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无相》 1章、生死 踏、踏、踏，马蹄飞急。 轰，崔家的宅院大门，被纵马而来的人一拳打碎，破碎木块迸溅，来人站定，双手撑开用力一挥。 “生生死死，渺渺冥冥，独我无常，千秋开道。” 两列白旗被人拉着快速进来，腰间挎刀砰嚓作响，就见一口巨大棺材被四个妙曼女子扛着，抬了进来。 “生死无常宗！” 崔家管事的大老爷手一哆嗦，脸色煞白，面对这独霸崔州府两岸三山的江湖大派，就算他请来了铁刀捕快追无命，也是胆气不足。 更何况，今日是生死无常宗大宗主，“饮血无天”苏问亲自率人到来。 崔家老小共计一百八十五口人，立身在崔家里屋大堂间，警惕的戒备着。在崔家大老爷崔方平两侧，分别是二老爷崔方志和三老爷崔方义以及四老爷崔方英，这崔家老辈的四兄弟，在江湖上也被称呼崔家四雄。 崔家的小一辈，除了一人外，都站在最后头。他们不是老一辈没安排他们此前先走，而是生死无常宗的人来得太快，他们没时间走。 与其被生死无常宗的人分别杀之，还不如在这崔家宅院里拼死一战。 站在崔家老辈附近的是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名叫崔泽，是崔家的嫡系。只不过这会儿站在崔家四雄身后，崔泽却有些迷迷糊糊，分不清这是做梦，还是现实。 “这里……是在哪？”崔泽嘴里咕哝着，脑袋里晕乎乎的，跟团浆糊似的，他记得自己不是因为在洗澡时电热水器漏电，然后一下子失去了意识，怎么现在……好像还活着的样子？ 他伸手掐了掐自己，有点疼。 真的还活着？崔泽打了一个激灵，他忍不住左顾右看，视野中出现的人，令他有种奇怪的荒谬感。 这时，一道人影居然凌空而至，稳稳的落在他身前，抬手一拍。 咔嚓。 飞射而来的一把短刀随之坠地，惊出了崔泽一身冷汗。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这突兀出现的一刀，是朝着他飞来的。 “景剑山庄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管我生死无常宗的事。”巨大的棺材，有人声传出。然后猛地一动，豁然落地立起，棺盖飞弹而出，就见一身裹鲜艳红袍的老者，从棺材中大步走出，靴子落地，地面竟然在轻轻晃动。 “崔老爷子与我有恩。”站在崔泽身前是一中年男子，面净无须，一身锦衣，他用平淡的语气说道，然后抬手一转，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景剑十二重楼，请教苏问前辈高招！” 这是一柄长有三尺三寸的青钢剑，剑身百锻方成，是江湖上出名的利器。 “董周成你既想报恩，我便成全你。”生死无常宗宗主苏问面露厉色，他抬步一动，身化一道血影，直扑董周成面门。 后退半步，以作拉开开打距离，手划剑轮，就见一道氤氲青气升腾。 但剑轮一触即溃，血影站定，是苏问。董周成却整个人往后飞去，七窍流血，竟是受创不轻。 “你以为你入了先天，就是老夫的对手？先天六境，区区初境内家，也敢在老夫面前聒噪，不知死活的东西！”苏问嘲弄一声，就劈手一斩。 崔泽顿时亡魂大冒，因为这个红衣老头劈过来的方向，就是他。虽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这老头的手掌上，已经升腾起如血一般的赤气了。 毫无怀疑，这老头能隔空一击，要了他的小命。 不过一道青色剑轮飞来，阻了一阻。 董周成快步本来，儒雅的脸上显露狞色，“饮血无天，确实了得。你再接我一招！” 嗡—— 无形波浪从他身体内翻滚而出，董周成抬手在剑身一抹，顿时他眉心淡淡青光一闪，一个赤子婴孩飞了出来，双手抱剑，咯咯笑着落在剑上。 “十二重楼凝剑婴！”一声惊呼，却是来自崔泽身旁的崔家管事大老爷崔方平，他眉眼皆露喜色，“景剑山庄的不传之秘，没想到今日有幸见识一面。” “崔老头你高兴的太早了。”一声冷笑却从苏问嘴里发出，然后他再次身化一道血影，“血海滔滔，荡之无尽！” 剑婴啼哭，而后支离破碎，那柄青钢剑也被折断。 一个大好头颅则翻滚着，跌出老远。两眼瞪大，正是董周成。 “饮血无天，你切莫过分了！”这时，冷眼旁观许久的铁刀捕快追无命冷哼一声，开口道，“你已杀人见血，崔家交出你要的那件东西，你放过他们怎么样？” “追无命……看在你师父的面上，这倒可以商榷一二。”苏问两眼眯了一眯，崔州府这地界，几个先天中人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追无命刚才任由他逞凶杀人，他倒也要还了这三分薄面。 另外，他也只是想要那东西而已，顺带收点利息。 若真屠了崔家宅院，官面上可不会容他逍遥。 “快！快！”崔家管事大老爷崔方平催促了崔泽一声，却见他傻愣愣的一脸莫名其妙看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往他怀里一抓，很快就摸出一个玉质竹简，恭恭敬敬的双手递过去。 崔泽这才回过神来，他身旁这老头是要他送东西。 “果真是，哈哈！”那边拿到了玉质竹简的苏问已经狂笑出声，他冷冷打量了崔方平一眼，“你没动手脚，算你识相！另外，这小子就是你那死鬼儿子的嫡子了吧？” “正是。还请宗主高抬贵手……”崔方平哆嗦着道。 苏问却是狞笑一声，抬手一劈，顿时血水迸溅，崔泽一个翻滚，倒地不起，双腿间鲜血涓涓，不断流出，很快渗透了裤子和袍子。 “饮血无天，你……”追无命怒道。 “老夫没杀他，也没断他的四肢，他还可习武，只不过日后没法人道了而已！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苏问收手，笑着对追无命道：“这不过是皮肉伤罢了，他若日后突破先天，成一方地蜕宗师，不是还可残体再造？老夫这是何等慈悲！” 2章、三劲 生死无常宗扬长而去，巨棺横抬过街市，良久，才有左右邻近出门打探情况。 崔家宅院虽然没有受损，但为报恩而来的大侠董周成，却是殒命当场，被饮血无天苏问以一招无常秘典上的生死无门，给分尸两截。 手段之狠辣，令人触目惊心。 随后，便是崔家大少崔泽，被饮血无天废了胯下之物的消息，短短半日的功夫内传遍了整个崔州府，这要说没什么有心人推动，是断然不可能的。 “什么狗屁大少！” 从床上坐起来，他倒吸着冷气，崔泽一脸的愤怒表情。因为剧痛，昏了半日，却也让崔泽在这段时间里，在无意识中，和这具身体本来的记忆相融合。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是崔家中人，名叫崔阿虎，不过只是一旁支，早出了三服，都算不上崔家血脉了。只是因为父母早故，崔家四老爷崔方英的孙女崔莺莺怜悯他，便收他进府，给他点简单活计，能混个温饱，同时也能入崔家私塾，不至于大字不识一个。 也是巧合，这崔阿虎和崔家本来的大少“崔泽”，在相貌上有六七分的相似。若是稍作打扮，就能有个九分的相似度了，足以鱼目混珠。 于是，崔家便找到崔阿虎，要他报恩。 崔阿虎这些年入了私塾，念得都是礼义廉耻，养了一副宅厚心肠。听到崔家大老爷的要求，二话不说就答应，只是央求崔家能帮他找到幼年失散的妹妹，送她一些银钱。 本来的崔家大少“崔泽”，则躲藏起来，趁着生死无常宗破门而入时，已经被人带着逃了出去。 崔泽也弄不懂自己明明死了，怎么会在另一个活人身体里复活。不过活了就是活了，白捡一命，他也不愿深究。 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崔泽思量了一番，忽的就眯了眯双眼，他道：“这崔阿虎的名字，还是算了。” 其一，实崔泽不想改名。 这二，则是也只有叫这个名，崔泽才能享受到崔家的荣华富贵。在生死无常宗面前，崔家不值一提，但若和普通人家相比，那就是富贵豪门。 崔泽拉开被子，低头瞥了一眼。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那些烂肉也都被切割得干净，显然是出自崔州府的名医之手。他在看向四周，这屋子装饰的很是富丽堂皇，同时也注重书香门第的高雅。这地方，十有八九就是崔家大少的屋子。 这让崔泽心中一定，至少眼下那位真正的崔家大少，还需要他在人前，替他遮挡危险。 如此，他现在的利用价值，对崔家来说不小。 毕竟一位先天强者发现自己被欺骗了，加上之前的旧怨，怒火足以冲毁对方的理智。 崔家不敢冒这个险。 “来人。”崔泽喊道。 很快，就有两名健硕的家仆从外头快跑着进来，“大少有何吩咐？” “去请大老爷过来。” 两名家仆顿时满脸惊愕，毕竟以往崔家大少见了那位大老爷，可是战战兢兢，溜得极快，怎么今儿反过来了？不过随即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两人就不无意外了，毕竟没了那东西，是个男人都得被刺激得不轻。 地蜕宗师是可以残体再生，但偌大一个崔州府，最强的高手，也不过是正阳门的嵩阳手余秋原，据传已经到了先天六境中的第五境。 后天三层，先天六境，然后才是地蜕宗师。 由此，也可见地蜕宗师成就之难！ 崔泽就在桌旁坐下，等了一会儿，崔家大老爷崔方平就走了进来，他屏退了左右，就站在崔泽面前，皱着眉头道：“阿虎，你找我？” 语气中，略显不耐烦之意。 董周成死在崔家，尽管是对方自愿报恩而来，但也欠了景剑山庄一个大人情，这处理起来极为麻烦。 “大老爷，从今以后，我就是崔泽了。”崔泽却面无表情，看着崔方平这样道。 “你要叫崔泽？”崔方平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就明白了崔泽这话里的意思，手掌几乎瞬间就落在了桌子上，砰的一声，打得桌面咔嚓连响，竟是裂开了。 “好大的胆子！” “只是孙儿胆小罢了。”崔泽面色不动，视若罔闻一样，然后提出第二个要求，“我想要习武，教导我的武师，可以不是先天中人，但必须善于教徒。不过也不能太低，至少也得是后天两层。” “你……”崔方平勃然大怒，他练了一辈子的武，也不过是在十年前后天三层，但这些年来因为年纪渐长，气血衰败，又跌回了后天二层。 除了那些大门大派的弟子，和朝廷的鹰爪，闲散的江湖人，别说先天，就是后天二层都很少见。 这聘请一位后天二层的武师，所需的银钱，那可是一笔大数目。 而善于教徒的，自身功力哪能弱了，都早入了三层。 “大老爷，莫忘了你的亲孙子，还在外头。我只要现在大喊一声，以崔家的人多眼杂，我想顶多午夜，您就又可以见到生死无常宗的大宗主了。” 崔方平阴沉着脸，他盯着崔泽好一会儿，然后负手离去，不过他的声音传来，“好！这两点都可以满足你！但你也必须做好你该做的。” 崔泽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接下来，就是好好练武，然后……然后……”给自己做着打算，只是起了个头，崔泽就呐呐着，说不下去了。 这都鸡飞蛋打了，睡最美的女侠这种梦，就不用做了。 “罢了，罢了，崔阿虎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我便给他找着了就是，也算谢过他的活命之恩。” 崔泽忽有些兴致阑珊，继承了崔阿虎的记忆，他也知道地蜕宗师能残体再生，可宗师之难，他也清楚万分。 不说其他，这练武的最佳年纪，他就已经错过了。 后天三层，一层明劲，二层暗劲，三层化劲，崔泽自知此生能入二层暗劲，便是万幸了。 这时，房间门被人打开了，走进来两名样貌只算标致，但身材却格外火爆的少女。 “见过大少。” “你们？” “大老爷让我们以后伺候大少。”一名少女道。 看着这两名少女婀娜的身姿，崔泽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3章、鱼跃 门外随后又进来了一个提着一小包裹的健硕家仆，他将那小包裹放在崔泽身旁的桌子上后，道：“大老爷说了，大少你既然想习武，那么这些广为流传的天功宝典就少不得要翻阅一二。自隋末唐初时期，流传下来的秘籍，都在这里头了。” 说完，这家仆就转身离去，一刻也不停留。他一走，两名少女也马上看向了崔泽。 “你们就去外厢收拾好自己的住处吧！”崔泽说道，崔家规矩森严，又恐奴仆偷学武功，一旦发现，对此惩处异常严厉。 两名少女马上快步离开，出门后，还将房门给崔泽紧紧关上。 “天功宝典？”看着桌上的包裹，崔泽却是眉头一皱，这能被称之为天功宝典的，可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秘籍，如生死无常宗的无常秘典、景剑山庄的十二重楼功。要是崔家有这等武功，早就出了先天级的人物了。 他将包裹打开，里头放着三本书籍，崔泽目光一扫，当看到第一本书籍封面上的鱼跃经三个大字后，顿时了然。 “原来是这种天功宝典……”崔泽的神色古怪。 鱼跃经传自隋末唐初战乱年间，开创这门武功的，是当时的天下第十高手鱼龙武圣。在那个时期，流传下来的武功有很多，在鱼龙武圣之上的那九位，也都将一身武学尽数传下。但能流传到七百年后，还能广为人所知的，那个时期却只有鱼跃经一本。 这倒不是鱼跃经有多厉害，若厉害鱼龙武圣在当时也不会只排第十。 而是这鱼跃经，其实是一门上三品的地蜕秘法！ 想要成宗师，武者就必须修行地蜕秘法，且是越早修行越好。修行越早，则可以借助地蜕秘法，潜移默化间，改善自身的习武资质，使得日后不会后劲不足，避免江郎才尽的无奈。 如崔家大老爷崔方平，就是潜力耗尽。因为后劲不足，在后天三层化劲之时被卡主，无法再上一层楼，以致年老体衰后，功力倒退。 而这地蜕秘法有九品之分，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这品阶越高的地蜕秘法，自然也就越好。 据崔泽所知，生死无常宗前来崔家，不只是崔家大少的生父，和饮血无天苏问的妾室幽会偷情，给苏问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还有崔家大少的生父，从那位妾室那，带走了一份凝血秘法的原因…… 这凝血秘法，便是地蜕秘法。而其品阶，是下三品。 不过，这鱼跃经其实说来，现在就价值而言，还不如一门下三品的凝血秘法。 在当时鱼龙武圣坐化，鱼跃经流传出来时，引起了很大一番轰动，甚至在那个天下人人思安的年代中，都爆发了混战。 后来还是唐朝皇帝震怒，朝廷插手其中，才结束了那场腥风血雨。 之后，鱼跃经被公之于众。 然后江湖上一片骂娘声，就是鱼龙武圣的后人，一时冲动下，都险些挖了这位武圣的坟。 几经确认，流传出来的鱼跃经是真品，但其内容，却是几篇晦涩绕口至极的道德文章。显然是鱼龙武圣，将鱼跃经的正文，暗藏其中。 这七百年来，鱼跃经始终没被人破解出来，江湖上的高手都不在意下，少抄本无数，也就广为流传了。 另外的两本书籍，则是不坏神功和莲花宝典。 虽然不是地蜕秘法，这两门也确实称得上是和鱼跃经一个级数的秘籍。不过流传在江湖上的这两类秘籍，却是比鱼跃经还坑爹，因为都不是真品…… 之所以会流传出来，则是两家庞然大物私底下摩擦争斗的结果。 不坏神功是南山寺的独门武功，莲花宝典则是净水宫的秘传绝学。其中的恩怨，牵扯了几百年。 崔泽下意识的翻了翻鱼跃经，文章绕口不说，句子间还没分段和标点，往往一整页就是一大篇，有千字之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两串数字……”忽的崔泽眼角一跳，他注意到在每一页的最下面，都有两行数字。一行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另一行则是“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一正一反。 他一翻到最后，果然每一页上都有。 翻了翻脑海里的记忆，崔泽这才明白，“这是那位鱼龙武圣留下来破解鱼跃经的方法？” 他试着在记忆里寻找其他人用过的破解方法。之前记忆只是粗略融合，很多细节方面，崔泽都还没有细看。 “加减之数的算法，引经据典，参考前人的术算典籍，这些都被人尝试过了，但都没有用……不过除了加减，不是还有乘除？哦，原来这里没有乘数……等等！” 崔泽猛地怔住，“没有乘除？” 他看向那两列数字，一正一反，但若是把其中一列数字翻转过来，恰好就可以构成崔泽记忆里一张很熟悉的表格—— 九九乘法表！ 崔泽赶紧找来一张纸，试了试，这里的人习惯于从左到右写字。当崔泽将笔搁下后，双手因为激动而颤抖，“果然是这个……” 然后他试着开始将乘法中所得的数字带入经文中，从中将字，一个接着一个的找出来，写在一旁干净的白纸上。 半个时辰后，相对应的字被崔泽全找了出来，然后他将纸张拿起，吹干墨水后，默读了一遍。 “鱼困于江野，逆冲九重山，入龙门而化龙。”最后一句，令崔泽两眼一下子瞪大，满是不可思议。 “居然……被我破解了？” 他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在确认自己已经将经文全数记下后，崔泽二话不说，直接把纸张撕扯得粉碎，然后点燃蜡烛，完全焚为灰烬，扫入一旁的纸篓中，才神色一松，紧绷的神经舒展开。 “鱼跃经，不愧是上三品地蜕秘法。”崔泽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双眼中满是兴奋之色，在得到这部经文的正文内容后，他才明白这鱼跃经有多么的了不得，难怪在那个时期，会引得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鱼跃经，居然能弥补人的天资不足！ 无论是错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导致根骨上的不足，还是本身习武资质的低劣，都可以后天弥补。 4章、天阉 “鱼跃经共有九层，由简及难，第一层按经文上所说，三日就可成功。”崔泽回忆着，将门上锁后，就开始修行。 十二个姿势，配合一段心法，每日修行两个时辰，连续三日，便可自然而然入第一层。这鱼跃经的起始为鱼，自然不可能在第一层的时候，就障碍重重。否则这鱼，哪来的跃起之时？ 只不过入门虽简单，但却极为考验耐力。 修行时，浑身酥酥麻麻的，如无数的蚂蚁，在身子上爬来爬去，异常难忍。 不过失了胯下之物，崔泽似乎也没了燥气，只是偶尔眉头挑动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平静。 夜下掌灯时分，有人来唤崔泽用餐。 停下修行，崔泽披着外袍出门，跟着家仆一路到了用餐的大厅，大厅中此时用餐的，是崔家四兄弟的嫡系子孙，往日倒要欢闹几分，只是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大家都不言不语的，大厅里静的吓人。 崔泽进门，自然引来了不少注意力。 崔家大老爷崔方平面皮一抽，目光有些不善，却也没有搭理崔泽。这里都是嫡系，自然知道之前狸猫换太子的计策，清楚眼前这“崔泽”，是个冒牌货。这会儿，都不由打量着崔泽。 他们还不知道崔泽找崔方平说的事。 拱手一礼，崔泽倒是神色如常的在一旁的孙子辈席位上坐下。目光一扫，这桌上的饭菜丰盛无比，也崔泽眉宇间露出喜色。 他可知道，自己这具身体以前，吃的可都是剩菜剩饭。 能享受，崔泽绝不亏了自己。 只是他一坐下，几个崔家的孙子辈就脸色难看起来，其中一个健硕的少年马上就脸露怒色，“下去！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崔家是书香门第，十分注重规矩。在这几个崔家嫡系看来，就是一个下等人，堂而皇之和他们上等人共用一餐，简直就是他们的奇耻大辱！ “我不能来，你能来不成？”崔泽神色倒是平静，他轻声笑道。 “好大的狗胆！”这少年怒不可遏，但不等他发作，崔方平就出声了，“闭嘴！通通给我老实吃饭。” 一时间，大厅里静若寒暄，只剩下动筷子的声音。 崔泽也不客气，夹菜专挑好的菜夹，吃相极为难看。几个少年牙齿咬的咯咯响，一个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 吃了个七分饱，崔泽起身离开。鱼跃经他才练了一个时辰，还得再练一个时辰。 “岂有此理！”等崔泽一走，率先发作的，是三老爷崔方义，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因为同崔泽一桌的几个少年，都是他的孙子。 “这小子，确实过分了。”四老爷崔方英跟着道，他皱了皱眉，和崔方平道：“大哥，你是怎么想的？” “泽儿已经安全，我们……”崔方志插嘴道，他比划了一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崔方平摇了摇头，沉着脸色，“还不行，你们白天里也看到了，饮血无天这老匹夫的凶焰，恐怕已经先天四境了！若非如此，董周成大侠，也不会在动用了景剑山庄不传之秘的情况下，还被一击给摘下了头颅。” “那岂非除了嵩阳手大侠出手，我崔州府无人可治他？”崔方志面色大变，煞白无比，眼中露出惧意。 他年纪和崔方平相差无几，但因为资质过差，又习武方面懈怠了多年，至今也才后天一层，明劲而已。 听闻对方先天四境，心中的惊恐，无法遏制。 “这崔阿虎，还真不能动，必须等到泽儿离开崔州府，然后就让泽儿改头换面吧！到时候，也方便我们让崔家大少暴毙身亡。”崔方英道，这崔家老四，性子素来阴狠毒辣。 崔方平点头道：“就依老四说的，另外老四既然你与楚飞儿熟识，便有你书信一封，请他来崔家一趟。” “请这个天阉来干嘛？”崔方义诧异，听到他大哥的安排，怒气已经消下去了。左右是个死人，他也就不用多计较了。 “崔阿虎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崔方平把白日里崔泽找他说的话给复述了一番。 “大哥你任由着他？”崔方英脸色铁青。 “楚飞儿善于教徒，也从不藏私，他的弟子，三人化劲，七人暗劲，余者都有明劲的功力的。只不过，楚飞儿的武功……”这时崔方志开口了，他说了几句，就冷笑起来。 崔方英眼前一亮，脸色恢复如初。 这楚飞儿的武功，是大内的武功，自然属于上乘。但上乘武功，哪门会是容易的？ 没准等到他们向“崔阿虎”动手，他也没能入后天。 后天虽只三层，但那也只是泛指三个阶段。 一夜过去，第二日崔泽出门时，发现崔家的孙子辈尽管见到他神色不善，但都有所克制，显然是被他们长辈告诫过了。 他在屋子里，忍着浑身的燥痒，练了两个时辰。 等到日头再一次升起时，崔泽从床上猛地跳下，站在地上，双肩一抖，双臂随之颤动，骨骼中居然爆响出一连串的声音。 “呼——” 张嘴吐出一口浊气，崔泽喜不自禁，连续三日，果然如经文上所说的，他入了鱼跃经的第一层。 顿时，他就感觉到了鱼跃经的不凡之处。 少年习武，在这里最适合的年纪，是在十二周岁的时候，先练武学架子，然后以药物饭食补身，晨起练功，一年后练打法，如此持之以恒，武学资质不差的，都可以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入后天，开始修行明劲。 这也是通常豪门世家培养自家子弟的做法。一些中小型江湖门派，也大抵如此。 崔泽错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这以后练武，是事倍功半。可他眼下只是练成鱼跃经的第一层，就感觉到，自己仿佛已经练了一年的武学架子了！ “鱼跃九层，顽石化美玉，果然不是大话。”崔泽呢喃自语，他还是感到震惊。 鱼跃经不能防身，也不能御敌，但在辅助上，却无与伦比。 这时，崔家大老爷送来的两名侍女中，名叫小月的少女，在门外轻轻叩门，“大少，大老爷给你请来师父了。” 5章、葵水 “是谁？”崔泽推门而出，问道。 “是云袖县的人面桃花，楚飞儿大侠。” 崔泽眉头一挑，他知道江湖上不管有名无名，都有一个外号。只是这人面桃花四字，听着令他心头顿生有种不妙之感。 不过既然这人能被人称呼为大侠，那么在后天层次中，显然是有着化劲的水准。 看来崔家这是下了血本？ 但怎么看这崔家，也不像是良善人家的样子。他原本所求，也不过是有点自保之力。然后再慢慢图谋，伺机逃离。 这样想着，崔泽快步赶过去，这尽管不是拜师学艺，需要磕头献礼，只是银钱上的一笔交易，但为了给对方一个好印象，崔泽跑得很快。 穿过一片假山环绕的走廊，崔泽就荷塘边见到了崔方平陪着的一个美貌妇人。那妇人三十几许的样子，在她身后，还站着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 这令崔泽不禁心生疑惑，能让崔方平陪着的，除了那位楚飞儿大侠外，就没有第二人的可能。 不过，楚飞儿大侠不是男的吗？ 心下疑惑，崔泽脚步却不慢，只是走近了几步后，他猛地身体站定，两眼中露出活见鬼般的神情。 他居然看到了那美貌妇人的喉咙间，有一个喉结…… “原来如此。”崔泽微微眯眼，他总算明白了，不过他神色如常，快步走过去，然后恭敬一礼，“崔泽见过师父。” “你就是崔泽？”美貌少妇开口，是磁感十足的中性嗓音。 “正是。”崔泽面色平静的抬头看向他，目光平和。 美貌少妇看了他一会儿，忽的展颜一笑，“好、好、好，过来见过你的几位师兄们吧！” “见过几位师兄。”崔泽抱拳，看向那几位花枝招展的“女子”。 眼下，他已经明白崔方平给他找得是什么师父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发现这位师父，恰好是最适合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的。 毕竟少了一部分身体组织，大开大合的阳刚武学，他的身体有些无法承受，但适合女子修行的武功，又太过阴柔，也不太适合他。 眼前这几位，倒和他算是一类人。 只要不用穿女装…… “嘻嘻，这就是以后的小师妹了吗？” “什么小师妹，分明是师弟？” “过几天，还不一样是师妹？” 几名花枝招展的“女子”没有搭理崔泽，只在一旁议论纷纷。 却听得崔泽眼角直跳。 “无须在意，他们是东厂的人。”这时，那美貌少妇，也就是人面桃花楚飞儿这般开口。 崔泽打了一个激灵，他听明白了楚飞儿话里的意思。 东厂，和他那可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这几人不搭理他，反而是一件好事，否则会真如他们说的那样——过几天，就是“师妹”了！ 顿时，他对这位师父好感大增。 “崔泽既然来了，我也收了钱，那么马上便教他吧！毕竟一天千两的学费，崔老爷子也颇感肉疼吧！”楚飞儿看了崔方平一眼。 “哈哈，请。” 去了崔泽的住处，楚飞儿让他的几个弟子离开，便让崔泽坐下，他则坐在崔泽身前，道：“我最出名的武功，就是葵水真经、千手针和素柔拳。其中葵水真经是最适合你我这样的身体所修行的，也是入了先天后，也能修行的。崔老爷子给了我万两白银，按规矩，你可以随意挑选一门武功。” “师父，千手针和素柔拳有什么区分？”崔泽却没有直接挑选，他反而开口询问。 “因为失了阳刚之气，似我等体质，会偏于柔弱，刀枪剑戟，亦或是峨眉刺等，都不适合我等修行。剑走轻灵，或许可以，但那等剑法，太过阴柔了。” 太过阴柔？那你这身女装是怎么回事？ 听到楚飞儿这么解释，崔泽忍不住心里吐槽了声，不过他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这针，可身藏数百，用时连绵无尽，本身几无斤两，但出招时气势磅礴，身上针不绝，就可压着对手打，直至寻着机会一针取其性命。” 楚飞儿说完，崔泽就摇了摇头。这千手针固然厉害，但太过依赖兵器。一旦失去了身上藏着的针，一身战力，便陡降大半！ “素柔拳以静制动，似慢却快，如疾如缓。”楚飞儿不以为意，他继续解说。 崔泽听着，有些心动。 因为这门武功，听着很像是他记忆中的一门养身拳法——太极。 不过崔泽可不想止步于后天，有着鱼跃经，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在步入晚年之前，残体再生，成为地蜕宗师！ “师父，我想学葵水真经。” “好。”楚飞儿点头，不无意外，他用这招骗了不少人了。 取过一旁的纸笔，饱蘸浓墨，他就开始书写起来，很快就有千字出现在崔泽目光中。 “这是葵水真经的初篇，涵盖拳、掌、指、腿四技，你先背下。三日后我再传你中卷。” 崔泽点头称是，然后接过纸张，一字一字背过去。 半个时辰后，崔泽确认自己完全记住，楚飞儿就接过纸张，在蜡烛上烧了片刻，成灰后撒入纸篓。 “好了，你先试着修行，如有不懂，就问我。” 崔泽起身，就在这屋子里演练起来。这葵水真经的初卷，其实说来，就是一门涵盖拳法、掌法、腿法和指法的武功，招招凌厉异常，却又一击即退，很是阴诡。 不过细细想来，这门武功也讲究如何最大可能的节省体力，不做无用和多余的攻击，确实是很适合崔泽此前的身体状况。 也不知鱼跃经的功劳，还是崔泽本身就是和这门武功，他入门很快，在当天就初步入门了。 一招一式，都打得有板有眼。 就是打法，也初具雏形！ 脱下外套，崔泽练了半天的武，喝了不少水，现在需要排解一下，他走向茅房，刚想进去，却听到茅房附近有细碎的女人声音传来，像是在呜咽哭泣。 出于好奇，崔泽找了过去，拐过一座假山，一抬头，就看到两具白皙的身体，缠在了一起。 “好想戳瞎双眼……”嘴角一抽，他赶紧跑开，那是他两位“师兄”。 6章、蛇鹰 崔泽走得很快，但没想到他藏得隐蔽，他那两位正缠绵不休的“师兄”，却发现了他。 “谁？”一赤条条的身体如蛇般一扭，像是在起舞一样，二三十步的距离，竟让他十步内就赶过了，他也瞧见了没能及时逃走的崔泽，顿时眉开眼笑，脸上阴沉尽去，口中道：“原来是小师妹。” “师弟崔泽，见过师兄。”崔泽硬着头皮纠正道。 虽说人面桃花楚飞儿是为了万两白银，才上门来教授他武功，但这段时日里，他们还是有名义上的师徒关系，等十天之后，才是两清的时候。 “小师妹练了葵水真经，还想做师弟？”听到崔泽的话，这人却是咯咯笑了起来，颇有些花枝招展，只是配上那张粗犷的脸庞，令崔泽看得眼角直抽抽。 不过他还是把握住了这位“师兄”口中的关键词，“葵水真经？” “嘿嘿。”面对崔泽的疑问，这位“师兄”却是闭口不答，只是伸手一抹胸前，然后一根手指放入口中，双眼如桃花，“小师妹，既然你见到了，那么就陪师兄我快活一场吧！” 我艹！ 崔泽再也无法忍受，他一本正经的道：“师弟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别走啊，反正有大把时光，不快活怎么行？”这位“师兄”娇滴滴的说着，就脚下一蹬，人快速到了崔泽跟前，抬手抓来。 崔泽头皮发麻，哪敢让这变态抓住。情急之下，才学上手的葵水真经初卷功夫，就被他用了出来。 握拳直捣面门，却在对方扭头避开之时，撑开五指，抓向他双眼。 “这一招蛇鹰之变，小师妹用的却是软绵绵的，想来是心疼师兄吧……咯咯！”只是这人明显熟悉葵水真经上的功夫，认出是何招之时，还娇笑起来，这让崔泽一阵火大，他怒喝一声。 “妖孽，看法宝！” 喊罢，趁着对方惊愕之际，五指并列为掌，印在了这家伙的面门上。同时抬脚屈膝用膝盖往前一顶。 “哎呦！”痛叫了一声，这人摔了个滚地葫芦。 崔泽也不上前再补一脚，毕竟对方虽然恶心，但却有着东厂这张皮，当今是明朝建业年间，文安太后把持朝政，大内之人，可谓是风光无尽。能不往死里得罪，崔泽就尽量不往死里得罪。 他转身逃得飞快。 对方如此肆无忌惮，显然是没把崔家放在眼里，他也就没喊崔家的家仆。毕竟，他可不是真正的崔家大少，以崔家四老对他的态度，恐怕把他打晕了送那个变态的房里更有可能！ 回了房间，正好遇到楚飞儿，他是来看看崔泽练得怎么样了。 武师招牌打得响亮，也是出于他如此尽心尽责的原因。 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崔泽只字不提刚才遇到的事，只是将和那位“师兄”对招时的经历，询问了出来。 “武功是死的，打法也是死的。被人知道了自家武功路数，这也无足为虑，只能打斗节奏在你掌握中，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你是崔州府人，也该听说崔州府第一高手嵩阳手余秋原的几招武功招式，江湖上以此模仿之人也多如过江之鲫。这显然是别派中人有意传出的。但你何时见到，崔州府那几位先天强者，有人能打赢了余秋原？” “这是要有招然后忘招？招式圆融随意？”崔泽想起了某种说法。 “这话……”楚飞儿却是微微皱眉，他看了崔泽一眼，“你是从哪来听来的？” “只是弟子的想法。” “此话有三分道理，不过，为师的意思……”楚飞儿压低了嗓音，面无表情的道：“是让你玩阴的。” “……”江湖中人果然不要脸。 楚飞儿教授了崔泽一番应敌的套路，顿时令崔泽茅塞顿开。一时间想到了诸般应敌手段，他准备回头就随身携带石灰粉、辣椒水、巴豆等物。 只不过，那几位“师兄”第二日就离开了崔家，让崔泽好一阵惋惜。 这仇是没法报了。 明着得罪不行，但没说打着切磋请教的口号，暗地里下黑手不行啊！ 一晃三日过去，崔泽也得到了葵水真经的中卷，这上面，就涉及了明劲和暗劲的练法。后天三层，不成劲力，终究不算入了后天，哪怕将招式练得再好。 因此，劲力练法，始终是不传之秘。 就是以楚飞儿的武师身份，这中卷也没有文字传授，而是他说一句，崔泽记一句。事后还要崔泽不得外传。 虽然有着鱼跃经弥补根骨，但崔泽练武也不过短短几日。 而原来这身体，也因为营养不良，跟不上崔泽的习武进程。等到十日过去，楚飞儿又以口授的方式，传了他葵水真经的最后一卷，崔泽也没能练出明劲来。 “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为师能教的，葵水真经方面也都教你了。不过我等残身，习武易走了岔路。一年内，你若习武出了问题，就去封州城的东厂找东方都督，报上为师名字和葵水真经即可。”走时，楚飞儿对崔泽说了一番大有深意的话。 但崔泽想了半天，也没弄懂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眼下看似风平浪静，他在崔家的日子并不安生，崔泽转身就回了他的小院子，锻炼起武功来。 这几日来，鱼肉不断，又有药膳调养，崔泽的身体明显健硕了不少。 毕竟十六岁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快速发育的时候。 而现在，崔泽也终于感受到了肌肉间迸发劲力的征兆，尤其是双臂和双腿和腰部，这六处的肌肉，昨晚上酥酥麻麻，温烫的令他整夜都没睡好。 不过这是大喜之事。 明劲迸发，已经指日可待了。 咕—— 如田野间的蛤蟆鸣叫，在崔泽打出一招蛇鹰之变时，手臂突然剧烈一抖，然后手臂附近的空气中，隐约生出了一声脆响。 “明劲！”崔泽面露喜色，习武多日，有着鱼跃经相助，他终于踏入了后天层次，称得上是一名武者了。 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名会些招式的武徒、打手罢了。 心中大喜之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莫不就是所谓的小人得志？这嘴脸还当真令人厌恶。”门外，却传来了挑衅味极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