语和阿文图语对照写着“入城费成人五铜板,儿童三铜板”的字样。 由于法术的存在,钱币的成分可以轻易地通过零级鉴定术判断,所以铸币时几乎没人会做手脚,全世界的钱几乎都可以等价兑换。 王子从腰间摸出八个铜板,递给了守门的士兵。 士兵摇了摇头,合上王子的手掌,用带着口音的阿文图语说:“不够,交十个。” 艰难的环境能最大限度的改造一个人——比如让王子学会屈服。李奥瑞克没有争执,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又掏出两个硬币。 士兵微微一笑,举起了左手,其他士兵随即移开了路障。李奥瑞克向左边走去——这是通往城里的道路。 李奥瑞克走了一会,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骚动。 他回头看,却发现老太太跪倒在地上,抱着士兵的腿祈求着什么,周围的其他士兵围着老人拳打脚踢,老人的孙子们也扑到士兵身上又撕又咬。 很快,一个被咬疼的士兵抽出了刀,砍向其中一个孩子。 “能帮帮他们吗?”菈莫娜扯了扯李奥瑞克的衣角。 李奥瑞克没有答话,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随即把菈莫娜揽入怀中,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而他自己却一直盯着士兵们施暴的场景:一名士兵的拔刀引起了连锁反应,所有士兵都在接下来的五秒内选择了诉诸武力,老人和孩子们几下就被砍倒。 之后,士兵们熟练地把尸体拖到一旁,李奥瑞克这才注意到,关卡边上有一小片空地,呈现出反常的暗褐色,老人和孩子们的尸体就堆在那里。 李奥瑞克来回瞅了几眼,好像要把一切都记在心里。 半晌,他蹲下身子,直接抱起了菈莫娜,头也不回的走向亚历山大城。 第七章 二重梦境(三) 浮士德穿着白色的浴袍,手中托着一杯红酒,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头发整齐的向后梳成大背头,脖子上还挂着一枚玉石佛像。 回到地球已经两年了,浮士德凭着心灵异能混得风生水起。 地球人的心防脆弱的可怕,对于此时已经拥有三级心灵异能的浮士德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吹弹可破。 浮士德发财的方式很简单,他命令遇到的每一个人给自己钱,具体多少就看被催眠者的财务状况了。 不到一个月,浮士德就有了数以百万计的财产——几乎全部是流动资金。 浮士德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并不满足于靠这个无往而不利的技能就此混吃等死,他有更大的目标。 浮士德先是花钱开了一家餐馆——其实不用钱也行,但是要对太多的人进行心理操作,难度更大,而且安全系数更低。 浮士德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餐馆里四处徘徊,尽可能的消耗掉自己的灵能——为顾客植入“浮士德餐馆太太好吃了,我一定会再来吃”这个念头。 同时,浮士德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第一种赚钱手法——随着自己财富的增长,他能接触到更多的有钱人,不但收入大增,而且在生意上也得到了数不清的便利。 在回归的第九个月,他就把连锁餐厅开到了全国四十多个城市,拥有近二百家分店。 全国人民都注视着这位商业奇才,如同一颗星辰般冉冉升起,从一个稳定而传统的行业力脱颖而出,跻身富豪之列。 随后,他着手收购了很多农副产品公司,凭借着心灵异能,几乎毫无阻力的构建了自己的产业链,从洒下种子到最后入腹,食品行业的每一环都有着浮士德财团的影子。 到了一年零六个月的时候,浮士德财团已经是横跨农牧、食品、运输、餐饮服务等多个领域的庞然大物,其触角遍布全世界。 而到了两年后,浮士德已经能够角逐世界首富的宝座,在几个小国,他的企业已经从上到下把持了生产生活的每一环。 “无聊。”浮士德面无表情的下了结论,“我从没想过权力和财富也能无聊到这种程度。” 他转身看着大床上沉沉睡去的四名肤色各异、风情万种的女子。 “bo~~~~~ring~~~~~~~~”浮士德掀开被子,粗暴的叫醒了四名女子,随手扔下一张信用卡,“你们可以走了。” 四名女子不敢有一丝异议,她们深知这个男人手里掌握着她们、和她们有关的所有人的命脉,“对了,不准穿衣服。”浮士德好像想起了什么,恶意的命令道。 浮士德没有看这些美女是否服从了他的命令,他相信她们会服从的,不过服不服从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还是无聊。” 就在浮士德哀叹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乐趣的时候,“嘭”的一声,房间的大门被踢开,好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入。 浮士德听到响动猛然回头,就在他回头的瞬间,耳边又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身后又有数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破窗而入。 来着训练有素,而且计划充分,浮士德试着操纵是冰的意识,发现自己的举动没有一点作用。 完蛋了,浮士德的额角流下了一滴冷汗。 “没用的,不必白费力气了。”一个高大的独眼黑人从挤开士兵,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的头上戴了一个和衣着风格很不搭的头盔,“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之外的东西都没有脑子。” “你是谁?”浮士德警惕的后退了一步,脑后吹来的凉风提醒他身后也有人,于是他张开双手以示友好。 “尼克·弗瑞,神盾局局长,”黑人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你好,从未谋面的alpha级变种人。” ************************ 李奥瑞克带着妹妹来到亚历山大港后,并没有急着开展复国运动,也没有向当地政府表明身份——几个月的逃亡令王子学会了谋定而后动。 他决定先安顿下来,观察一下国际形势。 李奥瑞克的行李并不多,但他带了一个次元洞,容量有三个立方,里边装满了珠宝。 他进城之后先找了一间待售的房子,和屋主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百分之八十的价格拿下了房子,还附送全套家具。 看着屋主轻松的神态,李奥瑞克开始怀疑,自己砍价是不是还砍少了? 安顿下来之后,李奥瑞克在码头找了一份船舶登记员的工作——他需要一个虚假身份来掩饰自己,同时,还能赚点钱补贴家用,就算有三立方米珠宝,也总有花光的一天,赚点钱总是有好处的。 经过几天的潜伏,李奥瑞克顺利的混入了码头工作人员的队伍。 李奥瑞克本来就长得不错,而且作为一名前圣武士,他具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让人想和他亲近。于是,他很快就成了码头上最受欢迎的人之一。 他工作闲暇之余,最喜欢在码头的酒馆里和人聊天——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码头上很多人都有同样的爱好。 不同的是,李奥瑞克很喜欢听人讲远方的事情,而且他出手阔绰,往往会请讲述人喝上一杯,于是,很多水手都乐于和他交流——讲讲自己的故事,又能得到一杯免费的酒,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李奥瑞克因此得到了不少消息,但是有用的不多。 从消息里寻找自己能用到的部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至少对里奥瑞克来说是这样的。 他必须从码头一回到家就把听来的信息记录到本子上,这还不算完,同样的信息他要和多名船员核实后,才能勉强证明其真实性——毕竟谁也不可能完全相信一个微醺的水手明天知道他们会吹出多大的牛皮了,这往往就要消耗掉好多天的时间。 还不仅如此,从他筛选出来的真实情报里边,他还要进一步筛选哪些对自己有用——这才是最难的部分,往往需要不止一个经验丰富的谍报人员进行这项工作。而李奥瑞克只有他自己。 李奥瑞克不得不回想着父亲提过的只言片语,还尽量模仿他最熟悉的一位官员——浮士德。 实际上,李奥瑞克对浮士德所知甚少,只知道他爷爷因军功劳获封爵士,到他父亲这一代就失去了土地,于是在父亲死后,他不得不到王都谋一份差事。 在王城岛,这样背景的年轻官员数不胜数,李奥瑞克能知道这么多,完全是因为他的特殊职业——心灵术士。 越到战争后期,贵族的圈子就越小,日常交流中浮士德占的比重也越来越多,通常有一半是些心灵术士的怪异传闻,另一半是他处理事务的手段。 当初,王子对这些事情不怎么上心,所记也不多,谁想到现在要从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汲取技巧? 不过,这些小技巧颇为管用,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期,王子已经能对自己的搜集到的信息处理的游刃有余了。毕竟,这些不是什么秘密情报,信息量也不大。 李奥瑞克甚至渐渐喜欢上了这种生活,白天工作,晚上搜集情报,月亮升到天空中央才回家,平民的日常显得平淡而有趣。 但是一条消息打破了他关于平民生活的美梦,这条消息甚至不用他到酒馆打听,有一天他照常上班,就听到码头上已经传开了。 当初从西方突围的枢密院军,占领了萨丁尼亚,并且以此为根据地,重新竖起了反抗鱼人帝国的旗帜。 第八章 二重梦境(四) “任务完成。”浮士德报告道。 此时的浮士德穿着一身紧身作战服,坐在一辆指挥车里,像隐藏在鬼知道哪个摄像头后的尼克·弗瑞报告。 一个月前,就在世界都震惊于年轻的商业巨子浮士德的失踪和他商业帝国的崩溃的时候,浮士德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他以代号“读心者”入选了蒂摩西·“达姆弹”·杜根的嚎叫突击队,并认识到了世界的广大——自己的力量并非独一无二,像他这么吊的心灵能力,世界上还有至少一打人拥有。 至于那位传奇的x教授,他的力量恐怕已经无限接近于传奇等级的心灵术士。 不过,这并没有让浮士德感到畏惧,反而激起了他的野心。 “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挂断了和尼克·弗瑞的通讯,浮士德喃喃自语道。 嚎叫突击队作为神盾局举足轻重的作战部队,任务自然是非常繁忙的,浮士德没有太多时间感慨,他的生活可非常充实。 他们在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并不会回到基地修整,而是直接参与下一个任务。 浮士德独自一人在指挥车里阅读着下发的任务。 嚎叫突击队的其他队员都是和他一样被收编的所谓“怪物”,其中大多数的体型挤不进这辆标准规格的指挥车。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法知晓任务书的内容。浮士德此刻正维持着一个一级灵能“联觉者”,其功效是和他人共享感官。 现在队伍的其他成员都在用着浮士德的眼睛“看”着计划书。 这次的任务是个大行动,除了嚎叫突击队,还有好几支特工队伍共同执行,分别负责任务的不同部分。 关于其他队伍的资料和任务目标,计划书中语焉不详,想必嚎叫突击队的任务在其他队伍的计划书里也是这样。 好在,己方的任务和其他队伍没有什么交集——嚎叫突击队的特点是作战能力强,所以安排给他们的是简单无脑的攻坚任务。 虽说是攻坚,但浮士德并不需要亲自上战场,他更多是作为一个指挥中枢存在,而非一线战斗员。 浮士德对此非常满意——以一个舒适的距离体验刺激的生活,正符合浮士德对自己的职业预期。 “好啦,咱们出发。”浮士德说,他的声音不大,只要自己听得到就够了,心灵的力量会把自己的话传递给队友。 随即,浮士德发动了指挥车,直接朝着导航上的任务目标疾驰而去。 其他队员自然各有各的方式赶路,浮士德对此并不在意,反正每一次他们都会及时赶到。 ***************************** 李奥瑞克听说了阿文图王国旧部造反的消息,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 虽然他从未放弃过复国的想法,但是心里也知道希望是如此渺茫——甚至不如指望鱼人帝国自行崩溃,那个的希望还更大一点。 李奥瑞克远比以前成熟,但越是成熟,就对复国越感到绝望。他已经深刻的意识到鱼人帝国是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 不可思议和深深的担忧过后,是难以遏制的狂喜。连续好几天,他都难以抑制自己兴奋的心情。 经过再三的思考,李奥瑞克决定去萨丁尼亚一趟,如果能顺利拿回指挥权,自然是好事;就算不能得回自己应有的权利和地位,能给反抗军增加一点士气,总没有坏处。 打定主义之后,李奥瑞克辞去了码头的工作,风风火火地乘船直奔萨丁尼亚。 李奥瑞克在码头上工作了不少日子,自然也有相熟的船主。所以,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一艘客船上定下了房间。 你说货船?鱼人帝国近年来吞并了为数众多的水生智慧生物的国家,统一了地中海,但是其统治基础并不牢固,到处都是起义军和游击队。 所以,鱼人帝国维持着庞大的常备军,在不进行作战的时候,就把他们派到各地去巡逻,检查货船自然也是巡逻的一环。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客船上的乘客更不显眼,还是货船上的乘客更不显眼?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亚历山大港去往萨丁尼亚,需要十几天的航行,好在地中海气候宜人,路上并没有什么危险。 鱼人常备军也遇上了两次,不过都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好兆头,一切似乎都预示着未来一帆风顺。 很快,李奥瑞克就带着妹妹来到了萨丁尼亚。 萨丁尼亚在二十年前曾因为伦巴第国王和鱼人皇帝的使人矛盾而被鱼人攻陷。 鱼人不能长时间在地上生活,伦巴第人又被阻挡在海峡对岸,萨丁尼亚几乎成了三不管地带。 名义上,鱼人皇帝和伦巴第国王都对其宣称主权,但实际上二者都没有直接统治这里。 因此,在萨丁尼亚被阿文图反抗军攻占的现在,这座岛屿反而焕发出惊人的活力。 李奥瑞克带着妹妹下了船,举目四望,街上几乎有一半是阿文图人。 这也难怪,萨丁尼亚曾经被鱼人洗劫一空,之后又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内被封锁,本来就人丁稀薄。 这里现在作为阿文图人最大的复国组织基地,全世界各地充满爱国热情的阿文图人都在向这里聚集,人口自然就多了起来。 李奥瑞克早就迫不及待了,一下船就打听好了枢密院的办公地点,随后带着妹妹就直奔其所在地。 萨丁尼亚是个不小的岛屿,而枢密院的驻地和港口之间几乎隔着整个岛。李奥瑞克清晨的时候下船,到了傍晚才勉强赶到枢密院驻地。 李奥瑞克在门口就遇到了第一道难关——守卫不让进。 此时萨丁尼亚完全是处于军事管制下,对于间谍的警惕性简直达到了最高点,李奥瑞克被拦在门外也是应有之义。 所幸,枢密院虽然招募了一些新兵从事守门之类比较简单的工作,但是基层士官几乎都是以前是禁卫军。 很快,王子和门卫的纠纷就引来了他们的上司,一个禁卫军军官。 因为兵员的缺乏,很多禁卫军士兵都被提拔成了军官,这一个也是这样当上军官。以前,他的工作就是看门,看皇宫的大门。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对王室成员的脸都十分熟悉。 发现果然是王子本人,军官连忙喝退了新兵:“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睁开你们的眼睛,这就是王子殿下,货真价实的李奥瑞克王子!你们两个,罚半个月薪水!” 说完话,不再理会叫苦不迭的门卫,谄媚地对王子笑道:“王子殿下,快进来歇歇脚,我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嘿嘿嘿……” 这驻地其实就是原来萨丁尼亚公爵的城堡,门卫官的“办公室”其实就是紧靠着大门摆放着的一张桌子,用帘子隔开,勉强称得上一个独立空间。 李奥瑞克和菈莫娜刚被军官招待坐下,还不等军官继续向自己大表忠心,就急不可耐的问道:“长老们呢?快带我去见长老,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长老们商量。” 军官脸上的笑容一僵硬,“呃,这个……长老们都休息了,王子殿下,您想必也累了,不如今天先在我家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见长老们如何?” 李奥瑞克早就急不可耐,怎么可能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只能加重语气重申了自己的要求:“我现在就要见他们——什么时候我要见长老还要等他们休息好?” 实际上长老的地位并不比王子本人低,不过李奥瑞克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 “……那好,王子殿下,我去给您通报一声。”军官咬了咬牙,一跺脚,终于下定了决心。 李奥瑞克的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欣喜,仿佛眼前就是复国的宏伟蓝图,对军官的异常视若无睹。 军官掀开帘子,对外边的士兵递了一个眼色,回头点头哈腰的冲王子笑了笑,退出了小隔间。 王子此刻几乎沉浸于自己的幻想,长老们得知自己还活着,首先肯定是大惊失色,之后就会欣喜若狂——就和自己听说他们建立复国组织的时候一样。 不,王子摇了摇头,或许他们放不下手中的权利,对我的到来并不那么高兴——谁愿意头上多出一个国王呢? 不过,自己何必要怕他们呢?王子自认为一年的思考让自己走向了成熟,在政治斗争中,自己一定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或许,自己在政治斗争之后,还会取得一连串的军事胜利,重新建立阿文图王国…… 王子不由得产生了更大的野心,复国远远满足不了自己,自己将取代鱼人,成为地中海新的皇帝! 王子几乎可以看到自己加冕的场景,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带着五个士兵悄悄走近的军官。 直到菈莫娜警觉的喊道:“你们想干什么?”王子才如梦方醒。 不过,已经太晚了。 五个士兵迅速扑向了王子,王子虽然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总还知道该怎么办。 王子在失去神术之前,是一个九级圣武士,刚好掌握二阶神术,而战斗力更是远在掌握二阶神术的牧师之上。 失去神术之后,王子依然可以视为一名强大的战士。 他抬手一拳砸在头一个扑过来的士兵脸上,士兵连叫都没叫一声就被打晕过去。 这些临时招募的新兵,只接受过最基础的训练,面对王子完全不够看。 军官看着王子又飞起一脚踹在另一个新兵的胸口,把他踢飞出隔间,就知道这帮废物绝对拿不下王子。 军官并不打算自己上,他眼珠一转,发现了正悄悄地钻到桌子底下的菈莫娜。 “嘿嘿,公主殿下,来,到我这里来吧……” 李奥瑞克一个膝撞顶在第三个敌人的小腹,看着敌人痛苦地倒在地上。 另外两个士兵看着三个同袍几个起落之间就被王子放倒,急忙退开,在远处警惕地戒备着王子。 王子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迅速结束这场战斗。 “别动!”王子这才想起军官还在,回头看过去,却不由得脸色大变。 军官脸上挂着几道抓痕,手里紧紧抓着菈莫娜,也不理会她的拳打脚踢,只是用手臂紧紧地勒着公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拿下!”军官呵斥道。 王子正想反抗,看了一眼正在撕咬军官手臂的菈莫娜,终于还是举起了双手。 第九章 二重梦境(五) 浮士德依然坐在指挥车里,不过他不能像以前的任务一样,把腿架到方向盘上抽根烟就能能听好消息了。 自己所在的这支部队要执行的任务是攻占一个九头蛇据点,摧毁所有抵抗力量。浮士德本来以为只是很普通的歼灭任务,没想到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这次的任务出乎意料的困难,七个一线作战人员冲进了基地,现在将近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能拿下。 不要小看这区区七个人,据浮士德所知,嚎叫突击队是尼克·弗瑞除了复仇者联盟外能指挥得动的最强队伍。 根据“联觉者”传递过来的信息,最初的战队颇为顺利,九头蛇的杂兵在己方的战斗精英面前不堪一击。 但好景不长,很快,每个人都遇到了颇为难缠的强敌,其能力完全克制了嚎叫突击队的队员——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意味着神盾局的情报又一次外泄了。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更令浮士德头疼的是,对面除了七个正缠住己方战斗员的伏兵,还有第八个人,和自己一样的心灵术士。 没错,不是心灵能力者,而是货真价实的心灵术士。 心灵能力者的能力和心灵术士之间并不相同,他们的力量远不如心灵术士全面,力量的性质上也有微妙的差别,而这种差别,只要是心灵术士就能感受到。 在发现对方的一瞬间,浮士德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参与战斗了——从前的战斗他大可隐藏在后方指挥作战,战斗一旦处于劣势,浮士德就会逃之夭夭。但是这次不同,自己发现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自己。 浮士德心里清楚,想在双方都别想跑掉了。 浮士德和对方的战斗一触即发,他们并没有显现太高深的心灵异能,而选择了只用纯粹的心灵力量干扰对方。 双方默契地让战斗停留在支援己方和干扰敌方的层面。 即使这样,战斗的烈度也已经足够高了。浮士德的额角已经有了薄汗,此刻他正襟危坐,眉头紧锁,双目紧闭,两手轻轻搭在太阳穴处,显然已经进入了最专注的状态。 自己的能力似乎还要稍逊一筹,如果维持这样的消耗战,己方必输无疑。 不得已,浮士德轻声说:“对方也有一个心灵能力者,我没有余力支援你们,你们自求多福吧。” 说完,也不听其他人的答复,立刻撤销了异能“联觉者”的效果。浮士德随即发动了指挥车,也顾不得隐藏,直接朝着九头蛇基地开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一辆箱型卡车就停在了一片草地正中央,浮士德推开车门,点上一支烟,遥遥眺望着前方。 根据情报,前方两公里处就是九头蛇的基地,伪装成一处伐木营地,浮士德估算了一下距离,抬起左手,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远处被战斗员们携带着的灵晶仆迅速显现了浮士德仅有的两个三级异能之一,解除灵能。 灵能被打断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尤其是“联觉者”这样直接和感官相连的异能,浮士德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惨叫。对方的力量在灵能感应中猛然紊乱了一下,这证实了浮士德的感受。 浮士德微微一笑,战书已经送达,就等着对面来应战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一辆摩托车就从远处绝尘而至。 车上的骑士一跃而下,“你好,浮士德。”浮士德并不意外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能准备七个克制己方战斗员的能力者,知道自己的名字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浮士德不打算用语言回答这个问题,“砰、砰、砰、砰!”此刻,子弹是一种更好的语言。 枪械是个好东西,浮士德心想,这种在杀伤力和体力消耗之间取得了美妙的平衡。 不过,浮士德并没有天真到以为枪械能给对方造成太大的麻烦,实际上,能不能稍稍阻碍对手都两说。 “放下那无聊的武器吧,用心灵术士的方式决一胜负。”变调的声音从摩托头盔下传来。 对方显然没有为浮士德的偷袭行为生气——子弹打在他身上就好像扔到墙上的泥球,瞬间被挤压成一张小铜饼。 一级灵能,惰性装甲,浮士德默念。 惰性装甲是一级异能中物理防御最强的。但是对方的惰性装甲能近距离自动步枪子弹的射击,显然是投入了更多的灵能力量。 灵能和法术不同,每一个法术的效果都是固定的,级别再高的法师都无法改变一个法术的效果——他们只能创造出更厉害的法术。 灵能则不然,它拥有更大的弹性,随着你投入的力量更多,相应的其功效也会放大,每一个灵能,更像是一种能力,而非一种法术。这也是心灵术士这种职业能存在的依仗。 对方的惰性装甲,至少也有二级的水平,随手就是一个二级灵能,看来对方的心灵力量十分充裕。 浮士德依然不打算回应对方,和一个敌对心灵术士进行交谈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你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帮助对手击溃你的心防。 而心灵术士之间,在战斗中说话更是对对方的一种蔑视。 嗡嗡的蜂鸣响起,浮士德有样学样,照着对方的样子给自己套上一层惰性护甲,随即一个健步冲向对方,一拳捣向其腹部。 心灵术士其实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施法职业,事实上,很大一部分心灵术士致力于探索心灵和物质的分野和联系。 他们的心灵力量如实地反映在体格上,带来了恐怖的身体素质,为了运用他们强大的肉身力量,这些心灵术士的训练中包含了不少徒手武技。 浮士德学习的就是这一流派的技巧。 对方没有躲避浮士德的攻击,而是仗着惰性护甲的防御力硬吃了一拳,顺势用右手牢牢抓住浮士德的拳头,左手一探,捏住了浮士德的右肩。 浮士德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对方右脚向斜上方一踢,踢在浮士德的腰间。 浮士德身上同样有着惰性护甲的防御,二者的拳脚攻击力都不足以击破这层强大的物理防御。 浮士德露出了笑脸,对方虽然灵能比自己更精湛,但是却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他猛然探出左手,手上闪烁着一层微弱的晶光。 一级异能,消解之触,纯粹的分解力量使其无往而不利,最重要的是,它不算物理伤害,可以绕过惰性装甲的防御。 而且,此刻浮士德在上边投注了相当于一个三级异能的心灵力量,足以把对手的半个身子都化作飞灰。 “嗤……”对方对此不感到害怕,反而嗤笑了一声,身上闪过一层银光,猛然消失在浮士德眼前。 浮士德重心失衡之下,往前扑去,摔了个狗啃泥。浮士德顺势向前打了个滚,正要起身,却猛然一僵。 浮士德像木偶一样僵硬地转过身,刚好看见对手身边的银光缓缓消失,他的一只手五指张开,正对着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浮士德已经想明白了对方的策略。浮士德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恐怕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对方和自己搭话时就施展了一级异能操控声音,把显现异能的蜂鸣声隐藏了起来,让自己没能发现对方施展三级异能时间跳跃,从而夺得主动权,最后是四级异能灵能支配术,瞬间剥夺了自己对身体的指挥权,轻易俘虏了自己。 “我输了……”浮士德心头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涩。自从回到地球,自己一直顺风顺水,在这里栽了也不算冤枉…… “呵呵,你内心戏还挺丰富。”对方摘下了摩托头盔,“别玩了,醒醒吧,再不醒你就挂了。” 浮士德看到对方的脸,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对方赫然长着和浮士德一样的脸,只有双眼,没有虹膜眼白之分,统统是不反光的深黑色。 “你到底是谁?”浮士德终于问了出来。 不料对方却对此大为失望,“我还以为你能问出什么更有趣的问题呢。” 突然,对方捏住了浮士德的下巴,扯了扯自己的脸皮,“看到了么?和你一样,你以为我是谁?我是浮士德啊!” 不等浮士德答话,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疯狂,是你潜藏的兽性。我每一刻、每一秒都希望获得自由。我每晚都躲藏在你的床下,希望可以得到重视。当你魂归天国时,我则和你一样变得永远沉默,不能再跟着你。” 他长大了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浮士德,一字一顿的说,“我是你不愿面对的自己。” 浮士德背后冷汗津津,勉强笑道:“我……我有什么不愿面对的自己,我一直……我……” 黑眼浮士德歪着头抢答:“我一直忠于自己内心的欲望,对不对?” 浮士德彻底不说话了,他眼前的世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好像一台老电视,时不时闪过一片雪花。 耳边依然能听到黑眼浮士德的声音,“你真以为那是你想要的?钱?权利?美女?还是刺激而充实的生活?”对方轻蔑的一笑。 “错啦!你根本不想要!你只是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学着他们的言行,学着他们的模样,学着他们的追究……你忘了你自己是谁。” “瞧瞧你,模仿令你如此软弱,一个逼真的幻觉,对你的记忆删删改改,满足你那所谓的欲望,就能骗你自己去死啦~~”眼前模糊的影子好像正围着自己蹦蹦跳跳。 “你知道你不想要这些,财富和权势的空虚,你已经尝过了,这些漫画式的刺激生活,你迟早也会厌烦。” 浮士德头疼欲裂,但对方的话还是如同利刃一般插进他的脑子里,浮士德甚至做不到充耳不闻。 “有的人爱财,有的人重义,有的人就是想看世界燃烧。”黑眼浮士德高声吟诵。 他拍了拍浮士德的肩膀,说道:“那棵大树吃人的手段,对咱们可没用——营造一个满足人愿望的虚拟世界,然后让人沉湎于此,被他消化……那假如这人最大的愿望是毁灭世界——甚至,他根本无所谓愿望呢?” 他狞笑着,“我们是随风飘荡的火星,无知无觉中点燃焚毁世界的大火,醒来吧,兄弟,带上你一直不愿接受的礼物。” 第十章 二重梦境(六) “咚!” 李奥瑞克膝盖窝被人猛踢一脚,一个踉跄跪倒在地。身后的人粗暴的扯下一直蒙在他头上的黑色布袋。 屋子里的灯光并不很明亮,但李奥瑞克长时间不见光线,仍然觉得刺眼,下意识的身子一缩躲避光线。 “老实点!”身后的人又狠狠踢在李奥瑞克的后腰上。 “够了,你下去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制止了押送者的暴行。一束阴影从上方投射下来,挡住了并不明亮的灯火。 李奥瑞克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老人。这个人他很熟悉,以前国王召开的所有会议这个老人都有参加,他是国王的左膀右臂,阿文图最锋利的三叉戟。 他是阿文图的元帅,巴泽尔。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阿文图?鱼人给了你多少好处?”不等巴泽尔元帅开口,李奥瑞克就大声质问道。 巴泽尔元帅仿佛没有听到李奥瑞克的质问,他俯下身,解开王子身上的绳索,“呵呵,王子殿下,真是招待不周,我一定狠狠惩罚那些怠慢王子殿下的蠢货。” 巴泽尔元帅搀起王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子殿下,你瞧瞧,你和你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我和你父亲都还年轻……” “够了!你这逆贼,不要再假惺惺的了!”巴泽尔不提国王还好,一提国王,瞬间就点燃了李奥瑞克的怒火。 “王子殿下,请收起你的怒火,”巴泽尔依然没有生气,只是把李奥瑞克按在一把椅子上,王子努力挣扎,但巴泽尔的双手如同铁铸一般,牢牢地压制住李奥瑞克的反抗。 “王子殿下是在质疑我的忠诚吗?” 巴泽尔微微哂笑道,“王子殿下,对此你大可放心,我的荣誉早已和王国牢牢绑在了一起,鱼人的馈赠如果对王国有害,我是不会接受的。” “看来绑架王子也算是忠心耿耿的表现了。”李奥瑞克气到极点,反而平静了下来,此刻没有再发火,只是反唇相讥。 “其他几位长老呢?恐怕被你密谋杀害了吧?”王子接着说。 巴泽尔依然没有生气,他挺直了腰杆,郑重地说:“关于其他几位长老的事,我正要和王子殿下汇报。”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快步踱了几圈,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首席祭司在阿文特努神陨落时以身相殉,宰相在突围时战死,以财政大臣为首的三名长老意图向伦巴第王国称臣,借此对抗鱼人帝国,已经被我处决。” 他顿了顿,“我是枢密院最后的成员了。” “哈,所以呢?你对头上突然多处一个王子感到不满,就决定让他消失?”李奥瑞克仿佛抓住了巴泽尔的破绽,大声嘲笑他的险恶用心。 “不,你依然是王子,不久之后还会成为国王,只要你能理解我的计划。”巴泽尔耐心的解释道。 李奥瑞克已经学会了不那么早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只是轻蔑的瞥了一眼巴泽尔,“我倒是不介意听听你的阴谋。” 巴泽尔对李奥瑞克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我的计划很简单,向鱼人投降。” “噗哈哈哈哈……这……哈哈哈……这就是你的计划?向鱼人投降?”李奥瑞克怒极反笑,“你和财政大臣他们的分歧就在于所求的主子不同吗?真是笑死人了。” 巴泽尔没有笑,摇了摇头,“王子殿下,您听我说。如果像财政大臣他们那样投奔伦巴第王国,我们将永无摆脱奴役的一天。” 巴泽尔展开一张便携式的地图,在地图上指了指伦巴第王国的位置,“您看,伦巴第王国在这。” 随后,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了起来,李奥瑞克看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器,发现了地图上几条不起眼的虚线。 “这些是伦巴第王国控制的航线。”巴泽尔适时地解释道。“这些航线把萨丁尼亚团团包围,我们会彻底沦为附庸。” “投降鱼人的结果呢?他们拥有整片大海,我们连做附庸的资格都没有。”李奥瑞克继续嘲讽巴泽尔,“所以呢?鱼人给了你什么?更多的土地么?” “没错,就是土地,他们将允许我们继续统治原有的国土。”巴泽尔笑得如同偷到母鸡的狐狸。 李奥瑞克冷笑道:“这话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 “您先别急,”巴泽尔打开酒柜,拿出了两个水晶杯子,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您想喝点什么?” 李奥瑞克摇了摇头,“还是说说你的计划吧,我可不信你会无凭无据的相信鱼人的承诺。” 巴泽尔喝一口酒,欣慰地笑了笑:“王子殿下,多谢您的信任。” 他回身放下酒杯,没有直接告诉李奥瑞克自己的计划,而是卖了个关子,“你知道鱼人为什么能以滚雪球的态势占据整个地中海么?” 不等李奥瑞克作答,他就接着说道:“他们会接纳俘虏,并利用种种手段,让他们为自己作战——比如让智虾人将军率领智乌贼军队,诸如此类的……总之,他们的军队并不稳定,只有不断的征服才能平息这支军队的欲望。” “最担心鱼人军队的反而是他们的皇帝陛下,不得不说这是极大的讽刺。”巴泽尔微笑着说,“您看,现在他们征服了所有已知海域,却对各地的叛军和游击队一筹莫展。” “您是说……”李奥瑞克严重闪过惊喜的光芒,“您是假意投降?等到我们在鱼人蛮子的默许下稳固了领地,我们就能东山再起?” “您还是太年轻了,”巴泽尔摇了摇头,“鱼人能打败我们一次,自然就能打败我们第二次,我的计划是另一回事。” “‘鱼人征服的脚步永不停顿,如果已知世界已经被征服,那是时候踏上未知的领域了。’这是鱼人皇帝的原话。”巴泽尔捏着鼻子模仿鱼人的声线。 “所以,我们是真的投降,而且,我们将派出军队随鱼人皇帝一起出征。” 李奥瑞克大失所望,“我竟然有一瞬间对你满怀希望,我错了,阿文特努神,请原谅我的愚昧。” 巴泽尔突然暴躁起来,“王子殿下,你还不明白么?阿文特努神已经死了!没有神灵保佑我们的族群!” “鱼人皇帝率军亲征,绝大多数军队都会随他越过直布罗陀海峡,前往未知的领域。我们有机会成为一个几乎独立的国家,和以前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名义上的宗主国!” 巴泽尔仍抱有一线希望,“你真的不赞同我的观点,我是说,你不想登基为王?” 李奥瑞克只是缓缓摇头,“无主权,毋宁死。” 巴泽尔点了点头,“那么,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明天依然会有登基大典,我们将迎来一位年轻的女王。” 他从墙壁上摘下作为装饰的一对长剑,“而你,出于对你父亲的缅怀和尊敬,我给你一个反抗我的机会。” “来试着杀死我,别像个懦夫一样。”巴泽尔低声咆哮。 王子捡起地上一把长剑,侧身站立,剑刃笔直向上,“主宰赐我以利剑,圣哉,阿文特努。”随着王子的吟诵,剑身上荡漾起了一层乳白色的光芒。 “这不可能,阿文特努已经死了!”巴泽尔对此表示非常震惊。 “在诡秘的万古中,死亡并非终结。”李奥瑞克用剑尖指着巴泽尔的脖子,“会死的是你,叛徒。” 巴泽尔并非会因为对方有超出自己想象的能力就认输的人,他狞笑道,“就算你能施展法术又能怎么样?你是多少级的圣武士?八级?九级?” 巴泽尔动作的变换快如闪电,瞬间就从静止进入到高速运动的状态,“噹!”李奥瑞克及时横过剑刃,挡住了巴泽尔的斩击。 “像你这种水平的圣武士,我杀死过不知道多少个。”巴泽尔用力向下一压,一股惊人的怪力压得李奥瑞克半跪在地。 巴泽尔并不打算就这样和李奥瑞克比拼耐力,李奥瑞克那受到神力加持的剑刃绝对会在他支持不住之前切开自己的剑。 他侧过剑身,用剑脊继续向李奥瑞克施压,剑刃却猛然向右一滑,“滋啦”,金属的摩擦带出了一大蓬火花。 李奥瑞克飞快的后退一步躲避飞溅的火花,在战斗中视线受阻,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脱离对方的攻击范围。 但姜还是老的辣,巴泽尔以前弓的左脚脚尖为轴,就着摩擦的动作顺势旋转了一圈,借着离心力高高跃起,剑刃从左上方斜向右下砍去,看落点正是李奥瑞克的肋侧。 李奥瑞克只得继续防御,他剑尖朝下,向右侧横斩而上,“噹”,两剑又一次毫无花巧的碰撞。 李奥瑞克踉跄着回退了两步,又迅速组织起架势,轻轻活动着酸麻的手臂,如临大敌的面对巴泽尔。 巴泽尔并没有抢攻,他如同见了鬼一般,“怎么可能?你明明……你怎么能接住我两剑……” 李奥瑞克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事实上,李奥瑞克也无法回答,随着战斗的进行,李奥瑞克体内的神力越发澎湃,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来得更强。 “该我了。” 李奥瑞克低喝一声,剑刃上闪过更明亮的白光,“阿文特努是我的力量、阿文特努是我的盾牌,我心里倚靠他,就得帮助。” 剑刃上的白光顺着剑柄漫过李奥瑞克的全身,使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大了一圈。 李奥瑞克双脚用力一踏,地面上的砖石都被强大的力量踩碎,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白光冲向巴泽尔。 “噹!”这次换做巴泽尔单膝跪地,“呕……”巴泽尔突出一口血,“这不可能,你……这至少是十五级圣武士!” “噹!噹!噹!噹!” 李奥瑞克没有答话,此时他双目已经完全被白色的光芒填满,眼耳口鼻都向外溢出火焰一样的白光,仿佛只有加速挥剑才能宣泄自己体内过剩的力量。 巴泽尔不断变换着一个个姿势,在李奥瑞克越发强大的力量下苦苦支撑,七窍都溢出了鲜血。 “噹!”随着一声格外清脆的声响,巴泽尔的剑刃终于被斩断,后半截仍然被巴泽尔紧紧地握在手中,另一半却打着旋飞出去,“呛”地插在地上。 李奥瑞克身上的白光缓缓散去,“结束了,叛逆。愿你在地狱里永受折磨!” “等等,王子殿下,求……”巴泽尔扔下断剑,爬向李奥瑞克祈求原谅。 还没等他说完,李奥瑞克就挥下了宝剑。 “咔嚓”,巴泽尔的头颅应声而断,颈中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大股澎湃的波浪。波浪向冲走污渍一样冲走了周围的景物,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波涛激起的泡沫。 那泡沫中,有光升起。 第十一章 神临 “嘀,嘀,嘀……”浮士德在规律的提示音中醒来。 “系统已初始化,欢迎您的使用。”粗糙变调的合成人声在脑中响起。 浮士德现在仍不能视物,只能凭触觉感受到自己大概是被枝条包裹着。现世的记忆飞速的复苏,梦中世界如同褪色的照片一般,被深深埋入记忆的深处。 这是对记忆的高等操作,让人暂时无视这段记忆里的信息,直到施术者认为合适的时机才会解封。 记忆**作了,浮士德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就连这一点疑虑也转瞬间被掩埋。 浮士德摇了摇头,尝试着打开系统界面。 看着浮现在眼前的半透明屏幕,浮士德感到无比的欣慰,现在我也是有金手指的穿越者了。回忆过往辛酸的岁月,浮士德不由得百感交集。 浮士德随手翻动系统界面,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自己的全息图像,衣着和自己完全相同。 往下,则是自己的一些个人属性。 姓名:浮士德 种族:阿文图人 信仰:阿文图人的守护神·阿文特努 阵营:守序邪恶 职业:心灵术士 等级:1 属性: 力量:13 敏捷:12 体质:15 智力:16 感知:12 魅力:13 特性:水和大气的子民:阿文图人是水和大气的宠儿,可以自如地在二者的世界间往来,涉及水和风的技能效果获得提升。 脑膜共鸣:你对大脑的认识十分深刻,当你施展此能力时,十英尺范围内所有生物的大脑都会经受一次强烈的震荡。 浮士德看了看自己的属性,撇了撇嘴,这属性对于一个贵族来说中规中矩,只有智力和体质还算颇有看头。 这些属性其实在现实中也可以测量,只不过价格昂贵,实用主义的浮士德自然从没测过。 在这里,一个标准人类的属性被认定为10,阿文图人作为人类的亚种,也属于广义上的人类,浮士德作为其中的贵族,算得上人类的精英,这个属性还是可以接受的。 真正令浮士德惊讶的是,系统里有关特性的部分。 特性,是职业者超自然力量的来源,通过满足某些条件、进行某些训练来获取特性,也是职业者提升力量的一大途径。 很多职业者流派就是因为掌握的训练法多而且强,才能吸引到足够的职业者。 系统可以让满足条件的特性直接被获取,而不必经过训练。 实际上,也并不是所有特性都需要训练,比如浮士德现有的两个特性,其中水与大气的子民属于种族特性,所有阿文图人都有,而且也无法通过后天训练掌握。 即便如此,这个功能依然强大。 浮士德对于自己的金手指非常满意,他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希望能在系统中找到更多的功能。 不过现实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后边只剩下一个功能,那就是兑换。 并不是说可以用来买卖装备和珍惜物品,系统能给予的支持只有知识,而且这些知识都有着一个共同点——昂贵。 浮士德看了看列表,“阅读思想:二级灵能,价格:100个标准份灵魂。” 怎么不去抢! 智慧生物的灵魂是位面间唯一的硬通货——这几乎是唯一一种无法通过人工手段制造的东西。但是在相对封闭的物质世界,灵魂货币是一种禁忌,至于灵魂为什么成为禁忌,那就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学问题了。 浮士德根本没办法搞到这个东西,况且,这种稀有的违禁品在现实中能够换取的东西,可不只是一个二级灵能那么简单。 浮士德跳过了兑换页面,想继续往下翻,遗憾的是,系统再也没有其他功能了。 浮士德在心里默默地咒骂系统的贪婪和恶毒,浑然忘了自己如此恶毒诅咒系统,正是因为心中同样流着贪欲的脓汁。 ************************* 咕咕,呱呱,得胜的蟾蜍人扛着昏迷的王子,昂首阔步地从村口走入寨子里,身后跟着的蟾蜍人士兵们毫无纪律地交谈着。 和之前一个人带着浮士德回来的蟾蜍人武士的待遇不同,这些蟾蜍人受到了蟾蜍人平民们热烈的欢迎。 蟾蜍人们纷纷和自己熟识的战士打着招呼,队伍里的战士也一一回应,比起凯旋的将士,更像是狩猎归来的猎人。 有一些大胆的村民更是走进队伍里和蟾蜍人士兵勾肩搭背,士兵们则拍着胸脯,呱呱乱叫着吹嘘自己战斗得如何英勇。 有一些半大的蟾蜍人则好奇地逗弄着随军回来的大猴子,猴子们则报以龇牙咧嘴的恐吓,吓得小蟾蜍一哄而散。 虽然需要出动绝大部分战士的战斗并不多见,但战后的一切和以前并无分别。 异常状况是在蟾蜍们走道村子中央时发生的。 村子的中央是这寨子里最繁华的地段,这里甚至有一家公共的客舍,用来招待值得尊敬的外族来宾。 领队的蟾蜍人刚刚来带这里,正打算走得慢一点,好接受更多的欢呼——最好是有哪个异性看上自己,然后自己今晚就能……嘿嘿嘿…… 他正做着白日美梦,忽然,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从空中降下,原来难得热闹的寨子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只听到“噗通”一声,不知道谁先跪下,一大片蟾蜍人仿佛接到了什么信号,“噗通、噗通”声不绝于耳,蟾蜍人成片的跪倒在地,在屋子里没有出来的蟾蜍人也纷纷走道街上,朝着巨树的方向跪拜。 这种压力,在蟾蜍人的村庄里并不罕见,所有蟾蜍人都是在这种压力下第一次体验思考的乐趣——这是赋予他们智慧的伟大树神的显现。 但是这么大规模的显现却前所未有,所有蟾蜍人都对此感到惶惶不安。 仿佛在回应神树的呼唤,李奥瑞克王子的身体缓缓升上半空,身上的绳索转瞬之间化为灰烬。 虽然身在空中,李奥瑞克却仿佛浸泡在水中,四肢舒展开,头发向上方飘荡,身上笼罩着仿佛隔着水面照射下来的阳光。 在他眼皮下,缓缓亮起了两点白光,随着白光的逐渐增强,李奥瑞克眼球的运动频率越来越快,直到某个瞬间,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是谁在呼唤阿文特努。”从李奥瑞克口中传出了一个苍老的男声。随着他嘴唇的开合,白色的光芒倾泻而出,仿佛李奥瑞克体内充满了光。 “是我。”树冠摇动着,神树摇动着沙沙作响的枝叶。这一次它没法用心灵感应进行沟通——凡物是无法理解神灵的内心的,哪怕强如神树也是如此。 “所为何事?”阿文特努的话简短而直接。 “只是戒惧于您的伟力,这个世界中没有和您一样的存在。”神树的语气充满了谦卑,显然是把自己视为地位较低的一方。 阿文特努倒是对这种态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无需畏惧,阿文特努的到来,只为保护祂的子民,你们无需感到紧张。” 阿文特努顿了顿,“这里,没有……神?”他的语气显得犹疑,似乎还透着一点惊喜。 “如果您是指和您一样伟岸而高尚的存在,那么,是的。”神树依然显得那么谦卑而驯顺。 “不过,这里有同样强大,但是不那么高尚的存在。”神树仿佛意有所指。 阿文特努没有对此表达态度,只是控制着李奥瑞克的身体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眼中的白光规律的闪烁着。 两个意志沉默了一会,似乎是神树率先沉不住气,“我从您的一名子民处了解到,您想要在这个世界寻得一片土地?” “阿文特努的子民处于一场灾难之中,即便是祂也无能为力,祂的子民们需要一片休憩之地。”阿文特努对此毫不隐瞒。 “那么,我有一个建议。”神树似乎对于帮助阿文特努非常上心。 阿文特努对此不置可否,“说。” “此处向东,有一片海洋,沿岸处风平浪静,十分适合您的子民繁衍生息。”神树有点迫不及待地说着,语速都快了一筹。 他又补充道:“我可以亲自为您的力量搭建桥梁,让您省去那些为了不得不做的准备。您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 “你希望得到何种报偿。”阿文特努当然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想成为你们的一员。”神树犹豫了一下,仍然坚持说出自己的要求。 “助你成神?阿文特努无能为力,祂能做的只是提供一些知识。” 一个神当然可以提升一些生物加入自己的行列,但不是随便一个智慧生物都行,只有力量和神灵的权能相符合,才能获此殊荣。 而神树的力量和阿文特努风马牛不相及。 神树仿佛对此已经心满意足,没再说话,只是摇了摇树冠,表示成交。 随着交易达成,阿文特努用李奥瑞克的身体点了点头,“那么,我要开始了。” 一道巨大的白光从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云层中降落,直接落到树身上。本来应该没有质量的光芒好像十分沉重,刚一接触就把神树压弯了腰,一些细小的枝杈更是直接断裂。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白色的光柱越来越粗,很快就把大树完全笼罩在其中,从外界只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 然而阿文特努没有收手的意思,白色光柱不再变粗,但是亮度却越来越强。 就在神树眼看要折断的时候,远处,一棵同样巨大的树木突然晃动起来,云层中突然降下第二道光柱,把另一棵树笼罩在其中。 仿佛被分流了一般,神树身上的光柱迅速变细,亮度也猛然弱了很多。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随着云层中投射下来的力量越来越强,两根光柱都恢复成之前的的样子。 不过神树显然没有说大话,每当树木快要制成不住的时候,总会有新的一棵大树摇动着接引云层中的力量。 就这样,没过多久,雨林的天与地之间就矗立着上百根巨大的光柱,高大的树木在光柱映衬下仿佛是袖珍的玩具。 终于,光柱的数量不再增加。 “可以了,这些足够了。”此刻阿文特努的声音已经失去了类人的特质,仿佛天地间的光柱共同振动着发声。 一道无形的波动迅速向东方激射而去。 数万英里之外的大海,猛然从海底升起一道光柱。 光柱的直径迅速增大,随着它直径的增大,亮度迅速降低,当光柱消失的时候,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座岛屿。 如果浮士德和李奥瑞克在这里的话,一定能认出,这里就是阿文图王国的临时首都——王城岛。 丛林中,百多根光柱已经荡然无存,但是阿文特努的声音依然回荡在天地之间,而非发自李奥瑞克之口。 “你履行了你的诺言,阿文特努也会履行祂的。” 过了一小会,神树仿佛收到了自己的报酬,“您比您自己说的还要慷慨得多。” “对了,您介不介意送一位信徒给我,作为我们友谊的证明?”神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你赢得了阿文特努的友谊,半神。”阿文特努毫不迟疑地回答。 “再一次感谢您的慷慨。” 浮士德从突然变得松软的枝干中钻出,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地上,周围一片残枝败叶。 他正要发表一番劫后余生的感慨,突然被系统提示音破坏了情绪。 浮士德调出系统界面,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什么鬼?” 只见个人信息上面的信仰一栏,突然模糊了一下,上面的“阿文图人的守护神·阿文特努”字样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半神·雷格巴”。 第十二章 学徒 浮士德此时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对浮士德来说,信仰的变更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在上一世,浮士德对宗教信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信与不信是个人的自由,相信某个神也不会真的带来后世的报偿。 但这个观点,在这一世完全行不通。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而且出于某些人所不知的原因,祂们中的大部分都对人们的信仰有强烈的需求。 在没有神的世界,尚且有人对着泥雕木塑顶礼膜拜,更何况是一个有神的世界呢? 况且,相信神真的能让自己拥有第二次生命。 这个世界的人们,在死亡之后,灵魂会顺着传递信仰的甬道,上升到神明的国度,开启自己作为祈并者的新生活。 而那些没有信仰的人,他们的灵魂不会消失,也不会被挂在什么墙上受永恒的折磨。这些灵魂中很微小的一部分会留在物质世界,这些灵魂被人们称为幽灵。 而大部分无信者或者伪信者的灵魂,都会根据自己的阵营和能力的偏向,升入相应的位面,这些懵懂的灵魂在危机四伏的外域,简直毫不设防。 所以,或是为了往生的安稳,或是为了现世的权势,人们总会为自己挑选一个信仰。 浮士德是个实用主义者,他可不会因为受了什么无神论教育就不信神,生为阿文图人,他随大流地选择了信仰祖先神阿文特努。 谁知道当初选择的信仰竟然如此轻易地改变了,虽然改变信仰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但是在自己并没有改信的情况下,信仰突然改变,还是一件挺吓人的事。 浮士德摇了摇头,把有关信仰的问题驱逐出脑海,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那些比起信仰,显得更世俗的问题。 浮士德拨开残枝败叶,看向了前方的蟾蜍人村庄。 村子依然很完好,显然神树雷格巴对村子颇为重视,宁可自己多掉几根树枝也要保护住村子。 浮士德没有冒然靠近村子,他还记得自己和蟾蜍人的几次遭遇——那些记忆一点都不愉快。 浮士德潜伏在灌木丛里,远远听见村子里一阵骚动。没过多久,李奥瑞克王子就昂首阔步的走向巨树,身边簇拥着几个躲躲闪闪的皇家卫兵。 身后则亦步亦趋的追着蟾蜍人武士和几个明显比其他普通蟾蜍人强壮的战士。看得出他们不是太想靠近李奥瑞克——显然,刚才李奥瑞克作为神临的载体,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浮士德审时度势,看出来蟾蜍人明显对李奥瑞克有所畏惧,连那个不可一世的蟾蜍人武士,都仿佛一个随从一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群野蛮的两栖动物如此惧怕智力稍有瑕疵的李奥瑞克王子,但是总的来说,形式对浮士德有利。 想明白的浮士德从树丛中翻身而出,一路小跑跑到王子面前,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王子殿下,您没事吧?” 李奥瑞克开心地笑道:“浮士德阁下,捡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说着,抓住浮士德的手臂,拉着他往蟾蜍人的村子里走。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浮士德一惊,拉住了李奥瑞克,“咱们怎么还往这群蟾蜍人的老巢里走!”言下全是对王子的不信任。 “咱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鬼地方,去执行国王交代的任务!”浮士德对刚才阿文特努和神树的交易一无所知。 李奥瑞克眉毛一挑,“你还不知道?” 阿文特努离开李奥瑞克的身体时,并没有带走他这段时间的记忆,所以,李奥瑞克反而成了对现在的形式了解的最多的人。 他拉着浮士德走进了蟾蜍人的村落,也不问路,驾轻就熟的走进了一座相当靠近神树的高脚楼里。 “这好像是领头的那个……蟾蜍人的家,勉强称得上干净。”看浮士德一头雾水的样子,李奥瑞克解释道。 说完,他拉着浮士德坐到椅子上,开始讲述之前发生的故事。 李奥瑞克在讲解方面显然没有什么天赋,花了大概半个小时时间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也就是说,我被卖给了村后那棵大树?”浮士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浮士德心想,我一个穿越者,大老远跑到异世界,信了本世界的祖先神,现在,我一个普通人,怎么就当了半神的头一个信徒呢?所以阿文特努神跟我讲话,说:“圣神已经决定啦,就由你来担任两族友谊的使者”。 然而这些并不是浮士德最关心的,“那我就得呆在这林子里?”他脱口问出。 “我是说,我对王国一片忠心耿耿……”浮士德连忙补救到。 “放心,放心……”王子摆摆手,“你现在的身份是阿文图王国派驻到……蟾蜍人部落的特使,王国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经历过梦境的王子显然在某些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浮士德尴尬地笑了笑坐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王子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 王子话音刚落,外面……什么都没有发生。 “咳、咳……”王子咳嗽了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稍后国王的使节就会过来,一是传达你的任命书,二是接我回去。” “那就祝王子一路顺风了。”浮士德站起身,像王子行礼道。 因为王子刚才出糗,二人间的气氛却迅速回暖,很快就对过去贵族生活的回忆展开了回忆,并在对某些人的观点方面达成了共识。 很快,门外跑进来一名卫兵,简短地报告到:“首席大祭司到了。” 浮士德先是一惊,旋即释然了——能如此迅速从数万英里外赶过来的强者,王国总共只有那几个,涉及到拥有神临之体的李奥瑞克王子,最有可能赶来的自然是首席祭司。 浮士德率先站起身,用眼神向李奥瑞克王子示意,随后,二人一同出门迎接大祭司。 大祭司是个慈祥的老人,和阿文图人常有的修长体形不同,大祭司长得矮矮胖胖,简直像是一个个白面团子摞在一起,叠成的一个雪人。 他身上没有穿着平时的祭司服饰,只套了一件简朴的白色牧师袍子。 一看到两人,大祭司瞬间展露出了笑容,“王子殿下,真是好久不见啊……哦,还有浮士德阁下,首先恭喜二位完成任务。” 他顿了顿,“不过,现在王国的情况,您们也都知道,我们有太多的事物需要处理,其中一些颇为艰难,全赖各位王国的精英勠力同心,才能圆满完成任务。” 不等二人插话,他便长叹一口气,“我们的事业举步维艰,希望二位以王国为重,王国对应有的赏赐和报偿绝不会吝啬,只是……二位要忍耐一下。” 合着这老头是来哭穷的,浮士德腹诽道。 “您们都有了新的任务,首先是浮士德爵士。”首席祭司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浮士德恭敬地鞠了个躬,说道:“愿意为王国贡献我的力量。” “您是王国的勇士,为王国深入蛮荒,枢密院一致通过对您的任命,您是王国在新时代任命的第一位外交官,恭喜您,浮士德爵士。”祭司高声宣读。 “愿王国繁荣昌盛,愿王室生生不息。”浮士德深深地鞠了一躬。 “还有您,我们敬爱的王子殿下,您率领的探险队为王国寻到了生路,您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您在世俗的权位上已达顶点,只有属于神的荣光能装点您的冠冕,您将成为国教的帕拉丁,神在人间最忠诚的战士。” 宣读完毕,首席祭司也不多留,在交给浮士德职位相关的一些文书和物品后,就带着王子赶回了新的首都。 首席祭司抓住王子的手臂,二人身上白色的光芒一闪即逝,随同光芒一起消失的还有两人的身影。 浮士德在一旁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一直到二者消失后,才慢慢挺直了腰杆。 浮士德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最后只留下一张石头般的冷硬面孔。 “呸!”浮士德毫无形象的啐了一口,“白痴王子……” 浮士德对王子显然颇有成见,之所以对着王子耍乖卖丑,无非是为了王子能为自己美言几句。浮士德还生怕王子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表演的非常露骨。 结果这些全都做了无用功,王国那边早就做好了安排,自己的定位就是安插在半神身边的密探。平白无故的奉承了王子一番,浮士德自然颇为不爽。 但浮士德不但自诩为一个精明的政客,还是个颇有职业素养的心灵术士,此刻情绪毫无意义的宣泄,算是给自己一直绷紧的神经放个假——不过假期也就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该干正事了。”浮士德喃喃自语。 浮士德新原来只是一个挂靠在王国财政部的行政秘书,现在一跃成为外交官,其实属于越级提拔,只不过……浮士德看了看周围仍然停留在石器时代的蟾蜍人村落,深刻意识到自己的职务有多尴尬。 浮士德的委任状上所用的格式,表明浮士德是被派驻到和王国平等建交的国家。 但实际上,这个“国家”能和阿文图王国平等建交的唯一原因就是神树,也就是那位半神雷格巴。 那么浮士德的工作就很明显了——他大可不必和这些蟾蜍打任何交道,只要在王国和雷格巴之间传递信息就好了。 理清了思路之后,浮士德整了整皱巴巴的服装,以贵族的仪态走向村后的神树。到了离神树十几步远的地方,浮士德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念上一段长长的外交辞令。 “尊敬的雷格巴先生,我谨代表阿文图王国国王陛下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和亲切的问候,鉴于我们两国间深厚的情谊……” “你想不想做我的学徒?”半神雷格巴显然对外交辞令并不感冒。 “啥?” 第十三章 雷格巴老爹 “啥?” 浮士德在王都无往不利的思维,在这个新世界好像并不好使,总有出人意料的事情破坏他完美的思路。 一个两小时前还想把你吃掉的半神,突然转了性子,想要收你为学徒?难道是要养肥了再吃?浮士德思维发散地思考着。 雷格巴倒是显得很有耐心,他并没有催促浮士德尽快做决定的意思,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在一瞬间的宕机之后,浮士德的头脑飞快运转起来,并迅速得出一个结论——只能选择答应半神的条件。 原因有二:其一,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反抗雷格巴。浮士德对雷格巴的力量有十分直观的认识,他能逃过一次吞食,并不意味着次次都能像之前那次一样幸运。 其二,想要在王国官员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出纰漏,任何纰漏都会成为政敌手中的武器,具体到浮士德身上,就是不要得罪雷格巴。 想通了这个道理,浮士德镇定了许多。 他只能选择答应,“这是我的荣幸,尊敬的雷格巴导师。”浮士德右手抚胸,左手背后,单膝跪在地上,“愿您的智慧指引我前进。” 话音刚落,巨树就颤抖起来,仿佛有某种庞然大物要破树而出。很快,树干中央被撕裂出一个橄榄型的大洞,洞中传出一个空洞的声音。 “那么,过来,我聪敏的学徒,到导师这来。” 浮士德咽了一口口水,“如您所愿,雷格巴导师。” 浮士德走上前去,看着树洞的边缘。这完全不像刚刚出现的树洞,反而如同本来就在这里,经受了无数日月的风吹雨打。 他的手一触碰到树洞边缘,心中就有强烈的想要一跃而入的冲动,虽然知道这只是某种灵能路引,不带丝毫恶意,浮士德依然感到不寒而栗。 浮士德把心一横,双眼一闭,纵身一跃,跳入漆黑的树洞中。 果然,和通常的树洞不同,这一个格外的深,树洞下方连接着一个复杂的全封闭式滑道,浮士德仿佛被冲进下水道的污物,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滑了不知多久,浮士德眼前一亮,脚下一震,已经脱离了隧道,而且恰好站立在地面上。 浮士德回头看去,根本没有什么洞口,抬头看,上方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一片云都没有;低下头,脚下是无垠的大地,铺满细细的白沙,只有浮士德脚下印着几个脚印,稍显凌乱。 “欢迎来到我的领地,我的学徒。” 浮士德循声望去,之间远方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伴随他的出现,如同静止一般的天地间刮起了风。随着身影的靠近风沙越来越大,当他双臂抱胸站立在浮士德身前五英尺处时,风沙已经结成一片幕布,掩盖了来者的形貌,只能看见一个魁梧的剪影。 “称呼我为浮士德即可,睿智的导师。”浮士德再次鞠躬。 “你也不必称我为导师,孩子,叫我雷格巴老爹。”身影的声音干枯而苍老,和体型毫不相符,如果只听声音,眼前毫无疑问会浮现出一个干瘦的老者形象。 “雷格巴老爹。”浮士德从善如流。 “你在疑惑,疑惑我为什么选中你作为我的学徒,对么?”剪影并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岩石雕刻而成的塑像,但那声音却活像偷到鸡的狐狸。 “……是的,雷格巴老爹,我确实有此疑问。”浮士德低下头,表示对雷格巴的顺从和心悦诚服。 “人们的心事总是瞒不过老爹。”雷格巴老爹得意地笑了两声,“对于我的学徒,我向来倾囊相授。” 雷格巴解释道:“你一定是被上面的大树吓坏了,才会发出这种疑问。”他顿了顿,“你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上面的树并不是我,或者说,并不是完整的我。” “那些大树是我思维的衍生物,拥有强大的灵能,却只有低劣的智能。”雷格巴老爹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只能偶尔和他们连接在一起,那时,我才能直接对外界施加干涉。” 浮士德聪明地没问为什么。 雷格巴老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毫不在意的解释道:“如你所见,我当然不是自愿呆在这的,我被困住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也是我收你为学徒的原因,我需要一个人,而不是一堆最基础的灵能都学不会的癞蛤蟆来执行我的意志。” “一切都会如您所愿,雷格巴老爹。”浮士德恭维道。 “我还没有说完,”雷格巴老爹对浮士德的恭维并不感冒,他继续说:“这不是唯一的原因,你的心灵令人惊奇,那奇特的构造连我也不能一眼洞穿,所以,我使用了宝贵的机会,亲自接收你为我的学徒。” “这令我感到无比荣幸,雷格巴老爹。”浮士德不放过任何一个谄媚的机会。 雷格巴老爹索性无视了浮士德的废话,“成为我的学徒,我会传授你无数宝贵的知识,你只需要偶尔执行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异想天开的命令。” “请您明示。”浮士德装出一副立功心切的样子。 “先不急,咱们还有时间,我们先谈谈其他事情吧,比如……你觉得什么是信仰?”雷格巴的语气变得闲适而自在。 浮士德对雷格巴跳跃性的谈话风格颇为不适应,不过他还是努力地思考这个问题——半神显然是打算先给这个捡来的学徒上一课,那么老师的第一个问题,就很重要了。 “嗯……信仰……我觉得,信仰是一种力量,它能从无生命的物质,无形的概念中升华出神灵,那一定是一种伟大的力量。”浮士德字斟句酌,简短地回答道。 雷格巴似乎颇为满意,“不错,你能有这种认识已经颇为不简单了,不过,作为雷格巴老爹的学生,你得知道得更多。”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信仰的力量,来自于心灵。” “你也知道,灵能中就很多种手法可以控制一个人的思想。但我要说的是,思维的力量,只不过是灵能的一部分,事实上,大多数智能生物都不理性,象征理性的逻辑思维,怎么能代表灵能呢?” 雷格巴开始了长篇大论,“信仰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既不是单纯的感性冲动,也显然没有经过严密的逻辑推理。我的那些大树分身,就是由于蛤蟆们的崇拜,具有了一定程度的自主性。” 他冷笑了两声,“对于那些只知道逻辑思维的所谓高阶心灵术士来说,这么复杂的玩意当然只能从灵能里摘出去啦。” 浮士德忍不住提问道:“我以前看过一些……禁书,里边说,信仰属于神力,难道……”浮士德没有说完。 “问得好,”雷格巴对这个学徒越发满意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神,所以,虽然我知道信仰拥有巨大的潜力,但我没想到,信仰居然能诞生神这种完美的存在!” 他越说越兴奋,“神的存在填补了我理论的空白,信仰确实是灵能的终极体现,灵能的终点就是神力!只要……只要我掌握了……” 突然发觉自己失态的雷格巴干咳了两声,开始详细的分析信仰、神力和灵能的内在联系,其中很多内容引用自和阿文特努交易的知识。 浮士德也默契地没有提雷格巴的失态——对于一个心灵异能的大师,这种失态甚至可以认为是陷入某种癫狂的前兆。 浮士德只是尽全力吸收着知识,对自己不甚了解的地方大胆发问。 过了许久,雷格巴表示第一课已经结束,“好了,第一课先教给你这些,你只是一级心灵术士,如果能对此有深刻的理解,甚至能够学会神术!” 浮士德正学得如痴如醉,雷格巴不愧是心灵异能的大师,他的课程旁征博引,深入浅出,让浮士德获益匪浅。 此刻猛然听说第一课已经结束,浮士德意犹未尽,“那么,导师,我们什么时候开下一堂课呢?”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雷格巴笑着说。“我会给你第一个任务,当我觉得你有资格继续做我学徒的时候,自然会教你下一课。” “好了,放开你的心灵,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雷格巴老爹的语气变得肃穆。 浮士德连忙做好了准备——至少,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 信息的洪流汹涌而来,如同滔天巨浪,把浮士德卷入其中。 “心灵……变形……塑造自我……”浮士德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只言片语,换算成这滔天巨浪里的水,大概只是用手掬起了一捧。 “检测到外来信息,是否接受?是/否。” 一条信息覆盖在支离破碎的知识片段上,任凭巨浪滔天,也巍然不动。 “是!快……快点!” 于是,秩序降临了。 无数波涛被无形的力量约束,化作规整的洋流,纠缠的洋流逐渐虚化,抽象成一个扭曲的符号,深深印刻在浮士德的脑海深处。 虽然从未见过这个符号,但浮士德知道它的意思,《心灵力量解析》。很普通的名字,但体验过那浩如烟海信息的浮士德,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传承。 浮士德缓缓睁开双眼,外界已不再是空旷的天地,取而代之的则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在他视线正中央的则是一棵格外高大的树,只不过上面没有树洞,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彷如一场梦。 浮士德知道那不是梦,自己脑中的符号就是明证。 既然不是梦,那么自己就要遵守和雷格巴老爹的约定。 自己接到了第一条任务,“到万国去,传播雷格巴的信仰。” 第十四章 整理 浮士德并不急于传播雷格巴的信仰,他前世有一句老话,叫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对于传播信仰这件事,“器”就是浮士德自己,所以,先得照顾好自己。 浮士德开始检查自己的状态,打开自己的系统界面,调出人物属性,果然上面已经有所变化了。 姓名:浮士德 种族:阿文图人 信仰:半神·雷格巴 阵营:守序邪恶 职业:心灵术士 等级:2 属性: 力量:13 敏捷:12 体质:15 智力:15 感知:12 魅力:13 多余属性点:2 特性:水和大气的子民:阿文图人是水和大气的宠儿,可以自如地在二者的世界间往来,涉及水和风的技能效果获得提升。 脑膜共鸣:你对大脑的认识十分深刻,当你施展此能力时,十英尺范围内所有生物的大脑都会经受一次强烈的震荡。 灵能巧言:灵能力量永久地重塑你的语言中枢,你能自如的听懂和说出多元宇宙所有不具有神秘力量的语言——如果你的发声器官支持的话。 特殊:心灵印记:半神雷格巴的印记,当你满足他预设的条件后,将释放出相应的知识。 浮士德看着自己的属性,果然,雷格巴除了给自己留下了知识,还有一些额外的馈赠——比如等级的提升和额外的一个特性。 不过,系统还有了额外的变化,除了人物属性和兑换选项,又多了一个额外的选项卡。 “触发任务:雷格巴教会:确立教义,并发展一百名信徒(0/100)。” 浮士德点了点头,暗自决定,以后多多搞事,争取多触发几个任务。他继续往下查看。果然不出所料,在任务的下方还有奖励。 “任务奖励:特性:亲和灵晶。” 其他人只能通过辛苦锻炼得到的特性,浮士德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得到了! 浮士德思考了一下,发现这任务难度其实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说它困难,是因为任何一个宗教的教义,无不是经过千锤百炼,或者是神从自己的权能中领会,或者是一代代智者潜心钻研而来,现在要浮士德拍脑瓜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教义,当然困难无比。 说它简单,是因为雷格巴的树精分身,遍布森林,在他的传承中有详细的地图,绝大部分树精分身都紧挨着一个蟾蜍人的村落,只要自己整理出教义,要在蟾蜍人中传播信仰肯定相对容易一些。 整理好了思路,浮士德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蟾蜍人村落之中。 浮士德没有刻意去和蟾蜍人交谈,不过获得了雷格巴赠与的灵能巧言之后,他已经能听懂蛤蟆们的闲谈。 这些蟾蜍人似乎很害怕浮士德,虽然知道阿文图人听不懂自己的语言,但它们的交谈声音还是很小,浮士德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浮士德只听到了诸如“攻击”、“恶魔”之类的词汇,结合他们躲躲闪闪的眼神来看,恶魔多半指的就是自己。 浮士德摇了摇头,他们的抵触情绪对自己的传教大业恐怕有所阻碍,以后有必要解除一下误会。 不过,当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浮士德走进了之前和王子交谈的大屋——这里是蟾蜍武士的家,如果他无心隐藏,多半能在这里找到他。 果不其然,蟾蜍武士正坐在院子的正中间,仿佛早就料到浮士德会来找他。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张开嘴缓慢地说;“请坐。” 如果他面对的人确实不会说蟾蜍人的语言,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毛病。不过浮士德虽然因为发声器官结构的问题,还不能说这种语言,却已然能听懂,对方的举动在他眼里实在是有些可笑。 浮士德微笑了一下,也不点破,按照蟾蜍武士的示意坐在了椅子上。 蟾蜍武士指了指自己,用那种教小孩说话的语调一字一顿的说:“我,库阿扎,武士长。”好像还觉得浮士德理解不了,他又身子前倾,在半空中画了个圈,示意村子是他的地盘。 浮士德对此也颇为意外,库阿扎第一时间居然是教他说话,不过这正中下怀,浮士德正对如何传教发愁,他就送上了一个枕头。 其实,浮士德传教最大的障碍就是语言,语言不同就无法交流,传教自然无从谈起。 浮士德心中不由得想到,要是现在有一百个信徒就好了,得到亲和灵晶的专长,就能制造灵晶仆,而灵晶仆天然能说主人懂得的所有语言——灵晶仆说话不靠发声器官,自然也不受其限制。 浮士德实际上陷入了这样一个困境中,只要有灵晶仆,能够说话,浮士德有信心忽悠蟾蜍们信教,但是如果有灵晶仆,那做任务就成了没有必要的事情。 库阿扎的教学十分粗糙,只是指着东西,或者作出某个动作,多次重复其名字,一般人想靠这种教学学会蟾蜍语,难度之大可以想象。所以,浮士德没多久就对此感到厌倦。 既然说话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试试别的吧,浮士德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库阿扎徒劳的行为,指了指自己,用阿文图语说:“浮士德。” 这个名字的读音在蟾蜍人语言中并不常见,但蟾蜍人的音域很广,默念几次后就学会了读这个名字。 于是角色调换了过来,换成浮士德教库阿扎说阿文图语。 雷格巴的馈赠除了随着等级解封的灵能学识,还有一些其他琐碎的知识,这些内容倒是没有施加封印,其中就有蟾蜍人的生理结构。 根据雷格巴传承中的知识,蟾蜍人的发声器官比阿文图人发达得多,除了声带之外还有多个共鸣腔,可以发出复杂的声音,虽然说出的阿文图语带有轻微的共鸣杂音,但是基本沟通还是能做到的。 浮士德当然不会妄想让库阿扎迅速学会自己的语言和自己交流,他只想让库阿扎帮自己找点类似书籍的东西。 库阿扎在蟾蜍人应该算比较聪明的,他只用了一小会就明白了浮士德的意思。只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迅速跑开了。 很快他跑了回来,示意浮士德跟他一起走。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库阿扎家并不远,实际上,库阿扎的家、神树和他们的目的地恰好构成一个三角形,这两个地点都是最靠近神树的神圣场所。 很快,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子。和库阿扎家不同,这里没有院子,只有一栋占地面积很大的吊脚楼,楼外还装饰着鸟类的羽毛和野兽的爪牙。 库阿扎推开门,示意浮士德进去,看来不打算再陪着浮士德了。 浮士德没去理会库阿扎的表现,径直走进了大门。 一进门,浮士德首先看见的是一个老年蟾蜍人,和普通的蟾蜍人不同,他身上有黑色的花纹,尤其是双眼周围,有一圈黑色的框,让他的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这个蟾蜍人胸口围着一条带子,上面垂下一条条绳索,绳索上穿着兽骨和一些木偶之类的小玩意,腰间穿着和库阿扎类似的裙子,只不过没有那条奢侈的腰带。 不过,让浮士德感到惊讶得不是他的特殊外貌和奇装异服,而是…… “你好,年轻的人类。” 第十五章 老蟾蜍 “你好,年轻的人类。” 浮士德吓了一跳,老蟾蜍人说的语言十分类似旧世界陆地人类的通用语,虽然遣词造句上颇有差异,而且带着蟾蜍特有的共鸣口音,但还处于一个懂通用语的人可以听懂的范畴。 “虽然细节上略有出入,但你一定就是那种叫做人类的生物了。”老蟾蜍瞪着一双黑框包围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说。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人类了,没想到你们和书上画得不太一样嘛……”老蟾蜍围着浮士德一圈圈地转,仿佛在观看什么珍稀动物。 浮士德此刻已经想通,既然陆地人类是从这个新世界逃到旧世界去的,那他们的语言在新世界有所残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这个老蛤蟆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回过神来的浮士德不由得心中微怒。 虽然浮士德在权位比自己更高,实力比自己更强的人面前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但这并不意味着比他地位低、力量弱的人可以用这种不尊重的态度和他讲话。 浮士德仰起脖子,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蟾蜍人本来就比较矮小,老蟾蜍人更是比普通蟾蜍人矮了一头,根本无法看到浮士德眼中闪过的晶莹光泽。 不过他有其他办法感受,老蟾蜍人眼前的世界瞬间化作一片模糊变化的色彩,大地仿佛挑起了圆圈舞,老蟾蜍人扶着走廊墙壁踉踉跄跄退后了几步,总算站稳了脚跟。 他咳嗽了几声,擦去缓缓流下的两条鼻血,摇了摇头,勉强从眼前重影的景象中找到浮士德的方向,“真是抱歉,没想到阁下还是一名强大的施法者,是在下冒犯了您的威严,在此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 老蟾蜍平时受惯了欺负,早就明白了认输的必要性,此刻毫不犹豫地卑躬屈膝献媚起来。 浮士德默默的感受老蟾蜍的情绪,他嗅到了谎言被揭穿的酸臭味——恐怕这蛤蟆之前一副神气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只为了在浮士德处得到稍好的待遇。 浮士德的脑膜震荡初建功劳,心中有了底气,腰杆挺得更直了,他上前一步,用人类通用语傲然地说道:“听库阿扎说,你这里有书籍?” 老蟾蜍谦恭地低下头,“您的双目能穿透雨林中最阴暗的影子,我确实看守着周围十余个部落之中最大的图书馆。” 说着说着,老蟾蜍的语气竟从谦卑变得颇有些骄傲。 浮士德对他的心情并不在意——库阿扎虽然不想进他的大门,不过看着可不像出于尊敬。而且,这个老蟾蜍人被自己攻击后的姿态也说明了他在村子里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甚至可能是挨了打只能自己生闷气的边缘分子。 想通了这一点,浮士德对他自然不会过于在意。 老蟾蜍没等来浮士德接话,尴尬了一秒钟,只能自己接着往下说:“在下这就带你去阅览室,请随在下来。” 浮士德依然保持着傲慢的姿态,用下巴示意老蟾蜍人带路。 浮士德也不是对老蟾蜍人有什么偏见,只不过在半神和王子面前受了不小的压力,自然要宣泄出去——尤其是王子,你不得不在一个你根本瞧不起的人面前卑躬屈膝,那感觉是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这间屋子虽然颇为不小,但结构却不复杂,屋子的中轴就是一条走廊,走廊两侧总共开有八扇门,走廊的正对面还有一扇,总共九个房间,除了正中央一间是老蟾蜍人的起居室,其他八个都是藏书室。 浮士德听着老蟾蜍人的介绍,不由得暗暗地点了点头,一个社会形态和新石器时代没有太大出入的部落,能有这么多的藏书,虽然和旧世界的那些大图书馆无法相比,但也和一般贵族世家的私人图书馆相去不远,已经十分不简单了。 浮士德随意挑了一间藏书室,和老蟾蜍人走了进去,命令老蟾蜍找出一本厚重的字典,这是老蟾蜍自学人类通用语用的双语词典——老蟾蜍从没见过人类,又会说人类通用语,很轻易就能推断出这本书的存在。 看了看那些抽象的象形文字,浮士德对老蛤蟆命令道,“你来为我扇风。”浮士德早就受够了雨林湿热沉闷的空气。 老蟾蜍此时刚刚搬了一个板凳过来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喘气,就一颠一颠地跑去拿扇子,浮士德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让老蛤蟆站在自己身旁。 老蛤蟆不敢怠慢,连忙扇起了风。 浮士德的发声器官无法说出蟾蜍人的语言,想和库阿扎交流,只能通过文字——至于其他蟾蜍人,浮士德不打算寄希望于一个原始部落的识字率。 浮士德为了学习语言,已经把升级得到的两点技能点全加在了智力上,以他现在高达17的智力,一边学习语言一边分神思考一些不太复杂的问题并不是难事。 浮士德正在想着怎么在蟾蜍人中传播宗教。 他不懂蟾蜍人的语言,就算编出一堆高深又受欢迎的教义,也根本无法传递给他人——何况他连基本教义都没编出来。 此刻来试着学习文字,无非是病急乱投医——比如,先通过文字交流说服几个识字的人,再让他们把教义传播给其他蟾蜍人。 扇了大概有一刻钟,老蟾蜍人拿扇子的手开始颤抖——他毕竟年纪大了,又吃了浮士德一记脑膜震荡,此刻摇摇欲坠,颇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 浮士德看在眼里,摆了摆手,示意老蟾蜍停止山峰。 老蟾蜍有点迟疑地放下扇子,好像有些疑惑浮士德为何变得好说话了。 浮士德当然不是关心老蟾蜍的身体状况,他只是不想把老蟾蜍弄死了,导致和蟾蜍人之间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纠纷,他说:“您也累了,不如我们休息一下吧。” 老蟾蜍此刻伤痛交加,对此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二人就合上书走进了老蟾蜍人的起居室。 老蟾蜍的房间很大,但是很简朴,只有一套桌椅和一张床,在房间的一个角落还摆着一些土制坩埚和陶瓶,看来老蟾蜍应该是部落里类似巫医的存在。 老蟾蜍一进门先抽出一把椅子,请浮士德就坐,然后自己才搭着一点床沿坐下。 浮士德示意老蟾蜍躺下,老蟾蜍才小心翼翼地侧躺着。 浮士德背靠椅背,闭上了眼睛,“说说你的事吧,一般在部落里,巫医不是地位颇高么?怎么你却……” 老蟾蜍躺在床上,舒服了很多,此刻说话声音也稍微大了一些,“唉……确实,其他部落里,巫医总是能吃上最好的肉,喝上最好的酒,身边簇拥着渴求祖先庇佑的人们……” “我们部落的这种情况,是从库阿扎的父亲那辈开始的,” 老蟾蜍开始了絮絮叨叨的回忆,因为年纪太大,脑子又刚刚吃了下,他的回忆时间上颇为错乱,语序也颠三倒四,不过浮士德依然听了个大概。 故事无非是老套的争权夺利,当时库阿扎的父亲和老蟾蜍都很年轻,恰好更前一代的武士长过世,老蟾蜍的导师,也就是上一代巫医自然想大权独揽。 但是库阿扎的父亲虽然年轻,却是个有勇有谋的蟾蜍人,于是在一个深夜力,老巫医去树林间采药再也没有回来。 巫医间法术知识的传递向来不会记录在书本上,而且和战职者不同,施法者的培训周期非常长,当老巫医失踪时,老蟾蜍还只能施展一些甚至不能称为法术的小戏法。 没了法术的巫医地位依然一落千丈,而且老武士长为了防止老蟾蜍的复仇,还暗中孤立他,虽然巫医的身份让他没有被驱逐,但在村子里也不再受欢迎,最终沦为可有可无的边缘人。 老蟾蜍的悲惨遭遇没能勾起浮士德的同情心,但是,却给浮士德带来灵感——自己可能不比用文字和蟾蜍人强行交流了。 浮士德坐直身子,对着老蟾蜍人微笑道:“那你想拥有法术么?” 第十六章 教义 “那你想拥有法术么?” 浮士德的话语如魔鬼的低语萦绕在蟾蜍人的耳边,老蟾蜍人不顾伤势,强行撑起上半身,“愿意!我愿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学会法术,哪怕是最蹩脚的法术,我也愿意!” 老蟾蜍太过兴奋,以至于用上了自己的母语。 浮士德把老蟾蜍重新按回原处,继续微笑着说:“那就如你所想,我会让你拥有法术,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当你醒来,说不定已经学会法术了呢……” 浮士德在语言里潜伏下了灵能的力量,这只是心灵力量最基础的运用,不过对付一个重伤的老蟾蜍够用了。 于是老蟾蜍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很快就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让老蟾蜍睡下,浮士德就走出了他的起居室,来到了之前的阅览室。 浮士德并没有着急学习蟾蜍人的文字,现在他找到了不必通过写字和蟾蜍人文化人交流,从而传播雷格巴宗教的方法。 他要让老蟾蜍成为一名牧师,通过他向蟾蜍人传教——他自己的形象在蟾蜍人中不算正面,虽然老蟾蜍也是个被边缘化的角色,不过总比“攻击神树的恶魔”来得更亲切。 浮士德的想法是先用人类通用语写上一篇传教小册子,然后根据字典翻译成蟾蜍语,再让老蟾蜍信奉雷格巴,成为神灵的牧师,用这篇小册子去传教。 雷格巴能得到信徒,浮士德能完成任务,老蟾蜍能学会法术,三方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这个计划简直完美。浮士德默默地赞美能想出如此完美计划的自己。 既然已经计划妥当,那剩下的就是工作了。首先,浮士德打算编写一本传教小册子——当然不会太难,他传教的对象也理解不了太难的教义。 雷格巴只是命令他传教,对于教义方面并无嘱托——可能是雷格巴对此也没有什么深入的知识——毕竟,他知道世界上有神还不到一天。 那么,就只能由自己胡诌一个教义了,浮士德稍微有些苦恼。 浮士德背靠椅背,双手插袋望着天花板思考,到底要编造什么样的教义呢?突然,他的左手触摸到了口袋里的小物件。 浮士德掏出左手,手里赫然是一颗二十面骰子,这还是他在旧世界时赌钱用的,没想到现在还能在口袋里找到。 突然,浮士德灵机一动,俯身奋笔疾书。 “命运,命运到底是什么呢?命运是能决定人生轨迹的一连串抉择——它给你选择的自由,又拿走你选项之外的道路。所谓命运,就是让人在束缚中感到自由的一种伟大存在。面对人生的十字路口,你会做下什么样的抉择呢?你又如何判断自己抉择的对错呢?” “雷格巴会告诉你答案。至尊至大之雷格巴、至荣至伟之雷格巴,他是优柔寡断的终结者、直觉的指引者、十字路口的国王陛下,他会引领你走上正确的命运。” “命运的答案就是随机,一切的一切都蕴藏在伟大的随机数之中,偶然恰恰是世界上最大的必然!讴歌这有限的自由吧,命运最后的宽容全在这里。”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无意义的宗教赞美诗歌——比如列举雷格巴的一百个名字,每一种象征雷格巴展现过的一个奇迹;或者是无意义的心灵鸡汤寓言故事——比如一个雷格巴信徒通过抓住机遇获得幸福的故事。 浮士德不打算写多而复杂的教义,那对传教毫无助益。其他神灵的教义往往也很简单——有了神力,谁还愿意用复杂的教义吸引信徒呢? 浮士德停下笔,下意识地揉着太阳穴,开始搜肠刮肚地想有哪些传教手段——展示神迹之类的常用手段,以雷格巴的状况,恐怕难以施展。 那么,就只能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浮士德不由得咧开嘴,露出了恶趣味的笑容,开始伏案疾书。 “每天虔诚称颂至尊至大雷格巴的名号一万遍,就能得到雷格巴神的注视;能虔诚称颂至尊至大雷格巴名号十万遍,一天都会受到神的祝福;如果能日日如此,死后定能升入雷格巴的国度,享受永远新奇刺激的冒险。” “向他人宣讲雷格巴名号的人,注定升入神的国度,在神国里享受随心所欲的美妙生活。” “凡是听到至荣至伟雷格巴名号的人,他的心中就埋下了归正的种子,一旦遇到契机,就会归顺至大的雷格巴。这归正者是真正有福的——他们听闻了世界的奥秘,追随了正确的教诲,他们将在神国里享受比天生信徒更高的荣誉。” 浮士德毫不在意的写下了这种不负责任的传教方式——毕竟,他的目的是让更多人信教,而不是构建一个完整的井然有序的教会。 这种粗糙而不负责的传教方式,只能制造出一个个大大小小,互不统属的教会——但却有可能带来最多的信徒。 浮士德挑了挑眉头,决定再添几笔,单纯靠机械式的洗脑,并不能有效的传教。 “凡是雷格巴神的信徒,必须在每天晨昏两次依照祈祷词向大神祷告。清晨的祷告是祈求新的一天开启新的冒险,一潭死水的事情能够出现转机;夜晚的祷告是感谢神指引自己做下的美妙抉择。” “凡相信伟大的雷格巴者,不得食用奇蹄动物的肉,因这肉受神唾弃,食此肉者也受神唾弃。” 浮士德满意地笑了。 戒律,戒律和生活方式才是区分宗教最直接的依据,底层信徒可不会管什么教义,他们只需要一个小团体,通过戒律来识别身份的团体。 “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这才是成功的宗教。所谓有求必应,无非就是这样。”浮士德自言自语道。 浮士德奋笔疾书,一口气写下了十几条戒律,其中当然不只是这种无意义的戒律,很多都规范了信徒的生活方式,甚至包括便后洗手。 很快,浮士德就写够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计划的第一步,完成。”浮士德对着空气发出了宣告。 计划的第二步也在进行之中,浮士德防空心中的杂念,默默祈祷:“至尊至大雷格巴,至荣至伟雷格巴,请回应我的祈祷,让我贯彻您的教义,撒播您的荣光。”后边还跟着浮士德编写的教义小册子。 作为雷格巴的弟子兼使徒,他的祷告很快就有了回应。 雷格巴表示教义的内容无所谓,教会强大与否也无所谓,他所要的唯有信仰,同时表扬了浮士德的勤勉,并对传教士也予以支持和鼓励。 浮士德则表示一切都在睿智的雷格巴导师的预料之中,自己只是依照雷格巴的指引,做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成绩,并希望雷格巴继续信任自己,自己也将全力传教回馈雷格巴的信任。 浮士德在脑海里和雷格巴互相吹捧,大打官腔,过足了瘾头,雷格巴退去后好一阵子,浮士德都意犹未尽,慷慨激昂的酝酿着政治演说。 吹捧的目的无非是有所求,雷格巴实际是对浮士德提出要求,催促他尽快地传教,获取更多的信徒;而浮士德也毫不含糊的回敬,自己的权力太小,无法有效的传教,希望能得到一定的支持。 最后的结论自然是皆大欢喜的,浮士德得到了权限,雷格巴也得到了浮士德的承诺。 那么,是时候了。 浮士德看了一眼窗外西斜的日头,走向老蟾蜍的起居室。 第十七章 牧师 “啪、啪。”浮士德轻轻拍着老蟾蜍的脸颊,把老蟾蜍从昏睡中唤醒。 在浮士德留了力的情况下,老蟾蜍的伤势本来就不算太重,更多的是意识模糊和体力衰竭,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浮士德掏出手帕擦了擦拍过老蟾蜍的手,说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老蟾蜍毕生的希望都寄托在浮士德身上,此刻是有问必答:“哈玛,在下叫哈玛。” 浮士德心中一乐,这名字还挺应景。 不过现在不是寻开心的时候,浮士德只是笑了笑,“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关于让你拥有法术的事情。” “记得,记得!难道……”老蟾蜍一脸失望,以为浮士德也没法办到。实在是他一生中失望的次数太多,此刻浮士德一提这件事,他下意识的就以为没戏了。 “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浮士德说话向来不会说满,实际上老蟾蜍的事情说是十拿九稳都嫌保守。 “果然,我这一辈子都不……”老蟾蜍哈玛仍然沉浸在沮丧的情绪中,下意识地发泄消极的兴许。说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什么?有……有眉目了?” 老蟾蜍惊喜交加,惊的部分还要多一点——他几乎以为自己的梦想只能是想一想,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会法术了,谁想到,在晚年,自己竟能得到一个这样的机会。 他的脸以一个人类看来十分奇怪的角度扭曲起来,三分像笑容,七分却像咧嘴,连脸上的黑眼眶都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浮士德无心研究蟾蜍人和人类表情的异同,他能从更深刻、更细腻的层面了解老蟾蜍哈玛的内心。 浮士德探出心灵的触须,细细地品味着老蟾蜍的心情——激烈、混乱、满怀以往,在深处还潜藏着猝不及防的慌乱……刺激,但稍显粗糙。 “真、真的……真的可以?”老蟾蜍用颤抖的声音再三确认,得到浮士德肯定的答复后,几乎跳起了舞,不过老迈的身体到底阻止了他进一步失态。 浮士德看老蟾蜍哈玛的情绪基本稳定——说是稳定,其实仍然比常规状态激烈得多——立刻对老蟾蜍哈玛说:“事情总是早办早好,我们开始吧,我将指导你走上施法者的道路。” 老蟾蜍自然千肯万肯,现在浮士德说什么就是什么,哈玛已经失去了反驳的意向。 浮士德掏出刚刚准备的小册子,严肃地说:“今天,我蒙受了圣神的天启,感悟到宇宙的真谛。” 浮士德装出一副沉醉而狂热的姿态,“那……那真是太美妙了……犹如盲人复明,瘸子行走,我一瞬间见识到了更广大的世界,神的灵充满了我。” “当我回到凡间,我迫不及待地记录下神的教诲,但是我性情愚钝,只能记下只言片语。现在,我将这教诲传递给你,愿你能聆听神的训诫,把神的教诲传到万邦。” “可……可是我们历来信奉神树……”涉及到信仰的问题,老蟾蜍有点迟疑。 “神树就是神的化身,今天的异变,就是神降下天启的景象。”浮士德胡诌八咧道。 “可……可是神树为什么不早……”老蟾蜍还想据理力争一番,但是底气有点不足——毕竟是他有求于浮士德。 浮士德眉毛一挑,疾言厉色地叱骂:“不可试探你的神!神的智慧哪里是凡人能够妄自揣摩的?哈玛兄弟,你正走在一条危险的道路上!” 老蟾蜍没有发现浮士德语言里的陷阱,嚅嗫着说:“可……”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 浮士德摆了摆手,“没有什么可是,信奉至尊至大之雷格巴,至荣至伟之雷格巴,你就能实现一生的夙愿,成为一名施法者!还记得你说的么?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关乎一生梦想的言论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老蟾蜍沉默了两秒,低下头,单膝跪地,毅然决然地称颂:“至尊至大之雷格巴、至荣至伟之雷格巴,我将我的余生都献给您,只……只要……” 本来颇有点决绝的发言,以虎头蛇尾的结巴告终,浮士德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老蛤蟆哈玛显然是个窝囊废。 不过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于是,浮士德决定即兴发挥一场入教仪式。 “你愿意毕生遵守雷格巴的戒律吗?”浮士德高声问道。 “我愿意。”老蟾蜍庄重地回答道。 “你愿意普传雷格巴的真理吗?”浮士德的声线低沉下来。 “我愿意。”老蟾蜍提高了声音。 “你愿意终身践行雷格巴的教义么?”浮士德发出了有史以来最深沉庄重的声音,几乎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声音。 “我愿意!”老蟾蜍几乎呼喊起来。 浮士德长出了一口气,神情轻松起来。他扶起了蟾蜍人哈玛,热情地张开双臂拥抱了他,“恭喜你,哈玛兄弟,你有福了,你将有幸聆听宇宙的真理。” 浮士德拉住哈玛的手臂,“哈玛兄弟,你是世上第二个得闻真理的人,神的睿智将对你毫无保留。你来,和我一同祈祷。” 二人面向神树的方向跪倒,浮士德拿出小册子,一字一句的念诵,他念一句,就让老蟾蜍哈玛跟着念一句。 这当然是没用的,雷格巴听不见祷告词的任何一个字。浮士德的祷告之所以能让雷格巴得知,是因为他除了是雷格巴的信徒,还是其学徒、是他在地上行走的使者,普通的信徒可没有这种权利。 这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塑造仪式感,而仪式感可以有效增强信徒的凝聚力。 二人很快就把简短的祈祷词念了一遍又一遍,不过浮士德并没有叫停的意思——人们对轻易得来的东西总是不那么珍惜。 二人一直念到月亮升到天空的最高处,从最开始的高声祈祷念到在心里默默祷告,一直念到老蟾蜍又摇摇欲坠。 浮士德看火候差不多了,轻轻将灵能塑造成触须的形状,裹住脑海中的一点白光,偷偷靠近正勉力闭目祷告的老蟾蜍哈玛。 这白色的光点正是浮士德为自己争取到的“权限”,现在他除了身为使徒不受雷格巴的牧师攻击这一权限之外,还有了代替雷格巴为牧师祝圣的权力。 不过雷格巴只能沿着二者间微弱的联系一点点输送神力,这次用完,下次恐怕要积攒半年才能祝圣下一个牧师。 当然,信仰足够坚定,对教义理解也足够深刻的人,完全可以绕过浮士德,自己和雷格巴建立联系。事实上,这才是教会牧师的主要来源。 光点缓缓从蟾蜍哈玛的脑后飘落。 哈玛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直随着心底默念翕动的嘴突然停住。 他心中回荡着神圣的文字,那是神的睿智,神的秘密。浮士德的灵能触须并没有退出哈玛的精神世界,他要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学习。 那圣言震荡着,发出了雷格巴的声音,不过远比他本人更威严、更深沉,那声音说; “你读。” 第十八章 布道(二合一) 浮士德收回潜伏的灵能,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他的心灵仍然在震颤,神的力量令人敬畏,不止在于其移山填海的伟力,更在于其本质,浮士德对此的领会粗糙而肤浅——但终有一日他会明白,他会达到,他会超越。 不过,他依然得到了令人满意的收获——虽然浮士德还不能施展神术,但他获得了一种牧师就职时才能获得的特性:引导能量。 浮士德的身份是雷格巴的使徒, 于是,他的属性就变成了: 姓名:浮士德 种族:阿文图人 信仰:半神·雷格巴 阵营:守序邪恶 职业:心灵术士 等级:2 属性: 力量:13 敏捷:12 体质:15 智力:17 感知:12 魅力:13 特性: 水和大气的子民:阿文图人是水和大气的宠儿,可以自如地在二者的世界间往来,涉及水和风的技能效果获得提升。 脑膜共鸣:你对大脑的认识十分深刻,当你施展此能力时,十英尺范围内所有生物的大脑都会经受一次强烈的震荡。 灵能巧言:强大的灵能实体永久改变你的语言中枢,你能自如的听懂和说出多元宇宙所有不具有什么力量的语言——如果你的发声器官支持的话。 引导负能量:任何牧师都可以释放源自信仰的能量波。这种能量可以用来治疗或者造成伤害,取决于能量类型和目标物种。其中,邪恶牧师引导负能量,用于造成伤害或者治疗不死生物。 施法职业就职时几乎肯定会得到一个特性,心灵术士是脑膜震荡,牧师是引导能量,法师是奥法链接。 三种特性都可以随着职业能力的提升而提升,是非常实用的能力,浮士德能有此收获,自然非常满意。 至于浮士德引导的能量类型,他是通过“非常规”的方式获得的这个特性,引导的能量只取决于他自身的阵营——守序邪恶阵营当然只能选择负能量。 老蟾蜍哈玛也一样,他引导的能量类型同样取决于自己的阵营。 因为,根据浮士德所写的教义,雷格巴将来的方向大概是机运之神,赌徒的守护神之类的混乱神职,不涉及善恶的分野,他的牧师可以是混乱善良、混乱中立、混乱邪恶中的任何一种。 如果是那些善神的牧师,就只能选择引导正能量了。 看着老蟾蜍身上逐渐泛起象征正能量的白光,浮士德撇撇嘴,看来老蛤蟆是混乱善良阵营的,和自己完全对立,难怪自己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老蟾蜍哈玛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的白光一闪即逝,他用手撑着地面,稍微有些困难的站起身——跪了半夜还能站起来,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 “尊敬的使徒,感谢您引导我聆听如此伟大的教诫,愿您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直到命定的尽头。”哈玛的声音变得如此平静,和之前激动的哈玛简直判若两蟾。 “哈玛兄弟,您是有福的,愿您总能见识到新奇的事物。”浮士德掏出一颗二十面骰子,“这是雷格巴神的圣物,愿它指引您的信仰。” 浮士德,又把传教小册子交给哈玛,“这是我从雷格巴神处得到的启迪,您一并拿去。” 还不等老蟾蜍哈玛推辞,浮士德就说到:“您不必推辞,我无法说出您们的语言,难以在您的同胞中传播雷格巴神的福音。您比我更需要这些,一切为了雷格巴神的事业。” 老蟾蜍也肃然地回应:“一切为了雷格巴神的事业。” 浮士德笑了笑,“那么,天不早了,您先休息吧,哈玛兄弟。” 谢绝了老蟾蜍哈玛抵足而眠的邀请,浮士德离开了图书馆,走向库阿扎的家,他可不想和老蟾蜍哈玛住在一个房间,库阿扎家有空余的客房——当然没忘了带着双语字典。 浮士德推开院门,看见库阿扎正坐在院子正中,显然是在等浮士德。 浮士德微微一笑,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字典。 库阿扎会意,点了点头,招呼浮士德进屋。两人进了屋子,库阿扎取出一大片翠绿的叶子和一个黑色的罐子,罐子里还插着一根羽毛,想来应该是墨水和笔。 浮士德已经认识了一些字,他提笔在叶片上写到,“我能听懂,你说我写。”浮士德天然能听懂蟾蜍语,这意味他懂语法和习语,写出的是完整的句子,而非单词的简单堆砌。 库阿扎是个务实的蟾蜍,他并没有追究浮士德如何半天时间学会蟾蜍语的问题。浮士德说他可以说话,他就毫不客气的开口了。 “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要干什么?”他的语气稍显严厉,但浮士德悄然张开的心灵触须却感受到了忌惮的情绪——看来阿文特努降临的景象对他震动颇大。 浮士德会写的字不多,所以他写下的回答简略而直白,“我们是阿文图人,旧的国土被侵略,迁徙途经这里。” 库阿扎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们的敌人……会追来么?”他在害怕,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拥有阿文特努那么强大的靠山,依然被人逼得举族迁徙,这种力量是蟾蜍人们难以抗衡的。 浮士德写下了自己的回答,“不会。” 库阿扎偷偷松了口气,他以为浮士德不会察觉,却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在浮士德面前几乎完全透明,浮士德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放松。 库阿扎并非毫无理由的相信浮士德的话,纯粹是因为这件事上浮士德没有欺骗他的必要——而且,如果浮士德答案是“会”,他也完全没有办法,以蟾蜍人部落的力量,甚至跑都跑不了。所以,他潜意识中更愿意相信好消息。 既然生死存亡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那是时候满足一下自己不多的好奇心了,库阿扎想,“那个……光柱和神树……发生了什么?” 库阿扎有限的知识不足以描述这个问题,不过浮士德知道他想问什么。浮士德写道:“那白光是我们阿文图人的……神。”蟾蜍人的语言里没有和“神”对应的词汇,浮士德用的是特指神树的一个词汇。 库阿扎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虽然缺乏知识,但并不是弱智,其他种族所崇拜的图腾和自己的不一样,还在他接受的范围内。 浮士德看库阿扎似乎没有问题了,继续写道:“你不好奇我从神树那里接受了什么样的启示么?” “启示?”库阿扎斜睨了浮士德一眼,讽刺的意味几乎溢了出来,就算浮士德对蟾蜍人的表情再不了解,也能看出来他的意思。 浮士德看库阿扎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也就熄了向他传教的心思——一个曾被一巴掌打晕的人在你面前注定缺乏威信,而缺乏威信的人总是难以说服别人。 浮士德继续写道:“那你觉得,村民们是否能接受神树的启示?” 库阿扎没有回答,他转过身,指着大厅左侧的一扇门说:“那是你的房间,时候不早了,休息吧。”随后走进了浮士德对面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看着库阿扎摔门离去,浮士德脸上露出了微笑,库阿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换句话说,他没有直接拒绝浮士德向村民们传教的请求。 ******************** “上主的国度近了!” 浮士德被屋外的喧哗声吵醒,他听出那是老蟾蜍哈玛的声音,虽然他一大早就开始传教精神可嘉,但扰人清梦总是令人不快的。 浮士德披上衣服,推开窗户,探出头去,只见老蟾蜍站在村里唯一一条大道的正中,背对着神树,位置比图书馆和库阿扎家更靠近村村寨的居民区,浮士德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他还是昨天那套怪模怪样的巫医打扮,搬了个箱子摆在路中间,自己站在上面,高声宣讲浮士德写在小册子上的教义。他身前居民们来来往往,各忙各的事,但偶尔也有几个蟾蜍驻足听他宣讲教义。 浮士德看了一会,觉得没趣,就从窗口缩回了头。他完全不需要看着老蟾蜍传教,任务面板能实时显示他传教的进度。 此时任务面板依然只有一条任务,“任务:雷格巴教会:确立教义,并发展一百名信徒(2/100)。” 这一百个信徒里不包括浮士德本人,也就是说,老蟾蜍一大清早传教的成果,只有区区一个人。 “精神可嘉,但是水平不高。”浮士德下了结论,然后就没再管老蟾蜍的传教事业——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没必要为此心急。 浮士德洗漱完毕,恰好看见库阿扎坐在前院,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叶子和墨水,写道:“早安,库阿扎阁下。” 库阿扎没有正面回应浮士德的问安,他抬起手遥遥指着外边传教的老蛤蟆哈玛,“那就是你昨天说的启示?” 浮士德微笑着点了点头,写道:“正是如此,在下昨天和哈玛兄弟相识之后,向他传授了神明的启示。” “完全是胡说。”库阿扎冷冷地说,“这是对神树的曲解。我时常和神树交流,事实和哈玛说的完全不同。” 浮士德不再写字,只是微笑。 库阿扎见浮士德没有反应,不由得勃然大怒,不过想了想昨天阿文特努展现的力量,最后只是冷哼了一声,“随便你们折腾。”说完,就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浮士德赶紧上前两步,倚在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他不像是去找神树核实的样子,一颗心才缓缓落地。 浮士德的说法最大的破绽就在于此,雷格巴不能长时间接管神树,如果库阿扎去询问神树,恰好又不是雷格巴在控制,浮士德的传教无疑会失败。 其实,浮士德不了解神树的情况,才会有这种担心。神树在没被控制的时候,只拥有相当原始的智能,比魔像高不到哪去,只有偶尔被雷格巴接管时,才会和库阿扎进行交流。 浮士德默默回想着库阿扎的话,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原始人到底是原始人,根本不知道宗教的厉害,等你后悔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浮士德理了理衣领,走向了图书馆。浮士德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假期的行程安排如下:去图书馆看书。 蟾蜍人的藏书出乎意料的丰富,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内容和旧世界任何一个图书馆都不重合,这么好的机会浮士德可不会放过。 浮士德没走几步就到了图书馆,图书馆的门虚掩着,显然老蟾蜍没有锁门的习惯——图书馆里也没什么好偷的,蟾蜍人根本不懂这些书本的价值,对他们来说,这些是纯粹的废纸,烧火都嫌烟尘太大。 浮士德没有第一时间选择书籍,而是率先翻开词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查找书名——浮士德可不想看一书架的《蟾蜍人饮食文化解析》之类用途狭窄的书。 但很快,浮士德就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蟾蜍人毫无图书馆学和目录学知识,他们所做的只是把看起来差不多大的书排到一起,只有几本翻阅痕迹颇多的植物学和医学著作被摆在容易拿到的地方。 既然如此,就只能一个书名一个书名的翻译了,浮士德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这个阅览室有八个巨大的书架,每个分为五层,全都摆得满满的。要把它们全翻译一遍,估计要消耗一个上午的时间。 不过总比没头苍蝇一样随便挑本书看好得多——浮士德又不是真的来这里打发时间。 忙碌之中,时间的流逝总是很快,浮士德查完了最后一个书名,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浮士德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长时间蹲踞导致的腰酸腿麻,随后,他走到窗边,伸出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蟾蜍人的村子里没有计时工具,浮士德只能靠这个判断时间——和他预计的差不多,已经接近中午了。 这一上午并非毫无收获,至少浮士德认识的字多了很多,而且……浮士德看了看手边的三本书,还有就是找到了值得一读的书。 这三本书,分别是《初等灵能》、《帝国年表》以及《动植物图鉴》。 《初等灵能》自然不必说,浮士德是个心灵术士,灵能书籍自然最能引起他的兴趣;《动植物图鉴》也很正常——浮士德可是在雨林深处,天知道有多少有毒的昆虫和植物,这是关乎存亡的大事。 《帝国年表》其实是浮士德找书时发现的意外之喜。他早就对蟾蜍人的文明进程有所怀疑——一个生产力和社会制度都处于新石器时代末期的文明,怎么可能在一个村庄里保存如此多的书籍? 要知道,这个二三百人的村庄藏书已经比得上旧世界有一两万居民的城镇了,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蟾蜍人应该有着有趣的历史,这本帝国年表会给自己答案的,浮士德心想。 正当浮士德打开书准备阅读的时候,老蟾蜍人哈玛从门口走了过去。浮士德没有关上阅览室的门,但老蟾蜍却连往里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浮士德心中一动,放下手里的书,快步走上前去,拍了拍老蟾蜍人的肩膀,“哈玛兄弟,你为何如此忧愁?” 此刻哈玛完全没有刚成为牧师时候的神采,变得比浮士德最初见到他还有沮丧颓废,“我愧对雷格巴神的信任……我恐怕难以向同胞们传达雷格巴神的真理了,我不配成为神的牧师……” 这种言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要知道,老蟾蜍哈玛的信仰昨晚才刚刚建立,本来就十分脆弱,成为牧师全靠浮士德的帮助,如果他的信心动摇了,就是神亲自降临,也无法再赐给他神术,自己的传教大计也会受到影响。 浮士德连忙安慰他说:“哈玛兄弟,不要焦虑,不要失望,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来自命运和我们自身的双重抉择,命运的抉择我们无从改变,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 浮士德拉着老蟾蜍来到窗边,指着村子说:“这些村民并不像你一样拥有智慧,他们无从理解神的教诲。” 他双手打在老蟾蜍哈玛的肩膀上,“哈玛兄弟,他们对雷格巴宣讲的真理不屑一顾,是自己的损失,你却万万不能如此。你的同胞会抛弃你,但真理不会——况且,你失掉了信仰,也就失掉了雷格巴的荣光……” 浮士德意味深长地看了哈玛一眼,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清晰,但他相信哈玛明白他的意思,失掉信仰就会失掉神术。 哈玛连忙点头道:“我对神的信心坚固如同巍峨的高山,绝不会因为一时的挫折而动摇。但……但传教确实效果不佳。” 浮士德连哄带吓地稳定了老蟾蜍的军心,自己心中也是一块大石落地,开始传授老蟾蜍一些传教的道理。 “哈玛兄弟,传教的问题,不急于一时,要知道,我们什么都不能给雷格巴神,不是真理祈求信徒,而是信徒向神求得真理,你不必如此心急。” “如果你为神奉献的心如此急迫,我有一个窍门可以告诉你。”浮士德故作神秘道。 “请您明示,尊敬的使徒。”老蟾蜍微微鞠躬,向浮士德祈求。 第十九章 地图 “请您明示,尊敬的使徒。”老蟾蜍微微鞠躬,向浮士德祈求。 “道理很简单,他们对神的教诲不感兴趣,就让他们领略神的仁慈。”浮士德循循善诱,“对不信者展示神的仁慈,让他的欲望得满足,再逐渐让他领略神的智慧。” 老蟾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像……就像我?” 浮士德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不同的,你是被拣选的,你是雷格巴的牧者,为他牧养羔羊。” 说完,浮士德拍了拍老蟾蜍哈玛的肩膀以示鼓励,“身体是事业的本钱,为了更好的牧养雷格巴神的羔羊,你也要多注意休息。” “多谢您的开导,使徒大人。”老蟾蜍后退着离开了阅览室。 浮士德目送哈玛离开后,自然没心思看书了,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浮士德慢慢踱回库阿扎家里,正好赶上开饭。库阿扎虽然是武士长,但家里没有仆役,做饭全靠他自己,所以手艺谈不上多好。 而且,蟾蜍人的食谱里包含大量昆虫,导致浮士德这两天用餐以素食为主,只尝了尝一道烤蜥蜴肉,稍稍补充了一些营养。 今天的午饭也一样,浮士德看着桌上六种不同的虫子,十分怀念以前在旧世界时那些愉悦的用餐时光。 浮士德最终选择了吃水果,雨林中水果数量繁多,他这两天吃到了不下十种,不过味道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要么几乎是一坨无味的淀粉,要么是酸涩的浆果,尽是些没人会喜欢的东西。 浮士德用黑曜石小刀费力地切开一大块面包果——就是那种淀粉团——撒上一点粗糙的盐,就着些酸浆果,就算是一顿午餐了。 这些东西自然无法激起浮士德食欲,他只是随便吃了一点,然后就紧盯着对面的库阿扎看。 库阿扎正狼吞虎咽地大啖碳烤捕鸟蛛,被盯得十分不舒服,“你有事?” 他的话和之前一样简短直接,完全没有浮士德头一次见他跪在神树面前唱赞歌时的模样。浮士德现在手里没有叶子,只是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库阿扎狐疑地看了一眼浮士德,旋即注意力又集中到碳烤捕鸟蛛的身上。 事实上,浮士德确实有事,但这件事和库阿扎说总不太好——以浮士德颠倒是非的能力,也难以礼貌而不令人反感地表达“我想除掉你”。 除掉他几乎是必然的选项——他屡次表达对传教的不满,随着教徒数量的增加,不满会越来越大,直到超过他对阿文特努的恐惧。 而且,就算他出于对阿文特努的恐惧不阻止传教事业,其本身存在也会严重影响村民们的信教热情,甚至引起一些人的疑虑——是否武士长才能真正代表神树的意志? 所以,库阿扎必须死——况且,他和浮士德其实算是有仇的。 浮士德擦了擦嘴,站起身,向库阿扎点头示意——库阿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对付他的捕鸟蛛——推门离开了库阿扎家。 吃过了午饭,自然是要去继续上午未完的工作。这难得的午后时光,要是能有点红茶就好了,浮士德遗憾的想到。 浮士德回到阅览室,抚摸着自己挑出来的书。《帝国年表》是硬质皮革封面,浮士德看不出具体的材质,但是做工精美——书皮呈墨绿色,看着像是皮革的原色,上面用烫金的文字蚀刻着书名和作者,边框处还有同样工艺的优美花纹。 浮士德翻开扉页,里面的结实而柔韧,像橡胶一样富有弹性,纸张很薄,但是不透光,两页文字互不干涉。 这种书绝不可能是蟾蜍人创作的。浮士德看了看一边厚厚的《动植物图鉴》,这才是蟾蜍人书籍工艺的真实体现。 他们通常只是把一种表面含蜡的宽大树叶裁剪成方形,再通过一种腐蚀性墨水在上面书写文字。 这种书一张纸只能写一面,而且纸张很厚,内容全部要手抄,信息记录和传递的效率都低下的令人发指。 浮士德又看了看手里显是印刷出来的书,制作这些书籍的民族一定在教育和技术上都达到了空前的繁荣,旧世界也只有少数法师领地能达到这种程度。 这一切都令浮士德对书名所指的“帝国”充满期待——试想一下,一个早已消逝的文明,其残存的蛛丝马迹中透露出惊人的繁荣发达,这是件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浮士德迫不及待地翻开书,对照着字典细细地阅读。 这本书翻过扉页紧跟着的就是内容,没有章节也没有目录。 另浮士德更感兴趣的是书的第一行,上面写的是“帝国历元年,雷格巴一世陛下登基。” 老实讲,这本书说得上枯燥,大部分都是这种简单的事件记录,少部分事件会紧跟着一两行解说,不过对浮士德来说依然太少了。 这本书并不厚,浮士德很快就翻到了末尾,“……帝国历一四五三年,雷格巴三十三世陛下为芭芭雅嘉将军举行凯旋式,并授予其‘副帝’头衔。” 这本书就到这里戛然而止,可能是还有下一册,也可能是帝国的历史就到此为止了。 浮士德合上书,揉了揉太阳穴,这本书应该是某一套历史书的一部分,更类似索引,作为年表并不是很合格。 但浮士德依然对书里的内容感到好奇——雷格巴导师,你到底是哪一位皇帝陛下呢?或者,哪一位都不是? 浮士德随手拿起《初等灵能》,把另外两本书摞在一起,在桌上磕了磕,整理了一下放到一边。 正当浮士德要翻开书看的时候,他表情一怔,好像察觉了什么。他重新抽出《帝国年表》,拿在手里,轻轻地往桌上磕了磕,随后有把书倒过来,重新磕了磕。 果然如此,除了硬质书皮和木桌子“笃、笃”的磕碰声,还有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声音很小,很容易被忽略。 浮士德细心地排查着书页,很快就发现了疑点。 这本书的封皮是硬质皮革制成,整本书的书页都通过某种胶粘在书皮上,而不是把一张纸插入口袋式的封皮中。封面和封底的皮革内页都糊上了一层比封皮稍小的纸。 但是,封面的纸张是整面都死死糊在硬壳上,封底却只在纸张的外圈涂上了胶——原本的粘贴工艺非常精巧,浮士德推测,应该无法通过肉眼判断两侧封面的区别。 但再完美的工艺也会败给时间,随着时间的流逝,书的硬质封皮产生了弯曲,本来贴合在书页上的全封闭纸袋,也随着弯曲出现了缝隙。 因此,浮士德才能听到纸张摩擦的声音,原设计应该是纸袋紧紧箍住内里的纸张,无论是视觉听觉都不会有任何异常。 浮士德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他拿出随身的黑曜石小刀,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划开纸袋——从浮士德在库阿扎家拿到它之后,这两天既充当餐刀,又充当裁纸刀。 浮士德灵巧的用刀一挑,一张折叠好的纸就从纸袋内滑出。 浮士德轻柔地把纸展开,赫然是一幅地图。 第二十章 探险队 浮士德轻柔地把纸展开,赫然是一幅地图。 图纸有些褪色,以浮士德对建筑学粗浅的了解,只能看出这是一幅地宫的地图。他翻阅词典,对照图上不多的标注,总算弄明白,这是一座陵墓的结构图。 陵寝有地图本来就很不正常,而且,这幅图上用红色的墨水——现在已经变成了酱褐色——标注了数条隐秘的通道,可以自由地进出陵寝。 这张图是什么人画的?为什么藏在一本历史书的夹层里?这些浮士德都不知道。在这一切背后可能有一个关于宝藏的,或惊险刺激、或波诡云谲——抑或兼而有之的故事。 浮士德也不关心,他咧开嘴角,无声地笑着,重要的是现世的利益,如果能活用这册藏宝图,或许可以达成某些今早还只能想想的目的。 浮士德重新折好藏宝图,若无其事地揣到口袋里,翻开了《初等灵能》读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初等灵能》并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知识,深度和广度都远远逊色于雷格巴的传承——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很有可能是某位帝国皇帝,知识水平不可能不如还一本基础教科书。 一目十行的读完这本书,浮士德没有什么收获——除了多认识了不少字。 浮士德眼前只剩下最后一本书,《动植物图鉴》。 这本书是蟾蜍人自己编写的,而非帝国留下的遗产,不过也好,蟾蜍人并没有沿用帝国历法,天知道它是何时灭亡的,自然也无从得知当时的动植物是否和现在一致。 浮士德翻开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 浮士德一个人在图书馆里看书,老蟾蜍哈玛却要在雨林湿热的空气里挨家挨户的传教。 这次他学聪明了很多——经过浮士德的体型,哈玛总算想起了自己已经学会法术这一事实,并且,终于将法术和传教联系在了一起。 实际上,他现在会的法术不多,只有侦测毒性,净化食粮和稳定伤势三个零级神术——没有成体系的牧师教育,他的神术如非神灵恩赐,就全得自行领会了。 不过,很多身体问题只需要引导正能量就能取得不错的效果——而且胜在立竿见影。 哈玛正在村口的一户人家门口,温和而坚决地拒绝这个看上去比哈玛自己还老的蟾蜍人的礼物,“您的心意我明白,但我所做并非为了您的回报,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对方也不答话,只是坚持要哈玛接受自己的礼品——一大块风干肉。 哈玛只能无奈地说:“如果你非要感谢我,就皈依至大至伟之雷格巴吧,雷格巴神……” “雷格巴……神,那是什么?”正当哈玛向老蟾蜍人宣讲教义的时候,突然从村子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来者说的是通用语,只有“神”是生硬地模仿老哈玛的口音。 对方的通用语和哈玛自学的有些差异,但不算特别难懂。哈玛最近今天使用通用语非常频繁,他几乎下意识的切换成通用语解释给对方听。 等他看到自己面前的老蟾蜍人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才恍然大悟,回头看去,几个对哈玛来说衣着怪异的人类正好整以暇的站在寨子门口,身后的树下还倒着两个蛤蟆人战士。 为首的人身上套着一套金属片扎成的胸甲,下身还有配套的裙甲,腰间挎着一把双手剑,没带头盔,露出灿烂的金发。 他单手扶着剑柄,惊喜地笑着和同伴说:“真是难得,雨林腹地还有懂得通用语的土著。明明已经好几个部落都找不到一个能说通用语的了。” 他转回头,对老哈玛说:“要不然,你来做我们的向导吧。”看起来他对雷格巴并不真的感兴趣,只是随口一问。 但是老哈玛对雷格巴神特别感兴趣,“雷格巴是至大至伟者,他是机运的守护神,远方的来客,请随我来,我将慢慢为你们讲解雷格巴神的真理。” 老哈玛轻声安抚着村民,冲他狠狠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随后引着一队人往图书馆走去,还大声说:“请到在下的家里坐坐……” 等他们走远了,村民挠了挠头,转身走小路往库阿扎家走去。 哈玛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图书馆,恰好浮士德读书稍感疲倦,在图书馆周围散步,顺便对照着路边的野草实践自己习得的知识。 领头的金发男子对老哈玛问道:“你们这里也有……人类?”阿文图人除了耳部的鳍状物,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别,这让他很难确定浮士德的种族。 这在老哈玛眼里根本不是问题——他看绝大部分类人种族恐怕都差不多,更别说分辨出阿文图人和人类了。 正巧浮士德也发现了他们,浮士德期初也感到十分惊讶,没想到新世界也有陆地人类,但话说回来,这里恐怕是陆地人类的发源地,有些人类也没什么奇怪的。 浮士德挥了挥手,快步走上前去,“你们好。”他说的是通用语。 “呃……你好。”整个队伍似乎把交流的任务都交给金发男子。 浮士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老蛤蟆,“这几位是……” 老哈玛当时看到卫兵被击倒,没敢仔细询问,对此一无所知,他求助地看向金发男子,“你们是……” 金发男子一贯性情开朗,并没有感到不快,他脸上挂着巨大的笑容,“我叫莱因哈特,这是帕西恩教授,那矮个子的是杰比多,大个子是冈特,还有……”他一把搂过穿着灰黑袍裙,头戴高高女巫帽子的年轻女孩,“这是我的女朋友安娜贝拉。” 安娜贝拉羞红了脸,跺了跺脚藏到了队伍的后边。 浮士德扫了一眼这五人,安娜贝拉是个内向害羞的小姑娘——看打扮是个施法者;大个子冈特的穿着和库阿扎类似,只围着一条兽皮裙子,手里提着一把大斧,介绍到他的时候只晓得挠着脑袋憨笑;杰比多则冷冷地盯着浮士德,手里把玩着匕首,一看就是盗贼。 再加上肩负起全队交流重任的莱因哈特,就组成了一个典型的冒险队——和谐、团结、充满希望。 那位帕西恩教授八成就是他们的雇主了,浮士德又看了看这个沉默的高瘦中年人,看起来和普通的书呆子没什么区别。 浮士德摆出一副主人的样子,“请进,各位,请进……”他仿佛想起突然了什么一样,回头笑着说:“无意冒犯,我刚刚听到你们和老哈玛在讨论雷格巴神?” 金发的莱因哈特正要回答,浮士德抬起手制止了他,笑了笑,“不急,我们进去说。” 第二十一章 陵寝 浮士德没有带他们参观阅览室,而是径直走向了老蟾蜍哈玛的房间。 幸好哈玛的起居室足够大,不然还安排不下这么多人,浮士德和哈玛请众人坐下,拿出水果招待他们。 “呵呵,我听说,你们对雷格巴神的教义有兴趣?”浮士德开门见山地问道。 “咱们不是来问那个雷格巴神的,我们是想找……唔、呜呜呜……”安娜贝拉眼疾手快,捂住了莱因哈特的嘴巴,阻止他继续泄露情报。 浮士德对此视若无睹,见从莱因哈特身上得不到情报,他的视线就集中到了帕西恩教授的身上。从莱因哈特的介绍就能看出,帕西恩教授是队伍里唯一享受敬语的人,作为雇主,也只有他才能真正决定队伍的去向。 帕西恩教授倒是显得颇有兴趣,“是这里的本地宗教么?不妨说说看,我对土著的民俗很感兴趣。” 浮士德摇了摇头,“他们过去的信仰粗糙而简陋,只是对图腾的简单膜拜,既没有明确的教义,也缺乏成体系的神话故事。” 他双手在胸前紧握在一起,闭着眼睛,半抬着头,好像在祷告,“而我无意中来到这里,在这里接受了雷格巴神的启迪。” “他们世代崇拜雷格巴神的化身,却从未耳闻真理,这是多么大的遗憾啊?我决定留在这里,将雷格巴神的真理倾囊相授。”浮士德装出一副传道者的样子。 “哦?那你是……来自哪里?恕我直言,我从未见过你这种……”教授稍带歉意地说,手指还在耳朵旁转了两圈。 浮士德对此没有隐瞒,“我的祖国阿文图王国在此处以东,大海和陆地相连的地方。”当然,他也没把全部真话都说出来。 帕西恩教授似乎被激起了兴趣,他兴奋地说:“世界的广大真是令人惊奇,世界上总有我们未曾发现的文明存在。” “不,我们之间应该早有接触,不然无法解释语言的相同。或许联系已经湮没在历史的深处,但其存在无可置疑。”教授友自顾自地补充道。 当然能解释,蠢货,浮士德心想,不过他并没有纠正对方错误观点的意愿——难道光明正大的说,其实我们是异界人? 蟾蜍人亲眼目睹了阿文图人的降临,无从隐瞒,但这些人类,还是让他们少知道一点为好。 浮士德看这位帕西恩教授似乎还要追问的样子,连忙岔开话题:“雷格巴神确是至慈的,他指引你们来此,聆听雷格巴的教诲。” 莱因哈特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撇撇嘴正要说什么,被安娜贝拉狠狠扯了一下衣角,终于没有说话。 帕西恩教授倒是很容易引导,他没有再问关于阿文图王国的事,而是询问了一些蟾蜍人原始崇拜的事。 这些东西浮士德当然不清楚,不过老哈玛作为巫医,这些东西是他的老本行,虽然随着信仰的转移,他的讲述中对充满了对传统信仰的不以为然,但教授还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真是有趣,他们的神话故事,几乎处处都暗示一个古代文明的存在,我的推理果然没错,你看这一段……” 可能是因为一路上的同伴只有这些没文化的冒险者,教授对浮士德异常地热情,谈到学术问题更是滔滔不绝。 浮士德对历史学和考古学只能说略有了解,教授现在对蟾蜍人神话的解读,他有一大半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察觉教授谈话的核心。 “您说古代文明?”浮士德试探性地提问,“我对此也有一点了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对您有所帮助。” 教授正说得高兴,自以为和浮士德十分投契,听说对方要提供帮助,更是大喜过望,“您也知道这附近的古代遗迹?我听商人们说,在丛林深处,有一座诅咒的遗迹……” 雨林里虽然物产丰富,但是盐产量一直不够蟾蜍人享用,只能在雨林外围和人类交易。 在人类商人不能抵达的雨林深处,如浮士德所在的村子,用盐全靠和其他部落交换,价格起码昂贵了十倍,也只有身为武士长的库阿扎家能顿顿享用盐的没味。 浮士德现在对蟾蜍人的商业状况并不关心,引起他注意的另有其事,“遗迹?” 他正打算详细询问,却发现老蟾蜍哈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哈玛兄弟,您知道这座遗迹?” 教授也一脸希望的看着老哈玛,“你知道它在哪?那你做我们的向导怎么样?” 哈玛沉吟片刻,说道:“有的人说那里曾受到恶魔的诅咒,还有人说那里是灵魂通往来世的路口,不过,在我们巫医的记载中,那是一位神灵的墓地……” “墓地?”浮士德隔着口袋摸了摸里边的地图,难道就是地图里边的墓地? 浮士德连忙插嘴道:“墓地,那座遗迹……大概是什么样子?” 老蟾蜍虽然对浮士德的问题感到奇怪,但还是解释道:“我小时候跑去看过,从外面看只是一座山洞,洞口有一座黑石建造的拱门,有人说里头很深,但我没进去过。” 浮士德现在有九成的把握确定那就是地图中描绘的地宫——已经足够让他下定决心实施计划了。 浮士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我恰好知道这座地宫——我在一本书上读到过它,上面还有它的设计图。” “设计图?那本书在哪?”帕西恩教授用力握住浮士德的手臂。 “呃……您的力气可真大。”浮士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 “实在是抱歉……那个,那本书……”教授对这本书十分执着。 “很不巧,那本书已经遗失了,不过地图我还能记住。”浮士德摊开双手。 “真是……”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教授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了,但等浮士德说出后半句,教授的心情又急速回升,“那你愿意做咱们的向导吗?” 浮士德正要答应,却听到大门被“嘭”地一声推开。 库阿扎推开大门,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四五个手持黑曜石刀剑的战士,队伍的末尾还有那个躲躲闪闪的村民。 “你们要去探索遗迹?”虽然是疑问句,但库阿扎的语气却显得咄咄逼人,他瞪大了双眼,直盯着冒险队的五人,“去冒险之前,先解释解释为何攻击我的子民如何?” 第二十二章 毒计 “你们要去探索遗迹?去冒险之前,先解释解释为何攻击我的子民如何?” 老哈玛早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看五人面面相觑,浮士德只能低声为他们翻译。 莱因哈特听了以后,不忿地说道;“明明是他们先攻击我们的,一路上其他的村子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浮士德冲老蟾蜍哈玛打了半天眼色,他才结结巴巴地复述莱因哈特的话。 库阿扎听了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刀就要砍过去,吓得老蟾蜍哈玛一缩脖子,迅速闪到一旁。 冒险队里一直没说话,只是坐在角落里大吃水果的冈特“腾”地一下站起身,脑袋几乎碰到图书馆的天花板,他横过斧头,“噹”地挡住库阿扎的砍刀。 至于盗贼杰比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隐藏起来——潜伏起来的盗贼才最可怕。 浮士德依然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触即发的局面,他也十分头疼——两方的战斗是他所乐见的,但现在就打起来,无法为他带来最大的利益。 想到了这一点,浮士德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一步,挡在两伙人中间,“大家先不要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说完,浮士德冲着躲在一边的老蟾蜍哈玛猛使眼色,哈玛才不情不愿地翻译浮士德的话。 浮士德趁此机会,拉过冒险队的众人,低声问道:“各位,到底是怎么回事?”浮士德之前并不知道冒险队打翻了村子卫兵的事情。 莱因哈特回答:“我们进村的时候,突然跳出两个蛤蟆攻击我们,我们当然要反击啦……谁能想到他们会因为这种小事找我们麻烦。”说完还一脸的愤懑不平,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不,谁都能想到,打了卫兵自然会被人找上门来,浮士德在内心吐槽。 他放弃了和莱因哈特沟通,转头一脸忧色地对教授说:“你们还是准备准备返程的问题吧,探险的事恐怕……” 教授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面色一变,一下变得焦虑起来,“浮士德先生,这……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突然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浮士德先生,您是这的贵客,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他扯着浮士德的袖口央求起来。 浮士德眉头紧皱,长叹了一口气,“唉……我试试吧。” 说完,他不理会千恩万谢的帕西恩教授,转身找到纸笔,凑到气得下颌一鼓一鼓的库阿扎身边,示意正絮絮叨叨劝说的老哈玛走开,写道:“武士长,他们有意赔偿您的损失,在下觉得不如放过他们吧。” 浮士德觉得说服力不够,想了想,有补充道:“之前我们并没有实质的损失,但如果现在发起冲突,恐怕就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了。” 库阿扎没有反对,他本来只是出于村子的安全考虑才过来看看,此刻听说对方有意赔偿,自然是没有威胁的,他也有心就这样敲诈一笔。 浮士德这两天已经能稍微看懂蟾蜍人的表情,他见库阿扎稍微有些意动,继续劝说:“况且,他们想要探索古代遗迹,无非是为了可能存在的财宝,不如让他们交出其中一部分,作为补偿。” 库阿扎本来就无意和冒险队战斗,此时更是已经完全被浮士德说服,他拉过浮士德,低声说:“这件事情,就请您代为沟通,如果真的能拿到补偿,您也有一份,怎么样?” 浮士德露出了他招牌式的无声笑容,会意的点了点头。 浮士德站直了身子,凑到冒险队跟前,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正不断劝阻莱因哈特的安娜贝拉和帕西恩教授。 “您……事情怎么样了?”教授紧张地问道。 浮士德又是一声长叹,“在下已经尽可能的劝说了,可是……” 浮士德还没说完,帕西恩教授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摊在上面,脸色苍白,如同一条死鱼,只知道喃喃地念叨:“完蛋了,我的声誉,我的学术,我的地位……” 浮士德本来只想吊一吊他们的胃口,没想到教授的反应居然这么大,他连忙补充道:“可是这位库阿扎武士长执意索要赔偿。” 教授仿佛燃起了希望,他颤抖着说:“他……他要多少?我、我身上还有一百多个金币,还有一点宝石……” 浮士德惋惜地摇了摇头。 教授才燃起的希望迅速消散,这回连自言自语的力气都没了,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浮士德的下一句话又把他从深渊中捞了出来,“他还说,您们可以考虑考虑用遗迹中的财物来支付。” 虽然心疼,但总比就此打道回府要强得多,“一半!不能再多了,我需要足够的证据证明古代帝国的存在!” 浮士德向他弯了一下腰,示意自己失陪,他又一个箭步窜到库阿扎身边,写道,“他们答应了,给您一半的财宝,但是,需要您带着士兵一起去,自己把财宝带回来,他们不打算再回村子里了。” 库阿扎被财宝冲昏了头脑,他点了点头,“可以,我还可以提供给他们一些食物返程的路上吃。” 浮士德一想到那些昆虫,心里有点哭笑不得。 库阿扎见解决了问题,十分有气势地一摆手,就和随行的人一起呼啦啦地走了个精光。 浮士德目送库阿扎走远,再次露出了笑容,“再见,库阿扎,再见。” “您说什么?”老哈玛好像有点没听清。 “我在和武士长道别呢,哈玛兄弟。”浮士德回答。 说完,浮士德回头对冒险队的五人报以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看来你们要自己想办法解决食宿了,明天见,朋友们。” 浮士德以散步的速度走出了图书馆,慢慢朝外走去,他的心情相当不错,甚至打开系统面板看了看老哈玛一天传教的成果。 “任务:雷格巴教会:确立教义,并发展一百名信徒(11/100)。” “嗯,看来老哈玛一天的传教还挺有用的。”浮士德自言自语,“以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我就要有个灵晶仆了,那么什么样子的比较好看呢……” 就这样自言自语着,浮士德继续之前未完的植物分类学研究。 很快,就到了日头西斜的时候,浮士德在图书馆吃完了晚饭——总算吃到了人类的干粮,这令浮士德的心情更好了一点——往库阿扎家走去。 很快,浮士德就到了库阿扎家门口。计划的实施颇为顺利,但到底还没能成功,浮士德警告自己,不可骄傲自满。他站在门前,整理好心情,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见着库阿扎的影子,想必他在自己的房间里。 “笃、笃、笃。”浮士德敲了敲库阿扎的房门,“武士长,您在么?我有急事要见您。” “吱嘎——”房门打开,库阿扎一脸不快地站在门口,“有什么事?” 浮士德装出一脸惊慌的模样,还疑神疑鬼的望了望四周,手上奋笔疾书,“武士长,不好了,我……我之前把笔墨落在图书馆,回去找时,听到他们秘密商议,把您骗出村寨,是要杀掉您,独吞宝藏!” 库阿扎冷哼一声,“他们在寨子里不敢和我战斗,到了外面就有这个胆量了?” 浮士德连忙回答:“他们说在寨子里害怕寡不敌众,如果只有您和几个战士……” 库阿扎勃然大怒,“他们放屁,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们五个!” 浮士德一脸的忧虑,“您最好还是多带几个卫兵……” “没有那个必要!”库阿扎“嘭”地关上了房门。 效果比想象中好,浮士德的本意只是加强库阿扎对冒险队的敌意,没想到库阿扎竟然不智到这种程度,令浮士德颇为遗憾。 浮士德笑了笑,对他来说,自然是敌人越蠢、越弱越好,这种希望敌人更强的念头,还是尽快掐灭为好。 库阿扎的问题解决了,自然要去解决冒险队的问题,浮士德溜出门去,很快找到了冒险队的宿营地——就在图书馆的边上,靠近神树的方向。 浮士德远远就看见了四顶帐篷,中间还有一把篝火,大个子冈特就坐在火堆旁。 浮士德走了过去,猛然间脖子一凉,一把匕首横在喉咙间,“别……别这样,是我,浮士德……”浮士德声音颤抖着求饶。 过了良久,杰比多才冷哼一声,收回了匕首。 浮士德也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晶光逐渐暗淡——如果在这里杀掉杰比多,他的计划几乎就可以宣告失败了。 他大声说:“帕西恩教授,莱因哈特,你们在么?我有要紧事找你们。” 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莱因哈特赤裸着上身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安娜贝拉稍微有点衣衫不整,红着脸跟在他身后。 帕西恩教授出来的反而比他们早,他手里还拿着笔,应该在写着什么。 “不好啦!库阿扎决定杀死你们,独吞宝藏!” 他按照之前的套路,疑神疑鬼的看了看四周——在屋子外面做这个动作,显得比在卧室门口自然的多,不过莱因哈特翻了个大白眼,“有杰比多在,没人能无声无息地靠近我们。” “那就好,那就好……”浮士德拍了拍胸口,拉过帕西恩教授和莱因哈特,“我不能在这多呆,记住,如果明天他带人和我们一起走,你们就要多加小心了。” 说完,他不等五个人反应,就匆匆顺着来路离开。 第二十三章 探险 “叽、叽叽叽~~” 清脆的鸟鸣声把浮士德从睡梦中唤醒。 浮士德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把装备都备好——浮士德当然是有装备的,来异界执行任务不可能不带装备。 浮士德从腰间解下一个腰囊,这是他出发前买的新手施法者冒险套装,买来后还从没打开过——他本以为王子卫兵携带的物品足够使用,谁想到一开始计划就脱离了轨道。 浮士德打开腰包,从里边一样样拿出物品——严格来说,这是浮士德第一次冒险,不过就算是准备远足的小孩子都知道要弄明白自己手里有什么。 腰包里所有东西的上面放着一张纸,这是腰包的物品清单。浮士德抚摸着质感熟悉的纸张,头一次感受到了对故乡的怀念之情。 不过他转瞬就把这无意义的情感抛弃掉,开始对照清单来清点物品。 第一样,报警风铃,露营时挂在帐篷外用来示警的东西,需要魔网的支持——这意味着在新世界它就只是一串风铃。 浮士德顺手把他挂在窗口,这东西没必要带去冒险了。 然后是下一样,净水囊,装入污水,静置几分钟,就能得到一杯纯净水。浮士德看了几眼说明书,这玩意的功能来自装在里边的特殊矿物,现在依然能用。 还有下一个,多功能小刀,浮士德撇撇嘴,稍微感到后悔,如果自己早点打开这玩意,就不必一直用那把黑曜石小刀了。 还有最后两样,一条麻绳和一瓶药水,药水是泛用解毒剂,麻绳就是普通的麻绳。 浮士德转动了一下左手小指的戒指,还有这个,浮士德唯一的一件炼金装备,脑力锁定指环,每天一次,可以放出一道使人陷入弱智瘫痪的射线,时间和效果取决于受害者的体质。 浮士德收拾好形状,推开卧房的门,却发现库阿扎早就等在外边了。 他今天的打扮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依然穿着那套围裙和腰带,腰间斜挎着黑曜石大刀,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腰的另一侧还别着一个投石索。 “早上好,武士长。”浮士德若无其事地向库阿扎走去,当他路过库阿扎身侧的时候,急促地低声说:“您到底要带几个战士?我劝您至少带上十个。” 库阿扎没有答话,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浮士德识趣地不再说话,静静地跟在库阿扎身后,向着冒险队的宿营地走去。 推开院门,库阿扎冲着门口等候的两个产出人点了点头,两人回了一礼,默默地跟在浮士德和库阿扎身后。 浮士德的眼皮抽动了两下,他早已预料到库阿扎的自负,甚至大胆地推测他只会带上两三名卫兵。 但事实总能超越浮士德的想想,他见过这两个蟾蜍人,他们并非什么卫兵,只是普通的村民。这样,库阿扎叫他们来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他们只需要搬运财宝,战斗的事全都由库阿扎一个人解决。 至于浮士德自己,他相信,库阿扎绝不会寄希望于一个被自己一巴掌打晕的角色——库阿扎可不知道,浮士德已经不再是那个自己能随便打败的杂鱼了。 一行四人很快就来到了五人冒险队的宿营地,冒险队已经收拾停当,好整以暇的等着浮士德的到来,他们所有的东西都已装进了背包里——大个子冈特的背包至少有其他人的五个那么大。 莱因哈特好像看到了浮士德,脸上露出笑容,正要抬起手打招呼,但他的动作突然僵住——大概是看见了气势汹汹的库阿扎。 库阿扎挑选的村民虽然不是战士,但是膘肥体壮,一看就是大力士,视觉效果十分唬人,一行人的造型看上去就不像是来进行友好合作的。 安娜贝拉颇有先见之明地扯着莱因哈特的衣角,冲莱因哈特摇了摇头。莱因哈特气鼓鼓地要说什么,却在安娜贝拉无声的凝视面前败下阵来。 得胜的安娜贝拉俏皮地笑了笑,开始为莱因哈特整理衣领。 “朋友们,你们睡得可好?”浮士德对昨夜的事情一句都没提,好像从过来没发生过一样。 “还可以,你们这的夜风还挺凉爽。”莱因哈特抢在帕西恩教授开口前说道,言下之意无非是讽刺库阿扎的待客之道。 “托您的福,还不错,我们现在就出发?”帕西恩教授虽然在关于探险的问题上明显缺乏理智,但在其他方面,他仍然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成熟男人。 老蟾蜍哈玛如实地翻译了帕西恩教授的话——他看起来不像昨晚那么紧张,不过还是颇为害怕双方突然爆发冲突。 因此,他一直躲藏在看起来最温和的冈特身后,只在必要的时候探出脑袋张口说话。 因为语言不通和之前的冲突,两方并不打算进行太多的交流,在确认人员到齐后,这只临时组成的探险队就出发了。 遗迹离村子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以普通人为准,如果按库阿扎的速度计算,十分钟就能跑到目的地。 一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只有莱茵哈特和安娜贝拉走在最后,偶尔会窃窃私语一番。 老蟾蜍哈玛走在最前边引路——遗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因为诅咒的传说,村民们采集或捕猎时大多会选择避开这个方向。因此,库阿扎从没特地来过这里。 老蟾蜍哈玛的记忆力还不错,大家没走多少弯路,就抵达了目的地——那个浮雕着黑色拱门的山洞。 老蟾蜍哈玛走到洞口前,就停下脚步,不再前进,回头求助式地望着浮士德。 浮士德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各位,接下来就由我来带路啦。”浮士德环视一圈,“不过,咱们得确定一下,都有谁要进入遗迹?” 老蟾蜍哈玛已经溜到库阿扎身边,低声为他翻译,库阿扎听后,超身后两个村民摆了摆手,“你们留下,我自己下去。” 冒险队这边自然是全员都要进去,他们对此没有进行讨论,只是默默地整理行囊、检查装备。 大个子冈特把背后的背包卸下来,从中抽出一对斧头,别再腰间,挑衅式地盯着库阿扎;杰比多行囊最少,和浮士德差不多,只有一个腰包;出于对女性的照顾,安娜贝拉自然没拿什么东西,莱因哈特也只拿了一把长剑和一支匕首;倒是帕西恩博士的包裹不小,浮士德瞥了一眼,大概是些煤油灯、镐头、铲子一类的考古道具。 浮士德看大家收拾得差不多了,说道:“那咱们出发吧。” 第二十四章 怪物 “那咱们出发吧。” 浮士德说完,就率先点燃火把,向山洞内部扔去,见火把未曾熄灭,才小心翼翼地向内走去。 紧随其后的是库阿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冒险队的五人,扭头跟上了浮士德,路过老哈玛身边的时候,不由分说地扯过他,一起走进了洞口。 老哈玛本来混在两个村民之间装傻,没想到还是被库阿扎带了下去,本来他还想挣扎两下,但是被库阿扎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就彻底老实了下来。 五人探险队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排成一队鱼贯而入。冈特自己点燃了一根火把,走在第二位,他前面是盗贼杰比多,身后是教授和安娜贝拉,莱因哈特排在队尾。 浮士德走在队伍的最前列,脑子里不断回想昨天熬夜记下来的地图——他可不会把地图拿出来共享。 进入山洞,向前走不远,就出现了两条岔路,浮士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侧的一条。地宫的规模大得惊人,其中超过七成是这些复杂的岔路和迷宫——浮士德只是按照地图上指示的方向记住了其中一条路及其周边的一些通道。 自从浮士德一行人进入这条岔路,脚下的道路就渐渐向下倾斜,不过,幸运的是,这里通风还不错,虽然能闻到一些异味,但可以感受到气流,火把也没有减弱。 浮士德摸着经受岁月侵蚀的洞壁,可以看出,本来迷宫的墙面上都绘着精美的纹理,不过过往的辉煌已经烟消云散,植物的根系挤开洞壁,流水和泥土模糊了纹样,本来兼具古朴和精巧的建筑,此刻显得衰朽而颓败。 浮士德走得不快,身后的人也没有催促——库阿扎一大半的精神都用来防备身后的冒险队,而冒险队的核心帕西恩博士,正借着微弱的火光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随着地势重新变得平缓,地道的分叉和路口越来越多,而且每一条通道看起来都差不多。 不过复杂的地形在浮士德高达17的智力面前并不构成障碍,他已经在脑中形成一幅立体的地图。 这地图并未覆盖整个迷宫,但整条路线可以路过全部留个墓室,最后从另一个方向返回山洞。 因此,虽然他们的速度比较缓慢,但一直向着目的地前进。 众人在静默中前行,突然,教授抬起手示意大家注意,他说:“等等,这里、还有这里,这些符号是后画上的。” 浮士德闻言,立刻凑了过去,把火把靠近墙壁,细细观察,果然,有几个符号巧妙的隐藏在花纹里,如果不是因为颜料褪色,恐怕更难发现。 这几个符号,浮士德是认识的,它们在浮士德的地图中出现过,沿着地图上指出的路径无规律的排列,具体要表达什么意思,浮士德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这是个机会,浮士德眼中晶莹的光芒一闪,隧道中响起了微弱的蜂鸣。 浮士德和帕西恩教授凑在一起研究这几个符号的同时,冒险队和库阿扎之间的气氛却不是很好。 原来,人们变换阵形为教授和浮士德让出空间的时候,大个子冈特的手一不小心从库阿扎胸口略过。库阿扎的精神早已绷得紧紧的,下意识地一刀劈了过去。 “噹~~”一把长剑从冈特身后飞来,打在库阿扎的刀背上,虽然没能挡住库阿扎的劈砍,但是成功的偏移了刀锋的方向,刀尖只是勉强划破了冈特胸口的皮肤。 大个子冈特胸口一凉,又一热,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摸,已经粘了满手的血。 盗贼杰比多的反应比莱因哈特还快一些,他的反应和莱因哈特截然不同——只见他一个箭步冲进库阿扎怀里,手中的匕首就往库阿扎的胸腹间刺去。 库阿扎身为蟾蜍人,最强的能力之一就是弹跳,他双腿发力,整个人向着后方跳出去六七英尺,让杰比多的匕首瞬间落空。 莱因哈特一个箭步冲到冈特身边,拾起了自己的长剑,此处的通道已经足够宽,可以让大个子冈特和莱因哈特并排站着,后边的安娜贝拉也握紧了手中的魔杖。 盗贼杰比多一击不中,仿佛皮球一样在周围的墙壁上弹跳几下,落到了冈特的另一侧。 “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莱因哈特看了看冈特的伤口,铁青着脸大声质问库阿扎。 此时机灵的老蟾蜍哈玛已经躲到了他们刚刚走过的转角处,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双方的冲突升级。 没了翻译,库阿扎当然听不懂莱因哈特在说什么,不过他也不在乎,“来吧,你们这些贪婪的外来者,领教库阿扎的怒火!” 话音刚落,库阿扎双腿微微弯曲,猛然发力,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地面上细微的裂纹和烟尘。 “啊啊啊啊!!!”大个子冈特抹了一把身上的血,涂在脸颊上,双目通红,浑身肌肉贲张,挥舞一双战斧,发出了愤怒的战吼。 莱因哈特双手握剑,剑柄抬到额头处,剑尖直指前方。他脚步稳健的移动,跟在冈特身后,他的剑从冈特的腋下和手臂侧方向前刺出,为暴走的冈特挡下一些角度刁钻的攻击。 杰比多则化作一缕影子,从刀剑和斧刃的缝隙中溜到库阿扎的背后,匕首狠狠朝着库阿扎腰间刺去。 教授这时候才察觉到不对,站起身子正要劝阻双方停止战斗,却察觉到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帕西恩教授下意识地回过头,只看到一双闪烁着晶莹光芒的眼睛。 “睡吧,教授,睡吧。”浮士德用空灵的嗓音哄着教授入眠,很快,教授眼中的光芒熄灭,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轻轻接住沉睡的教授,缓缓地将其放到地面后,浮士德站直了身子,他感受到灵能的力量从脑海中流淌出来,渗入全身,又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蒸腾而出。 他抽动着鼻子,好像嗅到了什么美妙的香气,闭上眼睛露出了陶醉的笑容,“猜忌、贪婪、愤怒、仇恨……人们身上总能开出美好的花朵,这香气实在令人沉醉。” 他仿佛在花园之间漫步,诡异的是,刀剑从他的身边划过,总会诡异的绕开他的身影,战斗的双方对他视而不见。只有远方的老蟾蜍哈玛吞咽着口水,恐惧地看着在战场中闲庭信步的浮士德。 第二十五章 附体 “去死吧!”莱因哈特好像是嫌冈特的攻击效果太低,他身子一矮,从大个子冈特腋下钻过去,长剑直插库阿扎的软肋。 库阿扎故技重施,双足一顿,就要往后跳跃多开莱因哈特和冈特的夹击。 突然,他后腰感受到一丝凉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后腰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一刀向后砍去,“噗嗤”一声,刀刃实实在在地砍中了血肉之躯。 “杰比多!”莱因哈特悲愤欲绝。 库阿扎并非没有付出代价,他反手攻击杰比多的时候,整个胸膛都暴露在冈特的面前,暴怒的冈特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队友的伤亡只会更加让他更加狂暴。 “嘭!”斧头打在库阿扎的身上,却发出了重物碰撞的声音,库阿扎矮壮的身体向皮球一样被打飞出去。 库阿扎虽然中了一斧,胸口被割出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但现在不是担心伤势的时候,库阿扎刚一落地,就双脚发力,跳跃着向前方逃去。 冈特开战时就开启了狂暴状态,再加上队友被攻击的刺激,于是怒吼着追了过去。两人一追一逃,很快就消失在了浮士德的视野中。 莱茵哈特没有和冈特一起追上去,他扑到墙角,抱起杰比多,“杰比多?杰比多!醒醒啊!”他抛下长剑,双手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放,想要摇醒杰比多,又怕动作太大加重杰比多的伤势。 “对、对了……安娜贝拉!治疗杰比多!”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头叫安娜贝拉。 安娜贝拉站在他身后,眼含泪水,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摇着头,“不……不行了……” 莱因哈特站起身来,双手捏住安娜贝拉的肩膀,“不对的!一定可以的!一定能治好的对不对?”说道后来,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浮士德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杰比多,这个盗贼的个子比库阿扎还要矮一个头,库阿扎反手一刀直接给他开了颅,此刻脑浆和血液混在一起,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浮士德摇了摇头,安娜贝拉好像是新世界独有的一种施法职业,但是不管是什么特殊职业,也治不好一个死人。 安娜贝拉拗不过莱因哈特,最终还是施法救治已经死掉的杰比多,只见她用右手的法杖头指着杰比多裂开的脑袋,左手握住了一条挤开岩壁的树根,嘴里低声念诵着咒语。 很快,法杖头上聚集起一道淡绿色的光环,被光芒笼罩住的杰比多,头上的伤口迅速止血,肌肉纤维扭动着生长,想要搭在一起。 但最后还是没能成功,肌肉纤维的生长毫无目的,在伤口边缘长处形状奇怪的息肉和肿瘤,除了让尸体显得更加狰狞之外毫无价值。 不过莱因哈特仿佛陷入了某种妄想,他脸上露出某种狂喜的神色,“有用的!我就说……杰比多会没事的!” 听到莱因哈特的话,安娜贝拉终于再也支持不住,突然瘫坐在地,手里的魔杖丢到一边,双手捂住脸颊呜呜地哭了起来。 莱因哈特的笑容变得僵硬,“杰比多、杰比多他……” 安娜贝拉并没有答话,只是哭个不停。 浮士德不再理会已经失去理智的莱因哈特和濒临崩溃的安娜贝拉,他有的是事情要做——他的计划……计划? 浮士德眉头紧皱,我的计划是什么来着?杀死库阿扎?毁灭冒险队? 他摇了摇头,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不想了,现在更重要的是享受这醉人的绝望…… 等等!浮士德猛然抬头,不对! “嘀、嘀、嘀……精神状态异常、精神状态异常……” 浮士德长久以来几乎忘记了系统的存在,它的存在感过于薄弱,甚至薄弱到了异常的地步——除了系统第一次启动,浮士德甚至从未浏览过兑换列表。 但是这一次,系统出乎意料的示警,把浮士德从危机之中解放出来。 湿滑的触感从浮士德脑后蔓延开来,仿佛一只沾满黏液的触手,在他的身体表面爬行。浮士德体内涓涓流动的灵能力量仿佛受到了吸引,从毛孔中喷薄而出。 墙角的老蟾蜍哈玛早就吓得瘫软在地——他在刚才陷入异常状态的浮士德面前,如同青蛙被毒蛇盯住,一动都不能动。 他看到浮士德如同战场的妖精,灵巧的在刀剑丛中穿梭,身上蒸腾出半透明的雾气,雾气扭动着,缓缓在整个战场上蔓延。 随着雾气的蔓延,战斗中的冒险者和库阿扎双目变得通红,仿佛恶魔附身一般互相厮杀,只有站在后面念诵咒语的安娜贝拉例外——因为异常的精神状态,她的咒语屡屡失灵,而她自己却一无所觉。 战斗结束的非常快,随着冈特追逐着受伤的库阿扎跑进迷宫深处,半透明烟雾的蒸腾似乎也放缓了,正当老蟾蜍哈玛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安全的时候,异变陡生! 本来淡然的站在走廊中央的浮士德仿佛产生了什么疑问,他抓着脑袋在原地转圈,不久后又双手抱头,痛苦地蹲在地上,嘴里发出压抑的哀嚎。 蒸腾而出的雾气再次激烈地翻滚起来,浮士德的毛孔中渗出的不再是纯净的半透明烟雾,一缕缕惨绿色的雾气被排出毛孔,它们仿佛活物一般,在浮士德身体表面游走,寻找重新钻进去的机会。 排出的惨绿色雾气越来越多,没过多久,浮士德就变成了一个绿人。 绿色的雾气变多之后,仍然维持着丝丝缕缕的状态,在浮士德体表如同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虫子。 浮士德此时非常不好过,在他的视网膜上,系统界面自动打开,不断地弹出一个个从未见过的窗口,耳边嘀嘀嘀的提示音疯狂响动。 伴随着视听折磨的还有剧痛,湿热的触感猛然收紧,仿佛一条皮带紧紧地勒住浮士德的大脑,要把他的脑浆榨成汁。 浮士德的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注入了一桶硫酸,几乎连心灵都要被溶解掉。 就在浮士德几乎要放弃思考的时候,系统似乎终于开始发威,眼前的窗口逐一被关闭,耳边急促的嘀嘀声变得规律。 “%(%&&gsadgf%…#%@*……pa……排除程序启动。”系统被扭曲成噪音的语音提示也恢复了正常,浮士德觉得身体一送,剧痛消失无踪,只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还透露出一丝丝疼痛的余韵。 从老蟾蜍哈玛的视角,则能清晰的看到令人恐惧的景象——浮士德猛然睁开双眼,眼球折射出璀璨的水晶光芒,如同绿色线虫勾连在一起的浓稠雾气仿佛吹胀的气球一般,从覆盖浮士德体表的人形轮廓瞬间膨胀为巨大的圆球,随后只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就崩溃成淡薄的气体。 老蟾蜍哈玛看着昏迷倒地的浮士德,脸上神色变换,最后还是信仰压倒了恐惧,他一咬牙,快步跑上前去 他灵巧地绕开仍然失声痛哭的安娜贝拉和失魂落魄抱着杰比多尸体的莱因哈特,来到浮士德面前,搀扶起浮士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他们来时的道路退去。 第二十六章 僵尸 浮士德长舒一口气,睁开了双眼,虽然刚才莫名其妙的精神战斗不是浮士德亲自对抗那绿色雾气,但系统和绿色烟雾以他的身体作为战场,还是给他带了巨大的创伤。 浮士德试着站起身,很轻松地就站了起来,看来交战的双方都很克制,把战场集中在精神层面。因此,浮士德的身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创伤。 “您……您醒了?”老蟾蜍哈玛怯生生地站在五六尺之外,小心翼翼地提问。 浮士德不由得苦笑,看来自己被附身时的表现给老哈玛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这遗迹里大概有幽灵之类的东西,连我都差点被附身。”浮士德解释道。 “那……那咱们……咱们跑吧。”老蟾蜍哈玛疑神疑鬼地看着四周,好像周围的阴影里随时会窜出一个幽灵。 “那怎么行?至少,咱们得找到武士长他们。”浮士德义正言辞地说着,他当然不在乎武士长和那些菜鸟冒险者的死活,不过保险起见,至少得找到库阿扎的尸体——如果库阿扎还没死透,那就补上一刀。 “但……但是……”老蟾蜍哈玛还想劝说浮士德远离这危险的遗迹。 “我不会让他们就这样迷失在遗迹中,哪怕……哪怕他们已经死去了,我也要带走他们的躯体。”浮士德几乎要被自己感动哭了,为才认识几天的伙伴冒生命危险,这种以往只在小说里存在的故事今天终于在现实中上演了。 老蟾蜍哈玛当然不相信浮士德会是这样的好人,但他嘟囔了一会,最后还是屈服了——他并非不想单独离开,一是因为他记不得来时的路,二是因为他一直相信浮士德能取走自己的施法能力,因此不敢稍加违逆。 “至少,咱们现在应该多休息一会,您看,您才刚刚醒来……”老蟾蜍哈玛做着自己最后的努力。 浮士德想了想,老蟾蜍哈玛难得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建议——从自己醒来开始,系统就一直坚持不懈的提醒自己有情况。 浮士德对付完千恩万谢的老蟾蜍哈玛,麻利的打开了系统界面。 一进入系统界面,最先看到的依然是默认的浮士德人物数据,就在浮士德打算细细系统通知的时候,一个弹窗弹了出来,挡住了浮士德的数据。 “收集到高能量物质,是否强化系统?是/否。” 浮士德选择了是,系统的功能越强,给他的帮助就越大,况且,自己现在根本没办法利用这所谓的高能量物质——甚至,他都不知道这个东西存在。 系统升级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实际上,系统升级进度条只花了几十秒就走到了头。 浮士德见系统更新完毕,迫不及待的研究起系统的新功能。 很快,浮士德就找到了一个新功能,就在他的职业等级一栏后头,多了一个新的栏位,后面还跟着一条进度条。 浮士德一直以来就为自己的等级提升犯愁——心灵术士提升能力主要依靠长时间的冥想和研究,和战士、盗贼之类打仗就能升级的职业完全不同,而浮士德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都不会有足够的时间提升等级。 这个功能恰好解决了这一燃眉之急,浮士德看着那一栏上写着的经验值字样,不由得笑逐颜开。 但世上并不全是好事,除了这个功能,在特性一栏的底下,又多了一个灵能栏位,记录了他能够展现的所有异能。 这意味着系统对他的掌握正逐渐从身体向意识层面渗透,浮士德对此颇为担忧。 浮士德自嘲的笑了笑,搞得好像只掌握肉体就不值得担忧一样,想通了这个问题,浮士德就决定不再担心系统的事——反正担心也没用。 “嘀。”浮士德耳边又响起了一声提示音。浮士德抬眼看去,系统界面上又弹出一个对话框。 “发现能量提取残余物,是否转化为经验值?是/否。” 这当然没什么值得犹豫的,浮士德选择了是。 于是弹窗的字迹一阵模糊,最后变成了一只惨绿色的断角,断角只出现了几秒钟,就化作一片绿色的光点,消失不见。 浮士德再仔细查看自己的人物界面,果然有了变化。 姓名:浮士德 种族:阿文图人 信仰:半神?雷格巴 阵营:守序邪恶 职业:心灵术士 等级:3 经验值3→4(34/200) 属性: 力量:13 敏捷:12 体质:15 智力:17 感知:12 魅力:13 剩余属性点:2 特性: 水和大气的子民:阿文图人是水和大气的宠儿,可以自如地在二者的世界间往来,涉及水和风的技能效果获得提升。 脑膜共鸣:你对大脑的认识十分深刻,当你施展此能力时,十英尺范围内所有生物的大脑都会经受一次强烈的震荡。 灵能巧言:强大的灵能实体永久改变你的语言中枢,你能自如的听懂和说出多元宇宙所有不具有什么力量的语言——如果你的发声器官支持的话。 引导负能量:任何牧师都可以释放源自信仰的能量波。这种能量可以用来治疗或者造成伤害,取决于能量类型和目标物种。邪恶牧师引导负能量,用于造成伤害或者治疗不死生物。 异能: 一级:消解之触,惰性护甲,星质纠缠,能量射线,漂浮术,联觉者 达到三级之后,浮士德还解锁了雷格巴传承中的二级灵能相关知识,可惜现在来不及学习了。 至于技能点……浮士德犹豫良久,最后决定把技能点分配在感知和智力上。 智力18是个门槛,越过这个数值的人才真正称得上天才,几乎所有已知知识都能被其了解,不会出现学不会的情况;至于感知,那是心灵术士的次要属性,很多灵能的效果取决感知能力。 整理完自己的收获,浮士德站起了身子,招呼老哈玛跟上,旋即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他知道老哈玛哪怕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会跟上自己。 老哈玛确实跟上了,他一声不吭地跟在浮士德身后,时不时疑神疑鬼的盯着阴暗的角落,角落里跑过的昆虫都能吓得他直哆嗦。 之前,老蟾蜍哈玛带着浮士德并没有走出太远的距离,而且他生怕迷路,一直沿着自己还记得的来路往回走,这倒省了浮士德不少功夫,他很快就回到了战斗爆发的地方。 但是,除了地面上的少许血迹,以及一些杂物之外,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杰比多的尸体端端正正地平躺在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手里还拿着他的那把长匕首,姿势和衣服明显被整理过。 浮士德对死者向来缺乏尊敬,他毫不顾忌的翻着杰比多的口袋——一干二净,所有的物资都被带走了。 浮士德一脸遗憾地收回手,想了想,还是拿走了杰比多的匕首,“您要这个也没用了,对不对?而我还在用黑曜石餐刀自卫,希望您能理解我的苦衷。” 老蟾蜍哈玛跟在浮士德身后,看到浮士德毫无敬意地翻找财务,不由得出声提醒,“小心……小心惊扰了亡灵。”说完还往后挪了两步,好像盗贼杰比多的尸体随时会跳起来咬他一口。 浮士德自然对他的小心满怀轻蔑之意,他一边学着杰比多生前的样子把玩着匕首,一边细心地解释道:“哈玛兄弟,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变成僵尸,这里既没有充裕的负能量,也没有邪恶的死灵系法师……” 老蟾蜍哈玛颤抖着打断了浮士德,“使徒大人,那个……那个……尸体好像……动、动了。” 浮士德嗤笑了一声,“怎么可……” “叮当~”浮士德的动作瞬间僵硬,匕首掉落一旁。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浮士德的脚踝。浮士德看不到身后尸体的动向,但他视野中的尸体双腿确实颤动着试图站起来,身后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浮士德叹了口气,看着已经跑到远处,警惕地看着自己脚边尸体的老哈玛。 “哈玛兄弟,我衷心希望您下次能拣一些更积极向上的话来说,您瞧,现在咱们遇到麻烦了。” 第二十七章 惨绿牛头 “哈玛兄弟,我衷心希望您下次能拣一些更积极向上的话来说,您瞧,现在咱们遇到麻烦了。” 浮士德并非真的在埋怨老蟾蜍哈玛,正相反,他是在试图安抚老哈玛——先不说老哈玛在他计划里的重要性,单单是他能够引导正能量,在这个遗迹里就值得浮士德费心调整他的心理状态。 浮士德气定神闲的态度确实感染了老哈玛,具体表现在他终于停止了逃跑。 浮士德叹了一口气,决定趁热打铁,“哈玛兄弟,不用怕,这只是普通的僵尸——他甚至还坐不起来,而您是位牧师,记得么?您有能力超度这亡魂。” 浮士德为了让老哈玛冷静下来,甚至在语言里稍微掺杂了一点灵能。 果然,老哈玛吞了口口水,一步一顿地挪了过来,他半闭着眼睛,看向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盗贼尸体,随着僵尸的动作,他脑袋上勉强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流出半凝固的浑浊血液。 这恶心的景象几乎让老蟾蜍干呕了起来——他平日的工作无非是处理一些药草和昆虫,连宰杀大型动物的工作都没有参与过,这种恶心的场景实在令他感到不适。 浮士德仍然在一边循循善诱,“对,引导你的正能量,就像这样……” 老蟾蜍哈玛强忍着恶心,念诵着雷格巴的圣言,一道道乳白色的光芒凭空浮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老蟾蜍酝酿了一会,大喝一声,抬手打出一道白色的流光,正打中僵尸的脑袋。 “嗤嗤……”僵尸的头颅发出了仿佛皮球泄气一般的声音,从裂开的伤口处往外翻滚着红白色的泡沫,仿佛被兜头浇上了强酸,伴随着升腾的烟雾,僵尸头整个瘪了下去。 僵尸的动作瞬间停住,彻底变回了真正的尸体。 浮士德蹲下身子,用力掰开僵尸箍住自己脚踝的手,顺手拾起掉在地上的匕首,笑着说:“您瞧,我刚才说什么了?这种程度的僵尸,我们不必费心去逃跑,正相反,他才应该……” 老哈玛挤眉弄眼的神情破坏了浮士德的兴致,“哈玛兄弟,您怎么了?因为战胜僵尸而过于兴奋?要我说……嗯?”老蟾蜍再次打断了浮士德讲话,这次除了丑怪的表情,他还加上了夸张的肢体动作。 他抬起手指,用力的指点浮士德的身后。 “嗯?身后?”浮士德向老蟾蜍哈玛确认。 老哈玛用力地点了点头。 浮士德狐疑地转过身,还不忘警告老哈玛,“哈玛兄弟,要是我发现您只是在疑神疑鬼……” 浮士德不说话了,老蟾蜍哈玛没有疑神疑鬼,他身后确实有东西——一群穿着朽烂衣服的僵尸,隐约能看出有的是人形,身上披着兜帽长袍,另一些是蟾蜍人,身上往往穿着工装,甚至没有衣服。 浮士德大略扫了一眼,这群僵尸大概有十多个,它们行动敏捷,除了不能奔跑,和正常活物几乎没有区别;至于杀伤力……浮士德看到一只僵尸的爪子无意识的划过石壁,仿佛切豆腐一般留下三道深深的抓痕,就放弃了战斗的打算。 简而言之,它们根本不是杰比多那种半吊子僵尸能比的。和这些僵尸战斗?浮士德敢断定自己不出两个回合就会被撕成碎片。 此刻,这群僵尸正发出无意识的低吼,迈着小碎步朝浮士德和老蟾蜍哈玛这边走来。 “往前跑,第二个路口左转!”浮士德不再顾及所谓的风度,话音未落,他就一个箭步窜出老远。 老蟾蜍哈玛早就跑到了路口,正等着浮士德的指示,此刻更是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一般,半跑半跳地消失在路口深处。 没一会,二人和僵尸群都消失在远处,这里仿佛恢复了久远以来的宁静,只有角落里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出一道道跃动的阴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光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彻底熄灭。 随着火光的彻底熄灭,周围的石壁缓缓亮起来绿色的荧光,荧光呈现出一个个长椭圆形的光斑,仿佛在通道中央的什么东西爆炸了,把光斑溅射到四周的墙壁上。 这些光斑仿佛活了过来,扭动着从自己存身的石壁上挣脱,化作一条条扭曲的蠕虫。 这些蠕虫并不像他们自然界的同胞一样,呈现出简洁优美的环节形状,反而身上长出各种张牙舞爪的肢体,有的长了一条腿,有的长了三只翅膀,有的则仿佛方方正正的肉块,还有的在屁股上长了一张人脸…… 总之,种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形态,全都出现在数目众多的蠕虫之中。 这些蠕虫一遇到同胞,就纠缠起来,疯狂地交配。他们的生殖频率非常之快,旧的蠕虫有的一交配就死去,有的交配完还活着,继续和刚从卵鞘中孵化出的儿女们***。 没过多久,整段通道就仿佛铺上了一层绿色的地毯,远远看去,仿佛微风吹过厚实的草地,荡起一层层草浪。 当虫毯厚到一定程度,仿佛收到什么信号一般,整个交配过程不约而同的停止,蠕虫们互相纠缠着缓缓聚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球。 又过了一会,圆球上的一些凸起变得更长,一些收缩了回来,竟然构成了一只闭着眼睛的惨绿色牛头,只有左边的牛角尖端,有很短的一段断裂开,显得比右角短了一截。 牛头猛然睁开双眼。 它的眼眶里没有瞳仁,而是左右各长着一张人脸,一男一女。 其中,左边的男人面孔呈现出扭曲的痛苦表情,好像被疼痛折磨着,右边的女人面孔却仿佛沉浸于夸张的极乐之中。 两张脸的眼睛在眼皮下迅速运动,在动眼速度达到一个临界点时,左边的男性面孔猛然睁开了双眼。 在男人睁眼之后,右边的女性眼皮不再跳动,表情缓缓消退。随着表情的消退,整张脸迅速溶解,很快就融化成浓稠的血浆,沿着牛脸淌到地上。 此时,男人的脸仿佛蜗牛触角一般从牛的眼眶中探出,他先是转到右眼前方,看着空洞的眼眶,仿佛松了口气。 然后他又控制着眼梗抬升到牛角上方,看着牛角上缺损的一块,他脸上的表情越发显得痛苦了。 牛角的缺口令他焦急起来,在原地沉思了一会,男人仿佛想到了什么。 他控制着牛头缓缓浮到空中,首先看了看浮士德逃跑的方向,仿佛忌惮着什么一样,他最终没有选择这条路。 他又扭动着自己细长的“脖子”向四面八方看去。很快,他看到了墙根的记号,这发现似乎令他颇为振奋,以至于那痛苦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随着牛头沿着记号的方向飞走,绿色荧光缓缓淡去,隧道终于真正地恢复了寂静。 第二十八章 各人的遭遇 莱茵哈特强压住自己的悲痛——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伙伴了,虽然仍然抑制不住悲伤,但总比安娜贝拉强上一点。 安娜贝拉才从学院毕业,此前她的生活算不上优渥,但还算安稳,但为了还上父亲欠下的赌债,她不得不走上冒险的道路。 她比我更痛苦,她比我更加需要帮助。凭借着这一念头,莱因哈特压抑住自己的悲伤。他凑到安娜贝拉的身边,轻抚她的脊背,低声劝说:“咱们这一行,总会有人死去,看开一点,你会习惯的。” 安娜贝拉几乎哭哑了嗓子,她睁开哭肿的眼睛,泪水涟涟地望着莱因哈特,“不、不对……都怪我,如果……如果我再厉害一点……” 话没说完,她又扑进莱因哈特的怀里痛哭起来。莱因哈特抱住她,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哄她,“宝宝乖,哭出来就好了……哦,宝宝乖……” 可能是莱因哈特温暖怀抱的功效,也有可能是哭出来确实会好过一点,总之,安娜贝拉哭了一会,终于冷静了下来。 “嗯,振作起来!咱们得去找找其他人。”莱茵哈特环视了一圈,“我们不能再失去其他同伴了!” 莱茵哈特首先朝墙根处望去——战斗爆发前,浮士德和帕西恩教授正在那里研究符号——但他没有任何收获。 教授的包裹还在,但是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想了想,对安娜贝拉说:“咱们先去和冈特汇合,再去找帕西恩教授和浮士德先生。” “我都听你的。”不说安娜贝拉刚刚大哭了一场,此刻身心俱疲,就是她状态完好时也没什么主见,此刻当然更是全无出主意的打算。 莱因哈特定下了主意,他先是扶起安娜贝拉,随后拉着她走到杰比多的尸体旁边。 他半跪在地上,整理杰比多的衣装,把他因战斗凌乱的衣服整理的一丝不苟,又为他理顺染着血液和脑浆的头发,直到它们光洁得随时能去参加上流社会的晚宴,最后,他将杰比多的双手交叉在胸前,让手下面压着杰比多生前最喜欢的匕首。 莱因哈特站直了身子,看着杰比多焕然一新的尸体。阴沉的杰比多生前从未有过笑容,但在他死后,其面色是如此的慈和,往常铁青着的脸变得苍白,他自己的血成了最好的腮红。 莱因哈特凝视良久,最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走吧,去救冈特。”他头也不回的向着冈特和库阿扎缠斗的方向走去。 安娜贝拉赶紧小跑两步跟上他,走了一段,她停下脚步,深深地回望了杰比多的尸体一眼,随后跟着莱因哈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莱因哈特沿着走廊往前走去,每到一个路口,他都要细细检查每一条蛛丝马迹,最终确定大个子冈特和库阿扎的去向。 起初,痕迹非常好找——地上的血迹,墙上的手印,被砍断的树根,石壁上深深的刻痕……痕迹无处不在,莱因哈特不必费什么功夫就能找到它们。大个子冈特和武士长库阿扎如同两头暴怒的熊,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痕迹越来越少——首先是利刃的刻痕,它们越来越浅,而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紧接着,断裂的树根和血手印也减少了,二人似乎不再狂暴的战斗,转而花费大量的时间寻找对方的破绽,对峙的时间远远比短兵相接的时间更长。 最后,莱因哈特只能根据仍然滴落的血液来判断二人的走向——现在连两点血迹之间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长,二者之间的战斗已经越来越趋向耐力的比拼,而非激烈的对抗。 不过,莱因哈特绝不会放弃,“我再也……再也不要……失去同伴了!” ******************** 库阿扎蹲踞在一处拐角,喘着粗气。那个该死的矮子,他在心里咒骂,如果再叫我遇见他,我要剥掉他的头皮! 他的身上有添了不少伤口,其中颇有几处十分严重,其中严重的莫过于左臂。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臂,现在它无力的垂在身体一侧,仿佛一条死蛇,只能随着身体的运动来回晃荡。 还有他的胸口现在上边又多了一道伤口,和原来的伤痕交叉成一个倾斜的十字,现在还不住地往外淌血。 但这些都不重要,库阿扎感受着后腰的丝丝疼痛,这些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无非是骨骼受损,而那个矮子的匕首直接捅进了他的后腰。 库阿扎轻轻地碰了碰后腰的伤口,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一刀很可能已经伤到了他的肾脏,令他在和冈特的战斗中屡屡处于下风。 那个该死的矮子!他再次恶狠狠地咒骂。 想到之前的战况,他不由得升起了对大个子冈特的敬意,那个愚蠢的莽汉,虽然自己的战斗力受到了大幅削弱,但他一个人能和自己对抗如此之久…… “真是不简单啊……可惜,你是我的敌人。”库阿扎喃喃自语。 他已经听到了大个子冈特沉重的呼吸声,那个男人简直像野兽,无论自己如何躲藏都会被他找到。 那么,为什么还要逃避?库阿扎倚靠着墙壁,努力站直了身子。 你要战,便作战! *********************** 帕西恩教授头疼欲裂,他仿佛沿着一条漆黑的甬道前进,既不知来处,也不明去向,就这么一直走着。 他世界中唯一的光,就是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符号,他们迎面扑来,在教授的脸颊旁边呼啸而过……不,不对,是我自己在前进,教授猛然惊觉。 理智从大脑中昏暗的角落里跳出来,它的光芒瞬间刺破了蒙昧的迷雾,教授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清醒过来的教授,察觉到自己半蹲在地,单手抚摸着墙上的花纹,另一只手还举着几乎要熄灭的火把。 教授连忙从背包中取出备用的火把,借着旧火把的余烬点燃。 教授站直了身子,茫然地看着前后,两侧的通道都一片漆黑,延伸到不知多么深远的地方。 “我这是……在哪里?” 第二十九章 战或逃 “呼哧……呼哧……”老蟾蜍哈玛单手扶着膝盖,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不……不行了……我、我跑不动了……让僵尸吃了我吧……” 浮士德年轻力壮,早已跑在了老哈玛的前头,他停下身子,往回望了望。在曲折的回廊和密道组成的迷宫里,浮士德看不到僵尸的影子,但浮士德知道,僵尸们绝不会跟丢。 不过,眼下倒是可以休息一下——以僵尸的速度,想要追过来也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浮士德不可能抛弃老哈玛,这个衰老的蟾蜍人在他的计划中至关重要——他不会在蟾蜍村子久留,这里人口太少,就算全村人一起信雷格巴,也无法带来太多的信仰。 而现在,上天给了浮士德一个绝妙的机会,只要他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保住冒险队中个别成员的生命,就能凭借对方的引荐顺利进入新世界的人类社会。 如果没有这只冒险队,自己可能会在这些丛林部落里一点点地发展信仰吧,浮士德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胡思乱想着。 老蟾蜍哈玛已经坐倒在地,死气活样的喘着粗气,“使徒大人,别管我了,你……你先跑吧……”老蟾蜍还以为浮士德是处于深厚的宗教情谊留下来等他。 “还记得我提醒过您什么么,哈玛兄弟?您以后得拣些积极向上的话来说。”浮士德没有正面回应老哈玛,越是这含糊的回答越能让人强化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而浮士德并不讨厌老哈玛刚刚先入为主的那个印象。 “您……您真是……”老蟾蜍哈玛突然哽咽起来,“他扶着墙站起身子,“谢谢您,谢谢您……以前从没人、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浮士德也没想到自己随口应付就能收到这么好的效果——他能感受到老哈玛对自己的畏惧急剧减少,爱戴和好感则直线上升。 不过浮士德乐于看到这样的改变,“哈玛兄弟,您看,我们共同沐浴在雷格巴神的光辉下,我们之间互相伸出援助之手,难道还需要理由吗?”趁着这个大好良机,浮士德向老哈玛大灌鸡汤。 “咱们慢慢走,雷格巴教会绝不抛弃任何一个人!”浮士德架起老蟾蜍的胳膊,两人慢慢地向远处走去。 *********************** “噹!噹~~”刀斧交击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库阿扎甩着一只断手,单手持刀来回跳跃,灵巧程度几乎不下于盗贼杰比多生前。 他的对手大个子冈特几乎有他的两倍高,此刻冈特依然双眼通红,隐约能看见白色的鼻息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喷出。 冈特的伤势看上去甚至比库阿扎还要重——他的上半身满是密密麻麻的刀痕,伴随他剧烈的动作,一滴滴血珠从中渗出,让他的整个身体都呈现出殷红的色泽。 实际上,这些伤势远没有库阿扎的严重,库阿扎几乎是带着多处在普通战士身上足以致命的创伤在战斗,而冈特的伤势则主要来自血液的大量流失。 这也正是库阿扎给自己选择的战术——不得不说,库阿扎确实是难得的战斗天才,他对战术的选择十分恰当。 虽然他的伤势沉重,但战斗力仍然凌驾于冈特之上,如果他急功近利的试图斩杀冈特,很可能会被冈特的最后一击重创,而本来就重伤的库阿扎再也经受不起又一次打击了。 冈特此时已经陷入了野蛮人特有的狂暴状态,在这个状态下,他的招式精准度大幅降低,力量和耐久力则有所提升。刚刚有配合默契的莱因哈特和他并肩作战,其弱点并不明显,甚至给库阿扎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但现在他独自追了出来,狂暴的弊端就显现了出来——库阿扎总能轻易躲开他的攻击,还能抽空给他一刀,而他只能怒吼着继续无意义的攻击。 库阿扎不断给冈特造成细小的伤口,使其持续失血,随着体力的消耗和血液的流逝,冈特的攻击频率越来越低,库阿扎应付起来也越来越容易。 没过多久,冈特浑身一震,眼神恢复了清明,全身的肌肉仿佛都萎缩了一点。 库阿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的刀尖灵巧的挑出一道弧线,在冈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随后,库阿扎也不急着扩大战果,而是往后一跳,在距离冈特三五米的地方站定。 狂暴效果已过的冈特退后了两步,摆出一个警戒的姿势。他喘着粗气,“怎么不攻过来了?” 库阿扎听不懂大个子冈特的话,他只是摇了摇头,“外乡人,你很强,如果你生在我的村子里,我们可是会是很好的朋友。” 嘴上说着仿佛随便就能击败冈特的漂亮话,库阿扎内心的警惕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在冈特激烈运动的同时,他的运动量比冈特只大不小——躲闪攻击的一放在体力消耗上总是要吃亏一点。 他定下这种消耗战术,也是因为他自信自己的体力远比冈特好,足够耗尽对方的体力和生命,取得最终的胜利。 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乐观了,库阿扎在心中苦笑,自己的体力确实比对方要好,但是自己的伤势远比想象中沉重。 他的后腰越来越疼,而且麻麻痒痒的,那匕首上可能淬了毒;左臂和胸前也传来一丝丝刺痛,可能是在剧烈的运动中,错位断裂的骨骼造成了二次伤害。 库阿扎的情况并不比冈特稍好,甚至还要恶劣一些。 不过,越是危难关头越是要虚张声势,库阿扎努力保持着站姿,“出于对一名战士最后的尊敬,你出手吧。”他扬了扬手里的刀,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即使语言不同,冈特也能看出对方动作里表露出的轻蔑,他不由得怒火中烧,怒吼道:“癞蛤蟆,去死吧!” 冈特挥动斧头,正要冲过去和库阿扎做个了断,库阿扎也单脚后滑,横过刀刃,准备迎接对方的攻击。 “冈特……你在么?听到了喊一声!”冈特背后的隧道中传来了莱因哈特的声音,封闭的隧道在十分有利于聚拢声音。 库阿扎脸色一变,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原地。但是已经晚了,冈特听到声音之后,不假思索的高声喊道:“在这!” “噹!”喊完的冈特抬起斧子挡住库阿扎的攻击,咧开嘴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你完了,癞蛤蟆。” 第三十章 汇合(上) 帕西恩教授挠了挠后脑勺,他倒不是多么慌张,别人可能对坟墓有所畏惧,但他可不怕,他是久负盛名的考古学家,接触过的墓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绝大多数毫无危险。 但是,对于一个人迷失在迷宫中这种事,人人都不会喜闻乐见,教授当然也不例外。 因此,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大家汇合。 帕西恩教授想了想,调转方向,向背后走去——想要和大家汇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回到出发的地方。 教授举着火把,单手扶墙小心翼翼地走着。虽然到目前为止,一路上没有什么机关,但那很可能是因为浮士德一直带着大家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现在,帕西恩教授可摸不准自己还在不在正路上。 幸运的是,教授走了半天,也没有遇到什么机关,可能自己真的歪打正着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教授疑惑地想着。 思想的讲声一旦放开就难以收回,何况这种阴暗的环境更能刺激人的想象力。帕西恩教授想到正确的道路,进而想到了自己的梦,又想到了梦中的符号…… 等等,符号? 帕西恩教授蹲下身子,沿着墙角仔细观察,很快,他就在花纹中找到了一个符号,他记得很清楚,这个符号就是梦中看到的符号之一。 帕西恩教授难以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低声欢呼道:“果然是这样!”随后他把火把固定在墙上,掏出笔记本写写画画。 很快,帕西恩教授就记录完毕,合上了笔记本。他站起身,满意地咂咂嘴,继续往回走去。他走了一会,似乎忍不住一般又低头观察墙角,果然,那里又有一个符号! 帕西恩教授赶忙蹲下,摊开笔记本,继续记录自己的所得。就这样,每隔一段路程,教授都能发现一个符号。 最初,教授还想着尽快找到浮士德等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教授越来越沉浸于学术情绪之中,他开始主动寻找符号,时而坐在地上,翻阅笔记寻找符号之间的联系,时而回头查看自己是否有所遗漏。 这条甬道似乎没有尽头,教授在记录了全部一百多个符号后,还是没能找到任何人。 不过他现在一点也不着急,教授站直了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呼……真是不虚此行啊,这些符号……这些符号一定能让我的学术名望再上一个台阶,我会成为大学里首屈一指的考古专家!” “这个字,应该是在这里……”帕西恩教授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奋笔疾书,“这个有点像是深渊第423层的……” 他张开的笔记本上,符号之间不再是按照走廊上的排序,而是东一个、西一个,排成如同图画一样的阵列,扭曲的线条相互连接,构成了好似一个抽象的牛头侧脸。 “哈哈!完成啦!嗯,该去找找浮士德他们了。”教授合上笔记,抻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哦,差点忘了这个。现在这个可比什么都重要。”教授拍了拍脑瓜,好像在责怪自己的记忆力,他伸手要捡起地上的笔记。 “呼……”就在此时,一阵风吹开了仍然放在地上的笔记本,书页“沙、沙”得反动,停在了扭曲符文的那一页。 教授没有理会,他捡起了笔记本,抬腿就要离开。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风?” 这座迷宫里确实是有通风系统的,但绝不至于吹起这种程度的风。 “噗”地一声轻响,仿佛吹灭蜡烛一般,教授的火把熄灭了。火把的余烬发出微弱的亮光,映照着升起的一缕青烟。黑暗涌动着吞没了整条走廊。 “啪嗒。”笔记本跌落在地,恰好落在火把的旁边,火星仿佛察觉了自己苟延残喘的最后机会,迅速攀上了书页,突然明亮起来的火光映照着摊开的笔记本,恰好打开在牛头符号的那一页。 火光迅速吞没了整本笔记,只在原地留下一个飞快暗淡下去的火球。 *************************** 浮士德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中央,他正在寻找返回原来的通道——也就是他知道的唯一一条正确通道——的方式。 刚才他和老蟾蜍哈玛慌不择路地躲避僵尸的时候,彻底迷失了方向,等他们甩掉僵尸,想要找到其他人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 “我们当然甩掉了僵尸,不但如此,我们连自己的方向感也一起甩掉了。”浮士德半开玩笑的对老哈玛说。 这是浮士德第二次觉得不那么游刃有余了。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浮士德甚至从口袋里掏出地图来对照,但是完全找不到自己到底在这迷宫的哪个地方。 “好像这迷宫自己会变动一样。”浮士德合上地图,摸着墙上的刻痕,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经过这个路口了。 浮士德不得不承认,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自己的计划已经失控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拿着地图还会迷路。 老蟾蜍哈玛再次扮演起了他自己的角色——团体中负责恐慌的那个人,他担忧地说:“咱们还能找到出口吗?” 浮士德这次不敢打包票了,他决定用自己一贯的方法搪塞过去,“哈玛兄弟,我第三次对您强调——这次我说得详细一些——您得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为了完成这个目标,您首先要学会不说令人沮丧的话,所以,不要再提这种丧气的话题了,好么?” 老蟾蜍哈玛不再吭声,虽然浮士德仍能感受到他的担忧,但他对浮士德的信任暂时还能压制住这点微不足道的心理问题。 浮士德看老蟾蜍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决定继续寻找回到正路的通道,“这次咱们走这条路,”他指了指四条路中唯一一条没走过的,“既然另外三条都不对,那剩下的肯定是对的。” 说完,浮士德姨妈当先朝着前方走去,老蟾蜍哈玛连忙举着火把跟了上去。 两人沿着通道走了一会,浮士德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回过头,一脸轻松地对老蟾蜍说:“您看,哈玛兄弟,这条通道完全没有转角,我们不可能走回那个十字路口,那么我们一定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那个……使徒大人……您看路……”老蟾蜍的语气十分尴尬。 “嗯?”浮士德还没理解老蟾蜍的话。 “咚!”浮士德一头撞到了石壁——现在他明白老哈玛的话了。 “怎么可能?刚刚还没有……”浮士德又是生气又是惊奇,本来一直延伸到前方黑暗中的甬道,现在呈九十度折向两侧,和来路构成了一个t字路口。 “浮、浮士德先生?是您么?您没事吧?”从他左边伸来一只手。浮士德下意识的拉住手,借着对方的力道站了起来。 “我没事。”浮士德拍了拍身上的土,“谢谢您,帕西恩教授。” 第三十一章 汇合(中) “谢谢您,帕西恩教授……等等,帕西恩教授?” “真高兴再见到您,帕西恩教授,”浮士德张开双臂,热情洋溢地拥抱了帕西恩教授,“我们可找到您了,您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对了,您看见莱因哈特他们了吗?” “没有,我醒过来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只有……只有杰比多的尸体还在那,我吓坏了,随便挑了个方向就开始跑。”教授皱着眉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 “那可真糟糕。”浮士德随口附和着,“他们一打起来,我和老哈玛就跑啦,我只知道冈特追着库阿扎不知跑到哪去了……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教授摸了摸脑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当时好像昏过去了?真是奇怪,我怎么昏过去了……” 浮士德连忙打起了哈哈,“啊哈哈,可能是被误伤了。”浮士德觉得“这迷宫有一个强大的灵体控制自己袭击教授”这个观点实在是太过离奇了,解释起来难以取信,所以干脆打算随便糊弄过去。 谁知教授竟然接受了这个观点,“您说的有道理,浮士德先生。”教授接着说:“那么,咱们去找一下莱因哈特他们?” “呃……”浮士德陷入了尴尬之中,“那个……帕西恩教授,我觉得,咱们现在首先要回到我们来时的那条路上,才能更方便的寻找莱因哈特他们。”浮士德隐晦的点出自己已经迷路这一事实。 帕西恩教授苦恼的揉了揉头发,“那可就不好办了……” 浮士德连忙递上地图,现在可不是隐瞒的时候,“这个……我刚才整理行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把它压在最底下了。” 教授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仿佛没听懂,又仿佛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有地图总是比没有来得好。” 教授拿过地图,翻来覆去的看了两眼,随后便指着其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您瞧,我们八成是在这,您看,我是从这边来的……” 老蟾蜍悄悄地后退了两步——他对帕西恩教授讲解的地图学还是别的什么鬼玩意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要是能就这样逃出去,倒也不错,老蟾蜍漫无目的的思考着。 “……所以,你看,我们走这条路,到第二个转弯左转,就能回到原来的的通道。”帕西恩教授摘下水囊,喝了一口。 浮士德一拍大腿,“啊哈!原来是这样。”浮士德一脸振奋,他站起身,激动地来回走了两圈,“事不宜迟,我么你这就出发。” “没错,得尽快找到莱茵哈特他们,我总觉得这迷宫怪怪的。”教授对浮士德的决定表示赞同。 ************************ “死吧!” “噹~~”莱因哈特的剑刃再一次被格挡开。 这一次,两人并没有一起参与战斗——冈特的伤太重了,他正隐藏在过道转弯处,由安娜贝拉为他治疗。 “他……莱因哈特他能赢吗?”安娜贝拉的手轻轻拂过冈特的伤口,细碎的绿色光点从她的手心撒下,落入伤口中,就化作一条条翠绿的丝线,把伤口缝合在一起。被绿光缝合的伤口都蠕动着飞速复原、 大个子冈特斜倚在石壁上,他浑身的皮肤都泛着不健康的惨白色,即使如此,他也勉力扯出一个笑容,“不会有问题的,莱因哈特他比我强得多啊,连我都能应付的对手,他没道理对付不了。” “可、可是……”安娜贝拉嚅嗫着,莱因哈特的状态其实并不怎么样,杰比多的死亡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安娜贝拉很害怕这会影响他正常发挥。 “没有什么可是。”冈特的气色好了一些,他甚至能摆摆手表示无须在意,“你们两个既然过来了,那杰比多呢?他好像受了伤,是教授在照顾他么?” “杰、杰比多……”安娜贝拉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冈特和杰比多都是孤儿,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她实在无法说出事情的真像。 “杰比多……他、他崴了脚,没办法跟着我们一起过来,现在一个人回洞口去了。”安娜贝拉灵机一动,虽然这个谎言注定无法持续太久,但是比起让伤患听闻噩耗,这点谎言不算什么。 “嗬啊~~~”库阿扎怒吼一声,往前一跳,长刀带起呼呼的风声横扫莱因哈特的腰际。 莱因哈特却没有防御,正相反,他挺起长剑,直接朝库阿扎的面孔上招呼。 “该死的……”库阿扎轻巧地后跳躲过莱因哈特的攻击,这种以伤换命的进攻方式令他十分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库阿扎伤势过重,任何伤口都有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莱因哈特此时几乎完好无损,以自己现在的力量绝不可能一招之内将他打倒。 库阿扎曾经试图绕过莱因哈特,通过攻击安娜贝拉和冈特来牵制他,但是每到这个时候,看似疯狂不要命的莱因哈特总能防守的滴水不漏。 库阿扎终于体会到了不久之前冈特的感觉,那时候他凭借远超过冈特的敏捷和战斗技巧,把冈特耍的团团转。 但是现在情形反过来了,虽然莱因哈特没有自己这样高超的技巧,但是他凭借不逊于自己的敏捷、充沛的体力以及完好无损的身体做到同样的事情。 库阿扎感觉到自己几乎要失去理智了,他脑中的最后一根弦好像随时都会熔断——但他拼命压抑着,在这种势单力孤的情势下,施展他独有的狂暴能力约等于自杀——就算他能爆发杀死莱因哈特,以他沉重的伤势,也很可能会力竭而死。 但是要求一个野蛮人在全力战斗时保持理智实在是一种过分的苛责,终于,库阿扎受不了了。 “死就死!我干他妈爆!”库阿扎的理智终于下线,他的眼睛变得通红,仿佛随时能滴出血来——他发动了自己的狂暴。 冈特的狂暴只是力量和耐力的上升,同时过量分泌的睾酮和肾上腺素会暂时抑制他的理性思维。 但库阿扎的狂暴和冈特截然不同。 发动了狂暴之后,库阿扎的肉体蠕动着飞速膨胀,他的身高拔高了一倍,几乎顶到了天花板上,贲张的肌肉挤压着伤口,很快就止住了流血,在原处只留下一道细缝;骨骼碎片也被肌肉牵引着回到原位,本来如同死蛇的左臂仿佛从没受过伤一般。 “咕咕……呱!”库阿扎发出了巨大而恐怖的蛙鸣。 第三十二章 汇合(三) “咕咕……呱!”库阿扎发出了巨大而恐怖的蛙鸣。 莱因哈特看着瞬间膨胀得如同魔神的库阿扎,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这样体型庞大的怪物,他在过往的冒险中也曾遇到过,诸如食人魔,半巨人等。 不过这次的感觉完全不同,库阿扎可能从体型上还不是上述怪物的敌手,但是压迫力是莱因哈特前所未见的。 “咕啊!”狂暴的库阿扎一拳锤了过来,莱因哈特连忙就地打了一个滚,才勉强躲过这一拳,他定睛看去,只见他原来所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浅浅的坑,裂痕在甬道里满眼得到处都是。 库阿扎狂吼一声,继续追了过来。 “好……好快!”莱因哈特继续打滚闪避库阿扎的攻击,却发现库阿扎的狂暴,并不影响他的灵敏,那庞大的身躯和之前一样进退如风,只是不能像以往一样上下跳跃了。 “有机会!”莱因哈特趁着库阿扎收回拳头的空档,一剑斩在他的大腿上。 “滋啦……”剑刃在库阿扎的皮肤上划过,竟然发出仿佛切割金属的响声。莱因哈特感受到头顶的风声,一个前滚翻,从库阿扎胯下窜到他的身后。 “咚!”库阿扎的拳头又一次砸到地上,留下一个浅坑。 莱因哈特趁此时机查看自己的战绩——非常令人失望,那一剑只在库阿扎的腿上留下了一道白印——伤口最深的地方也不过渗出少许血珠。 “这该怎么打啊?”莱因哈特失声道。 的确,库阿扎的狂暴效果远超莱因哈特的认识——要是野蛮人的狂暴这么强,近战职业者恐怕全都跑去当野蛮人了。 库阿扎的力量,速度和防御力,和狂暴之前相比都有了质的飞跃,几乎可以说是两个人。莱因哈特看了看被随意丢在一旁的长刀,可能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个了,这种夸张的狂暴会大幅降低使用者的智商,甚至连兵器都不会用。 “嘭!”莱因哈特横向跳跃,闪过库阿扎的直拳,并趁机挥动长剑在他的拳头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虽然躲过了拳头的正面打击,但莱因哈特还是被拳风和碎石卷出去五六尺。他苦笑了两声,看来不能使用武器的劣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现在,库阿扎的拳头杀伤力已经全面超过了刀剑。 不幸中的万幸,现在这个凶暴的库阿扎并没有之前狡猾,他一直追着莱茵哈特打,没有去攻击重伤的冈特和缺乏正面作战能力的安娜贝拉。 莱因哈特挣扎着站起身,横过长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一旦被打倒,同伴们绝无可能幸免,为了不再失去伙伴,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坚持住。 **************************** 帕西恩教授手里拿着地图,走在最前边带路,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地图。 浮士德就跟在他身后,老老实实地走着,当教授停下来,他就凑过去,不断地向教授发问。 浮士德现在对教授心悦诚服——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最先接触到的就是蟾蜍人这种原始部落,就算从书籍中认识到此处曾有一个辉煌的古代文明,也缺乏直观的感受。 但是通过和帕西恩教授短暂的相处,他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接受的错误印象——这个世界非常落后,是从废土上重新发育的文明。 事实上,新世界的文明非常发达。 和旧世界几乎从无到有重建文明的逃难者们相比,新世界的幸存者坐拥前代文明的遗产,其文明程度并不比有神灵指引的新世界来得稍差。 帕西恩教授就是一个明证,虽然他的本职工作是考古学专家,但是他对绘图学、测量学等学科都有独到的见解,而且擅长教育,借着一张地图,他对相关学科进行了深入浅出的讲解,每一句话都令浮士德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帕西恩教授,您的学识是如此渊博,我对您就职的学校十分感兴趣,不知道……”浮士德向来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敬慕,尤其是面对知识的时候。 “啊,那好说,我供职的大学就在帝都,如果您有心,我可以给您开介绍信,以您的学识,即使在大学里也是佼佼者……哦,这条走廊前方左转,就能回到我们走散的地方了。” 浮士德正要答话,一直沉默地跟在后边的老哈玛突然插嘴道:“使徒大人,您听,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浮士德翻了个白眼,他已经厌烦了批评老蟾蜍哈玛过于强烈的忧患意识,“哈玛兄弟,这是第四次也是最后一……” “不,他说的对。”帕西恩教授打断了浮士德的训话,并抬手示意他倾听,“好像是有什么声音……嗯,有点像人的声音?” 浮士德的听力并不差,他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帕西恩教授的临时授课上,现在他侧耳倾听,听到的声音远比帕西恩教授多——那是咀嚼声、无意识的低吼还有混乱的呢喃。 “教授,刚才在路上,我忘了跟您说,”浮士德铁青着脸,“这座迷宫里……正在闹僵尸。那个声音……恐怕是僵尸们正在吃杰比多先生的遗体。” 帕西恩教授手一哆嗦,几乎没拿住地图,“你说什么?僵尸?” 他飞快地看了眼地图,“咱们走着头,快!快!快!”他用力的来回挥手,“跑起来,跑起来,跑起来!” 老蟾蜍哈玛自然不必说,从教授张嘴说出第一个字,他就抬起了脚,教授说完这句话,他已经跑完了半个走廊。 浮士德在这种时候非常听话,他撒开腿就跑,仗着年轻和腿长他几步就赶上了老哈玛,“教授,你也跟上啊。”浮士德嘴上说着,但毫无停下来等等教授的意思,几个呼吸就消失在了转角处——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迷路已经不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看到二人跑过转角,教授脸上的惊慌缓缓消退,它打了个响指,身后的走廊里缓缓晃过来一小群僵尸,嘴和手上都占着血迹,领头的一只手里还提着半个脑壳,显然刚刚正在舔舐僵尸最爱的那种食物。 “跟上我。”帕西恩教授随口下达命令,慢悠悠地向着浮士德逃走的方向走去。 这回它没再看地图,但是,它绝不会跟丢。 第三十三章 汇合(四) “使徒大人,那帕西恩教授怎么办?”老蟾蜍哈玛边跑边喊,他似乎已经掌握了在奔跑的同时说话的技巧。 “我相信帕西恩帕西恩教授能够逃出生天,愿雷格巴神赐福与他。”浮士德不负责任的答道,实际上,浮士德并不太重视帕西恩帕西恩教授——能到异界的大学读书自然是件好事,但是不去也并无不可。 况且……帕西恩帕西恩教授可有的不对头……这句话浮士德并没有说出来,他不想引起帕西恩帕西恩教授的怀疑——浮士德现在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情绪,而这种情况在新世界只出现了一次,那就是他遇到雷格巴老爹的那次。 而这种现象是在他上一次和帕西恩教授汇合才开始产生的。 那么结论就显而易见了——要么帕西恩教授在迷宫中屡获奇遇,神功大成,要么就是帕西恩教授被人“替换”了。 “愿雷格巴神赐福与他。”老蟾蜍哈玛庄重的祈祷——他对帕西恩教授倒是颇有好感,因此祈祷得格外虔诚。 “等……等等我!”仿佛是老哈玛的祈祷产生了作用,身后传来了帕西恩教授的的声音,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扶着膝盖大喘气,“你……你们慢点……僵尸、僵尸跑得又不快。” 浮士德一脸惊喜,“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还以为您已经……”说着,浮士德眼圈一红,“这……这真是太好了,感谢雷格巴神的庇佑!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他双手在胸口相扣,抬头仰望着天花板祈祷。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老蟾蜍哈玛应和道——他的祈祷想必比浮士德虔诚得多,也真诚得多。 教授好像对虔诚的教徒没有什么办法,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咱们快点赶路吧。僵尸走得慢,可不代表他们追不上咱们——他们不用吃喝也不用休息,我们可不行。” “您说的是,帕西恩教授。”浮士德弯腰鞠了一躬——这显得有点惺惺作态,但老蟾蜍哈玛和帕西恩教授都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帕西恩教授没有继续这没营养的谈话,他摊开地图仔细观看了一会,突然,他指着地图上边的一个墓室,惊呼道:“咱们……咱们好像离这不远了?要不,咱们先去看看这个,然后在找莱因哈特他们——况且,他们可能也在这里呢?” 浮士德对此自然无可无不可,“全凭您吩咐,帕西恩教授。”浮士德在帕西恩的名字上咬了个重音,还眨了眨眼睛,可是教授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径直带路往前走去。 浮士德在原地站了两秒,深深地凝视了帕西恩教授的背影一眼,随后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快走了两步,紧紧跟在帕西恩教授的身后。 帕西恩教授的学问这次却有点不好使了,他五次三番的停下来阅读地图,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就这样,浮士德一行人走了老半天,也没能找到墓室——其间偶尔还能听到背后僵尸们制造的响动,令老蟾蜍哈玛心惊胆颤。 “呃……浮士德先生,麻烦您过来一下,您看这里,是不是应该这么走……”帕西恩教授虚心地向浮士德询问,而他所问的问题十分基础,远远不如刚才他给浮士德讲的那些内容难懂。 浮士德当然能察觉出其中的异样,不过他并没有直截了当地问出来——有时候,比起把话说得明白而透彻,远不如共同维持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更能令人相处融洽。 “哦,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接下来就交给我带路吧。”浮士德脸上挂着虚假的谄媚笑容,用他最擅长的那种滑腻语气说道。 帕西恩教授虽然仍然在寻路上存在障碍,但他能准确无误的判断自己的位置——而知道自己的位置,且能多次重复确认的情况下,甚至白痴都能对照着地图走到目的地。 很快,一行三人就来到了一处死胡同。 “那么,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墓室?”帕西恩教授的语气冷淡下来,仿佛浮士德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他就要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 浮士德却不慌不忙,他自信的说,“当然,亲爱的帕西恩教授,就是这。” “那么,这里有机关?还是这里被幻术遮蔽了?”帕西恩教授并不是蠢货,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浮士德陶醉的抚摸着岩壁,“非要说的话,这勉强可以算是幻术吧。” 本来浮士德远远地看到目的地竟然是一个死胡同,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现在的“帕西恩教授”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但是当他近距离感受这面墙,那颗悬着的心就又落回了胸腔之中。 他一看到这面墙,就认出了这到底是什么。严格来说,这里并没有墙,在墙的位置存在着的是一道强大的灵能。 这道灵能不但强大,而且复杂——它兼具对心灵和物质的双重干涉力,除了远胜过普通石墙的质地和防御力,还能向外辐射强大的暗示效果,帕西恩教授找不到路就是一个明显的表现。 而浮士德能无视这种影响的根本原因,在于雷格巴的传承——现在看来,这确实并不只是普通的学识,雷格巴有可能真的将浮士德视作自己的学生,而不仅仅是一个部下。 雷格巴留在浮士德心灵深处的印记一直在缓缓地发生作用,在浮士德不知道的情况下保护着他,让他免收心灵层面的伤害。 这次也是一样,暗示术的效果在浮士德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抵消了,这才能让浮士德带路抵达这里——看这死胡同里沉积的灰尘,恐怕自从这里被灵能封闭以来,就没有生灵踏足次出,甚至连植物的根系都无法朝这里生长。 至于浮士德对这面墙显得胸有成竹,那是因为雷格巴的传承里也有相关的知识存在——这面墙很强大,在古代帝国中也是最高规格的门禁之一,但是门禁之所以叫做门禁,就是因为它能通过某些简单的方法开关,而不必每一次都把它破坏掉再重建。 而浮士德恰恰掌握着这个开关。实际上,这道灵能更类似等待破译的情报,而浮士德则是掌握着密码本的谍报员——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出世界上最难的密语,而自己甚至可以一点密码学的知识都不懂。 但是,浮士德没有冒然尝试穿过这道灵能,因为,自从他来到墓室门口,就有两个疑问纠缠着他——第一,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或者是禁忌,需要用到这种等级的防护?第二,能够突破雷格巴的加护,那该死的“幽灵”到底是什么来头? 浮士德相信,这涉及到这座迷宫的秘密,包括这张地图,包括僵尸们,包括幽灵,甚至也包括古代帝国。 第三十四章 汇合(五) “那么,想必您知道如何进入墓室咯?”帕西恩教授眯起了眼睛。 “当然,尊敬的教授,我有十成的把握,”浮士德讪笑着搓了搓双手,“嘿嘿……但是,我只能自己进去。” 为了避免帕西恩教授发火,浮士德连忙补充道:“那是因为我主雷格巴的加护,让我得以进出这墓室,您知道,凡人不能揣测神灵的威能……” 帕西恩教授眯缝着眼睛,审视地看着浮士德,良久,他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那就麻烦您了,浮士德先生,为我带点东西出来。” “这是我的荣幸,教授。”浮士德微微弯腰。 “谢谢您,浮士德先生,您的好心一定会得到回报的。”帕西恩教授紧紧握着浮士德的双手,上下摇动着。 帕西恩教授没有说他需要什么,浮士德也就没有问——那一定是某种特别显眼的东西。 帕西恩教授放开了浮士德的双手,退后了两步,伸出双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浮士德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一脚踏进沉积着厚厚一层灰尘的甬道。浮士德的脚步非常之轻,但还是激起了大股大股的烟尘。“咳、咳、咳……”浓重的灰尘呛得浮士德直咳嗽。 他本来稍微有一点洁癖,此刻却置身灰堆之中,被呛得眼泪都要咳出来,这一切都令浮士德深感愤怒,其中大部分是针对逼他进来的帕西恩教授,还有小部分是针对门禁的设计者——难道就不能在这道灵能中加入一点除尘的功能吗? 浮士德好不容易走到了墙壁处,激起的烟尘已经满走廊都是,连他的身形都被彻底掩盖。 这道墙就是门禁的入口,整条走廊唯一的破绽。 浮士德抚摸着墙壁,刚才他在甬道外抚摸过一下石壁,那感受远不如这一次来得强烈,这种心灵力量的结构精巧而稳定,充满规律性。浮士德 难以用五感来形容精神接触到这种结构的体验,如果强行比喻的话,那就好像是一颗有史以来最璀璨夺目的宝石原石,进行过世上最完美的切割,再把它放在世上最贪婪的人面前,那人心中的沉醉和占有欲再增强一千倍。 浮士德心灵都要融化在这感觉之中了,而他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突然,浮士德浑身一颤,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他苦笑了一声——原来,脑海中雷格巴的印记正熠熠生辉,它又一次拯救了浮士德。 看来这个“门禁”的规格比想象中还要高,浮士德心下一沉,如果是其他掌握门禁“密码”的人,恐怕会轻易丧生在刚才的幻觉之中。 除此之外,浮士德也并非没有收获,比如……这座迷宫在建造的时候,恐怕已经出现了背叛者,若非如此,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加上最后这道手段。 由此可见,这个背叛者的地位非常高,高到能接触这个门禁的“密码本”。那么,这个背叛者就很有可能和雷格巴老爹要他寻找的所谓“叛徒”有联系。 这次迷宫之旅,浮士德本来只想借机除掉武士长库阿扎,没想到意外频发,他的计划全盘失控,但是,却又让自己有了这种意外的收获。 浮士德不由得想到,难道世界上真有所谓的命运,而它现在正眷顾自己?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软弱的想法驱逐出自己的脑海——自己的一切都是凭借天赋和努力争取到的,所谓命运只是自己编出来骗人的玩意。 浮士德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使用自己掌握的方式破译这道强大的灵能。 外头的帕西恩教授和老蟾蜍哈玛,只看见浮士德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灰堆,随后他的身影就被激荡而起的烟尘淹没,飘散出来的烟尘甚至飞到了二人的身边,令老蟾蜍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等到尘埃再次落定,二人惊奇的发现,浮士德消失在了原地,只在满布灰尘的甬道中留下一排向着墙壁前进的脚印。 ************************** 浮士德小心翼翼地排布着心灵力量,把它们约束成丝线的形状,按照不同的周期和频率振动。 这些丝线就是解开门禁的“密码”——这道灵能中蕴藏着众多独特的灵能结构,这些结构和灵能丝线的振动频率一一对应,只要死记硬背住对应规律,就能穿过门禁。 浮士德已经照着密码本破译了密码,现在他正试着穿过门禁。 “叮~叮当~当~~”,这是丝弦在振动。在灵能者的听觉中,这些丝弦的振动会发出独特的声音,无数丝弦的振动则会汇聚成一段旋律。 “用音乐开门,挺高雅的点子。”浮士德评头论足。 随着音乐响起,浮士德眼前的景象开始变换——门禁正在缓缓打开。 “……咚~~”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归于寂静,浮士德眼前模糊的景物重新变得清晰。“呼……”浮士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如果他在开门过程中弄错了一个音符,就会被困在心灵和现实的夹缝之中,直到有其他心灵术士来拯救他——按照心灵术士的个性,这往往意味着永远被困。 浮士德拍了拍胸脯,开始仔细观望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一块块两尺见方的金板被镶嵌在石壁上,上面写满了蟾蜍人的文字——现在看来,这应该是古代帝国的文字,蟾蜍人只是其使用者,而非创造者——从雷格巴的剪影就能看出,古代帝国最起码是人形种族的国家。 但这些在浮士德盯着的那东西面前都是陪衬。 在石室的正中央,有一座和地面严丝合缝的石台。石台没有进行过于复杂的装饰,它仅仅是一根高约三尺的方形石头柱子,上面连着一个圆形的桌面,大概有半尺厚。 非要说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可能就是加工工艺非常完善,浮士德看不出任何瑕疵——这桌台的形状几乎是完美的几何图形。 虽然这石台令人惊叹,但真正吸引人的是上面放着的东西。浮士德从未见过如此邪恶的物件——这东西他每天都能见到,但从没想过还能长得如此恶心。 他在心中咒骂,天杀的帕西恩,你就要这玩意?一根**? 第三十五章 汇合(六) 浮士德在心中破口大骂,天杀的帕西恩,你就要这玩意?一根***? 而且,这根**还显得格外邪恶——浮士德努力不去数上边有多少种不同的骨刺和纹路,又有多少纤细的突触和肉瘤,哪怕无视那淫、亵的造型,也足以体会它的扭曲和邪恶。 人们往往觉得邪恶只是人们对于一些特定的社会性行为做出的描述,实际上这不完全对,世界上是有纯粹邪恶的东西的。 不管是无底深渊还是九层地狱,抑或是其他一些没那么有名外层位面,邪恶是其永恒的主题。那里的每一件事都不带善意,每一种工具都可以充当最邪恶的刑具或武器。 其中最为邪恶的物种,被人们统称为“魔”,根据其所代表的特性不同,又将其细分为“魔鬼”、“恶魔”等等不同的分类。 和老虎、狮子或者毒蛇之类,因为其习性或外貌不符合人类审美而被指责为“邪恶”的生物不同,这些外层位面的怪物生来就带着恶意,他们的存在,就意味着邪恶。 而这恶心的器官,多半来自某位强大的恶魔,上面的邪恶几乎浓郁的要溢出来了——浮士德并不排斥邪恶,他称之为“邪恶”的东西,往往特指“混乱邪恶”。 浮士德强忍着恶心,一步一顿地靠近这恶魔的残肢,每靠近这肮脏的玩意一步,都会让浮士德感受到加倍的恶心。 “该死的,我受不了了。”在距离石台五步之遥的地方,浮士德终于放弃了继续接近,那恶魔的肢体实在是过于恶心,甚至引起了浮士德生理性的不适。 浮士德快步小跑到房间的边缘,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实际上也没有清新太多,混乱邪恶的力量已经浸透了这个小小的石室。 “嗯……既然如此,不妨先从这些金板开始。”浮士德自言自语道,既然暂时不想碰那恶心的器官,那不如先从相比起来更赏心悦目的金子开始吧。 浮士德开始仔细打量这些金子……以及上边的文书。 这间石室的建筑风格非常简约,既没有花纹也没有装饰,几乎全部由最简单的几何图形构成,而且加工精度之高令人难以置信——除了方便行走的地面,其他五个方向的墙壁几乎可以当镜子用。 屋子里本来没有光源,只有浮士德点燃的一支火把,但是这点微弱的火光经过墙壁的反射,竟然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照得灯火通明。 浮士德把火把固定在墙上,借着这光,缓缓凑到金板附近。 金板上的文字和蟾蜍人图书馆里的古代图书几乎一样,但是线条更直,一些转折处也呈现出锐利的角度,但是并不影响阅读。 浮士德这些天已经认识了不少字,所以还勉强看得懂上边的内容,这块金板大致描述了一场充满血腥、酷刑和***的祭祀活动——如果浮士德没猜错,多半祭祀的对象就是石台上放着的东西的原主人。 没用多长时间,浮士德就看完了这块金板。之后,他根据上下文的联系,很快就确定了金板的排列顺序——浮士德进入石室的时候背对着的那面墙的正中间是第一块,阅读顺序按顺时针方向旋转,直到最后一块金板和第一块首尾相接。 浮士德站在第一块金板面前,飞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他一边读,一边下意识地绕着石室行走。 金板上刻着的不是箴言或者警句,而是一个故事,这篇故事的文字平实,用词简朴,但是描述非常精确——看上去是一篇纪实文学作品,而非更应该出现在这种墓室里的叙事诗歌。 浮士德耸耸肩,这里超出常理的东西太多了——比如近未来简洁风的墓室,恶魔的**,甚至那些厉害得超乎寻常的僵尸……总之,一篇新闻稿式的墓志铭并不足以让浮士德惊讶得跳起来。 浮士德继续阅读这篇毫无美化的新闻稿式墓志铭,金板上的内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浮士德看了半个小时,总算看完了全部的金板。 他长舒了一口气,这篇文章并不完整,前边还有其他内容,浮士德推测应该分布在其他五间墓室,六间墓室的内容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故事。 这间墓室里的部分,应该是故事的结尾。大意就是古代帝国的一位女将军——也就是故事的主角——参与恶魔的邪恶祭祀,在祭祀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被帝国皇帝破获,她苦苦哀求皇帝饶恕自己,痛陈自己遭受到的蛊惑和愚弄…… 最后,皇帝念在两人的亲密关系和她的赫赫战功,最终宽恕了她。 但这件事可不算完,皇帝陛下拥有无比的力量,他亲自前往深渊,杀死了那个恶魔,把它的残骸带回了王都,并把其中最主要的六个部分封印在迷宫之中。 “所以说……这里其实是恶魔的坟墓?”浮士德喃喃自语。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能清晰明了了。”浮士德自信地挺直了腰杆,这位芭芭雅嘉将军——就是故事中的那位女将军,浮士德在历史年表上也见到过这个名字,那时候可能还没发生这档子事——很大可能就是雷格巴老爹所说的“叛徒”,而雷格巴老爹理所当然就是这位皇帝陛下。 当然,事情不会只有一种解释,不过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个事实,中断的历史书、被封印的半神,还有能将二者联系起来的芭芭雅嘉将军。 浮士德相信证据,所以他觉得这很有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 但是浮士德却一点都没有查明真相的快感,因为,故事里也讲述了芭芭雅嘉如何反抗皇帝的镇压——芭芭雅嘉的力量仅仅稍低于皇帝本人,甚至有可能和她所祭祀的恶魔不相上下。 根据这篇文章的文风,浮士德觉得这很有可能——而现在,被封印的雷格巴是个半神,那能够把他封印的芭芭雅嘉呢? 浮士德不敢细想,一想到自己要面对这种神话故事里的角色,他就瑟瑟发抖。 **************************** “滴答,滴答……”昏暗的空间中,只有水滴声从未间断。 蓦然,一双昏黄的眼睛睁开,放射出微弱的光,刺破了房间的黑暗。 随着光来的还有一个干涩的女声,一听到就让人想起干瘪的嘴唇和巨大的鹰钩鼻,或许还有蓬乱的白发和脏兮兮的黑色斗篷。 她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不但声音虚弱嘶哑,遣词造句也颇为古怪,“你去……娜娜莉,你去南方,国境以南,第一帝国的国都旧址,我感觉到了,悖逆大公的力量……他的坟墓已经被人打开,你去,把那人带来。” “谨遵您的命令,第一女巫大人。” 第三十六章 汇合(终) 浮士德飞也似的逃开,他面朝着墙,一手拄着膝盖,一手拿着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喃喃自语道:“又失败了……” 这是浮士德第三次挑战那条大**了——当然都是失败告终。 “真恶心……”浮士德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了呼吸,准备第四次靠近那条东西。这次,他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惰性护甲。 终于,这次他接触到了恶魔的***,浮士德小心翼翼地用手帕盖住拿东西,然后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一角把它提起来。 浮士德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呃……这东西真恶心——哦,天啊!上边的突触还在震动……” 浮士德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他赶着把东西交给帕西恩教授——他相信这位所谓的教授一定有能力让这东西不再肆无忌惮的散发混乱的恶臭。 浮士德调整着惰性护甲的厚度,即削薄了覆盖身体大部分的护甲,着重加厚了捏着恶魔***的左手和鼻子上的护甲。只有这样,他才能集中精神显现异能,从而离开这间墓室。 出去的方法和进来的方法类似,浮士德再次聚集起灵能的丝线,让他们震动起来,只不过,震动的频率、丝线的数量等和进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毫无关系。 这也是一个陷阱,进门的密码和出门的密码,是分别独立编制的,如果有人得到一半的密码本,就兴冲冲的来盗取封印之物,只会被关在里边。同时,这也减少了监守自盗的可能性。 浮士德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起来,下一个瞬间,景象再次清晰起来,他已经回到了迷宫之中。 浮士德迫不及待地要把手里的肮脏玩意递给帕西恩教授,“嘿,教授,如果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咳、咳、咳……”显然,浮士德忘了入口处有差不多半尺深的灰尘。 他咳嗽了一会,决定干脆冲出去比较痛快,于是,他就这么干了。 “咳咳咳……”浮士德一边持续咳嗽,一边随手把那恶魔的家伙扔在地上,“……咳,如果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那我拿到了。” 浮士德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结果又引起了一阵咳嗽——除了他自己的,还有老蟾蜍哈玛的。 帕西恩教授面无表情地扇了扇风,恰到好处地吹散扑面而来的粉尘,他捡起恶魔**,仔细地观察了一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嗯……是这个没错,干得好,浮士德先生……但还是有一点不足——您对文物太粗暴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拿东西放进自己的挎包里,那个挎包好像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脏东西一进到里面,就仿佛被隔绝开来,一直困扰浮士德的“恶臭”也荡然无存。 浮士德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变得清新起来的空气,他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着,“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帕西恩教授?是去寻找其他几个墓室吗?” “感谢您提出的建议,这非常富有建设性。那么,地图上离我们最近的就是……这个墓室。”帕西恩教授的心情似乎非常不错,连他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动作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那咱们就快点行动吧,早点完事对大家都好——对了,记得路上还得躲避僵尸。”老蟾蜍哈玛插了一句嘴。 “一个忧心忡忡的老头可难以承担传教的重任,哈玛兄弟。”浮士德忍不住再次指正他。 一行三人就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走向下一处墓室。 ************************ “咳……”莱因哈特用手背擦去嘴角流下的鲜血,“你就这点本事吗,臭蛤蟆?” “咕咕……咚!”作为回应的是一声蟾蜍式的咆哮和一记重拳。 莱因哈特又是一个不雅的翻滚动作躲开了库阿扎的攻击——经过和库阿扎漫长的搏斗,这一招他已经格外娴熟了。 “冈特,好点没有,过来换班啊!”莱因哈特高声召唤援助。 “哦~啊~啊啊!”大个子冈特的回应则是荡气回肠的三段吼叫,他手持双斧,以一种地动山摇的气势冲向狂化的库阿扎。 无论是个子还是气势,冈特看上都更显眼,库阿扎的注意力几乎瞬间就转移到了大个子的身上。 “呱呱!”他不甘示弱地冲着冈特发出了响亮的蛙鸣,然后抡着拳头冲了上去。 “嘭!”两具健壮的肉体结结实实地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巨大而沉闷的声响。 两者相互攻击激起的爆炸性气流吹起了莱因哈特沾满尘土和血迹的金色碎发,迸溅开来的碎石逼得他狼狈地逃窜向安娜贝拉。 “安娜贝拉……来点治疗……”莱因哈特有气无力地向安娜贝拉要求治疗。 “诶?诶!马上就来!”安娜贝拉抹掉额头上的一层香汗,赶忙跑到莱茵哈特身边,念动咒语,为他治疗。 安娜贝拉的法杖发出翠绿色的光芒,这是她能施展的最强的巫术之一,“生命回复”。只要被巫术的绿光照耀着,伤口就能迅速愈合,甚至连体力都能飞快地回复到巅峰状态。 莱因哈特几乎陶醉地呻吟出来,这种力量迅速恢复的感觉十分美妙,甚至比他有一次身受重伤,不得不靠成瘾药剂减轻痛苦来得还要爽——而且毫无副作用。 但是,绿光很快就黯淡下去,时间远短于正常的施法时长,莱因哈特身上的伤口也没有完全治愈,只有一些威胁到生命或影响行动的伤处完全愈合,其他的细小伤口只是止住了流血,他的体力也没只恢复了一小半。 莱因哈特疑惑地抬头看着安娜贝拉。当莱因哈特看到安娜贝拉苍白的脸色和大颗大颗的汗水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冈特轮流休息对抗库阿扎,但安娜贝拉可一直没有休息过,每当一个人受伤退下来,安娜贝拉都要进行治疗。 “这样就可以了。”莱因哈特看安娜贝拉咬着嘴唇一副自责内疚的模样,赶紧抢先说话,还故作轻松地摆了几个健美的姿势,“那只大癞蛤蟆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你也抓紧休息,一会冈特被替换下来,你还得给他治疗。” 安娜贝拉知道现在不是倾诉的时候,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席地而坐开始试着恢复尽可能多的魔力。 莱因哈特就坐在安娜贝拉的前方,争取在休息的同时尽量保护她免受战斗余波的伤害。 “嘭!”莱因哈特还没休息十分钟,大个子冈特就伴随着一声巨响被击飞,狠狠地摔在莱因哈特面前。 “呸!”大个子冈特用力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里边还带着半颗断牙齿,龇牙咧嘴地说:“又得麻烦你了,莱恩。” 莱因哈特没有功夫和他闲聊,只是略一点头作为回应,然后就提上剑冲向了紧追冈特而来的库阿扎。 “刷!”莱因哈特的剑带起一阵阵风声,他的作战方式和冈特不同,冈特凭借过人的力量和勇气和这个野蛮的怪物贴身肉搏,现在怪物身上绝大多数伤口都来自冈特;而莱因哈特的作战方式就保守得多,他的剑灵巧的上下翻飞,时不时戳在冈特留下的伤口里,疼痛很快就会摧毁怪物残余不多的理智,然后追着莱因哈特兜圈子,所以他能坚持的时间远比冈特更长。 莱因哈特和冈特拟定的作战计划是通过车轮战消耗库阿扎的体力,直到他解除变身为止。到了那个时候,谁都能轻而易举的杀死他。 但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库阿扎的体力仿佛无穷无尽,他就这样精力充沛地和莱茵哈特二人玩了七八次车轮战游戏。现在,安娜贝拉的魔力告罄,反而是莱因哈特一方率先被拖垮的几率更高。 莱因哈特在心中苦笑——他今天苦笑的次数都赶上过去半年了——难道自己的团队就要在这里完结?那我的梦想怎么办?我和安娜贝拉的未来怎么办? 人被逼到极限的时候,往往会精神不集中,而莱因哈特的精力涣散令他的反应速度比以往慢了一点——其结果就是正面吃了库阿扎一拳。 库阿扎喘着粗气,看着莱因哈特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重重的砸在地上,兴奋地发出了“咕咕呱呱”的蛙鸣声。 “我要……死了么?”鲜血模糊了莱茵哈特的双眼,世界仿佛被放慢了十倍,所有的运动都变得缓慢,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滑稽。 莱因哈特好像看见安娜贝拉哭着扑向自己,浑身伤口还没有愈合的冈特怒吼着冲上前去和狂叫的库阿扎搏斗…… 但他的思绪已经运行的过于缓慢,以至于无法理解这情景背后的意义,即使时间在他的感官中放慢了十倍,他也无法做出哪怕最基本的判断——他要死了。 最后,他的视野完全陷入黑暗。 ***************************** “您醒了,莱茵哈特先生?”耳边传来带着浓郁口音的通用语,其中隐约的蛙鸣声令莱因哈特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他猛然坐起来,就要摸自己的剑。 “咚!”“诶呦……”老蟾蜍哈玛的脑袋被撞了个正着,这让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散去了另一只手上的白光,咧嘴笑道:“看您这么有力气,伤势多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安娜贝拉看到莱茵哈特醒来,立刻扑进他的怀里,低声哭泣起来,莱茵哈特因为伤口被触及,疼的龇牙咧嘴倒吸冷气,又不敢喊疼,生怕破坏了气氛。 好心的老蟾蜍哈玛眨了眨眼睛,劝说道:“我的好姑娘,他的伤可没全好……”一阵连哄带吓,可算是让安娜贝拉红着脸离开的莱茵哈特的怀抱。 “这……这是怎么回事?”莱因哈特陷入了混乱,“都发生了什么?那大癞蛤蟆呢?” 冈特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憨笑着指了指远处正蹲在地上研究库阿扎尸体的浮士德,冈特在非战斗的情况下十分内向,几乎不说话,不过常年共同生活战斗培养的默契让莱因哈特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说,他……浮士德先生救了我们?”莱因哈特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大个子冈特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咧得更大了一些。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道谢还是要的,莱因哈特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浮士德身后,挠着脑袋道谢:“那个……谢谢您,浮士德先生,谢谢您救了我们的命。” “哦?哦……您说这个啊,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您不必放在心上。”浮士德大度地表示这只是举手之劳,不需要你们的报偿——他的意思其实是“请你们报恩”。 但莱因哈特好像没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不过事情倒也没有变的更坏,莱因哈特一脸严肃,“那对您可能只是一件小事,但对我们来说就是全部,我们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惠。” 说完,他又挠了挠头,讪笑道:“那个,您能不能……能不能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好啊。”浮士德停下对库阿扎的解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他对自己的第一次战斗也非常满意。 ************************** 时间退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浮士德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座墓室。 “呼……”浮士德长舒一口气,“终于要完事了。”接触了一位大恶魔的五个器官,几乎令浮士德身心俱疲,现在迷宫甬道里弥漫着腐朽气味的空气对浮士德来说都仿佛飘着一股清香。 经过一段不算愉快的旅程——三次遭遇僵尸,五次用手触摸恶魔器官,包括一颗心脏,一片肝脏,两枚肾脏和一条大技霸——浮士德终于走到了最后一件墓室的门前。 “我说,帕西恩教授。”浮士德在穿越密门前回头望着教授,说道:“您得记得您的承诺,这项工作出乎预料的艰难。” 帕西恩教授笑得如同一朵菊花,“您放心好了,浮士德先生,我的回报会令您满意的。” 浮士德长叹一口气,熟练地展现灵能进入了墓室。这次只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就从墓室里走了出来。 他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捏着一个核桃仁大小的干瘪脑子,“给您,这是您点的恶魔脑花。”浮士德满怀恶意地说:“哈,核桃仁大小的脑子——还没有他的***大。” 帕西恩教授接过脑仁,也不细看,就随手放进了挎包里,“好了,咱们走吧,找到莱因哈特他们,然后启程回家。” “那可真是太好了。”浮士德对这个决定表示赞美,老蟾蜍哈玛更是直接发出了一声欢呼。 一行三人就这样踏上了寻找同伴之旅…… “嘭!”一声巨响凭空响起,干脆的打断了浮士德三人刚刚开始的旅途。 “地震了?”老蟾蜍哈玛惊疑不定地揣测道。 “嘭!”,又是一声巨响,震得墙上的灰尘直往下掉。 不对,是隔壁的声音。”浮士德斩钉截铁地说,“僵尸们不会制造这么大的动静,那么……多半就是咱们的小伙伴了。” 老哈玛提出了不同意见,“万一……万一是其他的怪物呢?” 浮士德这次只是瞪了老哈玛一眼——他已经放弃劝说这位焦虑症晚期患者了,因为,不管他怎么劝,老哈玛总会这样。 第三十七章 初战(一) “我也觉得应该是莱因哈特他们,无论如何,我们总得先过去看看。”帕西恩教授一锤定音,“如果是怪物,我们再跑不迟。” 要是跑不掉呢?老哈玛很想这么问,但是在浮士德的凝视下,最终没能说出口。 浮士德倒是相当放心,有这位帕西恩教授在,多半不会出什么岔子——他说是莱茵哈特,那就是莱茵哈特,他说能跑掉,那就能跑掉。如果连帕西恩教授都跑不掉,那就算躲回蟾蜍寨子,也不会好上太多。 于是,三个人一致通过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到隔壁走廊看看。 说去就去,帕西恩教授拿着地图,很快就确定了行动路线,一行三人只稍坐了片刻,又喝了点水,就上路了。 去隔壁的路上倒是没碰到什么危险,只是路程有些长——要知道,在一处迷宫里,相邻的走廊可未必直接相连。 本来,是帕西恩教授走在前边带路,浮士德跟在他身后,老蟾蜍哈玛走在最后,但在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帕西恩教授突然停了下来。 “嗯?您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浮士德一直细心观察帕西恩的举动——他无法直接感应到帕西恩的心灵,那就只能通过原始的察言观色来达到目的了。 “没什么,从这往前走,咱们就会碰到一个丁字路口,朝右转弯就能抵达我们要去的那段甬道了。”帕西恩教授若无其事地说着。 “那好,就让咱们过去看看吧。”浮士德一马当先,从帕西恩教授身边走过。老蟾蜍哈玛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停在原地的帕西恩教授,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原地。 浮士德走了一会,果然看见前面有一处丁字路口,甚至还能听见路口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打击声。 “怪物可不会拿着金属武器打来打去。”浮士德下了判断,“正是我要找的人。”他回头看了看,果然如他所料,老哈玛和帕西恩教授没有跟上来。 浮士德可不是莱茵哈特,他既不鲁莽也不勇敢,不会无缘无故地冲锋在头一排,而当浮士德这样做的时候,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而这多半意味着某些人要倒霉了。 浮士德这次的目标,就是杀掉库阿扎。库阿扎之前对浮士德做过多么过分的事,他以后可能会对浮士德做的更过分的事,都是他被杀的理由——浮士德对于绊脚石向来缺乏同情心。 浮士德距离隧道口越近,脚步就越轻,而脚步声越轻,另一种声音就显得越大——嗡嗡的蜂鸣声。 随着蜂鸣声响起,浮士德身体开始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晶光泽。水晶光泽变得越来越亮,但光芒转瞬即逝,很快,水晶光芒就彻底消失,而浮士德也变了一副模样。 现在,浮士德倒有点像是老哈玛一直害怕的怪物了。 他的皮肤看起来像是一团反射着五颜六色光泽的泥浆,还时不时咕嘟嘟的冒出一串泡泡,衣服也变成了同样的材质,仿佛整个人都是由一坨彩色泥浆组成,那身衣服不过是泥浆塑形而成的花纹。 浮士德脚尖稍一用力,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就这样悬浮在空中,缓缓向前飞行。这是浮士德在路上抽空掌握的一个二级异能,“星质形态”。可以让显能者变成一团星质,从而获得物理免疫和缓慢飞行的能力。 浮士德能如此快速掌握它,全是因为这个异能非常简单。星质形态战斗力不足,也缺乏后续的提升,投入更多的心灵力量也只能延长它的维持时间,就连飞行速度只比步行稍稍快那么一点。 但有总比没有好,起码现在浮士德不用再担心脚步声的问题,也不必害怕突然飞过来的什么东西伤害到他自己。 “噗叽~”一道高大的黑影像浮士德迎面飞来,狠狠地把他砸到地上,变成了一滩五颜六色的烂泥浆。 “我早就知道!”浮士德的声音也沉闷得仿佛泥浆冒泡的咕嘟声,“一旦我想到一件糟糕的事情,那它就一定会发生!” “什么鬼东西!”浮士德突然发出声音的行为吓了刚被打飞的冈特一大跳,他挣扎着坐起来,想要捡起斧头给这摊五颜六色的烂泥一下,却失败了。 他的伤势过於沉重,根本没办法继续战斗,况且,这东西的形状也令他犯了难——到底打哪才算伤害到它? 浮士德敏锐的察觉了大个子冈特的意图,他急忙简单扼要地抢答:“我是浮士德,通过法术变成这样,是来帮你的。” “咕咕……呱!”冈特还没来得及回话,浮士德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蛙鸣,而且,正在极速接近,从他听到声音,到那丑陋的巨人冲到面前,时间还不到三秒。 “这……这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恶魔的造物?”刚刚凝聚出上半身的浮士德被库阿扎的造型吓了一大跳。 “那个什么武士长,他现在是疯的。”冈特又一次挣扎着站起身,不出意料,他又一次失败了。冈特朝浮士德苦笑了一下,“伙计,你能挡得住吗?” “你问我挡不挡得住?”浮士德终于聚集起全部的身体,不过下半身还是一滩烂泥状,没有塑造成腿,“不管挡不挡得住,现在我都得去挡一下试试。” “那就麻烦你了。”冈特干脆利落的回答。冈特的想法很简单,反正自己现在是没办法继续作战了,不管浮士德挡不挡得住,都得靠他解决这个问题。 “嘿嘿嘿……”浮士德看着对面正咆哮示威的库阿扎,心虚地笑了出来,如果他还在肉身的状态,现在一定满头冷汗。 察觉到自己心态不妙的浮士德,赶忙调动心灵力量为自己调整心态,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没想到,我的处女战竟然是和这种丑陋的怪物——我还以为会是美貌的女间谍之类的。” “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必对你手下留情了,癞蛤蟆。”浮士德的语气依然轻佻,但是杀意已然显露无疑。 “咕啊啊啊啊啊!!!”库阿扎的回应,是更大声的咆哮。 第三十八章 初战(二) “咕啊啊啊啊啊!!!”库阿扎的回应,是更大声的咆哮。 “哦?你以为叫的声音比较大就会更厉害?”浮士德现在这种宛如史莱姆的形象,显然是不能依靠声带说话了,因此,他可以毫无障碍的说出蟾蜍人的语言。 他继续嘲讽库阿扎,“也对,你现在的智商估计不比环形蠕虫高到哪里去,这恐怕已经是你智慧的最高体现了。” 丧失神志的库阿扎显然理解不了浮士德如此委婉的辱骂,他只能继续发出吼叫,并一拳捣向浮士德。 “噗叽~”又是那种令人恶心的响动,就好像一脚踩进雨后的烂泥塘里一样。这种恶心的触感让库阿扎十分不适。 刚才和冈特拳拳到肉的战斗,令他十分愉快——肌肉和肌肉的碰撞,汗水和鲜血四溅,这都是库阿扎所喜欢的;莱因哈特虽然战术偏向保守,但是一拳打过去,也可以实实在在的打到。 而他现在所面对的浮士德,挨了自己一拳之后就变成一坨彩色的烂泥,完全没有预想中的结实身体,远比预计小得多的反作用力让库阿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烂泥形的浮士德这次并没四处飞溅,而是整个包裹在库阿扎的拳头上,他在烂泥的表面长出一张嘴,嘲笑道:“哈哈,愚蠢的野蛮人,现在知道心灵术士的厉害了吧?你的蛮力呢?嗯?再来一巴掌打晕我啊?” 库阿扎当然听不懂浮士德的嘲讽,他只觉得手上这奇怪的烂泥发出令人烦躁的噪音,于是拼了命要甩脱这坨烂泥。 浮士德现在处于星质形态,身体有星界物质构成,而这种东西并不具有粘性,正相反,星界物质倒是具有润滑的特性,而且十分易燃,这也是这个灵能被归类为二级的原因。 自然,浮士德很容易就被甩脱了。 “咕咕~~”库阿扎狂化之后,叫声变得十分单调,但人人都能听出他现在是在哀嚎。他的手上刚才被浮士德包裹的地方,赫然变得焦黑,还冒起了丝丝缕缕的青烟,筋肉都变得坑坑洼洼,如同被强酸侵蚀了一般。 浮士德是个狡诈的人,他就是摔倒了都不会平白无故地站起来,总要抓上一把泥土,所以,即使是没有危险,他也不会白挨库阿扎一拳。 库阿扎受到挑衅,理所当然地会一拳轰过来,但这恰恰落入了浮士德的陷阱。浮士德趁机包裹住库阿扎的拳头,施展了自己早就掌握的一级灵能“消解之触”。 “消解之触”的效果,就是如同强酸一样腐蚀接触到的材质,但又远远超过强酸的腐蚀范围,哪怕是玻璃或者塑料,在消解之触面前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其缺点在于灵能只能聚集在身体表面——有一些特性可以让它延伸到武器上,但浮士德并不会。 “嘶哈~~”,库阿扎的拳头就这样被腐蚀掉了一层皮,这让他暂时停止了疯狂的攻势,颇有些忌惮地瞧着正摊在地上的浮士德,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嗯?你也知道害怕了?”浮士德从一滩烂泥中伸出两条眼梗和一张嘴,“我还以为你会更坚强一点……看招!”其中一条眼梗放射出一道红色的射线,直射向库阿扎的面门。 库阿扎因为手臂受到了出乎意料的伤害,一直对浮士德抱有很深的戒备,因此,虽然他的智商已经不足以理解这道红光是什么,但是强大的野兽本能依然让他下意识的吧双臂交叉在面前,挡住了这次进攻。 “吼!!”库阿扎再次发出了痛吼声。 浮士德看着库阿扎手臂上多出的一个漆黑空洞,心里却不怎么高兴,甚至颇有些犯愁——他化身为星质形态之后,虽然可以缓慢飞行,但是却无法奔跑,因为敏捷的巨大差距,之前腐蚀之触那样的伤害难以再次打出,而现在的这个“能量射线”,又显然不足以造成足够的伤害。 “能量射线”也是浮士德以前就掌握的灵能,可以从寒冷、闪电、火焰、音波四种能量类型中任选其一,以射线的形式发射出去。刚才浮士德施展的就是火焰属性的能量射线。 但是,这个技能好像不是特别好使。浮士德看着库阿扎本就浑浊的眼球又蒙上了一层更密集的红血丝,无奈的吐了吐泡泡。 库阿扎甩开一双大脚,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地动山摇地冲了过来,这次他采用了新的战术。 库阿扎不再像对付冈特和莱因哈特那种重拳出击,和对方硬碰硬的比拼力量——他本能地认识到,现在的对手靠蛮力是无法打到的。 库阿扎的身体过于庞大,以至于无法上下纵跃,但他通过无规律的左右横跳避过了浮士德的射线打击。等他跳到浮士德身前,也是用快速而不带多少力量的组合拳把浮士德的泥浆打得到处都是,有时候甚至是直接伸出大手掬起一捧泥浆就随手洒出。 这种战术的改变另浮士德叫苦不迭,他甚至失声叫道:“咱们两个里头到底谁才是开了狂暴的那个?” 开了狂暴的当然是库阿扎,但他选择的战术却十分精到,他敏锐地察觉到浮士德的腐蚀之触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施展,只要自己接触泥浆的时间够短,浮士德就无法伤害到自己。 “喂!他……他有什么弱点没有?”浮士德被抛洒的满走廊都是,完全实现了物理意义上的“肝脑涂地”。 冈特正倚靠在墙边休息,听到浮士德的问话,他愣了一下,挠了挠下巴,“我不懂你的那些巫术玩意需要什么样的弱点?” 如果不是浮士德的鼻子现在正挂在三米外的天花板上,那它早就被气歪了,浮士德没好气的喊道:“当然是伤口啊!足够大,足够深的伤口!” 冈特继续挠着下巴,他想了想,“嗯……胸口有两处,被我斧子砍出来的,几乎能看到骨头,但现在伤口被他的肌肉挤在一起了——说实在的,这可真了不起,如果不是敌人,我一定……” “说重点,我要撑不住了!”浮士德打断了冈特的废话——他从来不知道这家伙如此话痨,之前见过的两次,冈特留给浮士德的印象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内向大个子”。 “左臂骨折,胸口两处外伤……够大的就这些了。”冈特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所以这次的回答就干脆利落很多。 浮士德操控着对应眼球部位的星质泥浆躲开库阿扎的攻击,仔细瞧着冈特说的伤处,但是,这似乎于事无补。 首先是左臂,起码在浮士德看来,现在她完全就是一条好手;还有胸口的两处创伤,随着库阿扎一系列的剧烈运动,本来强行挤压合拢的伤口再次渗出了血液,不过远没有冈特说的那么严重。 而且——浮士德看了看库阿扎肥厚的胸肌——这处伤口想要利用起来也格外的困难。 库阿扎可不会给浮士德太多的时间,他一脚踩在浮士德的一只眼梗上,把它踏成了烂泥,接着又朝远处另一片稍大的泥浆冲过去——那是浮士德的手臂,现在浮士德正控制着他发射一道闪电属性的能量射线。 这道射线打被库阿扎随手举起的胳膊挡住,只让他的速度稍有停顿,甚至没能在库阿扎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越来越能打了!”浮士德隐约察觉到库阿扎的抗性好像正逐渐增强——理论上来说,这道闪电射线和之前的火焰射线造成的伤害是相当的,而浮士德在蟾蜍人身上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抗性。 冈特完美的担任了这场战斗的场外支援,他回应道:“没错,好像速度更快了一点……该死的,是不是你的巫术玩意出了问题?安娜贝拉也有一次……” “住嘴!我的灵能万无一失!你还是帮我想想怎么对付这个怪物吧!”浮士德对灵能的信心就好像冈特对肌肉的信心一样,绝不容旁人随意侮辱。 “我要是对付得了,早就把他解决了!”热血上头的冈特虽然无法继续作战,但是动动嘴皮子还是做得到的。 浮士德不再搭理冈特,他现在陷入了一个颇为窘迫的境地——他的攻击方式难以形成有效的伤害,而对方的每一招都在实打实的消耗他的心灵力量——在星质形态下的任何行动都会消费心灵能量,而把到处都是的星质泥浆重新塑形消耗尤其巨大。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没有被库阿扎打死,反倒是要累死。”浮士德心中想到。 他决定暂时撤销“星质形态”这个心灵异能。但是如何撤销又是个问题,库阿扎疯狂的肢解着浮士德,根本不给他重新凝聚成一滩的机会。 不过这还难不倒浮士德,“嗡嗡”地蜂鸣声再次响起,一簇五颜六色的触手从地上长出来,牢牢缠绕住库阿扎的身体,周围还有一根根没能缠在库阿扎身上的触手骚扰折他,不让他腾出手来撕扯其他触须。。 这是一级异能“星质缠绕”,功能是召唤一簇星界物质构成的触手抓住敌人,浮士德在这个异能上投入了相当多的心灵能量,即使是库阿扎这种力量型战士也能暂时阻挡一会。 趁着这个机会,浮士德连忙把四分五裂到处都是的身体聚拢在一起,重新恢复了人形。他大口穿着粗气,尽量平复自己已经稍显不稳定的心灵能量。 “他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惹他了?他……他强得有点犯规啊!”浮士德趁着库阿扎还没能挣脱出来,偷闲和冈特拌嘴。 他本来觉得以库阿扎之前的水平,自己只要有所准备,就能轻易杀死对手——事实也是如此,如果库阿扎还是原来的体积,光是那一下覆盖面积巨大的消解之触就能让他半个身子烂成肉汤。 “不清楚,好像是我们野蛮人的狂暴,但是比我的带劲多了。”冈特有些闷闷不乐,浮士德甚至能感觉到他对库阿扎这招的羡慕和嫉妒。 浮士德看着库阿扎已经扯断了大半的星质触手,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休息下去了,他叹了一口气“唉,你再帮我想想,他有没有什么特别不想被你伤到的地方。” 浮士德没有变成星质形态——库阿扎已经掌握了对付那一招的办法,那就只能换一招来对付他了。 这次,浮士德先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惰性装甲,看了看库阿扎身上虬结的筋肉,又多投入了一倍的心灵能量。 “丑怪物,看招吧!”浮士德助跑两步,一个标准的侧踢踢在了库阿扎的手臂上,带起滋滋的响声和一缕青烟,被他踢到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焦黑的伤痕。 “咕啊啊啊!!”库阿扎发出了痛苦的吼叫,他以更快的速度撕扯起身上的触手,一双几乎完全被红血丝覆盖的浑浊眼球死死地盯住浮士德的脸。 浮士德的脚尖轻轻点地,地面同样发出了滋滋的响声,被腐蚀出一个浅浅的坑——他给自己的脚加上了一道消解之触。 “踢得不赖,伙计!”冈特在一旁叫好。 浮士德在旧世界的时候没有系统学过格斗技,但他前世报过跆拳道暑期班,凭着现在远超前世的身体素质,踢起来还算像模像样,至于杀伤力的不足,完全可以靠加持消解之触来弥补。 “别嚷嚷!快接着帮我想办法!”浮士德还了一句嘴,又开始以各种姿势踢打暂时还不能动的库阿扎。前踢、横踢、侧踢、腾空踢、回旋踢……浮士德把自己掌握的那点招数轮番使了出来,在库阿扎身上留下一道道五六寸长的腐蚀痕迹。 “哇啊啊啊啊!”这些踢击对库阿扎的刺激远远超过他们能带来的伤害,库阿扎的身体正变得越来越强,最初能剥掉他一层皮的腐蚀之触,现在只能留下一道不深的伤痕。而朝向他面部的攻击,都被他脖子灵巧的动作闪躲开来,没有一下能够正面打中。 “啪”,库阿扎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一只手,现在他瞅准了一个机会,一伸手就接住了浮士德的回旋踢,并紧紧攥住了浮士德脚踝。 他无视了手中滋滋的响声和焦臭的味道,冲着浮士德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浮士德一拍自己的脸,哀叹道:“哦……真、他、娘、的……” “咚!咚!咚!咚!!”库阿扎以极快的速度把浮士德来回砸在地上,每一次都能给地面添上新的伤痕。 幸运的是,浮士德给自己套了双倍的惰性护甲,这连环撞击除了让他显得晕乎乎以外,造成的伤害并不是很大。 浮士德刚刚缓过劲来,看库阿扎又是一副要把自己抡圆了往地上砸的架势,赶忙重新施展了“星质形态”,从库阿扎手中滑了出来,朝冈特的方向后退了几步。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实在打不过库阿扎,就抛下冈特自己逃跑——临走前可以稍微刺激一下冈特,让他也变成疯子,然后自己就能趁着冈特拖延的时间,逃离库阿扎的视线。 冈特正在一边挠着脑袋想浮士德留给他的问题,“这个怪物哪里不想被人伤到?”他苦思冥想战斗的细节,努力想要寻找一处类似的地方。 “等等,我想到了!”他突然兴奋的朝浮士德喊叫,“后腰!他的后腰吃了杰比多一记肾击!” 后腰?我怎么没想到!浮士德稍微感到一点羞恼,后腰作为人型生物的一处要害,竟然被自己忽略了? 不过找到弱点就好办了,自己已经想到了攻破库阿扎防御的办法! 浮士德看库阿扎就要挣脱全部的触手了,立刻补了一记“星质缠绕”——不过这次并没有加强效果,浮士德的心灵能量已经不多了,他得留着一些完成剩下的动作。 他灵巧的从库阿扎侧面跑过,库阿扎扭动着身子要阻止浮士德绕到自己身后,但是星质触手的纠缠让他的动作沦为不成形的扭动。 浮士德灵巧的一跳,抱住了库阿扎的后背,他脚上头下,手臂恰好和库阿扎的腰间齐平。投过触手的间隙,浮士德确实看到了库阿扎后腰上的伤口,伤口外翻,如同婴儿的嘴唇,还向外流淌着黑色的毒血。 浮士德小心翼翼地在激烈扭动的库阿扎背上保持着平衡。他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五指指尖上亮起了刺目的晶光——他把全部能量都投入了一个消解之触上。 “刷”,这耀眼的毒手狠狠地抓在了库阿扎的伤口上,如同火炭落入黄油一样,一下子就掏进了库阿扎的体内。 “咕咕啊啊啊啊啊呱!!!”库阿扎发出了巨大的怒吼声,他的筋肉又一次膨胀起来,现在,他的身高甚至超过了天花板,在隧道里只能低着头——不过,他现在可没有低头的意识,他不断试图抬起头,脑袋一下下地撞在天花板上,在上面添上一道道裂纹。 他的皮肤表面泛起一层乳白色的波光,凡是接触到白光的触手全都如同冰雪遇火般消融一空。库阿扎连忙一把抓住背上的浮士德,把他狠狠地投掷出去。 浮士德“咚”地一声撞在墙上,缓缓滑落在地。他“哇”地突出一大口血,脸色惨白的好像死人一样——库阿扎的手上一样笼罩着那层白光,他刚刚抓住浮士德,浮士德身上的惰性装甲就烟消云散,被摔到墙上的伤害全部都由浮士德本人承受。 不过,浮士德却挂着满脸笑容,他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上面抓着一个肾脏,肾脏上还有一处深深的刀口。 现在整个肾脏已经变成了黑色,这意味着彻底坏死。但浮士德知道,库阿扎身体里的状况只会更糟——他在最后还在库阿扎的体内释放了一次引导负能量,估计他体内更多的脏器也丧失了功能。 浮士德看着不远处挣扎越来越微弱的库阿扎,微笑道:“这次,是我赢了。”然后脑袋一歪,就陷入了昏迷。 第三十九章 逃离(一) “这就是我击败库阿扎的过程。”浮士德一摊手,以一个自豪的微笑结束了自己的讲述,“之后的故事乏善可陈——无非是终于赶到的哈玛兄弟给大家治伤。” “谢谢您!浮士德先生!”莱因哈特挣扎着站起来,向浮士德深深地一鞠躬,“如果……如果不是您的援手,我……我们就……”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浮士德挂着满脸的笑容,他继续说道:“我们的相遇乃是雷格巴神的抉择,如果我都不帮你们,还有谁会帮你们呢?” “呃……”莱因哈特对浮士德神棍言论其实颇为不以为然,但他也不是那种当面反驳救命恩人的白痴,“还是感谢您对我们伸出援手,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忙,就交给我吧!” “嗯?说要帮忙……其实也没什么事,这样,我想好再和你们说吧。”浮士德可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除非有更大的好处。 和莱因哈特不同,安娜贝拉倒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她一直缠着老蟾蜍哈玛,追问关于治疗的事,“哈玛大叔,您的这个……是某种巫术吗?” 老哈玛的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不不……这是雷格巴神赐予的神圣力量,和凡间的巫术不同。你看,这个叫做引导正能量,是每个牧师都有的能力。”一道乳白色的光芒如同游鱼一样在老哈玛长蹼的手指间游动,时不时没入他的手掌中。 “牧师?引导正能量?”安娜贝拉一下子听到了两个不明所以的词汇,好像有点迷糊。 老哈玛趁热打铁的传教道:“没错。牧师是信奉神灵的施法者,他们的能力来自神的恩赐和坚定的信仰……” 浮士德没有去管传教热情高涨的老哈玛和懵懵懂懂的安娜贝拉,能发展一个人类信徒固然可喜,但是没有也没什么关系。 他拉过帕西恩教授,和他说道:“您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金板吗,帕西恩教授?” “我当然记得,怎么了?”帕西恩教授看上去一头雾水。 “我得和您详细说说上面的故事。”浮士德的打算,是尽可能多的获得一些信息,如果他所料不差,这位“帕西恩教授”还知道更多、更详细的事情。 “恐怕现在不行了……”帕西恩教授本来坐在地上休息,但他刚想回答浮士德的话,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蓦然站起身,严肃地看向漆黑的隧道。 浮士德被帕西恩教授的表现吓了一跳,他一边摆摆手示意身后聊天的众人收声,一边凝神倾听隧道深处传来的声音。 “难道……”浮士德脸色一变,他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那声音十分熟悉,他今天已经听了好几次这怪动静——那是僵尸们活动的声音。 浮士德连忙站起身,一脸凝重的和众人说:“我们有麻烦了。”随后转头对帕西恩教授说道:“帕西恩教授,麻烦您领路,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帕西恩教授没有说话,他点了点头,展开地图看了看,率先向着一条隧道跑去。 老哈玛之前遇见过僵尸,现在听到声音,立刻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撒开两脚就跑;冈特不战斗的时候,是个少言寡语的行动派,没经过太多思考就跟着帕西恩教授跑了出去。 莱因哈特和安娜贝拉却一头雾水,莱因哈特追问道:“怎么回事?我们在躲什么?”安娜贝拉也一脸疑惑地看向浮士德。 浮士德一跺脚,叫道:“没时间解释了,快跑!”说完,自己就紧跟着冈特往前跑去。 安娜贝拉和莱因哈特并不是第一次出来冒险的菜鸟,这种情况之前也遇到过,他俩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迅速跟上了浮士德。 莱因哈特很轻松就跟上了浮士德,他一边跑一边试图问出情况:“到底什么东西在追我们?” 浮士德也不隐瞒:“僵尸!” 浮士德的回答令莱因哈特啼笑皆非:“僵尸?这种低级亡灵,不是很轻松就能干掉吗?” “这群僵尸不一样,他们……”浮士德正要和莱因哈特详细解释,突然听到前边传来老哈玛的声音:“往回跑,僵尸绕到前边了!” 前边?浮士德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他确实听到身后僵尸的声音正逐渐靠近。 他脸色一变,高声警告大家:“后边也有僵尸!不用跑了!我们被僵尸包围了,准备战斗!” 莱因哈特倒是毫无惧色,他刷地抽出长剑,摆了个攻击的架势,“僵尸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浮士德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莱因哈特先生,还是小心一点吧……对了,注意他们的爪子。” 浮士德不再理会莱因哈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冒险就遇到接连两次的高强度战斗,对他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一点。 老蟾蜍哈玛神经质的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但是这次,浮士德没有斥责他。 帕西恩教授则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慌——他呼吸急促,两股战战,一个人瑟缩在角落里发抖。 还剩三人的冒险小队则显得相当气定神闲——他们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僵尸——安娜贝拉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不少,她正手握魔杖严阵以待,莱因哈特和冈特站在队伍两端,面向隧道的两个方向,显然是打算直接对抗僵尸们。 “这里的僵尸真的有些不对劲,你们可要注意了。”看到他们过于自信的神情,浮士德忍不住再次提醒道:“他们看上去比一般的僵尸厉害的多,那爪子轻易就能在墙上割出半寸深的痕迹……” “浮士德先生,”莱因哈特打断了浮士德的警告,“现在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不管对手时强时弱,我们能做的……只有战斗!” “……您说的对,莱因哈特先生。”浮士德吃了颗软钉子,他摸挠了挠下巴,不再提醒莱因哈特。 僵尸的嘶吼越来越近,没过一会,僵尸就出现在了浮士德一行人的面前。率先现身的是莱因哈特这边的僵尸,也就是浮士德他们跑来的方向、 头一只僵尸是个蟾蜍人的尸体,但是年代显然比我们的老哈玛古老得多——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烂成了一片片破布头,但仍然能看出曾经是一身得体的衣服,而现在的蟾蜍人大部分都只穿一条围裙,甚至不穿。 莱茵哈特低吼一声,冲上前去,一剑斩在了这蟾蜍僵尸的头上,几乎把它的头劈成了两半。 但这并不能组织蟾蜍僵尸的反击,它的爪子上缠绕着一片漆黑,刚一接触到就让莱因哈特的剑发出滋滋的响声。 浮士德眼角抽搐了一下,这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已经让他看出来一点门道了——僵尸的爪子上带有强烈的负能量和酸性能量,对死物和活物都有极强的侵蚀能力。 简而言之,他们的每一下普通攻击,都和浮士德干掉库阿扎的那一招差不多。 浮士德不敢怠慢,连忙变成了星质形态,他呼地飞上了半空,紧紧贴在天花板上,尽量让身体摊开,削薄自己的厚度。 “小心了,千万不要让他们的爪子碰到。”浮士德再次发出了警告。 第四十章 逃离(二) “小心了,千万不要让他们的爪子碰到。”浮士德再次发出了警告。 莱因哈特咽了一口口水,“我早该听你的,浮士德先生。” 浮士德贴在天花板上,视野比其他人好得多,因为,他自动承担起了侦查的责任,他把自己的两只眼睛分别对准隧道的两个防线,牢牢盯住僵尸的动向。 “冈特,你左前方过来了一只,做好准备!”浮士德非常喜欢领导他人,他也热衷于做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莱因哈特,僵尸的大部队压上来了,不要和其中一只纠缠!” 冈特和莱因哈特都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在这种关头,他们没有想着反驳浮士德,而是一丝不苟的执行他的命令。 冈特想了想,把两把大斧放在一旁,摘下挂在腰间的投石索,“尝尝这个,臭僵尸!” 野蛮人除了拿着重武器硬打硬冲,还是使用投石索的好手,可惜之前对抗库阿扎的战斗中,投石索基本没有什么用,而僵尸这种闪避低的可怜的低智商亡灵恰好是这种中距离投掷武器最好的靶子。 “喝呀!”冈特抡圆了投石索,上头装填的弹药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砸在刚刚露出脑袋的僵尸头上。弹药撞在僵尸的头上,仿佛鸡蛋碰上了石头,瞬间破裂,但冈特并不着急,反而露出了狞笑,“烧吧!” 仿佛在回应冈特的话语,僵尸头上瞬间燃起了明黄色的火焰,火焰迅速蔓延,很快就布满了僵尸整个上半身。 看着僵尸不断用爪子拍击自己的身体,试图扑灭火焰,却徒劳无功的场景,冈特发出了得意的大笑。 但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浮士德的一盆冷水浇灭,“别笑了,冈特,你那边还有更多的僵尸正在赶过来!” 冈特的战术给了浮士德灵感,他在天花板上指挥道:“哈玛兄弟,支援莱因哈特,对僵尸引导正能量!”僵尸自然有他的弱点,哪怕这些攻击力强的出奇的僵尸也不例外。 作为一种亡灵,僵尸具有和寻常生物完全相反的特点,通常来说,生物可以被正能量治愈,负能量只能带来伤害,而在亡灵身上,则是负能量提供治疗,而正能量施加痛苦,具体到这在迷宫良好通风下风干的尸体,火焰也是极佳的武器。 老蟾蜍哈玛如梦方向,浮士德一提醒,他才想到自己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他勉强集中精神,念诵雷格巴的经文,一道道白光在他的双臂间聚集起来。 “咕呱!”老蟾蜍哈玛的战吼和库阿扎如出一辙,一大蓬白色的光点向他正前方飞散开来,把莱因哈特和他面前的那只僵尸整个笼罩起来。 “滋滋滋~~”正能量落在僵尸的身上,仿佛火星落在纸上,僵尸身上一瞬间就被烧出一个个小洞,效果比冈特的燃烧弹还要好一点。 “安娜贝拉,能试着控制住僵尸吗?”浮士德对这个世界的法术非常好奇,如果有可能,他很想仔细研究一番,此刻虽然不是静下心研究的时候,但大可以试试效果。 “我……我试试!”安娜贝拉并没有把话说满,她念诵咒语,一道绿色的光环迅速从她的法杖头旋转着扩散出去。 这迷宫的墙壁和天花板上,本来就蔓延着地面上植物的根系,此刻被绿色光环激发,这些根系迅速膨胀,灵巧的缠绕上了僵尸们的身体。 这些根须有效的降低了僵尸们的速度。虽然它们并不坚韧,僵尸的爪子能轻易撕裂它们,但是它们胜在灵活,数量又多,僵尸僵硬的关节无法轻易扯断所有根须。 这个法术和浮士德对付库阿扎的星质纠缠类似,又有内在的区别,这一招更注重范围和灵活性,单个触手的强度远逊于星质纠缠。 浮士德贴在天花板上,正是根系生长的高发地,大量植物根系延伸下来,令天花板上裂开了狭长的裂口,甚至有泥土泄露下来。幸运的是,这迷宫的建造质量十分过硬,并没有出现塌方的现象。 这些裂缝的出现令浮士德不惊反喜,这甚至盖过了他的身体被几条根系穿过的不快——有了这些裂缝,他可以用星质形态“挤”出去,虽然这很困难,但并非不可能。 不过,浮士德并不打算就这样抛弃这些队友——他们现在对浮士德很有用。 “我们不能就这样困死在这里!帕西恩教授,哪边距离出口最近?”有了退路心中大定的浮士德开始试着拯救自己的临时手下们。 “我……我看看。”教授颤抖着摊开地图,手指在上边比比划划,“这……这边,咱们过来的方向!” “好!收缩阵型,咱们边打边走!”浮士德不由得产生了豪情万丈的感觉,仿佛自己正在指挥陷入绝境的军队突围,这可是他小时候的梦想之一。 帕西恩教授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右转!” 浮士德在天花板上蠕动着,保持自己始终在队伍的正上方,与此同时,他还得指挥着下方的几人战斗。 “冈特,燃烧弹省着点用!你还有几个?”浮士德指责冈特的浪费行为。 “够用,伙计。”冈特的回答简短有力——他现在也没有精力说大段的废话,虽然安娜贝拉不断释放那些刺激根须生长的法术,但僵尸还是靠着庞大的数量压了过来。 “冈特,退后!”浮士德发出了警告,强劲的能量汇聚发出了仿佛吸水的声音,“我来‘断后’!” 一道无形的振波约束而成的射线狠狠地撞上裂开的天花板,二者接触之后,射线并没有消失,而是随着浮士德的指挥来回扫射。 “轰隆!”终于,不堪重负的洞顶塌陷下来,截断了身后僵尸们的来路。 浮士德不甘于就这样贴在洞顶指挥别人战斗,在自己的安全有保障的情况下,他称得上十分好战。 浮士德这一下憋足了劲的“声波射线”,震塌了被根须撑破的一段隧道,几乎可以说制造了开战以来最大的战果。 “咳咳咳……”坍塌的岩石和泥土几乎紧贴着冈特的脸,泥土甚至埋到了冈特的脚踝处,“伙计,下一次再搞这么大的场面,能不能实现提醒一下?” 浮士德对他的抱怨倒是十分享受,他高呼:“全体成员!att~~~ack!” “什么意思?”大家异口同声地问! “全员突击!” 第四十一章 逃离(三) “全员突击!”浮士德意气风发地大喊。 “呼呀!”冈特头一个响应浮士德的号召,“吃我一斧!”他两步跨过整个队伍,走到了莱因哈特的前头,照着迎面扑来的僵尸兜头就是一斧。 僵尸正伸着两只爪子,要从鲜活的肉身上撕下一块血肉,慰藉自己干瘪的肠胃,不过,迎接他的可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把巨大、粗糙而且坚固的斧头。 僵尸爪子上的腐蚀性能量当然对斧子也好使,但是这把斧子足够粗糙,腐蚀对它的伤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反而是僵尸的胳膊受不了斧子上巨大的冲击力,干脆利落的断成了三截。 “哈呀!”冈特趁势挥动另一把大斧子,轻易把整个僵尸砸成一地碎片。飞溅的爪子碎片划过冈特的脸庞,让他的脸一瞬间被腐蚀掉一大块血肉,可冈特毫不在意,反而狞笑着冲向了下一个僵尸。 浮士德一直密切关注着“前线”的战斗态势,冈特的疯狂攻势当然也在他的监控之下,他开口道:“莱因哈特,掩护冈特,别让他一个人冲太远!” 莱因哈特灵巧的闪过僵尸的爪击,耍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瞬间切下了这只僵尸的两只爪子,“知道了,浮士德先生。” 哪怕失去了最具威胁的武器,这只僵尸也没有退缩,他吼叫着扑向莱因哈特。但莱因哈特却没有继续攻击这只僵尸,而是灵活的避开它,向冈特的方向奔袭。 他很快就追上了冈特,二人有着非同寻常的默契,他们之间没有交流,但是配合就那么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莱因哈特只是为冈特招架一些致命的攻势,间或杀死一两只僵尸,就好像之前他们对抗库阿扎那样,而在莱因哈特的支援下,冈特也有意识的减少了自己的防御,并尽可能对僵尸们造成更大的伤害。 浮士德看冈特和莱因哈特的组合短时间内没有出太大纰漏的可能,就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其他几个人身上,“哈玛兄弟,保持你的攻势!安娜贝拉,你会不会攻击类型的巫术?前头有更多的僵尸过来了!” 现在的情势和刚才不同,方才浮士德率领的小队处于守势,控制型的技能可以有效减弱僵尸的攻势,为己方带来更大的帮助,但现在他们的目的是突围,那么无论是否控制住僵尸,只要他们要走这条路,就一定得把僵尸们打败,这意味着直接攻击会更省力。 “我……我会一个!”安娜贝拉念诵咒语,很快,一道四色混杂的能量集束朝着前方喷射而出,打倒了两个僵尸。 “好!就这么干!马上就要到转弯的地方,再来一次!”浮士德振奋于这道巫术的高效,他甚至觉得,假如现在下边的人全换成安娜贝拉,那现在队伍恐怕已经安全抵达蟾蜍村寨了。 “不……不行了!这个巫术……消耗太大……”安娜贝拉苍白的脸色却击垮了浮士德的幻想——如何全是安娜贝拉,现在僵尸们都快吃饱了。 浮士德心中暗骂安娜贝拉不中用,不过他仍然没有放弃挣扎,“那还能不能再放一下刚才根须那招?” 安娜贝拉这次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念动咒语,但是直到她头上蒙上一层薄薄的香汗,才有三五根根须缠住了一直僵尸,而且转瞬之间就被负能量腐蚀成一段段灰尘。 浮士德发现安娜贝拉已经毫无价值,索性不再理她,“大家加把劲,转过前边的弯,直走就能到出口!” 浮士德喊完,又抬起一条触手,放出一道赤红色的射线,洞穿了一只僵尸的肩膀,而干燥的僵尸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 浮士德并没有把全副精力都分配给指挥和战斗——这两样他都很喜欢,组合起来甚至更令他兴奋,但是为了下一步计划,他不得不暂时牺牲一下自己的个人爱好。 浮士德转动眼梗,细心搜索着通道中的每一样事物,“这个也不是,明明就快到那个位置了……” 浮士德正在寻找的是库阿扎的遗体,他需要这玩意去继续自己的计划。 “啊哈!找到了!”浮士德最终还是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只不过……它被几个僵尸包围着。 有赖于浮士德注入的大量负能量,库阿扎的肉很难引起僵尸们的食欲,但这的僵尸太多了,总有一些会站到一些不该站的地方。 浮士德看了看下方的几个人,他们各司其职地对抗僵尸,已经培养出了初步的默契,几乎不需要自己的指挥——这也得益于僵尸的低智商和因此导致的战术贫乏。 浮士德咬了咬牙,最后决定亲自从僵尸手上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库阿扎的尸体固然重要,但并不比“冲出迷宫”这个目的来得更重要。 浮士德的粘稠身体一阵蠕动,地面上应和他的动作,一簇星质触手升腾而起,以库阿扎的尸体为中心,如同花朵盛开一样旋转着向外甩去。 周围的几个僵尸本来只是无意识的站着,这一下瞬间就被甩飞出去,有一个僵尸还被折断了腿。 “好,就是现在!”浮士德纵身一跃,恢复了人形,抄起库阿扎的尸体,背在背上就跑。 没走两步,浮士德忽然一缩头,一个紫黑色的光球从他头上略过,撞在一旁的墙上。浮士德看着墙上无声无息缺失掉的一块——那就好像被人挖了一勺的冰淇淋——不寒而栗。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两根头发从眼前飘落,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作了飞灰。 “有强敌!”老哈玛高声尖叫,他的叫声完美解释了浮士德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右前方转角处有个能施法的僵尸!” 浮士德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回过神,看向那个攻击自己的所谓“会施法的僵尸”。 只见老哈玛所指的地方,有一个身穿祭祀服饰的僵尸漂浮在半空,足足比其他僵尸高了半个身位,长长的祭祀袍子甚至盖过了脚面,乍一看仿佛一个幽灵浮在空中。 这施法僵尸的身子比其他僵尸更加干瘪,仿佛一个蒙了皮的骷髅,但是身上的衣服却好得多,虽然也显得陈旧而过时,但这身衣服穿在活人身上也不会显得太奇怪。 浮士德一拍额头,发出了一声呻吟,“哈玛兄弟,我给您提个醒,这种亡灵可不是僵尸,它叫做尸巫!” 第四十二章 尸巫 “哈玛兄弟,我给您提个醒,这种亡灵可不是僵尸,它叫做尸巫。”浮士德一边纠正老哈玛的错误,一边灵巧的一缩身子,躲到了冈特身后,暂时隔绝了尸巫的视线。 和生灵们不同,亡灵的智力往往和他们的实力成正比,也就是说,越厉害的亡灵智力越高。但尸巫是个例外,所有的尸巫都具有智力,但他们的实力分布更类似生灵——有强有弱,可以通过学习和锻炼变得更强。 尸巫们生前往往是厉害的法师,当他们试图转生为巫妖的时候,失败者就有可能转化为尸巫。 和继承生前意识的巫妖不同,尸巫们是从充满法力和负能量的强大肉体上诞生的“新亡灵”,生前的一切成就都烟消云散,只有极小的一部分转化为天赋,残留到死后的岁月。因此,它们只能通过学习来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力量。 但这只尸巫颇为与众不同,浮士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座迷宫里绝不会有某个地方符合巫妖转生的苛刻条件,也不会有哪个愚蠢的法师选择在这转化为尸巫。 它极有可能是另一种产生尸巫的原因所诞生的产物——足够强大、足够邪恶的超凡力量,也有可能把周围新死的施法者转化为尸巫。 邪恶的超凡力量、死去的施法者尸体,这处迷宫轻易达成了这个条件。 “该死的,最近运气越来越差了……”浮士德低声诅咒道。 浮士德对尸巫这种东西是又恨又怕——尸巫作为一种亡灵,绝大部分干扰心灵的灵能对其无法起效,而其又具有非同一般的智慧,几乎可以说,尸巫完克现阶段的浮士德。 不过,人不能总面对自己擅长对付的敌人,浮士德迟早得遇到尸巫,甚至巫妖,而现在的情况也远非最糟——至少浮士德还有一批过得去的队友。 对面的尸巫发出嘶哑的咆哮,掌中又聚集起一发紫黑色的能量球。 浮士德瞧见尸巫一击不成,马上就开始酝酿下一波攻势,连忙呼叫冒险者的支援:“冈特,赏他一发燃烧弹!” 而大个子冈特的动作甚至比浮士德说话还要快,他离尸巫比浮士德更近,在这个距离上,他甚至用不着投石索,也不见他瞄准,一颗白色的小球就从冈特手中抛出,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尸巫的胸口。 “呼!”燃烧弹刚一接触到尸巫,就破裂开来,变作一片流动的火焰,爬遍了尸巫的全身,尸巫发出了恐怖的……笑声? 浮士德脸色一变,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两步,继续指挥道:“哈玛兄弟,用你的正能量!” “呱!”老哈玛中气十足的应声,对僵尸不凡的战绩令他颇为得意,这次他故技重施,一大蓬乳白色的光点朝着尸巫正燃烧着的上半身罩去。 “噗~~滋滋滋滋~~”光点一接触到火焰,就发出了火星滴入水中的声音,还令火焰中翻腾出一缕缕黑烟。 “嘭!”尸巫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动作,笼罩它上半身的白光和火焰就仿佛被吹爆了的气球,炸成了漫天烟花。 浮士德躲得早,倒没受到什么影响,其他人却被突然炸开的烟花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狼狈的逃开,有的人衣服被烧破了洞,有的人被烫起了几个水泡。而失去火光遮盖的尸巫也显露出了他此刻的样貌。 总体上来讲,尸巫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身体表面笼罩了一层暗淡的紫黑色光幕,显然就是它之前用以挡住火焰和白光的手段。 尸巫蠕动着干瘪的嘴唇,一字一顿地说:“愚蠢……的……闯入者,你……你们,对、对我毫无威胁。” 尸巫这种高智慧的亡灵,和其他亡灵不同,其能力并非与生俱来——与“死”俱来——而是在死后通过不断学习积累而来的,通常的尸巫只会产生在受到严密保护的秘密实验室里,聪明的尸巫只会在掌握足够自保的法术之后才会走出自己的出生地。 而另一种尸巫则缺乏这类条件。不管是什么时候,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一位法师出发冒险的时候可不会想到自己会转化成尸巫,也不会对变成尸巫的自己有什么同理心——理论上来讲,尸巫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来说,和霉菌也没什么两样。 总而言之,现在浮士德和他的小伙伴们面对这个尸巫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它所有的能力都只能靠拍脑瓜得来——这样能学会刚才那招能量球就很不简单了。 浮士德早就想过这一点,所以觉得一枚燃烧弹就足以解决,但是没想到,这只尸巫天赋异禀,除了能量球,还掌握了一个护罩的法术。 虽然形式继续向不利的那一边滑落,但浮士德依然没有慌乱——如果他慌了,那就真的如同尸巫所说,整个小队已经全无威胁。 他继续指挥道:“莱茵哈特,冈特,你们俩先顶住其他僵尸!” “收到,浮士德先生。” “明白,伙计!”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浮士德稍稍动用灵能,强制性的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哈玛冷静下来,“哈玛兄弟,神力还够么?用你剩下的全部力量,给这骨头架子来一发最大的正能量!” 老哈玛被浮士德粗暴的精神力量搞的有点精神恍惚,也就是这几天他的精神受到雷格巴的加护,已经坚强了许多,换到几天前,光是这一下就能让他昏迷小半天。 他点了点头,“我……我试试。”说罢,就双膝跪地,开始默念经文,祈祷雷格巴神的加持。 尸巫并不是白痴,他不会看着老哈玛就这样凝聚力量,好给自己来一下狠的,于是他挥动双手,迅速抛出一串细小的紫黑色光弹。 这一串光弹只有鹌鹑蛋大小,但是速度远比之前拳头大小的光球更快,数量也更多,显然尸巫是打定了骚扰的主意。 浮士德对此早有防备,他连忙施展惰性护甲,然后自己亲自挡在了老蟾蜍身前。 “噗噗噗……啪!”一串光弹打在了惰性护甲上,起初的三枚只发出了闷响,到了第四枚惰性护甲就产生了开裂——惰性护甲在对法术的防御上非常薄弱——为后面的几枚光球打开了道路。 紫黑色的光弹轻易没入了浮士德胸膛,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 但是尸巫却没有高兴起来——浮士德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倒毙,或者至少重伤不起,与此相反,他的伤势出乎意料的轻。 浮士德脑袋上渗出了一层冷汗。他错误的估计了这种负能量弹的威力,因此刚才他化解攻势的手段十分惊险。他在惰性护甲破裂的一瞬间,展现了“星质形态”这一灵能。 这一手并不能阻止负能量弹对他造成伤害,但是却可以避免负能量弹通过对躯体的侵蚀造成的后续伤害——这个道理很简单,负能量弹打中人身体的同时就会带来一定的伤害,而与此同时,人的身体还会被腐蚀掉一部分血肉。少一块肉的效果肯定不会只是被打中一下的伤害那么简单,它还包括流血和脏器缺失造成的伤害。 而变成史莱姆状的浮士德可不怕开洞,也不会少掉某个器官。 有了浮士德亲自冒险保驾护航,老哈玛蓄力已久的正能量已经准备完毕,他叫道:“使徒大人,闪开写一些!” 浮士德毫不犹豫的就地一滚,让开了射击的路径。 老哈玛这次把正能量搓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光球,兜头砸向了尸巫的头顶,受限于通道的狭窄地形,它难以闪避这次攻击——况且,他一旦闪避,不怕正能量的浮士德一行就能快步跑过转角了,随意它只能选择撑开护罩,硬抗这次攻击。 “轰!”正能量光球和被撑成一个半球形的紫黑色光罩碰撞到了一起,二者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激起了巨大的爆炸,当时的双方都被掀翻在地。 老蟾蜍哈玛的身体饱受正能量的浸泡,被气浪掀翻也没受多大的伤害,一骨碌爬起来躲到了后方。 尸巫不但身体不如老蟾蜍哈玛结实,位置也距离爆炸中心更近,形式比老哈玛惨得多——他那套看起来还算不错的祭司袍子彻底被撕成了碎布条,整个人身上满是星星点点的焦黑痕迹,看它摊在地上的姿势,至少一半的骨头已经折断了,眼中紫色的光芒也微弱了许多。 浮士德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狞笑着,眼中亮起了明亮的光芒,经过强化的灵能随着嗡嗡的蜂鸣声飙射而出。 “冷冻射线!”首先是一道淡蓝色的光束打在了尸巫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蓝白色的冰霜,但还炸飞了他的半截胳膊。 这还没有完,随着浮士德一摆手,尸巫身体下方的地面瞬间伸出一簇星质触手,把被冰冻住的尸巫紧紧缠绕起来。 “安娜贝拉,再弄几根根须!”浮士德现在打算把一切能利用的力量都利用上。 “嗯!”安娜贝拉已经没有力气废话,她咬紧牙关,拼命压榨自己体内的巫术力量,才勉强催生出五六根藤条,勒在了尸巫身上。 浮士德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能有这么多已经是意外之喜,他呼叫其他队员,“趁现在,快冲!” 第四十三章 逃离(四) “趁现在,快冲!”浮士德也不看其他人的反应,自己一马当先地转过了拐角,朝着出口跑去。 根据帕西恩教授的指引,通过了转角,只要沿着这条隧道直走,就能抵达出口,其间无需转弯,可以说浮士德等人眼看就能脱离危险。 不过上天好像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浮士德他们:浮士德刚转过弯,眼前的景象就让他刹住了脚步——又是一队僵尸,从正前方蹒跚而来,看数量,比他们之前遭遇过的僵尸只多不少。 不过,氮吹的僵尸并不能难道浮士德,他再一次显现了“星质形态”的灵能,令自己贴在天花板上,缓缓从将士们头顶飘过。 他也没忘了提醒一下后边赶上了的几位,“都小心些,转过弯还有僵尸!” 大个子冈特和莱因哈特很自觉的断后,让缺乏抵抗能力的帕西恩教授、筋疲力尽的安娜贝拉和老蟾蜍哈玛先走,这一下却反而陷入了包围圈,几个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施法者将直面僵尸的利爪。 浮士德的心灵力量已经消耗了不少,而他还要维持星质形态,直到离开隧道,真正能提供的帮助并不多,于是他开始高声呼叫支援:“冈特,莱因哈特,过来一个保护其他人!咱们再加把劲,冲出去就好了!” 莱因哈特和冈特早有默契,他知道冈特既不敏捷也不灵活,现在回援的最佳人选就是自己,于是朝冈特点了一下头,就转身跑到了队伍的前头。 冈特也不回头看莱因哈特,只是加快了挥动斧头的频率,一边砍僵尸一边往后退。 整个队伍就这样恢复了刚刚被僵尸包围时候的景象,众人且战且退,速度缓慢而坚定的朝着出口走去。 没有了施法者们的支援,又要分开独自对敌,冈特和莱因哈特要承担的压力瞬间增大了很多,甚至有些僵尸的爪子已经对他们造成了伤害。 僵尸们的爪子充斥着腐蚀性的力量,只要稍稍接触到就是一大片皮肤溃烂,莱因哈特被抓了四五下,身体表面至少有四分之一的皮肤变成了青黑色,并流出了黄浊的脓水。 冈特的身躯比莱因哈特庞大得多,但是相应的防御起来也更困难,单从外表来看,甚至比莱因哈特还要惨烈,他的双臂和胸口,青黑色几乎已经连成一片,甚至脸上都已经蒙上了一层晦暗的色泽。 “老哈玛,给冈特来点正能量——最好是给他来点真正的神术,他要完了!”浮士德自觉地担负起指挥的职责。 这次,老哈玛憋了半天,掌心飘出一缕白色的雾气,缠绕在了冈特的身上,“不……不成了,这是最后的神力了。” “稳定伤势?还不错。”浮士德点了点头,又朝冈特喊话:“还能不能坚持住?我可以让莱因哈特去帮你,前头我能顶一阵子。” 冈特气喘如牛,过了好半晌才回答浮士德的问题:“我还行!你们在前头开路,我来断后!” 浮士德并不真的关心冈特的安危,他更在乎的是,冈特能否承担起断后的任务。他又观察了一阵,发现冈特受到神术加持之后,伤势暂时不构成威胁,挥舞斧头的双手也还稳健,暂时还是个合格的断后人员,也就默认了冈特的安排。 他又看了看一个人在队伍前方开路的莱因哈特,莱因哈特除了一开始颇有些手忙脚乱之外,干的还算不错,在熟悉了单独对抗僵尸之后,他的战绩开始提升,也没在身上添上更多的伤痕,就是前进的速度不是很快。 浮士德看暂时出不了太大的岔子,就用两根触手提起库阿扎的尸体,背部贴在天花板上,朝着前方缓缓滑行过去。 众人边打边走,前头几乎能看见洞口的光了,浮士德心中安定了下来,他甚至开始考虑出去之后的事情了。 “咯……咯啦……”异样的响动又让浮士德本来安定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那是冰层破裂的声音。 “你……你们,p……跑不了。”身后传来一个干枯的声音,是尸巫! “熊!”一大蓬紫黑色的火焰突然从转角处爆发出来,周围晃荡的几具僵尸一沾上火星,就熊熊燃烧起来,而火焰则好像吸饱了养分,不但窜得更高了三分,就连色泽都越发朝黑色发展了。 那尸巫从火焰中升起,缓缓朝浮士德等人追来。 它身上的袍子已经彻底化为飞灰,身体则显得更加凄惨——头盖骨已经被完全掀开,里头喷涌出的火焰则是纯粹的黑色,身上的肢体只剩下一条手臂尚算完好,另一只手则不翼而飞,双腿在膝盖处彻底断裂。 不过尸巫却没有因此显得狼狈,与此相反,它显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尊贵、更强大——紫黑色的魔火缠绕在他的身体上,如同翻飞的华丽长袍,脑壳里喷出的纯黑火焰则是最华贵的冠冕。 现在,他就如同是这古墓里的国王。他一路飘飞过来,僵尸们纷纷停止了攻击,弯下僵硬的膝盖,朝它们的国王定力膜拜。 但死灵们的国王却不领情,他所过之处,火焰就在僵尸身上燃起,而充当燃料的僵尸在这种时候也不敢稍稍挪动,就这样燃成了灰烬。 “你们都得死。”尸巫的喉咙破了一处大洞,那干瘪的声带估计也和肢体一样脱落了,但它还是能说话,它的声音变得如同火焰燃烧一般,又好像缓缓流动的岩浆,只是听到就让人产生巨大的危机感。 “啊啊啊啊!使徒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惊慌失措的老哈玛只能向浮士德寻求帮助。 浮士德对于战斗的喜爱仅限于“战胜他人”这个方面,这种一看就打不赢的强者,他可没兴趣。于是,他环顾着周围一圈跪拜的僵尸,高声呼喊:“趁着僵尸们不动,咱们快跑!” 他再一次第一个临阵脱逃,如同一只巨大的蛞蝓一般划过天花板,朝着出口方向前进;老哈玛在这种时候反应最快,它几乎和浮士德同时起步,只不过它出于好心,还拍了拍安娜贝拉和帕西恩教授,提醒他们快跑,所以比浮士德稍慢了半步。 莱因哈特回头朝冈特喊道:“冈特,咱们快走!” “走?谁也别想走!”尸巫挥动仅剩的那只手臂,周围燃烧的紫黑色火焰如同活过来一般朝众人激射而来。 冈特退后两步,和莱因哈特站在一起,他显得十分平静,“莱因哈特,出去以后帮我照顾好杰比多……不,我存的那份钱留给他的话,他就不用再干这行了,你让他记得给奶奶扫墓就行。” 莱因哈特知道冈特和杰比多是孤儿,从小被一个老奶奶收养,但是他却不明白为啥冈特现在说这个,“你说啥?我们俩还不一定谁能活……” 冈特没等莱因哈特把话说完,就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把他朝出口的方向抛去,“别忘了我的话!” “冈特!”莱因哈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第四十四章 逃离(终) “冈特!”莱因哈特就地一个翻滚,化解了落地的冲击力,提着长剑就要重新朝里边冲过去,和冈特一起面对尸巫。 “莱因哈特,别回去!”帕西恩教授刚刚翻出洞口,正要回头拉后边的安娜贝拉一把,却看到莱因哈特又要回去和尸巫作战,不由得失声喊道:“冈特……冈特他已经死了!” “不,他没有死,我要回去和他并肩作战!”莱因哈特却一副完全听不进去劝的样子,头也不回地朝迷宫里走去。 帕西恩教授见劝说无果,就冲安娜贝拉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她帮腔。 安娜贝拉心领神会,但她深知莱因哈特的秉性,他今天接连遭逢两位亲密战友的丧生,受到了重大打击,现在绝对不会听人讲话——但她还是得试试看,她无法看着莱因哈特去送死。 她小跑两步,从身后抱住莱茵哈特,头倚在莱因哈特的肩上,“不要走好不好?” 莱因哈特身子一僵,但他还是咬了咬牙,“我不能让冈特一个人断后,你们先走,我救了冈特会追上你们的。” “别走……”安娜贝拉放弃了和莱因哈特讲道理,和一个丧失理智的人讲道理是世上最没有道理的事之一,她只是试着利用二人之间的感情,让莱因哈特留下。 莱因哈特又沉默了一阵,终于坚定地说:“放开我,我要去救冈特。” 安娜贝拉张张嘴,好像还要说什么,但一直在一边看着的浮士德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浮士德走到莱茵哈特面前,轻声唤道:“莱因哈特。” 莱因哈特下意识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浮士德闪着晶光的眼睛。 浮士德看着一脸呆滞的莱因哈特,轻声叹了口气,抬起右手,盖在莱因哈特的眼睛上,“睡吧。” 莱因哈特背后的安娜贝拉感受到莱因哈特猛然放松,连忙拉住他,不让他摔倒在地,她满眼的疲倦,朝浮士德点头示意,“谢谢您,浮士德先生。” 浮士德颔首回应,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没到不通情理的地步,常人具有的同情心和同理心,他同样一应俱全——只不过,在关键时刻,他可以不受其干扰。但是在这种不涉及根本利益的场合,他也不会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 他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抓住洞口边的树枝,翻到了地面上,随后朝安娜贝拉伸出手,“先上来再说吧。” 安娜贝拉吃力地托起陷入昏迷的莱茵哈特,把他朝洞外推去,浮士德顺手一拽,就把莱因哈特拉到了地面。 他随手把莱茵哈特平放在洞边,又一次向安娜贝拉伸出手,“就差你了。” 安娜贝拉勉强笑了一下,拉住了浮士德伸出的手。 浮士德把安娜贝拉也拉上来后,直起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已经不是他们进来时的那个洞口了,于是他喊来老哈玛,问道:“咱们进来的那个入口该怎么走?” 老哈玛回到地表后好像非常安心,他不急不忙的走过来,朝浮士德一鞠躬,“使徒大人,我们离来时的入口并不远,绕过那边的两棵树,应该就能瞧见了。” 浮士德点了点头,“那你去把库阿扎的那两个跟班叫过来。”他扫了一眼地上的莱因哈特,又瞧了瞧被丢在地上,几乎面目全非的库阿扎尸体,“咱们有好几样东西得搬回去呢。” 老蟾蜍哈玛点头应下,慢悠悠地朝远处走去。 浮士德又扫了一圈,看帕西恩教授一个人坐在树荫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边安娜贝拉正照顾着被他弄晕的莱因哈特。 他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去和帕西恩教授搭话,而是一个人凑到了洞口处。 刚刚他阻止莱因哈特回去送死的时候,后边还乒乒乓乓打的热闹,这会已经彻底没了声息,好像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洞,里边没有什么可怕的怪物。 但这不课一点都符合逻辑——就算冈特一个照面就被尸巫解决了,尸巫也没打算追上逃走的众人,而是转身就走,那些残存的僵尸也会发出一些响动,绝不应该这么安静。 “下边应该安全了,要不,我们试试能不能找到冈特的……呃,找到冈特?”帕西恩教授建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站在了浮士德的后边。 浮士德眉毛一挑,“既然教授都这么说,那咱们就走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教授也不推辞,当先跳入了洞口,径直往前走去,浮士德连忙跟上。 二人都没有点火把,就这样在黑暗中前进。 “那时候你想和我说什么?”走了一段路,帕西恩教授突然开口问道。 浮士德知道他是问僵尸来袭前自己和他搭话时要说的,于是回答道:“没什么,就是想和您说说我在六个墓室里发现的东西。” “哦?”在黑暗中,浮士德看不清帕西恩教授的表情,但听他的语气,想必脸上一定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果然,帕西恩教授接着说:“说来听听,正好给我解解闷。” “咳嗯……”浮士德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自己在墓室里看到的故事,“教授,您也知道,这里存在过一个古代文明,根据我读到的历史,古代人有过一个赫赫有名的女将军——芭芭雅嘉。” “墓室里的铭文就是讲述这位芭芭雅嘉的一段故事……”浮士德把铭文上的故事娓娓道来,“芭芭雅嘉远征野蛮的异族部落,得胜归来后受册封为‘副帝’,人们都以为她是帝国的希望之星,谁想到,她日益沉迷于和自己的一件战利品对话……” “……从深渊归来的皇帝,在此处修建了这座迷宫,封印了恶魔无法摧毁的六个器官。”浮士德顿了顿,“这就是密室里记录的内容。” “嗯……”帕西恩教授听罢了故事,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个故事非常有历史价值,它直接指向了第一帝国灭亡的原因。你看,根据我的推测……” 浮士德一愣,“第一帝国?”他从很多方面了解过这里的古代文明,但是从来未知晓这个帝国的名字——他甚至一度以为这是蟾蜍人的祖先建立的帝国,而其已经彻底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但是现在看来,蟾蜍人和古代帝国的关系并不密切,反而是帕西恩教授他们的来处,那个北方的人类国家,才是古代文明真正的继承人。 帕西恩教授回答道:“嗯,你还不知道吧,第一帝国在灾难中毁灭后,幸存的人类在残存的贵族带领下,前往北方建立了新的帝国,现在我们称之为第二帝国。” “而你故事里的这位芭芭雅嘉将军,就是第二帝国的开国皇帝。”浮士德还是看不清教授的脸,虽然教授的语气依旧平实而沉静,但他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第四十五章 新任务 “而你故事里的这位芭芭雅嘉将军,就是第二帝国的开国皇帝。”浮士德还是看不清教授的脸,虽然教授的语气依旧平实而沉静,但他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您……你是说,这位芭芭雅嘉将军并没有抛弃恶魔信仰?她最终还是毁灭了帝国?”浮士德追问道——他的好奇心到底还是战胜了恐惧。 “信仰?哼,芭芭雅嘉从来没有信仰——至少,她不会相信任何一个活着的东西。”教授冷笑了一声,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呃……那这位……这位女皇陛下,她还活着吗?”浮士德听说这位芭芭雅嘉女皇建立了第二帝国,心中已经百分百可定她就是雷格巴老爹要自己找的“叛徒”。 不过,浮士德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万一芭芭雅嘉已经老死了,或者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万一她死了呢?那自己就可以用这个来搪塞雷格巴了。 教授发出嘿嘿的笑声,“别人可能以为她死了,但我能感觉到,芭芭雅嘉还活着,就在北边的某个地方,而且,她多半已经知道你了。”因为,她发现我了——这半句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相信浮士德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那……”浮士德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想——被一个半神起步的强者盯上应该是什么感受?恐惧?自豪?斗志昂扬?至少在浮士德这里,只有一片空白。 帕西恩教授走过来,拍了拍浮士德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她的情况也不算很好,不至于太过为难你。”他心想,甚至现在的我都不值得她特别关注呢,“不多说了,老哈玛也快回来了,咱们找一找冈特,也该上去了。” 浮士德定了定神,凑近教授,问道:“对了,关于您的推荐信……” 教授已经开始再周围寻找起来,闻言也不抬头,“哦,我回去的路上给你写好……看,我找到了。” 浮士德完全没心思理会冈特的什么狗屁遗物,刚才心底的一丝感动早就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他搓着双手赔笑:“那以后就仰仗教授您的栽培了。”雷格巴被封印,无法提供有效的帮助,所以,浮士德迫切需要找个新的靠山——教授就不错。 教授只是随便点了点头,“嗯,知道了。你来看,这是不是冈特的斧头?”说着,教授点燃了一支火把。 浮士德老实地凑上前,顺着教授的手指看去。教授手指的方向,静静地插着一把斧头,斧刃完全没入地面,连斧面都被地面吞进去一半,整把斧头仿佛被火烧过一遍,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杂色。 浮士德走上前去,单手握住斧柄,稍一用力,就把斧头从地面上拔了起来。 浮士德稍稍有些惊讶,刚才拔斧头时流畅的手感,无疑说明这是一把优秀的武器——斧面光滑,斧刃锋利;他又掂了掂手里的斧头,发现有些偏重,自己绝无可能像冈特那样当常规单手武器来挥舞——他粗略估计,冈特的力量,至少有16点。 冈特的斧头有这么好?浮士德稍稍有些疑问,不过,虽然颜色稍有不对,但形状和大小都和冈特的武器相吻合,浮士德也无心探究这斧头的问题。于是,他回答道:“没错,就是冈特的斧头。” 教授点了点头,“那咱们就回去吧,其他东西都烧成灰了。” 浮士德毫不怀疑教授的说法,那个尸巫发出的紫黑色火焰,恐怕有五环法术的威力——自己只不过才学会一个二级灵能——冈特在那种法术下,能剩下一把斧头都是值得庆幸的事。 浮士德当然不能让教授干这种粗活,他扛起斧头,一马当先走在前边,教授跟在他身后,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洞口。 浮士德先把斧头抛上去,自己才扯着树枝,翻到洞外,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要回头拉教授一把,却发现教授已经到了洞外,他一回身,二人的鼻子差点撞在一起。 浮士德尴尬地后退了两步,挠了挠鼻子,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就是这头,你们两个快点。”幸而老哈玛的声音从树丛中传来,浮士德常舒一口气,暗暗感谢老哈玛无意识的解围。 他走向传来声音的树丛,对老蟾蜍哈玛喊道:“这边,这边,你先过来一下,让他们等一会。” “沙沙沙。”树丛一阵摇动,老蟾蜍哈玛从里边费力的钻出来,他一边抖搂着身上的叶子,一边问浮士德:“使徒大人,有什么问题么?” “你和他们说库阿扎死掉的事了么?”浮士德开门见山的提问。 “呃……还没说。”老哈玛挠了挠后脑勺,他并非没有想到,而是懒得费功夫说这件事,现在浮士德问起,令他稍微有些尴尬。 谁知浮士德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拍了拍胸口,“你还没说就好,这件事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至少我们两个得统一口径。” 老哈玛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就是瞪大眼睛,微微张嘴,脑袋缓缓后仰,浮士德现在已经能很清晰的分辨蟾蜍表情了。 库阿扎是突然暴起攻击队友,最后被众人合力杀死的,但是和蟾蜍人村民们肯定不能这么解释——你们的村长要砍我们,结果被我们砍死了,这无疑是一种很委婉的自杀方式。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说法。 浮士德沉吟片刻,开始编造故事。 “嗯……到时候咱们就这么说,库阿扎受到了恶魔的蛊惑,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幽灵吗?就是它,那个幽灵蛊惑了库阿扎,最后英勇的库阿扎武士长为了挣脱幽灵的约束,毅然决定自尽,临终前高呼:‘杀死我!不能让幽灵侵害村子!’” 浮士德摆了摆手,“行了,就这么说吧。你去把它们两个叫来,背莱因哈特和库阿扎回去。对了,记得回去之后要求明天举行葬礼,尸体让他们直接放在图书馆,不要给别人看到。” 他对老哈玛下了一连串的命令,说得对方晕头转向。浮士德见老哈玛一脸迷茫的样子,又复述了一遍,才把他打发走。 浮士德实在是没有耐心处理这件小事——他心中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任务面板上出现了新的任务。 任务界面的第二个任务,一开头就是一个鲜红的计时器,底下有一行小字:“任务通知,请躲避芭芭雅嘉派出的调查员,时限一年。” “任务奖励:灵能炼金术(入门)。” 第四十七章 解剖 “蟾蜍万岁,雷格巴万岁。”一个村民带着一脸向往崇拜的表情,和自己的朋友复述自己听到的故事。 这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有一大半位于地下,也没有窗口,只在侧上方开了个洞,算是房门。和那些住吊脚楼的富裕蟾蜍不同,贫穷的蟾蜍人只能自己挖洞,建造一个勉强能容身的“房子”。 这些房子阴暗潮湿,而且早雨季容易垮塌,不过对蟾蜍们倒没什么危害,一来蟾蜍住在潮湿的环境里不会生病,二来它们作为两栖动物,可以长时间屏住呼吸,足够等来同胞们的救援——甚至有些壮年的蟾蜍自己就能挖掘出来。 另一只蟾蜍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问道:“库阿扎武士长真的这么说了?那个雷格巴是什么?我看多半……” “听人说就是神树的名字,我也不太清楚。”第一只蟾蜍老实的回答。 “我怎么没听说过神树还叫什么雷……” 他的质疑被粗暴的打断,“这是住在隔壁的瓦拉伽说的,还能有假?他可是跟着库阿扎大人一块去遗迹探险了,据他说,那里不但有恶魔,还有僵尸和幽灵!甚至……甚至有龙!” “龙?”质疑者的兴趣瞬间偏移,“快说说龙的事,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龙。” “那是当然,你要是见过,还能坐在这?我给你讲,那龙的眼睛,就有你脑袋那么大……”讲故事的蟾蜍信誓旦旦的描述龙的外形,好像他亲自去过一样。 站在屋后的浮士德满意的收回自己的感知。他把库阿扎的尸体安置停当之后,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编的故事已经传开了——甚至已经出现了几个不同的版本,生活贫瘠的蟾蜍村民们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 这是个好现象,不但有利于自己的计划,还能看出库阿扎和他的党羽们并不受村民们的拥戴——库阿扎死了,人们甚至只关心他的故事,而不觉得悲伤。 不过也不全是好事情,浮士德要塑造的是高大全的库阿扎形象,然后盗取他的名义,为老哈玛统治这个村子打下基础。 但村民们好像对英雄事迹兴趣缺缺,关注重点很快就会转移到怪物和战斗上——甚至有了库阿扎爱上外来者女子的三角虐恋故事版本。 其实这是浮士德的一点小失误,蟾蜍人的社会很落后,缺乏基本的国家和民族意识,浮士德把库阿扎吹嘘成人民英雄的打算自然就落空了。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就算不是民族英雄,库阿扎作为前代统治者的名义也足够为老蟾蜍哈玛的统治提供正统性了。 浮士德快步走香图书馆——他已经厌倦了在蟾蜍们的洞穴周围打转了,既然已经验证了自己计划的可行性,那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恶臭和污泥堆砌起来的炼狱中了。 他推开图书馆的大门,正看见老蟾蜍哈玛蹲在图书室门口,头一点一点的,间或猛然抬头,但很快又开始点头。 “咳,你今天一定很累吧,哈玛兄弟?”浮士德轻咳一声,惊醒了老蟾蜍哈玛,“你看守的时候,没有人来查看库阿扎的尸体吧?” 老哈玛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使徒大人,你也知道,我这里很少有人来,我一直在门口,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行了行了,今天没什么事了,你去休息吧。”浮士德并不真的在乎有没有人查看尸体,他只是喜欢那种指使别人的感觉——如果真的有人来翻看尸体,以老哈玛的本事,根本无力阻止。 不过真的没有人来,也令浮士德感到颇为惊讶,他本以为会有对首领地位感兴趣的人来打探消息,现在看来,要么是没人有这个野心,要么就是这人是个蠢货。 浮士德觉得蠢货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这一趟,浮士德并不是来策划什么阴谋——他只想研究研究库阿扎的尸体。 “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为什么能变成那么强的怪物?”浮士德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披上了皮革围裙。 这身衣服是老蟾蜍哈玛的,解剖尸体的时候穿。浮士德也搞不太清楚蟾蜍人的习俗,不过他们确实有解剖尸体的习俗。 他扯了扯手上的皮手套,努力让它们更合手一些——这手套是按蟾蜍人的手型做的,有蹼,而且很大。 不过现在只有这个,浮士德只能将就着用了,他可不想把自己光着的手伸进库阿扎的胸腔里边。 库阿扎死后,他的尸体就开始了缩小,当浮士德捡起库阿扎尸体的时候,他就和生前差不多大了,现在更是显得比生前短了一截,不过他似乎已经不再缩小了。 浮士德拿出老哈玛惯用的解剖刀,轻轻划向浮士德受伤的左臂。他不划开还好,现在刀剑刚刚刺入库阿扎的皮肤,就仿佛捅破了一个汤圆,粘稠的黑红色油脂状液体就从中流淌了出来。 浮士德并没有在意,这只手受到的损伤很严重,有淤血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随着刀口的扩大,液体的流淌并没有减少,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很快就在用书桌拼成的临时解剖台上积成一滩。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浮士德自言自语,他在皮围裙上蹭了蹭血,开始用另一把刀挑起皮肤,并用锐利的黑曜石楔子钉住。 “唔……肌肉溶解?有趣。”浮士德发现库阿扎的肌肉并不能和皮肤完美贴合,而且表面还坑坑洼洼的,肌肉受损断裂的地方这种现象尤其明显,甚至能够看到血水中浸泡的骨头。 浮士德点了点头,开始在从教授处借来的新笔记本上绘制解剖图,第一幅就是左臂的局部解剖图,并在下边打上了注释,“肌肉溶解”。 这还不算完,浮士德细心地挑出他断裂的骨骼,没有放过任何一片细小的骨骼,并试图把它们拼接起来。 这项工作并不难,蟾蜍人的手臂骨介于人类和蟾蜍之间,这两种生物的解剖图浮士德都一清二楚,把断骨重新拼接起来并没有耗费他很多时间。 骨头的问题也很有趣——断裂出去的骨骼明显无法和没有断裂的部分相拼合,它们太大了,但是形状上二者无疑是吻合的。 那么结论就很明显了,库阿扎的骨骼缩小了。 浮士德在库阿扎的左臂解剖图旁边又添上了一个骨骼的结构图——他还特地标注了尺寸。 关于左臂的研究就此告一段落,浮士德并不打算彻夜工作,他必须养足精神,提防任何野心家试图趁机接管全村的武力,达成事实上的统治。所以,扣除他每夜冥想的时间,留给他的闲暇时光已经不多了。 这次浮士德并不打算单独解剖库阿扎的其他部分,他将直接打开库阿扎的胸腔。 这是他头一次解剖蟾蜍人,为了更清晰的观察,浮士德选择了“工”字形切口。他先在两锁骨的连线位置横切一刀,然后沿着尸体的中线,小心翼翼地向下拉出一刀,一直延伸到库阿扎的骨盆处。 之后,他在垂直刀口的末端,又做了一条横向切口,和锁骨处切口平行。在他切割的过程中,库阿扎一直和左臂一样溢出黑红色的液体,可见肌肉溶解并不只局限于四肢肌肉群上,躯干部分也一样在溶解。 切开了尸体之后,他又如法炮制,把两块皮肉掀开,露出了下边盖着的肋骨和脊椎。 库阿扎的脊椎和他小巧的表亲一样,只有七段,但是他的肋骨却和人一样,呈笼状连接在椎骨上,每一对对应一截脊椎,最上方还连着一截颈椎,总共八截,如果算上最下方的荐椎,那就是九截。 浮士德撇撇嘴,拿出大钳子,用力一根根拔掉库阿扎的肋骨,露出下方的内脏,随后又排干了胸腔内的积血。 蟾蜍人的内脏更接近蟾蜍,而非人类,他的心脏位于胸口上部的正中央,两侧是对称的肝脏,肝脏斜上方则是两片肺叶。消化系统分布在下腹部偏左侧的地方,为偏右的生殖系统留出了空间。 如果是在地球上,这复杂而精妙的,介于哺乳类和两栖类之间的形态,一定能令科学家们兴奋得发狂,但在浮士德看来,这些都缺乏新意。 这些东西,他在青蛙身上不知道见识了多少次,虽然蟾蜍人的脏器有些更像人类,但这同样并不能引起库阿扎的兴趣——他在乎的只是库阿扎变身的原理,这对他心灵自塑系灵能的修行颇有借鉴价值。 浮士德抬了抬头,望见窗外升上中天的月亮,很可惜,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原本计划的脑部解剖也只能放弃。 他本以为能够在库阿扎的内脏中找到这个秘密,比如能提供巨大魔法能量的器官,或者是能产生某种效果的超自然结构,可惜的是,这些都不存在。 虽然没有达成自己预期的效果——浮士德看了看沾满血迹的笔记本,随着解剖的进展,他也顺手画完了库阿扎胸腔的解剖图——但也不能说没有收获。 浮士德合上了笔记本,开始整理库阿扎的遗容——他得变得漂漂亮亮的,为暂定在后天的葬礼做准备。 当然,整理遗容的时候,顺手切下来一点脏器样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很快,浮士德就把库阿扎恢复了原样,甚至看起来比他刚死的时候更好——当然也只是看起来,浮士德可没心情把那些自己拿出来挨个把玩的内脏复归原位,他只是一股脑的把它们装进了库阿扎的体腔里。 看着已经大致复原的尸体,浮士德笑了笑,抻了个懒腰,眺望着窗外的星空,“月色真美呀。” 第四十八章 葬礼(一) “唧唧、唧唧……”窗外的虫鸣声将浮士德从深层次冥想中唤醒,他抻了一个懒腰,翻身跳下柔软的兽皮褥子,推开了窗户。 今天是个雨林里难得的晴天,甚至有一缕阳光穿过库阿扎家门口的那两颗大树,照射到了浮士德的脸上。浮士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现在蟾蜍人还没开始做饭,因此,他们那恶心的炊烟也没能污染空气。 但浮士德对今天的天气并不是特别满意——最合他心意的是阴云密布、狂风大作的天气,最好再下一毛毛雨,然后在他需要的时候天空突然放晴,一道阳光穿破云层,照在人身上。 而现在的大晴天就有些差强人意,浮士德甚至在心里默默向自己知道的所有超凡存在祈祷,千万不要在仪式进行到重要环节的时候阴天。 没错,今天是库阿扎的大日子——毕竟,人一辈子只能有一次葬礼。浮士德为这场葬礼做了很多准备,甚至拿出昨天一整天时间准备迎接妄图夺权者的挑战,但事实上,根本没人来找麻烦。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人想当武士长,还是有人想当,却挑不准时机。 上一代武士长没有留下后代就死了,一个被人孤立的老巫医宣称要为武士长主持葬礼——也就是宣示自己的主导权——任谁都能看出现在是最好的夺权机会。 但是偏偏没人来,这令浮士德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得准备参加葬礼了。他对这个小部落的领导权归属毫不在意,他只想在这凑够自己完成任务所需的一百个信徒。 浮士德看天色已经不早,匆匆洗了把脸,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 他那套漂亮的官员服装上面满是血迹和灰土,已经烂成了一团,解剖玩库阿扎的尸体就被他随手扔到了路边。这导致他只能穿上从教授那里借来的一套深紫色厚袍子。 这身袍子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脖子处挂着一条黄色花边的黑绶带,除此之外,他还戴着和衣服不太配套的鲜红色圆台形帽子,小端是帽子顶,上边还有一簇黑色缨子。 这套袍子穿起来很热,以至于浮士德不得不先给它来上一发冰霜射线,这才敢穿在身上四处转悠。 浮士德又对着水盆正了正帽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庄重一点。 他对这套衣服的颜色并不很满意,虽然土著人对这次别开生面的告别仪式缺乏认识,但浮士德对自己的衣服还是不太满意——这配色不符合他的习惯,也不应该出现在葬礼上。 不过,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浮士德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穿一套红衣服去参加葬礼,可能还是比挂着染血的破布去更庄重一些。 想到这一点,浮士德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他推开门,走出了库阿扎的房子。 他远远的眺望着正在神树下主持搭建祭坛的老哈玛——他的信徒增加了不少,差不多有三十人了,现在正是这些人在搭建会场。 浮士德朝着老哈玛走了过去,一路上尽量对蟾蜍们露出礼貌的微笑——但是适得其反,蟾蜍们反而更加害怕他了。 浮士德对此也很无奈,他没法和蟾蜍们解释,自己露出牙齿不是想要咬他们,而是在表达友好。 好在,老蟾蜍哈玛成为了他和其他蟾蜍的中间人。浮士德非常珍惜这位中间人,事实证明浮士德是对的,如果没有老哈玛,他自己要处理这些琐事,恐怕得花费现在三五倍的功夫。 “哈玛兄弟,怎么样,主讲台准备好了么?”浮士德向老蟾蜍提问,“还有我说的那个尸体架子呢?一会它得摆在你的侧后方。” 老蟾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连连点头道:“准备好了,都准备好了。随时能够进行仪式,使徒大人。” 浮士德并没有对老哈玛隐瞒自己的目的,他一开始就告诉了老哈玛,自己要借着库阿扎的尸体传播雷格巴的信仰。 正如浮士德所料,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哈玛对雷格巴的信仰越来越虔诚,因此,他对这件事举双手赞成。 “演讲稿都背熟了么?”浮士德追问道,语气甚至有点紧张。紧张也是应有之义,这是浮士德头一次进行有针对性的宗教诈骗,由不得他不紧张。 “背熟了,那好,准备准备,村民都往这边来了。”浮士德拍了怕老哈玛的肩膀。 说完,他就打算往一边走——他已经看见了角落里站着的帕西恩教授了,他的两侧站着莱因哈特和安娜贝拉,三个人都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气氛有些诡异。 但老哈玛却拉住了他,“使徒大人,使徒大人……这是您要的晶体,您看还合用么?”说着递上了一块黑黝黝的东西。 浮士德一拍脑袋,他差点把这件事忘了,他之前嘱咐过老哈玛,让他给自己留意一下晶体,体积够大就可以,不用太苛求质地。不过,浮士德说完这话转头就忘了,没想到老哈玛却记在了心上。 浮士德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漆黑的结晶,它看上去很像黑曜石,但仔细观察,又比黑曜石更通透一些,边缘处甚至能透光——就好像先用墨水染黑了一片水域,然后从中截出了一块。黑色从中心向外扩散,越到边缘颜色越淡。 整个水晶比握紧的成人拳头还要粗上三分,长度更是有将近八寸,几乎达到了灵晶仆体积的极限。浮士德掂了掂这结晶体,发现重量比同样大小的水晶制品还重一点。 这个结晶体的造型仿佛两个金字塔倒扣在一起,形成一个八面体,然后向两个尖端的方向拉长。在那八个面上各蚀刻有一个符号,各个不同,和蟾蜍人的文字也大相径庭。 这八面体切割非常整齐,线条平直,重心均匀,八面体的两半几乎看不出任何差别,绝不是蟾蜍人的工艺,上头的符号也并不符合第一帝国的风格。 他抬起头,问老哈玛,“这东西是你从哪找到的,哈玛兄弟?”他现在对这些东西也有了一点兴趣——任谁经历过一次古墓探险,都会对古玩升起一定的兴趣。 老哈玛挠了挠头,讪讪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看有一个村民用它压腌菜坛子,就要了过来。” 浮士德一挑眉,心说难怪上头有一股酸味。他也不在深究,只是点了点头,“做的不错,这东西恰好合用。” “全赖您的指教。”老蟾蜍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这两天他把浮士德在帕西恩教授面前的作态学了个十成。 浮士德瞥了眼正逐渐聚集起来的村民,摆手示意他不要再拍马屁,“好了,你差不多准备一下,要开始了。” 第四十九章 谈判 “你准备一下,马上就要开始了。”浮士德把那粗长的黑色八面体别再腰间,最后一次嘱咐老哈玛,“记住,最重要的是你的语气,你要在语言里注入感情,还有你的肢体动作,要简洁有力,明白了么?” “我都记下了,使徒大人。”老哈玛欠了欠身,回答道。 浮士德点了点头,“嗯,那就好,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的,到时候注意配合。” 老哈玛的身子躬得更低了,“全赖您的栽培,使徒大人。” 浮士德没再理会他,径自走向了帕西恩教授他们站着的方向。 帕西恩教授对浮士德的到来非常欢迎,他微笑着朝浮士德招了招手,示意浮士德赶紧过来,加入他们的小团体。 “教授,两天不见,您的气色不错。”浮士德先和教授寒暄起来。 “哈哈,那是当然啦,这次考察可是令我获益匪浅啊,最起码,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会过得比较自在。”教授的话好像意有所指,“您呢?您的景况怎么样?”教授暗示浮士德,他也在芭芭雅嘉的名单上。 但浮士德并没有作出任何表态,他仿佛没有听出教授的言外之意,“唉,我的情况也不算好……话说回来,这件衣服也太厚实了,您怎么想到带它来热带雨林里的?” 浮士德选择生硬地跳过这个话题,而非向教授寻求帮助——按理来说,他们二人都被芭芭雅嘉的调查员追踪,乍一看是天然的盟友关系,正该勠力同心,共同对抗芭芭雅嘉。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从两人搜寻遗物时的那场对话开始,帕西恩教授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暗示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正是他这种殷勤的态度引起了浮士德的警觉——他在刻意寻求和浮士德结盟,这似乎意味着芭芭雅嘉没有他说的那么虚弱。 浮士德最初也慌了神,在当时甚至主动请求帕西恩教授的庇护,但他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这件事和自己应该没什么关系啊? 没错,芭芭雅嘉的目标应该只有帕西恩教授。 浮士德相信自己雷格巴学徒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实际上,雷格巴老爹可能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浮士德的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他是雷格巴的学徒。 那么情况就很清晰了,只要自己能摆脱这个帕西恩教授,安全系数就会提升到一个非常可观的层面。 浮士德的思路基本是对的,芭芭雅嘉的情况虽然不好,但她仍然远比此时的帕西恩教授强,对帕西恩教授的感应从未中断,确定他的位置也只是早晚的事。 因此,他把帕西恩教授隐晦的结盟暗示视作病急乱投医——这意味着教授已经躲不了多久了,教授越是着急,就意味着他越是危险,浮士德必须赶快和教授做切割,从而避开这次无妄之灾。 但事实上,帕西恩教授是经过深思熟虑,意识到自己的躲藏只是在推迟自己被发现的时间。因此,他决定和那个能阻止自己占据浮士德身体的家伙结盟,共同对抗芭芭雅嘉。 为此,他甚至准备了颇为丰厚的报酬,并不断危言耸听,就等着对方也展露出结盟的意图。 谁想到浮士德那个所谓的靠山根本没办法出手——浮士德有两个依仗,系统和雷格巴,系统自然不必说,雷格巴根本不可能提前对芭芭雅嘉动手。 “哦?有一件厚衣服更能保护自己呀。”帕西恩教授眨了眨眼睛,“我看这件衣服你穿很合身,你就穿着吧。等回了帝国,我还有不少东西要送给你。”教授见浮士德没有结盟的意向,似乎有些着急,开始抛出诱饵。 但浮士德完全不为所动,“多谢您的好意,等到达帝国境内,我就把这衣服换给您——它实在是太厚了,不适合这个季节穿。” 教授度油盐不进的浮士德颇感无从下手,“要是不穿厚衣服,恐怕会被蚊虫叮咬吧。”言下之意就是没有我的帮助,你无法对抗芭芭雅嘉的追兵。 浮士德针锋相对,“身上有汗味才会引来蚊虫,要是身上干干净净,何必穿上厚衣服防蚊虫叮咬?”要不是因为你,会有芭芭雅嘉的追兵? “嗨呀,这大热天的,您已经出了一身汗,蚊虫早就被引来啦。”教授不依不饶,一副无赖的样子,反正我就赖上你了,你有什么法子? 这一下确实令浮士德哑口无言,对方不顾身份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确实超出了浮士德的想象。不过,想象还是得为现实让路,现实就是对方确实这么无赖。 “唔,这样的话,光穿衣服就不够了,还得配上爽身粉和香水,最好再安排几个扇风的仆从。”好,甩不掉你,我就漫天要价。 “哈哈哈,我可过不上这样奢侈的生活,有一套厚衣服就该满足啦。”帕西恩教授打了个哈哈——我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你让我到哪给你弄去? “那就只能坐在书斋里看书啦,不知道教授你那里有多少书?”浮士德继续开价——没有实物,那就拿知识来换。 “好说好说,书多得是,只怕你看不完。”教授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这个条件很容易满足。但他又有一丝犹疑,为什么对方突然拉低了价码?教授已经做好了长时间拉锯谈判的准备,但对方就这么容易服软了? 果然,帕西恩教授的不祥预感变成了现实。浮士德微微一笑,“既然是坐在书斋里看书,那就不能剧烈运动啦。”你给的价钱不够,那就别怪我出工不出力啊。 帕西恩教授恨得牙痒痒,但是能抵挡自己附体的存在,在这个时候绝对值得拉拢,他只能讪讪地说:“还是要进行必要的锻炼的……” 浮士德突然打断了他,“哦,您看,葬礼要开始了,咱们稍后再谈吧。”浮士德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容我失陪,我得坐到那头的贵宾席上。”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主席台右手边的贵宾席走去,刚走了两步,他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那个,贵宾席有两个位子,你们谁想去?莱因哈特?安娜贝拉?” 安娜贝拉望了一眼莱因哈特,没有说话。 莱因哈特看都没看她,张开口,声音嘶哑地说:“我去吧。” 浮士德露出了笑容——他的灵能感官又尝到了新的滋味,那是富有层次感的酸苦味,还带着一点辛辣,那是消沉、埋怨和裂痕的味道,那是背叛的萌芽。 第五十章 葬礼(二) “你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莱因哈特,你有资格坐到贵宾席上。”浮士德笑着,“来,坐到我的身边。” 莱因哈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是想笑,但是那委实称不上笑容,“冈特才应该坐在那个位子上。” 浮士德鼻翼翕动,他又嗅到了一股腐朽的羊皮纸味道,旋即他恍然大悟,那是回忆和缅怀的气味。 浮士德能感觉到,这味道比刚才莱茵哈特和安娜贝拉之间的气味更醇厚,更富有层次感,如果他的灵能感官更细腻一些,或者莱因哈特的情绪更强烈一些,他甚至能从中读取到其中关于冈特的记忆碎片。 浮士德沉迷于此。随着灵能力量的提升,心灵术士往往会染上种种怪癖——在自己的心灵中动手脚,并以此为生,这个活计比奥术和神术都要危险。 而且,心灵是一种最主观的玩意,可以说人人不同,旁人的经验只具有借鉴意义,因此,几乎每个心灵术士都在成长过程中走过一些弯路,或多或少的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比如雷格巴,他看似非常正常,但对于一个心灵术士来说,他的情绪波动过于剧烈,甚至比当时只有一级异能的浮士德更剧烈——这很可能就是他从激烈情绪中汲取力量的副作用。 浮士德并不打算学习雷格巴的这项能力,他迷恋自己的理性,并完全出于感性的选择了不从情绪中汲取力量——不得不说这是莫大的讽刺。 然而,任何选择都要付出代价,浮士德走的路,会让他的情感日益衰退。严格来说,这是非自然的,他的心灵力量在有选择的抑制自身的成长,通过其中一部分的萎缩换取另一部分的壮大。 这种不自然的行为自然会导致某些症状,比如,他会试着“分享”别人的体验,用别人的情感取代自己的。这样做非常危险,很容易导致解离性人格障碍——如果你所知所感都来自他人,那你到底是谁呢? 浮士德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依然选择了这条路。 缅怀的气味渐渐转淡,浮士德连忙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留住这难得的美味,但最后还是没能办到。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坐到了贵宾席上。不着急,咱们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浮士德暗想。 莱因哈特之于他,就如同一块甜美的蜂蜜蛋糕之于老饕,不同的是,他比其他老饕更富有耐心。 但在场的并不只有一位食客,帕西恩教授比浮士德更挑剔,更有品位,而且——饥肠辘辘。 “安娜贝拉,我瞧你和莱因哈特之间……好像有了点误会?”帕西恩教授如同一个慈祥的长者,正试图开导和恋人闹矛盾的后辈。 安娜贝拉是个乖巧的女孩,她一向尊敬帕西恩教授,对他毫无保留,而帕西恩教授也从未辜负她的信任。 “莱因哈特……他醒来就这样了,也不理人家,只是抱着冈特的斧头自言自语。”一说起莱因哈特,安娜贝拉的语气就显得无比幽怨。 好像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重,安娜贝拉连忙为莱茵哈特开脱,“他……他可能只是过于伤心,毕竟冈特和杰比多刚刚……刚刚……呜……”她本来只想找个理由解释莱因哈特冷落她的原因,但想到死去的两位队友,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帕西恩教授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这……这……你别哭啊,人总是要死的……”但他的努力却适得其反,他越是劝说,安娜贝拉的哭声就越大。 她的哭声引得周围的蛤蟆人频频侧目,闻此哭声者无不惊讶于她对库阿扎去世的悲伤。,心里对于三角恋那个版本的故事又笃信了几分。 帕西恩教授挠了挠头,突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这个……你瞧,其实莱因哈特没有自言自语,他在和冈特说话。” “呜呜……我当然知道……”安娜贝拉擦拭着眼泪,但她刚擦干眼泪,又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冈特的灵魂,他的灵魂就在斧头上。”帕西恩教授解释道。 “真、真的?”安娜贝拉连忙止住了哭泣,“冈特真的还活着?” “没有,冈特死了。”帕西恩教授干脆利落的回答,但是看着安娜贝拉的眼圈又变红了,他连忙解释,“但他的灵魂寄宿在了那把斧头上,莱因哈特能够和他交流。” “那、那莱因哈特不是因为伤心不理我?”安娜贝拉欣慰之余,不由得产生了一个疑问,并且习惯性地向教授寻求答案。 教授咧开了嘴,笑道:“他当然很伤心,但是,傻孩子,你真的以为莱因哈特不理你,是因为伤心过度?” ********************** 浮士德看着老哈玛指挥着几个信徒,把库阿扎的尸体架在一旁的架子上。这架子是浮士德让他们赶制的,十分粗糙,但是还算结实,整体如同一个大概七十度的斜坡,库阿扎双臂交叉在胸前,头朝上倚靠在斜坡上,为了防止尸体下滑,还在尸体脚下装了一块板子,撑住尸体。 本来,在雨林里,尤其是这个季节,尸体放到第三天基本已经开始腐烂了,但是不知道浮士德做了什么处理,尸体虽然发黑而僵硬,但整体上竟然没有什么腐烂迹象。 浮士德点了点头,老哈玛到目前为止做的都中规中矩,完全按照自己的剧本在走,如果就这样进行下去,虽然不会有什么惊喜,但总归不会有什么错处。 老哈玛看人群安置好尸体,看人群聚集的差不多了,就干咳了两声,头一声还是正常的音量,第二声就仿佛对着扩音器喊话。 这个停留在石器时代的部落当然没有扩音器,但每个蟾蜍人都有一副好嗓子,他们只要大声说话,就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肃静,肃静。”老哈玛先是试图让蟾蜍们安静下来——不能说没有效果,但是并没能结局问题。 不过老哈玛并不在乎,浮士德为他准备了其他的手段来吸引注意力。 “嘭!”放置在主席台四角的火盆突然自发燃烧起来,火苗窜起来三尺来高,虽然一瞬叫之后就恢复到一尺上下的正常高度,但那一下巨大的火焰仍然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力。 老哈玛环视一周,“我们沉重地悼念伟大的民族英雄,武士长库阿扎大人,首先,所有人起立,默哀三分钟。” 第五十一章 葬礼(三) “我们沉重地悼念伟大的民族英雄,武士长库阿扎大人,首先,所有人起立,默哀三分钟。”老哈玛郑重地宣布。 然后他率先低下头,作默哀状,下边的蟾蜍人虽然不懂什么是默哀,也不明白三分钟到底有多长,但是有样学样的智商还是有的。 他发展的雷格巴信徒们最先模仿着老哈玛的模样低下了头,其次是这些信徒的亲朋好友,他们学着信徒们的样子低头默哀。 当然,并不是所有蟾蜍人都在进行默哀,事实上,绝大多是蟾蜍人都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有的对此感到新奇,正四下看着,还有的已经开始和熟人交头接耳。 好在,蟾蜍人们刻意抑制了音量,交谈的声音并不大,而是维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程度——既不显得太安静,也不会太嘈杂。 三分钟的时间过得很快,时间一到,老哈玛就抬起了头,他说道:“默哀结束,进行大会第二项,请巫医哈玛发表演讲。” 随后,老哈玛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咳咳,亲爱的村民们,同胞们,今日我们聚集在此,全为缅怀我们的英雄,库阿扎武士长。”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作为部落的巫医,我对此感到十分沉痛。我和库阿扎的父亲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成长,一同受训,同时喜欢上一个蟾蜍女孩……老武士长英年早逝,库阿扎就像是我的亲生儿子一样……” 反正部落里没有比老哈玛更年长的了,甚至连年龄接近的都罕见,这种死无对证的瞎话自然随便他怎么说都行。 “……但是现在,我又要送走自己老朋友的儿子……这、这……抱歉,我有点激动。”老哈玛用手背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浮士德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敲着椅子把手,这些台词和表现,都是他实现设计敲定的,老哈玛虽然很有天分,但表演并没有脱离他的剧本,只能说中规中矩,因此,这次葬礼对他来说十分无聊。 既然无聊,那他自己染就把主意打到了莱茵哈特身上,“莱因哈特,我听说你这两天经常自己一个人和夫子说话?老实讲,我很担心你啊……” 莱因哈特难得的扯出一个成型的微笑,“您不知道么?冈特他、他没有离开我们,我能感受到他的灵魂!虽然他还不太清醒,但他还活着!对了,还得感谢您帮我找回冈特的斧头,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他……” 浮士德听他说到一半,就大概明白了问题所在——一些人死后,他们灵魂的残片会寄宿在生前的爱物上,赋予其魔法的能力,即所谓的“天然魔法武器”。但这种灵魂碎片没有智力,也无法交流,更不能通过复活术复活。 现在看来冈特就是这种情况,浮士德心想,如果让莱因哈特知道,冈特根本没办法复活,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浮士德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莱因哈特这辈子都不可能付得起复活术的费用。 但是,一想到天然魔法武器,浮士德心中一动,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长匕首,并用灵能感官细细的扫描了一番,果然,这把匕首上也有极细微的超凡力量波动,和那把斧子一样,很容易被忽略——果然杰比多的灵魂也附着在了匕首上。 力量波动微弱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冈特和杰比多的灵魂比较弱小,或者留下的灵魂碎片比较少,再考虑到形成天然魔法武器的苛刻条件,这两件武器多半都受到了帕西恩教授的影响。 那么剩余的灵魂碎片到底跑去了哪就很清晰了,多半是填了帕西恩教授的肚子。 “这是……”莱因哈特看到浮士德拿出的匕首,颇感眼熟,于是狐疑的问道:“这是杰比多的匕首?” “没错,莱因哈特,你提醒了我,你提到了冈特的灵魂,我就想,是否杰比多也会是这样呢?您瞧,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杰比多也在这。”如果这些碎片也算是杰比多的话,浮士德在心里默默补充。 “真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莱因哈特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的神色,但旋即化为释然和坚定,“浮士德阁下,我的剑与你同在!” “嗯……嗯?”浮士德刚想摆摆手制止莱因哈特的感谢,却突然回过味来,“你要效忠于我?” 浮士德慌了手脚,他只是一个失地贵族,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封臣,“可、可我现在自己都没有土地,我拿什么册封你呢?” 他试着婉拒莱因哈特——不只是出于慌乱,这种程度的突发状况并不能长久的干扰浮士德,他推辞的原因还包括任由莱因哈特留在身边碍手碍脚。 莱因哈特是个好人,而且值得信任,可以说是作为手下的最佳选择之一——但正因为他是个好人,浮士德才要撵走他。 浮士德自己是邪恶阵营的人,所谓邪恶阵营,并不意味着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坏事,事实上,在通常情况下,做好事更符合长远利益。 阵营只是描述一种倾向性,比如说,在付出同等代价且得到同等收益,且不会引起额外变化的情况下,邪恶阵营的人更倾向通过不道德的方式达成目标。 谁都不是傻瓜,没有人会放着收益大的好事不做,而跑去干坏事。 正因为如此,邪恶阵营的人和善良阵营的人难以相处——如果没有利益纠葛,你也绝对不喜欢和一个性格不合、价值观冲突的人相处。 浮士德迅速做出了判断——莱因哈特能带来的收益远小于他制造的麻烦,并得出了结论——我得撵走他。 但浮士德的拒绝并没有成效。“阁下,我并非为了土地和荣耀效忠于您,而是为了您的恩情……和我们之间的友谊!”莱因哈特一脸严肃。 “但是,如果您要做不善之举……请恕我不能配合。”莱因哈特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补充了一条——能在外面混上几年的冒险者都不是傻子,莱因哈特早就看出浮士德并非那种光明磊落的好汉子。 得,怕什么就来什么,浮士德一拍脸,最后决定速战速决,“但是我现在并不打算接受一位侍从……这样吧,你暂且算是我的护卫,护送我和教授回到帝国,怎么样?” 反正浮士德已经决定和他们一起走。这样一来可以躲避追踪;二来是履行和帕西恩教授的盟约,既然躲不掉,那就利用一下这趟必然成行的旅程吧。 莱因哈特点了点头,“听凭您的吩咐。” 但坏事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浮士德刚刚舒了口气,还没来及吸下一口气,就听到下边有人用蟾蜍语叫喊:“老哈玛,你不要假惺惺了!我早就看穿了你的把戏!” 第五十二章 葬礼(四) “老哈玛,你不要假惺惺了!我早就看穿了你的把戏!” 嗯?浮士德一愣,没想到还真有人抓住了最后的机会?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有意思,让我看看你们有什么招数。” 浮士德完全不担心他们真的夺走老哈玛的地位,哪怕是最糟糕的情况,这个蟾蜍人真的夺得了大权,他也可以顺势让新的武士长去遗迹送死——就用为库阿扎报仇的理由。 那个尸巫可以轻易解决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甚至里边的僵尸就行。 浮士德定睛看去,那个跳出来的蟾蜍人颇为眼熟。到底是谁呢?他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这个蟾蜍人曾和库阿扎一起袭击自己和李奥瑞克王子。 如果李奥瑞克王子在这,他也许能更轻易的认出这个人——他就是在库阿扎掳走浮士德后,暂时担任首领的那个蟾蜍人。 这蛤蟆叫道:“人人都知道,你老哈玛一贯和老武士长不和,哪里是什么最好的朋友?这些都是你瞎编出来的吧!”这个皮肤黑亮的蟾蜍人插着腰,趾高气昂的职责老哈玛,仿佛胜券在握一般。 “库阿扎武士长的死,恐怕和你脱不了关系!”他斩钉截铁地说,“不管你有什么阴谋,只要我戈加拉在一天,那就不会得逞!” 浮士德并不急着插手——他给老哈玛的剧本中包含了应对指责的方法,而他自己,只需要看着就好。 老哈玛并没有直接反驳戈加拉的指控——这也是浮士德传授的一点小技巧:气急败坏和急于反驳,往往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 他先是扫视了一眼后排的村民们,发现有不少人都对这项指控不以为然,但是更多人则狐疑地看着老哈玛。虽然他们先入为主的接受了浮士德编造的故事,但眼前的故事无疑更曲折,更有趣。 老哈玛双手虚按,示意村民们安静下来,“肃静,各位,肃静。”过了将近一分钟,议论纷纷的村民们才安静下来——这次是鸦雀无声的那种安静,村民们几乎屏住了呼吸,看起来他们十分期待这场大戏。 “我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不明白你的指控——我年轻时候和库阿扎的父亲确实闹过矛盾,但我从未隐瞒过,这不意味着我和他不是朋友。”老哈玛眨了眨眼,“你和你的朋友之间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哼,这点我们暂且不提,我问你,你如何证明不是你谋害的库阿扎武士长?”戈加拉并不蠢,他知道纠结于这个问题,只会让正常夺权事件变成闹剧,而且自己会显得非常愚蠢。 老哈玛依然挂着慈祥的微笑——在蟾蜍人意义上——他干脆利落地回应道:“我无法证明。” “啊哈!我就知道!”戈加拉兴奋的大叫,“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一定是你联合这些外乡人杀害了库阿扎武士长。” 老蟾蜍反问:“我无法证明我杀害了库阿扎,那你又怎么证明我杀害了他呢?况且,库阿扎的实力我们都清楚,这些外乡人恐怕做不到这一点吧?” 戈加拉不甘示弱,他冷笑一声:“我当然没有办法证明是你杀害了前任武士长,所以,我们把这件事交给神树来判断吧——我提议血斗!” 本来鸦雀无声的村民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好像一滴水落进了滚沸的油锅。 “血斗?那是啥?”一个只穿着兜裆布的蟾蜍人和身边的人打听。 旁边的蟾蜍人显然更富裕也更有知识,他身上多了一件小坎肩,“你这蠢蛋,血斗是咱们最神圣的习俗,两人争执不下的情况下,就在神树前决斗,谁活着谁就是对的,事后双方亲友必须承认此战结果,并不得寻仇。” “血斗啊!上次血斗还是我小时候发生的。”一个年老的蟾蜍人发出了惊叹,他看起来比老哈玛还要年老——但实际上,老哈玛是年纪最大的蟾蜍——他松弛的皮肤披在身上,仿佛穿了一件过大的衣服。 “血斗?”老哈玛脸上颜色一变,这可糟了,虽然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施法者,但他依然没有什么战斗力,再加上他的年纪,血斗无疑对他不利。 “就是血斗。”戈加拉狞笑着,“神树的判决不会出错。”他也知道老哈玛绝对打不赢自己,只要自己杀死老哈玛,就能继承库阿扎的地位——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老哈玛低着头沉吟片刻,抬起头说道:“我记得,血斗有一条规矩,身体条件不允许的人,可以请人代为出战,没错吧?” “嗯?你要请谁?这几个外乡人么?”戈加拉对此毫无畏惧,在他眼里,世上除了库阿扎就是他最强,这几个外乡人丝毫不值得畏惧。 老哈玛求助似的看向浮士德。而浮士德则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无奈的想到,这些蟾蜍人武士,个顶个都是自恋狂加武斗派么? 浮士德当然不会自己出手,他咳嗽了一声,示意莱因哈特附耳过来,“怎么样,对付得了这个自大狂么?” 莱因哈特感念浮士德的恩惠,虽然不可能真的像刚才冲动时说的那样誓死效忠,但是当个保镖打手,解决一些杂鱼角色,还是办得到的。 莱因哈特看了看那正站在空地上虎虎生风地舞动着黑曜石战棍的戈加拉,“比库阿扎差得远了,他这样的再来两个我也不怕。” “嗯。”浮士德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莱因哈特。哦,规则是不死不休,还请您不要手下留情。” “好,那就让我,为您取下他的头颅吧。”莱因哈特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这也是他今天以来最像笑容的笑容了。 莱因哈特站起身,喊道:“我来取你的头颅了。”说着,用左手大拇指朝下方比了比。 戈加拉既听不懂莱因哈特的话,也不明白他的手势,但他依然知道对方是在挑衅,他猛然回头看向老哈玛,“这就是你的外援?看起来并不强壮……你记好了,如果他输了,你们俩都得死。” 老哈玛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退到了一旁。 “下来送死吧,杂碎。”戈加拉毫不在意老哈玛,他转回头,冲着莱因哈特咆哮了一声,“咕呱!” “你知道么?我很讨厌这种声音。”莱因哈特眯起了眼睛。 第五十三章 葬礼(五) “你知道么?我很讨厌这种声音。”莱因哈特眯起了眼睛。 自从和库阿扎交战之后,莱因哈特就很讨厌两栖动物——莱因哈特和冈特不同,他不会对强大的对手产生什么所谓的惺惺相惜之情。他和敌人之间的感情交流,仅限于仇恨和怒火。 戈加拉挥动了一下黑曜石战棍,“听不懂你的话,快下来受死。” 莱因哈特也知道交流毫无意义,他右手拎起冈特的紫黑色斧头,想了想,又把杰比多的长匕首插在了腰间。 他纵身一跃,跳到了老哈玛搭建的会场上——这里宽敞又平坦,周围观众们的视野也刚刚好,正适合作为血斗的场地。 老哈玛已经命人把演讲台和尸体架子拆卸下来,整个平移到一边——它们本来就是用藤条简单固定的,要拆卸下来十分简单。 老哈玛目送几名信徒抬走了台上的障碍物,回过头,对戈加拉说道:“决斗由我主持,你没有意见吧?”这一点不用浮士德教他也知道,想当首领就要尽可能争取一切活动的领导权。 戈加拉对此全不在意,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凭武力赢得自己的地位——就好像库阿扎的爷爷从他爷爷手里夺走武士长的位子一样。因此,他只是轻蔑地一笑,并没有回答老哈玛。 老哈玛等了两秒,看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于是全当他默认了自己的提议,“接下来由我宣读血斗的规则。” “第一,血斗开始后,他人不得插手,不得终止。” “第二,血斗必以一方战死结束,不可平局,不可投降。” “第三,战后不得以此为由寻衅滋事,必须服从血斗的结果。” 老哈玛先是用蟾蜍语说了一遍,又专门用通用语给莱因哈特翻译了一次。 戈加拉早就清楚血斗的规矩,自然毫无异议,只是朝着莱因哈特不断摆出一个又一个挑衅的姿势和表情,还不时地发出战吼。 莱因哈特既看不懂他的表情,也不明白他的动作,只是觉得他十分吵闹。 莱因哈特想了想,对老哈玛说:“不限制战术?” 老哈玛点头道:“不限制战术。” 莱因哈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老哈玛见两方都没有异议,于是宣布,“请双方选择此次战斗的武器,一经选定,不得更改。”同样是用两种语言分别说了一次。 戈加拉怪叫一声,“我就用这把战棍!我要用这把祖传的战棍敲碎你的脑袋!” 老哈玛没有理会戈加拉的挑衅,“戈加拉选择了战棍作为自己的武器,莱因哈特,你呢?” 莱因哈特想都没想,只是抚摸着斧面,“我和冈特、杰比多并肩作战。” 老哈玛愣了一下,对戈加拉说道:“对方要求使用斧头和长匕首。” 戈加拉咧开大嘴笑了一下,“斧头还行,算是个爷们,但加一把匕首算啥?” 老哈玛继续无视戈加拉,他深吸一口气,宣布道:“血斗这这句话结束时开始……开始!” 对鲜血和暴力的渴望,很可能是智能生物的天性之一,周围的蟾蜍人村民彻底沸腾了,一个个咕呱乱教着,有人甚至开了盘口,赌注是一些食物或生活用具。 浮士德对比赛兴趣缺缺,但狂热的气氛却令他十分愉悦,他甚至把自己的后背从藤椅靠背上抬起来,单手拄着腮帮,另一只手有节奏的敲击扶手,饶有兴味地看着底下的蟾蜍人——这些狂热的情绪,足以令他大快朵颐。 但是,看台上的两人对此毫不在意,老哈玛话音刚落,戈加拉就怪叫一声,一个弹跳跃上了半空,高高举起战棍,迎头朝莱因哈特砸了下去。 莱因哈特并没有并没有选择硬抗——他在库阿扎身上吃够了这一招的亏。蟾蜍人的武士通常都擅长通过长距离的纵跃发动突袭,一些强大的武士——比如库阿扎和戈加拉——还能连续跳跃。 虽然这种攻击很消耗体力,但能够迅速拉近距离,并且打乱敌手的节奏,稍弱一点的对手甚至第一下就被解决掉了。 因此,莱因哈特明智地选择了躲避,就好像之前躲避库阿扎的攻击那样,他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戈加拉的攻击。 “笃!”战棍敲击在原木搭建的擂台上,只发出一声轻响,留下一个不深的凹痕,凹痕里隐约能看见白生生的木茬——这些高大的原木最早也是前天才伐倒的,饱含水分,硬得出奇,一下能砸出一个凹坑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力士了——他们伐木的时候会用一种蚂蚁辅助工作不然一天能砍完一棵树就不错了。 莱因哈特就地滚到之后没有急着起身,而是顺势拔出匕首朝戈加拉的腿上划去,另一只手提起斧子,斧面冲上,勉强提供一点防御。 莱茵哈特的战斗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废掉对方一条腿。只要能破坏戈加拉的移动能力,这场战斗就赢了九成。 戈加拉当然不会让莱因哈特如愿。况且,他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一击落空后马上就发动了自己苦练得来的连续跳跃能力,一跃朝莱因哈特的反方向跳出三四尺。 落地后他也不停顿,继续跳出第三下,这次还是直扑莱因哈特头顶——他通常只能连着跳三次,如果努力一下,也能跳四次。库阿扎活着的时候,可以连跳七次,如果不是狭窄的隧道限制了他的发挥,两支冒险队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战士的战斗就是如此,等级只能衡量你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技巧,却无法真正衡量你的战斗力,而战士的战斗力随着环境和其他因素的影响,波动非常大。 莱因哈特刺击戈加拉腿部落空之后,姿势顺势变成半跪在地,持匕首的手臂前伸,另一只手扶地。这个姿势非常不利于躲闪——它把莱因哈特的身体拉得很长,上身大部分肌肉处于放松状态,双手没有空闲。简而言之,这一下懒驴打滚不好使了。 既然躲不开,那就只有硬接了。 莱因哈特迅速站直了身子,他双手握住斧柄——冈特身体庞大,力量惊人,他的单手斧在莱因哈特手里就能当双手斧用——狠狠地抡了半个圆弧,朝斜上方砍去。 两把武器交击的声音并不是“噹~噹~”,而是“咚”地一声。这并不奇怪,蟾蜍人之所以部落流行战棍这种武器,正是因为石器缺乏柔韧性,稍微长点的兵器都会自行断裂,所以只好把磨制好的石片插在扁平的木棍上使用。 库阿扎的长刀是个例外,那是村子里唯一一把附魔武器,有“柔韧”、“锋锐”两个附魔,可惜遗失在了遗迹之中。 武器想交发出咚地声音,自然是因为斧头斩在了木质部分——以往戈加拉面对的对手,可没有锋利的铁制武器。 戈加拉用力拽了一下,发现莱因哈特握着斧头的手臂如同钢铁浇铸一般,毫无动摇的架势,不由得稍微感到惊慌。 莱因哈特再次露出了狞笑——他似乎只给自己留下了一种笑容,而这种笑容占据了他用来笑的全部神经,所以格外有感染力。 他说:“看来我遇到了一点意外之喜,你怎么看?” “哦,你听不懂。”噗嗤,这是匕首入肉的声音。 第五十四章 葬礼(六) “哦,你听不懂。”噗嗤,这是匕首入肉的声音。 莱因哈特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不断地重复着拔出、插入、转动半周这一套动作,飞速在戈加拉身上留下一个个血洞。 戈加拉只能发出无助的“嗬嗬”声,甚至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 莱因哈特刺了不下十刀,直到戈加拉双眼翻白,嘴角溢血才放缓了刺击的动作。他最后一次拔出匕首之后,灵活地后退了两步,而戈加拉仿佛还没有放弃一样,亦步亦趋地上前两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战棍。 战棍上还嵌着莱因哈特的斧子——莱因哈特后退时顺势放开了自己的武器——但这毫无意义,戈加拉的死亡已经注定了。 他只走了两步,然后膝盖一软半跪在地,随后整个身子都向前扑去,屁股高高撅起。戈加拉抽搐了了两下,就保持这样羞耻的动作不动了,只有仍然微微开合的大嘴仍然显示出他还活着这一事实。 台下万籁俱寂——村民们并非没想过戈加拉会输,但从没想过他会输的这么惨,死得这么滑稽且毫无荣誉。 “杀了他!”从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浮士德从中感受到了愤怒,他咽了一口口水,那种甜辣味,是恼羞成怒的味道。一个声音很快变成多个声音,愤怒的赌局失败者和排外的村民们用各种脏话辱骂失败的戈加拉,但随着人数的增加,五花八门的辱骂最后都变成了整齐划一又富有节奏感的“杀了他”。 哈,愚昧的村民们为戈加拉的失败感到愤怒,并视之为耻辱,浮士德对此感到乐不可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现象。 强者总是会赢得尊敬——和畏惧——浮士德察觉到现场所有人的愤怒,请注意,是全部,都指向了戈加拉。他们在对戈加拉生气。 没有任何人觉得莱因哈特有错。“谁能怪他呢?他那么厉害。”浮士德几乎能读出蟾蜍们的心声。 大多数蟾蜍人根本不明白自己对戈加拉生气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们只是生气,而非思考;而另一些稍微聪明的蟾蜍人,他们想到了这个问题,并且迅速给出了理由——诸如“他害我输了赌注”、“他给蟾蜍人抹黑了”等等。 但浮士德灵敏的灵能嗅觉看穿了这些理由,这些人只是在责怪弱者——他们的逻辑中有一条重要的前提,“强者恒对,弱者恒错”。 这个前提在某种意义上并没有什么错,它有利于蟾蜍们的生存,但浮士德就是觉得它很好笑,如果他的感情还像以前那么强烈,他此时一定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诚然,戈加拉的战斗并非为了任何可能含有正义成分的理由,但这不是他被人们指责的理由。 他想起自己以前读过的书,里边这样写着:“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 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1)” 这样想着,浮士德有点意兴阑珊——没人真的愿意和群氓相处,并以控制他们为乐,他们只会徒然令人生厌。 蟾蜍们狂热地喊叫,让莱茵哈特终结戈加拉,而戈加拉就这样躺在擂台上,血液划过木头,渗入大地,悄无声息。 老哈玛的声音适时地传来,毫无起伏以至于显得有点冷酷,“村民们让你结束这场战斗。” 莱因哈特还记得战斗的规则,必须以一方的死亡为终结。他点了点头,“马上就完事,这花不了多少时间。” 莱因哈特首先转了个身,他面向观众张开双臂,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于是观众们的呼声戛然而止。 随后,他转回身子,弯腰拿起了两把镶嵌在一起的武器,双手各握住一把,然后稍一用力,就分开了两把武器,莱因哈特看了看冈特的斧头——完好无缺,紫黑色的斧子上一丝划痕都没有。至于战棍,他只是随手扔到一旁——任何一个用过铁器的人都会对这种磨制石器嗤之以鼻。 观众们似乎已经知道了要发生什么,他们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开始小声议论起来,间或交杂着一些惊呼或欢叫。 莱因哈特高高地举起了斧头,台下议论的声音变得更大了,其中很多人都在催促他快点下手,而另一部分人已经提前开始叫好了。 “我早就想试试砍掉蛤蟆脑袋是什么感觉了,对了,你的脖子在哪?”莱因哈特自言自语道——这让一旁的老哈玛脖子上的皮肤一紧,不由得站的更远了一点。 刷,咔嚓。 莱因哈特用力砍下,斧子很轻易的砍中了戈加拉的脖子——大约是脖子的地方,比肩膀稍高一线,比下巴稍低一点——几乎毫无阻碍的切了过去。 看台下瞬间沸腾了,蟾蜍人欢呼着,互相抛掷着泥巴,陷入了一种无来由的荒诞狂喜中不可自拔。 莱因哈特再次弯下腰,这次他提着戈加拉的头皮,把被砍掉的脑袋高高举起,向四方的观众展示,完全不在乎血液和脑浆滴在自己的身上。 过了一会,他展示够了,就随手一抛,把头颅扔给了观众们,狂欢的蟾蜍人们疯狂的争抢那个头,甚至为此扭打了起来。 浮士德皱了皱眉,观众们的情况并不对劲,他打赌是帕西恩教授动的手脚——这令他很不高兴,又无可奈何。 不知道帕西恩教授为什么大范围干涉蟾蜍人的意识,但这毫无以为影响了浮士德的计划——他确实需要蟾蜍们处于一种高涨的热情中,但他希望那会是宗教热情,而非眼下这种歇斯底里式的狂欢。 “唉……”浮士德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还无力组织帕西恩教授的肆意妄为,那能做的就只有见招拆招了——幸运的是,宗教狂热不止一种。 他招招手,让老哈玛凑了过了,并附在其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他又靠在了藤椅上,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快去吧,这件衣服真是太热了。”他施展的法术已经要到时候了。 老哈玛连忙回到擂台正中,指挥着几个铁杆信徒们把尸体架子和演讲台重新固定回原位。 随后,他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这次他不在假扮忠厚长者了,他高声呼喊:“乡亲们!戈加拉在血斗中败北,你们是否承认这次战斗!” “我们承认!”戈加拉的姐死硬党羽发出的声音连他们自己都听不见。 “那么按照古老的规矩,在葬礼之后,我将向神树奉献牺牲!” “戈加拉的血!还有他孩子的血!”老哈玛歇斯底里的呼喊,“神啊!我为你献上血……我为你献上活生生的血!” 第五十五章 劝说 “戈加拉的血!还有他孩子的血!”老哈玛歇斯底里的呼喊,“神啊!我为你献上血……我为你献上活生生的血!” 老哈玛当了一辈子巫医,这一招才是他真正拿手的绝活——他随时随地都能表现得好像嗑药过量一样的歇斯底里。 “血祭!血祭!血祭!”看台下,蟾蜍人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几个机灵的蟾蜍人已经率先一步抓住了戈加拉的妻儿——戈加拉自信满满的带他们来观礼,结果反而断送了自己全家的性命。 老哈玛握紧双拳,做了一个短促的内收动作。乌合之众们再次变得训练有素——似乎只有有人站在看台上,他们就会无条件的对他顶礼膜拜。 一旁信徒们已经递上了刚从台下抢上来的戈加拉人头,老哈玛接过来一看,人头本来还算完整,但是经过蟾蜍们的争抢,已经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两只眼睛已经不见了,脸皮也掉了一大块,最令老哈玛恶心的是,他似乎还在上头看见了牙印。 以前也有过活人祭祀,但从来没有这种生吃尸体的事发生——似乎有什么产生了变化,老哈玛疑神疑鬼地想着。 但他不能让这种无聊的担忧干扰到雷格巴神和使徒大人的伟业——任何事都不能干扰这事业。 老哈玛拿着鲜血淋漓的人头,脚下踩着迷幻的步伐,浑身颤抖着朝库阿扎的尸体走去,他一边念着咒语,一边把血液洒在库阿扎的尸体上。 老哈玛叽里咕噜地咏唱着不知是咒语还是歌谣的词句,围着库阿扎的尸体边舞动,底下的蟾蜍人随着他的念诵,自然而然的发出和声。虽然此刻仍是晴天,但林地间仍然显得晦暗而阴森。 但总有人是不受影响的,帕西恩教授和安娜贝拉从一开始就躲开了拥挤在看台前的蟾蜍人,躲在了一个少有人观察的角落里。 “教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娜贝拉显得有些困惑,似乎对教授的话有些不解,语气里又含着一丝恐惧,似乎生怕得到自己所想的那个答案。 “嗯?我说了什么?”教授一脸无辜,好像刚刚他一直在兴致勃勃地欣赏库阿扎的葬礼闹剧,而非摇唇鼓舌说些风凉话。 “就是……就是莱因哈特为什么不理我的那里……”安娜贝拉颇为不想提这个话题,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只有勇于面对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这个道理安娜贝拉明白。 “哦,你说这个呀……”教授似乎颇为遗憾,但还是委婉地回答道:“我年纪比你们大一些,这些男男女女的事见识得稍多一点,但我只能给出一点私人建议,供你参考——毕竟每一对的爱情都有所不同。” 见安娜贝拉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教授才继续说了下去:“安娜贝拉,我的小姑娘,要知道,男人们和女人们是互相支撑的,在伤心的时候,他们没有理由不去找自己的另一半倾诉,除非……”除非他因为某些事心存芥蒂。 “他可能只是害怕我会因为这件事更伤心。”安娜贝拉似乎变得不那么害羞了,她强行为莱因哈特辩解,“莱因哈特一直是这样的,有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承担。” “当然可能是这样的,好孩子,当然可能。”帕西恩教授没有反驳,“但我们更应该做的并不是分析他为什么不理你,而是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对么?” “没……没错。”刚刚鼓起的勇气再次消失,安娜贝拉重新变回了那个安娜贝拉,而话题也在帕西恩教授的诡辩中悄然转移。 帕西恩教授见安娜贝拉上钩,心中欢喜,继续怂恿道:“你应该理解他的困境,假如他陷入了某种沮丧的情绪,那你得负责把他带出来。” 他的计划终于踏出了最关键的一步,安娜贝拉开始接受他的意见,帕西恩教授颇感振奋——这是他复活以来的头一件好事,高兴得他连自己的混乱光环都有点抑制不住了。 “嗯。”安娜贝拉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犹豫了一下,“可是,我该怎么办呢?这几天我用尽了办法,他还是不理我。” “嗯……这是个问题,容我想想。”帕西恩教授一只手抱胸,另一只手拄着下巴,“这是个问题,这几天你百般努力也没能让他走出困境。” 他看着逐渐焦急起来的安娜贝拉,终于决定不再卖关子。“我想到了。”教授一脸洋洋得意,不等安娜贝拉询问,他就脱口而出:“如果有什么事能弥合生命逝去的伤口,那毫无疑问是一个新生命了。” 安娜贝拉脸颊通红,羞涩地说:“您、您是说……” “这一趟咱们发现了大量的黄金,按照事先的约定,你们俩可以分到一大笔钱,哪怕还上欠款,剩下的钱依然一辈子都花不完。”教授开始解释他计划的合理性,“你们俩该计划冒险结束后的生活了,而温馨的退休生活最不可或缺的就是孩子。” “所以,没错,给他生个孩子吧。”帕西恩教授斩钉截铁的回答,并在心里默默补上了后半句,然后你就会因此彻底失去他了。 ************************* 刚刚高调地杀死戈加拉的莱因哈特却没有看台上那么趾高气扬,正相反,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摊在藤椅上,絮絮叨叨地朝浮士德说着些废话。 浮士德的灵能鼻子正受着非同一般的折磨,帕西恩教授那里的混乱气息涨缩不定,如同不定时袭来的恶臭,搅乱了他的整场心灵飨宴。 最令他生气的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得配合帕西恩教授的计划——刚刚教授给他传来了信息,那信息格外地臭气熏天。 “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该退休了?”莱因哈特抽头丧气地说着,“我刚刚杀了一个记不住名字的蟾蜍人,假装自己报了仇,假装自己是个玩得很开心的杀人狂,但是这有什么用?” “我还是没办法救回冈特和杰比多。”他给自己下了定论,“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随后更加萎顿地陷在藤椅里。 浮士德好不容易挥散了帕西恩教授的混沌臭气,看着颓丧的莱因哈特,帕西恩教授的意思是让他振作起来,并且成为工作狂——这谈何容易?他现在就是一坨屎。 那么,自己就稍稍努把力吧。 “莱因哈特,我听帕西恩教授说,咱们这次发了大财,等过几天我们挖出来墓室里的黄金,四人平分,这么一想,退休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浮士德对莱因哈特的沮丧念头表示赞同。 “如果我是你,我兴许会用这笔钱买上一座磨坊,然后开一间面包房……或者买上一个小庄园?”浮士德开始畅想莱因哈特的美好未来,“这都很不错,要是有个孩子就更好了,对了,你和安娜贝拉……” 莱因哈特摇了摇头,“我都好几天没和她说话了。” “哦?为什么?”浮士德假装自己不知道他们的感情问题。“她哪招惹你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那天她没有拦着我,我能不能救下冈特?假如她的法术更厉害一些,能不能救回杰比多?”安娜贝拉摇了摇头,“说真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这么做了,而冈特和杰比多都死了。” “但你就要退休了,你得告别自己过去的生活了,冈特和杰比多都属于你的过去。”浮士德开始运用他的灵能,不断增强莱因哈特对冈特和杰比多的印象,以免真的把他说服去开个面包房什么的。 但效果似乎好得出奇。“不!不行!”莱因哈特下意识地喊道,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对不起,浮士德阁下,我不是有意……” “我明白,莱因哈特,我明白。”浮士德惋惜地咂了咂舌,“看来你并不想要忘记自己的过去。” 莱因哈特重新回复了抱怨状态,“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能留下的只剩下记忆了,冈特和杰比多都死了。” “你忘了我和你说的话了?关于他们灵魂的那部分。”浮士德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莱因哈特再次激动了起来,“你是说,他们真的能复活?”在浮士德面前,莱因哈特和文盲无异,浮士德骗他和骗小孩子一样简单。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冒险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什么事会发生。”浮士德说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且狗屁不通的废话,但有时候它就是管用。 “没错,没错……”莱因哈特嘴唇颤抖着,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水,洒在了斧头和匕首上,“冈特、杰比多,我会带着你们继续冒险,我会找到复活你们的办法……” 浮士德笑了笑,你当然会,但那样你就不会带着安娜贝拉了,她只属于面包房。 他悄无声息的把消息送给了正和安娜贝拉在一起的帕西恩教授,告诉他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并且委婉得提出了加价的要求。 不久之后他就收到了回复,“滚你的蛋。” 第五十六章 葬礼(终) 不久之后浮士德就收到了回复,“滚你的蛋。” 浮士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可是怕极了这位帕西恩教授,虽然知道对方只是开个玩笑,但还是心有余悸——要是帕西恩教授真的突发精神病,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好在这确实只是个玩笑。确定教授并没有真的要找茬的意思,浮士德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了自己的事情上。 莱因哈特依然在喃喃自语,说的多半是些过去的回忆和未来的展望,而且语序混乱,内容混杂,可见,虽然他振作了起来,可是精神状态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他随时都会彻底发疯,而阻止他发疯的就是复活冈特和杰比多的希望。 浮士德收回了对于莱因哈特的关注——老实讲,这个状态的莱因哈特比二人初见的时候那副开朗的模样更讨浮士德喜欢——他不稳定的精神状况带来了复杂多变的情绪,这是浮士德最乐于见到的。 那么眼前的问题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浮士德的目光转向了演讲台。 老哈玛依然跳着他那磕了药一样的舞蹈,荒腔走板的音调和不知何时响起的富有节奏感的鼓点令这血腥的仪式变得古老而怪诞。 老哈玛手里还拿着一根大臂骨,可以看出,这是刚刚剔出来的,粉红色的骨骼上头还沾着一些肉渣,关节处的筋和韧带也没有完全剥离。 而戈加拉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支离破碎的一滩,少部分被涂在了库阿扎的身上,还有一些随意地散落在地上,而大部分都随着老哈玛的舞动抛下了舞台,为看台下的观众们所争抢——有一些蟾蜍人接住之后直接啃了起来。 这简直就是活地狱。 “我……我看到了……”老哈玛突然停下了舞蹈,他的身体不断摇摆,并且颤抖着朝后弯腰,直到身体如同一个拱形,后脑勺几乎碰到了地面,“我看到了库阿扎!” “死亡并非终结……而是……而是超凡!”他用一种迷幻地语气高声呼喊——这令浮士德颇为惊异,他难以想象这是怎么做到的,一般来讲,你没法既迷幻又充满激情的呼喊。 老哈玛的身体仿佛装上了弹簧,突然从拱桥状态弹了回来,惯性甚至让他向前弯腰。于是,他的双手就这样按在了库阿扎的胸口。 浮士德的心安定了一些,他的设计终于回到了正轨——之前帕西恩教授释放的混乱能量直接干涉了浮士德的情绪引导,虽然浮士德及时做出了调整计划的指示,但那一段大部分都是老哈玛自由发挥。 而现在,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剧本上——这也是整场葬礼的高潮。 老哈玛双手按在了库阿扎的胸膛处,他甚至能感受到库阿扎胸口下的凌乱的骨骼——浮士德把骨头装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多么认真,只是让尸体表面开起来还凑合。 老哈玛深吸一口气,开始高声念诵雷格巴的经文。和之前含糊其辞的咒语歌谣不同,这次他特地念得很大声,好让人更了解雷格巴的教义。 随着他念动经文,一道道白光开始汇聚,这次他特意控制了自己的力道,让正能量好像一颗颗光点,聚拢到库阿扎的身体上。 “嗤、嗤、嗤……”光点很快就在库阿扎的身体上覆盖了一层,并且发出嗤嗤的声音,随着响动,还有一缕缕青烟冒起。 库阿扎念诵经文的声音更大了,他念诵道:“以笼罩时的黑夜发誓,.以显著时的白昼发誓,以命运的庄家雷格巴之名发誓!若你的行为确是不同的,确是新奇而伟大的冒险,那你将和我同在。” “轰!”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辉煌却不耀眼,庄重却不古板,这奇景令刚刚还狂乱的的蟾蜍人们纷纷跪倒在地,向心中的那个东西祈祷——有一些依然崇拜祖先或神树,但剩下大部分都在称颂雷格巴的名字。 浮士德已经打开了任务面板,看着上头的信徒数量不断弹跳,22/100、25/100、41/100…… 信徒的数量很快就突破了五十,而且还在继续增加,增速也令浮士德十分满意,按照这个速度,自己再过一会就能有一个灵晶仆了。 祭坛上的光焰逐渐暗淡,并最终化为光点消散,令人惊讶的是,原地并没有留下什么残骸,只有几率细细的尘埃,甚至戈加拉的血液都蒸发殆尽。 蟾蜍人们纷纷发出惊呼,“这是怎么了?尸体呢?”“你没听巫医说么?是升天了。永远陪伴在雷格巴大神的身侧。”“雷格巴有是谁?”“不是昨天才说过吗?就是神树的名字。” 实际上,库阿扎尸体当然不会白日飞升,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是被老哈玛鼓足了劲的一记正能量给毁灭了。 骗人信教的手段多不胜数,浮士德根据现有的资源,选择了白日飞升这一出。他在设计了尸体升天的戏码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他有引导负能量的本事,而老哈玛有引导正能量的本事,这种资源没理由被浪费。 手段也很简单——浮士德受到了杰比多尸体的启发,他知道尸体在负能量浓郁的情况下很容易转化为僵尸,而僵尸会被正能量轰杀至渣。于是问题就自然而然的解决了,浮士德只需要给库阿扎的尸体持续注入负能量,让他变成杰比多那种半成品僵尸就行了,而且,为了杜绝他突然跳起来咬人的情况,浮士德还打断了库阿扎全身的骨头,破坏了重要的肌肉,让他成为一个彻底的死僵尸。 “武士长库阿扎已经升入天国了!”老哈玛高声朝蟾蜍人们宣布,“他将在雷格巴的国度里冒险,直到永远!现在,让我们为他欢呼!”他抬起双臂,发出了响亮的蛙鸣,“咕呱!” 蟾蜍人们纷纷效仿他的样子,振臂高呼,“咕呱!” 浮士德陈真混乱从藤椅上站起来,他张开双臂——当然,他不会咕呱咕呱地叫——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祈祷,“命运的庄家,机遇之神,我的导师雷格巴,我向你祈祷,祈求您的智慧,乞求您的指导……” “我渴望您的准许,您的教会已初见规模,我也偶然获悉了您交代的任务讯息——最重要的是,芭芭雅嘉派了她的使者来此。” 浮士德顿了顿,“我必须前往人类的世界,一来可以更好的搜集讯息对抗芭芭雅嘉,二来也可以躲避即将到来的敌人。” 浮士德的祈祷十分简短,更类似商讨而非祈求。他做完了祈祷之后,就那样站在藤椅前,张开双臂等着雷格巴的回复。 他能感受到,雷格巴在这里——从信徒的数量开始激增,他就能感受到雷格巴的力量了,雷格巴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这让有着雷格巴印记的浮士德轻易察觉了他的存在。 但雷格巴并没有迅速回复浮士德——浮士德能感受到,雷格巴的情绪如同冰面下的大海一般波涛汹涌。 过了良久,雷格巴才传来一个准许的信号——没有浮士德预期中的表彰和鼓励。 看来芭芭雅嘉对他的伤害真的很深,浮士德腹诽。不过浮士德的心情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糟糕——这次祈祷已经让他收获了足够多的信息,比如自己的敌人确实是芭芭雅嘉,而且雷格巴对芭芭雅嘉的情感并不是单纯的仇恨。 这些信息很重要,它们让浮士德仔细斟酌了一下二者敌对的程度——篡夺王位本是不容宽恕、无法调解的仇恨,但雷格巴似乎对芭芭雅嘉……怎么说,爱恨交织? 浮士德无法理解雷格巴的想法,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理解,而是确定敌我关系,根据从死敌到竞争对手不等的定位,浮士德要订制合适的计划。 “至尊至大之雷格巴,至荣至伟之雷格巴!”浮士德结束了自己的思考,扑面而来的就是蟾蜍人们的齐声高呼,他们的呼声越来越整齐,神情也越发狂热,甚至有些蟾蜍人失声痛哭,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刻奇状态无法自拔。 浮士德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第一个任务总算完成了,就在刚才,雷格巴终于得到了第一百个信徒。 “滴,任务:雷格巴教会:确立教义,并发展一百名信徒(100/100),已完成。” “任务奖励:特性:亲和灵晶。” “这种感觉……系统的奖励是真的。”浮士德睁开了双眼,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从他腰间爬了上来,最后停在了肩膀上。 那正是他让老哈玛给他找来的那枚水晶,现在水晶上长出了八条又细又长的腿,像是蜘蛛一样,在他肩头乱爬,哪怕在后背近似垂直的平面上也如履平地。 “尊敬的主人,请容我向您介绍我自己,世上最伟大的音乐家,诗人和画家,不知名的灵晶仆一号。” 浮士德揉了揉眉心,虽然听说过一些历史上声名赫赫的灵晶仆的故事,但他还是对灵晶仆感到有点头疼。 这些水晶玩意的智慧来自主人隐藏最深的心灵片段,某种意义上,是主人本质的提现——而浮士德拒绝接受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个夸夸其谈的蠢货这一事实。 “从今以后你就叫佛西,佛西。” “那么,尊敬的主人,请容我再次向您介绍我自己,世上最伟大的音乐家,诗人和画家,佛西。” 浮士德再次揉了揉眉心。 第五十七章 离开 “那么,尊敬的主人,请容我再次向您介绍我自己,世上最伟大的音乐家,诗人和画家,佛西。”佛西自我介绍道。 介绍完还不算,它还亲昵地蹭了蹭浮士德的脸颊——那感觉可不好受,它本来就长得有棱有角,兼且体积庞大,力气远比普通的灵晶仆大得多,挂得浮士德脸颊生疼。 “够了,佛西。”浮士德抓起肩膀上的灵晶仆,粗暴地插回腰间,并且强制性的驱散了它的蜘蛛腿。 “听着,佛西。如果你不能老老实实的,我就砸烂你,并且永远不制造新的灵晶仆。”浮士德面无表情的警告自己的灵晶仆,“不许在我没有命令和询问的情况下开口,明白了么?” “明……明白了,主人。”佛西的声音显得瑟缩,它似乎有着非常容易屈服的性格,这让浮士德更不高兴了——他本以为自己具有一个政治家应有的意志力。 “滋!”一道电光在灵晶仆表面闪过,浮士德冷声说道:“我允许你回答了么?” “……”灵晶仆佛西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现在可以说话了。”等了一会,浮士德命令道。 “我知错了,主人。”佛西很干脆地低头认错。 “滋。”浮士德又电了灵晶仆佛西一下,“以后要叫我阁下。嗯……你可以回话。” “嘿嘿嘿,我明白了,阁下。”佛西谄媚地笑道。 浮士德并不是为了开心才教训自己的灵晶仆,这是一项十分有必要的工作。灵晶仆是心灵术士最本质的体现,而且作为一个人格碎片,它不具备完整的人格,也就是说,他只会根据自己的性格做出反应,而非进行寻常人都会进行的理性思考。如果不事先加以限制,就可能出现一些比较尴尬的情况。 例如,旧世界曾有一位强大的心灵术士,为人雄才大略、狠辣果决,但他的灵晶仆是个不会撒谎的忠厚老实性子,因此,他的很多阴谋都被提前泄露了出去,造成了极大的损失,甚至间接导致了他最终的败亡。 浮士德看自己的灵晶仆老实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只是初步的驯服,他还有的是累类似这样的小手段——反正灵晶仆是他的人格碎片,不管怎么虐待都不会产生背叛的念头。 他打开自己的角色面板,果然,自己的角色面板已经发生了变化。 姓名:浮士德 种族:阿文图人 信仰:半神·雷格巴 阵营:守序邪恶 职业:心灵术士 等级:3 经验值3→4(41/200) 属性: 力量:13 敏捷:12 体质:15 智力:18 感知:13 魅力:13 特性: 水和大气的子民:阿文图人是水和大气的宠儿,可以自如地在二者的世界间往来,涉及水和风的技能效果获得提升。 脑膜共鸣:你对大脑的认识十分深刻,当你施展此能力时,十英尺范围内所有生物的大脑都会经受一次强烈的震荡。 灵能巧言:强大的灵能实体永久改变你的语言中枢,你能自如的听懂和说出多元宇宙所有不具有什么力量的语言——如果你的发声器官支持的话。 引导负能量:任何牧师都可以释放源自信仰的能量波。这种能量可以用来治疗或者造成伤害,取决于能量类型和目标物种。邪恶牧师引导负能量,用于造成伤害或者治疗不死生物。 亲和灵晶:获得制造灵晶仆的能力,灵晶仆毁灭后二十四小时可以重新制造,新的灵晶仆将保留之前的记忆和性格。 任务: 躲避芭芭雅嘉的调查员,时限一年(剩余时间:362天11小时22分钟11秒)。 任务奖励:灵能炼金术(入门)。 浮士德注意到,除了新的任务和特性,自己的经验值也有所变化,应该是自己这几天冥想的成果——现在看来,杀死怪物并无助于自己等级的提升,自己的升级和其他心灵术士一样,靠冥想和思维训练,经验值只是给定一个进度条。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有了目标,自己积累心灵力量的效率就会得到大幅提升,这是有详尽的心理学解释的——而且,在这个心灵可以测量、可以量化的世界,心理学不再是一门伪科学。 浮士德忙完了自己的事,再次看向老哈玛那一边。 现在老哈玛非常开心,他不但在几天之内获得了施法能力,夺回了巫医应有的权力和地位,甚至彻底取代武士长库阿扎成了村子的领导人,一生的梦想都集中到一起实现,令他感到如同生活在美妙的梦境里。 因此,他举行血腥的屠杀献祭时都挂着幸福的笑脸,“别怕,小姑娘,就一下,不疼的。”他扮作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和颜悦色地对一个蟾蜍人小姑娘宣扬祭祀的好处,“你只要闭上眼睛,只要轻轻地一下,就再也不疼了,还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你说好不好啊?” 小女孩没有说话——她已经足够大,大到能理解生和死了。同时她也明白,自己根本无力反抗,因此她只是睁着大眼睛,祈求地看着老哈玛。 老哈玛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唉,也是,再过两年你就能结婚产卵生孩子了,我不该拿这些骗小孩的话来骗你,不过,你要是配合的话,我可以留你弟弟一条命,怎么样?” 小女孩迅速瞥了自己的弟弟一眼,目光很快就回到了老哈玛身上——她还是想活。但老哈玛实际上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我就当你同意了,你的弟弟会是个很好的牧师。” 小女孩想尖叫,但是声音刚一到嗓子眼,就变成了破裂橡皮管特有的嗤嗤排气声——老哈玛已经一刀割断了小女孩的喉咙。她还想挣扎,但老哈玛的下一刀很快就落在了她身上,这一次刀子直戳心脏,干脆利落地带走了她的生命。 她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个老爷爷没有说谎,真的不疼。 老哈玛的一个手下扯着小女孩的一只脚,把她拖到一旁的尸体堆里,那里已经有了三五具蟾蜍人的尸体,两名成年女性身上还带着明显的施暴痕迹。 献祭显然已经完成了,就在浮士德全心全意折腾自己的灵晶仆的时候,老哈玛已经完成了献祭的最后一步。 他把戈加拉的配偶和一个成年的女儿分给蟾蜍人们淫乐,其他的未成年子女自然是一刀一个杀了——讽刺的是,那些作为战利品被分出去的成年女性活的还没有被直接宰杀的儿童来得长。 享受了鲜血和村民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有些人手里还捧着库阿扎的肉,他们笑着交谈,就好像往常一样,做完了工作,正打算回家休息。 这令浮士德感到有点恶心。他是个阴谋家不假,但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是一个反社会的变态,这种野蛮愚昧的习俗自然令他作呕——尤其是其中愚昧的那一部分。 待到村民们散去的差不多了,浮士德走上前去,向老哈玛问候,“哈玛兄弟,恭喜您,您刚刚完成了自己一生的夙愿。” 老哈玛满面红光,笑着说:“全赖使徒大人的栽培……不知道您和帕西恩教授他们……” 浮士德心知肚明,有敌人的时候,自己是靠山、是大树,但是敌人已经被消灭殆尽了,那自己就成了必须被打倒的魔王——浮士德和老哈玛的矛盾还没有激化到这一步,但浮士德知道,如果自己打算长期留在这里,就是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是智慧生物的天性,无人能够免俗,神的仆人也不行。 “我们明天就走。”既然老哈玛已经下了逐客令,浮士德自然不会多留。这里既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也没有什么珍奇的物产,再加上已经在路上的敌人,就算老哈玛有意留客,他也不打算长期停留。 “我们的行装准备好了么?”浮士德追问道。 “当然,当然……我全都按您的吩咐,把挖掘出来的东西都装好了,还把您挑出来的书也放在了一起。”老哈玛搓着手,“您晚上要吃点什么?要不我给您杀两只猴子?” “不必了,”浮士德摆摆手,“我没有胃口,你弄点水果给我就行。比起这些,我的行李都在哪?” “全都放在图书馆的后边,按您的设计做了两辆大车。”老哈玛别提多殷勤了,浮士德走得干脆利落,让他对浮士德的好感再一次增加了不少。 浮士德仿佛无意地走到老哈玛一直牵着的孩子身边,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真可爱……哦,咱们走吧,去看看行李对不对,你派人去找莱茵哈特他们,让他们也把行李装车……” 浮士德抚摸着这个懵懂的蟾蜍人小孩,吩咐老哈玛一些琐碎的事情,说了大概五分钟,才意犹未尽得停了下来,“好了,暂时就这么多事,你去办一下吧,哈玛兄弟。” “好,一切都听您的吩咐,使徒大人。”老哈玛连连点头,这些琐碎的事情听起来复杂,但绝大部分都可以分配给自己的那些铁杆信徒们,这样就能送走浮士德,老哈玛可是十分乐意的。 浮士德目送着牵着小男孩渐行渐远的老哈玛,再次展露了笑容。“别了,哈玛兄弟。” 孩子的心灵格外清澈,如同一张白纸,可以任意涂画。 浮士德在上边写上了“仇恨”二字,和真的字迹不同,随着时间的流逝,心灵上的字迹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隽永。 第一章 丛林来客 吉萨尔山区紧邻着南方的常绿阔叶林,但是却远比湿热的雨林更讨人喜欢——当地四季分明不说,还盛产一种紫皮的小果子,它们常被酿成美酒,销往帝国各地,甚至送入皇宫之***皇帝陛下享用。 这里虽然地处边陲,但却少见的安居乐业,它既不像帝国西方的海岸,终年狂风大作,十二个月里有八个月不能出海,还有两个月,海风甚至能吹入大陆腹地数百公里,算起来一年只得两个月平静时光;也不像东方的海岸线群岛密布,盘踞着各路海盗;至于北方就更别提了,野蛮人的部落联盟每年冬天都要南下劫掠。 只有帝国南方与众不同,丛林里确实也有一些亚人种或野蛮人,但他们规模不大,雨林里的物产足以供给他们生活,兼且雨林路途崎岖,交通多有不便,因此文明人和野蛮人竟然奇迹般地可以和平共处。 马鲁拉小镇就是最靠近雨林的一处镇子,这里最初是伐木工们的营地,后来随着吉萨尔果酒的风行,镇上也渐渐有人种植起果树了。 “辘辘……”车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间或夹杂着一两声车夫们的吆喝,那语言是镇民们从未听过的,但是却出奇的优雅好听。 现在不是果树结果的季节,一些镇民颇有闲暇,其中就有几个好奇心重的站在镇子口极目远眺。 辘辘的车轮声越来越近,没过多久,镇民们就看见了远处驶来的五辆大车,这五辆车分别由两匹大蜥蜴拉着,慢悠悠地朝近处走来。 这些大蜥蜴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令车子晃动不止。它们好像也没太训熟,时而就要往路边走,而且皮糙肉厚,不怎么怕车夫的鞭子。但每当车夫气急败坏的叫骂起来,那蜥蜴就仿佛被无形的套索勒住,总会走回正路。 等车子再近一点,镇民们看得就更清了——那是多么丑陋的车子啊!车身全由原木拼接而成,甚至没有削掉树皮,只是粗糙的斩成一段段,用绳子捆了,勉强充作车板。两个大轮子直接就是两片原木,这次倒是记得要去掉树皮,不过却忘了挖空制成轮毂。车子上方搭起一个三角形的破棚子,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这破车和蜥蜴的组合让镇民们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子里的野蛮人会造马车? 还没等镇民们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蜥蜴车就停在了近处,打头的那个车夫从车上跳下来,朝着镇民走来。 等他走到近处,镇民们才恍然觉察他并非林子里的野蛮人——野蛮人不会炼铁,绝对不会有这种贴身的细密鳞甲,也不会有那明晃晃的头盔。 车子和镇民之间还有段距离,但这车夫几个大步就靠了过来,之前他们远远看着,只觉得这披甲的车夫威武雄壮,但现在看着这足足高了自己一个半头的身影,镇民们才察觉他的高大。 来者站在一个少年身前,投下的影子遮蔽了少年的整个身体,其他几个镇民见势不妙,已经准备撤退——有些矜持的先是慢慢后退,退到自以为安全的距离后才转过身撒腿就跑,还有一个胆子小的,直接转身就跑,半途还摔了一跤。 路西恩很害怕,他之前从未觉得全身披甲的战士如此可怕。路西恩咽了一口口水,缩了缩脖子,“骑……骑士老爷?您有何吩咐?” 路西恩当然不知道骑士老爷并非这种扮相,他只是模糊地猜测骑士老爷才买得起这种全身的铠甲——毕竟,南方已经有数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争了,甚至本镇的行政长官都是伐木工行会的头领兼任,路西恩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一个骑士。 铠甲武士低下头,路西恩隔着头盔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感觉对方在审视自己,因此他又咽了一口口水。 “行了,不要吓到小孩子。”从中间的车子里传出一个声音,吐字很清晰,但是带着奇怪的口音,柔软而高亢,如果路西恩去过海边,可能会觉得这声音有点像鲸鱼或海豚。 在路西恩眼里威猛可怕的铠甲武士好像听见猫叫的老鼠,浑身一哆嗦,连忙老老实实的让到一旁。 路西恩是个胆大的小孩,察觉对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后,恐惧就迅速消退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好奇——车里的人是谁?他一定高贵而富有,那他为什么要乘这种破车? 路西恩平时很喜欢听老人们讲故事,机会一瞬间他就把眼前的情景和故事里的角色对应上了——车里一定是个落难的贵族。 车里当然是浮士德,某种意义上,他也确实是落难的贵族,所以少年的猜测也不算错误。 浮士德一直在车里看书,这布蓬又不少窟窿,透进来的光足以让人借之阅读了。但是,就在刚才,浮士德突然察觉到护卫们停下了车,他掀开帘子,看见一个护卫正拦着一个少年,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连忙解释,他用阿文图语急促地解释道:“外交官大人,我刚刚发现了一个小镇,只是拦下一个人类问问路。”这些天他们算是见识了这位外交官的厉害,六个人都对浮士德敬畏有加。 浮士德暗自点了点头,李奥瑞克王子留下的六个护卫算是彻底归他所有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哪怕老东家李奥瑞克王子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和浮士德发生了冲突,他们听谁的也还在两可之间。 “你连通用语都说不利索,问什么路?”浮士德对这个成果非常满意,因此只是口头上斥责一下。“你退下吧,我亲自来问。” 浮士德看着侍卫如蒙大赦地回到第一辆板车上,回过头看向被拦下的少年,笑眯眯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路西恩在刚才已经幻想了无数次山村少年搭救落难贵族,因此得到赏识飞黄腾达的故事,现在也难掩自己的激动,他勉强行了一个半生不熟、错漏百出的觐见礼,“阁……阁下,回您的话,我叫路西恩,路西恩.伊文斯。” “嗯,那么,路西恩先生,能给我说说这的情况吗?就从这里的名字开始吧。”浮士德的灵能触须随着一路的冥想,变得越发强壮而敏感了,他甚至读到了路西恩的表层思维。 哈,又是一个骑士小说入脑的,浮士德先是暗自嘲讽,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只是个小镇孩童,此类幻想正是他们这个年龄该做的事。 总算离开了令浮士德不适的雨林,因此,这几天他非常开心,所以他不介意和这位路西恩逗逗乐,“如果你说得够好,那就来当我的侍从吧,我给你亲吻我鞋子的荣誉。”浮士德竭力模仿着骑士小说里贵族的口吻。 “是……是的,老爷。”机敏的路西恩连忙改换了称呼,“咱们这是马鲁拉镇,归红石城管辖,实际上就是没人管——要到红石城去,还得翻过吉萨尔山口,听说那最矮的地方也有一千码那么高,山路只有三尺宽,两边都是悬崖,抬头只能看到一条白线……” 浮士德自动忽略了路西恩之后的几句废话,无非是些感慨山路难行的土话俚语,总之是浮士德不感兴趣的东西。 但是浮士德还是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比如这一带大略的地貌特征——自从出了雨林,这几天浮士德他们一直在爬坡,浮士德早有预感,前头可能会是一片高地,现在看来,还不止如此。 路西恩的浅薄见识在他自己的脑子里就只是浅薄的见识,但是在敏锐博学的浮士德脑子里就会变成有用的信息,随着路西恩颠三倒四的讲述,一副恢弘的画卷在浮士德脑中展开。 浮士德在自己脑中的地图上标记出吉萨尔高地的名字,从更广阔的角度来看,这里也可以称之为吉萨尔地峡,两块大陆在这里交界,大陆板块撞击抬升形成了一片高地,在高地的正中央,就是两块大陆的分界线。那是一条巨大的山脉,即吉萨尔山脉。 吉萨尔山脉高耸入云,人力难以翻越,但是在山脉的某一处,可能是由于复杂的地质现象,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总之,有一处地方裂开了一道狭窄的裂缝,当地人朴素地把它命名为吉萨尔山口。 这道狭窄的通途就给了人们翻越大山的指望,因此,一些无地可耕种的流浪汉就蜂拥而至,人们在山口不远处建立了一处殖民地,并且开荒耕种。 开荒必然要砍树,因此自然有些人成为了伐木工。后来,这里的树木被巫师们发现具有法术效果,这里的木材瞬间身价百倍。 伐木工越来越多,其中一个伐木工营地就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马鲁拉小镇。 浮士德对自己获得的信息之多非常满意,因此,他也对这个爱幻想的少年产生了一丝好感。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讲话,“孩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随从了……” “真的么?”路西恩喜出望外,他本以为还有好几项考验,没想到浮士德这么轻易就收他为侍从,“我实在是……大人,老爷……我、我不知道……” “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了,所以,我命令你住嘴。”浮士德摆手制止了语无伦次的路西恩。 “你是谁的主人?放屁!你这该死的奴隶贩子,吃我一斧!”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浮士德和路西恩的对话。 第二章 阿尔邦 “你是谁的主人?放屁!你这该死的奴隶贩子,吃我一斧!”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浮士德和路西恩的对话。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旋风就朝着浮士德席卷而来,颇有飞沙走石的架势。来者速度很快,等他说道“吃我一斧”的时候,旋风已经逼到了浮士德三步之内。浮士德的头发被来者带起的风吹起,他甚至已经能看清对方利刃上闪烁的寒光。 但是还有人比他更快。浮士德所乘的车是第三辆,恰好在中央,他后头还有两辆车,倒数第二辆车的门帘仿佛被风吹开一样——唯一令人察觉异样的,可能是这风是从车里往外吹吧。 仿佛无中生有一般,一个身影立在了浮士德身前。 “噹。”来人疯狂挥舞的斧子瞬间停在了空中,连带着他整个人也被迫停住了。浮士德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对此毫不动容,甚至脸上还挂着微笑。 浮士德并非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倒也不是做不到,但这次不是——他只是没来得及改换表情。 而且他也不是真的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这位才认识不久的护卫,事实上,浮士德已经暗中准备好了“星质形态”的灵能,对方的斧头只会砍在一坨粘液上——这一招向来是大部分没有掌握超凡力量的近战职业者的克星。 充当浮士德护卫的当然是莱因哈特。一行人从密林深处走到这帝国边陲,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浮士德已经产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他蓄起了短短的胡子,皮肤的颜色也变成了健康的古铜色,映衬着金色的胡茬,更显现出他的男子气概。 浮士德早已抛弃了长剑,他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于一手巨斧一手长匕首的作战方式,并且亲切地给武器起名字叫“冈特”和“杰比多”。 当然,脱胎换骨更多是指莱因哈特的战斗力,而非外表变得多么帅。他的实力变化甚至比外表更巨大——在浮士德看来,他的战斗力恐怕已经达到了库阿扎变身之前的水平。 在另一边,路西恩双手握拳,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浑身止不住地颤栗,但他可不是在害怕。 恰好相反,在路西恩看来,眼前的场面简直帅爆了——穷凶极恶的敌人攻击一位尊贵的大人物,但是他英俊而雄壮的护卫英勇的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主人——这正是路西恩梦寐以求的场面,他恨不得此刻自己就是莱因哈特。 爱屋及乌,在路西恩眼里,浮士德的微笑显得那么高深莫测,之前他只以为浮士德是一个落难的贵族,现在看来,可能不止如此。 “他可能是一位异国王子!”路西恩这样想着,“一定是邪恶的王叔篡夺了本应属于他的王位,他在忠心耿耿的护卫保护下逃到了帝国边陲……” 浮士德再一次看到了他的思想,这令浮士德忍俊不禁——他甚至不明白少年的司考回路,难道王子一定比较镇定么?不过确定的是,这回路西恩可猜错了,浮士德远远称不上一位王子。 事情的发展远比人思维的速度更快,浮士德还有很多事情要想,但我们那我“穷凶极恶的敌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口说话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走路西恩?”来人见斧头无法说服对方,终于决定动一动自己的嘴了——开玩笑,那个把他拦住的武士手里的斧子比自己的大出一半,而且还是用一只手拎着!如果继续打下去,恐怕自己走不出三招。 其实是他想多了,如果不是莱因哈特并非滥杀无辜的恶人,他现在已经变成三五块,内脏涂了满地了。 “住手,莱因哈特,他不是我们的敌人。”浮士德发出了姗姗来迟的劝阻。他细细打量着来者。 这是一个健美的男人——他理所当然的很高大,但浮士德见过小号巨人一般的冈特,对方的身高并不能引起他的惊讶,所以对方的第一特征就成了健美。 他上身穿着一件套头的短袖麻布上衣,布料比蟾蜍人部落好一点也有限,领口和袖口满是线头,衣服也不是很合身,这样看来做工还不如蟾蜍人部落。 他下身穿着挽到膝盖下方的长裤,衣料手工和上身如出一辙,脚底踩着一双草鞋,这双鞋做的倒是不赖。 但破旧简陋的衣裳遮盖不住这整个人的英武之气——他就好像是造物主的美妙失误,祂误把一半的熊,四分之一的老虎和四分之一的钢铁混到了一起,又把这混合物扣在了人的模子里。 这错误制造出了人类能想象到的最强健的体魄。这人的每一块肌肉都膨胀得恰到好处,达到了力与美的完美均衡,他的肤色比莱因哈特还要浅一些,呈小麦色,此刻闪烁着一层汗水的光泽,更能凸显肉体的美感。 他的面貌倒称不上英俊,但和身体一样,他脸上的肌肉一样强健,这构成了他刚毅面庞的基础,此外,他深深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梁也让整张脸更富立体感,更别提他向上斜挑的眉毛了,那让他从完美的雕塑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如果不看他的着装,单单这一副健美的身材,任谁都要暗中为他叫好——好一个魁梧硬挺的男子,好一位天生的将军! 浮士德在第一眼的赞赏之后,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点惋惜——这样英伟的人,偏偏生于贫苦的农家,以伐木为业,真是天大的浪费。 就和其他所有阴谋家一样,浮士德是个珍惜人才的人,因此,他也打上了此人的主意。这样的仆从,哪怕一无是处,单单这卖相就可以无形中抬高主人的地位,而更高的地位意味着交涉中更受人尊重,这也是浮士德所急需的——他现在既没有精美的服饰,也没有豪华的马车,虽然手上还有点财物,但这可不足以成为进入上流社会的敲门砖。 但这个人可以,不管是把他送上高贵的女人(或某些高贵的男人)的床,还是只是用他衬托自己的地位,都可以给浮士德一个展现自身才华的机会。 既然打定主意要把此人收入囊中,那就不能不好好谋划一番了。浮士德眼珠一转,看向了路西恩,这个少年本来只是他心血来潮收下的随从,但现在看来,他对自己还有其他用处——兴许就是收服对面这男子的关键。 于是,浮士德温和地笑了笑,“路西恩,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正脸色潮红的幻想着什么的路西恩如梦方醒,“啊?啊……阿、阿尔邦哥哥?你怎么来了?”路西恩颇有些惊慌失措,好像偷腥被抓的猫儿一般手忙脚乱。 “我听舍伍德说你被奇怪的车队抓起来了,就赶过来看看。”阿尔邦看了一眼莱因哈特,缓慢地收起了斧头,示意自己没有敌意,随后转头看向和浮士德站在一起的路西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说清楚。” “阿、阿尔邦哥哥,这是浮士德老爷,浮士德老爷,这是阿尔邦哥哥。”路西恩明显有点语无伦次,看来他对这位阿尔邦哥哥又敬又怕,还有掩藏不住的亲近感。 不过浮士德并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入探究二者的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二者之间的亲密关系。 于是,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幸会,我是来自阿文图王国的浮士德。” 阿尔邦奇怪地看了浮士德一眼,握住了浮士德递过来的右手,“日安,尊贵的老爷。”说着,他竟然低下头,吻了浮士德的手背一下。 浮士德浑身一颤,感到有点尴尬——吻手礼明显是针对女性的礼节,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虽然阿文图人普遍面色白皙,皮肤细腻,但这是水生亚种的正常生理特性,浮士德的体态也毫无女子的特征。 仿佛察觉到了浮士德的惊讶,阿尔邦挠了挠后脑啥,呐呐的说:“你伸手,不就是想要让我……” “阿尔邦先生,看来你还不理解,世界上除了吻手礼还有一种叫握手的礼节。”浮士德冷冷地说道——其实他也不知道新世界有没有握手的习惯,但考虑到新旧世界人类文明的连续性和新世界确实存在的吻手礼,他推断这里也应该还有握手。 这回轮到阿尔邦尴尬了,“我……我不太明白……对贵族老爷不跪拜不是只能吻手吗?” 看着害羞的要钻到地里去的阿尔邦,浮士德不由得心中长叹,山野村夫,不知礼数。随即又觉得自己任重道远——把他哄到自己手下不算,还得让他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上流社会男性。 “吻手礼是对女性使用的理解,阿尔邦先生。”浮士德再次伸出了手,“这次要记得,是握手,不是吻手。”浮士德循循善诱,这算是他的第一节礼仪课。 “哦……哦。”阿尔邦迷迷糊糊地握住了浮士德的手。 浮士德露出了笑容——还是他计划顺利时惯常会露出的那种笑容——谈话的主动权,又一次自己跳到了浮士德的怀里。 “那么,还是由我来讲述事情的经过吧。”浮士德一脸淡然,“不过,能劳烦您为我们找一个落脚点吗?” 第三章 不伦之恋?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浮士德呷了一口果酒——这是阿尔邦为了赔罪拿出的珍藏,就算这里是果酒产地,这瓶酒一样价值不菲。 “那……那可真是抱歉,我还以为你们是坏人……”阿尔邦羞红了脸,挠着头不断认错。 浮士德哑然失笑,“我们可不是什么奴隶贩子,只不过是来自异国的旅人。我的手下还没能学会通用语,这才产生了一点小误会,请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嗯,呵呵呵呵。”阿尔邦是个木讷寡言的性子,现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断地挠着后脑勺赔笑。 浮士德十分善解人意,他没有让场面冷下来,而是接着开口说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那咱们就来谈谈其他的事情吧,比如我们的住所。” 一直蔫蔫地坐在阿尔邦身后的路西恩抬起了头,连忙对阿尔邦说道:“你可不能让老爷住在咱们家,这里实在是……实在是……” 阿尔邦随着路西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家,确实,虽然挺干净的——家徒四壁的那种干净——但可不适合给浮士德这种贵族老爷居住,更别提他们一行总共有十人之多了,现在挤在低矮的小屋里,连找块落脚之处都困难。 “那……那我带你们去镇长家,他那里还有些富余的房间。”阿尔邦是个淳朴的伐木工,他本来就对浮士德心存愧疚,生怕怠慢了他们。 “也好。”浮士德点了点头,随后对路西恩说,“路西恩,你要不要一起来?” “您……您还愿意收我当随从?”路西恩本来以为经过阿尔邦一搅和,自己当贵族随从,进而出人头地的美梦就此破灭,没想到浮士德好像完全不介意这件事。 浮士德朝他眨了眨眼睛,“当然,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那你当然可以当我的随从——况且,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啊。” 路西恩欢呼一声,“谢谢老爷的恩典。”随后行了个蹩脚的礼,踏着轻快的步伐跑到了门口,“我来带路,咱们快走吧。” 浮士德朝帕西恩教授努了努嘴,教授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招呼其他人一起跟上了路西恩。浮士德缓缓地站起身,刻意落后其他人一段路程。 他用余光看着比自己还要落后一个身位,几次试图和机子搭话,却欲言又止的阿尔邦,再次减慢了自己前进的速度,和阿尔邦并排前进。 “阿尔邦先生,您有话要说?”浮士德明知故问,他甚至猜到了阿尔邦要说什么,无非是关于路西恩的一些事情。 果然,阿尔邦晒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路西恩……您真的打算收他当随从?我不是不愿意,成为贵族的随从是路西恩的理想,况且,这也是条出路……” 呵呵,你就是不愿意。浮士德在心里冷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阿尔邦确实不愿意路西恩离开他身边,而且似乎对他成为随从一事有点抵触?浮士德挥动着无形的灵能触须,感应着对方的情绪。 看浮士德久久没有回话,阿尔邦有点忐忑不安,他试探着问道:“我就是有个疑问,您是看上这小子哪点了?” 浮士德笑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看他挺机灵的,胆子也大,样子也过得去,就收下了,当然,这其中也有他本人强烈意愿的原因……”总不能说“我本来并不怎么在乎他,只是想以他为跳板把你弄到手”吧? 浮士德一边随口编造着理由,一边继续刺探对方的心灵——阿尔邦在这方面素质颇高,不像路西恩那样一眼就能看穿,浮士德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点思维的碎片。 浮士德刻意稍稍放缓了语速,仔细审视着阿尔邦的内心,在他说到样子不错的时候,阿尔邦的情绪突然波动了一下,让浮士德得以匆匆地瞥了一眼他的内心世界。 阿尔邦的内心并不波澜壮阔,就和其他普通人一样,狭窄逼仄,还略显荒芜——这让浮士德更容易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普通人总是把自己最珍惜的东西珍而重之的藏在内心最深处,殊不知这在心灵术士面前根本称不上隐藏——那就好像把一件珠宝放在玻璃柜里,然后摆在客厅的桌子上,还贴上一张“贵重物品”的纸条。 阿尔邦珍藏的东西是一份感情,浮士德寻着气味就找到了它,那是浮士德从未闻过的味道,浑浊而馥郁的芳香弥漫在他的灵能嗅觉之间,他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其他能力才最终确定这情感的正身——那是不伦之恋的味道。 “哈,原来是这样。”浮士德乐不可支,兄长对弟弟产生了不可描述的禁忌之情,这确实是稀有的体验——他的反对,可能也是不舍得路西恩离开自己吧,或许,再想得下作一点,可能他误会了浮士德的意思。 确实,很多随从都同时兼任床伴的身份,但浮士德可没有这个意思——先不说他那不算正常的心灵术士脑子,单从取向上来说,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浮士德不好这个调调。 不过,自己不妨利用一下这一点,浮士德心想。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路西恩是个好孩子,如果给他找一套漂亮的衣裳,他一定能胜任这个位子……对了,镇上有成衣铺吗?” 浮士德一边用模棱两可的话逗弄着阿尔邦,一边巧妙地避开问题的核心,只是询问着诸如面包房、酒店之类的琐事,急得阿尔邦额头直冒汗。 阿尔邦毕竟是个普通的伐木工,他既不是老谋深算的恶魔,也不是位高权重的贵族,他的城府不允许他喜怒不形于色。 于是,他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打断正滔滔不绝地赞美镇上果酒的浮士德,吞吞吐吐地说:“浮士德阁下,请您听我说,我想知道……那个侍从,是不是还要、还要那个……侍寝?” 浮士德口若悬河的嘴瞬间断流,仿佛上了岸的鱼一样不断开合,却吐不出一个字。他瞪大了眼睛,“您……我能请您重复一遍么?阿尔邦先生?” 阿尔邦这回不再吞吞吐吐,他仿佛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一脸坦然的重复了一次。 “你……你怎么敢?”浮士德胸膛快速起伏,仿佛一只风箱,“你怎么敢!”他几乎喊了出来,“阿尔邦先生,我只希望你只是一时的口误……” 阿尔邦没想到浮士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我没有……我就是想知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浮士德的语气已经平复,但声线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柔和,“我会一并告诉你的,包括我不喜欢小男孩这一点。” 阿尔邦“腾”地一下就红了脸,毫无说服力地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我听说贵族……真是抱歉,浮士德阁下,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阿尔邦焦急之下根本说不清道理——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道理——他最终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彻底放弃了辩解的事,而是选择了诚恳的认错。 “我接受你的道歉,阿尔邦先生,另外,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一起跟来,我不介意再多一个护卫。”浮士德挺起胸膛,斜着瞥了阿尔邦一眼。他特意拿捏了自己的语气,让它显得柔和又暗含讽刺,还带着一些不满。 “不、不了,浮士德阁下……哦,这就是您要找的成衣铺,我们镇上唯一一家。”路旁的成衣铺救了阿尔邦一命,他连忙为浮士德引荐。 “浮士德阁下,这是玛丽大娘,我们镇上唯一的裁缝;玛丽大娘,这是浮士德爵士,来自异国的贵族。” 浮士德挂着满脸的笑容,他抓起玛丽大娘的手背,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斜眼看了看阿尔邦。 阿尔邦的脸又一次红成了苹果,“您……您先订衣服,我去……我去帮您收拾行李。”他随便想了一个蹩脚的理由,飞也似的逃跑了。 玛丽大娘还沉浸在被浮士德吻手的喜悦中,晕乎乎的完全没在意落荒而逃的阿尔邦——她甚至连眼前的浮士德都忘了,完全沉浸在复萌的少女情怀之中。 浮士德在她胖乎乎的脸前连连挥手,才让她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玛丽女士,能为我订制衣服了么?” “啊……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玛丽大娘用短粗的胖瘦遮住了自己的嘴唇,双颊绯红,扭捏地答道。 浮士德强忍着生理性的不适,继续恭维,“美丽的女士总有让人等待的特权。那么,就麻烦您了。” 大妈扭捏作态,扭了将近半分钟,才如同蚊蝇一般“嗯”了一声,取来尺子和粉笔,为浮士德测量身高臂展之类的制衣数据。 接下来当然是地狱一般的抚摸和拍打,浮士德凭借极高的素养才没有直接一发脑膜振动把对方变成白痴。 过了好半天,这痛苦的折磨才宣告结束,大妈满足的长叹,“浮士德老爷,小心肝,三天之后来取您要的衣服吧。” 说完,玛丽大妈还朝着浮士德挤眉弄眼——浮士德通过自己的灵能感应才看出那其实是眉目传情。 “多谢您,女士,劳烦您快一点。”浮士德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勉强应付了一下,旋即落荒而逃。 第四章 城主使者 浮士德这边情况颇为狼狈,但帕西恩教授却好不了多少。在路西恩的引导下,一行九个人很快就来到了镇长的家。马鲁拉小镇的镇长其实就是当地伐木工的领袖、同业协会的会长。 “笃笃笃。”路西恩敲响了镇长家的门。马鲁拉小镇不缺木材,所以这间房子虽然没什么装饰,但胜在足够大,而且房子看上去很新,建造起来应该还不到一年。 和其他自然聚落相似,马鲁拉小镇的规划十分混乱,这间镇长官邸处在村子的角落,靠近吉萨尔山山麓的地方——在这里建造官邸只是因为这里有一块足够大的平整空地。 “哒哒哒。”门后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女声一个应门道:“就来了,就来了,谁呀?” “是我,马鲁拉婶婶。”路西恩快活地回答。 “是你呀,小路西恩。”“吱嘎”一声,木门被拉开,一位慈祥的老妇人探出头来,她几乎立刻就发现了跟在路西恩身后的几人,兴许是他们的装束引起了马鲁拉太太的怀疑,对方迟疑地问道:“这几位是……” 路西恩如实作答,“他们是浮士德老爷的随从……哦,浮士德老爷是经过我们镇的一位贵族,现在我已经被他收为随从了。”路西恩到底是个少年,遇到了开心的事情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对方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们是打红石城来的?” “不是不是,老爷是从丛林那头过来的。”路西恩连忙摇头否认。 马鲁拉太太好像松了一口气,“呼……那么,他们是来借宿的?”官邸并不只是镇长的家,它同时也是镇公所、驿站和旅店。镇上的公共事务都在这里决定,一些来查验木材和水果的商人也会在这里下榻。因此,马鲁拉太太才会迅速做出这种猜想。 “没错,浮士德老爷和阿尔邦哥哥不知去了哪,我先带着老爷的其他随从来这里安顿下来。”路西恩今天非常快活,干起向导的活十分来劲,“我这就去找找他们。”说完就跑开了。 马鲁拉太太目送路西恩一路小跑冲进了街巷,摇了摇头,笑骂道:“这孩子,没有个稳当时候……” 等路西恩跑的没影了,她才想起自己的旅客们,于是她对站在排头的帕西恩教授致歉,“哦……真是抱歉,让您们久等了,跟我来吧,我带你们挑挑房间。” 帕西恩教授一马当先,跨过门槛跟上了马鲁拉太太,随后是莱因哈特和安娜贝拉——二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什么改观,他们之间隔了大概五步远,就好像这一列中有四个人,那个隐形人就走在安娜贝拉和莱因哈特之间。 后边的六个护卫并没有跟上来,他们费尽力气想要驱赶蜥蜴们绕到屋后,好拴好车卸下行李——这已经废了他们九牛二虎之力,以至于他们没工夫思考到底怎么把蜥蜴和马拴在一起。 他们的苦差事还有的是,不过肉体上的劳顿,在这支队伍中算不上什么要紧事。安娜贝拉和莱因哈特才是队伍里最痛苦的人——而折磨他们的正是他们自己。 安娜贝拉一路上过的十分苦闷——莱因哈特用旅途劳顿之类的理由拒绝和她深入交流,就连平时的日常沟通都少言寡语,每当安娜贝拉要挑起关于未来的话题,他总是闪烁其词地避开这个话题。 “哈哈,这回你找不到理由了吧?”安娜贝拉内心窃喜,正打算宣布和莱因哈特睡一间屋子。 “砰。”还没等他开口,莱因哈特就径直走进了一间屋子,还关上了门,过了一会,又传来“咯哒”一声轻响,显然是从里边锁上了门。 这一下险些把安娜贝拉的鼻子气歪!她清楚地知道,莱因哈特看穿了自己的意图,所以抢先一步,选定了房间,还锁上了门。 “哼!”安娜贝拉一再迁就莱因哈特,但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难以忍受的,她特意选了和莱因哈特隔了一间的房子,同样气冲冲的摔上了门。 帕西恩教授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无奈的耸耸肩,朝这位应该是镇长夫人的马鲁拉太太人歉意的笑了笑,“那我就住中间的屋子好了。”于是开了房门,把自己手上的一点行李随手放在门边。 马鲁拉太太对这件事表示理解,“我也年轻过,小情侣之间难免闹点矛盾。”马鲁拉太太退后两步,“我就在楼下,如果想吃东西就下楼叫我一声,我给您准备。” 安娜贝拉和莱因哈特二人各有各的心事,现在各自缩在房间里生闷气,对琐事并不是很关心。但帕西恩教授不同,他是那种没事都要闹三分的人,现在更不会老老实实地当个乖宝宝。 他叫住马鲁拉太太,“马鲁拉太太,恕我冒昧,想必您是镇长夫人了?” 马鲁拉太太点了点头,“没错,您是从我的夫姓看出来的吗?”这件事任谁都能推测出来,马鲁拉太太对此毫不奇怪。 帕西恩教授点了点头,“是的,我只是有个问题要问您。” “您请说。”马鲁拉太太自然没有拒绝客人提问的理由。 “您是否正困扰于红石城主的使者?我的意思是说,马鲁拉镇还是个自治镇吧。”帕西恩教授意味深长的看来一眼马鲁拉太太。 在这种缺乏历史沿革的殖民地小镇上,自选镇长十分正常,一小群人结成团体开拓荒地,其中的领袖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小镇的首脑。这样的镇子就是自治镇,只等当地政府承认其合法性,这块殖民地就算是正式纳入帝国的版图了。 马鲁拉小镇现在正处于这个阶段,即人口和规模都达到了相应的程度,只差当地政府的认可了。 “您……您是怎么看出来的?”马鲁拉太太吃了一惊,虽然几天前她丈夫就收到了红石城主的密函,但他并未声张——这件事对镇民们并不算是好消息,一旦马鲁拉小镇接受红石城的管辖,他们就得额外缴纳一笔税款。 也正是因此,马鲁拉镇长才不想这么快就成为帝国的臣属——和艰难求存的北方殖民地不同,南方沃野千里、物产丰富,而且缺少敌人,根本不需要帝国的保护,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平白无故的交上一笔税款呢? “您不要担心,我们不是城主的密使,正相反,我们是站在您和您丈夫这一边的。”帕西恩教授学着浮士德的样子眨了眨眼睛——他现在很喜欢模仿浮士德的表情,浮士德几乎是他见过的人里面部肌肉最灵活的。 “您丈夫有空闲么?何不为我引见一下?”帕西恩教授扯出一个笑容——这笑容依然和浮士德有八成相似,只不过少了一点内敛,更多了一分癫狂。 浮士德从成衣铺慌不择路的逃了出来,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脱离了之前走过的道路。 浮士德倒也不担心,马鲁拉镇虽然规划混乱,街巷胡同横七竖八,但是并不算很大,而且路上有不少行人,自然不用害怕迷路。 只要是离那该死的成衣铺远远地,浮士德就很开心了。 现在离了魔窟,浮士德也不急着和其他人会和,就这样信步走在街头,算是再体会一下人口稠密处的风光。 浮士德是个典型的城市动物,他难以忍受交通不便且基础设施差劲的乡村,更加不能忍受恶臭和粗劣的食物。 现在的小镇风光可以暂且缓解他的城市病症状——如果他有钱的话。现在的问题是,浮士德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但自己身上一个子都没有。那些值钱的东西全都放在护卫们的大车上了。导致浮士德连以物易物都做不到。 正当浮士德犯难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稳重的声音,“这位先生,我想问一下,您知道马鲁拉小镇的镇长官邸怎么走么?” 浮士德闻言,转过身来,“巧了,我也在寻找镇长的官邸,我俩同行如何?” “这正是我所想的,先生。”对方略一欠身,表示同意浮士德的看法。 浮士德已经看到了对方的样子。这是一位典型的绅士——他下半身穿着米色的贴身马裤,脚踩一双小牛皮的靴子,还装饰着金线,上半身则穿着宽松的衬衫,脖子上坠着一大蓬花边,外套则是黑色的简版短礼服。这位绅士笑容可掬地瞧着浮士德,他头顶是有着天然大卷的过耳长发,还留着整洁的八字胡,胡子尖俏皮地向上翘起。 浮士德还看见他腰间别着一根马鞭,显然是自己骑马来到小镇上的。 “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绅士。”浮士德心中赞叹,其中百分之七十是因为终于接触到了真正的贵族阶级——而且是生活在城市里的那种。住在庄园里的在封建地主比农民强也有限。 “我的仆人多半已经镇长官邸了,但我和他走散了,我们只需要等他找到咱们就行了。”浮士德解释道:“在此期间,咱们大可聊一聊其他事情,您意下如何?” “如您所愿,先生。”对方从善如流。 第五章 谈判(一) “您请坐。”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像帕西恩教授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坐在自己工作台的对面。 帕西恩教授顺从地坐了下来,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半地下的作坊,屋子正中间是一个工作台,周围散落着不少木工工具,正中间还有一条没完工的椅子腿。 老人,也是就马鲁拉镇长,正站在工作台后,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把放在工作台上的煤油灯悬挂到两人的中间。 “您好,请问您有何指教?”镇长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生硬,他狐疑地打量着帕西恩教授,似乎想从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身上看出些什么——结果当然不是很理想。 与此同时,帕西恩教授也在打量着眼前的马鲁拉镇长,对方看起来很魁梧,虽然年事已高,但头发还很茂密,剃得短短的,和两腮的胡茬连在一起,勾勒出一个粗糙男人的轮廓。 他上身穿着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多毛而结实的前臂。衬衫外头还罩了一件皮围裙——一副典型的木匠打扮。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眼眶上的水晶眼镜,这东西在帝国流行还没多久,只有最时髦的贵族才会准备上一副。 老人见帕西恩教授并没有回答,反而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不由得稍感恼怒,“您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为了和我开个玩笑?” “当然不是,马鲁拉镇长。”帕西恩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好整以暇地开口道:“我来这当然是寻求结盟的,要知道,咱们都不想让城主干涉马鲁拉小镇。” “呵呵。”镇长冷笑一声,“我反对这件事还有理由,你们有什么理由?有什么理由值得你冒着得罪城主的风险?”他双手撑在工作台上,逼视着坐在工作台另一头的帕西恩教授。 不得不说,这个姿势很有压迫力,尤其是在对方足够强壮的情况下。帕西恩教授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这显得他好像在凳子上不断缩小。 帕西恩教授当然不是在害怕,他只是很喜欢这种假装弱小的感觉——在他足够强大的情况下,如果对方也很强,他就更喜欢炸起毛展示肌肉了。 帕西恩教授装的很像,他假装自己虚弱而害怕,但仍然保持着镇定,“我们的首脑,您知道的,那位浮士德先生。” 帕西恩教授逐渐挺直了腰板,仿佛浮士德的名字给了他足够的勇气,“他说,商人有了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便活跃起来,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绞首的危险。” “浮士德先生是个了不起的商人,而他在这发现了利润,甚至不惜为此对抗红石城的城主。”帕西恩回瞪着镇长的眼睛,“我们当然会提供帮助,但我们也需要回报。” “哦?”马鲁拉镇长收回了前倾的身子,把自己的上半身隐藏到了煤油灯照不到的黑暗中,只有水晶镜片还反射着微弱的橘黄色光芒,“浮士德先生是个有趣的人,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他了。” “您会见到他的。”帕西恩教授站起身,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而他肯定会带给您一个好消息。” 随后他抻了个懒腰,“我累了,等浮士德先生来了之后,自然会和您商讨关于合作的具体事项,我先回去休息了。”说完,也不等镇长答话,就这样转身离去。 镇长对帕西恩教授的失礼视若无睹,而是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绞首的危险?呵呵,有意思……” ******************** 浮士德口若悬河地和这位绅士讲解自己宏伟的商业蓝图,直讲得唾沫横飞,时不时喝上一口本地特产的果酒,“……您知道,马鲁拉小镇是一个资源型的小镇,这的支柱产业有两个,一个可以充当是巫术材料的树木,另一个就是远近驰名的果酒。” 浮士德向这位绅士展示了一下杯中的果酒,旋即一饮而尽,然后怕了拍桌子,“再来一杯。” “作为区区一个小镇,有两项支柱产业实在是太多了——红石城也不会比这里多处很多吧?” 八字胡绅士不禁汗颜,实际上红石城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平民缴纳的租税,以及城主牵头组织的远洋渔船——后者是帝国南方的主要海产品来源。 红石城作为帝国最南端的城市,毗邻吉萨尔山,城主统治的领地实际上是沿着山麓向两侧延伸,一直延伸到吉萨尔地峡两侧沿海处,这两块水域风平浪静,而且气候温暖,盛产多种海产品。 但八字胡绅士似乎并不服气,“但是那又如何?这里太小了,这两项物产的生产规模太小,而且缺乏市场,所有的货物都被红石城的中间商以极低的价格收购,马鲁拉镇实际上赚不到多少钱,而红石城不同,红石城的税收和船队都是实打实的收入,不会受那些商人的盘剥……” 浮士德摇了摇头,打断了八字胡绅士的反驳,他摇晃着右手食指,“您犯了一个错误,先生,马鲁拉镇的产业规模确实很小,收入连红石城的一个零头都及不上——但是,那是和一座城,乃至一大片领地的财政收入相比。”浮士德呷了一口酒,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但是对个别人来说,这就是一笔十分巨大的收入,哪怕是红石城里最有权势的人也眼红这块肉吧。”浮士德意有所指。 “哦?”八字胡绅士也来了兴趣,他眯了眯眼睛,“看来您知道的不少?您还知道些什么?方便告诉我么?” 浮士德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什么大事,无非是城主对马鲁拉小镇有所企图,而阁下您就是他的特使——多半不是第一位特使了。” “能告诉我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吗?”八字胡绅士欣赏地看着浮士德,他在红石城地位足够高,他清楚这件事的机密性——如果不保密,城里的其他几股势力一定会横加阻挠。 “当然是猜出来的,事情很明显,一个轻装出行的贵族打听殖民地小镇的镇长官邸,怎么想都是红石城的要人要和镇长谈谈事情,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多半就是商谈贸易的事。” 八字胡绅士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赞赏得对浮士德说:“您很聪明,甚至比城主还聪明——我此来不是为了其他事,正是为了让这的镇长接受城主的册封,成为一位封臣。”言语之间颇有讽刺意味,笑浮士德自作聪明,猜错了城主的意图。 浮士德撇了撇嘴,他倒没有因为自己判断失误而沮丧——实际上,最聪明的人都会判断失误,尤其是了解信息过少的情况下。 比如这一次,浮士德就把城主假象成了一位聪明人,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如何在马鲁拉小镇上获得最大的利益——他完全没想过城主是个蠢货的可能性。 “事实上,收编马鲁拉小镇的选择愚蠢至极,甚至还不如直接放着它不管,这样至少不会被其他人占便宜。”浮士德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这一点。 “你怎么敢?城主大人的决定一向英明。”八字胡绅士似乎有些生气,但浮士德早就熟稔了这一套——同样的话他不到一小时前就对阿尔邦说过呢,实际上这位绅士只是假装生气,试图获得话题的主导权。 “我为什么不敢?城主大人能有今日的成就,绝对得益于一个庞大的智囊团,当然,也有赖于他能够虚心听取建议这一优点。”浮士德赞扬了城主一下,巧妙地保全了双方的颜面,同时保住了自己的主导权。 八字胡点了点头,好像深有同感,“父……城主大人他确实是这样,”随后他又追问,“那您觉得怎样的行为才能取得最大的利润?您将怎么挑战一整个智囊团呢?”八字胡庸俗粗浅的激将法丝毫不能挑起浮士德的激情,反而令他想笑。 不过,浮士德也不客气,搅和进这件事里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在帕西恩教授又一次暗中向他传讯以后,他就定下了一个新的计划,二人要躲避芭芭雅嘉排出的调查员,靠自己肯定不行,他们需要一个势力,而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浮士德开始了大胆的猜测,“先容我猜猜,城主大人这次估计没有完全采纳幕僚们的建议吧?我甚至能想象到,幕僚们定下的计划应该是以中间商为入手点,逐步控制村子的产业链,但城主似乎有其他考量,他最终决定直接和镇长谈判,希望能直接将其收入麾下。” “我猜城主还预备相当丰厚的条件。”浮士德冷笑一声,“哼哼,城主大人以为自己是骑士小说的主角吗?单靠个人魅力就能令人臣服?这样只会展示自己的愚蠢和虚弱。” 八字胡绅士似乎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满腔怒火,“那换成是您,您会怎么办呢?毕竟家父是个急功近利、刚愎自用的蠢货。” “啥?你是城主的儿子?”浮士德这回真的失声惊叫。 第六章 谈判(二) “啥?你是城主的儿子?”这倒是令浮士德颇为惊讶——城主派自己的儿子来谈判决定这个小镇的归属,这显然是一种十分重视的表现,而浮士德至今好不知道城主为何这么重视这个镇子。 不过浮士德至少获得了一个信息——城主现在急需马鲁拉小镇的归附,而马鲁拉小镇唯一能提供的就是金钱,刚归附的小镇都要补缴年限不等的税款,这笔钱才是城主的目标。 “这样来说,城主最近很缺钱?”浮士德露出了笑容,“我说的对么,阁下?” 对方悚然一惊,连生气也顾不得了——这可是了不得的机密,只有有限几个人有资格知道城主资金短缺的现状,于是他脱口而出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简单。”浮士德并不打算故弄玄虚隐瞒自己的思路,他要开诚布公,展现自己的能力,“您说城主是一个善于采纳他人意见的人,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一意孤行呢?” 八字胡绅士恍然大悟,不管他已经重拾了贵族应有的仪态——他面无表情,“看来我说的有点太多了,阁下。” “不不不,您说的不算太多。”浮士德连忙否认了他的说法——他还指望这个大嘴巴继续透露一些信息呢——“我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实在是因为我也对马鲁拉小镇有兴趣。” 浮士德若无其事的抛出自己的目的——这也是一种谈话技巧,把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强行附会出因果关系,其中结果往往具有轰动性的效果,从而掩盖整句话生硬的逻辑联系。 果然,城主的傻儿子中了浮士德的奸计,“嗯?这么说,您要和城主作对?”他眯缝起了眼睛——这次不再是谈话技巧,他是认真的在威胁浮士德。 浮士德倒并不害怕,因为他是那种绝不会和更强者正面对决的人,那么何苦为不会发生的交锋犯愁呢?浮士德做出了一副虚伪的惊讶表情,“当然不会,我怎么敢和城主作对呢?他在整个帝国都是有名的大人物!” 城主的傻儿子稍稍放松身体,语气也缓和了不少,“阁下,请不要抛出太过惊人的言论,要知道,这对我们都不好……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既然您不想和家父作对,那为什么又要提这件事呢?”他到底没能抑制住对这件事的好奇心——这也不怪他,浮士德猜出城主对马鲁拉小镇势在必得,仍然扬言同样对这里有兴趣,显然是一种不智的行为。 浮士德摇了摇头——这其实是他对这位虚有其表的傻儿子的智力表示无奈,就和他以前对李奥瑞克王子一样,“阁下,那当然是因为我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推理结果。”不过这位傻儿子好歹在待人接物上颇有心得,是个老于世故的蠢货,和李奥瑞克那样的纯粹蠢货不同,浮士德也不介意用稍微重一点的语气教育他一下。 “哦?愿闻其详。”傻儿子来了兴致,却不知道这有透露了一个重大信息——他在这件事上享有很大的自由,浮士德甚至能猜到城主和他说了什么,大意多半是“能把钱要到手就行”。假如傻儿子没有临机应变的权限,他现在绝不会是这副表情——浮士德甚至闻到了他身上不断地冒出兴奋的碳酸味。 清楚对方的虚实在谈判中至关重要,而现在,浮士德几乎把傻儿子的底细摸了个干净——对方的底线,目的,谈判官手里的权限全都一清二楚,而傻儿子却对浮士德一无所知。 如果没有其他纰漏,浮士德几乎可以宣告谈判成功,自己咸鱼翻身,成为本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 因此,浮士德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城主大人需要的只是钱,对吧?” 傻儿子点了点头。 “现成的黄金可不可以当钱用?”浮士德继续循循善诱。 傻儿子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浮士德摊开双手,一脸理所当然,“那不就完了,我有啊。” “哦……嗯?”傻儿子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有瞪大了眼睛。浮士德看到他这副表情,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方的智力比他最初的判断要稍高一点,居然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 浮士德做出一个你明白就好的表情,“当然,钱不会是免费的——什么都有可能免费,但钱不会。” 不等傻儿子答话,浮士德就抛出了自己的条件——连珠炮式的语言攻势总会令新手思考不及,而老手们可以通过经验迅速判断出哪些才是真正需要思考的问题。当然,我们的傻儿子显然是新手。 “我要买断这座小镇的特许经营权,和未来一定年限内的税收——代价是一车黄金。”浮士德尽量把自己的出价和要买到手的东西简略而模糊的说出来。 “等等,你说的好像你已经让镇子归附帝国了一样。”傻儿子还没有傻透,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也傻得可怜。 浮士德这样说,显然是要代为解决镇子的问题——况且,只要钱拿到了手,解决了燃眉之急,这座小镇是否真的臣服也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不过作为一个傻儿子,他能想到这个问题已经很不简单了。 浮士德耐心地解释道:“这件事自然由我方来解决,贵方只需要收了钱,给我特许经营状,并且动用城主的权威为这张特许状背书——简而言之,这得是一张有用的特许状,说好了由我垄断小镇和红石城领地间的贸易,那就是只有我能做这个生意。” 浮士德还顺便细化了一下自己的要求——他生怕傻儿子会错了意,导致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傻儿子没有吸取教训,反倒不依不饶的提问:“那你又有什么措施保证我们履行约定?要知道,城主拥有附近最强的军事力量。” 浮士德嗤笑道:“得了吧,要是军事威胁有用,城主为什么不直接攻占马鲁拉镇?恐怕是城内还有其他的势力吧——或许城外也有一些,武力可能仅仅比城主掌握的稍差一点。” 浮士德和傻儿子开始大眼瞪小眼,语言上的交锋迅速冷却了二人之间的气氛——但很快,二人之间的气氛就恢复了正常。 最先服输的是少城主,他又一次放松了自己的身体,整个人身体前倾,放松的趴在吧台上,“至少等到我见过镇长再说。”他咕哝着。 浮士德笑了笑,“请您自便,我十分期待和您的第二次会面。”说完这句话,浮士德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酒馆。 傻儿子目送浮士德远去,脸上若有所思——全然忘了浮士德最后还让他结账的事。 第七章 谈判(三) 浮士德漫游在大街上,回忆着刚才谈判的每一个细节,这是他的一点小爱好——在碾压对手之后细细品味对手的每一处失误,可以有效提振他的精神。 在智力达到18之后,浮士德还得到了图像式记忆的能力,现在他正活用这个能力不断地回放城主傻儿子的表情——对方的每一个愚蠢表情令他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 浮士德一边自娱自乐,一边寻找镇长的官邸。他已经约好了和城主家的傻儿子在那见面,那就一定要率先抵达,这更有助于塑造浮士德正在控制局面的形象——而且,他还有其他的计划。 但上天似乎也站在浮士德这一边——他刚开始寻找,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老爷,老爷……我可找到你啦!” 浮士德转过身,正好看见路西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跑到近处,双手扶着膝盖,低头喘着粗气。 这下浮士德也不急了,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路西恩把气喘匀了,他还明知故问:“路西恩,你这是赶着去干嘛?你不是给帕西恩教授他们带路去了么?” 路西恩回答道:“帕西恩教授他们已经安顿下了,现在就差您了。” 浮士德看路西恩一本正经的作答,不由得想要逗弄这小家伙一番,但他现在有要事在身,也不便如此,于是开口催促道:“那你带路吧,咱们快点走,免得赶不上正事。” 路西恩的小脑瓜可能很机灵,但却不够聪明,他完全忽略了浮士德的“正事”一说,只是点头应是,在前头带路。 不多时,浮士德就在路西恩的带领下来到了镇长官邸面前,他也不客气,“咚咚咚”地开始敲门,还大声询问:“有人在家么?” 自然是有人的,马鲁拉太太很快就打开了门,她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的浮士德,“请问您是……” 不等马鲁拉太太问完,浮士德就摆出一副傲慢的表情,“我带来了城主的消息,请问镇长是哪位?” 马鲁拉太太全身僵硬了一下,浮士德甚至敏锐地察觉她的呼吸暂停了一秒钟,心跳也偷停了一拍。 马鲁拉太太扶着门框,捏得自己指甲发白,她沉默了一会,“请您稍等,我马上就请我丈夫来。”说完,也未来得及关门,就迅速转身,一路小碎步跑进了走廊深处。 浮士德也没有干等着,他先回过身给一脸天真无邪的路西恩下命令,“路西恩,刚才你哥哥和我走散了,麻烦你帮我把他找到,然后你们暂时先回家,需要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可怜路西恩这会功夫已经往返了两三次,浮士德却毫不体恤自己的仆人,好在小孩子精力充沛,体力恢复也快,浮士德擦了一把汗,点点头表示明白,就回头又跑了出去。 浮士德目送路西恩远去,才回过身整了整领子,好整以暇地等待镇长的接见——他刚才的举动倒不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只是想支开路西恩这个明显的破绽,刚才镇长夫人没注意到浮士德身后的路西恩,不代表镇长本人也注意不到。 镇长没让浮士德久等,他很快就推开门,也不寒暄,直接一侧身,“请进,先生,我已经恭候多时了。” 如果帕西恩教授在场,一定能看出镇长和之前的巨大区别——首先是衣服,镇长脱去了木匠的工装,他披上了一件轻便的皮甲,装饰作用比实用作用大得多,皮甲下能看出来是当下时兴的袖口领口有蓬松花边的贵族便装,腰间还挎着一把刺剑。 他下半身穿着笔挺的马裤,和城主儿子的那件款式相同,只不过是黑色的,脚底穿的是一双短皮靴,看不出是什么皮革,不过上头浮雕着花朵的纹样。 如果不是那张过分刚毅的面孔,这套打扮真的容易让人误会此人是红石城里的一位浪荡公子。 但浮士德却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他曾在财政部供职,从最基层的统计员做起,一直做到财政副长的行政秘书,这套行头背后蕴藏的东西他一清二楚。 就拿那件皮甲来举例,虽然这套皮甲缺乏实用性,但能定制这种艺术品等级的皮甲,往往意味着这里有至少一个成熟的皮革作坊——这意味着马鲁拉小镇已经拥有了自产皮甲的能力,而且天知道他们已经攒下了多少套。 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那把剑,剑本身并不多稀奇,但浮士德一眼就看见了球形护手上的一个纹章,虽然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能让镇长拿出来炫耀,那一定是一个脸城主都不能小觑的势力。 不过,浮士德知道这只是虚张声势——帕西恩教授传来的消息里,可没说这位马鲁拉镇长有恃无恐,那么这个大势力很有可能不会为了马鲁拉小镇和城主翻脸。 与此同时,镇长也在审视浮士德。他本以为推开门会看见一个阴沉的中年官吏,或者一个老年幕僚,没想到眼前竟是一个年轻人,算年龄甚至可以当自己的孙子。 而且这位使者显然死异族,他那过分白皙的皮肤,和普通人类比起来比例更修长的身材,以及耳朵位置的鳍状物,都表明对方并非单纯的人类,他的衣着也是如此,投过领口能看出里侧的衣服往往紧身,只在外头照着一件宽松的薄袍子,这可不是帝国盛行的款式。 浮士德从镇长身上看到了很多东西,但镇长在浮士德身上却一无所获。 首先,浮士德的衣服虽然精致,而且带着奇妙的异国风情,但外袍明显浆洗过多次,还有细密的缝合痕迹,这表明他最近的经济状况颇为不好,这怎么看也不是城主使者该有的问题。 其次,他异族的身份也令镇长心里没底——帝国境内种族繁多,但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种族。看他的外貌和打扮,这应该是一个生活在海里的种族——那么,是城主的船队有了新的发现? 他的心逐渐沉入谷底,如果城主的船队发现了海外的强大异族,并且建立了友好的关系,那么城主的势力必然空前膨胀,自己所依仗的那一位恐怕自身难保,更别提庇护自己了。 就算眼前的人只是城主掳掠而来的仆从,那情况也未必会好多少,掠夺来的大量财富同样会增强城主的力量。总之,这道题只有两个选项,一个糟糕,另一个更加糟糕。 镇长的心情糟透了,但浮士德可没有体谅他的意思——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他得尽快完成自己的铺垫,然后等待正牌的那个城主使者到来。 第八章 谈判(四) 二人一个照面之间全都陷入了思考,但是总体来看浮士德的收获更大一些,他不但对镇长的信息有了一个初步的估计,而且还成功的误导了对手。 虽然浮士德还不清楚镇长心中已经忧虑重重,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归附城主,但他能感受到镇长的情绪,他清楚自己面前的老人完全是在虚张声势。 作为占有优势的一方,浮士德当然要先发制人,他的目光集中到了镇长的剑柄上,“镇长先生,您的剑挺漂亮,就是不知道是否足够锋利。” 镇长虽然色厉内荏,但输人不能输阵,他冷笑一声:“格林伍德家族的剑当然足够锋利,他们的剑经过上百次折叠锻打,又请最著名的匠师开锋,连顽石都能一剑劈开。” 不等浮士德回话,镇长便反唇相讥——镇长虽然不如浮士德那样精通和人语言交锋,但他对此也有粗浅的认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丧失主动权,他说:“您的衣着倒是十分朴素,这艰苦朴素的作风倒是很令人敬仰,莱德史东家族还是一如既往啊。” 他早就从自己暗中投靠的伍德家族听到了风声,城主的经济状况不太好,虽然还不太确定,但这不妨碍他拿这件事来嘲讽浮士德。 莱德史东家族?格林伍德家族?浮士德转了转眼珠,听镇长的意思,莱德史东家族显然就是城主的家族,而格林伍德家族自然就是城主的挑战者了。 浮士德张了张嘴,这事他还真不好回答,他对格林伍德家族的情报仅仅包括一个名字,全然不知道对方的软肋。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说点大而无当的废话了。 浮士德刻意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脸孔,“莱德史东的威名可不是靠财富挣得的。”如果格林伍德家族也一样不那么富有,那么这句话就暗示莱德史东的武力压倒了对方;如果格林伍德家很有钱,那么,这就是一句绝妙的讽刺。 “您的皮甲也不错,是哪里生产的?比铁甲如何?”浮士德赶忙追击,免得对方紧抓着这个自己不太了解的问题不放。 镇长果然上了浮士德的当,他脸色忽红忽白,最后变成颓丧的灰色——如果城主真的下定决心出兵来攻,自己手头那点武力根本不值一提。 看见镇长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浮士德也不再继续施压——他要的信息已经得到了。于是,他向下撇了撇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请我进去坐坐么?镇长阁下。”他在“镇长”上咬了个重音,带着出若有若无的讥讽。 镇长十分厌恶浮士德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暂时伏低做小,“请进,先生,请进。”他侧过身子,低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浮士德仿佛没有看到镇长前倨后恭的模样,和刚才的无礼相反,现在他显得格外有礼貌,“多谢您的招待,我代表我的仆人们谢谢您。”随后轻笑一声,绕过镇长扬长而去。 镇长还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仆人?什么仆人?我没接待过您的……等等!” 镇长终于反应了过来,但他还是不敢确定,“请问您的名字,阁下?” 浮士德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微笑着说:“我叫浮士德,镇长先生,浮士德.洛佩兹。” 镇长仍然没转过弯,“但……但帕西恩先生和我说过,您不是……不是城主的特使……” “城主特使?”浮士德偏过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您在说什么?”浮士德假装不明所以,把自己刻意误导镇长,并凭此诈取情报的事情一推四五六,假装自己是一朵纯洁点白莲花。 镇长心中暗恨,既有懊悔,也有愤怒——悔恨自己不够稳重,被人一诈就漏了底,但更多是愤怒,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是受了浮士德的欺诈。 他正想叫住浮士德好好理论一番,但浮士德已经走了进去,他只能在原地跺跺脚,然后赶忙追了过去。 浮士德走的并不快,镇长三两步就赶上了他,还没等他开口质问,浮士德就劈头盖脸抛过来一连串的话。 “说到城主使者,我刚才在大街上见到一个,我猜他要不了多久就要过来了。”浮士德好像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一样。 镇长一惊,完全忘记了浮士德之前的欺骗,他只想好好问问这位特使的情况,比如他的体貌特征,看看和自己知道的那几位到底是不是相符。 但不等他提问,浮士德就给出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让他心惊肉跳,“他好像……是城主的儿子?” 镇长迫切地想知道更具体的信息,于是他脱口而出:“是哪个儿子?”话已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他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哪个儿子?我也不太清楚。”浮士德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也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傻儿子的事情。他用手比划着,“大概和我差不多高,留着漂亮的八字胡,三十来岁的样子。” 镇长心中稍定,他不由自主地介绍说:“那是城主的大儿子,是一流的浪荡子,最善于和人沟通的那个。”这个行为实际上已经视浮士德为盟友了。 有时候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另一个人,就能化解双方之间的尴尬气氛,这是浮士德混迹贵族圈子的经验之谈。 浮士德却没有为自己的技巧感到自豪——他没有这个时间,他估算了一下时候,连忙急促地对镇长说:“咱们快没时间了,我们来详细的计划一下怎么应付这次谈判——主要由我来应付,你配合我的计划,没问题吧?” 镇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通过刚才的交锋,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绝无可能比浮士德更强,那么这件事由浮士德出面就再好不过了。 浮士德看镇长同意了自己的提议,点了点头,“那我介绍一下我的计划——”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请问镇长在么?” 浮士德面色一变。 第九章 谈判(五) 浮士德面色一变,他到底还是没能赶在莱德史东的长子到来前和镇长串通好。他只得急促地嘱咐镇长:“一会麻烦您配合我的计划,相信我,我们都不希望城主直接控制这座小镇。” 镇长没有回答。浮士德努力的探查他的内心,发现他仍然在城主和格林伍德家族之间摇摆不定。浮士德稍感沮丧,他错误的估算了时间,导致自己的计划出了纰漏,这是他自己的过错。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虽然计划稍有偏差,但并非无法补救,接下来,浮士德要使出浑身解数,争取搞定这个烂摊子。 浮士德甚至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要知道,算上前世,他已经有将近四十年没有类似的体验了——他要么对他人无动于衷,要么怀有恶毒的猜忌,要说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产生一些类似幸福快乐的情绪,那一定是别人的厄运了,而这种阴暗的喜悦绝对不会让人体会到热血沸腾的感觉。 但他知道这只是陷阱,浮士德这些天饱餐了人们复杂而微妙的情绪,这让他的灵能力量异乎寻常的活跃起来,甚至按照正常人的习惯,在面对挑战时伪造了相应的情绪。 正是这情绪让浮士德有所警觉,他在情感逐渐冷却之前也绝非正常人,他是钻营的小人、卑劣的恶徒,内心里绝无一丝温情和正面的快乐,更别提热血沸腾这种积极乐观的情绪了。 浮士德深知这其中的凶险,灵能和魔法、神术截然不同,它不是死的,不是客观规律也不是纯粹而恒定的力量,与此相反,它是活的,是和主人同心同体,却又截然不同的怪物。 灵能的力量来自内心,它是思考和情绪的产物,那么反过来说,它的存在就是思考,就是情绪。 当一个人生气的时候,他往往不快乐,但他仍然有“快乐的能力”,这种能力源自灵魂,也源自大脑,心灵术士从自己的整个心灵中获取力量,因此,他的力量中蕴含的思维和情绪未必和他使用力量时相同。 比如浮士德,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热血沸腾,但每一个灵魂健全的人都拥有这个功能,因此他的力量中就有这种力量。 本来这没什么,心灵术士的第一信条就是“驾驭心灵,而非被心灵驾驭”,情绪的混乱并不能真的令一位心灵术士感到苦恼。 但心灵的力量还来自思维,它们就是思维,它们智力和你相若,而且清楚你的所有心思,最令人害怕的是,不知为何,这些有智力的力量往往对驾驭自己的人怀有恶意。 心灵是禁忌之门,探索其奥秘者必遭受诅咒,这古老的预言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它的所有挑战者都化作历史,而它依然颠扑不破。 心灵术士必须面对这种挑战,如果失败,他也并不会变成另一个人,不会有一个新的人格来占据他的身体——心灵力量和他毫无二致,但他的灵能道路却走到了尽头,他已经被心灵所驾驭,而非反过来。 浮士德又一次挺过了挑战,这种挑战并无规律,他被一个超卓的智慧驾驭着——浮士德自己的智慧。不过这致命挑战并非毫无规律,当心灵力量活跃时,他们往往更热衷于发动攻势,而且此时他们的攻势会变得比较弱。因此,一些心灵术士会可以让心灵能量保持活跃,并且发展出了多种流派。 浮士德才顶住了来自心灵的压力,又要对抗外在的压力了。他看了一眼正举棋不定的镇长,连忙动用灵能给他下了一个暗示——“快藏到你的房间去,你还没准备好面对城主的特使”。 暗示是个很有讲究的技巧,它级别不高,任何一个心灵术士都能施展,难得的是让你的按是不被破解——实际山,几乎每个暗示都会自然或非自然的被破解。 非自然的那类自然是其他人主动解除,这是难以规避的,而如何让暗示不被自然破解,才真的能显示出一个人操纵人心的技艺,这无关实力,只能说是某种天赋,锻炼也有一定的作用,但远不如天赋那么重要。 浮士德恰好是这方面的天才,这也是他的启蒙老师愿意传授他心灵的原因——有灵能天赋的人万中无一,别有特殊天赋的人更是万中无一中的万中无一,而浮士德同时具有两种特殊天赋,这才是他能接连得到两位强大的心灵术士青睐的真正原因,至于智慧,在真正的强大灵能者眼中,智慧没有那么重要。 浮士德目送镇长躲到了地下室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位城主长子身上。 城主的长子——浮士德还没问过他的名字,姑且还叫他傻儿子吧——似乎不是很着急,虽然没人应门,但他也不急躁,敲过门之后一直静静地等着,既没有不耐烦的离开,也没有持续不断地敲门,他就这么等着。 浮士德展颜一笑,走过去拉开了门,“您好,先生,这可真巧,我俩前后脚来到了镇长的家里,对了,还没请教您的名字……” 傻儿子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前不久他还被浮士德全面压制,败得体无完肤,“真是命运的巧妙安排,先生。我叫约翰,约翰.莱德史东。” “我给您说过我的名字么?我不记得了,就算说过,咱们也大可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浮士德,浮士德.洛佩兹。”浮士德表现得有点傲慢无礼,他故技重施,想要让对方生气,又不至于愤怒到破坏谈判的结果——这个度的把握非常重要,但对浮士德来说游刃有余。 但是这回约翰好像吸收了教训,浮士德能感觉到他最初是有点生气,但很快它就识破了浮士德的伎俩,旋即心情就恢复了平静。 浮士德心想,这可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这样的对手有两种,一种拥有丰富的谈判技巧,另一种能识破对方的谈判技巧,并借此避开陷阱。 约翰显然手后一种,虽然他还很稚嫩,但已经展露了头角,浮士德的一些小伎俩无法对他使用第二次。 约翰跳过了这个话题,他四处打量着,“镇长呢?我想先和他谈谈。” 第十章 谈判(六) 约翰跳过了这个话题,他四处打量着,“镇长呢?我想先和他谈谈。” 浮士德心中暗骂,怎么才一会功夫不见,这家伙变得如此难缠?他此时的策略十分正确,要知道,镇长才是他此行的目标角色,浮士德只不过是个饶头。 城主已经制定了计划,如果他不是真的蠢货,那么他一定对随之而来的危机有所准备。但现在浮士德妄图插进来,这毫无疑问会产生更多的变数。虽然从明面上看,浮士德带来的大笔资金可以两全其美的解决城主面临的问题,但引入一个浮士德,还有他背后的势力,实在是不值得冒的风险。 在高利润高风险和低利润低风险之间,城主选择了后者。这是个明智的选择,任谁都不会拿自己的身家冒风险——身家越大越是如此。 但浮士德不希望对手如此明智,说起来有点矛盾也有点矫情,浮士德既不希望对手是个傻子,也不希望对手和自己同样精明,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描述,那就是“贱”吧。 浮士德含混地说道:“镇长先生?他现在不方便见客,他有点……嗯,不舒服。”即使对手已经变聪明了,浮士德也得应付下去,想要收获足够的利益,就得付出相应的努力。 “啊,那可真是太不巧了。”约翰做出一个拙劣而夸张的遗憾表情——这是他的讽刺和挑衅。 浮士德并没有生气,他正绞尽脑汁,想要拿回失去的话语权。 “不管怎么说,您先请进,阁下,总这样站在门口未免太不成体统了。”浮士德没能想到什么逆转局势的手段,他只能暂且转移阵地,并利用这短暂的时光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 约翰并没有反对,他点了点头,径自走进了官邸,好像一位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浮士德撇了撇嘴,他十分瞧不上这种无用的作态,真正的统治者应该隐藏在幕后,藏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而不应该像一只公鸡一样仰着头走来走去。 浮士德正要跟上约翰,门口却又挤进来一个人影,吓了浮士德一跳。这是一个矮小阴沉的老人,披着一件朴素的灰色袍子。那袍子显得不太合身,有点过于宽松,边角都拖在地上,这衣服在宫廷中穿着还算凑合,但来到乡间就有点不好了——现在这拖地的部分沾满了泥汤,变成了恶心的黄褐色。 但浮士德并非被他的狼狈吓着了。要知道,浮士德能感受到他人的心灵,就好像猎犬能闻到气味、蝙蝠能听见超声一样,这种能力在侦查上颇值得称道。 但他竟然没有发现这个人,这就非常可怕了。这意味着这个人要么也是一个心灵术士,要么就是其他职业的强者——后者更可怕一些,能屏蔽心灵侦测的强者,随便一招都能要了浮士德的小命。 浮士德的心情糟透了,不但约翰突然变得聪明起来,而且他身边又多了一个强大的老人,似乎一切都在向不利于浮士德的方向发展。 老者好像对浮士德格外感兴趣,他一进门就径直朝浮士德走来,也不说话,只是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浮士德,嘴里不断啧啧称奇,好像浮士德是什么奇珍异宝。 浮士德被他看得汗毛竖起——他知道一些贵族有着令人不适的怪癖,他深怕眼前神秘莫测的老人就有这种爱好,浮士德长得还算英俊,而且在此地可以说颇具异族风情,也不由得他担心。 但老人并没其他逾越礼节之处,他只是看了看浮士德,随即跟上了约翰。浮士德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自我安慰,如果对方有恶意,早就不知道怎么炮制自己了,现在自己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们明白和自己交易才真的能收获最大的利益。 想到此处,他连忙跟上老人,他可不能让约翰等久了,万一他失去耐心四处乱逛,真的遇到镇长,俩人绕过浮士德达成了什么协议,那可就糟糕透了。 走了没两步,浮士德级瞧见了约翰——他可一点都不着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客厅里慢慢品尝,好一副主人的派头! 但浮士德现在可没心思讥讽他的做派,他坐到主位上,朝约翰点了点头,随即把目光转移到老者身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质询目光,他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位是……” 约翰自信地一笑,“这位是我父亲的幕僚长,斯奎拉先生。”他又转过头,低眉顺眼地向斯奎拉先生报告道:“老师,这就是我和您说过的浮士德阁下。” 斯奎拉矜持地点了点头,但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浮士德的身子,那好像发现什么宝贝的眼神实在令浮士德不自在。 他强忍着不适,像斯奎拉伸出了右手,“幸会幸会,斯奎拉先生。”斯奎拉凝视他良久,才缓缓伸出了手。 斯奎拉的声音如同揉搓干木屑一样,沙哑又含糊,他说:“浮士德阁下,您是这么年轻,就能在心灵法术上拥有这种程度的造诣,这可真是了不起,比我可强多啦。” 浮士德一惊,来到新世界以来,他心灵术士的身份首次被揭露,他如何能不惊讶?不过他得知这位斯奎拉先生也是心灵术士,内心就变得平静了不少——当然不是因为他相信心灵术士不会为难另一个心灵术士之类天真的说法,正相反,两个陌生的心灵术士见面,初始好感往往是负数。 他感到平静,是因为对方在展露善意——在心灵术士的世界里,表露身份几乎就是一种示好的行为了,失去隐蔽性之后,很多干涉心灵的异能威力都会大打折扣,甚至完全失去作用。 浮士德这下放了心,既然对方不打算用武力干涉谈判结果,那事情就又回到了浮士德的领域。 他笑了笑,“多谢您的夸奖,斯奎拉先生,你在心灵的旅途中比我走的更远,您身上有值得我学习的宝贵品质。” 当然,这只是客套话,现在来看,这个老人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强大。 这是,约翰好像耐不住寂寞,他开门见山的说:“浮士德先生,您也知道,我们冒然打乱计划,可能会产生一些不可预期的后果,您打算怎么说服我们采用您的计划呢?” 第十一章 谈判(七) “您打算怎么说服我们采用您的计划呢?”约翰开门见山地问道。 但浮士德听到这个问题,却松了一口气,这说明对方确实有考虑过他的提议,甚至颇为意动。不过,这其中还有一层隐含信息,却让浮士德稍微有点心惊——城主对这笔钱的需求极为迫切,他的特使甚至愿意去考虑来历不明的异族所提出的计划。 换句话说,城主可能已经不能在红石城的地界说一不二了,他的统治地位岌岌可危。城主的权威来自他掌握的军事力量,那么现在看来,他的军队很有可能遭到了重创。 这一切都是浮士德的猜想,但他觉得这多半就是真相。不过是不是真相对他来说也并不重要,他只需要知道对方很需要他这笔钱就行了,至于城主是拿着钱去补充军队还是修园子办寿宴,浮士德并不关心。 虽然从谈判目的上来讲,对方是弱势的一方,但浮士德还是要认真对待,他沉吟了一会,字斟句酌地回复:“您们的顾虑我也明白,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机会,远比您们在马鲁拉镇强征税收来得更好,而且主要的经济风险全由我来承担……” 干瘪的斯奎拉先生打断了浮士德话,他说:“恕我插嘴,阁下,但是我们并不真的担心经济问题——想必您也看出来了,现在我们的状况已经容不得我们考虑经济问题了。” 浮士德没问对方是怎么看穿自己已经看出城主面临的问题的,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心灵术士总有这类办法。虽然浮士德能保证对方无法读自己的心,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微表情和信息素——他现在仍然处在心灵术士的初级阶段,只能进行心灵层面的操作,无法延伸到肉体上。 “老师,您……”约翰.莱德史东惊呼起来,他不是心灵术士,因此对这种包含有大量心照不宣的秘密的交谈无所适从。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老师过于冒进,过早的暴露了自身的弱点。 老人抬起手制止了约翰的发问,看得出来约翰很怕他,即使他认为老师走了一步臭棋,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浮士德意识到,恐怕这位幕僚长才是约翰突然变得精明的原因,他点了点头,“我已经有所猜测了,城主的军队恐怕遭受了巨大的挫折吧。” 约翰的目光再次激动了起来,但他还是不敢在老师面前造次,只是瞪视着浮士德,好像在质问浮士德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这个消息实际上并非秘密,但只在红石城属地的上层圈子里流传,浮士德这样的陌生人是难以获知的。 斯奎拉完全无视了约翰,或许是觉得他不足以对抗浮士德,所以决定亲自上阵。他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前倾,“城主的东海舰队几乎全军覆没,这打乱了本季度的财政计划,城主四处筹钱,但还是有缺口。” 他几乎把城主面临的困境全部说了出来,剩下的部分也可以简单的推断出来,无非是变得虚弱的城主已经无力压制麾下虎视眈眈的豺狼和猛虎。 浮士德却并不感到开心,他紧紧皱起了眉头,“那你们为何不接受我的建议?只要你们答应了我,瞬间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金钱,虽然这和城主的损失比起来不值一提,但我相信对城主的资金缺口也有所补益。” 这事有点蹊跷,按理说,答应浮士德的要求对城主百利而无一害——哪怕浮士德背后的势力很强,而且对红石城领地有所企图,那也是以后的事,度过眼前的难关才是最要紧的。 斯奎拉苦笑了一声,“我并非不想接受这么优异的条件,您知道,城主很需要这笔钱。”他顿了顿,突然提起了之前的话题,“您还记得么?我说过城主的东海舰队损失惨重。” 浮士德点了点头,表示记得。斯奎拉接着说:“那么,我没说过是什么样的敌人攻击了城主的舰队吧?” 浮士德有了不妙的预感,东海舰队、莫名其妙出现的敌人……难道……浮士德惊讶的抬起了头,震惊地看着斯奎拉。 “没错,根据幸存者的描述,他们的敌人是耳边长着鱼鳍的怪人,能自如的往返于水陆之间。他们随着一阵白光凭空出现,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迅速发生了冲突,于是东海舰队被摧枯拉朽般地毁灭了。”斯奎拉凝视着浮士德。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但是又合情合理——城主的舰队纵横东部海域数十年,这次突然全军覆没,肯定是遇到了前所未见的敌人,而说起这类对手,最近才有一批异界来客定居于此。 约翰的反应比浮士德还大,他瞪圆了眼睛,在斯奎拉和浮士德之间看来看去——尤其是浮士德的耳朵——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违背了老师的禁令,“您说什么?父亲的舰队不是毁于暴风?”看来这件事练约翰也蒙在鼓里。 但斯奎拉和浮士德都没有搭理约翰——此刻给他解释毫无必要,即使是他的老师斯奎拉也不会当着谈判对手的面进行教学。 这回轮到浮士德苦笑了,“如果我说我对祖国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您会相信么?我已经离开祖国有一段日子了。”浮士德当然对此一无所知,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正和雷格巴谈话呢。 没想到斯奎拉点了点头,他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若无其事地说:“我当然相信你,浮士德先生,您确实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不用说,这依然是心灵术士的把戏。 约翰这次学乖了,他没有质疑任何事,只是脸上阴晴不定,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不过依然没人在意,在谈判的双方眼里,约翰只是个气氛调节器。 “但是,城主不会相信你的。”斯奎拉双眼微闭,继续说道。“城主是个虚心而诚恳的人,但他很有主见,只采纳自己觉得合理的建议——这是他的缺陷,有很多天才般的构想因此被他否决,只有那些庸俗但勉强能用的计划能够得到贯彻。” 浮士德表示理解,实际上,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这类人明白,世界不是靠个别天才的奇思妙想推动的。 浮士德眉头紧锁,“那么,您有什么建议?”正如斯奎拉能察觉到他的一些意向,浮士德也能察觉斯奎拉的,尤其是对方没有刻意隐藏的时候。 斯奎拉突然诡异的一笑,“我当然有建议,当然,我的同胞,我的兄弟。” 他挥了挥手,约翰的脸瞬间变成紫红色,他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但是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一道纤细的红线缓缓在他喉间浮现,随后迅速扩大。 “骨碌碌”,约翰的脑袋滚落在地,一腔热血喷起来有一尺多高,并迅速减弱下去,最后变成缓慢流淌的暗红色液体。 第十二章 不朽兄弟会 即使以浮士德的智力,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状况,过了大概两三秒,浮士德才有了反应,他小心翼翼地瞧着斯奎拉先生,伸出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放慢自己的语速:“您这是什么意思?兄弟?我可不记得我有过这么一个可敬的兄长。” “不不不,我们并无血缘上的联系,兄弟,指引我们走到一起的是共同的志向和爱好。”和小心翼翼的浮士德不同,斯奎拉显得放松而和蔼。 他接着说:“您难道没有发现么?您身上那惊人的天赋。”浮士德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两项特殊天赋,这就和有的人天生眼睛比较大,有的人肤色比较黑一样,并不被系统记录在案。 第一项就是浮士德的灵能感官,他的灵能感觉比普通心灵术士强得多,而且可以自如的和五感之一进行通感。 另一项则是他构造独特的身体。浮士德的身体比常人具有更大的可塑性,换句话说,他在变形一类的法术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如果不是他具有灵能天赋,他说不定能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德鲁伊呢! 浮士德对斯奎拉模糊的话感到疑惑——他不明白对方指的是自己的哪一项优势,“您是指什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直言自己的优点太多未免有些不识相,因此浮士德决定在这个问题上含糊其辞。 斯奎拉惋惜地大叫:“真是可惜,您竟然对自己怀里的财宝一无所知。”随后,他表情一变,和颜悦色的向浮士德问道:“您知道心灵术士最基本的能系划分吧,浮士德先生?” 浮士德点点头,“我当然知道,这是每个心灵术士都知道的常识。” 但斯奎拉似乎颇有些好为人师,他选择性的无视了浮士德的话,继续解释道:“心灵术士分为六大能系,分别是心灵预言系、心灵创造系、心灵转化系、心灵传送系。心灵附魔系和最伟大的心灵自塑系。” “其余五种歪门邪道不值一提,我们这次讲一讲心灵自塑系——毕竟,您的天赋就与此有关。” 事实上,浮士德的天赋可以让他在心灵附魔系和心灵自塑系之间任选其一,二者都有可能推动他走上巅峰。但是浮士德醉心于俗务,因此他更偏向于选择心灵自塑系。 当然,心灵附魔系能为这些政治勾当提供更大的帮助,但是谁会相信一个蛊惑人心的政治家呢?一个超凡脱俗的哲学家总是更令人倾慕,更值得相信的。更何况,阿文图王国的政坛强手如云,他那蹩脚的心灵异能只会弄巧成拙。 浮士德并没有冒然提出异议,他只是静静地看斯奎拉进行他的教学,这是斯奎拉的爱好,而浮士德尊重这项爱好。 “心灵自塑系的最高奥秘在于重塑自己的心灵,并通过心灵影响自己的肉体,达到灵与肉的双重完美与和谐统一,甚至——甚至模糊自我与非我的界限!”斯奎拉越说越兴奋,他的脸上飞起一片潮红,就好像喝酒到了兴头上。 “你知道人类最大的渴望是什么吗?”斯奎拉的话题非常具有跳跃性,但浮士德依然跟上了他的思路——他甚至已经对斯奎拉接下来的话产生了一点猜想。 “那正是不朽!”斯奎拉站了起来,仿佛念诵着宏伟的诗篇,“群星终将熄灭,无论是什么样的强者,都难逃死亡的厄运——死亡啊,那正是命运的赏赐,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件公平的事。” “但我们是贪婪的凡人,我们渴望不公,唯有不公正才能让我们满足,您说对么?”斯奎拉突然平静下来,他狡黠地朝浮士德眨了眨眼睛。 “正是如此,斯奎拉先生,幸福感往往比较,而通过比较来获得幸福感的驱动力,我们常常称之为‘恶意’。”浮士德对斯奎拉的理论表示赞同,并顺便阐述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您具有非凡的天赋,浮士德先生。”斯奎拉再次表达了对浮士德的欣赏,“我是说,不只是身体上,您的思想也十分深刻。” 浮士德倒不这么觉得,刚才的观点是他花了三秒钟想出来的,因此他并不认为这玩意很深刻。只要浮士德愿意,他只要花上一天编出厚厚一本书的这种“深奥哲理”。 赞美完浮士德,斯奎拉继续自己的演说,“我们渴望不朽,既然物质终究会毁灭,那为什么不从心灵入手呢?” “结合心灵自塑系的理论,如果我们完善了自己不朽的内心,是否能够通过心灵自塑来创造出不朽的身体呢?我们不知道,但这值得一试。”斯奎拉简单扼要的阐明了他的理论。 但浮士德对这类理论并不很感兴趣——任何一个心灵术士的流派都会有一通类似的废话,浮士德对此不置可否,他更感兴趣的事是斯奎拉口中的“我们”。 “那么,您们是谁?”浮士德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斯奎拉仿佛早就等着浮士德问这个问题了,他微笑着说:“我们是不朽兄弟会,宣誓结为兄弟姐妹,共同追寻不朽的人们。” “那么,我可以认为这是您向我送出的邀请函吗?”浮士德追问道——向一个外人详细地描述组织理念,如果不是有意发展成员,那就只有可能是智障了。 “当然,浮士德先生,或者说,浮士德兄弟。”斯奎拉笑得胸有成竹,似乎认定了浮士德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浮士德苦笑一声,他在阿文图王国只是个刚刚混入上层圈子的翻身咸鱼,来到异界却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最恼人的是,这种事总会打乱他的计划。 “我能问问您们是看上我哪一点了么?”其实浮士德心中已有猜想,他提问只是出于一贯的谨慎和实事求是的精神。 “当然是我和您说过的天赋!”斯奎拉一下来了精神,“您的身体更容易被塑造,换句话说,您的身体比普通人更接近心灵的层面!” 这倒是个新鲜的说法,浮士德确实知道自己的身体具有变形的天赋,但却对自己的天赋本质一无所知。 “您能更具体的说说么?”浮士德也来了好奇心,他身体前倾,充分表现出自己的好奇心,全然不顾自己已经踩在血泊之中,脚尖甚至踢到了约翰那死不瞑目的脸。 斯奎拉好为人师的毛病却仿佛一下子治愈了,他神秘的笑了笑,“我对此也是一知半解,要想知道的更多,那就只能去兄弟会的秘密图书馆查阅了。当然,图书馆只会对一位不朽兄弟开放。” 这该死的老混蛋,浮士德心想,他就这么勾起他人的好奇心,然后引诱人进入他的圈套么? “那我加入。”浮士德毫不犹豫地回答,这让斯奎拉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浮士德站起身,向斯奎拉伸出了手,“斯奎拉兄弟。” 斯奎拉回应了浮士德的友好,他握紧了浮士德的手,“浮士德兄弟。” 二人踩在约翰的血泊中,相视而笑。 第十三章 密谋 浮士德逢场作戏地阴笑了一通,等到神秘组织接头的气氛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了,他才识趣的中止了自己恶俗而经典的笑声。 但事情还没完,浮士德只是解决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他隐去笑容后很自然的皱起了眉头,表情的转化一点都不突兀。 他苦恼地说:“斯奎拉兄弟,我能理解秘密组织的难处,但是,杀掉城主长子这种保密方式未免太过激进了。我是说,一定还有更简单的办法。”比如消去他的记忆,甚至打发他去找镇长都行,你这个该死的傻瓜。 这回浮士德把自己的潜台词隐藏的很好——在一位高级心灵术士面前这很难做到,但浮士德身上有隔绝一切心灵侦测的加护,他只需要控制住自己跌身体就好。这一点也并不简单,浮士德是把自己皮下的肌肉化作星质软泥,彻底消除了一切微表情。 因此,浮士德的脸色显得相当精彩,他整张脸耷拉着,隐隐透出青色,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可怕,但这表情无疑充分表现了他的怒气。 浮士德当然没有生气,他只是在埋怨斯奎拉,暗示他赶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解决方案——浮士德知道他一定有这个东西。 果然,斯奎拉一点也不着急,他气定神闲地安抚着浮士德,“浮士德兄弟,您不必担心,约翰之死确实是一件麻烦事,但这未尝不能成为一件好事。” 浮士德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浮士德对这件事全无头绪。嫁祸给格林伍德家族?先不说城主的情报机构,平白无故惹上格林伍德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推说是意外?城主并不真的是个蠢货,他或许并非智计百出的天才,但他也绝不是可以轻易蒙蔽的人。 斯奎拉没有继续卖关子,或许他也在赶时间,没用浮士德多话,他就公布了答案,“咱们可以复活他,并且在复活的过程中做一点小手脚……” 浮士德不明白他为什么之前不这么做,他有的是机会和约翰独处,想做手脚随时都能。 斯奎拉仿佛看出了浮士德的疑问,“你一定是好奇我为什么之前不这么做,对么,浮士德兄弟?” “首先,我是城主的幕僚长,虽然兼任大少爷的老师,但是私下相会的时间少得可怜——不是我自夸,我是城主最信任的属下,因此我不得不避嫌不和他的任何一位子嗣交往过密。因此,我没有这么做的余地。”斯奎拉开始解释他之前不这么做的原因。 “其次,完成我想要做的事情,还需要您的鼎力相助。”说完这句话,斯奎拉满怀期待的盯着浮士德。 浮士德现在充满了好奇心,他对斯奎拉的复活术和他要动的手脚都无比好奇,这好奇心仿佛一只小猫,轻轻地挠着浮士德的心肝。 “我当然会鼎力相助,斯奎拉兄弟。”浮士德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支持,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看斯奎拉展现出的奇迹了。 斯奎拉见浮士德同意,也不再磨蹭,他捡起约翰的脑袋,走向了椅子上无力瘫倒的尸体。 约翰的尸体仍然在流血,几乎染红了他的整身衣服,但斯奎拉对此不以为意。他全然不顾血污,把约翰的脑袋摆放在它本应在的地方。 之前斯奎拉制造的切口十分平滑,现在重新把脑袋安在脖子上,断口处依然严丝合缝,如果不是喷洒的到处都是的血迹,浮士德一定以为约翰的脑袋从没有掉下来过。 但他的脑袋就是掉了下来,无论怎么样都按不回去了,斯奎拉一松手,约翰死不瞑目的脑袋就又要往下掉。 浮士德连忙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了约翰的脑袋,“斯奎拉兄弟,我想咱们得把他的伤口缝合一下,要不我们恐怕只能复活一个无头骑士出来了。” “您说的有道理,浮士德兄弟。”斯奎拉表示赞同,但他显然不是那种随身携带针线的人。浮士德对他缝合的办法也十分好奇。 只见斯奎拉眼中亮起晶莹的光泽,轻微的蜂鸣在空气中回想。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很快,一根白色的骨针就出刺破他指尖的皮肉,仿佛破土而出的嫩芽般长了出来。 针大概有两英寸长,带有轻微的弧度,很适合缝合人体。这根针很快就完全脱离了斯奎拉的指尖,飘在半空中,浮士德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根纤细的血管紧紧连接着骨针的末端,斯奎拉正通过这跟血管操纵骨针。 他驱动这根针在约翰的脖子伤口处上下翻飞,用后边的细血管当做缝合线,弥合约翰脑子和身体的裂痕。斯奎拉的速度远比最熟练的外科大夫还要快,而且针脚细密,远看只能瞧见一道纤细的粉红色印记,仿佛脖子上的自然纹路。 浮士德细心感受着空气中回荡的灵能,他看出这是一个心灵自塑系的灵能,他闻到了那独特的檀香味。 “这个异能叫什么?”浮士德忍不住发问,这是一个神乎其技的异能,它能用自己的肢体生成种种工具。而且——浮士德看着那不断延长的细血管——这个能力似乎还包含了对自己身体结构的操作。 最关键的是,浮士德发觉这个灵能的等级不高,略高于寻常二级灵能,但是绝对比不上任何一个三级灵能,浮士德还没有走到二级灵能的顶峰,但是他在自塑系上有着罕见的天赋,他有自信马上掌握这个灵能。 “这是肢体变形,我创造的一系列灵能的源泉和起点。”斯奎拉一边缝线,一边不无自豪地向浮士德解说,“如果您想学,我可以交给您,浮士德兄弟。”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浮士德笑纳了对方的好意。 传授一个二级灵能并不算很费功夫,尤其是二者都是心灵术士的情况下。他们不必为语意和理解而费神,一个毫无保留的讲解,一个毫无障碍的记忆,不到十分钟,随着缝合的结束,浮士德也初步掌握了这个灵能的要点,只要回去再研究一段时间,他也能做到和斯奎拉一样的事情。 第十四章 复活(一) 斯奎拉小心地把约翰的尸体平放在地上,转头对浮士德微笑,“浮士德兄弟,接下来的施法就需要您提供帮助了。” 浮士德精神一振,现在才是戏肉的部分,这多半关系到他们为何对自己这么感兴趣——斯奎拉胡吹了一通他们的组织理念,又赞扬了一番浮士德的天赋,唯独对他们招揽自己的目的一带而过。 浮士德可不会天真的觉得他们是爱惜自己的才能,什么组织会爱才到盲目吸收来历不明的人作为成员?反正能把人安插到城主身边的那种神秘组织绝不会这么干。 浮士德相信,自己一定有无可替代的价值,或者至少是难以取代的,起码这个不朽兄弟会不想放过自己这种稀有资源。 “我很乐意,斯奎拉兄弟。要知道,我是个乐于助人的人,我一定尽全力提供帮助。”浮士德单手抚胸,微一欠身,露出一副顺从的表情,“不知道我能提供哪些帮助?” 斯奎拉干脆利落的答道:“一截肢体。”似乎是害怕浮士德误会,他连忙补充道:“事实上,只要满足了血、肉、骨三个条件就够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望着浮士德,生怕他会拒绝,“还记得我刚刚教给您的肢体变形吗?有了它,您永远不比担心肢体缺失。” 浮士德确实有些犹豫,这倒不是因为他在担忧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正相反,他犹豫的原因十分幼稚——他害怕疼痛。 “这可……我是说,这可是个值得慎重思考的事情。嗯,我听说有那种诅咒……”浮士德扯着各种理由,妄图逃避这次帮助——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刚才说话说得太满。 斯奎拉连忙用力摆手,仿佛要扇起风吹散浮士德的这种想法,“我可不懂这样的咒语,我是个心灵术士,只晓得那些您也一清二楚的把戏。” 浮士德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肢体变形这种奇妙的异能他就一无所知,更何况斯奎拉还在此基础上研发了一系列的灵能。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问题,哪怕对方要对自己施加诅咒或其他什么不平等条约,自己也无从抵抗,只能乖乖的服从强权。 想到这一层面,浮士德也终于硬下心肠,他默默施展了刚刚才学会的肢体变形异能,努力想象着自己的左手小指齐根断裂,毫无痛苦地脱离身体。 他憋了足有五分钟,才让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从第一个关节处脱落——而且相当疼,就好像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拗断了他的筋骨,然后撕开皮肤和肌肉,摘掉了他的这截身体。 但斯奎拉却对浮士德的拙劣表现报以极大的尊敬,“不得不说,您真是个天才,浮士德兄弟,只是听我讲了一遍,就能够施展出这道异能了。” 浮士德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豆粒大的汗珠,他对斯奎拉的夸赞全无兴趣,他现在只想止住自己的痛苦。他强忍疼痛,努力集中精神,让自己再长出半截手指。 生长断掉的肢体比自主截肢要困难得多,但不知道是不是疼痛激发了浮士德的潜力,他的手指很快就长了出来,作为代价,浮士德付出了足足一磅脂肪。 这是因为他对这道异能的掌握还不够熟练,力量也不够强,像斯奎拉这样娴熟而强大的心灵术士,甚至可以违反质量守恒定律,凭空创造出大量的肢体。 随着手指的再生,疼痛缓缓平息,浮士德也松了口气——他终于熬过这一关了。浮士德虽然家道中落,但他依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疼痛和沉重的体力劳作都令他无所适从。 斯奎拉却一直眼含钦敬地看着浮士德,为了表达自己的敬意,他甚至停下了手里的活,专心等待浮士德再生完毕。 “我从未见过您这样的人,您才刚刚学会截断肢体,转眼间就又掌握了肢体再生的奥秘。”斯奎拉惯例般的大拍马屁,“看您的反应,您一定拥有相当高的感知能力,您对疼痛的忍受力同样百里挑一。” 前边半句话还称得上有理有据,后边就完全是胡吹大气了——感知指的是对超自然的洞察和亲和力,寻常的感官虽然也于此有关,但绝非十分密切。感知高就能更细致的品位疼痛,那更是普通人常见的思维误区。 浮士德相信斯奎拉绝不会无知到这种地步,他只是在恭维而已——而且他的手艺颇为生疏。不过,浮士德前世有句老话,叫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因此,浮士德无意指摘斯奎拉的常识性错误,正相反,他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您过誉啦,斯奎拉兄弟。”浮士德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咱们还是快复活约翰吧。老实说,我有点想念他的傻样了。” “哈哈哈,瞧您说的,我的学生确实是个不赖的交涉者,只不过他的那些技巧在心灵术士面前不值一提罢了。”斯奎拉哈哈大笑,并试图为自己死去的学生挽回一点名誉。 二人的闲谈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就是忙碌的复活时间。 说是忙碌,其实只有斯奎拉一个人忙前忙后,不但要完成整个复活仪式,还有为好奇宝宝浮士德讲解仪式的流程。 “复活的原理非常简单,那就是修补好他的身体,并重新激活他的大脑。”斯奎拉显示言简意赅的阐述了复活的理论依据。 浮士德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是如果换一个人来,肯定会问出灵魂怎么办之类的蠢问题。心灵术士对灵魂的解读异于常人,他们认为灵魂和肉体都只是心灵的载体,当人活着的时候,灵魂是不存在的,他们的原话是‘隐而不发的’。当人的常规身体机能陷入停顿,灵魂才会产生,并成为心灵的新载体。 这个理论也认为,剥离灵魂的法术原理,其实是欺骗心灵,让它以为肉体已经死亡,从而激活灵魂的制造程序,当灵魂诞生之后,心灵就依附于其上,并根据自然的法则被抛向外层世界——或者被人所拘束。 “我们的仪式已经十分完善了,唯一的缺陷,就是我们无法激活一个业已死亡的大脑——换句话说,我们无法从无到有的创造出一个心灵。” 第十五章 复活(二) “我们的仪式已经十分完善了,唯一的缺陷,就是我们无法激活一个业已死亡的大脑——换句话说,我们无法从无到有的创造出一个心灵。” 斯奎拉毫不掩饰他们面对的困境,“这也是灵能领域里最大的难题之一,我们现在还无力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他话锋一转,“有了您的加入,问题就不同了。”斯奎拉捡起地上的半截无名指,“有了您的血肉,我们可以借此构筑一个灵能实体,令它取代心灵的地位,驾驭这具身体。” 浮士德摩挲着刚刚长出的手指,若有所思。虽然技术细节还不甚明了,但他大概弄懂了这个仪式的思路。 他的肉身具有某种特殊的活力,使其比寻常身体拥有更强的可塑性,在浮士德成为心灵术士之后,这种活力也更侧重于心灵力量的方面。 换句话说,浮士德的身体天然含有活跃的心灵能量,这种力量经过进一步塑造之后,会自发的趋向于变化为一个完整的心灵。 当然,它只是一道灵能,是心灵的衍生物,不可能真的拥有一个独立的人格,但这种高级智能已经足够达成兄弟会的目的了。 浮士德还不明白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应该和格林伍德家族类似,都在试图夺取城主的地位。 浮士德非常乐意见到这种情景——他热衷于政治倾轧,并认为自己有能力从中获利。兄弟会的邀请正是他的入场券,他会借此踏足漩涡中心,并给自己捞取足够的好处。 “那么,咱们现在开始如何?”斯奎拉看浮士德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但是约翰的尸体可不会停止腐烂,等着他们准备好,于是他不得不试着提醒浮士德。 “那就开始吧,我对这种‘复活术’也很感兴趣。”浮士德微笑着同意。 斯奎拉十分重视浮士德,对他的态度甚至有点谄媚,现在看浮士德应允,也松了口气——看来这位浮士德兄弟很好说话,自己以后在兄弟会里就全靠他了,“麻烦您退开,尽量远离这个圈子,有什么问题尽管提。”他凌空画了一个圈,示意浮士德退出这一块区域。 浮士德也察觉到了斯奎拉的态度,这让他开始重新估计自己的价值——或许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值钱,甚至令一位高等心灵术士都对他恭敬有加,而他才仅仅是口头上答应加入组织。 浮士德顺从地退到墙角处,眼睛也不眨地盯着斯奎拉施展法术。 斯奎拉深吸一口气,开始整理自己的情绪——他这次的举动完全出自心血来潮,但这并非一时冲动。他向浮士德隐瞒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事实,他在加入不朽兄弟会之前,主要投身于心灵预言系的修行。 他付诸行动的灵感和冲动,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导向好的结果,因此,兄弟会赋予了他极大的行动自由度和临时决定权。 兄弟会本来的计划是通过灵能缓缓影响约翰,并最终控制他,但斯奎拉临时改变了计划——他认为现在正是城主最虚弱的时候,现在才是发动攻势的最佳时机。 约翰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斯奎拉在兄弟会中的对手以这个理由阻止了他提前发动计划的动议。 但是命运站在他这一头,他竟然在一次普通的谈判中遇上了浮士德,他几乎马上就打定了主意先斩后奏,只要自己控制住约翰,他的对手就没有理由阻止自己了。 至于失败?斯奎拉的运气一向不错,他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他有点紧张,这个‘伪复活术’仪式是前所未有的奇迹,由一系列最高到八级的灵能构成,通常是由能显现九级异能的强者来主持,但只要能掌握仪式中所有的灵能,稍微低几级也并无不可。 仪式的第一步是“驱散”,这是重要的准备步骤。 首先,是“驱散灵能”。这是一个三级异能,它能够消解掉目标尸体上附带的灵能效果,避免其干扰仪式——仪式是个精致的活,任何额外的干扰都会让它产生不可控的变化。接下来是“驱散巫术”。它属于四级异能,驱散和自己不同的东西,就得多付出一点代价,这同样是为了避免干扰。 斯奎拉施展三四级的异能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甚至连灵能引起的异兆都微乎其微——浮士德只能看见约翰尸体周围的光线稍稍有点扭曲,就像隔着高温气体看东西一样。没用上两分钟,斯奎拉就完成了这一步,这还是他小心翼翼地做了两次驱散的原因。 第二步,是“清空”,也可以叫做“摘除”,这一步的目的就是给接下来要制造的灵能实体腾出空间。 斯奎拉选择了大脑作为灵能实体的存放点——人类的颅腔体积大、安全而且隐蔽,一向是这类法术或异能的首选。 这一步就不用像驱散那样小心了,你只需要把要摘掉的器官拿出来就好,甚至你都不需要超自然力量,只要用撬棍砸烂尸体的脑壳,然后把脑浆干干净净地挖出来即可。 斯奎拉到底没有采取那种愚笨的方法。他本想用心灵传送系的灵能把约翰的大脑摘出来,但他在这方面缺乏底蕴,唯恐一个操作失误毁掉了仪式。 既然最好的办法行不通,那就只好采用次一等的办法了。斯奎拉凝视着自己的手掌,他的眼睛亮起了璀璨的光芒——浮士德甚至从中看到银色的火焰,一股刺鼻的气味开始弥漫,有点像机油,但是比机油更刺激。 这种程度的异兆预示着这一定是一个强大的灵能。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是六级异能“毁灭音波”。它本属于心灵转化系,但很多高等心灵术士都喜欢它——它几乎是六级异能中破坏力最强的一个。 但斯奎拉并不是要利用这道异能的破坏力。一些精擅音波之道的操能者(心灵转化系心灵术士)可以自如的调整毁灭音波的频率,让它凭借共振而非自身携带的能量去进行破坏,这样效率更高。 斯奎拉虽然远远超过六级异能,但他对操能并不擅长,以至于造成了巨大的异兆——不过他总算是成功了。 他的手掌变得模糊一片,这是振动,也是这个异能力量的来源。斯奎拉能把本来属于音波的力量附着在手掌上,这无疑展现了他在心灵自塑系上高深的造诣——他成为九级心灵术士已经指日可待了。 斯奎拉本来不必如此,他大可以直接用毁灭音波轰击约翰的大脑,但是考虑到房间里还有浮士德,他决定多费一点力气,以免误伤。 他把振动的手掌贴在约翰的脑门上,这让约翰的头也振动起来——浮士德十分担心会这会再次弄掉他的头。 但是斯奎拉的缝纫收益不错,约翰的脑袋很牢靠,只是有些鼻涕被震了出来…… 等等,浮士德看着那灰白色混杂着血丝的“鼻涕”。那好像、也许、大概,不是鼻涕?浮士德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种挥手之间就让人把脑浆从鼻孔里淌出来的技能,其威慑力远远超越了本身的威力。 斯奎拉又施展了五级灵能“真空屏障”,这也是一个心灵转化系的招式。它本来是针对曾经大行其道的音波法术而创造的,但斯奎拉用这一招创造了一块小型真空,通过压力差吸出了被震成鼻涕的脑浆。 浮士德学到了不少东西——不是说他已经能独立进行这个仪式,实际上,关于仪式的部分他一点都不懂。令他大开眼界的是斯奎拉对灵能的运用。这些小技巧无疑建立在对这些技能本质的深刻认识上。 浮士德本来有点瞧不起这个对自己有点谄媚的老人,但现在,他对斯奎拉心服口服。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浮士德兄弟,您看仔细些。”斯奎拉突然出声提醒,他拈起浮士德的断指,开始念念有词。 浮士德连忙瞪大了眼睛——他知道,戏肉终于来了。 第十六章 替魂怪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浮士德兄弟,您看仔细些。”斯奎拉突然出声提醒,他拈起浮士德切下的断指,开始念念有词。 他的这一举动令浮士德十分感兴趣。要知道,灵能和巫术不同,几乎不包含咒语的成分,而这个灵能明显违背了这一定律。 通常来讲,违背一般规律的能力都拥有和其匪夷所思程度成正比的奇妙效果。浮士德对这一道灵能的效果抱有同样的期望。 “这个灵能由兄弟会的一位长者,也是我的老师所发明,它的名字叫做‘次等创造生命’。”斯奎拉念完了咒语,抽出空来为浮士德解说,他的语气满是自豪和敬畏。 “请您小心,它马上就要发挥作用了。”斯奎拉提醒道。浮士德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个法术还会造成伤害不成? 下一秒,浮士德就明白了警告的意义。这个灵能带来的异兆远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更强,强到让人怀疑,异兆本身才是这个灵能的效果,而所谓的次等创造生命只不过是一个副产物。 浮士德眼前的世界仿佛一幅画,现在这幅画正被人卷起来,揉成一团,再张开来不停地抖动。他眼前的一切都支离破碎,景物的颜色被抽离,轮廓被扭曲,视野里只剩下杂乱的线条和浑浊的色块。 接下来是听觉,浮士德耳边响起了杂音,初期有点像电波声,但很快就变了模样。新的声音兼具了浑厚和尖锐的特点,简直像是把机器轰鸣和刮玻璃这两种噪音的缺点融为一体。 这噩梦般的征兆还没有结束,接下来依次是嗅觉、味觉和触觉,最后连浮士德的灵能感官都陷入了混乱——他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浮士德才缓缓寻回了自己的意识。他睁开眼睛,周围的世界和他记忆中毫无二致,甚至连约翰飞溅出来的血滴都和之前一模一样,那恐怖的征兆仿佛只存在于浮士德的午夜回梦之中。 但浮士德知道那都是真的,证据就是斯奎拉的状态——他看起来糟透了,汗水几乎浸湿他的灰色袍子,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白色头发结成一缕缕,无精打采地贴在头皮上。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还挂着鼻涕和眼泪——浮士德废了不少功夫才分清楚混杂成一团的眼泪、汗水和鼻涕。 接下来,浮士德才意识到,自己也是这副样子——甚至更糟糕,斯奎拉不但是显能者,还是一个比浮士德更高级的心灵术士。 通常来说,异兆不会影响显能者,这个灵能显然又是例外,但显能者依然能够豁免一部分影响——这很正常,灵能的力量来自内心深处,因此,除了某些具有自毁倾向的疯子,任何人在潜意识里都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浮士德没有思考太久,斯奎拉兴奋地把一个小东西指给他看,“你瞧!这就是我们创造的灵能实体……他、他太美了……”斯奎拉明显陷入了某种狂热情绪之中。 浮士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间约翰的血泊之中,正趴着一个小怪物,他正贪婪的舔舐半凝固的血液,最初,他比浮士德贡献的那半根手指还小,但很快就仿佛充了气一般,变成了拳头大小,并且还在持续增长。 浮士德对斯奎拉的说法嗤之以鼻,并对他的审美表示由衷的鄙视——这个小怪物不但不能称之为美丽,他甚至都说不上是丑陋。 那完全是一个畸形的怪物,看起来其外形似乎是模仿大脑,但显然不太成功,反而像是一个被涂成脏粉色、长满木耳的土豆。 在小怪物的正面,长着一只独眼,独眼下方有一个圆形口器,没有牙齿,这导致他只能用那根细长的舌头摄取一些流质食物。在独眼正上方,还有一个发青的赘疣,一跳一跳的,看起来分外恶心。 在这张狰狞而简陋的面孔周围,环绕着一圈粗细大小长短都毫无规律的触手,他们胡乱抽搐着,几乎不能提供任何行动能力,所以这只怪物只能侧躺在地上,伸出长舌头舔舐地面的血迹。 “几万次的实验,这是第一次,我们第一次造出了它,一个替魂怪!”斯奎拉勉强找回了自己的理性思维,但他的声音仍然显得过于激动,以至于不能自已的颤抖。 “这个小怪物能够代替约翰?我看他不像是有什么智商的样子。”浮士德对此事表示怀疑,约翰虽然不算聪明绝顶,但他无疑是个成熟而明智的人,怎么想都不是这个傻兮兮的怪物能替代的。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试验了几万次都没成功的东西,你胆敢用来执行如此重要的计划?说不定你那个所谓的对手,只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罢了。浮士德甚至连带着鄙视了所有钻研语言法术的家伙。 斯奎拉挥挥手,示意浮士德安下心来,他微笑道:“浮士德兄弟,你只需要等待,就能看到奇迹。” 浮士德闻言也不再多说——他倒要看看这个小怪物能做到哪一步。 只见这只替魂怪疯狂的吸食地面的血液,没一会就长到了人头大小——他的增长速度和进食量完全不成比例,似乎他的饮食只具有某种象征意义。 他的体型不再变大,似乎这就是他体型的极限了。在成长完毕之后,替魂怪开始又变了一副模样。 他独眼上的赘疣被一根肉须顶在前端,悬垂在独眼的正前方,那赘疣已经变成了透明如水滴的颜色,肉须前端也由脏粉色逐步过渡为透明,还有几根血管从粉色的部分探入透明的赘疣里,这让替魂怪看起来漂亮了不少。 在那鮟鱇鱼一般的提灯里,悬浮着一张小巧的人脸,几根血管包围着人脸,其中一根甚至穿过了空洞的眼眶。那张人脸十分抽象,几乎可以说是人类共有的面部特征。 血液仿佛已经无法满足替魂怪了,他又舔了几口,终于放弃了这口感粗劣的食物。他转动独眼,寻找着自己的下一顿大餐。 很快,他就有所发现了,那一滩灰白色的东西,那是约翰的脑浆。 替魂怪挣扎着要挪过去进食,但他的身体结构显然不适合运动,挣扎了几十秒,除了触手抽搐的频率提升了之外,根本连一寸都没有前进。 他心急如焚的挣扎,仿佛吃不到约翰的脑浆就会饿死一样。随着替魂怪的挣扎,他脑袋上的赘疣也仿佛接触不好的灯泡一样,忽明忽暗。 终于,在一次剧烈的挣扎后,那灯泡彻底点亮了,那是浑浊的白色亮光,仿佛人类脑浆的颜色。 仿佛这光芒提供了新的力量,替魂怪竟然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他忽上忽下,似乎还没有适应飞行——但他也无意于飞行事业,一能行动,他就飞扑向约翰的脑浆。 浮士德皱紧了眉头——替魂怪吸食脑浆的吸溜吸溜声实在是过于恶心,以浮士德的涵养都难以不露声色的接受。 随着他的进食,他赘疣里的那张人脸逐渐具体化,就好像有一位画家正在这张脸的基础上继续描画——描画约翰的画像。 当脑浆被舔舐殆尽之后,约翰的画像也彻底完工,几乎和他生前一样。 替魂怪打了个饱嗝,他艰难的转过身子,面朝向浮士德和斯奎拉,用约翰的声线说道:“浮士德先生、老师,请问有何吩咐?” 第十七章 复活(三) 替魂怪打了个饱嗝,他艰难的转过身子,面朝向浮士德和斯奎拉,用约翰的声线说道:“浮士德先生、老师,请问有何吩咐?” 什么情况?浮士德一脸呆滞。约翰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十分有魅力,但这样的声音从替魂怪那圆形的口器里传出来,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协调感。 斯奎拉却对此事好不惊讶,他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绝对比他对正牌约翰来得慈祥,“我的好孩子,你可真……你可真是……至臻完美。” 斯奎拉的情绪仍然没有平复下来,以至于他只能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垃圾话。浮士德甚至有些阴暗的想,这个次级创造生命的灵能是否要永久性的牺牲使用者的智力和理性。 好在,斯奎拉最终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干涩,“替魂怪,我命令你伪装成约翰,维持他生前的行为模式,听候命令,明白么?” “明白。”一直呆滞地悬浮在空中的替魂怪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为什么这道异能叫做‘次级创造生命’?”浮士德突然提问。这让斯奎拉感到惊讶——他本以为浮士德会更关心替魂怪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浮士德,他苦笑了一声,“浮士德兄弟,答案显而易见,因为它只能创造一个不完整的生命。” “我之前就和您说过,我们无法制造一个全新的心灵,而心灵是一个生物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没有心灵,就不是生命。这个……只能勉强称之为次级生命吧。”斯奎拉瞥了一眼正围着约翰的身体上下翻飞的替魂怪。 浮士德突然变得很感兴趣,“也就是说,这个替魂怪其实根本没有心灵?那他有智慧吗?”根据斯奎拉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替魂怪颇有点像浮士德前世的某种东西,这让他对此兴趣大增。 斯奎拉摇了摇头,“智慧……如果你指的是记忆力和逻辑能力,他不但有,而且称得上十分优秀,但是……”他顿了顿,“这道灵能制造的东西全都没有想象力,缺乏创造性,甚至连对记忆进行重新组合的能力都十分低劣,他们绝对称不上具有智慧。” 替魂怪对斯奎拉和浮士德二人的指指点点完全无视,一门心思地研究约翰的尸体,完全不像一个智能生物。 浮士德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这根本就是一个弱人工智能,类似的概念他在上辈子就听腻歪了,斯奎拉讲的东西可并不新鲜。 斯奎拉对浮士德的接受力没有表示惊讶——新世界也有类似的东西,魔像就是。 “那他凭什么冒充约翰?”浮士德饶了一个大圈子,又把问题从学术领域扯会了现实世界,“如果如你所说,它只是一个灵能魔像,那它几乎一定会被发现。” 这次轮到斯奎拉嘲笑浮士德智商不在线了,当然,他没有明说,但他那张笑脸就和直接说出来毫无二致,“浮士德兄弟,您知道么?根据我们的研究,人类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行动都是固定的,而剩下的部分中又有百分之九十五也不过是一个一些简单的反馈行为无规律的排列组合。” 浮士德听了斯奎拉的理论,若有所思,“您是说……” “没错,浮士德兄弟,只要掌握了一个人的行为模式,你就能完美的制造一个假冒伪劣产品。”斯奎拉不无自豪地说道。 但马上他的情绪又稍有跌落,“但通常的方式无法提取一个人的行为模式——他们就明明白白的摆在记忆里,但你永远也学不像,因为你不是他。” 浮士德若有所悟,他接过话头,“那是因为,一个人的行为模式一定和他的心灵相契合,甚至存在某种对应关系。” 浮士德的思路越来越顺,“那么为了完美契合这个行为模式,我们必须为他制造一个心灵!”道理很简单,如果一把锁的钥匙坏掉了,你不该试着用其他钥匙去捅这把锁,而是要弄一把新钥匙。 斯奎拉对浮士德的领悟力大为惊叹,他说:“正是如此,浮士德兄弟。你不用我讲解,自己就想明白了!” “那这个法术呢?它同样是一个天才的构思,我甚至难以想象这是人为创造的东西。”浮士德指着一边的替魂怪——这小怪物已经巡视完了自己未来的住宅,现在正要入住呢。 它的身体慢慢变成了半透明装,还微微透着点蓝色。浮士德知道,这是虚体生物的特征,这只小怪物还具有变化成虚体的能力。 它变成虚体之后,能在实体中自由穿行,甚至连飞行都变得轻快了不少。替魂怪兴冲冲地一头扎进了约翰的脑壳,但它用力过猛,一瞬间就从后脑勺飞了出去,足足飞了四五尺,才划过一道弧线,重新飞到了约翰尸体的额前。 他毫不气馁——这显得尤其不智能——坚持着自己的行为。他每次都减低一点飞行速度,试图找到让自己留在浮士德颅腔里边的办法。浮士德看着它呆头呆脑的样子,总算减少了一点对那位异能创造者的敬畏。 但斯奎拉可不然,他无比崇敬他的导师,他放低了嗓音,好像生怕惊扰到什么人,“我的老师,兄弟会的赫尔墨斯长老,他是最伟大的天才。” “他创造的灵能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而这个八级灵能是他最自豪的发明——甚至压过为数众多的九级灵能……以及传奇灵能。”斯奎拉似乎误会了浮士德的意思,有可能是他太过于敬仰这位赫尔墨斯长老,以至于觉得浮士德想得到这方面的回答。 浮士德正犹豫着是否要重新组织语言,用更明确的方式提问,比如“这个法术的具体效果是什么?它属于哪一种能系?”至于能否传授给他,浮士德倒不是太在意,先不说他学不学得会,他就是学会了也无法施展。 但斯奎拉却抢先一步解答了浮士德的问题,“这个法术是无穷无尽的,只要你对生物学有足够深厚的造诣,你可以制造出任何合理的生物——我是说,看起来像生物的东西。” “那这个替魂怪……是你临时设计的?”这种针对性极强的东西可不那么容易设计,如果真是斯奎拉的灵光一闪,浮士德对他的评价就又要拔高了。 “当然不是,这是赫尔墨斯老师提供给我的模板之一——我想他早已料到我会遇到您,没想到他在心灵预言系上也有如此深厚的造诣……” 看着陷入狂热情绪的斯奎拉,浮士德燃起了巨大的好奇心——他十分想见这位赫尔墨斯先生,看看他的惑控技巧究竟是如何神乎其技,竟能把一个高等心灵术士变成死心塌地的奴才。 第十八章 另一场谈判(一) 没错,斯奎拉明显是受到了强大的惑控异能影响,才会对这位赫尔墨斯长老如此崇拜——这种极端的情绪通常来讲不会存在于任何一个心灵术士身上。他具有典型的被惑控症状,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对自己被惑控一事浑然不觉。 心灵附魔系有两个最负盛名的子能系,即惑控和强迫。它们的分野十分简洁明了,你能察觉到的是强迫,你察觉不到的就是惑控,二者各有优劣。强迫子能系迅速而高效,往往服务于战术目的;而惑控子能系就暧昧得多,你甚至无法精密地指挥你的仆人,但它几乎无法被任何手段察觉,常常被用来执行一些长期的任务。 因此,斯奎拉被惑控,浮士德并不感到奇怪,互相惑控是心灵术士生活的一环,任何一个包含大量灵能者的组织都会默许这种情况存在——尤其是斯奎拉这种想当高等的间谍,无论是否自愿,他都必须接受组织的控制。 在其他没有那么多心灵术士的组织里,间谍的忠诚可能是由别的手段来保障。比如感情、信仰甚至利益,但不朽兄弟会作为一个灵能者组织,显然不需要多次一举——他们大可以直接控制间谍。 本来他们也打算这样对待约翰,但斯奎拉为了提前发动计划,冒险动用了替魂怪这种实验性质的东西。 “斯奎拉兄弟,赫尔墨斯长老十分伟大,但我们现在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问题上。”浮士德随口应付着斯奎拉。 “确实如此,我有些失态了,浮士德兄弟。”斯奎拉在浮士德的提醒下迅速恢复正常。赫尔墨斯长老的惑控异能控制得十分巧妙,他最大限度的保留了斯奎拉的独立思考能力,以便更好的执行潜伏计划。 “我们已经控制了约翰,城主这边的意见我来解决,您只需要说服这里的镇长,这座小镇就可以按照您的计划处置,浮士德兄弟。”斯奎拉恢复了一个高等幕僚应有的本色——分析形势,解决问题,但不做决定。 “那么,我们就讨论一下其他的问题吧,镇长那里我已经解决了。”浮士德露出一个笑容,斯奎拉举行仪式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不是一直做个看客而已。 ******************************** 时间倒退几个小时,浮士德开门迎接约翰和斯奎拉的时候,他做了一点小动作。 一直悬挂在他腰间的巨大水晶悄然脱落,长出节肢状的腿,悄无声息地在房间的阴影中穿行。 这次灵晶仆佛西没有在瘦长身体的一端长出蜘蛛腿,让自己的水晶身体高高竖起,而是放倒了水晶,在身体两侧长出一排短粗有力的节肢,密密麻麻地足有数十条之多。 它循着镇长离开的方向追踪而去,很快就跟上了镇长——它的速度比年老的镇长快上不少。镇长选择的地点是地下室,这里是他的木工作坊,也是他的办公室。 佛西趁着镇长打开门的空档一溜烟钻了进去,本来他庞大的身形并不好隐藏,但这里灯光暗淡、镇长老眼昏花,加上它那天然的保护色,让其得以成功。 镇长关上门,长吐了一口气,一直挺得笔直的后背弯了下来。他不是军人也不是贵族,没有受过任何关于仪态的训练,这种稍微驼背的姿态才是他作为一个木匠最放松的姿态——况且,他已经足够老了,老到挺直脊背已经是一件不那么轻松的事情。 他摘下眼镜,仰靠在椅背上。这是他一手制造的椅子,从伐木到上漆,都是他亲自动手,只有靠在这把椅子上,他才能真正放松一会——嗅着熟悉的味道,感受着感受过千万遍的触感,回忆无数次重温的记忆,这就是老镇长放松的手段,也是他力量的源泉。 他的手无意识的抚摸着椅子的扶手,多年来他熟悉了上边的每一道纹路,每一个裂口——就和这座小镇一样,他认识每一个居民,熟知每一条小巷。 这座小镇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了,与此同时,他也是这座小镇的一部分。 马鲁拉是离这最近的一个部落对他们的称呼,意思是外来者,最初的木工们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并以此自称。 镇长只是这些木工中的一个,但和他一同开拓这片土地的人早已凋零殆尽,后来人甚至以为这座小镇是用镇长的姓氏命名的。 事实正好相反,镇长是用这座镇子命名的。 他爱这座赋予自己姓氏,给自己归属的镇子,因此,他要誓死保卫这片土地——他的土地。 因此,为了对抗虎视眈眈的城主,他暗中投靠了格林伍德家族,城主的死对头。他的算盘打得很响——格林伍德家族地处遥远,无力染指这座小镇,而他们也绝不会让城主顺利的拿下马鲁拉。 多年以来,镇长就凭借二者间脆弱的政治平衡保证镇子的独立。但现在,这一招似乎行不通了,镇长嗅到了异常——从未见过的异族商人,城主的特别使者,沉默的格林伍德家族…… 镇长没有受过太多教育,但他依然能看明白一部分真相——城主似乎通过某种手段暂时抵抗了格林伍德的压力,现在他完全可以腾出手来对付自己眼皮底下的马鲁拉小镇。为此他一定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但那不重要。 镇长不在乎城主付出了多少代价,他甚至不关心城主对小镇的要求,他只在乎如何度过这个难关——现在看来,似乎是难以度过了。 “你根本就没有思考。”一个幻觉般声音对他说,“所以你没有对策,因此你对抗不了任何人的任何计划。” “我思考了,可是完全没有用。”城主下意识的辩解,“差距太大,我们根本无力抵抗——是的,我有两座皮革工坊,还有格林伍德提供的一些物资,但是和城主开战?就算能赢一次两次,我总不能一直赢下去。” “莽夫才会想到开战,你还有别的方法。”那个声音循循善诱,“如果你自己解决不了问题,为什么不向别人求助呢?” 镇长宣泄一般的回答了那个声音——他本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是自己的一个念头,但是,幻觉可不会这么有条理。 镇长甚至疑心这是魔鬼的声音,“你是谁?是我濒临疯狂的幻想,还是地狱里的魔鬼?” “不不不,我都不是,我是你的救星,我是浮士德阁下的仆人。”这次的声音不再虚无缥缈,镇长能听出它来自自己的正上方。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长着蜘蛛腿的黑水晶,正倒掉在一根蛛丝上缓缓下降,“初次见面,马鲁拉先生,您可以称呼我为佛西。” 第十九章 另一场谈判(二) “初次见面,马鲁拉先生,您可以称呼我为佛西。”这黑色的水晶蜘蛛——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马鲁拉可分不清这是啥——彬彬有礼地伸出一条长腿向镇长致敬。 “你是浮士德先生巫术的造物么?”镇长先生虽然年事已高,但看起来还保留着旺盛的好奇心,他对没见过的东西仍然十分好奇。 佛西想了想,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镇长对法术和灵能的认识和接下来的谈判毫无关系,所以佛西也不打算进行免费的科普。“是的,镇长先生。”他对镇长的想法予以肯定。 镇长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急忙问道:“浮士德先生谈判的怎么样了?城主是否……是否能……网开一面?”镇长的文化水平并不高,他绞尽脑汁才想到一条习语。 “谈判正在进行,镇长先生。”佛西和浮士德一心同体,他们之间无时无刻不在共享一切,浮士德的见闻佛西可以毫无偏差的得知。 现在正是约翰向浮士德介绍斯奎拉的时候,谈判还没有正式开展。但这并不妨碍佛西和镇长打打官腔。 “镇长先生,我来此的目的并不是向您实时转播另一头的谈判,我们有自己的事情要谈。”未免镇长继续问东问西,佛西先行封死了镇长提问的机会。 灵晶仆是主人心灵的碎片,主人的某些特质会格外突出,因此,它们的性格也会和心灵术士稍有出入。 如果是浮士德在这,他可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镇长。但灵晶仆佛西似乎颇为自恋,以至于它对除了自己和浮士德之外的东西总怀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镇长倒没有因为佛西的态度而生气——一来是他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二来他还是很期待浮士德能在谈判中取得胜利,那么自然是对方越强硬越合他的心意。 “那么,浮士德先生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老镇长耐着性子,继续谦恭地向佛西问话——他已经想通了,如果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格林伍德家族事后向城主问罪,甚至成功令城主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奇怪于镇长的前倨后恭,但佛西——或者说隐藏在佛西背后的浮士德——依然很开心,如果对方在谈判一开始就摆出低姿态,那往往意味着对方已经准备好屈服,双方争论的焦点只要集中在代价问题上就好了。 “当然是关于马鲁拉小镇何去何从的问题,你总不会以为将来还能和过去一样吧,镇长先生?”佛西让自己的声音稍微带上一点惊讶的口吻。 这个灵晶仆还十分热衷于讽刺挖苦,或许它就是浮士德劣根性的提现——自恋、骄傲并且尖酸刻薄。 “呃……”这个反问让镇长稍稍窘迫了一下——他真的有过类似的幻想。“那您怎么看?”镇长聪明的把问题抛回给佛西,这是他多年来的经验——如果你并无定见,不妨问问别人的看法。 佛西当然知道老镇长根本毫无计划——它甚至用不着灵能,老镇长的谈判技巧甚至还不如约翰,他的每一个想法都写在脸上。 不过这正和佛西的意,他希望镇长执行他的计划,而不是另有一套计划。“镇长先生,多谢您愿意听取我的看法。”它又委婉的讽刺了镇长一下,看上去它比浮士德还擅长干这种事。 “要知道,您已经不可能保持独立了,试想一下,哪怕城主的吞并计划失败了,根林伍德家族不惜代价保住了村子。”佛西的声音重新变得朦胧,“但之后呢?他们放心让费心夺得的肥肉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躺在城主身边?” “那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最好的情况,他们也会派来一队士兵,长期驻扎在此,进可威胁城主,退可开拓南方,简直就是一块风水宝地。”事实上,马鲁拉小镇远没有那么重要的战略地位——向北和红石城隔着一道山脉,向南又没有足够的人口,红石城治下领地能供养的人口远远没有饱和。 但是为了说服镇长,佛西不介意稍稍危言耸听一下。虽然它的话漏洞百出,但镇长只是个勉强认字的木工,毫无军事知识可言,这种话用来骗他已经十分足够了。 “那……那应该怎么办?”如果让镇长对抗一下原始部落,或者和商人斗智斗勇,他都能沉着应对,但一旦面临这种涉及政治的问题,他就只能闷头乱转,干着急却找不到解决办法。 佛西看到镇长的伪装一层层的被剥掉,别提有多开心了——帕西恩教授传来的讯息里,镇长一副幕后黑手的模样,现在看来,那很可能是他对之前见过的某个人的拙劣模仿;此后,他和浮士德见面,一副强硬的军人做派,然而实际上他连剑都不太会用。 剥开层层面具,现在这个六神无主的老人,才是真正的镇长。但是,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如此看来,镇长先生也算是人生的达者了。 “问题很简单,接受浮士德先生的计划。”佛西对这种弱智向来懒得说些委婉的话——刚才它委婉的讽刺了一下镇长,但看起来镇长根本毫无察觉。 它接着说:“浮士德先生永远正确,浮士德先生不会犯错。他一定会想到妥善的解决办法——但是,最好还是别想着继续维持自治。”佛西动用了一点催眠的手段,他不想和蠢货浪费口舌 “那浮士德先生有什么计划?我是说,我需要参详一下。”镇长已经完全进退失据,佛西准备的谈判手段根本没用上,实际上,他只是陈述了一下利害,就让老人彻底屈服了。 但反过来想,这已经是镇长的最优选择了——无论是城主还是格林伍德,他们都有足够的能力完全控制住村子,表面上看,只有浮士德缺乏这种能力。 但是,也只是表面看来,实际上,以浮士德小队的力量,他们甚至可以武力镇压整个小镇——如果帕西恩教授愿意,让整座小镇化作飞灰也并非做不到。 “计划很简单,浮士德先生出钱赎买小镇,也就是说,他会成为这的包税官——当然,他代为缴纳你们的保护费,我是说,往年所欠税款,甚至你们今后五年都不必交税。但代价是你们的货物必须由浮士德先生专营。”佛西的话越来越直白,好像生怕镇长搞不明白。 他语气里是满满的自信,而且这个计划确实优厚的不行——换了其他几家,不但必然会垄断贸易,甚至还要收取高额税收,如果领主残暴一点,还有可能把他们都征召去打仗呢。 “不行,绝对不行!这个计划恕我难以认同。”镇长断然拒绝,仿佛之前那个犹犹豫豫,六神无主的人不是他一样。 第二十章 另一场谈判(三) “不行,绝对不行!这个计划恕我难以认同。”镇长断然拒绝,仿佛之前那个犹犹豫豫,六神无主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脑子瓦特了?灵晶仆佛西很想这么质问老镇长。浮士德的计划照顾到了三方的利益,几乎可以说是尽善尽美,这个老顽固居然不答应? 但佛西并不喜欢那么直白的方式,他发出恰到好处的疑问:“哦?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我说的很明白,这个计划可以让所有人都满意……” “我不满意!”老镇长粗暴地打断了佛西的话,“这算什么?走了城主和格林伍德,来了浮士德先生?你以为我那么好骗么?” 镇长似乎对这个计划大为光火,“马鲁拉小镇只能有一位镇长,那就是我,马鲁拉!”他用力敲着桌子,似乎这样做就能动摇佛西一样。 佛西暗自冷笑,这种谈判靠吼的人,浮士德见得多了。并不是说这种做法有失体面,实际上,假装失控和强词夺理都是谈判的一环,很多著名的外交家都擅长这一手。 但镇长并不是外交家,他是真的失控,真的强词夺理——佛西甚至能想到他接下来的行动,他会不断重复自己的观点,拒绝做出任何有效的交流,直到对方不耐烦,答应他的条件,或者干脆处理掉他。 不过佛西可不吃这一套,而镇长也没有底气采用这种战术。本来这件事就是帕西恩临时起意决定卖浮士德一个人情,浮士德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而镇长恐怕真的会沦落到刚才佛西说的那步田地——甚至更惨,考虑到镇长的威望,他很可能因此死于疾病或意外。 佛西并不像浮士德那样善于并且乐于隐忍,正相反,他忍不住想讥讽所有人并抬高自己。 于是他开了腔——这次他的语气就不像之前那么友善了,“或许你还不明白现在的状况,马鲁拉先生。主人的提议是你最优的选择,也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不管!马鲁拉镇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的声音!”佛西的话好像反倒激起了镇长更大的抵触情绪,他暴跳如雷,甚至挥舞着拳头要打倒吊在半空的灵晶仆。 “如果你不执行浮士德先生的计划,那你就只能坐等城主或者格林伍德家族来接受你的家当了——依我看来,多半是城主先劫掠一番,而后格林伍德家族彻底占据这里。而你,多半在第一次冲突中就被干掉了。”佛西毫不理会镇长的咆哮和威胁,他只是阐述自己的观点,并借助灵能的力量,把这句话送到镇长的脑子里。 这一手效果很好,镇长之前可没见过这么给力的“巫术玩意”,他甚至有一秒钟停止了呼吸,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怒火自然也熄灭了。 但这一切只不过维持了一瞬间,之后是镇长更加粗鲁的咒骂——他甚至抄起了那把宝贵的凳子,试图把灵晶仆砸个粉碎。 佛西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已经从浮士德那边知道了另一场谈判的情况——虽然横生了不少错综复杂的枝节,但归根结底,城主那边已经被搞定了。 “事实上,我的主人已经说服了城主的使者,只要你答应,我们的计划马上就可以开始——如果你马上同意,我甚至可以做主减免你们之后十年的税收。”佛西抛出了刚得到的消息,并且额外付出了一些代价。 这是谈判中的大忌,但在镇长面前,这种程度的失误是可以接受的。 佛西为了迅速得到镇长的许诺,付出了十分丰厚的价码,他本以为镇长会马上停下咆哮,并表示同意。 他错了,错的很离谱。镇长的举止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咒骂中多出了“城主的走狗”、“该吊死的奸商”之类的词汇。 佛西简直受够了和蠢货交流。“你给我闭嘴,杂碎。你是天生就这么蠢,还是接受过后天训练?你的脑浆被稀释过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在心里引经据典,来为自己的怒火开脱。 “我给你五秒钟时间同意整个计划,否则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做先天愚型的标本展出……哦,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夸张,如果你再这么惹怒我,你不会有这么悲惨的遭遇——你既不会有头,也不会有手和脚。” 佛西并不喜欢单纯的咒骂,和镇长一样,他也喜欢稍微做点动作来提高自己的可靠性。只见那水晶蜘蛛瞬间断开了那段星质蛛丝,然后自由落体砸在镇长面前的桌子上。 他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在自己的下方长出八条蜘蛛腿,现在他看起来就想两只蜘蛛上下颠倒贴在一起。 踩在桌面上的蜘蛛腿稍一用力,把他整个身体弹射到半空,恰好和镇长的面孔平行。此时镇长的目光还盯着桌面——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呢。 等他的目光向上偏移,并抬起手准备反击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佛西张开头顶的蜘蛛腿,整个把镇长的脑袋抱在自己的腿间,一阵闪光闪过镇长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昏过去了。 可惜他刚刚挪走了自己的椅子,他整个人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这一次重击反而唤醒了他,他呻吟着,很久也没有试图爬起来。 佛西则早就脱离了他的面部,在他向后仰倒的时候,佛西就灵巧的跳到了桌面上。此刻他正审视着躺在地上呻吟的老镇长。 发现镇长完全没事,他也放下心来——弄死镇长并不那么明智,如果这么做了,恐怕浮士德就得准备武力镇压整座小镇了,当然,如果他的心灵术士等级再高一点,也可以试着俘获整个镇子的奴隶。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镇长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虚弱,几乎像是又老了十岁。他蜷缩在地上,手用力地捏着肩膀,关节捏得发白。 这是浮士德这几天新掌握的二级灵能体验疼痛,他能让受术者回到自己最剧烈的疼痛之中——它也是五级的体验痛苦和八级的体验死亡灵能的前置。 “你记得这种疼痛,对么?”佛西并不打算详细讲解这个灵能——那太破坏气氛了。“这只是一个警告,我不指望你马上答应我的条件,但是,你得表现出商讨的样子。现在,让我们重新开始,怎么样?” “可……可以,佛西先生。”镇长的声音依然十分虚弱,看来他仍然处于疼痛的余韵之中。 “那么,我对我粗鲁的行为致以诚挚的道歉,镇长先生。”佛西弯了弯腿,权当是道歉。 第二十一章 另一场谈判(四) “那么,我对我粗鲁的行为致以诚挚的道歉,镇长先生。”佛西弯了弯腿,权当是道歉。这个姿势绝不优雅,反而像是蓄势待发的攻击,比起道歉更像是威胁。 镇长只是普通人,刚才的痛楚让他害怕极了,根本不敢对灵晶仆佛西的举动稍有质疑,“全听您的吩咐。”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了么?”佛西也不客气,他上来就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你为什么对镇长的位子这么执着?” “那个……这座小镇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它承载着……”镇长生怕回答的不够快,惹来佛西的不快,他如同连珠炮一般,一下子说出一大串内容。 但佛西没有给他发挥的机会,他冷冰冰地说:“你说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想清楚。”镇长的谎言并不容易看穿,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这种程度的谎言在灵能者面前毫无意义。 镇长一想到佛西的折磨,吓得额头冒汗,他嘴唇颤抖着,几次张嘴,最后都重新闭上,最后,他哆嗦着,颤声说道:“我……我不能说。” “哦?这可有意思了。”佛西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升起了巨大的兴趣,既然镇长并非不想说,而是不能说那么,这件事就明显牵涉到了神秘的力量。按照这个思路,帕西恩教授的目的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这件事不能说的话,那你能说什么?”佛西按照处理这种事件的一贯方法,打算先问出那些不在“保密范围”之内的部分。 “那是一次开辟林场的行动,我们踏入了部落民的禁地……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是、但是我说不出来。”镇长马上把自己能说的说了出来,然后求助似的看向佛西。 他并非恳求佛西解开这个诅咒——实际上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也无意与人分享,不能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镇长是在请求佛西宽恕他的无能——他听过一些邪恶巫师的传说,那些恐怖的妖魔十分残暴,只要稍有忤逆,就有可能遭到杀害。 镇长的精神世界动荡不安,以至于探知能力远不如浮士德的佛西都能察觉到他流露出来的情绪。 佛西对这种传说嗤之以鼻。虽然他对新世界的巫师了解不多,但他能看出来安娜贝拉施展的法术近似于某种神术——类似德鲁伊或游侠,但是更加艰深,也不仅仅局限于自然的领域。 根据安娜贝拉的只言片语,在这个世界,巫师享有崇高的地位,类似旧世界的法师,在大城市甚至有专门的巫师学校,安娜贝拉就是从帝都的初等巫师学校毕业的。 但是佛西理解这种感觉,疏离产生恐惧,这种恐惧实际上来自对统治阶级的排斥——就像吸血鬼被扭曲为某种罪恶的妖魔一样,巫师也被底层人民赋予了类似的意义。 然而实际上,吸血鬼转化作为最便宜的延长寿命方式,广受各界不算富裕的中小贵族喜爱;巫师知识渊博,力量强大,更是每每成为达官贵人的贵宾和顾问。 佛西对这些愚昧之人满怀鄙夷和厌恶,但他并不打算展露出来——在适当的时候暂时抑制自己的情绪是成年人的必备素质之一。 “你能提供的信息太少了,我得请浮士德主人亲自查看一下。”灵晶仆可以传递心灵术士掌握的灵能,但是读心这种并非标准灵能的能力,可不是灵晶仆能借用的。 “那城主的使者……”镇长还记挂着这件事,他是真心热爱这座小镇,如果不是那件事牵连巨大,他早就同意了浮士德优厚的条件。 “既然你这边牵扯到了神秘的事件,想要短时间内解决恐怕做不到,既然如此,我就擅做主张了。”这回从水晶中传来的是浮士德的声音。 镇长迟疑地说:“是……浮士德先生?” 浮士德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和城主的特使已经决定要实行这项计划了——当然,你还是镇长,镇子的管理者依然是你,我只不过是一位拥有特许权的商人而已。”浮士德言下之意,是要完全放弃马鲁拉镇的税收,甚至愿意在五年后代为缴纳应付的税收。 但是镇长依然面色大变,几乎像是一个死人,他不断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佛西伸出一条蜘蛛腿戳了戳镇长的脸,发现他毫无反应,只是在那里念叨着什么,最初还能听懂,后来就变成了莫名其妙的怪话,连浮士德的灵能巧言都听不懂。 *********************** “那么,我们就讨论一下其他的问题吧,镇长那里我已经解决了。”另一头,浮士德面不改色的扯谎,他用上了之前的技巧,软化了面部肌肉,让斯奎拉无从察觉自己内心的想法。 幸好斯奎拉也无意于此事——他迫不及待要回城去报告浮士德相关事情,还要让城主接受新的计划,这些事情足够他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那就好,我也得赶快回城处理相关事宜,咱们……七天之后再见吧。”斯奎拉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到时候我会带来城主的正式意见和相关契约,而且我希望您能和我一起进城,亲自去见一见兄弟会的各位长老。” “那我就在此处静候七天。”浮士德表示明白——当然,这只是客套话,这七天他要全都用来研究镇长身上的奥秘。 斯奎拉点了点头,他一挥手,已经能完美控制约翰身体的替魂怪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那我先走了,您不必远送,浮士德兄弟。” “那就恕我不送了。”浮士德苦笑一声,用手指点了点脑袋,“那道灵能实在是……” 斯奎拉表示理解,“我第一次看老师施展的时候,表现得比你还差劲呢?无需多虑,浮士德兄弟,我自己也能走回去的。” 说完,斯奎拉就向正门走去。浮士德站起身来,象征性的送了几步,目送斯奎拉推开门朝外走去。 一直到看不到斯奎拉的身影,浮士德才回过身。这时候他可完全没有了刚才装病的虚弱感。 他回过身,面朝地下室,眼睛闪闪反光,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让我来看看,这个小镇还能给我多大的惊喜。” 第二十二章 黑门 浮士德转过身,面朝地下室,眼睛闪闪反光,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让我来看看,这个小镇还能给我多大的惊喜。” 他信步走向地下室,手里把玩着一颗拇指肚大小的水晶。这水晶浑浊不堪,一看就知道卖不出几个钱,但浮士德十分喜欢把玩宝石,此时没有好货,只能用这破烂玩意凑合了。 镇长官邸虽然宽敞,但有一少半是客房,它们集中在房子另一侧;这一头是几个客厅,还有镇长的卧室等处,算是私宅。这二者之间由几处办公室和集会地点分隔开来,倒也不显得杂乱。 镇长的地下室并不隐蔽,它就在客厅后边一条走廊的尽头,打开门就是斜向下的楼梯。这间地下室的正上方是整座“回”字型大宅的花园,它在角落处露出低矮的房间顶部,大概半尺高,打了一圈通风孔,但却没有窗户。 这是浮士德施展遥感术看出来的,这是心灵预言系的二级灵能,它能让人的感官蔓延到极其遥远的地方,距离和投入的心灵力量成正比——甚至有传言说曾经有一个强大的心灵术士凭此监视一整个位面。 浮士德在密林中赶路的时候,无事可做,只能尽可能多的掌握一二级心灵异能,遥感术就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异能之一。 浮士德现在心灵力量充沛,因此,他在遥感术上投入了为数不少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他的遥感范围囊括了整座镇长官邸。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浮士德的遥感术中,竟然有接近三分之一的领域处于黑暗之中。 浮士德早就通过佛西知道了镇长身上的奇妙约束,因此对这种现象已经有所预料。他仔细分辨这一片黑暗,很快,他就察觉了问题所在。 这处黑暗并不均匀,在客房区有两处黑斑,一大一小。那块巨大的黑斑几乎遮蔽了三处房间,但是在黑斑边缘处,浮士德很是看见了几件眼熟的东西,那些物件包括斧头、匕首和法杖。毫无疑问,那分别是莱因哈特和安娜贝拉的房间。 既然如此,那这块黑斑的主人也就呼之欲出了,那是帕西恩教授。浮士德对此并不意外,帕西恩教授有此能力可一点都不奇怪。 另一处黑斑比帕西恩教授三人高一层楼,而且位于角落,显然是官邸中的另一位住客。他的黑斑就小得多了,只能挡住小半个房间,在边缘处甚至能看到那人在房间中活动的身影。 这些黑斑明显是少数强者的个人行为,和笼罩着镇长私宅部分的庞大阴影根本毫无关系。那是一片稀薄的黑暗,和帕西恩教授、神秘住客那种边界分明的黑斑截然不同。它仿佛一片漆黑的雾气,隔着薄雾,浮士德能看见一些奇妙的影子,但是却无法明辨虚实。 雾气并非均匀分布,它有自己的核心,仿佛那是一切雾气的源头。那正是镇长的地下室。 浮士德睁开紧闭的双眼,眼前赫然是一道紧闭的木门——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目的地。这扇门和一路上其他木门形制上并无区别,浮士德也通过佛西的眼睛看过,但此刻它却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仿佛门后有洪水,有灭世的恶魔,一旦打开,就会放出难以想象的灾厄。 此刻的状态十分古怪,浮士德在门外观察,仿佛门后是一片位置的区域,这里的黑暗浓郁而扭曲,浮士德的灵能集中在上面,没一会就感到一阵眩晕,这让他不得不停止了遥感术。 但是借用灵晶仆佛西的视角,他却察觉不到一丝异常,他甚至能感受到门外的自己。此时他正如临大敌地盯着那扇门,浑身冷汗津津。 “这种力量……”浮士德喃喃自语,“这是阴影世界的力量!” 浮士德从未去过阴影世界,但是雷格巴去过。他的传承中除了一到九级的灵能和其他灵能技巧,最多的内容就是他周游多元宇宙的记录。 其中阴影世界是雷格巴最常去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大门无处不在,所有世界的影子都和阴影世界相连,只要掌握诀窍,任何人都能去到阴影世界,领略那和阳光下的位面截然不同风光。 但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以此为中转站,在多元宇宙之中漫游——雷格巴正是其中之一。 阴影世界实际上是个无比险恶的世界,里边永远是漫漫长夜,气候恶劣,怪物繁多,但这些和阴影世界真正的恐怖比起来,甚至称得上温和。 阴影世界里弥漫着邪恶,那里的旷野回荡着无人能懂的絮絮低语,特殊的力量能扭曲人的精神和躯体,甚至将人转变为某种污秽、亵渎的存在。 传说阴影世界之前不是这样的,但是自从上次暗黑异幕涨潮之后,那里就渐渐发生了变化,变得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 但在随之而来的巨大动荡之中,这只是鲜有人关心的小事——莎尔的销声匿迹,影魔网的彻底毁灭,所有借用暗影力量的法师全部陷入疯狂……这些只不过是大动荡的序幕而已。 在雷格巴的年代,大动荡的记录只剩下神话般的只言片语,但是阴影世界的改变确实实实在在的,那是雷格巴亲眼所见。 雷格巴在传承中留下了大量记忆的片段,那是他在阴影世界中见过的怪相,其中有以一条触须作为头颅的三足巨人;有沸腾翻滚的灰色大海,海中满是各种器官肢体生硬拼凑的怪物;还有划过天空的不详红色巨星,它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刺耳的轰鸣…… 浮士德现在面临的情形和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同,但那种相似的气质,那不能明说的意象,无不昭示着二者同出一源。 这扇门,绝对不能打开。浮士德下定决心,他才不会打开这扇门——不管什么样的利益,都远远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浮士德决定就此一走了之,他可以干脆杀掉镇长,然后用武力奴役整个小镇。虽然这样无法获得最大的利益,但总比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强。 但是天不遂人愿,当你不想一件事发生的时候,命运总是会开一个恶意的玩笑。 老镇长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他此刻是俘虏,自然要大献殷勤,“外面的一定是浮士德先生了?我来开门。” “等……”仿佛是某种力量冥冥之中做出了干扰,佛西的警告迟了半步。 老镇长几步就走到了门前,他落下门锁,把门朝内拉来。 “吱呀……” 第二十三章 怪诞之眼 “吱呀……” 浮士德悚然惊惧,但却无力躲避,随着镇长开门的动作,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中渗漏出来,牢牢吸住了浮士德。 但是以灵晶仆的视角看来,浮士德只是呆立在门前,毫无动作,如果不是放大的瞳孔和微微颤动的双手,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浮士德几乎停止了呼吸,他在那门缝中看见了重重涌动的黑暗。黑暗翻滚着,突然睁开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眼珠,那些眼珠颜色、形态各异,但全都密布血丝,个个瞪着浮士德。 随着门缝越来越大,门中景象也越来越怪诞——眼球之间生出大口,口中吐出触须,储蓄上又遍布眼球和大口,还有种种节肢,甚至说不上名字的物件疯狂扭动。 那些大口蠕动着发出声响,那声音亵渎、狂乱,让人一听就生出癫狂堕落的念头,这些嘈杂的魔音无比琐碎,但千言万语又汇聚成一句话:“ph''ngluimglw''nafhcthulhur''lyehwgah''naglfhtagn……” 浮士德几乎认命了,他以为自己就要毁灭在这荒诞的事件中——被这没有来由,无头无尾的怪事所杀死。 就在那门几乎彻底打开,癫狂的祈祷声震耳欲聋的时候,浮士德音乐听见“嘀”地一声。那声音和祈祷声格格不入,但又和谐的混在一起。 癫狂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旋即又以更疯狂的态势死灰复燃,门中之物甚至已经探出一部分肢体,一条触须已经攀到了浮士德脸上。 “还不是时候……”浮士德朦胧中听到一句耳语。说话的人仿佛憋足了满肚子坏水,强忍着笑意,但是声音却比任何人都轻巧,如果那人唇边放着一片羽毛,恐怕也不会被吹动哪怕最微小的一根绒毛。 随着这轻声言语,浮士德眼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仿佛不过是一场幻觉。那扇门依然是老旧的木门,门后是镇长卑躬屈膝的笑脸,再往后还能看到灵晶仆佛西——他那硕大的身子已经熠熠生辉,显然准备干掉镇长老头,阻止他开门。 浮士德的脑子浑浑噩噩,好像有一只冰凉的触须在里边搅和,他懵懵懂懂之间忘却前事,只以为自己是偶然之间走了个神。 镇长满脸堆笑,“浮士德先生,让您久等了。”人的尊严一旦被破坏,就会不断迎来新的底线,直到再无底线可言为止——不管曾经多么严肃,怀着多么崇高的理想,多么炽烈的感情,一旦奴颜婢膝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镇长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浮士德甩了甩头,重新打起精神,“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对您动粗,您看,我我想我们应该互相谅解,对不对?” 镇长在心里暗骂,一直是你这个混蛋单方面欺负我,为什么咱们要互相谅解?我有什么需要你谅解的?但是形式比人强,镇长不得不继续点头哈腰,“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山民有句老话,叫做‘解开一个误会,牢系一段友情’,我们现在已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啦。” 老镇长特地在‘无话不谈’上咬了重音,暗示浮士德自己绝不敢有丝毫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浮士德感觉脸上有些不自在,他抽动着嘴角,试图稍稍缓解了一下不适的感觉,“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说些客套话了。”脸上的麻痒感毫无消退的迹象,这让浮士德的耐心稍有减退。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马鲁拉镇长连连点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议。 “那么,我接下来会施法探知你隐藏在心中的秘密,请你不要做过多的抵抗,好么?”浮士德没有使用“显能”之类的生僻词,他不太舒服,可不像再做一些给人解释名词的工作,于是干脆将错就错,扮作巫师。 “这……当然没有问题。”老镇长一咬牙,既然现在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那就干脆从了这位浮士德先生,反正只是翻看一些记忆,根本无伤大雅。 浮士德获得镇长的首肯之后,也不答话,只是用手掰过镇长的脸,凝视着他昏花的老眼。如果是其他时刻,浮士德可能会更温柔一些,甚至通过语言进行一些引导暗示。但现在可不同,浮士德久违地感受到了情绪,那是烦躁、恐惧和迷茫的混合体。 浮士德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猜测又是自己的心灵力量产生了异常,这在心灵术士的世界里并不罕见。 镇长的身体颤抖起来,他感觉有冰凉的东西顺着眼睛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那是浮士德的目光么?他的眼睛能看到自己的灵魂深处么? 镇长忍受着浮士德的三道逼人视线,胡思乱想着……等等,三道?镇长猛然惊醒,他看到浮士德的左侧脸颊上悄然裂开一道缝隙,里边一枚眼珠缓缓转动——那是一颗通体昏黄的眼球,只在中央处一道细细的黑线,似乎就算是瞳孔了。 看到这只眼睛,镇长吓得魂飞天外。他想要挣扎,但马上就手脚发麻,脑子昏昏沉沉,终于陷入了昏睡之中。 浮士德的双眼和镇长一同闭上,但是那只昏黄的兽目却睁得大大的,而且细长的瞳孔也扩散开来,现在仿佛一枚橄榄核。那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镇长的脸,仿佛要从中看出花来。 另一边,灵晶仆佛西蹲踞在桌上——他已经长出了类似人的手和脚——对浮士德的第三只眼睛好不感到奇怪,只是低声说着什么,偶尔还窃笑两声。 在他的视觉中,浮士德的灵能缓缓流入眼中,似乎混入了什么,悄然变质,又从瞳孔中喷射而出,从脑门进入镇长的脑海。 过了良久,那只眼睛突然毫无征兆的闭合,浮士德本人的双眼在同一时间睁开,眼中流溢出灿然如火的银色眼泪。 “原来如此……”浮士德喃喃自语,他果然在镇长的记忆里找到了事实的真相。 他咧嘴一笑,“这可真像是恶魔能干出来的事啊,真不愧是帕西恩教授。”仿佛帕西恩的名字有什么诅咒,浮士德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脸上的感觉再也难以忍受。 浮士德一直觉得脸颊发痒,此刻终于忍耐不住,他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却粘了一手半干的粘液,“什么时候蹭上的?到底是乡下房子,不干不净。” 浮士德并未在意——蹭掉这东西之后,他的脸上就变得毫无感觉,于是他只是顺手把脏污抹掉,继续思考刚刚看到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读心(上) 浮士德的意识如同触须般探入镇长的脑海之中,这种能力并非任何异能,而是心灵术士的特殊能力。 只要一位心灵术士进行深入的冥想,就能够窥探他人心里的念头——当然,能窥探什么人,取决于心灵术士有多强。 起初,情形有些像是把遥感术作用在人颅腔内部,浮士德清楚的“看”到了镇长大脑中的每一个细节,他细心分辨,甚至还能大概得知诸如颞叶、丘脑等脑内重要部分的位置。 但是随着冥想的继续深入,这些人脑中中的真实景象开始渐渐模糊。 浮士德眼中的大脑不断放大,脑沟变得如同山川峡谷、脑灰质就是厚重的大地。随着大脑的继续放大,他看到大脑并非光滑,而是有着一簇簇神经相互勾连。 等到那些神经也放大到粗如大路的时候,浮士德窥见了——窥见了真实之容貌。 那是川流不息的信息,其中复杂之触远非人类所能理解,哪怕是精于此道的心灵术士所能看见的也不过九牛一毛。大量无法言喻的信息仿佛海中的暗流,在人类的大脑中流淌,又好像一座座孤岛,在大洋深处连成一片,形成黑暗而厚重的大地。 浮士德从未听说过曾有心灵术士见到这种景象,但这恢弘壮丽又暗藏恐怖意义的景象并未持久,只是一闪而逝。浮士德也不在意——心灵术士总会遇上种种幻觉,尤其是在进行读心的时候。 浮士德不清楚的是,他看到这奇异景象的时刻,正是他脸上那只昏黄兽眼睁开的时刻。 恍惚之间,浮士德仿佛急速下坠,但他的落点并非某处平地,而是一片耀眼的光。光芒如同受到惊吓的动物,转眼之间收缩成一点,继而消失无踪。 随着光芒的消失,周围被强光遮蔽的事物终于露出了真容。这是一座奇妙的画廊,向前没有尽头,向后也没有尽头,周围只有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灯光不知从何而来,均匀地分布在这里的每一寸空间之中。 走廊的墙上还挂着一幅幅画,有大有小,有方有圆,还有种种不规则的形状,各自都有风格迥异的边框。 这里就是记忆的回廊。 和浮士德想象的不同,他本以为自己会身临其境一般参与到镇长年轻时候的冒险之中,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景。 其实也是浮士德之前从来没有读过其他人的心,不然他定然知道这种画廊反而是比较常见的景象,那种身临其境式的景象,反而十分少见。那需要被读心者本人拥有某种特殊的天赋。 要知道,常人的记忆并非一成不变,随着时间的流逝,往往会扭曲失真,甚至把两段毫不相干的记忆嫁接到一起。就算记忆没有混淆出错,也难免在细节之处有所模糊,因此往往难以如同身临其境一般清晰。 身临其境式的画面说来简单,但是这样的场景包含大量细节——譬如,人们可能记得自己曾经身处昏暗的密林之中,但恐怕难以记起自己脚边的草长了几片叶子,上面又有一只什么虫子爬动。 人们自己也含糊不清的东西,在记忆里自然也模糊一团。况且人们的记忆本来就是以重要事件串起来,表现成一幅幅画作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浮士德细心观看墙上的画作,看了一会,大概捋出了顺序——大体上是此地向前越靠近自己的记忆越久远,离自己越远的图画意味着越接近现在的时间。 他降临的地点恰到好处,左近就是镇长年轻时候的记忆。浮士德跳过一些和此行无关的日常生活,很快就找到了镇长那一次噩梦般的历险。 第一幅画面积很大,几乎有半人高,方方正正,画框是带着树皮的原木,透出一股活泼泼的野性。 这幅画笔锋细腻,只在画中人物的关键之处通过线条勾勒,其余部位往往是用鲜艳浓烈的色彩厚涂而成,背景更是用各种轻快的色块草草拼凑起来。 画中总共有五个人,其中个子最矮的一人面孔也最为清晰,和镇长有八分相似,恐怕正是年轻时的镇长。除他之外的四人都面目模糊,但是各有鲜明的特征。为首的一人最为高大,肤色被涂成红色,他身后的三个人身材差不多高,一人头发花白,一人缺了一只眼睛,还有一人脸上有一道疤痕。 背景是一片浓厚的绿色,其中混杂着错综复杂的褐色长条,应该是一片树林。在五人周围,树木呈现出鲜艳的翠绿色,甚至还画着几朵小花,但是离人物越远,树木就越显得张牙舞爪,最后树冠连成一片墨绿,到了画的边缘,甚至涂成了漆黑色。只有一条鹅黄色从五人脚下延伸到远处,越来越细,最终隐没在墨绿之中。 浮士德粗略的浏览过前面的画面,大致知道这时马鲁拉小镇还只是个无名的伐木工营地,他们五人应该是探索新林场的小队。 为首的那人皮肤呈红色,应该是密林中的土人,但在画中却和身后的人一般打扮,而且看起来还是个头目,看来当初他们和伐木工关系融洽,甚至可以说亲密得如同一体,不知为何现在却形同陌路? 浮士德继续看了下去。接下来的几幅画大同小异,依然是方形,只不过边框的四角被磨圆了,树皮也已经剥去,木质呈现出油亮的颜色,似乎被摩挲了很多次——这意味着这段记忆经常被主人记起。 这几幅画画风和之前并无二致,五人一路上偶尔开开玩笑,颇为愉快,仿佛此行不是为了寻找林场,而是游山玩水一般。脚下的黄色线条时而粗时而细,但总是存在。 由于画面缩小,背景一直局限在那翠绿色的范围内,只在边缘处露出一两条张牙舞爪的树枝,或者是扭曲干枯的藤蔓。 但是好景不长,越过这几幅画,下一张图画陡然变异——翠绿色消散无踪,那一片净土依然消失,五人直面墨绿色的森林。此时,所有的枝杈和藤条都连接在一起,墨绿色的树叶仿佛是一片乌云,悬浮在五人的头顶。 脚下象征道路的黄线已然消失——他们迷路了,迷失在孤立无援,昏暗而诡秘的密林深处。 第二十五章 读心(中) 脚下象征道路的黄线已然消失——他们迷路了,迷失在孤立无援,昏暗而诡秘的密林深处。 这算是十分糟糕的情况,城外的森林绵延数千英里,一旦迷路走入丛林深处,那就凶多吉少了。但画中的五个人和之前并没有区别,甚至在脸上还描绘出了无畏的笑脸,似乎迷路没有打击到他们的士气,反而激发出了这几个人的斗志。 接下来的几幅画,边框开始逐渐产生了异变——原木的质地逐渐变得粗糙起来,颜色变得灰黑,还总有一些细小的枝杈异军突起,其中有一些和画中的树冠浑然天成,几乎让人疑心是画中的世界即将在现实中显现。 这是记忆格外清晰的象征,突出每一条枝杈,都代表着一次险象环生的经历。画中的密林越发狰狞,画面中也终于有其他生物出现。 那是一只硕大的猿猴,看起来和蟾蜍人部落驯养的那种很像,但是这只明显要大得多,而且野性难驯。在猿猴身后,还有无数黑色的扭曲形状,看起来像人多过像猴子,不过他们多数只有一个漆黑的轮廓,偶尔有几个瞪着通红的眼睛,完全无法分辨物种。 这只猴子几乎有两个人那么高,但是在记忆的世界里,身高并不一定意味着显示世界的大小,镇长很可能是对这只猴子怀有深刻的恐惧,这才放大了它的体型。镇长小队的人也是如此,那位土著人并不一定身材高大——据浮士德所知,那些红皮肤的土人往往身材矮小——他的高大身材很可能来自镇长的尊敬。 这位土人率领五人小队和猴群激战。战斗的场面画的十分凌乱,场面也从第三人称转变为第一人称,镇长似乎躲了起来,只能通过密布横生的枝叶偶尔窥见战斗的景象。 镇长在瑟瑟发抖,外头似乎下起了冷雨,四位硬汉在雨幕中和疯狂的猴子们战成一团。四个人中只有那位土著人稍稍懂一些搏斗技巧,但他们所有人都拥有铁制武器,在猴子面前占尽优势。 可是这些发疯的猴子悍不畏死,他们拼劲全力扑向四位战士,只为了留下一丝刮伤,更有一些瘦弱的猴子,故意扑向刀剑,用血肉之躯为强壮的同伴争取伤敌的机会。 在镇长的视角中,四个人一直像一堵墙一样守卫在他躲藏的树丛前面。实际情况可能并非如此,这只是镇长形成了他们保护自己的印象。 这场战斗足足用了七八幅画面来表达,越到后来画框也越狰狞,方形也不再标准,有些边框外协,有些线条不直,边框也在木头材质中加上了兽牙和骨骼一类的装饰。而且,不独是壁画,整面墙上都喷洒上了血液。 这组画的最后一幅,是土著人领队持刀刺入了有他两倍大小的猿猴胸口,猴子眼中如同火焰的红光已经暗淡下去,土著人领队身后的四人伤痕累累,互相搀扶,冷雨已经停歇,镇长已经深处一只手,拨开了眼前的枝叶。 这幅画的边框是巨大的猿猴头颅,毛发上还染着鲜血。它的嘴长成一个近似蟒蛇的程度,嘴里咬着这副画。 后面的墙壁一片空白,似乎镇长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 这就完了?浮士德一愣,但他马上就醒悟过来,这根本不可能。就算这件事已经就此告一段落,镇长也不可能没有此后的记忆——他在这件事后可是又平平安安的过了好几十年太平日子。 那么,他的记忆藏到哪去了呢?浮士德转过身,看着他一直背对的这一面墙壁。这一侧的墙上只挂着寥寥无几的几幅画,而且往往间隔遥远,几十步都不一定有一幅。 因此,那连成一串的画就显得尤其醒目了。 在这并非显示的场景之中,浮士德能够无师自通很多信息,比如他现在就明白过来,画廊的两面墙,记录了不同的记忆。 他一直看着的那一面,记录的是人的绝大部分记忆——普通的记忆。那些欢乐、伤心、恐惧、骄傲的琐碎事情。 而与其相对的一面,则记载着另一种记忆,并不是任何人都有的特殊记忆。虽然他们弥足珍贵,但往往被主人彻底封存在脑海深处。 没人愿意想起这些东西,它们是禁忌的存在、噩梦中的噩梦、强大的诸神也对其闭口不谈。 那是有关异幕来客的记忆。 浮士德知道异幕来客,在旧世界的时候,关于异幕来客的鬼故事十分盛行,无非是把那些传统鬼故事里的反派换成了这些异幕的怪胎——但人们忘记了一件事,这些梦里的鬼怪,曾经是他们祖先的亲身遭遇。 仿佛人类根本无从接受这些怪诞的记忆,他们被封印在大脑的深处,一旦这些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异幕的见闻就将彻底摧毁这些人的心智。 这一刻浮士德明白过来为什么镇长说不出他过往的经历——那并非诅咒,而是禁忌。并不是受人勒令,而是来自人体本身的诅咒,他自己在阻止自己把那恐怖的经历宣之于口。 浮士德不太清楚他应不应该继续看下去,镇长的安危暂且不提。这种令人惊惧的记忆,真的要看么?真的要让它重回人间么? 浮士德拿不定主意,他一贯谨小慎微,但现在他胸中却有一股力量,在催促他,催促他探索这些奥秘,这些禁忌的记忆里蕴藏的真理。 终于,浮士德的理智落了下风——这可是头一遭的事情——他想出无数理由为自己那可憎的好奇心开脱。 “我有雷格巴老爹的保护,怎么会有事?况且,除了雷格巴,我还有系统……”浮士德感觉自己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这件事是帕西恩一手挑起的,他需要我,况且,就算他要害我,又何必用这种绕弯子的手段?” 他的理由里有致命的漏洞,但此刻心智已经迷失的浮士德根本注意不到。 突然,他怪叫一声,仿佛饿了数百年的饿死鬼一样扑向了那一连串可憎的绘画。 第一幅画也不知道算不算有画框,那是一大片荆棘,爬满了很大一片墙壁。其中有一块荆棘比较稀疏,露出了一幅画。 不,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照片,那画面极其真实,但是缺乏色彩,就像浮士德前世的黑白照片一样。 那是一片古城的废墟。 第二十六章 读心(下) 那是一片古城的废墟。这古老的城市保存得尚算完好,城中建筑大多仍在,只是久远以来无人照料,建筑外的雕漆彩绘大多剥落,剩下的部分,虽然在黑白画面中看来有所失色,但仍然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在这些宏伟的石制建筑之间,还铺着整齐的石板路,路两旁还有高大的路灯杆。只不过这座城市失落已久,这些路灯已经沦为藤蔓的倚靠,石板路的缝隙间也生出杂草,甚至有树木挤开石板,拔地而起。 那些建筑似乎别有异常,虽然失去了一身华丽的装饰,露出了厚重朴拙的内在,但是看起来仍然坚固牢靠,倒像是还没来得及装修,而非空置了无数年头。 但是随着浮士德目光的移动,他才知道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异常——不管是魔法还是灵能,总能解释这些建筑的问题,但画面的其他部分,却真的不好解释了。 即使图画呈现黑白的颜色,他依然能看出那是什么,甚至能感受到滑腻的触感、听到那东西搏动发出的声响、甚至看见那不详的红白色——那是纠缠的经络,纵横的血脉,本应该位于生命体内部的事物,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街道上,勾连在建筑之间。 那些被其勾连的建筑也变了一副模样,仿佛巨大的脏器,不但建筑风格大变,脸颜色也变成了深色,血肉和岩石完美的拼接在一起,看不出丝毫异样——血管在岩石中穿插,仿佛那不是僵硬的墙壁,而是松软的肌肉;还有石块包裹在一些脏器外边,那外形瞧起来也像是节肢类的外骨骼,而非无机物组成的岩石。 这些景象虽然血腥而诡异,但对那些见惯了神秘事物的人来说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浮士德只是透过记忆、穿越几十年的时光看到真相的一鳞半爪,就感到一阵阵眩晕。 浮士德马上明白过来,这就是镇长的症结所在,也是这座古城之中古老禁忌的源头。他浑身颤抖,牙齿打颤,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灵力量——那感觉奇怪,和被其他心灵术士扰乱截然不同,那就好像……就好像是自己的精神自己在沸腾,那个潜藏在心灵深处的浮士德正要向外边的浮士德说什么。 浮士德没有让自己开口,他知道自己一旦听闻真相,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甚至比死亡更令他无法接受。 浮士德闭上了眼睛。在这心灵的画廊中,本来无所谓眼耳口鼻,所谓闭上眼睛,实际上就是切断了一部分感官。 在心灵世界里的表现,则是浮士德的双眼突然炸裂,飞溅的血液和肉末糊了半张脸,眼皮早就不知飞到了哪里去,原处只剩下两个模糊的血洞,甚至能隐约看到眼眶骨。 浮士德虽然没了眼睛,但他还能“看”,只不过比之前隔了一层,好像雾里看花,只能模糊地察觉到画面的大概,却无法看清细节——这正是浮士德断去一部分感知的原因。 镇长一行人同样对这恐怖的景象感到震惊,但是和浮士德不同,他们似乎并没有感受到那恐怖的压力。 他们惊惧于这座血肉之城的诡异,那敢于和猛兽对抗的勇气在此刻消失无踪。浮士德看到那位土著人领队跪在地上,似乎对这座城市无比敬畏,其他四人也一脸惊惧。 他们五人想要退出这座城市,但是却找不到退路,仿佛他们所处的世界已经被血肉之城填满,不管怎么走,他们都在这座城市之中。 浮士德注意到,虽然画面被荆棘遮蔽,但是每一幅图的建筑都有所不同,也就是说,这只小队并非迷路,他们确实进入了某种怪奇的境界。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难题。倒不是城中有什么怪物,虽然这座血肉之城看上去血腥而诡异,也有一些肉瘤中隐约能看到诡异的胚胎,但总的来讲,这座城市平静的可怕,甚至连昆虫都没有。 小队面临的问题正在于此——他们的口粮耗尽了。本来在丛林之中,这些经验老道的伐木工绝不至于无物可吃,但他们偏偏进入了这座城市。 这里确实有一些植物,但不知道是不是诸神诚信戏弄他们,他们目光所及的植物全都带有剧毒,无法食用。 经过一一段时间的挣扎,镇长一行人决定吃那些诡异的肉块。浮士德对此表示理解——植物有毒,不吃肉,难道吃石头么? 但这正是灾难的开端。这些肉味道似乎并不怎么好,五人聚在一起吃肉的画面里,所有人的表情都满是厌恶和愁苦。但总算不用饿死了,镇长的心情似乎不错,这幅画周围的荆棘甚至没有长出尖刺。 他们一边吃肉,一边寻找出路,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气氛似乎稍有恢复,不再像之前遭遇野兽前后一样压抑。 但是好景不长,接下来的画面中又出现了那些野兽——这次他们的形状更加抽象,比起图画看起来更像文字,可能是镇长已经遗忘了敌人的样貌。 兽群有了新的首领,它比之前的巨大猿猴矮小得多,和身后那些抽象的黑影相差无几,形象上也极为相似,只是它脸上长了四只眼睛。 兽群看到了五个人在吃血肉之城里的肉,似乎十分恼怒,它们迅速变得狂躁,甚至比丛林中那一次更加凶猛。 而且,这次的领头者比巨大猿猴狡猾的多,他吸取了上一任的教训,没有选择硬打硬冲,而是隐藏在兽群中,不给人攻击的机会,以免兽群失去指挥,乱作一团。 这次五人小队没能再创造奇迹,他们节节败退,那个花白头发的老人牺牲自己,终于掩护四位同伴逃进了一座建筑之中。 兽群似乎对进入建筑这件事十分忌惮,他们甚至没有打扫战场,就如同一片乌云一般散去。 镇长和其他两人伤势严重,无法行动,因此割取食物的事情就交给土著人领队了。这些肉刚刚吃到的时候还觉得难吃,但现在还活着的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甚至还能吃出好坏来。 起初,他们只是静静地吃肉养伤,风波好像已经过去了。但没过几天,土著人领队的身上就开始带伤,原来,那些黑影一般的怪兽并未退去,他们隐藏在暗处,只等五人出来,就加以袭击。 外出采集食物越来越艰难,但好在那些怪物不想靠近建筑太近,因此领队还可以捡拾之前战场上的黑影尸体。 但是这些尸体容易腐坏,没过两天,众人就只能以腐肉为食了。 浮士德微微一停,下一幅画周围的荆棘格外秘籍,刺也又长又尖。看来镇长十分憎恨这段回忆。 这一日,领队和往常一样带回来腐肉,大家没有柴火,只能生吃。这次的肉味道稍有不同,但大家毫不在意——腐肉的味道总是一天一变。 直到镇长在肉里吃到了一枚戒指——那是之前同伴的戒指。 几个同伴的表情瞧起来极为激动,镇长似乎有些胆小,只是瑟瑟发抖,没有搭话,领队则一脸平静,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浮士德大概能猜到,黑影们不敢踏足的范围并不是很大,这里的腐肉十分有限,吃完了黑影,自然就剩下之前同伴的尸体了。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吃。 但是独眼和刀疤毫不领情,他们对领队拔刀相向——结果可想而知,两位重伤员当然抵不过勇武过人的领队,领队杀死了他们。 领队并没有杀死镇长,可能是因为镇长没有参与战斗,更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神志不清。他割取新死的同伴的肉来填饱肚子,甚至喂养镇长。 但他并没有将尸体全部吃掉,实际上,两人只吃了肌肉肥厚的手脚,留下了大部分身体。 领队把这些内脏、皮肤、骨骼摆成诡异莫名的图案,他围着这图案又唱又跳,似乎在祭祀某位邪神。 第二十七章 读心(完) 浮士德的耳边好像回荡起古老的歌谣,那是用不知名的语言唱出的,苍凉悠远的诗歌:“……黑星升起的奇妙之夜,夜中运行的奇妙之月……唯有干涸与沉默。” 似乎是记忆太过久远,歌声断断续续,浮士德只能听到只言片语。“黑星之夜,夜中之月?”这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可能是献祭的时间,也可能是城市入口打开的时间,但浮士德无暇多想,只能暗自记下。 领队的祭祀占据了很大的篇幅,这一段走廊荆棘丛生,甚至蔓延到地面上,几乎让人无处下脚。 画面失真很严重,似乎镇长也和领队一样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他只是勉强认识字,但他却能看懂领队的舞蹈,听明白祭祀的歌谣,甚至内心一片平静,毫不为死去的同伴伤心,也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满脑子只有载歌载舞的领队。 领队的献祭并非单纯的疯病发作,确实有奇妙的力量在其中作祟。他们躲藏的这处建筑被血肉污染严重,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作何用途的,但是内部并没有什么房间,只是如同厂房一般空旷的大空间。 随着祭祀的进行,这空旷的建筑不知不觉就变得拥挤起来。镇长的记忆图画中,每一幅都会多出一点东西。 不过,此时镇长的记忆已经一片模糊,画面也好像蒙上了一层纱布,浮士德只能从轮廓上稍作分辨。 最初是器官的增生,那些攀援在建筑上、或者和建筑融为一体的血肉组织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体积猛涨,更有许多千奇百怪的器官增生而出。有的像是大脑两个半球中长出了一排花蕊,有的则像是血管长成的藤蔓,上面结了很多眼球样的果实,诸如此类的荒诞器官,不一而足。 这些器官肉块有的缓缓跳动,有的轻轻摇曳,和外边那些死气沉沉的同伴截然不同。浮士德明白,这恐怕是祭祀的力量,祭祀似乎能够唤醒这座沉睡的血肉之城。但眼下它只是眼皮微微颤动,离醒来还远得很。 但这里是宏伟的禁忌之城、血肉都市,哪怕稍有异动,都会激起巨大的反响。这些赘生的器官只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事物。 这些器官中颇有一些类似卵泡、子.宫等,其中往往孕育着奇怪的胚胎,镇长以往也瞧见过。但那些胚胎一动不动,宛如死物,他也不放在心上。可是现在这屋里的器官却活了过来,这些将要成熟的胚胎自然也瓜熟蒂落。 这些生灵刚刚诞生,但是长得却已经极为凶恶。其中最多的乃是一种身高足有两个人高,生着数目不等的羊蹄子上半身如同十字裂开的***,血盆大口中还遍布利齿。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或凶恶或诡异的怪物。其中有的形状像人,却浑身溃烂;有的如同巨大的蛞蝓,身上却长着锐利的尖刺;还有的状似海星,只在正中长了一只半睁着的人眼,还带有眼皮睫毛,转动起来眉目传情,竟然比最美的女人还要勾人…… 浮士德只是在镇长的记忆中看见这些怪物,也觉得目眩神迷,仿佛脑浆沸腾一般。但当时镇长却丝毫没有察觉这些怪物身上的怪诞气息。 除了这些来历清楚明白的怪物,镇长的记忆图画中还有更多诡异的魅影,他们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但是面目和轮廓都十分模糊,只是或深或浅的色块拼凑而成。 随着这些魅影的出现,大殿中似乎回荡起了应和那土著人领队歌舞的奏乐声音,只不过那音乐单调而嘈杂,浮士德只是听到一些片段,就仿佛耳边有一群苍蝇嗡嗡叫唤,驱之不散。 浮士德浏览这些禁忌的记忆,本来就十分警惕,现在他听这怪声扰乱自己的心灵,马上切断了自己的“听觉”。 这次的表现倒没有之前那一次残酷恶心,只是浮士德耳中射出两股鲜血。他瞬间得回了安宁,只觉得天堂也不过如此。 浮士德稍稍休息了一会,继续看了下去。他沿着墙壁瞧了瞧,之后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张图画,干脆一口气看完,省得再生出其他变故。 他继续看了下去,这祭典由那领队形单影只的疯狂祭祀,变成了无数幽灵怪物一齐出现的妖魔集会,只用了几张图的功夫,而集会的散场,来得也如此突然。 祭典越来越隆重,也逐渐有怪物随着领队一齐舞动。那领队的身子此刻无比高大,竟然比那羊蹄子的怪物还高出半个身子。他身上的皮肤本来是如同红土的赭红色,现在则变得如同鲜血染成的一般,身上各处也纷纷长出骨刺和囊肿,尤其是一张脸,五官全都不见踪影,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细小空洞,如同莲蓬一般。 他们唱着跳着,仿佛迎接某位真神的苏醒。当时大地颤动,建筑摇晃,那些血肉的蠕动抽搐也变得剧烈起来,仿佛有一位伟岸的巨人即将睡醒,附着在他身上的尘土行将抖落。 这广袤无边的魔境都市就是尘土,而那未知的真神就是巨人。 不知道为什么,镇长一直被那些妖魔所无视。他似乎清醒了一些,记忆的图画变得稍稍清晰,画风也不再充满狂气。 镇长站了起来,他捡起死去同伴的武器,靠近了他一直敬仰的领队。此刻,他还不到这位失去神智之人的膝盖高,但是和他身高相仿的怪物也有不少,这巨人也从未踩中,可见脚步灵活,并不是山林中呆笨的野巨人。 镇长似乎和那巨人说了什么,但浮士德依然失去听力,无法听到,但他看到巨人似乎十分欢喜,可能是镇长谎称也崇拜邪神,骗得了他的信任。 他弯下腰,跪在地上,用满是疣瘤的大手轻轻触摸镇长的脑袋,似乎十分喜悦这位小兄弟能追随自己一道,领略世间的真相。 镇长辜负了他的信任。他手里的刀毫无征兆地插入了巨人的眼睛里,巨人仰天咆哮,镇长落荒而逃。 下一幅图色彩混杂,线条纷乱,完全看不出任何头绪,镇长此刻可能已经陷入慌乱,或者根本就失去了神智。浮士德不以为意,他自己在这种场面下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跳过接连几幅类似的图画,浮士德终于找到了能看懂的情节。此时镇长已经深处密林之中,身后那城市已经被远远抛开。看来,不知怎么办到的,镇长竟然在那种危险的境地之中逃生,甚至离开了那受诅咒的城市。 浮士德猜测,可能是那领队变化而成的巨人受伤,破坏了仪式,导致古城的魔咒暂时退去,镇长才能逃出升天。 镇长失魂落魄地在丛林中奔逃,竟然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归路。此刻,画面也逐渐恢复了色彩,浮士德推测,这是世界重归理性的征兆。 果然,下一幅图画已经位于另一侧的墙壁上了。但是上面描绘的奇妙情节却一点不比那些黑白图画差劲。 那位领队已经率先回到了聚居地之中,他看起来毫发无伤,只是丢了一只眼睛。镇长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但大家都当他已经疯了。 那位领队似乎也遗忘了血肉之城的事情,按他的说法,是镇长在兽潮之中伤到了脑袋,另外三位队员都是英勇战死。 镇长疑神疑鬼,几乎相信了他的话。 没过几年,外来者和土著人因为生活习惯的冲突,逐渐产生了矛盾。那时候,二人已经在各自的族群中身处高位,因为那件事,两人的关系本来就疏远,这次干脆分道扬镳。 分离之后不久,镇长就梦到了那座血肉之城。他梦里一直回荡着低语,那声音向他问罪,责问他为何扰乱了盛大的祭祀。 这怪梦折磨着他,威胁要让他死得苦不堪言。他跪地求饶,甘愿献上百倍的祭品来弥补自己的罪过。 那声音绕过了他。 从此他成了杀人凶手,怪物的同伙。他作为首领,经常要带人进山狩猎或者伐木,每隔几年,他就暗中害死几人,充当赎买自己性命的祭品。 到现在,百倍的数目还远远不够,他时不时还会做起怪梦,他知道,那是梦中的邪神在催促他。 他必须是镇长,镇长才有权利划分林区,给个人砍伐狩猎,也只有镇长能篡改卷宗,让一个人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 镇子就是他的生命,他爱惜它胜过一切。 第二十八章 古魔 浮士德睁开双眼。镇长的故事称不上跌宕起伏,但是诡异血腥之处却足以弥补这点不足,更别提那些禁忌之物的亵渎相貌,那是连诸神都颤抖的事物。 他惊叹之余,也不由得陷入了思考——本来,镇长的过往经历如何离奇惊现,甚至牵涉世界的存亡,都和他的计划毫无关系。即使镇长因此遭受诅咒而死,那对浮士德的计划来说也无伤大雅。 不过,浮士德不得不考虑帕西恩教授的意愿。作为队伍里的最强者,也是浮士德在芭芭雅嘉事件上唯一的盟友,他的意见必须予以考虑。不客气的说,浮士德必须满足帕西恩教授的愿望——起码是看起来在如此行动。 但是既然帕西恩的目的牵涉到这些远古禁忌,浮士德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和帕西恩教授谈一谈。 浮士德早前已经用遥感术知晓了帕西恩教授的房间,他沉吟片刻,当即决定去和对方碰头。 他念头转动,暗自命令灵晶仆佛西在这里看守镇长,自己则快步朝帕西恩教授的房间走去。 **************** 浮士德有自己的未来规划,帕西恩教授也有。他刻意规划了此行的路线,选择从陆路抵达帝国,正是为了这座小镇。 严格来说,他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吸引。毕竟,在他的那个时代,无论是那座禁忌之都,还是这座小镇,都尚未存在。 他曾经是深渊之中最伟大的恶魔之一,他是混沌之后的亲随,最强大的奥比里斯魔之一——悖逆大公、**者和叛徒的守护者、翡翠之王桑德楚门。 但眼下他可一点也不伟大。帕西恩教授现在无比的狼狈,或许只有曾经之前他被雷格巴追杀的时候才能和眼下相比。 他占据的凡人肉体此刻已经濒临崩溃——帕西恩教授干瘪瘦弱的身体现在膨胀得如同呈现巨人观的尸体,皮肤被迅速膨胀的肉体撑得支离破碎,表面覆盖着赤红色的龟裂花纹。 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脑袋,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巨大的惨绿色牛头。 牛头发出“哞哞”的惨叫,眼眶里探出的触须不断翻滚抽搐,每一次甩到什么东西上,触须尖端的男性头颅都会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我是恶魔……我是神!没人能折磨我而不付出代价。”那细小的人头痛苦哀嚎之余,仍然不忘虚张声势。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正如你知道我是谁。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甚至没有心灵的波动,但就是有信息从帕西恩教授的心中浮现。 “啊!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一直跟着我……离开……离开!”那细小的男性头颅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折磨,他急于否认,好像在躲避什么。 不必急于认输,再想想,我的孩子,再想想。不知来处的信息在帕西恩教授的心中流淌,他以为自己疯了,但恶魔可不会发疯。 你的姐妹呢?我怎么没看到她?我想她了,孩子,行行好,让可怜的母亲见见她吧。他心中的信息似乎在祈求他,就像一个年迈的母亲向不孝的儿子那样。 但帕西恩仿佛遭到了更加巨大的折磨,“啊啊啊啊!母亲,饶恕我!饶恕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满口胡话,只求对方宽恕自己。 不敢什么?我的孩子,你是最伟大的英雄,你是母亲的骄傲,你必须无所畏惧。这信息也颠三倒四,如同活在梦里一般,说了这句,就忘了之前的话,再也不提帕西恩教授的那个姐妹了。 但古老的恶魔每一次得到这梦呓一般的信息,都如同遭受巨大的痛苦一般,这次他甚至失去了求饶的力气,只是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那眼梗也无力的垂着,不再甩动。 “咚咚咚。”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那信息也消失无踪。 帕西恩教授稍稍回了回气,驱动魔力复原了自己的身体。他感到疑惑,这诡异的讯息突然开始折磨他,是自己疯了么?那疯病来自何方?雷格巴的诅咒,芭芭雅嘉的背叛,还是……某种力量阻止了他继续想象下去。 “咚咚咚。”恰巧门外的人又敲响了门,帕西恩也就停止了思考——恶魔本来就不擅长思考。门外的人似乎等不及了,又敲了一次门。 帕西恩终于打开了门,他一脸疲惫地看着门外的浮士德,“浮士德先生,我有点累了,您能明天再来找我吗?”他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心力交瘁,可一点不想和浮士德说些弯弯绕的话。帕西恩在心里咒骂,这小子活像个魔鬼,他死后一定会去到九狱。 但浮士德这次可不打算说些废话,毕竟他们面临的是一件大事。“帕西恩教授,我想咱们有麻烦了。” “哦?这我倒不清楚。”帕西恩教授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付着,心里满是不屑,以你的水平,能遇到什么问题?如果不是你那奇妙的心灵防护,我早就随手捏死你了。 浮士德自然听出了帕西恩教授话里话外的意思,但他好不在意,甚至心中窃喜——等我一会说出真相,你会是个什么表情? 但表面上,浮士德却神色庄重,他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道:“您要追究的秘密,恐怕和那些……禁忌有关。”说完,他粗略讲述了一番镇长的故事。 什么?帕西恩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那是惊讶、恐惧、措手不及和贪欲的混合体。他想明白自己脑子里的信息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是什么在吸引自己。 另一边,浮士德看到帕西恩的表情,除了心里偷笑之外,也稍稍感到轻松——帕西恩并不知情,说明这是计划外的事情,自己大可以随手弄死镇长,然后多花一点功夫,照样可以给自己弄一小块领地。 “浮士德先生,您知道,我是一位考古学家。”帕西恩教授打起精神,“我最难以抗拒的诱惑正是来自这些神秘的遗迹。” 浮士德眉头一挑,帕西恩教授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了,但他还是要抗争一下。“可是,这和上次的地宫不同,危险性过于巨大了。”浮士德委婉的推脱。 “那么,听我讲个故事吧,浮士德先生。”帕西恩教授胸有成竹,浮士德的故事让他知道的那些线索串联了起来,线索的指向乃是对抗芭芭雅嘉的关键。 第二十九章 第三个任务 “那么,听我讲个故事吧,浮士德先生。”帕西恩教授胸有成竹,浮士德的故事让他知道的那些线索串联了起来,线索的指向乃是对抗芭芭雅嘉的关键。 “嗯?”浮士德挑起眉头,看帕西恩教授的模样,似乎有十足把握能说服自己。他也不急于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帕西恩教授。 帕西恩教授停顿了片刻,看浮士德不回话,只好自顾自地开始说下去:“您还记得我之前给您介绍过的事情吗?关于芭芭雅嘉率领子民北上建立第二帝国的事。” 浮士德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吱声。他倒不是突然性格大变,变成了惜字如金的人,只不过一来他窥探禁忌,精力消耗颇大,二来也是对帕西恩教授表达自己的不满。 “芭芭雅嘉离开残败的帝国后,率领难民们抵达了这地势开阔,水草丰美的地方。”帕西恩接着上一次和浮士德对话讲道:“难民们见到了这样适合安家的地方,怎么会不心动呢?他们恳求芭芭雅嘉,在此定居,重现帝国的辉煌。” “芭芭雅嘉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一来是她性格使然——当时,她是个英勇而美丽的女将军——二来也是前方有高山截断了道路,兼且这里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索性就决定在此定居。” “她的队伍中拥有帝国最顶尖的人才,这些人决定在此筑造城市,献给他们的女皇陛下。那将是新帝国的首都,象征旧时代的终结和新王朝的建立。” “于是,最杰出的建筑师画出图纸,伟大的法师和心灵术士移动山丘和河流,英勇的武士们采集来花样繁多的宝物——有凶猛的怪兽皮毛,深渊里出产的人脸宝石……在这一切的基础上,由最巧妙的匠人手艺加以雕饰,终于建成了这座举世无双的城市——莫柏丹。” “浮士德先生,您精通古代帝国的贵族语言文字,那你一定也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帕西恩教授有意缓和和浮士德的关系,这种互动就是一种示好的表现。 “希望、辉煌。”浮士德的回答十分简洁,他可不打算就这么原谅帕西恩——尤其是在对方服软的情况下。虽然浮士德不知道帕西恩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客气,但想必一定是有求于自己。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浮士德不打算浪费这种权力。 “没错,这是辉煌之都、希望之城莫柏丹名字的由来。”帕西恩教授满脸的赞许,“您真是渊博,连久已失传的第一帝国贵族语言都一清二楚,浮士德先生。” 那实际上就是蟾蜍们的语言,浮士德不清楚为何古代贵族们的专用语言现在却被最粗俗原始的蟾蜍人使用,但他精通这门语言却是不争的事实。 “帕西恩教授,请您讲一讲接下来的事情吧,我十分好奇究竟为什么哪座莫柏丹会变成这副模样。”浮士德微笑着催促帕西恩教授,看起来十分客气,但他的言下之意可不那么恭敬,实是让教授不要废话。 帕西恩教授不以为意,“这座城市确实尽善尽美,可以和第一帝国的都城相媲美。芭芭雅嘉看着这美丽的城池,内心无比喜悦,她视其为重建帝国,展示自己抱负,传播自己思想的重要根据地。” “就这样,她和那些精明强干的手下们在此统治这座城市,时间足有五百年之久。”帕西恩教授顿了一下,“她仍然记挂着过去曾经崇拜的那位恶魔领主,她仍旧崇拜他吗?还是开始憎恨他?我不知道,但她确实着手复活这位强大的恶魔。” 浮士德心中冷笑,不管你如何曲解历史,你可是一察觉到对方还活着就害怕得要命,显然你们之间关系并不友好。但浮士德没有打算借此嘲笑帕西恩教授——那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她的老师兼情人,帝国的末代皇帝,杀死了恶魔,并把他不灭的灵魂禁锢在物质世界,她不知道恶魔的灵魂在哪,自然无从下手。” “但她找到了其他办法。这位恶魔虽然已经死去,但他在世界上留下过为数众多的物品,那上面仍然寄托着恶魔的力量。” “那些东西还在城里?”浮士德突然插嘴问道,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故事里的关键点——那位恶魔领主自然就是帕西恩教授,也就是悖逆大公桑德楚门了,而现在他正急于恢复力量,那有什么比他自己的力量更好呢? 帕西恩教授摆摆手,示意浮士德稍安勿躁,“您的推理令人赞叹,但那只是我目的的一部分。”他承认了浮士德的推论,但他还有牌没有出,那才是决胜的底牌。 “我的另一个目的,则是那城里的禁忌之物。” 帕西恩教授的话确实在浮士德的意料之外——禁忌之所以是禁忌,正是因为它难以利用,甚至只要听说它的存在,就会遭遇莫名的灾难。而帕西恩教授竟然在打禁忌的主义?浮士德觉得他疯了。 “我受限于身份,无法进入这座城市,所以,浮士德先生,我请求你帮我一个小忙。”帕西恩教授已经渐渐明白了浮士德的意思——恐怕对方实在是不想牵涉到有关禁忌的事情之中。 所以他开诚布公地向浮士德请求帮助。“当然,我会支付相当可观的报酬——一件珍贵的装备,怎么样?” 能被这种大恶魔说成是珍贵的装备,确实值得为之冒死一搏。但在浮士德这里,价值却不是这么算的。 “但是,我的能力实在是有限,对此我恐怕无能为力。”浮士德委婉地表示希望能得到预付款,最好是能有效提高即时战斗力的。 帕西恩教授自然从善如流,“当然,当然。我不会让您光着身子上战场。”他想了想,从手指上撸下来一枚不起眼的指环,“一次性的触发传送术戒指,当您受到足以威胁生命的伤害时,它会自动把您传送到我的面前,如何?” 确实,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几乎就是第二次生命——但禁忌能够威胁的可不只是生命。 浮士德正要继续婉拒——毕竟东西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脑浆好,但心中响起的声音打乱了他的计划。 “嘀。任务:探索禁忌之城。” 和以往的两个任务不同,这个任务不但没有任务奖励,还用了很特殊的暗红色字体,如同凝固的鲜血。 第三十章 成交 “嘀。任务:探索禁忌之城。” 和以往的两个任务不同,这个任务不但没有任务奖励,还用了很特殊的暗红色字体,如同凝固的鲜血。 浮士德心中微动——不知道我不做这个任务会怎么样?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心思,系统很快又刷新了一行字。 “失败惩罚:死亡。死亡方式:被超凡生物杀死。”很好,很合理,如果利益不能驱动一个人,那就威胁他吧。 这算什么?强迫吗?浮士德稍微有点不满,但随即就释然了——系统又不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对你怀有满腔愧疚,非要补偿你不可。你有赚便宜的时候,自然也有吃亏的时候。假如浮士德是系统,他准比现在的这个要苛刻一百倍。 一想到自己化身系统之后可能的所作所为,浮士德的内心就平衡了——他身上这个还算厚道人嘛。浮士德这样宽慰自己。 浮士德又看了一眼帕西恩教授,发现对方也在犹豫,似乎是看浮士德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想要增加价码,又觉得太过昂贵得不偿失。 虽然受到系统的强迫,浮士德不得不前往探索,但他仍然不打算立刻答应帕西恩教授的条件——他还打算借此多骗点东西来呢? “咳咳咳。”浮士德伸出手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帕西恩教授,你恐怕误会了我的意思。”他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帕西恩教授的脸色,看对方好像对他的话很感兴趣。 他接着说:“这不是一两件奇物的问题。您应当比我清楚,这些暗黑异幕的来客究竟有多么可怕——更何况,这些远古遗迹中恐怕有大灾变时代的怪物。” 关于大灾变的记录鲜少有完整的,暗黑异幕似乎具有吞食信息的力量,只要和它扯上关系,总难逃堕入历史的迷雾这一命运。 但只是流传至今的断简残篇,就已经足以描述当初的恐怖情形。浮士德从蟾蜍人部落带出来了不少第一帝国时期的书籍,其中就有相关的记载。 大灾变时期,是整个新世界都被暗黑异幕吞没,无数最强大的邪神和魔怪亲自降临到世上,和现在偶尔泄露进来的少许怪物可截然不同。其中的异同不一而足,但它们往往比后来者更大、更凶恶也更诡异。 帕西恩教授宽慰浮士德道:“浮士德先生,请不要担心。我对这座城市有过了解,那里边的东西绝非大灾变时代的遗物。”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我知道那座城里还藏了一件神器,关于它我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神器?这可稀罕了。浮士德对此也心动不已。神器,并不仅仅限于神的武器,不过往往只有神灵的圣物才能抵达这个程度,所以大家都约定俗成的把这类超凡的器具称为神器。 这种东西,一般只有规模庞大且历史悠久的教会才能持有几件,比如浮士德之前所属的阿文特努教会,就拥有三件神器。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浮士德忠实的表现出自己的欲望——如果表演太过,反而会引起帕西恩教授的怀疑,倒不如现在这样更得体。 帕西恩教授看事情有门,内心也稍稍有点高兴,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全凭心情做事的劣等恶魔,“具体的细节还不到明说的时候,不过那是一件十分契合心灵能量的神器——而且并非教会所有。”帕西恩教授不是新世界的土人,对神灵的事情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浮士德对神器的线索势在必得,不过首先还是要保证自身的安全。他露出一副意动的表情,眼中划过贪婪的闪光,似乎就要开口应承帕西恩教授。 但每到这当口,他总能及时回复理智,挣扎着甩掉这危险的念头。就这样挣扎了将近一刻钟,他才犹犹豫豫的开口:“帕西恩教授,我确实对神器十分有兴趣,但是我也的确能力有限……您看……”说着,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帕西恩教授刚一听到浮士德前边半句,心就凉了半截——‘确实’对神器感兴趣,那自然是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而无法得手了。但是听到后半句,他冷掉的心又热了起来。 浮士德的话乍一看是委婉的拒绝了帕西恩教授的提议,并且对未能成行表示遗憾。但他仔细品味,却察觉了浮士德的言外之意。 既然眼下能力不足,那等能力足够的时候再来,不就可以了么?要是马上就能提升能力,那自然马上就能出发啦。 想要迅速提升等级,现在的帕西恩还办不到,但提升能力可不止提升等级这一条路可走。装备、职业乃至一些消耗品,都能有效的提高一个人的能力。 帕西恩教授察觉了浮士德的心思,“浮士德先生,既然您这么说,我这里有一些装备,或许能对此行有所帮助。” 一边说话,帕西恩教授就从自己不离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了几件东西。浮士德瞪大眼睛仔细观察,发现这几件装备以饰品为主,每一件都闪烁着耀眼的秘法光辉。 “这些是给您的,等您挑选好此行的随从,我还会再量身提供一些装备。”帕西恩把几件精品装备在桌上一字排开,又有意无意间透露出自己的豪富。 浮士德眉开眼笑,“帕西恩教授,您可真是慷慨,既然您下定了决心,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哈哈哈,原来浮士德先生不但学识渊博,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勇士,我能有幸和您相识,真是荣幸。”二人相视而笑,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那么,帕西恩教授,既然我都决定要为您拿到那些恶魔的遗物,您是否能说说实话。”浮士德顿了顿,“这座城真的只是芭芭雅嘉修筑的都城吗?” 帕西恩教授楞了一下,“怎么会不是?他们抛弃这座城市之后,山脉以南就再也难以找到文明的痕迹,不是这座城,还能是哪一座?” 浮士德无法探知帕西恩教授的情绪,但看他的表情,应该没有说谎。既然如此,那就奇怪了——浮士德在镇长的梦境里,看见的城市拥有和帝国迥然不同的建筑风格。 第三十一章 装备(上) 浮士德这几天阅读了不少第一帝国的文献,对于当时流行的建筑,也有一定的认识。第一帝国地处热带,气候潮湿,木质结构容易腐烂,所以建筑多以岩石为主,并用无所不在的灵能力量维持建筑内的气温和湿度。 镇长记忆里的城市虽然也是以岩石为主要材料,但是形制和帝国截然不同,帝国建筑多用厚重的条石砌成,装饰以塑像为主,很少有浮雕和彩绘装饰。而且大型建筑上往往有巨大的装饰性拱顶,甚至和建筑本身等高。 和第一帝国这种强调庄严肃穆、富有垂直向上感的陡峭建筑不同,那座城市里的建筑普遍矮了一截,而且造型十分多变,有圆形拱顶也有平台状屋顶,还有分成十几层的金字塔状花园建筑,外壁饰以抽象的浮雕和彩绘,在一些广场上还能看见写有文字的纪念碑。 芭芭雅嘉本人就处于第一帝国的时代,建筑风格不会出现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是说,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座城市。 那神器怎么办?浮士德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如果的确是帕西恩教授搞出了乌龙,那浮士德的报酬自然就落空了。 但他转念一想,就算帕西恩教授不支付报酬,自己恐怕也要去一趟这座城市,旋即决定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如果他的话打消了帕西恩教授的念头,那浮士德连眼前的这几件装备都得不到了。 至于帕西恩教授要找的东西,浮士德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那么,请跟我讲讲这些装备的情况吧。”浮士德打算先把眼前的肉吞下去在讨论别的问题。 帕西恩教授仿佛一瞬间变身为健谈的商人,“浮士德先生,您看,这几件都是为您精心挑选的宝贝,是我的收藏里最适合这次冒险的。” 他小心翼翼的从眼前的一把珠宝里捻出三件,那分别是一枚戒指,一个胸针还有……一颗牙齿? “您瞧瞧这枚戒指,它的造型是多么的美妙,您看这弧度……”帕西恩把戒指递到浮士德眼前。浮士德正要拿过来好好鉴赏一番,帕西恩却很自然的缩回了手,“您看,它通体由秘银打造,上面镶嵌了一位美纳德长老的脑结晶!它至少价值一百磅黄金。” 浮士德看着这枚戒指,它只是一个正圆形的指环,镶上了一枚透明的结晶,造型简单得近乎简陋,以至于帕西恩教授只有拿他的弧度说事。不过,它所采用的材料确实异常珍贵,秘银姑且不说,美纳德长老的脑结晶可是举世难得的珍宝。 美纳德是一个古老的灵能种族,他们天生拥有难以驾驭的心灵能量,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对心灵力量的运用会越来越熟练。这其中的秘密就在于他们的生体结晶。 美纳德人的体内会产生十分细小的结晶,当他们年幼的时候,这些结晶只在皮肤中存在。随着时光流逝,这些结晶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他们的身体。最年长的美纳德人几乎如同璀璨的水晶塑像。 当结晶生长到脑子里之后,这个美纳德人就有资格被称为美纳德长老,他们几乎个个都有九环以上的心灵能力。如果不是这个种族繁殖困难,恐怕他们早就在宇宙的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了。 “那它有什么功效?”浮士德对这种简单朴素的造型并不感冒——他更偏爱那种精致华丽的风格——所以,他只能期待这枚戒指的功能性足以弥补它艺术性的缺失。 “它能吸收游离的心灵能量,当这个功能全面发动的时候,可以形成一个以您为中心,半径五米的反灵能场,每天一次。”帕西恩教授神秘的笑了笑,“而它吸收的心灵能量储满之后可以一次性释放出来,相当于一个超大范围的脑膜共鸣。” “最重要的是,它能有效抵抗以心灵力量为载体的精神攻击。”浮士德接过话头,他已经看穿了这件装备的意义。它能抵御禁忌之城无处不在的精神冲击——至少是一部分。 帕西恩露出一副赞许的表情,明白装备的真正价值,就能在战斗用加以运用,甚至超出设计者的思路,这也是天才和庸才的一点区别。 浮士德不知道自己在帕西恩教授的心中已经成了天才,他迫不及待的要看另外两件装备了。 “那这个呢?”浮士德随手拿起那个胸针。胸针比指环好看的多,浮士德一眼就相中了。它看上去是由纯铜制造,通体呈现紫红色,仿佛是几条曲线勾勒出来的鸟雀造型,眼睛格外的大,里边镶嵌着一枚黄色的宝石。 这件东西比简约的戒指和奇怪的牙齿更符合浮士德的审美观,虽然仍然稍稍有点朴素,但已经有点贵族气质了。 但帕西恩可不这么想,他瞅了瞅这枚胸针,“嗯,这件的珍惜程度倒是比之前的戒指差了不少,不过仍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你瞧,它的框架并没有什么价值,整件装备拥有力量的部分只有这块宝石。”帕西恩教授指了指那枚黄色的眼睛。 “这曾是在变形怪之间流传的秘法宝石,只要吞下就能让变形能力成倍增长,后来几经辗转,被人制成了免疫变形的附魔道具。” “这么说,只要我佩戴着这个胸针,就能不受变形法术的影响?”浮士德好奇的问道,他用的十分顺手的星质形态就是变形法术,他可不希望这一招被封印。 帕西恩教授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只有那些有害的变形会被禁止——至于如何判定变形时候有害,这是这件装备真正的价值所在,可惜我也不太明白。”他的语气有些惋惜。 看来古城里还有关于变形的危险?镇长的记忆里可没有。浮士德突然想到,帕西恩教授是怎么得知古城里的危险的?他亲眼见过么? 还来不及深入思考,帕西恩教授就拉过了浮士德,慎重的朝他介绍,“这是最重要的一件装备,您可注意了。” 他推开两步,隆重的介绍:“请容我为您带来,大地深处的宝物,群山之利齿。” 第三十二章 装备(下) 帕西恩教授退开两步,隆重的介绍:“请容我为您带来,大地深处的宝物,群山之利齿。”他压低嗓音,仿佛在吟唱一首史诗。 浮士德看帕西恩教授的介绍十分庄重,不由得对这枚稍稍有点丑陋的牙齿肃然起敬,“这个……群山之利齿,它有什么超乎寻常的地方,竟然能压过另外两件珍宝?” 这颗牙看起来并不稀奇,只是一颗白森森的粗大犬齿模样,唯一区别于普通牙齿的地方,就是它表面的牙釉质看起来格外细密光滑,几乎映得出人的影子。 “您在说笑吗?”帕西恩教授瞪大了眼睛,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这可是鼎鼎有名的地下挖掘者,修德.梅尔的牙齿碎片!哪怕是未经加工的材质都称得上无价之宝。” 帕西恩教授说得唾沫横飞,“它最初出现在一位强大的魔鬼手中,经由地狱的工匠打磨成了一副假牙,只要镶嵌到牙床上,就能得到在岩石和泥土中穿行的能力,还能施展……” “等等,一副假牙?”浮士德打断了帕西恩教授的介绍,“可是这里只有一颗假牙啊。”难道这件秘宝是残缺的?浮士德心中不由得一阵惋惜。 帕西恩教授似乎看穿了浮士德的顾虑,他笑了笑,“浮士德先生,您不要担心。它设计成这副样子是为了适应各种不同种族的口腔环境,只要你把它含在嘴里,它自然会展现出合适的外形。” 浮士德看着这颗牙,口中啧啧称奇,“这可真……真是奇妙。”他倒不是对这件装备的能力感到惊讶,事实上,附魔装备总有出人意料的能力,更别提这些几乎可以称之为“奇物”的东西了。 他实在是惊讶于这件东西的恶心程度。姑且不提这东西是是某个怪物——或者强者,有时候二者的界限并不分明——的肢体,仅仅是把别人用过的假牙塞进嘴里,也是一件令浮士德难以接受的事。 浮士德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情绪,他挑起眉毛,“只能镶嵌在嘴里么?要不我试试用它做个挂坠……” “当然不行,它需要和你血脉相连,才能给你超凡的力量,而能和牙血脉相连的地方自然只有牙床——你总不希望自己的侧脸上长一颗牙吧?”帕西恩教授否决了浮士德想法。 浮士德想了想那副画面,觉得戴别人的假牙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他想到帕西恩教授刚才没能介绍完这件装备的用处,于是开口问道:“您刚才说它能施展什么?” “哦,只要装备上这件假牙,就能施展一些土领域的法术。它和人血脉相连,具体能施展什么法术倒并不确定。” 浮士德向来不喜欢这些过于随机的东西,但现实如此,也无法可想。 浮士德沉吟片刻,“那我现在就戴上了。”帕西恩教授摊摊手,做出一副请自便的表情,似乎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仿佛刚才滔滔不绝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浮士德先是把指环套在左手上,随后又别起了胸针,到最后,才拿起了那颗粗大的犬齿。他把假牙凑到眼前,仔细端详了片刻,似乎在客服心里障碍,随后一咬牙,一跺脚,把心一横,张口就吞下了这件装备。 这颗牙体积颇大,浮士德含了满口才勉强含住,两腮甚至还鼓出来一大块,幸好牙齿并不锋利,否则他的脸颊估计已经被捅穿了。 浮士德假想中的异味没有出现,事实上,这颗牙罕见的没有任何味道。浮士德用舌头卷着,居然丝毫不觉得恶心。 还没等浮士德仔细品味这牙齿的感觉,它就突然化成了一腔浓液。由于它并非渐渐融化,而是突然变成液体,浮士德反应不及,几乎被呛到。 幸好这并非普通的液体,融化的牙齿仿佛活物一般,缠上了浮士德的牙齿,缓缓渗入牙床之中。 浮士德以为这就完事了,却突然感到牙根微微发疼,他张嘴一吐,居然吐出了满口的牙齿! 怎么假牙没装好,自己的牙反而掉出来了?浮士德“啊”的失声惊叫,话音才一出口,就发觉了异样。 如果一个人的牙齿掉光,难免说话漏风、吐字不清,但浮士德却没有这种症状。他用舌头一卷,发现自己的牙齿完好无缺。 察觉到变化的浮士德连忙看向了房间里的镜子,他龇着牙,细细观察自己的一口新牙。新的牙齿乍一看和以往的并无不同,只是颜色和之前的粗大犬齿相近,并非寻常牙釉质的乳白色,而是某种更白的白色。浮士德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白,仿佛只有“白”这一个词能对它进行描述。 除此之外,这一口牙齿还显得格外细密,如果浮士德上下牙咬合,两排牙之间甚至难以看见缝隙。这一口闪闪发亮的牙齿光滑得如同镜子,照镜子的时候,浮士德甚至能隐约从牙上看见在照镜子的自己,如同两面镜子相对放置一般。 浮士德对这口牙非常满意,他捡起自己吐在地上的旧牙,竟然觉得怎么看都不顺眼——本来如同一颗颗小贝壳的牙齿现在看来无比粗糙,颜色也不如现在白,他甚至惊讶自己怎么能忍受这口牙这么久。 浮士德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修德.梅尔的牙齿自带的效果,但他就是忍不住迷恋自己的一口牙。 “这……这副牙……”他惊呼出声。 帕西恩教授的解释这才姗姗来迟,“修德.梅尔是一位强大的禁忌邪神,它的牙齿自然拥有禁忌独有的精神污染,经过地狱巧匠的加工,这种精神污染才被转化成相对无害的魅惑效果。有了它,你也能更轻松的抵抗禁忌之城的污染。” 浮士德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是帕西恩教授早知道有此一行,还是他永远有完全的准备,但这几件东西确实十分适合这次冒险。这几件装备或许并不具有强大的威力,但是有了他们,浮士德有八九成的把握在这次冒险中幸存下来。 只不过还需要…… 浮士德穿戴整齐,咧开嘴,露出一副崭新的牙齿,“帕西恩教授,您之前说的一次性传送戒指,能不能……” 第三十三章 挑选 浮士德穿戴整齐,咧开嘴,露出一副崭新的牙齿,“帕西恩教授,您之前说的一次性传送戒指,能不能……” 浮士德是个讲究身份和地位的人,本来不至于像这样死皮赖脸的要好处,他从前都是利用各种委婉的暗示和或者坑骗手段,让人心甘情愿的交出来。不过这次涉及自身的安危,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既然帕西恩教授没提之前那枚珍贵的传送戒指,那就只好由他自己提出来。 帕西恩教授颔首道:“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说着又摸出了那枚深灰色的指环,递给浮士德,“它是触发式的一次性装备,你只要戴在手上就行。” 浮士德在这件事上很是听话,他把指环牢牢的套在手指上,心里打定主意一旦找齐了东西,就找个机会触发戒指,省了回程的艰难险阻。 他又咂了咂嘴,吃到口里的东西颇为值钱,但人可不会这么轻易满足。于是,浮士德他的目光又挪到了那一堆还没动的珠宝上。 帕西恩教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伸手护住这一把装备,“这些是给你的随从准备的,快把他们叫来,我好分配下去。” 浮士德看帕西恩教授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似乎沉湎于扮演凡人的游戏。但他总也不能忘记他在地洞里的眼神,和现在这副老好人的模样比起来,总有一种不协调感。浮士德总疑心他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总疑心是自己过于多疑。 浮士德退出帕西恩教授的房间,摇摇头驱散了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他得选好自己的随从,让帕西恩教授给他们配上装备,才好明日出发去探索那座禁忌之城。 他也不急着挨个敲门,只是先进了自己的房间——那是他新收的仆从给他挑选的,他用遥感术看到了里头的行李。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打扫的十分干净,屋子一角放着一个背包,浮士德认得,那是他的私人行囊,里边东西也不多,几本书、净水袋还有多用匕首,还装着帕西恩教授送的那套红色袍子。 浮士德拉出一把椅子,坐在房间正中间,他需要时间思考——倒不是随从人选的事情,帕西恩教授不能去,他就只能带着莱因哈特和安娜贝拉,还得带上村长。除此之外,他还要从带上两个护卫。 人数不是很多,不过从镇长的记忆来看,只要不是面对那些禁忌之物,周边的野兽之类根本无法对这支队伍造成威胁。而遇到了禁忌的话,只要帕西恩教授不去,再多多少人都没用——浮士德甚至怀疑,连帕西恩教授也难以对抗城里的东西。 浮士德在思考的问题是,这座城是什么? 首先,它绝不是芭芭雅嘉的那座都城莫柏丹。其次,这里恐怕从未有过一个原生的文明种族能够建立如此宏伟的城市——镇长他们走了几天几夜都没能逛遍,这座城市的宏伟几乎超出了凡间的限制。 浮士德甚至感觉,这座城市会呼吸、会活动,那是勾连的血肉造成的错觉么?城市怎么会是活的?浮士德摇了摇头,这个念头太过可怕,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但它一旦冒出来,就好像扎了根,不但难以甩掉,反而越来越壮大。 是那座城市……在生长么?它在沉睡,就好像母亲胚胎里的婴儿,几十年前它几乎临盆,但最终未能出生。那么……这一次呢? 浮士德不敢细想,他连忙站起身,推开房门,快步走向隔壁莱因哈特的房间。 “笃笃笃。”他轻轻敲了几下门。过了片刻,里边传来莱因哈特的声音,“请进。”最近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不过作为一个侍卫,他还是很够格的。跨越丛林的时候,他一直尽忠职守,浮士德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浮士德推开门,看到莱因哈特双腿箕张,坐在地上,正在给一对兵器上油保养——这些日子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在大斧冈特和长匕首杰比多上花费大量时间,浮士德已经司空见惯了。 “你稍后去一趟帕西恩教授那里,他会给你一些新装备,今晚熟悉一下,明天一早我们要出发去探索一座古城遗迹。”浮士德已经摸清了莱因哈特的脾气,和他说话不用太客气,只要清晰明白就好,你说的太委婉,他反而觉得你啰嗦。 莱因哈特没有应声,甚至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只是略一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浮士德也不生气,只是关门离开了。 接下来是安娜贝拉的房间,通过遥感术,浮士德知道她的房间所在,和莱因哈特的房间恰好隔了一个帕西恩教授的房间。 “笃笃笃。”浮士德同样敲了三下门,“安娜贝拉小姐,请问您现在方便吗?我是浮士德,有点事找您商量一下。”亲疏有别,虽然浮士德和安娜贝拉的交流远比和莱因哈特之间多,但他对安娜贝拉却要客气很多——毕竟人家是女孩子,而且也不是浮士德的护卫。 “我就来。”安娜贝拉的声音似乎有些慌乱,还带着一丝哭腔。马上,房间里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似乎是里边的人在穿衣打扮。 过了好一会,门才被打开,一条缝,安娜贝拉从中探出一个脑袋,“浮士德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她的语气十分尊敬,这几天结伴而行,浮士德的渊博学识给了她深刻的印象。明明二人年纪差不多,她却总觉得浮士德比她年长得多。 “是这样的,明天我们要出发去一处遗迹探索,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一同参加?”浮士德对安娜贝拉自然不能像对莱因哈特那样,他得率先询问对方的意见。 而且,看安娜贝拉那仍然有点发红的眼眶,她显然状态不佳,询问一声也是应有之义。 安娜贝拉强拉出一丝笑容,“按照我们和帕西恩教授的协议,我会去的……对了,莱因哈特呢?他……他一定会去吧。”安娜贝拉似乎要询问莱因哈特会否参加冒险,但话说到后来,又变成了喃喃自语。 浮士德看她这副模样,十分担心她会扯后腿,但转念一想,自己有帕西恩的戒指保护,别人出了纰漏与他何干?于是他不再关心安娜贝拉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请您去帕西恩教授房间一趟,那里有这次冒险要用的装备。”随后稍稍致意,就离开了安娜贝拉的房间。 第三十四章 集结 莱因哈特和安娜贝拉是队伍里至关重要的存在。 莱因哈特自然不必说,有了两件附着灵魂的武器,他的战斗力突飞猛进,绝不比库阿扎稍弱;安娜贝拉最近施法能力也突飞猛进,额外掌握了好几个三环巫术,可惜她手头的巫术书上并没有更多的内容,否则她的成就可不止限于这些。 单纯的施法者等级,安娜贝拉比浮士德还要强上一等,但她所掌握的巫术往往偏向于限制、治疗和增益等方面,直接战斗力并不比浮士德更强。 叫上这两个伙伴,浮士德已经很有自信了,但是保守起见,浮士德还是打算再找几个护卫,顺便带上镇长同去——如果能找到当初的土著人领队,那就更好了。 他又走了两步,来到了护卫们的房间附近。护卫们两人一间,总共占了三个房间。浮士德依次敲响了三个房间的门,“都出来,我有话要说。” 在浮士德看来,人是有尊卑之分的,安娜贝拉和莱因哈特和他平等交往,因此是他请求对方准许自己进入房间。而在这些地位低下的侍卫面前,他这么做就显得有失身份了,因此他要求护卫们出来见自己。 护卫们怕极了浮士德那诡异的心灵异能,丝毫不敢怠慢,不到十秒,六个护卫就排成一行,站在浮士德的面前。他们六人全都身材高大,形容威武,此刻一个个收腹挺胸、目不斜视,乍一看简直是难得一见的精锐——如果不看他们那一身狼藉的话。 六个侍卫可能是觉得今天没有什么事情了,全都脱了甲胄,只穿着轻便的衣衫,头发也乱糟糟的,显然刚刚小睡了片刻。 浮士德双手背后,来回踱步,突然,他高声呵斥,“报数!” 六个侍卫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依次高声喊道:“一!”“二!”“三!”“四!”“五!”“六!”最后一个报数的侍卫向前一步,脖子一扬,“报告长官,全体都有!请指示!”随后退回了队列中。 浮士德点了点头,“这次我会在你们之中挑选两个人,跟着我参加明天的冒险活动,你们怕不怕?” “不怕!”六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倒不是他们真的不怕,而是他们知道,一旦自己的回答和浮士德的期望不符,会有什么样的遭遇等待着自己。 一回想起在丛林中跋涉的半个月,他们就对浮士德的“惩罚”后怕不已,那可不是单纯的体罚而已。 浮士德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他使用这种前世的训练法并非无的放矢。军队的很多训练方法,都是在强化人的服从性。 浮士德记得的不算多,这个报数就是其中之一。它给士兵编号,让人暂时忘记自己的名字,抹除个性,保留共性,再配合浮士德的灵能暗示,才能如此有效的驯服这六个侍卫。 “鲁卡斯、克劳斯,出列!”浮士德点了其中两人。 “是,长官!”其中两个侍卫踏步出列。浮士德能感觉到他们的心情不好,但他并不在意。 “你们两个,回去收拾行囊,明天一早到我门前报道。”浮士德下达了命令,“好,你们休息去吧。” 两人领了命令,当即迅速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开玩笑,如果走的稍慢一点,不知道浮士德还会想出什么奇怪花样。 浮士德看着剩下的四个人,继续训话:“你们的任务并不轻松,在我们去探险的时候,你们要负责守卫行李,明白么?” “是,长官!”剩余的四名护卫同样立正回答。 浮士德又看了看他们,挥了挥手,“好了,散了吧。”说完,扭过头回了房间——和镇长相比,这几个侍卫着实无足轻重。 灵晶仆佛西一直在地下室里看着镇长,这是个无聊的活计,但是主人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不管他如何腹诽,都不能稍打折扣。 一道冰冷的心灵力量,顺着无可言说的管道传递而来,灵晶仆佛西知道,是浮士德主人来了,他顺从地让出了主导权,退到幕后,冷眼旁观。 浮士德稍稍适应了一秒钟——不管经历多少次,他总是无法觉得灵晶仆的躯体是一处舒服的所在。 和人的直觉不同,水晶中并不逼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于此截然相反——这里太空旷了。把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在灵晶仆上,就好像赤身裸体漂浮在虚空中,那感觉可称不上舒服。 更何况,这里并非一无所有的虚空。浮士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视自己,有时候还会听到奇怪的窃窃私语声。 现在,它们又来了。浮士德曾经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但每次它们现身的时候,浮士德的信念都在动摇。 如果不是每天固定的冥想时间已经到了,浮士德一定会亲自来地下室,而非通过灵晶仆佛西的水晶躯体。这种糟糕的感受,他是能避则避。 浮士德伸展着灵晶仆佛西的蜘蛛长腿,轻轻地点了点镇长的头颅,一道心灵力量由此进入对方的脑海。 “醒醒、醒醒。”镇长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叫他,“该起床了,镇长先生。”镇长的脑子一片混乱,他含糊的回应:“马上,马上就起来。” 对方又叫了两声,镇长不再做出回应。那个声音似乎退去了,镇长隐约感觉到了这一点,决定进入更深入的睡眠。 “啊!”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让镇长不由得保住了自己的脑袋,那是他十分熟悉的疼痛感。 浮士德收回了另一根节肢,那上头还萦绕着没有散去的心灵能量。“体验剧痛”,浮士德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个异能了。 剧痛来得快去的也快,当疼痛退去,镇长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看见了熟悉的地下室……还有那个熟悉的黑色水晶蜘蛛。 “镇长先生,您醒了。”蜘蛛的声线和之前似乎稍有不同,但镇长却恍然不觉,“读心似乎对您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我不得不用剧痛唤醒您,请您见谅。” 话虽如此,但水晶蜘蛛的语气可缺乏歉意。 “我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您放心,这次和镇长的职位无关。”浮士德慢悠悠地说:“我们需要您为我们引路,去往那座血肉蔓延的都市。” 第三十五章 出发 “我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您放心,这次和镇长的职位无关。”浮士德慢悠悠地说道:“我们需要您为我们引路,去往那座血肉蔓延的都市。” “去……去哪里?”镇长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脑筋还有点迟钝,他似乎没搞明白浮士德所指的是什么地方。 “我是说,带我去那座城市。”浮士德一字一顿的说,“你记忆里的那座城市。”镇长去过的城市不算特别多,浮士德相信他能明白自己指的是哪座城。 镇长终于明白过来,他嘴唇颤抖着,“你……你要去那里?”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避之不及的地方,却有人趋之若鹜。 “嗯。”浮士德点了点头,“我在你的记忆里没有找到路线图,看来得由你亲自为我们带路了。” “不行!”镇长尖叫着,他急忙后退了两步,似乎在躲避什么东西,却被椅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镇长没有试着爬起来,而是就这样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后退去,一直到后背紧贴墙壁才算停下,口中还不停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尖叫声。 过了好半天,他才停止了尖叫,又疑神疑鬼的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异状之后才松了口气。 他腰背稍一用力,一个骨碌翻了起来,身手灵活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镇长猫着腰,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伸长了脖子,小声对浮士德说道:“小心,它们会听见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警惕的左右观察,似乎在恐惧着什么,“快要入夜了,千万不要提起怪物的名字——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浮士德悄悄施展了遥感术——如同他想的一样,周围一片平静,什么情况都没有,既没有怪物也没有其他什么小孩噩梦里的东西。 于是他摇了摇自己的蜘蛛头,耐心地对镇长解释,“镇长先生,装疯卖傻是没有用的,你得想出一个足够好的理由来说服我,让我觉得不带你进丛林更好。”浮士德的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如果你找不到这个理由,那你就必须给我们带路。 镇长并不愚蠢,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选择,但他还是不想放弃万一的希望,“先生,阁下……我想问问您,您到底为什么要去……那个鬼地方?”镇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更具体的指代词。 “那不是你该管的,镇长先生。”浮士德当然不会耐心地给镇长解释自己此行的目的,“你只要知道,我们现在能找到的引路人只有您一位。” 如果换一个场合,这句话可能会含有恭维的意思,甚至是一种明显的示弱,但在这里,浮士德想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对于镇长,他志在必得。 镇长听明白了这层意思,他沉默了片刻,“那好,如果你能彻底解决困扰我多年的诅咒,让你来做镇长也许真的是一件好事。”他越说越有力,到最后,甚至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浮士德,似乎在索要一个承诺。 浮士德稍稍有点意外,镇长似乎误解了什么——他这次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探险寻宝,可不是为了解决什么小镇的隐患。 不过,这样也好,浮士德将错就错,挺直了不存在的腰杆,嗓音低沉地回应,“好!记住你的承诺。我也不要求你放弃镇长之位,只要不阻挠我的计划,你还可以做你的镇长。” “不,我已经老啦,是时候把镇长的位子交出来了,村里的年轻人没一个成器的,也许我们确实需要你这样强势的镇长。”马鲁拉镇长摇了摇头,似乎在哀叹后继无人。 浮士德点了点头,不再推辞,“天色已经很晚了,您早些休息,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呢。佛西会保护你的安全,您大可睡个放心觉。”说完,就退出了灵晶仆佛西的躯体,看守囚犯的事,交给灵晶仆来干就可以了。 “也许,这次真的能解脱吧。”老镇长望着佛西黑亮的水晶躯体,喃喃自语道。 “您该休息了,镇长先生。”灵晶仆佛西从幕后走上前台,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忠实的执行着浮士德的命令,他也期待着明天的探险呢。 *********************** 浮士德长吐一口气,缓缓地睁开双眼,他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地上活动着僵硬的筋骨,经过一晚上的冥想,他的心灵能量又有所增长,用不了多久就踏入四级心灵术士的境界了。 “我的等级似乎有点跟不上冒险的进程了。”浮士德转动着脖子,调出系统面板,看着自己等级的那一行。 他眉头紧皱,过了一会,突然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可不能着急。”心灵术士的修行并非知识的积累,也不是信念的磨炼,那是一种玄妙的境界,过于急迫的心境只会拖慢提升的速度。 浮士德握了握拳,幸好一个人的实力不全由等级决定——他还有那些珍贵的装备。 浮士德这次的准备比上回充分得多,毕竟这不是那种早上出门晚饭时间就能回家的短程冒险,镇长他们可是足足花了十天左右呢。 浮士德打开门,看到门边折叠整齐的衣服,会心的笑了笑。他通过灵晶仆佛西了解到了镇长的准备,但亲眼看到还是觉得镇长颇有可取之处。 镇长数十年间不知道在山林中进出了多少次,他的准备自然是十分齐全的。浮士德打开折叠在一起的衣服。 这套衣服可以说完全没有款式,就是简单的上衣和裤子,没有花纹也没有什么装饰,只是领子很高,摸上去似乎是麻布。裤脚和袖口穿着绳子,可以收紧。镇长的记忆里,当初的五个人就穿着类似的衣服,它们能有效阻止蚊虫叮咬。 浮士德换上衣服,稍稍有点宽松,但还算合身。除了衣服,还有一身简单的皮甲,镇长考虑的很周到,这是一套施法者专用的轻甲,防护能力不算出众,但是重量也比厚棉衣重不到哪里去。 浮士德身为心灵术士,其实是可以披挂铁甲的,而且他的力量属性并不低,完全可以穿上两层锁子甲。不过,有总比没有强,现在让镇长去找也太麻烦了一点。 浮士德并不在乎自己的防护少一点——他有触发术戒指,防御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他更该考虑的是舒适度的问题。 施法者轻甲穿起来很简单,浮士德一个人就能完成。穿好盔甲之后,浮士德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 脑结晶戒指,一个;变形怪宝石胸针,一个;修德.梅尔的假牙,一副;脑力锁定戒指,一个……再加上水囊和多功能小刀,很好,装备完毕。 浮士德没有拿多余的行李,通过灵晶仆佛西,他知道镇长已经准备了干粮,其他的杂物鲁卡斯两人也有所准备。 那么,就出发吧! 第三十六章 部落民(上) “镇长先生,你确定这条‘路’没错么?”安娜贝拉看着前方的雨林,小声向镇长抱怨。她在“路”这个词上加了重音——这里实在找不到一条可以称之为路的东西。 镇长对乖巧可爱的安娜贝拉十分照顾,他笑了笑,回答道:“我年纪大了,但在这种问题上可不会出错,走这条路,咱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部落了。” 说着,镇长拨开一片树丛,从中取出一枚短而细的尖刺,“你们看,这是部落民的吹箭,我们已经进入他们的狩猎范围了。” 冒险小队已经在丛林里跋涉了一天半,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了。但是,他们并没有走在通往那座遗迹的最近路径上。 根据浮士德的要求,老镇长正带领他们寻找这附近的那个土著人部落。镇长最初很不情愿,他怕极了那位土著人领队,但浮士德最终以“终结古城诅咒需要那个人在场”为由说服了镇长。 浮士德点了点头,看向背着大包行李的鲁卡斯二人,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鲁卡斯掏出了一个带刻度的沙漏,看了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外交官阁下,马上就要到正午了。” 浮士德闻言,想了想,回头向镇长询问:“马鲁拉先生,咱们天黑前能找到那个部落么?” “绝对没有问题,过了几十年,他们可一点都没变。”镇长的语气里既有怀念,也稍稍有点轻蔑,“黄昏之前我们肯定已经住进他们的营地啦。” “那就好,找个干爽的地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浮士德大手一挥,下达了命令——他可实在受不了这种强度的跋涉了。看着周围的几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浮士德更加觉得难受了。 倒不是他体力不如其他人,这支六人小队里,在体力上能胜过浮士德的恐怕只有莱因哈特一人,但他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这种苦,之前从蟾蜍部落离开,也是一路坐着板车,少有用脚走路的时候。 马鲁拉镇长闻言也不多话,只见他领着大家七拐八拐,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稍有坡度,但是很平整,周围树木稀疏,一缕阳光穿过枝叶,斜斜地照了下来,让整块石头暖烘烘的,一点丛林里的潮气都没有。 后面背着行李的侍卫二人组很自觉地铺好了所有人的防水布和坐垫,又拿出干粮,分配到大家手里——浮士德的那份明显要丰盛一些,除了面包和干肉,还有一些坚果和果脯。 大家无言地开始吃喝——莱因哈特自然不必说,他已经成了个闷葫芦;安娜贝拉和莱因哈特闹别扭,也赌气不说话;浮士德累坏了,半句话也不想多说;两个侍卫坐得离其他人稍远一些,用阿文图语低声聊着天,除了浮士德谁也听不懂。 处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之中,镇长很是有点坐立不安——之前的几顿饭他也是这样。正当他要开口活跃气氛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他意外的事。 莱因哈特竟然开口说话了!镇长从两天前头一次看见莱因哈特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说话。 “那是什么?”莱因哈特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问道——虽说是问,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一点起伏。 浮士德伸长脖子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正当他要发动遥感术仔细勘察一番的时候,镇长惊却发出了一声惊呼,“树冠狼?”他连忙跑到草丛前捡起了一团毛烘烘的东西,似乎是一只动物。 镇长折回来之后,浮士德才看清这动物的长相。这只动物和家猫差不多大小,但是脖子短粗,四肢修长,指关节灵活,一看就是树冠之间跳跃的捕猎能手,那条长尾巴可以让它保持平衡,在狭窄的枝干上如履平地。它的皮毛呈现深浅不一的灰绿色,似乎是浅灰色的长毛之间生了青苔,在丛林里几乎看不到轮廓。 为什么一只死动物会激起镇长这么大的反应?浮士德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镇长在这只“树冠狼”的皮毛中一阵翻找,很快就找到了一根吹箭——大半已经没入了狼的身体里,只有一点还留在外头,而且出血量极少,如果不是镇长,浮士德可看不出这只动物是怎么死的。 镇长拔出那支吹剪,放到鼻端嗅了嗅,又拿出之前捡到的那只射失的吹箭,也闻了闻。很快,他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他们恐怕正在举办‘大狩猎’。” 浮士德好奇的拿过两只吹箭,分别嗅了嗅,之前的那一支几乎没什么味道,刚从狼身里拔出来的却有一股浓重的酸臭味。 “这是什么味道?”浮士德用手扇了扇风,试图驱散鼻间萦绕的气味,“好像隔夜的呕吐物似的。” 莱因哈特也凑了过来,对于这种事情,他还是很上心的。安娜贝拉本想上前,但是看到莱因哈特凑了过去,就赌气般地坐在原地,只是竖起耳朵听着。 镇长深吸了一口气,“这只部落一直有这种习俗,只是最近几十年他们不和外界交流,大家都忘了这回事。” 莱茵哈特点了点头,他们受帕西恩教授雇佣进入丛林,一路上只能在部落中获得补给,但却没有接触到这个部落。他曾经以为是这个部落位置比较靠外,当时他们的物资还比较充沛,不必补给,现在看来,似乎是对方在有意回避和外来者接触。 “这种东西。”镇长举起手里的树冠狼尸体,“很凶猛,但是每隔几年,它们就会变得格外凶猛,就好像……就好像全都发了疯一样,数量也变得特别多,每次都会对部落民造成很大的损失。幸好它们从来不离开丛林,我们只要少进林子就没什么问题。” “树冠狼的肉不能吃,但部落民为了遏制兽潮,需要提前控制它们的数量——每当树冠狼的数量多了起来,出现了兽潮的迹象,他们就会开始‘大狩猎’。我年轻时候还参加过几次,当时……” 镇长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放弃了回忆,“后来,他们连外来者也恨上了,平时还只是躲着咱们走,到了大狩猎的时候,却当咱们和树冠狼一样,非要杀死不可。” “平时的吹箭都是这样的,上头原本应该是麻醉药。”镇长拿起射失的那根吹箭,它在树丛里已经有一阵子了,上头的药剂早就消失无踪。 “而这根,上面的淬毒是针对树冠狼的特效药,只要擦破皮就能要了它们的命。话虽如此,人类要是一次中上几根,也免不了大病一场,体质稍弱的估计也难以幸免。”老镇长看了一眼安娜贝拉,又偷偷瞟了一眼浮士德。 “那可真糟糕。”浮士德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咱们该怎么找到那个土著人领队?” “先抓个俘虏问一下吧。”莱因哈特突然开口,打断了浮士德的话。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看向一丛毫无异状的蕨类植物。 第三十七章 部落民(中) 嗖嗖嗖,似乎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几只投矛破空而来,在浮士德的遥感术中,投矛后的缝隙中还夹杂着几根吹箭,如果被投矛吸引了注意力,恐怕要吃上几发淬毒的吹箭。 “快躲起来!”镇长此刻倒显得出奇的冷静,“躲过这一波,再想想办法收拾他们。”不过,他显然低估了莱因哈特的战斗力。 莱因哈特对偷袭者毫无惧意,正相反,浮士德从他身上还能感受到一丝轻蔑——这些平均只有一二级的土著人猎手在莱因哈特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他踏着灵巧的步伐,逐根闪过飞来的投矛——这些投掷武器在战斗力远远超过这些土著人的莱因哈特面前,显得太过缓慢了。那些吹箭倒是迅速而隐蔽,但是它们的威力又远远无法威胁到莱因哈特——那些射在身上的往往无法突破他的护甲,而那些指向脖子、脸颊等位置的则被他用长匕首灵巧的拨开。 “安娜贝拉,掩护!”莱因哈特可以肆无忌惮的猪突猛进,但是浮士德可不甘心充当一个移动炮台,他给自己的定位是战场指挥。 安娜贝拉也是个娴熟的冒险者,而且和莱因哈特配合娴熟,即使没有浮士德的指挥,她也知道自己不能闲呆着不动。 只见她抬起双手,嘴里念起拗口的咒语,“植物增殖!”浮士德记得这个咒语,在蟾蜍人部落附近的古墓里,正是这个法术驱动根须撑裂了墓道,拦截了一部分僵尸。 那时候,周围的植物并不多,这一招的威力也没能完全体现出来,一直到现在,浮士德才能一窥这个巫术的全貌。 周围的树木全都颤抖起来,摇落了一片片树叶。和浮士德想的不一样,树上并没有长出多余的藤蔓——也许这一招还不足以修改树木的种族属性,也或许是安娜贝拉的修行还不到家——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招的威力稍有减弱。 颤抖的树木开始节节生长,没有长高多少,但是却长出了更多的树杈,密密麻麻的树杈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面密实的树篱。 从树篱中传来几声惊呼,“什么?”“怎么可能?”“这是巫术!”最后一个声音倒是说出了事情的真实面貌。 再密实的树篱,毕竟也是木头组成,何况以安娜贝拉的巫术造诣,还不能创造出比实物更结实的魔法枝条。 土著人迅速找到了适当的应对方法,他们用大砍刀飞快的砍出一个口子,并从中钻了出来——但是,安娜贝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们开路花费的时间不算多,但是莱因哈特逼近的速度也不算慢,他们从树篱中钻出来,恰巧迎面装上了纵跃而至的莱因哈特。 莱茵哈特没有说话,只是挥舞起斧头当头朝走在前边的土著人砸了下去。这个土著人带着不少武器,但适合近战的只有那把大砍刀。于是,他举起砍刀向莱因哈特的斧头迎了上去。 “噹!~”地一声,两件金属兵器撞在一起,激起了一蓬火花。浮士德挥动巨斧冈特的时候,力量会得到明显的增幅,丝毫不逊色于冈特生前,甚至犹有过之。 土著人是向上格挡莱因哈特的劈砍,本来就处于不利方位,再加上他的力量明显弱于莱茵哈特,这一次交锋他明显处于下风。 他的大砍刀几乎被压到了脸上,幸好他的另一只手及时支撑住了刀背,避免了被一斧子劈开颅骨的命运,但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任何人都能看明白,土著人用了两只手,才能勉强抵挡住莱因哈特的随手一击——即使如此他也处于下风,只能苦苦支撑——而莱因哈特有两只手,他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长匕首杰比多威胁性丝毫不必巨斧冈特稍差。 但是莱因哈特似乎并不急于动用杰比多来结束战斗——正像他开战前说的一样,这一次战斗的目的并非歼灭敌人,而是抓一个活口,逼问那位土著人酋长的事情。 而这个土著人丝毫不敢挪动——他知道,一旦自己稍有异动,迎接他的就是莱因哈特的致命一击。 随着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土著人猎手的大砍刀正在开裂——莱茵哈特的两把武器质地超凡,远远不是这把质量不算好的大砍刀能够比拟的。 他并非傻子,也不是视死如归的勇士,作为一个猎手,他出猎的目的是养家糊口,而不是送命。于是他果断选择了投降。 猎手突然抛下长刀,向后翻滚了半圈,躲开落下的巨斧。此后他并不起身,反而趴伏在地,用生硬的通用语高声叫唤,“仁慈!主人,仁慈!” 莱因哈特见目的达到,也不再攻击,只是把斧头抵在他的后颈上,等待其他人解决战斗。 和另外两个土著人猎手战斗的正是鲁卡斯和克劳斯,他们是正牌的侍卫,接受过应对偷袭的训练,虽然反应和速度都比莱因哈特慢了半拍,但还是迅速迎了上来,并且各自缠住了一个对手,避免莱因哈特遭受夹攻。 鲁卡斯和克劳斯是孪生兄弟,他们的体魄即使在千挑万选的王子亲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魁梧,随之而来的自然是过人的力气。 两人各有三个战士等级,哥哥鲁卡斯更是还兼职了一级游侠,压制两个只有一级的土著猎手自然也是轻而易举,虽然不像莱因哈特那样一招之间就解决了战斗,但经过你来我往的几个回合打斗,也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浮士德对自己的休息时间被打断感到十分不悦,连带着对两个侍卫也心生不满,“你们两个动作快点,咱们的午餐还没结束呢。如果再这么磨蹭,我就要亲自动手啦。” 两个侍卫闻言,不约而同的打了了哆嗦,浮士德亲自出手恐怕不只是收拾敌人,他们两个多半也在攻击范围之内。 有了压力,二人的攻击就卖力了许多,没过几回合,鲁卡斯抽冷子发射了一枚袖箭,射中了土著人的肩膀。 他的袖箭上同样涂有剧毒,而且和土著人的劣质毒素不同,那是阿文图王室特制的致命毒药,发作时间极短,没过一会,土著人就口吐白沫的倒地身亡。 随后,他和弟弟克劳斯围攻一个土著猎手,没用一分钟,就让对方受伤倒地。 鲁卡斯绑好了两个俘虏,跑到浮士德面前,报告道:“报告阁下,战斗结束!杀敌一人,俘虏两人。” 第三十八章 部落民(下) 鲁卡斯绑好了两个俘虏,跑到浮士德面前,报告道:“报告阁下,战斗结束!杀敌一人,俘虏两人。” 浮士德对两名侍卫只是略略点头示意,并不多做回应。他快步从鲁卡斯身旁走过,伸手扶住莱因哈特的手臂,大声笑道:“莱因哈特,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咱们恐怕就要吃这帮土人的暗箭啦!” “即使没有我,你也不会出事。”莱因哈特看了看浮士德脚边似乎有翻动迹象的泥土,意味深长的说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明白浮士德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急公好义的好人,正相反,浮士德的行为几乎和他的道德观完全相背——对阶级的严格区分,以及对下层阶级的苛刻态度都让他感到不适。 浮士德对莱茵哈特虽然宽厚而热情,但这种态度并没有延伸到所有人身上——他似乎对每个人都有一副不同的面貌。 浮士德的很多事他都不清楚,但他能隐约察觉到那并非善举。因此,虽然他仍然恪守诺言,做浮士德的贴身护卫,但态度上并不像以前那么恭敬了。 莱因哈特的心防一天比一天坚固,但浮士德仍能勉强感受到他的情绪。他一边在心里咒骂莱因哈特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喜怒无常的神经病,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亲爱的莱因哈特,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大家,请接收我的谢意。”话虽如此,谢礼可是没有的。 莱因哈特没再推辞,他不再说话,就此默认了这件事。 浮士德见莱因哈特又回到了闷葫芦的状态,也不再和他继续搭话——如果浮士德还看不清气氛,对着莱因哈特喋喋不休,而对方一句回应都欠奉,那气氛就尴尬了。 浮士德自然地回转身子,面对着两个土人俘虏。丛林里气候温暖,因此他们的衣物并不多,被鲁卡斯兄弟二人联手打伤的那个土著人只穿了间坎肩,下身则是一条短裤。 他面部棱角分明,身上筋肉虬结,留着一头披肩乱发,令他看上去具有一种野蛮的雄性气息。 “跪下!”鲁卡斯站在土著人男子身后,强迫他跪倒在地,但是男子却纹丝不动,逼得鲁卡斯不得不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里,这才让他跪下。 浮士德在一旁冷眼旁观,他看见莱因哈特眼中好像划过一丝赞许,连鲁卡斯也有些钦佩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 还不等浮士德问话,他就张开嘴,用带着口音的通用语吼叫:“我不说一个字!我不说一个字!”他的通用语说的并不好,用词也不精准,但众人连蒙带猜,也能理解个大概。 看来他并不傻,看出浮士德等人有意活捉,肯定是要逼问什么情报。 他们曾经和老镇长率领的移民发生过冲突,从此对外来者深恶痛绝,先入为主的以为对方是要伤害自己,死去的同伴更是坐实了这一想象。 不过他倒也是歪打正着,浮士德确实是打着他们酋长的坏主意。 浮士德撇了撇嘴,这个土著人虽然硬派,但实际上心防弱脆弱得一塌糊涂,浮士德甚至不需要对他进行什么拷打折磨,仅仅通过语言上的引导,就能窥探出他们部落的所在地。在一个认真的心灵术士面前,什么硬汉都藏不住心底的秘密。 不过,浮士德可不急着把唾手可得的信息挖出来,他还有另一个俘虏可以逗弄呢。 这个俘虏正是那个一招之间就被莱因哈特拿下的废物。实际上,他的本事应该还在那个硬汉之上,但是性格就稍显懦弱了。 他的装扮和硬汉差不多,但是要多上一些装饰,手腕和脚脖上都有金属的饰物,在一只耳朵上还挂着一枚耳环,同样长发比他的同伴整洁得多,用一枚金属环绑成马尾。 这个猎手的模样也比他的同伴要英俊得多,深眼眶、高鼻梁,还有薄薄的嘴唇,都是女性喜欢的类型,而且他嘴角天然有些上翘,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配合他赭红色的皮肤,别有一种神秘的异域魅力。他身上的肌肉也不像同伴一样具有爆炸式的魄力,但豹子一般的线条同样十分漂亮。这样的男人出现在大城市里,恐怕会迷倒为数不少的老少女人。 但现在他看起来可不那么迷人了。我们英俊的猎手跪在地上,脸上涕泗横流,只是不断的重复,“仁慈,主人!我什么都肯说!主人!” “哦?你叫我什么?”浮士德露出了笑脸,这个人的性格正是他喜欢的类型——懦弱、机灵,而且长得不错。 不要误会,浮士德本人对同性并没有特殊的嗜好,但他相信,在一个繁华富庶的城市,这张漂亮脸蛋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主人!你是我的主人!”他双手被捆在身后,只能用膝盖朝浮士德的方向蠕动,并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浮士德的脚尖,“您的仁慈如同林隙的月光,愿它照射到我的身上。” 虽然口音奇怪生硬,但他的通用语功底似乎不错,这点不足也可以用短期的联系来弥补。浮士德在心中默默点评,这个土著人的市场或许不如阿尔邦广阔,但价值可一点都不会低于他。 “好孩子……”浮士德弯下腰,摸着土著人的头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雷谷伦,主人。”英俊猎手顺从的回答道。 “那么,雷谷伦,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奴隶了。”浮士德的手指轻轻按在雷谷伦的后颈上。“吱”,随着一声烙铁烫肉的声音,一缕青烟缓缓升起。 雷谷伦静静地伏在地上,咬牙忍耐着疼痛。浮士德抬起手,他的指头同样冒着青烟。这是“火焰射线”的一点应用,有些人只能用这个异能杀人放火,而浮士德……他看着雷谷伦后颈上那个漆黑的“黑桃”符号,对自己的技术感到颇为满意。 那位硬汉自从雷谷伦主动投降以来,就对他不理不睬,全当他不存在,现在看见他奴颜婢膝的样子,更是气得破口大骂。 他愤怒之下,说的全都是土话,除了镇长和浮士德,大家都一脸迷茫。而被骂的雷谷伦,最初脸上却是还有点羞愧,但随着他越骂越难听,这点羞愧也消失无踪,只剩下恼怒。 浮士德看穿了他的思维,他先是温和地询问:“你生气么,雷谷伦?”不等雷谷伦回答,他的声音就变得冷冽如寒风,“那就杀了他,杀了这个胆敢袭击我的野蛮人。” 浮士德的手在雷谷伦身上一划,雷谷伦身上的绳索就突然松脱——这回是“消解之触”——他对鲁卡斯打了个眼色,鲁卡斯会意地递给他一把匕首。 雷谷伦双手颤抖着接过匕首,一步一顿地走向那个跪在地上的汉子,“你不要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他闭上眼睛,念了一句祈祷词,“愿你的精魂回归大丛林。”匕首狠狠地朝着男人的心口扎去。 男人瞪大了双眼,狠狠地看着雷谷伦,似乎要永远记住这个叛徒的丑恶嘴脸,他吐了一口唾沫,“叛徒。”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不再口吐污言秽语,好像这个词就是最终极的侮辱。 “住手!”“噹!” 一把短刀从林间飞出来,精准地打落了雷谷伦手里的匕首。 一个身影缓缓从草丛里站起来,“外来者,快放开巴图拉大哥!” 第三十九章 少女(上) “住手!”“噹!” 一把短刀从林间飞出来,精准地打落了雷谷伦手里的匕首。一个身影缓缓从草丛里站起来,“外来者,快放开巴图拉大哥!” 浮士德终于不用努力做出一副冷酷残暴的表情了,他的脸色瞬间恢复平静。“动手!”浮士德果断下令。鲁卡斯和克劳斯一听到命令,连忙抄起武器,他们的动作很快,三两步就迎上了新来的敌人,而且前后包夹,显然早有准备。 莱因哈特同样飞速奔跑起来,但是他并没有参与围攻,只是在一旁掠阵,防止敌人不敌之下放弃营救同伴,选择逃窜。 浮士德对莱因哈特不听号令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意,不过眼下还不是和这个家伙撕破脸皮的时候,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上,他也不想多做纠缠。 关于这个隐藏起来的敌手,浮士德自然早就发现了。莱因哈特察觉到敌人之后,迅速上前抢攻,但浮士德仍然显现了遥感术的异能。 遥感术可以无视物理障碍进行观察,无论敌人躲藏的多好,只要没有超自然力的庇护,在遥感术的范围内都纤毫毕现。 浮士德自然也数出了敌人的数量,不是三个,而是四个。他们发动偷袭的时候并没有全员出动,显然是打着第二次偷袭,再干掉一两个缠斗中的敌人的主意。 但是他们没想到,自己这次碰上了硬茬子,几个回合就收拾掉了第一波偷袭的三个人。第四个人只好继续潜伏起来,准备营救还活着的两个同伴。 他的躲藏点本来十分隐蔽,连莱因哈特都没能察觉,但浮士德发现他后,迅速运用联觉者的能力把信息和莱因哈特三人共享。本来他也准备联系安娜贝拉,但施法者天然强大的心灵抵抗力让他的联觉者异能没能奏效。 浮士德并不急着主动出击,如果正面交战,己方绝对有能力压制残余的一个敌人,但这样岂不是无法欣赏对方在生死关头爆发的情绪了么?浮士德可不会错失这个良机。 对方是个情绪丰富的人,队友被杀被俘时他悲痛而紧张、雷谷伦背叛的时候他愤怒而难过,而刚才,他的内心一片平静,充满了自我牺牲的情怀…… 这又是一种之前未曾体验过的感情,味道芳香醇厚,似乎是美酒的味道,但口感粘稠,更类似牛奶。 浮士德对新的体验十分满意。他咂咂嘴,稍稍回味了一下那种感觉,“咱们的小飞虫落网了,他给我带来了不少乐趣呢……哦,原来是一位‘她’?” 听到这句话,镇长眯起眼睛仔细瞅了瞅,正和两个高大护卫打斗得难解难分的敌人果然并非男子,而是一名少女。 只不过她留着齐耳的短发,身材也不那么丰腴,身上更是有着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远远一看确实像是个瘦小的男孩。如果不是她身上穿着土著人的女式服装,眼神已经不那么锐利的镇长绝不至于这么轻易发现她的身份。 浮士德的感官远比镇长敏锐得多,他虽然不太擅长肉搏,但不弱的身体素质让他的眼睛足以跟上少女灵敏的步伐,也更加容易看清少女的样貌。 虽然不太符合主流审美观,但她着实是个美人。和其他土著人类似,少女的五官也比帝国人更加深刻,不过这丝毫无损她的魅力,只能为她增添一些野性的气息。 少女拥有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眼睛上方长着和她的深眼眶相搭配的长睫毛,让她的眼睛成了脸上最具魅力的器官。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脸部的其他细节有瑕疵,正相反,不管是小巧的鼻子,还是丰润的嘴唇,都是她魅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是最令浮士德心动的,则是她那一身淡粉色的皮肤。这让她比起那些赭红色皮肤的土著人显得更加可爱而高贵。 她的穿着和雷谷伦等人类似,只不过上身的坎肩里还围着一条抹胸,下半身的短裤款式也更加贴身。 她和其他人有所区别的地方,在于衣服的材质。少女的衣服是由某种有着黑黄花纹的爬行动物皮制成,让她更显野性风采。 “不要伤害她!”浮士德突然高声吩咐道,“我要一个完好无损的俘虏,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们两个知道后果的。” 莱因哈特一直调整着自己的站位,堵截着少女的退路。他对少女的实力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比那个被他轻易杀死的蟾蜍人武士还要弱一些,但是比其他几个猎手要强上一线,是可以随手打发的弱者。 两个侍卫的战斗力都和少女差不多,两人围攻绝对能战胜对手。但随着浮士德的命令,两个侍卫一阵哆嗦,战斗起来也显得束手束脚。少女试探了几招之后,攻击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有时甚至只攻不守。一时之间,竟然让她占尽了上风。 莱因哈特摇了摇头,这下可麻烦了,照这个形式,恐怕要拖到少女体力大量消耗,两名侍卫才有机会拿下对手了。 “你们两个推开,我来对付这个女人。”莱因哈特命令道。虽然没有直接任命,但六名侍卫都知道,浮士德的这名贴身护卫实际上具有侍卫长的权力。二人服从莱因哈特的命令,又格挡了几下,就迅速跳出了战圈。 少女看两名敌人退去,正打算乘胜追击——至少也要抓到一个俘虏,换回巴图拉大哥。至于那个叛徒雷谷伦,就让他被抓走贩为奴隶吧,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但是,她的攻势却迅速被打断了,一把灰黑色的匕首架住了她手上的弯刀。她下意识地想拔出另一把弯刀攻击敌人,却摸了个空,这才醒悟过来,她之前投掷弯刀格开了雷谷伦的匕首,救了那个巴图拉一命。 就是这一瞬间的耽搁,断送了她的反抗机会。莱因哈特的匕首灵巧地一绕,匕首尖端再她的手腕上轻轻一点,她瞬间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松开了手上的弯刀。 她下意识地想向后躲避,可是脚下突然一滑,陡然间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等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鲁卡斯和劳伦斯的两把剑已经逼到了她的脖子处。 安娜贝拉停下了咒语,露出了笑容。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让树根稍稍拱起来一点,这只是个小小的戏法,却轻易就放倒了一名对手。 第四十章 少女(下) “放开我,你们这群卑鄙的外来者!”土著人少女被鲁卡斯绑好了手脚,和巴图拉并排跪在一起。虽然已经被俘虏,可她的气势没有丝毫减弱。 浮士德赞许地看着如同母豹一般强健美丽的少女,“您连发怒都是这么美,英勇的姑娘。我是浮士德,浮士德.洛佩兹,不知我是否有幸得知您的名字?” “呸。”浮士德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不过这并不能稍稍减弱他的热情——他喜欢这位少女。 要知道,浮士德的情感正在逐渐丧失,以至于他不得不通过品尝他人的情绪来维持正常人的思维。但是,这个少女竟能让他久已干涸的心灵产生波动,这可是难得的好事。 浮士德还不清楚这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不过绝不会是爱情。根据他的初步推测,可能是少女的血统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他的感情缺失是受到了灵能的影响,而能够动摇这种心灵效果的只能是另一种更强的心灵效果。 浮士德半闭着眼睛,伸出手抚摸着少女的短发,感受着心里激荡的情绪。那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一些焦虑,又带着一点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但一种难以抗拒的亲近感和占有欲又推动着他不顾一切的靠近少女。这种矛盾的情绪令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浮士德正享受着久违的个人感情,这令他十分陶醉,以至于浑然忘我,殊不知这种表现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十足十的变态。 鲁卡斯和克劳斯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另外,他们似乎早就私下认为浮士德是个变态了,眼下只是互相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其余三人中,老镇长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浮士德的精明强干和神秘莫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眼下的情形并不足以动摇浮士德在他心中的形象。 莱因哈特和安娜贝拉就不同了。莱因哈特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没有什么动作;而安娜贝拉几次欲言又止,但看了看莱因哈特,同样选择了沉默。 短暂的享受之后,浮士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强行压制着自己内心那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小姐,我不会伤害你的,要知道,你对我有非凡的意义。” 土著人少女撇了撇嘴,似乎要张口讥讽浮士德一番。但是浮士德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时间,“可是,这位巴图拉先生,我就不是那么在乎了。” 说完,他转过头对雷谷伦说:“雷谷伦,我的命令仍然有效。去,杀死巴图拉。”雷谷伦会意,掏出匕首朝巴图拉走去,他走得格外缓慢,还一边走一边用舌尖舔着匕首。少女亲眼目睹了他的背叛,以少女的身份,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选择一心一意地为浮士德卖命了。 “慢着!”少女高声尖叫,“你想要什么?我……我会尽力帮你找!” 她似乎十分关心这个巴图拉。浮士德看着她惶急的神情,稍稍感到不快,不过这种不快转瞬之间又被胸中激荡的奇妙感情所稀释,最后消失无踪。似乎只要在少女身旁,他就能感受到那种奇妙的情绪, “我只想知道您的名字,小姐。”浮士德伸出手,示意雷谷伦停下动作,彬彬有礼地对土著人少女说道。 “……占娜丝。”少女不情愿地别过头,嘟囔了一句什么,最后还是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占娜丝……”浮士德低声重复着,“你配得上这个美丽的名字。”浮士德能够理解这个土著语言的名字所具有的意义,那是野性和活力的意思。 “美丽的占娜丝,能否告诉我你部落的营地所在?”浮士德继续逗弄着占娜丝,这些信息他本可以找雷谷伦询问,但他偏偏喜欢用来骚扰占娜丝。 “哼,痴心妄想!”少女又恢复了硬气的模样,似乎忘了之前浮士德用巴图拉威胁她的情景。 “哦,既然如此……”浮士德玩得十分开心,他又递给雷谷伦一个眼神。雷谷伦很机灵,他会意地发出了恶心的阴笑声,“巴图拉大哥,我一定会轻轻的,保证你走得一点痛苦都没有……” “你……你不守信用!”少女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既舍不得巴图拉,又难以下决心出卖自己的族人,只能撒娇一般地指责浮士德。 “哦?我没有信守诺言么?”浮士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答应了你什么?” 少女闻言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果然不记得浮士德做过什么承诺。她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想来想去,居然无计可施。 浮士德看着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又咬紧嘴唇强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心里升起了莫大的快慰。 “好啦,我的小姐,我暂时不会伤害这位巴图拉先生。”浮士德的恶趣味稍稍得到了满足,他决定暂且绕过被三言两语就弄哭的少女。 “不过,恐怕你们得陪伴我们一段时间了。”浮士德挥挥手,示意两名侍卫押解巴图拉。他回头朝雷谷伦吩咐道:“雷谷伦,带路吧。”虽然镇长也有八九成把握找到土著人的营地,但有现成的向导,也就不必费功夫了。 浮士德本来感到十分倦怠,但新加入队伍的少女似乎给他注入了新的活力,他连午饭都不打算吃完,就直接宣布上路了。 只走了一两个小时,一行八人就靠近了土著人营地。土著人的狩猎范围并不大,林子里生物密度很大,这附近更是多得诡异,土著人不必费力远行就能猎到足够的猎物,只有大狩猎的时候,他们才会花上数天时间,走到足够远的地方,猎杀尽可能多的树冠狼。 雷谷伦带领大家走的是一条隐蔽小路,已经逼近到了营地的一百米范围内,还没有被发现。 “主人,就是这里了。”雷谷伦毕恭毕敬地朝浮士德汇报。 “嗯,做得很好,我会记住你的功劳。”浮士德一脸认真地敷衍着雷谷伦——他会记住这件事,但并不一定会给予奖励。 第四十一章 土著 “主人,就是这里了。”雷谷伦毕恭毕敬地朝浮士德汇报。 “嗯,做得很好,我会记住你的功劳。”浮士德一脸认真地敷衍着雷谷伦——他会记住这件事,但并不一定会给予奖励。 浮士德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占娜丝,实际上,这一路上,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占娜丝身上。 看着占娜丝变得紧张起来,拼命扭动着身体,要挣脱绳索的束缚,被破布堵上的嘴也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想要发出喊叫,提醒自己的族人。 浮士德摇了摇头,说道:“占娜丝小姐,如果您保证不叫,我可以去除你嘴上的束缚,您觉得如何?”浮士德当然知道占娜丝会同意,而且绝不会遵守诺言。 占娜丝急忙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哀求的神色。浮士德会心一笑,伸手拔出了她嘴里的破布。 “迎敌!有外来者!大家应敌!”果然,一旦能够开口说话,占娜丝就高声尖叫,毫不顾忌自身的安危,而巴图拉也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似乎对她置自己两人于死地的举动十分欣赏。 然而这种行为并不受浮士德的喜欢,他给站在巴图拉背后的克劳斯递了一个眼色——虽然他能直接传递信息,但他更喜欢这种方式——克劳斯会意,一脚踢在了巴图拉的后腰上。巴图拉吃痛,闷哼了一声,五官扭曲起来,脸上流下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随后浮士德转头看向了占娜丝,少女的勇气则显得那么与众不同,那是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值得赞扬和鼓励。 他拍了拍手,“不得不说,您的勇气绝不下于您的美丽……可是,您的观察力还有待进步。不知道您发现没有,您的示警似乎没有产生应有的效果。” 浮士德对占娜丝的背信行为丝毫不以为意——既然他早已料到了占娜丝的行动,那么局势自然还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是‘掌控声音’,我可以任意扭曲目视范围内,所有我能听到的声音。”浮士德好整以暇地说道,“当然,消除声音也是小菜一碟。” 操控声音和操控火焰,在心灵术士之间是十分普遍的异能,地位类似于法师们的火球术,浮士德自然也懂得这两样异能。 这时候,占娜丝和巴图拉也发现了不对——不管占娜丝吼声多大,不远处人来人往的营地却毫无反应,依旧进行着日常的活动,好像自己这几人被剥离出这个世界一般。 占娜丝又发泄式地尖叫了几声,终于不再动弹,如同死鱼一般委顿在地,只有两行眼泪缓缓流出,落入泥土中不见踪影。 巴图拉比占娜丝更坚强,可这位硬汉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绝望——浮士德这种毫无预兆的施法能力,他们部落恐怕只有酋长一人能够对抗,而其他的战士绝对可以轻易击溃为数不多的猎人,彻底击败他们。 本来,这支土著人部落也曾有过一位萨满,但是在几十年前的一场变故里,萨满不幸去世,传承也就此断绝,现在绝对无法对抗一位具有如此神秘力量的施法者。 “唉,不过,我的小姐,不管您相不相信,我是怀着和平的意图来拜访贵部落的,我们之间的冲突,恐怕只是因为一些文化上的矛盾。”浮士德并没有一味地施以压力,他在展示了自己的力量之后,选择了稍稍退让一步——进三步,退两步,最后的结果还是进了一步,暗示给人的感官远远好于逼近一步。 而且,如果冲突能够避免,那浮士德就是世界上最热爱和平的人之一——任何冲突都是有成本的,而且这成本远远高于和平交流。 浮士德转过身,望着不远处的部落营地,只留给两人一个背影,“我们此行是要解决双方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我相信,和平、互利和共赢,一定是比战争、流血、冲突更好的解决方案。”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感叹道:“多好啊……这种平静的生活,我不愿意看着他们毁于一旦。”浮士德可以用了指代人的代词,他相信两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现在会放开你们,不要继续战斗了,请把我的来意带给你们的领导人,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做我的信使?”浮士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这回两人并没有任何动作,但浮士德已经读出了他们的意思。“看来二位并没有异议,那么,为巴图拉先生松绑吧。”浮士德命令道。 说完,他顿了顿,对着占娜丝稍微一欠身子,“真是抱歉,占娜丝小姐,您还得浪费时间再陪伴我们一会,您能理解么?这次,您将受到应有的礼遇。” 鲁卡斯和克劳斯二人听到命令,连忙上前为两名俘虏解开绳索。浮士德看两人已经被释放了,正活动着已经麻木的手腕关节,又补充道:“对了,关于雷谷伦先生的事情,请你们不要声张——毕竟,离开部落讨生活,不算什么羞耻的事情。” 雷谷伦面无表情的站在两名侍卫身旁,但浮士德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还是有些感激自己的,而且对未来的生活也有所期许。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到部落了,但浮士德似乎给了他一个希望。 浮士德对一个奴隶的心理活动并不在意,他只是习惯性地笼络人心而已。 “我留下当人质,你让占娜丝回去报信吧。”刚刚摘掉嘴里破布的巴图拉突然开口道、 “哦?”浮士德眯起了眼睛,他越来越讨厌这个巴图拉了,“巴图拉先生,恕我直言,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替换占娜丝小姐?” “这……”巴图拉不算特别聪明,但也不傻,他转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如果是自己落在浮士德手里,酋长恐怕会直接选择开战。而按照双方的实力对比,开战就意味着部落的惨重损失——甚至是灭亡。 “去吧,鲁莽的家伙。”浮士德轻蔑地笑着摇头,“替我向你们的酋长问好。 他又斟酌了几秒,“你问一问他,这还疼不疼?”浮士德在身上一比划,那正是镇长曾经刺伤变异的土著人领队的地方。 第四十二章 酋长 “你问一问他,这还疼不疼?”浮士德在身上一比划,那正是镇长曾经刺伤变异的土著人领队的地方。 浮士德想要让土著人酋长明白他的来意。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怀着诚意来解决两者之间的问题的。 土著人部落和马鲁拉小镇之间的矛盾,一直以来都为双方带来了不小的损失。浮士德从斯奎拉手中得到过一点相关资料。 资料显示,马鲁拉小镇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居民靠着这片丛林生存,每年因为土著人而损失的经济利益一直居高不下。每年意外伤亡身亡的镇民至少有五分之一和土著人有着直接和间接的原因。 而土著人因为马鲁拉镇民的敌视,也难以交易到日常生活所需的盐、铁等物品,生活水平比其他部落艰苦得多。他们甚至仍然已经倒退回了采集狩猎的原始社会。要知道,在几十年前,他们和外来移民混居,几乎一跃进入了文明社会。 虽然他们暂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在最初甚至会对浮士德的行为感到不解,但浮士德相信,只要借着这次行动,令双方达成和解,人民享受到了贸易的好处,就会开始感激他了。 随着感激而来的还有威望,而威望是一个统治者不得不考虑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小镇的统治者。 浮士德这个人,在路上摔了一跤,都要抓一把土才肯站起来。虽然任务把他推到了险地,但他还是打定主意要从这片烂泥地里捞出更多的财富。 为此,他的所作所为必须让人心服口服,而偷偷掳走和强行绑架,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他必须以理服人,或者至少要先礼后兵。 想必老酋长一听到这个问候,就明白他的来意了吧。浮士德望着巴图拉一瘸一拐、跌跌撞撞跑向营地的背影,默默的想,他向老酋长发出了挑战的讯号,就看对方敢不敢迎战了。 巴图拉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营地错落的茅屋、帐篷之间,浮士德本可以利用遥感术追踪他,但却并没有这么做。 几乎在巴图拉刚刚消失之后,五六个手拿长矛的土著人战士就跑出了营地,并迅速包围了浮士德一行人的藏身之地。 “你们是什么人?快放了占娜丝!”为首的一人大声斥问道,“要是你们胆敢伤害占娜丝,我会让你们遭受世上最严酷的刑罚!”虽然他是对着浮士德说话,但却一直盯着占娜丝的脸。 浮士德早就有所猜测,以巴图拉的鲁莽,他一定不懂得保守秘密——说不定他是一路喊着跑回去的呢——占娜丝被俘的消息肯定会传得整个部落都知道。 得到消息的人当中,自然也包含这一类狂蜂浪蝶般的角色。而他们得到消息后也绝对不会深思熟虑,肯定马上就冲出来,想要来一次英雄救美,俘获美人的芳心。这样的事情,浮士德在旧世界就耳闻目睹不知道多少次了。 浮士德并不打算理会他,这个营地并不大,酋长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无论是什么情况,这个人都不足为虑了。 但是浮士德的沉默却被对方理解成了畏惧,“嗯?害怕了?知道害怕就好,只要你们放了占娜丝,我会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只留下你们的一只眼睛。” 狂蜂浪蝶的狂妄和自不量力终于引起了浮士德的注意,他稍稍偏了偏头,把视线投向了对方。 长得真丑。这是浮士德对他的第一印象。浮士德本以为对方会长得英俊一些,不然他怎么会如此自信,自信到以为自己会是英雄救美故事的主角呢?要知道,丑八怪可当不了这类故事里“英雄”的角色。 他的身材很高大,但是却一点都不健壮,正相反,他瘦得像一根竹竿。竹竿的肚子却高高地隆起,倒像是怀了孕。他的个子高,腿却短,只和手臂差不多,看上去也没有多少肌肉。 脖子上顶着一个小小的脑袋,几乎和脖子等宽,脸上的五官似乎受不了这逼仄的空间,长得扭曲无比——一双大小不等的眼睛,下边有一个歪歪的朝天鼻,最下边则是一张带着厚厚嘴唇的大嘴,嘴里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他正叉腰站在那三五个土著人战士身前,手里提着一根狼牙棒,活像浮士德前世的一种乐器——琵琶。 琵琶此刻正蠕动着两片嘴唇,唾沫横飞地大放厥词,“占娜丝,你别怕,这些懦弱的绑匪听到我古鲁邦的名字,已经吓傻了,马上你就能重获自由了。” “大人,要不要我们两个……”鲁卡斯似乎实在忍受不了这个丑鬼,向浮士德请命道。 浮士德看了看丑鬼身后的战士,全都一副死气活样的表情,很明显并不喜欢这个人。于是,他点了点头,“让他吃一点苦头也好。” “是。”鲁卡斯难得的充满干劲,他迅速朝自己的兄弟打了个眼色,然后提起剑跳到了两伙人中间的空地上。 浮士德清了清嗓子,说道:“只要你能打赢我的仆人,放占娜丝小姐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占娜丝本来就是要放的,早放晚放,对浮士德的计划影响不会太大。 鲁卡斯也应景地用阿文图语叫骂了两声。古鲁邦的脑子似乎不是很清楚,他听了浮士德的话,竟然十分恼怒,“你们不怕我?你们不怕我?” 重复了几遍,他突然大吼一声,纵身一跃,狼牙棒朝鲁卡斯的脑袋当头砸去! 鲁卡斯从前战斗力并不很强。他以前从属于王子卫队,然而,他们的作用并非为王子提供保障,而是充作仆从和仪仗。这也导致他空有等级,实战能力却十分低下,以至于被库阿扎率领的蟾蜍人一举击溃。那些真正有能力保护王子的人,因为传送门的等级限制,都无法来到新世界。 但是,新世界的几番磨炼,尤其是在丛林中跋涉的半个月,浮士德的严酷折磨令他们的战斗经验飞速增加——他们被迫和野兽搏斗、和队友搏斗、和莱因哈特搏斗…… 现在,鲁卡斯绝对有自信不会比任何一个同等级的战士弱小,他们接受的训练都是最优秀的,只要再积累足够的战斗经验,就绝不会比野路子的佣兵、冒险者更差。 “噹!”鲁卡斯听到了日渐熟悉的兵器撞击声,手里一沉,“好大的力气!”他不由得惊呼。 原来,鲁卡斯举剑格挡狼牙棒的攻击,却好悬没能接住——他低估了这个畸形的丑八怪的力量。在一个不算很大的部落中,能率领战士们作战的必然是最勇武的那个人,但古鲁邦的畸形身体麻痹了鲁卡斯,令他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只是个胡吹大气的脑残。 但是,可以对付。 鲁卡斯深吸一口气,身子一矮,以一只脚为中轴,用背部支撑柱剑脊旋转了半圈,巧妙地卸掉了狼牙棒的重压,又顺势挥动大剑朝古鲁邦的短腿砍去。 古鲁邦也察觉到了鲁卡斯的动作,和体型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他的脚步很灵活。只见他两条短腿灵活德交替后退,飞快退出了卢卡斯的斩击范围。 第一回合的交锋,是古鲁邦落了下风。这似乎让他的怒火似乎更加旺盛了,“啊!我要杀了你!”古鲁邦怒吼着举起狼牙棒,似乎又要开展第二轮进攻。 “古鲁邦,你退下!”正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制止了古鲁邦的行为。 第四十三章 会面 “古鲁邦,快住手!”正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制止了古鲁邦的行为。古鲁邦的动作戛然而止,他面目狰狞,脸上已经红成了猪肝色。 “啊!”他又发出了一声怒吼,狼牙棒狠狠砸在地上。那块地方就如同事先埋了炸药一般,炸起了一大片碎石。 虽然他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服从命令古鲁邦站到一旁,胸腔上下起伏,一对小眼恶狠狠地盯着鲁卡斯。 然而鲁卡斯早就得到了浮士德的传信,因此没有选择抢攻丝毫不理会气炸了肺的古鲁邦,只是潇洒地挽了个剑花,还剑入鞘,随后一脸恭敬地退回浮士德身后。 浮士德抬头看去,只见十几名土著人大汉排着整齐的队伍从营地门口走出。走在最前方的两人在营地门口停下,面对面站在大门两侧。 他们身后的人在毫不停顿,匀速又走了两步,分别站在两人身侧,依旧一一对应。就这样,十几名大汉很快就构成了一道人体走廊,而走廊尽头的人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名有些瘦削的老土著人,他的装扮远比寻常部落民华丽——他的背心和短裤和占娜丝同样是那种黑黄相间的兽皮制成,在袖口裤腿处缝着色彩艳丽的流苏,手臂上还带着金银的臂环。 他的头上戴着类似浮士德以前在老蟾蜍哈玛头上见过的羽毛头冠,只不过更大、更华丽。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还涂抹着大量油彩,这让他的面目变得模糊。浮士德完全无法把他和镇长记忆中勇武俊朗的土著人领队联系起来。 老人背着手,迈着蹒跚的步伐缓缓向前挪动,那是一个老人应有的步伐,但却给浮士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老人并没有太强的压迫力,事实上,要不是华丽的衣着,他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土著老人,给浮士德留下印象的是其他东西。 随着老人迈开脚步,两旁的大汉迅速解开腰间挎着的号角,放到嘴边吹了起来。他每走过一段路程,两侧组成人墙的大汉都会吹起号角。就这样,当他走到队伍尽头,面对浮士德的时候,周围已经回荡着一片海啸般的号角声了。 这些人很强,浮士德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两排十几名壮汉,每个人的身体都十分强健,从他们吹响号角的神态和身体的表现来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比鲁卡斯还强上一线。 现在浮士德手下的六名护卫,在新世界都称得上是精锐战士,对付寻常的士兵,个个都能以一当十,面对平民甚至可以一对数十。但这些壮汉每个人都能做到类似的事,甚至做得更好。 虽然这些力量,在浮士德三人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但已经能造成不小的麻烦了。镇长也是脸色一变,他麾下的民兵虽然数量众多,但是如果这样的壮汉再来十个,恐怕就难以对付了。 年迈的酋长一挥手,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连一直哼哼唧唧的古鲁邦都咬紧牙关,只是敌视地看着浮士德一行人。 “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了你……五十年了。”老酋长的记性似乎已经不太好了,他眯着眼睛,斜望着树冠上漏下来的阳光。 “……嗯,我来了。”老镇长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回应,随后又是一阵沉默。两位老人似乎陷入了旧日的记忆之中,浮士德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陈旧的腐朽味道,周围似乎连光线都微微泛黄。 “回忆的味道啊……”浮士德鼻翼翕动了几下,但随后就不再沉迷于这种以往令他趋之若鹜的味道。他看了看身侧的占娜丝,而她正紧张地看着老酋长。只要在占娜丝身边,那种奇妙的感情就一直激荡在浮士德的心里,那种真实感是任何人的任何感情都难以取代的。 镇长率先从记忆里清醒了过来,他看着比自己衰老得多的老酋长,叹了口气,“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我想解决当年的那件事。” “我一直在等你说出来,可你总是避开我。从那次以后,咱们就再也没独处过啦。更早的时候,你总是跟着我,我给你抓蝴蝶,还教你认路边的野花……”酋长似乎仍然沉浸在过往的记忆里。 他突然一拍脑袋,头上的羽毛冠一阵晃动,“哦,瞧瞧我扯到哪里了……年纪大了,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以前的事却记得越来越清……”说到这里,酋长突然停顿了一下,良久,他叹了口气,“唉,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们先歇歇脚,咱们再仔细谈关于……”他转过身,缓缓朝来路走去,说话声音也越来越轻,终于听不见了。随着他身影的远去,两排卫士也开始离去。从最靠近浮士德他们的两人开始,酋长每走过一段人墙,相应的卫士就会跟在酋长身后,当酋长的身影最终在房屋之间消失后,两排卫士也几乎走了个干净。 只有最靠近大门的两人还停留在原地。等酋长的队伍走远了,他们两人才走上前来,其中一个恭敬地说道:“请随我来。”说完,当先朝营地内走去。 浮士德点了点头,跟上了他的步伐,占娜丝就走在他身边,其余人则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就这样鱼贯进入了营地。 浮士德注意到古鲁邦在酋长走后似乎又要闹事,但是另一个留下来的卫士已经迎上前去,似乎正在解决这个问题。 浮士德只是瞥了那头一眼,就继续思考自己的问题——古鲁邦这种小角色,除了他的丑陋,没有一样值得浮士德投注过多的精神。 他在思考老酋长的意图。按照这些原始部落不成文的规矩,在智力和体力二者之间,至少有一个位于部落的巅峰水平,才能够担任酋长。既然如此,这位老酋长自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至少不会是个老年痴呆患者。 他的行动不多,但每一项都有深意,既是表态,也是提出条件。 他隆重的登场,既表达了对来者的尊重,也宣示了自身的力量。这是一种略显保守的态度,暗示他对镇长的来意有赞同的倾向,但又不打算完全按照浮士德的步调进行。 随后,他巧妙地利用衰老虚弱的身体和过往的共同回忆消除这种分歧造成的尴尬气氛,以免双方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最后,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带走占娜丝,则是在暗示谈判还未正式开始,一切事情还有谈判的空间,双方的筹码到时候再揭晓也不迟。 浮士德摇了摇头,对方的水平远在镇长之上,如果这次行动的主导者是镇长,那铁定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不过,现在浮士德来了。 第四十四章 荒野猎人 “这里是我们的旱季营地,现在旱季已经濒临结束,大家都在准备搬迁的事情。”引路的卫士能说流利的通用语,而且颇为健谈。他瞧见浮士德对部落里人人行色匆匆的样子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连忙开口解释。 一路上,他一直为浮士德一行人介绍营地的情况,每当浮士德的目光落在一件东西上,他就善解人意地把话题转移到相关的方面——这当然不是浮士德一行人应得的待遇,但心灵术士有的是办法改变这种弱者的态度。 “可惜今年恰好赶上了大狩猎,搬迁祭典被取消了,不然你们就能看见好东西啦!”他神神秘秘的说到,脸上还挂着男人都懂的坏笑。浮士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向导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正经。 不过,他的介绍确实对浮士德了解土著人的情况有所帮助——镇长的有些情报已经过时了数十年。从他的介绍中,浮士德知道,这个部落的规模足有七八百人,比他曾经呆过的蟾蜍人部落人口还多。其中能拿起武器上阵的男子占了大约四分之一,在周边几个部落中也称得上强大。 他还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像他这样接受了酋长特殊训练的所谓“荒野猎人”足足有三十个,除了他们十几个是酋长的亲卫,剩下的一些往往会被派出狩猎一些威胁到部落的强大魔物。 “哦?那巴图拉和雷谷伦都是荒野猎人?”浮士德若有所思的问道。他并不相信酋长能凭空提高其他人的战斗力,他恐怕掌握了某种特殊的训练方法——甚至是独有的职业。如果雷谷伦也是学习过相关技巧,他就可以直接向雷谷伦打听了。 要知道,战斗职业之间并不平等,刨除施法者职业,即使在近战者之中,战士这种平民职业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无法和很多特殊职业匹敌。 然而,不管酋长掌握的职业训练法是否能够产生顶尖的强者,仅仅是可以在资源匮乏的丛林中训练出一支数量多达数十、平均等级三四级的士兵,就已经是一件可怕的事了。 这些荒野猎人完全可以主动出击,在一夜之间让马鲁拉小镇化作一片火海,而镇长的民兵们甚至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如果在资源充沛的环境中,这种似乎没有什么特殊要求的职业甚至可以轻易训练出几百名精锐士兵,除开那些实力恐怖的高等职业者,这在红石城周边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一个土著人究竟是如何得到这种宝贵的知识?浮士德冷笑,恐怕是从那座都市里得到了什么东西吧。这让浮士德对城里的东西更感兴趣了——只要能得到一部类似的训练法,他就可以迅速成为名副其实的浮士德.洛佩兹爵士——甚至,浮士德.洛佩兹伯爵。 “不不不,”向导摆着手,“巴图拉、雷谷伦和占娜丝小姐都不是荒野猎人,倒是那个古鲁邦,他才是。”向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而且,他是酋长之外最强的荒野猎人之一,要不是这里有问题,他恐怕能当上狩猎长呢。”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果然,酋长也是一名荒野猎人,浮士德更加确信酋长是在那座血肉之城里得到了某种古代职业的训练方式了——如果是可以提升实力的秘药或者秘宝,镇长完全没必要给自己也安上一个类似的名头。 “几位,这就是你们休息的地方了。”浮士德正想着事情,前边带路的土著人向导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单手指向一座十分干净的大帐篷,恭敬地向浮士德介绍。 “嗯,你回去向酋长复命吧,我们休息一下。”浮士德点了一下头,随口应付道。他只是下了一个简单的暗示,并不能真的扭曲对方的思想,让他做出违背本意的事情。 不再理会离去的向导,浮士德率先走进了帐篷。里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几张兽皮铺在防水的地垫上,还摆着几块软木,勉强算是枕头。 “浮士德阁下,不要介意,那个老头多半也是睡这种东西,最多再加几层兽皮。”镇长似乎看出了浮士德脸色不太好,连忙为酋长开脱。倒不是他还念着两人的友谊,而是经过这几天的了解,他已经知道浮士德不是那种一个人生闷气的性格。浮士德最喜欢迁怒别人了。 “这个部落虽然强大,但生活条件似乎还不如蟾蜍人部落。”浮士德叹息了一声,他本以为到了营地就不用继续过苦日子,最起码能得到一张柔软的小床。但事实总是热衷于打破他的幻想。 镇长在丛林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蟾蜍人部落虽然偏远,但他也曾去过。他连忙为浮士德解释,“浮士德阁下,蟾蜍人部落有神树守护,可以驱散过于巨大的雨云,因此能够在丛林里定居。其他部落没有神树,只能常常背向雨水迁徙,因此条件比较简陋……” 浮士德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解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将就一天吧,明天一早我们和老酋长谈判,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在这里住了。” 浮士德在失去情感之后,越发注重自身欲望的满足了——如果再失去欲望,他和一块木头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了,大家休息吧,我今天要提前开始冥想。”说完,浮士德就盘膝坐下,进入了冥想的状态之中——他已经很接近四级了,如果能够在探险前突破,也能增加他成功的把握。因此,这几天他延长了自己的冥想时间,以期积累更多的心灵力量。 浮士德在进入冥想前,又习惯性的翻动了自己的人物界面。他看着写着自己属性的页面。 姓名:浮士德 种族:阿文图人 信仰:半神·雷格巴 阵营:守序邪恶 职业:心灵术士 等级:3 经验值3→4(190/200) 属性: 力量:13 敏捷:12 体质:15 智力:18 感知:13 魅力:13 特性: 水和大气的子民:阿文图人是水和大气的宠儿,可以自如地在二者的世界间往来,涉及水和风的技能效果获得提升。 脑膜共鸣:你对大脑的认识十分深刻,当你施展此能力时,十英尺范围内所有生物的大脑都会经受一次强烈的震荡。 灵能巧言:强大的灵能实体永久改变你的语言中枢,你能自如的听懂和说出多元宇宙所有不具有什么力量的语言——如果你的发声器官支持的话。 引导负能量:任何牧师都可以释放源自信仰的能量波。这种能量可以用来治疗或者造成伤害,取决于能量类型和目标物种。邪恶牧师引导负能量,用于造成伤害或者治疗不死生物。 亲和灵晶:获得制造灵晶仆的能力,灵晶仆毁灭后二十四小时可以重新制造,新的灵晶仆将保留之前的记忆和性格。 任务: 1、躲避芭芭雅嘉的调查员,时限一年(剩余时间:339天5小时6分钟51秒)。 任务奖励:灵能炼金术(入门)。 2、探索禁忌之城。 “快了,再努力一点,争取今天晚上突破。”浮士德有点着急,老酋长统领的部落比库阿扎更大更强,这往往意味着他也比库阿扎强得多——如果镇长的记忆属实,老酋长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远远强于库阿扎。 强大的对手让浮士德也产生了紧迫感,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实力实在是有点不够看。 第四十五章 洽谈 “您请坐。”一位面目颇为清秀的土著人少女为浮士德递上一杯黑色的饮料。浮士德抿了一口,有点像油茶,但是油脂含量要远远超过,又加入了大量的盐,口感滑腻,味道齁咸。 “不管喝多少次,我都不会习惯这个味道。一大早就喝这么油腻的饮料,真是奇怪的风俗。”浮士德向坐在一旁的马鲁拉镇长抱怨道。 在土著人营地的一夜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浮士德平稳地冥想到了清晨。老酋长的想法似乎和他不谋而合,在简单用过早饭之后,对方就邀请他和镇长两人来到了营地中心的巨大木屋中。 其他几人则留在那座帐篷里,名义上是看守被俘虏的占娜丝,实际上谁都知道,占娜丝随时都可以走。 “在丛林里,人们难以获得足够的油脂和盐分,所以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能享受油盐茶的款待。”镇长耐心地为浮士德解释土著人的风俗,自从见识了荒野猎人,他对促成双方的合作越发上心了,显然是被土著人强大的武力吓坏了。 老镇长正要继续说话,屋外却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 “是酋长来了。”浮士德开口,同时示意镇长稍安勿躁。他站起身,快走几步,恰好和正推门而入的酋长在中途会和,“尊敬的大酋长,感谢您提供的美味茶点,愿您的部落一直有吃不完的油盐。”浮士德现学现卖,向酋长致以祝福。 酋长也只带了一个随从,这是双方的默契——能做决定的只有这几个人,多带部下除了增加紧张气氛,并没有任何价值。 酋长现在的样子可与昨天那副衰老的模样截然不同,他虽然仍然显得比镇长衰老得多,但是精神还十分矍铄,说话也中气十足。 “哈哈哈,多谢您的祝福,愿我们的友谊如同您的祝福一样真实不虚、坚不可摧!”酋长开怀大笑,但是话语的内容可没有他表现得那么爽快——如果你是抱着友好目的前来的,那我们自然也是友好的。 换言之,就是异世界版本的“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这种程度的讽刺,对浮士德来说自然如同是微风拂面。但是,如果不作出回应,那就不是浮士德的性格了。 他也微微一笑,夹枪带棒地反击道:“酋长大人和同伴之间的坚定友谊,我是闻名已久啦!真希望我们的友谊也能如此,经受得住种种艰难险阻的考验。”呵呵,大哥别笑二哥,我图谋不轨,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老酋长也没想到浮士德的反击如此凶猛恶毒,直接揭人疮疤,不由得楞了一下。不过,浮士德的讽刺确实戳中了他的痛处,当年的探险确实是老酋长一生的阴影。 一想起陈年旧事,他也不再有心情和浮士德玩这些弯弯绕绕的游戏了。他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阁下,我是个乡下人,不懂得你们外界贵族的把戏,我就直说了吧——你们到底怀着什么目的而来?” 显然,老酋长已经看出来了,对面的主事者并非马鲁拉镇长,而是陌生而年轻的浮士德。 “就和我们说的一样,我们是怀着友好的目的而来。”浮士德见对方无心玩游戏,虽然感到有点可惜,但还是迅速进入了正题——时间紧迫,他得在斯奎拉搞定城主那边之前把小镇方面布置妥当。他认为,这件事的完成度很可能关乎不朽兄弟会对他的评价。 “您也知道,双方一直以来的对立,都是那件事的后续影响。”浮士德意有所指,“趁着现在双方还没有结下不可化解的仇恨,我们更应该暂时捐弃前嫌,携手解决掉它。” “如果再等下去,双方的血仇日积月累,即使解决掉那件事,和平也永远不可能到来。”浮士德简单地阐述了一下自己的基本观点。 老酋长却嘿嘿一笑,“我倒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他掌握着荒野猎人的训练法,手下的武力远远强于马鲁拉小镇,对冲突自然不放在眼里。 “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浮士德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已经事先考虑过老酋长各种可能的态度,在游说的这一步,他没有可能失败。 “您可能还不清楚,城主大人那边有了新的动作。”浮士德抛出了杀手锏,“马鲁拉小镇已经正式成为城主大人的臣民。而我,就是城主大人委任的包税官。” 酋长脸色一变,他几乎马上就想清楚了整件事情——附近有资格接纳马鲁拉小镇的城主只有一位,那就是统治整个帝国南境的红石城主。而受到红石城主庇护的马鲁拉小镇,其军事力量绝不会比自己的部落低。那么,双方停止冲突确实就成了最好的解决方案。 实际上,浮士德并没有告诉老酋长全部的事实,而是挑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比如,城主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派出军队支援马鲁拉小镇;再比如,现在他还根本不是所谓的包税官。 “但是,如果我们选择和平,那它该怎么办?”酋长脸上的笑容已经逐渐隐去,他眯起了眼睛,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浮士德已经咨询过老镇长了,土著人和殖民者的分裂,最初完全是源自二者的阴谋。他们都受到了血肉之城的诅咒,虽然互相不知道对方所受诅咒的具体内容,但他们要付出的东西却可以通过同一种手段获得——那就是杀戮和献祭。 他们再对方的帮助下,各自在族群里掌握了颇高的话语权,又暗中加剧双方的冲突。很快,两拨人就开始了争斗,甚至是仇杀。 最初,二人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但随着各自族群的迁居,二人断了联系,关系也逐渐变质。 其中,马鲁拉镇长真的担任起领袖的指责,开始更多的考虑小镇的利益——他们推动的仇恨,终于也作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镇长不知道老酋长是否和自己一样,但他知道,仇杀是掩饰献祭的唯一手段,一旦双方达成和解,最先遭殃的就是老酋长和马鲁拉镇长两人。 “所以,您也明白我们这次的来意了。”浮士德露出了微笑,“我们团结协作,再次进入那座古城,彻底解决掉诅咒的问题。” 浮士德轻轻靠在扶手椅上,“到时候,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情,就让他烟消云散吧。”数十年来,小镇居民和土著人的流血冲突,在浮士德嘴里,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第四十六章 决定 “到时候,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情,就让他烟消云散吧。”数十年来,小镇居民和土著人的流血冲突,在浮士德口中,就这么变成了微不足道的东西。 酋长点了点头,微笑道:“那可是件好事,但是……”他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眉头也皱了起来,“我们该怎么解决那座城?” “如果我们对此行没有一定把握的话,也不会提出这个计划了。”浮士德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镇长,郑重地为老酋长解释。他必须得到老酋长的肯定,只有老酋长参与进这件事,他的后备计划才有实施的可能性。 “哦?那方便透露一下么?”老酋长似乎对浮士德的所谓“解决方法”很感兴趣。他在这数十年里一直没有放弃过对古城的探究。在这一过程中,他试验过无数种方法,从古老传说里的仪式到商人们带来的异乡奇物,没有一种能够彻底根除血肉之城的影响。 “嗯……”浮士德装出一副摇摆不定的模样,“这个方法是我们花费巨大代价得到的,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 “我们可以交换情报。”老酋长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他明白了浮士德的意思,他当即一拍椅子扶手,报出了自己的价码。 “我的部落和血肉之城间有天然的距离优势,获取的情报自然要比你们多……”老酋长解释道:“听您的意思,这次行动似乎要进入血肉之城?那我的情报一定是你们急需的。” 见微知著不只是浮士德一个人的特长,老酋长也从浮士德的意图和其他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了浮士德的一部分行动计划。 “那正是我邀请您参加探险队伍的原因。”浮士德看着猎物咬钩,露出了愉悦的笑容,“我们拥有解决血肉之城的办法,而你们可以保证我们可以顺利执行计划。这一定是神灵的旨意,英明的酋长大人。”浮士德特别强调了英明。 “既然是我提出来的,那就我先来吧。”老酋长对浮士德的恭维并没有任何反应,他直接切入了正题。 “不瞒您说,我曾经采用过很多办法试图解决那座城,其中两次,需要我率领部下深入其中。”老酋长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显然那两次探险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令他自豪不已。 “其中一次,我们占领了一座图书馆,杀死了很多怪物,布置了宏大的仪式,可惜,作用并不明显。”老酋长接着说:“不过,我们的收获倒是十分丰富,我的特殊部队荒野猎人的训练方法,就是从中得到的。” “哦?”浮士德直起身,“这倒是很有趣,这样看来,即使我们这次失败了,也并不一定吃亏啊。” “确实如此,”老酋长点头同意,“关于这一次探险的详细记录,到时候我会交给贵方研究。”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浮士德在心里冷笑,他对老酋长的含糊其辞十分不屑,他本以为老酋长出手会更阔绰一些。 “感谢您的慷慨。”浮士德说着自己都不信的客套话,“既然您先支付了报酬,我们如果不透露一点东西,未免显得太吝啬了。” 浮士德清了清嗓子,斟酌了一会,“这次事件的解决方法,还要从我不久前参与的一次探险活动说起。” “那次,我们和一位来自帝都的教授合作,探索一座古代墓葬。在陵墓里,我们发现了墓主人留下的关于恶魔的知识,其中就提到了这座血肉之城。”浮士德开始胡诌,他可根本没有和平解决血肉之城的办法——他打的主意,是干掉两位诅咒的当事人,没了幕后黑手,那双方的矛盾根源自然就不存在了。 “恶魔……”老酋长的面色凝重起来,和大多数超自然生物不同,恶魔可谓是恶名远扬,连对神秘知识一窍不通的凡人也有不少对此有所了解。 “如果是恶魔的话,确实有可能建造起如此恐怖的场所。”老酋长沉声说道。 浮士德看着陷入思考的老酋长,心中只想发笑——老酋长是个精明的人,但是学问太差了,自己随便编造的谎言,他都无法识破。 浮士德表面上不露声色,开始完善自己故事的细节。“那本笔记描述了几样怪物,那都是恶魔的造物。”说完,浮士德开始描述他在马鲁拉镇长记忆里见过的那些怪物,并且编造了几个耸人听闻的名字。 “确实如此,看来你们确实找到了抑制血肉之城的办法。”深沉如老酋长,也不由得面露喜色。他对浮士德的话并没有怀疑,那些怪物只有他和老镇长见过,而且受限于诅咒,他们无法透露相关的情报给其他人。 这依然是知识面太窄造成的错误判断——他根本无从想象世上居然还有读心这种可怕的能力。 “好!今夜我们将举办酒宴,为你们的征程献上祝福!”老酋长十分开心,困扰他多年的痼疾即将灰飞烟灭,他怎么能不开心? 但浮士德接下来的话却破坏了他的好心情。浮士德面无表情地说道:“酋长大人,你可能产生了某种误会,这次行动你也得和我们一起去。” “嗯?为什么?”酋长在大起大落之下,判断力直线下降,居然问出了如此愚蠢的问题。但转瞬之前他就反应了过来,“难道你们要举行什么仪式?需要收到诅咒的人全都到场吗?” 浮士德点了点头,“没错,不然我也不会带镇长先生一起来了。”马鲁拉镇长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自从今天起床以来就一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浮士德几番探查都没能得出什么结果,最后只能归结于年龄太大,精力不济。 “唔……”酋长挠着自己的下巴,他太过衰老,连胡须都脱落了不少,“没有其他办法了么?我的年纪太大了,恐怕难以再一次进行这么激烈的探险……” 浮士德摇了摇头,“解除诅咒必须本人在场,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酋长又沉思了片刻,最后一拍大腿,“明天出发!”他抬起头,盯着浮士德的脸,“我多带一些护卫,没有问题吧?”如果有问题,那我就不去了,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 浮士德清楚地读出了老酋长的潜台词。他笑了笑,“那当然没有问题。”反正都是些炮灰而已。 第四十七章 狂欢 “嗨~嗨~~~呀!”一群衣着单薄的土著人年轻男女们,围着巨大的篝火载歌载舞。他们在篝火光芒的映射下,在周围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影子。 浮士德自然不会和这些部落里的普通年轻男女一起放浪形骸,他正在清晨时候和酋长洽谈的那处大屋里共进晚餐。 这次,浮士德小队的人倒是全员都到齐了,唯独镇长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参加晚宴。 “我的老朋友没能来参加这次晚宴,这是令人遗憾啊。”老酋长端着酒杯,笑呵呵地和浮士德搭话,脸上却连一点遗憾的表情都懒得装出来。 浮士德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心中冷笑,这种东西,有什么可遗憾的?桌上无非是些烤肉和水果,还有一碗看上去就很油腻的浓汤。酒水也是未经蒸馏过滤的果酒,那粗糙的口感简直令浮士德作呕。 他同样举起酒杯,“那确实是他的遗憾,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贵部落这样的晚宴啦。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浮士德随便用些有歧义的话敷衍着酋长。 “呵呵,那可真是太好了。客人们的喜悦,就是我的喜悦。”酋长似乎没有察觉浮士德的讽刺,继续笑呵呵地说道。 浮士德只是再次举起酒杯,表示对酋长热情款待的感激。这些浑浊的果酒的度数很低,浮士德不动用其他手段也可以喝上不少。 酋长则呵呵笑着举杯一饮而尽,他已经发觉了,浮士德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投注到和自己的交谈中,或者说,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就是占娜丝。这次酒宴,浮士德小队全员参加,镇长方面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实际上,部落方面参加宴会的人数比浮士德小队六个人还要多。 除了今天白天被释放的占娜丝,还有几位土著人里的重要人物参与,古鲁邦和巴图拉赫然在列。 宴会开始时,酋长已经介绍过了这几人的身份,古鲁邦和巴图拉都出身于部落里人丁兴旺的大家庭,其他几位则是部落的“高层”,包括祭司和武士统领等人。 “难道这小子对占娜丝有意思?”老酋长心里暗自嘀咕,他早年丧子,只有占娜丝一个亲人,因此对她十分喜爱。 “浮士德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年轻、英俊,而且手中的权力绝对不会比我的小,正配我的孙女。”老酋长胡思乱想着,“而且,双方结成姻亲,也能更有效的达成和平——双方在共同战斗之后结下了情缘,最后走到一起,一场婚姻终结了双方几十年的血仇……听上去还蛮不错的。” 占娜丝还不知道老酋长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她正恶狠狠地回瞪着浮士德——浮士德的属下们在丛林中用卑劣的手段战胜了她,还杀死了她的一个仆人,这令她十分不开心。 她狠狠灌下一杯酒,突然站起身来,“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一对一,正面决战!”她的酒量可不怎么样,只几倍下肚,眼神就迷离起来,粉红色的皮肤也变得更加艳丽了。如果换做平时,她可不会对爷爷的客人如此失礼。 浮士德正在享受靠近占娜丝就会产生的奇妙情绪,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迟疑了片刻,才犹豫地说道:“你要和我决斗?” “没错!你可敢迎战吗?”少女大声宣布,“如果不敢迎战,你就趁早滚回你们的镇上吧!” 浮士德看着少女英气勃发的俏脸,一时间也不由得沉迷其中。虽然他下一秒就回过神来,但这依然引起了他的警惕。 “我这是怎么了?她有能力动摇我的精神?”浮士德变得警惕起来,他心中那似乎永不停息的波动也暂时受到了削弱。 本来,浮士德只是出于对真实情感的贪求才特别留意占娜丝,但现在,他的动机就不止如此了,“这种力量……虽然不知道对其他心灵术士是否有用,但她必须被我掌握在手里!” 浮士德正暗自下定决心,但他马上就被一阵阵起哄声惊醒。浮士德用眼睛一扫,起哄的大多是土著人。他心道,看来他们有心借此羞辱自己。 不过,这何尝不是展示肌肉的好时候?浮士德看了看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的酋长,心中冷笑,“这些野蛮人,恐怕只有拳头能让他们服气。” 其实,这次是浮士德想差了,这些部落的所谓“高层”,根本没有多少政治手腕,他们只是喜欢起哄而已;而老酋长,多半是存了考察女婿的意思——浮士德年少多金,如果个人武力同样超凡,那可真算得上完美的孙女婿了。 浮士德缓缓站起身,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亲爱的占娜丝,那么,如果我赢了呢?” “如果你赢了,我就把占娜丝嫁给你!”一直对此事不置可否的酋长突然开口宣布,“只要你能打败占娜丝,你就是她的丈夫!” 这下,部落一方终于分裂开来,几个年纪大一些的人高举酒杯叫好,有的还唱起祝愿的歌谣。而巴图拉和古鲁邦则面色铁青,巴图拉还好,只是低头喝着闷酒,古鲁邦则怪叫一声,就要跳出来揍浮士德。 他们两人都是占娜丝的追求者,尤其是巴图拉,占娜丝对他颇有好感,如果浮士德不出现,他几乎铁定就是占娜丝的丈夫了。 浮士德瞥了一眼被几名护卫压制住的古鲁邦,又看了看突然变得又急又气的占娜丝,绕过桌子,走到大厅的正中间,“好,那我就接下这场赌约。” “不过……”浮士德刻意拖长了调子,“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老酋长扫了一眼众人的情况,已经心知肚明,但他还是配合地询问道:“哦?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居然还排在我孙女的婚约前面?” 浮士德又上前一步,大声说道:“那当然是其他的追求者了。如果我仅仅打败占娜丝小姐,可不能让其他的追求者服气。” “所以,今晚我就在这里,欢迎接部落里所有占娜丝小姐的追求者前来挑战!我会一一战胜他们,最后,我会战胜占娜丝小姐,证明我是她最佳的选择!”浮士德向占娜丝投去热烈的眼神,就好像真的是一个陷入热恋的年轻男子。 第四十八章 挑战 “所以,今晚我就在这里,欢迎接部落里所有占娜丝小姐的追求者前来挑战!我会一一战胜他们,最后,我会战胜占娜丝小姐,证明我是她最佳的选择!” 现场鸦雀无声,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想到浮士德居然如此豪迈——占娜丝是全部落少年的梦中情人,他的宣言无异于向整个部落的适龄男子挑衅。 “爷爷,我不要嫁给这个坏蛋!”一直没得到发言机会的占娜丝咬了咬牙,终于向老酋长抗议道:“哪怕是巴图拉大哥,也比这个阴险的家伙……” “够了。”老酋长打断了占娜丝的话,他看了看占娜丝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稍稍压低了声音,用更缓和的语气说道:“占娜丝,你醉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两名健壮的仆妇得到了酋长的眼神示意,连忙上前来拉拽占娜丝。 占娜丝起得浑身发抖,她早就知道,在部落里,女人的婚姻是由不得自己的,但酋长一直以来的溺爱让她产生了错觉。 她的脸颊变成了鲜艳的桃红色,胸脯上下起伏。她瞪着老酋长,良久才恶狠狠地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我自己会走!”说完就狠狠甩开两名仆妇,转身跑出了大厅。 镇长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浮士德阁下,我的承诺永远有效,只要你能打赢她,她就一定会是你的妻子。” 土著部落一向重男轻女,无论酋长如何溺爱占娜丝,都不会允许她自由恋爱——在酋长看来,自己的选择都是为了占娜丝好,占娜丝不领情完全是因为她对婚姻还没有足够的认识。 很多人对这种理论嗤之以鼻,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在某种意义上,老酋长是对的。 浮士德倒是不在乎占娜丝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他只要占娜丝在自己身边就够了。因此,他对刚才发生的闹剧毫不在意。 他高声重申自己刚才发出的宣言:“我说出的话同样不会有任何改变,任何人都可以向我挑战,只要答应我,我就退出对占娜丝的争夺。”这次决斗并非是为了获得占娜丝——如果浮士德的欲望仅止于此,那他直接答应老酋长不就好了么? 他只是需要一场战斗。这些土著人从来只服从强者,他必须显得够强,才能为自己赢得尊重,在之后的相处中,也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这时,周围的陪客们已经回过味来,开始大声叫好,并称赞浮士德的武勇。“不愧是和酋长并驾齐驱的男人!”“他可是一名巫师!”“巫师不都是老头老太太么?” 浮士德并没有理会这些见识短浅的人发出的错漏百出的评论,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挑战者的到来。 古鲁邦挣扎着想要跳出去挑战,但压制他的两名卫兵都是荒野猎人,他一时之间也难以挣脱。 巴图拉本来意志颇为消沉,他虽然出身于部落里的大家庭,但是自从酋长创立了荒野猎人小队,就再也没人敢于违抗他的话。 这个粗壮的汉子本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占娜丝了,但现在似乎终于出现了转机——这个白脸小子居然狂妄到向所有人挑衅?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马上就要跳起来向对方挑战。 浮士德扫视着在场的人们,他轻易判断出,有意向他挑战的只有古鲁邦和巴图拉两个人。浮士德转过身,面朝二人,现在古鲁邦被人按住,那第一位挑战者应该就是巴图拉…… “等一等!”一名土著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我要向你挑战!”浮士德说话声音很大,这间大厅隔音效果也并不好,外头的人自然也能听到。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几分钟时间里大半个部落都知道了。因此,有其他少年前来参加决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浮士德不由得愕然,不只是他,周围的宾客也议论纷纷,有人似乎认出了这个少年。“是托萨卡?”“那个废物?他来干什么,他不可能打败巫师的。”“谁知道,他本来就是疯子……” 浮士德听着围观者的窃窃私语,也渐渐明白了这个少年的事情。他父亲本来是前任的武士头领,但是因为反对老酋长组织的荒野猎人部队,在一次探险活动中失踪。他的母亲没多久也死于重病。 托萨卡本来是部落里的希望之星——父亲传授的武技他一学就会,祭司讲的故事他听一遍就能记住,才十六岁,实力就赶上了他的父亲。 可是,随着双亲的去世,他也渐渐消沉了下去,曾经的力量和智慧一去不返。现在,村里同龄的少年,各个都比他强壮、比他聪明。 他和占娜丝从小一起长大,大家都曾经以为他会继承父亲的地位,迎娶占娜丝,两人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 “你叫托萨卡?”浮士德侧过身子,饶有兴味地问道:“我听说你以前是四级战士,不知道你现在还剩下多少本事?” “我不会让占娜丝嫁给你的!”土著少年托萨卡答非所问地说道。浮士德嗅到了他身上飘散出决心的味道,那是刺鼻的铁锈味。 浮士德摇了摇头,“光会说漂亮话可没用。”他抬头望向酋长,“这里地方太小了,我觉得在外边打比较合适。”他接下来的表演可是看到的人越多越好。 老酋长点头表示赞同,“那样也好,正好让他们为我孙女的订婚做个见证。”他似乎笃定浮士德会赢。 浮士德在得到老酋长的首肯后,朝托萨卡示意,“走吧,我们出去打。”说完,也不等托萨卡答话,就转身径直朝外走去。 浮士德早就选好了地点。在不远处,有一处巨大的篝火,那是普通的部落民们狂欢的中心,大多数人都集中在那边,作为浮士德展示实力的地方十分合适。 浮士德来到篝火周边,也不用说什么,自然有大厅里的陪客为他宣传。很快,土著人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这只能让他们的热情更加高涨。 浮士德看着周围欢呼的土著人,解下了自己的外衣,随手扔在地上,上班身裸露,只穿着一条长裤。 他身材修长,在宽大的袍服下并不显得强壮。但想想也知道,他的力量有13,体质更是高达15,这样的人不可能太过瘦弱。 浮士德不是那种夸张的壮汉,但是水中民族特有的流线型肌肉显得格外漂亮,配合他白皙的肤色,如同一块块磨得圆滑的石灰石。 “来吧,还有很多人等着呢。”浮士德勾了勾手指,“我赶时间。” 第四十九章 挑战(续) “来吧,还有很多人等着呢。”浮士德勾了勾手指,“我赶时间。” 浮士德很嚣张。他本来并不是这种张扬的性格,但既然土著人吃这套,他也没有必要搞什么坚持真我的把戏。 场地的另一边,托萨卡则显得有点紧张。和身材匀称的浮士德相比,他略显瘦弱,身高也矮了足足一个头。 他压低了身子,张开双臂,手里拿着青铜砍刀和盾牌。和蟾蜍人部落不同,这些土著人已经掌握了青铜的冶炼方法,一些富有的战士甚至持有铁器。 托萨卡以前是有铁刀的,可现在只有一把老旧的青铜刀,盾牌也只是在木头上包覆了一层水牛皮。 他用盾牌遮住半个身子,单手持刀面对浮士德。他的站位很远,甚至到了篝火光芒的边缘,昏暗的火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神秘。 他缓缓绕着圈子,戒备地看着浮士德,丝毫没有回答浮士德问话的意思。 浮士德等了他几秒,发现对方并没有搭话的意向,于是歪了歪头,“既然你不过来,那我过去好了。”说完,向前迈了一步。 瘦弱的托萨卡连忙后退了一步,几乎撞到了围观的群众。还没等浮士德有什么动作,看热闹的部落民就发出了嘘声。 这样的环境很适合浮士德运用心灵能力,不管是围观群众的不满,托萨卡心中的紧张,都能轻易摧毁这个对神秘力量一无所知的少年。 但他不打算这么干。这些土著人恐怕无法理解心灵艺术的奥妙,莫名其妙的能力只能带来畏惧,而非尊重。 “我是大地之子……”浮士德用微弱但又让人勉强能听见的声音念诵。随着他的念诵,一缕缕沙土颤动着从地面浮上半空。 最初,这些细小的东西并不很显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有眼见的土著人察觉到了端倪。 “啊!那是什么?”一个围观群众指着场中飞舞的细小砂砾惊呼道。他身边的人白了他一眼,“当然是沙子啊,你以为是什么?说起来,今天的风是有点大……” “不对。”部落里的祭司就站在不远处,他脸色凝重,“那些砂砾的移动轨迹……和风向不同!”这就是巫术的力量么?祭司心中升起了敬畏……和渴望——曾几何时,他的父辈和祖先们,也掌握着这种力量。 这当然不是心灵异能。为了视觉效果起见,浮士德采用了自己最花哨的手段——那就是修德.梅尔的假牙带来的控制大地的能力。 帕西恩提供的三件装备,乍看上去特效并不优秀,但一位远古恶魔领主的馈赠,岂是那么简单的? 除了极具恶魔特色的采用了生物组织作为主要材料,这三件装备还拥有另一重特性——主动激发它们并不消耗储存在其中的能量,正相反,它们需要持有者人为供能。 这也体现了恶魔和人类之间对于装备的认知差异——恶魔们普遍具有强大的能力,装备更多是用来提供某种独特能力,增加手段多样性;而人类的装备则往往是为了提高即时战斗力或续航能力。 比如这件修德.梅尔的假牙,它会融入主人的身体,就像真的牙齿一样,直到主人死亡才会脱落。它为主人带来的能力如同主人本来就拥有的超自然力,只消耗体力。 浮士德的体质足有15,这为他带来了强劲的体能,足以支持这件装备的运转——这种虐菜式的低烈度使用,浮士德甚至能连续进行数个小时。 随着空中砂砾的增多,越来越多的土著人发现了异常。“那是什么?”“是巫术!”“他是大地之子!”“我听说,只要他站在地上,就有无穷的力量!”围观群众有不少是头一次看到超凡力量,因此议论纷纷,其中自然有些人把道听途说的传奇故事拿出来显摆。 这正是浮士德想要看到的,谣言会为他套上一层有一层神秘的光环,土著人会敬畏他……甚至臣服于他。 看着土著人们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等老酋长“光荣战死”之后,他或许可以凭借姻亲关系争夺酋长的位置。 “啊!”浮士德正在想着自己干掉酋长之后,夺取部落控制权的详细计划,思路突然被一声怒吼打断。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抬眼看去,却发现是托萨卡冲了过来。“哦?你又想先动手了?”浮士德戏谑地笑道。 其实托萨卡并没有犯任何错误,从开战之后,他就无视了浮士德吐出的每一个字,决不跟着敌人的步调行动,如果实在势均力敌的战斗中,这种正确的态度一定能为他带来不小的优势。 只可惜……“太弱了!”浮士德突然大喝一声,空中飞舞的沙土迅猛地朝他扑来。大片尘埃集中过来不说,地面上的浮尘也如同一条条土龙般拔地而起。 “噗。”一声轻响,就好像……刀砍在土堆上?弥漫的扬尘缓缓散去,重新恢复成了围绕浮士德缓缓飘动的模式,场中的景象也终于展露在众人眼前。 浮士德的姿势没什么变化,只是右手探出,横在胸前。但是那只手的样子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浮士德的手比之前足足大了四五倍,呈现出毫无光泽的灰黄色,远看如同戴上了一只脏兮兮的棉手套。 但是,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只“手套”可不是用棉花制成的——那把青铜刀只砍进手套半寸深,便再也不能前进了。 “以你的体型,这种力量称得上惊人,看来你并非传闻中那样弱小。”浮士德若无其事地对托萨卡说道,“你为什么隐藏自己的力量?”浮士德当然知道为什么,他害怕老酋长像杀死他父母一样杀死他。 看来爱情战胜了死亡的恐惧,浮士德露出了笑容,“真是天真的孩子。”会爱上仇敌的孙女,甚至为了她不惜暴露自己,对于这种人,浮士德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 “我几乎被你的爱情感动了。”浮士德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对托萨卡说道。他背后就是篝火,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遮住了托萨卡的全身。 从托萨卡的角度,更是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剪影,影子的右手畸形的膨胀着,“可是,我对占娜丝的感情,是你无法理解的。” 轰!巨大的暗影从眼前的高大人影身后升腾而起,遮蔽住了篝火的光芒。 第五十章 挑战(三) “可是,我对占娜丝的感情,是你无法理解的。”轰!巨大的暗影从眼前的高大人影身后升腾而起,遮蔽住了篝火的光芒。 瞬间的光线变化让托萨卡的眼睛暂时失去了作用。但他没有丝毫惊慌,而是立刻从浮士德的沙尘手套上拔出了青铜刀,用盾牌护住头部,急忙向后倒退而去。 刚才浮士德和托萨卡对话时并没有闲着,他一直在积累受自己控制的尘土,等到尘土的数量大致足够了,他就悍然发动了攻击。 但还是让托萨卡跑了。 浮士德操纵一部分尘土遮蔽光源,又暗中把另一部分尘土凝结成结实的土块,打算趁着托萨卡视线受阻的时候一举将其打败。 没想到,托萨卡竟然丝毫不受光线变化的影响。要知道,很多经验丰富的战士都难以对付这一招。 “哦?有点意思。”浮士德继续说着没什么营养的垃圾话,“无数比你更强的对手都倒在这一招之下,看来你有资格被我记住。几十年后,我和占娜丝都老了,在壁炉边回忆往事的时候,或许会谈起你来。” 这种一拍脑门能想出十几页的废话并不能有效提升战斗力,甚至连干扰敌人的作用都欠奉,但却能有效提升战斗的观赏性。浮士德前世的著名格斗赛事wwe就是这一理念的忠实拥护者。 托萨卡依然没有回答,他就想决斗开始时一样,在篝火光芒的边缘缓缓绕着圈子,伺机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浮士德看着他被偶然被篝火照亮的,因而呈现出红色的双眼,恍然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一匹狼。 浮士德摇摇头,驱散了自己的幻觉——可笑,人怎么会是狼?可能是我太累了。浮士德这样安慰自己,但他知道,心灵术士再累也不会产生幻觉。 “那么,这次该我先攻击了。”浮士德抑制住自己的惊疑,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结——虽然托萨卡身上必然隐藏着某种秘密,但他即将参与血肉之城的冒险,现在没必要节外生枝。 那么,就先打败这小子吧,如果他能活下来,以后总有机会搞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浮士德做出了决定。 托萨卡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又要扑过来攻击浮士德。浮士德自然不会让他连续两次都抢得主动权,“我说过,这次我先攻击。” “嘭!”一道巨大的沙流从托萨卡上空狠狠砸下,托萨卡却灵活地就地侧滚,躲开了这一下攻击。浮士德依然采用了之前的战术,只不过稍作变化——刚才他用沙土遮蔽篝火,为土块攻击提供掩护,现在则让细小的尘土分散升空,然后在十米高的地方凝结成一团,再精确地对地面进行打击。 在夜空中,这些沙土悄无声息地转动,丝毫不引人注目,如同潜伏在黑暗里的毒蛇,只等着猎物露出破绽,好做出迅猛地打击。 然而浮士德的攻击并不仅仅就是这样而已,落地的沙土如同海浪,又如同猛兽,一波波朝躲过一劫的托萨卡攻去。 可这阴险的连击并没能真的伤害到托萨卡。他侧滚翻躲过浮士德的天降流沙攻击之后,并没有停顿,而是连续进行翻滚,恰好躲过了一波波接踵而至的沙土扑击。 经过刚才的使用,浮士德对修德.梅尔假牙的控制越来越娴熟了。他现在已经能够在沙土中掺杂一些细小的石子,正是这些小石子在托萨卡身上留下了几道伤痕,让浮士德的战绩不至于太过难看。 浮士德看着毫发无伤的托萨卡,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他本以为今夜的第一战只不过是热身,没想到还有点棘手。 他不知道的是,托萨卡同样感到惊讶……甚至焦急。 “你……很厉害。”托萨卡张开口,长时间不开口说话,让他的嗓音稍显沙哑。“我现在恐怕还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不会让占娜丝嫁给你!” 他之前并非隐藏实力,而是在一次偶然中,被父亲的遗物狼牙饰品刺破了皮肤,从此身体每况愈下,甚至数次到了濒临死亡的地步。如果不是占娜丝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很可能就这样死去了。 本来,他只把占娜丝当妹妹看待,在自己的父母都疑似被老酋长杀害后,更是对她产生了一种疏离感。但经过这几次的重病,他发觉,自己爱上了占娜丝。 似乎命运仍然垂怜他,好事接二连三的来临,就在前不久,他的力量逐渐回来了,而且变得比以往更强。到现在为止,还只有占娜丝知道这件事。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不管自己的父母是否是酋长害死的,他都会放弃仇恨,甚至像尊敬自己的爷爷一样尊敬酋长,只求他把占娜丝嫁给自己。他会代替自己的父亲,成为酋长手里最锋利的刀,一把更强大、更听话的刀。 然而,他的一切打算都在十几分钟之前落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抢走了自己的一切!他不惜放弃仇恨也要得到的一切! “我也不想的,这种受诅咒的力量……”他缓缓低下头,青铜刀和盾牌垂在身体两侧,“连占娜丝都不知道的力量,你就第一个领教吧!” 似乎压抑得太久了,他的声音逐渐失控,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咆哮。 不对!浮士德感受到了危险,来不及细想,他连忙操纵自己所能掌握的所有沙尘,不再管什么战术,只是尽可能快地集中到托萨卡身旁。 奇怪的是,托萨卡并没有躲闪。因此,一个三米多高的卵状物体很快就出现在了原地。 “结束了?”浮士德深吸一口气,他转过身,“看来是我太多疑……” “嘭!”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浮士德猛然回身,愕然发现灰色巨卵上突出了一个鼓包,无数条裂纹以鼓包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 “嘭!嘭!”又是两声巨响,在其他两处地方又出现了两个类似的鼓包,整个巨卵已经接近彻底破碎,从开裂的缝隙中,甚至能看到一个壮硕的身影在挣扎。 刚才的巨响,只不过是他手脚发力的产物。 浮士德连忙控制着泥土弥合裂缝,又让巨卵内壁上长出细长地触手,探入托萨卡的口鼻,试图令他窒息。 但是,这些本应迅速而有效的战术全都做了无用功。 “轰!”盖过之前所有声响的巨响从原地发出,巨蛋瞬间散作漫天扬尘,遮蔽了整个场地。 第五十一章 挑战(四) “轰!”盖过之前所有声响的巨响从原地发出,巨蛋瞬间散作漫天扬尘,遮蔽了整个场地。 该死该死该死!浮士德疯狂诅咒着托萨卡,为什么自己只是临时起意刷一下威望就能遇到这种东西?新世界的废柴都是怪物么?! 然而浮士德并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抱怨——托萨卡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浮士德只是稍稍恍了一下神,托萨卡就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漫天的沙尘中,有不少砂砾处于浮士德的控制下,因此他的感知并没有受到削弱,正相反,现在他能够“看”得更清楚。 即使如此,他也没能看清托萨卡的身影。他只能看到一道黑影自己直冲了过来,如果不是黑影上那熟悉的闪着红光的双眼,他甚至不能认出这是浮士德。 “噗嗤。”浮士德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击打在自己的身上,紧接着他又感受到一阵失重感。 “咚。”浮士德的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 “好强、好快!”浮士德不由得惊叫出声。托萨卡之前虽然也不差,但只不过是普通的四级战士水平,不说鲁卡斯,就是稍逊一筹的克劳斯,凭借身高体长的优势也未尝不可一战。浮士德战斗力远远超过等级水平,几乎可以对抗八九级的战士。不出意外的话,收拾一个四级战士更是轻松写意。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托萨卡居然掌握了某种类似变身的技巧,可以大幅度提高自身的战斗力。 “这下糟了。”浮士德苦笑着说道。超强的力量和速度带来的是非凡的破坏力。托萨卡刚刚的一击,如果不是浮士德紧急聚集起大量的泥土挡在胸口,恐怕早就肠穿肚烂了。 浮士德缓缓散去将近一尺厚的泥土盾牌,看着胸膛上正缓缓渗出血珠的三道红色爪痕,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并不喜欢战斗。”浮士德沉声说:“可你们总是逼我。”在变身之后,托萨卡的意识似乎出了点问题,他在一次攻击之后并没有进行连续打击,而是停在了原地,伏下身子喘着粗气,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压力。因此,浮士德才有说话的空闲。 浮士德看对手已经不会被自己的话语所动摇,干脆不再说话,转而开始显现异能。他的双眼闪过亮银色的光芒,随后,浮士德以极快的速度俯下身,做出一个起跑的姿势,然后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托萨卡的双眼中的红色光芒闪了闪,同样化作一道黑影,很快就和周围的风沙融为一体。 虽然场中看不到人影,但是“嘭、啪”的肢体碰撞声不绝于耳,似乎两个人每时每刻都在进行高频率的格挡和攻击。 “乓!”随着一声格外地巨大的响声,两人的身影陡然浮现,随后各自向后方飘飞而去。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强。”浮士德面无表情,在激烈的战斗中,他已经无力通过汲取他人的精神来维持自己的正常精神状态了,每一份心灵力量都必须用于战斗。 浮士德的身影和刚才显得截然不同。他本来修长的身形似乎大了一号,不但更加高大,肌肉也变得更加粗大了,双手也变得如同某种野兽的爪子。身上更是变得乌黑油亮。 在刚才,他连续施展了三个灵能,“膨胀术”、“兽爪术”和“速度爆发”。他的极限是连续展现四个异能,本来他打直接从心灵入手,直接击溃托萨卡,但没想到对方的能力和常见的嗜血术之类并不相同,在心灵方面同样无懈可击。 因此,他急忙连续施展了三个强化肉体的法术,这才在这一轮交锋中不落下风。 然而,这已经是浮士德的极限了。他体表的乌黑薄膜迅速开裂脱落,露出了其下白得如同石灰石一样的肌肤,上面已经布满了粉红色的抓痕,其中不少还缓缓流淌着鲜血。 浮士德看着脱落的黑色外壳化作沙尘,缓缓围绕着自己转动,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在刚才的危险境地中,他压缩用以防御的沙石,产生了类似石肤术的效果,没想到还是无法抵御托萨卡的攻击。 精神攻击没有效果,物理上又难以取得优势,自古墓中的尸巫之后,他称得上是浮士德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甚至还要超过库阿扎。 浮士德看了看托萨卡,这才稍稍找回了一点自信——托萨卡和自己一样有点狼狈,甚至还不如自己。 变身之后,他的肌肉同样膨胀了不少,但最显著的变化还是他的牙齿,两枚獠牙从唇边探出,压在下嘴唇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凶残。除此之外,他的耳朵也变得又尖又长,头发也长得更浓密了一些,乱蓬蓬地披在背上。 但是现在,他的獠牙折断了一颗,身上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水不住地流淌而出,很快就在他脚下积了一滩。 看着对方的情况比自己还糟糕,浮士德感觉平衡了不少。他大致搞懂了托萨卡的优缺点——对方的力量速度都比浮士德加持过灵能之后还要高一点,但是变身似乎并么有增强他的防御力,虽然浮士德只打中他几下,但造成的伤害已经十分可观了。 反观浮士德,他几乎未能闪避托萨卡的任何一次攻击,受到的伤害却并不严重,甚至只要稍事休息就能恢复。 “有弱点就好办了。”浮士德想道,“只要有弱点,就可能被击败。”浮士德若有所思地看着托萨卡,他的恢复力似乎也有所加强。这种程度的创伤普通人是难以自愈的,但托萨卡的出血量已经开始减少,虽然在本场战斗中伤势不会有太大的起色,但可以预见的,这种程度的伤口他完全可以自愈。 “既然可以造成伤口,那你的恢复力就是再强,也会倒在我的手下。”浮士德气定神闲地对托萨卡说道,也不理会对方能不能听懂。 他缓缓抬起右手的兽爪,上头滴淌着淡绿色的液体。“你会倒在我的‘泌毒术’之下。” 第五十二章 挑战(终) 托萨卡很强,浮士德的能力几乎完全被他克制,他随时都能置浮士德于死地——如果他有智力的话。 “既然可以造成伤口,那你的恢复力就是再强,也会倒在我的手下。”浮士德气定神闲地对托萨卡说道,也不理会对方能不能听懂。 他缓缓抬起右手的兽爪,上头滴淌着淡绿色的液体。“你会倒在我的‘泌毒术’之下。” 如果托萨卡现在神志清醒,以他比浮士德速度爆发之后还要快的速度和远在浮士德之上的格斗技巧,无伤击败浮士德只是个时间问题。 但现在,他只是一头强大的野兽,不但失去了所有技巧,连审时度势的能力都失去了,因此浮士德用一些简单的诡计就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创伤。 浮士德察觉到这一点后,立刻定下了战术——他懂得一个偏门的心灵异能,称作泌毒术,几乎没有心灵术士愿意学习这个异能——这个一级异能的结构太简单了,以至于无法内置毒液的配方,其分泌的毒素必须由显能者本人设计并合成。 也就是说,掌握这个异能并不意味着你能使用它。你还还需要拥有很深的医学和化学知识作为基础。况且,就算你能设计出合适的毒素,你的身体也未必有所需的原料。因此,只有一些天生具有有毒体液的智慧种族心灵术士会学习这种异能。 而浮士德恰好符合这个标准——他的医学和化学知识勉强合格,而之前学会的肢体变形也可以临时生成一些分泌毒液原料的腺体。 即便如此,他仓促之间只能配置出一种麻醉药。这种药颜色鲜艳、气味刺鼻、缺乏致命性,而且必须直接进入血管才能产生作用。要不是它效力不弱、发作迅速,完全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但是,这种没什么价值的药物现在却恰好派上了用场。 浮士德现在已经拥有了必胜的信心,他看着低头喘着粗气的托萨卡,笑着说:“托萨卡,你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但终究还是我赢了。” 说着,一缕缕泥土从他脚下爬了上来,缓缓覆盖在体表,形成一层黑色的薄膜。奇怪的是,尽管脚下已经形成了一个面积颇大的浅坑,但浮士德体表的薄膜却不见增厚,只是越发地油亮了。到了后来,浮士德几乎成了一座黑曜石塑像,丝毫看不出人类的模样。 “嘶……哈……”托萨卡突然深呼吸了一口,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浮士德的视野中。当他再次先出的时候,已经到了浮士德的背后,而浮士德似乎对此一无所觉。 利爪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托萨卡的两只手化作一片模糊的影子,一下下击打在浮士德的背部,很快便在黑色石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细白的划痕。 浮士德似乎毫无还手之力,姿势怪异地朝前跌倒。托萨卡不疑有他,连忙上前一步,单手挥拳狠狠地打在了浮士德的后脑上。 “咯啦。”浮士德扑倒在地,后脑传来了微妙的碎裂声。 托萨卡停下了攻击,抽动着鼻子,似乎在嗅着什么味道。过了一会,似乎确定了浮士德已经被自己击倒的托萨卡兴奋地双手捶胸,仰头长嚎。 “嗷呜~~~”托萨卡发出了如同狼嚎的声音,似乎在欢庆自己的胜利。 “噗。”一声轻响传来,刚才还在狂欢的托萨卡瞬间停止了嚎叫,他转动着尖尖的耳朵,警惕地看着周围。 如果他仍然有智力,估计早已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周围的沙尘并没有散去,被击倒的浮士德也稍显怪异……总之,无数蛛丝马迹都指向一个事实——浮士德并没有被他击倒。 在变身之后,托萨卡的听力十分敏锐,他几乎马上就察觉到了声音的来源——脚下! 但是,已经晚了。他已经丧失了神智,在察觉脚下有异之后,并没有和之前一样第一时间选择闪避,而是下意识地低头查看情况。 一只漆黑的爪子抓住了他的脚踝,如同底下探出的恶鬼之手。爪子造成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几个不大的血洞和划痕。以托萨卡现在的体质,这些伤口根本无法影响他的战斗力。 可是,一股麻木的感觉以伤口为中心迅速蔓延开来,一眨眼的功夫就令托萨卡的整条腿失去了知觉。 托萨卡察觉鬼爪的瞬间就下意识地进行闪避,可是毒素依然发作,麻痹的大腿令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连这一侧的手臂也逐渐陷入了麻痹。于是,他只能单手单腿地在地上挪动,试图远离地上的鬼爪。 鬼爪并没有缩回地底,正相反,它正缓缓上升。很快,一条手臂就完全浮出地面。但接下来跟着的浮上来的并不是肩膀和头颅,而是一股果冻一样的胶状物。 彩色的胶状物浮出地面后,很快就重新塑形,变作了浮士德的模样。他扭动着脖子,抱怨道:“这个能力可不怎么舒服,要是有其他办法就好了。” 没错,浮士德之前并没有选择和托萨卡硬拼,并伺机给他下毒——这个办法虽然更加简单,但并不保险。浮士德仍未能摸清托萨卡力量和速度的上限,他不敢赌自己的石肤一定能防御住对方的打击。 于是,他在用石肤覆盖住自己之后,悄悄在脚底开了个洞,同时施展星质形态,利用修德.梅尔的假牙自带的地底穿行能力悄然离开的原处。 当然,他没忘了用泥土填满留在原地的空壳,制造出自己仍在原地的假象。 如同野兽的托萨卡果然上了浮士德的当,他以为浮士德会和刚才一样,披上石头的皮肤和自己作战,为了占得先机,他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就发动了抢攻。 没有浮士德在内的假人自然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打倒,但一直隐藏在地底的真正浮士德也得到了攻击的机会。 浮士德缓步走向托萨卡,一直到五步之外才停下脚步。“看吧,这就是智慧的力量。”浮士德轻轻点着自己的脑袋,露出轻松写意的笑容。 “不过,咱们得摆个好看的姿势。”浮士德操纵沙土缓缓覆盖起托萨卡的身体,牢牢束缚住其手脚,同时将他高高举起,移动到自己身前。他凑近了托萨卡的脸,低声说:“占娜丝也希望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个强壮的英雄吧。” 托萨卡眼中的红色已经褪去,显然已经不在变身状态之中,他“呜呜”了两声,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口部一样被浮士德用泥土封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第五十三章 胜利 “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嘭地一下就炸开了。”“好像那个托萨卡也不简单啊……”看不到场内发生了什么的围观群众们议论纷纷。虽然能够听到其中传来激烈地打斗声,但长时间看不到东西已经让他们有点心浮气躁。 莱因哈特一行人倒是气定神闲,丝毫不担心浮士德的安危,只是以为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其中最心急的反而是镇长,“浮士德阁下不会出事吧?咳咳咳……”他最近身体不适,又十分着紧浮士德的情况,说道最后竟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放心,浮士德阁下是不会有事的。”见莱因哈特和安娜贝拉丝毫没有给镇长解释的打算,鲁卡斯只得亲自开口。 “就算那个托萨卡真的有两把刷子,也绝对敌不过浮士德阁下。”克劳斯在一旁补充道。他们两人倒是对浮士德的实力充满了盲目的自信。 老镇长再三确认之后,才勉强放下心来,安心坐在一旁休息,只不过偶尔还是会紧张地看向沙尘笼罩的场地。 老酋长同样感到很闹心,和镇长不同,他对浮士德本人的安危并没有那么关心,他是在烦心托萨卡的事情。 托萨卡的猜想并没有错,他的父亲确实是被老酋长阴谋杀害的,不过,他和他母亲的事却和老酋长没什么关系。老酋长并没有在他们身上花费精力的意思——之前的托萨卡虽然优秀,但还远远不能入老酋长的眼。 但是现在,他突然展现了出了足够引起老酋长重视的实力,那么情况就不同了。要知道,面对这种强大的法术力量,老酋长本人也得郑重对待,而托萨卡竟然能坚持这么久…… 老酋长看着被烟尘罩住,却还在隐隐透出火光,如同一只硕大灯罩的场地,不由得大感头疼——迎面撞上来一匹年轻力壮的饿狼,脖子上又落上了一只剧毒的蜘蛛,这种情形任谁都会如此。 值得庆幸的是,蜘蛛先咬上了饿狼。老酋长勉强开解自己,但他知道,饿狼和蜘蛛都不会有事,自己还得费心一个个解决。 “散开了!散开了!”不知道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顿时各怀心思的围观群众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事,齐刷刷地看向场地中央。一时之间,周围竟然安静得能听到远处的虫鸣。 果然,一缕缕的灰土开始缓缓落在地面,而且速度还在急剧加快。没过多久,巨大的沙尘帷幕就如同失去了支撑力量一样垮塌在地,连篝火都被从天而降的沙土压灭了。 因此,虽然沙尘屏障已然落下,但围观群众一时之间仍然看不清战斗的结果。他们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战斗已经结束。 过了几秒钟,人们的眼睛缓缓适应了微弱的星光,才终于看清了场地中央的情形。 只见场中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他上身赤裸,只穿着一条脚踝扎紧的长裤,身上还覆盖着一层泥土构成的防护层。 那层防护上布满了裂纹,还有清晰可见的抓痕和刀伤,很多部分已经露出了其下石灰岩一样的肌肉。 狂风吹起沙尘,那人身上的土层仿佛终于到了极限,化作沙尘随风而去。当沙尘被风吹尽,人们才注意到他身前的情况。 他单手高高举起,手掌牢牢扼住对手的喉咙。而他的对手则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样,随着风微微摇摆着,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此时,恰好乌云飞散,一轮圆月当空,银白的光芒照在场地中央,倒是令这片决斗场少了一分热血,却多了一分神圣感。 “胜利者是……浮士德!”老酋长高声宣布、他第一时间就看清了场地内的情况,托萨卡胸前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但他的胸膛仍在起伏,显然没有死去。这令他感到有点遗憾,但他还是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和谈的事情仍然可以继续进行。 “浮士德!”“浮士德!”“浮士德!”“大地之子!”“大地之子!”“大地之子!” 围观群众中有人大声欢呼,随即众多人随声应和,最终形成了一片富有节奏感的呼啸声。到场的足有三四百人,形成的声浪十分可观,连周围的树叶都一抖一抖的。 这其中自然有自发的因素,但浮士德本人也出了力气——他特地摆好了造型,又不惜耗费大量心灵能量暗示几个对比赛兴致格外高昂的部落民,最终果然如愿收获了不小的威望。 他随手抛掉托萨卡,微笑着挥舞双手向土著人致意。无数土著人少女向他进行了大胆的性暗示,几名武士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似乎答应了一场决斗之后,他和这些土著人的关系突然变得亲近了。 互动进行了几分钟,浮士德估计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高举地双手缓缓下压,示意大家暂时停止欢呼。 等嘈杂声降低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后,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吼道:“还有谁?还有谁想和我争夺占娜丝?” 他在场地边缘、紧贴着观众的位置大步绕着圈,和每一个男性对视,“是你么?你敢向我挑战么?挑战大地的儿子,挑战浮士德?” 浮士德还刻意保持着一点膨胀术的效果,让自己的肌肉看起来更大、更结实。浮士德是个务实的人,土著人喜欢什么,他就会相应的打扮自己——直到他得到彻底的统治权力的那一秒。到了那个时候,就轮到土著人向浮士德的审美屈服了。那时,他们必须穿上晚礼服出席立餐宴会,并且称赞浮士德的衣着品味和客厅装潢。 浮士德仿佛巡视领地的雄狮,绕着场地转了好几圈,周围的适龄男性都选择了避开他的视线。坐在一旁的巴图拉面色惨白,他本以为浮士德只是有几个厉害手下的小白脸,没想到他本人的力量如此恐怖。 古鲁邦倒是并不惧怕浮士德,但他现在被好几个荒野猎人压制住,嘴也被用破布堵住,根本无法跳出来挑战浮士德。老酋长对这个智障厌烦透顶,从未想过要把自己的孙女嫁给对方。 老酋长缓缓走向场地中央,握住浮士德的手,将它高高举起。他环视着四周,用土著的语言高声说道:“居然没有其他挑战者,那么浮士德就是我最终的胜利者。” “万岁!”周围的人高声欢呼,不管在哪里,这种热衷于起哄的人从来不缺。 “那么,接下来就是浮士德和占娜丝的战斗。”老酋长继续宣布,“如果他赢了,那她就是我的孙女婿!” 第五十四章 触手 “那么,接下来就是浮士德和占娜丝的战斗。”老酋长继续宣布,“如果他赢了,那他就将成为我孙女唯一的丈夫人选!” 说完之后,老酋长用通用语低声问浮士德:“浮士德阁下,你需要休息一会么?”他铁了心要促成这场联姻,生怕浮士德出什么问题。 “那倒不用。”浮士德直接拒绝了镇长的好意,他清楚占娜丝的战斗力,只不过和鲁卡斯在伯仲之间。“尽快结束吧,早些休息,明天还得去冒险呢。” 老酋长看浮士德的状态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又见识了浮士德之前展现的力量,也不再劝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回过头,对身后的武士们吩咐道:“你们去把占娜丝带来,让她做好准备。”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告诉她,托萨卡败了,但是还活着。” 浮士德缓缓地活动着筋骨。他在和托萨卡的战斗中,并没有消耗太多体力,不过因为连续施展灵能,心灵能量已经消耗了不少,之后必须得节省着使用了。 他已经拟定好了对占娜丝的战术——他将主要动用修德.梅尔的假牙操控泥土的能力,通过限制住占娜丝的行动,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体面地赢得战斗。 没过多久,占娜丝就过来了。她的装束稍有变化,比之前多了一个小巧的金属头盔,除了双刀,还在两边手臂上绑着两个小圆盾。 “占娜丝小姐,很荣幸能和你战斗。”浮士德温和地和她打着招呼,“您现在的打扮也一如既往的充满魅力。” “哼。”占娜丝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和浮士德交谈的意思。浮士德注意到她头盔下眼圈稍显红肿,似乎之前哭过一阵。 浮士德当然不打算继续自讨没趣地和她搭话,他对占娜丝的感情类似爱慕,但包含着更多的占有欲。在这一前提下,他对得到占娜丝的心并没有太大的渴求。 “占娜丝小姐,请您先攻击。”浮士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占娜丝也不客气,只是面无表情地摆开架势,和之前的托萨卡一样围着浮士德绕圈子,甚至连动作都和托萨卡有八九分相似。 “你和托萨卡的关系很好么?”浮士德突然问道,“你好像哭过,是在为他伤心么?”这是浮士德惯用的手段,不管有没有效果,先说些垃圾话打击一下对手。 浮士德继续微笑着说:“他挺厉害的,但是远远比不上我。你知道我是怎么打败他的么?我用泥土盖住他的口鼻,就这么看着他挣扎,慢慢地动作越来越小……” “够了!”占娜丝突然呵斥道,她突然跑起来,动作很快,一眨眼就绕到了浮士德的侧面,并且灵巧地朝浮士德冲过来,双刀狠狠地朝他的脖子上砍去,完全是一副要人性命的样子。 浮士德却对这一击不以为意,他甚至都懒得转身用正面面对占娜丝。“你的战斗风格和托萨卡有点像,杀伤力非常强。但是……你要知道,他才刚刚输给我。” “呼!”均匀地铺在地上的沙尘突然剧烈地震荡起来,烟尘瞬间飞扬了起来。浮士德有意控制着沙土不飞得太高,从围观群众的角度看,烟尘只到浮士德的腰际。 占娜丝比浮士德矮一些,又微微伏着身子高速前冲,这一下沙尘几乎淹到了她的脖子处。从远处看来,他和浮士德就好像站在浑浊的水流之中战斗。 浮士德兴起烟尘自然不单单是为了视觉效果,他这样做最主要还是想要遮住旁人的视线。之前他和托萨卡战斗的时候,也用了这一招,不过当时他的遮蔽范围要大得多,可以尽情地施展他的阴谋诡计。 面对占娜丝,他自然要有所收敛。 “扑通。”突然之间,占娜丝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突然前仆,整个人都陷入了沙尘烟幕之中。 “发生了什么?”“占娜丝……摔倒了?”“这是大地之子的法术么?” 一位年老的土著人捋着长长的胡子,一本正经地和大家分析道:“大地之子能控制泥土,他一定是让整个地面如同水一样流动了起来。你们看,占娜丝的灵巧你们也知道,即使看不到路况,也不至于跌倒。” 他在人群中似乎颇有些威望,周围有不少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 其实也不怪他判断错误,之前浮士德和托萨卡的战斗大部分时间都笼罩在沙尘烟幕之中,他们能看到的部分并不多。而且他们之前也没见过什么法术,连想象力都十分匮乏,推测不出浮士德的战士也十分正常。 浮士德的战术十分经典,在旧世界,就算平民都知道这种战术。那就是所谓的“种触手”。 法师们有一种名叫“艾伐黑触手”的法术,能够对敌人起到十分可观的阻碍作用,而且黑触手不怕物理攻击,可以说是战士的克星。 一旦战场被种上了触手,缺乏超自然打击力量的战士们就十分危险了,如果不出意外,战斗基本就可以宣告结束。 浮士德也学着这种思路,让地面长出大量泥土构成的触手,它们灵活的纠缠着占娜丝,把她绊摔倒地。占娜丝一开始踢到触手的时候,也以为只是普通的异物,本来还打算在上面借力,好高高跳起,从上至下攻击浮士德。没想到,那个“异物”突然生长开来,牢牢缠住了她的大腿,让她一下就摔倒在地。 她惊呼了一声,抽刀就要朝大腿上的触手砍去,没想到手臂突然也被一条触手缠住,武器更是被几条触手纠缠,几下就不止飞到了哪里。 浮士德的触手远远不如艾伐黑触手,最起码,它们还害怕物理攻击。浮士德突然怀念起自己的星质纠缠,它比这些泥土触手好用得多。可惜他的心灵能量不多了,在这种有替代品的情况下,还是节约一点好。 “只要你喊停,我就马上停手。”浮士德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胜负已分,占娜丝小姐……不,应该说,我可爱的未婚妻占娜丝小姐。” 占娜丝挣扎着,却被越来越多的触手缠住,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看起来,确实如浮士德所说,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第五十五章 变身 占娜丝挣扎着,却被越来越多的触手缠住,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看起来,确实如浮士德所说,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结束了。”浮士德摇了摇头,转过身面向酋长,就要开口向酋长提出结束比赛的意见,“尊敬的酋……” “唰!”浮士德身后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就是围观群众的惊呼。“看那!占娜丝出来了!”“了不起,竟然能从大地之子的巫术中逃脱出来!” 不必听围观群众的惊叫,浮士德就清楚地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在和遥感术结合的控制大地能力之下,每一颗沙都是他的眼睛。 他看到翻滚的沙尘上升起一轮圆月。 明亮的白色亮光划破昏沉的沙幕,在灰黄色沙雾的上表面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圆弧上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细小尘埃。此刻,整个场地全被沙尘笼罩,只有一轮亮光超乎其上,仿佛穿破乌云的明月。 围观群众再次惊呼,少数人是惊讶于此时场景的美丽,但更多人可能只是对决斗的峰回路转和跌宕起伏发出赞叹。 浮士德并没有心情关心这富有诗意的画面,围观群众的情绪也得往旁边放一放——如果他被占娜丝打败了,再怎么照顾观众的情绪,别人也不会领情。 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沙尘中占娜丝的动作上。但现在,占娜丝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异常,一只手从触手中挣脱出来之后,她迅速用小圆盾锋利的边缘切开其余触手,并且灵巧地向后跳开,一直退到了沙尘的边缘,戒备地看着浮士德。 浮士德感觉非常不好,他让沙尘升腾起来,遮蔽了自己的身形,扩张的沙尘也吞没了占娜丝,还让围观群众连连后退。 刚才,他以为战斗已经结束,回过身和酋长搭话的时候便放松了对占娜丝的关注。等到占娜丝突然挣脱,他才马上做出反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占娜丝的战斗技巧十分精湛,如果不是女性天生力量较弱,恐怕鲁卡斯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用圆盾边缘割断了大多数触手。 这种绊摔的伎俩一旦被识破,就难以再发挥作用了。而且浮士德突发奇想制造的触手并不强韧,在那两面锐利的圆盾面前不堪一击。 浮士德眼中银光一闪,操控声音的异能发动,一个隔绝内外的无形空间瞬间构筑完成,在浮士德的操控下,外边的人只能听到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你为什么要挣扎?”浮士德皱起了眉头,他的语气稍显压抑——能从外表看出他的情绪,这说明浮士德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这个部落的愤怒情绪很充足,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生气了。“为什么你不愿意嫁给我?”浮士德挥手驱散了所有的触手,两人中间的尘埃一扫而空,露出一条短短的空旷地带。他似乎想先和占娜丝谈谈。 占娜丝没有收起架势,她吃够了浮士德的苦头,不打算在这里再跌一跤。不过,她似乎也不急于抢攻,就这样静静地听着浮士德的质问。 “我有什么不好?”浮士德的语气在连续的质问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我比托萨卡更强,更有权势,他甚至连长相都不如我。” 浮士德后退一步,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他的怒气仿佛随着质问消失了,从容的微笑再次回到他的脸上,“我不会让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你只能嫁给我。” “我本来以为不用对你认真的。”肌肉开始膨胀,一层黑色的薄膜从脚踝处向上蔓延,逐渐覆盖住浮士德的体表。 “但是……”浮士德的声音变得低沉,如同一头野兽在发出威胁,“你们总是令我不如意。”这里的负面情绪出乎意料地多,浓郁得几乎令浮士德窒息。 他的双手逐渐变幻成利爪,本来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了起来,耳朵开始增长,吻部也缓缓延伸出来。在他的背部,还长出了稀疏地刚毛。 这是二级灵能“仿生术”。浮士德特殊的体质有效增幅了这个法术,令它有接近三级的效果。只要浮士德持有相应的生物肢体毛发,就可以暂时变身,借用对方的能力。 浮士德仿生的对象是变身后的托萨卡。他的指头上还沾着托萨卡的血,这也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种媒介。 莫名燃起的怒火冲击着他的心灵,不单单是因为这个部落的斧面情绪格外集中,托萨卡的血脉似乎也蕴藏着某种难以抑制的狂怒。 “嗷嗷嗷……嗷呜!”浮士德突仰天发出了悠长的嚎叫,这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令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这种丢脸的动作。 幸运的是,只有两人知道这件事,而他在占娜丝心目中,好感度已经不能再低了。 浮士德已经无法说话了,他的喉咙也发生了变化,只能发出嚎叫和呜咽,人类的语言已经离他远去。 “嗖。”浮士德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随后便看到一道道黑影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撞击向占娜丝。在变身时间里,浮士德的速度力量都和托萨卡持平,在感知上还要强于托萨卡。最重要的是,他还保留着至关重要的理智。 占娜丝的应对方式却远远超过浮士德的想象。浮士德面对变身后的自己,也只能通过灵能增幅自己的身体素质,然后双方在同一速度下继续进行战斗。 可是,占娜丝并没有这种能力。她的速度、力量可不会突然增加,但是作为战士,她自有办法对付身体素质完全碾压自己的敌人。 那就是她超凡的武技。 浮士德曾经对武技嗤之以鼻,不过是前世、旧世界还是新世界,他知道的所有武技都是用自己超凡的力量和速度,最大限度的发挥武器的性能。 他一度以为所谓超凡的技巧只是一个谣言——身体柔弱的人以此来欺骗自己,只要自己肯努力,就能追上身强力壮者的步伐。 直到今天,他终于见识到了所谓的“武技”。 占娜丝只需要脚步稍稍挪动,盾牌的角度做出微小的变化,就可以让浮士德的利爪在光滑的盾牌表面上滑过。 浮士德的力量和速度,在他面前似乎全无用武之地。 第五十六章 劝降 占娜丝只需要脚步稍稍挪动,盾牌的角度做出微小的变化,就可以让浮士德的利爪在光滑的盾牌表面上滑过。 浮士德的力量和速度,在她面前似乎全无用武之地。 “好厉害。”浮士德心中惊叹——因为得到了托萨卡的血,他可以短时间获得对方的变身能力,同时还能保持理智。 这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经过一次高烈度的战斗之后,他不但没有因为力量的消耗而战斗力降低,反而有所提高。 但是,他现在的表现反而不如之前面对托萨卡的时候。托萨卡虽然很强,但浮士德只要稍微使用一点战术,就能将其击败。 而占娜丝则不同。 浮士德试过影响占娜丝的心智,但她却根本不受影响——准确的说,直接用心灵能量进行的干涉无法起效,一些掺杂了语言和动作发动的暗示则仍然有用。 考虑到浮士德看到占娜丝之后产生的莫名情感,也就是说,占娜丝不但和浮士德一样能免疫心灵影响,还能反过来对浮士德的心灵产生影响! 浮士德不由得有些头疼,他不是那种绝对不容许别人克制自己的类型。但他还是更想和自己的天敌做朋友,而不是非要消灭对手不可。 浮士德维持着高速的打击,他变身之后体力也有了明显的上升,持续攻击这么长时间仍然不觉得疲惫。 这种高频率的攻击可以让占娜丝一直处于防守的状态下,偶尔做出的反击也很难对浮士德造成伤害。 浮士德也想过就这样压制着占娜丝,直到把她累垮。不过看占娜丝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体力消耗也不算大,二人谁先拖垮谁还真不好说。 占娜丝免疫心灵干涉,在物质层面上,浮士德也很难在不伤害占娜丝的情况下将其击败。于是,战斗陷入了僵局——浮士德无法拿下对手,而占娜丝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攻。 “你投降吧,占娜丝小姐。”浮士德的喉咙虽然已经变异,但他仍然有很多办法可以说话——比如他现在就是用灵晶仆充作自己的喉舌。 “你看,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浮士德强攻不成,就试图让占娜丝主动投降,“我们两人之间唯一的矛盾就是那个死去的随从,如果你嫁给我,你就是马鲁拉领地的女主人,你可以掌管我们府邸的所有仆人……” “住口!”浮士德的话反而产生了反效果,占娜丝并没有对他的合理提议动心,反而更加厌恶他了,“我最讨厌你这种什么都可以拿来卖的人!” 随着占娜丝突然激动起来,她的战斗节奏也稍有变化——本来稳定而严密的防守开始出现破绽,但当浮士德抢攻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是一个陷阱。浮士德很是吃了几次苦头,圆盾在他的双臂上留下了几道不小的伤口。 不过占娜丝的冒进也不是毫无代价的,她的头盔已经被浮士德打飞,一侧的肩膀也高高肿起,动作也变得僵硬了不少。 伤势让占娜丝激动的情绪冷却了不少,她的战斗方式再次变得保守,连偶尔的反击都不再进行,一门心思地防守。 果然,语言的攻击还有效。这个年纪的女孩心里的所思所想,浮士德还是能猜出一点的——她们鄙视理性,并且以自己的感性为荣,发自内心的认为自由恋爱具有某种神圣的光辉,全然不管婚后生活。 只要浮士德展示自己成熟世故的一面,就能激起她的反感和愤怒——愤怒的敌人比冷静的敌人更好搞定。 “托萨卡给不了你幸福。”浮士德继续刺激占娜丝,“你想过你们婚后会发生什么吗?”浮士德停顿了一下,“不,还是先想想你们的恋情曝光之后的事吧。” “你的爷爷会斥责你,他会把你关起来,然后派人去追杀托萨卡。”浮士德用操控声音把自己的声线变得更有说服力,简单说来,就是低沉而稳健的声线。 “嗯……或许他会把托萨卡抓起来,在你面前杀死他,让你彻底绝望。”浮士德露出了微笑,“你会伤心一阵子,但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总会忘了一个死人的。” “住口住口住口!”占娜丝突然疯狂的尖叫起来,但是她这次竟然忍住了,虽然情绪波动剧烈,但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格斗动作和战术意识。 浮士德当然不会遂了她的愿望,他要继续说垃圾话,一鼓作气令占娜丝心理崩溃。 “你知道的,我说的都是事实。”浮士德的声线变得温柔,“不过,我们不妨假设你们俩逃过了这一劫,成功的远离部落,来到小镇生活。” 浮士德要摧毁占娜丝所有的希望,让她对托萨卡彻底死心。而摧毁希望,必须先给她希望。 “你们身上没有钱,也没有住的地方。在丛林里,你们可以打猎为生,但在城镇里,这样可不行。”浮士德的声音逐渐变得平静。 他讽刺地笑了笑,“你们或许会试着打工,并且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互相鼓励,相信爱情能帮助你们度过一切难关。” “过了一年,你们逐渐适应了城镇里的日子,生活也有了起色。”浮士德的语气恢复到最初的温暖和煦。 “你们租了一个小房间,用不多的余钱添置了一些可爱的饰品,觉得就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浮士德的语气甚至开始有点愉悦。 “幸福总是来得那么突然,你怀孕了。”浮士德突然加快了语速,“幸福冲昏了托萨卡的脑子,他觉得世界都变得明媚起来,干活也更有力气了。” “但是,几个月后,你不得不待在家里,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托萨卡一个人肩上。”浮士德平静地说着。 “虽然日子很苦,但托萨卡是个强壮的男人,他打两份工也能挺住。”浮士德接着说,“但是这并不是尽头。” “过不了几天,你们的第一胎就降生了。”浮士德微笑着,“恭喜你,那是个可爱的男孩,他要是能活到成年,也会是一个壮劳力。” “但是,家里多了一口人,你们夫妇的日子变得不那么好过了。”浮士德冷声说道,“你得带着孩子,只能从事一些缝纫或者清扫的工作,收入十分微薄。” “托萨卡发现,你生了孩子之后,他的担子反而更重了,钱根本不够花。”浮士德的语气已经如同北风一般凛冽。 “贫穷和劳累折磨着你们,你们互相指责对方拖后腿。”浮士德冷笑了两声,“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你们早就各奔东西了。” “本来,这样的日子还能过下去——生活,总是免不了磕磕绊绊。”浮士德假惺惺地表示理解,但他的剧本不可能这么简单,“可是,随着你们孩子的死去,一切都完了。” “伤寒,很常见的疾病,每年都会流行。”浮士德解释道,“你知道你们的孩子是怎么死的么?你们没有钱买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幼小的孩子被病痛折磨,最后死于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夜晚。” “然后呢?你们……” “噹咣……”“够了……”占娜丝突然抛下圆盾,无力地跪坐在地,“够了,不要再说了……” 随着话音,一波波充满暗示效果的心灵能量归于平静,浮士德解除了变身,静静地站在占娜丝身边。 “我赢了,亲爱的。”浮士德抚摸着占娜丝的短发,“现实赢了。” 第五十七章 狼潮 “我赢了,亲爱的。”浮士德抚摸着占娜丝的短发,“现实赢了。”浮士德的手灵巧地攀上占娜丝的后颈,用力一捏,顿时让她昏睡了过去。 他心中似乎有一股力量翻滚着,似乎有某种力量在酝酿。浮士德挥挥手,周围的土壤开始缓缓落地——浮士德已经放弃了对这些泥土的控制。 与此同时,他心中仿佛也剥去了一片阴霾,个人属性页面上的经验值突然上涨了一个单位。“四级,终于到了。” 直到此刻,浮士德才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戒备。托萨卡和占娜丝二人给他造成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此刻他感受到力量的增长,才能稍微放下心来。 烟幕缓缓散去,里边的情景再次展现在众人面前。这次二人战斗的时间远比之前和托萨卡的战斗要长,花费了将近两刻钟,周围的人都等得急了,如果不是还能听到浮士德模拟出来的战斗音效,估计他们早就不耐烦了。 眼下烟幕散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战况十分明显,浮士德打赢了。他的样子和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身上多了几道伤痕,但并不显得狼狈,反而令他看起来更有男子气概。 他双手公主抱着占娜丝,缓缓踏出了烟幕,“尊敬的酋长,看来从今天起,我就是占娜丝的丈夫了。” 酋长哈哈大笑,“哈哈哈,浮士德阁下,这是占娜丝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他是真的非常开心。老酋长迷信姻亲和血缘的力量,他相信只要自己和浮士德变成“一家人”,马鲁拉小镇和他的部落就会捆绑在一起,共同对抗城主的压力。 他想错了,浮士德可不在乎什么城主的压力——阿文图人在海上击败了城主的舰队,目前城主自顾不暇,只要他上交一笔“保护费”,整个山脉南方的领土都随便他折腾。 到了那时候,他缺少的不是土地,而是开发土地的人口。他需要农奴,更需要奴工,这些部落民显然就很适合充当这个角色。 浮士德看着仍然开心大笑的老酋长,同样露出了笑脸,两人各怀心思,但却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 “敬爱的酋长,明早还要远行,我们就先休息了。”笑了一会,浮士德便开口向酋长提议道:“酋长你也要爱惜身体,还是早点休息吧。” “那好,”酋长摆摆手,“你们年轻人,趁早休息吧。”他放松地倚靠在兽皮椅背上,“我们年纪大了,用不着睡觉那么早。”说着还朝浮士德挤眉弄眼。 浮士德这才明白过来,酋长是以为他着急完婚。浮士德也不解释,只是笑笑,“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抱着占娜丝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酋长还故意大声吆喝,“你们两个,快带浮士德阁下去东边的那处帐篷,那里宽敞些。”随着他低俗的笑话,周围也响起了一片暧昧的起哄声。 这是土著部落的习俗,浮士德这样安慰自己,但他还是无法习惯这种奔放粗野的习惯。 浮士德跟在一名健壮的妇女身后,很快就来到了整个营地的东侧。这里果然有一个大帐篷,足有寻常的帐篷两个大小,而且离其他帐篷和房屋有一小段距离,确实很适合用来“完婚”。 “大人,到了。”这个仆妇的口音很重,如果不是浮士德拥有灵能巧言,估计他根本听不明白这句通用语。浮士德刚想答话,她就朝浮士德暧昧地笑了笑,便快速离开了这里。 好吧,看来今天不完婚是不行了。浮士德低头看了看昏睡的占娜丝,挑了挑眉毛,她长得确实不赖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浮士德心中想着,伸手撩起了帐篷的帘子。 ************************************* 随着浮士德一阵颤抖,眼前的美人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他翻身起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如果不是将近一个月没碰女人,他也不想搞一条死鱼——那可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过,今夜还是歇歇好了。浮士德拨开帐篷帘子,走到了外边。不远处的营地中心,还隐约有狂欢的声音传来,本来半熄灭的篝火也再次点燃,看来酋长他们还在狂欢。 浮士德又扭头看向丛林深处,风吹过树叶,带起沙沙的声音,浮士德还能听到露水打在叶片上的声音…… 嗯?浮士德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好像……缺了点什么?”浮士德皱起了眉头,他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那么,就一定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浮士德再次审视周围的一切。风吹树叶的声音,没问题;露水滴落的声音,没问题;鸟鸣和兽吼……嗯?怎么没有? 浮士德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竟然是一片死寂。丛林的夜晚并不寂静,无数动物都在夜晚活动,而现在,甚至连虫鸣都没有。 怎么回事?浮士德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这种反常事件想必不是什么好事。保险起见,浮士德张开了遥感术,仔细的搜索着周围任何可能造成这一迹象的蛛丝马迹。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浮士德的遥感术感应范围内,正潜伏着大量的野兽!浮士德朝一棵大树看去,它看上去没有什么异状,但浮士德在它的树冠里感应到十余个生命迹象。 这种野兽,浮士德也不算陌生,就在昨天,他还看到了一具死尸。 树冠狼!这些凶残的小生灵正在树冠之间跳跃,他们似乎天生具有某种超自然力,身体的跃动不带起一丝风,若非遥感术,浮士德根本无从察觉它们的逼近。 这想必就是镇长说的兽潮吧,浮士德心想。这可是土著人费尽心思也只能拖延的恐怖攻势,只能将其归为风暴和森林大火一类的自然灾害。 必须通知酋长他们!浮士德明白这件事的紧迫——酋长他们正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如果树冠狼偷袭成功,不要说探索古城,能否回到小镇都在两可之间。 浮士德想通这一点,立刻转身退回营帐。他随手扯过一片布,包住占娜丝的身体。他横抱起占娜丝,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走出帐篷,一步三晃地朝营帐中心走去。 他相信,能拟定这种战术的物种,绝对不会任由一个明显察觉异样的人逃脱。不过,看来浮士德还很幸运,最起码敌人还不能察觉他的遥感术。 第五十八章 狼来了! 浮士德装出一副对树冠狼的偷袭毫无警戒心的样子,抱着占娜丝缓缓向营地内踱去。 这间帐篷本来是用来做什么的,浮士德并不知道,但他现在恨极了它——这里距离最近的一处帐篷也有将近七十步远,而且中间还有十几棵大树。 浮士德能清晰地感受到,平均每棵树上都潜伏着三五头树冠狼。他现在几乎相当于走在敌阵之中,高高在上的树冠狼随时都能对他居高临下地发动攻击。 尤其是浮士德现在仍然开启着遥感术,他能看清每一头狼的模样——哪一只狼盯着他的脖子跃跃欲试,哪一只狼突然动了一下前肢……它们所有的动静都压在浮士德的神经上。 倒不是说浮士德无法对抗这些树冠狼,实际上,只要他披上石肤,冲进狼群中央释放一个脑膜震荡,就能杀死一大片树冠狼。 可无论如何,他挡不住所有的树冠狼,它们会冲进营地,破坏掉浮士德的全盘计划——没了老酋长的支援,浮士德的古城之行风险大增,也难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既然已经冒了生命危险,一座小镇可满足不了浮士德的胃口——他有更大的计划,大到可以包容整个红石城领地,甚至连帝国都要被他撼动。 “呜呼。”浮士德注意到,一只树冠狼轻轻叫了一声,声音很类似丛林里生活的一种猫头鹰,丝毫听不出来这是一头狼能发出的声音。如果浮士德不懂遥感术,他恐怕会以为这声音真的来自一只猫头鹰。 他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只树冠狼的身上——一只狼发出猫头鹰的叫声,浮士德敢打赌,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但是,这只狼并没有什么异动,发出鸣叫之后,他就恢复了原来的姿态,潜伏在树冠上,只是偶尔动动身子,换个姿势。 “难道是我的错觉?”浮士德心想,他是个多疑的人,经常产生这种错觉——自从接触过老蟾蜍哈玛之后,这个症状越发严重了,他几乎以为受迫害妄想症能够传染。 浮士德收回了绝大部分注意力,对这只狼的关注度仅仅稍高于其他树冠狼。这时,他才察觉了异样。 故事的在心底里咒骂了一句,突然放弃了伪装,迈开双腿就朝营地中心飞奔而去,一边跑还一边高喊,“树冠狼来了!狼来啦!” 浮士德刚刚察觉到,几只树冠狼在树冠间缓缓地移动,看他们的路线,恰好和浮士德的行进道路交汇。显然,这些狡猾的怪物是打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思,不管浮士德是否察觉了它们的行动,它们都不打算放过浮士德。 浮士德喊得很大声,他知道,这种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下可以传出很远,但他也知道,营地中央可不是什么寂静的环境。也就是说,他多半做了无用功。 喊了几嗓子,浮士德发现没人回应,这才又咒骂了一句,放弃了通知他人的念头,一门心思找到自己的队友,然后大家一起跑路。 就算得不到老酋长的援助,探险还是要进行的,古城也还是要去的,他不可能现在放弃他的队友们。 树冠狼在浮士德加速的时候,也陡然加快了速度,显然已经明白了过来——浮士德已经察觉到了它们。 它们悄无声息,仿佛一道道灰绿色的影子,从树冠间窜出,朝浮士德扑来。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阻止浮士德,那么偷袭就会变成强攻,领袖一直以来的愿望也会落空。 浮士德没有理会这些纵跃而下的树冠狼,这里不是角斗场,打赢了这些饿狼对他没有丝毫帮助——他观察到的狼就超过二百只,而在更远处,显然还有更多的狼。他估计,如果树冠狼对这处营地呈包围态势,那么至少有一千五百只树冠狼存在。 一只树冠狼跃到了他的脊背上,恶狠狠地咬向他的脖子,两只前爪牢牢扣住浮士德的皮肤,后腿猛蹬,希望给浮士德造成更大的伤害。 “嚓!嚓嚓!”但是树冠狼的攻击并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正相反,它只能在浮士德黝黑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白印。刚刚开始奔跑的时候,浮士德就用石肤保住了自己和占娜丝,他可不打算让自己的皮肤和树冠狼的牙齿比比谁更坚硬。 浮士德并没有反攻,他突然停下,让自己前方扑过来的几只树冠狼扑了个空。几只树冠狼正要再次发力,发动第二次袭击,却看见浮士德一跺脚,整个人仿佛沉入水中一样没入了地下。 几只树冠狼一愣,尤其是趴在浮士德背上那一只,它“汪汪”吠了几声,竟然出奇地像狗。很快,树冠上又跳下了几只树冠狼,浮士德关注的那只也在其中。 一群树冠狼面对面汪汪了几声,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为首的那只树冠狼突然仰起头,发出了“嗷呜”的嚎叫。 那声音和寻常的狼嚎并不同,声调婉转复杂,似乎是一种奇妙的语言。 很快,树冠开始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上千只树冠狼一起活动,即使动作再轻,也很难像之前一样了悄无声息了。它们发动进攻了——浮士德已然逃脱,消息已经泄露,偷袭变得毫无意义,它们只好选择强攻。 一只只树冠狼在树冠之间跳跃,如同一片片划破夜空的暗影,地面上也有很多,它们之前隐藏在灌木丛里,现在也放弃了隐蔽,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战场。 很快,营地里就想起了呼喝声——上千只狼一起活动的声音可不小,土著人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得见。 又过了几秒,土著人就和树冠狼们开始交战了——浮士德听到了惨叫声,也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 遥感术的波动缓缓扫过一大片区域,确认全部的树冠狼都已经离开之后,浮士德才缓缓从地里露出一个头。 他没有选择去向酋长报信——树冠狼的目的也是那里,他可不想一头扎进战场中央。浮士德朝营地中央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重新潜入了地下。 他要回到营地里,和自己的队友汇合——他不敢说救援,有莱因哈特在那里,队友们的危险并不大,但是众人一旦走散,这次探险可就宣告泡汤了。 第五十九章 逃窜 “快跑!”“你们先走,我来挡住这些该死的狗崽子!”“来不及了,我们被包围了!”现在的营地看上去倒是比之前的狂欢还要热闹——当时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还在忙自己的活,现在却是全员参与。 慌乱中,有些人碰翻了火种,营地之中星星点点的着起了火,倒是显得比之前明亮了不少。 一根眼梗缓缓拱破泥土,探出地面,扫视着周围的情景。很不巧,他正好出现在营地的正中央、宴会的主会场。这里聚集了大量的土著,眼梗机才刚一冒头,就差点被一只大脚踩到,吓得它马上钻回了地底。 “什么东西?”脚的主人惊呼,在这个四面皆敌的时间点上,人们的警惕性几乎提到了最高,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人察觉。 “什么什么东西?”边上立刻有人反问。 “我好想看见脚边有个眼睛……”那人的语气显得有点惊疑不定——任谁看见一个眼珠从土里钻出来盯着自己,都不会毫无反应。 “你看错了吧?”他异想天开的话马上遭到了朋友无情的嘲笑,“我们的对手是树冠狼,又不是什么不死僵尸。”看上去他们的情绪还很稳定,甚至有闲心开玩笑。 可惜,也只有在这里,人们还能这样镇定。老酋长手下的荒野猎人多半聚集在这里,还有大量的普通武士,平民们站在内圈,受到了严密的保护。 其他地方的部落民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无力反抗这群野兽,只能盲目的逃窜。如果几个人碰到了一起,或许还能支持一会,假如一直没遇到友军,那就只能被如潮的野兽淹没。 又过了一会,眼梗再次钻出了地表——这次它选择的位置比之前隐蔽得多,在两处紧挨着的帐篷的缝隙之中。 这里站不下人,也没人会闲到在兽潮的时候观察这种明显装不下一只狼的小小角落。因此,这里很隐僻,很适合藏起一些细小的东西——比如一枚眼球。 这正是潜伏在地下的浮士德。他运用星质形态的异能把眼球送上地面,用来寻找自己的队友们。 很快,他就看到了莱因哈特等人。他们聚在一堆,似乎因为浮士德的原因受到了优待,可以站在酋长周围,享受荒野猎人们最严密的保护。而三个战士又把缺乏战斗力的老镇长和作为辅助的安娜贝拉围在更中央的位置,形成一个三角形的防御圈。 浮士德确认了队友的位置后,再次潜入了大地深处。他缓缓移动到了队友们脚下,准备等乱战一起,就把他们拖入地底。 幸好酋长也在附近,浮士德在完成预定的营救任务之外,还可以拉着酋长和几个荒野猎人一同下潜。 他可不看好这些土著人——如果他们能击退狼潮,那么也没必要搞什么“大狩猎”来抑制狼群的数量,直接等树冠狼们聚在一起,然后直接弄死就好了。 “这次树冠狼突然结成狼群,实在是……”老酋长的面色有些凝重。些平民或许看不出来,但他身为酋长,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些树冠狼秩序井然,显然是形成了一个群体。 在这些树冠狼面前,酋长的荒野猎人们根本护不住所有平民——荒野猎人其实是游侠的一种进阶,主要强化了生存能力和耐力,是优秀的长途奔袭部队,但作为防御部队的能力就有点不够看了。 他们能够独善其身,却难以制止树冠狼对土著人的杀戮。因此,酋长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他低声哀叹:“恐怕这次……损失会很大啊。” 浮士德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他的思路却比酋长清晰得多——荒野猎人显然不具有超自然能力,既然如此,就算他们是盾卫者这类专精防御的职业者,也挡不住数量庞大的树冠狼群。 他们所能做的,也就是保证自己存活而已。浮士德怀满怀恶意地想着,估计这些人连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呢。 “酋长大人,拉普拉他们挡不住了!”一个身上带着伤痕的中年武士一瘸一拐地走到酋长面前,急匆匆地行了一礼,“让荒野猎人顶上去吧!” 酋长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继续眺望前方的战况。土著人的普通武士已经损失惨重,他们打得还算不错,几乎每一个人都能干掉三四只树冠狼——不过也就这样而已了。 树冠狼足有上千只,而现在顶在前方的武士们只不过一百来名。即使他们能一直保持一比三、一比四的战损比,也绝对耗不过这些似乎没有士气概念的饿狼。 土著人的普通武士一直顶在第一线,他们之后是作为督战队和第二道防线存在的十几个荒野猎人,酋长和浮士德的队友们就在这条防线之后。 再往后就是普通的部落民了,一些强壮的男人自发组成了一道防线。他们拿起了破旧的武器,甚至还有一些草叉之类的生产工具,试图保护自己的妻儿们。不过也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罢了。 武士们组成的阵列已经被撕破了几个口子,虽然漏进来的饿狼很快就被荒野猎人杀死,但还是在身后的平民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酋长叹了口气,虽然明白这样做于事无补,他还是决定派出荒野猎人部队。只见他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很快,十几名荒野猎人就呼喝着堵上了武士们被撕裂的阵线。 荒野猎人的登场似乎激起了武士们的士气,他们人人奋勇当先,一时之间,树冠狼竟然没能前进半步,甚至攻势还有所减缓。 地底的浮士德摇了摇头,短时间的爆发会消耗大量体力,事实上,他们能支撑的时间更短了,更何况…… 浮士德鼓动起剩余的心灵异能,释放了一个遥感术——考虑到今晚可以预测到的激烈战斗,他现在对心灵能量是能省则省,之前甚至还用原始的眼梗来进行侦查。 遥感术呈现的画面如果被老酋长看到,他的脸色一定会更难看——在酋长他们的背后,一群树冠狼偷偷摸了上来。 树冠狼们似乎拥有一个精明强干的领袖,虽然全面的偷袭行动失败了,但它仍然能组织起第二轮偷袭——它先让一侧的狼群大张旗鼓的进攻,再让另一侧的狼群按照之前的策略悄悄攻过来,这一明智的决定让他们的偷袭战术起死回生。 浮士德闭上了眼睛,这个部落完了,他们至少得损失掉一半的人口才能度过这次劫难——或许还不止呢。 酋长正不断打出手势,间或喊出一个个简短的词语,指挥着武士和荒野猎人们稳固防线,突然,他身后的平民一阵骚动。 酋长的头才转过来一半,就听到后边如同狼嚎一般凄怆的哀嚎,“后边、后边也有狼!” “呼。”酋长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脚下的土地却忽然下陷。 第六十章 源头 “呼。”酋长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脚下的土地却忽然下陷。 “你们两个,绕到后……”酋长说到一半才发觉到异常之处——眼前一黑,面前已经不再是接受命令的部落武士,而是面无表情的浮士德。 “酋长大人,咱们已经输了。”浮士德不等酋长反应过来,便率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树冠狼太多了,恐怕……恐怕咱们对付不了了。” 酋长的脸色十分可怕,他铁青着脸,却一言不发。他也知道,己方输掉这场战斗已成事实,不是凭借个人努力能够逆转的。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 “酋长大人,咱们还能再拼一把!”这是之前那个前来报信的武士头目,他仍然鼓动着酋长继续抵抗树冠狼的侵略,试图保护部落的平民。 “开什么玩笑,”浮士德断然回绝了他的请求,“任谁都能看出来,那些野兽已经占据了上风,你让酋长上去,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浮士德当然不想再回到地面上。虽说这些树冠狼并不能对他造成威胁,但仍然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他无力剿灭所有树冠狼,也没办法拯救所有的部落民。为了他的计划,他能办到的最好的事就是救下酋长。 “可是……”那位武士头领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难以想到什么合适的说法……或者说,借口。浮士德相信,能获得相对较高位置的人,都不会太过天真,他绝不会为了区区部落民的生命而如此劝说酋长回去。 多半是他哪位关系亲密的人还在上头,浮士德这样猜想。 “够了,”酋长终于做出了决断,“我们经受过无数次兽潮,比这次更严重的也并非没有,你最好震惊一些。”酋长委婉的斥责了一下武士统领。 武士统领只好缓缓退到一旁。他并没有开口答话,显然对酋长的答复并不满意。 “他们逃脱之后,应该会直接去另一个营地,”酋长分析的前提已经是己方战败了,“咱们不能闲着,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解决这些树冠狼的源头!” “酋长大人,您是说……”武士统领喜出望外,他从未想过老酋长会下定这个决心——从前,酋长一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如果有人提到这件事,一定会遭遇某种“意外”。 “没错,这次我们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兽潮的问题。”酋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酋长大人,您说的是……”浮士德已经有了猜想——这种兽潮的现象,显然不是自然情况下应该存在的。 “没错,正如您猜想的,”酋长点头表示同意,“兽潮的源头正是那座城市。”酋长摆了摆手,“正好,咱们一起过去,把整座城市一起解决!” 浮士德只得点头,“您说的有理。”他现在的状态可称不上万全,这让这次旅程的危险性大为提升。不过,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那么,咱们这就出发吧。”酋长是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越早离开战场,他就越早处于安全的环境下。 浮士德只是点了点头,他扫视了地穴中的其他人一眼,“怎么样?有人有不同意见么?”浮士德质问的对象主要是那些恰好被他救出来的土著人身上。他自己的小队,肯定是全员都要参与探险的。 虽然有些人似乎有话要说,但看到大家都没有异议,也就忍住了。浮士德并没有在意这些人的心思,他想要的只是不反对。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发了。”浮士德再次确认道。现在的地穴完全是靠他的装备能力支撑起来的,移动自然也全由他控制。 见没有人持反对意见,浮士德自然操控着修德.梅尔的假牙开始在底下移动——只有如此,才能避开在地面上所向披靡的树冠狼。 “如您所知,我曾经组织过几次对古城的探索,我们并非一无所获。”在浮士德操控地穴前进的途中,酋长开始为他解释关于树冠狼的事情。 “在我年轻的时候,树冠狼只是一种普通的猛兽。”酋长回忆着久已逝去的岁月,“那时候,虽然日子比现在苦一点,但是总不至于有什么灾祸。” “可是,在那一次探险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酋长的眼神似乎穿越了时空,再次看到了当初的情景。 “太惨了啊……”他的声音变得颤抖,“当时……马鲁拉和我还没有分家,你也有印象,对吧?”他说道一半,开始和镇长搭话。 “啊?是、是的。”镇长似乎在发呆,听到老酋长的话,反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当时咱们几乎死了一半的人,我还以为探险的事没有结束呢。” 马鲁拉镇长的语气就显得平淡许多,似乎这次疾病令他元气大伤,甚至连情绪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老酋长却并没有关注他的语气,他只是想求得一份赞同。浮士德明白这种心思,老酋长只是不想独自背上懦夫的名字。 “后来,我和他分了家。”老酋长对阴谋的部分一笔带过,反正这也无关于他接下来要说的东西。 “在那之后,树冠狼的危害就越来越大,起初几次,着实让我们损失惨重。”说着,老酋长瞥了一眼马鲁拉镇长,当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大丛林,自然也逃过了很多次灾难。 “不过,人类嘛,总是要寻找生路的。”酋长自嘲的一笑,“等稍稍恢复了元气,我马上组织人手去侦查树冠狼的事情。” “我从没见过幼年的树冠狼。”酋长停顿了几秒钟,话题突然跳转到了树冠狼的生态。“要知道,丛林里所有的动物都是从小长到大的,树冠狼没有理由不是这样。”酋长有一颗大心脏,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可是,我在追查中看到的东西改变了我一直以来的认知,”酋长似乎仍然心有余悸,浮士德能嗅到他那陈腐的恐惧气息,“它们……它们没有幼年期。” “是的,它们一出娘胎就是成年。”酋长面色凝重的重申,“你恐怕也猜到了,浮士德阁下,它们的母亲就是那座城。那座活着的城市。” 第六十一章 魔城(一) “是的,它们一出娘胎就是成年。”酋长面色凝重的重申,“您恐怕也猜到了,浮士德阁下,它们的母亲就是那座城。那座活着的城市。” 说实话,浮士德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兽潮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现象,只能是由另一种不合常理的东西造出来的。 要知道,种群数量的动态变化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在无外力干涉的情况下,它只会发生渐进式的改变,绝不会突然形成兽潮。 既然自然环境下难以形成如此庞大的群落,那么这些树冠狼就一定是突然出现的。考虑到血肉之城是附近唯一有可能造成这一奇异现象的东西,事情的真相也就不难猜测了。 “那么,他们就是镇长所说的那些‘守护者’吗?”在这种紧要关头,浮士德并不打算做出任何有浪费嫌疑的举动。他并没有回答酋长的问话,而是直接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我就不清楚了。”老酋长摇头苦笑,“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诅咒的一部分。”老酋长并没有做出更详细的解释——对此,老酋长、马鲁拉镇长和浮士德三人心照不宣,这个秘密会永远埋在三人心底。 “你是说……不知道?”浮士德发现了老酋长语言中的一些不妥之处——他并没有明确的肯定或否认,而是很奇怪的说了“不知道”。 似乎看出了浮士德的疑惑,酋长解释道:“没错,当初我们曾经两度遇到过所谓的守护者,”他朝老镇长比划了一下,不过面色惨白的老镇长并没有做出反应,只是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可是,两次遭遇的并不是同一群生物。”酋长继续解释,“守护者似乎包含了很多族群,而且没有任何形态和行为模式上的共性,我们根本无从判断树冠狼到底是不是‘守护者’。”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酋长斩钉截铁地说,“树冠狼是血肉之城胚胎里孕育的一种怪物,在场的很多人都亲眼见过。” 浮士德指的自然是他的荒野猎人和精英武士们,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参加过至少一次对血肉之城的探索。 “既然如此……”浮士德点了点头,“咱们现在就直扑血肉之城?”浮士德已经明白了酋长的意思,但他不打算主动提出这一点。 “没错,这次恰好等到了你们,干脆一鼓作气,把血肉之城的隐患彻底解决掉。”老酋长的情绪一直很稳定,稍微有点凌乱的思路也彻底理清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们这次行动,关系着部落的兴衰,希望贵方能够为我们提供帮助。”说完,酋长学着帝国人的礼节,朝浮士德深深鞠了一躬。 浮士德连忙伸出双手,扶起酋长,“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兄弟情谊从几十年前流传至今。一直以来,我们双方都是荣辱与共,你们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酋长大人,不必多说了,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 二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最起码,浮士德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热心肠。他看懂了酋长突然的低姿态,这一次部落损失惨重,至少一半的部落民会死去,他的势力大为降低。为了对抗其他部落的蚕食,老酋长不得不向浮士德请求援助。 浮士德当然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先是指出两者间的姻亲关系,自己的支援是有理有据的,也是合情合理的;但他随后又表示,双方荣辱与共,不能只是我们荣你,你们辱我啊,我们提供保护,你们也应该有所表示吧? 果然,酋长立刻做出了让步,“没错,我们是共享同一片大丛林的兄弟,永远的兄弟。这次我们共同解决了血肉之城,这一壮举定然会被写入史诗,永远流传下去。” 酋长表示双方可以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这片富饶的丛林,但我们首先必须保证丛林区域的安定和谐,如果你们能一直维持这种军事保护,这一协定也将永远有效。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感觉令浮士德一直紧绷的神经稍有放松——无论如何,碰到熟悉的事物总是令人放松的。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两人互相拍着肩膀,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周围的人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二人笑了一阵,老酋长干咳了一声,对浮士德问道:“咳……我们现在是在往哪里去?” “马鲁拉镇长和我说过当初探险的大致方向,”浮士德说道,“在地底没有障碍物,我一直在直线前进,等脱离了树冠狼的包围圈,我们再回到地面。” 浮士德不止解释了行进方向,还善解人意地把自己的行动计划也说了出来,“到时候,还得劳烦酋长你带路。” 酋长点了点头,“今早我还说要把探险记录给你,可惜……”似乎想到了损失惨重的部落,他的表情稍稍扭曲了一下,不过转瞬之间就恢复了正常,“不过,有我们在也是一样的。我的这些弟兄可比一本破书管用多啦。” 老酋长决不能表现得悲伤,甚至不能有任何示弱——他的情绪直接关乎这几个部下的士气,因此,他一直强迫自己表现得豪迈乐观。 实际上,自己苦心孤诣发展起来的部落一朝回到解放前,谁能不难受,谁能不心忧?不过,这个老迈的男人只能把这些都藏在心里,抗灾肩上。 浮士德能探知他外泄的一点情绪,对此更是有深刻的认识,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把这位完全可以被称作孤胆英雄的男人杀死在血肉之城里,浮士德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并不是我不爱惜英雄啊,只是你错生在我的时代。浮士德心中默想,转眼之间,随着酋长的鼓劲,他连最后一丝悲哀之情也无法从周围汲取了。 借着最后一丝哀伤,浮士德发出了最后一句慨叹。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的怀里永安他的魂灵。 不过,或许他根本剩不下什么灵魂。浮士德的瞳孔里只剩下麻木,他将暂时停止对情感的摄入,为了应付即将展开的魔城之旅,浮士德连享受美食的力气都不打算浪费了。 第六十一章 魔城(二) “吱吱,吱吱。”一只老鼠小心翼翼地钻出了地穴。刚才有一大群树冠狼飞速经过这片地方,正在觅食的小老鼠被吓坏了,立刻钻回了洞里。这实际上没什么用,树冠狼能够挖开洞穴,把里边的老鼠抓出来吃掉。 树冠狼体型不大,食谱却异常广泛,这种老鼠也在它们的猎食范围之内。但它们行色匆匆,有些树冠狼看了老鼠逃窜的方向一眼,却没有进行抓捕。 老鼠的智力并不足以支持它思考这其中的原因,它只是条件反射式地躲藏在洞穴深处——千万年来,它的祖先们正是凭借这一手段躲过了为数众多的灾难。 “扑啦啦。”一只飞鸟轻轻落下,抓住了这只老鼠。可怜的小老鼠,它终究没能活过今晚。 在它临死前,它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洞穴,那里还有它的孩子。它们已经过了哺乳期,完全可以自谋生路…… “沙沙。”一只眼梗顶开老鼠洞出口处用来隐蔽的草叶,缓缓探了出来,它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抓住小老鼠的飞鸟。“嗤。”一道电流从眼球中发射而出,精准的命中了飞鸟。飞鸟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就浑身冒烟的掉在地上。 眼梗又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其他异常之后,迅速缩回了地下。没过多久,随着一阵“呼隆隆”的响声,一个土包缓缓浮出地面。 等到土包长到一人多高的时候,上面突然裂开一个口子,从中走出一个大活人来。 浮士德活动了一下脖子,带着将近二十人在地下移动,着实是个耗费体力的活,不过……浮士德环视了一周,终于脱离了树冠狼的包围圈。 再次确认了周围毫无异状,浮士德连忙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们已经没有危险了。不多时,人们便从地洞里鱼贯而出。 那洞里虽然安全,但着实不是个舒适的地方——潮湿、温热而且缺乏通风,如果不是浮士德定时上浮换气,恐怕会有人窒息而死。 现在到了地面上,大家连忙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虽然丛林的空气远远称不上清新,但总比满是异味的地穴里强。 看大家的状态并不好,浮士德也不打算催促大家尽快前往魔城了。他思考了一下,朝老酋长问道:“酋长大人,咱们离那座城还有多少路程?” 老酋长的状态倒是很好,一点没有缺氧的迹象,这无疑彰显了他强大的身体素质。浮士德甚至怀疑他的身体已经不完全属于人类了。 “嗯……如果按照刚才的速度,就算考虑到休息,大概明天午后也能到了。”酋长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沉吟了片刻便给出了答案,“我们的驻地比几十年前更靠近魔城,而且你可以直线朝魔城前进……” “不行,”浮士德断然否定了酋长的提议,“那样对体力的消耗太大了,接下来的路程我们必须靠双腿前进了。” 酋长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荒野猎人,自然不会不明白体力的重要性,“那样的话……如果不停地走,明天黄昏时候能到。如果还要休息,那就得等到后天黄昏了。” 酋长给出的时间还在浮士德的接受范围之内——按照他和斯奎拉的约定,他只有大概半个月时间解决掉小镇的问题。 虽然现在这个问题实质上已经被解决了,但浮士德还有别的计划——他必须在见到兄弟会的高层之前获得足够的力量,至少他得能防御住和斯奎拉身上的那个同等级的惑控异能。 虽然他身上具有系统和雷格巴的加护两重保险,但是心灵术士的手段可不只是使用心灵能量直接干涉这么粗暴——他们有的是手段在不动用心灵能量的情况下惑控一个人。 这只是浮士德能接受的最低收益,如果有可能,他还将有更大的计划,甚至能决定他毕生的目标——他的力量、权力、财富还有家族声望——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浮士德精细地盘算着剩余的时间,过了片刻,他抬起头,向酋长建议道:“酋长先生,既然如此,我们今夜就在这里休息怎么样?我看大家的状态……” 老酋长顺着浮士德的视线望去,果然,大家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浮士德的小队成员中,只有莱因哈特显得还不错,安娜贝拉和两名护卫都有些面色苍白,老镇长的状态更是显得十分糟糕,甚至连站立都要靠克劳斯搀扶,而他的孙女占娜丝,依然处于昏迷之中,被一个年轻的土著人背在背上。 似乎是叫做雷谷伦吧,酋长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并不深,他并没有深入思考,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部下们。 荒野猎人们还算可以,他们只是有些大喘气,那些精锐武士就狼狈得多了。他们的战斗力并不比荒野猎人差劲,但他们强大的战斗力来源于强大的肌肉力量,因此其需氧量明显高于拥有超自然力量的荒野猎人。 要知道,只要成为荒野猎人,对食物、水和空气的需求都会降低至少十分之一,之后每升四级,都会再减少十分之一,等到传奇境界,荒野猎人甚至只需要常人一半的生活必需品就可以维持战斗力。 “这样也好,那就休息到天亮吧。”酋长无奈地同意了浮士德的建议——现在他才是最迫切要赶到魔城的那个人。他相信,只要解决了魔城的诅咒,树冠狼的威胁自然就不复存在,他和浮士德结盟,自然可以让部落迅速恢复元气。 浮士德明白他的心思,因此对他不屑一顾——他的眼界限制了他的成就,如果他生长在和浮士德相同的环境下,绝不会比浮士德逊色半分,可惜,他只是一个土著人。 他以为浮士德满足于一座小镇,至多不过是令周边的部落向他缴纳税金——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高的地位了,甚至和那位城主也相差无几。 在他看来,浮士德需要自己,自己能够作为他和其他部落的中介,帮他统治整片大丛林,是浮士德不可或缺的助理。 但是,这座小镇只是浮士德的道具,他用来攀上更高山峰的跳板和垫脚石。他在此时结下的任何盟约都是虚假的,这座丛林也从来不是他的目标。 但浮士德只是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道:“那就吃点东西吧,剧烈运动之后,我又有点饿了。” 看着露出会心微笑的老酋长,浮士德顺手抄起之前射杀的飞鸟,“这个我一人吃不了,要不分给您一半?” “夜雀?”老酋长略有些惊讶,“真是罕见的动物,这或许是个好兆头,预示着咱们的成功。” 浮士德又笑了笑,随意地向已经席地而坐的人群走去,“是的,听说很美味。”他把死去的小老鼠踩在脚下,狠狠地碾进了泥土里——那种东西他连看上一眼都嫌倒胃口,更别提吃下去了。 第六十二章 火蟑螂 “酋长大人,那就是魔城么?”浮士德遥望着远处高耸的建筑,那似乎是一座方尖碑,但是却高的惊人,比丛林里最高的树木还要高出两倍。 老酋长就站在浮士德的身侧,他回答道:“没错,不过按现在的速度,我们距离那里还有半天多的路程,大概今天日落前就能进入魔城的范围。” 随后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建议到:“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城外休息一晚,明早再进城。” “哦?晚上的魔城会很危险吗?”浮士德对魔城的情报很感兴趣,毕竟这关系到他自身的安危。 酋长苦笑着摇了摇头,“您知道的,魔城本身几乎没有什么危险,危险的是那些‘守护者’。” “守护者的种族和姿态千变万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得面目全非。”酋长解释道:“最近几年的守护者以一种昆虫为主。” “我叫它们火蟑螂。”酋长眼底闪过一丝惊恐,这让浮士德十分感兴趣——据他所知,迄今为止令酋长感到恐惧和无力的只有魔城,而魔城的诡异恐怖之处,是不言自明的。 这种所谓的“火蟑螂”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能力,令老酋长惊恐至此呢? 酋长并没有卖关子,不等浮士德提问,他就直接开始描述火蟑螂的模样了,“火蟑螂长得和普通蟑螂差不多,但是体型更加庞大,足有一尺长,我甚至见到过两尺长的大家伙。” “它们并不会喷火,但是浑身都带着强酸,有些火蟑螂还能喷射这些酸液,射程有将近十五码。”酋长尽可能详实而不带感情的描述火蟑螂的生态,他生怕自己的恐惧会传染给浮士德。 “在白天还好,这些火红色的蟑螂很好辨认,但一旦到了晚上……”老酋长摇了摇头,“它们天生拥有‘潜入阴影’的能力,在黑暗处会自动隐身,只有在剧烈运动时才会显现出来。” “嘶……”浮士德深吸了一口气,“那么就是说,哪怕是在白天……”他看了看丛林里阴暗的环境和交错如同蜘蛛网的隐隐,“它们仍然很难缠,对么?” 除了苦笑,老酋长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表情可以用来表达心情了。 见老酋长默认了自己的推论,浮士德也沉默了,过了几秒,他才继续问道:“酸液的威力大概有多大?” 酋长立刻回答道:“对死物效果一般,但是动物和动物制品基本上无法抵抗它们的腐蚀。因为尸体会呈现出类似火烧的死状,我才管它们叫火蟑螂。”酋长想了想,似乎觉得说服力不够,于是又补充道:“它们是群居,群体数目……反正比树冠狼要多得多。” 真是头疼,浮士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如果只是小群的火蟑螂,他完全可以用遥感术和联觉者指挥小队进行作战,这样能够最大限度的削减对方的隐形优势。可是如果对方的数量很多,那他绝对指挥不过来。 “再前进多远到火蟑螂的活动范围?”浮士德追问道:“它们吃什么?”如果能够用食物引开火蟑螂,那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我从来没见过守护者吃东西。”酋长否决了浮士德的想法,“它们的活动范围也难以确定,不过最远也没有抵达我们现在的位置。” 完全没有价值,浮士德在心里默默给老酋长提供的情报打分,他说的这些东西除了否决浮士德的计划之外,根本起不到一丝正面作用。 “那你们是怎么应付这些火蟑螂的?”浮士德仍然不死心,他总觉得有某种取巧的办法可以通过这一难关。 酋长继续苦笑。 浮士德从酋长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答案——他们显然是选择在白天强攻过去的。 “我带你们从地下过去怎么样?”浮士德皱起了眉头,他提出了自己临时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他也知道,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酋长早就和他说了。 果然,老酋长递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火蟑螂会挖洞,而且速度很快。”他们上一次遇到火蟑螂,就吃过这一招的亏,被火蟑螂从队伍中央突然冒出,杀伤了大量武士。 果然,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浮士德现在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不过,在马鲁拉镇长的记忆之中,那些守护者似乎并不那么难对付。这给了浮士德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很轻松就能越过这一关。 浮士德想到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地就提了出来,他喃喃自语,“为什么这个火蟑螂比马鲁拉镇长说的那两种守护者厉害那么多?难道守护者也是择优选任的?”浮士德指的是他在镇长记忆里看到的猿猴和黑影符号。 “那倒也不一定,”老酋长以为浮士德在问他,于是耐心地解释道:“火蟑螂的其他能力十分平庸,要是遇到不怕酸液的对手……” “等等!”浮士德正眉头紧锁地思考如何对付火蟑螂,依稀之间听到了老酋长说了什么,那似乎让他终于抓住了一丝灵感,“您刚刚说什么?” 酋长则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说火蟑螂能力平庸……” “不对不对,不是这句。”浮士德粗暴地打断了酋长的话,“你刚才说什么样的对手?” “我说,不怕酸液……”老酋长也察觉到了浮士德似乎想通了什么,于是十分配合地帮助浮士德寻找灵感,丝毫不为他的冒犯生气。 “对,就是这个!”浮士德快步徘徊了两圈,突然抬头对老酋长说,“我可能有办法带你们突破火蟑螂的地盘了。” “真的?”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到听到这样的喜讯,老酋长也不由得喜出望外,“那可真是太好了,快和我说说,该怎么办才能避开那些该死的红虫子?” 浮士德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他拉过酋长,耳语一番。酋长的脸上露出了难色,“要抓活的?这可有点困难……” “如果不进行实验,那也太冒险了一点。玩意它不管用,我们可都要喂蟑螂了。”浮士德两手一摊,“我让莱因哈特和你一起去,能抓一只火蟑螂回来么?” 酋长思忖了片刻,一咬牙,“我尽力吧!” 第六十三章 实力 酋长思忖了片刻,一咬牙,“我尽力吧!” 浮士德要求老酋长给自己提供一个火蟑螂的活体样本,便于自己找出通过火蟑螂这一关的办法。这个要求在浮士德看来十分正常,但却让老酋长犯了难。 首先是这项任务的人选,由于火蟑螂庞大的数量和群居习性,就算他麾下所有的荒野猎人和精英武士一起出马,也很难起到什么正面作用。 这个任务只适合少量强者来进行。老酋长熟悉火蟑螂的习性和外形,又是最强的荒野猎人,肯定是任务的人选之一,但如果让他独自一个人去抓火蟑螂,那是绝对不行的。 倒不是酋长的战斗力不行,实际上,莱因哈特也未必能战胜老酋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如果只捉一只火蟑螂就迅速离开,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人一辈子不可能永远不碰上意外。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面露难色地朝浮士德诉苦,显然是打算让浮士德和他一起去、 另外,他也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在他看来,自己和浮士德处于平等的地位,如果自己要去干活,那浮士德也不能闲着。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浮士德想必会善解人意地和他同去,顺便摸清楚老酋长的实力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可是现在,浮士德不打算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花费精力——老酋长的实力高低并不重要,按照他的说法,显然火蟑螂能够对他造成足以致命的创伤,那浮士德只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就很容易干掉老酋长了。 现在他得养足精神,免得万一在魔城里发生什么意外——在他计划顺利的情况下,与其说是“万一”,倒不如说一定会出现“意外”。 既然浮士德表示自己体力不支,那在场的就只剩下莱因哈特够格和老酋长搭档了。 老酋长和莱因哈特并排走着,用余光打量着莱因哈特。莱因哈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黄金般的头发,但现在,又多了他那同样金黄色的胡须。 莱因哈特的年纪并不大,但粗糙的金色胡茬和沧桑忧郁的眼神却让他显得颇为成熟,如果放到红石城这样的大城市里,一定能够成为所谓的“少妇杀手”。 但老酋长的关注点却不在这方面上。他注意到莱因哈特的步伐和动作全都简洁而有力,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稳定和力量感——这是一位风格稳重、素质平衡的战士。 但这还不是全部,浮士德虽强,但老酋长仍然有信心压制住他——在他不带装备的前提下。 荒野猎人在五级的时候可以获得“秘法视觉”的能力,能够看到超凡力量独有的光晕,这让荒野猎人可以更快发现具有超凡力量的目标,从而保住性命——或者锁定敌人。 老酋长在这项能力上下了不小的功夫,他甚至能够通过光晕的颜色和形状判断出相应能力的作用。 莱因哈特身上足足缠绕着五重光晕。他并没有掌握某种超凡力量,那这五重秘法光辉自然是来自身上的装备。 最大的光晕是深紫色的,显得浓稠而浑浊,酋长甚至能锁定这一重光晕的来源,那是莱因哈特一直带着的巨大斧头。 其次是一轮棕色的光芒,笼罩在莱因哈特的手腕上。这种光辉老酋长见过很多次,那是很简单的提升力量,显然莱因哈特持有一件增加力量的装备。不过光色如此纯正明亮,这件装备一定品质异常优异。 除此之外,他腰间还有一缕青色的光晕,也只是很朴素的提升了敏捷,并没有多余的效果;另外,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项链还闪烁着纯白的光芒,气息很复杂,似乎全面提升了他的抗性,还具有某种主动激发的效果。 在这四重明亮光晕的掩盖下,还有一丝不起眼的灰色,如果不是老酋长经验丰富,甚至会认为自己看错了。 老酋长在心里合计着,棕色、青色和白色的装备虽然品质优良,但他并非没有见过同等程度的装备,真正值得注意的还是紫色和灰色两种。 这两种力量风格各异,但老酋长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二者的共同点——力量相若,成分复杂,而且都和莱因哈特本人有着紧密的联系。 这显然是某种特殊的装备,是莱因哈特就职了某种和武器有关的进阶职业么?老酋长本人的力量主要来自进阶职业,因此难免喜欢往这方面思考。 对比了一会,老酋长还是觉得自己更胜一筹,于是心底稍微平衡了一点——如果浮士德手下的打手都比自己更厉害,那所谓的“平等地位”估计只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了。 好在,我比较强。老酋长想到这里,竟然有点开心,却不知道这种下意识把浮士德排除在外的心态已经让他处于某种不平等的地位上了。 “莱因哈特先生,我有必要给你介绍一下火蟑螂的习性,以及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方案。”老酋长既然已经断定自己比较强,那接下来自然就是夺得领导权。 毕竟,老酋长认为,不久之后自己就会和浮士德频繁接触,那自然有必要让莱因哈特明白,谁才是说话更有分量的那一个。 “嗯。”莱因哈特却只是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他并不很聪明,根本没看出来酋长的意图。不过,即使他看出来了,也不会做出和现在相异的行为。 莱因哈特的全副精神都放在了复活两位队友身上,对于其他事,他已经不那么关心了。如果是安娜贝拉,或许还能稍稍引起他的注意,但老酋长……明显享受不到这种特殊待遇。 老酋长似乎也没想到莱因哈特答应得如此轻松,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他愣了一下,才开始解释。 关于火蟑螂的生态,他解释得比对浮士德更详尽,毕竟,这次可关系到他的安危。 “……大概就是这样,你要记住,千万不能惹到大群的火蟑螂,不能动他们的卵,挑独行的大个子捕猎,记住了么?”老酋长再三叮嘱。 火蟑螂们在不履行守护者的义务时,群体数目并没有那么夸张,这时候只要不侵犯到他们的卵,通常危险并不大。 而一些长得格外巨大的火蟑螂,更是会离群索居,他们战斗力强大,对普通猎人来说并不比大群火蟑螂好对付,但在老酋长和浮士德面前,无疑这种类型的比较容易解决。 第六十四章 追猎 “知道了。”莱因哈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根本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听进去。 老酋长死死地盯着莱因哈特的脸,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东西,但莱因哈特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出发吧。”过了好一会,酋长才收回了目光——既然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那就权当是莱茵哈特比较识时务吧。 “接下来,我们就要进入火蟑螂出没比较频繁的地段了。”一旦进入狩猎模式,老酋长就变得可靠了许多,“保险起见,我们不能再继续深入了,就在这里抓一只回去交差吧。” 莱因哈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酋长已经对他的少言寡语感到有些习惯了,对此并不以为意。 老酋长不打算对着一个闷油瓶喋喋不休,况且火蟑螂的听觉——或者说对震动的触觉——十分灵敏,说话很有可能引来大批的火蟑螂。 老酋长和莱因哈特的防御手段都不多,一旦面对一大波火蟑螂集体喷射酸液,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老酋长猫着腰走向前方的草丛,手里的大砍刀飞速掠过,一大片杂草就被齐根斩断。火蟑螂智力不高,老酋长并不担心他们从自己留下的痕迹上看出什么。 莱因哈特紧紧跟着老酋长,走在他砍出来的道路上。他也没有闲着,由于姿势的限制,老酋长的视野很低,他必须负起瞭望的责任,防备其他方向上可能袭来的威胁——要知道,火蟑螂是有翅膀的。 幸运的是,他们两人似乎并没有被判定为入侵者,一路上并没有成群结队的火蟑螂对他们围追堵截。但反过来说,这也是一种不幸——他们连一条火蟑螂腿都没看到,更别提活捉一只了。 两人走走停停,一个小时只前进了三英里,以酋长和莱因哈特的实力,这显得有些过于缓慢了。 发现周围没有火蟑螂,酋长也有些疑惑,他随手把砍刀插到土里,直起身子,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那些红壳的鬼虫子都跑到哪里去了?”既然没有火蟑螂,自然也不需要担心吵闹声会引来什么东西了——倒不如说,酋长很希望有那么一两只火蟑螂被自己的说话声吸引过来。 “没有痕迹?”莱因哈特突然开口,长时间不开口说话,让他的嗓音有点沙哑,但这更能凸显出他的男性魅力。 酋长大惊失色,原来你不是哑巴啊。不过他并没有真的问出来,而是点了点头,“没错,真是见了鬼了,甚至连点气味都闻不到。” 火蟑螂的酸性体液气味强烈,酋长的嗅觉又十分灵敏,他甚至可以在一英里之外闻到那股辛辣的酸臭味。 酋长思忖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要不,咱们再往前走一点?”按照他以往的经验,继续靠近魔城的话,火蟑螂的数目会激增——当然,危险性的增长也是与此成正比的。 因此,他询问莱因哈特,其实是变相询问他是否愿意为这次任务冒更大的风险。反正他是肯定要完成这件任务的——如果浮士德找不到突破火蟑螂屏障的方法,他们还是得凭着自己的身体强行横穿。 不过莱因哈特就不同了。老酋长敏锐地注意到了浮士德对莱因哈特的态度,那并非上司对下属应有的态度,这种更常见于伙伴之间。 莱因哈特和浮士德的关系并不紧密,这就是酋长观察之后得出的结论。这个推理过程或许有些草率,但酋长相信自己多年以来的经验。 假如莱因哈特和浮士德确实没有从属关系,那如果老酋长一意孤行,要去更深的地方捕捉火蟑螂,而莱因哈特对此并不愿意,那恐怕就得罪人了。 老酋长甚至想过要把莱因哈特从浮士德身边拉过来,让他站到自己一方,自然不会轻易得罪这位看不出喜怒的强大战士。虽然这个想法最后被他否决了——莱因哈特的实力显然无法改变他和浮士德之间的实力对比——但没人会无缘无故地想要得罪别人一下。 “好。”莱因哈特依然言简意赅,不过和其他闷油瓶比起来,他至少还有个优点,那就是说话明确,不会蹦出一两个令人难以解读的词就闭上嘴再也不说话了。 酋长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也不说话,转过头拔起插在土里的砍刀,大步向前走去——周围一点火蟑螂的迹象都没有,也就没必要那么小心了。 莱因哈特的沉默似乎感染了老酋长,让他的话也变少了。 这次两人正常赶路,速度自然比之前快得多,只过了一刻钟,两人就又前进了一里地。 酋长看似是很平常的走着,但总能在无处下脚的地方通过,甚至在枝叶密集的地方瞬息之间前进很远。这是“传林步”的能力,这是德鲁伊的一个特性,但荒野猎人显然也具有相同的能力。 莱因哈特本身并不会什么超自然力,但帕西恩教授给他的装备终于显露出了威力。在老酋长的秘法视觉中,莱因哈特腰间的青光突然明亮了不少,与此同时,他的步伐也变得更加轻快了。一些倒伏的树木他只需轻轻一跃就能跳过,而在一些障碍物比较多的地段,他甚至能够以短距离滑翔的形式前进。 在这件装备的加持下,莱因哈特甚至跑得比老酋长还要快一些,而且明显行有余力。看起来,如果不是老酋长还能带路,莱因哈特早就不知道跑出去多远了。 老酋长有些不服气,不就是一件稍微厉害点的装备么?我也有,只不过无法增加速度罢了。 眼下并不是闹别扭的时候,酋长自我安慰,我的装备,恐怕比他五件加起来还要厉害,我何必为此和他怄气? 酋长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左前方的一处痕迹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连忙挥手,示意莱因哈特停下。 莱因哈特虽然稍稍领先一点,但一直注意着酋长的动向,此刻见到酋长挥手,自然马上就靠了过去。 酋长抚摸树根上一处浅浅的划痕。痕迹很新,还露着白生生的木质色彩,但摸上去却没有一丝倒刺。 似乎还有些迟疑,酋长又伏下身子,靠近那道划痕仔细观察。划痕乍一看似乎是用某种锋利的东西切割出来,但边缘却稍显圆滑,并没有切割后的棱角。 他又把鼻子凑上去,急促地吸了几口气,一股微不可查的酸味萦绕在他的鼻端。酋长站起身,长吐一口气,他已经能够断定,这道痕迹确实是火蟑螂留下的,而且看高度,它的体型不小。 “就是这个,咱们往这头追。”酋长轻声说道,既然已经有火蟑螂出没,那就不能那么嚣张了。 第六十五章 捕获 “就是这个,咱们往这头追。”酋长轻声说道,既然已经有火蟑螂出没,那就不能那么嚣张了。 莱因哈特也看了一眼那处痕迹,却只能看出是一道浅浅的划痕,既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也看不出来是那个东西往什么方向去了。 莱因哈特摇了摇头,现在当务之急是捉一只活的火蟑螂,这些丛林追猎的技巧以后再琢磨也不迟。 因此,他只是略一停顿,立刻就朝老酋长的方向追了过去。老酋长现在的动作比之前还有快了一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出去很长一段距离了。 不过,莱因哈特比他更快,没过一会,他就追了上去,和酋长并驾齐驱。 老酋长确实得到了线索,在他前进的路上,火蟑螂留下了越来越多的痕迹。这只蟑螂似乎受了伤,而且伤势似乎越来越沉重。 老酋长甚至能模拟出这只火蟑螂的运动轨迹。 起初,这只火蟑螂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受到了伤害,但此时伤害对它似乎没什么影响,它仍然能飞快地逃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势不但没有恢复,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了。它六条布满锯齿的腿似乎也无法支持它的体重了,它的移动速度越来越慢,终于,他的一条腿似乎失去了力量,这令它身子一歪,锋利的甲壳边缘在树根处留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痕迹。 它虽然马失前蹄,但仍然足够有力,马上它就重整姿势,继续奔逃。 但刚才的失足似乎让它的伤口变得更大,一滴滴体液流淌而出。滴落在草丛边,泥土里。它的奔跑速度越来越慢,体液的外泄却越来越多…… 酋长嗅着越来越浓郁的酸味,心中微微感到不妙,他看到莱因哈特皱了皱鼻子,显然连他都能嗅到这股酸味了。 恐怕那只蟑螂已经凶多吉少了,老酋长这样想着。据他估计,这只火蟑螂大概有三英尺长,算是最大的那一种了,即使如此,流出如此多的体液也…… 酋长心头一沉,这一趟的追踪恐怕要做无用功了。 果然,他们没追多久,就看到前方有一只巨大的虫子无力地趴伏在草丛之间,身子一侧又一个大洞,墨绿色的粘液从中缓缓流出,周围的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酸味。 它的腿还在缓缓抽动,但任谁都能看出,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如果是浮士德在这里,说不定还会说这是昆虫简单的神经构造导致的,它的腿现在还没死,不过蟑螂本身算是死透了。 “算了,找下一只吧。”酋长站在蟑螂的尸体旁看了两眼,就放弃了用这只蟑螂交差的念头。 不过,他虽然这样说着,人却没有挪动地方,而是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蟑螂的伤势。 他随手这段一根树枝,试探性地捅了捅战狼的伤口,蟑螂的腿又抽搐了两下,旋即彻底不动了。 老酋长把沾着墨绿色粘液的树枝举到眼前,看着树枝上冒起的一缕白烟,“颜色不对。”他突然说道。 “火蟑螂的体液是淡绿色的,虽然也有个体的差别,但这只……也太夸张了一点。”他摇了摇头,“这是伤害它的那种东西留下的……毒液。” 老酋长也有些迟疑,他很怀疑有哪种生物毒液可以在强酸环境下持续作用。 莱因哈特凑了过来,“把这个也带回去?” 老酋长点了点头,莱因哈特的建议非常中肯——他们的目的是通过这片区域,而现在这里出现了某种比火蟑螂更强的猎食者,那么显然也应该把它考虑进去。 说干就干,两人马上就抬起了火蟑螂的身体,并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酸液。两人抬着这东西自然不可能继续追猎火蟑螂,于是开始大步往回赶路。 老酋长并不着急,他是个老猎人了,知道这个行当最重要的就是耐心,一次两次失败并不算什么。即使是最好的猎人,也不能保证每次都满载而归。 两人一前一后,抬着火蟑螂的尸体飞奔,虽然比之前追踪的时候慢了不少,但却比寻找线索时快得多。因此,他们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回到了浮士德一行人的扎营地。 他们甚至远远看见了浮士德等人,几名荒野猎人手持武器警戒着,安娜贝拉照顾着委顿在一旁的老镇长,浮士德则换上了一件厚厚的罩衣,背对两人在切割着什么。 “哦?你们回来了?”两人刚要大喊以引起众人的注意,就听到浮士德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显然他已经发现了两人的踪迹。 经过一段时间的冥想和休息,他的体力和心灵能量都恢复到了顶峰,现在他甚至有余力维持一个遥感术。 “没捉到活的火蟑螂么?没关系,现在不需要了。”浮士德继续“说”道,“刚才酋长大人手下的荒野猎人们恰好发现了一只。” 老酋长的心里有点五味杂陈——自己辛苦奔波好几个小时,还不如那几个人随便碰碰运气?不过,自己也是有收获的。一想到自己的收获也只是碰运气,他才稍稍平衡了一点。 “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浮士德阁下。”老酋长沉声说道,“咱们的敌人恐怕不只是火蟑螂了。”他急于展示自己的收获,以便压过自己手下的功绩。 “哦。”谁料浮士德对此似乎根本不在乎,“你们先把手里的尸体放下吧,我一会再看。”他直起腰,轻轻扭了扭脖子,令颈椎发出了一连串轻响。 这时,老酋长和莱因哈特才算看清了他一直在摆弄的东西。那也是一只火蟑螂,不过体型比他们捡来的尸体要小得多,甚至还不到火蟑螂的常规尺寸。 它只有八寸来长,甲壳呈现艳丽的鲜红色,而不是大型火蟑螂那种有些暗沉的猩红色。这只小蟑螂明显还很精神,它被几根细长的钢钉固定在一块木板上,身体却依然在扭动着。 它的腹部已经被切开,但顽强的生命力让它仍然存活着。在它口器前方,则随意放着着一个个小小的靶子,上面还沾着酸液的痕迹。 “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找到解决这些酸性体液的办法了。”浮士德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你们看,这就是我的成果。” 第六十六章 变异 “就是这个,咱们往这头追。”酋长轻声说道,既然已经有火蟑螂出没,那就不能那么嚣张了。 莱因哈特也看了一眼那处痕迹,却只能看出是一道浅浅的划痕,既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也看不出来是那个东西往什么方向去了。 莱因哈特摇了摇头,现在当务之急是捉一只活的火蟑螂,这些丛林追猎的技巧以后再琢磨也不迟。 因此,他只是略一停顿,立刻就朝老酋长的方向追了过去。老酋长现在的动作比之前还有快了一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出去很长一段距离了。 不过,莱因哈特比他更快,没过一会,他就追了上去,和酋长并驾齐驱。 老酋长确实得到了线索,在他前进的路上,火蟑螂留下了越来越多的痕迹。这只蟑螂似乎受了伤,而且伤势似乎越来越沉重。 老酋长甚至能模拟出这只火蟑螂的运动轨迹。 起初,这只火蟑螂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受到了伤害,但此时伤害对它似乎没什么影响,它仍然能飞快地逃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势不但没有恢复,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了。它六条布满锯齿的腿似乎也无法支持它的体重了,它的移动速度越来越慢,终于,他的一条腿似乎失去了力量,这令它身子一歪,锋利的甲壳边缘在树根处留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痕迹。 它虽然马失前蹄,但仍然足够有力,马上它就重整姿势,继续奔逃。 但刚才的失足似乎让它的伤口变得更大,一滴滴体液流淌而出。滴落在草丛边,泥土里。它的奔跑速度越来越慢,体液的外泄却越来越多…… 酋长嗅着越来越浓郁的酸味,心中微微感到不妙,他看到莱因哈特皱了皱鼻子,显然连他都能嗅到这股酸味了。 恐怕那只蟑螂已经凶多吉少了,老酋长这样想着。据他估计,这只火蟑螂大概有三英尺长,算是最大的那一种了,即使如此,流出如此多的体液也…… 酋长心头一沉,这一趟的追踪恐怕要做无用功了。 果然,他们没追多久,就看到前方有一只巨大的虫子无力地趴伏在草丛之间,身子一侧又一个大洞,墨绿色的粘液从中缓缓流出,周围的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酸味。 它的腿还在缓缓抽动,但任谁都能看出,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如果是浮士德在这里,说不定还会说这是昆虫简单的神经构造导致的,它的腿现在还没死,不过蟑螂本身算是死透了。 “算了,找下一只吧。”酋长站在蟑螂的尸体旁看了两眼,就放弃了用这只蟑螂交差的念头。 不过,他虽然这样说着,人却没有挪动地方,而是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蟑螂的伤势。 他随手这段一根树枝,试探性地捅了捅战狼的伤口,蟑螂的腿又抽搐了两下,旋即彻底不动了。 老酋长把沾着墨绿色粘液的树枝举到眼前,看着树枝上冒起的一缕白烟,“颜色不对。”他突然说道。 “火蟑螂的体液是淡绿色的,虽然也有个体的差别,但这只……也太夸张了一点。”他摇了摇头,“这是伤害它的那种东西留下的……毒液。” 老酋长也有些迟疑,他很怀疑有哪种生物毒液可以在强酸环境下持续作用。 莱因哈特凑了过来,“把这个也带回去?” 老酋长点了点头,莱因哈特的建议非常中肯——他们的目的是通过这片区域,而现在这里出现了某种比火蟑螂更强的猎食者,那么显然也应该把它考虑进去。 说干就干,两人马上就抬起了火蟑螂的身体,并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酸液。两人抬着这东西自然不可能继续追猎火蟑螂,于是开始大步往回赶路。 老酋长并不着急,他是个老猎人了,知道这个行当最重要的就是耐心,一次两次失败并不算什么。即使是最好的猎人,也不能保证每次都满载而归。 两人一前一后,抬着火蟑螂的尸体飞奔,虽然比之前追踪的时候慢了不少,但却比寻找线索时快得多。因此,他们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回到了浮士德一行人的扎营地。 他们甚至远远看见了浮士德等人,几名荒野猎人手持武器警戒着,安娜贝拉照顾着委顿在一旁的老镇长,浮士德则换上了一件厚厚的罩衣,背对两人在切割着什么。 “哦?你们回来了?”两人刚要大喊以引起众人的注意,就听到浮士德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显然他已经发现了两人的踪迹。 经过一段时间的冥想和休息,他的体力和心灵能量都恢复到了顶峰,现在他甚至有余力维持一个遥感术。 “没捉到活的火蟑螂么?没关系,现在不需要了。”浮士德继续“说”道,“刚才酋长大人手下的荒野猎人们恰好发现了一只。” 老酋长的心里有点五味杂陈——自己辛苦奔波好几个小时,还不如那几个人随便碰碰运气?不过,自己也是有收获的。一想到自己的收获也只是碰运气,他才稍稍平衡了一点。 “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浮士德阁下。”老酋长沉声说道,“咱们的敌人恐怕不只是火蟑螂了。”他急于展示自己的收获,以便压过自己手下的功绩。 “哦。”谁料浮士德对此似乎根本不在乎,“你们先把手里的尸体放下吧,我一会再看。”他直起腰,轻轻扭了扭脖子,令颈椎发出了一连串轻响。 这时,老酋长和莱因哈特才算看清了他一直在摆弄的东西。那也是一只火蟑螂,不过体型比他们捡来的尸体要小得多,甚至还不到火蟑螂的常规尺寸。 它只有八寸来长,甲壳呈现艳丽的鲜红色,而不是大型火蟑螂那种有些暗沉的猩红色。这只小蟑螂明显还很精神,它被几根细长的钢钉固定在一块木板上,身体却依然在扭动着。 它的腹部已经被切开,但顽强的生命力让它仍然存活着。在它口器前方,则随意放着着一个个小小的靶子,上面还沾着酸液的痕迹。 “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找到解决这些酸性体液的办法了。”浮士德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你们看,这就是我的成果。” 第六十七章 变异(二) “这种腐蚀性,绝对不是火蟑螂的酸液。”浮士德的脸色十分凝重,火蟑螂的问题好不容易才解决掉,如果再出现一种更厉害的怪物,那无疑会让问题重新回到原点。 浮士德看着死去的火蟑螂尸体,沉吟了片刻,“除了这具尸体,你们还有什么发现么?”他需要更多的细节才能做出合适的判断。 老酋长闻言,就把他发现痕迹,并且照此推理出的细节一一描述给了浮士德,“……情况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没见到过火蟑螂受伤的第一现场,它的伤口又腐蚀的不像样子,我也找不出更多的线索了。” 浮士德点了点头,在现在的情况下,他所能做的只有相信这方面的专家,也就是老酋长。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依你看,这种动物是群居还是独居的?”浮士德突然问道。这确实是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是独居动物,那么再强也有办法解决,而具有如此强大能力的群居动物……反正浮士德是没什么办法的。 如果是浮士德独自一个人,还可以施展脑膜震荡,但现在处于一个小队之中,在没有受到足够大威胁的情况下,浮士德并不愿意误伤友军。 “这个……”酋长面露难色,“酸液在不断对尸体造成后续破坏,就算有什么线索,现在也难以发现了。”他言下之意显然是看不出任何东西了。 浮士德眉头紧皱,“今天休息一天,明早我们穿过火蟑螂的领地,进入魔城。”他不可能为了未知的威胁继续拖延下去了,现在只能希望这该死的怪物过着独居生活,而自己最好不要碰上它。 “可是……”老酋长似乎还想说什么。 浮士德摆摆手,“我已经有想法了,酋长大人。我们不能在一个信息不明的怪物的身上浪费那么多精力。” 酋长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觉得应该稍稍做点准备。浮士德看老酋长似乎还有点担心,用稍稍柔和的语气宽慰他,“酋长先生,咱们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精力调查一个没有影子的怪物,您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应该知道这件事会占用我们多大的精力。” 酋长默然不语,这确实是个问题。不像火蟑螂,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问题,只需要解决就好了。实际上,他们现在连找出问题都做不到,更别提解决这个问题了。 “看来您已经想清楚了。”浮士德看了看老酋长的表情,知道他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说法,“咱们去看看占娜丝吧,最近两天她的心情一直都不好。” 浮士德希望用两人之间的纽带缓和刚才对话带来的僵硬氛围。这确实管用了,老酋长再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亲属关系——浮士德是他孙女的丈夫。 亲属关系冲淡了浮士德的训斥带来的地位差异——这只是亲属之间友好的讨论罢了,只是浮士德的措辞稍微有些严厉。老酋长这样想着,心情平和了许多。 看老酋长没有异议,浮士德一马当先走向了占娜丝安歇的帐篷——克劳斯一直随身带着浮士德他们的行李,因此他们还有帐篷可以住。 浮士德和占娜丝一间,安娜贝拉和莱因哈特一间,镇长和老酋长一间,两名护卫和酋长的部下只能裹着衣服睡在外面。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帐篷前,掀开门帘,露出了里边正抱着膝盖发呆的占娜丝。和之前火辣英气的打扮不同,占娜丝现在套上了一件宽松的袍子,看到浮士德进来,只是瞥了她一眼,眼神就又不知飘到了哪里。 “过几天她就认清现实了。”老酋长看出这对夫妇明显的不和,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当年我杀了她奶奶的父亲,抢他奶奶回来的时候,那女人也是这副德行。” “不过那又怎么样?过不了几天她就开始认清现实了。”酋长说得神气活现,似乎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岁月。 “部落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父亲和兄弟当她们是宝贝,但到了别人手里,她们必须证明自己是宝贝才行。”老酋长唏嘘的说道。 “嫁给你是她的好运气,去到外头的世界,比在丛林里吃苦要强一百倍。”老酋长看了一眼占娜丝,他也说不清楚让她嫁给浮士德到底是出于祖父对孙女的爱,还是单纯的联姻需要了,或许两者都有吧。 “她会懂的。”老酋长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帐篷,看到孙女这副模样,他似乎也有点意兴阑珊。 浮士德倒是对占娜丝的这副模样并不在意,她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打算攻击浮士德,但三两下就被浮士德压制了,那之后她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浮士德为她检查过,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她都健康得可怕。百般劝说无果后,浮士德也就由着她了。 刚才酋长的话看似感慨,实际上倒有七八分是说给占娜丝听,不过效果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占娜丝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老酋长走后,浮士德坐在原地,和占娜丝相顾无言,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浮士德想了想,最后还是走出了帐篷,他还得想想办法对付那种超强的酸液。虽然他不可能对那种谜一般的怪物做出完全的准备,但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做强。 ******************************* “啪嗒、啪嗒。”似乎刚下过雨,枝叶间是不是滴下水滴,落入地面的水坑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只脚突然踏进了水坑,打断了似乎恒久不变的滴答声。 那是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影,从她的体态来看,似乎是一个女子。她掀开兜帽,露出一头金色的发丝,以及……尖尖的双耳? 精灵少女撩起额前的一丝乱发,眼睛直直地看向远方,“就是那个方向了。一个古代恶魔大公么……” 她的神色似乎动摇了一下,“第一女巫一定有她的考虑,我一定能行!”少女暗自为自己鼓劲加油。 她重新戴上兜帽,朝着感应中的方向前进。 ******************************* “嗯?”帕西恩教授回头望着天际,“芭芭雅嘉啊……你还是不死心。”他喃喃自语,“不过,我也一样。” 说完,他头也不会地朝前方的大丛林进发。 第六十八章 变异(三) “鲁卡斯、克劳斯。你们两个走在后边,注意保护占娜丝,明白吗?”浮士德吩咐道,虽然占娜丝的实力似乎经历过一次暴增,已经凌驾于两名护卫之上,但出于对她精神状况的担忧,浮士德仍然觉得有必要对她多加关照。 “莱因哈特,你和安娜贝拉注意保护马鲁拉镇长,没问题吧?”浮士德询问道。“我和老酋长会走在你们前边,随时策应。” 莱因哈特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安娜贝拉偷眼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脚下悄悄朝莱因哈特挪动了两步。 浮士德见莱因哈特没有异议,扭头对酋长说:“您的部下就由您安排好了,我对他们并不熟悉。”这完全是托词,指挥这些人并不需要了解他们每个人的特长。浮士德只是单纯不想因为指挥权的问题和酋长产生什么不愉快。 果然,酋长对浮士德笑着说:“没有问题,浮士德阁下。”他拍了拍浮士德的肩膀,随后转过身,用本地土话大声朝荒野猎人和精锐武士们吆喝,时不时还打出一两个手势。 没过多久,队伍就组织了起来。打头的是两名荒野猎人,他们都是酋长精挑细选出来,最擅长寻路和侦查的人。再往后则是混在一起的武士和荒野猎人们,其中有两个浮士德的老熟人,古鲁邦和巴图拉。 巴图拉还好,知道自己没有希望迎娶占娜丝之后,虽然仍然对浮士德不理不睬,不过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古鲁邦就不同了,这个畸形的怪人,浮士德好几次撞见他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磨刀。不过他似乎很怕老酋长,并没有真的和浮士德发生冲突。 这两人分别是精锐武士和荒野猎人中的佼佼者,他们被编道了探路两人的身后,算是正前方的主攻手。 在他们身后,就是排成圆阵的其他部落战士,他们是战斗的中坚力量,对火蟑螂的绝大多数杀伤都将由他们进行。 在圆形的保护圈中间,就是那些比较重要的角色了——包括浮士德、老酋长、莱因哈特等人。他们的队形则按照浮士德之前的安排来。 浮士德看着大家全都备好了装备,整理好了行囊,也不做什么战前演讲,只是默默发动了能力。 一层黑色的泥土沿着大家的脚踝爬了上去,给所有人套上了一层贴身的黑色薄膜。紧接着,一层淡黄色的泥土缓缓覆盖在黑色的石肤上——这是浮士德精心调配,用来对抗酸液的秘密武器。 昨天晚上,他仔细地研究了那种杀死火蟑螂的酸液,重新调整了土壤的配比。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用,无非是稍稍延缓一下被腐蚀穿的时间。 那种酸液的腐蚀性远超过浮士德见过的任何一种有机酸。如果把一层石肤和一层碱性土壤算作一层,那么哪怕在被火蟑螂的体液稀释过之后,这种酸液仍然能连续腐蚀六层碱性土壤。 浮士德现在还不能在所有人身上覆盖上六层特制土壤——虽然修德.梅尔的假牙能力几乎没有上限,但浮士德的控制力是有极限的。 他最多只能为所有人覆盖四层泥土,而为了仍能保留一定的自保能力,他只会为其他人覆盖上三层泥土。 很快,浮士德就完成了施法。现在看去,所有人都比之前大了不止一圈,显得有点臃肿,但浮士德在关节处特地做了处理,这些泥土并不影响他们的灵活性。 “比我想象的要舒服。”酋长活动了几下关节,“很透气。”他敲了敲覆盖在最外层的黑色石肤,“而且足够硬,三层加起来绝对远远超过一套皮甲。” 武士们都对这件石头的甲胄啧啧称奇,只有两人是例外——一个是巴图拉,他正在活动身体,争取尽快适应增加的重量;另一个是古鲁邦,他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凝视着浮士德,目光中除了憎恨,还多了一分慎重。 他的智力不算高,但在战斗方面,他拥有远超常人的直觉。虽然说不上来什么道理,但他知道,浮士德的实力绝对不止如此——而现在浮士德展现出来的力量都足以令他一筹莫展。 浮士德悄悄地给自己加上了第四层泥土——他作为施术者,理所当然的拥有这样的特权——随后,他环视周围的战士们,高声宣布:“出发!” 老酋长点了点头,于是排在前方的两名斥候立刻大步迈向前方。巴图拉紧紧跟上,古鲁邦则稍慢了一步——他先是朝着浮士德冷哼了一声,然后才转身出发。 一行人前进的速度并不慢,有了特殊的护甲,他们已经没有必要维持戒备的姿态——他们只需要在火蟑螂出现以后,冲上去砍死它们就可以了。 可是,他们前进了足有两刻钟,却一只火蟑螂都没有看到。 “和昨天一样,情况有些诡异。”老酋长向浮士德解说:“昨天我和莱因哈特先生一起来捕捉火蟑螂,走到这里却一无所获。” “按理来说,这里应该已经有火蟑螂出没,但我们又前进了一个小时,才勉强找到一只重伤濒死的。”酋长摇了摇头,“我担心是那种神秘怪物……” 浮士德摆摆手,制止了老酋长接接着说下去,“酋长大人,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与此同时,他动用心灵力量把信息直接送到老酋长的脑海里。 酋长大人,现在提这些事情,战士们的情绪恐怕会出问题……况且,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浮士德这样劝说着老酋长。 这次浮士德并没有混淆视听,对老酋长来说,事情确实是别无选择,为了拯救部落,他必须前往解决血肉之城。 但在浮士德看来就不是这样了,他大可以选择逃回阿文图王国,凭着在新世界的功劳,他有把握让自己在王国的政坛上平步青云。 但是,和他现在所计划的事情想比,这点收益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浮士德知道,贪婪会把自己带上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但是,在这条路的终点,他将加冕为王——甚至,他可以成为……神。 第六十九章 各自的旅途 “恶魔拥有四件秘密武器,第一件是强大的力量,第二件是渊博的学识,第三件是难以预测的思考回路。”帕西恩教授的声音穿透迷雾传了出来。 拨开云雾,露出了帕西恩教授的老脸。他耐着性子问道,“那么第四件是什么?”教授满脸都写着“不耐烦”这个词。可现在是他有求于对方,不得不跟着对方的思路走。 “哈哈哈哈!”帕西恩教授突然捧腹大笑,“‘我’会相信一个恶魔的鬼话连篇,‘我’真是……”他的脸色迅速转冷,“愚不可及。” “没有必要说什么废话了,赛德文德。”帕西恩教授终于忍受不了这个脑子混沌的亲人,他眉头紧皱,对着面前的空处说道:“我感觉到了,这次有很大几率会失败,到了那时候,‘我’就自由了。请为我奉上最隆重的祭奠吧。” 帕西恩教授的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了之前他对着说话的空处,他咬了咬手指,皱紧了眉头,“桑德楚门,‘我’应该知道的,咱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要好。” “‘我’必须这么做!”帕西恩教授又闪回到原来的位置,他急切地叫道:“如果我失败了,那个……那个‘母亲’……”他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总之,‘我’必须为我奉上祭奠。”他在原地来回踱步,“我得尽快攒够复活的力量。‘我’对付不了那个家伙的……” 他突然停了下来,凝视着前方的空白处,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的,要是我复活之前‘我’死了,那咱们就彻底完了。” “唰”帕西恩教授再次闪现,他蹲在之前的空处,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全然不顾已经流下的鲜血,“那么,就算‘我’说的有道理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既然如此,‘我’的请求我答应了。我会为‘我’准备祭典的。” 再次闪回,“那就好,‘我’快回去吧。”帕西恩教授见目的已经达成,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赶人,“我和‘我’同时苏醒,这是违反规则的,时间不能再延长了,‘我’睡下吧。” 他也不等另一个帕西恩教授回应,就挥了挥手,浓郁的云雾迅速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没过多久,他的视野中就变成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呼……”帕西恩教授长舒一口气,钻出了睡袋。他迎着有气无力的阳光抻了个懒腰,阳光打在他脸上,感觉暖洋洋的。 今天的天气不错,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轻轻揉了揉眼睛,帕西恩教授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随手扯过一片晨雾,令其化成水珠从自己脸上滚过,又漱了漱口,教授的梳洗就算结束了。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睡袋立刻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醒过来的帕西恩教授望了望四周,似乎在判断方向。很快,他就选好了——迎着朝阳走。 今天他的心情不错,一边走还一边哼着歌,歌声很好听,甚至吸引到了几只小鸟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叫。 真好啊,这个世界,要是能永远留在这里就好了。帕西恩教授这样想着,要是这次能成功就好了。 ************************** 精灵少女娜娜莉很惊慌——她彻底迷失了方向。 娜娜莉不是路痴,正相反,她的方向感很好。在集会里,甚至有人说她给自己装了鸽子的大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迷路。 她也的确没有迷路——她迷失的是追踪的方向。 娜娜莉一直跟着第一女巫给她的气息进行追踪,但现在,这股气息分成了两部分。那个远古恶魔领主和释放他的邪恶术士分开了。 怎么还带这样的?娜娜莉甚至有点想要挠墙——邪恶的术士不是应该唯恶魔领主马首是瞻吗?怎么你自己跑了? 不管她如何生气,事实就是她必须做出选择——是选择先抓看起来好对付一点的邪恶术士,还是先解决了远古恶魔领主,再收拾那个低等术士? 娜娜莉不擅长选择,于是她把选择权交给了上天。 方法很简单。第一步,折断一根树枝;第二步,把这根树枝抛向天空;最后一步,观察落地的树枝。树枝尖端指向的方向和谁的方向更近,就选谁好了。 “啪。”随着一声轻响,树枝落在地上。 “这个方向是……”娜娜莉闭上眼睛,仔细感应着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那么就是你了,可怜的术士!” 娜娜莉不再理会掉落在地的树枝,坚定地朝着选定的方向走去,“抓到了你,正好可以逼问一些情报,哼哼……如果你老实的话,说不定我还能饶过你。”娜娜莉自言自语地远去了——她常年在荒无人烟的野外漂泊,如果没有这项自言自语的本事,早就已经疯了。 ************************ “噼啪。”一只黑色的皮靴踩在了新折断的树枝上,一个同样带着黑色兜帽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刚才娜娜莉所在的地方。 如果浮士德在这里,恐怕会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熟悉——他的兜帽和靴子的款式,都别具一格,和南方完全不同。浮士德只见过一次——在镇长的官邸中,那个抵抗住遥感术侦查的住客,浮士德只捕捉到了他衣着的一些细节,根本无从探知更多的情报。 “没想到……”男子掀开兜帽,露出红色的短发和粗野的o形胡须,“只是来南方赚点外快,都能碰上女巫集会的人。” “最近她们越来越猖獗了。”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女巫们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帝国的南方,显然是拥有在帝国境内潜伏转移的能力,这件事必须上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他单膝跪地,轻轻掀开盒盖。盒盖刚一打开,一道白光就从中射出,在离地一英尺左右的地方展开成一片光屏。 男人只能看到一片白光,但他知道,对面一定有人——特务二司的信息盒管理处薪水丰厚,但却没什么愿意去,很大原因就是那该死的二十四小时工作制。 他的盒子等级并不高,只能单方面传递信息,对面也只是最普通的情报处理员。但他知道,这个信息一旦传回去,必然会被送到司长的桌子上。 “帝国南疆有女巫出没,等级未知,疑为拥有特殊转移渠道。”说完,他就合上了盒子——这玩意每一秒都要消耗大量能源,而每个人能分到的能源石都是有定额的,如果超了就只能自己掏钱了。 第七十章 变异(四) “停步。”酋长突然抬起手,高声喝止行进中的队伍。看到浮士德投来不解的目光,老酋长连忙指了指前方探路的斥候——他们正站在远处,手里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势。老酋长解释道:“他们有发现。” “嗯?”浮士德精神一振,“希望他们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我都闲得发慌了。” 浮士德说这句话,并不是单纯在抒发自己的想法——他现在可不会感到无聊。但他知道,其他人会无聊。 在丛林中跋涉已经接近一整天了,除了短暂的休息和换班吃饭,整支队伍一直在不停地行进。浮士德在维持能力的余暇,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队形开始参差不齐,大家被泥土遮盖的面部表情也变得消沉。 可惜浮士德暂时关闭了汲取他人感情的能力,不然他能更快发现这一事实,甚至可以防患于未然。 不过现在也不晚,斥候们的发现恰好可以用来改变气氛——不管是紧张还是轻松,总之,什么都比一成不变要强。 浮士德挥了挥手,高声宣布:“大家散开,注意警戒。”随后他扭过头,“酋长大人,咱们过去看看?” 酋长虽然对气氛的变化不那么敏感,但多年的经验让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浮士德的想法——所谓警戒,只是休息的代名词,这些部落战士,战斗力或许不弱,但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让他们拉出警戒线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现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暂时放松警惕也没什么大碍。 浮士德快步穿过迅速变得松散的队形,朝远处站着的斥候们走去,老酋长紧紧跟在他身后。 斥候们一直处于大部队的视觉范围内,在丛林里,这意味着他们和浮士德等人之间的极限距离也不超过五百尺。 因此,没过一会,浮士德就来到了斥候们的身旁。他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两个斥候一脸茫然——他们听不懂通用语。 酋长见状,连忙用土话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停步?”斥候们这回总算听明白了。 其中一个斥候指了指前方,“酋长大人,前边……前边有死掉的蟑螂。” “死掉的蟑螂有什么好怕的?”酋长骂道:“拉青格,就因为一只死蟑螂,就要让队伍停下?我们可没有你那么胆小。” 老酋长其实没有那么生气——他不是蠢货,知道能让拉青格如此重视的东西绝非平常的死蟑螂那么简单。但是,在部落里,你必须这样驾驭下属——你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展现自己蛮勇的机会,但又不能真的迎着危险往上冲。 “可是,酋长大人,那不是一只……”另一个斥候解释道。 酋长立刻瞪大了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把胡须都吹了起来——他必须对所有挑战他权威的人“发怒”,以此来显示他并未衰老。 “酋长大人,”浮士德抬手制止了“愤怒”的酋长,“无论如何,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浮士德配合地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 “哼。”酋长冷哼一声,退后一步,低声威胁道:“豪尔赫,记得下次不要质疑我的判断,明白么?” “明、明白……酋长大人。”豪尔赫冷汗津津,被酋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见多了不服酋长的人的下场,其中最好的一种就是被要求决斗,而迄今为止,没人能从酋长的决斗邀请中存活下来。 浮士德对酋长的小心思不以为意——暴力威胁是最原始的一种统治形式,要知道,惩罚机制永远及不上奖励机制。 举个例子,很多哺乳动物的生育都是惩罚机制,而人的生殖却是奖励机制。其他生物是被本能驱赶着去交配,而人类是主动去寻找一切交配机会。两者的区别就和农奴与自耕农一样明显。 浮士德随手拨开枝叶,继续朝前走去。他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色能令两位见惯了猎杀的荒野猎人如此慎重对待。 “嘶……”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还是令浮士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确实如拉青格所说,这里有死蟑螂,豪尔赫说的也对,不止一只死蟑螂,但是从没有人告诉过浮士德,死蟑螂有这么多。 在浮士德眼前,是几乎望不到边的火蟑螂尸体,本来鲜红色的外壳变得焦黑,尸体上还飘散着青烟。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是死于某次森林大火——这片尸体上空还飘荡着不散的酸味,刺激得浮士德的鼻子不断发痒。 浮士德连忙合上了鼻孔——两栖民族阿文图能够灵活的控制面部肌肉开合鼻孔,以免在水下的生活有所不便。但现在,这个能力用来遏制这些该死的味道颇为有用。 “这可真是……”酋长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呼吸——不过这倒让他的鼻子少受了一会罪,憋了半天他才发出一声呻吟。“浮士德阁下,恐怕咱们要有麻烦了。”老酋长的声音十分低沉,似乎生怕惊扰了什么。 “不,我们已经有麻烦了。”浮士德面无表情,他一边抬手又给自己和酋长各套了一层石肤,一边说道:“不然,你猜猜为什么这么重的酸味我们到了近处才能闻到?” “难道……”正低头看着蟑螂尸体的老酋长猛然抬头,他一脸地难以置信,“怎么肯能,只是区区怪物,哪怕再强……” “啊!”身后传来的惨叫声打断了老酋长的推论,也坐实了浮士德的忧虑——这是一个陷阱,让他们停下,让他们分析,让他们露出破绽的陷阱。 那些该死的怪物成功了。但浮士德也并未全然失败,“走,我们回去,必须救出他们。”浮士德拍了拍一时之间陷入震惊中的老酋长。 老酋长这才醒悟过来,立刻抽出腰间的砍刀,返身跟上了浮士德的脚步,全然不理两名手足无措的斥候——他不知道浮士德的“他们”包括哪些人,反正绝不包括拉青格和豪尔赫就对了。. 老酋长抬头看着浮士德的背影,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浮士德比他最巅峰的时候还要杰出,而他甚至还没到壮年。 他是一只巨兽,而且年轻力壮。 老酋长摇了摇头,驱散了这该死的迟暮想法。现在可没时间哀叹逝去的时光,他得回去战斗。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怪物敢来招惹我。”老酋长笑了笑。他的所谓谋略大多来自经验,其实,他最擅长的还是一刀砍过去。 第七十一章 变异(五) “停步。”酋长突然抬起手,高声喝止行进中的队伍。看到浮士德投来不解的目光,老酋长连忙指了指前方探路的斥候——他们正站在远处,手里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势。老酋长解释道:“他们有发现。” “嗯?”浮士德精神一振,“希望他们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我都闲得发慌了。” 浮士德说这句话,并不是单纯在抒发自己的想法——他现在可不会感到无聊。但他知道,其他人会无聊。 在丛林中跋涉已经接近一整天了,除了短暂的休息和换班吃饭,整支队伍一直在不停地行进。浮士德在维持能力的余暇,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队形开始参差不齐,大家被泥土遮盖的面部表情也变得消沉。 可惜浮士德暂时关闭了汲取他人感情的能力,不然他能更快发现这一事实,甚至可以防患于未然。 不过现在也不晚,斥候们的发现恰好可以用来改变气氛——不管是紧张还是轻松,总之,什么都比一成不变要强。 浮士德挥了挥手,高声宣布:“大家散开,注意警戒。”随后他扭过头,“酋长大人,咱们过去看看?” 酋长虽然对气氛的变化不那么敏感,但多年的经验让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浮士德的想法——所谓警戒,只是休息的代名词,这些部落战士,战斗力或许不弱,但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让他们拉出警戒线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现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暂时放松警惕也没什么大碍。 浮士德快步穿过迅速变得松散的队形,朝远处站着的斥候们走去,老酋长紧紧跟在他身后。 斥候们一直处于大部队的视觉范围内,在丛林里,这意味着他们和浮士德等人之间的极限距离也不超过五百尺。 因此,没过一会,浮士德就来到了斥候们的身旁。他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两个斥候一脸茫然——他们听不懂通用语。 酋长见状,连忙用土话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停步?”斥候们这回总算听明白了。 其中一个斥候指了指前方,“酋长大人,前边……前边有死掉的蟑螂。” “死掉的蟑螂有什么好怕的?”酋长骂道:“拉青格,就因为一只死蟑螂,就要让队伍停下?我们可没有你那么胆小。” 老酋长其实没有那么生气——他不是蠢货,知道能让拉青格如此重视的东西绝非平常的死蟑螂那么简单。但是,在部落里,你必须这样驾驭下属——你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展现自己蛮勇的机会,但又不能真的迎着危险往上冲。 “可是,酋长大人,那不是一只……”另一个斥候解释道。 酋长立刻瞪大了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把胡须都吹了起来——他必须对所有挑战他权威的人“发怒”,以此来显示他并未衰老。 “酋长大人,”浮士德抬手制止了“愤怒”的酋长,“无论如何,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浮士德配合地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 “哼。”酋长冷哼一声,退后一步,低声威胁道:“豪尔赫,记得下次不要质疑我的判断,明白么?” “明、明白……酋长大人。”豪尔赫冷汗津津,被酋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见多了不服酋长的人的下场,其中最好的一种就是被要求决斗,而迄今为止,没人能从酋长的决斗邀请中存活下来。 浮士德对酋长的小心思不以为意——暴力威胁是最原始的一种统治形式,要知道,惩罚机制永远及不上奖励机制。 举个例子,很多哺乳动物的生育都是惩罚机制,而人的生殖却是奖励机制。其他生物是被本能驱赶着去交配,而人类是主动去寻找一切交配机会。两者的区别就和农奴与自耕农一样明显。 浮士德随手拨开枝叶,继续朝前走去。他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色能令两位见惯了猎杀的荒野猎人如此慎重对待。 “嘶……”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还是令浮士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确实如拉青格所说,这里有死蟑螂,豪尔赫说的也对,不止一只死蟑螂,但是从没有人告诉过浮士德,死蟑螂有这么多。 在浮士德眼前,是几乎望不到边的火蟑螂尸体,本来鲜红色的外壳变得焦黑,尸体上还飘散着青烟。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是死于某次森林大火——这片尸体上空还飘荡着不散的酸味,刺激得浮士德的鼻子不断发痒。 浮士德连忙合上了鼻孔——两栖民族阿文图能够灵活的控制面部肌肉开合鼻孔,以免在水下的生活有所不便。但现在,这个能力用来遏制这些该死的味道颇为有用。 “这可真是……”酋长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呼吸——不过这倒让他的鼻子少受了一会罪,憋了半天他才发出一声呻吟。“浮士德阁下,恐怕咱们要有麻烦了。”老酋长的声音十分低沉,似乎生怕惊扰了什么。 “不,我们已经有麻烦了。”浮士德面无表情,他一边抬手又给自己和酋长各套了一层石肤,一边说道:“不然,你猜猜为什么这么重的酸味我们到了近处才能闻到?” “难道……”正低头看着蟑螂尸体的老酋长猛然抬头,他一脸地难以置信,“怎么肯能,只是区区怪物,哪怕再强……” “啊!”身后传来的惨叫声打断了老酋长的推论,也坐实了浮士德的忧虑——这是一个陷阱,让他们停下,让他们分析,让他们露出破绽的陷阱。 那些该死的怪物成功了。但浮士德也并未全然失败,“走,我们回去,必须救出他们。”浮士德拍了拍一时之间陷入震惊中的老酋长。 老酋长这才醒悟过来,立刻抽出腰间的砍刀,返身跟上了浮士德的脚步,全然不理两名手足无措的斥候——他不知道浮士德的“他们”包括哪些人,反正绝不包括拉青格和豪尔赫就对了。. 老酋长抬头看着浮士德的背影,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浮士德比他最巅峰的时候还要杰出,而他甚至还没到壮年。 他是一只巨兽,而且年轻力壮。 老酋长摇了摇头,驱散了这该死的迟暮想法。现在可没时间哀叹逝去的时光,他得回去战斗。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怪物敢来招惹我。”老酋长笑了笑。他的所谓谋略大多来自经验,其实,他最擅长的还是一刀砍过去。 第七十二章 溃散 “嗡嗡嗡……”老酋长忍耐着剧烈的耳鸣,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的视野一片模糊,还不停地抖动。不过最强烈的那一波震荡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勉强能看到模糊的景象。 “这是……怎么了?”酋长吃力地思考着——他从未觉得思考是一件如此困难而痛苦的事情。每一个想法都伴随着以前从没想象过的剧痛,非要比喻的话,就好像有人用烧红的钢针插在脑浆里用力搅拌。 “谁赢了?”幸好这疼痛去势很快,只是喘了几口粗气的功夫,他就勉强能形成一些简短的念头了。 现在老酋长最关心的就是这场埋伏战的胜败——如果自己一方侥幸胜利,那还有解救部落的希望,但要是输了…… 酋长不敢想那会是什么结果,总之,那种未来的每一个细节都不是他愿意面对的。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视野更清晰一些。随后,他举目四望,搜索着视野内任何一条对他有利的信息。 随着他的感官恢复正常,世界终于变回了他熟悉的样子——只是大家的状态似乎有所变化。 本来鏖战正烈的林间恢复了平静,连一丝鸟叫虫鸣都没有,更别提厮杀的声音了。树木还是那些树木,花草也还是那些花草,只不过在其中纵跃的生命全都倒伏在地。 包括变异树冠狼和他的所有部下,那些部下身上的石肤已经脱落,有些在昏迷中接触到了酸液,身上被烧出了一个个水泡,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醒来。 几乎所有人都倒伏在地,除了一个人。镇长迟疑了一下才确定那人正是浮士德——他浑身包裹着厚重的土层,四条粗大的泥土触手从背后伸展开来,两条支撑在地上,另外两条灵巧地从一只只变异树冠狼的身侧掠过,尖端瞬间捣烂了半只树冠狼。 这是,酋长才醒悟过来,“那些怪物还没死,快起来,结果这帮杂碎!”他呼喝着,试图唤醒躺倒在地的部下们。 可是却毫无反应。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酋长一激灵。就在他几乎要举起刀砍过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不必费力了,他们全都陷入了深度昏迷。”那声音低沉沙哑,很有特色。老酋长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莱因哈特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终于看到了一个不那么颠覆世界观的东西,老酋长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浮士德阁下他……我们怎么赢的?” 莱因哈特重新变得惜字如金,他摇了摇头,指了指浮士德,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让老酋长自己去问浮士德。 老酋长看了看后背长着触手的浮士德砍瓜切菜般收拾昏迷的树冠狼,耸了耸肩,决定把问题留到以后再说。 浮士德现在暂时关闭了阅读人情绪的能力,但他仍能看出老酋长的羡慕之情。不过,他宁可不要这种威风。 他本打算用脑结晶戒指的能力震一震这些该死的怪物,这才用触手抓了十几只,为莱因哈特和老酋长他们减轻压力。 可是,戒指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在心里咒骂了语焉不详帕西恩教授无数次,但这仍然于事无补。 乍一看,瞬间击倒所有人是个了不得的成就,不但解决了问题,还展示了难以抵御的力量。但这不是事实的全部。 真正的情况是,浮士德放倒了所有队友,不但把己方的位置限制在了一个地点,方便对方聚集起更大规模的援军,而且把己方的战斗力降到了最低,方便对方收割人头。 换句话说,浮士德就是跑到老虎面前,脱光了衣服躺在地上,等着被开膛破肚——这甚至比浮士德前世所谓的“旋转寿司”还愚蠢。起码寿司还得老虎自己去端盘子。 浮士德能做的,只有迅速消灭这些已经被击倒的树冠狼,免得一会它们醒来,令己方的状况雪上加霜。 不过,浮士德也并非一无所获,这些树冠狼的身体结构就给了他很大的启发——它们的颅腔里并非大脑,而是一个酸液器官,真正的大脑被隐藏在胸腔里,被全封闭式的肋骨和厚实的肌肉保护着。 这样的身体明显不是来源于自然进化,只有可能是某人或某物出于某种未知的目的调制的生物兵器。而且,这绝不是唯一一种。 浮士德注意到这些变异的树冠狼几乎没有脂肪,消化系统也十分虚弱,他们甚至无法依靠高频率大量进食维持用以战斗的体力。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可以通过进食以外的方式吸收营养。 越是细想,浮士德的心就越是下沉。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握,敌人的实力明显超过了马鲁拉镇长的记忆和老酋长的描述。 现在该怎么办?浮士德也不知道,不管多么聪明,他终究只是个凡物,不能凭空变出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来帮他打仗。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浮士德大肆屠杀昏迷的树冠狼时,其他人也没闲着。老酋长注意到,除了自己和莱因哈特,那个叫安娜贝拉的女巫也醒着,而她现在似乎正在救治昏迷的武士们。 实际上,安娜贝拉是最早醒来的,甚至比莱因哈特还要早一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体力在对抗精神冲击的时候只能排在第二位,精神上的强健才更重要。 她的木制法杖上凝聚起一团乳白色的灵光,即使隔着好几码,酋长也能闻到上面那刺鼻的气味——类似薄荷和大蒜的混合味道,但还要刺激好几倍。她把杖头放在一个人鼻端的时候,那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打着喷嚏醒来。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对这一招都有反应,事实上,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最终醒了过来。老酋长看在眼里,心中有了数——那些更强壮的人最先醒来,而那些之前受过伤、或者实力较弱的人则仍然昏迷不醒。 在浮士德把树冠狼屠杀殆尽之后,安娜贝拉也差不多弄醒了所有能弄醒的人。 “大家注意,不要沾到酸液。”浮士德处理完死狼之后并没有闲着,而是迅速驱散了泥土触手,朝大家跑过来,“大家注意,一大波敌人正在赶来,集中起来,粉碎他们!” 老酋长正打算说什么,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狼嚎,仿佛在为浮士德的话做注脚。他脸色一变,连忙指挥剩下的部下结成防御圈,保护住仍然昏迷不醒的人。 第七十四章 神在你身边 树冠狼不会无缘无故地发出嚎叫,事实上,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沉默得令人害怕。而每当他们嚎叫的时候,老练的猎人都知道,情况马上就要变得糟糕了。 为了隐藏自己,树冠狼总是尽量避免发出多余的声音。但当他们彻底包围猎物的时候,他们却会一反常态地频繁发出怪叫。 这是他们在呼唤援军——没人知道大丛林里有多少树冠狼,反正从没人见过树冠狼孤立无援的时候。 因此,酋长现在觉得情况十分糟糕——大群的树冠狼本来已经十分棘手,更何况是这些变异成这副鬼样子的树冠狼? 浮士德虽然没有老酋长经验丰富,但他已经用遥感术发现了包围过来的树冠狼——其中产生过变异的并不多,但普通树冠狼的数量却多得可怕,而且一直到浮士德感应范围的尽头,仍有树冠狼在源源不绝地赶来。 该怎么办?浮士德的脑筋迅速转动。突围?不行,现有的战斗力不足以掩护所有人一起撤退,而放弃那些昏迷的人……浮士德思考了一下,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这是个办法,但不能由浮士德提出来。 那么,既然不能突围,就只能据守了。浮士德知道现在不是磨磨蹭蹭的时候,他一挥手,“大家往后站。” 话音刚落,也不等人反应,地面上再次生长出一条条触手。站在人群中的占娜丝眼神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是,浮士德并没有按照她的思路制定战术——那样纯粹是找死,树冠狼之所以被称为树冠狼,正是因为他们在树冠上活动和在地面上一样灵敏。只在地上制造障碍是不够的。 浮士德召唤触手的真正目的是搬运尸体——不管是树冠狼还是稍远一些的火蟑螂,甚至还有之前战死的荒野猎人,浮士德一概来者不拒。 这些尸体被他整齐地码放在一起,用折断的枝叶制成,缝隙中填上碱性土壤,垒成一个大约有半人高的工事。 “安娜贝拉!”浮士德看堡垒的框架大致形成了,迅速招呼队伍里负责辅助的安娜贝拉,“我需要支撑!” 安娜贝拉会意,念动咒语,一道绿色的波动迅速扩散,那些刚刚被折下的枝叶迅速生根发芽,在尸体和泥土之间盘根错节,甚至连工事周围的土壤都攀爬上来,很快就在工事上覆盖了一层棕绿色。 浮士德又让地面稍稍向下沉降了约有半个人的高度,挖出的泥土则均匀地铺在工事外头等待取用。 终于,经过紧张的抢筑,简陋的工事终于在敌人来袭之前建了起来——乍一看这是一间低矮的土丘,甚至有点像坟包,表面覆盖着泥土和藤蔓,但是隐约间能看见一些人或野兽的肢体。“土丘”在正面留了一个豁口,只容得下两人并排站着。 浮士德打算用厚实的攻势限制树冠狼的攻击方向,从而节约人力,只要大部分人清醒过来,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他不指望老酋长的那点部下就能挡住树冠狼的围攻,他只想要这些炮灰为他拖延时间。 又过了一小会,荒野猎人们终于能看到树冠狼的影子了。“快看,只有一小部分是那些变异的怪物。”一个荒野猎人低声呼喊,似乎有点庆幸。 浮士德依稀记得他叫做拉青格,是之前的两名斥候之一。他点了点头,这是个可造之材——他利用这次机会鼓舞了士气,不管这件事是否是他有意为之,总之,他的话起到了正面的作用。浮士德明显感觉到大家的士气回升了不少。 “……阁下,我们这次能活着回去吗?”浮士德正打算执行下一步计划,却听到身后有人嚅嗫着和自己搭话。 浮士德不用回头,不用任何方式进行感知也知道那人是谁——毕竟,在场的人里懂阿文图语的就那么多。而浮士德刚才有注意到,克劳斯并没能被救醒,现在正混在伤员中,那么究竟是谁在说话就十分明显了。 “鲁卡斯,王**人的第一信条是什么,你还记得么?”浮士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 “绝不要怀疑你的长官!”鲁卡斯下意识地挺胸抬头,大声背诵道。 “那么,相信我吧。”浮士德没有回头,“相信我能带着你和克劳斯一起回去……回到阿文图王国去。” “我们会成为王国的英雄——或许,到那时候,咱们的祖国已经是帝国了。”浮士德描绘着未来的美好蓝图,“你瞧,现在我只是个小小的爵士,但到了那时候,我会是一位伯爵,甚至,有肯能是一位公爵,有权利建立属于自己的公国。” “而你,我的鲁卡斯,你会是我的指挥官,我会指派你负责募兵的事,克劳斯则是你的副手……一切都会和现在有所不同。” “我们都会活下来的,这里可不是残酷的旧世界。”浮士德结束了简短地劝说,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做更激动人心的演说了,“但是,在取得最终的胜利之前,我们总要吃点苦头。” “是的,浮士德.洛佩兹爵士会吃上不少苦,但他终究会成功,成为洛佩兹伯爵,甚至洛佩兹公爵,但卫兵鲁卡斯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就不好说了。”浮士德在心里恶意地想道。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还有你的兄弟克劳斯。”浮士德终于转过身,拍了拍鲁卡斯的肩膀,“我会把你安排在最后。”他调皮地眨了眨眼——向部下展示不那么正经的一面十分有利于化解他们的紧张感。 看着鲁卡斯千恩万谢地退回到昏迷的伤员们身边,浮士德重新转回身,面向墙洞。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冷却。他安排鲁卡斯去保护伤员,并不是想保护他,而是想让老酋长的人马先去送死,这样等到两人兵戎相见的时候,酋长手里能用的力量就更少了。 现在形势很严峻,但还没有严峻到让浮士德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计划正在失控,不过没关系。”浮士德看着纵跃而来的树冠狼,心里想的却是别处的事,“我总能找到方法度过难关的。” 浮士德这样想着,全然不知道在他口袋的深处,有一个骰子表面闪过一丝幽光。 在一片漆黑之中,悬浮着一片细小的光点,如果有视力超群的人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光点其实是缩到极小的画面。 黑暗中一个声音缓缓念诵:“投机者啊,当你铤而走险时,至大至伟者就在你的身旁。” 第七十五章 挖洞 然而,浮士德对这些发生在不知哪个角落的事情一无所觉,他所想的只有一件事,解决现在受包围的困境。 这件事要分成两步来解决,第一步,挡住树冠狼的攻击。这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过浮士德认为在付出一定牺牲的情况下,还是可以达成的。 “你,还有你。”老酋长看着狼群迅速逼近,连忙开始分派任务,“你们两个防御第一波,两刻钟之后换人,明白么?” “没问题!”两名被点到的荒野猎人异口同声地答道。老酋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们要是给出其他答案,或是稍有迟疑,那等待他们的就不只是一顿臭骂了。 “马上就位!”酋长大手一挥,随后转过头来,给剩下的人分配任务,“你们两个一组,他们退下来后马上接替,明白吗?然后是你和你……”酋长每向一个人分配任务,当事人都会大声应是,显然是知道不吱声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还醒着的人并不多,酋长几句话功夫就分配好了任务,“……最后是巴图拉和古鲁邦,要是他们顶不住了,你们就上去支援,要是你们也……那就由我和莱因哈特上。都明白了吗?” “是,酋长!”古鲁邦大声回答道,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处境艰难,脸上反而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搏斗已经迫不及待了。 巴图拉并没有像他一样大声应是,而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的家庭比古鲁邦还要强势一些,这让他拥有了一点特权。况且,和古鲁邦不同,他有过指挥武士作战的经验,懂得什么叫“顶不住”——那往往意味着死亡。 “安娜贝拉,你争取唤醒更多人,必要时候支援一下酋长的部下。”浮士德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由你自己来选择合适的时机,我相信你的经验。” 浮士德的暗示十分露骨,但他仍然不敢确定安娜贝拉能否听懂,于是有向她发送了一条灵能讯息——如果这些人完好无损的活下来,可能会对马鲁拉镇造成不小的威胁。 显而易见,这句话里的马鲁拉镇,完全可以替换成浮士德本人的名字。而且,为了防止酋长或其他人起疑,浮士德不打算让所有的土著人都死去,他暗示安娜贝拉保住一些人的性命,但最好是留下终生残疾或者足以影响未来战斗力的重伤。 接下来,大家都不再说话,但却不显得冷场——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工作——战士们在擦拭刀剑,整理衣甲,安娜贝拉则开始用各种小法术试探着救治伤员,而浮士德也有自己的一摊事情。 “来了!”拉青格的一声低吼打破了这种忙碌而有序的气氛,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朝浮士德留下的那个洞口望去。 洞口前有一个凸台,恰好和地面持平,上面留出的洞口并不大,两个人摆开姿势,完全能严密地封锁整个墙洞。 但是事实证明,树冠狼的实力还是被低估了。 第一波冲上来的只有三五只普通树冠狼,它们在土丘工事前方的几棵树木之间来回纵跃几次,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向守在洞口的两名猎人扑来。 树冠狼们的动作很快,几乎就在下一瞬间,它们就到了猎人的面前。“噗嗤”,第一只树冠狼并没有难道猎人。站在左侧的那个早就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一刀劈出,就把野猫般大小的树冠狼砍得横飞出去。它落在地上,只扭动了几下,就停止了活动,看它胸口那几乎横贯整个身体的伤口,就知道它已经活不成了。 但这可不是结束,当先的一只狼被杀死,并没有对其他树冠狼形成震慑,正想反,树冠狼们扑击的速度更快了,来势也变得更加凶猛。 “小心!”站在右侧的猎人出刀挡住了一只扑向战友的树冠狼,而那左侧那位此时正在料理另一侧扑过来的两只,完全无暇搭理这边的一只。 “噗嗤!”“滋啦!”“噗嗤!”血肉和铁器接触的声音接连响起,中间却夹杂了不和谐的裂帛声。 老酋长敏锐地发现了声音的异常,他连忙循声看了过去,原来是一只漏网的树冠狼用爪子撕开了左侧猎人大臂上的布衣,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三道血痕。树冠狼并没有和门口的守卫继续纠缠,而是落地就朝洞穴里钻来。 “巴图拉!”老酋长低喝一声。巴图拉会意,两步走上前去,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那只漏网树冠狼的脑袋。 但老酋长却并没有感到开心,这才只是第一波攻势,猎人们就必须在巴图拉的支援下才能勉强支撑,而且看他们左右支绌的样子,显然是撑不过预定的两刻钟——估计最多半刻钟之后,就得换下一波人上场了。 老酋长正在担心能否守住工事的问题,浮士德却依然在忙着手头的事,对防守的事情充耳不闻——并非他毫不关心这一艰巨任务,而是他是在有点忙不过来了。 他在建筑工事的时候就想好了该怎样逃出树冠狼的包围圈——挖洞。浮士德和树冠狼也算打过几次交道了,又向酋长请教了不少,对树冠狼的习性也算小有了解。 树冠狼在林间能飞速奔驰,任意转向,甚至还能爬树,在树上比在地面更加灵巧。但它们仍然不是全能的——最起码,它们不会打洞。 浮士德并非没想过和之前一样带着所有人直接从地下离开,不过树冠狼的数量让他打消了这一念头——如果他体力耗尽不得不上浮的地方仍然处于树冠狼的包围圈中,那事情就可以说十分爆笑了。 因此,浮士德打算挖掘出一个地下掩体,暂时躲避,让大多数人恢复体力,再谈下一步该怎样绕过树冠狼进入魔城。 这个地下掩体必须足够大、足够深,既不能被轻易挖掘开——浮士德不相信一个如此聪明的物种不会打洞,它们或许只是不够擅长这项活动而已——也不能缺乏空气。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它不能塌方,不过在浮士德的能力支援下,这一风险已经降到了最低。 这是一项大工程,浮士德需要时间,而那些排着队送死的土著人战士,就是浮士德用来换取时间的筹码。 “坚持住!”酋长振臂高呼,“树冠狼的攻势已经不如之前密集了!他们再害怕!”他身侧又躺下了五六个战士,身上全是齿痕和爪印,安娜贝拉正对他们进行紧急救治。 “不、不好了!”一名猎人失声叫道,“那些黑色甲壳的家伙上来了!” 酋长的心沉入了谷底。 第七十六章 齐射 “不、不好了!”一名猎人失声叫道,“那些黑色甲壳的家伙上来了!” 老酋长的心一沉,“莱因哈特先生,该我们两个了!”他本来的打算是让古鲁邦和巴图拉在这个时候上场的,但是……他看了看浑身都是抓痕和牙印的两人,放弃了这个想法。 所有人都严重低估了普通树冠狼的力量,实际上,因为小体型特有的优势,在这种仅容两人并排的狭窄地带,普通树冠狼优势很大。 两名猎人要同时面对四五只普通树冠狼,要是换成体型巨大的变异树冠狼,往往只需要对付一只就够了。 受伤甚至死亡的战士们,多半是因为顾此失彼,被树冠狼偷袭而死,真正死于树冠狼强攻的反而少之又少。 伤痕累累地两名猎人闻言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经是第二轮守门了,头一轮的伤势在安娜贝拉的简单处理之下得到了控制,但现在上面又覆盖了一层新的伤痕。 莱因哈特和老酋长迅速补位,站到了两名猎人的位置上,莱因哈特在左,老酋长在右。他们三两下就砍翻了围攻上来的几只普通树冠狼。 在他们这种程度的战士面前,树冠狼已经难以形成威胁了——老酋长暂且不提,莱因哈特就掌握了一种名为顺势斩的武技,只要攻势不受到阻挡,就可以连击数次,几下就能清空一大片树冠狼。 仿佛明白了冲上去也是白白送死,普通树冠狼不再上前,而是缓缓后退,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些浑身布满黑色甲壳的变异树冠狼。 它们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攻击,而是五六只排成松散的队列,总共排了三行,其他的则绕到其他方向,从洞口往外看去,依稀能发觉它们排成了同样的队列,总共五支队伍把整个土丘工事团团包围。 老酋长还有些迟疑——他搞不清这些树冠狼要玩什么把戏,莱因哈特却面色一变,“浮士德!石肤!” 浮士德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挖掘地道上,并没有对战士们的战斗多加关注,猛然听到有人叫他,而且听起来十分紧急,让他不得不暂时停止了挖掘的工作。 来不及仔细思考,浮士德下意识地按照莱因哈特的指示给两人套上了足足八层的石肤——随着注意力的解放,他几乎马上弄清楚了现在的状况,也明白莱因哈特的意图。 这些树冠狼排成整齐的队列,显然是不打算近战的,而它们唯一的远程攻击手段就是酸液喷射。 “注意眼睛和嘴唇!”浮士德高声提醒,他的石肤可保护不到这些脆弱的地方,而溅射的酸液可不会绕过这些部位。 他为了酸液做出的准备不止如此,浮士德一挥手,外面的泥土迅速卷起,包裹着树冠狼的尸体一层层地覆盖在土丘上——这次,他可没有留下洞口。 “安娜贝拉,争取让更多的人恢复行动能力,鲁卡斯,你带上马鲁拉镇长!”浮士德高声安排着任务,“克劳斯你醒过来了?那你注意保护占娜丝!” “还能动的人,都抄起家伙,顶住这一波,我们就安全了!”浮士德展示了他身侧的大洞,“咱们马上就能和这些见鬼的怪物说再见了!” “噢噢噢噢!”浮士德的话顿时在战士们之间激起了巨大的热情,就连一贯仇视他的古鲁邦也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全场唯一不那么高兴的可能就是浮士德了。在工事完全封闭之后,只有他保持着对外界的观察,他看到的景象令他十分忧虑。 树冠狼们并没有在乎浮士德的所有防御措施,他们在一连串低吼和长嚎之后,同时用脸上密密麻麻的细孔喷射出了酸液。 还不等酸液淋到工事上,头一排树冠狼就秩序井然地向后退去,它们后面的一排则上前两步,在一连串相似度极高的嚎叫交流之后,第二波酸液又降了下来。 “嗤嗤嗤……”酸蚀声连续响起,浓重的酸雾升腾而起,却难以阻断浮士德的感知。他对自己控制下的每一粒沙子都有清晰的感知,而现在这些感知正迅速消失。 泥土正在溶解,而且势头比想象中来得迅猛。浮士德仓促之间裹在上边的泥土和尸体只支撑了两轮就消解殆尽。 而树冠狼的酸液绝对不止两轮,最起码,浮士德看到第三排正向前走来。 果不其然,又过了几秒,第三轮酸液又如同雨水一般降下,这次它们遇上了浮士德精心建造的工事外壁——以尸体和碱性泥土为填充,速生的植物为骨架,浮士德还偷偷释放了一个霜冻射线来加固墙壁——多重防护令腐蚀的速度和烈度都有所下降。 不过,即使如此,外壁厚度依然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洞口一点点重新暴露了出来,少量酸液滴到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浅坑。 “它们的酸液已经消耗殆尽!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喷射,现在这些黑壳野狗比小的树冠狼还好对付,撑过这一轮,咱们就赢了!”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浮士德连忙高声鼓劲。 他不能等猎人们有自己的判断之后再做这项工作,必须为人们制造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才更方便引导他们的情绪。 不过,浮士德并不打算让莱因哈特和老酋长退下来,也不准备解除他们身上的石肤,正相反,他又给两人套上了一层——他可叫不准这些狼能不能吐出新的酸液,虽然之前酸液的体积差不多已经足够填满所有狼的颅腔,但鬼知道这些该死的酸液到底是怎么来的。 在做好这些准备之后,浮士德不再过多干预战斗的事情——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人士,他临时客串一下政委已经很勉强了,正面交战还是让真正的专家上吧。 莱因哈特和老酋长对此倒是没有异议,或者说,他们的所有不满全都给了对面的黑壳动物。这些黑色的怪物在酸液喷射殆尽之后,立刻开始小跑着接近工事,准备开始新一轮的近战。 在工事的另一头,浮士德看着眼前黑魆魆的洞穴,心里感到有些不对劲,“在这里挖洞,感觉有点容易?” 第七十七章 魔肠 “咯啦!”莱因哈特的斧头击碎了黑色树冠狼的甲壳,深深嵌入其身体内,遭受如此重击的树冠狼连脸部的细孔都渗出血丝来,显然已经活不成了。 但它毕竟还没有死——它以一种几乎要拗断自己脖子的姿势回头莱因哈特的手咬去,同时绷紧了自己的身子,让莱因哈特一时之间难以抽回卡在它身体里的巨斧。 “唰!”它的计划并没有得逞,一道深灰色的影子闪过,它的上半张脸便不翼而飞。只剩下下颚的长吻自然再也不能伤害莱因哈特。于是,它只好弹动了两下舌头,就此倒地死去。 莱因哈特抖了抖手,从因死亡而放松的树冠狼尸体中抽出自己的斧头,严阵以待等待着下一只黑壳树冠狼的挑战。 因为体型的原因,这些变异树冠狼并不能像普通树冠狼一样群起围攻,它们只能排着队一个个上。 看起来好像很纯,连普通的猎人都能对付,但实际上并没有这么简单。这些树冠狼身上的甲壳并不是白长的,它们具有非凡的防御力,每一次破防都是对力量和武器的双重考验,就连古鲁邦和巴图拉也在杀死两头树冠狼后体力消耗过大,不得不退了回来。 之前的大群树冠狼,全部被浮士德解决,他们只在极短的时间内和树冠狼对抗过。而这让战士们对树冠狼的能力做出了错误的估计——事实证明,就算面对一头树冠狼,大部分猎人都未必能战而胜之。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浮士德的力量凌驾于这些战士之上,实际上,他的战斗力或许比老酋长更强,但绝对不是那种碾压式的强大。 这些变异树冠狼几乎没有脑子,它们的智力甚至不如那些纯天然的同类。在浮士德的借用装备施展的脑膜震荡之下,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可惜,浮士德的装备能力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不然单靠这件装备他就能一个人闯进魔城里了。 在莱因哈特战斗的同时,老酋长也没有闲着。他的战斗风格和莱因哈特截然不同,并不是像莱茵哈特那样总是使出恰到好处的力量,尽可能不浪费体力。 于此相反,他更喜欢用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彻底摧毁对手。有几次,他甚至追出洞口,在狼群中往复冲杀,最后因为遭受围攻,才不得不退了回来。 因此,他杀死的树冠狼数量几乎达到莱因哈特的两倍之多。不过,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他的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以至于发出了风箱般剧烈的喘息声。 “这些怪物真够劲。”老酋长喘着粗气,“几乎比得上我年轻的那会了。”如果浮士德有在听,他一定只是那是指老酋长杀死巨大猿猴的那一次。 可惜马鲁拉镇长的记忆严重失真,让浮士德错误的估计了怪物的战斗力,不然他可不会如此轻易地陷入这种境地。 “浮士德阁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老酋长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朝浮士德问道。刚才他一番冲杀之下,对树冠狼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以至于现在连这些不惧死亡的怪物都逡巡不前,只是偶尔对着工事发出威胁性的咕噜声。 浮士德已经挖好了洞穴,但仍然有些举棋不定——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个地洞有问题。 挖这个地洞过于简单?在修德.梅尔的假牙的能力之下,在任何土质中挖洞都不是什么难事,那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浮士德又仔细地回想挖掘地洞的整个过程,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样毫无线索的情形并不多见,而一旦出现,它们总会令浮士德头疼不止——而现在,他不只是头疼,甚至牙床都有些发疼了。 老酋长的声音把浮士德从纠结中拉了出来。他转过身,又听到老酋长满怀忧虑的声音,“浮士德阁下,它们已经停止了进攻,不过……” 浮士德明白老酋长的意思,树冠狼是一种根本无所谓士气的物种,它们绝不会因为过多的死亡而退缩——它们只有可能是在等待下一轮支援。 况且,看它们对黑壳树冠狼用过即弃的态度,显然这种怪物还有很多。如果它们再组织一波酸液喷吐…… 浮士德想象了一下,那种景象令他不寒而栗——就算他能挡住第二波、第三波甚至第四波,但你永远无法保证没有第五波、,乃至第六波的黑壳树冠狼。 想到这里,浮士德马上做出了决定,“酋长大人,避难所已经挖掘好了,组织人手转移伤员吧!” 浮士德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清楚的认识到,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不安感的时候了。最重要的是逃离这些该死的树冠狼。 酋长闻言,也不由得精神一振,他连忙招呼道:“听到了么?小伙子们,快带上你们的兄弟,往里边走。” “对了,拉青格、豪尔赫,你们两个注意观察树冠狼的动向,古鲁邦、巴图拉,要是那些小怪物再杀上来,你们注意迎敌……” 随着浮士德向洞穴里走去,老酋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直至杳不可闻。静谧取代了喧闹,在这大地的深处,千万年没人打扰过的地方,似乎连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 浮士德的手轻轻拂过洞壁,某种血脉相连的力量令他悸动不已——正如这几天来他接触到占娜丝的感受。 这里有另一个占娜丝?浮士德不这样认为,他的感知顺着泥土扩展出很远,所及之处只有泥土,或者说,大地。 这种亲密的感觉令他着迷,和对占娜丝的感觉有微妙的不同,缺少了占有欲和破坏欲,却更多了一丝亲近感。 “浮士德阁下,这次可多亏了你的帮助真不愧是……大地之子呀!”老酋长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浮士德正享受的静谧,他皱了邹眉头,回过头来。 “酋长大人您真是太谦虚了,”浮士德脸上挂着真假难辨的笑容,“如果不是您威慑狼群,我哪有时间来搞这些事情?” “哎呀,换成是您的话,一定能做的比我更好。”浮士德的恭维似乎让老酋长十分开心,他满面红光,搓着手客套道。 “最重要的是,咱们终于……终于……”老酋长说前半句话的时候,脸色依然红润,但他突出“终于”这个词的时候,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浮士德从没见过一个人拥有如此精湛地变脸技艺,几乎忍不住鼓掌赞叹。但他马上意识到,老酋长不是那种无聊到表演变脸的人。 他火速转过头,只看见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淡紫色触手。 第七十八章 安娜贝拉的场合 “他也不行了。”安娜贝拉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轻摇了摇头。这是她最后的病人了,所有人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完毕,很多人还活着,但也有不少人活不了了——这个人就是如此。 她面前正躺着一名土著人猎手,他的伤势看起来并不严重,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和淤痕,只有大腿处有一道足够深的伤口,正冒着暗红色的血液。 但正是这唯一一道伤口要了他的命——这道伤口恰好割断了他腿部的大动脉,以安娜贝拉的法力,根本无法治疗这种致命伤。 看着他的深深的赭红色皮肤逐渐变得灰败,最后变成惨白的色泽,安娜贝拉却对此束手无策。这让她感到悲哀。 这名猎手是个很强壮的男人,这道伤口一时之间要不了他的命——但这只不过是迟早的事。他的伤口是兽爪造成的撕裂伤,边缘十分不规则,根本无法通过物理方法止血。因此,他过于强健的体魄只是令自己徒然承受苦难。 本来,安娜贝拉并不精通医学,但这些天来她向浮士德请教了不少急救方面的东西,这才能一眼看出男人的伤势。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对一个医生来说,有什么事比眼睁睁看着病人一步步走向死亡更痛苦呢? 虽然安娜贝拉不是真正的医生,眼前的男人也不是真正的病人,但人的感情大体是一致的。 这种无力的感觉令安娜贝拉倍感哀伤,甚至有点恼火。她想到,自己要是不会治疗法术该多好啊,自己要是选择成为一名毁灭系的巫师该多好啊……那样的话,就不用面对这种情况了。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毁灭系的门槛要高得多——不管是学费还是难度,都远不是生命系可以比拟的。 可恶,她暗暗咬牙,混乱的思维并没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反而让她感受到了更多的无力、更多的无奈。 “我、我会没事么?”男人的意识出乎意料的清醒,他似乎也发觉自己的出血量有点大,有些忐忑不安的向安娜贝拉询问。 安娜贝拉撩起额头的发丝,勉强冲他笑了笑,“没事的,你只是失血过多,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对了……”安娜贝拉还想说点什么,可男人已开始嘿嘿傻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灰白色的脸上也浮起了意思红晕,“我还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可是我一想,我还有两个孩子要养……” 说到孩子,他突然一窒,眼神黯淡了下去,生硬的中断了这个话题,“……小姐,你知道大狩猎什么时候结束么?”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受不了沉重的气氛,又开口说道。 “我也……就快了,咱们打赢这一场,以后都不会有大狩猎了。”安娜贝拉本想实话实说,但看了看脚下蔓延的血泊,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男人的视线朝洞顶飘去,他双眼的聚焦已经开始散乱了,但他自己却并没有感觉——大脑缺血让他的判断力也出了问题。 要是大狩猎结束了,自己的孩子就能快快活活的长大了吧?假如……假如他们这次能够活下来的话。男人胡乱想着。 他依稀听到那位美丽的小姐说着什么,她的手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浅黄色的光,那光让人昏昏欲睡…… 安娜贝拉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男人来说,气氛可能充满了希望——老酋长的吆喝依然中气十足,厮杀声逐渐小了起来,周围伤势轻一些的猎人们甚至开始了谈笑…… 可隐约猜到事情真相的安娜贝拉却只感到沉重——她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和浮士德有过很多交流,她知道这位渊博文雅的浮士德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浮士德先生是一位典型的贵族,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贵族——他没有不良嗜好,显得克制而温和,而且学识渊博。 但他在最核心、最底层的地方,仍然是一个贵族——他不会把平民当成人,而是当成一种财产。不同的是,这种财产的价值十分模糊,而这些土著人……安娜贝拉悲哀地想,他们甚至不被浮士德承认是财产。 所以,他们的命运就是在浮士德的谋划下死于这一场或是下一场战斗,为小镇里那些浮士德承认的“财产”出生入死。 这让她感到更加的无力——要知道,她这种程度的巫师,并不足以摆脱自己的平民地位。也就是说,在其他贵族眼里,她也只不过是可以标价、可以认购的“财物”,或许价值更高一些,但终究不是人。 最令她恼火的是,她不但无力改变这种状况,甚至连让眼前的男人活到下一次战斗都做不到——就好像冈特和杰比多那样。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冒险者多半没什么好下场,但她就是想让自己的同伴活到下一场、下下场,甚至活到最后一场战斗之后…… 妄想破灭的感觉并不好受,这也是她一开始就知道的。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这个男人睡去,在他那一切坏事都将要结束的美梦里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安娜贝拉早就知道,世界上的坏事是永远不会结束的。 她累了,她想和莱因哈特一起在某个小镇,开上一家秒面包店,过自己的小日子——在那个童话小镇里,一切坏事最终都会结束。 现实一点想,浮士德先生统治下的马鲁拉小镇或许也可以——她相信,如果浮士德先生愿意,在他们的余生里应该不会再看到什么坏事了。离她的梦想有差距,但还可以接受——毕竟这就是现实。 她叹了口气,最近莱因哈特似乎正常了不少,如果能让他认清现实的话……安娜贝拉想着,上次帕西恩教授的任务,她和莱因哈特能分到不少黄金,或许可以买上一块地,安心当个庄园主…… “那是什么?”一声惊呼把安娜贝拉从美梦中拉了起来,她茫然地回过头,只看见如同花朵一般绽放的紫色触手,和溅射而起的粘液。 她的心思依然还在梦想的庄园里——她还在犹豫,莱因哈特和她卧室到底用深棕色的地板还是酒红色的地板。 这个问题她多半是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第七十九章 浮士德的场合 这是一条悠长、悠长的隧道,前后都看不到尽头。隧道截面呈现出介于方形和圆形之间的不规则形状,洞壁也不算平整,自然也没有什么地面和天花板之分。 这只是一条隧道,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老鼠洞——只不过它太长了。 安娜贝拉缓缓从地上爬起,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好像只是小憩了片刻,但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她知道现在的处境绝不是小憩后的幻觉。 等等,幻觉?这个想法划过她的脑海,令她产生了一丝疑虑,万一这是幻觉呢?她回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意识,而在这之前…… 安娜贝拉想起来自己眼前如花儿般绽开的触手。它会放过自己么?如果自己被人救了,那这里又是哪?是谁救了自己? 疑点数不胜数,这让她不得不怀疑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觉,而她多半是中了某种毒素或者被困在什么巫术里边。 她小心翼翼地试着触碰洞壁。洞壁的触感很真实,甚至还有细微的沙粒随着她的触摸从洞壁上脱落。她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环境。 “安娜贝拉,当你感到疑惑的时候,不要停止思考。”浮士德的话语在她耳畔回响——随后她猛然发觉,在自己陷入困境后,第一个想到的竟然不是莱因哈特,而是浮士德。最关键的是,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她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安慰自己,这只不过是因为浮士德的教诲现在更加有用罢了。“抓住你思维的尾巴,寻根究底,你会发现一个奇妙的世界。”但是浮士德的另一条教诲又冒了出来,这让她有点恼火,又有点……害羞。 “如果你反复想起我的话,那说明事情正在变得麻烦,你恐怕正陷入一起精神事件之中。”这次,浮士德的声音异常清晰,仿佛他就在她的耳边说话。安娜贝拉甚至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 “你和我这种人过多的接触之后,难免辐射到一些特别的精神波动,而当你遇到另外的辐射源时,这些残留的波动就会被激活。”浮士德的声音透露出越来越多的细节,安娜贝拉脑中甚至呈现出了一副画面,浮士德就站在她身后侃侃而谈,连衣服上细纹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但不管她如何回身,声音始终从他身后传来,那个想象中的浮士德仿佛她的影子,永远跟在她身后。 “去看、去想!完美无缺的幻觉只有可能是你自己营造的,当你质疑的时候,幻觉就已经出现了破绽。”浮士德的声音变得急促而有力,让人不由得想要信服。 “那我该怎么办?”虽然明知道浮士德的声音是幻觉,但她依然忍不住问道,毕竟这是她仅剩的援助了。 “思……嘶嘶……思考考考考……”浮士德的声音在一次增强后迅速回落,直至消失至无声。 安娜贝拉又试着喊了几声,在发觉得不到回应之后,才停止了求援的行为——浮士德曾经对她说过,无意义的求援除了凸显自己的软弱之外毫无价值。 她试着按照浮士德的指导来脱离困境,她不管地上的尘土,坐在地上,试图进入冥想——在她看来,只要通过冥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就能脱离这种意义不明的幻觉。 进入冥想很顺利,就和在任何一处专用冥想室里一样——这里阴凉、干燥而且静谧,单从环境看来和上述的冥想室并没有本质区别。 但当安娜贝拉神清气爽地从冥想中脱离之后,她发现自己还在那条隧道里。这令她既迷惑又恐惧——她现在已经完全束手无策了。 ********************************************* 浮士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一睁开眼睛就扫视了周围的环境——一条很长的地洞,没头没尾,阴凉、干燥而且静谧,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发出了不屑的笑声——这种简陋的幻觉,只配骗一骗初出茅庐的小孩子。 诚然,这个幻觉的主要场景十分简单,只有一条隧道,可以说是最基础的幻觉了。但如果制造这条隧道的是一个有思考能力的生物,浮士德只能给它一个不及格。 通风的问题暂且不说,这条隧道完全可以有肉眼观测不到的通风孔,前面或者后面也可能有出口,总之,风的问题完全可以解释。 但这条隧道竟然还有该死的光照,这就十分弱智了。浮士德注意到,隧道里的光照和他之前建造的地穴差别甚微——这显然是提取短期记忆形成的幻觉。 但是,这条隧道里本来不应该有任何光源的。浮士德没在这里看到任何可以透光的地方,也没见过任何光源,显然,这里不该有如此强烈的光照。 就算这一条也可以强行解释为隧道里加持了某种照明法术。但有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伪装不出来的——浮士德没有感受到任何思维。 如果这里是自然形成的隧道,那就算没有老鼠,也会有一些昆虫,而浮士德最近已经能感受到一些神经节比较发达的昆虫了。 就算这里是某种施加了驱虫法术的地方,无数年来积攒下来的残存精神波动总会有的——可浮士德依然没有发现。 “太过粗糙了。”浮士德点评道。这幻觉只能说勉强能看,这还是浮士德看在它在视觉方面上做得不错才给出的结果。 假如由浮士德来做,他能做的更好——但是,他没有能力维持这么巨大的幻觉。浮士德也注意到了墙壁会脱落尘埃,他一眼就判断出这些幻觉精确到了每一粒沙子,明显是一种庞大的能源在维持它。 因此,可以初步断定这幻觉是某种环境的产物——智商奇低,能量奇大,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那么,这多半就是那所谓的精神污染了吧。”浮士德自言自语道,结合事实来看,这附近最大的污染源就是那座所谓的“魔城”了,很容易就能得出类似的结论。 “那么,我这算是暂时摆脱那些树冠狼了?就是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沉睡的魔城啊……”浮士德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在说给谁听。 被触手吞食来到这里,这很显然是某个意志的安排——在浮士德执行自己计划的时候,还有其他的意志活动,它们也有自己的计划。 浮士德的计划已经出了问题,那其他人的呢?浮士德认为,他们的机会恐怕也不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的。 第八十章 浮士德的场合(二) 浮士德的计划已经出了问题,那其他人的呢?浮士德认为,他们的计划恐怕也不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的。 当然,浮士德并没有证据,但他宁愿相信如此。现在可以识别出来的计划有帕西恩的计划,老酋长的计划和马鲁拉镇长的计划,只存在于浮士德猜想中的还有芭芭雅嘉的计划和“魔城”的计划。 就算最后两项计划也是确实存在的,那浮士德要做的工作也不算多。老酋长的计划暂且不提,浮士德已经完全把老酋长控制在手中,他的计划也是在浮士德误导下定出的,让他独自行动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马鲁拉镇长看上去比老酋长差得远了,智力和体力都远不能及,现在多半已经死了吧,浮士德这样想到。就算他活下来,也没有足够的行动力去执行任何计划。 帕西恩的计划浮士德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但他毫无疑问在谋划着什么——浮士德在马鲁拉小镇的一切行动背后都有他的影子,这可不能简单的理解为某种示好行为。 不过,如果联系到芭芭雅嘉,那事情就变得好解释了。可以猜测到,芭芭雅嘉和帕西恩的目标都和过去的都城莫柏丹有关。 很可能是争夺某项秘宝,他们的关系是敌非友,很可能还怀有互相毁灭的意图。而魔城的计划不可预料了——“禁忌”们是不可理喻的存在,不过它的行动几乎可以认为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这也是浮士德认为所有计划都不会按原样进行的原因——在魔城的干涉下,所有人的计划都会变形,而魔城本身的行动也必然受此影响。 实际上,现在的局势就是如此形成的,那触手显然是魔城的某项行动,它干扰了浮士德的计划,浮士德敏锐地意识到,其他人可能也受到了类似的干扰——魔城就像一只章鱼,像四面八方伸出触手。 如此一来,各种不同的想法和诉求相互碰撞,各种不同的行动和谋划互相影响,最后交织成谁也看不无法全然掌握的庞然怪物。这次冒险行动如此,复杂得多的政治也是如此。 虽然浮士德连看到这复杂动态的冰山一角都做不到,但他至少能据此确定敌友——最大的敌人毫无疑问是魔城,在魔城面前,甚至连芭芭雅嘉的部下也可以成为临时盟友。 但在魔城的干扰降低后,芭芭雅嘉的使者就是最先要被消灭的那个——或者先借她的手消灭帕西恩教授,这个尺度很难把握,浮士德只能随机应变,选择更合适的一条路。 总之,如果可能,就要排除帕西恩教授和芭芭雅嘉的使者——假设他们确实参与了这次事件的话。 至于老酋长和马鲁拉镇长……他们注定要被浮士德排除,而浮士德根本看不到他们翻盘的希望。 浮士德思考得出的结论大致就是如此,至于更可行的计划,现在还只有一些碎片化的想法——诸如帕西恩教授给浮士德安排的任务一定和他的终极目的有关系之类的。 他摇了摇头,现在的信息太少了,再想下去无非是胡思乱想,并不会真的得出可行性足够高的计划。 既然如此,就从幻境中脱离吧。浮士德又笑了笑,至少在现在这个位置,魔城的精神污染还在他能对付的范畴里。 他的双眼开始闪烁,伴随着异象,浮士德眼前的景象就开始了动摇——地洞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地震,洞壁在剧烈的摇晃中开裂,沙土和岩石大块大块地脱落,地面上的裂痕中甚至有微弱的红光——那显然是熔岩。 但浮士德并不以此为意,和真实的地震不同,眼前的一切都悄无声息。而在地震剧烈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浮士德眼前的画面终于发生了变化。 那景象仿佛是空间在产生变动,眼前的一切好像画在一张纸上,而现在这张纸正被揉成一团,又再次铺展开来。 但被粗暴对待的纸面上留下了痕迹,随着一次又一次揉捏,这张纸上的画面终于彻底失真,只剩下模糊的色块和杂乱的线条。 浮士德的双眼已经亮得如同小号的探照灯一般,甚至连口鼻中也隐约能看到光线——在升了一级之后,浮士德虽然没能学会更高级别的法术,但灵能力量却有了长足的进步。 “啪嚓……”仿佛传来一声轻响,浮士德眼前的色块和线条终于彻底消失,真实的世界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影响……”浮士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还真是有点棘手啊……”这个幻觉虽然粗糙,但其能量来源却庞大而稳定,浮士德几乎动用了全力才从中脱离出来。 而且……浮士德抬起手,看了看上面的一层白色光膜,它正在不断地波动,仿佛在受到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侵蚀。 “这可有点……”浮士德苦笑了两声,刚刚才自吹自擂能够解决,现在却为此苦恼不已,虽然没有人在周围,浮士德还是觉得有点羞愧。 他刚刚为自己施加的保护,以现在的侵蚀力度来看,只能维持两个小时,而他消耗掉的心灵力量则还要超出两个小时的回复量。 也就是说,终有一刻,他的心灵力量会因为抵抗精神污染而消耗殆尽——如果考虑到战斗的消耗,这一刻不会太远。 “虽然有雷格巴的保护……还有系统。但最好还是不要接触精神污染。”浮士德这样想着,发动了手上的脑结晶戒指。 戒指一经发动,浮士德瞬间感觉身上一松,侵蚀力带来的压迫足足少了一半有余,而脑结晶里储存的力量则开始飞速上涨,之前小号一空的储备开始恢复。 “这样的话,还是能够支持一阵的。”浮士德稍稍安心了一些,“必须赶快了。”他抬起头,准备正式开始魔城的冒险。 现在的环境和之前的幻觉很像,也是一条隧道,不过阴暗得多,空气中也有一股潮湿的霉味,浮士德缓缓展开遥感术,看到的景象不由得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八十一章 窥见真实 现在的环境和浮士德之前经历的幻觉很像,同样是一条隧道。不过这条要真实得多——几乎无光,空气也显得有些沉闷,还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显然这里绝非通风良好的地方。 浮士德缓缓展开遥感术,试图看清周围的景象——他得判断自己是否真的脱离了幻觉,这种先用一个显而易见的破绽唬骗敌人,再布置第二层更加逼真环境的做法浮士德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了。 但他看到的景象却比双层嵌套幻觉更加令人惊讶……以及恶心。这景象实在令人作呕,也就是浮士德现在无法感觉到“恶心”,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在此恐怕都会呕吐出来。 就在刚刚,这一段隧道的真实模样终于呈现在了浮士德眼前。它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却要更破旧一些。本来就称不上平整的洞壁现在被植物的根系穿插而过,还保留着昆虫生活的迹象。在中央的一段,甚至还保留了某次地质变动引起的挤压痕迹。总之,很像是那处隧道几千上万年之后的样子。 不但如此,隧道的长度也比之前短得多。它的前后两侧不再延伸向未知的远处,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着起点和终点。 如果幻觉里边的那处环境确实是描述许多年以前的隧道情形,那这里一定遭受过巨大的地质破坏——现在隧道只剩下不足三十尺的一截,前后都是落差极大的地底深渊。 浮士德试探着走到前方的深渊边缘,这恐怖的景象令他敬畏,令他沉迷——在隧道的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面积广大到连浮士德的遥感术都无法探索到其边境。 但真正令人感到恐惧的还是那些在黑暗中舞动的东西——在黑暗的深渊中,确确实实有什么东西存在着,那上边似乎有某种保护,让浮士德难以真切地感知到具体的面目。 但那毫无疑问是某种长而柔软的东西,既像是浮士德家乡的巨大海带,也有点细长环节蠕虫的风采。 它们只有大概成人手腕粗细,却一直延伸到浮士德看不到的深渊下面去,要是按照比例考虑,倒更像是头发了。 浮士德能稍微看清楚一些点,只有这些细长条状物的尖端。那里的保护层似乎稍微薄弱一些,让浮士德也能稍稍辨别其中的材质。 他仔细地观察,这些东西确实很像环节蠕虫,同样是一环一环的结构,能看清楚其中液态骨骼的流动,只不过,这上面的装饰就有点问题了。 所有触须上,都粘附着一枚头颅。浮士德能观测到的触手不算很多,但其中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触手上都顶着一枚头颅。 这些死不瞑目的头颅们,全都瞪大了眼睛,双目缺乏焦距地望着空处,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超过百分之九十么……”浮士德默默数了几遍,这些头颅中以智慧生物为主,范围几乎囊括了大丛林地区的所有物种。 但其中最主要的还是人类的头颅,有土著人的,也有小镇居民的。很显然,这些就是多年以来老酋长和马鲁拉镇长献上的祭品了。 这些头颅,在凝视着酋长他们吗?在等待他们死亡么?浮士德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如果被这些看起来仿佛某种亵渎装饰的脑袋看到,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没错,这些脑袋都还活着,根据生前的状况,其中想当一部分眼睛还可以使用。要发现这一点并不难,这些身上挂着人头的生物似乎不算聪明,至少它们不懂得压制思维活动在精神世界产生的涟漪。 浮士德注意到,那些淡紫色的触手——没错,浮士德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长条状的东西,那正是害他们分散到各个地区的那些“魔肠”。 只不过,当时把它们吞噬送走的那些比眼前的这个小得多,也没有在触须尖端装上一个脑袋。 它们显然是某种幼年期的怪物,既缺乏能力,又缺乏身份,甚至连一个脑子都没有分到。“你到底要干什么?”浮士德喃喃自语道。魔肠显然是受到了魔城的指挥,为分散浮士德一行人的注意力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但是,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呢?浮士德想不通——既然他能派遣魔肠来转移我们,那大可直接杀死绝大多数的人。 可是,魔城并没有这么做,他仁慈的放过了所有人,只是判处了流放的惩罚——所有人都要分开。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为我们所有人都规定好了路线么?”,浮士德不清楚,他根本想不通魔城的思路——信息太少了,即使强如浮士德也难以真的获悉整件事情。 但无论如何,现在要把这些人头触手的关卡过去。 浮士德站立的位置似乎在那些人头的感知范围之外,他站了半天,也没有哪个人头飘过来生事,这也给了他巨大的安慰——至少这次,他有了一个安全区。 事实上,两侧的触须都不太在乎隧道里的东西,这就很奇怪了。这条隧道几乎是两个巨大地下空间唯一的枢纽,也是外来者难得可以落脚的地方。按道理来说,这里隧道应该是安保的重中之重。 等等,浮士德突然意识到,“落脚?”我是怎么来的?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这样就可以解释了,那两簇不过来的原因。”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原因太简单了,这里还有第三群啊……”浮士德话音上未落地,墙壁就传来了均匀的震动声。 浮士德听过,那是高速挖掘的声音,显然,那位试图困住自己的怪物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变化,正在飞速的赶回来。 浮士德来不及细想,只好飞速退到洞穴的边缘,甚至朝外踏出了半只脚,如临大敌地凝视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浮士德不会坐以待毙,他必须迅速杀死这一条“魔肠”,然后想办法回到地表上,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他也想过不进行战斗,但一想到自己面对的是“禁忌”,他就车技熄了心思——它们是不会和你进行有效沟通的。 第八十二章 老酋长的场合 浮士德表现得很谨慎——由不得他不如此,他马上要面对的敌人,实在是令他头疼不已。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之前就是这样的怪物把他捕获,并带到这里来的。但出于某些无从得知原因,怪物并没有伤害浮士德。 当时他刚刚挖好了打算躲藏的地窟,还没来得及躲起来,就被里边钻出来的触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浮士德并不具有什么超群的战斗意识——比起随机应变,他更喜欢谋定而后动——他当时甚至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弄晕了过去。 浮士德不希望这次还和之前一样,因此,他早早就开始准备战斗。 可浮士德现在的状态并不好,体力和灵能力量都消耗了大半,几乎只有装备能力可用。 浮士德数了数自己身上的几件装备,不由得苦笑——脑力锁定戒指,多半没什么用;变形怪宝石胸针,如果自己掌握了超态变化,再加上它的增幅,倒也能形成颇为可观的战斗力,不过现在嘛…… 再就是脑结晶戒指和修德梅尔的假牙,其中脑结晶戒指充能还未结束。这样细细数下来,居然只有假牙的操纵泥土能力还算可用。 情况很不乐观,联想到那怪物在泥土中穿行的能力,浮士德悲观的认为修德梅尔的假牙威力也要大打折扣。 但无论如何,他得面对那只怪物了——他斜上方的洞顶已经开始震动,显然有什么东西就要出来了。 *************************************** 老酋长感到很累。已经多久了?他不清楚,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想知道什么——自己醒来过了多久?还是多久没有这么疲倦过了? 总之,他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他在原地呆坐了好一会才逐渐回想起一些碎片化的内容。 他记得,自己在看见浮士德被喷涌而出的触须吞噬之后,迅速反应了过来,抽出刀试图营救浮士德。 可是那些触须坚韧而滑腻,他一刀砍过去,甚至连一根都没割断,只在最外层的触须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这个战果并不理想,触手的防御力超出了酋长的估计——那些手指般粗细的紫色触须,坚韧程度甚至超过了生长多年的藤条,再配上表面那层粘稠的液体,防御力十分惊人。 触须上的伤口中流出了半透明的粘稠液体,不知从何处发出了尖锐的“吱吱”声,被砍到的那几根抽搐着试图往回缩。 酋长正打算奋起余勇,再来一刀彻底砍掉这几根触手。 但他这一刀没能砍出去——触手实在太多了,在这几根受伤之后,其他的触须陡然加快了速度。 其中几根攀上了老酋长的脚踝,它们用力一拉,瞬间便让老酋长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几乎坐倒在地。 但老酋长毕竟经验老啦,他马上反应了过来,手臂在洞壁上略一支撑,脚下用力,竟然把触手扯了回来。 随机他分开双腿,牢牢站在地上,左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利落地挑断了脚踝上的触须。 可是,触手的数量远不止这几根,他刚刚弯腰挑断腿上的几根触须,就有更多的从前方涌来,还不等他起身,就有几十条出手缠在了他的身上。 老酋长试着扭动身体,却无法挣脱束缚,只能眼看着自己被触须拉向了黑暗深处…… 他的记忆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无止境的黑暗。 他醒来的时候,几乎没有意识,只是勉强站起身,一手提着武器,另一只手扶墙,缓缓地沿着隧道向前走。 他的脑袋一直在隐隐作痛,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并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发展到现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管一跳一跳的,好像随时会炸裂开来。 就在不久之前,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漫无目的的前进。当发现这一点后,他马上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到时是不用担心迷路了。” 他所处的环境和其他人的几乎相同,也是一条漫长的隧道,没有岔路,也没有转弯。 酋长对环境的敏感度比安娜贝拉高得多,在他勉强能够正常思考之后,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光照、空气……这些都不对,还有最重要的,气味也不对。 浮士德的嗅觉并不敏锐,而且他对泥土的气味也没有不是很清楚。但老酋长不同,他甚至能根据泥土的气味分辨出着泥土来自大丛林的哪个地方。 而在这里,泥土根本没有气味。 “这里,已经有巫术了么?”酋长喃喃自语道。他在自己的见识范围内做出了推论,可惜,这是错的。 在老酋长看来,巫术几乎是无所不能的,所有他暂时解释不了的事都可以推给巫术。这个想法可以有效地节约脑力,但在关键时刻往往会出现类似的差错。 “那么就是说,我已经十分接近魔城了。”老酋长一番推理之后,得出了结论。 假如浮士德在这里,他一定会感到啼笑皆非——老酋长用错误的推理得到了正确的答案,而且和浮士德得出的一模一样,这确实是莫大的讽刺。 酋长沉默了良久,突然扬起了头,“这是祖先的旨意么?还是你们的灵魂依旧纠缠着我?” “我曾经输给它一次,但这回,我打算赢回来!” 老酋长的头骄傲地扬起,一头白色乱发让他看起来如同衰老的雄狮。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酋长沉默着,这次旅途兵并不顺利,有几次酋长都以为自己注定再次功败垂成。 可凭借着运气或努力,他终于再次回到了这座魔城中。 当他被触手袭击时,他慢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他终究活了下来。 他和浮士德不同,他不在乎触手为什么放他生还,也不在乎触手有何目的。 他是一名战士,他只想再次战斗,打败曾经的敌人——饥饿,恐惧和疯狂。 现在,他得到了一次机会,这让他难以自制,他感谢祖先的庇护,又疑心这是战友发出的邀请。 “不管怎样都没关系。”老酋长把刀扛起,“这是我的罪,现在,我回来赎罪了。” 第八十三章 黑暗的精魂 同样的隧道,老酋长走起来就格外的痛苦,和安娜贝拉那边的风平浪静、浮士德那边的险象环生不同,老酋长的痛苦无始无终,仿佛一直跟随着他。 他习惯了这种痛苦,甚至在痛苦中生活如常。他甚至表现出比任何人都更开心的样子——喜欢搏斗和饮酒,并且经常大笑。可现在,当他回到故地之后,终于有人揭开了他看似已经结疤的伤口。 那种突然暴露的虚弱感,长年累月积攒下的情绪猛然爆发的痛苦,什么样的硬汉也难以抵御——尤其是他同时还在遭受**上的折磨的时候。 “绝对……绝对不正常。”老酋长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深深的红褐色脸庞也有些发白。 他每前进一步,就会重温一次冒险时的情绪,从最初的快乐、苦战的焦灼、食人的病态和癫狂的喜悦,一直到被背叛的错愕……这些情绪轮番在脑中炸开,甚至同时经历多种不同的情绪,这让老酋长的精神遭受了莫大的折磨。 但与此同时,他的**也没有被绕过。在情绪的轮番轰炸下,老酋长仍然奇迹般的保持着清醒,而且清醒到可以认知**上的痛苦。他甚至能感受到痛苦正在一点一滴的增长,逐渐逼近自己的底线。 不过,这一切都无法动摇他的信心。 他踉踉跄跄地前进,汗水沿着衰老的**流淌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苦难啊……”他不知向着何方唱起了歌谣,衰老而嘶哑的声线编织成悠远苍凉的小调,一点也不动听,只令人联想到垂死的老兽,“愿你降临在我的身上,而非我的兄弟。” “苦难啊……”步伐已经错乱,他已经许多次连续迈出了同一条腿,“愿你降临在我的身上,而非我的子嗣。”流淌而下的汗水甚至可以润湿一小片地面,在他前进的路径上留下了一条水迹。 “苦难啊……”扑通一声,老酋长半跪在地,双手扶着刀柄,把头靠在手上,缓缓穿了一会粗气,才继续唱到,“愿你降临在我的身上,而非我的人民。” 歌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有了声音。老酋长的手松开了刀柄,人无力地向前扑去,面部朝下扑倒在地。 ********************** 这是一条无光的隧道,假如浮士德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这里正是幻觉中的那条隧道。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光线。 “啪嗒,啪嗒……”在寂然无声的黑暗之中,任何轻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何况行路的人并没有试着放轻自己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稳健,丝毫不见恐慌和迟疑,就好像他是在自家的后院闲逛一样。 突然,这稳健的脚步声顿了一顿,“又停下了么?”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年纪并不小了,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干枯。 “真是没用啊……”他忽然叹了一口气,“你也老了吗?”不过,声音的伤春悲秋并没有持续太久,“新人们倒是还不错,这个已经快要过关了呢……那样的话,我的状况又可以稍微好一点了。” 他似乎在安慰自己,“不着急,不着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急于这几天的,大不了下次接着来嘛……” “啪嗒,啪嗒……”的声音再次响起,男人似乎又开始往前走了,如果你细心去听,就会发现,他的步伐和之前毫无区别,无论是声音大小还是间隔时间。这种可怕的规律性让人想要发狂,只是听着,心脏就好像有奥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 浮士德终于看到了那个怪物的真是面目。说实话,即使是熟读图鉴的他也没有见过长成这副模样的东西。 这种怪物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只有一团触手,正体不明的“淫”亵生物。与此相反,在见过它之后,你会惊叹于那种简洁而优美的体态——那是充满了力量感的、健康的身体。 在生物学的角度上是这样的。但它长得可一点都不符合人类的审美观。浮士德观测到的那一大蓬手指粗细的储蓄,实际上只是怪物身体上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那只是它口边的触须罢了。怪物的样貌在浮士德有所认识的众多生命中算不上出奇,但那种超越了外貌的恶心感仍然切实影响着他。 这是一条巨大的肉虫,表面是分布不均的黑灰色,还赘生着无数丘疹和肉瘤。这些位置的表皮似乎十分细嫩,在穿行土石之间的时候经常破裂,并且渗出恶臭难闻的浅黄色脓液——倒有点像是鸡蛋黄,浮士德莫名其妙地发散了一下思维。 即使是失去高级感情的浮士德,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该死怪物的气味和外形都是足以引起生理性不适的等级。 不过,和头部比起来,怪物的躯体就完全称得上漂亮了。 那是一个不规则的浅紫色丑袋子,生硬地拼接在灰黑色的身体上,浮士德注意到它甚至在轻微地变形——很好,看来这个怪物长得很随意,它似乎在大脑上套了一层皮就出门了。 在这个简陋头颅的正前方,有一个大口子,口子里横生着参差不齐的半透明尖牙,浮士德猜测着多半就是它的嘴了。至于脸上应有的其他器官……多半和头部的支撑块框架一起被忘在家里了吧。 虽然忘带了很多东西,但它至少还记得让自己长出触手。浮士德看着这些触手,这恐怕是它身上唯一令人有所遐想的地方了,这些规则而柔软的出手只有拇指粗细,长度却接近它身体的一半,它们无意识的纠缠着,互相拍打,或者独自抽搐,配上不不断蠕动收缩的大嘴,让它令人不适的能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过,虽然这是个丑家伙,但貌似并不凶恶。从他在洞顶出现以来,只是像在水中游动一样往返于狭窄的空间和泥土中,仿佛只是毫无敌意的野生动物——假如不是之前它独自放翻了几乎所有人,浮士德都要相信它了。 “那么,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浮士德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只要条件允许,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会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可以让自己的大脑重复接受信息,实质上就是不断审阅自己获得的资讯,是一种十分有用的思考习惯。 “我是一个克托尼亚,先生。”从上方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或者按你们的话说,我是一条钻地魔虫。” 第八十四章 钻地魔虫 “我是一个克托尼亚,先生。”出乎浮士德的意料,从他上方传来了一个温和的男声,“或者,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是一条钻地魔虫。” 钻地魔虫?钻地魔虫! 禁忌被称为禁忌,是因为它们共同持有那无可抵御的精神污染力量,但在它们内部,也有繁复的分类和等级——要知道,这种粗暴而毫无学术精神的分类方法,就好像把所有长腿的东西划分为一个种类一般愚昧。 桌子和蜈蚣都是“有腿”的,但谁也不会把这两样东西和人类相混淆。“禁忌”们也是如此。 但正是由于它们那该死的共同点,人们无法完成这种分类,只有一些特征明显的族群能够被区分出来。 钻地魔虫就是这些族群的一员。它们特征明确、体型庞大,而且在“禁忌”之中称得上数目繁多,精神污染相对来说也没有那么强烈。它们几乎可以认为是人类最了解的“禁忌”之一了。 即使如此,人们对于钻地魔虫的研究仍然流于表面——比如,之前从来没人知道钻地魔虫称呼自己为克托尼亚。 “哦?那你能不能回答一下另一个问题,敬爱的克托尼亚?”浮士德并没有表露出对钻地魔虫社会的好奇心——他已经感受到了精神污染,之前布下的防护层消耗速度已经增加了百分之三十,而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我的同胞,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钻地魔虫仿佛收了什么委屈,它的囊肿状脑袋往后缩了缩,触须一阵乱颤——这多半就是它们的表情——它接着说:“我只是和你打个招呼而已。” 打个招呼?浮士德没有看到其他人的遭遇,但他仍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通常来讲,打招呼是不需要把人带到自己家里的。 “那好吧,看来是习俗的差异导致了这次误会……”浮士德随意摆了摆手,他知道有问题,但并不打算深究,这对他的处境并没有任何帮助,“还有一个问题,我想去一座布满血肉的城市里办点事,请问该怎么走?”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条钻地魔虫,和它近距离接触给了浮士德很大的负担——他必须持续不断地为自己的精神保护层充能,这样才能稍稍延后一点它消失的时间。 “你说地表城市?”钻地魔虫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它对浮士德要去那里十分惊讶,“你要去那?那里对血肉生物可不怎么友好。” 浮士德注意到它用了“血肉生物”这个词,看来钻地魔虫这个种族恐怕不是血肉构成的——至少有一部分不是,浮士德看着它那明显和肉质并无区别的身体,挑了挑眉毛。 “不过,你要一定要去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送你过去。”钻地魔虫虽然显得温和有礼,但明显对浮士德的安危并不太关系。 不过,浮士德还是从中嗅到了某种味道,“那么……我该付出什么样的报酬呢?”这只大虫子使用着粗糙的话术,即使无法读心浮士德也能看出它的意图。 “你很奇怪,人类。”钻地魔虫并没有直接回答浮士德的问题,“你身上有克托尼亚的味道——可我们不进行两性生殖。” 很好,浮士德现在几乎可以算是钻地魔虫学的权威了,他甚至知道了这些地底虫子的繁殖方式不是两性生殖。 “所以,我猜你是人工植入了我们的血统,没错吧?”钻地魔虫继续推理着,到现在为止,它的理论都没有什么大的差错。 “是的,我的一件装备拥有相关的功能。”浮士德并没有隐瞒。至少从语气上看,这条虫子已经确定了这就是事实,它现在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再次确认而已。 “这样的话,我就要这件装备作为报酬。”它的语气依然很温和,但浮士德嗅到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味道。 “你要它干什么?”浮士德不解地发问:“你是真正的克托尼亚,这件东西对你全无用处。”哈,多半你并不是纯血的钻地魔虫吧,杂种。 钻地魔虫扭了扭身子,似乎有些不自在,“我们不希望太多血统流失在外……总之,如果你给我这件装备,我可以送你到地表的城市里。”它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你甚至可以选择目的地,无论哪里都行。” 浮士德笑了笑,他喜欢说话,只要对手稍不注意,得到有趣的信息——比如朔,看这钻地魔虫犹疑的语气,显然城里有些地方令他感觉受到了威胁,或者至少是厌恶。 看上去没什么用,但信息就这样一点点搜集起来的。 “这个价码有点高了。”虽然很感谢这个和看上去一样愚蠢的大虫子免费赠送的线索,但浮士德还是拒绝了对方“慷慨”的提议。 钻地魔虫身体的扭动更加剧烈了,“您可以再好好想想,要知道,这是您为数不多脱离这里的方法。” “您看到两头的那些东西了吗?”钻地魔虫趁热打铁,“他们也是克托尼亚,但远没有我这样通情达理……或者说,他们没有人类意义上的智能。” “……而且,他们比你强大的多,对么?”浮士德果断选择了抢白,“得了吧,钻地魔虫先生,我们没有必要继续打哑谜了。” 浮士德觉得,对方似乎并不想杀死自己,甚至不想和自己动手,如果它想,自己曾经失去意识,早就不知道死过几次了。浮士德并不觉得这是源于对方的高尚品格,显然,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杀死或攻击浮士德会给它带来麻烦。 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的浮士德态度立刻转了一百八十度,开始显得傲慢而洋洋自得,“先生,请荣容许我这样称呼你……” 浮士德恶意地笑了笑,他马上就要揭开对方自以为保护得很好的秘密,这让他几乎趋近于静止的心湖也泛起了一丝波纹——这种直指人心的快感正是他选择成为一名心灵术士的原因之一。 “尊敬的钻地魔虫先生……”浮士德鞠了一躬,“容我猜猜,或许……您曾经也是一名人类?” 第八十五章 古城故事(一) “尊敬的克托尼亚先生……”浮士德鞠了一躬,“容我猜猜,或许……您曾经也是一名人类?” “哼,凡人,我……”钻地魔虫一改之前温和的态度,它似乎被浮士德大胆的推断给激怒了。不过浮士德并不怕它——出于某种原因,对方似乎无法强迫他。要不然,它早就用生命安全威胁浮士德了。 “先不要急着反对,”浮士德不打算让钻地魔虫先生那些毫无意义的恐吓和威胁浪费自己的时间,他摆摆手打断了它的话,“我想您应该听一听我的论证。” 浮士德时间有限,他并没有等对方回答“是”或者“否”,而是直接开始论证:“首先,克托尼亚先生,你好像……对人类有些过于熟悉了。” “当然,您完全可以是一名学识渊博的克托尼亚人类学家,这完全有可能……但是,我所认识的那些动物学家可不会像您这样能说一口地道的天知道什么动物语言。” “万一我……”钻地魔虫开口辩驳。 “万一您是一个精通人类语言,并且发自内心喜爱这门语言的克托尼亚呢?”浮士德狡黠地笑了笑,抢先说出了对方的台词。 浮士德的抢白令钻地魔虫惊怒交加,“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浮士德无奈地摊开手,摇了摇头,“先生,不得不说,就算在人类之中,您也不是特别聪明的那一种。” 不知为何,钻地魔虫没有反驳这句明显是侮辱的话,只是身体在泥土中翻滚的速度进一步加快,轨迹也变得更加复杂了。 “您看,问题出在您说的语言上,克托尼亚先生。”浮士德见嘲讽无效,也就收起了笑容,“您觉得您说的是什么语言?” “不就是人类……”这次浮士德没有打断钻地魔虫的话,是他自己停顿了下来,“这不是人类的语言?!原来破绽在这!可是……不可能!这分明……” “您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了。”浮士德发现钻地魔虫又要开始念叨那些无意义的抒情废话,连忙打断了它,“这种语言至少有几千年没有人说了。”当然,现在只有一群蛤蟆还在说这种该死的语言。 “等等,这完全不能证明我以前是个人类。”这次钻地魔虫先生说话又急又快,好像生怕被浮士德打断。 “‘原来破绽在这!’”浮士德脸上绽开了巨大的微笑,学着对方奇迹败坏的声音,“先生,本来我有更充裕的理由——比如你的体态——但现在看来那些已经不是必要的了,我得到了更充分的证据,也就是你的口供。” “该死!该死该死!”钻地魔虫暴怒地咆哮,浮士德能感觉到周围的土壤一阵阵摇动,但却没有一块土石从洞穴中脱落。 很好,看来钻地魔虫虽然生气,但并没有失控。不然……浮士德估算了一下他刚才的力量,至少掀起一场小型地震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过了几分钟,浮士德看钻地魔虫发泄地差不多了,安慰他道:“不知名的先生,虽然我对你的追求并不赞同,但仍能理解您的选择。” “不过,我现在可以给您答复,有关钻地魔虫血统的宝物,我无法提供给您。”浮士德决定把丑话说在前头,给人过高的预期是交流的大忌。 “那你就别想去莫柏丹!”钻地魔虫趁着浮士德换气的功夫怒吼道:“不仅如此,你哪都别想去!”嗯?魔城就是莫柏丹?浮士德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情报。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仔细分析这一情报的余裕,“先生,您是想变成纯血的克托尼亚?请恕我对此爱莫能助。” “那你就别想去莫柏丹!”钻地魔虫重复道。他的语气气急败坏,浮士德仿佛投过那臃肿的虫类躯体看到了一个半秃的中年男人正跳着脚挥舞拳头。 “不过,或许有其他我能办到的事情,先生。”浮士德的语气很诚恳,“我猜您这并不经常有客人来,对么?您想想,您再想想,一定还有其他事情的。”浮士德诚恳地威胁着对方。 “……唔。”钻地魔虫翻滚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了正常,它发出了含混的一声,不知道算答复还是毫无意义的声音。不过,浮士德注意到它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您漫长的生命中一定有很多事想要做,其中多半有一些是我能做到的。”浮士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先生,听您的口音,您是从南方迁徙到莫柏丹的?” “你知道帝国?”浮士德的试探起了作用,这个话题似乎引起了对方的兴趣,“虽然这里罕有人抵达,但多年来总有那么几个,可惜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帝国。” “和我说说帝国的事吧。”钻地魔虫的情绪变动似乎颇为巨大,它完全不像刚刚还暴跳如雷的样子,兴致盎然地请求浮士德给它说外边的事情。 “没什么可说的,帝国被芭芭雅嘉毁灭了,她在北方建立了新的帝国,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千年。”浮士德没办法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描述的太详细,只好一带而过。 “那城邦的故事呢?”对方似乎急切地想要知道什么,“和我说说,帝国毁灭后城邦联盟的故事,莫柏丹呢?还有人记得么?” “城邦联盟?我不太清楚,官方在这一段格外含糊其辞。”浮士德顺着对方的话虎鞭滦州,“莫柏丹的事情我也是前几天才听一位长者提到过,这才打算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 “没想到莫柏丹真的存在,是么?”钻地魔虫似乎适应了和浮士德的说活方式,“呵呵……芭芭雅嘉将军啊……” “狡猾的小人儿,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钻地魔虫的兴致似乎有些低落,“一个关于背叛、爱情、政治和狂妄自大者的故事。”钻地魔虫身上扩散出一道光圈,笼罩住了浮士德,“来,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了。” “先生,容我指出一个问题,”浮士德长舒了一口气,他的护罩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政治和背叛是近义词,而且其中包含了狂妄自大者的概念……所以您的故事只包含政治和爱情,瞧瞧,这真是矛盾的故事……” 浮士德微笑着倚靠在墙壁上,“不过……请说吧,先生,请说吧。” 第八十六章 古城故事(二) 浮士德微笑着倚靠在墙壁上,“不过……请说吧,先生,请说吧。”钻地魔虫提供的防护罩远比浮士德自己的更坚固,这让他十分放松。 他撤去自己身上那濒临崩溃的护罩,让自己的精神放松下来,以便更好的倾听钻地魔虫讲述的故事——为此,他甚至重新展开了吸收情绪的能力。 “……唔,既然如此,那我就开始了。”钻地魔虫的蠕动变得缓慢而流畅,浮士德感受到了他身上透出的沧桑味道。他在老酋长和马鲁拉镇长身上嗅到过同样的味道,但钻地魔虫的远比他们俩更浓郁、回味更悠长。 “我已经算不清那是多久以前了……”钻地魔虫的声音隔着泥土,却仿佛从比云更高的地方飘来,“两千年?还是五千年?或许已经有一万年了。” “当时,我还是人类,芭芭雅嘉将军也是的时候……” “我的人类名字叫做克托恩。”钻地魔虫仿佛从回忆中挣脱了出来,他过于缥缈的语气重新变得平实,“是芭芭雅嘉大人的首席顾问。” 这是个不得了的身份,在帝国崩溃前夕,芭芭雅嘉已经是“副帝”,按照帝国的传统,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下一任的皇帝,也是史上第一个女性的雷格巴。而她的首席顾问,多半就会是下一任的帝国宰相。 不过,比起钻地魔虫做人的时候显赫的身份,浮士德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他举手示意,打断了钻地魔虫克托恩的话,“什么叫‘芭芭雅嘉将军也是人类’?你的意思是说,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钻地魔虫克托恩并没有生气,反而惊讶地问道:“你不知道?芭芭雅嘉大人很早就不是人类了——至少,不是完全的人类。” “那……”这一事实即使是浮士德也难以在一时之间笑话——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有纷乱如麻的思绪要捋顺。 “先别急着提问,你的绝大部分问题,都能在后面的故事里解决。”克托恩已经能够抢浮士德的白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可喜的进步。 “你说过的,我做人的时候也不是特别聪明的那一类。没错,我作为顾问,丝毫不能在政治上为芭芭雅嘉大人提供帮助。” 钻地魔虫克托恩顿了顿,“她选择我的唯一理由,就是这个。”它的肿胀身体蠕动了一下,一道道波纹从他的头部向尾部移动——那种样子,活像一个大胖子身上的肥肉在乱颤。 但是这肥肉乱颤造成的景象可着实惊人。一道道恢弘的土墙和精巧的堡垒拔地而起,在浮士德眼前构成了一座具体而微的城市——虽然小,却比例适当,设计精妙。 “真是没想到,您还是一位杰出的建筑家……不,在任何时代,您都当得起建筑大师的美誉。”浮士德直起身子,弯腰朝钻地魔虫鞠了一躬。 他并不懂建筑,但作为贵族,基本的审美素养还是有的。这座城市里的建筑单拿出来仍然算得上精品,但却当不起建筑大师的称号——每一个时代都有人能设计出这种建筑。 但是,如果一座大都市中的千百座建筑都有这个水平,那就只有难得一见的建筑大师才能做到了——而且他还是一名城市规划方面的天才,这么多建筑搭配得十分和谐。 “你说的没错,小人儿。”克托恩的语气显得有些自豪,“我能为她设计出最恢弘的城市,也能建造出最坚固的堡垒。”浮士德面前模型都市不断变化,有旧的建筑崩溃,也有新的建筑浮现。 它时而变成尖塔耸立的学者之城,时而变成满布圆顶的商业都市,还有厚重的堡垒构成的防线、耸立在山水之间的巨大城堡……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浮士德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可真是奇迹!”浮士德赞叹道:“不过,这不止需要高深的建筑知识,您的军事和内政知识同样令人敬畏。” “不必恭维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克托恩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你在说我是个书呆子,对么?” “不用反驳。”他拜了拜硕大的脑袋,“芭芭雅嘉大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就和她说我‘不算聪明人’一样。” 他沉默了几秒,“你和芭芭雅嘉大人,很像啊……” “哪里哪里,”浮士德摆手推辞,“我绝非能名留青史的人。何况,芭芭雅嘉大人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雄才大略,都远不是我能比拟的。”哈,我才不是那种跳起来做些费力不讨好事情的蠢材,我建议你不要用她来类比我。 克托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缓缓游动起来,开始继续自己的故事,“总之,大人挑选了我作为她的首席顾问——那时候,她只是一位普通的军官,而我则是一名刚毕业的战地术士。” 浮士德知道战地术士,这是一种不求甚解的心灵术士,心灵异能对他们来说和法术、神术没有任何区别——无非是用来干涉物质层面的把戏。 “当时我还不能被称作首席顾问,那个职位叫什么来着……唔,是幕僚长?”他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一万年前的记忆。 浮士德心里一乐,自己前脚才和一个幕僚长谈妥,现在又遇到一个,或许自己和这个职位比较有缘? 克托恩并不知道浮士德的腹诽,他依然讲述着自己的故事,“那是一次并不激烈的战斗,要知道,当时除了帝国,几乎没有其他文明的国度。帝**队在内战之外只剩下清缴蛮族部落的任务。” “这些任务,通常被视为内战间隙的休假和娱乐活动……那一次也一样。”克托恩的语气稍稍有些不同,有点像忧郁,又有点像缅怀。 “当时,我们轻易攻破了那座蛮族城寨。他们的武士在帝**人面前不堪一击,那些刷弄些恶魔法术的蛮族术士也难以对抗我们强大的心灵异能。” 蠢材,心灵异能最值得骄傲的可不是什么强大的战斗力,浮士德在心中冷笑。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条大虫子的心灵能量十分充沛。 “我们很快就进入了分割战利品的阶段,这正是一切的开端……” 第八十七章 交汇的场合 “浮士德先生,我该怎么办?”安娜贝拉无助的呼喊着。她试过多种冥想方式,也服用过几种随身携带的致幻药物,可却一无所得。 “是浮士德先生错了?这里根本不是幻境?”安娜贝拉在束手无策之后,开始质疑浮士德的判断,“没错,那只是浮士德先生力量的辐射,并不一定代表浮士德先生的想法。” 当人们心中已有定见的时候,他总能找到理由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实际上,这一点无论贤愚都是一样的,无非是那些聪明人的定见多半是正确的而已。 人所有的见解都来自所知所感,如果或许信息出现了谬误,那多半会得到错误的答案——比如,假如不主动做手脚,心灵能量可没法自己形成这种能说会道的效果。 安娜贝拉现在六神无主——她在之前的冒险中,一直站在莱因哈特背后,担任辅助的工作。当然,她是个娴熟老练的女巫,对于战术有自己的领会和把握。 不过,在决断力方面,她就没那么优秀了。几年以来,她一直服从于莱因哈特的领导,所幸没出过什么大错,偶然有人死去,也都是合作时间不长的临时队友。 可是这次不同了——两名长期搭档的队友死亡,莱因哈特性情大变,而现在,连她崇拜的浮士德先生似乎都无法再指引她了。 好像世界都抛弃了安娜贝拉。 在这条温暖、幽暗而平静的隧道里,安娜贝拉只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就好像很多年前,她失去母亲的时候那样。她仿佛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寒冬的冷风之中,遮风挡雨的大树又一次崩塌了。 “不行!我还不能放弃!”安娜贝拉摇了摇头,重新鼓起了勇气,“以前,有老师她们帮助,又有……又有莱因哈特……这次、这次一定也会有的,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我不能放弃……一定要等到别人来救我!浮士德先生……莱因哈特……”安娜贝拉神经质地念念叨叨,本来梳理整齐的秀发也变得乱糟糟。 她扶着墙壁,缓缓向前走去——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哪边是前、哪边是后了。她只是随便选了一头,就走了下去,毕竟两边都通向一片黑暗。 ***************************** 呼——吸—— 呼……吸…… 老酋长此刻甚至称不上步履蹒跚,他只是在向前挪动而已。每向前一步,他都好像被一群狂野的大象撵过一般。不单单是骨头,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大脑、心脏、肝脏、肾脏……他所知道的所有脏器都被这群大象狠狠地蹂躏了。 他的神智已经模糊,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土黄色,要不是手掌上还有残留着触觉,他恐怕连辨认方向都做不到了。 “小子!你在这长大,可说起荒野求生的本事,你就远远赶不上我老贝尔了。”头发花白的长者笑着对酋长说到。 一旁的独眼推了他一下,“行了行了,老贝尔,三个你捆在一起都打不过咱们的领队,就别再炫耀你那吃虫子的本事了。” 疤脸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又开始磨起了他的大刀——这已经是他难得的开心时候了,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板着脸。 “但是,你真的要吃这个么?”老酋长身后传来一个青涩的声音,那似乎是刚刚长成的少年,嘴上才有稚嫩的胡须破土。 “废话,不吃这个,你难道还能找到其他食物?”白发的老贝尔撇撇嘴,“你们年轻人没有口福,继续啃那干巴巴的面饼吧,这些美味的东西,看来我只好独自享用了。” 老贝尔手中正提着一只硕大的肉虫子,他小心翼翼地含住虫子的一端,用牙齿轻轻挤压着。“嗤”,没过一会,虫子喷出了一股黄绿色的脓水,老贝尔见状连忙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虫子。 “呸!”他吐出一个黑黑的虫子头,“味道有点像鸡肉,不过嫩得多。”老贝尔咂咂嘴,从面前放着的大叶子上又捡出一条虫子,放进了嘴里。 “可是……可是这些虫子……”酋长已经想起来了,那个少年就是马鲁拉镇长,“它们不干净!”少年似乎有些笨嘴拙舌,他憋了半天,只憋出这样一句话出来。 当然,他的见识也说不上多么广,无非是那些大家都明白的东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贝尔只是想把那些尽可能安全的食物留给其他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疤脸随手从叶子上纠缠蠕动的白色虫子里挑出一个,学着老贝尔的样子含在嘴里,等它突出脓水之后才吞了下去——当然没忘了吐出虫子的头。 他皱了皱眉头,抬眼看着老贝尔,“不错。”说完又挑出一条虫子。有了疤脸开头,其他人也纷纷抓起虫子大块朵雨,连少年都犹犹豫豫地吃了两条。 老酋长随着身体的惯性也抓取了两条,放进嘴里。虫子的味道有些辛辣,还带着点鼻涕一样的粘滑口感,可以说非常难吃。 不过老酋长却感觉到,这是无上的美味。 是梦吗?还是我的赎罪之路终于抵达了终点?我回到了过去?我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吗?酋长看着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不由得百感交集。 “红皮小子,这些虫子也没有难吃到这种程度吧?你哭什么?来来来,吃两口饼……”老贝尔瞪着一双昏黄的眼睛,递过来一块硬邦邦的面饼。 “没什么,这虫子辣眼睛。” “哈哈哈,我就说嘛。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觉得难受,你看看,连领队都被辣成这样。”独眼闻言哈哈大笑,“老贝尔,你干嘛专选这种难吃的虫子。” “放屁!这虫子好吃的不行!更何况,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你敢抓吗?你敢抓我也不敢吃啊!”老贝尔勃然大怒,“吃你的虫子吧!”他随手捡起一条特别肥大的虫子,朝独眼扔了过去。 谁知独眼不怒反喜,欢呼一声,同样抄起虫子和老贝尔玩起了互相投掷的游戏。少年在一旁跟着嘿嘿嘿的傻笑,连疤脸也停下了磨刀,看着两人咧了咧嘴。 酋长微笑着站在一旁。 “回来的感觉……真好啊。” 第八十八章 莱因哈特的场合 莱因哈特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粘液。和安娜贝拉与浮士德等人不同,他在受到钻地魔虫克托恩袭击之后,并没有失去意识。 一层灰紫相间的光膜覆盖在他的皮肤表面,仿佛雨水打在池塘表面一般荡漾起一圈圈波纹,似乎在为他阻挡着什么。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有了反击的力量,实际上,克托恩的力量大得出奇,即使是莱因哈特也无力反抗。 那些蠕动的触手直接接触了莱因哈特的皮肤,仿佛那层光膜根本毫无作用一般。不过莱因哈特能感觉到,光膜确实为自己抵挡了某种攻击——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保护来自巨斧和长匕首。 “冈特……杰比多……”他喃喃低语,不过转眼就呛了一口粘液,这让他闭上了嘴,却堵不住他的眼泪。 你们……你们还在守护我么……可恶!可恶!我根本没能守护你们啊!莱因哈特悲愤地思考着。 如果浮士德看到这层光膜,他一定嫉妒得要死——这分明是他那两件珍贵的武器自动激发的防御功能。 附魂武器,这些有灵魂的兵器价值远远超过寻常的装备。倒不是说它们具有多么强大的性能,实际上,那些最顶尖的神器和奇物大多不是附魂武器。 它们的可怕之处在于其成长性。随着持有者不断的战斗,这些武器也仿佛活人一般越战越强——它们似乎仍能锻炼,仍然可以提升自己。 随着品质的提升,它们会拥有种类繁多的效果。比如巨斧冈特现在就拥有增加力量、锋锐和嗜血术三重特效,而长匕首杰比多则可以视为剧毒武器,还可以让持有者在潜行和灵巧上获得额外的加成。 这些特性已经十分了不起了,但现在他们竟然拥有了更了不起的本事——精神屏障。这似乎是某种特殊的套装效果,两件装备缺一不可,不过仍然十分强大。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件装备让莱因哈特挺过了这一波冲击。 本来浮士德也能挺过这一轮,不过他正面吃了一发触手冲撞,在物理层面上被人击倒了——这可是任何精神屏障都阻止不了的。 莱因哈特面色通红——这不全是因为哭泣,莱因哈特并非那种经常性情绪失控的人,他只是淌了几滴泪水。 他脸色发红完全是因为窒息——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对精神力量的抵抗力,克托恩的触手越勒越紧,似乎是出于某种原因,它并不想让这些被袭击的人处于清醒状态。 莱因哈特拼命挣扎,可是在触手的怪力下,这点抵抗全无效果——即使在他发动了身上全部装备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慢慢地,莱因哈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挣扎的力量也大不如前,最后终于彻底不动了,如果不是他还维持着微弱和稳定的心跳,几乎让人怀疑他已经死了。 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状况,克托恩稍稍放松了勒紧的触手,让莱因哈特得以呼吸。 又过了好一会,似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克托恩把浑身沾满粘液的莱因哈特吐在地上,在周围的土壤中盘旋了一圈,就此离开去了其他地方。 在确认克托恩已经离去之后,他的双眼猛然睁开——装晕这种主意,莱因哈特还是能想出来的。 克托恩并不是聪明人,他做人的时候,那点可怜的医学知识也无法支持他精确地判断一个人是否陷入昏迷。 只要莱因哈特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就足以骗过他了——而以莱因哈特的战士等级,这种程度的控制躯体简直是手到擒来。 莱因哈特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粘液。说来也怪,这些粘液——也就是钻地魔虫的口水——十分容易挥发,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残留物,莱因哈特只是稍稍躺了一会,身上的粘液就干了大半。 而且这些粘液也没有什么异味,看起来清洁透明,如果不是那鼻涕一样的触感,它看上去和清水没有任何区别。 一想到粘液的口感,莱因哈特就有些反胃。他连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不再想着那该死的粘液。 他举目四望,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穴,有无数甬道通向此处,每一条甬道都有接近两人高,而地穴的洞壁上密密麻麻的甬道口根本数不过来。 他曾经听巫师们说过,有些溶洞坍塌之后会留下巨大的地穴,传闻有些甚至足有数百米之深——甚至更深,莱因哈特也叫不准。 不过这里显然不属于那种环境——这地穴是如此巨大,以至于莱因哈特根本看不到洞顶,上方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光线——显然,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有洞顶的。 不过,无论这些天然的景致有多么宏伟,都比不上那些人造的震撼人心。 那是让木头脸的莱因哈特也目瞪口呆的奇迹——那些甬道口,全部被一道道紧贴着洞壁的环状道路连接起来。这些螺旋向下的环状道路又不断分出一条条岔路,划过一条条优美的抛物线指向地穴的中心位置。 这让整个空旷的地穴仿佛被某种巨大的花卉填满了,自然的景观变成了人造的宏伟奇迹。这辉煌的建筑,惊人的奇迹! 在看过激动人心的交通系统之后,莱因哈特才注意到那些美妙的建筑所构成的地下都市。事实上,这些建筑物并不比交通系统逊色。 一条条稍微纤细的岔路划过各自的轨迹,链接到建筑物的门口,这些复杂的网道又互相勾连。如果说那些雄伟的主干道勾勒除了这朵地下之花的轮廓,这些密密麻麻地网道就是轮廓之间的细节。 莱因哈特不懂建筑学,但是他仍能领略到这些建筑奇特的异族风情——他们往往是尖而且细的圆锥形,母线是内凹的弧线,塔体上有螺旋状的纹饰,和洞壁上的道路相仿。 这些建筑显然不是给人类居住的,它们并没有门窗,显然这里的居民应该可以无障碍的穿越土石,而那些显得过于庞大的建筑,也说明其房客应该有着远超人类的体型。 “这里……这里就是魔城吗?”莱因哈特不由得惊呼道。 “莱因哈特先生,很遗憾,你搞错了,这里可不是那座受诅咒的城市——这座城市就是诅咒本身。” 第八十九章 交汇的场合(二) “莱因哈特先生,很遗憾,你搞错了,这里可不是那座受诅咒的城市——这座城市就是诅咒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莱因哈特斜后方传来。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莱因哈特浑身一抖。他之前并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任何活物——可事实证明他是错的。 来者似乎注意到了莱因哈特的惊惧,连忙出声安慰:“别激动,莱因哈特先生,是我,还记得么?我是马鲁拉镇长。”说着,他跌跌撞撞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莱因哈特看到是马鲁拉镇长,心情确实恢复了镇定,但却没有放下警惕。他后退了半步,握紧手里的斧头,冷硬地问道:“证明?” 在别人面前,他又戴上了那副冷硬的面具。 “先生,这……”马鲁拉镇长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摸索着全身的口袋,似乎想要找出某种证明。但最后他还是失败了,老镇长双手一摊,“莱因哈特先生,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是,咱们能不能放下武器好好说话?” “真正的镇长的身体不怎么好。”莱因哈特似乎认定了眼前的镇长是假冒伪劣产品,还善意地指出了对方的破绽。 老镇长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可真是……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说完他怂了怂肩,摇着头无奈地说:“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走运还是不走运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能证明你是镇长。”莱因哈特咬死了绝不松口。其实也难怪他如此,老镇长并不是职业者,按理来说是不可能靠自己悄无声息地接近莱因哈特的。 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只剩下两种。一是老镇长已经被某个怀有恶意的敌人替换了,二就是老镇长被某个怀有恶意的敌人控制了。 两种情况可能导致的后果非常一致,那就是莱因哈特会遭到袭击——或者某些他暂时还没想到的糟糕处境——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 “那好吧,我想想……”老镇长又冥思苦想了一会,最后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你觉得我怎么才能证明我是我?”老镇长似乎心情不错,他甚至开起了玩笑。 “你没有办法。”莱因哈特的回答十分果断。原因很简单,他根本没办法判断老镇长提供的证据真伪。这两人之间并不熟悉,就算两人相交莫逆,也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进行完美的伪装。 在旅途中,浮士德就想到了队员们走散的情况,他特地就这方面能容进行了一次即兴教学——单单是浮士德这个等级不算特别高的心灵术士,就有四种办法假装成莱因哈特或者安娜贝拉,而且短时间内毫无破绽。 更高级的心灵术士甚至可以同时伪装成更多人,比如他出现在安娜贝拉和莱因哈特面前,让安娜贝拉以为自己是莱因哈特,同时让莱因哈特认为自己是安娜贝拉。 所以,莱因哈特对这位马鲁拉镇长充满了怀疑。 马鲁拉镇长似乎也想起了浮士德的培训,不过这对他的情况并无帮助,他也后退了一步,向着莱因哈特展示自己的双手,“好吧,好吧。” “你可以继续保持戒备,但如果出现什么威胁,我希望你可以保护我一下。”马鲁拉镇长只能退而求其次,“我们就保持这个距离,可以么?” 莱因哈特想了想,对着马鲁拉镇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行。” “呼……”马鲁拉镇长也松了口气——好歹他的生命安全有了保障,考虑到莱因哈特的态度,这保障或许不那么靠谱,但总比没有强。 “你说诅咒?”两人达成了一定程度的谅解之后,自然开始了攀谈。于是,两人就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开始了闲谈。 “诅咒之城吗?”老镇长摇了摇头,“这可不是那么闲适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里,是诅咒的策源地,是一切罪恶的渊薮。” “你怎么知道?”莱因哈特仿佛审问犯人一般,抓住马鲁拉镇长的一个破绽就会穷追猛打。 “我也不清楚,我醒过来,不但身体好了不少,还知道了很多东西……”马鲁拉镇长倒是很老实的说出了一个不怎么可信的理由。 “对了,浮士德先生在吗?”马鲁拉镇长好像想起了什么,“我想找他看看,我是不是……是不是被什么幽灵附体了?”他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别担心。”莱因哈特面无表情的安慰了老镇长一句,“他不在。” 老镇长这次笑不出来了,他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你都遇到了什么?”莱因哈特沉默了几秒,有开始盘问老酋长的经历。 老酋长奇怪的看了一眼莱因哈特,似乎在惊讶,怎么这个木头脸变成了发问的那一方? 不过他并没有质疑莱因哈特,而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也没什么,我当时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人老了,恐怕是受不了林子里的气候,明明前几年还好好的……”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跑题,老镇长果断把话题扯了回来,“我就在浮士德阁下挖掘的地洞边上,当时我看见一大蓬触须从洞里伸出来,一下子就撞飞了浮士德先生。” “酋长似乎想要去救浮士德先生,没想到几下就被触手吞了下去。接下来,触手也爬到了我的身上,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酋长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是那种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比这里还要黑。” 这处大厅同样显得昏暗,甚至远一些的洞壁都无法看清,不过仍然有一些发光的菌类可以提供一点微弱的光亮。 “我吓坏了,也顾不得辨认方向,站起来就跑——结果一头撞到了墙壁上。”老酋长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莱因哈特这才注意到,上面还有个不那么明显的肿块,显然是撞墙留下的伤痕。 “然后我就突然发现自己知道了很多东西——比如,这座城市的名字。” “这里被称为螺旋之都,莱因哈特先生,我说不出它那亵渎的本名,我们只能用螺旋之都这个名字来称呼它。” 第九十章 古城故事(三) “我们很快就进入了分割战利品的阶段,没想到……”克托恩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咯咯”了两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愿想起的事情。 “那是一切事情的开端。”他的声音变得冷硬,还微微颤抖着。浮士德好像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根部已经被腐蚀殆尽,一阵微风都可能能把它吹倒。 当然,这只是浮士德的想象——毕竟,克托恩说的“事情”,可不是什么杀人事件,或者某场战争——那是一段历史,一段文明的消逝。 克托恩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我们进了营地,那里看上去和此前征服的蛮族营地差不多——肮脏、杂乱,总之就是那个样子,你明白吧?”他好像不太想描述这些东西。 浮士德虽然现在还不急,但也不打算听一个已经知晓的故事——哪怕细节会更丰富一些。这点细节对现在的情况并无太大助益。 于是浮士德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你知道雷格巴皇帝建造的地宫么?我去过,也见过那些壁画。” “什么?”克托恩的语气有些惊讶——不过似乎又不是那种特别震惊的感觉,“你看到了壁画……那你也见过那些遗体了?” 他知道的不少,不过联想到他建筑师的身份,浮士德甚至猜测那座地宫就是由他主持建造的。 “那桑德楚门也被放出来了?”克托恩再三追问,“他现在在哪?”他的语气甚至有些雀跃,“他也回来了吗?” “嗯?”浮士德注意到了他的用词:“您是说,回来?”至于桑德楚门的名字,浮士德并没有什么感觉——对于恶魔,他所知也不是很多。 “呃……”克托恩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言,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这个破绽根本圆不回来,于是他只好勉强说道:“稍后我会提到他的事情。”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尴尬,接着他恢复了原来的语调,“那个壁画是画到……” “画到恶魔被雷格巴杀死。”浮士德提醒道:“您从这开始讲就可以了,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不但他来了,芭芭雅嘉似乎也派了人……” “什么?”克托恩惊叫出声,“她还活着?她也成功了?”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惊慌失措的情绪之中,“我该怎么办……我该……” 巨大的虫子剧烈地翻滚着,声势十分骇人。不过浮士德怎么看都觉得那和一个揪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满地乱走的半秃中年人差不多。 “先别急,克托恩先生。”浮士德倒是不急,“根据可靠的消息,她没有亲自过来——你还记得么?她总是有手下的。” “呼……呼……”浮士德的话语令克托恩如蒙大赦,他不断念叨着:“不来就好,不来就好……”钻地魔虫臃肿肥厚的身体蠕动着,它此刻已经没有余力分辨真假——或者说,它宁愿相信好消息。 又花了几秒平复心情,他又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冷笑,“手下?哼哼……”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浮士德还在眼前,连忙扭动了一下身体,“既然如此,就让咱们回到正题吧……我说到哪了?” “皇帝杀了恶魔。”浮士德简单扼要的提醒克托恩。 “哦哦哦……她的力量在恶魔的帮助下飞速提升,这时她的老师又继承了雷格巴的位置。这然她变得空前膨胀。”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雷格巴陛下发现了她的恶魔崇拜。震怒的陛下认为她受到了蛊惑,决定追杀那个恶魔。” “不得不说,陛下的力量确实强大,那个恶魔被他追着跨越了七个世界,在每一个世界都发生了一场大战,并摧毁恶魔的一部分身体。” 克托恩的重点并没有放在雷格巴的身上,他接着说道:“可是,再强的人也是人,是人就会受伤、就会疲惫。她欺骗了皇帝陛下。” 这一段故事他显然说的很激动,这让他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不过浮士德仍然勉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您的意思是说……芭芭雅嘉没有放弃她的恶魔崇拜?” “崇拜?”克托恩的反问充满了嘲弄,“芭芭雅嘉不崇拜任何人——不过先说好了,她和那些扭曲的自恋癖也不同,她甚至连自己都不崇拜。” “芭芭雅嘉,她是什么都不相信的恶魔。”克托恩说道后来,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她从不崇拜什么狗屁恶魔,桑德楚门和我们一样,他也被骗了!” “她从桑德楚门的手里弄到了禁忌的知识!”克托恩激动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她自以为能超越人类!她就是个疯子!” 听着克托恩语无伦次的咒骂和控诉,浮士德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怎么……不不不,这不可能。”浮士德马上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哈哈哈,你果然比我聪明得多!”克托恩的情绪变得非常不稳定,他歇斯底里得大笑了起来,“我在这困了一千年才想明白!” “你猜的没错。”克托恩突然止住了笑声,咬牙切齿地说道:“她想成为禁忌!” 浮士德沉默了,他想到的东西远比克托恩以为的更多更复杂。像芭芭雅嘉这样的人,在旧世界也有过不少——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失败了,但仍有一部分人超越了人类。 他们成为了神灵。 而在这个神灵遗弃,被禁忌包围的世界,缺乏指引的强者和豪杰们呢?他们只能模仿那些“禁忌”。 雷格巴当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没有跨出那一步——直到阿文特努的出现为他指明了道路,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芭芭雅嘉是个更激进的人,她毫不犹豫的走上了禁忌之路。 “想明白了吗?她就是个疯女人。”克托恩似乎发够了疯,只能用疲惫的声线下了这个结论。 “恶魔的遭遇并没有让她的行动延缓。”克托恩继续讲述当初的故事,“她还差最关键的一点知识,所以她必须营救恶魔。” “然后她就偷袭了雷格巴陛下。”克托恩的叙述越来越平淡,但故事却越来越惊心动魄,“那场战斗可能不及恶魔和陛下的那一场,但所有的力量都被束缚在帝国的领土上,那次战斗几乎摧毁了整个帝国。” 第九十一章 古城故事(四) “……那次战斗几乎摧毁了整个帝国。”克托恩又重复了一次,似乎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我被那个女恶魔迷住了,我以为没了陛下,我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克托恩咬牙切齿道:“所以我跟着她一起背叛了陛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懊悔。 “接下来就是没有尽头的战斗。”克托恩继续说道:“除了我们,还有不少人幸存了下来,其中自然有为数众多的贵族和强大的心灵术士们。” “他们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力量——以及与之相匹配的野心。没有人肯臣服于其他的竞争对手。” 那一定是个美好的时代,浮士德心想——无数个和自己一样,甚至更加优秀的人才在历史的舞台上起起伏伏,浮士德甚至有点神往了。但他也就只是想一想罢了——一个浮士德已经足够危险了,何况是那么多? 世界那么美好,何必为了无所谓的浪漫情怀给自己添堵呢?浮士德发散着思维——他大有胡思乱想的余裕,任何一个有智的人都能看出,克托恩根本还没讲到重点。 这些都只是背景故事,真正涉及到那座辉煌之城莫柏丹的故事,现在克托恩先生才刚刚要说到。 “她……芭芭雅嘉她受了很重的伤,那是皇帝愤怒的反击,她费尽心思也只能维持伤势不再恶化。”克托恩除了在提到芭芭雅嘉名字的时候稍稍有些犹疑,语气基本恢复了平静。 “我们无力对抗那些纷纷割地称王的贵族和心灵术士们,于是只能朝北方边境逃去,试图暂时离开帝国的势力范围。” 浮士德从只言片语中能领会到太多的东西,这些割据一方的军阀显然是打着先除掉一个最强的竞争对手的心思——他们多半还联合起来,打着类似“为雷格巴陛下复仇”、“消灭恶魔崇拜”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 浮士德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但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好想象了,而且历史书山要描述过不止一次类似的事件。 “现在看来,那并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可当时我们别无选择——南方强敌环伺,北方看起来荒凉而安全。谁能想到在北方,还有更古老的时代留下的梦魇呢?” “我们的人越来越少,遇到的所有人都成了我们的敌人……那是一段难熬的岁月,但大家还是熬过来了。” 克托恩并没有细说这一段的经历,浮士德推测,多半是他实在不想回忆那些糟糕的事情——毕竟,逃难这种事总是和背叛、阴谋和人情冷暖关联在一起。 浮士德也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非是那些东西而已,浮士德也经历过,而他总是扮演不那么讨人喜欢的一方。 “终于,我们在长达一个月的旅途中都没有见过任何人。于是,芭芭雅嘉认为我们安全了。”克托恩说完这句话,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浮士德也猜不透他到底是不愿回想起往事还是正在拼命回忆已经模糊的记忆细节。 如果后一个推想成立的话,那他之前语焉不详的地方恐怕也有不少是记忆不清晰导致的。 浮士德打起了精神,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问题,现在多半正要进入戏肉。 果然,克托恩沉默了片刻,又开始了他的讲述:“我们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要在这里建起一座城市,然后打败那些南方的军阀,让她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皇陛下……” 浮士德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发疯没错——他们只是一支逃避追杀的小队,既没有人口也没有土地,想这些确实太早了。 “你也注意到了吧?”克托恩苦笑了两声,“这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可当时我们却一无所觉——芭芭雅嘉可能有所察觉,但她并没有阻止我们。” 浮士德的脊背上有一丝凉意蔓延,如果芭芭雅嘉并没有陷入和克托恩等人近似的疯狂情绪之中,那么到底…… 克托恩似乎从浮士德的脸上看出了什么“这许多年以来,我想了很多,终于想明白了。她根本不在乎我们,不在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只想搞明白那些禁忌的东西。” 克托恩的语气很平淡,但浮士德却感受到了浓郁的悲伤味道,它和回忆的味道掺杂在一起,显得有些难闻,但一旦习惯了,却很令人上瘾。 这个男人……这条虫子爱上了芭芭雅嘉。浮士德下了结论。据此,他又推导出“克托恩是个相信爱情的蠢货”这一推论,进而从另一个角度得知克托恩“并不是那么聪明”。 当他确定芭芭雅嘉背叛了自己的时候,他就觉得世界上这个人过往的一切作为都是别有用心。实际上,芭芭雅嘉很可能只是因为沉重的伤势而丧失了判断力——她暂时沦落到了克托恩这个级别。 当然,浮士德还是觉得克托恩的结论可能更贴近现实,不过他的逻辑很成问题——按照他的思路,显然无法得出这个结论。 “她就这么看着我们。”克托恩又一次平复了一下心情——浮士德注意到他的精神十分不稳定,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其中横冲直撞。平时他还能对此加以抑制,但一旦他的情绪波动稍微距离,这股力量都会将其放大千百倍。 于是,克托恩先生就变成了一条特别情绪化的虫子。 “她看着我们进入了某种狂热的状态中——在当时,我们似乎连芭芭雅嘉都忘了——开始热烈地讨论该如何建造这座城市。” “讨论很激烈,过程也不怎么友好,但你要知道,我们是当时最顶尖的精英——尤其是建筑方面。” 浮士德的优点之一就是相信专业人士,因此,在建筑人才的识别方面,他同意克托恩先生的意见。他说这些人都是优秀的建筑师,那么他们就是。 至于芭芭雅嘉为什么要养这么大一批建筑师,那就只能归结于她个人的怪癖了——或者,也会有一些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我们最后选择出了几种方案,各自支持一种,几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有些时候,我们甚至动上了手——你知道的,动真格的那种。” “最后是我的方案占了上风——如果这座城完成,那将是我一生中最杰出的作品。” 第九十二章 古城故事(五) “最后是我的方案占了上风。那个方案仿佛是突然在降临我的脑海,借着我的手和口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个设计图……它似乎有着鲜活的生命力!”克托恩的声音显得有些惊慌。 浮士德的脸色同样变得难看起来——他想起了那座城市的模样,那些勾连在一起的血和肉。他本以为那只是某种“环境”,是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营造出来。但现在看来,恐怕…… “现在想来,那个绝妙的点子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那些绝妙的线条和纹饰,还有精巧的结构……我没有在任何一本书上读到过……”克托恩拼命地想要描述那种感受,但总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浮士德能够模模糊糊地感受到那种……无力的感觉。隐约间,他看到了、看到那个所谓“绝妙的点子”,仿佛一个无形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盘旋在克托恩的脑后。它探出细长的触须——或者节肢之类的东西,在无知无觉的克托恩头上撬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那个无形的幽灵就顺着这道缝隙钻了进去。虽然看不见,但浮士德总觉得那有些像是章鱼钻进细小的石缝中,看起来庞大的身躯竟然可以缩到那么小,那是没见过的人难以想象。 那个幽灵给人的感觉滑腻而深沉,就好像是将冷未冷,将干未干的大沥青坑,千万年来不知吞没了多少无知的生灵,也不知埋藏了多少秘密。 浮士德的意识仿佛也被卷入这寂静无声的深潭之中,他看见有无数的骨殖被凝固其中,还有千奇百怪的文书,见所未见的器皿……那泥潭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召唤他,他向下望去,朦胧中看到了一片与周围明显不同的深暗…… 他猛然一个激灵,眼前的深暗迅速淡化,变成了黑黄色的泥土,周围的寂静也被钻地魔虫穿行于泥土之间的声音打破。 “……不过,当时我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当这是我智慧的结晶,是上天的恩赐。”克托恩仍然在讲述着他的故事。 看来我恍惚的时间不算长,浮士德安慰自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算是某种“禁忌”,也无法对自己做出什么的…… 浮士德这样想着,只觉得脸上有些痒,就顺手挠了挠,结果他摸到在自己侧脸上似乎沾着一点粘液。是钻地魔虫身上偶然滴落的粘液吧,浮士德想道。 他不在考虑这些遥远的事情,开始把注意集中在克托恩的故事上——毕竟,这才是和他的小命直接相关的东西。 “可能她早就看穿了吧……这件事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复杂。”克托恩又发出了一声长叹,“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回想起来,她当时似乎总是会消失很长时间。” 芭芭雅嘉有所发现,她的消失或者是在逃避什么,或者是在追逐什么,总之,不会是其他的事情。 “当我并没有注意到——‘不是个聪明人’,对吧?”克托恩自嘲的一笑,“我满心只觉得,我的设计方案压到了所有人,我成为她之下的最高领导。不久之后,凭借这座史无前例的城市,我将功成名就。” “而且……而且我打算把这座城市献给她,向她求婚。”克托恩现在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活了几千年,苦大仇深的钻地魔虫,反而像是个沉迷于初恋的年轻人。 “我当时鬼迷了心窍,只觉得这座城市绝对可以让她答应我的求婚……实际上谁都能看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可当时,我们中的每一个都觉得这件事是如此笃定。” “我们没有工人,所有事情都只能自己动手。”克托恩的声音显得很平静,甚至有点欢快,很显然,这段日子他过的还算愉快。 “那是一段忙碌的岁月,我并没有太多关于芭芭雅嘉的记忆……怎么说,我感觉……很干净。”克托恩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我们运用自己的灵能,升起泥土和岩石,构建出宏伟的建筑……我负责总体规划,桑丘负责绘制纹样……”克托恩又陷入了那段充实生活的回忆中去。浮士德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毕竟,这种近万年的陈酿感情可不多见了。 “我们用了二十六年时间,建造起了这座辉煌之都,我们称它为莫柏丹。”克托恩的语气显得那么骄傲。 二十六年,相对于那座宏伟的城市,实在显得太渺小——克托恩在讲述的时候,一直用灵能模拟着那座城市的建立,浮士德因而得知那座城市的大概模样。 辉煌之城莫柏丹,即使按照旧世界的标准,也需要几代人时间,数百年的不断扩建和投资才能建成。更何况这从废土上重新站起来的新世界? 但他们只用了二十六年,这绝非是正常的速度。即使他们个个都是难得一遇的强者,仅仅十几人的规模也显得太少了。 这座城市,不仅仅是规模庞大,其中很多建筑都需要精巧的灵能或者法术支持才能建造并且维持,而那些法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布置出来的。 若非如此,旧世界的法师们用二十六年可以用建筑铺满整个国家。 这些人显然是得到了某种不可知的帮助,而且这种帮助不会是来自芭芭雅嘉。是那个幽灵么?浮士德推测着,他不知道,信息太少,所有的推论都不可信。 “那座城市简直如同璀璨的明珠呵!”克托恩赞叹道,“当它彻底完工的一刹那,我的灵魂仿佛飞离了躯体,升到高空中……我俯瞰着整座城,欣赏着那美妙的景色——那是我前所未见的景象。” 克托恩的语气迅速从沉醉转变为了惊恐,“那是地狱,是活过来的地狱。”他沉默了片刻,又一次重复道:“我看到了地狱,我自己一手建造的地狱。” 浮士德已经稍稍摸出了克托恩的语言习惯,当他重复一句话的时候,他所描述的东西必然对他有巨大的触动。 其实,浮士德能想象到那种场景——看到自己呕心沥血的成果与自己的想象大相径庭,那种落差感是难以描述的。 那是一种甜腻的味道,但你还没反应过来,就变成了绵长的苦味。 “莫柏丹的美开始消退,令人惊惧的力量沿着街道流动……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阵剧烈的振动掀翻在地。”克托恩的故事还在继续。 “我看到,大地裂开了……那道裂痕巧妙的避开了城市,恰好延伸到了我们的脚前。” 第九十三章 交汇的场合(三) “这里被称为螺旋之都,莱因哈特先生,我曾听过它那污秽亵渎的本名,但恕我愚钝,我没办法说出那名字。我们姑且就称之为螺旋之都吧。”老镇长娓娓道来。 “呵。”莱因哈特对老镇长的说法只报以一个轻蔑的表情,除此之外,他倒没有什么其他过激的行为。 老镇长对此只能苦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和你说说吧——毕竟,知道的东西多一点,总是好的。” “说吧。”莱因哈特依然保持着戒备,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敌意。看到这一情况,老镇长一声叹息,不过也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如果莱因哈特真的不管不顾地提着斧头砍过来,事情就麻烦了。 “唔,我刚才说到哪了?哦……这座城市。”老镇长接着之前的内容继续讲道:“如你所见,这座城市并不是造来给人居住的。” “给人?”莱因哈特敏锐地注意到了老镇长把重音落在了“人类”这个词上面,“是虫子?蛞蝓?” 莱因哈特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勾连在一起的道路。那里呈现出一种精巧的弧形,恰好可以容纳一个宽如马车的巨大条状物蠕动。 “您的观察很敏锐,莱因哈特先生。这里以前生活着一种巨大的虫类智能生物,正是他们建起了这座城市——不过,这里的常住人口恐怕就没有人类的城市那么多了……或许会有几千条虫子?”老镇长掐着手指,一本正经的地估算着。 “继续说。”莱因哈特的耐性其实不错,但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并不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于是,他难得地开口催促了一次。 “哦?哦哦……”老镇长被如此对待,倒也不生气,只是随口应和着,“本来这也没什么,我没见过太多异族,但有一种虫子有智力,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莱因哈特对老镇长所知不多,但他起码知道对方和蟾蜍人村落有所交流。而蟾蜍人并不是那种长得很像人的种族,因此莱因哈特对老镇长的接受能力并没有什么异议。 “你们知道的,这些异族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习俗。”老镇长解释道:“就好像蟾蜍人那样,崇拜一棵大树什么的。” “这些虫类智慧生物也崇拜着什么东西,不过……不过……”老镇长的神情变得惊惧起来,他咽了一口唾沫,终于说了出来:“不过这个东西可不像大树那么……呃,温顺?” “那是一条无比巨大的虫子!”老镇长的情绪稍稍有些激动,他挥舞着双手,似乎在比量着那硕大无朋的蠕虫。 “我在幻觉中看到了……我看到了祂……祂身上的囊肿都大得好像一座山……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那是脓水、是琼浆……是……”老镇长突然停止了癔症一般的讲述,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缓缓蹲踞到原地,发出嘶哑而低沉的哀嚎。 莱因哈特并没有动——除了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斧头之外,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其他举动。 过了好一会,老酋长的哀嚎才逐渐低沉下去。他无力的委顿在地上,如果不是微微颤抖的身体,莱因哈特恐怕会怀疑他已经死去了。 “好些了么?镇长先生。”莱因哈特难得说出了几个完整的句子。 “咳……还好。”镇长咳嗽了一声,他听上去状态还不错,除了长时间嚎叫导致的嘶哑和中气不足,并没有什么其他症状。 他挣扎了两下,才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刚才突然地歇斯底里消耗的体力非常之巨大——至少,超出了莱因哈特的预料。 “我们继续说。”老镇长苍白的脸颊上飞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我接收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信息的时候,状态比现在糟糕的多,结果却飞速恢复了正常——甚至比我没得病之前还好。那种感觉让我几乎想起了我年轻的那段岁月。” “所以,莱因哈特先生,你大可不用担心。”老镇长动了动胳膊腿,他的脸色已经完全变成了健康红润的颜色,“你瞧,我现在完全好了。” 莱茵哈特后退了一步,“镇长先生,你的表现越发不像我认识的镇长先生了。”莱因哈特说了很多,而且神情很凝重——这一般也意味着情况真的很严重。 “随你吧。”老镇长无奈地一笑,摊开双手,“我也没什么办法。” “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继续讲述我遇到的事情。”老镇长敛去笑容,凝视着莱因哈特的双眼,“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恐怕关系到魔城诅咒的来源。” “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马鲁拉镇长的声音变得迟疑,但转瞬之间又坚定了起来。 “如果我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不幸死亡,这些真相,就要由你传递给其他人了。”老酋长挺直了脊背,“你的战斗力比我强得多,生存下去的机会更大,但是我建议你一遇到同伴就把情报共享出去。” “毕竟……在这片亵渎之地,再强大的人都会显得弱小。”老镇长略略仰头,闭上了双眼。 过了几秒钟,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歉意地对莱因哈特笑笑,“……我感受到了那位……那位‘祂’的伟岸。” “这没什么,我听说在帝国的首都,贵族们也崇拜着帝国的皇帝陛下,那位‘祂’,可能就类似蠕虫们的皇帝吧。” “但是……但是,祂也发现我了。”老镇长苦笑着,“没错,祂处于我的幻觉之中,只是我所得知的一段信息,但是祂确实看到了我——并且,注意到了我。” “那种感觉很糟糕。”马鲁拉镇长试图描绘那种无力的感觉,“就好像暴露在寒风下……或者说,看着大地从天上砸下来?抱歉,我没办法形容,但那种感觉……让你震撼而无力。” “就仿佛……就仿佛我看到了动荡。”老镇长用了一个奇怪的词,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妥,开始解释道:“就好像大地在摇晃,人们惶恐不安,一切都是那么的……那么的不稳定。” “紧接着,我的梦境破碎了,可是……”老酋长拉开了自己脖颈处的衣服,“可是,这个东西出现在了我的身上。” 第九十四章 交汇的场合(四) 马鲁拉镇长扯开自己的领口,“您瞧,我身上莫名其妙就出现了这个东西。”这处地下空间的光线并不好,莱因哈特眯起眼睛,也只能看到老镇长脖子上有一块黑色的污渍。 老酋长也只是稍作展示,并没有让莱因哈特给他看病的打算。他转而继续诉说自己的经历。 “最初,我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摸索着爬了起来——您知道的,我的眼神不是很好,寻找道路着实废了我一番力气。”他点了点自己肿起来的额头,“我之前提过,一头撞在来玩洞壁上。” 老镇长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包,似乎用力稍大了一点,手一缩,又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一下可真疼啊……” 可能是因为额头的疼痛,马鲁拉镇长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脖子上的异常。但是这种碰到头的疼痛并不持久,走了一会,他就感觉到自己的颈部有些发痒。 起初,他以为是汗水引来了什么昆虫,可是用手去挠,却只有一片平滑的触感——当然,老年男性常有的皮肤沟壑和疙瘩还是存在的——总之,老镇长并没有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那种麻痒感似乎随着他的注意愈演愈烈。一开始,只是轻轻抓挠就能暂时缓解的程度,可过了一会,就非得用力抠一抠才行了。 马鲁拉镇长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可此时昏暗无光,他扯开衣领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就这样,他不得不一边走一边用力抓痒,到了后来,他甚至不得不偶尔停下脚步,全神贯注的抓上几分钟。 到了后来,他甚至感觉到手上沾有热热的粘稠液体,可却诡异地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取而代之的则是那钻心入骨的麻痒感。 老镇长虽然惶恐,可是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考虑到自己肩上的诡异情况,他也不敢再继续挠下去,只好强忍着麻痒感往前走。 又走了不知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那是微弱的蓝光,老镇长连忙快走了两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极大的地下空间,似乎是溶洞改造而成,远处还有一些像是建筑的东西。但是老镇长现在可没有看什么古代遗迹的闲心,他第一时间解开自己的领口,借着菌类发出的微弱蓝光查看自己的肩膀。 马鲁拉镇长先是沾着口水抹掉了上头已经半干涸的血迹,他发现,自己挠出来的小伤口大多已经收口,有些甚至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疤痕。 这可怪了,难道这让人想要发疯的感觉竟然还能增强愈合能力?即便如此,镇长先生也一点都不想要这种奇遇。 马鲁拉镇长继续观察自己的肩膀,试图找出点什么东西来。可一是此时光线昏暗,二是那个位置也实在不好观察——老镇长几乎扭断了脖子,也只能在余光中看到一点残缺不全的黑色。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酋长摊开手,苦笑了两声,“那种感觉还在持续,比最强烈的时候弱了不少,但还是有点痒。” “真相呢?”莱因哈特对马鲁拉镇长的遭遇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对方之前提到的所谓“真相”。 “‘真相’啊……真相就是……”老镇长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神色,“纱阿思,帕斯蓝卡……” 镇长突然换了另一种语言,若无其事地长篇大论起来,如果不是他既不像哭也不像笑的扭曲表情,莱因哈特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土话。 “你在说什么?”莱因哈特皱了皱眉头,老镇长之前的描述虽然支离破碎又匪夷所思,但个人行为总的来说还在正常范畴,现在却突然不说人话…… 莱茵哈特又退后了一步,单手持斧,另一只手上深灰色一闪即逝,长匕首杰比多已然在握。 老镇长仿佛被套上了一层面具,他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手脚僵硬,仿佛被凝固在一块无形的琥珀里,只有那张嘴还蠕动着吐出无法识别的音节。 一开始,老镇长的话听起来还像是另一种有条理的语言,但随着他越说越多,发音也变成了各种奇怪的噪音和呼啸,甚至有时候他的喉咙在动,莱因哈特却听不到声音。 莱因哈特可不会以为马鲁拉镇长只是单纯在做动作,他听浮士德讲过音波法术的一些原理,知道在人耳听力范围之外,还有更高和更低的声音存在。 而现在,老镇长就在表演这些声音了。 莱因哈特一直严阵以待,等着马鲁拉镇长发生下一步的变化,无论是攻击还是逃离,他总得等到出现变化再做决定。 可马鲁拉镇长只是不停地说——他现在已经在发出一些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声音了,那些破碎声,某种机器运转的声音……绝不是老镇长那原生态的人类喉咙能发出来的。 “镇长先生?”莱因哈特试着唤醒老镇长,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仍然在念叨着无人能懂的……姑且称之为语言吧。 莱因哈特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唤醒老镇长,正当他下定决心,往前迈了一步的时候,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耳语。 “别靠近,远离它。”那声音颇为陌生,让莱因哈特悚然一惊,他迅速回过身,抬起斧头就要攻击。 “请别急,莱茵哈特先生,我想您是见过我的。”一只黑色的水晶蜘蛛蹲踞在一根石柱上,“所以,先不要激动。” “你是……浮士德先生的灵晶仆?”莱因哈特有点不敢确认。 “您的记忆力可真不错,竟然能记住一只毫无特点的巨大水晶蜘蛛。”灵晶仆佛西发出了冷嘲热讽。 莱因哈特没有说话,不过心却安了下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任何和过往熟悉生活相关的东西都会让人放松,哪怕那是一只黑色的水晶大蜘蛛也不例外。 “我们现在很安全。”灵晶仆佛西接着说,“只要我们慢慢地离开老镇长就可以了——或者说,看起来像是老镇长的那个东西。” 果然,我的怀疑是对的,莱因哈特竟然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水晶蜘蛛轻巧地爬上了莱因哈特的肩头,扯出两团半透明的思想,堵住了莱因哈特的耳朵。“顺便,如果你不想发疯的话,就不要听那个东西发出的怪动静。” 耳朵被塞住以后,镇长那恼人声音瞬间消失,灵晶仆佛西的声音却毫无阻碍地传了进来。 第九十五章 古城故事(六) “我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那种滋味我十分熟悉,在过往的战争中,我无数次进行过类似的尝试——漂浮在半空中,俯视着我的城市。” 克托恩终于回忆到了浮士德感兴趣的那部分了,这让已经稍有些不耐烦的浮士德精神一振。 “克托恩先生,难道是……”浮士德实际上已经有所猜测了。 “你想的不错,那些巨大的爬虫从地下而来,他们……他们的体型比我现在还要大的多,也强得多。” “我没来得及轻点有多少克托尼亚——但是总得超过十个——它们中最小的一个都有莫柏丹最宏伟的塔楼那样粗。更重要的是,我感受到了那种让人躁动的力量……” “我似乎受到了某种超自然力量的影响——又或者我只是单纯的吓坏了,总之我根本提不起反抗的意志,除了逃跑,我想不到任何事。我的愿望得到了回应,几乎是一瞬间,我的灵魂就回到了身体之中。” “我打了个激灵,就想要呼喊我的兄弟们,提醒他们小心那些该死的虫子,可是……可是那些景象并没有出现。” 克托恩的语气充满了懊悔,“如果我坚持就好了……哪怕有那么一瞬间,我坚信自己曾看到的就好了。” “我当时以为自己只是产生了某种幻觉——你知道的,我们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克托恩非常惋惜,“如果他们有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之后的悲剧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了。” 浮士德却不太同意这个观点,实际上,就算克托恩的异常被发现,他的队友们向他询问,而他也如实讲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事情恐怕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他们对这件事可能做出的反应不多,其中最保险的一种自然是离开此地。 不过,用脚趾甲都能想到他们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没有任何正常人会选择放弃这座辉煌的都市。 果然,克托恩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浮士德的想法。 “当时芭芭雅嘉将军不在,我仍然心悸于刚刚那可怖的幻象,因此,城市的落成典礼只得草草收场。” “不过,我们中没有人真的在乎什么庆典——我们甚至没想过这座城会有人居住。” “它已经从我们最初构想的反击基地变成一件单纯的艺术品——一座不是建造来给人居住的城市。” “我们满心欢喜地等待芭芭雅嘉将军的回归……事后想起来,这还真是一种讽刺——我们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又到底是去干了些什么。” “接下来的记忆一片模糊,我们似乎做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错,就那样等待着芭芭雅嘉将军的归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似乎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每天的记忆只剩下模糊而光怪陆离的主观感受——芭芭雅嘉将军终于回来了。” “那一刻,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一切都仿佛重新开始了运转,我的世界又鲜活了起来。” 克托恩虽然出奇地憎恨芭芭雅嘉,却对过往的美好记忆不无怀念:“我尝尝想,如果我没能想通这些事就好了,我如果一直被她欺骗、被她利用……那该有多好啊……” 浮士德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钻地魔虫克托恩的精神状态不正常,这他早就有所猜测。 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病得这么严重。 他以为对方之前所有不正常的情绪波动和不和逻辑的想法都是某种不完善的转生仪式带来的副作用,可现在看来,这些居然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浮士德没能从对方的精神中感受到一丝仪式失败特有的紊乱,正相反,他的精神力量强大而稳定,远远超过了浮士德自己。 浮士德暗自摇了摇头,仪式的后遗症总有办法解决,可人的愚蠢是难以治愈的。 成为心灵术士也是需要资质的——其中引起灵能现象只是最基础的一种。 “克托恩先生,我理解你的感情,可是咱们的时间紧迫,你得尽快说完你的故事。”浮士德看着陷入回忆中克托恩提醒道。 他不打算提醒这个不知敌友的强者——对方走上了歧路,永远无法走到心灵之路的终点,可他的强大仍然远在浮士德之上。因此,在辨明敌友之前,浮士德不会做出任何有资敌可能的举动。 “嗯?”被打断回忆的克托恩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苦笑了两声,“我老啦……近年来的事情总是浑浑噩噩的,记不大清楚,以前的事情反而越发显得真实了。” 阿兹海默症,或者说老年痴呆,浮士德下了诊断——当然,一个活了一万年,强大的钻地魔虫心灵术士不会得老年痴呆,但他的症状可十分类似。 他正在失去“我”。他的心灵之车脱离了正轨,虽然**仍然强健,但灵魂已经腐朽不堪。 因为失去了“我”的驾驭,心灵能量虽然仍然稳定,但已经开始侵蚀克托恩了。 心灵术士早就认识到,“我”只是一种幻觉,但这是一种你必须坚持的幻觉。 如果你连这最后的幻觉也看破了,那就到了你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你的灵魂开始逐渐崩解,其过程缓慢而难以察觉,关于“我”的一切都逐渐消失,最后,你的心灵会消灭殆尽,随之消失的还有全部的心灵能量。 毕竟,没有心,自然也就没有了心灵的力量。 克托恩的灭亡已经注定,浮士德不知道他对此有无察觉,因此也不打算贸然挑明。 “我们回到正题……”克托恩若无其事地讲述着他的故事,“她回来了。” 芭芭雅嘉一回到宿营地,克托恩等人就迫不及待地向她奉献了整座城市——然后静静地等待她从这些伟大的艺术家之中挑选一位作为夫婿。 可芭芭雅嘉谁都没有选,她只是笑着,笑得很明媚。 她说:“你们真好,我真庆幸有你们这些忠诚可靠的部下。” 所有人都好像吃了蜜糖一样——他们只听到了忠诚可靠。 而其他人则听到了另外一部分,他听到了“你们”、听到了“部下”。 芭芭雅嘉背后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扭动着,那黑影笑了,他看到的一切都预示着,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成功。 第九十六章 交汇的场合(五) (女生文学)马鲁拉镇长扯开自己的领口,“您瞧,我身上莫名其妙就出现了这个东西。”这处地下空间的光线并不好,莱因哈特眯起眼睛,也只能看到老镇长脖子上有一块黑色的污渍。 老酋长也只是稍作展示,并没有让莱因哈特给他看病的打算。他转而继续诉说自己的经历。 “最初,我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摸索着爬了起来——您知道的,我的眼神不是很好,寻找道路着实废了我一番力气。”他点了点自己肿起来的额头,“我之前提过,一头撞在来玩洞壁上。” 老镇长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包,似乎用力稍大了一点,手一缩,又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一下可真疼啊……” 可能是因为额头的疼痛,马鲁拉镇长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脖子上的异常。但是这种碰到头的疼痛并不持久,走了一会,他就感觉到自己的颈部有些发痒。 起初,他以为是汗水引来了什么昆虫,可是用手去挠,却只有一片平滑的触感——当然,老年男性常有的皮肤沟壑和疙瘩还是存在的——总之,老镇长并没有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那种麻痒感似乎随着他的注意愈演愈烈。一开始,只是轻轻抓挠就能暂时缓解的程度,可过了一会,就非得用力抠一抠才行了。 马鲁拉镇长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可此时昏暗无光,他扯开衣领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就这样,他不得不一边走一边用力抓痒,到了后来,他甚至不得不偶尔停下脚步,全神贯注的抓上几分钟。 到了后来,他甚至感觉到手上沾有热热的粘稠液体,可却诡异地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取而代之的则是那钻心入骨的麻痒感。 老镇长虽然惶恐,可是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考虑到自己肩上的诡异情况,他也不敢再继续挠下去,只好强忍着麻痒感往前走。 又走了不知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那是微弱的蓝光,老镇长连忙快走了两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极大的地下空间,似乎是溶洞改造而成,远处还有一些像是建筑的东西。但是老镇长现在可没有看什么古代遗迹的闲心,他第一时间解开自己的领口,借着菌类发出的微弱蓝光查看自己的肩膀。 马鲁拉镇长先是沾着口水抹掉了上头已经半干涸的血迹,他发现,自己挠出来的小伤口大多已经收口,有些甚至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疤痕。 这可怪了,难道这让人想要发疯的感觉竟然还能增强愈合能力?即便如此,镇长先生也一点都不想要这种奇遇。 马鲁拉镇长继续观察自己的肩膀,试图找出点什么东西来。可一是此时光线昏暗,二是那个位置也实在不好观察——老镇长几乎扭断了脖子,也只能在余光中看到一点残缺不全的黑色。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酋长摊开手,苦笑了两声,“那种感觉还在持续,比最强烈的时候弱了不少,但还是有点痒。” “真相呢?”莱因哈特对马鲁拉镇长的遭遇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对方之前提到的所谓“真相”。 “‘真相’啊……真相就是……”老镇长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神色,“纱阿思,帕斯蓝卡……” 镇长突然换了另一种语言,若无其事地长篇大论起来,如果不是他既不像哭也不像笑的扭曲表情,莱因哈特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土话。 “你在说什么?”莱因哈特皱了皱眉头,老镇长之前的描述虽然支离破碎又匪夷所思,但个人行为总的来说还在正常范畴,现在却突然不说人话…… 莱茵哈特又退后了一步,单手持斧,另一只手上深灰色一闪即逝,长匕首杰比多已然在握。 老镇长仿佛被套上了一层面具,他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手脚僵硬,仿佛被凝固在一块无形的琥珀里,只有那张嘴还蠕动着吐出无法识别的音节。 一开始,老镇长的话听起来还像是另一种有条理的语言,但随着他越说越多,发音也变成了各种奇怪的噪音和呼啸,甚至有时候他的喉咙在动,莱因哈特却听不到声音。 莱因哈特可不会以为马鲁拉镇长只是单纯在做动作,他听浮士德讲过音波法术的一些原理,知道在人耳听力范围之外,还有更高和更低的声音存在。 而现在,老镇长就在表演这些声音了。 莱因哈特一直严阵以待,等着马鲁拉镇长发生下一步的变化,无论是攻击还是逃离,他总得等到出现变化再做决定。 可马鲁拉镇长只是不停地说——他现在已经在发出一些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声音了,那些破碎声,某种机器运转的声音……绝不是老镇长那原生态的人类喉咙能发出来的。 “镇长先生?”莱因哈特试着唤醒老镇长,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仍然在念叨着无人能懂的……姑且称之为语言吧。 莱因哈特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唤醒老镇长,正当他下定决心,往前迈了一步的时候,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耳语。 “别靠近,远离它。”那声音颇为陌生,让莱因哈特悚然一惊,他迅速回过身,抬起斧头就要攻击。 “请别急,莱茵哈特先生,我想您是见过我的。”一只黑色的水晶蜘蛛蹲踞在一根石柱上,“所以,先不要激动。” “你是……浮士德先生的灵晶仆?”莱因哈特有点不敢确认。 “您的记忆力可真不错,竟然能记住一只毫无特点的巨大水晶蜘蛛。”灵晶仆佛西发出了冷嘲热讽。 莱因哈特没有说话,不过心却安了下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任何和过往熟悉生活相关的东西都会让人放松,哪怕那是一只黑色的水晶大蜘蛛也不例外。 “我们现在很安全。”灵晶仆佛西接着说,“只要我们慢慢地离开老镇长就可以了——或者说,看起来像是老镇长的那个东西。” 果然,我的怀疑是对的,莱因哈特竟然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水晶蜘蛛轻巧地爬上了莱因哈特的肩头,扯出两团半透明的思想,堵住了莱因哈特的耳朵。“顺便,如果你不想发疯的话,就不要听那个东西发出的怪动静。” 耳朵被塞住以后,镇长那恼人声音瞬间消失,灵晶仆佛西的声音却毫无阻碍地传了进来。 第九十七章 古城故事(七) “我们就像一群发情的野兽,盲目而冲动,眼里除了那头母兽什么都看不见。”克托恩自嘲起来一点都不留情面,显然对过往的自己深恶痛绝。 那个芭芭雅嘉竟然被人称作母兽?自从浮士德知道这个人以来,所听说的事情不是彰显她的强大和冷酷,就是捕风捉影的描绘她的荒唐和恶毒,现在一个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人,竟然称她为母兽? 浮士德有点想笑,可现在周围没有任何人觉得这件事好笑,他也就没有办法笑出声来。 因此,他只好一本正经地听克托恩讲那无聊的故事——以及夹杂在故事中的那些诸如“母兽”、“婊、子”之类的咒骂。 在一通咒骂之后,克托恩终于重新开始了故事的讲解,“我们全都住在城市中心的宫廷里,那是我最得意的杰作,如果说莫柏丹是一顶王冠,那它就是王冠上最璀璨的那颗明珠。”紧接着又是一串拗口而典故繁多的溢美之词,即使已经对这门语言颇为精通的浮士德也听得似懂非懂。 这让浮士德皱紧了眉头,他对克托恩讲故事的能力十分失望,并且深感在这里听故事完全是浪费时间——起码到目前为止,他听故事得到的信息远比之前估计的要少。 因此,他努力扭曲自己的面目表情,试图令克托恩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浮士德用力把眉毛拧成一个疙瘩,在额头上挤出了三道抬头纹,又让嘴角下垂,整张嘴近似于一个“门”字。 可是克托恩对浮士德做出的夸张表情视而不见。 浮士德不知道对方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还是多年的虫子生活令他失去了对人类表情的直观感受力,亦或是他根本不想理浮士德。 多半是最后那条,浮士德猜测道——要知道,浮士德所谓的“表情”可不仅仅是面部肌肉的收缩与放松,还附加了整个多元宇宙都通用的心灵力量。 任何一个有智能的生命都能领会浮士德发出的不快信号——除了某条喋喋不休的大虫子。 “……你不能想象那个巨大的吊灯有多么耀眼,那光线甚至可以和午时的太阳媲美,又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亮度。我们每天都在那盏灯正下方共进晚餐……” “克托恩先生……克托恩先生!”浮士德不得不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您的故事实在是动人心弦,但这波澜壮阔的史诗实在不适合在这狭小的地洞里讲述,不如我们去到事情发生的地方再详细解释如何?”浮士德可以重读了史诗这个词,意在讽刺克托恩回味了一万年的恋爱伦理轻喜剧。 克托恩正说到兴头上——他的精神状态在经历了失恋、转化失败和一万年的孤独这三重打击之后,早就被扭曲的不成人样了,而对于建筑的热爱可能正是维系他残存理智的唯一要素。 他有些委屈地小声咕哝着:“时间?时间在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他还是好脾气地听从了浮士德并不太客气的提醒,重新把故事拉回正轨。 克托恩清了清嗓子,“我们在彻夜地狂欢之后,芭芭雅嘉为我们每个人安排了职务。比如我,我是东城区的行政长官,而我们的画家则在北方城门处担任将军。” “我们的狂热仍然在持续,没人发出疑问,所有人都感到高兴。但其实只要想想就知道了——我们的子民该从哪来?” “或许我确实曾意识过这个问题。第二天我走马上任的时候,确实有市民和下级官员来迎接我,我一度十分惊奇——你知道的,心灵术士有时候会记住某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当他愿意的时候,就好像随时能回到过去的岁月一般。” “可随着他们的恭维和祝贺,我很快就迷失在了统治的快感中——和芭芭雅嘉那时一样,我刚从爱情的幻觉里脱身,浮出水面喘上一口气,转瞬间又坠入一个名叫成功的梦境中。” “起初,我通知的人数量很少,除了迎接我的那几个市民和官员之外,只有一些麻木迟钝的农夫和商贩。” “但事实是,农夫没有田地,商贩也没有货物,他们……他们更像是‘扮作农夫或商贩的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总之绝不是正常的商贩和农夫。” “我的统治也如同儿戏,最初,我们没有食物,我不得不带着他们挨家挨户的敲门,试图弄到一些粮食。” “起初,我们一无所获,但逐渐的,一些能吃的东西出现了——一开始是老鼠、生肉之类的东西,后来就出现了粮食,等到几天后,我们甚至从随便哪间屋子里都能端出热气腾腾的晚餐。” 克托恩的话显得荒诞而似曾相识,可他描绘的情形却无法引起浮士德的一丝亲切感——与此相反,浮士德借着克托恩想恐惧,令自己冷汗直流。 这是一场游戏?游戏背后的人在一开始似乎不太懂得规则,但他正飞快地学习,学习人类需要食物,甚至学习人类那该死的饮食习惯。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如果不是他及时清了清嗓子,恐怕就要发出公鸭一般让人大丢面子的声音了。 他咳嗽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座城市……它在回应你,它在学习?”问出这句话到时候,浮士德知道自己的脸色十分凝重。 “是的,我猜是这样的。”克托恩给出克肯定的答复,“您看,那时它就已经出现了活化的征兆,恐怕这座城从建立开始就……” 虽然浮士德从老镇长的记忆里,从众人的叙述中无数次确认了这一事实,但每次听到这类论调,他都会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这一次。 当听到某个骇人听闻的事实时,你往往难以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有一个具体的例子摆在你眼前,才能让你突然间毛骨悚然。 浮士德站起了身,也不管对方能否看见,他紧紧盯着上方的洞壁,组织者语言,“你的意思是说,你当时觉得这一切很正常?认为这就和狩猎、采集一样,是一种很自然的生产活动么?” 第九十九章 交涉(一) “看来我别无选择,克托恩先生。”浮士德摊开双手,无奈地笑了笑,“是我太过愚蠢了。” 没错,一切都是由于浮士德的愚蠢,克托恩半真半假的愚蠢和疯癫令他轻敌,毫无准备地读取了克托恩刻意展现出来的记忆,然后,他也成了受到了同样的污染,被束缚在了这座魔城受诅咒的土地上。 从今天起,绝不首先认为任何人是蠢货,浮士德暗自发誓——毕竟,和空气斗智斗勇也比栽跟头强。 “那么,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梳理一下双方的权力和义务。”浮士德重新沉静下来,事已至此,没有必要过度自责,现在要做的事是“垂死挣扎”。 “我亲爱的公民,在这您可以畅所欲言。”克托恩依然在进行他那可笑的角色扮演。这不怪他,浮士德心想,如果现在主客异位,我能笑话他一辈子。 “您看,现在我的人身安全和自由完完全全由您说了算,为了我能最终安全地回到我应该在的地方,我必须听您的指派。”浮士德对当下的处境做了简单扼要的描述。 克托恩表示赞同,“公民先生,您说的完全正确。” “那么,我该怎么确定您一定会履行诺言呢?”浮士德逼视着克托恩,可克托恩这时候已经游动到了土层上方,只有尾巴的末端还留在地穴里。 “你想要保证?”克托恩的虫子头突然从距离浮士德更近的岩壁上穿出,一下探到浮士德面前,却没有造成任何响动,仿佛是街头法师耍弄来吓唬人的丑怪幻影。 “我没办法给你保证。”克托恩似乎没了开玩笑的心情,它干巴巴地说:“如果我能保证安全,我为什么还需要你为我服务呢?” “至于自由……”他突然嗤嗤地笑了起来,“我自己尚且被困在这里,又怎么能放你自由呢?” 浮士德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因此,他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就为了换得不自由的几十年生命吗?” “当然不止如此。”不等浮士德话音落地,克托恩就提高了音调,昂起他那颗袋子一样的头,“安全谁都不能保证,但自由就全靠你争取了。” “请您详细说说如何?”浮士德咧了咧嘴,想笑,但是笑不出来。看来情况比他所想的还要艰巨——这不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正相反,这是克托恩对魔城无数次试探的一部分,甚至有可能是最开始的那几次之一。 “看来你对智能城市的构造一无所知。”克托恩没有正面回应浮士德的请求,反而庄重而傲慢地斥责其无知,仿佛一个原始人闯入了文明社会的晚宴,而晚宴的主人表现出了适当的嫌恶和最大程度的宽容。 “一座这样的城市应该有它的性格,因其核心里的构造而与众不同。”克托恩控制着泥土展示出了数个复杂的构造,上面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虽然只是模拟,但这些东西应有的恢弘法力依然通过一道灵能送入了浮士德的脑海。 旧世界的法师们秘而不宣的珍贵学识被克托恩肆意挥霍,而且还是更适合浮士德的灵能版本。虽然他只得到了一点最基础的学识——只限于大体的设计思路,还有如何拆卸安装这个智能中枢,但仅仅是这些就已经价值连城了。 “这是……”浮士德稍微有些瞠目结舌。 “这是你的一部分报酬,浮士德先生。”克托恩放缓了语气。他深知对一个人的压迫可以造成怎样的扭曲,多年的幕僚生活让他知道该如何令人心甘情愿的服务——他不够聪明也不够敏锐,不能精确把握人们的极限和需求,只能用更优渥的条件驱动他人。 “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克托恩摆了摆尾巴,稍微退远了一点,“核心的性格完全出于预设,如果不直接进行物理层面的干涉,基本不会发生变化。” “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人造“灵魂”,其实根本没有灵魂——它有自我意识,可以思考,但先天存在的教条永远束缚着他。”克托恩补充道:“因此,在和外层界发生交易的时候,这种人造灵魂是按魔法物品作价,而非一个强大的原生灵魂。” “而莫柏丹不同。” “我中了邪,智慧眷顾了我,天才的灵光一闪……无论那个构造是怎么来的,它与众不同,但又未能超越它的同侪。”克托恩似乎又一次陷入了回忆。 但他很快回过了神,那种虫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浮士德总觉得克托恩的触须带着种如梦方醒的意味, “总之,它的性格虽然有问题,但并不会超出预期。”克托恩总结道,“之后我会把他的全部信息都交给你,这样,你的成功率就大大增加了。” “那城里的怪物怎么办?”浮士德追问,甚至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态度,“我能力低微,根本显现不了高级的灵能,你能保证城里没有和外边一样,甚至达到克托尼亚程度的怪物吗?” “怪物根本不是问题,几十年前,一伙平民都能闯进城里去呢。”克托恩宽慰浮士德,“况且你的同伴远比他们几个要强。” “这些还不够。”浮士德沉思片刻,“你只说了如何完成任务——我就当你已经给我规划好了这次行动——而没有告诉我,我该怎么自己争取自由。” “嗯……”克托恩沉吟了片刻,“这个告诉你也无妨。” “城市的诅咒……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它对人的渴望。”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作为一座城市,他渴望着住民。” “如果没有,他就自己创造住民。” “正如你之前说的,它会学习,而且为了得到居民,它什么都肯做——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限制居民们的人身自由。”克托恩说到,“这就是诅咒的由来。” “所以,完成我的目标你自然会获得自由——取得这座城市的核心,也就是说,你得捣毁这座城市,挖出它的脑子。”克托恩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