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起源》 第001章 孤儿 “铃铃铃……” 铃声响起，教室内嘈杂声逐渐消失。 几十名学生老老实实坐好，双手交叠摆在桌上，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像是一排排泥塑一般。对正值活泼好动的青春期孩子来说，这样有悖天性的状态当然不会是他们自愿的选择，可是没有办法，这是蒋建学蒋老怪的课，除非摆明了想挂科，否则没有一个人敢放肆。 蒋建学是一个古怪的、暴躁的、毫无人性的老头，这是学院区所有学生的心声。 随着铃声消失，教室左侧的门应声而开，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腋下夹着一本电子教案，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的清瘦老头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情，几十个学生在他眼中，仿佛是闻着腥味儿赶来的苍蝇般令他讨厌。 没有人敢大声喘气，从蒋老怪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今天他的心情又不舒爽了。 其实，他心情舒爽的时候，一个月也没有几天。 蒋建学走到讲台前，把电子教案放在操作台上，他身后的显示屏随之亮了起来，显示出了电子教案第一页的内容，一个极其复杂的化学推导方程式。这样的方程式对中学生来说，明显是过于艰深了，但他显然没有在意这些，他的课讲什么，怎么讲，完全是看他的心情，学生只有接受的份儿。听不懂？不好意思，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今天我们讲一下氦-3同位素，小兔崽子们，都给我认真听，我只讲一次，听不懂的，理解不了的，回去问你们爸妈，下节课我会抽查，谁答不上来，就不用再来了，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听不明白，没有资格听我的课！” 丢下这句话，蒋建学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准备开讲了。忽然他眼角余光瞄到了什么，把保温杯放下，抬手指向了教室后排的一个角落。 “谁允许你走进我的课堂的？你有资格坐在这里吗？滚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蒋建学手指的方向，瞬间集中了过去。 一个和学生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站了起来，脸上讪讪，他身上穿着印有“热烈庆祝中国队夺得第88届世界杯冠军”的红色t恤，衣服已经很旧了，袖口都翻卷了起来。和周围学生们身上的衣服相比，显得非常寒酸和土气。不过他的眉宇之间带有一股特别的英气，身形挺拔如松，倒显得衣服的好坏没有那么重要了。 蒋建学的手没有放下，手指如利剑般点戳着少年的自尊心，冷冰冰的又重复了一遍：“没听到吗？我让你滚出我的教室！你没有资格从我这里获取知识！”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微微点了下头，嘴角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他向蒋建学鞠了个躬，弯腰拾起脚边的垃圾袋，从教室的后门走了出去。 教室的门关上，阻断了教室内的声音，少年回头看了眼教室的门，提着垃圾袋的手有些无力地垂了下去，垃圾袋套在他的手腕上，憋憋地挂着晃悠。 走廊另一头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人走过来，看到垂头丧气的少年，叹了口气，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不是都跟你说了，别的教授的课你随便听，别来蒋教授这儿，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躲着他点不行吗？” “我知道了，王叔。”少年应着，中年人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口不对心，但他也不好再说打击的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垃圾箱都快满了，你去处理一趟吧，下午有你孙阿姨的课，别迟到了。回头我去数据库把蒋教授这节课的电子教案下载一份给你，你自己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来找我，我给你讲。” “嗯。”少年应了声，道：“谢谢王叔。” “去吧。” 中年人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少年是他看着长大，但是对于这种状况，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蒋建学不但是学院区的教授，也曾是他的老师，更是这个基地的最高决策人。他的辈分高，职位也最高，他是真的不敢说什么。不过他还是打算在下午校务会结束的时候劝一下，毕竟当年的事情，和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关系，他当时只是一个婴儿，就算需要负责，也轮不到他来承担。 —————— 少年去停车场把垃圾车开出来，开始清理校园内的垃圾箱。他的神色很平静，这倒不是他年少老成，受到了羞辱也能不动于心。而是这种情景从小到大他实在是经历太多次了，再怎么样的难堪也免疫了。不过还好的是，在学院区里不只有蒋建学这样苛刻对待他的人，还有像王叔这样对他很好的人，中和一下，其实也算过得去。 他今年十六岁，从十二岁起，就开始负责清理学院区的垃圾了。这可不是在虐待童工，实际上反而算是一种宽待。毕竟相比去开掘点采矿来说，全程都有机器辅助的清理垃圾工作算是很轻松了。只是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大家都在学校里读书，他却要做这种工作，显得有些可怜罢了。不过他没有抱怨过，因为他是一个孤儿，他是这里唯一的孤儿，他必须有这样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 这里是谷神星，太阳系最大的小行星，位于火星与土星之间的小行星带。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这颗星球的土著，王叔说，大家来自地球。少年曾经看过地球的图片，那是一颗很美丽的星球。他很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要离开那么美丽的星球，来到这么贫瘠的地方，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他问过很多人，但是没有人跟他讲这些，而且提起这些事情，就仿佛触及了某个禁忌一般，大家的表情都怪怪的，全部都三缄其口。 这让少年觉得，或许大家流落到这个地方，和自己的父母应该是有一些关联，至少他们是有责任的。可是他无法求证，因为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小时候，他在王叔家长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王叔的孩子，但是从小王叔就告诉他不是。直到十二岁他从王叔家离开，他仍旧以为他是王叔的孩子，只是王叔不想认他，但是现在他渐渐接受了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了，因为王叔没有骗他的理由。 垃圾车从校园出来，沿着路一直开，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来到了一个出入闸口。少年生活的‘学院区’，实际上是一个封闭的生态穹顶，这里的一切都是模拟地球的生存环境。闸口就是连接生态穹顶与谷神星真实环境的通道，少年的工作就是把垃圾运出去处理。他要在这里登记，然后换上防护服，头盔，佩戴上供氧系统等等，做好准备才能出去。 穿好了防护服，又检查了一遍供氧系统，确认一切无误，少年回到垃圾车里。闸口顶端的红灯闪烁三次，第一道闸门打开，少年把车开过闸门，第一道闸门闭合，第二道闸门的黄灯闪烁三次后打开，一片贫瘠苍凉又死寂的景象展现在了少年眼前。 他按下了方向盘下方的一个按钮，‘垃圾车’左右两侧各延展出一个‘翅膀’，每一只‘翅膀’各带有两个直径约20公分的动力引擎，随着他按下按钮，引擎发动起来，喷射出橘黄色的火焰，‘垃圾车’就这样飞了起来。 第002章 横祸 出了闸口，就是近乎真空的谷神星表面。没有大气，没有生物，没有植物，一片漆黑。远处依稀可以看到一层薄薄的光晕和三两个光点，那是太阳反射在谷神星地平线的投影以及几十公里外的矿场。人类得以在谷神星维持生存，这些矿场提供的矿物及基本元素是最基础的条件。 现在谷神星上生活着大约三万人，这三万人分散在两个主要区域，学院区和开掘点，它们的作用顾名思义。这个星球上所有的生态穹顶，都源自于当年登陆这颗星球的‘麒麟舰’，都是以麒麟舰分离出来的舱室为核心建造而成。学院区前身是麒麟舰的指挥舱，开掘点的前身是麒麟舰上的采矿船。少年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学院区，从来没有去过开掘点。 他在学院区做清洁工已经到了第四个年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学院区能源紧张，他驾驶的‘垃圾车’所用的能源是被严格控制的。垃圾处理站距离学院区的距离是十五公里，‘垃圾车’充满电最多可以行使四十公里，刚好够一个来回还有一点余量。没有电‘垃圾车’上所有设备都会停止工作，所以就算他每次出来都能看到十几公里外的光点，他也无法抵达那里。不过他还是大致知道那边的样子的，学院区对所有适龄的孩子开放，父母在各开掘点工作的孩子也都来学院区学习。这里是寄宿制，每个月放假两天，届时会有类似‘垃圾车’但是要比‘垃圾车’大好几倍的‘车’送他们往返。他和其中一些孩子的关系还算不错，偶尔会听他们说起来那边的情况。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垃圾车’的前灯照亮前方不远的一块地方。虽然路况不算好，但对少年来说驾驶早已是轻车熟路，四年间他每个星期都要出来两次，哪个地方有陨石坑，那个地方有巨石，他都已经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驾驶都没有问题。况且，‘垃圾车’是在离地三米的高度飞行的，坑坑包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少年的工作，是把垃圾车上的垃圾，都投入到垃圾处理站的熔炉里面。 这个所谓的垃圾处理站，当年麒麟舰上的一个损坏的动力炉。据说当年麒麟舰在着陆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导致这个动力炉损坏不能继续使用了。但是动力炉里面的燃料却还剩不少无法取出，于是就在当年动力炉坠落的地方修建了这个垃圾处理站。垃圾处理装置可以把垃圾分解成最基本的元素颗粒，元素颗粒可以用来作为制造食物和水的原料，继续循环供给人类使用。 看到垃圾处理站的门口，少年心里难免又一阵苦涩，因为他想起这个动力炉内的燃料就是氦-3，算算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还没下课，或许蒋教授现在就在讲这个动力炉的工作原理吧。 垃圾处理站是没有人驻守的，也没有这个必要。这颗星球上就这些人，不会有人脑袋发热去破坏它。不过为了抵挡可能发生的陨石碰撞，垃圾处理站外面还是做了钛合金防护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房子。少年把车开过来，房子的门自动打开，他调转了一下车头，把车厢倒进小房子里面。他的工作基本就是这样了，车厢进去之后，房子里面会有一个机械臂把它拿下来，垃圾倒进处理熔炉，然后再放回到他的车上，他把车开回去就完事了。 其实这个工作，完全可以交给机器去做。以前少年没长大的时候，确实也是这样做的。在他长大之后，考虑到维持一个机器人的能量消耗，这个光荣的工作就交给他了。 机械臂的工作完成需要五分钟，少年习惯用这个等待的时间来感受一下星空。 ‘垃圾车’的原型是麒麟舰上的单人登陆舱，经过简单的改装，说白了就是加了一个装垃圾的车厢，其他没有什么区别，登陆舱有的功能它也一样都有。没人教他登陆舱的其他功能怎么使用，不过少年在这方面有点天才，自打拥有了这辆垃圾车的使用权，没到三天，他就把所有的功能全部搞明白了。 “王叔说的地球……应该是在……”少年嘀咕着，熟练操作，椅子平放了下去，车顶也变成了‘透明’。这是一种全息的投影技术，实际上车顶还在，只是人眼看到的是外面的影像。 用肉眼在太空中辨别方位完全是徒劳，星空何其浩瀚，在谷神星上找地球，连个光点都看不见。但少年乐此不疲，每次他都要找一找，自然是找不到，所以一分钟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输入了坐标。 输入坐标也看不见，因为登陆舱的设备等级太低。登陆舱这种低级的舰船，本来就是为了近地轨道设计的，最多也就能看看近轨的陨石罢了。可是少年还是要看，每天都重复一遍这没有结果的事情。虽然他没见过父母，但是他相信他的父母总有一天会回来。如果他们回来了，他看着地球的方向，或许能早一点发现他们。 “今天还是没有……”少年叹了口气。 毫不意外的结果，没有飞船，只有陨石。这几块陨石，四年来少年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早已熟悉了。他甚至在心里给它们编了号，琢磨着再长大一点，如果能加入采矿队，他就开着采矿船把它们给拖下来，用它们冶炼的金属造个房子住，也不枉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了。 不知道是不是陨石听到了他想要朝夕相处的心声，忽然，少年发现其中一块好像动了一下。 “嗯？”少年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凑近想看得清楚些。 不是幻觉！少年霍地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这颗‘动’了一下的陨石，已经拖着橘黄色的尾巴掉了下来，仿佛精确制导的导弹一般，笔直地冲了过来。 “我就是想想……你别当真啊，救命啊……！！” 最后一个念头在少年脑海闪过，爆炸声响起，整个垃圾处理站淹没在一团炸裂的火光中！ —————— 巨大的防空警报声音响起，打断了正在进行的课堂。 学生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惊慌，恐惧，乱作一团。蒋建学楞了一下，他也足有十几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而且他也想不到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个声音，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闪过，紧接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狂喜的神色。 “都给我坐下，闭嘴，谁也不许离开教室！” 蒋建学丢下一句话，甚至连自己的电子教案都没拿就狂奔了出去。学生们惊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身形如此矫健的蒋教授，而且刚刚他们看到了什么，蒋教授居然把电子教案都丢了没拿？ 虽然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学生们可以肯定绝对出大事了！ 与此同时，不止蒋建学，几乎学院区的所有老师，都从教室或者办公室狂奔了出来，他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地方——学院会议室，原麒麟舰指挥室！ 第003章 小人 “将军！” “将军！” 随着蒋建学走过来，路上的人不断与他打招呼。蒋建学心不在焉挥挥手，脚步不停，直冲进了会议室。会议室早已人满为患，看到蒋建学来了，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让他挤了进来。 “孙莉，孙莉！什么情况？是不是……是不是？” 蒋建学的嘴唇都在发颤，可见他此时多么紧张。 “将军……”操作台前，一个年约四十的女人应声，她按下几个键，操作台的屏幕从数据切换成了图像，一片荒凉的星球表面，一团火焰熊熊燃烧，附近到处漂浮着金属残片。蒋建学楞了一下，道：“这是什么？有敌袭？” “是六子，垃圾车发生了事故。”孙莉答道：“为了节省能源，两年前我们关闭了全天候监视系统，所以现在具体状况还无从得知。王峰已经赶过去了，很快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这样子，这孩子可能……”说着话，孙莉的眼眶红了，少年虽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却是她从小照顾长大，感情和亲生儿子没有区别。 蒋建学的表情呆滞了一瞬，仿佛在理解孙莉的意思，几秒钟后，他怒了，咆哮了起来：“又是那个小崽子！倒个垃圾这种机器都能做的工作他都能出问题！他还能干点什么！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死了好，死了省心，死的好！” 蒋建学越骂声音越大，愤愤然转身就走。孙莉神色怆然，她虽然不敢反驳蒋建学，但谁都能看出，她对此事的看法与蒋建学不一样。其他人的神色不一，有些人与蒋建学相同，也有些人面露不忍，还有些人没有立场，只有希望泯灭后的木然。 忽然蒋建学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孙莉，道：“你没有唤醒赵老师吧？” 孙莉一愣，忙在操作台上按下几个按键，画面切换，镜头对着的是一个休眠仓，画面切换过来的时候，仓门正在缓缓打开！ “孙莉！”蒋建学怒不可遏，大步走过来，喝道：“是谁让你唤醒赵老师的，你不知道赵老师的身体状况吗？这点小事你唤醒他做什么！”蒋建学显然已是怒极，指着孙莉气到说不出话来。 孙莉赶紧解释：“这不是我的设定，这……”孙莉赶紧查找原因，她也不敢相信，她设定的程序竟然被篡改了！ 很快，原因找到。隐藏代码显示，在孙莉设定完休眠程序之后，又有人增加了补充代码，而代码的来源，正是来自于蒋建学口中赵老师的私人终端。个人终端无法冒用，现在这些代码是出自这位赵老师个人之手。 蒋建学张了张嘴，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既然是赵老师自己的决定，那就算了吧、”蒋建学叹了口气，道：“都是命，都是命啊……”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道：“我去迎接赵老师，小崽子的事情，谁也不许跟赵老师说，这是命令！” —————— 少年只觉得背后被人用大锤冷不丁砸了一下，接着整个人被抛飞，然后坠落，除了深入骨髓的疼痛，他什么也感受不到，连手指都动不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还没死，但是少年宁愿现在死掉，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嘴巴不能动，只有意识还在。少年努力睁开眼睛，努力从龟裂的头盔视窗向外看，他看到了熟悉的星空。 他知道，他快死了。 头盔视窗龟裂，代表着头盔失去了密闭性。他的身体即将直接暴露在谷神星真空的环境里，他会窒息，他会被冻死。就算王叔现在得到消息过来救他，但毕竟无法瞬移，没用了，来不及了。 少年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只是很奇怪，此时此刻他感觉不到寒冷。少年胡乱猜测，或许是因为痛感太强了，感知冷的神经细胞已经疼到麻痹了，所以才感觉不到了吧。 极致的疼痛带来的是极致的清醒，少年觉得活了这十六年从来就没有这么清醒过。他听说过一个词叫做回光返照，他自嘲地想，或许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吧。 脑海深处的记忆全部都涌了上来，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过。 十六年穹顶之下的生活，少年的人生是简单的。简单到回忆都没有多少，所谓的回忆，翻过来倒过去不过也就是学院，王叔家这两个地方。留下记忆的人，来回就那么几个，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了。 少年忽然有些想哭，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怜。 一个人的记忆中，竟然没有关于亲人的概念，连一点影像都没有，还有比这更可怜的事情吗？ 少年的视线模糊了，但他知道这不是眼泪，因为在这样的温度和环境下，人类不能流出眼泪。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少年忽然觉得非常恨，他恨自己的父母，如果不能承担父母的责任，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让他经历十六年没有亲人陪伴的痛苦，再这样荒诞的死去。 但是下一秒，他又不恨了，因为他发现即便是死亡马上就要来临的时候，他依然很渴望与父母相见。 “妈妈……爸爸……” 少年呢喃着闭上了眼睛，意识地最后，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男人伟岸的背影，他仿佛听到了那个男人说，儿子，爸爸很快就回来接你回家，回我们在地球的家，妈妈在家里等我们。 脚步声越来越远……少年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一切仿佛重新归于混沌，漆黑一片，没有了空间，没有了时间，没有了疼痛…… 他晕了过去。 —————— “要死了呢……” 晕倒的少年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辆和少年所驾驶的垃圾车差不多的‘车’，只不过这个要小一点。少年驾驶的垃圾车差不多高有四米，而这辆小车，最多也就四十厘米高。 车上下来的一个小人，穿着的防护服与少年身上的差不多，区别只是领口的颜色而已。她也戴着一个头盔，看不到模样，但从传出来的的声音可以判断出她是一个女孩。 小人只有二十公分不到，比例与人毫无二致。她从‘垃圾车’上下来，身后忽然‘长出’来一双翅膀，翅膀振动飞到了少年旁边，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体温在下降，生命体征减弱……”女孩念叨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变成鬼可不要来纠缠我啊……” 女孩从空中落下来，背后的翅膀缩了回去，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双翅膀是从她身后的一个装置中延伸出来，是一个机械，并不是真正的翅膀。 女孩站在少年的胸口，缓缓跪倒在他的防护服上，双手合十祷告。现有的条件，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死去而无能为力。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失误，让她无法不自责。女孩正哭着，忽然余光瞥见了远处闪动的光点，急忙停住了哭泣。 她看了眼少年已经冻僵的脸庞，又拜了一下，抽噎着说道：“对不起，是我的失误害你死了，我一定……，等我把任务完成，我一定会……多给你摆点贡品的……” 女孩祷告完，低头抱住了腿，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从她背后的装置中，翅膀再一次伸展出来，这次翅膀的作用不是让她飞起来，而是不断延展，如同‘铠甲’把她整个包裹住，几秒钟后，她变成了一个直径约七八公分的‘球’！ 球在地上滚了几滚，滚到了少年的腰间，忽然像是带有磁性一般紧紧地吸在了他的腰带扣上。而在少年旁边停着的微型‘垃圾车’，则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倏地加速弹射到了远处，砰地一声爆开了！ 第004章 老人 蒋建学疾步冲进停放休眠仓的储存室，隔着透明的玻璃墙，看着无菌空间内001号休眠仓的情况。 人寿终有尽时，但是太空探索这件事，却又是极为耗时间的，这个问题几百年前还没冲出大气层的地球人就已经想到了。所以当科技还不足以冲出大气层的时候，休眠技术就已经开始研究了。时至今日，休眠技术已经很发达。从休眠到唤醒的全过程，几乎可以保证百分之一百的成功率，出现事故的几率万中无一。 休眠可以让人进入‘静止’的状态，但这个‘静止’并不是绝对的。绝对的静止等于死亡，而休眠并不等于死亡。休眠仓中的人，还是会衰老的，只不过这个过程变慢了而已。 实验证明进入休眠的人，时间变慢的‘速度’并不是一致的。这与个人的年龄，基因，健康程度等很多因素都有直接关系。越年轻、越健康的个体，休眠中的‘耗费’就越低，休眠质量也就越高。 赵洪斌院士是麒麟舰的舰长，当年执行这次任务的时候，他已经年过古稀。本来如此高龄，不宜安排这么繁重的工作。但赵院士极力坚持，加上他是探索小行星项目的奠基人之一，无论是军方还是科学院方面，他都是绝对的老资格，背景深厚。而且当时的情况，除了年龄因素之外，他也确实是最适合这次任务的人选。所以本应是麒麟舰舰长的蒋建学，就这样成了副舰长。但是蒋建学也没什么抱怨，因为赵洪斌是他的授业恩师。赵洪斌院士孑然一身，无儿无女。蒋建学与他名为师徒，实则亲如父子。 预计中的探索项目只是三年，并不是很大的负担，谁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意外。 赵洪斌十年前休眠的时候，曾经嘱咐过，除非找到了回去的办法，否则不要唤醒他。但是不知为何他后来改了主意，自己更改了唤醒的条件设置。蒋建学现在也一肚子问号，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等着唤醒过程结束，赵洪斌清醒过来才能知道答案了。 赵洪斌采取的休眠方式是液态休眠，所谓的液态休眠，指的是用营养液替换掉身体中所有液体成分，让细胞进入代谢静止的状态。这种液体休眠的方式与冷冻休眠相比，‘耗费’是比较大的。赵洪斌院士进入休眠的时候已经七十五岁，如果说冷冻休眠可以让他十年时间的消耗控制在三年内，但是液体休眠的方式，最多也就节省三年。所以现在的赵洪斌院士，差不多相当于是八十二三岁的老人。这样的‘耗费’是不划算的，赵洪斌选择这样的方式，主要是为了避免冷冻休眠可能带来的后遗症——失忆。 对于一个科学家来说，如果失忆了，和一个废人几无差别了。因为这样，赵洪斌院士的休眠质量很差，理论上唤醒这一次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基本上没有第二次休眠的可能了。现在返航之路遥遥无期，蒋建学都不知道自己此生还有没有回去的那天，赵洪斌此时唤醒，他已经八十多岁，又不能再次休眠，还有回去的机会了吗？ 想到这些，蒋建学不禁湿了眼眶。当年如果不是他上下撺掇，已经退休的赵洪斌也不一定会走这一遭。这样算来，还是他把老恩师给坑了。每每想到这些，他就自责不已，心中对那人的恨意也更炽烈了。 液体休眠的唤醒过程，就是把血液重新注入替换掉营养液的过程。随着血液的注入，赵洪斌煞白的脸色又重新红润起来，蒋建学一眼不眨地盯着各项数据，生怕哪里出现问题，虽然休眠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万一呢？因此他还是十分紧张，手心里都是汗。 终于，随着‘滴’的一声响起，休眠仓的黄灯变成了绿灯，唤醒过程平安结束了。蒋建学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紧紧攥着的手也松开了。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对依旧在深度睡眠中的赵洪斌进行身体检查，随后他会被转移到观察室，等待自然醒来。 确认过赵洪斌的身体没有大碍，蒋建学从休眠仓储存室离开。他一直盯着赵洪斌的唤醒过程，五个小时粒米未进，一下子松懈下来，饥饿感便涌了上来。忽然他想起教室里还有学生，忙掏出通讯器通知学生们下课，别的教授的课学生们等不到老师回来或许就走了，但是蒋建学的课，一个敢尝试的都没有。 挂断通讯，蒋建学正要去食堂吃个饭，忽然通讯器又响了起来。 蒋建学看了眼，眉毛皱了起来，但还是接了，语气有些不耐烦：“王峰，你回来了？什么情况？” “是一块近轨的游离陨石坠落，砸到了垃圾处理站引发了爆炸。动力炉被砸毁了，六子他……”王峰的话还没说完，被蒋建学打断了：“评估一下损失，组建一个应急小组，尽快把垃圾处理站重建起来。” “是，我会去安排，可是六子……”王峰还要说什么，通讯已经被挂断了。王峰把通讯器揣回兜里，看着病床上的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以前只是以为蒋建学是因为那件事而迁怒这个孩子，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迁怒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他竟然对这个孩子的死活都不关心，当真是冷漠。可是这样想又难免有失偏颇了，因为蒋建学对别人不是这样啊，解释不通，怎么也解释不通，王峰苦笑一声，对身边的孙莉说道：“晚些时候，让医生再给这孩子做个全面的检查，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你不说我也会安排。”孙莉蹙起了眉头，欲言又止。王峰见她这样子，笑道：“老夫老妻了，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说吧？” “我只是想不明白，明明头盔和防护服都破损了，这孩子怎么会没事？你找到他的时候，不是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么？” 王峰笑笑，摊手道：“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停顿了一下，王峰又道：“搁在普通人身上，这样肯定是死，但是你别忘了，他是谁的儿子，不奇怪。” 孙莉想想也笑了，道：“好吧……那我们还要打报告吗？” “算了吧，报告很麻烦啊，你不也看到了，我想和他说，人家都不想听的。”王峰有点耍赖地说道，看着丈夫这个样子，孙莉也不禁哑然失笑，别看王峰现在一派稳重的样子，年轻的时候他在军队里也是个刺头，虽然没有那个人胆大包天，但是蔫坏的事儿也没少干呢。 想到年轻时候的事儿，孙莉不禁看了眼病床上的少年。这孩子越长大，眉眼越像他的父亲，有时候孙莉也会恍惚，仿佛又见到了那个璀璨耀眼的男人。 “嗯？”忽然孙莉皱眉，来到病床边，从少年腰间拿起了一个球。 “这是什么？” 王峰走过来看了看，也没仔细看，随口道：“没见过，这小子在哪捡的小玩意吧，看起来还挺精致的。” “也不知是干什么的。”孙莉嘀咕着，把圆球放了回去。夫妻俩都没过多的注意，他们帮少年掖好了被角，便不再打扰他休息，他们也还有很多工作，把护士找来嘱咐了一下就离开了。 第005章 图报 病房的门关上，又过了一会儿，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少年匀称的呼吸声。 ‘球’试探性滚动了一下，倏地停住，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有些鬼祟。又过了一会儿，它才缓缓变化了起来。球体慢慢展开，恢复成翅膀的形状，然后缩回到女孩背后的装置里。女孩伸了个腰，把头盔摘了下去。 这是一个很漂亮很精致的小美女，齐耳的短发显得非常俏皮，就是二十公分不到的身高拖累了她，相比一个‘人’，她更像是一个芭比娃娃。 “呼……吓死我了。“女孩把头盔放下，长出了口气。踩着柔软的床垫，走到少年旁边，抓着他的衣服爬到他身上。没办法，对于她来说，少年实在是太‘巨大’了，想看清楚他的脸只能这样了。 “唔，长得还挺帅。”女孩仔细看了看少年了脸，花痴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她在少年的胸口位置坐下来，从腰间的挎包里取出一块压缩饼干，扯开包装吃了起来。 “还是这么难吃……”女孩一边嘟哝，一边不断的往嘴里送，两个腮帮鼓鼓的，很明显这是一枚吃货。 “你还真是厉害，这都没死……也好，我不欠你什么了，不然人家心里怪难受的。”女孩忽然噎着了，用力捶自己胸口，捶了两下没咽下去，不得不把手里的压缩饼干放下。把腰后的水壶拽过来，喝了一口水。谁知这时昏睡的少年竟然翻了个身，女孩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背后装置中的翅膀钻出来打开带着她飞起来躲避，可是手里的水壶就没那么给面子了，水溅出来洒得她满脸都是。 “你这个混蛋！”女孩浑身都被淋湿，气得要疯掉了。刚把脸上的水抹掉，她发现了一件更加让她崩溃的事情，她刚刚放下的那块压缩饼干不见了，这家伙翻个身，饼干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这可是我最后一块饼干了啊！！！”女孩哀嚎一声，赶紧把水壶背到后面去，飞回床边寻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找遍了，压缩饼干连个影子都没有。女孩的小脸垮了下去，嘟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你这样的家伙，飞船坠毁了，饼干也没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女孩越说越伤心，竟然坐在少年的肩膀上哭了起来，泪水像没关闸的水龙头一样哗哗地流出来，伤心的不得了。 少年又不是聋子，有人趴在耳边哭，自然被吵醒了。此时少年的情绪有些不好，不是他有起床气，而是这十六年来，他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梦见自己的父母的样子，虽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是依稀看到了轮廓。还有那种亲情的氛围，都是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生度过了十六年，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但是现在美梦被人吵醒了。 此时他听到的哭声越发的大了，几乎达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想再赖一会儿也不成了。半梦半醒之间，他以为是孙莉在哭，因为如果他死了，这里会为了他哭的女人，怕是只有孙莉一个人了。 “阿姨，我没死……”少年用几秒钟调整了一下情绪，声音嘶哑地说道。 “你醒啦？”女孩听到少年的声音，瞬间就不哭了。扑棱着翅膀飞到了他面前，像蜜蜂一样欢快地绕了个圈跟他打招呼：“你醒啦？真的醒了吗？睁开眼睛啊？怎么不睁开眼睛？” 少年睁开眼睛，还有点晕乎：“我没事，阿姨……啊！你是个什么东西！” 少年睁开眼睛，看到有个‘人’在半空中飞，吓得整个人窜了起来，紧贴着床头，声音都有点发抖。 “你太不尊重人了！”女孩看到少年的反应，小脸儿上浮现出怒气：“什么叫什么东西，你才是东西呢！” 愣了几秒，少年渐渐缓过了神。他认出这里是学院区的医务室，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救回来了。可是他还是搞不清眼前这个长翅膀的家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人，可是怎么这么小啊，还有长着翅膀？ “你、你是机器人吗？”少年结结巴巴地问道，想了好一会儿，他也只想到了这一个可能性。 “你才是机器人！我是人，活的人！”少女瞪着他说道，还没有消气。 “那你怎么……” “闭嘴！不许问，再问打死你！”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女孩的痛点，女孩咋呼威胁，但配上她的可爱的模样和身高，威胁的力道就显得有点太弱了。 少年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渐渐接受了所见的事实，也闭口不问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好，看着女孩问道：“你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啊？” “不先通报一下名字就问问题，太没有礼貌了吧？”女孩斜眼看着他，虽然她已经偷听到少年叫‘六子’，本可少此一问，但她心气不顺，就是想找点茬。 “哦，对不起啊、”少年忙介绍自己：“我叫六子，你叫什么？” “六子？”女孩没想到他这么好脾气，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心气更不顺了，咬着嘴唇瞪他，继续找茬：“哪有人叫这种名字的，你骗人！” “我真叫六子、”少年急忙辩白，解释道：“其实我叫‘刘子’，因为我爸爸姓刘，我是他的儿子，所以我叫‘刘子’，叫顺口了就变成‘六子’了，我也听习惯了，你叫我六子就行。” 六子脸上和煦的微笑，让女孩有一瞬的失神。但她还是及时的从花痴中清醒过来了，轻咳了一声，道：“你爸给你起名还真是够随意的，好吧，看你态度这么诚恳，我勉强相信你了。”说完，她又看了看少年，淡淡然伸出自己的小手：“你好，叫我知恩吧。” “你好。”六子伸手和知恩的小手轻轻握了一下，忽然蹙眉问道：“有‘知’这个姓吗？” “李知恩！”知恩气囊囊地说道：“哪有第一次见面就问女孩子姓什么的，你还真是没有礼貌！” “对不起对不起、”六子歉然笑了一下，收回胳膊，看着半空中的知恩，知恩也看着他，俩人通报完了姓名，突然发现没有了话题，就这么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六子对知恩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是刚刚问了一句，知恩就要打死他，显然是不会说了，可除了这些问题之外，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俩人第一次见面，哪有什么话题可聊。而知恩呢，则满脑袋都在想以后怎么办，她是带着任务出来的，那可是关系到几百人生命安危的大事，现在飞船毁了，食物也都没有了，任务怎么继续？ 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可是他能指望得上吗？傻乎乎的一看就不靠谱的样子，真的要指望他帮忙吗？ 算了，也没别的办法，暂时将就一下吧。 知恩这么想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做人要知恩图报，明白吗？” 第006章 师生 吃过了饭，蒋建学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理论上，赵洪斌院士会在五个小时内苏醒，如果状况良好，这个时间还会提前。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蒋建学也越发坐卧不安了。 赵洪斌院士休眠之前，特意找他谈了一次话。嘱咐了两件事，第一件，带领大家坚持下去，他坚信刘杰会回来。第二件事，一定要照顾好刘杰的孩子，传授他知识，让他健康的长大成人。 两件事都与刘杰有关，这让蒋建学愤愤不平。但是当时恩师即将休眠，他把这些愤然都压了下去，满口答应。后来在执行上，他没有按照老师的话去做，而是都打了折。 第一件事，他是带领着麒麟舰的一万来号人坚持了下来，但是他没有指望刘杰会回来，而是选择了其他办法。他一边带领大家节约能源，一边把矿坑开遍了谷神星，他要找到其他能源，同时改装动力炉，让使用氦-3做燃料的动力炉也可以兼容其他燃料，他要自己带麒麟舰回去。因为这件事，麒麟舰的士兵和科学家都变成了矿工，每天在辐射和高危的宇宙环境中工作，十年来已经去世了几百人。 第二件事，他没有照顾过刘杰的孩子，也没有传授过他知识，他对这个孩子一直是不管不问的状态，因为刘杰的关系，他看这个孩子一眼都觉得厌烦。他没有蓄意谋杀掉这个孩子，在他心里已经是念及旧情了。 这样的做法，显然在赵洪斌面前是交代不过去的。想到和刘杰的种种过往，蒋建学心头复杂，他已经快六十岁了，人生过半知天命，什么道理他不懂？他也知道这样针对一个孩子不公平，显得气量狭小。但是刘杰这个人，一直如鱼刺般卡在他的喉咙里，扎进他的心里，让他想起来就刺痛。 “咚咚……” 敲门声想起，打断了蒋建学的思绪。蒋建学深呼吸了口气，神情再次恢复古井无波，道：“进来。” “将军，院士已经醒了，他要见您。” 蒋建学身具两种身份，在学院里他是教授，但是涉及到其他事情的时候，他的军衔是少将。在人类进军宇宙的时代，这样双重身份的任命非常常见。 “好，我这就过去。” 蒋建学应了声，简单归置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跟着来通报的人走了。其实他可以不做这些，桌子上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说到底他还是紧张了。 来到病房门口，蒋建学听到了赵洪斌爽朗的笑声，一如从前般令人心安，任何困难状况下他都是这样的笑声。这也是蒋建学最羡慕老师的地方，他自问这辈子都做不到这么洒脱豁达。 推开半掩的门，蒋建学走了进来。赵洪斌院士正在跟负责照顾他的护士闲扯，问人家父母是谁，是做什么的……这护士也就二十岁，十年前他休眠的时候还是一个孩子，女大十八变，他自然是认不出了，但是提起她的父母来，赵洪斌却是都知道，老头子的记性尤其的好，麒麟舰上的人，他只要看过档案，就都能叫上名字。由此可见，休眠对他的记忆确实没造成什么影响。 “唔？建学来了，来来来，过来，让我看看，啧啧啧，小老头一个了，哈哈哈，再过两年就和我一样老啦……” 当着小护士的面被这样调侃，蒋建学有些尴尬，赵洪斌休眠这十年，谁敢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说话。蒋建学咧咧嘴，挥手让护士退出去，赵洪斌见状皱起了眉头：“十年不见，谱大了很多啊，小建。” 小护士落荒而逃了，她怕再待下去会笑出声，看到不苟言笑的蒋教授这样吃瘪，还真是一件新鲜事。蒋建学把门关上，回到病床旁边，道：“老师，我也快六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别叫我小名了。” “六十怎么了？我还八十了呢，年龄大一点不起？” 蒋建学不敢还嘴，忙点头应承：“是是是，您说得都对。”他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岔开话题道：“老师，您的身体没有大碍吧？” “大碍是没有，小碍就有一点……”赵洪斌把手边的一份检测报告丢给蒋建学，蒋建学拿起来看了一眼，身形猛地一怔。他不死心地把整份报告看完，六十来岁的人一下子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这份报告上面显示的各项数值表明，赵洪斌身体重要器官都已经衰竭，如果这些数值都是准确的，那么赵洪斌余下的生命，最多不超过七天。他也终于明白这次赵洪斌设置的唤醒条件是什么了，根本与警报无关，他设置的唤醒条件就是他的死亡临界点。他不想在休眠中死去，所以执意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醒过来。 “本来就是苟延残喘，没什么可惜，有什么可哭的……这辈子我已经挺知足了……”赵洪斌倒是很乐观，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到死亡临近的恐惧，他抬头看向痛哭流涕的蒋建学，道：“先别哭了，告诉我，刘杰回来了么？你去找他，让他来见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听到刘杰的名字，蒋建学拉起老师的手，痛哭流涕：“老师，他没回来，十五年了，他没回来啊！” 赵洪斌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过了一会儿，这位面对死亡岿然不惧的老人，终于露出了些许怆然的样子，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 傍晚的时候，六子有些饿了。他看了眼床边的按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按下去。按下去是会有人给他送食物过来，可是这样他觉得有点太麻烦护士了。虽然这是学院区所有人都可以享受的待遇，但他不觉得自己也可以这样麻烦别人。 况且，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大事，休息了这半天，还是出院回家吧。 六子把想法和知恩说了一下，知恩也同意，因为她也早就饿了。虽然刚刚找到了丢掉的饼干，她也吃掉了，但是想到可能吃到的‘人类美食’，她还是忍不住流口水。六子穿上孙莉为他准备好放在旁边的衣服，看了眼知恩，道：“你要怎么办？要不要再变回……”他在比划了一个‘球’的样子，知恩瞪他一眼，扑棱着翅膀钻进了他的外套口袋。 六子把病房内的一切都收拾好，然后离开了病房。穿过走廊去找医生办理出院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围了很多人，虽然心里也好奇，但他这么多年，早已经养成了对于热闹敬谢不敏的习惯，反正学院区就这么大，有什么新闻早晚会传得人尽皆知，他也不着急这一时非得知道。 出院的手续很简单，办理好了之后，护士在他手腕上套了一个检测手环。这个手环可以维持三天的使用时间，主要是检测他的身体后续状态，如果三天内发生状况，医生会第一时间知道。 离开了医务室，知恩就从六子的口袋里探出了小脑袋。 “你家在哪啊？离这儿远不远？” “不远，前面的那个看到没？我就住在那里面。” 知恩瞭望了一下，是一幢很气派的建筑，道：“还挺不错的，你住的地方很大嘛，对了，你在这儿是干什么的呀？” “我啊，我是一个清洁工。”六子随口答道。 “啥？清洁工？！” 第007章 情愫 听到六子说他是一个清洁工之后，知恩就一直躲在口袋里抱着肩膀生闷气。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清洁工？开什么玩笑，那种机器人都能完成的工作，还需要人去做吗？反过来想想，这个年代还做这样工作的人，怕也是个废人了吧？本来还指望他能帮忙，现在看来，这个指望算是就此终结了。 “请给我一个……唔，茄汁盖浇饭。” “好的，还需要其他东西吗？” “不要了，谢谢。” 知恩听了，更加气！帮不上忙也就算了，竟然连饭都不给吃？要东西就要一份，我呢？饿死吗？！真是够抠门了，救命之恩就这么报答？这样想着，知恩爬起来用力打了他的肚子一拳。别看她个头小，这力道可着实不弱，六子疼得直咧嘴，低头小声问道：“你干嘛？” “就你一个人吃啊，我呢？” “你还吃啊？” “……”知恩惊呆了，什么叫做还吃吗？难道在这个家伙以为我吃了一块饼干就能饱吗？ “我当然要吃！我不光要吃，我还要吃好吃的！”知恩气得大叫，六子担心她被人发现，赶忙安抚她，道：“好好好，我知道了……这样吧，你偷偷探出头，看看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知恩听到可以点餐，才算是消了气，她从口袋里爬出来，看着柜台上摆着的食物，口水连连。但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的食物，一顿饭都吃掉明显不太现实，而且她的个头太小了，买多了估计也吃不掉。犹豫了好一会儿，知恩指了指远处的一个，道：“我要吃那个。” “哪个？”六子顺着知恩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块三角形的奶油蛋糕。这个东西可不便宜，要知道在谷神星，所有的一切食物都是‘制作’出来的，如果说制作最基本的食物的繁琐程度是一分，做茄汁盖浇饭的繁琐程度是三分，那么制作奶油蛋糕的繁琐程度就是七分，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他那点可怜的薪水，根本舍不得买。也就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孙莉会给他买一块。 不过犹豫了一下，六子还是决定给知恩买。救命之恩，一块奶油蛋糕算的了什么。盖浇饭打包好递过来，六子接过又把卡递过去，道：“再给我一块奶油蛋糕。” 服务员意外地看着他，还以为听错了。学院区就这么点人，常来常往早就认识了。六子的情况基本上人尽皆知，服务员在这里工作快两年了，还没遇到过六子买这么贵的食物的时候呢。 小心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蛋糕，六子提上自己的茄汁盖浇饭离开了食堂。闻着奶油诱人的香味，知恩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虽然任务指望不上这家伙了，但是能吃到奶油蛋糕也是好事啊。出来执行任务快一年了，她已经啃了一年的压缩饼干，奶油的味道她已经快要忘记了。现在再次闻到这甜美的味道，浑身每个细胞都像在欢呼，真想扑进奶油蛋糕里打滚啊……知恩趴在口袋边上，不停吞咽着口水，眼睛都看直了。 六子住的地方，条件还真的不算是苛刻。因为他就住在学院的教学楼里面——地下室的楼梯间。 不过对于一个人来说，倒还算是宽敞了。差不多有十个平方，放了一张床，还能放一张桌子。他没有桌子，也没有衣柜，只有两个箱子。王叔说，这两个箱子是他爸爸留下来的，一个箱子里装着衣服，另一个箱子里面是他爸爸留下来的一些随身的东西。 衣服六子已经在穿了，尽管有点大，但是随着他长身体，这些衣服也逐渐合身。另一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六子从来也没用过，只打开看过几次。平时两只箱子摞在一起就是桌子了，他坐在床上，把食物放在箱子上这样吃饭。 除了这些东西，他的床边还有一些书和电子教案。有一些是同学借给他的，但大部分都是王峰和孙莉拿给他的。在蒋建学的‘封锁’下他还没变成一个文盲，靠的就是这些。 进了屋，知恩就从六子的口袋里飞了出来。她在屋里飞了一圈，满是嫌弃地撇了撇嘴：“你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啊。” “嗯。”六子把蛋糕盒子打开，放在旁边，道：“蛋糕要不要分两次吃，我没有钱经常给你买。” “你！”知恩气结，这家伙还能再不会聊天一点吗？一块蛋糕都买不起，话也不会说，怪不得他没有女朋友。知恩也不理他，从自己的腰间取下挎包，从里面拿出了整套餐具，看着面前这个高度快到自己腰的蛋糕，她有点犯愁，这么大，怎么下口啊？ 六子没有注意到她的窘境，他是真的饿了，本来就在长身体的时候，中午的饭又没有吃，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帮知恩把蛋糕盒子打开，就忙不迭的去吃自己的茄汁盖浇饭了。 “你这人真是……”知恩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气得牙根痒痒，就没有那么一点点所谓的绅士风度吗？就只顾着自己吃？！帮个忙会死吗？更可恼的是，吃就吃吧，还一点吃相都没有，汤汁都减出来了！ 知恩扑棱着翅膀，灵活躲开一滴飞溅的汤汁，双手用力抓住蛋糕托盘的边缘把自己的宝贝蛋糕拽远了点儿，这么好的奶油蛋糕，可别给串了味儿。 要怎么吃呢？直接扑上去显然是不现实的，知恩想了想，还是用勺子在蛋糕‘山’上面挖了一块，放在盘子里。久违的奶油味道，量还这么足，知恩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眼泪在眼窝里打转，手里勺子不停，不断往嘴里塞。 这会儿，六子已经狼吞虎咽的把茄汁盖饭吃完了，看了眼旁边的蛋糕，已经被知恩吃掉了一个角，大概五分之一的程度。他也才十六岁，见到好吃的东西也免不了嘴馋，但是这么小一块蛋糕，他如果吃了，知恩就没得吃了，犹豫了一会儿他把视线移开了，起身拿起角落的盆和毛巾，道：“我去洗个澡，你自己在这儿吃，我把门锁上，不会有人进来的。” “等一下！”知恩叫住他，抹掉嘴角的奶油，道：“我也想洗澡。” “这个……”六子有些为难，道：“洗澡是男女分开的，会有很多人，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洗吗？” “流氓！谁要跟你去洗澡了！”知恩羞得脸红，呸了一口，道：“我是说你打点水回来，我不就可以洗了吗？笨蛋！” “哦哦哦，好，没问题，我帮你打水回来。”六子恍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把水壶也拎着一起，然后又看着知恩。 知恩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眨巴眨巴眼睛，道：“不是要去洗澡么？去呀，看我干什么？” “我以为你还有事……那我走了啊、” “快去快回！”知恩丢下一句，又投入到了消灭奶油蛋糕的战斗中去了。 六子见她吃得开心，嘴角也是微微上扬，轻轻把门带上洗澡去了。 第008章 禁忌 赵洪斌院士已经苏醒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学院区和各大开掘点。各大开掘点的负责人闻讯都赶了过来，希望见到赵洪斌。虽然这十年来，麒麟舰的这些人都是在蒋建学的领导之下，但是他的威望与赵洪斌相比还是差着一个等级。虽然蒋建学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他仍然不足以取代赵洪斌的位置。 就在六子去洗澡的时候，赵洪斌终于从病房出来了。此时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赵洪斌，已经没有了任何负面的情绪，一如十年前他休眠之前那样精神矍铄。孙莉早已经在蒋建学的安排下准备好了宴会，各部门的负责人全都出席了。过去了十年，当年风华正茂的人，现在基本上也都双鬓染白了。赵洪斌看着这些在火星基地通过层层选拔，意气风发加入麒麟舰的人们现如今的样子，心里感慨万千。虽然探索太空本就是一场冒险，是风险极大的工作，这些人当年也都是做好了准备加入的，但是谁也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会是这么长时间的孤岛生活，孤独，寂寞，绝望……这些人坚持这么多年还没有疯，已经是一个极大的奇迹了。 说是宴会，但菜品也没有多丰盛。物资紧缺，蒋建学是绝对不会同意铺张的。赵洪斌也不在意这方面，他现在还不能进食，胃肠功能还没有恢复，纯粹只是为了见见这些人，了解一下目前大家的状况。 “我已经简单听建学说了，他的选择，他的做法，大体的方向我是同意的，只是这样做的风险很大，可以说是孤注一掷。自打我们与火星基地失去联系，一切的联络都中断了，补给更是无从谈起，现在火星基地那么什么状况我们也不知道，而且我们也没有了氦-3燃料。凭借在谷神星合成的燃料，我看了建学准备的报告，这种新燃料的效率不足氦-3燃料的一半，我们的归程会因此耗费更长的时间，这会带来一系列不稳定因素，或许我们都会在归程途中发生意外状况而丧命，这样的后果，大家都有想过吗？” “老师，这些我们都想过了。”蒋建学接过话说道：“我们现在别无选择，继续在这里耗下去，最后的结果也是一个死，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再指望别人救我们了，我们得自己拯救自己。” 蒋建学的话意有所指，赵洪斌自然听出来了，他看了一眼列席的其他人，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的意见，瞬间他便明白了。估计这十年蒋建学一直在推行这种思维，已经达成了基本的共识了。他现在提出反对，怕是也改变不了结果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十五年了，音信皆无，再怎么信任也会失望了。 “麒麟舰是大家的，既然各位都没有不同意见，那便这样决定了。我虽然苏醒了过来，但是还需要休息，具体的事务仍然是建学来负责。我老了，余生只想用来总结一下我的研究，给后来人留下点东西，其他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在座的众人，还不知道赵洪斌只剩下七天生命的事情，都以为老人只是忽有感怀，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 宴会就在这样弥漫着伤感的氛围中结束了，蒋建学送赵洪斌回到了他的住处，老人家的住处仍旧是十年前他住的地方，占地约百平米的实验室，一切布置一如从前，十年来没人动过，偶尔蒋建学会过来打扫一下，或者查阅一些资料，其他人是没有资格进来这里的。 赵洪斌现在的身体，处在‘回光返照’的阶段，比一般小伙子也不遑多让，倒也不虞担心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师徒俩又闲聊了一会儿，蒋建学便离开了。自始至终，赵洪斌都没有提起过六子，蒋建学心里也纳闷，但是老师没有提，他也乐得躲过去，自然不会主动提起来。 赵洪斌的实验室，原是麒麟舰实验舱的中心部分。几乎麒麟舰所有高精尖的实验设备都在这里。在实验室的角落有一张宽约两米的桌子，这是老人的书桌，桌子上的文稿都是他毕生的智慧结晶，放眼整个人类世界，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蒋建学走了，赵洪斌就坐在这书桌旁，怔怔地发呆。 刘杰十五年没回来，这是一个事实。但与蒋建学所想不同，赵洪斌不认为刘杰辜负了大家的信任，相反，他觉得刘杰怕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在太空中发生意外，结果不做他想。想到这，赵洪斌不禁老泪纵横。 哭了一会儿，老人渐渐止住了眼泪。他打开瞳孔扫描仪，通过扫描瞳孔打开已经十年没有人打开的个人终端，操作了一下，面前投影出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影像随着走马灯一样的变换，这个小男孩在长大，他周遭的景物也在变化，不同的人和事情，他人如何对待他，他的遭遇到境况，仿佛快进中的电影一般，呈现在老人面前。 赵洪斌的实验室，不但是当年麒麟舰的实验舱，也是麒麟舰所有系统的终极控制端，拥有最高的权限。虽然储存器的容量不足以把六子这十年的生活都储存进去，但是储存一些节点，却是很容易可以办到。赵洪斌没有询问六子的事情，就是因为他早就准备了这个后手。眼见为实，六子这十年来的遭遇，更加让他心生愧疚，觉得对不起那位十五年前为了给麒麟舰寻找出路而一个人踏上归程的男人，那个付出生命还要被误解的男人。 略让他欣慰的是，六子平安长大，形貌酷似其父。至于其他的，他不是很担心。龙生龙凤生凤，刘杰的儿子，怎么可能不行。 赵洪斌反复看了好几遍六子的影像，又发了会怔，操作终端切换出了另一个界面。他起身打开身后的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枚只有指甲大小的银色芯片。这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一枚智能储存器，只不过赵洪斌手里这枚是他亲手用稀有介质制作，储存的容量要大一点。 赵洪斌把芯片放进终端，扫描了瞳孔授权，把终端的所有重要信息都拷贝到了这枚芯片中。然后他开始编写程序，设置自毁倒计时，麒麟舰的储存器中所有机密文件和研究资料，都会在他死亡之后全部都会销毁。而这枚芯片上的信息将是唯一的一个备份。 做完了这一切，赵洪斌把芯片取出来贴身放着，起身来到窗边，启动了实验室的射电望远镜。 浩渺的星空三百六十度围绕在他眼前，但是投向地球的方向，依然模糊不清。从十五年前着陆到谷神星开始，望远镜便无法再成像出小行星带之外的内容了。其中的原因，由于麒麟舰的信息收集器损坏，无法判定。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老人喃喃念着，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他当年刚刚进入大学天文系的时候，他的导师曾经念过的诗句。想着那颗蓝色星球，老人家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触碰了到了法则红线的人类，果然是无法苟活吗？ 第009章 尬聊 不到半个小时，六子就提着水壶抱着水盆回来了。把兑好温度的水倒在水盆里，六子用几件衣服围了一个‘帐篷’给知恩方便她洗澡，他自己躺在床上打开了王峰之前给他复制的电子教案。这么多年，蒋建学一直看不上他，但其他老师对他还是可以的，他的学习整体上相较同龄人没有耽误。 在老师们的眼里，六子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习什么都很轻松。没有人对此表示意外，因为他是刘杰的儿子，这样的表现被视为正常。如果他怎么学都不会，才会有人觉得奇怪。虽然当年发生的事情，让人们对刘杰这个人的评价不一，但对于刘杰的优秀，还是没有任何人质疑的。 知恩泡在水里，暖洋洋的感觉让她有点犯困。她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洗过澡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回想这几天的经历，真的像是梦一样。飞船撞击到了小行星带无序翻滚的陨石偏离了原定航线，她本来以为完蛋了，没想到因祸得福被撞到了谷神星。还没来得及开心，她发现雷达在撞击中损坏了，联系不了麒麟舰塔台。在谷神星近轨飘了几天，食物濒临耗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才选择紧急迫降，没想到撞到了这个…… 知恩撩开衣服看了聚精会神看电子教案的六子一眼，小鼻子哼了声，心里补了一句‘清洁工’。 知恩对六子是很有意见的，但不是因为他清洁工的身份。六子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很有问题。试想一下，如果一个正常人，忽然见到了一个只有二十公分，身上还有一对翅膀的‘人’，他会是什么反应？ 至少会好奇吧？但他没有。他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什么都不问。这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就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似的，该做什么做什么。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叫他的时候，他就做自己的事情。两个人在一个屋子里，他连话都不跟你说一句…… 如果吐槽，知恩觉得她可以吐槽一晚上。 总而言之，知恩对六子的表现非常不满。在太空中飘了几个月，她这个时候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是这个家伙，他怎么就像块石头，给点反应行不行？ 水渐渐凉了，知恩也泡够了，从水盆里爬出来，看了看放在旁边的防护服，想了想又爬了回去。 “喂！” 六子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听到声音忙翻身起来，问道：“怎么了？” “我没有换洗的衣服，怎么办？” “……” 六子有点懵，他怎么知道怎么办，他一个人住，哪来女孩的衣服，再说就算是有，也不可能有知恩能穿的尺码啊？ “我不管，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现在没有衣服，你给我找衣服。” 六子拧着眉头想了会儿，叹了口气，翻箱倒柜了起来。 一分钟后，房间内响起知恩气急败坏的喊声：“你这个人太过分了！我要的是衣服，你丢袜子给我干嘛？还，还是穿过的？！你想干嘛！！” —————— 六子只是开了个玩笑，吵闹了一阵，衣服的问题被六子用一条没用过的毛巾解决了。毛巾剪一半，正好可以把知恩裹住，就像是睡袍一样。由于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替代品了，知恩勉强同意，六子也答应了明天再想别的办法。 不过通过这件事，知恩也知道了六子并不是石头一样的性格。他也会开玩笑，应该是有点认生，她在心里重新下了判断。 “咱们聊聊天？” 整理好了‘衣服’，知恩坐在六子的枕头上，仰头看着他。没办法，脱掉了‘翅膀’，她也不能飞了，没法达到平视的角度，只好这样仰头看着。六子还算是有良心，没有让知恩这样累着，他把箱子搬到了床上，把枕头放了上去，这样他靠着床头，知恩就差不多和他的眼睛一般高了。 六子忽然这么‘开窍’，知恩还有点不习惯，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确定没有可能走光，她才把提着的心放下来。 “喂，跟你说话呢，聊聊天啊？” 看着六子又拿起了他的电子教案不理自己，知恩又说了一声，语气已经有点恼了。 六子把电子教案放下来，道：“明天我带你去见峰叔，他是学院的教导主任，应该可以帮上你的忙。” 知恩楞了一下，她真的没想到六子会这样说，顿时有一种心思被看破的羞恼感，她看了六子一眼，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觉得我说你是个清洁工所以看不起你，才故意不理我的？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没有！” 六子摇摇头，道：“你误会了，我没这样想。只是你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所以不知道说什么。” 知恩盯着六子的眼睛，想分辨他是不是在撒谎，但她看到的只有真诚。知恩把目光错开，道：“你平时都是这么聊天吗？和朋友在一起也这样？” 不知为何，语气里竟带有几分委屈。 “我没什么朋友。” 知恩听六子这么说，忽然非常愤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生气就说生气，我可以给你道歉，一定要这么……？”知恩把头回过来，看到六子的眼睛，嚅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她从六子的神色状态中，看不到他是故意这样说。他的神情，就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他可能真的如他所说没有什么朋友。 “我是一个孤儿，他们……”六子扯动了一下嘴角，笑容有点苦涩，没有说什么，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就没有什么朋友。” “孤，孤儿啊？”知恩有点结巴，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了。俩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儿，知恩才开口：“对不起啊。” 六子笑了笑，道：“没事啊，我习惯了。” 知恩从枕头上爬下来，六子怕她从箱子上摔下来，伸手把她接住。知恩站在六子的手心上，指了指他的肩膀，六子就把她放到了肩膀上。 “不闹了、”知恩坐在六子的肩头，毛巾改的睡袍不是很合身，她调整了一下，坐着可以舒服一点：“其实，我和孤儿也差不多，我的爸爸妈妈也都……我是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的，我们好好聊聊天吧，我对你还挺好奇的。” 六子想了一下，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知恩有点恼，道：“你不要对我这么有戒心好吗？我从天上掉下来的，又不会害你什么……好啦，这样，我们一人一个问题，互相问，公平吧？” “哦……”六子有些木然地点头，道：“好，那谁先问？” “你先。回答完毕，到我了！” 六子没有介意知恩这点小小的狡猾，示意她可以提问了。其实在内心的深处，他也很想和知恩说话。 在六子的生活环境里，他大半的时间都是沉默寡言的。王峰和孙莉虽然对他很好，但毕竟有代沟。而在同龄人面前，他又很自卑，可以说是一个可以聊天的对象都没有。知恩愿意和他聊天，除开心底的一点习惯性的戒备之外，他是非常期待的。 知恩不知道六子已经卸下了心防，虽然她有很多的问题，很多好奇的地方，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由浅入深，先不要提问太敏感的问题，免得把他吓着了。 第010章 往事 “你今年多大了？”知恩想了半天，用了一个很俗套的开场白。 “十六。”六子爽快回答，然后问道：“你呢？” “我……”知恩犹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回答一个假的，因为她比六子小一岁，小孩子心性，她觉得如果比六子小一岁，像是矮了一头似的，聊天就不占优势了。但是转念想想，六子没有撒谎骗人，她如果骗人，好像更矮一头，哼了声道：“十五。” “哦。”六子点点头，记住这个信息，他没有像知恩想的那样腆着脸以哥哥自居，这倒让知恩有点意外，看了看他，心中的好感多了一分。 “又到我问了、”知恩想了一下，道：“我一直很奇怪一个问题，为什么要你做清洁工啊，这种事情可以用机器人吧，都什么年代了。” 六子抿了下嘴，道：“为了节省能源。” “瞎扯，这能节省多少啊，我看他们就是欺负你。” 六子摇摇头，正色道：“不是的，不光是我，这里每个人都在劳动，机器人用得很少，因为要节省能源。蒋教授说了，再有五年，我们就攒够回火星的燃料了。” 知恩挑了挑眉：“真的？” 六子肯定地点头，显然对此深信不疑：“蒋教授是一个严谨的人，他不会说谎的。” “说得好像他很厉害一样。”知恩嘟哝了一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六子问道：“你说的这个蒋教授，是不是叫蒋建学啊？” 六子非常意外：“你知道蒋教授？” “真的是他啊、”知恩又撇嘴，道：“我当时谁呢，他呀，呿、” 看到知恩露出明显不屑的表情，六子有些不高兴了。虽然蒋建学对他不好，但那毕竟事出有因，是上一辈的恩怨。蒋建学这些年为了麒麟舰返航做的努力，教导学生的辛苦，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在他心里，蒋建学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所以知恩这样的态度让他有点不开心。 知恩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道：“我是有理由的。” 六子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知恩道：“我爷爷跟我说过蒋建学这个人，他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好人，人品真的是不行。我爷爷说他是一个典型的野心比能力大的人，特别嫉贤妒能。谁要是比他厉害，他就会在心里记恨，想方设法下绊子。我爷爷和他是同学，当时他们一起申请做赵洪斌院士的科学助理，因为名额只有一个，他担心竞争不过我爷爷，就在报名的时候偷偷把我爷爷的申请表扔掉了。” 六子听得瞠目结舌，要不是知恩说得头头是道，听着真的像是有那么回事儿，他都要打断她了。不过他还是不敢相信蒋教授年轻的时候做过这种事情，忍不住道：“这也是你爷爷的一面之词啊，我相信蒋教授不是那样的人。” 知恩听六子这么说，生气了，道：“他怎么就不是啊，我爷爷还说了一个事儿。他有一个师弟，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军人，还是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就因为传说这个师弟家里的长辈和赵洪斌院士是老友，赵洪斌院士又膝下无子，有意收他做关门弟子，把研究成果都传给他。蒋建学就心生妒忌了，造谣说他有外遇，结果害得人家离婚。多缺德啊，离婚的时候，他们的孩子才九个月零三天。” 六子听得直皱眉，他现在有点信了。知恩说得太有鼻子有眼了，要是编瞎话，估计也编不出这么多细节，离婚的时候孩子九个月零三天都出来了，像是亲眼所见似的。 知恩见六子不反驳了，感觉自己赢了，得意地乘胜追击：“出来之前，我爷爷还说了，要是碰到了这个老东西，一定要多加小心，他早就觊觎我爷爷的研究了，他要是看到了我，会把我抓去切片的。” “这个不至于吧、”六子小声嘟哝，他不相信蒋建学会做出这种事情，就算知恩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蒋建学的人品有问题，但他总不至于残忍到把人切片做研究吧。人体实验几百年前就明令禁止了，怎么可能。 “随便你信不信。”知恩懒得跟六子纠缠这些，关于蒋建学的事情对上号了，等于确认了她没找错地方，心情有点小愉快，所以不打算跟六子计较。她瞟了眼六子的脸色，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道：“喂，我问你啊，你为什么会是孤儿啊？我爷爷说过当年四象舰队选拔人员的时候，有家属的人都是带着家属一起来的呀。你十六岁……应该是出发之前出生的吧？爸爸妈妈肯定会一起都在啊。” 六子看看知恩，道：“这个问题你先回答。” “我啊？”知恩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她问这个问题，也想到了六子会反问她了，故作无所谓地答道：“我是在舰队出发之后出生的，听我爷爷说，发生叛乱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在混战中去世了。” “发生叛乱？在舰船上？”六子糊涂了。 “嗯。”知恩点点头，道：“我爷爷告诉我，当年四象舰队从火星基地出发，任务是探测小行星带有没有可以开采的氦-3元素或者替代物，但是每一艘舰船的主要任务各有不同。你们这儿是麒麟舰，是综合性主舰。我们那艘叫青龙舰，是一艘科学探测及实验舰，我爷爷是舰长兼首席科学家李秉哲，副舰长叫做渡边宏二。我爷爷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每天除了做实验不管其他事情，具体的事务都是渡边宏二在负责。我爷爷也很信任他，什么事情都放手交给他去做，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他。但谁知道这个人竟然暗中偷偷下载实验数据，图谋不轨！被我爷爷发现了他还死不承认，反过来说我爷爷污蔑他。当时他掌握着实权，舰队的武官也是他的人，他就这样发动了叛乱，我爸爸妈妈都在那场叛乱里去世了，还死了好几百人。还好他没有科学实验舱的控制权限，我爷爷眼看着控制不了局面，就启动了紧急程序，把科学实验舱弹射了出去，我们漂流到了一个星图没有标记的小行星上，一直到了现在。” 知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也没法联系到其他舰队，更联系不上火星基地。这次出来是破釜沉舟赌一把，如果再联系不上……”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六子很能理解知恩的感触，因为麒麟舰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蒋建学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的事情不也是一样么，区别不过是这边的情况要好一点，没有发生过叛乱，大家基本都活下来了。 六子看着知恩，想了想，问道：“你们……都变成这样了吗？” 知恩瞥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好奇呢，还是问了呀？” 六子憨憨地笑，都是十几岁的心性，他怎么可能不好奇。之前没问是因为他觉得和知恩还不熟，打听这些有点不礼貌，现在俩人聊了这么多，他感觉应该可以问了。 “当然不是了。”知恩解释道：“只有我们出来联系这一批人变成了我这样子，一共十个人。其中四个的目的地坐标是四象舰队其他舰船的既定坐标点，剩下六个是火星的方向。”知恩凄然一笑，道：“说白了，我们就是敢死队……”说着她的眼眶有些红，道：“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六子也很感慨，茫茫星海何其广大，四个不到二十公分的小人儿，孤独地漂流，只为了一个模糊的可能性，这种几率比大海捞针还低，无限接近于零。但是他们还是勇敢地出发了，这样的勇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你还能变回去吗？”沉默了一会儿，六子又问道。 “是不可逆的。”知恩摇摇头，故作轻松道：“无所谓啊，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吃得少，穿得省……”她忽然沉默了，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吸了下鼻子接着道：“反正，完成任务就好了嘛，至少我成功了，可以救很多人啊。” 第011章 巧合 六子看着知恩发红的眼眶，鼻子也是有点发酸。他相信知恩做出决定的当下，一定充满了舍己为人的献身精神，她也足够勇敢。可是，当这个任务完成了，她将要面对的是未来一辈子‘二十公分’的人生，这种滋味有多难受，他不敢想象。 “你爷爷真舍得。” 知恩抬手擦了擦眼泪，道：“和他没有关系，本来人选里面是没有我的，我偷偷喝的药剂。”看到六子不解的表情，知恩笑了，道：“总要有人做啊，不能因为我爷爷是舰长就有特权吧，我总得做点什么。” 六子不知道说什么了，知恩的勇敢超乎他的想象。 知恩哭了一场，轻松了许多，深呼吸了一口气，整理好了情绪，问道：“我都说完了，轮到你了，说说你的事吧？” “我的事啊……”六子吐了口气，忽然没了声音。知恩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了会儿也不见他开口，不满地鼓起嘴巴，道：“喂，你想耍赖吗？我都先说了。” 六子急忙摆手，解释道：“不是，我没有不想说……我只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我也没什么可说……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啊？” “那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 六子猛点头，从小到大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朋友，这种朋友间的普通对话，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场。 “你说你是孤儿，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知恩都说了她爸爸妈妈的事情，六子也没打算隐瞒，实话实说道：“我没有见过妈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对爸爸有点印象，但是非常模糊……”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我总能梦到他，他跟我说他很快就回来，会带我回地球见妈妈，每次是只能听到声音看不清样子，其他的……就没有了。” “地球？哦……”知恩皱了下眉，但很快舒展。对她这个在舰船上出生的‘太空人’来说，地球这个名词既熟悉又陌生，所以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儿。听到六子这么说，知恩也很同情他，两人的成长轨迹差不多，都是无父无母的状况，但她还有爷爷这个亲人，而六子是寄住在别人家里，相比之下，她还算是好一点。 在病房的时候，两人已经聊过王峰和孙莉了，对六子小时候的事情，知恩已经知道一点了。 地球的概念，知恩也只是通过视频和图片了解过一点，所以虽然惊讶了一下，但也只是这一下而已，很快话题就到了六子的童年生活上了。 “我记事开始就在王峰叔叔家，一直到十二岁都在他家住。他们对我都挺好的，在我心里他们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知恩一直盯着六子的表情，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是真心诚意说这些话的。王峰和孙莉这两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非常重要。可是这样知恩反而疑惑了，道：“他们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还要搬出来一个人住啊？” “这个……”六子的语气有些犹豫，知恩来了精神，八卦道：“快点回答，肯定有原因！” “其实也没什么。”六子咧咧嘴，表情有点不自然，道：“王峰叔叔和孙莉阿姨有一个女儿，比我小两岁……她很讨厌我，我不想让叔叔和阿姨为难，就主动搬出来了。” “我明白了。”知恩一副了然的神态，道：“肯定是王峰叔叔和孙莉阿姨对你太好了，她觉得自己的父爱和母爱被你抢走了，所以就讨厌你，对吧？” 六子尴尬地点头，实际情况也确实是这样：“不过我还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呵呵、”知恩明白这种感受，幽幽道：“人家心里可不一定这么想。” 六子感觉有些尴尬，岔开话题道：“聊点别的事情吧。” 知恩也没有难为他，问六子从王峰家里搬出来之后的生活。 六子指了指地上的箱子，又指了下床上的箱子，道：“我从王峰叔叔家里搬出来的时候，他把这两个箱子交给我，说是我爸爸留下的东西。床上这个里面是一些零碎的东西，他说是我爸的随身物品。地板上的箱子里面都是衣服、”说着六子拽了拽身上的衣服，道：“这个就是从里面拿的。” “你爸的品味真的……”知恩对六子穿的衣服没什么兴趣，目光投向了床上的箱子，问道：“能打开看看吗？” “好啊、”六子伸手把知恩从肩头接下来，然后爬起来把箱子打开。知恩看到箱子的锁头，意外地挑了下眉，因为她发现这个箱子的锁竟然是‘基因锁’，所谓‘基因锁’，意思是这种锁头的钥匙用特定的基因序列作为密码，只有基因序列对上才能打开。每个人的基因序列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几乎不存在被盗窃的可能性。六子可以打开这个箱子，是因为他身上有他父亲的基因，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打开它。这种锁造价昂贵，安全性极高。她也只见过一次，在她爷爷的实验室里面，用来存放研究报告。知恩记得爷爷说过，这种用基因锁的箱子，只有四象舰队的高级人员才有。想到这儿，知恩忽然对六子的爸爸有点好奇了。 六子把手递过去，让知恩上来，把她托到箱子旁边，知恩从他手掌走到箱子边上坐下看箱子里的东西，果然如六子所说，是一些零碎的玩意儿。 扑克牌，打火机，手表，笔记本，肩章……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知恩的目光看过去，六子也不藏着掖着，有些被压在下面的东西，他也都挪开，方便知恩可以看得清楚。 “你爸爸还是一个上校呢……”从肩章的‘杠’，知恩得出了结论，忽然知恩的表情僵住，震惊地看向六子，道：“上校？麒麟舰的上校武官应该只有一个……你，你爸爸是刘杰？” “你还知道我爸爸的名字？”六子很奇怪知恩为什么会知道，不过转念一想，她连蒋教授的名字都知道，赵洪斌院士的名字也知道，知道自己爸爸的名字也不奇怪，估计也是她爷爷告诉他的。 “我爷爷告诉我的、”知恩果然这样解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有些红了。 六子也不疑有他，伸手接住知恩，问道：“我可以把箱子关上了吗？” “哦，好啊。”知恩爬到六子掌心，反应有点慢半拍。六子察觉了，但他也没有往深处想，先把知恩接住放到床上，然后把箱子重新锁好。 知恩有点魂不守舍，看着六子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起来。她刚刚认识六子的时候，就听他自我介绍过，知道他姓刘，因为爸爸姓刘，所以起名叫刘子……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刘杰的儿子。在出发之前，爷爷嘱咐的时候，特意说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蒋建学，嘱咐她要小心这个人，另外一个人就是刘杰。和蒋建学相反，他告诉知恩，最好先联系刘杰。因为他不但是麒麟舰的最高武官，且李家有非常深的交往。从赵洪斌这边论，刘杰和知恩的爷爷李秉哲都是赵洪斌的学生，算是是师兄弟。从知恩的父亲李载浩这边论，他们俩人是中学同学。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件事，当年刘杰和知恩的爸爸李载浩先后结婚，相隔一年，刘杰的儿子出生的时候，李载浩的妻子刚刚怀孕，所以他们就有了一个约定…… “他竟然是我娃娃亲的对象？”知恩小声喃喃嘟哝，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第012章 雷达 晚上的时间，六子通常是用来学习的，今天算是个例外，和知恩聊了这么久，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他还要起早上班，所以必须得睡觉了。 谷神星上的自转和公转速率和地球是不一样的，但是在生态穹顶内部，所有时间标准依然与地球上保持一致。这些标准都是由几百年前人类在刚刚冲破地球大气层走出来的时候就存在的‘人类标准制定组织’统一规定的，这些标准的制定，看似没有多重要，但实际上是集合了全人类的智慧才最终确定下来，是最适合人类使用的标准。人类联盟分崩离析后，各方面势力都没有试图更改这些标准，由此可见一斑。 要睡觉了，六子把自己的枕头当做床垫搁在箱子上给知恩铺好，然后又拿了一条新毛巾做床单铺上，这是目前的状况下，他能给知恩最好的条件了。关了灯躺下，六子把外套卷了卷当了枕头，心里默默嘱咐自己，明天工作间歇一定抽空想办法帮知恩置办一些她能使用的东西。 六子的生活很简单，心里也不存事情。虽然这一天的经历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从天而降的陨石，突然出现的小人儿，青龙舰的故事等等，但他这个人天生的心大，听过就算了，不会去琢磨，也没那么多好奇心，躺下之后打了个哈欠，翻身就睡着了，睡得没心没肺。 知恩就没他这么心大了，从六子口中得知了这么多讯息，都需要慢慢消化。尤其是得知他竟然是自己的娃娃亲对象，她怎么可能睡得着。竖着耳朵听到六子的呼吸均匀了，知恩爬到箱子边上，看着睡着的六子，脑袋里冒出来好多念头。 第一个，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六子，其实他就是刚刚她说的那件事里那个九个月零三天的孩子。念头晃了一下，知恩便否定了。这对六子来说，真的太残忍了。他看得出六子很尊重蒋建学，这种事情告诉他，肯定会破坏他对蒋建学的印象。再说了，就算告知他真相又能怎么？现在他的父母都不在，这里是蒋建学说了算，让他知道这些又有什么好处？ 还有就是她和六子的关系，娃娃亲这种事情到底要不要说出来。想了一会儿，知恩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告诉他有什么意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人儿’，结婚已经是不可能了。再说这个事情说不定就是当年长辈们的一句玩笑话，做不得数的，现在说出来，好像自己多在乎似的，有点太上赶着了。 小鼻子轻轻皱了一下，知恩翻了个身，不再看六子，仰头看着天花板。 这次出来，不成功便成仁。为了制造十个人出来的‘小飞船’，几乎已经耗尽了青龙舰实验舱剩余的全部资源和氦-3燃料。如果十个人都没联系上救援，再过个一年半载，青龙舰实验舱的氦-3燃料就会耗尽，到时候实验舱几百号人都没有生路。 现在虽然不知道其他九个人怎么样了，至少自己这边已经到了预定目的地。麒麟舰这边从目前看到的状况来说还是可以的，至少能派出一个运输舰把青龙舰实验舱那边的人都接过来。当年四象舰队进发小行星带，麒麟舰是旗舰，不管现在状况如何，知恩觉得这样的救援请求，蒋建学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是结果到底如何，在见到蒋建学之前都是想象，如果蒋建学真的是爷爷口中描述的那样，最后的结果还真不一定呢。 胡思乱想着，睡意袭来，知恩往权当被子盖的毛巾里面缩了缩，也进入了梦乡。 —————— 穹顶之下的白天或者黑夜，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控制这一切的地方叫做‘中央控制室’，简称‘中控室’。在舰船的作业序列中，中控室一般都是由技术部门负责的。王峰是麒麟舰的技术副官，自然就是中控室的负责人。 麒麟舰是四象舰队的旗舰，满编约三万人，十六年前从火星基地出发的时候，为当时人类历史之最。麒麟舰自舰长赵洪斌以下，设置了四个副官。分别是科学副官、副舰长蒋建学，技术副官、工程师王峰，战斗武官、兵王刘杰，以及后勤副官，医学家孙莉。 当时在外界看来，麒麟舰的舰长赵洪斌在用人方面是有点‘任人唯亲’了。他的四个副官，蒋建学和刘杰是他的学生，而王峰和孙莉又是蒋建学的学生，都是一系人马。 公布名单的时候，颇有一番议论。但最后都平息了下去，原因是这几个人着实都是人尖子，谁想要替换掉他们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成色。何况赵洪斌的影响力放在那里，就算某些势力有点想法，有赵洪斌这个大神杵在那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穹顶的夜空，是在地球上录制的仰望星空三维图像，是王峰精挑细选出来的。虽然他十几岁就离开地球来到了火星，但他对地球的星空一直都非常有感情。用这种方式怀念一下记忆中的地球，也算是地球出生的人一点小小的情怀了。 中控室全天候有人值班，王峰偶尔也会休息在这里。每时每刻，都会有至少一台雷达向火星基地方向发射联络讯号，与火星基地失去联络的十六年从来没有中断过。王峰在的时候，他会自己来操作发射讯号，然后盯着雷达等待，无数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峰和蒋建学讨论过，按理来说，这样频率的讯号发射几乎不可能联络不到火星基地。但是现在事实就是没有联络上，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情况，火星基地放弃四象舰队了。再有就是发射出的讯号被某种不可知的方式屏蔽了，火星基地那边自然接收不到。 第一种情况有点太扯了，火星基地费了那么大力气建造四象舰队，就是为了放弃它？这根本说不过去，没有任何理由。王峰心里更倾向于第二种情况，因为除了发射出的联络讯号有去无回之外，射电望远镜发射出的电波也是有去无回。这种情况有点像人类还未冲出大气层之前国家战争中的电子战，所有电子系统都被干扰无法正常工作了，麒麟舰变成了聋子瞎子。只是王峰想不到什么势力有这种本事，要知道当年出发的时候，麒麟舰可是集结了人类当时的最高科技，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吊打，哪个势力有这种本事？ 王峰手里握着茶杯，又陷入了十几年也没找到答案的迷思。 突然，雷达波形好像跳动了一下。 王峰虽然在想事情，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看着雷达，波形的跳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几乎是在看到波形跳动的同时就从座椅上窜起来扑向了显示器，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经过大脑控制。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雷达波形，等啊等，终于，波形再一次跳动了一下。 瞬间，王峰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十五年了，终于有回音了！ —————— 火星。 一艘巨大的舰船冲出火星稀薄的大气层，两颗导弹尾随而至，快速拉近与舰船的距离。眼看着导弹即将击中舰船的瞬间，舰船侧翼释放出两个诱导靶机，导弹偏离方向命中诱导靶机炸开，爆炸的余波没有对舰船造成多大影响，舰船成功地冲出火星了大气层，没有片刻停顿立即引擎全开，全速驶向小行星带。 第013章 预言 蒋建学刚刚躺下，通讯器就响了起来。蒋建学拿起来看到是王峰，立刻就接了，他知道王峰不是一个没轻重的人，这个时间还联络自己，肯定是发生了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老师，有回音了，雷达有反应了！”王峰的语气因为激动而显得语无伦次，蒋建学听到他这样说，心脏也急速跳动了起来，但是有白天那场闹剧，他没有再次失态，确认道：“排除干扰项了吗？确定不是乌龙？” “我以我的专业性担保，绝对不会是乌龙。” “等我！” 王峰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蒋建学心里还是有数的，听他放出这样的保证，立刻就相信了。把通讯挂断，蒋建学起身披上衣服就往中控室赶。这次因为没有警报，所以没有惊动很多人。而且王峰也不想引起骚乱，目前为止，只是通知了蒋建学和孙莉而已。 孙莉在家还要照顾孩子，王峰也没有让她过来。她来也没有多少作用，她算是蒋建学的学生是因为她选修过蒋建学的物理学课程，但她的主攻方向是医学。雷达波形之类，她仅能算是看得懂，并不精通。王峰通知她，只是分享喜悦。 蒋建学也没有通知赵洪斌，没有亲眼看到，他还是担心出现乌龙事件。赵洪斌刚刚苏醒，他不想打扰到他，也不想万一真的乌龙了，让老师觉得他做事不够稳重。 很快，蒋建学来到了中控室。王峰已经把雷达波形截取了出来，其实他完全不用这样做，因为雷达还在继续接收讯号，蒋建学直接就可以看到。 蒋建学坐在显示器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雷达波形，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因为目前的雷达波形，确实是接收到了讯息不假，但是这个波形非常混乱，并不像是从火星基地发射过来的。王峰已经在整理接收到的讯号，从中分析讯息了。怪就怪麒麟舰的信息收集器损坏了，否则直接就可以提取出讯息的内容，用不着人工来做这种初级的事情。 雷达波形循环反复，应该是在重复同样的信息。蒋建学也心急如焚，不断瞄着王峰那边的进度。五分钟后，王峰终于破译了接收到的讯号内容，但这内容令他不敢相信。他把翻译的内容递给蒋建学看，蒋建学也很茫然。俩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评价。蒋建学还是难以置信，他把王峰记录的讯号拿过来，一一根据波形对应，确认无误然后自己又破译了一遍，得出的结果与王峰一致。 这条十二年前发射过来的混乱讯号，整理出来的结果是一条这样的讯息：月球爆炸，地球毁灭，生物灭绝。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收到这样无厘头的讯号没有人会当真。但现在的状况不同，十几年了麒麟舰雷达没有接收到过任何讯号，唯一接收到的这一条讯息，不管有多荒唐，蒋建学都不敢不当回事。 “老师，现在应该怎么办？”王峰着实觉得这条讯息有些荒唐，但他的想法与蒋建学差不多，十几年没有收到过任何讯号，就算这个讯息再令人无语，它也是有价值的。王峰不是决策人，蒋建学才是，所以他要等待蒋建学的命令。 “你继续盯着，看还有没有其他讯号过来，我先出去一下。”蒋建学说完，拿着雷达波形图和翻译出来的讯息跑了出去。王峰楞了一下，恍然想起赵洪斌院士已经苏醒的事情。心想也对，他不知道怎么办问蒋建学，蒋建学不知道怎么办了，当然是去问赵洪斌了。 王峰猜对了，蒋建学确实是找赵洪斌来了。刚刚看到这个讯息的时候，蒋建学是觉得这个讯息荒唐，但仔细想了一下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因为他想起了了一件事，刚刚进入大学的时候，赵洪斌在课堂上讲过的一个故事。 赵洪斌涉猎广泛，除了在科学领域的成就之外，他还是一个人类学大师。他对人类各种文明都有很深的研究，经常会在枯燥的物理学课堂里穿插一些小故事。当时的赵洪斌还很年轻，也不吝和同学们开玩笑，课堂气氛因此总是很活跃。 赵洪斌讲过很多故事，收集起来足够出几本‘人类未解之谜’了。其中有一个蒋建学记得最清楚，因为是大学入学第一节课的时候赵洪斌讲的，当时作为开场白用来缓解气氛。 赵洪斌说，他研究过人类历史上各时期的主要文明，发现了很多共通的地方。比如人类各大文明分别用不同的原料发明了酒，都有与大洪水相关的记载等等。他在研究古埃及文明，华夏文明，巴比伦文明，玛雅文明的时候，还发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地方。在这四种不同文明的象形文字文献中，都有把地球比喻成一座监牢，而月球是一颗监视之眼的故事。当时赵洪斌还开玩笑说，这个世界上到处流传着末日来临的说法，多半都不靠谱，最靠谱的应该就是这个了。这个预言的意思是说，人类是被关在地球这座监牢的囚徒，什么时候人类越狱了，人类就快灭绝了。当时学生们都把这个故事当成了一个玩笑，因为那个时候人类已经冲出了地球大气层建立了月球基地。如果这个预言是真的，那么人类已经越狱了，应该已经灭绝了才对，但事实是并没有。 现在收到的讯息中说月球爆炸，地球毁灭，生物灭绝。冥冥中似乎有些暗合了这个故事，而且这十几年都联系不到火星基地，无形中也增加了真实性。如果月球爆炸了，地球一定会毁灭，生物必然灭绝。若真的是这样，火星基地那边联系不上也非常正常。 蒋建学胡乱猜测着，来到了实验室门口，迟疑了一下，抬手敲了下门。赵洪斌刚刚准备休息，听到敲门声，披上衣服把门打开。看到是蒋建学，侧身让他进来。 “老师，你看看。”事关重大，蒋建学没有寒暄，直接把手里的雷达波形图和翻译出来的讯息递给了赵洪斌。赵洪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在他印象中，蒋建学很少有这么急躁的时候，不由对他递过来的东西多了几分好奇，他把雷达波形图打开，对照着翻译出来的讯息看了起来。 “老师，您觉得这种可能性成立吗？”蒋建学见赵洪斌看完了之后不发一语，心里更加忐忑，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收到的讯息？” “刚刚。雷达波形显示讯号发送的时间是十二年前，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们刚刚才收到。” 赵洪斌把手里的雷达波形图放下，怔怔地发呆。蒋建学没敢追问，担心打扰了老师的思路。良久，赵洪斌才开口，道：“你还记得大学第一节课的时候，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 “记得、”蒋建学点头，道：“刚刚我也想到了，可是老师，那不就是个故事吗？” 赵洪斌苦笑了一下，道：“我讲过很多故事，不少都是我自己编的，真真假假，为了活跃气氛。但这个故事是例外，它是我的老师讲给我的，他也是听他的老师讲的，不知都流传了多少代了，从哪儿出来的也没人知道。”赵洪斌深吸了口气，道：“这个故事，我是相信的。” “老师！”蒋建学不敢相信竟然从赵洪斌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急声道：“我们是科学家，老师，我们要相信科学，怎么能把这种神话故事当真啊！什么监牢，什么眼睛，那都是远古人不了解科学的臆想罢了，而且很有可能这个故事都是编出来的，哪里来的根据啊！” 赵洪斌看着激动的蒋建学，没有打断他，等着他都说完了，才开口道：“建学啊，我不是不相信科学，我当然相信科学。只是我所掌握的知识，无法解释我遇到的所有问题。在通向真理的道路上，越接近就越容易迷失。我们谁也无法断定什么是绝对的正确或者错误，有的时候不是我们想不想，而是我们不得不。年轻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想过我会相信这种鬼话，可是现在我老了，你能明白吗？” 第014章 囚徒 蒋建学怔然无语，他不知道应该怎样接这句话。 他很敬重赵洪斌，不管他已经在科学领域取得了怎样的成就，赵洪斌在他心里永远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此刻听到赵洪斌说出这样的话，蒋建学心里瞬间出现了一种类似信仰崩塌的感觉，他看着赵洪斌的脸，再也找不到当年坐在教室里听他侃侃而谈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气度了，只剩下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充满了无力和恐惧。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被击败半跪着的战士，他曾经或许勇猛无敌，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斗志。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他在惧怕死亡吗？蒋建学不愿相信。 赵洪斌从自己的学生眼里看到了失望，但他并没有解释。他这一生做了很多事情，到底给人类留下了什么，他在后人心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这一生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这样就够了，是非功过自有后人去评说，那是别人的事情。生命还剩几天的时间，他不想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此时此刻他的状态，他所想的事情，已经不局限在个人了。 赵洪斌从未觉得自己如现在般超脱，他这一生，一直都在试图用科学解释一切，在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找到通往真理的道路，这一辈子他过得很累，没有停下过脚步，可在解决了无数问题之后发现问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越来越多。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方向，只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如果有上帝，上帝他赢了。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让你看到了边际，让你知道你这一生所追寻的一切都有存在的价值，但却不给你看到真相的机会。这或许，就是神与人的距离吧。 赵洪斌此时只想尽可能把想法分享给自己的学生，他没有时间了，但是蒋建学还有。蒋建学不是一个天才，但他有常人没有的坚持，只要他选择了一条路，他就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这一生教导过的所有学生中，赵洪斌最喜欢刘杰，他有魄力，有天赋，能想到常人想不到的角度，并且他敢于去做。他的行动力跟得上他的想法，甚至比他的想法还要提前。蒋建学则刚好相反，他总是步步为营，如果一件事不研究个通透，他绝对不会发表意见。但如果他发表了见解，那就表示他坚信这个道理了，想要该把他几乎不可能。 多年前蒋建学误会了赵洪斌，以为他选择了刘杰做他的衣钵传人。但事实是赵洪斌从未这样想过，他心中的人选一直都是蒋建学。蒋建学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他的理论和他的想法都受到了赵洪斌极大的影响，继承他的理论体系继续研究下去也不会有障碍。但刘杰不一样，刘杰这个人是军人出身，他是一个天生的战士，性格之中隐藏着火药般狂暴的因子。他会成为一名科学家完全是因为人类再次进入了和平时代，军人存在的必要性极大降低，他是无事可做才会投身科学。科学家永远是他的副业，战斗才是他心底渴望的东西。他不是那种沉得下心做学问的人，蒋建学才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年赵洪斌一直在心底自责，他最喜欢的两个学生，他都没有教导好。在蒋建学的想法出现偏颇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制止，而对于刘杰，他太过溺爱了，即便看出了他的缺点，他也没有指出。现在他的生命所剩无多，他想要尽力弥补，为此他准备了两份‘遗产’。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文明的智慧。”赵洪斌低声轻语：“一个人的所知和所想，有非常大的局限。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伟大的人物，他们同样也无法突破这种局限，因为这种局限不是来自外界，是他们自己施加给自己的。” “当你坚信一个东西是对的，你就已经走进了这种局限。因为在这之后你的所有想法，都是建立在这个东西是对的，这个基础上的。如果这个前提错了，你取得的一切成果就都是错的，会瞬间崩塌。” 蒋建学越听越糊涂，道：“老师，您现在是想告诉我，科学是错的，神话故事才是真实？” “有这种可能性，至少你没有证据排除这种可能性。”赵洪斌道：“一个浅显的道理，如果科学百分之一百正确，那么我们为什么无法用科学解释一切？” 蒋建学有些激动，反驳道：“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正确的钥匙！” “钥匙在哪？”赵洪斌看着蒋建学的眼睛，道：“我这一生都在找这把钥匙，它到底在哪儿？” 蒋建学张着嘴巴，没有办法回答。 “建学，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摒弃科学，我只是不想让你迷信你所掌握的科学。”赵洪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时至今日，我们连基因都能改变，但是我们依然维持着人的形态，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能做到但是我们不去做？为什么我们可以选择但是我们不去选择？我们在怕什么？在我们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为什么下意识的否定，是什么给我们戴上了这个紧箍咒，这难道不像是囚徒吗？” “我们现在可以治疗百分之九十九的疾病，但是我们仍然会衰老、昏聩、死亡。这又是为什么？如果给我无限的时间，我相信我能找到真理，但是为什么我不能拥有无限的时间，那个约束我的幕后黑手又在哪里？” “建学，科学无法解释一切，有些事情就如同法则一样，它就在那儿，它就那样存在，我们是人不是神，我们可以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但总有一个问题会把我们难住，会让你从心底产生无力感，对你所坚信的东西产生怀疑……建学，你能明白吗？这种感受……” 赵洪斌喃喃地说着，最后近乎呓语，他睡着了。谈话的后半段，与其说他在对蒋建学说，不如说他在自言自语。蒋建学坐在旁边，看着这位曾被评价为‘人类之光’的科学巨匠，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他的衰老。 蒋建学取过毯子，轻轻地盖在老师身上。他没有离开，此时此刻，他觉得老师很孤独，他想留下来多陪他一会儿。赵洪斌的一席话对蒋建学冲击很大，呆坐了一会儿，他打开了旁边位置的终端，使用个人权限登录了系统。以那个监牢的故事作为关键字搜索，找到了四十年前赵洪斌使用的教案。 这份教案不是什么机密文件，麒麟舰所有人的权限都可以查阅。蒋建学仔细阅读了这份教案的内容，记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看到末尾，他在这份教案的备注中找到了赵洪斌搜集的关于这个预言的象形文字拓片原图。他继续根据这些图片搜索，找到了一篇专门分析这些拓片的论文，署名正是赵洪斌本人。论文完成于赵洪斌二十五岁的时候，距今已经超过六十年了。 第015章 缘起 蒋建学认真阅读了这篇论文，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二十五岁的赵洪斌是坚信科学的。他写这篇论文，并不是为这个故事正名，而是想用反向推导的思路，来说明这个预言的前提不成立。 “我们假设文献中‘牢笼’的说法成立，既然囚徒那么一定会有‘审判者’。审判者、囚徒、牢笼、监视，四个必备条件，据此我们可以发散一下思维，猜测发生过什么，首先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囚徒一定是外来者，审判者也是外来者，那么想要勾勒出这个故事的梗概，有几个前提性问题需要解决。” “第一个问题，囚徒是在哪个时间点被审判者羁押在地球上的？我们根据找到的化石来进行推断，首先，这个时间点一定是在恐龙出现之后，如果囚徒在恐龙时代之前到来，只会出现两种可能性。如果囚徒具有高级智慧，那么囚徒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不会允许恐龙繁衍起来，如果囚徒没有高级智慧，那么以今天人类的形态推断，囚徒一定会被恐龙灭绝。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那么可以推断得知，囚徒一定出现在恐龙时代之后。” “另一方面，根据地质研究发现，约六千五百万年前，约6500万年前，一颗宽度约16公里的陨石撞击到了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上，这被普遍认为是恐龙灭绝的罪魁祸首。当时地球上包括恐龙在内的三分之二的动物物种消亡灭绝，爬行动物的黄金时代结束，哺乳动物的时代到来。” “另一个事实是，在约5000万年前，灵长类动物呈辐射状快速演化，从低等灵长类动物原猴类中分化出高等灵长类动物。” “至此我们可以发现，在约6500万年前到约5000万年前这段时间，恐龙等大型爬行动物已经陆续灭绝，这约1500万年的时间对于灵长类动物来说是一段空档期。灵长类动物并没有在这期间迅速崛起，而是在约5000万年前这个时间节点突然爆发。如果人类是囚徒进化的结果，那么囚徒到达地球一定在这个时间点，约5000万年前。囚徒的到来导致了灵长类动物的爆发。” “确定了时间点，我们继续探讨。人类的进化道路有迹可循，我们几乎可以在世界的任何地方找到足以证明人类进化路线的化石。从高等灵长类动物进化成猿猴，然后是智人，再到今天的人类，最终完成了一个从依靠本能生存的动物到依靠智慧生存的人类的进化过程。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人类’变得越来越聪明，因为进化一定是从低等到高等的过程。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假设成立，囚徒在约五千万年前被流放到地球，同时流放囚徒的审判者还在月球留下了‘监视之眼’，能做到这些的文明至少不会亚于今天的人类文明。” “于是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审判者的文明程度大于等于今天的人类文明，而人类是由约五千万年前来到地球的囚徒进化而来，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的对比，审判者对比囚徒，如同今天人类对比猴子，二者不具备可比性。为什么审判者要如此大费周章？逻辑显然不成立。” “这不合理，至此可以得出结论。虽然在三种不同文明的象形文字石刻中都发现了类似的图案，但据此牵强附会编纂的故事没有任何根据……” 论文的后半段，赵洪斌开始旁征博引，证明在不同文化的象形文字中，同样的符号带有不同的意思，很有可能这三幅相同的图案，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只是现在的学者还没有翻译出来。或者更简单，这三个文明的石刻记录的就是一场月环食，没必要过多联想。 蒋建学虽然对人类学并不精通，但以他的角度来看这篇论文，还是发现了很多有争议的地方，比如说人类起源，虽然主流的意见是人类是由猿猴进化而成，但是依然有其他的说法，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共识。可以说这篇论文并不够严禁，而论文当时得了一个b等的评价，也说明了赵洪斌的这篇论文并没有得到审阅这篇论文的教授认可。 蒋建学脑袋更乱了。他相信老师今天这番话不可能是因为六十年前的一篇论文引起的，必然其中还有其他理由，可是老师现在睡着了，他再怎么好奇也无从得知。发怔了一会儿，他打算把论文页面关掉继续搜索一些相关的资料。就在这时，赵洪斌醒了过来。 “不中用了，说着话，怎么还睡着了。”或许是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些力气，赵洪斌说话的声音也清楚了许多。蒋建学扶着赵洪斌，道：“老师，我扶您去床上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我们可以明天再聊。” “不，让我说完。”赵洪斌摆摆手拒绝，他留意到还没关掉的页面，道：“你看到了这个，让我省了不少话。” 蒋建学抱歉道：“对不起老师，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人之常情，这有什么可道歉的。”赵洪斌继续说道：“这篇论文是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写的，算是缘起吧。当时为了交作业，写了这么一篇。那时候的想法还很稚嫩，不够严谨。既然你已经看完了，我就接着这后面说。” “嗯。”蒋建学应了声，等待老师的讲述。 “这篇论文之后很多年，我都没有再深入研究过这个事情。再次提起这件事，是在我六十岁的时候。那年我获得诺贝尔奖，在瑞典见到了我的老朋友，也就是刘杰的爷爷，他当年是我的推荐人之一。” “他的爷爷？”听到刘杰这个名字，蒋建学下意识地皱眉，这已经是条件反射的动作了。 “嗯。”赵洪斌点点头，道：“你不知道这个人，他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他是科学院一个秘密部门的科学家。他是一个主攻生物基因方向的科学家，在物理领域也很有研究。他在基因领域的成就足以比肩我在物理领域的成就，但是在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碌碌无为混饭吃的兽医。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常说我的成就不值得称道，这并不是一句自谦的话，是因为我看到了这些不计名利的人的成就，相形见绌而已。” 蒋建学没有反驳，但在心里他还是不相信刘杰的爷爷可以比肩赵洪斌。赵洪斌可是拥有‘人类之光’称号的科学家，在人类联盟时代，几人有这等殊荣。 “通过和他的交谈，我重新审视了这个故事，让我意识到我的很多想法都是错误的。” “他和您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他找到了人类基因的秘密，同时他也给我提供了另一个角度。这个角度一下把衡量时间的单位从‘万年’缩短到了‘年’，极大拉近了距离。本来只能靠猜想的事情，一下子可以‘看’到了。” 第016章 基因 果然是他们老刘家的口气！ 蒋建学在心里暗想，但出于对赵洪斌的尊重他没有说出来，安静等待着下文。 “当时我们聊起象形文字，我忽然想到了这个故事，就把这篇论文找出来给他看，想听听他的意见。他看了之后没有评价我的观点，而是给我看了他刚刚完成的一篇论文。” “他的论文？”蒋建学不解道：“老师，您刚才说他是秘密部门的科学家，他也发表论文吗？” “不发表的论文就不能叫做论文了么？”赵洪斌笑笑，道：“你把学术想的太狭隘了，有些人写论文是为了扬名，而有些人写论文就真的只是为了论述观点，这是一种价值观的不同。有些人研究只是为了个人求知，甚至都不会公开，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建学。” “嗯，我知道了，老师。”蒋建学信服地点头，道：“您继续说。” “他的论文是阐述人类基因破译技术的，我至今对他论文中的观点记忆犹新。”赵洪斌深呼吸了口气，娓娓道来：“他认为人类个体携带的基因，决定了个体的天赋。而每一个基因都携带者专属于某种显性能力的碱基对，这些碱基对的编码携带着不同的遗传信息。例如某个基因的显性能力是乐感，那么携带这种基因的人就具备音乐方面的天赋。碱基对携带遗传信息，构成基因主体，基因构成染色体，染色体组合构成基因组。人类基因组包含23条染色体，每一条染色体包含几百至几千基因，最大的染色体约含有2亿5千万个碱基对，最小的则约有3800万个碱基对。同时人类的基因又来自于父亲和母亲两方，那么由此产生的配列数无穷大。” “他在做的事情，就是想找出控制人类某种特定能力的遗传信息，替换掉本来不存在这种遗传信息的染色体中，让这个个体具备这种能力。比如，某人个子很高，可以在他的染色体中找到‘个子高’的基因，把这种遗传信息剪切出来，替换放到另一个矮小的人体内，那么这个矮小的人就会增高。或者两个个体同时具备‘高个子’和‘矮个子’的基因，只是一个人‘高个子’基因是显性，另一个人的‘矮个子’基因是显性，那么如果矮个子想变高，也可以‘激活’体内的高个子基因，把矮个子基因抑制掉。” 蒋建学越听越心惊，道：“老师，人类实验不是早就被禁止了么？他怎么……” “所以他在为秘密部门工作。”赵洪斌沉声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禁止，只看有没有这种需求。如果有这样的需求，那么就会有人去做。” 蒋建学一辈子都是书呆子的性格，生活的范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实验室，活在他人的恭维中。虽然年纪不小，但对于人性的黑暗面，他并没有多深的了解。听到赵洪斌说的这些，心里满是震惊，但好在年纪摆在这里，虽然心里错愕，但还不至于失态，道：“老师，他真的做了人体实验？” “嗯。”赵洪斌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道：“他不但做了，而且是在很多年前做的。他的第一个实验品，就是他的儿子，刘杰的父亲。” “这……”蒋建学倒吸了口冷气，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这个人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拿自己的儿子做实验。他是对自己的研究有绝对的自信呢，还是那种可以为了科学什么都不顾的疯子？蒋建学不知该如何评价了，忽然他想起来，他虽与刘杰是师兄弟，但对他的家庭还真的没有了解。刚听说他的爷爷是科学家，他的父亲是做什么的，他仍然一点也不知道。此时他还真想知道刘杰的父亲怎么样了，作为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品，他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仿佛猜到了蒋建学心里的想法，赵洪斌道：“刘杰的父亲你也见过，我们四象舰队的总工程师。” “是他？！”蒋建学差点惊掉下巴，四象舰队的总工程师刘清，另一位‘人类之光’，他竟然是被‘制作’出来的？ “刘老告诉我，他当年还很年轻，产生这种想法之后，汇报上去没有得到任何支持。但他坚信这条路是正确的，当时他已经完成了几组基因编码的破译，其中就有与工程学相关的基因，当时他对儿子也有这方面的期许，所以就动了一点手脚，把刘清染色体中关于工程学的基因变成了显性。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蒋建学瞠目结舌，他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可以控制人类的基因，对基因动手术，这简直骇人听闻。忽然他想到了刘杰，道：“难道刘杰也是……” “对，刘杰也是。”赵洪斌没有遮掩，道：“刘杰出生之际，刘老已经破译了更多的基因编码，所以相比他的父亲刘清，刘杰‘强化’过的基因更多。你也看到了，刘杰在工程学与物理学的天赋，同时他的体质也异于常人，你见过他生病吗？” 蒋建学下意识摇头，他与刘杰公事多年，一次也没有见过他生病。 “不止如此，刘杰对于低温，辐射，高热等严苛环境的抵抗力，也是常人的数倍。这还只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方面，相信还有很多。” 蒋建学已经震惊到麻木了，喃喃道：“您还不如直说他是个超人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赵洪斌点头承认，道：“平心而论，刘杰难道不是这样吗？” “……”蒋建学没有吭声，他不想承认，但也不能否认事实的确如此。此刻他忽然有些愤懑，在科学的道路上，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这条路他走得很艰难。就连坐在面前的赵洪斌都无数次说过他的天赋一般，能取得今天的成绩完全是努力和坚持的结果。而刘杰呢？他的天赋只是因为被修改了基因！这怎么能让他信服？！ “老师，我有个疑问，基因被修改了，从科学的角度，遗传的亲缘关系还存在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还真的向刘老请教过。如果是从父母亲缘之外的个体剪切基因到这个孩子的染色体中，亲缘关系有待商榷。如果只是基因显隐性的改变，那就不影响亲缘关系。刘老虽然给基因移植提供了理论基础，但碍于伦理他并没有付诸行动，他的一切实验都是基于基因的显隐性进行的。” “您继续说吧。”蒋建学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他的实验都是基于基因显隐性的改变，那么有一件事就非常重要了。如果你想要一个优质基因，那么一定得有一个这种优质基因提供者。如果父系不具备这种优质基因，那么就要去找具备这种优质基因的母系，这样他们结合之后的孩子，才能具有这种优质基因，无论它是显性或者隐性都可以，因为通过他的这项技术已经可以控制了。” 第017章 脑洞 蒋建学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但他眼神却有些古怪了起来。但此时的赵洪斌的体力又有些不支，微闭着眼睛，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赵洪斌继续说道：“刘老结合他的研究加上我的论文，产生了一个脑洞大开的设想。他觉得当年的‘审判者’存在，‘囚徒’也存在，但囚徒来到地球的时间点不是在灵长类动物爆发的约五千万年前，而在人类文明诞生的节点，约一万年前。审判者和囚徒的到来，推动了人类文明的产生。” “他认为地球是一个原生的生命星球，但它是一颗‘动物’星球，不具备进化出高等智慧生命的基因。即便出现灵长类动物，这些灵长类动物也只不过是‘聪明的猴子’，距离高等智慧生命还缺少一个契机，而审判者把囚徒流放到地球，就促成了这个契机。” “他从他的研究角度，提出了两个理论来说明。第一个理论是‘夏娃理论’。这个理论的支持者通过追溯不同种族线粒体dna的原型，确定了现代人类线粒体dna的发展谱系。他们发现，现代人类的线粒体dna可以分成两大类，第一类仅见于一些非洲人中，第二类则分布于包括其他非洲人在内的所有种族中。而第二类线粒体dna的最终源头也在非洲人中。也就是说，现代人类的线粒体dna均来自非洲的一位女性，她是人类各种族的共同祖先，引用圣经故事中的说法，把她称为夏娃。虽然这个理论的反对者与支持者几乎一样多，但几百年来其他理论都陆续被证伪，而这个理论坚持到今天，足以证明它还是有一定的可能性的。” “第二个理论是‘基因进化论’。这个理论是已经被证明的，基因进化论分为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说，智慧越高的生物，基因进化速度越快。而基因的进化速度越快，生物的智慧就越高。这种循环拉开了智慧层级，这也是人类最终打败其他生物进化成高等智慧生命的原因。另一个方面是基因的进化表现中的一个明显特征是基因的进化伴随着碱基对的数量减少，如果把基因进化比喻成软件的更新，碱基对比喻成代码，那么基因的进化就是优化软件代码的过程。这种优化让代码的数量减少，效率提高。由此反推，古代人类的基因中充满了更多无用的碱基对，它们的存在让基因变得臃肿，效率降低。” “根据这两个理论，再结合他的研究，刘老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万年之前，有审判者和囚徒这两种高等生命，我们现在无法想象它们的形态，它们存在的维度，它们可能是如同人类一样是不同的多数个体，也可能它们本身就是单一个体，它们爆发了战争，审判者战胜，囚徒战败。审判者虽然战胜，但无法彻底消灭囚徒，或者它因为某种理由不想消灭囚徒，只想要囚禁它。总之审判者找到了地球作为囚禁囚徒的监牢。” “审判者为了减少囚徒的威胁，迫使它与地球土著进化动物结合（夏娃）。灵长类动物因此获得进化成高等智慧生命的契机。而作为高等智慧生命的囚徒后代的基因中被混杂了‘低等基因’，导致囚徒的后代变成了低等智慧生命，审判者的审判目的达成，它完成了一个对囚徒‘愚化’的过程。” “此时审判者决定离开，但审判者知道生物的进化方向就是一个不断优化基因的过程。总有一天，囚徒的后代会进化成高等生命。出于防范，审判者在月球留下了‘监视之眼’。囚徒的后代中有一些把这些看在眼里，就留下了石刻提醒后世。” 蒋建学听完老师讲述的故事，心中感觉复杂，虽然站在科学的角度，他不愿意相信这种‘神话故事’，但他不是基因学家，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漏洞，但又消化不了，忍不住道：“老师，您觉得这与月球爆炸相关？” “嗯。”赵洪斌点点头，道：“当时我们讨论这件事是在诺贝尔奖颁奖仪式的后台，听到我们讨论这件事，也有其他的科学家参与了讨论。当时大家达成的共识是如果审判者和囚徒的故事真的如刘老所描述的那样，审判者在月球设置了监视之眼，那么审判者一定不会允许它的‘囚徒’再一次威胁到它们。在威胁来临之前，审判者一定会有所动作。当时刘老提出了一个名字叫做‘禁忌红线’，意思是说，如果囚徒后代的威胁超过了这条红线，审判者就会再次施加‘审判’消除威胁。” 蒋建学皱眉，道：“那这条禁忌红线的标准是什么呢？” “当时对禁忌红线的标准没有达成一致，一部分认为既然地球是监牢，那么‘越狱’就是红线。而另一部分乐观一点的人则认为禁忌红线是让审判者感到威胁，这就不好说了，因为你无法揣测审判者的文明程度，也就不会知道什么程度会让他们感到威胁。” “当时火星基地已经建立了，人类已经走出了牢笼，由此支持第二种观点的人找到了支点，认为即便禁忌红线真的存在，也不必过多担心。一万年前审判者能通过星际旅行把囚徒带到地球，说明审判者的文明程度远高于今天的人类，人类距离触碰到禁忌红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必杞人忧天。” “当时的讨论虽然以这部分人的胜利结束，但是仪式结束回到酒店，刘老却跟我说，他是持悲观态度的。他认为如果禁忌红线真的存在，那么审判者绝对不会给囚徒的后代再次威胁到它的机会，‘越狱’就是禁忌红线，人类已经面临灭顶之灾。” “他是第一个想到威胁来自月球的人。”赵洪斌怅然叹了口气，语气中饱含着感慨与敬佩，道：“刘老说，在人类可探知的范围内，没有第二颗如月球一样含有如此多氦-3的星体。氦-3作为燃料，它可以给人类提供高效清洁的能源。但如果它是炸药呢？月球是什么？它将是一颗巨大的炸弹，一颗爆炸足以毁灭地球的炸弹！” 蒋建学听到这里，终于正视起了这个‘神话故事’，忽然他觉脊背有些凉，伸手一摸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第018章 渗透 蒋建学服侍赵洪斌睡下，又守了一会儿，确认赵洪斌已经睡熟，帮他掖好被角离开了实验室。临走的时候，他拿上了雷达波形图和王峰翻译出的内容，又复制了一份赵洪斌的论文。他回去还要再看一遍，今晚他注定彻夜无眠了。 另一个彻夜无眠的人是王峰，他一直在盯着雷达，期望可以再收到讯息。但令他失望了，除了不断重复这一条讯息之外，再也没有新的讯息过来。 王峰失望地呼了口气，看了眼时间，这夜已经过去大半，此时回去担心打扰妻女，就找来一条毯子裹在身上打了个盹儿。 谷神星的近地轨道区域，飞行着一颗麒麟舰刚刚登陆谷神星的时候释放出来的卫星。它的主要作用是监视谷神星的近地轨道，对大型游荡陨石接近谷神星的引力范围做出预警。这颗卫星已经服役了十六年，一直是零故障，但是此时它似乎出了点小问题。 在卫星表面，覆盖着一层黑色‘油漆’状物质。令人奇怪的是卫星表面多了这么一个东西，竟然还在继续工作，中控室没有任何察觉。 镜头拉近一点，可以看到黑色物质在蠕动，起初蠕动得很慢，渐渐如开水沸腾一样跳跃，包裹着卫星的黑色物质不断向一个点集中，仿佛有生命一样，一会儿支出一条触须，一会儿触须又融合回去，不断变换着形状。最终，黑色物质脱离了卫星，变作水母状，缓缓向谷神星降落。它的降落点，正是学院区的教学楼。 在黑色物质脱离卫星的时候，雷达波形变回了直线。只是这时王峰已经睡熟了，没有留意到这个变化。 黑色水母的下降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飘到了生态穹顶上方。黑色水母在触碰到能量罩的时候，再次变换形态，它变成了薄薄的一层，铺在能量罩上面，直至最薄的状态，然后开始了渗透。约莫十几分钟，黑色物质再次在能量罩下方聚集，仿佛一颗大号的水滴，落向学院区教学楼楼顶。 黑色水滴落在教学楼楼顶，看起来就像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黑色沥青，它逐渐浓缩，最后变作了拳头大小，伸出来十几条触须。触须在空中挥舞，仿佛在感知什么一样，几秒钟后，触须带动着黑色物质‘爬’到了楼顶边缘。 它滴落，落到了实验室的阳台上，再一次‘摔扁’。但它没有气馁，重新聚集，找到窗户的缝隙，像小偷一样挤进了实验室里面。 挤进窗户的黑色物质在窗台上聚集，这一次它伸出了两只大一些的触须，触须在空中不断变换试探着变换方向，忽然它停了下来，两条触须都指向了赵洪斌的便床。 黑色物质一阵‘沸腾’，仿佛在欢欣雀跃。这一次它一下子伸出了八条触角，沿着墙壁攀爬，很快到达了赵洪斌的床边。 黑暗中，黑色物质如墨，它如蜘蛛一样攀在墙壁上，如同一个狩猎者，安静沉睡的老人就是它的猎物。突然，八只触角一起弹射，黑色物质整个扑到了赵洪斌的脸上。睡梦中的赵洪斌窒息般挣扎了一下，但随后黑色物质全部‘渗透’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的呼吸也再一次变得平顺了起来。 —————— 穹顶的太阳再次升起。 六子一夜好眠，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睛。他呆呆地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想着昨天做的梦。他梦见自己处理垃圾的时候出事儿了，天上掉下一块陨石把垃圾车砸了，他被炸飞然后还遇到了一个小人儿……正在他回想的时候，忽然感觉肚子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肚子上，他下意识伸手一摸，一秒钟后尖叫声差点把他的耳膜震破。 吃早饭的时候，知恩仍然没有原谅他，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瞄他，正眼也不给一个。也不能怪知恩这么生气，昨天她穿着六子用毛巾改的睡衣，本来就很不合身将就着。从箱子上摔下来，这个睡衣就扽开了。六子伸手这么一抓，抓到了不该碰到的地方。 六子的手，立起来差不多都快赶得上知恩的身高了。这一抓之下，可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所有不该碰到的地方，一次性碰了个全。气得知恩到处找自己的激光剑，非要把他的爪子剁掉不可。还好知恩的激光剑在她的飞船里没拿出来，飞船现在已经毁了，六子算是逃过一劫。 不过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从早上到现在，知恩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要不是知恩还需要他带着去见王峰，估计这会儿已经跟他分道扬镳了。 无言中吃了个早饭，六子喝了两碗粥，知恩跟着吃了一点，由于没有合适的餐具，她是趴在勺子边上喝的。六子看着想笑又不敢，整个早餐的过程都在‘吭哧’。 “真想揍你、”知恩剜了他一眼，跳进他的口袋里，用力踢了他一脚：“快点，去找你的王峰叔叔！” “现在还不能去。”六子把粥碗放回去，洗了洗手，道：“峰叔昨天晚上应该是值班，这个时候他肯定在睡觉，而且我上午也有工作，我们下午再去找他。” 知恩不答应，叫道：“我着急！快带我去！” “哎呀，也不差这一上午了……走啦，我要上班了，吃到会扣钱，本来薪水就不多，还要不要吃奶油蛋糕了。”六子拍了拍口袋，权当是安抚了，没有由着知恩的性子。知恩还想再闹，但想到奶油蛋糕的滋味，舔了下嘴唇还是忍了。扒着口袋的边儿，无聊地陪着六子从教学楼的一层开始，检查每个教室的地面有没有垃圾。这是六子工作的主要内容之一，虽然大部分的学生都能做到把垃圾丢进垃圾桶，但还是有少数人，就算垃圾桶在旁边，他也要丢在地上。为了节省能源，清洁机器人几年前就下岗了，捡垃圾的工作也落在了六子身上。 教学楼一共六层，每个教室都捡一遍，差不多就是一个上午了，没个好体力坚持不下来。不过鉴于清洁部门只有六子一个人，也没人监督他干活的快慢，所以基本上大致过得去，他也不会挨骂。偶尔他路过感兴趣的课堂，有空位他就坐下听会儿。 第019章 妹妹 “你难道不会觉得没有尊严吗？这样过日子、”刚走了两个楼层，知恩就觉得不舒服了。她的不舒服来源于其他人看六子的眼神，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但就是一副不想与你亲近，想要保持距离的感觉。这也罢了，大家做不成朋友，各自安好吧。可气的是六子这个人，他还自以为人缘不错，见了谁都打招呼。他不尴尬，知恩都替他尴尬。她真的想不明白，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还能上瘾吗？ “这有什么没尊严的……”六子弯腰从座位下捡起一个瓶子，踩扁了扔进垃圾袋：“难道认识的人见了面不说话吗？很小的时候孙姨就告诉我，做人一定要有礼貌，我打招呼了他们不理我那是他们的事情。如果我没有打招呼，那就是我的问题了。” “呵、”知恩冷笑了一下，懒得反驳这个呆子。尊重这种事情是相互的，你当然可以释放好意，但一次两次三次没有得到回应，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人家压根没有看得起你，你还尊重……显得自己的情操很高吗？ 知恩当然看得出六子不是这个意思，但这更无可救药。这人是不是天生脑袋里缺根筋啊，好人坏人分不清？ “你有什么理想吗？还有两年就成年了，你该不会想一辈子都做清洁工吧？” 人类联盟时期，对人类的‘成年’统一过标准。无论人种国籍，一律都是十八岁成年。十八岁之前不可以结婚不可以担任正式职位，十八岁之后才可以。十八岁可以看做是一个成人礼，大部分人的第一份工作都是从十八岁开始的。 “我当然有了。”六子找了个座位坐下，这个教室下节没有课，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俩，也不怕谁发现知恩的存在，他把知恩从口袋里解放出来，伸手接住放到了课桌上：“我早就想好我要做什么了。” “哦？”知恩没想到六子还有人生计划，本来是随便问问，现在倒开始好奇了：“那你说呀，你要做什么？” “我想做采矿船的驾驶员！”六子攥紧了拳头，掷地有声地说道。 知恩差点晕过去，这口气岔得可有点大，气得咬牙道：“采矿船的驾驶员？你这叫理想？我的天啊……你、”知恩气到胸闷，更让她无语的是，六子竟然用一副状况外的表情看着她，让她觉得好像奇怪的人是自己。 知恩苦口婆心道：“咱们整理一下啊。首先，你确定是刘杰的儿子吧？” “这个……应该是吧。”六子的语气有点不确定。 “你这什么语气！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我又没见过他，都是峰叔跟我说的。”六子一脸无辜。 “你！”知恩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面似忠厚，实则一肚子坏水，他是摸准了自己的脾气，故意逗自己生气呢，现在要是真的被他气到了，那才是真的输了……咬牙瞪着六子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知恩好不容易把情绪平复了下来，道：“你爸爸是刘杰，你知道刘杰是谁吗？” “我真的不知道。”六子认真地说道，见知恩又要暴走，赶忙解释：“我是真的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峰叔跟我说的，他就告诉我，我爸爸叫刘杰，他是麒麟舰的武官，是一个优秀的军人，还是一个优秀的武器工程师，其他的什么都没说过。” “那你不会问啊！” “他不想说，我问了他也不会说啊。” “……”知恩担心再这样下去会被气死，果断把话题拉了回去，道：“你爸刘杰，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我爷爷说过，你爸是兵王。人类联盟解体之前有过一次单兵大比武，你爸是全部十二个标准科目的大满贯。有这样一个爸爸，你的理想是去做采矿船的驾驶员？” 六子想了想，道：“那你觉得我的理想应该是什么样的？” “怎么也应该是舰长啊，或者科学家啊，类似这样的。最差也应该是工程师吧，工程师赚得多……” 六子笑了起来，道：“你说得都对，可那是在我有爸爸的前提下啊，我现在这个情况，还是现实点吧。蒋教授说还有五年我们才能攒够燃料，还有两年我就成年了。你也说了，清洁工不能做一辈子，现在这个环境下，能当上采矿船的驾驶员难道不能算是一个理想吗？至少比修理挖矿机器人的修理工要好多了吧？还有，你知道采矿船驾驶员的薪水有多少么？不知道就乱说话。” “能有多少？” “能让你每天都吃到奶油蛋糕！” “……”看着六子这个就差把‘你看我多厉害’写在脑门上的表情，知恩真的是无比的心累。小时候爷爷讲井底之蛙的故事，没见过井的知恩一直理解不了，但是现在她明白了，眼前这个家伙，就是那只大青蛙！ “我懒得说你了。” “放心啦，我都已经十六岁了，比你大对不？还用得着你担心吗？”六子微微一笑，迷之自信：“快到中午了，咱们把这层楼捡完就去吃饭，然后去峰叔的办公室看看他在不在。”说着六子撑开了口袋，知恩却不进去，嘟了嘟嘴抬手指了指六子的卫衣帽子。 六子回头看了眼，道：“也行，不过你可要抓紧了，我弯腰的时候你可别掉下去。” “谁都像你那么笨啊。”知恩没好气地吐槽，爬到了六子伸过来的手上。正在这时，教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年纪比他稍长一些的跟班。他们进来的时机也巧，刚好知恩站在六子的手上，被为首的小女孩看个真切。 “手里是什么？”小女孩伸手指着六子的鼻子，语气也是咄咄逼人不容反驳：“你给我！” 六子赶忙抓着知恩把手背到身后，知恩被他这一抓，又羞又气。早上刚刚警告他不许再这样了，还没到一上午就再犯了！ 这会儿小女孩已经走了过来，她比六子矮了一头，但是气势却高了不止一头，斜眼看着他，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给我！我就说一次！” “妹妹，这次不行。”六子看着小女孩，正色地说道。 “不行是吧？”小女孩冷笑一声，也不废话，左右看了眼，指着六子：“给我打他！” 第020章 太妹 听到这声喊，六子一秒钟都没有迟疑，把知恩揣进怀里就跑。跑的时候他还不忘把垃圾袋拿上，俨然是驾轻就熟。可苦了知恩了，刚刚她听到六子沉声说‘不行’的时候，真的是满眼冒星星，差点被他的男子气概所折服，谁知道下一秒剧情转变太快，好气又好笑，表情也是哭笑不得。而且这会儿六子在狂奔，颠得她上气不接下气，灌了满肚子风，想要骂人都张不开嘴，别提心里有多气了。 知恩紧紧抓着六子的领子，免得自己被甩飞。好不容易攀登到了他的卫衣帽子里，才算是安稳了些，趴在他耳朵边上骂道：“她也没多大，你怕她什么啊，不就是有两个跟班吗？你跟他们打呀，你爸爸可是兵王，你怎么这么怂啊！看你长得人高马大，真想不到你胆子会这么小。” 六子迈开大长腿，跑得虎虎生风，身后的几个小屁孩越拉越远根本跟不上他。跑到下一层，基本上已经没影了，六子慢了下来，随便找个垃圾桶把垃圾袋塞进去，道：“刚才那个是丫头，就是王峰叔叔和孙莉阿姨的女儿，那几个跟班是她的同学。全都比我小，我跟他们打什么呀。打赢了，算是欺负小孩，打输了还丢人。” “哦、这么回事啊，怪不得你叫她妹妹。”知恩恍然，但还是觉得六子怂，哼道：“要是我，我就先制服他们，看他们嚣张的。还有你那个妹妹，才几岁呀，这么刁蛮，和她的爸爸妈妈一点都不像。” “唉，孩子还小，你也比她大，作为姐姐，生气就不对了。”六子拿话套路知恩，知恩虽然听出来了，但还是很受用的，轻轻哼了声，缩在六子的卫衣帽兜里，跟他背靠着背，眼珠转了转，道：“想让我不生气也可以，中午吃什么？” “我这四年还有点积蓄，挥霍几天没问题，等会看看今天食堂有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 “这还差不多。”知恩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有好吃的，她的心情就很难糟糕起来。 她的心情不糟糕，有人的心情可就糟糕了。刚刚手一挥放话要打六子的小女孩，跑得气喘吁吁，还是给六子溜了，气得咬牙切齿跺脚。趴在二楼的窗边，看着六子向食堂走过去，小女孩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身后跟班里有一个小胖子，喘得最厉害，扶着窗台干呕。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厌恶道：“胖子，你怎么这么废物，每次都是你跑得最慢！要不是你哥哥是三班的老大，我早就不带你玩了！” 小胖子听到这话，涨红着脸满是不服气，还有点口吃：“他、他们比我瘦不、不也没追上吗？那小子、他、他跑得多快啊！谁、谁追的上？” 小女孩无法反驳，六子要是想溜，还真没人追上过。但她绝不会承认，狠瞪胖子一眼，道：“就是你跑得慢，别找借口，再废话不带你玩了！” 小胖子显然对这个威胁非常害怕，连忙道歉：“大姐你、你说得对，我、我的锅。” 小女孩抱着肩膀，看着六子已经走进了食堂，她的眼睛尖，虽然距离很远，但是居高临下，依然能看到六子卫衣帽兜里的知恩。小女孩眯起眼睛，喃喃嘀咕：“你们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了吗？我看着怎么像是个娃娃，但是娃娃怎么还能自己动……是个机器人吗？在学院区竟然还有我王菲没见过的玩具，真的是……不行，我一定要得到！胖子，你去找你哥！跟他说我会帮他拿到期末考试的试卷，让他帮我打一次架。” “好！大、大、大姐，我这就去找我、我哥！”小胖子得了指令，拖着肉滚滚的身躯爬上了楼梯，他的哥哥已经十八岁了，是学院区即将毕业的学生，但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学分凑不够毕业成了难题。如果能拿到期末考试的试题，他的学分就有凑够的希望了，绝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小女孩看着食堂门口，已经没了六子的影子，哼了声，从兜里掏出了学生卡丢给身后另一个跟班：“我不想去食堂吃饭了，你们帮我买饭回来，你们的份也都算在我这里吧，想吃什么随便刷。” “好好好，谢谢大姐，谢谢大姐。”跟班们开心无比，奉承的话无穷无尽，王峰和孙莉都是麒麟舰的高级人员，在学院区也是单独负责一个部门的挑大梁的人物，他们俩的薪水自然也是最高的。俩人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要富养。所以王菲的零花钱是同龄人的四五倍，她又吃不了多少，学院区也没地方消费，多出来的都便宜了这些小跟班。 —————— 六子负责全学院区的清洁，哪里有犄角旮旯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买了一份茄汁盖饭，在知恩的要求下买了一份太阳蛋一份煎牛排，又点了两杯苹果汁，他找到了一个没人会来的楼梯间和知恩一起吃午饭。这一顿的费用是昨天晚上的两倍，六子付钱的时候牙都快咬碎了。但是刚刚牛皮已经吹了出去，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买了。 知恩是从来不会在吃的方面亏待自己的，而且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美食当前，她脑袋里就只剩下一个‘吃’这一个念头了，至于这顿饭要花多少钱，她想都没想过。不过六子的情况她也知道，如果是正常情况，她肯定会点一份，因为她就那么大点儿，点多了她也吃不了。今天会点两份，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了昨天六子看她吃奶油蛋糕时候的眼神。明明很想吃，却不多买一块，这家伙是有多扣门，又不是没钱，多买一个能死啊？昨天本来知恩是想给六子留一半的，但是那块蛋糕实在是太小了，她又太长时间没吃到，一时没控制住，就给都吃了，现在想想还有点脸红，竟然吃了那么多。 为了让他也吃上一口，今天知恩才点了两份。她可以两种食物都吃到，剩下来的又可以让六子这个抠门鬼开开荤。整天的茄汁盖饭，难道不会腻的吗？ 六子吃东西永远是风驰电掣，知恩不去理他，拿着自己的餐具这儿吃点，那儿吃点儿，不一会儿六子吃完了，又开始眼巴巴地偷瞄咽口水了。 “呐，牛排我吃不下了，你吃吧。”知恩清了下嗓子，悠悠说道，下巴微扬，等着六子反应过来，明白她的苦心，然后感激涕零。 “没事儿，我给你打包，晚上热一下吃。” “……” 第021章 曲速 蒋建学几乎一夜未眠，只在天快亮的时候打了个盹儿。昨晚回到自己的住处，蒋建学又仔细想了一下老师的话，心里就想猫抓一样刺痒，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种科学技术可以改变人类的天赋，这和上帝还有什么区别？蒋建学一直都认为自己在努力方面不输给任何人，如果他也能改变自己的基因，拥有刘杰那般天赋，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取得不弱于赵洪斌的成就。 他一直都非常相信赵洪斌，尤其在这个时候，他能理解老师的意思，他跟自己讲这些，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一定是在暗示着什么。可是蒋建学想不明白的是，他并不是生物学家，他的本专业是物理学，除此之外兼修过地质学，计算机科学，都是触类旁通，主要还是为了物理学研究服务。他这一辈子，都铺在了理论物理的研究上，此时年逾六十，如果让他从头学起，再研究生物基因技术，那是很不现实的。昨天他查阅了麒麟舰的数据库，但是非常失望，麒麟舰的数据库中对这种技术的关键资料没有任何记录。看来老师所言非虚，这个项目绝对是机密中的机密，资料应该是保存在不联网的系统中。 蒋建学是一个孝顺的人，虽然好奇心已经要爆炸了，但他还是忍住了，担心打扰到老师休息。眼巴巴看着时间过了九点，才来到实验室找赵洪斌。 让他意外的是，赵洪斌的样子看起来竟然是早就起来了，正在进行模拟实验。和蒋建学这种偏理论的物理学家不同，赵洪斌作为当代物理学的一代宗师，他是实验与理论两手抓，百分之八十的实验都是自己来亲力亲为。蒋建学虽然不是实验物理学家，但他也是内行人，看了眼实验数据，他就明白老师在做什么了。赵洪斌创建了一个曲速飞行模型，正在做计算。计算核心负载率数值占比已经打到了百分之七十，红色警报灯在爆闪。 蒋建学心里很奇怪，他不懂老师为什么要做这个。曲速飞行这个概念，最早出现是在科幻电影里。意思是说，在运动物体周围利用反物质驱动的曲速引擎制造一个人工的曲力场，从而使物体能在这个扭曲的时空泡中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移动。曲速就是衡量在这个时空泡里运动的物体的速度。理论物理学普遍认为，这种设想可能存在，但实践几乎不可能，因为初步计算，想要让空间扭曲，初始能量要太阳能量的十亿倍。所以虽然这个理论提及很早，但几百年来，都只是一个‘科幻’概念而已，没有科学家会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上面。 赵洪斌的身体状况蒋建学是清楚的，所以他更加不能理解，赵洪斌为什么会用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老师？” 蒋建学终于忍不住出声，因为他注意到计算核心负载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十。计算核心承担了麒麟舰所有单位的数据，百分之八十的负载已经非常危险了。 “建学啊，你来了。”赵洪斌似乎刚刚注意到蒋建学，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显示器上的数据。蒋建学注意到赵洪斌今天的神色比昨天晚上要好多了，面色竟然有些红润，心里一阵伤感。老师这是回光返照了，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为麒麟舰的人寻找出路，这么伟大的人，生命却只剩下了几天。 “老师，我知道您想给大家找出路，可是曲速飞行这种科幻小说里的概念，不是早就被公认行不通了吗？您这是做什么啊。” “不，没有绝对的事情。”赵洪斌仿佛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中，他盯着显示器的数据一眨不眨，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几个数据，对蒋建学道：“之所以说曲速飞行这个概念科幻，是因为它的能量要求太大。并不是说这个概念错误，建学，你记住，所有经得起推敲的概念，都是科学家的理想。它不一定是错的，只是还没有实现的手段。我昨天晚上忽然想到，如果我们把量级减小，曲速飞行是不是也可以实现，我们没有办法做太阳十亿倍能量的‘大’曲速飞行，但是我们可以做‘小’曲速飞行啊。” “这……”蒋建学这个人没有天赋就在于他不敢想，他这辈子取得的成就，几乎都是在赵洪斌给他指引好了方向让他去研究，他通过勤奋和坚持去做到。他个人的想象能力是非常贫乏的，此时赵洪斌已经把话点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仍然觉得不可能做到。 赵洪斌回头看向蒋建学，道：“建学，你不要忘了，太阳十亿倍这个能量初始值，前提是电影中的星际旅行。如果我们的目的不是星际，而是星球，这个能量值的需求将是几何级的减少。” “啊！”蒋建学恍然，激动得拍巴掌，道：“对！对！对！距离几何级降低，能量值需求会大大减少！” 赵洪斌继续盯着显示器，道：“所以我创建了这个曲速飞行模型，我在计算从谷神星到火星做曲速飞行的能量需要多少。也许我们现有的能量，就能完成这次曲速飞行！” 蒋建学担忧道：“可是老师，我们对曲速飞行一无所知，我们也没有进行过可行性实验，冒然这么做，风险会很大。” 赵洪斌眼中异色一闪而过，但由于背对着蒋建学，他并没有发现。赵洪斌低头记录一个数值，沉声道：“所有途径都会有风险，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你的方法就没有风险吗？用合成燃料替代氦-3，万一燃料在半途耗尽，你能想到会发生什么。” 蒋建学还要说什么，赵洪斌打断他，道：“如果计算出的结果可行，我们可以再计算出一个空间坐标。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出现在火星近地轨道，只要计算没有问题，我们的安全就不会有问题，建学，你要相信科学。” 蒋建学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不禁腹诽也不知道是谁昨天要抛弃科学相信神话故事的。但老师毕竟是老师，他也只把老师昨天晚上的失态当做是看不到希望的颓废了，现在看到老师这么有干劲，蒋建学也被带动了起来，重重点头，道：“老师，您说的对，我来帮您。” 说着蒋建学接过了赵洪斌正在进行的数据计算工作，把他替换了下来，赵洪斌坐在蒋建学身后的椅子上歇着，看着自己的学生忙活。忽然他的左眼出现一道阴影，飞快窜向右眼，眨眼间又不见了，赵洪斌的手抖了一下，再次恢复如常。 第022章 袭击 小胖子的哥哥是个大胖子，今年十八岁，长得膀大腰圆，满身横肉。他和他的弟弟零花钱并不比其他同学多，能吃得这么胖，除了天赋异禀，主要还是因为他很能打架，经常欺负同学，抢他们的学生卡买饭。从小他就长得比同龄人大一号，所以六岁入学到十八岁毕业，十二年中的十一年他都过得很开心。但是这最后一年，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实在是太差了，过得非常苦闷。 按照蒋建学定的规矩，学院区毕业成绩合格的学生，可以和父母做一样的工作。这是一道标准，如果学习成绩优秀，就可以做比父母的工作更好的工作。如果成绩不合格，将要面对的是比父母工作差的工作，如果非常差，那么不好意思，你是麒麟舰最低等的人，只能做最辛苦的工作，例如采矿机器人修理工。 当然，即便是最低等的采矿机器人修理工，也比六子现在的清洁工薪水多。但对于父母来说，儿子毕了业只能做最低等的工作，显然是一件非常抬不起头的事情。大小胖子兄弟俩的父母在麒麟舰算是中层人员，他们的父亲是机械工程师，母亲是一名护士。都在学院区工作，如果大胖子毕业成绩不合格，他就要离开学院区去开掘点，面临的是相对危险得多的环境。麒麟舰登陆谷神星后前后去世几百人，没有一个是学院区的人，都是在开掘点作业时候发生意外状况去世的。 因此大胖子在听到王菲开出了可以帮他搞到试题的条件之后，立刻就答应了。他会答应这么快是因为他相信王菲做得到，因为学院区的试卷，基本上都是出自于王峰之手。而且他的父亲也是王峰的直属部下，本来他就得到了嘱咐，在学院的时候要照顾王菲的。 还是二楼窗边，此时一伙人已经都吃完了午饭，王菲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间，一伙人一眨不眨地盯着教学楼门口，寻找六子的影子。他们已经等了半个小时，有些人已经开始无聊，但摄于王菲的淫威不敢分神，强打精神看着。王菲一点也不担心等不到，因为她知道六子一定会来上班，而且教学楼的另外两个出入口她都派人看着了，就算他不从正门进来，他也绝对逃不掉。 “大姐，来了！”一个瘦猴儿眼睛尖，看到了六子，立刻指给王菲看。 “来了！”王菲精神了起来，勾勾手，一群跟班附耳过来，王菲道：“再重复一遍计划，我们蹲在拐角处埋伏好，等他走过来。你们两个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扑到了小胖子你就坐他身上，大胖子你把他按住，重点是抢他手里的机器人娃娃、”说着她比量了一下知恩的身高，道：“大概二十公分，大胖子，你给我加点小心，弄坏了我要你赔。” “嗯，我知道了！”大胖子瓮声瓮气地应了声，活动了一下手指的关节，嘎嘣嘎嘣响。他对王菲如此大张旗鼓，其实是觉得有点多余的。他也认识六子，虽然没什么交集，也不了解，但是他觉得以他的体格对付六子不要太轻松了，直接伸手抓了揍一顿就完了，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他在学院区横行霸道十多年，打了多少次架他都数不清，毫不客气地说，一对一的状况下还没输过。但王菲毕竟是小公主，她说的话，就算心里腹诽嘴上也不能说，何况还要指望她偷试题呢，更是不能惹她不快了。怎么打都是打，就当哄孩子玩了。 “这次要是还给他跑了，我跟你们没完！”王菲最后威胁了一下，道：“好了，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们，要是被老师逮到了，你们知道怎么做吧？” 一帮小跟班齐声道：“大姐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哼，谅你们也不敢……呸，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动手，我都不在场。” “对对对，大姐说得对！”一帮捧臭脚的，小胖子捧得最欢。大胖子毕竟年长几岁，还要点面皮，没有跟着附和。 “好了，别拍马屁了，快去吧、” 王菲吩咐了一声，拿起窗台上的书，从教室的后门钻了进去。虽然她总是一副大姐的派头，但课她是不敢逃的。王峰是教导主任，如果她逃课了，第一时间就会知道。小丫头家教还是很严的，她可不敢。 —————— 最后六子还是把知恩剩下的牛排吃了，其实他明白知恩的意思，那么说只是想逗逗她。随着俩人越来越熟悉，六子已经渐渐摸清了知恩的脾气，有的时候是为了让她高兴配合她。不知怎么，他很喜欢看知恩生气的模样，生气了他再逗她笑出来，那个笑容是最好看的。 昨天知恩能吃那么多是因为很久没有吃到了，例外情况。正常情况下，她的食量很小。她只有二十公分，使劲儿吃能吃多少。所以今天这顿三人份的午餐，基本都进了六子的肚子。他从来没一顿吃这么多过，也是有点撑得慌。 知恩也吃得很饱，状况和六子差不多。 人吃饱了就犯困，知恩缩在六子的卫衣帽兜里，哈欠连连。六子也有点困，但他不能睡，因为他还有工作没完成。上午本来是要捡三个楼层的垃圾的，但是因为王菲耽误了，下午他得补回来。知恩要睡一会儿，他就让知恩在卫衣帽兜里睡，他则直奔二楼，想继续从遇到王菲的教室开始，把垃圾捡完。 刚从转角过来，六子忽然汗毛竖起，下意识站住了脚。但是已经晚了，斜刺里冲出两个人不由分说抱住了他的腿。像是狗皮膏药似的黏住就不撒手了，六子赶忙挣扎，这时知恩也醒了，紧紧地抓着六子的后脖领站了起来。还没等她看清发生了什么，忽然从天而降一只大手，吓得她尖叫了起来。 六子被俩人抱住了腿避无可避，心里着急，抬手想要格挡这只大手，忽然肚子一痛，小胖子撞过来了，他等着六子摔倒坐他身上，但是看着一直也不倒，着急就冲了过来。这下还无意中帮了六子，被他这一撞，六子身体一晃，刚好躲开了大胖子抓向知恩的手！ 第023章 混乱 “原来真的可行！” 就在计算核心即将过载的时候，数据计算了出来。蒋建学看到数据，先是惊讶，继而是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无疑，这将是一项举世瞩目的成就，放在人类联盟还在的时代，绝对又是一项‘人类之光’。要知道之前限制人类进行宇宙探索的最大制约就是能源，月球上的氦-3开采殆尽之后，找不到另一种替代物可以为舰船提供长途旅行的燃料。现在赵洪斌另辟蹊径，从另一个角度，解决了这个问题。现在不需要那么多燃料，也可以进行远距离旅行，虽然现在这个距离还有限制，但至少可以解决目前人类的窘境。通过刚才计算得出的数据，至少太阳系内的曲速飞行，以现在人类的能力是可以做到的。这样一举把人类的活动半径，从小行星带以内，扩展到了整个太阳系，多了数倍。这意味着海量的能源和可能性，只要想想，蒋建学就激动不已。 不愧是老师，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一种新算法。蒋建学作为参与者之一，也是忍不住热血沸腾。他看了眼赵洪斌，发现老师的神色淡然。一点也没有兴奋的样子，心里愈发的敬佩了。这才是一代宗师的气度，自己还是欠缺不少啊。 如果说几个小时前，蒋建学对赵洪斌提出的曲速飞行的办法还有顾虑，现在他亲自参与其中，证明这个算法可行，感觉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他现在比蒋建学更加笃定这个方法可行，年过六十，竟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充满了斗志。 “建学，虽然我们证明了这个方法可行，但是不要过早兴奋。现在还不知道地球到底发生了什么，火星基地怎么样了。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现在我们要做两件事。” 蒋建学忙正色，道：“老师您说。” “第一件事，我们要发动起来，把曲速飞行尽快实现。第二件事，我们要想尽办法去确认地球和火星基地的情况，如果，我是说如果，地球和火星基地都没了，麒麟舰这两三万人可能就是人类最后的种子，该何去何从，你要来做决断。” 蒋建学听到这些，犹如被人兜头灌了一桶冰水，浑身冰凉。是啊，有什么好兴奋的，就算成功计算出了曲速飞行的数据又如何，如果地球和火星都出事了，活下来这几万人又能怎样？ 赵洪斌把数据进行了保存，然后关闭了个人终端，计算模块的负载也降了下来，重新恢复成了绿灯。赵洪斌拍拍蒋建学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师生二人相对而坐，赵洪斌看着蒋建学失神的样子，道：“我时日无多了，很多事情还要靠你。建学啊，你很优秀，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找不准方向。其实……无论做什么事情，科学研究也好，生活也罢，未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能预测。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间的事儿，它的结果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但是没做之前谁也不知道。从前，我给你指方向，但我也不一定百分之一百对。以后，你自己决定方向，大胆去做，对或者错，至少是你自己决定的。” 顿了一下，赵洪斌又道：“人类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难道不是吗？” 蒋建学默然无语，良久点了点头，道：“老师，我明白了。”说着他起身，道：“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这一忙就忘了时间，您饿了吧，我这就去食堂，您想吃什么，我给您拿过来，我陪您一起吃。” “你看着办吧，心里想的事儿太多，胃口也不太好。” 俩人正说着话，忽然敲门声响了起来。蒋建学眉头皱了起来，学院区早有规定，赵洪斌的实验室是禁地，在赵洪斌休眠的时候，除了蒋建学任何人不得靠近。现在赵洪斌虽然苏醒了，但是这条禁令依然没有撤销，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敲门？ 蒋建学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还没来得及斥责，忽然一个身影跌了进来，蒋建学闪身躲开，紧接着被后面一个大胖子撞了个满怀。他一个精瘦老头，哪经得住这种野蛮冲撞，一下子做了个屁墩儿。小胖子跟着大胖子追过来，视线被挡，没看清跌到的是谁，只当是六子，一跃而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啪叽一下，蒋建学痛叫了起来。 “我让你跑，看我不打……”小胖子挥拳便上，忽然胳膊被拉住，他回头看到大胖子，不解道：“哥，干、干嘛？” 大胖子汗水淋漓，吞了口口水，道：“你看看那是谁？“ “还能是、是……啊，蒋老怪！” 蒋建学扶着差点被压断的老腰，当着老师的面，他也不好抬手就打，疼得脸都变形了，咬牙嘶声叫道：“还不给我起来！” 另一边，六子扑进实验室里，脚下一滑也摔倒了。实验室的地板很光，他倒下的时候担心压着怀里的知恩，下意识翻了个身后背着地，带着冲力向前滑，撞到了赵洪斌的书桌才停下。赵洪斌吓了一跳，但是看清是六子，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忽然他眼睛里黑色影子闪过，赵洪斌双手捂着头，似乎极为痛苦，叫了一声仰面摔倒。 六子被大小胖子从一层追到了顶层，逃无可逃，跑到了走廊的尽头，他不是不知道这里是禁地，但是没办法，他总不能停下来等着挨揍吧，刚好跑过去的时候看到实验室的灯亮着，就像找里面的老师帮忙。他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赵洪斌在这儿，赵洪斌休眠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对这个慈祥的老爷爷印象非常深刻，因为赵洪斌是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对他好的人。刚要出声打招呼，忽然看到赵洪斌痛苦的捂着头，紧接着大叫摔倒。六子也来不及起来了，把怀里的知恩往椅子上一抛，整个人飞过去做了肉垫！ 这边蒋建学刚刚爬起来，看到赵洪斌摔倒了，吓得连滚带爬的扑过去。 第024章 相见 病房门口，蒋建学焦躁地踱步。王峰已经来了，作为学院的训导主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难辞其咎。六子和大小胖子靠着墙壁站得笔直，知恩仍旧坐在六子的肩头。除了蒋建学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她。知恩感觉到这些目光，有点不适应地躲在六子的头可以挡着的地方。 孙莉正在病房内为赵洪斌做检查，虽然她在麒麟舰上的职务是主管后勤，但她的本职是一名医生。赵洪斌的健康干系重大，非得她亲自在场不可。蒋建学的腰也被小胖子压得不轻，刚刚医生给他上了固定带和止痛喷雾，差一点就腰间盘突出了。 “我告诉你们，如果老师出什么事儿，你、你、你……你们三个，都给我滚去采矿，一个都跑不了！”蒋建学指着六子和大小胖子的鼻尖，发狠地骂道。他是真的被气着了，赵洪斌在他心里的位置不必多说，就算没有这层关系，要知道赵洪斌可是刚刚给麒麟舰的三万多人找到一条出路，而且是在他命不久矣的状况下，这样一个伟大的老人，岂容几个小孩如此冒犯？ 小胖子听到蒋建学这么说，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张开嘴想要说话，被大胖子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见蒋建学的注意力在病房内，王峰在拿着通讯器联系什么，都没注意到这边，大胖子凑到小胖子旁边，嘴唇不动，小声耳语道：“你是不是傻了，这时候把小公主供出去？主任会处罚他的亲生女儿？到时候还不是咱俩背锅？还有，你忘了主任是咱爸的直属上司了？还想连累爸妈啊？” “哥，那我、我怎么做？”小胖子带着哭腔，吸了下鼻子：“蒋，蒋老怪太吓人了，我、我要尿了。” “没出息，少说话，问你什么就往那小子身上推，不会说就哭！”大胖子嘱咐完，站直了身体，小胖子看看距离一米多外的六子，眼神坚定了起来。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时候只能对不起你了！ 这边，知恩和六子也在小声说话。 知恩因为她爷爷的嘱咐，对蒋建学早有成见，这次见面也不是那么愉快，之前又两番遭到追捕，心气已经不爽到了极点。 “真的被我爷爷说准了。”知恩小声嘟囔：“什么嘛，完全不公平，干嘛要罚你啊？要不是他们俩追咱们，也不会出事，犯错的人不去追究，追究受害者，眼睛瞎……” 六子板板正正站着，目视前方，像是听不到知恩的嘟囔似的，知恩自说自话了一阵，见六子没反应，抬手掐了他的脖子一下，嗔道：“你没听到我说话啊，我就在你耳边说的，别装听不见了。” 六子疼得咧了下嘴，道：“你就少嘟囔几句吧，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们都有错。现在是争执这个的时候吗？洪斌爷爷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忽然他想起什么，道：“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你不准把菲菲说出来。” “菲菲？”知恩挑了下眉毛，道：“哦……你那个便宜妹妹啊？呵！怎么，做了坏事还不让说了，凭什么啊？” “你……”六子被噎了个结实，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办法跟知恩详细解释，只是说道：“你要当我是朋友，就什么也别说，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我答应你带你找峰叔，目的也是想让他带你找蒋教授，现在一步到位，他现在关心着洪斌爷爷的身体没有工夫，等会儿闲下来，有事你直接跟他说。” “好啊！”知恩对六子的语气十分不满，扯起了他的耳朵，道：“现在是嫌我烦了，想跟我划清界限了吗？” “我没这个意思……” “你就是有！”知恩没控制住音量，声音大了点，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蒋建学回头看了眼，见出声的是知恩，深深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说什么。王峰也看了过来，见蒋建学没说话，他走了过来，看了六子一眼，六子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知恩却不怕，微微扬着下巴，看着王峰道：“我来自青龙舰，我爷爷让我来的。” “青龙舰？”王峰听到这话，顿时惊讶不已。蒋建学也是一样，知恩的出现虽然很奇怪，但他们其实都没有多想。因为类似的智能机器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可以制作出了，就连麒麟舰上也有不少这样的机器人玩具，至少几百个是找得出来的。蒋建学和王峰初见知恩时，还只把她当成了智能玩具。刚刚蒋建学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并不是不生气，而是懒得说，人和玩具较劲什么。现在听到知恩说这样的话，顿时两人的表情都变了。 蒋建学走了过来，仔细打量了知恩一下，道：“你是个人？” “你这个老头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我当然是人了。我爷爷说得没错，你这个老东西果然不是东西！”知恩毫不客气，她爷爷告诉她了，如果遇到蒋建学，一定不能被他欺负了。 “你爷爷？”蒋建学一头雾水，他对现在的状况也有点懵。首先他还没理解知恩为什么会这么小，再者他也不知道知恩的爷爷是谁，火气怎么这么大。 “我爷爷是青龙舰的舰长李秉哲，想不起来了吗？” “李秉哲……”听到这个名字，蒋建学愣了足有三秒钟，霍地张大了嘴巴。这个名字他怎么会不知道，虽然已经十几年没听到过了，但俩人从大学时代开始一直纠缠着，可谓是老冤家一对儿，忘了谁他也不会忘了这个老家伙。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眼前这个不足二十公分的小丫头，竟然会是李秉哲的孙女。 王峰见状，就知道知恩身上带着很多故事，六子和大小胖子都不适宜知道。他伸出手，想把知恩接过来，同时用眼神示意他们三个走开。但知恩却抓着六子的领子不松手：“我只相信他。” 这时大小胖子的父母也来了，蒋建学道：“你带着俩混蛋去处理一下、”说着他看了看六子，道：“你跟我来。”说完转身走向旁边空着的医生休息室，六子看了看王峰，王峰点点头，六子跟了过去，蒋建学随手把门带上了。 第025章 心思 这是医生的值班室，一张桌子，桌子前后各有一把椅子，墙边有一个资料柜，资料柜旁是折叠床。蒋建学坐在桌后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六子，好几秒钟没有说话。他有点愣神，因为他恍然发现，六子竟然已经这么高了。十六年来，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六子，这会儿看起来，恍然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刘杰。第一次见到刘杰的时候，他也就二十，他那时还是国青队的前锋，恍如昨日。 “坐、”虽然这一眼让蒋建学回忆起了很多，但也只是回忆而已，他对六子还有刘杰，甚至是整个刘家的看法都没有改变，依然负面。听了赵洪斌的讲述之后，他更坚定了这种看法。在他的意识中，刘杰的优秀是靠他的爷爷基因改造得来的，甚至刘杰的父亲也是，整个刘家真正堪称有能力的人只有刘老一人，他还是一个从事秘密研究，见不得光的科学家。 虽有些吃不到葡萄嫌酸的感觉，但蒋建学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他坚信，如果给他同样的机会，他一定会做得更好，至少比刘杰做得好。至于六子，他已经没有出类拔萃的机会了。 蒋建学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快感，刘家的天才传承在六子这一代终结，终结在他的手里。刘杰天纵奇才怎样，刘老可以改造基因又怎样，他们的唯一后代，以后只能做一个庸庸碌碌的人了。 “这个老东西在想什么？”知恩见蒋建学的表情奇怪，却又不说话，觉得有些阴恻恻，凑到六子耳边小声地问。 六子对蒋建学还是很尊敬的，没有回应知恩。但他心里也觉得奇怪，因为他还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蒋建学竟然让他坐了。要知道从前只要蒋建学发现了他，肯定就是手一挥让他滚，像赶苍蝇一样。 知恩的声音不小，蒋建学听到了，虽然没有听清说了什么，但也回了神。忽然他对上六子清澈的眼神，蒋建学又有点自惭了起来，到底是个孩子，即便是刘杰的孩子，似乎也没有这么针对的理由。但有些事情，心里清楚没有用，让他现在对六子和蔼起来，他还是做不到。 “你们是怎么混在一起的？从头开始说。”蒋建学看向六子问道，他要知道事情的经过。 “哦，是这样……”六子张口要回答，知恩忽然插话了，道：“你这个老东西会不会说话，问就问，干嘛像审犯人一样？” “你！”蒋建学多久没被人这样冒犯过了，但是今天被知恩一而再再而三的抢白，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六子察言观色，忙把知恩的嘴巴捂住，替她道歉：“对不起蒋教授，她……她不太懂事。” “你先闭嘴，松开她，让她说。” 六子只好闭嘴，松开捂着知恩的手，把她放到了桌上。知恩抬腿踹他的胳膊一下报复，叉着腰仰头看着蒋建学，道：“我说怎么了？我怕你吗？” 蒋建学不做这些无谓的争辩，直奔主题，道：“你刚才说你是李秉哲的孙女，来自青龙舰，你怎么证明？” 知恩本来还要胡搅蛮缠一会儿，但蒋建学说起了正事儿，她也只要忍下，对于身上的任务，她还是不敢怠慢的，道：“我爷爷告诉我一句话。” “话？”蒋建学微皱眉，道：“说来听听。” “天王盖地虎。” “宝塔……”蒋建学下意识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闭住嘴巴，老脸通红。心里忍不住暗骂李秉哲这老混蛋，事情过了那么多年，还记得这么清楚，当真是够小心眼了。这个切口，是几百年前的一出戏剧的台词，在他和李秉哲同窗时期，当时作为赵洪斌的助手只有一个名额，蒋建学是赵洪斌的狂热崇拜者，为了得到这个名额，就请李秉哲去剧院看过这部经典剧，回来寝室关门，俩人在校外喝酒，喝到大醉的时候，蒋建学使了个心眼，把李秉哲准备提交材料的存储器丢掉了。当时没露馅，但哪有不透风的强，后来李秉哲知道了，见面就拿这事儿出来讥讽。 蒋建学不是否认自己做错了事情，但他觉得，他后来已经弥补过了。他成为赵洪斌的助手之后，也帮助李秉哲通过考核成为了赵洪斌的博士生，虽然是晚了两年，但实事求是的说，对李秉哲未来的成就没有造成什么太重大的影响，而且李秉哲见面就讽刺挖苦，几十年也差不多了，就算当年做错了，也不能一辈子到死都不放啊。老东西也是太不自重，竟然把这种事情对孙女说。当着小辈的面，蒋建学怎能不尴尬。但好在人老经历多脸皮也打熬出来了，虽然尴尬，但也能挺住，轻咳了一声，道：“好，我相信你是李秉哲的孙女了。下一个问题，青龙舰的状况怎么样了，他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小？” 这些盘问，知恩都预料到了，当即把昨天对六子说的那些又说了一遍。蒋建学听了，连吸冷气。这些事情，他怎么能想象得到。当年与四舰失联，他最担心的便是李秉哲的青龙舰，俩人虽然是一辈子的老冤家了，但也是最惺惺相惜的朋友，对彼此的敬意是毋庸置疑的。听到李秉哲竟然遭遇了这么多劫难，副舰长叛乱，失去亲人，又孤独坚持十六年，最后孤注一掷舍得拿亲孙女做实验品……这一切的行为，蒋建学是佩服的。 他看了看知恩，刚要什么，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停住了嘴。看知恩的样子，他忽然想起昨天和赵洪斌的对话，所谓的基因改造技术，眼前不就是一个实例么？李秉哲能把知恩改造成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抑制了她体内的负责高个子的基因，同时激活了她体内的矮个子基因。他怎么会刘老的独门秘技？ 蒋建学的心思动了起来，首先青龙舰是一定要救援的，作为联合舰队的副舰长，他责无旁贷。除此之外，他有了一个新的理由，如果知恩的基因可以改变，李秉哲是不是也可以帮他进行改变？ 第026章 吃货 打架事件最终以大胖子留级，小胖子记过，六子扣一个月薪水结束。大小胖子到底是讲义气的，挨了他们老爹一顿爆捶，也没有吐露关于王菲的半个字。六子自然是不会说，而知恩是因为被蒋建学盘问得烦躁了，想说但是忘了。 确认了身份，蒋建学为知恩办理了麒麟舰的临时身份卡。这是四象舰队时期的设置，麒麟舰作为主舰，其他四舰的人过来的时候，都会有临时的身份卡，方便操作麒麟舰的各种设备，提供不同的权限。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吃饭，如果没有身份卡，麒麟舰的食堂是不提供饮食的。 身份卡对于四象舰队的每一个人都很重要，它除了提供各种权限认证之外，还是唯一的交易结算渠道。每个人的薪水，都是储存在身份卡的账户里的。在舰船上这些额度可以用来消费，在火星基地和地球，这些额度也可以换成‘火星币’和‘地球币’，算是硬通货币的一种。知恩是十六年来，第一个得到麒麟舰临时身份卡的人。为了表示对老友孙女的照顾，蒋建学从自己的身份卡额度中转给知恩一万额度，这笔钱说多也多，说少也少。像六子的周薪也不过三百额度而已，六子要工作一年，不旷工的情况下差不多能赚这些。但对蒋建学来说，却也不算很多，因为他的职务和级别在麒麟舰都是最高的，一万额度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星期的薪水而已。事实上到了蒋建学这个级别，薪水只是一种形式化，无论在麒麟舰上还是在火星基地或者地球的时期，他可以调动的资源都不是钱可以概括的。而他对于金钱的态度，从来也都是不在意的。在科学家的圈子中，大家关心的是成就，提钱就显得过于低等了。 知恩在青龙舰那边是有身份卡的，但因为两边的数据现在无法互通，所以她自己账户中的额度没办法在麒麟舰使用。如果能用，那她可就发达了。她继承了父母的积蓄，她爷爷所有的钱也都在她的账户里，摆在这边，估计也就只有赵洪斌能跟她比一下了。 所以对于蒋建学给的一万额度巨款，知恩并没觉得多大方。倒是六子挺激动，他去掉开销，这四年攒的钱也不过一万额度多一点。知恩一下子就得了一万额度，可把他给羡慕坏了。 “今天我请客！”知恩抱着自己的临时身份卡，豪气干云地说道。她一点也不担心花光了怎么办，以目前麒麟舰食堂能提供的东西来说，这一万额度想要短时间花完也是很难的一件事，再者蒋建学已经答应了，尽快讨论营救事宜，这不算很难。知恩驾驶那么小的飞船都能抵达谷神星，理论上谷神星随便派出一艘采矿船就能把青龙舰的人都营救过来。到时候数据互通一下，花了多少她还给蒋建学就是了。如果数据真的互通了，知恩就是百万额度的小富婆，这点小钱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六子从来没这么奢侈过，这一顿饭，他竟然点了五个菜，而且还有肉……这可比3.6额度一份的茄汁盖浇饭，10额度一块的奶油蛋糕都高级多了。五个菜加上米饭，这就要139额度了，六子心里暗道奢侈，嘴上一秒钟都没停，不停地往嘴里扒饭，连汤汁他都没浪费，都倒进碗里混着饭一起吞了下去。 当然他也没忘记这顿饭是谁请的，每道菜他都先给知恩挑出来最好的部分放到她的盘子里，剩下的才往自己的碗里扒拉。知恩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心酸……这个家伙，到底是活得多艰辛，吃个人造肉都能激动成这样……虽然她也没吃过真正的肉，但是人造肉，她还是经常可以吃到的。而且，知恩忽然发现六子真的是好能吃啊。看他现在这个饭量，敢情昨天和今天上午，他都是半饱，不，半饱都算不上！ 他以前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知恩产生了好奇，难道这个家伙，为了省钱每顿饭都不让自己吃饱吗？ 知恩忽然莫名心疼起来了，她很喜欢吃，把吃饱当成人生的头等大事，想到六子竟然一直以来都吃不饱，便对他怜悯起来了。 知恩扑棱起翅膀，飞到柜台前面。她现在已经不怕人看到了，蒋建学在给她办理临时身份卡的时候，已经把她的影像通报给了整个麒麟舰的所有终端。并且严正告知，任何人都不可以对知恩有歧视态度。蒋建学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所以现在虽然难免还有好奇的目光打量，却也没有人试图对知恩不利了。 “还要一份糖醋肉，和……”知恩回头看了看埋头苦吃的六子，道：“两碗饭。” “好，一共是40额度。” 知恩把怀里抱着的身份卡递过去结算，然后飞了回来，六子听到她刚才说话的声音了，抬头看看她，嘴边还沾着饭粒，傻乎乎道：“谢谢啊。” “这不算什么！”知恩大气说道：“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吃不饱。” “嗯嗯嗯、”六子塞的满嘴都是食物，含混不清道：“为你赴汤蹈火。” “这倒也不用、”知恩坐在桌上，看着六子吃，她也感觉很幸福：“对我好一点就行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六子从未吃过这么多好吃的，嘴里一刻也不消停，糖醋肉端上来了，他赶紧夹一块塞进嘴里。他给知恩夹一块，知恩摆摆手表示不要，她早就吃饱了。 知恩看着六子，道：“要不要……我跟那老头说说，让他答应让你念书啊？” “不用、”出乎意料地，六子竟然摇头，他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如果我正常念书，我只能学一个科目。现在这样，我想学哪个都行。我跟你说啊，不要小看我，现在整个学院的所有科目，除了蒋教授的课，其他老师的科目，如果考试的话，我基本都能及格。” “呵呵呵，好厉害啊你、”知恩给了一个‘捧场笑’，道：“及格就行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目标啊？想想你爸爸，他可从来不是及格就可以的人，你真是一点也没有遗传到。” “当然了，我又没见过他。”说话的工夫，六子快把糖醋肉吃没了。 知恩看看他，忽然问道：“听你这个语气，你对你爸爸好像很有意见啊？” 第030章 神迹 “可笑！你到底是谁，你给我出来！”蒋建学更怒，歇斯底里喊叫，他本就因赵洪斌的去世而悲伤，更因回想起很多事而心绪不宁，此时送上门一个出气筒，他只想把这个人找出来，狠狠地批驳一顿。但无论他怎么找，周围都是一个人都没有，他更加觉得被愚弄了。他是麒麟舰的最高权力者，在自己的地盘被这样愚弄，更加让他挂不住面子，红头胀脸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公猴。 “孩子，我、是、神！” 直入灵魂的声音忽然放大，震耳欲聋！蒋建学一下子瞬间有些失聪，紧接着身体一紧，恍然产生一种灵魂离体的错觉。忽然间，四周光芒大作，蒋建学直觉得自己像是被吞噬了一样，被这团光芒包裹了。光芒丝丝缕缕渗入他的身体，蒋建学从未感觉如此好，整个人一瞬间年轻了二三十岁，他攥紧拳头，感受到了力量。他是一个从年轻时候就致力于学术的人，几乎没有锻炼过身体，此时感受到的力量感，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你对我做了什么！”蒋建学脱口而出，如果刚刚他还在想是不是遭到了整蛊，现在他下意识地开始有点相信这个声音了。 突然，蒋建学看到一团更加浓郁的光芒直袭过来，他下意识想躲，但是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光芒击中他的脑袋，蒋建学骇然呆住了，他感觉到了茅塞顿开，这是一种顿悟感，困扰他很多年的问题，一下子都产生了很多思路，更有很多问题，他直接想到了答案。苦苦追寻的真理，一下子仿佛看到了边缘！ 最明显的是赵洪斌的理论，他一直跟随赵洪斌的脚步进行研究，对赵洪斌的学术体系再清楚不过。以前赵洪斌说过的很多不能理解的理论，现在就仿佛是自己想到的一样，瞬间透彻了起来。 光芒还在渗透，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蒋建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这种感受太过于美妙，此刻他已经忘了一切，只想沉浸在其中，感受每一分每一秒。 如果此时病房里还有一个人，他可以看到，赵洪斌被一团如漆如墨的黑色裹住了身体，但他的脸上诡异地呈现着一种愉悦的姿态。 从对话开始仿佛时间很长，但实质只有一瞬间，蒋建学便睁开了眼睛。此时的他，眼神里已经不见了悲伤。 一分钟之前，他还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一分钟之后，真实感受到的状况，让他彻底相信了神的存在。 神给了他一辈子无法企及的，被他视为不可超越的标杆，打从心底崇拜的‘人类之光’赵洪斌的一切。此时此刻，赵洪斌那仿佛不可超越的成就，似乎也就一般了。因为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真理的边缘，他已经站在了赵洪斌铸就的海拔上，仰望到了另一座山峰。神已经展示了它的能力，让蒋建学一点也不怀疑，神有那种力量，可以赐予他更多。 而他作为神的仆人，需要做的只是顺从神的意志。 刚刚的时间，神已经教会了他与神沟通的途径。他的心中已有神之光芒，这团光芒是链接他与神的途径。 蒋建学低头看着赵洪斌已经冰冷的尸身，脸上没有表情。此时他的表情是真实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赵洪斌，从前他只能敬仰和追赶的对象，他此时已经达到了他的高度。同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心底的那团卑劣，他已经意识到，他对赵洪斌的崇拜和尊重中的虚假，最根本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做不到赵洪斌的成就，他只能敬仰和尊重，现在他已经做到了，这份崇拜和尊敬霎时间荡然无存。 内疚感刚产生，蒋建学脑海里的那团‘神之火焰’便跃动了一下，他的眼神马上坚定了起来。 他最后一次帮赵洪斌掖好被角，欠身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恩情鞠躬以还，而后再无牵连。走出房门的刹那，从前蒋建学的影子完全剥离，跨过门之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 连夜召集会议！ 沉浸在悲伤中的众人，终于等到了蒋建学这个主心骨。全部部门的管理层都赶来了，会议室所有椅子坐满，后面还站了两排的人。看到蒋建学进来，所有人都行军礼。众人红肿的眼眶，透露了他们的心情。所有人都看着蒋建学，等着他安排怎么做。 蒋建学回了个礼，率先坐下，然后示意其他人坐下。 “老师……去了。”蒋建学沉声说道，声音暗哑：“这是一个噩耗，我知道大家心里的感受，可以这样说，在座的各位，没有人比我的悲伤更大……但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悲伤。” “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大家的消息是，老师这次从休眠中醒来，身体就已经很不好，已经是弥留之际。但他用这最后的时间，给我们找到了一个出路。老人家提出了新的曲速飞行计算模型，经过不眠不休的计算，已经被证实可行。我们回家的路，就在眼前了！”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有人忍不住问道：“舰长，这是真的？！” “对，是真的。”蒋建学肯定地点头，瞬间，整个会议室哭声此起彼伏，也分不清是听到了回家有望的消息而哭，还是为赵洪斌的鞠躬尽瘁而哭，像是传染了一般，会议室大半的人都泪眼朦胧了。 蒋建学拍了拍桌子，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蒋建学说了一下青龙舰的事情，道：“我们从火星基地出发的时候，整个舰队五艘舰船。现在只有青龙舰，我们还能联系上。回家的路近在眼前，我们不能抛弃他们，所以，人必须得救。” “对，必须得救！” 蒋建学这句话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将心比心，谁也不愿被抛弃在和茫茫的星海中，能力范围之内，自然是不抛弃，不放弃。 “眼下三件事，第一件，老师的葬礼。老师意愿，一切从简，明天上午举行告别仪式，然后进行冷冻保存，我们要把老师带回去。第二件事，所有人各司其职，制作曲速引擎，同时做数据模拟，一定要确保曲速飞行万无一失，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全部投入到这项工作中来，明天告别式结束，立刻开始执行。第三件事，去接青龙舰的兄弟们回家，这项工作，谁来完成，各位推荐一个人选。”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没有人吭声。这次众志成城建造曲速引擎回家，每个人都想参与其中。去接人这种事情，是个人都能做，而且小行星带陨石密布，万一出了意外，回家就有可能落下，谁愿意冒这个风险？ “我去吧。”王峰开口，还没等他说完话，蒋建学打断道：“你不行，马上要组织建造曲速引擎，你作为首席工程师，怎么可以缺席？” “那……”王峰还想推荐一个人，蒋建学摆手阻止他，道：“建造曲速引擎事关重大，每个人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而去接青龙舰的兄弟们，是一个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会驾驶飞船就能做……我忽然想到一个人，他非常适合这次任务。” “非常适合？”王峰忽然想到了六子，道：“老师，您不会是想……” “六子，他最适合。”蒋建学点点头，说道。 “不行！”王峰断然阻止，道：“老师，我不同意，他还是个孩子！” 蒋建学看了王峰一眼，道：“他是刘杰的儿子，刘杰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一名军人了。他四年的时间里每天都驾驶登陆舰，已经非常熟练，只需要简单的培训，就能驾驶飞船，又有明确的坐标，能出什么危险？现在真是关键时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任务，他在这里只能清扫垃圾，到底是那件事更重要，王峰，他难道不应该出一点力吗？” “可是老师……” “叫我舰长，这是一个命令，就这么定了，还有人反对吗？”蒋建学的目光扫过去，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王峰还要再说，被孙莉扯了下衣服，叹了口气，抿着嘴坐下了。 “三件事，就这样定了，散会，孙莉安排一下，执行！” 第031章 愁云 赵洪斌的告别仪式只进行了一个小时，显得很匆忙。虽说一切从简，但对于一位被评价为‘人类之光’的老教授来说，还是略显凉薄。若在平时，蒋建学命令这样做，麒麟舰上的人也不会这么遵从。但是现在‘回家’的刺激太大了，每个人都恨不得立刻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心里那点愧疚，无形中被蒋建学那句‘带舰长回家’替代了，只要能回家，老教授也不会责怪的。 告别仪式结束，所有人都集合在了学院区的广场内，时隔十年，又穿上了麒麟舰的制服。从此刻开始，所有人恢复在麒麟舰工作时的军衔，一切行动都将按照舰上规定执行。 蒋建学穿上了舰长制服，佩戴了指挥官袖带。这条袖带原本属于赵洪斌，这身制服也属于赵洪斌，蒋建学身形瘦小，穿着不合身，昨天晚上连夜修改成了适合他的尺寸。麒麟舰隶属于大中华联盟，按规定来说，舰长的晋升应该由大中华联盟军事委员会任命，但现在条件不允许，蒋建学是使用了临时条例中的‘舰长意外身故，副舰长次第晋升’的条例，在今早正式接任了麒麟舰舰长，四象舰队指挥官的职务。 王峰也晋升一级，成为麒麟舰的副舰长。也是这次‘返航计划’的具体执行人，蒋建学要带领科学家团队，直接负责曲速引擎的制造。孙莉负责统筹现有的一切资源，做好后勤保障。麒麟舰的工作人员，按照原属工作范畴，分为了不同的组别，谷神星上的开掘点也陆续关停，所有资源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学院区附近，就近建造了一个专门制作曲速引擎的工厂穹顶。 麒麟舰共计三万余人，虽说有智能辅助分配，但大部分人都已经十几年没做过本职工作了，具体安排还要因人而异。孙莉和王峰昨天晚上都加班到了天亮，只休息了两个小时，就又参加了今天上午的告别式。 安排完毕，蒋建学和刚刚组建起来的科学团队去了实验室。孙莉收拾了一下资料，和王峰并肩一起。他们要去食堂，刚刚在告别式结束之后，孙莉联系了食堂的负责人，订了几个菜，现在他们要过去取。下午六子就要进行飞船驾驶培训和考核了，如果一切顺利，出发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六子从来没有执行过任务，夫妇俩担心是肯定的，但是现在麒麟舰已经实行了军事管制。一切都要听从蒋建学的命令，王峰和孙莉没有反驳的资格。今天中午这餐饭，也是挤出来的时间，下午开始王峰和孙莉都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们，再想和六子吃一顿饭，恐怕要等曲速引擎制造完毕，六子执行任务顺利归来之后了。所以这餐饭，就权当是践行了。 王峰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满脸的忧心忡忡。老夫老妻十几年，孙莉当然知道丈夫在担心什么。她本不想多话，但是见王峰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舰长既然这么安排下来了，肯定是有信心，舰长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么，没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都不会尝试，你还担心什么？难不成你觉得你比舰长还厉害啊？” 王峰叹了口气，道：“希望是我的想法错了吧……不过我总觉得，舰长有点奇怪。” 孙莉道：“能不奇怪么，院士对舰长的意义，你不清楚吗？他去世了，对舰长的打击多大可想而知，还得说舰长坚强，没有倒下。” 王峰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觉得蒋建学不一样了，但是他又说不清楚。想了想他把话题岔开到了六子身上，道：“六子这孩子第一次执行任务，说实话，我心里真的很不放心。” “你怎么比我还婆妈、”孙莉说的都是宽慰丈夫的话，道：“想想刘杰十六岁的时候，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到爱妻这么说，王峰也不禁笑着点头，十六岁的时候，王峰在军校认识刘杰，十六岁的刘杰，已经无师自通的把军校研究院的下一代原型机开出去泡妞了。 想到老友，王峰不禁又叹气，他想到了那段雷达讯号，如果月球真的爆炸了，老友恐怕是……不过转念一想，他便也释然了，如果月球真的爆炸了，那么他失去的就不止这一个老友，包括王峰在内，麒麟舰的所有人的大部分亲朋好友，都在地球生活。十六年前四象舰队出发的时候，地球，月球，火星的人口比是3比1比2，虽然人类已经冲出大气层几百年，但敢于走出这一步，有能力走出这一步的人，并不是全部。大部分的人，还是安于地球的生活，而且在一半的人移民出去之后，地球的环境也变好了很多，留在地球上的人，生活得并不比月球和火星上的人差。 如果月球真的爆炸了，意味着七成的人类灭绝。而火星是否受到波及，波及多大，还不好说。如果雷达收到的讯息是真的，就算真的制造出了曲速引擎，回了家，又有多大的意义。 如果讯息是假的，皆大欢喜，如果讯息是真的，那就只是先后的问题，人类的希望，靠这三万多人延续，不知道蒋建学如何想，王峰没有这个信心。 “对了，今天中午可不止是六子一个人哦，还有知恩。”孙莉看向王峰，道：“你知道知恩这孩子，是谁的女儿么？” “知恩……她说他是李秉哲的孙女……啊！”王峰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呀，看我这个反应，她是载浩的女儿啊！” “是啊、”孙莉叹气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王峰之前没意识到，现在反应过来，想到知恩说的经历，她的父母都在叛乱中去世了，心下也不禁戚戚然。在军校的时候，王峰和六子的父亲刘杰，知恩的父亲李载浩，关系最好。现在两个老友，一个去世，一个生死未卜，只剩下他一个，还不知前路如何。 心头仿佛压着一块石头似的，仿佛每一件事的前景都是灰暗的，王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第032章 装备 六子拿到了新的身份卡，从‘后勤人员’转为‘战斗人员’，这是一个质的转变。标志着，如果发生战争，作为战斗人员的六子，不再享有‘后勤人员’豁免权，敌方可以对他施加任何方式的制裁，包括死刑。 这是在刚刚进入太空时期，人类联盟制定的太空战斗基本战争法，会出现这种保护性的制度，原因是战舰人员太过“昂贵”，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或者势力可以经得起消耗。俘虏到了战舰人员，如果可以收为己用，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也可以当做筹码，要求对方付出代价赎回。 不过这个基本法制定之后，实际应用的机会并不多。因为建造战舰，实在是一件太耗费资源的事情。每个势力和每个组织的每一艘战舰，都是战略性的存在，基本没有舍得哪来互相轰炸的，真正发生过战舰之间战斗的情况非常非常少。人类毕竟还在探索太空的阶段，有无穷无尽的资源等着去开发，这种时候，战争远没有开拓吸引人。 在这样的主题下，战舰的战争性，其实越来越低。甚至很多战舰为了节约能源延长续航都不配备战舰炮了，例如四象舰队的五艘战舰，实际上只有麒麟舰和玄武舰配备了战舰炮，其他三艘舰船，只有战机和单兵武器，没有可以伤害到战舰本身的‘战舰级’武器。 不过，虽然战舰之间的战争不是主流，但只要有势力划分，就一定会有武装冲突，每一个战舰都设置了武装战斗人员，例如六子的父亲刘杰，就是麒麟舰的武官，不过毕竟探索太空还是战舰的主要任务，所以即便是作为旗舰的麒麟舰，也要把尽量多的空间提供给科学家和工程师，以及必备的后勤人员，作为战斗人员的比例，大致是一百比一左右。麒麟舰三万余人，一共有五百武装人员，这已经是大中华联盟，甚至整个人类联盟中，配比最高的舰队武装了，这里面还包含了负责战舰驾驶的数十人。 六子在自己的住处，整理个人物品。作为舰船驾驶员，一定是战斗人员。每一个战斗人员，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个人装备。六子没有，现在麒麟舰的情况，也不可能去武装部帮他领一套新的，所以六子使用的是他父亲刘杰的那一套个人装备，就是箱子里的那些东西。 六子还是第一次把这些东西穿戴起来，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用的。刘杰留下的东西中，有一套上校武官的常服，还是新的，六子把它穿上，只是把肩章揣进了口袋。因为他还没有军衔，不能佩戴。知恩悬浮在半空抱着肩膀看着他，眼中异彩连连，六子平时穿得都是略显松垮的不合身的衣服，现在穿上了这件制服，忽然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好像他就应该穿这样的衣服才对。 六子没留意到知恩的花痴表情，他把箱子里的枪拿出来，别在了腰间的枪套里。这是上校武官才有资格佩戴的制式手枪，并不是地球时代的火药枪，而是一种‘电磁枪’，充能完毕可以击发出一百五十次，相比地球时代的火药枪，无论是威力还是持续力都有数倍的提告，更优越的地方是重量只有同规格火药枪的一半。 “那个表……”知恩见六子要把箱子关上了，对他努努嘴说道。 “这个也不是装备。” “那也带上，又不算什么累赘。”知恩飞进箱子里把表拿出来，递给了六子，六子看看她，无奈接过戴在了手腕上，忽然他‘哎呀’轻叫了一声。知恩奇怪地看向他，六子把手表摘下来，在手腕处多了一个红点，依稀有血丝渗出来，可是仔细检查表链，并没有毛刺的地方，这让六子感觉很奇怪。 知恩楞了一下，忽然恍然，喜道：“看来你爸爸给你留了好东西啊。” 六子一头雾水：“什么好东西？” “你把表戴上。”知恩也不解释，催促六子再把表戴上，六子只好再戴上，这次没有针扎感了。知恩飞到六子的手腕处，双手用力拍了一下表扣，六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忽然手表发生了变化，像是鳞片一样从六子的手腕处四下延展，包裹住了六子的右手，变成了一只金属手套。六子攥了一下拳头，一股力量感从手套传递到了掌心。 六子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有点懵了。这种东西，他从来没见过。知恩飞到他面前，绕着他的手飞了一圈，把手套看了个仔细，道：“果然和我猜想得一样，这是一件辅助性智能装备。” “什么意思？” 知恩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翅膀，道：“我这个也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飞啊？”知恩继续解释道：“像这种装备，可以辅助或者加强人类的某些能力，是人类最顶端的智慧结晶，也是一种极致的奢侈品。因为制作一件这样的装备，要集合顶级科学家，顶级工程师，顶级材料这三个条件，其中一个条件都很不容易，集合这三个条件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每一件装备都是天价。”说着知恩也了一眼六子，道：“你爸爸真的是很厉害，他竟然有一件。” 六子在知恩说话的功夫，已经研究明白了这个手套的用法，在手腕处抹了一下，手套又恢复了手表的形态。六子把箱子合上，淡淡道：“如果他真的有你们说得那么厉害，他有这种装备又有什么惊讶的，他不是科学家和工程师么，至于材料，麒麟舰什么材料没有。” “唔……也是、”知恩点点头，确实，什么都是相对而言。对于普通人，甚至是富豪，想要搞到一件这样的装备，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对于像赵洪斌，刘杰，李秉哲这样的人来说，并不是非常难的事情，三个条件中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在麒麟舰和青龙舰大把，顶级材料，别处稀缺，这种级别的实验室中也并不稀缺，只是用处不一样，会哪来做这种‘鸡肋’装备的人毕竟是少数。 第033章 家宴 王峰和孙莉作为麒麟舰的高层，按照标准可以每个人分到一处‘t1''级别的公寓，孙莉也算是利用了一点职务之便，把这两处公寓分在了一起，打通了中间的墙壁合作了一间。不要以为这样就是豪宅了，在谷神星，一切资源都有限。就算是蒋建学，也不过是一室一厅一卫的标准，王峰和孙莉两个人的公寓加在一起，也就两室一厅一卫，夫妇俩人住一个房间，他们的女儿王菲住一个房间，刚刚好。 六子小的时候住在王峰家，最开始的时候，是他和王峰住一间，孙莉和王菲住一间，再后来大一点了，他自己住在厅里。都是小孩子的时候，王峰曾想过做一张阶梯床让他和王菲在一个房间住，遭到了王菲的极力抵制，她对六子的敌视是从小开始的，态度从来也没有改变过。 今天听说爸爸妈妈要让‘仇人’过来吃饭，还要她一定一起吃，王菲的心情便从早晨糟糕到了现在。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却无时无刻地都要面临着来自一个外人的压力，他明明就是一个清洁工。未来可以预见，肯定是没出息的人了，但是作为麒麟舰高层的自己的爸爸妈妈，却对他一直都有着一种莫名的信心，觉得他肯定会有大出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菲菲，快点从房间出来，你哥快来了，过来帮忙拿碗筷。” 正生着闷气，菲菲听到了妈妈的声音，下意识地翻了个大白眼。从小到大，当着父母的面，她一直都是叫六子‘哥’的，‘哥哥’都不行，必须得是‘哥’，因为王峰说了，他和刘杰亲如兄弟，儿女这一辈一定也得是这样的关系，‘哥哥’和‘哥’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是意义大不一样。什么事情，王峰都宠着自己的女儿，但唯独这件事，绝对是没得商量。 “知道了！”王菲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从床上下来，把睡衣换了，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孙莉正在厨房忙活，回头看到她的样子，恼道：“你都多大了，都中午了还不洗漱？你哥马上就到了，赶紧的！” “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有必要这么重视吗！”王菲不忿地大叫，正在研究那晚雷达波形图的王峰听到了，把手里的雷达波形图放下，抬头看向王菲，道：“这和大人物小人物没有关系，你哥马上就要去执行任务了，我们作为他的亲人，让他回家来吃一顿饭，这是应该做的事情，和他什么身份有关系吗？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我和你妈妈工作都忙，对你管教得少，真是没想到你变成了这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王菲听到爸爸的话，心气更加不顺了，嘴巴一瘪眼泪就要掉下来。换做别的事情，王峰看到女儿要哭，肯定会主动认错，但唯独这种事情，他只当做没看见，从来不惯着王菲的毛病。 “气死我了！”王菲见哭也没用，钻进洗手间‘砰’地一声把门带上了。看着镜子里这张精致而美丽的小脸蛋，配上毛蓬蓬没有梳理的长发，显得又俏皮又可爱。王菲嘟着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深呼吸了一下，又凑近了镜子一点儿。对于自己的容貌，王菲从小就很有信心。也正是从小就漂亮，加上父母都是麒麟舰的高层这样的背景，才养成了她小公主一样的性格。 刷牙，洗漱，十五分钟结束。这方面一点也不矫情，是王峰要求的结果。其实说是小公主的性格，但是王菲在大部分的地方并不矫情，这和父母的个人素质是有很大关系的。当然和环境也有关，能入选麒麟舰工作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才，个人素质方面也都是出类拔萃的。在这样的环境下，王菲能够沾染到的恶习也不多。她的公主病，百分之八十都是针对六子一个人。 “妈，我洗完了……”王菲推开洗手间的门出来，手里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没有听到回应抬头去看，刚好看到六子进门。忽然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怔住了，手上擦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站在门口这个人，真的是那个穿着破衣服，一点脾气也没有，谁欺负就只会跑连还手也不敢的她的那个便宜哥哥么？ 挺拔的身姿，合身的制服，头发也刚刚理过，显得尤其精神。王菲忽然发现，原来这个自己一直讨厌的人，竟然长得这么好看。他的眉毛和眼睛，那么正气十足，英姿飒爽。不知怎么了，王菲觉得心脏跳得好快，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不知怎么了，下意识按住胸口。低头看到了脚上的浴室拖鞋，王菲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呀’的叫了一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我给妹妹买的……”六子正把手里拎着的一盒饼干递给孙莉，听到菲菲的叫声，下意识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孙莉也回头去看了，忍不住蹙眉，把饼干接了过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懂事……”说着拉着六子进来，道：“别管她，六子，快进来，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本来我是要亲手做的，但是实在是没时间，太忙了……”这会儿她看到了六子肩膀上坐着的知恩，笑着打招呼，道：“你是知恩吧，我和你的爸爸妈妈都认识，论起来你得叫我阿姨呢。” 知恩看得出孙莉是真的对六子好，虽然对王菲还有怨气，但对长辈她还是有礼数的，甜甜叫了声阿姨，把孙莉乐得合不拢嘴。王峰也走了过来，道：“孩子们肯定饿了，你去看看你那宝贝女儿，六子，知恩，咱们先坐。” “我去看看那丫头在干什么，你们先吃。”孙莉把六子按着坐下，转身风风火火地去王菲的房间了。王峰在六子对面坐下，看到知恩落在六子手边，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注意到了六子的手腕，愣了两秒，会心一笑。 知恩见了，好奇问道：“叔叔，您认得这件装备吗？” “当然认得了，这是我亲手做的。” 第034章 交锋 王峰伸出手，六子忙把手表摘下来递到王峰的手里。 王峰端详着这块手表，仿佛回忆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感慨，道：“说起来，这个东西和你父亲也有关系，它是刘杰设计的，我动手制作的，材料是你父亲在月球基地做研究员的时候搞来的。”王峰把表还给六子，道：“这件装备只是玩笑之作，属性很单一，只能提升力量，严格来说，它还只是一个半成品。”顿了一下，王峰又道：“或者说，是一套装备的一个部件。” “一套装备啊……”知恩咋舌，这种智能装备，能有一件就已经很了不得，凑齐一套，难度可不是按照件数增加，那是几何级的增加。一件装备的设计，考虑得只是一件装备的用处，如果是一套，互相配合协同，设计难度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需要的资源也是天文数字，可真敢夸口。知恩曾经听爷爷说起过，曾有一次拍卖会上，一个可以为枪手增加稳定度的护腕，一个全息瞄准眼镜的组合，卖出了青龙舰四分之一的价格。 六子不知道这样一套装备意味着什么，也不能理解知恩为什么发出感叹。这件装备给他的感受就是父亲留下的一件东西，仅此而已了。他也不觉得这件装备会有什么具体的用处，在麒麟舰他不会和任何人打架，做了舰船驾驶员，如果发生了战斗，这件只能增强力量的东西又能有什么用处。如果不是它是手表的外观，可以看一下时间，他都不会戴在手腕上。 王峰似乎不想多谈关于装备的事情，把话题岔了过去，看看六子今天的装束，满意点点头，道：“和你父亲当年有九分像了，刚刚开门的时候，我还以为穿越了……你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真的是很像。” 这时孙莉从王菲的房间出来，王菲跟在她后面，显然是打扮过了，显得更加的娇俏。她偷瞄了六子一眼，不知为何害羞，不敢与他的眼神对视。知恩是背对着王菲的，在她看过来的瞬间，莫名感觉到了，回过头去正好看到王菲娇羞的一幕，敌意如实质一般喷薄而出。 孙莉接过话，道：“什么九分像，我看就是十分，百分之百，一模一样。” “不不、”王峰罕见地反驳妻子，道：“有一点是不同的，六子这孩子，没他父亲那么争强好胜，刘杰那家伙年轻的时候……”王峰想要说点什么，被孙莉瞪了一眼，干笑了两声摆摆手不说了。 孙莉带王菲过来，她挨着王峰坐了，王菲看看六子，脸上的红晕更深，六子赶忙起来帮她把椅子搬开。他今天也觉得王菲很奇怪，因为如果是往常，这时候王菲的冷言冷语肯定早就到了，例如‘这是谁呀，又来蹭吃蹭喝了’这种话，但是今天竟然没有，而且眼神还怪怪的，让六子不寒而栗。 “我坐哪儿啊。”王菲的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正是知恩。这张餐桌不大，一共就四个位置。王峰和孙莉在麒麟舰的职位很高，平时也没有那种串门子的人，所以也就没考虑过访客的情况，四把椅子还是六子在这儿住的时候预备的，他走了那把椅子也没有减掉。今天六子回来了，还带了个知恩，一下子变成了五个人，位置就少了一个。 不过实际情况来说，也谈不上挤。知恩那么大点儿个小人儿，她能占多大的地方，随便一个角落都能待，她会挑这个理，就是因为想和王菲别苗头。不过她这样说，倒是让王峰一家很尴尬。作为邀请客人的主人家，竟然连座位都没有准备好。尤其是知恩的情况，没有准备座位，像是歧视她一样。 孙莉刚要开口说话，王菲抢先开口了，只见她赶忙站了起来，乖巧的不得了，往旁边一让，道：“姐姐，你坐在这儿，我站着就好了。” 王峰和孙莉见状，都颇感意外，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让了，俩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做声，想看看接下去有什么事情发生。 王菲这一招，倒是让知恩有点措手不及，她本来是打算故意激王菲一下，然后趁机告状，把那天王菲欺负人的事情说出来。但是王菲主动让步了，到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样显得她很不懂事。 六子也很意外，他倒不是心里站在王菲这边，只是真的觉得没有必要这样，他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伸手把知恩往自己这边捞了一下，对王菲说道：“妹妹你坐，别听她乱说，她坐什么坐，站在椅子上都够不着桌子。” “你说什么！”知恩气得大叫，眼眶迅速红了起来。王菲见状，适时加了一句，道：“姐姐，你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呀，姐姐对不起，我和哥开玩笑习惯了，哥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我，把我都宠坏了，当时离得远，我把姐姐当成智能玩偶了，就想找哥哥要，刚刚妈妈已经说过我了，姐姐我跟你道歉，你就原谅我吧。”女人不愧是天生的演员，说到这里，王菲的眼眶都红了，泫然欲泣的样子。 王峰这才知道，原来昨天的事情和自己的女儿也有关。他看向孙莉，孙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并且用眼神示意他先不要问，这是夫妻俩的默契，这个眼神的意思是等一会她会解释。 六子没想到王菲会主动承认昨天的事情，惊讶之余担心她会挨骂，赶紧帮忙解释道：“叔叔，真的只是开玩笑，千万别骂妹妹。”说着他又把知恩抱过来，道：“快点开饭吧，我都饿了，知恩你当姐姐的有个样子，别闹了。” “我怎么就闹……”知恩的话还没说完，被六子捂住了嘴巴，六子低头给她递了个眼神，知恩狠狠白了他一眼，鼓着嘴巴不说话了。王菲趁着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飞给知恩一个挑衅的眼神，显然这一局她是胜了一筹了。 第035章 待发 吃过了午饭从王峰家离开，知恩一直在嘟哝：“你这个人也太没有立场了吧，你看那个小丫头，她分明就是在撒谎！” “哎呀，你还比人家大两岁……” “什么两岁！明明就是一岁半！” “好好，一岁半……”六子把在空中来回绕圈飞行的知恩给捉下来放在肩头，道：“不管怎么说吧，你是比她年纪大，对不？叔叔和阿姨对我都很好，菲菲虽然一直整蛊我，脾气也有点刁蛮，但是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这还不出格？”知恩被气到无语了，道：“好，那你说说，什么叫做出格？” “在我能承受的范围都不叫出格。”六子认真地说道，知恩楞了一下，从他的肩头飞下来看他的表情，六子又补充道：“在我心里，麒麟舰的所有人，都是我的亲人一样，王峰叔叔和孙莉阿姨更是和我的父母没有区别，菲菲虽然讨厌我，但是只要我还能承受，我就不会和她计较，我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但这是我可以做到的事情。” “你！”知恩气得不行，但又不能说六子错了，道：“你就是死心眼。” “就当我死心眼吧、”六子说完，见知恩好像快哭了，道：“对不起啊，让你跟我一起受委屈了。” “我受什么委屈，我才不受这个委屈呢，你看下次她再挑衅我，我就打她！”知恩恶狠狠地说道，但看她的架势，真的是一点威胁度也没有，六子笑笑，没有打击她，把她抓过来放回肩头，知恩气还没消，小拳头打他的手背，道：“谁允许你这样抓我的，大色狼！” 六子也不理她，把她放到了肩上，看到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对知恩做了个‘嘘’的手势。知恩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和六子耍小性子，嘟囔着嘴别过了头。 俩人要去的地方，是空闲了很久的麒麟舰舰船模拟驾驶舱，在这个全息的环境中，可以模拟百分之九十九的太空中驾驶舰船的状况。脱胎于这款训练系统的网络游戏，为麒麟舰的建造提供了超过百分之三十的经费。当然了，两个版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麒麟舰上面，没有游戏版本，只有训练版本。 正常状况下，训练新的舰船驾驶员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从体检开始，经过十余轮的淘汰，每一轮都有专门的教练教导，最后能够入选的比例将近一千比一，相应的舰船驾驶员的待遇也是极好的。就算没能选上麒麟舰的驾驶员，也有很多私人公司会主动聘用，所以每次选拔都很多人报名。 现在事急从权，教练就免了，这也是因为运输船是最简单的舰船，操作难度等级低，如果是战斗机，这样是绝对不可以的。六子只需要在这里完成九个训练科目中的六个，就可以获得驾驶运输船的资格，同时他的身份卡中也会记录他有资格驾驶运输船的型号。 知恩虽然嘟囔六子是大色狼之类的话，但对六子的身体接触，她从未抗拒，六子随手捉她放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有时候怕自己掉下来，还主动抓着他的领子。 只用了两个小时，六子就完成了六项考核，对于已经驾驶了‘垃圾车’四年的他来说，这种考核几乎没有什么难度。知恩见他完成得容易，撺掇他把后面三项任务也完成，但是六子没听她的，他接到的任务就是完成六项考核，现在已经完成了，多完成三项，画蛇添足也没有意义，再说了，蒋建学本来就看他不舒服，多做反而多错。 这边六子拿到驾驶许可，那边蒋建学也收到了消息，六子刚刚从训练舱出来，就有人过来通知他，十二小时后就要出发执行任务。六子本来还打算去把垃圾倒一下，接到命令不得不直接转回自己的住处，开始收拾行李。 这时候就显出来刘杰留下的两只箱子的作用了，这两只行李箱足可以把六子这点贫瘠的家当都装下了。剩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在舰船上也用不到，但看他的架势，还是有点想要都带走。 知恩飞在半空，抱着肩膀无语地看着他，道：“你带这些干嘛啊，你就放在这儿，谁还能偷你的？” “这可都是我花钱买的……”六子心疼地说道，洗脸盆实在是塞不进去了，他只好无奈地放弃。知恩哼了声，道：“都告诉你了，装不进去，还非得不信。” “算了，放弃了。”六子把两只箱子放到门口，招呼知恩道：“走了，吃完饭去。” “嗯！”听到吃东西，知恩又开心了，她飞过来坐到六子肩膀上，道：“今天吃什么啊？”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请客。”六子大方地说道。 “哟、”知恩意外地看着他，道：“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了？” “高兴、”六子嘿嘿笑了一下，道：“怎么说，我也是战斗人员了，这次任务顺利完成，说不定我可以转正，还记得我的梦想不？采矿船驾驶员在向我招手了。” “我的天……”知恩彻底无语了，她还以为六子有什么广大报复呢，谁知道还是那点事儿，她都懒得回应了。 俩人到了食堂胡吃海塞了一顿，俩人都吃得很饱。吃完了，六子又折返回了柜台，知恩以为他要点夜宵，就想说实在吃不下了。 “我要点一百五十份牛排套餐……一共多少钱？好，刷卡吧、”六子询问了两句，把卡递了过去，知恩飞过去看，刷完了卡，他的账户余额只有一点零头了。 “你要请客啊？”知恩疑惑地问道，一个平时只舍得吃茄汁拌饭的人，突然点了这么多份牛排套餐，怎么能让人不奇怪。 “不是要去接青龙舰的人么，我点一百五十分牛排套餐，也算是见面礼了，你不是说一共一百多个人么？多出来的，咱俩路上可以吃。”六子跟厨师约好了来取的时间，憨笑着对知恩说道，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似的，知恩楞了一下，有点脸红，她又想起那个约定了。 第036章 故乡 想是这样想，但是她也知道以他们之间的状况，六子不会是那个意思，只是朋友之间的情谊，不过这份情谊也很厚重了，那家伙那么视财如命的，这一下子把积蓄都花完了。 俩人从食堂出来，六子的通讯器响了起来。这个通讯器他刚刚才领到，只告诉了王峰和孙莉号码，现在有人打过来，他下意识地以为是两人中的一个，也没有看号码，但是接起来却听到了王菲的声音，有点愣神儿。知恩坐在他的肩膀上，听到是王菲的声音，立刻竖起了耳朵，刚刚的自怨自怜也不见了，敌人来了，哪有功夫做战略分析？ “哥，你在哪儿呢？” 蒋建学一声令下，麒麟舰的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学院区的所有老师，本来就是麒麟舰的职能人员，现在都各自回到自己的职务中了，学生们都给放了假，一些高年级的学生，都破例给安排了工作，正直用人之际，多一个人的力量都是好事。 如果王菲再大一岁，她也会被安排去工作。不过现在，她就只好放假了。通讯器正常状况下只配发给有工作的人，方便练习之用。王峰和孙莉作为麒麟舰的高层，也没有打破这个规矩，王菲的通讯器，是王峰自己做的，他是麒麟舰的首席工程师，制作一个通讯器对他来说和拼一块七巧板没有什么区别。刚刚六子把号码发给王峰和孙莉的时候，王菲偷偷听到了，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打了过来。 这声‘哥’可把六子弄得有些愣神儿，如果中午的时候当着王峰和孙莉的面儿王菲乖巧还可以理解，但是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是峰叔在你旁边吗？” “没有、”王菲恼道：“我自己就不能联系你了啊？” “啊，能、”六子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王菲为什么转了性，但是关系缓和毕竟还是好事儿，道：“有什么事吗？” 王菲何时低声下气哄过谁，也没有经验，六子没有像他想象中的回应，已经要控制不住了，语气中压着怒气，道：“我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吗？你不是说我是你妹妹！？” “哦……”六子脸上完全是懵的表情，知恩本来还挺生气的，但是看到六子这样的表情，被他给逗笑了，捂着嘴巴耸肩。 通讯还没挂断，但是王菲和六子都不知道下一句说什么了。再拨通通讯之前，王菲想象的画面绝对不是这样的。就算她现在对六子产生了懵懂的情愫，但她还是在心里下意识地觉得六子比他低了一头，按照她心里的剧本，只要她对六子略微表示一点好感，六子肯定就会像小胖子一样跟在她屁股后面了，可是现实的状况差太多，心里落差有点大了。 “哼！”尴尬了一分钟，王菲重重哼了声，把通讯挂断了。六子莫名其妙挠挠头，把通讯器揣回了兜里。 知恩好不容易没笑出声，见六子这种反应，眼珠转了转，故作随意地试探道：“你不明白吗？她是喜欢你了。” “喜欢我？”六子摇摇头，憨笑道：“不可能，我们是兄妹、”说着六子有些自得起来，道：“再怎么说也是兄妹，看我要去执行任务了，这是担心我呢，肯定是不好意思了……” “我的天啊……”知恩以手扶额，嘟囔道：“自我安慰我就服你，真是的……”不过她的心情因为六子的话变得很好，虽然她自己会自怜自艾地觉得自己和六子没有希望，但女孩的小自私让她也不想看到别人和六子有可能，至少不能是王菲！ 实验室阳台边上，蒋建学站在这里向下俯瞰，刚好可以看到六子和知恩。他身后刚刚组建的科学家团队，正在忙碌地倒腾实验仪器，这里原本是赵洪斌的私人实验室，现在已经由蒋建学接管了。仔细看可以发现，蒋建学脸色不是很好，因为他刚刚发现，实验室的数据库已经毁了，无法恢复。 ‘审判者’虽然攫取了赵洪斌的记忆，但是实验室的数据对他来说也非常的重要。这是因为人的记忆空间有限，赵洪斌也不可能记得住每一次实验的数据，需要的时候他也必须到数据库查询，现在数据库被毁了，珍贵的数据没有了，耽误了很多事情。 此时的蒋建学，依然还是蒋建学，只不过他的想法已经被‘审判者’改变了，类似于一种信仰。审判者蛰伏在他的精神空间内，孕育着下一次蜕变。 他看着六子，那种刺入骨髓的痛感隐隐发生。他也不知为何，对六子有一种灵魂深处的恐惧，实质上，这恐惧来自于审判者。他下意识躲避着六子，这次让六子去执行任务，就是这种潜意识的决定。只要能离开这个人，和这个人保持距离，心里的不安感就会降低。 蒋建学不是没有想过除掉六子，但是心里隐隐地有另一个不安告诉他，如果不弄清楚为什么会害怕，以后他会有更大的麻烦。蒋建学不知道的是，这种感觉也是‘审判者’带来的，换句话说，审判者就是他的‘潜意识’，他的一切行为和决定，他自以为是自己的决定，但实际上，都是‘审判者’想要达到的目的。 蒋建学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已经被拆得到处都是实验仪器的实验室，道：“我去休息一会儿，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派人来叫我，大家严格按照制定的时间表休息和工作，十六年没这么紧张过了，大家还撑得住吗？” “撑得住！” 众人轰然应诺，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一股狂热，他们现在做的工作，意义不仅在一份工作，更是一个共同的梦想，他们想要回家。当年怀揣着探索星空梦想的年轻人，每个人在选拔出来的时候，都经受住了孤独考验，当时的他们，也确实觉得自己能够抵抗住这一生的孤独，在星空里漂流，但是现实的情况却是，他们没有那么坚强。 落叶归根，盼故乡。 第039章 战败 小行星带边缘，一支舰队悬停在这里。 这是一支真正的舰队，每一艘舰船上，炮管耸立且狰狞，悬浮在太空中，远远望去，如一直择人而噬的巨兽。舰队一共有五艘舰船，最小的一艘，都要比十六七年前的人类文明最大舰船麒麟舰还要大上一圈。如果让麒麟舰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即便他们是当年最出色的人才，也会惊讶于科技发展的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五艘舰船分别有不同程度的损耗，有炮击的弹孔，有激光的扫痕，状态有些狼狈。不断有小型飞行器往返于五艘舰船之间，各种形态的修理机器人，爬在舰船庞大的躯体上，修补破损的地方。 旗舰的指挥舱内，巨大的屏幕分成了四份，五艘舰船的舰长正在开会。旗舰的指挥官，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后侧看去他站在那儿，像是一座山一样，一个人就把巨大的屏幕遮住了，只露出一个边缘。 目测他的身高，将近三米，人类中拥有这样的身高，绝对是一个异类。他身上穿着一套合金的铠甲，如果知恩在这里，肯定一眼就会认出，这就是她认为不可能凑成一套的‘智能装备’。合身的铠甲穿在这位巨人身上，充满着爆炸性的视觉冲击力。唯一破坏这种暴力美感的是正面一条巨大的刀痕，从右腿到腹部，从腹部到面甲，两道深刻的刀痕。两道痕迹，勾勒成了一个‘z’字形状，实质只是一刀。从出刀的角度可以看得出，巨人的这个对手，应该是个子比他要矮不少。 巨人摘下面甲，他的脸上，也有一道疤。从唇下斜向上到右眉，从面甲的状况可以判断出他这道疤的来历。他的右眼戴着眼罩，将他变成了一个独眼龙。一刀威力强制如此，不由让人猜测，这个伤害他的人，实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巨人的脸色还算镇定，无悲无喜。他对面屏幕上的四人却如丧考妣，看得出他们极力想在巨人面前维持一个过得去的状态，但实在是难以维系。 “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月，没有新的人员汇合过来，没有办法再等了，我们必须出发了。”巨人声如洪钟，瓮声瓮气，他扫视了一下众人，道：“我知道大家的想法，不可否认，我们失败了，而且失败非常彻底。事已至此，我们必须接受这个结果……刘杰，我不如他。战败的责任，主要在我……” “老大……”屏幕最左侧，瘦削如骷髅的人，开口道：“老大，责任，你不要拦在身上。大家心里都有数，开战之前，你曾经阻止过我们，是大家自不量力，觉得可以跟刘杰掰一掰手腕，如果没有老大，我们很可能全军覆没了，哪还有现在的一点资本。是我们的错，还害老大失去了一只眼睛，老大，对不起。” 其他三人虽然没有做声，但都点头附和，同意‘骷髅’的话。 巨人嘴角扯动了一下，道：“我们是兄弟，你们叫我一声老大，我就要为你们负责。刘杰……就算我们不挑起战争，总有一天，他也会对我们下手。他就是这样的人，霸道得不讲理……说到底还是实力，他这个人……真的是不给别人活路。” 巨人都这样说，其他四个人面色更加死灰。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他们都心有不甘。回想起十五年前，刘杰回到火星基地的时候。当时正值地球蒙难的消息传来，各大联盟瞬间解体，各利益集团划分地盘，战争一触即发。刘杰虽然在军界享有盛名，但彼时他手下无一兵一卒。而在座的这些人，谁手底下没有几千士兵？谁把他放在眼里过？谁能想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刘杰已然成为军阀中势力最大的一个，独占火星三百六十个生态穹顶城的一半，所有人都要仰其鼻息。大家眼睁睁看着他从佣兵开始，成立佣兵团，吞并其他佣兵团，攻占生态穹顶城，第一个发动城站……他就像一个战争贩子，从来没有一刻停止开战的脚步。直到逼迫其他生态穹顶城不得不联合起来，才堪堪抵抗他的进攻。 巨人一伙，是火星的第一佣兵联盟……曾经是。 巨人名叫‘墨菲特·强森·纽盖特’，佣兵界的外号叫做‘巨石’。十六年前火星动乱之前，他是原‘太平洋联盟’驻守火星的陆战队队长。火星动乱时期，各大联盟瓦解，各大势力划分地盘的时候，军队是各方拉拢的主要对象。巨石带领着他的三百个部下，选择了不选边，不站队，成立了第一支佣兵。在混战时期，赚得盆满钵满。自他之后，一些不想选边战队的零散部队都看到了新出路，大大小小的佣兵团雨后春笋般成立。 佣兵界的规矩，也是巨石制定的。他成立了佣兵工会，火星的每一个生态穹顶城市都有佣兵工会的办公地点。巨石凭借着在佣兵界的威望，被公推成‘佣兵之王’，各大佣兵组织之间的纠纷，常常都是他来调节。 刘杰也曾以一个佣兵的身份，和巨石一起作战过。两人还有过不错的交情，但最后因为各种原因分道扬镳。也因这一段交情，巨石对刘杰非常了解。如果可以选择，他深知这个人可怕，如果可以选择，他绝对不愿做这个人的对手。 屏幕上的四人，都是巨石的佣兵组织壮大之后分离出去的。骷髅脸曾是巨石做陆战队队长时期的副官，另外三位则是他的三个小队长。在与刘杰开战之前，五个人分别控制着一座生态穹顶城市，一战过后，五座生态穹顶城市全部落入刘杰的手中。而巨石也为了断后而与刘杰的一站中，被刘杰一刀战败，失去了一只眼睛，变成了独眼龙。 五人仓皇出逃，几十艘舰船，只逃出这五艘旗舰。人员物资损失，十不存一。 “好了，休整一下，三个小时后，我们进发小行星带……”巨石正说着，忽然屏幕上图像晃动了一下，巨石心里一沉，仿佛印证他的想法般，屏幕上出现了那个人的脸。 第040章 托付 “刘杰。” 巨石看着屏幕上的男人，紧咬着牙齿，神色复杂。他很愤怒，但是自尊心不允许他表现出来。如果对方是阴谋获胜，他或许还能指责，但这次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甚至在开战之前，提前告知了进攻的时间，公平得仿佛中世纪的骑士决斗——所以，这样的失败，才让巨石从心底产生无力感。 屏幕上的男人，样貌还很年轻，但头发花白，白的多，黑的少。眉间有一道疤痕，一节手指长短，非常明显。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但绝对不是嘲讽，仿佛赢了一局游戏，迫不及待想看对手表情的样子。 “你要赶尽杀绝吗？”巨石沉声说道，对方既然能控制通讯，显然隐藏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如果对方进攻，以现在的情况，基本是没有可能抵抗的。巨石的自尊心，不容许他说出求饶的话，他看着刘杰的脸，道：“你不用费口舌了，我绝对不会投降，我承认我战败了，但是我不会向你低头。” “我就喜欢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刘杰脸上的笑意不减，道：“放心吧，我没有想要赶尽杀绝……如果我那样想，你以为你们能逃出去？” “你！” 巨石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难不成自己这些人技不如人，连逃得一命都是对手的怜悯吗？他想从刘杰眼中看出些什么，但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对方的眼中，似乎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列为对手……可笑的是自己，在与对方战斗的时候，还把对方当做一生之敌。 “先别忙着愤怒……”刘杰抬手虚压了一下，道：“看你的架势，你是要进小行星带吧？” “你想怎样，奚落这种事情，就不必做了吧！”巨石咬牙说道。 “没这个意思。”刘杰收起了笑，正色起来，道：“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巨石下意识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他竟然下意识地想要帮助对方。这种感觉更让他生气，为什么会下意识的听从他的命令？ 刘杰仿佛没有感受到巨石的心理想法，自顾地说道：“我有一个儿子，在谷神星。你去找到他，把他带在身边，三年之内不要让他回到火星，三年之后……你带他回来，今天你失去的，我会加倍还你。” “你的儿子？”巨石想了千万种可能，刘杰会说什么事情，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刘杰会把儿子托付给他。难道这个家伙疯了么？ 巨石看着刘杰，见他不似开玩笑，道：“你刚刚覆灭了我毕生心血，凭什么会觉得，我会答应你，你就不怕我找到你的儿子，杀了他么？” 刘杰笑笑，道：“你不会。” “我为什么不会？！你就当我是好人？” “因为你是巨石，我相信我的看人的眼光。”刘杰叹了口气，道：“巨石，我今天做的事情，你可能不会理解，但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照顾好我的儿子，拜托了。” “你……”巨石还要再问些详情，通讯已经断了。紧接着巨石的通讯器中收到了一份数据，这是加密过的指纹秘钥。这份秘钥输入到一起中，可以转换成一个识别指纹。人的指纹是独一无二的，刘杰在与自己的儿子分别的时候，带走的仅有这份指纹。 通讯恢复，屏幕上重新出现四艘舰船的舰长。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惧，谁都知道舰船通讯被控制意味着什么。‘骷髅’颤声道：“老大，我们……” “立刻起航，目标小行星带，进发！” “对对对，我们快走！”四人同声附和，通讯切断。巨石看了一眼通讯器上显示的指纹秘钥，把通讯器关掉，回想着刘杰的话，思索了起来。他自问不是一个愚昧的人，但是刘杰的做法，他还是无法理解。 …… 刘杰，原本是一个外向且张狂的人。但自从十五年前回到火星基地，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这并不是说他很少说话，而是他很少会说‘废话’了，在没有事情的时候，他很少会出声，手里拿着一个茶杯，捧着一杯热茶，不喝，等凉了，再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没人知道她想什么。也没人敢问，他身旁仿佛有一个独特的气场，生人勿进。 刘杰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巨石的‘佣兵城’。佣兵城中心的佣兵塔，就是所谓的‘佣兵工会’，几天前，刘杰和巨石一战，毁坏了佣兵塔的大部分建筑，现在战争结束，大量的机器人正在修复建筑。 十五年前，地球蒙受灾难的消息传来。人类各大联盟瞬间解体，刘杰请求派遣增援谷神星，更是连个管事的都找不到。他和火星上的其他人一样，看到了月球基地和地球轨道卫星传过来的最后影像，紧接着火星动乱开始，人类各大联盟瓦解，为了争夺人类最后一亿人的控制权，混战开始了。 火星上的这一亿人，几乎是连悲伤都没来得及，就开始陷入了战争中。刘杰也是，他是天生的战士。用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从一个人，成立了一个团队。和巨石一样，他也是第一批成立佣兵团的人。只是巨石当时的拥有三百陆战队班底，名气起来的很早，所以他是佣兵之王。再者，刘杰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做佣兵，他自从占领了第一个生态穹顶开始，就不断发动战争。实力弱小的时候玩阴谋，实力强大之后玩阳谋。他似乎不想和任何人合作，一路开打，十五年来，并不是没有战败过，但最终胜利的还是他。 时至今日，他已经吞并了火星三分之一的生态穹顶城市，占据了三千万人口。火星上所有势力，无不谈其色变。边界临近的势力，每天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生怕明天一觉醒来，刘杰的机甲兵团已经推进到了家门口。像佣兵之城那样，一夜之间，一地瓦砾。 第041章 势力 火星动乱之后，科技进入了一个爆发期。这个爆发期的最大推动力，是粒子束核心反物质发动机的发明。质子与反质子一对一地湮灭，然后以磁场控制带电介子并把它们直接从喷口喷射出去，由于这些介子的运动速度接近光速，发动机比冲量可能要超过1千万秒，爆发巨大的能量。从根本上解决了飞船长期运行的燃料消耗问题，使得‘氦-3’不再是唯一的燃料选择。 反物质，一直是物理学家研究的热门方向之一。反物质发动机的原理也不是什么秘密，重点是反物质燃料。此前反物质燃料造价高昂，且保存不易，基本职能存在于实验室，完全不能进行实际应用。直到十年前，一个人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个人就是刘杰，只不过他没有公开。刘杰回到火星之后，用了五年时间，解决了反物质燃料的制造与保存的问题。他能够在火星快速崛起，也是凭借着反物质燃料带来的暴利。 刘杰暗中成立了‘反物质能源公司’，对所有势力出售反物质燃料。理论上，一吨重反物质燃料，可以推动一百万吨的飞船飞行十年。所以反物质燃料，并不是一种快速消耗品。这也是为什么巨石等人可以进发小行星带的原因，他们拥有的反物质燃料，可以让他们在小行星带至少航行七八年。 所有反物质燃料，都出自刘杰的‘反物质能源公司’。所有的反物质燃料，都只能在反物质燃料公司随燃料配套出售的反物质能源动力炉内燃烧。且只能作为飞船能源使用，不能用于别的地方。不是没有人动心思，想窥探反物质燃料的制作过程，或者把反物质燃料用于他处。但没有一个势力成功过，这是一种科学技术等级与境界上的压制，不是人力所能企及。 刘杰在火星战无不胜的倚仗，就是源自于他所掌握的以‘反物质燃料’为核心的一系列‘反物质能源黑科技’。他人无法模仿，所以他可以一直领先。 科技爆发期的另一个代表就是战斗武器的超级进化。 在火星动乱之前，人类社会最大的目标就是探索太空，处在一个相对平和期。科技发展的方向，也并不是用于武力。战争惯常使用的武器，仍然与几百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导弹，战机，电磁炮，各类枪械火箭等等。但在火星动乱时期，由于人类大部分的武器都存在于地球，火星这边的武器很少，且突然间需求量变大。所以一下子原来用于其他研究目的的实验室，都被迫研究武器。一时间百花齐放，各式各样的武器诞生。在淘汰不知多少之后，有几种武器被实战中认可。 单兵作战，穿戴式机甲，人工智能机甲。穿戴式机甲，脱胎于原来存在的智能装备。人工智能机甲，简单来说就是武器型机器人，这两种装备，都约等于烧钱。刘杰因反物质能源公司的暴利，霸占了最多的资源与矿产，所以他的机甲部队也是最强大的。同时刘杰本人也是一名极其优秀的工程师，他的私人铠甲套装‘战神’，一直都名列机甲排行榜第一。不过在人工智能机甲方面，则另有势力独占鳌头，火星动乱之前的‘齿轮研究所’，凭借其在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先优势和强大的工程师团队，在人工智能机甲崛起的黄金时期，占领了这块高地。 与此同时，各式导弹也进行了更新换代。以高污染核子为代表的武器，由于其高污染的特性，被各大势力替换，但这种武器还有，并没有被完全淘汰。火星的原生环境不易于人类生存，人类只能生活在生态穹顶城市中，而使用核子武器会造成不可扭转的污染，这样会使得人类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替换核子武器的是电磁武器，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作为远程攻击的手段。 战略武器方面，由于反物质燃料的诞生，战舰自然进入了飞速发展的阶段。每一个势力，都至少有一艘战舰。战舰上各式舰炮林立，发展方向不同，武器威力也不同。彼此之间战舰对轰的时候也是常事，但唯独一点，没有战舰敢出现在刘杰的势力范围内，这就要说到现今人类社会的究极武器了。 反物质能源，本质也是一种能源。只是现在除了刘杰之外，还没有人掌握到利用这种能源的技术罢了。刘杰不把这项技术推行开来，并不代表他自己没有在其他领域使用反物质能源的能力。在反物质能源诞生后不久，刘杰就把它实践在了武器之上，利用正负质子之间的泯灭反应，他造出了‘湮灭炮’，‘湮灭炮’的作用很简单，它发射出的反物质炮弹，无论撞击到任何物质，都会发生中和反应，将物质化为虚无。唯一的缺陷就是，湮灭炮的体积庞大，光是基座和内部发生装置就在地下蔓延上千米，所以它都是以‘基地’的形态存在的。而且一发湮灭炮消耗的反物质能源数量巨大，轻易也消耗不起。但相对的，其他势力更消耗不起战舰，所以从第一个不自量力的傻瓜试验了一下湮灭炮的威力之后，再无人敢试验第二次了。它的存在，就如同人类还未冲出大气层时期的核武器，是一种战略威慑力。 刘杰凭借着反物质能源带来的暴利与科技压制，在短短十年迅速崛起，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但令所有人不解的是，他从来没有建立过政权。这与这个时代不符，这个时代，所有拥有武力，占领了一个生态穹顶城市，甚至半个城市的人，都建立了大小不一的政权。十几年间，火星上遍布各种王国，公国，共和国，联邦等等。这些人有的自称是历史上某个王朝的后人，某个贵族的子嗣，反正地球已经毁灭了，说什么是什么，也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刘杰也不断发动战争，颠覆了不知多少这类政权，被冠以‘征服者’的名号。但是他自己的势力，从来没有宣布过建立何种体质的政权。盖因他只是征服，并不去管理。每征服一个生态穹顶城市，他都会下达不同的任务，或是索取资源，或是征兵等等，只要这个城市可以满足他的所需，他不会提出额外的要求。对于这个城市生活的普通人来说，只是换了一个‘市长’，没有太大的变化。 第042章 落脚点 征服者的外号不是白来的，刘杰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战争贩子。他不轻易在公众面前露面，露面就是要发动战争。年轻时期他作为足球运动员的身份曾知名过，但这个印象也随着‘征服者’的印象，不断被磨灭了。还记得他曾经提过足球的人已经很少了，就算记得，也怕冒犯到他而不敢再提起。至于其他方面，他从来不会去管，也很少会问。 一个好汉三个帮，刘杰能有今天的势力范围，自然也不会是单打独斗。他的手下有很多有才干的人，这些人或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甘心辅佐他，或是被他的威势所征服，被迫听从他的命令，又或是因利益合作等等，任其驱使。这些人，刘杰很少会去干涉他们做事，他只是提出要求，完成了，就没有什么问题，完不成，负责这项事物的人就会换掉，不讲任何情面。有人私下议论他严酷，但没有人敢公开说这些，而且平心而论，在他治下的普通人，生活得已经比其他生态穹顶城市的人轻松多了。 关于刘杰的过去，在火星也不是什么秘密。对他好奇的人太多了，他的个人数据，在各大势力的数据库中，也是最为详细的。都知道他曾结过婚，有一个儿子，但是他离婚的消息，当时并没公开，也没有人知道他把儿子带到了麒麟舰上。所以在各方的情报中，都以为他的妻儿也和现在留在火星上的大部分人的家人遭遇一样，在地球的浩劫中遇难了。这样一来，随着刘杰的势力越大，他的枕边人的位置就越来越得到重视。各大势力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把属于自己势力的女人推到这个位置上，因为谁都明白，一旦成为了刘杰的枕边人，带来的利益是不可估量的。如果能为他诞下子嗣，更是一举两得，有些势力目光长远，早已把目光放到了下一代身上。 起初的几年，刘杰自觉立足未稳，拒绝了所有粉红的暗示。但是最近几年，他也接纳了几个枕边人。但在外界看来，他的这种接纳，更多的是一种‘政治联姻’。因为这几个女人，每一个人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巨大的势力。刘杰与她们之间的感情，谁也看不出远近来。他的兴趣，似乎一直都在打仗上，他的几个夫人，勾心斗角，他也都视而不见。仿佛是一种纵容一般，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想法。 …… 飞船在太空中航行，舰船时间已经进入了夜晚。舰船上除了值班的人，大部分的人都已经休息了。巨石坐在指挥舱的椅子上，旁边放着一瓶威士忌。装甲已经卸下了，穿着佣兵团的制服。庞大的身躯微微向前倾斜着，手里的杯子，一次可以装半瓶酒，杯子中间有一块未化的冰，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佣兵没有不酗酒的，但这次他没有喝，只是为了保持清醒。他还在思考刘杰的用意，但是他思考了许久，他发现他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这让他不禁回忆起了记忆中的刘杰，相识多年，两人遭遇过很多次，有作为对手的时候，也有为了完成任务作为战友的时候。但是回忆下来，他忽然发现，无论是以哪一种身份相处，他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人。巨石不禁感慨，或许只有他身边的人，才真正了解这个人在想些什么吧。 身后响起脚步声，巨石第一时间听到，并且回头去看，来人是骷髅。他从自己的舰船，来到了巨石这里。他的舰船损坏严重，四个引擎坏了三个，只剩下一个可以推动一边，不得不挂在巨石的舰船上拖动着航行。 巨石看到是骷髅来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又拿了一个杯子，把剩下的半瓶酒倒出来给他，随手从旁边的冰桶里面，拿了几块冰丢了进去。 这种高度数的白酒，骷髅真的是喝不进去。看着巨石一口吞下半杯，骷髅也只好喝了一大口，呛得涕泪横流。 在巨石的佣兵团中，骷髅的身份约等于军师。虽然巨石也并不是有勇无谋的人，但他天性对这些麻烦事无感，只喜欢冲锋陷阵。所以一切统筹安排，大部分都是骷髅制定的。包括这次与刘杰的战争，也是骷髅第一个站出来要打，他才最终决定要打，谁能想到差距会这么大，一下连老家都丢了。 如果不是巨石一再把压力揽在自己身上，骷髅现在怕是都快要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老大，我对不起你。”骷髅人如其名，瘦可见骨。他曾是一名化学家，在一次实验中吸入了毒性气体，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但是却失去了全部的脂肪，使得他的身体只剩下了筋骨和肌肉，他也知道自己的样子骇人，所以除了在老兄弟面前，常常都是用一件黑袍罩住自己。 “说这些……”巨石叹了口气，道：“我们是兄弟，说这些就多余了，现在我们的班底还在，还有这五艘舰船，以后在小行星带，也能过得去，慢慢累积实力吧。” “老大，你相信那个传闻吗？”骷髅看着巨石，认真地问道。 “小行星带的另一端有新人类出现的传闻？”见骷髅点头，巨石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没有亲眼看到，确实有点难以置信，不过现在也难说，月球都能爆炸，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还能更糟糕么？“ 骷髅点点头，道：“确实，还能更糟糕么……我只是忽然想到，如果真的有新人类，那么是什么人把这个消息散布出来的，它的目的又是什么，刘杰放过我们，是不是有意让我们与这些所谓的‘新人类’接触，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把巨石的头都听得大了，他伸出大手捂住骷髅的嘴，道：“你问我这些，我也不知道答案，你自己慢慢研究吧，我还是看看星图，定一下落脚点吧。” 第043章 失联 已经在飞船上度过第三天了，六子和知恩都渐渐开始无聊了起来。知恩倒还好，她有对抗孤独的经验，在太空中茫然无措的几个月，她自己都挺了过来，但是六子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虽然他在学院区的时候，也很孤单没朋友，但至少每天他还能看到那么多的人。而且工作忙起来，也没空觉得无聊了。现在在运输船里，什么事情都没有，每天就是吃了睡睡醒了吃，然后看看雷达，确定路线没有偏移，再无别的事儿了，很是让他不适应。 实在是没事儿干了，六子把飞船的清洁机器人给停掉了，自己负担起了清洁的工作。知恩看他这样子，无语到了极点，没事做难道不是这世上追求的终极目标吗？人到底是有多拧巴，才会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做。 知恩反正是不会像六子这么无聊，在临上飞船之前，知恩拿蒋建学给她的零花钱，买了好多零食和饮料带着。在学院区，最贵的食物不是奶油蛋糕这些东西，按照性价比来说，最贵的就是这些零食。因为如果按照蒋建学的想法，麒麟舰上就不会有食堂了，直接弄一些像药丸一样的能量片，喝口水膨胀几十倍，既能提供饱腹感，又能提供最容易消化的能量，是最两全其美不过了。但是这样的生活，有几个人能坚持下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蒋建学那样的老变态。但老变态的意志，还是必须贯彻的，所以虽然麒麟舰的学院区有食堂，但是食堂里面，越不好吃越容易饱的东西越便宜，越好吃越不容易饱的东西越贵。一袋零食的价格，差不多可以吃一天的饭了。 知恩买了整整一个大行李箱，把蒋建学给她的钱花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钱，她请孙莉帮忙，利用青龙舰的后勤生产机器人做了两百套青龙舰的制服。虽然这次是麒麟舰救援青龙舰，但是并不是合并，青龙舰的人过来这边，依然还是青龙舰的建制。 就这样，俩人都变成了穷光蛋。但是这艘运输船上面，物资却属实的不少。 按理来说，就算再有钱的人，麒麟舰的人也不可能一次性购买这么多的物资的，但考虑到他们俩购买这些也是用于青龙舰的人，蒋建学没说什么，孙莉以为他默许了。她不知道的是，蒋建学不是默许，而是他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他脑袋里只剩下了曲速引擎这一件事。他必须在他的‘神’下一次苏醒之前，把这件神交代的任务完成，这是神第一次要求他做事，他把这视为一次考验，担心完不成，心急如焚。 不过这些，在运输船上面的俩人是肯定不知道的。六子一刻不闲的干活，知恩一刻不闲的吃，从一个舱室到另一个舱室，六子弯腰干活，知恩就飞在他肩膀的位置，边吃边跟他聊天，从来不帮忙，实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她那点力气，顶多也就能帮忙拿个抹布。 “六六、” “你能不能别叫我六六……”六子哭笑不得的抬头看着知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才说，也不知道知恩抽的哪阵风，从前天开始就把他的名字改了，一直‘六六六六’的叫个不停。 “亲切点么……不然我叫你什么？”知恩把最后一片薯片吃完，薯片袋子丢到六子身后的垃圾桶又飞回来，掰着手指数六子的名字：“长辈们叫你六子，我不是长辈，不能这么叫吧？你的名字叫‘刘子’，这个名字有跟没有一样，而且啊，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太随意了，刘子刘子，难道姓刘的男人都是你的爸爸吗？” “你！” “别生气啊，听我说完。”知恩嘿嘿笑着，道：“所以我觉得你得改个名字，前几天我跟你说过的，说了你又不当回事，我只能给你暂时起一个，六六多顺口啊，你还不满意呢。” “那也不能叫六六！”六子没好气地说道。 知恩眼珠转了转，道：“那我叫你……刘大林？” “大林？”六子看了知恩一眼，道：“我是不是得叫你李哈尼了？当我不懂英语啊，我们麒麟舰也有图书馆好不好？” 知恩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她本以为麒麟舰上不使用英文，也没人教授英文，六子应该就不会英文，没想到人家听懂了……这两个词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暧昧，知恩心脏砰砰地跳，她担心自己的心思被六子知道了。现在她对六子的感情是复杂的，她自己知道婚约的事情，但是六子不知道，有些时候六子没有往那方面想，她自己会多想很多，就比如刚刚的‘大林’，就是没经脑子脱口而出的，说出来自己也不好意思。 知恩偷瞄着六子的表情，见他说完了这句话，又去清扫灰尘，一点脸红心跳的意思没有，不禁有些悻悻，心里暗骂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人家就是会怼了一句，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啊，有图书馆了不起啊？”知恩嘟哝，翅膀忽闪忽闪，又跟着六子飞了过去。 “欸？你说、”六子忽然回头，吓了知恩一跳，气得大叫：“你干嘛？” “你真的觉得我应该改个名字啊？”六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对啊，怎么？” “好吧，那就刘大林、”六子无所谓地说道，说完又去干活。 知恩听到这话，呆萌地咬住了嘴唇，傻笑了一下，有点害羞了。 “我再去拿一包薯片。” 丢下这句话，知恩逃跑了。 六子看她的样子，摇摇头也笑了。 —————— 巨石把目标地定在了谷神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终还是接了刘杰的‘任务’。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并不是接受了他的‘任务’，只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虽然这样说，但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理由。 谷神星的星图并不是秘密，当年四象舰队探索小行星带是举世瞩目的事情，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些变故，中断了联系，而唯一回到火星的刘杰，也对外宣称当年并没上麒麟舰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麒麟舰也就被认定为失联一直到了今天。 第044章 再造 而后火星进入了混战中，也没有人再关心四象舰队的死活了。不过在科学界，倒还时常有人会提及，原因就是赵洪斌。 赵洪斌人生中最高的成就‘人类之光’，绝对不是说说而已。所谓人类之光，是人类联盟时期，追溯古今，评选出的‘对人类文明进步有巨大推动力’的科学家。评选的标准只有一个‘对人类文明进步有巨大推动力’，虽然只有一个标准，但是能在人类历史长河中，配得上这个标准的人，确实寥寥无几。就算诺贝尔奖的获得者，也不够资格，他们在各自的领域虽然卓越非凡，但是对于整个人类文明进程的推动，可能就没有那么大了。 赵洪斌能够获得人类之光这个评价，主要的原因还不是他的主业物理学的研究，真正让他斩获这个殊荣，是凭借着他在年轻时候的带领团队研究的一个项目，这个项目最原始的名字叫做‘月球城市’，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了现在人们广泛应用的生态穹顶城市。 一项或者几项技术，对于一个科学家或者研究所来说，或许不难，但是生态穹顶城市技术，涉及到的方面太多了。在地球上看起来平淡无常的事情，换到太空的环境，实现起来难度就会几何数值的增加。涉及到的学科诸如环境学，生物学，物理学等等，说是再造一个小世界也不为过了。赵洪斌一个人当然也完不成这么庞大的工程，但是在他的整合和统筹下，带领着人类联盟时期堪称是黄金一代的那一批人，硬是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解决了人类在地外星球生存的问题。 这个人类之光，准确来说是颁发给赵洪斌所带领的团队的，但把荣誉归功于他，也是实至名归的一件事，因为在整个项目中，个人贡献方面，赵洪斌也是当之无愧的出力最多。他解决的都是最关键的问题，比如重力问题，又比如食物问题等等。 赵洪斌也是距今为止，最后一个人类之光的获得者。因为评选人类之光的机构，是在人类联盟时期，后来人类联盟解体，再也没有一个得到公认的组织进行评选了。当然这也不是关键，关键是自赵洪斌之后，也没有一个科学家的研究或者项目，有堪比生态穹顶城市这样，为人类做出如此实质性贡献的了。 当年人类联盟解体，主要原因是因为争夺氦-3资源。当时的状况是，人类已经可以大批量抵达火星，并且逐渐成熟的生态穹顶技术，让人类看到了星球移民的可行性。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谁占有更多的氦-3资源，就可以把更多的人运输到火星，可以从火星进军小行星带，甚至穿越小行星带探索更广袤的空间。从某种意义上说，赵洪斌的研究，也是爆发人类联盟解体的导火索之一，因为如果人类没有稳定的在其他星球生存的技术，各大势力就还是抱团取暖的状态，虽然合久必分，但是这个时间一定会推迟。 赵洪斌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一直对自己耿耿于怀。在人类联盟解体之后，更是没有一次公开提起过生态穹顶城市技术，仿佛这项‘人类之光’与他无关一样。同时他也没有利用生态穹顶技术赚取过一分钱的利润，要知道这是一项‘刚需’，如果赵洪斌不公开各项专利，单靠授权费，他就可以轻松成就人类首富的位置。 不过，虽然赵洪斌从来不提起生态穹顶技术了，研究的方向也转向了理论物理方向。但是一些人还是坚信赵洪斌在公开的生态穹顶技术还是有所保留的。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当年在对外介绍四象舰的时候，公开了一个技术，这项技术就是，四象舰的五艘主舰，都具有‘落地成城’的能力。也就是说，舰船落地，可以直接成为一个生态穹顶城市。相比现在广泛应用的生态穹顶城市技术，这项技术无疑更加便携。但是这项技术，却没有公之于众，可见赵洪斌还是有所保留的。 刘杰作为麒麟舰的首席武官，虽然并不隶属于任何技术部门，但当年他是赵洪斌的学生，老师做实验的时候，经常会作为助手在实验室帮忙，对于外界所谓的赵洪斌‘保留’起来的技术，他知道的更多一点。首先，赵洪斌对外公开的生态穹顶技术，的确是有所保留的。但是保留了多少，他并不知道。因为当年的刘杰，对于这种‘民用科技’并不感兴趣，他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舰炮和智能装备。再者，舰船变形成生态穹顶城市的技术，另一项技术是工程学，这是赵洪斌也不会的部分，当年就是由王峰完成的。但这个部分，并非核心技术，不是王峰，换另一个顶尖工程师，应该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最重要的技术，就是生态穹顶微型化技术。 但是对于现在的刘杰来说，他需要的恰恰相反，他需要的不是微型化技术，而是恰好相反，他需要的是巨型化的技术。或者，把生态穹顶链接在一起的技术也可以。生态穹顶自从诞生之日起，就有一个标准大小，这个数值，是经过计算得出的‘平衡’数值。生态穹顶技术，最重要的就是平衡二字。什么不平衡，人类都无法生存，气压、重力、等等一切都需要平衡。这些数据的平衡，是一项巨大的系统工程，当年赵洪斌带领的团队，也只给出了三组数据，换句话说，它限定了生态穹顶的大小，只有三种。 火星上现在大大小小三百多个生态穹顶，都是这三种型号，无一例外。并不是没有人研究过其他大小，但是因为缺少了之前的数据支持，重新计算，无异于把当年赵洪斌做的事情重做一遍，要知道当年赵洪斌的项目是在人类联盟的支持下，是全人类的支持，消耗的资源何其庞大。换做火星上的势力，就算拿得出来，也没有任何性价比。因为如果一个生态穹顶城市的面积不够，很简单的一个解决办法，造两个，问题就解决了，犯不上重新去平衡数据。 刘杰的问题是，他攻城略地，拥有的生态穹顶城市太多了，所以想要整合在一起。但是这其中的难度，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了。他拥有的生态穹顶城市，占据了火星三分之一的面积，如果都整合在一起，足有地球上亚欧大陆的面积，这就不是生态穹顶城市了，这是再造一个星球。把火星变成地球！ 第045章 伟大 从人类对太空感兴趣的时候，人类就在寻找‘适宜居住’的星球。这样的星球好找也不好找，好找在于，标准明晰，最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无疑就是地球，只要找到另一个地球，目的就达成了，不好找就在于，苍茫星海，地球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想找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地球，可能性无限趋近于 如果可以再造一个地球，这是何等的伟力。不谦虚的讲，这无异于是造物主，传说中的神。如果这项技术真的存在，那么人类进军宇宙再无根本性的阻碍，对于整个人类来说，都是一件功不可没的事情，绝对的人类之光。 有人猜想，赵洪斌有这样的技术，但大部分的人都坚决认为不可能，因为这实在太夸张了，赵洪斌如果拥有这样的技术，他可以把自己变成星球之主，这样的诱惑，谁能抵挡？ 刘杰作为赵洪斌的关门弟子，对于老师的水平，他当然比外人知道更多。据他的了解，虽然赵洪斌对生态穹顶的技术有所隐瞒，但是他隐瞒的程度也有限，做个比方，假设他对于生态穹顶技术的了解是一百分，至少有八十分已经公布出去了。他保留的那一点，估计就是微型化，在刘杰看过的图纸中，就有更小型的构想。甚至有采矿船落地变成小型生态‘房子’的构思。 但对于巨型化，至少刘杰在赵洪斌的私人数据库中，是从来没见过的。对此刘杰的猜想是，或许巨型化需要计算的数据太过庞大了，赵洪斌自己无法完成。 术业有专攻，刘杰虽然是赵洪斌的学生，也被认为是罕有的天才。但是对于生态穹顶的研究，他是真的一筹莫展。要说这些理论他懂不懂？他是懂的，但是他不感兴趣，所以无法做到深入研究。这方面的认知，他与蒋建学是两个极端。蒋建学的认知是勤能补拙，只要想在某个领域有所建树，努力就能达到，和喜欢不喜欢无关，他认为这是一种专业性。 无法联系麒麟舰的这十几年，刘杰在研究反物质之余，不是没有试验过重新平衡一个大量级的生态穹顶数据，但是最后他放弃了。因为实在是太耗时间，而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但是这件事，他从来都是放在心上，因为很多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 月球爆炸，地球毁灭，火星动乱，一系列的灾难过后，人类的社会形态又发生了变化。从古至今，人类的主要社会形态，经历了这样几个过程。最开始是部族，古代智人从动物过度到人类，氏族谱系是主要的社会形态，再后来，部族征战统一形成了民族，民族建立政权，逐渐形成国家。国家再因意识形态结盟，再到人类进军太空时期形成大一统，进入蜜月期，人类联盟时期，整个人类拧成了一股绳，也是在这个时期，人类的科学技术迎来了一次大爆发。 物极必反，合久必分，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为了争夺氦-3的控制权，人类联盟解体，重新恢复大一统之前的结盟状态。火星动乱之后，再一次发生倒退。而且倒退得更为彻底，因为地球毁灭，导致火星基地方面的所有上层建筑垮塌，火星进入了一种无序的状态。在这个过程中，重新诞生的意识形态，千奇百怪。 有民族意识崛起，占据一个生态穹顶城市，这个城市就属于了这个民族，例如‘大和’。也有一个职业占据了一个生态穹顶城市，例如巨石的‘佣兵之城’，当然也人自立为王，成为了一个城市的君主，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些新兴的政权中，大部分实力都不强，仅限于一城一地。人口不过十几万，在刘杰眼里，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其中也有一些，就连刘杰也不敢说看清了，其中一家，名叫‘风险投资公司’。 风险投资公司，是人类联盟时期，突然出现的这样一个组织。没有人知道它背后是什么势力，想知道的人，最后都莫名消失了，或者放弃了追寻。 这个公司非常奇葩，它的奇葩之处在于。它只做有风险的事情，并且回报两极。赔就赔个底朝天，有回报就一夜暴富。它是人类社会中最大的赌博盘口，也是最大的投资源头。它接受任何人的投资，但是从来不保证这份投资会有回报。唯有一点，风险投资公司，从来不差任何人的账，只要你投资了，待这个项目有回报的时候，无论你此时是身家亿万还是已经沦落成乞丐，你都能拿到属于你的那一份。 这个公司，在火星也占据了一座城。对外这座城有一个相当当的外号，‘赌城’。刘杰会对这座城另眼相看，是因为他觉得，风险投资公司的人，可能事先知道月球会爆炸的时期。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从这十五年来，刘杰与这些人的接触，他的感觉告诉他，这个神秘的组织背后，一定掌握了很多普通人不了解的秘密。 第046章 幸运 从月球爆炸开始，刘杰就被各种问题所困扰着。他错过了很多事情，所以真相更加无从知晓。在麒麟舰进发小行星带到月球爆炸之间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了这种事情，当年地球上的人就一点预警都没有吗？地球毁灭，连一个生还的人都没有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更加令他不能理解的是，月球爆炸，地球毁灭，按照物理学的理论，这样程度的爆炸发生在太阳系，至少会造成一个非常强烈的冲击波，这个冲击波造成的影响，远了不说，以火星和地球的距离，是绝对逃不掉的，但是为何火星上没有任何痕迹，所谓月球爆炸，地球毁灭的讯息，都只是各方通过望远镜观察到的，就连一个具体的消息都没有。 更加诡异的是，在刘杰掌握了一定的势力，并且成功造出反物质引擎之后，他曾经派出过前后十五波飞船前往地球，目的就是探知真相，但是这十五波人马，都是在距离地球三分之一的距离的时候就失去了联络，所有痕迹都消失，就仿佛掉进了黑洞一样。 到底是什么，阻绝了火星回到地球的道路，连讯号也逃不出来？ 刘杰无时无刻不在思索这些问题，但是直到如今，一点答案也没有。 佣兵之城的穹顶转向了夜晚，刘杰也准备休息了。忽然他手腕上的手表振动了一下，刘杰抬起手腕，手表投射出来一个立体的影像。这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是刘杰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没有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样子，但是火星之上，无人不知道他的名号，他就是影子，统领着刘杰手下最精锐，也是最神秘的影子部队。 “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主人，按照您的吩咐，我派出了一艘暗舰跟在了巨石的舰队后，只等他带走少主人，暗舰就会把麒麟舰的人都接回来。除此之外，我还打听到一点关于风险投资公司的信息，还不能明确，介于您说过关于风险投资公司的事情，都要第一时间汇报，我这就把资料发过去。” “好，你发过来吧。” 通讯挂断，刘杰把手表对准墙壁某处，很快悬浮在手表上的立体影像，悬浮在了半空中。 这是一个人的影像，戴着一个小丑面具。他的手里有一副扑克牌，可以看到的四张king，分别画着不同人的脸。刘杰不认得这个小丑，但是他认得这四个king，他们分别是火星上四个城市的主人。紧接着过来的是影子的注释，这张照片，是一个暗线发过来的。现在这个暗线已经联络不上，但他给出的讯息是，这个小丑，就是风险投资公司的幕后之人。而且风险投资公司，只是他所掌控的势力的一部分，真正可怕的是他手里的牌，他控制的组织也和这副牌有关，这个组织的真正名字，就叫做扑克牌。 刘杰看着这个小丑，觉得哪里似曾相识，但或许是记忆太过于久远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小丑。倒是这种熟悉感，却是做不了假的，但他就是想不起来。 —————— 启程的第五天，六子终于抵达了青龙舰实验舱上百人困守了十六年的小行星。这颗小行星之前在小行星带没有标记，只有一个编号，kb-190。实际上它距离谷神星真的不愿，知恩驾驶她的小型飞船飞了将近一个月，绕了不少弯路，六子这次是有明确的路线图，而且运输船的动力也不是知恩那个玩具似的飞船可以比的。所以五天的时间，他就抵达了这颗小行星。 六子到了才发现，青龙舰实验舱这些人的生活，比他想象中要艰难。和麒麟舰的生活更是没有办法比较，原因就是麒麟舰虽然着陆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但是麒麟舰大部分的设备都是可以使用的，还可以搭建生态穹顶，但是青龙舰实验舱这边，虽然实验舱也很大，差不多有两个运输船的大小，上百人生活也不会拥挤，但是这里无法建立生态穹顶，这就极大限制了青龙舰的人的生存半径。如果把小行星上的生活比喻成在监狱服役，麒麟舰的人还能出去放放风，而青龙舰的人就只能一直蹲在牢房里。 物资能源补充更是天差地别。麒麟舰在蒋建学的带领下开采矿物积攒能源，不但够自给自足，还能积攒起来为回归火星做打算。但是青龙舰实验舱这边，只能用太阳能翻板收集能源，虽然够用，但是想要累积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看到运输船到来，青龙舰的所有人喜极而泣，大家哭哭笑笑，好一会儿才控制好情绪。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开心，其中有一些，他们的孩子像知恩一样，被选做‘信使’去寻找出路。现在知恩带着运输船回来了，青龙舰的所有人马上就要离开这里，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们的孩子回来，可能就找不到他们了。星海茫茫，或许这一生再也无法相聚。 虽然感伤，但也没有办法。况且当初包括知恩在内的十个人出发的时候，也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发的。作为他们的亲人，都早已料想到了这个结果。在大家开始收拾行李搬家的时候，这些人也整理好了思绪参与了进来，青龙舰实验舱当初是弹射出来，自身已经没有动力能力了。所以这个庞大的实验舱，必须要留在这颗小行星了。其中的实验仪器和设备，却是要拆除下来的，还有这十五年来，上百个科学家百无聊赖下做的上万个实验的数据，这都是极为珍贵的，必须得带走。 搬运这些仪器和设备，保存数据等，需要一定的时间。好在六子和知恩带够了物资，两三天的消耗不成问题。 大家都对知恩能找到麒麟舰非常感兴趣，毕竟星海茫茫，能运气这么好，找到目的地非常不容易，都拉着六子和知恩询问。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好运的不止知恩一个，和知恩同时出发的另一个小飞船，也幸运的遇到了人类。 第047章 营救 航行第五天，巨石的舰队已经进入了小行星带一段距离，按照这个进度，再有三天，就可以抵达谷神星。在反动力引擎的助推下，现在的飞船速度，与十六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基本上对消耗氦-3燃料的动力炉作为助推器的飞船，形成了绝对的碾压。而且，还有一点是，现在火星上，也没有多少氦-3燃料了。有钱的，都购买了刘杰的反物质燃料，没钱的，都找到了相对氦-3稍差一点的替代品，整个火星上氦-3的存量，或许都没有麒麟舰当年带走的燃料多。 这一天，巨石和骷髅正在研究在突围火星之前，从风险投资公司购买的一份关于‘新人类’的资料。对于新人类的传闻，火星上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传说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亲眼见到过新人类长什么样子，大部分的消息，都是风险投资公司放出来，其他途径的消息，也陆续被证实是编纂。而风险投资公司的消息，向来是不保真假的，他们做生意就是这样，真的假的，消息在这儿，你不买，也没人逼着你，就算最后被骗了，那也是愿者上钩的时期，怨不得别人。 在风险投资公司，唯一可以信任的消息，就是风险投资公司发布的‘项目’。这些项目，分为两个类型，第一个类型是风险投资公司之外的人发起，由风险投资公司核实，然后通过风险投资公司的平台发布，风险投资公司等于是一个桥梁，对双方抽取佣金。另一种是风险投资公司自己发布的项目，这种项目等于是风险投资公司‘自营’的，虽然也不承诺盈亏，但它不会抽取佣金了。每个月，风险投资公司都会发布几个可供投资的项目，接受全火星所有人的投资，在这方面，风险投资公司倒是很公道。 巨石突围之前买这份地图，模糊指向了一个发现新人类‘飞船’的地方。但是这路途上的状况，却是一无所知。巨石会购买这份地图，当时也是出于一种好奇心，同时也是被刘杰逼得没有办法了。他总要找一个理由，让自己佣兵团的兄弟们还有一点希望，难道要他告诉自己的兄弟们，这次虽然突围了出去，但是面对的将是再也回不到火星，而在宇宙中流浪的日子么？况且流浪也不能流浪一辈子，当反物质燃料耗尽，他们还是要面对灭亡，届时都是一群老人了，就算回来投降，怕是都没有生路了。 但是对于这份地图，巨石和骷髅，心里都是倾向于不相信的，因为这些年来，这件事从来没有被证实过。同时他们也担心另一件事，那就是小行星带的诡异事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行星带成了一个电磁信号的黑洞带，只要是进了小行星带，就无法通过电磁信号传递消息。之前也有飞船进出过小行星带，虽然出事故的几率很小，但是基本上也都是进去就失联，巨石和骷髅现在商量的事情中，也包括真正进入小行星带内部之后，舰船分开之后，如何联络的问题。 就在这时，巨石的旗舰雷达，收到了一段明码的求救讯号。当通讯兵汇报的时候，巨石和骷髅都很惊奇，因为这很反常，此前十几年小行星带都是屏蔽电磁讯号的，怎么现在忽然可以联系了？ 巨石立刻做出了决断，马上追踪信号的源头。人类进入太空之后，飞船遵循的规矩，基本上沿用了人类在大航海时期的规矩。只要不是旗帜鲜明的敌对势力，基本上遇到求救讯号的时候，都是要伸手援助的。这样做只有一个简单的原因，当自己遇到同样情况的时候，也希望对方能够伸出援助之手。 对于明码讯号来说，追溯信号源头并不是一件非常难的时期，很快，巨石舰船的雷达屏幕上，出现了这个求救讯号源头的闪烁光点。但当屏幕显示出这个物体的时候，还是惊讶到了巨石和骷髅，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微型的运输船，这个运输船，体积只有正常运输船的百分之一不到，这个体积的运输船上，是不可能生活着人类的。 “老大，可能是某个飞船发射出来的无人船，能在茫茫星海中遇上，也是有缘啊。”骷髅此时想到，如果小行星带中不是绝对的屏蔽电磁讯号，而是在一定距离内可以联络的话，那保持沟通就有希望了，只需要测量出这个距离的最大值，然后卡在这个距离上放下通讯节点，通讯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只听巨石说道：“先不要管这些，派人去吧这个东西俘获回来，到底是什么，看一下就知道了。” 骷髅只好安排人去打捞这艘飞船，但他对这个飞船上有什么讯息，是一点也不抱希望的。首先，这艘飞船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再者，什么时候被发射出来的也不能确定，如果时间久远，就算他们过去营救，对方也可能早就死了。再者说，骷髅是打心眼里不想管这种事情，毕竟现在他们自身难保。如果对方是一群难民，他们还要负担这些人的吃喝拉撒，绝对是赔本的买卖。 巨石似乎看出来他的顾虑，道：“我们先看看对方是什么人，或许我们可以借着他们，打通一个跟火星城市贸易的渠道，我们回不去火星了，他们也许可以，到时候倒运矿产也好，做一些其他生意也罢，我们总能活下去，也许还有回去的可能。” 提起这个，骷髅眼前顿时一亮。要说不想离开火星的人，骷髅绝对是第一个。当时在战败的时候，骷髅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直接投降，谁愿意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如果能有机会再回到火星，它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我自己去一趟。”骷髅说罢，追着刚刚派出的小队长而去。巨石盯着屏幕上显示出的小飞船，看着总觉得有些眼熟。他示意雷达兵放大图像，看到了小飞船上喷涂的徽记，更加觉得眼熟了，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他认出了这个徽记，虽然记忆久远，但绝对错不了，这是当年四象舰队，青龙舰的徽标！ 第048章 分兵 巨石不由得更加感兴趣了。 关于四象舰队的事情，巨石都是知道的，现在来说，四象舰队的舰船规模不算什么了，但是在十六年前，那就是奇迹一样。四象舰队的麒麟舰，是人类第一次把舰船的载员量提升到万人级。当年四象舰队出发的时候，巨石和火星上大部分的年轻人一样坐在屏幕前看着直播，同时心里向往着，能够成为这伟大舰队的一员。 但是那会儿，人类联盟已经瓦解了。四象舰队是大中华联盟独立建造的，这么机密的项目，大中华联盟是不可能要别的组织的人加入的，所以巨石虽然向往，但是心里也知道不可能。那会儿其他联盟的年轻人，无不盼望着自己的联盟，能够有一天能像大中华联盟一样，建造出这么庞大的舰队。十六年之后，火星上随便一个生态穹顶城市都有这样的能力了，人类的技术在短短十几年间，迅速的发展成熟，现在回想起来，巨石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屏幕上，小飞船已经被骷髅的运输船俘获了。巨石转身离开指挥舱，向闸口处走去。他要亲眼确认，这艘小飞船的来历。 巨石到闸口的时候，运输船也回来了。舱门打开，骷髅从里面走出来，他身后四个士兵，抬着这艘小飞船过来。巨石打量着这辆只有大小的飞船，眉头皱了起来。这个飞船实在是太小了，就算是人类还未冲破大气层的年代，由火箭推动的卫星，也要比它大上数倍，真的难以想象，这么大的飞船，竟能在太空中飞行。 巨石想了一下，自问以自己的见识，在火星上是没有见过这么小的飞行器，它的长宽高只有一米多一点，重量看起来也不是很重，否则四个人怎么抬得动。巨石绕着它转了一圈，扬了一下下巴，道：“打开它。” 骷髅点点头，走向操作台，启动了修理机械臂，很快就把这艘小飞船的外部装甲拆开了。他拆的很小心，担心损坏掉这艘飞船，他也看出这艘飞船的技术含量了，当今的时代，技术就是一切，没有人敢不重视。 巨石和骷髅俩人，都在心里默认了这艘小飞船是无人驾驶的。但当骷髅把小飞船的装甲外壳拆开，发现里面竟然有人，俩人同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巨石伸出大手，把这个小人从飞船里‘抓’出来，虽然他不是医生，但也能分辨出，这个小人已经‘死’掉了。 “把医生叫过来。”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巨石叫人把医生叫了过来。同时和骷髅一起，把小飞船的‘黑盒子’拆了下来。 破解黑盒子的讯息不用找别人，骷髅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很快，黑盒子内的信息都被破解了出来。与此同时，医生那边也传过来消息，这个小人的确是死了，死亡原因是自杀。在小人的下颚处，可以明显得看到一处激光印痕。这与他身上发现的微型激光枪相符，他就是死在自己的枪下。 事实上，不用医生说。巨石和骷髅已经在黑盒子中，找到了小人最后的遗言。 “我叫张基河，是青龙舰队的一员。我接受的任务是回到火星基地求援，但是现在我迷路了。雷达只能显示出混乱的讯息，无法准确的导航。这已经是第二十天了，我绝望了。青龙舰的亲人们，请原谅我的懦弱，四周的死寂和孤独挤压着我，让我无法呼吸。如果有一天，有人听到这一段话，请帮助我这个懦弱的人，一定要去救援青龙舰。坐标是……” 有效的讯息不多，巨石和骷髅把这些讯息提取出来。然后找来佣兵团的技术小队，把小飞船拿去拆解研究了。 从黑盒子中查询的消息，这艘小飞船应该是在三十五天前，从这位叫做张基河的飞船驾驶员口中的‘坐标点’出发的。这位飞船驾驶员，是在八天前自杀的，当时它已经迷航了二十天。这并不稀奇，本来小行星带就屏蔽电磁讯号，这么小的飞船，扛干扰性能肯定达不到大飞船的程度，它的雷达能坚持一个星期才损坏，已经是了不起的成绩了。 虽然这位驾驶员最终选择了自杀，但是巨石能够理解他的做法。毕竟在那种环境中，绝望而看不到出路，换作是他，他也怕是会走上同样的道路。这个驾驶员，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变得这样小，但是他敢走出这一步，就已经足够勇敢。 骷髅关心的事情，却与巨石不同。 骷髅看向巨石，询问道：“老大，现在我们有了青龙舰的具体坐标，而且从这些讯息中可以得出结论，青龙舰现在还有人存活，并且他们急需救援。如果我们过去，或许可以占领他们的基地。” “占领基地？”巨石眉头一皱，道：“你说得轻巧，我们占领了他们的基地，他们去哪？” 骷髅道：“我的老大，现在还有心情管他们去哪？你先想想咱们的兄弟们能在哪儿待着吧。我们现在像无根浮萍一样，这么在宇宙中飘着，时间长了，就都会像那个小人一样，心里会出现问题。现在有一个现成的基地，我们放着不占？” 巨石虽然心里的想法和骷髅不一样，但是对骷髅的想法，他也无话可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有同情心的前提，一定是先处理好自己的时期。 巨石想了一下，道：“其实，我有一件事瞒你。” 骷髅奇道：“什么事情？” “在突围之前，我找到风险投资公司，购买了一份星图。”巨石把刘杰发给他的谷神星的星图，发到了骷髅的私人通讯器上。他没有说是刘杰给的，是担心节外生枝。 “这份星图，是四象舰队的主舰，麒麟舰基地的位置。这样吧，我去青龙舰那儿走一趟，你先带着人去麒麟舰那儿，记住，如果谈不拢，不可以进攻，等我过去，我来处理。” 骷髅看着巨石发过来的星图，眼睛亮了起来。在青龙舰和麒麟舰之间，傻子也会选择麒麟舰，那可是三万人级的舰船基地，比青龙舰大了好几倍。 第049章 意义 更令骷髅热切的是，他知道麒麟舰上有‘人类之光’赵洪斌，而且他也清楚地知道赵洪斌与刘杰的关系。他相信，若是他抓了赵洪斌作为筹码，找到刘杰交换回到火星的机会，刘杰也一定会同意。但是这个小心思，他只能放在心里，如果被巨石知道了，他的下场会很惨。 “老大，那我就听你的吩咐了。” 巨石点点头，再次嘱咐道：“一定不能动用武力，我们现在已经是宇宙中的流浪者了，所有能够遇到的势力，我们都是结交为上。” “老大，我明白。”骷髅满口答应，道：“我回去准备一下，马上就出发。” “好、”巨石想了想，又道：“我让毒妇和你一起去吧。” “毒妇？”骷髅眼皮一挑，忙道：“不必了老大，既然不是准备开战，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去多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引起误会。”骷髅担心的是，毒妇或许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到时候俩人为了赵洪斌再争执起来，传到巨石耳朵里就不好了。 论武力来说，骷髅的战舰虽说只弱于巨石的旗舰，但是二者的武力值，可是相差很多。而且出于长期以来的上下级关系，骷髅连抗衡巨石的心都没有，下意识的认为自己不如巨石。所以他虽然有投降的心思，但也只是放在了心里，不敢表露出来。 看着骷髅乘着运输船离开了旗舰，巨石心里喟然一叹。他让骷髅去麒麟舰的基地，自己选择去青龙舰的基地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在他看到小飞船内的小人的时候，他立刻想到了一个秘闻。这个秘闻，也是从风险投资公司得来的。早在很多年前，风险投资公司在佣兵之城发布了一项秘密任务，这项秘密任务是针对在人类联盟时期，在某个秘密部门工作的科学家的悬赏。风险投资公司，列出了一个名单，这个名单上的人，每一个都价值不菲，并且注明了，只要活的。 这么奇怪的悬赏，不符合佣兵工会的条例，所以当年这个悬赏任务，巨石没有给予发布。但是这件事他却留心了，因为在火星混乱时期，火星上的所有研究所，几乎都被各大势力第一时间抢光了。更别说更加古老的人类联盟时期的秘密研究所了。在地球爆炸之后，想找到这一批人，可能性几乎为零了。 风险投资公司，很少这么正式的发布任务。这其中必定有内情，所以巨石虽然回绝了任务，但是暗地里派了不少人去调查任务中提及的那个秘密研究所。 还真给他找到了点资料，这一点资料，也属实是运气。这份提及到这个秘密研究所研究项目的资料，是佣兵工会旗下一支佣兵小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从一座已经废弃的生态穹顶城市的某个地下室找到的，但也只是提及到了项目，没有任何机密的资料。 但这也足够了，巨石看了这份资料，知道了当年那个秘密研究所，是研究人类基因的显隐性的。巨石深知这份资料的价值，所以他深追下去，终于给他查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做李秉哲，青龙舰的舰长。 事情到这里就断了，因为青龙舰已经去了小行星带。李秉哲和四象舰队的所有人一样，被火星基地判定为了失踪人口。不过在当时，巨石把这个消息卖给了风险投资公司，换取到了不小的一份利益。也正因此，巨石知道了风险投资公司对这个任务重视的程度，心里暗暗记住了。 其实他心里的想法和骷髅是一样的，如果他能找到青龙舰，找到李秉哲，或许可以通过利益的交换，换回他在火星的佣兵之城。至于刘杰所说他的儿子这件事，一是他还不能确定能不能找到刘杰的儿子，而现在青龙舰的消息是确定的。他选择了先从已经确定的讯息下手，再者，他对骷髅是完全信任的，加上骷髅也不知道刘杰的儿子的事情，所以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个小时后，骷髅的舰船脱离了编队，更改了航向，驶向了谷神星方向。而剩余的四艘舰船则沿着从小飞船中找到的坐标，驶向了青龙舰所在的小行星。 隐没在太空中的影舰，在扔下一个信标之后，选择了跟随骷髅的舰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确保自身不被发现。它放下的坐标，等同于一个可以连接火星的通讯线路，这是一种不同于电磁波的通讯技术，目前也只有刘杰的势力所掌握。 这些信标漂浮在小行星带，外观看上去与一颗陨石没有两样，但是当他们达到了一定的数量，联通起来，就可以搭建一个从小行星带回传火星的通讯渠道。届时小行星带的讯息屏蔽，也将会得到解决。 —————— 蒋建学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焦躁的情绪中。 他虽然得到了赵洪斌的累积，但是这只是等于拷贝了一份资料而已，他并没有具备赵洪斌一样的独立思考能力。所以，当他消化完这些知识，他的程度也就固定了下来，无法再次增长了。在赵洪斌活着的时候，他没能解决的问题，蒋建学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能力。 蒋建学试图联系‘神’，但是此时‘神’似乎沉睡了。没有回应他的请求，这让蒋建学非常焦躁。十几年攒下来的资源，已经全部投入到了曲速引擎的制造中，如果失败，不管是对他的个人威信，还是麒麟舰所有人的未来，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因为看到了真理的边缘，看到了未来，所以蒋建学现在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失败。他要回到火星，找到刘杰，这样才能证明他的优秀不弱于人。甚至，他有更大的野心，他想超过赵洪斌，成为下一个人类之光，让所有人在提起他的时候，不再说是赵洪斌的学生，而是称呼赵洪斌是他的老师。虽说只是前后顺序的改变，但其中的意义，却大不相同。 第050章 出现 人生年过花甲，蒋建学从未有如此清晰感受到自己的上限，这让他自己感到愤怒，但是又毫无办法。 赵洪斌的遗体被冷冻了起来，蒋建学偶尔还回去看一眼。其实他并没有失去理智，此时的他，与其说是灵魂被侵蚀了，不如说是他内心意识的体现，他的内心是想这么做的，他才会那么彻底的与之融合。他的内心，也经常为此煎熬着。他会时常想起年轻时与赵洪斌相处的事情，每每想起，心里都会很难受。 赵洪斌对他很好，说是情同父子，也差不多少了。蒋建学天资平庸，是赵洪斌看到了他的努力，才一直提携他，无论他的水平如何，都把他带在身边，充当助手的角色。到了后期，赵洪斌署名的论文中，也会加上蒋建学的名字。这等提携，在学术界是非常罕见的。 蒋建学对这些事情，并非心里没有感激。在刘杰出现之前，他对蒋建学真的是当做神一样来净重。但是这一切，在刘杰出现之后，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赵洪斌对待刘杰的好，在蒋建学心里是超过自己的。虽然赵洪斌也没有做什么特殊的时期，但就算是同样，蒋建学心里也是不舒服。 蒋建学也并没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刘杰之间的差距，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差距，他才更加愤怒。同样是做实验助手，蒋建学是主动愿意，而刘杰则每次都是赵洪斌上门去找。论文也是，赵洪斌‘按照惯例’想要加上刘杰的名字，但是刘杰每次都拒绝。一个是‘被’加上名字，一个是拒绝加上名字。衬托得蒋建学像是沽名钓誉的小人，最令蒋建学愤恨的是，他是真的做不到像刘杰那样，对这些名誉上的事情，一点都不在乎。 在蒋建学看来，刘杰就像一个坐拥了庞大财富的熊孩子，他可以那么肆无忌惮挥霍的东西，正是他毕生在追求的东西。有的时候，蒋建学甚至也会觉得刘杰‘浪费’。他浪费了太多的机会，如果换过来……蒋建学不是没有这样想过，而且每次想的时候，都非常的激动，如果他能有刘杰的天赋，不，哪怕一半的天赋，加上他的努力和心计，他觉得用不到赵洪斌的年纪，他就能做到他的程度。 回想这些事情，蒋建学对刘杰的憎恨就又加重了一分。刘杰业已成为了他的心魔，一个比他有才华，比他努力，比他洒脱的对象。蒋建学心里发狠，他真的希望刘杰已经死了。这样，所有的恩怨都可以烟消云散，他也能够过得轻松一点。否则他自己也清楚，以他的心性，只要刘杰活着一天，他就会恨下去，这是他也无法控制的时期，他的妒忌心太强了。 可是现在，他却一筹莫展。曲速引擎的研究，缺少一个很重要的步骤。而对于这方面的研究，他无能为力。曲速引擎，在赵洪斌弥留之际，给出了一个可以预见的框架，但是这个框架只是一个算法，真的实践出来就有问题了，这个问题就是，如果给予足够的能量，‘点燃’曲速引擎。 虽说相对来说短距离的空间跳跃，已经减少了几何数量级的能量。但这部分的能量，还是庞大的惊人。以现在麒麟舰的储备，并非不能达到这个数量。可是这个数量级的你能量，物理体积也非常大，这无形中又提升了曲速引擎需要带动的重量。 现在最急切的，就是找到一个物理体积和重量都很轻的替代燃料。而这种燃料，在麒麟舰基地现有的可选燃料中，只有剩余的那点氦-3最为符合。 忽然，蒋建学想起了四象舰队在筹备的时候，刘杰在做的一个课题。是关于反物质燃料的，反物质燃料和曲速引擎一样，在过去的二百年中，一直被认为是只能存在科幻电影中的桥段。但是现在既然曲速引擎的算法得到了解决，那么反物质燃料是不是也有可能……蒋建学对刘杰做的这件事印象很深，因为那时候赵洪斌在忙着关于四象舰队的一些工作，实验室这边的仪器都闲置着，而刘杰经常会占用实验室鼓捣一些实验。 蒋建学对此十分不满，他认为刘杰没有资格占用赵洪斌的实验室，那是一种亵渎。但是赵洪斌愿意，他也没有办法，但是这件事他是记住了。 “也不知道他当年研究得怎么样了……”蒋建学喃喃的念叨，但心里却是不相信刘杰能够有所突破的。他承认刘杰的天赋，但同时也蔑视他的能力。原因很简单，一个不够勤奋的人，就算再有天赋，能取得什么成就呢？ 转念又一想，如果刘杰取得成就，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公之于众的。当年他没有公开，肯定就是没有什么成绩。而现在刘杰生死未知，这个反物质燃料的事情，肯定也就是没有下文了。 想到这儿，蒋建学竟有一丝惋惜。虽然刘杰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但是对于学术，作为一个典型的科学家，他还是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更多的成就的。如果刘杰致力于这项研究，以他的天赋，怕是真的能研究出点什么来。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凄厉的警报声响了起来。蒋建学心里一惊，急忙站了起来，大喊道：“出什么事了？” 王峰立刻扑倒了一个操作终端，调出了漂浮在谷神星附近的近地监视卫星。图像展现出来的时候，实验室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一艘战舰，一艘堪比麒麟舰规模的战舰。这是一艘真正意义上的战舰，它炮管林立，炮口狰狞。王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完全惊呆了。这艘战舰，和十几年前，他与刘杰喝酒扯皮的时候，幻想出的战舰模样是多么的像。 王峰愣神了一下，很快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他转过身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蒋建学，大声喊道：“老师，是刘杰回来了，一定是他！” 第051章 叛徒 骷髅的战舰，虽然在现在的时代，只能勉强算作中级，但是放在十六年前，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终极’。在刘杰和王峰畅想的时候，画了很多未来战舰的草图，其中就有这样的，炮管林立，样貌狰狞，否则怎么能够配称之为战舰。 当时刘杰对王峰说，总有一天，他要造一艘这样的战舰。所以当王峰看到从前的想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王峰确信这就是刘杰。 蒋建学也看到了，在看到的瞬间，他与王峰的感觉是一样的，他也很激动。这是他的本能反应，这么多年来，虽然他一直在憎恨刘杰，但是同时他也比任何人都希望刘杰赶快回来。因为这样，他就能带着麒麟舰的所有人回去了。这是他最大的执念，他十六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因为这个理由。 但是当‘神’带他触摸到了真理的边缘，他的想法便改变了。他开始不希望刘杰回来，而是希望自己能带领着麒麟舰的人回去讨伐这个人。他想成为所有人心中的英雄，而之前这个位置的人，是刘杰。 但是现在，一切化为泡影了。刘杰的战舰来了……等等！忽然蒋建学想到，虽然来的是一艘战舰，但是这艘战舰，真的是刘杰吗？ 谷神星是小行星带最大的小行星，也是当年人类联盟定下的公认的开发小行星的基地所在。只是大中华联盟占据了一个优势，率先建造出了四象舰队。当初大中华联盟制定的计划，也是先在谷神星占据有利的地点，然后再与其他联盟做交易。只是没想到一下滞留了十六年，这十六年，没有任何其他势力踏足这里，而麒麟舰的人，则在无奈之下，大肆开发谷神星的资源，把谷神星差点把谷神星‘挖空’了。现在谷神星的所有有利地势，全部都被麒麟舰所开发了。麒麟舰的开掘点，遍布谷神星各处。 但唯有一点，没有任何的战斗功能。麒麟舰在十六年前设计的时候，当时所有的技术，都被用于开发和探索，还没有考虑到用于战争。所以当这艘战舰闯入引力圈的时候，麒麟舰基地的人，什么都做不了，根本无法抵御。 蒋建学把自己的想法对王峰说了，王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也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这艘战舰可能不是刘杰带来的。但经过蒋建学的提醒，还真的是有这种可能性。正在俩人商量的时候，忽然，雷达接收到了对方发过来的明码通讯。 蒋建学看了王峰一眼，王峰点点头，把通讯给接通了。 屏幕上的人出现，王峰心里就是一凉。这个形如骷髅的人，绝对不会是刘杰。 骷髅心里，对麒麟舰的领导层，多少还是有些尊敬的。按照十六年前的层次来说，他当年只是一个小兵，而麒麟舰的科学家们，对应的军职都是大校以上。就算搁在现在，如果这些人在火星，也必然是火星各个生态穹顶城市市长的座上宾，也绝对不是他可以比较的。 但形势比人强，以现在的情况来说，他占据了绝对的威势。所以他穿上了自己的舰长服，也算是一身戎装了。只是他的样子太过上不了台面，看不出多大的气势。 “蒋教授，你好。你可以叫我骷髅。”骷髅是当然是认得蒋建学的，十六年前，蒋建学已经是人类联盟院士级别的人物了。蒋建学当然不认识他，但是也不能坠了自己的气势，稳住心神，道：“你背后的势力是哪一个？” “我背后的势力……”骷髅下意识回答，忽然他感觉到不对劲，冷下脸来，道：“蒋教授，你是在质问吗？” 蒋建学这时已经看出，对方的意图不可能是进攻，因为如果对方的意图是进攻，这时候也不会在这里废话了。 “你已经侵入到了我的控制范围，我问一下并不过分吧？” “呵呵。”骷髅笑了起来，道：“口气果然大，不愧是刘杰的师兄弟啊……好，不怕告诉你，我来自佣兵之城，我来到这里，是想要接收这里，如果你能配合，自然是很好，如果你不配合。”骷髅冷笑了医生，画面切换，战舰前方四组炮管开始聚能。 “你吓不住我。”蒋建学依然沉稳，道：“你刚刚提起刘杰，他在哪里。” “他？”骷髅楞了一下，笑得更加大声，道：“你说的是‘征服者’刘杰大人么？他？当然在火星啊。”骷髅隐含着恨意，道：“坐拥火星三分之一穹顶城市，最强的舰队和武力，每天忙于征战的他，怎么会有时间来这种穷乡僻壤。” “你说什么！”王峰忍不住接过话，道：“你说刘杰坐拥火星最强的舰队，他……”王峰咬着牙根，道：“他的舰队，和你的战舰相比如何？” “我怎么和他比较、”骷髅自嘲般笑了笑，道：“他的舰队中，最差的一艘战舰，也有我这艘旗舰的规模……说起来，我们现在能相见，还是托他的福，如果不是他进攻我们的佣兵之城，我们何苦逃到这里来。” 蒋建学双目赤红，看向旁边已经说不出话来的王峰，道：“现在你相信了？” 王峰垂着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相信刘杰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容他不相信。 蒋建学看向骷髅，道：“我想和你面谈。” “好、”骷髅道：“我的战舰需要降落补给，我会派运输船去接你，两个小时后，我们可以面谈。” “可以。”蒋建学回答完，关闭了通讯。 “王峰，准备一下，我们去见他。”蒋建学对王峰说道，王峰点点头，此刻他的心里对刘杰充满了失望，这种苦涩无法言说，但是却真正意义上的伤害了他。他无法相信兄弟的背叛，但是又无法解释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与他的感受相反，蒋建学心里却很满意这个结果。如果坐实了刘杰已经是叛徒，然后再联合眼前的这个，曾被刘杰击败的人作为帮手，如果能战胜刘杰，那将是他王者归来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