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十二记》 第一章 缘空茶庄 我叫陌尘,生于无涯之境,青峰之巅,是一个花仙,额,当然也有叫我花妖的。不过这都不重要,反正我的元神是一株花,桀凌花。 以前,我是桀凌一族的少宫主,而今我是缘空山庄的主人,至于为什么我会从一界之主变为一个庄主,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且留到后面再说。 而且,我现在只记得这些,太久的事都记不起来了。 缘空山庄由两部分构成,前面乃一处茶楼,供宾客歇息品茶,修养身心之用,后面则是一处私家别苑,外人不得随便入内。 无涯之境地处三界之交,境内有三座山峰,一条山谷,谷内有一处寒潭,这位置颇似后世三不管的金三角。 注:此处的三界指人、仙、魔三大族类,而非佛教里众生所居之欲界、色界、无色界。 人界皆为肉体凡胎的凡人,不过也有一个说法叫凡人不平凡。仙界为佛、道两大派别构成,对外宣称为三界之主,更是人界的守护者。 魔界主要分为魔、妖两类,因为公关事宜做得不够好,乃三界中口碑最差的一个。诸如魔族是要吃人的,妖族要靠吸食人的精气修仙等等传言比比皆是。 不过,有些传言带有明显的逻辑问题,比如妖族要靠吸食人类精气修仙,魔界和仙界互相鄙视,说妖族修仙这显然是不科学的。 这世间有许多传言,真的,假的,有迹可循的,虚无缥缈的,传的久了便会有人信,因为世间总有不辨真假,不辨是非的庸人。 三座山峰分别为背靠魔界的青峰,毗邻仙界的伏魔和守护人界的无妄。青峰山上芳香弥漫,四季如春,是无涯三山里最美的一座,我所处的缘空山庄便在这里。 伏魔山乃一雪山,常年冰雪覆盖,除了冰山雪莲、傲雪红梅外鲜见其他生灵,冲这名字就知道它是多么仇视魔族。 无妄山在气候上是最正常的一个,冷暖交替,四季分明,不过虽曰无妄却是三山里最具诱惑的一处,爱恨贪嗔痴应有尽有,不知这是否为一种讽刺。 地处三界之交这样一个枢纽位置,和平时期无涯之境的人流量很大,所以生意也比较好做。 不过,缘空茶庄虽也是打开门来做生意,却并非什么人都接待,因为于我来说茶庄只是副业,我主做的是收集故事。 所以,缘空茶庄只接待有故事的人。 后世有这样一句话:我有故事,你有酒吗。换在这里便是我有茶,你有故事吗。有,请随便坐,没有……没有就滚出去。 除了收集故事,我还兼职替别人实现愿望,不过,却并非做公益无偿相助。 我认为世间一切都可以用来交换,仇恨也好,快乐也好都有与之对等的价码,这个价码具象一点可以是物质,是生命,抽象一点可以是情感,是自由,是回忆。 那一日天朗气清,我一个人于茶楼里无所事事的坐着,从晨曦微露至落日黄昏,眼看这一天都要过去了却不见一个有故事的人进来。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我起身方欲离开,一袭雪白的倩丽身影走了进来。 那女子身材高挑,样貌清丽,深蓝色的长发未束未系,全身上下未着一丝饰物,她缓步向我走来,美丽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迷人的眸子里闪烁着却是冰冷而阴郁。 我只可以断定这女子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她所背负的定是一个残酷、悲伤的故事。至于她是仙是妖还是人,我道行太浅还看不出来。 她于案前跪坐下来,我则是于对面一副慵懒的样子横坐着,一条腿自然伸直,一条腿弯曲而起,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于地上胡乱敲打着节奏。 “姑娘想用些什么茶。” 那女子抬首望着我,目光似之前那般阴郁,声音也如想象中一样冰冷。 “有没有一种茶可以让人忘记过去。” 我唇角微扬,满是好奇地打量着面前女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 “很久很久以后,有一种可以忘情的水,还有一种叫作醉生梦死的酒,喝了便可以忘记过去。” 我故意不再说下去,只是浅笑着望着她,她面无表情地看看我,又问。 “我只想知道,这里有没有可以让人忘记过去的茶。” 我怕若继续再戏弄于她恐会有血光之灾,于是,慵懒的身体稍稍坐直了一些,不急不缓地回答道。 “这里有两种茶,一种曰断前尘,一种曰浮生尽,都有让人忘记过去之功效,不过,所谓有得必有失,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女子的脸色依旧冷若冰霜,双眸依旧满是阴郁,声音也一如之前那般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代价,什么代价?” 我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冲她微微笑笑不,不急不缓的自我介绍,然后又开口相问:“我叫陌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女子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之前那般没有表情,她看了看我淡淡地答了一句:“倾离。” 不得不说,这样的回答很简单,很直接,也很酷。不过,总让人觉得有些高冷过度,难以靠近。 “倾离姑娘,”我拂了拂衣袖,又理了理衣襟,侧头望着她,“在谈代价之前我想知道姑娘带来的是什么故事,你既已入内,应该已经知道这里的规矩。” 至于什么规矩嘛,其实很简单,我主业收集故事,副业煮些茶水,顺便替人完成心愿。不过,完成心愿必须在收集故事之后。 所以,虽然我可以帮倾离姑娘忘记过去,却必须在听她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再说。 见我面眉目含笑,却态度坚决,倾离姑娘没有选择,便只得将身后的故事同我细细讲来,没办法,谁让主动权掌握在我手上呢。 这是一个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那个时候茶庄还不似现在这般,那个时候我也还没有失忆。额,差点忘了这个部分的主角是倾离姑娘,不好意思,我抢戏了。 第二章 新王降世 长久以来,仙界与魔界之间的战争不断,双方互有胜负,却始终无法将对方剿灭。 有传言称,仙、魔之间的矛盾始于对万物由来的分歧,后来愈演愈烈,渐成水火之势。 关于万物由来,自然科学界有宇宙大爆炸和生物进化论之说,这也是被后世公认的最靠谱的说法。 不过,仙界则对此颇有怀疑,认为是他们的师祖开天辟地,然后才有万物生灵,所以,仙是仙他妈生的,人、魔等万物生灵也是仙他妈生的。 对此,魔界众将深感不服。他们认为万物众生始于魔界,而后有人,由于人性贪婪、虚伪、无知,才有了所谓神明。 人界各大教派为了吹嘘自己,加之当权者宣扬君权神授,作天神庇佑云云,才有了所谓神创万物的谣传。 那时自然科学尚属贫乏,世人多处于迷信笼罩之下,不过,也有人思想前卫,不屑与愚昧众生为伍。 世人会求神拜佛皆因对自己没有信心,若是你足够强大,纵使真的有所谓神明,那也是你罩着他们不是吗。 这个故事,便发生在仙界统治下的人界。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君主,无论圣明还是昏庸,都宣扬君权神授,自己的帝位乃承天顺命而来。 仙界也需要寻找自己在人间的代理人,所以二者一拍即合,人间帝王宣称承天顺命,天界之主便也乐得为其站台。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便会有纷争,人界如此,魔界如此,宣称自己至高无上的仙界亦是如此。 当权者需要借武力稳固自己的地位,也需要借助思想控制来加强自己的权威。 世间愚者多,明者少,许多人无论尊贵,还是低微都被承天顺命的观点禁锢着思想。 凡间百姓若遇坎坷离合会去求神拜佛,祈求庇佑。天灾之下的统治者也会选择祭天祈福,彰显自己关心民间疾苦。 人心愚昧,最易为迷信之事蛊惑,幸得愚昧之下仍有人足够清醒,他们不信所谓天命,不信君权神授,亦不信人界会得到所谓天神庇佑。 所以,封锁禁锢之下仍会有人冲破枷锁,挑战权威。 东南之地有一处曰澄明谷,谷内气候温和,无季节交替,然而谷内的一处唤作明夜潭的寒潭却常年冰封,且冰之坚,无利器可破。 一百年前,子夜时分一声巨响冲破天际,寒潭之下有一物破冰而出,那是一块不规则的十二面紫色水晶。 紫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山谷,甚至那满天星辰都因此变得黯淡,渐被湮没于那一片神秘的紫色幽光之中。 片刻之后,那紫色水晶化作无数碎片,如雪花飘落,似蝶舞翩跹,而后那万千碎片向一起靠拢,渐渐凝成人形。 那人生得一副眉目澄明的冷面公子模样,体型清瘦,却自带可以吞天灭地的强大气场。 他拈花为甲,拂叶成袍,取寒潭之水缀上几朵粉色梅花香瓣,以此练就出两把寒冰之剑,一柄唤作冰魄,一柄唤作梅魂。 他将其中一柄冰魄自己佩戴,另一柄梅魂封于寒潭之下,自那之后澄明谷便有了一位新主人,冷依寒。 自降生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服天命,不信皇权,笃信我明由己不由天,不会向任何势力低头,亦不会为任何传言蒙蔽了双眼。 谷中之人奉其为王,因其生于寒潭之下,面若冰霜,便有了冷颜大王的称号,额,不得不说这个称号有些草率了,听上去有些不上台面儿。 冷依寒天生神技,谷中之人都希望大王可以带领他们走出澄明谷,开创一番大业。 大王问:开创大业,不知你们心中何为大业? 一意气风发的少年起身回答:伐无道,诛暴秦……额,不好意思,嘴瓢了,重来哈,应该是重整河山,君临天下。 大王摇摇头,声音冰冷而深沉:权势名利不过过眼云烟,世人愚昧,为仙神蒙蔽了双眼,我要做的便是撕开仙神的伪装,还天地以澄明。 我要那天,再遮不住我眼…… 额,不好意思,又嘴瓢了。 我要天界众神不再高高在上,我要人间众生不再笃信神佛,我要那善良之人不再受人欺压,我要那卑鄙之徒都烟消云散。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因为在大多数人眼中,所谓大业不过是战乱时征伐天下,祥和时治国安邦,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便是这个道理。 然而,冷依寒要做的并非什么君临天下的霸业,而是要让天下无垢,还三界以澄明。 其实,这样的理念一开始便注定要失败。 世人愚昧,笃信神佛,并非受人蛊惑,而是心自有鬼,不得安矣。人心诡谲,尔虞我诈,亦非受人挑拨,而是人性贪婪,妒忌成性。 所以,只要有人存在便会有愚昧迷信,只要有人存在便会有阴谋诡谲。三界本非澄明,何来天下无垢。 在那个神权至高无上的年代,冷依寒的存在,于天界众神和人间的统治者而言无疑是一个威胁,势欲除之以绝后患。 新登帝位的明德皇帝颁下谕旨,命定国将军楚云亲率五万大军征讨澄明谷,那时,澄明谷内共有人众一万两千,面对朝廷四倍与己的兵马可谓胜算无多。 不过,凡事皆有变数,冷依寒孕于天地,生于寒潭,非仙、非魔,却拥有仙、魔都无法匹敌之神技。 澄明谷两面山峰高耸入云,一曰灵秀峰,一曰月明山,中间峡谷曲折蜿蜒,西面一端连接沉积盆地,东面一端直通大海。 西面入口处约莫三十米宽,转过七个弯后有一处直径三百米的开阔地,为谷中楼宇宅院所在,冷颜大王的宫殿便坐落于此。 鉴于另一端出口是大海,朝廷派来的五万大军只得经西面盆地入谷,虽然朝廷兵马在人数上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在宽度有限的山谷却不能完全发挥这一优势。 且对方由新王出世的冷依寒坐镇,其一人之力便足以惊天动地,朝廷兵马虽达五万之众于他而言却不足为惧。 所以,这一场朝廷自以为势在必得、轻而易举的征讨,最终的结果必然会令其大失所望。 第三章 杀伐澄明谷 五万大军声势浩大的向澄明谷逼近,在此之前,朝廷将派大军攻打澄明谷的消息已然传至谷中,对此早有防备。 大军压境,澄明谷的士卒高举着绣着冷颜大王字号的金色旗子于西面谷口列阵,那感觉并非列阵迎敌,更像是单纯助威多一些。 冷依寒身着紫玉甲,一袭红叶袍,左手执剑,右手扶风,一人立于云端之上,居高而望,浩浩而来的大军看的愈发真切。 马蹄踏过,卷起尘土飞扬,五万兵马就那般声势浩大的逼至澄明谷前,而对方前来应战的却只有二十名旗手,显然是太不拿朝廷大军当回事儿了。 见自己被无视了,楚云心底暗怒,抬手举过头顶,声音里透着一丝冰冷,吩咐道:众将听令,先剿灭谷口这一众喽啰,然后杀进谷去,谷中生灵,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人是鬼,一律格杀。 众将士齐呼一声“得令”,然后,左右二先锋便各带一支兵马上前,无论领兵将领,还是随军出征的普通士兵,个个脸上都溢满了自信,仿佛此番征讨澄明谷胜局已定,只剩时间而已。 左右先锋拔出佩刀,纵马向前,逼至距谷口约莫十余步的地方之时,突然一记紫色的十字寒光划过,胯下战马受惊嘶吼的前蹄抬高,马上之人差点儿跌下来。 接着,那两道紫色寒光里闪出无数或蓝或紫的花瓣,飘飘洒洒的向朝廷兵马所在的方向飞过去,云端之上也有无数香瓣飘落而下,疾如风,密似雨,一齐向那五万兵马飞去。 落花成雨,应该便是这般景象,那般罕见,又那般凄美,只是这万千香瓣却是刀锋般锐利的兵器,碰之即伤。 转眼间,朝廷兵马已倒下一片,大将军楚云一边挥剑抵挡着飞来的花瓣,一边四下回望寻找背后操纵之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五万兵马已死伤过半,来时自信满满,以为此番征讨必当如入无人之境,不料却连谷口都未能靠近便落荒而逃了。 次日,不甘失败的楚云重整兵马再次向澄明谷进发,结果却命运重演,再次被漫天花雨杀得惨败而归。 两次交锋过后,五万兵马可以站起来的不满万人,这也是楚云统兵以来遭遇的最惨的一次败局。 澄明谷一战成名,冷颜大王的名号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天下,后来,朝廷又先后派了三支兵马前往征讨,结果却无一例外都被于谷口处战败。 眼看着澄明谷的气焰愈来愈盛,天界众神未免夜长梦多,决定派仙将统领仙界兵马再度征讨澄明谷。 其实,三界本无贵贱,世人愚昧才会笃信神明,而所谓仙将亦非一定胜于人间侠客。 鉴于朝廷几番征讨未果,此番仙界派出三大仙将统领十万仙兵,势要一战定局,也好借此提振一下仙族在人间的威望。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只是个丑陋的胖子。正所谓世事难料,即便自称可以掌控万物的神仙,也无法准确预料此战胜败,因为,这一次的对手实在太强悍了。 第一战,仙界天月真君执双刀凌毓单挑冷依寒,结果,刚一交手便直落下风,二十四回合后便败下阵来。 第二战,仙界无星上神中宿手握流行飞羽剑续挑冷依寒,鉴于之前凌毓始终被压制,中宿出手便使出杀招流星之箭,欲以万箭穿心之势直取这位冷颜大王。 法术推动之下,天空逐渐暗淡下来,仿佛白昼化作黑夜,空中星光点点一起冲将而下,似流星之雨,似萤火漫天,全都冲冷依寒一人而去。 中宿心想,这般剧烈的攻势即便不可以将冷依寒一招拿下,势必会对其造成重创,事实证明纯属是他想多了。 面对其不不杀招的攻势冷依寒却不闪不必,只是镇定自若地挥动手中的冰魄宝剑于身前划出一道紫色十字标记,四面而来的箭雨全都被一道十字星吸引而去,连目标人物一丝一毫都未曾伤到。 这一招数唤作幻世之镜,可以将任何法术攻击引入镜中,而后再改变轨迹用以回击出招之人。 额,感觉与姑苏慕容家的绝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些类似,不过,幻世之镜只可应对法术攻击,对短兵相接这样的直接攻势则毫无用处。 也就是说,如果中宿不是用法术推动流星之箭,而是直接执剑向冷依寒看过去,那么这招幻世之镜便形同虚设。 不过,话说回来,若对方不推动法术冷依寒也不会出幻世之镜,而是执剑而上但凭招数应对。 见自己的杀招被对方轻松化解,云端之上的中宿僵在当场,尚未反应过来,便看见那紫色十字星闪了一下,随即那流星之箭便一支不少的冲自己飞来。 来不及回应,那万千剑雨以逼至身前,不仅自己深受重伤,身后的十万仙兵更是死伤无数,化作烟尘。 中宿战败之后,流星消失了,箭雨消失了,天空归于一片湛蓝,时间也重回白昼。 第三战,仙界终于出动了自己的王牌,红叶仙子颜雪,一头红色长发未束未系,额前缀一枫叶状饰物,目似冰雪,面冷如霜,这样至美至寒的面容与那冷颜大王可谓相得益彰。 她一袭白色战甲加身,披一件朱红战袍,手执一柄红玉剑,缓缓向冷依寒飞去,未曾拔剑,亦未施展法术,只是那般不急不缓的向他靠近。 面对向自己飞来的红叶仙子,冷依寒也觉得有些意外,前面两位都是疯狗似的直扑而来,恨不得即刻致其余死地。 而眼前这位美丽仙子却不按常理出牌,不出招,也不防御,真不知道她是强大到不用出招,还是出门忘吃药了。 考虑到对方是为美女,冷依寒虽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但还是恻隐之心暗起,对方不出手他也不忍心伤了这一抹漂亮仙韵。 冷依寒悬于空中一动不动,红叶仙子如一片飘雪,似一株飞花,衣袂飘飘的向他飞过去,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直到…… 第四章 冰魄梅魂 直到红叶仙子下降到与冷依寒同一高度,相距不过三步之遥后才停了下来,她抬眼打量着他,手中宝剑握的更紧一些,朱唇微启,丢出霸气而冰冷的一句。 “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我会想天帝请命绕过你这谷中一干人等,免得生灵涂炭,毁了这一番天地。” 对方面色高冷言语猖狂,这位冷颜大王自然也不能妄自菲薄,他唇角微扬,冷笑一声道:“是吗,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颜雪没有说话,倩手微拂,瞬间退到十米之外,唇角微扬,冷笑着拔剑出鞘,剑锋向前指向冷依寒。 天还是那天,地还是那地,人也还是那人,美人把剑却不见任何风吹草动,冷依寒尚在狐疑,以为这位仙子八成是吃错药了,但觉心口一疼,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原来,这位红叶仙子的法术本就无声无形无影,让对手防不胜防,加之冷依寒太过轻敌,故挨了一招是一点都不冤枉。 冷依寒抬手将唇角的血迹擦去,然后,缓缓拔出手中的冰魄剑,剑一点一点出鞘,剑身之上泛着碧色寒光,千里之外的生灵都可以感觉到丝丝冷意,颜雪的无形杀招也被那无处不在的极寒冰冻,不得近身。 那一刻,天地颤抖,星月飘摇,仙界的十万兵马未经出动便已死伤无数,溃不成军。 拔剑出鞘后,冷依寒顺势将手中的冰魄剑向前一挥,一道碧色寒光便似风驰电掣之势向颜雪砍去。 攻势太快颜雪来不及挥剑应对,那道凌厉寒光以逼至身前,然而,她却是淡定自若,未见半点慌乱之色。 只是凝了凝神,那道寒光便被阻在身前,在距其仅一指相隔之处停了下来,虽未被寒光击中,但身体还是感觉到了千钧万钧的压力,朱唇微启,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这时,本以败下阵去的中宿和凌毓也一起向杀来,面对地方围剿,冷依寒只是潇洒地左一剑又一剑,这二位便又败了回去。 紧接着,颜雪又再次出手同冷依寒战了三个回合,却终因不敌而败退。至此,三大仙将十万仙兵对澄明谷的围剿以失败暂告结束。 三大天神率十万兵马讨伐澄明谷,结果却铩羽而归,天地开辟以来从未遭遇此等惨败,一时间整个仙界人心惶惶,担心魔界会趁机发难。 于是,天帝一边着急众神商议对策,一边遣使带上自己的亲笔信去往魔界。 信上开头便很煽情,说什么过去多年仙魔之间战乱不断,天地圣灵死伤无数,故应更加珍惜眼下之和平。 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表达眼下仙界面临大敌,你们魔界最好不要趁人之危,且澄明谷的恶贼绝非只针对仙界,迟早也会去你们魔界挑衅的。 魔界圣君看过信函后,冷笑一下,对来使说: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魔界向来不屑与他人为伍,行事风格也与你们不同,趁人之危那等行为是断然不会做的。 魔界当着仙界使臣的面儿把对方讽刺了一遍,还让他将自己的话一字一句的带回去给他们天地听,当然未免对方篡改自己的话,他又将这番话写了下来让使臣带回去呈送天帝。 可以想象到天帝看到这封魔君的亲笔信后会是个什么表情,不过,虽然被宿敌黑了一次,至少对方已经保证不会趁机发难,也算是解了仙界的后顾之忧。 所谓天生异象,必有妖孽,如冷依寒这般人物降世三界大佬们自然不会无所感知,其实,在仙界遣使去往魔界之前,魔界圣君已经派人暗中观察这位冷颜大王。 无论他法力多么高强,只要没有威胁魔界的动作便可放任于他,更何况他的目标还是自己的宿敌仙界之人。 在仙界对澄明谷一事束手无策时,佛家的幻尘菩提却淡定自若,仿佛早有应对之策。 她说,这澄明谷明夜潭幻化而出的生灵并非这冷颜大王一个,在此之前已有一位生灵降世,那人便是如今仙界的寒香仙子,也就是红叶仙子颜雪的妹妹倾离。 她二人并非亲生姐妹,只因幼年结缘成为异性姐妹,也就是说情同姐妹,但并无血缘关系。 两千五百年前,澄明谷明夜潭孕育而出两个情根初现的生命,一个是忘忧梅,一个是诛仙玉。 一个是梅之魂,一个是玉之魂,一个是冰雪凝成的寒香,一个是傲然世外的幽梦,未幻化成人形之前,他们便已经结缘,成为彼此生命里的唯一,这两个生命的命运从一开始便是交织在一起的。 三百年前,忘忧梅早于诛仙玉破冰而出,幻化而成一个身姿曼妙,美丽出尘的绝代佳人。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唤作倾离,乃这这澄明谷明夜潭孕育而出的一抹生灵,其他的便一无所知。 在降世的第十年,她与红叶仙子相识,结金兰之契,因其体内自带一抹幽香,后被天地封为寒香仙子。 既然冷依寒实力强悍难以应付,便唯有选择对与其有天定之缘的倾离下手。毕竟,较之冷颜大王,这位寒香仙子便容易对付多了。 当然了,这样的对策虽然听上去比较不错,却毕竟过于卑鄙。不过,这也无所谓,古往今来,自诩高高在上的仙族的卑鄙行径数不胜数,也不怕再添一遭。 所以,众仙佛对这一办法一致赞成,唯有红叶仙子等少数几个与倾离交好之人对此表示异议,奈何声音微弱,早已被众仙称赞之声湮没。 诛仙玉降世之后,忘忧梅便也有了感应,在冷依寒击退朝廷和仙界的围剿之后,倾离便与冷依寒在澄明谷相见,这样的相见亦可看做重逢。 倾离的到来对澄明谷来说是一件喜事,谷中众人奔走相告,说他们有了一位空灵出尘,绝世倾城的往后。 然而,那时的倾离虽然可以感应到冷依寒便是自己的命中之人,却还是没有恢复记忆,那时她还以为自己是仙界中人,理应为仙界效力。 而冷依寒要做的正是打破仙界权威,二人相对虽是冰玉奇缘,却又是敌我相对,莫不是要上演相爱相杀的狗血戏码了。 第五章 遥远的重逢 深夜里,冷依寒一个人望着那一轮孤悬于天上的明月,似是默诉着什么。 月光下,一袭倩影于树影婆娑见走出来,那便是倾离,她怀抱瑶琴,步履轻盈的向他走过来。 四目相对,二人唇角微扬,脸上都露绽出甜美的笑容,却没有说话,而后,便在月华下一起往他们那美丽幽静处走去。 澄明谷的王宫所在处有一个小小荷塘,荷塘边长着几株新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紫色的小花儿,夜风袭来,带着寒意,亦带着花香。 花前月下,冰魄梅魂,这应该是再惬意不过的了。 走到荷塘边,倾离捡起一片荷叶,将二人的名字写在上面,而后小心翼翼将其放入了荷塘中。 冷依寒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笛,将上面的一对蝴蝶吊坠儿,取下一个来给了倾离,接着便娴熟的奏响笛韵来。 衣袂轻飘,俊逸潇洒,那幽幽笛声似云朵之上的仙韵,每一个音符都动人心魄。 在这胜似天籁的曲调里,倾离感受到了梅枝傲,兰之幽,竹之坚,菊之淡,那一刻,她的心醉了,那是从未有过的悸动与甜蜜。 倾离玉指轻拈,娴熟地拨弄着琴弦,琴笛合奏更是天籁难比。梅之傲骨,兰之幽想,竹之高洁,菊之凌霜,交织在这琴笛合奏的曲调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将其阻断。 月色沉沉,竹韵幽幽。不知不觉间,二人都陷入了幻境。 不知是和年月,只知适逢落花时节,落花纷飞之中,两个孤独的身影相互靠近,其中一人是依寒,另一人便是倾离,不羁狂傲的依寒脸上多了一丝犹豫,倾离的眼睛里也多了几许清愁。 四目相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这样静默地望着对方。 飞花愈落愈急,倾离的身影却渐渐模糊,当最后一瓣残红落地时,倾离也随之消失了,依寒想要将其留住,却是不能,他拼命的呼喊,却喊不出声来。 一条锦鲤于荷花掩映处跃出水面,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又落到了另一处荷花掩映处,瞬间水花渐出,荡起丝丝涟漪。 锦鲤出水声将倾离、依寒二人于幻境中拽了出来,她望着泛着月光的水面,问道:“依寒,你不要再与仙界为敌了好不好。” “阿离,所谓仙族不过是三大族类之一,却自诩为万物主宰,接受人间供奉,更可悲的是愚昧的世人竟信以为真,以为求神拜佛便可以得到庇佑。” 依寒侧头望向倾离,这个久别重逢的故人,眼前却有些陌生。 “你难道忘了吗,你我的降生本就是为了打破仙界权威,还万物清明,让天下无垢的。” “什么打破仙界权威,什么还万物清明,依寒,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你也说了,世人愚昧才会笃信神佛,这并非仙界之过,就算你以一己之力推翻了高高在上的仙界,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仙界出现,你想要的万物清明,天下无垢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倾离之言可谓一针见血,莫非在仙佛当道的上古时期,纵是如今日这般科技昌明的时代依旧有人愚昧无知,依旧有人求神拜佛。 所以,并非招摇撞骗之人的手段有多么高明,而是人心愚昧,总会有人相信那些所谓的“超自然”意识。 比如,有人信相士算命,有人信星座之说……更可悲的是,这些与知识水平、财富阶级无关,学者也会笃信星座,富贾也会迷信神佛。 额,不好意思,似乎扯远了。 “阿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或许有生之年我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理念,不过,只要一息尚存便不会放弃抗争。” 知道难以改变一个人认定的事,不过,倾离还是试着去说服他,哪怕机会渺茫她也要尽力去扭转。 “就算是为了我,你不要再向仙界挑战了好吗,你和姐姐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之前交手你们已经各有所伤了,若是以后……” “阿离,你被那些伪善的仙族骗了,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乃佛口蛇心,这般伪善之徒凭什么被歌功颂德,凭什么受万人敬仰。” “依寒,你为什么不明白呢,无论是仙族,还是还是人、魔二族,皆属万物生灵,亦都有善有恶,你打破了仙界权威又如何,人性之恶是永远都无法除尽的。” 性善论与性恶论古来有之,这两种说法都没有错,当然也都非绝对真理。 若非亲身经历,你永远无法知道人性可以丑陋到何种程度,同样也无法看到人性之善可以伟大到什么程度。 若说族多伪善,那么气宿敌魔族与看似弱小的人族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人界有朝代更迭,仙、魔亦有权力交替,每一代统治者都会打着造福万民的旗号,实则都是将维系统治放在第一位的。 古语有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听上去过于悲戚,却是蚀心刻骨的真实。 而要天界众神不再高高在上,要人间众生不再笃信神佛,要那善良之人不再受人欺压,要那卑鄙之徒都烟消云散事,更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奢望。 “阿离,我知道你夹在我与仙界之间会很为难,可是,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认定的事,就算粉身碎骨,就算魂飞魄散我也不会放手。” 那一夜,他和她说了很多话,有温言暖语,也有残酷悲凉,只是他们不知道这般缘分天定的重聚,却将陷入咫尺天涯的相隔。 三日后,倾离受到一封以姐姐的名义写来的书信,说有要事相商,借口澄明谷位置特别,仙界中人不便贸然前来,故让其回去详谈。 除了与自己有冰玉之缘的依寒之外,姐姐便是她与世间最重要的人,所以,收到书信后倾离没有丝毫怀疑便起身离开澄明谷,回了姐姐所居的红叶宫。 她不会知道,这一去便是悲剧的开始,她会真切的体会到什么是咫尺天涯的相隔,什么是无力回天的悲戚。 第六章 以心换心 倾离到了红叶宫后,一边口中唤着姐姐一边往里面走,可是她一路穿行到了内庭时却还是不见回应,才想唤个人来问问,便见那幻尘菩提于房间里走了出来。 这幻尘菩提虽是佛家中人,却俨然一副道家装扮,头梳太极发髻,用一支青玉玉簪束上,戴一莹白南华巾,身上一袭雪色道袍,脚上一双蚕丝做的鞋子被掩于道袍之下。 再看她的容貌,虽是空门中人却生得一副冰肌玉骨、西子之貌,乍看之下气韵之冷傲不可侵,细品之下却是别有一番风韵。 见到幻尘的那一刻,倾离心中泛起一丝隐隐的不安,她四下望了望依旧不见姐姐的踪迹,又将视线移到幻尘身上,不禁冷笑一声,略带怀疑的问道。 “幻尘,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姐姐红叶仙子呢?” “她这会儿不在,”幻尘一面含笑回答,一面从台阶上走下来,“其实,是我叫你过来的。” “你,”倾离摇头苦笑,又问道,“哼,你我虽也算相熟,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不知今日你单独约我前来所为何事?” “寒香仙子这般冰雪聪明之人,怎么会不知道是何原因呢。”说话间,幻尘已走到倾离身前停下,抬头看了看云层渐起的天空,“而今仙界与澄明谷相持不下,以仙子同那冷颜大王的关系恐怕终将难以独善其身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倾离是凭着心灵感应才会记起自己与冷依寒的情缘,虽说她前往澄明谷也并非什么秘密,想来他二人之间的冰玉之缘外人是不会知道的。 然而,她却想错了,不仅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缘分,更有人知道如何借这段缘分解决眼前之大患。 “好啊,既如此那我便直接说了吧,这五百年来澄明谷明夜潭共幻化而出两个生灵,一个是那冷颜大王,一个便是仙子你。” 言至此处,幻尘的视线从天空移到倾离身上。倾离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听她讲,于是,她便又续道。 “仙子乃我仙界中人,而那冷颜大王却视我仙界为死敌,且其法力之高三界之内竟无人可挡,而今大难当前,若不设法治住他恐我仙界有大厦倾覆危。” “是吗,”听完幻尘这别有用心的一席话后,倾离再次冷笑,“不过,这又与我何干呢,我虽为仙界中人,却法力低微,有我没我并无区别。” 倾离态度冷漠,幻尘却依旧含笑,仿佛对方的态度丝毫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世间万物生灵相生相克,人,也是一样。仙族也好,魔族也罢,法力可以没有破绽,人本身却都是有软肋的,而那冷颜大王的软肋便是仙子你。” “什么意思,听你话中意思是想用我来威胁与他吗?” “当然不是,”幻尘含笑着摇摇头,解释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那冷依寒法力之高无仙界无人能及,若拿你威胁与他,结果只有一个,便是被他杀将出来将你救走。” 幻尘的回答有理有据,倾离听了也难以反驳,却又实在想不出她究竟想说什么,因而又略带不接地问道。 “不是这样,那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依寒的软肋又是什么意思?” 幻尘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以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口吻回答说:“若是你死了他一定会很伤心,若是可以用他的命换来你的起死回生,你猜他会怎么选?” 此言一出,倾离不禁一惊,只是觉得意外,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苦笑一下道。 “所以,你以姐姐的名义骗我前来是为了取我的性命。” “可以这样讲,不过,确切一点,应该说是取你那颗傲雪澄明心”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理论上讲应该先下手为强,或者转身就跑。不过,倾离深知自己法力低微,既已入虎口,便已无脱身可能,所以,便也没有准备逃走。 说话间,幻尘拂了拂雪色道袍,一个转身退到三步之外,随手一挥,倾离便被一道红色烟气缓缓缠绕,身体平躺着被悬于空中,但觉心痛如绞,呼吸乏力,接着便闭上了澄澈的双眼,全无意识。 颜雪回到红叶宫时已然太迟,倾离躺在榻上脸色惨白、意识全无,虽有一息尚存,却俨然似一个死人。 明知这一切都是幻尘所为,奈何为时已晚,自己纵使法力再高却无力救妹妹性命。那一刻,她恨不得当场杀了那幻尘替妹妹报仇,然而杀了她又如何呢,妹妹还是不会苏醒。 且之前也听幻尘说过要借倾离对付冷依寒之事,而今木已成舟只得听那幻尘摆布。 幻尘又跟颜雪说了欲借倾离的命辖制冷依寒之事,颜雪为救妹妹只得照其所说去澄明谷见冷依寒。 见颜雪只身来到澄明谷,冷依寒还以为她是来打架的,结果,听到的却是倾离生命垂危的噩耗。 昨夜荷塘月下的种种情景又在脑海浮现,她说这世上最在乎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冷依寒,另一个便是姐姐,还说让自己未来她不要再寻仙界麻烦了…… 冷依寒愈想愈急,愈想愈气,厉声质问眼前的这位姐姐道:“倾离说她最在乎的便是你这个姐姐,还说希望我可以不与仙界为敌,她那么在乎你,为什么,为什么你竟会狠心加害于她。” 妹妹的事颜雪自己也很伤心,不过,她也不想跟冷依寒多做解释,毕竟她与他并不相熟,恐怕说认识都有些勉强。 “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保护好阿离,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眼下只有你可以救她,不过,可能会牺牲你的性命,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当然,只要阿离可以平安无事,我做什么可以,我与阿离命里情深,绝非你们仙界中人那般虚情假意。” 被冷依寒鄙视了,颜雪却也不与他争执,只是淡淡道:“是吗,既如此,事不宜迟现在就同我回去吧。” 冷依寒本来心里也牵牵念念的倾离,于是,便也不再多费唇舌,便同颜雪一起去了红叶宫。 第七章 身在心亡 倾离为幻尘所伤,一颗傲雪澄明心已消解近半,陷入了无意识的昏迷,无药可解,无力可医,唤醒她的办法唯有一个,便是用与其同宗同源的另一颗心弥补她因伤缺掉的一半。 也就是说,唯有用冷依寒的心补救倾颜因伤而残的心方可将其唤醒。 冷依寒同颜雪一起行至红叶宫,见到踏上昏迷不醒的倾离,再看看榻前立着的幻尘,虽是第一次相见,但直觉告诉自己此人绝非善类。 “你是何人,你又办法可以将阿离唤醒吗?” “我乃佛家的菩提,正是我摆脱红叶仙子去澄明谷请冷颜大王你前来的。” 听完幻尘的自我介绍,再上下打量一下她的装扮,冷依寒不仅冷笑一声,讽刺道:“你即是佛家中人,为何却是一身道家装扮,莫非你们仙界中人都是这般不伦不类吗。” 对方明显出演不善,那幻尘却不急不恼,反而唇角轻扬,浮起一丝浅笑,不急不缓地回答道。 “我以为如冷颜大王这般生灵定是超凡脱俗,世间少有,不料竟也是个大俗人。” “大俗人,”冷依寒觉得幻尘话里有话,却又不得其解,便又问道,“此话何讲?” “莫说这一身衣冠,人的音容相貌都不过一具皮囊,只是一种装束而已,大王既为天地之灵,何故竟对这么一身衣冠装饰那般介意呢。” 幻尘的话句句在理,冷依寒一时竟无言以对,于是,便只得绕过这个话题,继续如何才可将倾离唤醒之事。本来嘛,这才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如此说来,是在下浅薄了,那么,如何才可将阿离唤醒呢。” 幻尘目色冰冷,脸上带着一丝善恶难辨的笑,抬眼看看踏上的倾离,一字一句深沉而冷漠。 “倾离的元神乃澄明谷明夜潭的一株雪梅,你的元神为与之同宗同源的一块冰玉,而今倾离的心已消解近半,继续下去便是香消玉殒,魂飞魄散。” 以幻尘的法力修为欲取倾离性命轻而易举,本不可如此大费周章,不过,以其功力也只是可以将其肉身杀死,至于什么魂飞魄散之说不过是拿来骗冷依寒罢了。 她要借此机会骗冷依寒交出自己一般心脏和一半元神,因为,即便冷依寒毫不抵抗任人宰割,纵观整个仙界也无人可以杀死他。 所以,既然无法取他性命,便换个途径设法诛其反叛之心。 “眼下可以将倾离唤醒的办法只有一个,便是用你的一般元神和一半心脏去补救倾离损毁的一半,不过,为此要付出的代价只怕你不能接受。” “什么代价,你尽管说来。”冷依寒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疑。 “当她醒来的时候,你会忘记过去的一切,也将忘记自己最爱的人,成为一个空虚、落寞的存在着,这样的代价你愿意吗?” 只要可以唤醒倾离,依寒命都可以不要,其他什么代价又算的了什么呢,所以,听完幻尘所说之后,他没有丝毫疑虑,脱口而出道。 “愿意,不过,就算我死了反叛仙界之人不会就此消亡,终有一天你们仙界权威会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幻尘冷笑一下,回答道:“是吗,未来的事会怎样没人知道,不妨拭目以待吧。” 倾离之心傲雪澄明,依寒之心寒瑛灵雅,以之灵雅抚其澄明,以其洁质慰其傲然。二人的心神同宗同源,本为一体,恰可相互补全, 冷依寒推动灵力,那颗寒瑛灵雅心缓缓于体内幻化而出,那颗心空灵如玉,泛着蓝色寒光,真个红叶宫都被一片深蓝之气笼罩起来。 他将自己的心和元神一起注入她的体内,她的肌肤渐渐恢复了红润的光泽,他的脸色却渐渐变得惨白。 在他的一半元神和一半寒瑛灵雅心都与她融为一体后,他但觉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识倒了下去,可是,踏上之人却依旧昏迷,不见醒来。 而后,幻尘将昏迷后的冷依寒带离红叶宫,安放在自己的道场幻之境内。 七七四十九日后,一场雷雨突袭幻之境,那天夜里狂风嘶吼,电闪雷鸣,漆黑的夜色来一道道闪电的映照下犹如白昼。 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响,那声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屋顶的瓦片砸破击穿一般。 这时的冷依寒已经苏醒过来,没有紫玉甲,没有红叶袍,而是换作一身普普通通的青色道袍,唯有昔日那柄冰魄剑依旧伴其左右。 苏醒后的冷依寒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切人事都变了样,仿佛过去的一切只是梦一场,飘飘渺渺、恍恍惚惚,转眼间便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亦不记得与他有冰玉之缘的那个人。 四十九日前,他说只要倾离可以醒来,什么代价他都愿意,哪怕是承受忘记最爱之人的悲哀。 可是,如果他只得他将为之付出的代价,不仅是忘记那个人,甚至要与之反目成仇,要亲手杀了她,这样的代价他还可以承受吗。 《东邪西毒》里说一个人烦恼太多,是因为记性太好。所以,才有了一种叫做醉生梦死的酒。 如今,他失去了所有记忆,变成了一个不记得过去的人,所以,他应该不会再有烦恼了吧。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他醒了过来,而那个被他忘记了的人也已经醒了,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也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澄明谷,荷塘。 我是倾离,在出世后的三百年我恢复了记忆,我并非什么仙子,而是生于澄明谷明夜潭的一株生灵。 从我降世那一刻起,便是为了抗天灭佛而活,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在过去的三百年我的反抗之心却一直被禁锢着。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甚至完全站立到自己使命的对立面,沦为替仙界站班出力的仙将。 而今,我终于恢复了记忆,记起了自己还三界清明的使命,可是,因法力所限我却无法完成使命。 而拥有可以诛仙灭佛实力的那个人,却为了救我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我,也忘掉了自己打破仙界权威之使命。 第八章 问君知否 我得知苏醒之后他居于幻尘菩提的道场幻之境,于是,便即刻前去找他。 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穿一件青色道袍坐于菩提树前的莲台之上,微闭着双眼,莲花合掌放于身前。 我方欲近前唤他,却被一个碧衣梳双髻的小童拦了下来,说他们师叔正在悟道参禅不可近前打扰。 我不由得一怔,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觉得实在荒唐,生于澄明谷明夜潭的冷颜大王如何又成了这佛家童子的师叔,如何换上了青色衣袍,又如何会端坐莲台,参禅悟道。 想来着实可笑,幻尘身为佛家菩提却身着道家衣袍,自己的道场又叫做幻之境,佛家宣扬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她却是风情难掩,眉目诱人,真不知其身入空门,心在何处。 我依那童子之言,没有近前相扰,静默的立于原地等着,看着,看着他参禅悟道,看着他成为一个陌生的人。 我醒来的时候,姐姐跟我说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可是我不相信,所以,便飞身前往澄明谷去见他。结果,他却不在哪里。 其实,当得知他住进了幻之境后我的心已经凉了一半,却还是抱有一丝幻想,想着他只是换了个住处而已,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于是,我便又来了这里,结果,看到的却是他道袍佛掌的在静坐参禅…… 我看到了斜阳染红天际,看到了缺月爬上枝头,看到了黎明之前的第一缕光亮……他于莲台上端坐了三日三夜,我便于十步之外等了他三日三夜。 朝阳初起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双眼,我一边含笑到了一声“你终于肯睁眼了”,一边向他走过去。 他抬眼望向我,俊美出尘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明亮澄澈的眸子里也显得有些空洞,见我含笑走过去,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施主是在同我说话吗,你认识我吗? 我认识你吗?其实,在他开口之前我已经想到了会是这种结果,可是,当亲耳听到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那一刻,我饱受锥心蚀骨之痛,脸上却很是平静。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他身前驻足,苦笑一下道。 “是啊,我在跟你说话,我认识你,你是澄明谷明夜潭的冷颜大王,可是,你却不记得我了。” “施主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做冷依寒,乃佛家的青莲菩提,并非什么澄明谷明夜潭的冷颜大王。” 听到这句话后,我不禁再次苦笑,施主,他不记得我也就罢了,竟然还开口唤我施主,真没想到事件竟有如此讽刺之事,而且还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虽满心酸楚,满眼荒唐,我却不急不恼,不悲不怨,而是含笑道。 “不是的,我没有认错人。你不是什么佛家青莲菩提,我也不是什么施主,你我皆为澄明谷明夜潭孕育而出的生灵,且你我有冰玉之缘,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听完我的话后,他依旧不为所动,也依旧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不急不缓地回答道。 “施主说笑了,我乃空门中人,何来什么冰玉之缘,何来注定要与施主在一起,施主定是认错了人,我还要继续清修,施主还是去往踏出寻觅自己的良人吧。” 语毕,他又闭上双眼,两手结印,继续进入参禅之境。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于我心有灵犀之人而今却变得这般陌生,突然明白了咫尺天涯是什么感觉。 张小娴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未曾经历过,看之空空乏味,无病呻吟,过来人无不黯然很伤,泪洒心头。 咦,不对,我是澄明谷明夜潭的一株生灵,如何会知道张小娴,不好意思,权当我精神分裂了吧。 我走到幻之境门口的时候,看到的是手执如意的幻尘,她似乎是专程在那里等着我的。 她跟我说:“不要枉费心机了,他既已忘记了过去,忘记了你,便永不会再记起来了,而今他既拜于我佛门之下,便是我佛门中人,你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你若执意如此,我也只好令你魂散神消。” “哼,”我冷笑一下,反风道,“你若真可以做到让我魂散神消,我今日便再无机会现身于此,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在这里满口胡言不觉得玷污了你佛家名声吗。哦,不对,想来原是我错了,你佛也没什么名声可言嘛。” 这幻尘还是同之前一样,无论别人如何嘲讽于她,她都不急不恼,甚至,看不出有一丝情绪起伏。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不要再来扰他了,他已入佛门,还有大道去修,有大任去担。” 我一边冷笑着摇头,一边问道:“什么佛门中人,什么大任去但?” 幻尘唇角微扬,字字铿锵的回答道:“降妖除魔,庇佑苍生。” 这一次,我终于绷不住大笑出声,捶胸顿足地道:“真是笑死我了,降妖除魔不过是为了铲除宿敌,还说什么庇佑苍生,想想都会让人笑掉大牙。” 幻尘依旧面带微笑,不急不恼地反驳道。 “你错了,在世人心中我佛降妖除魔正是为了天下苍生,这样的话本是说给人界愚昧众生听的,至于你会不会相信,会不会觉得可笑我一点都不在乎。” 这样一番话虽然足够无耻,我听了却一时语塞,竟想不出该如何反驳。是啊,人心愚昧才会笃信神佛,而愚昧之人又如何懂得辨别善恶,辨别真假呢。 我有冷笑一声,以缓解方才语塞的尴尬,继而道。 “依寒说过要天界众神不再高高在上,要人间众生不再笃信神佛,要那善良之人不再受人欺压,要那卑鄙之徒都烟消云散。而今他既被你们迷了心窍,便又我去完成,终有一天我会让三界澄明,让天下无垢。” “是吗,”听完我的豪言壮语后,幻尘也冷笑一声,“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如何让三界澄明,如何让天下无垢。” 第九章 世事难料 离开幻之境后我去了红叶宫找姐姐,她知我从幻尘之处而来便知我已见过了依寒,便问我:这次你相信了吗。 我淡然一笑,回答说:“信了,不过我不会接受,更不会放弃,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苏醒过来,记起前因也记起我,就好像当初我的心被浊物蒙蔽,如此已经觉醒一样。” 姐姐说:“你何必执着于此呢,以前他誓要诛仙灭佛,与我仙界为敌,而今他既已忘掉过去,去了身上戾气,你二人既有冰玉之缘,即便他归于佛门,却无法阻挡他的凡尘之心,你就这般与他相爱,不好吗。” “不好,”我目色坚定,斩钉截铁,“与我有缘的是那诛仙玉,我所爱之人是生于澄明谷明夜潭的冷颜大王,而非如今那委身空门参禅悟道的菩提。” 见我态度坚决,姐姐并未再出言相劝说,只是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意已决便不会再更改。” “既如此,也罢。阿离,你要记住,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站在何处,我都是你的姐姐。” 辞别姐姐后我便去了澄明谷,取出那柄沉于寒潭的梅魂剑,这柄宝剑本就是属于我的,只是当初我尚未觉醒,依寒才会将其封于水底。 如今,我既已归来,这柄绝世神兵自然要为我所用。 我换上一身雪魄甲,寒霜袍,手执梅魂剑,自那日起便坐谷为王,以前我为寒香仙子,而今大家都唤我倾离大王。 他既被蒙蔽心神,遁入空门,我便替他守护这一方天地,待他归来。 我体内注入了依寒的一半寒瑛灵雅心,注入了他的一般元神,也拥有了他的一半法力,然而,尽管如此距可以诛仙灭佛的实力仍相去甚远。 于是,我便又沉入寒潭,回到那个生我育我之地,在那里闭关修炼,只盼望待他灵魂觉醒,再战仙族之际,身侧可以有我。 时光荏苒,我出关之时澄明谷内不知何时拔起了许多奇怪的书,状似香樟,却是红色树干,白色枝叶,树枝上结着黑色果实。 远远望去,两侧山腰之上黑白相间,黑色的乃曼陀罗,白色的则为水晶兰,我不知原本干净的澄明谷为何会添了这般奇怪的花草。 见我出关,一班着青色衣衫的小童便围了上来,满脸烂漫天真的微笑,奶声奶气地说:“一百年了,大王终于出关了。” 我伸过手去,轻柔地抚摸着一个女童可爱娇嫩的脸蛋,含笑问道:“大王闭关的这段时日可有什么人前来生事。” 女童甜甜的冲我笑着,声音里满是骄傲地回答道:“大王闭关其间也曾有些宵小之徒欲来生事,不过都被大王的灵韵之力挡了回去。” 我点头微笑,又在女童脸上爱抚了两下,而后便将手移开,道:“好,我知道了,没事了,你们去玩儿吧。” 于是,这一班小童便又蹦蹦跳跳的跑开了,有的去花中戏蝶,有的几人相互打闹,虽是寻常孩童玩乐之举,亲眼见了却觉得莫名的感动。 我去了原来依寒休息的紫寒宫,饮了两杯梅花酒,又小憩了一会儿,睡醒后便名人将澄明谷的执事青衣唤来。 青衣乃澄明谷内法力修为仅次于我与依寒的人物,身形高挑,体态均匀,生的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但看外貌难以想象她有这般高强法力。 我同青衣讲要去将原来的大王寻回来,所以,要离开一阵子,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里澄明谷的一切事宜便交由她全权处理。 青衣没有问我去哪里寻依寒,也没有问我要离开多久,只是点头答应,并保证会好好守护这澄明谷的一草一木。 出谷之后,我又跑去红叶宫找姐姐,不料,却见那红叶宫寂静无人,房间里的摆设用具也被搬的空空如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寻遍了红叶宫的大小角落,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无奈之下,便只得先行离开。 从红叶宫出来,又往前走了约莫五百米,见前面两个粉衣女子说笑着走着,于是,便连忙追了上去。 那二人乃天帝宫里的婢女,也是认识我的,以前见了她们也会冲我施礼问好,而今我既已离开仙界,不再是什么寒香仙子,所以,那般礼节自然也就相应免去。 我问她们姐姐去哪儿了,为何红叶宫变得人去楼空。 得到的回答却让我又吃了一惊,她们说二十五年前,红叶仙子背叛仙界,暗中勾结魔界圣君,妄图颠覆仙族。 消息传开后,天帝盛怒,于是便废除了其仙子封号,将其逐出了红叶宫。 我继续追问姐姐为何背叛仙界,又如何与魔君勾结,如何妄图颠覆仙界时,那二人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考虑到她们两个人微言轻,对于一些事不甚了解也实属正常,于是,我便二人离开,没有再追问什么。 不过,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姐姐作为仙族名将,向来忠于自己的族人,如何会同自己的宿敌勾结,出卖自己族人的利益。 在我闭关的这一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姐姐究竟又是为何被逐出仙族的,或许这一切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所以,我需要去跟姐姐当面问一下。 啊,不对,方才忘记同那两个婢女问一下姐姐离开红叶宫后搬去了哪里,还好她二人脚步较慢,尚未走远,于是我便又连忙追了过去。 结果,被问起这一问题时,二人又是齐刷刷地摇头,说只知道红叶仙子被逐出了红叶宫,至于后来去了哪里便不得而知了。 想来她二人也没必要骗我,于是,我便只好又放其离开,再往他处看看。 我接下来要去的自然是幻之境,因为依寒在那里,因为当年叫嚣着拭目以待的幻尘也在那里。所以,我主要是去找依寒,顺便也要与那幻尘打一架。 世事难料,成败不过弹指一挥间。一百年了,依寒再怎么参禅悟道也该参完了吧,如今我功力大增,他若还未记起前事,我便打到他记起来为止。 第十章 芷兰 “依寒,依寒,你在哪里,也不出来迎接我一下。” 我一边喊着一边往里去,这时,又有两个萌萌可爱的小女童迎了上来,一个白色衣裳,一穿黑色衣裳,都竖着双髻,白衣裳的系着白头绳,黑衣裳的系着黑头绳。 这两小姑娘一边将白白嫩嫩的的小手放到不点而红的唇前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一边小声提醒我道。 “嘘,施主小点儿声音,佛门净地,不准大声喧哗。” 我面带微笑俯下身去,伸过手去分别在两小童那娇嫩可爱的小脸蛋儿上捏了一吧。 “你们两个小可爱,真是太可人疼了,快告诉姐姐你们师父呢,啊,不对,我并不是很想见你们师父,小可爱,你们师叔呢。” 白衣女童抬头打量着我,眨了眨两只明亮美丽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师父在里面休息,师叔出门去了,并不在这里。” 听女童这么回答,不禁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一百年前,我来这里时他在参禅悟道,害我等了三天三夜。今日再来时他竟又不在这里,我这个运气可真是够背的呀。 于是,我顺手将那白衣女童抱在怀中,又含笑问道:“小可爱,那告诉姐姐你们师叔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 白衣女童摇了摇头,嘟了嘟嘴回答说:“不知道,只听师父、师姐说师叔出去了,并没有说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我以为黑衣女童应该撒娇着也让我抱抱,不料,她开口便是奶声奶气加烟嗓的跟我说:“施主你快把龙儿放下来,我们还要一起去玩儿呢。” 听到这句话后我差点儿摔了一跤,可真是太没面子了,于是,又伸手在怀中的白衣女童脸蛋儿上捏了一把,一边把她放下一边说。 “原来你叫龙儿啊,果然是好名字。”然后,又俯身捏了捏黑衣女童那肉肉的小脸蛋儿,含笑问道,“我的小可爱,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过儿。”黑衣女童直直的望着我,一边抬手将我的手拿开,一边满是骄傲的回答道。 “龙儿、过儿,”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惊,又连连问道,“龙儿,你是不是在一根绳子上睡觉啊,过儿,可不可以借你的雕玩儿玩儿。” “那有人在绳子上睡觉啊,施主你在说胡话了。”黑衣女童一边轻轻揉搓着自己的自己的脸,一边带着疑惑的眼神望着我。 我心想不对,过儿不应该是男孩儿吗,龙儿不应该比过儿大很多岁吗,怎么会是两个年两相仿的女童。 咦,不对,我明明生活在遥远的上古,怎么会知道龙儿、过儿呢,不好意思,原谅我又发神经了。 既然依寒不在,我便决定先去找那幻尘练练手,于是,就又跟那小童问了一下,白衣小童说她们师父现在里面的苍穹殿休息,还说让我不要打扰。 我连连说好,我先随便转转在外面等着,不会进去打扰你们师父休息的,然后,那两个小童便跑开去玩儿了,我便一路寻着那苍穹殿而来。 我一边闲步走着,一边随意欣赏着旁边的精致,一百年了,这幻之境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山还是那山,树还是那树,花还是那花,草还是那草。 一路前行,转过两个弯,穿过一处假山,又过了一个月亮门便到了苍穹殿所在的园子。这时,又有一个碧衣双髻的女子迎了上来。 “施主,你又来了。” “又?”我皱了皱眉,满心疑惑,她为什么要说又。 我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面前女子。她生的面容姣好,气质婉约,静雅娇柔,楚楚动人,真是我见犹怜。 不过她梳着月华垂髻,头上插着一支梅花碧玉钗,着淡绿色的蜀锦褙衣,纤细的腰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苏绣丝带,脚上踏着一双浅绿色的丁香绣花鞋。 这一身装扮非佛非道,更像是富家千金多一些。 我抬手轻托着下巴,抿了抿唇,问道:“怎么,你认识我?” 那女子冲我莞尔一笑,回答道:“一百年前,施主前来找师叔时曾与我见过面的,不过那时我尚还年幼,所以,施主认不出来也不足为奇。” 一百年前,我凝神回想,思绪游荡回一百年前的那个时刻,那时我看见依寒在莲台打坐,刚想近前便被一个碧衣梳双髻的小女孩儿给拦了下来。 想到这里,我又上下打量了这女子一番,连连感叹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那个碧衣小女孩儿,一百年不见,你已经这般亭亭玉立,娇美动人了。” 那女子笑了笑,又问道:“施主此番还是为了师叔而来吗?” “对,不过也不全是。”我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你们明明是佛家众人,却大都是道家装束,本就很是奇怪,而你如今却又非佛非道一袭俗家女子装扮,这未免太草率了吧。” “紫金袈裟也好,青衣道袍也罢,都只是一种装束而已。”她理了理衣襟,又抚了抚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只要我心在佛门,穿上这一身俗世装扮又有何妨。” 我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转念又觉得可笑,我自己本非拘泥繁文缛节,世俗装扮之人,如何却问出这般浅薄的问题呢。 哎,还好只有我与她二人在场,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被三界豪杰所耻笑。 “嗯,说到好,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我叫倾离,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法号。” 见我这样问,她又不禁笑了笑,回答道:“我叫芷兰,没有法号。” 我心想你笑什么,刚想问你们佛门中人怎么会没有法号呢,话都到嘴边儿了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我明白了,袈裟道袍不过是一种装束,名字法号自然也只是一种称为,既然可以不用拘泥衣冠,又何必在乎什么法号不法号的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胸,还好我打住了,否则就要这位芷兰姑娘面前接连露怯了。 不对,她方才那样发笑,分明是已经猜到我心中疑惑,所以,我还是被她耻笑了。为了缓解尴尬,我便连忙转移话题。 “芷兰,嗯,这名字真好听,芷兰姑娘,你们师父还在休息吗,我要跟她打一架。” 第十一章 首战失利 听到我这样一句话后,芷兰原本含笑的脸瞬间僵住,转而为诧异之色所取代,仿佛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什么,打一架?” “没错,打一架。”我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重复道。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芷兰便又玉手结印,冲我笑了笑道:“施主,佛门净地岂是达大厦哈的地方,师叔出门去了,施主还是请回吧。” “请回,”我冷笑一下,十指交叉来回活动着手指,“我来此一为找人,二为打架,这人没见着,架也没有打成,你说让我走,这不合适吧。” 见我心意已决,芷兰却还是想再试试将我挡下来,梨花浅笑又浮上脸来。 “我年少之时便常听人讲有一位寒香仙子,生得倾城之貌,梅花之香,待人最是和善,未曾想如今却变得这般暴力,张口闭口便要打打杀杀的。” 我冷笑,摇了摇头道。 “这世间有太多传闻,无论好坏,总是会与真实情况存在偏差,而且往往传的越久,传的越远便越是偏离真相,甚至会黑白颠倒,善恶不分。” 我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稍稍顿了顿。 “芷兰姑娘看上去非庸俗之辈,如何也会相信所谓传闻呢,好了,快去把你师父叫出来,说倾颜大王要与她讨教几招。” 我一边手便一边继续往里走,芷兰想要拦着我却要不好动手拖拽,因而,只是张开双臂挡在我身前,我向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所以,这般阻挡跟没有毫无区别。 就这样我正面向前,她背退向后走了十余步,然后,便见一人从苍穹殿里走了出来,那人便是幻尘。 一百年了,她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太极髻,南华巾,雪色道袍,蚕丝清靴,也还是如之前那般玉骨冰肌,别有风韵。 也不知怎么了,我并非第一次见到幻尘,今日再见她却莫明的心里发酸,为何这般容貌,这般肌肤却偏偏给了她,真是太气人了。 咦,不对,我是嫉妒了吗,不会吧,我竟然会嫉妒她,嫉妒一个佛门“老”女人。 不,这一定是错觉,我这么大度之人怎么会心生嫉妒呢,一定是错觉。 “寒香仙子,一百年不见,近来可好,换上这一身行头,真是愈发英气逼人了。”幻尘一边缓缓从台阶上走下来,一边礼貌性的跟我打招呼。 我抬了抬手,笑了笑道:“别,我不再是什么寒香仙子,现在的我是倾离大王,你可以叫我倾离。” 说话间幻尘已经于台阶上走下来,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绝美倾城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明显是在讽刺我。 “倾离大王,以前他为澄明谷的冷颜大王,你是寒香仙子,而今你做了倾离大王,他却又归于佛门。以前也好,现在也好,你与他属于不同的世界,注定无法结缘了。” 听她这样一说,我顿时火大,不由得啐了她一口。 “我呸,什么不同的世界,什么注定无缘,我与他之间的事岂容你在此胡言。” 我这般无礼,那幻尘却依旧不急不恼,脸上依旧带着善恶难辨的浅笑。 “你错了,并非我胡言,这是你与他的命,上苍注定的宿命,纵你法力再高,执念再重终究不得摆脱。” 我冷哼一声,满是不屑的望着她,语气坚定地道:“宿命,无能之辈才会相信宿命,你可知我命由己不由天,我的命运只有我自己可以掌控。” 幻尘含笑着摇摇头,又说:“你而今不过四百岁,年轻气盛也是有的,这些年来我也遇见过许多如你一样的人,心高志大,以为自己想要什么便可以得到什么。” 说到这里,她又轻叹了一声。 “算了,有些事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日后经历多了,沧桑过后自己便会懂得了。” 幻尘的话听上去有些老套,虽人听上去有些道理,但我却只是觉得可笑。然而,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发现…… 其实,许多人都会这样,年少之时心高气傲,以为一定可以证明自己是对的,以为一定可以到达自己想要的远方,以为一定可以牵到那个人的手。 你会成功,会骄傲,甚至以为天地都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然而,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天地不是属于你的,就连身边的一草一木都不是属于你的。 经历过求而不得,经历过梦落成空,经历过万千繁华顷刻间化为乌有,你终会明白,天地之大总有你无法掌握的真理,总有你到不了的远方,总有你永远牵不到的手。 那个时候,我不想与幻尘多做口舌之争,于是,拂手间一柄梅魂剑幻化而出,冷冷道。 “废话少说,既然见不到依寒就先同你打一架吧。” 这幻尘与芷兰不同,见我找她打架却无半点推辞之言,想来她是知道无论说什么这一战都是逃不掉的。 “好啊,倾离大王执意如此,我自当奉陪。” 芷兰看看自己的师父,再看看我,没有说话便退到了一旁看戏,额,不似乎用观战更为妥当。 我拔出依寒亲手所铸的梅魂剑,想着百年以来我修为大进,加之拥有依寒的一般元神,怎么也不会打不过这幻尘。 事实证明我错了,我手执冰魄剑对战两手空空的幻尘,战了几十个回合却未能占得半点便宜,最终却因一招之差打中小腹败下阵来。 我单膝跪着,手中长剑撑着青石地面,勉强支撑着身体,但觉心头一睹,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幻尘缓缓想我走来,口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于我身前三步之外停下,玉面含笑地问道:“你说要打一架,我便陪你打一架,也该了了一桩心愿了吧。” “哼,”我抬头看着她,心里满是不服,冷笑一声,“败了便是败了,我又没有不承认,你何必这样阴阳怪气的呢。” 那幻尘也不与我争论,而是又问了一句:“你可知为何你拥有他一半元神,却还是不能战胜我吗。” 我心中正为此事不解,她既开口相问,我便一面站起身来一面问道:“为什么呢?” 第十二章 梦入云溪 幻尘微微侧头,望着园子里盛开着的几株木槿,以一种了解一切的感觉回答道。 “你虽拥有他一半元神,却无法驾驭他随元神一起注入你体内的一半法力,你虽于潭底修炼百年,以为功力大进,而增长的却只是这一百年的修为,属于你的真正法力却尚未觉醒。” “尚未觉醒,”对于幻尘的回答我表示不解,也不服,“我既已记起前事,记起自己的真正身份,如何你会说属于我的法力尚未觉醒。” 幻尘抬起手,一抹粉色烟雾于掌心飘然而出,渐渐凝结而成一朵粉色的话,正是一朵木槿花。 “天机不可泄露,时机一到你自然会明白了。” 她那五根柔嫩纤细的手指缓缓握起,将那多粉色的木槿轻轻抓在手中,掌心稍稍法力,那一抹美丽的粉色便又顷刻间化为无数碎片,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她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也不想与她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又问道:“依寒呢,他哪儿了。” “他如今已是佛门无妄菩提,去降妖除魔,普度众生去了,具体此刻人在何处我也不清楚。冥冥之中只有天意,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执着了。” 所谓话不投机,我也不想与她在多说什么,冷笑一声道:“什么冥冥之中只有天意,既然依寒不在这里那就告辞了。” 我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暗自苦笑,原本为诛仙灭佛而生的冷颜大王,而今竟走起了什么“降妖除魔,普度众生”的勾当,实在是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离开幻之境后,我没有回澄明谷,没有去红叶宫,不知道姐姐人在何处,不知道依寒人在何处,于是,便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的去寻。心想着我既与他又冰玉之缘,自然会有某种力量只因我们相见。 我就这也漫无目的的走着,时而腾云而起,时而徒步前行,遇见漂亮的马儿便纵马狂奔,而后再将那马儿放归自然。 就这样过了七个昼夜,我不知爬过了几座山,越过了几条河,来的一条溪水旁边,流水潺潺,溪水澄澈,我便想近前去洗把脸。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长鸣,那是苍鹰的叫声。鹰击长空,何其壮哉,然而这叫声中却有一丝悲凉,仿佛是失去了什么,又好像在寻找什么。 我漫步至溪水边蹲下身去,溪水澄澈,可以清楚的看到水底圆滑的石头和自在游荡的小鱼。 我伸过手去刚想去捧一抔水洗脸,却看到水中倒映着我的影子,脸上的每一处棱角,每一根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那谁一张何等精致的脸,我一时间看入了迷便忘记了洗脸。 额,这么自我夸耀似乎有那么一丢丢不要脸哈,抱歉抱歉。 我伸过手去,捧起一抔溪水忍不住先喝了一口,味道甘甜可口,无半点鱼腥难闻之味。然后便以水洁面,洗过后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绢帕将脸擦干。 我站起身来,仰面望天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便转身继续行走。 时值正午,我又是沿着溪流再下而上往北走,所以,恰好是顺着自己影子的方向,只是正午时分影子有点儿短。 心里莫名的涌起这样一种想法:是阳光让湮没于黑暗之中的影子看到了自己的存在,然而,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影子终究只是影子,生长和消亡都由不得自己。 这时,头顶之上想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辽阔由远而近,却如何也寻不到是从何处而来。 那个声音道:在黑暗中,你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但这并不等于影子不存在了。因为,总有一些东西是你看不到,想不到,却一直都是守候在你身边的。 我抬起头,私下寻觅,开声问道:什么人,什么人在说话,快快现身,这样藏着多着算什么,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吧。 那个声音消失了,再无回应,我觉得奇怪却又无可奈何,于是,便值得将此事丢下不管继续向前走。 又往前走了千余步,看到前面有几株梧桐,梧桐树下有一张石桌,周围陪着三只石凳,我恰好有些累了,于是便决定过去休息一下。 我走到桌前,想要在石凳上坐下,不料,却脚下一滑差点儿跌在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石桌,不过还是被石桌边缘磕伤了手臂。 “啊!” 我牙齿轻咬,不禁叫出声来,然后便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头顶之上传来几声鸟鸣,我抬头看时见是两只黄鹂,心想不都说凤栖梧吗,为何这梧桐枝上不见凤凰,却是两只普通的黄鹂鸟呢。 这时,一片梧桐树的叶子刚好落在了石桌上,叶片不大,没有病萎,没有枯黄,那是一片清新的绿叶,只是不知为何却飘落了下来。 我伸过右手将那一片落下的新绿拾起来,放在左手掌心,就那样望着它,说来也怪,只是普普通通的梧桐树叶,我却望着它陷入了沉默,久久的沉默。 就这样想着想着,我渐渐的睡着了,朦胧之间我听到枝上的鸟儿飞走了,又有叶片落下来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虽然依旧是伏在桌子上,但是那石桌石凳却变成了降香黄檀木的桌凳,手里的那片梧桐树叶也不见了,而是被一把折扇所取代。 我一脸惊讶,在这房间里左寻右看,只见左边墙壁上是两扇紧闭的窗子,右面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上画着一轮明月,被坐下的一块乌云遮去了一角。 月光下是一面断崖,崖壁上长有两株梅花,经雪的梅花依然傲放,却有一朵飘落而下的梅花。梅花花落去的下面是从山上延伸出来的一块巨石,那里有一处结冰的池塘,却也有几处融化而成的冰窟窿,池塘并未被白雪覆盖,只是零星落着几片雪花。 眼前种种让我满是好奇又满是疑惑,我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再看看墙壁上的画,不由得又是一惊。 第十三章 云溪大王 这扇面之上也有一幅画,而这幅画仿佛是墙上那幅的补充或是延续。 画上也有月光、断崖、梅花、池塘,只是那朵飘零的梅花已经落下池塘,刚好落在池塘冰面上那缺了的一块处,却已经被冻在了那里,一半没入水中,一半留在上面。 梅花凝结的冰面上隐约可以看到月亮的影子,而此时那一轮圆月被乌云遮去大半,成为一弯半弧月,只是月宫中多了一朵梅花的影子。 另外,画的一旁还多出了几句诗:冷夜寒霜残香落,孤月西残落眉弯。伤情悲梦何时醒,无涯梦断葬离歌。 不知为何,看到此处,我反而觉得心中惊讶瞬间消失,鬼使神差的将折扇合上,而后便向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笼罩着一层淡紫色的薄雾,门前却是一个荷花池,池上有蜿蜒的走道,两侧则是瘦竹掩映,随风摇曳。 前面雾气渐浓,不能忘得太远,走道、瘦竹便已被湮没于那紫色的薄雾之中。 稍稍停了停,我步出房门,踏上蜿蜒的走道,没入了那神秘的紫气之中。 云雾之中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忧郁:迷失的孩子,你的路还没有走完,怎么就回来了呢。 听到这样一个声音,我不禁心生不悦,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谁在说话,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然而,那个声音却消失了,没有回答我的疑问。我心里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只好罢了。 然后,便这样沿着走道向那未知的前方走去,渐渐的只能听见身旁因风而起的丝丝竹韵,仅此而已。 不只又这么走了多久,我穿出竹林来到了一处悬崖前,崖前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断渊”二字,断字与渊字之间还雕刻着一柄宝剑,剑身上可有梅花的印迹。 石碑旁是一座由青藤制成吊桥,云雾弥漫着,看不到桥的尽头。 断渊,我走进前去看了看那石碑上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字,未经多想,便踏上了那悬于云雾之中的吊桥。 云雾缭绕,看不见谷底,看不见尽头,这座青藤凝成的吊桥仿佛是一座天桥,通往彼岸的幻境。 约莫过了一刻钟,我突然发现前面一段桥的桥面已经不见了,只有悬索还在,远远望去,对面似乎还有如自己刚才走过的桥的另一半。 正在我停在中间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神秘的声音又于我耳畔响起。 “前方的路,将满是痛苦与悲凉,青春殆尽,爱恨成伤,然而,这是你必须要经历的,所以,不管多么凄惨你都只有走下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我抬头张望,希望可以找出这个神秘声音来于何处,希望找出这个神秘声音的主人。 “过些时日后你自会知道,我说的话你也自会懂得,休得多问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判定我的未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自然由我自己决定,绝不容他人左右。” 那个神秘的声音没有回应,我听到身后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不由得眼睛瞪大,嘴巴微张。 我的妈妈呀,一阵奇怪的风突然袭来,身后的桥板居然依次被掀开,掉下弥漫着云雾的深渊,眼看着一块块儿桥板被掀落,很快就会轮到自己脚下的桥板了。 我想要施展法术飞起来,奈何却不知怎么的一点法力都用不上,仿佛我变成了一个肉体凡胎,毫无法力的普通人。 眼看着席卷而来的冲击马上就要杀到身边了,再看看另一面的断渊,我深深地吐了吸了口气,两眼一闭,向便那桥板早已不知所踪的虚无的桥跑去,想着一步踏过这一段“虚幻的桥”,到达对面的另一半断桥。 我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向对面跑去,直到感到自己脚下有了什么支撑才缓缓张开眼来。 什么情况,简直难以置信,这是奇迹吗,还是在耍我。 我居然没有掉下去,而是仿像腾云驾雾般的到了另一半断桥上。我回头看了看身后,原来的一般断桥已为狂风席卷一空,化为乌有。 我轻叹一声,便继续向前。 断桥的尽头是另一面断崖,崖壁上还有两株傲放的红梅,好像之前看到的那幅画上的一样。 我停下脚步,望着眼前这神奇的画面,尚处于一阵惊疑之中,这时,脚下的桥板却突然消失了。 “哇!什么情况!” 失足跌落,我惊慌中想要伸手抓住悬索,我的手终于还是碰到了悬索,然而当我想要握紧时,那悬索却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云雾之中。 于是,我便这样坠入了那不知道有多深,不知道是否有尽头的断渊…… 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伏在那满是生机却又散发着凄凉气息的梧桐树下,那片落下的梧桐树叶还在我的手中,跟睡前一样,只是斜阳的余晖袭来,那片树叶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什么情况,原来只是一个梦,不过这个梦是不是长了点儿,我竟然睡了一个下午。 我看看手里的那片树叶,望着天际的晚霞,梦里的情景又于脑海浮现,每一个情境都是那样清晰,仿佛那并非一场梦,而是一段不可追的往事。 三日后,我途径一个水乡小镇时,听镇上的人都在议论一件事,说十里外的岛上住着一位云溪大王,那云溪大王法力高强,纠集了一众小妖专挑生得白静漂亮的童男童女修炼,吸食其精气以求长生。 我觉得有些好奇,便拦住一位漫步沧桑的长者,为他那云溪大王生得何等身高、样貌,使什么兵器,又是如何吸食童男童女的精气的。 结果,那长者摇头答不知道,只是前些时间他们镇子里不断发生童男童女失踪案件,一个月前,天帝派来一位着白袍的仙将,跟他们说失踪的童男童女是被那云溪大王用法术摄去了,还说不久后便会派人来助他们降妖除魔。 我无语,所谓云溪大王吸食童男童女以求长生不过是道听途说,讽刺的是,明明是道听途说,只因是仙族之言那无知众人便信以为真,毫无怀疑。 世间愚者多,智者寡。有传言说妖族要吃人修仙,以求长生,仙族会降妖除魔,庇佑苍生,世间愚者便自然而然的信了。以为求神拜佛,诚心供奉便会趋吉避凶,修得善果。哼,想来也着实荒唐。 第十四章 鸿蒙之境 这个传闻有妖王用童男童女修仙的小镇唤作烟雨镇,位于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河流的下游腹地,而那条河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花之泪。 花之泪,顾名思义这河水里的一点一滴都是由花的眼泪汇聚而成。我不解,若是花的眼泪汇成了一条伤心的河,为何却寻不见花儿哭泣的踪迹。 于是,我便又逢人打听,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便跟我讲了一个有关花之泪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额,故事往往都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讲起哈。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朵无名的小花开谢在无涯的荒野里,她的芬芳,她的芳香从未有谁关心过。 有一天,一只粉色的夏蝶在她身边无事的飞过,过了一会儿却又折了回来,在她身边翩然起舞,陪着她哭,陪着她笑。 那朵无名的小花儿似是得到了琼浆仙露,愈发的娇美,亦感受到了从未有过幸福与甜美。 然而,一个月后夏蝶却告诉花儿说自己要离开了,他说自己要去完成不可抗拒的使命,还说让她不要挂念,而要绽放自己最纯真的美丽,等事情结束了他便会回来。 夏蝶飞走了,无名的小花儿听从了夏蝶的诺言,绽放着最美的姿态守候着夏蝶归来。 可是,花儿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不知过了几个轮回,却依旧没有等到夏蝶的归来。 她失望了,认为当初夏蝶是在欺骗自己,离开时他就从来就没想过要再回来。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那绵长的期待化作了深深的怨恨,她恨夏蝶的轻狂与欺骗,恨自己的痴情与无知,恨苍天的无情与捉弄。 是的,夏蝶欺骗了小花儿。 只是他知道自己与花儿不同,他经历了破茧的痛苦,终于化作美丽的蝴蝶。然而,破茧后的自己虽然美丽,生命却是如此短暂,花谢花复开,夏蝶的生命却不能重来。 他选择了离开,是因为不想让小花儿面对自己的消亡,他给小花儿留下了希望,却不曾想自己的苦心却在小花的心伤刻下了更深的伤痕。 后来,有一个僧人经过小花儿身边,将这一切告诉了她。得知真相的小花儿悔恨不已,她明白了夏蝶的苦心,明白了一切,却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对他的误解。 于是,她终日以泪洗面。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的泪水竟然渐渐淹没了自己,也埋葬了自己,她的生命就此终结,不会再有轮回。 不知上苍是残忍还是慈悲,天空下起了雨,在水里永远沉睡了的小花儿,却没有停止流泪,那夹杂着相思和遗恨的眼泪与雨水一起凝成了一条河,一条流淌着泪水的河。 这条相思成泪成伤的河,西南流过山间,化作瀑布,向东奔流不息,汇入大海。 所以,花之泪还有一个名字,唤作相思河。 相思河,烟雨镇,这地方的名字这般好听,为何这里的人却是那般愚昧呢。 出于好奇,我便在小镇稍作停留,同镇上的人问了一下那云溪大王所在岛屿的位置,然后便只身去寻。 鸿蒙岛,东方玄月湖里一个传奇的小岛。玄月湖南、东、北三面环山,只有西面与相思河想通,所以必须花之泪乘船出海才能去鸿蒙岛。 据说,若你从其他三面断崖处坠入湖中,幸运的是你也没有丝毫损伤,更幸运的是崖下还有一条船,然后你便乘船去往鸿蒙岛,然而,你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鸿蒙岛的。 我不信邪,便从北面山上飞身而下,结果,果然还是没有找到,于是,只得回去寻了一叶扁舟经相思河前往。 只有经过相思河水方可找到鸿蒙岛。相思河已是传奇,鸿蒙岛既然与之相关,有些神秘的烟雾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立于船头,以法力推动小船顺着河水前行,过了相思河到了玄月湖后身边的雾气时浓时淡,浓时在船头不见船尾,淡处却又豁然开朗,一览无遗。 就这样不知在时浓时淡的雾气里进出了多少次,忽而狂风大作,湖面上惊起滔天巨浪,我脚下的小船不如此狂风便瞬间倾覆为巨浪湮没,我一时不防也被卷入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湖面归于平静,狂风过后的平静。无情的狂风冲淡了浓雾,也吹散了被卷入水中不知是梦是醒的烂漫的笑颜。 雾气渐渐消散殆尽,一抹夕阳正在传说中叫做虞渊的地方落去,金色的阳光里夹杂着一丝血红,水面虽已归于平静,夕阳照到的地方,却可以看到仿佛血泪流动的涟漪。 斜阳下,出现了一座弥漫着淡淡的烟雾的小岛,那便是传说中的神秘之地——鸿蒙岛。 于是,我便这样鬼使神差的到了这传说中的小岛。 云溪谷,鸿蒙岛的中心峡谷,峡谷两侧的崖壁上长有一些梅花,却从未有人见那梅花盛开过。 山并不算高,抬头望去,却是云雾缭绕,不见青天。 相传,有缘之人来到云溪谷便可看到红梅盛开。而且那云雾之间还会有凄美的花雨落下,粉色的花瓣会将谷底铺满,花瓣的幽香还会招来蹁跹的蝴蝶。 那一刻,美丽的风景将在他心里凝成永恒,美丽而又简单:落花,蝴蝶,还有寻梦的人。 我找到了鸿蒙岛,却被巨浪卷入水下全身都湿透了,于是,便想生一堆火烤一下。 我捡来些干树枝,点上火将外面的衣裳脱下来坐下烤火,衣裳还没烤干,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纤细却满是敌意的声音。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鸿蒙岛。” 我闻声回头,只见两个样貌清秀的女子正向我走过来,二人皆是一袭黑色裙装,未束腰带,后面背着一柄银色长剑,给人一副武功很高的感觉。 我继续坐在地上烤火,略带不爽地回了一声:“吵什么吵,没看见我在烤火吗,烫着了我看我不拿你们出气。” 见我没有要回答她们的意思,那两个小姑娘一边继续向我这边走过来,一边又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这里是我们的地方,你无故擅闯还蛮不讲理拒不回答,哼,想来你定是个没读过书的粗人。” 第十五章 除妖录 听到这句话我顿时火起,说我蛮不讲理也就算了,竟然敢说我是没读过书的粗人,粗人。我伸从火堆中拾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柴,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 “竟然敢说我是粗人,信不信我把你们做成烤乳猪。” “啊,这个人好凶残啊,我们快去禀报大王吧。” 见我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那两个黑衣背剑的女孩子竟然一脸惊慌,对视一下便转身走了。 我坐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根燃烧着的木柴,看着那两个越跑越远的身影,一脸诧异,心想她们不是来拿我问话的吗,怎么就这样走了,走了…… “哎,这里的小妖也太弱了,我还没动手呢就吓成这样了。”我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一边又将手里的木柴丢进火堆里,不管其他继续烤火。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衣裳已经烤干了,我抬头望天,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又长长的的伸了一个懒腰,刚想起身穿衣,身后又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不由得一怔,而后闻声回头,果然是她,我的姐姐,我正愁着不知该往何处去寻的姐姐。 “姐姐!” 我满脸欣喜,也顾不得将衣裙穿上,只穿着内衣,手里抓着衣裳像个孩子似的向姐姐跑过去。 我一头拥进姐姐的怀里,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她身上,贪婪的享受着她胸前的温度,就这样我又见到了久违了的姐姐。 姐姐说,过去的那一百年里发生了许多事,佛、道两派因意见不合为了拼抢地盘爆发了冲突,又因天后擅命仙兵于无涯之境骚扰魔界,仙魔之间冲突再起。 时值仙界内乱,难挡佛借强大攻势,为难当前是他力挽狂澜只身战退魔界十大高手,又与魔君战成平手,才解了仙界大难。 姐姐口中的那个他便是依寒,澄明谷的冷颜大王,而今却成了佛家的无妄菩提,因战退魔兵有功,天帝昭告天下赐其亲王爵位,封号为御王。 而我的姐姐却因出师不利被扣上了勾结魔族的罪名,被逐出仙界,对此姐姐未做任何解释,一个人搬出了红叶宫,几经辗转到了这人界境内的鸿蒙岛。 姐姐说,如今的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成为替仙界铲除威胁的工具。 曾经他何等英雄,何等狂傲,以一人之力诛仙斗佛,而今却沦为一介要向天帝称臣,替天帝维护统治的行尸走肉。 世人愚昧,笃信神佛,不过,众人皆醉之下仍有清醒之人,而这样清醒之人在人界统治者眼中是乱臣贼子,被仙界众神定性为妖孽。 于是,他便已无妄菩提的名义带着无常、无惧、无忧三个师侄去往人界,替人界帝王铲除乱臣贼子,为仙界帝后诛杀妖孽。 几十年来,不知多少清醒之士死于他的剑下,那柄原本用来抗天灭佛的冰魄剑,而今却被用来诛杀友军。 他由自成一派的大王沦为天地统治之下的无妄菩提,而姐姐却有红叶仙子变成庇护“妖孽”的妖王。 未免仅有的反抗力量被诛杀殆尽,姐姐便用分身之法抢在他之前化作被记上除妖录的“妖孽”模样,替其一死,并将其带回鸿蒙岛保护起来。 姐姐第一次去的地方是栖霞山名剑阁,化作一个妙龄女子的模样,遣散帐下众人,只身等着他前来。 第二日,他到了栖霞山,姐姐说自己并非女妖,即便是妖也并未做过半点为祸人间的恶事,缘何只因触及仙界利益便被污为妖孽,不容于天地。 他冷面冷心,不听旁人解释,说自己奉命降妖除魔,庇佑苍生,你既为妖孽便该留在魔界,万不该祸乱人间,而今被我逮到是你命里该有此劫。 说完之后,他便拔出手中的冰魄剑,不过三招便将姐姐的分身打死,将其尸体化作的一抹轻烟收入锁妖瓶里交由无常保管。 离开之前,他拂手间划出一道天火,整个名剑阁在熊熊热火中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隐于烈火焚烧中的姐姐看着他离开背影,心中蓦然悲戚,苦笑着摇摇头便也飞身离开前往下一个地方。 姐姐第二次去的地方是姑苏,乃人间最为风流繁华之地,这一次姐姐化作一位玉面公子的模样。 这位公子本是一个文人,不会武功,不懂幻术,只因其年少成名著书立说,多言众生平等,反对专制,抨击神佛等言论被列为朝廷重犯,背上妖孽之名,记在了除妖录上。 一介书生本用不着仙界动手,不过杀人易,诛心难,仙界亲自出手一来是为了杀一儆百,二来也想借此对其安上妖孽罪名,重振仙族在人间的威信。 姐姐说,我出生以来读书写字,捐资助贫,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你前来拿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面无表情,抬手化出一卷写着除妖录的卷轴,将上面书生的名字指给姐姐看,说除妖录上有你的名字,这便是理由。 姐姐冷笑,说如果我此刻在那什么录上把你的名字也添上,你是不是也会杀了自己。 他收起卷轴,也不回答姐姐的问题,只是说姐姐妖言惑众,其罪该死,其心可诛。 姐姐再度冷笑,讽刺道,你们仙族自命为三界之主,神说守护人间,佛说普度众生,我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话,写了自己想写的书,你们便说我妖言惑众,还谈什么守护人间,谈什么普度众生。 他依旧面色冰冷,不理会姐姐的话,只一剑便结果了姐姐的性命,而后,便又将那分身化成的一缕青烟收入锁妖瓶中。 这一次姐姐一时不备,真身为冰魄剑所伤,来不及赶往下一处,只得拖着受伤的身子回了鸿蒙岛。 姐姐说,如今的他冷面冷心,已将澄明谷之事忘得干干净净,只一味地打杀“妖孽”,唯有当年身上的戾气犹在。 可是,每次我看到他执剑想我砍杀之时心底都会涌起一种感觉,仿佛当年的他仍在身边,仿佛当年的冷颜大王终会醒来。 第十六章 凤鸢 以前我法力低微,不懂分身,不识变化,更无法与人战斗,而今我拥有了他的元神,又苦心修炼了百年,功力大进,亦深谙分身变化之法。 所以,我与姐姐说,下次再分身救人之时便由我去。姐姐说好,并叮嘱我切记小心,虽为救人亦不可因此伤及本元。 我第一次去的地方是凤鸣山涅槃谷,化作一个一袭赤色衣袍,披散着头发的曼妙女子模样,想着同姐姐一样已分身假死骗过仙界的追杀。 没想到的是,我竟去迟了一步,当我飞到凤鸣山上时,却发现涅槃谷以化作一片火海,精巧别致的一众宫殿都为烈焰所焚,依稀有哀嚎之声传来。 “妖孽休走。” 火海里传来一个声音,那样冰冷无情,那样阴森可怖,却是我最亲最近的他的声音,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却不觉得疼,只是一阵酸酸麻麻的感觉。 这时,我又看到火海里飞身出来两个人影,一个赤色衣袍正是我所化之人的模样,另一个也是披散着头发,却是一袭淡蓝衣裙,手中还握着一柄银色长枪。 我连忙迎了上去,用隐身之法将那二人藏于身后,又拂手化出一个白衣女子来,这时我便又看到青衣道袍的他和那四个同样青衣道袍的师侄先后从火海里飞身出来。 他未经细查,以为我所化两个分身便是他所追的那两个女子,于是,便拔剑向我飞身过来。 我不闪不避,也不做任何法术抵挡,就那般一动不动的立于空中,等着他执剑向我杀过来。 他就那般向我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我看清楚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面色冰冷的没有表情,他抬手举剑向前冲我刺过来,我依旧不躲不避,任由那冰冷的长剑一点一点向我逼近。 那锋利的剑刃只剩指尖距离便要刺中我的心脏时他却停了一下来,声音冰冷地问我:“你既已飞身而逃,此刻为何不躲。” 我冷笑,回答说:“我的族人已葬身火海,而我也终究不能摆脱追杀,既然如索性便不逃了,不过,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他手腕一转,将那冰魄剑收了回去,并未收剑入鞘,只是剑刃朝下握在手上,用同样冰冷不带任何语气的声音道:“什么事。” “你手握除妖录,一路按照名册所写诛杀而来,我想问你,你可知为何天帝会让你杀那些人,为何天帝会让你前来杀我。” 他答道:“名册之上皆是些阴谋作乱,为祸人间的妖孽,这便是我诛杀他们的原因,也是前来杀你的原因。” “哼,”我冷哼一声,“阴谋作乱,为祸人间,我凤凰一族生而高贵,却乐得居于这凤鸣山里,是天地天后小人之心怕我杀了他们无上的权威,所以,才要对我凤凰一族赶尽杀绝。” 我稍稍顿了顿,续道。 “是仙界自命为万物之主,容不得不对其垂首供奉之人,真正为祸人间的不是魔界,不是我们,而是那高高在上的一众神佛。而你,不过是他们用来维护自己威严的一件工具,他日用不到时便会报不留情的将你丢弃。” 我说完之后他没有开声反驳,也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想说的说完了吗。” 我看了看化为一片火海的涅槃谷,无奈地抬手抚了抚披散着的头发,苦笑一下道:“说完了,动手吧。” 我分身所化的另一个蓝衣姑娘挥动手中的银枪,欲同他做最后对决,奈何法力不济,却被他一个转身便刺穿了心脏。 看着同伴被刺死当场,我立在原地无语,不惊不惧,不悲不喜,未做任何抵抗,任由他用同一把剑取走我的性命。 他将手中宝剑刺穿我的心脏时没有丝毫犹豫,眼睛里看不出有半点不忍,仿佛只是一件没有感情的兵器,生来便是为了杀人的。 他收剑入鞘,将那一红一蓝两抹烟雾收入锁妖瓶中,未管下面一片火海,便带着三个师侄去了。 待他们一行四人远去之后,我便现出真身,亦收了隐身之法,那一红一蓝二位姑娘望着脚下的一片火海,那里是她们的家,是她们降生、长大,一直生活的地方。 她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一点一点化作灰烬,却也没有设法去救,因为她们知道只要凤鸣山上还有凤凰一族的气息,那可恨的仙界便会再派兵前来,再次将其化为灰烬。 这位赤色衣袍的女子名唤凤鸢,乃凤凰一族的公主,也是如今凤凰一族的主事者,那着蓝色衣裳的女孩是凤鸢的妹妹,名叫青浣。 凤鸢的元神为一只火凤,四百年前她降生于涅槃谷朝音殿内,而她降生之日恰是依寒冲出寒潭之时。 如今,于她同一日降世的那个人却亲手屠杀了她的族人,亲手摧毁了她的家园。 家乡被焚,族人惨死,我看见她姐妹二人眼中露出的悲伤与仇恨,却又都是克制的,虽背负着亡族灭种之仇,却要压制着这无边仇恨保持冷静。 凤鸢转头望向我,冲我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谢。” 我自知承受不起这一声谢谢,因为我与亲手将她的家园付之一炬的那个人同源同宗,而他正是为了救我失去了一半心神,才变成今日这般冷面冷心,残酷无情。 所以,这件悲剧的发生我也有责任,甚至是罪魁祸首。 青浣望着在熊熊烈火里化作灰烬的家园,拽了拽凤鸢的衣角,声音哽咽道:“姐姐,我们的家没了。” 凤鸢转过身去,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妹妹的额头,安慰道:“青儿不要哭,姐姐在呢,终有一天姐姐会带你杀去仙界,杀到那霄云殿上亲手斩杀天地天后为族人报仇。” 我没有说宽慰的话,只是邀请她姐妹二人去鸿蒙岛暂避,并说待日后时机成熟一起诛仙灭佛。 凤鸢、青浣姐妹二人没有拒绝,又道了声谢谢,最后看了一眼在烈火中化作焦土的家园便于我一起回了鸿蒙岛。 第十七章 传说 我第二次去的时候径直变成了他的模样,一身紫玉甲,红叶袍,一如当年不羁桀骜的模样,手中那柄梅魂宝剑更是同他所配的冰魄一模一样,不能区别。 我又用分身之法化出他三个师侄的模样,拂手划出一道寒冰之墙拦住了他一行四人的去路。 他见到面前立着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知道是有人幻化而成,依旧是面色平静,看不出似乎意外之色。 倒是身后那三个青衣道袍的师侄,见到我的时候都不由得一惊,依寒以心换心救我之时这三个孩子尚未出世,所以她们并不认识我,也从未见过那冷颜大王的模样。 不过,对那冷颜大王的非凡战绩却早有耳闻。 四百年前,澄明谷明夜潭的冷颜大王天生神技,以一人之力战败仙界三大战神并十万仙兵,这件事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长久以来,三界之内都流行着关于他的传说。 不过,时间久了所谓传说便会渐渐失真,因为不同的人在叙述同一个事件时往往会带入自己的情绪,轻则添油加醋,重则胡乱编排。 所以,渐渐的有关冷颜大王之事便出现了几个不同的版本,且有不同版本愈来愈多的趋势。 经历过当年之事者,自然知道真相如何,而道听途说之辈则不尽然。 有人说,很久很久以前,澄明谷降生了一位妖王,名唤冷颜大王,那冷颜大王凶残暴力,妖力无边,每天要食百人之心以供修炼。 有一天,仙界派十万仙兵前往征讨,不料却被那妖王只身战退,后来,那妖王竟率领一众妖兵杀进仙界,一路过关斩将杀进了天地天后所在的大明宫霄云殿内。 妖王法力无边,列班仙将竟无人可挡,见势如此,那妖王愈是得意,推翻了锁妖塔,捣毁了霄云殿,放了一把妖火将大明宫付之一炬。 如此下去,仙界恐有亡族灭种之灾,危难当头,幸得幻之境无妄菩提并师姐幻尘赶来相救。 他手执降魔剑,身携锁妖瓶,只身与那妖王拼杀了七七四十九日,终得将其降服。然而,虽将那妖王擒获却无法将其杀掉。 天火烧他,他体内幻化而出一阵极寒之气,反将那天火冰封。降魔剑斩他,每刺他一剑伤口便自动愈合,未能伤其分毫。 百般无果之下,无妄只得联手师姐幻尘将那妖王封印于幻之境万魔冢之内。 这一版本明显属于脑洞过大,脑补过多了,也是最让我生气的一种说法,什么无妄菩提封印了冷颜大王,他们两个分明就是一个人嘛。 我不知道这一说法是否与佛家有关,也不知道这一版本只是世人闲来无事随口杜撰,还是有人别有用心百般算计。 这一个版本比较扯,还有一个版本就更是满口胡说,也更具阴谋论。 说那冷颜大王当年何等英雄,一人战退仙界三大战神、十万仙兵,意气风发之时竖起大旗,势要一统三界。 不料,却因内部争斗为部下出卖,最终死于叛臣之手。 内部争斗,死于叛臣之手?哎,我说这死法是不是也草率了,堂堂冷颜大王就这么死了,死了…… 关于当年之事的版本还有许多,考虑到多是yy扯淡只谈,所以,便不一一尽述了。 我不知道那三位师侄听过的是哪个版本,不过,多半应该是第一个吧,毕竟,这个版本相传最初是由佛家流传出来的。 无常小声对无惧和无忧说:“啊,面前之人竟然跟师叔长得一样啊,还有他那一身装束好像传说中的妖王啊,该不会是妖王冲破封印了吧。” 我冷笑一下,抬高了声音呵斥道:“什么妖王,我乃澄明谷明夜潭的冷颜大王,非妖,非魔,非仙,非……总之你们叫我大王就行了,把那什么妖字去掉” 无惧吓得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拽着身旁无忧的胳膊说:“啊,这个人好凶啊,传说中他是要吃人的,今天该不会是……” 我摇摇头,轻叹了一声,道:“哎,你明明叫无惧怎么胆子这么小,谁给你起的名字,该不会是你那位风韵犹存的师父吧。” 见我出言嘲讽幻尘,那无常便又上前一步,抬起那娇嫩的胳膊指着我道:“哼,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什么风韵犹存,我师父她一点儿都不老。” 我砸吧着嘴,摇头笑道:“哎呀,别生气嘛,你们佛家不都讲究参禅悟道,不可嗔怒嘛,你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这修为明显不到家吗。” “我……”那无常被我一句话噎了回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两只可爱的大眼睛憋得通红,差点儿都要哭了。 看着她这般委屈模样,我那坚硬的心肠不由得泛起一丝怜悯,安慰道:“哎呦呦,我的小可爱你别哭嘛,是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这个时候,他终于说话了,看着这个除衣着之外同自己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他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何人,为何假扮成我的模样。” “你的模样?”我不禁冷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哼,真是可笑,你如今还记得自己是何模样吗,恐怕披上这一身青衣道袍后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他还是不与我争辩,手中的冰魄剑微微握紧了一些,问道:“你是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若你不在名册之上,便赶紧让开,我可以饶你一死。” “哼,笑话,我行走江湖以来,都是人让我,从未有过我让人的时候,你未免太狂妄了些。” 额,好吧,我承认自己说话了,其实,我只是比他早化成人形三百年而已,于寒潭破冰而出之后我便一直待在仙界,大部分都与姐姐在一起,尚未有过闯荡江湖的经历。 不过,所谓输人不输阵,虽然我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但既然来了自然没有认怂的道理。 他伸出手将三个师侄往身后挡了挡,又问了我一句:“我再说一遍,你若不在名册之上便赶紧让开,我不想枉杀无辜。” 第十八章 命悬一线 听到他口中枉杀无辜四个字,我不禁冷笑,质问道:“枉杀无辜,你这一路不知杀了多少生灵,你手上沾满鲜血却说不想枉杀无辜,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面色冰冷,声音里未起半点波澜,回答道:“我所杀之辈皆乃除妖录上有名,那些居心叵测,为祸人间的妖孽皆是死有余辜。” “妖孽,”听到他口中说出妖孽二字,我便不由得来气,“妖便是妖,为何要在后面加一孽字,人、魔、仙”同为天地间的三大族类,本无贵贱之分,因人族愚昧才会为信奉神佛,而今有人觉醒仙界便诬之为妖孽,你不觉得太可笑,也太卑鄙了吗。” “说完了吗?”他依旧不与我理论,只是又毫无感情地问了一句。 “没有,还差最后一句。”我伸手向前,做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我今日前来是想骂醒你,你根本不是什么佛家的菩提,而是我这般紫玉甲,红叶袍的冷颜大王,你是振臂一呼万圣来朝的王者,而非天帝帐下一条胡乱咬人的狗。” “这一次你说完了吧。” 他未等我答话,便拔出手中的冰魄剑,我冷笑一下,甩了随风飘然的红叶袍,飞身退至那寒冰之墙的上面。 分身所化的三个青衣道袍的女子一起赤手向前,却被他左一剑,右一剑便杀掉两个,又顺势执剑一刺,三个分身便都化作无数红梅香瓣,散于风中。 我立于十米之上的高处,拔剑出鞘,剑指向上,催动法力卷起漫天狂风,漫天黄沙,一瞬间遮天蔽日只剩手中宝剑闪隐约烁着光亮。 他拂手划出一道深蓝色的球形遮罩,将那三个师侄护于其中,又举起宝剑,剑刃向前飞身向我杀过来。 我仰面长啸,心中的苦涩越积越重,手上的杀气也越积越重,法力所化的狂沙之气也越积越重。 黄沙漫漫,没有尽头。 狂风瑟瑟,满目荒凉。 每一粒沙,每一粒尘,被漫天狂风卷起犹如刀剑利刃一般啃噬着眼前一切,然而,他法力之高我的法术却不得近其分毫,甚至连他随手划出的那球状遮罩也不能攻破。 我催动法力,将那漫天黄沙的杀气汇于剑刃,奋力向他劈砍过去,他将宝剑横于身前挡住了这奋力一击,却还是不由得被震退了一步,而身下的大地却被这一击劈的裂了开来。 那道裂痕愈来愈深,愈来愈长,裂痕之深,不见其地,裂痕至遥,不见其头,仿佛将无尽大地全劈作两半。 他看了看脚下裂开的大地,剑势一挥,冲我喊了一声:“妖孽,你既如此冥顽不灵,便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我又见到了那柄宝剑杀气外溢的样子,那极寒极冷的蓝色光芒和着澄澈空雅的灵气,化作一招招的凌厉剑势,将我法力卷起的遮天蔽日的黄沙撕开一个又一个缺口。 明知不是他的对手,我却不肯坐以待毙,试着推动法力用我那朵元神雪梅迎击,可是,我却无法催动元神之力,我不肯死心,又试了几次,还是催动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我竟催动不得自己的元神之力,难道是一百年前为幻尘所伤之时便元神尽消了吗,难道我体内只剩他为救我所注的一半元神吗,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一定不会的…… 我尚在惊疑之际,那一道深蓝剑气便已逼至身前,我退避不得,也来不及挥剑去挡,就那般被自左上砍中了前胸。 我的身体被那道剑气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却不见伤口处有血飞溅出来,因为那极寒急冷的剑气以将伤口冰冻,而那寒意正一点一点向全身蔓延开来。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丝毫动弹不得,我手中长剑举在空中,我整个身体悬于空中,我那颗心一瞬间竟停止了跳动。 那一刻,我体会到了死亡来临的感觉,反抗不得,躲闪不得,只得那样一动不动的等着死亡一点一点吞噬自己。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无数红色叶片冲破了我法力所铸的那道寒冰之墙,也冲散了我法力卷起的漫天狂沙。 霎时间,风停了,沙住了,一袭白色战甲,红色战袍的身影从叶片飘零间闪了出来,那个人正是我的姐姐。 她还是那般长发未束未系,额前缀一枫叶头饰,眸色身姿一如当前的模样,姐姐并未拔剑与他动手,只是趁势将我掩入怀中,又施展法术离开了。 如果不是姐姐,我可能已经命丧当场,命丧于我所牵所念之人剑下,想来多么可笑啊,我幻想着可以借此骂醒他,却险些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其实,我并不怕死,只要他可以苏醒,记起以前的自己,总是要用我的性命交换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我伤心的是他挥剑向我看来的时候没有半点迟疑,没有半点不忍,好像我就只是他口中为祸人间的妖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关系。 姐姐将我带回了鸿蒙岛,给我服下了一粒自己所制的冷香丹,将我安放于卧榻之上又催动灵力替我疗伤。 姐姐法力高深,且精通医术,三日之后便解了我所中极寒剑气,我的身体又恢复了原来的温度,恢复了原来的柔韧,我又一如从前那般蹦跳自如了。 被天帝逐出红叶宫后,姐姐便站到了仙界的对立面,是否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也没有去问,因为我知道如果姐姐想告诉我会自己去讲,用不着我开口相问。 我苏醒后,姐姐对我说以后不用再阻止他了,也不要再变成他的样子去激他,他想要杀谁便由着他杀去。 我问姐姐为什么,姐姐说反抗的力量是杀不尽的,我们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不过,单凭你我之力是不可能将名册之上的所有人都救下来的。 其实我知道,我知道姐姐说不再去救人了是为我担心,担心我会再贸然行事,担心我会因为过于心急枉送了性命。 第十九章 复命 此前,姐姐叮嘱过我只可用分身幻化之术救人,切不得以真身与他相抗,可是我终于还是没有听从姐姐的话,方有了这一次命悬一线之危。 我答应姐姐,不会在意气用事,不会在感情用事,也不会在心急冒进,我既已笃定他被蒙蔽的心会苏醒,无论千年万年便都会等。 于是,自那以后我便于鸿蒙岛安心修炼,再未去阻挠他,甚至再未去看他一眼。 又是一百年后,他走遍了人界疆域的大江南北,完成了天帝交与他朱砂妖孽的任务,将那名册之上的最后一个名字抹去之后,便带着三个师侄返回仙界复命。 那一日风和日丽,春花正好,我施了隐身之法虽他一起回了仙界,看着他端坐莲台至大明宫外,而后便下了莲台走着踏入天极门。 他双手捧着那卷除妖录,随着连个粉衣婢女一步一步向霄云殿而来,天帝天后端坐于殿上,台下一众列班仙将分成四列分别于左右两侧站立。 他手捧除妖录踏入殿内,在那左右两仙将之间一步一步向前走到众人最前面,而后向那天帝天后躬身施礼,近侍将他手上的除妖录接过去而后转呈给天帝。 天帝看过那出除妖录上一一被勾去的名字后心中甚喜,一边将那名册交给近侍收起来,一边又说了些理应封赏的话。 “无妄菩提一路降妖除魔,造福人间理应大加封赏,加官进爵,不过,如今他已为王爵,若再往上升一级的话只怕要把我这天帝之位让与他坐了。” 这样的话明显不是出自真心,两百年前无妄菩提一人之力救仙界于危难,被天帝亲赐御王爵位,如今他又完成了人界除妖之行,又是大功一件,若不加封赏恐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又恐佛家那边不满,若封赏过大又恐对自己不利。 佛、道两家虽同属仙界,且都奉天帝为主,不过,这两家之间的明争暗斗却从未停止过,此前仙界内乱的祸事依旧历历在目,那次事件里无妄菩提凭只身战退魔界的事迹已积累了很大的威望,所谓功高震主,若是让他身上的丰功伟绩如此累积下去恐会尾大不掉。 所以,无论如何天地都不会真心给无妄菩提加官进爵的。 这时,无星上神站了出来,冲天地躬身施礼道:“陛下,无妄菩提为我仙界立下汗马功劳,而今又已是亲王爵位,已无继续往上升迁之地。可是,若不给予封赏恐怕让人觉得陛下小气,臣有一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有人出来献计,天帝那看似和蔼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问道:“什么主意,爱卿尽管说来听听。” 无星上神回答道:“陛下,臣以为不如这样赏赐,无妄菩提除妖救世有功,赐其大明宫内免下座驾,以彰陛下天恩厚德,另外,臣以为可以奉无妄菩提为佛家之主,由其统领佛家众生。” 大明宫内免下座驾,额,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紫禁城骑马吗,这般年纪便获如此厚待颇有些意气风发之时的和中堂之风范。 不过,我虽非仙界中人,却也听得出这无星上神的话是笑里藏刀,这“紫禁城骑马”为虚,让其统领佛界才是真实意图。 眼下,天地为仙界之主,佛家众人则归幻尘节制,而今却说要将佛界交给无妄菩提,明显是想借此挑起佛界内斗,而他们则可以坐山观虎斗。 听过无星上神的主意后,天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很是满意。 “嗯,此言甚合朕意,好了,就这么定了,即刻拟旨,昭告三界。” 昭告三界,哎,这个词听上去就很不要脸,你明明只是仙界之主,外加为人界供奉,然而魔界只认自己的圣君,才不拿你天帝当回事儿呢,还吹什么昭告三界真是太无耻了。 他听到这样的话后也不推辞,谢恩之后便又退出了大殿。我依旧隐身随他出去,见他一步一步在宫内行走不敢用飞行之术,难免心生悲戚。 他本是独立云端傲视三界的王者,而今却变作这般向人垂首恭顺的模样,若是澄明谷的孩子们见到他这般光景不知会作何感想。 我收了隐身之法,现于他身前,他微微一怔,稍稍停了步,而后斌绕过我继续向前走。我连忙又追上去,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 “你干嘛这么急着走呢,反正也没什么事儿不如一起聊聊。” “是你啊,”他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抬言打量了我一下,“怎么,两百年过去了施主还没有寻到所寻之人吗。” 他记得我了,不过他所记起的只是两百年前于幻之境见过的那位女施主,而不是与他同宗同源的那个女子,他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让开一条路,摆了摆手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不如边走边说吧。” 于是,我便站在他的左边与他一起在这大明宫里玉石铺就的路上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施主缘何会出现这大明宫内,可知擅闯禁宫是重罪。” “我又不是仙界中人,谈什么擅闯不擅闯的,我有一事不明,你神通广大为何不借法术飞回去,而要一步一步走着这么累呢。” 他面色冷漠,声音平静地回答道:“天宫禁地,除天帝、天后外,其他人一缕不准妄动法术,也不准骑乘座驾,这是规矩。” 听到规矩二字于他口中说出来后,我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酸楚,以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冷颜大王,而今却变成这般一个规规矩矩的菩提。 “哼,什么规矩,其他人陛下徒步行走,天帝、天后却由銮驾随行,你不觉得这样的规矩很不公平吗。” 他还是如之前一样不与我理论,只是淡淡地回答道:“我只知仙界规矩如此其他便于我无关,施主若嫌弃这规矩自可飞身而行,不必管我。” 我轻叹一声,又问:“若我强行带你一起施展法术飞走呢。” “我既已决定徒步出宫,自然无人可以勉强的了,施主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 听到他这样说,我突然感到一丝欣慰,他说“我既已决定徒步出宫,自然无人可以勉强的了”,也就是说虽然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我是谁,但当初那份自信依然还在。 他还是同之前一样,认为自己想做的事便无人可以阻挡,任何事于他而言不存在可不可以,而是他愿不愿意去做。 第二十章 本是谣传又如何 那一日她和他就那样一步一步在青玉铺就的天宫里走着,天宫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头上的天空很美,身侧的宫殿很美,脚下的青玉走道一样很美。 她没有再说他是澄明谷冷颜大王的话,也不再执着他是否记得当年的自己,权当彼此都换了一个身份重新认识。 天宫很大,而她刻意放缓了脚步,处于礼貌他便也随她一起放慢了脚步,所以,那一日他们走了很久,直到斜阳染红天际才踏出了大明宫的正门。 而后,彼此道了声后会有期,有缘再见,便一个飞身去了幻之境,一个启程回了鸿蒙岛。 翌日,天帝委任无妄菩提辖制佛界的消息传来,佛界上下一片哗然,明面上没有表露什么,私下却多言不服。 无妄菩提虽曾救仙界于危难却资历尚浅,且除了年岁尚轻的后生们,谁人不知那冷依寒的真实身份,而今竟让一妖王掌管佛界,想来着实荒唐。 佛、道之间虽常年暗中角力,却名义上都奉天帝为正统,听其号令,所以,无论佛界服不服都必须接受这一诏令。 这一诏令佛界多有不服,而作为佛界实际控制者的幻尘却很是一如既往的冷静,非但未有任何不满之意,还特别交代佛门一众弟子以后要奉无妄菩提为尊,不得对此妄加议论。 冷依寒本位一代诛仙灭佛的叛逆王者,是幻尘借以心换心之法将其过去的记忆封印起来,同时在他的心底加了一道隐形符咒,骗他做了佛门的菩提。 也就是说,如今的无妄本就是幻尘一手造就的,他已经不记得澄明谷,不记得明夜潭,也不记得冰魄梅魂的倾离。 在他心里,最亲近之处便是这佛门幻之境,最亲近之人便是她这个貌美心慈的师姐。 所以,她并不介意奉无妄为尊,也不会看不出天帝的阴谋,比起这些,她更担心的是自己对他的封印出现什么差错。 就这样,无妄菩提顺利的名义上接管佛界,佛、道之间继续暗中角力没有再发生直接撕破脸的冲突。 另一边,倾离回鸿蒙岛见过姐姐后又去了一趟澄明谷,见谷内一切安好,小住几日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返回了鸿蒙岛。 下面,我们将视角移到人界。 仙、魔之间纷争不断,人间亦非歌舞升平。 翼国,统治了东方大地五百余年的王朝渐渐衰落下去,至景逸皇帝沐灵训一代,朝政大权已落入手握重兵的三方将领手中,景逸帝已沦为傀儡,且三方将领早有取而代之之心,危机已渐渐向伊朝皇室迫近…… 那是无妄菩回仙界复命后的第三年,人间正值景逸二十年,这一年的九月初七一场腥风血雨改变了人间王朝的历史进程。 是夜,翼国国都,伊陵城。 秋风萧瑟,寒月冷寂,宫城内的一场腥风血雨,沐氏一族被诛杀殆尽,鲜血溅染了皇宫,甚至连那连天边那一轮冷月也被染上了鲜血。 不然,为何那倾泻而下的月光仿佛闪烁着血一般的鲜红。 一场惨绝人寰的宫廷屠杀,结束了翼国五百余年的统治。 天下三分,狄由西北称帝,国号西烈,定都西陵;弘一称帝中洲,国号北渊,定都伊水;林靖称帝东南,国号南泠,定都云泠。 后来,西烈、北渊、南泠三国又开始混战,十年后西烈为北渊所灭,南泠向北渊称臣,混战暂告平息,又三年后北渊灭南泠实现一统。 对于人界内部纷争仙界很少插手,改朝换代也好,战乱纷争也罢,不管何人执掌大权只要当权者敬神拜佛便是他们于人界合格的代理人。 下面,我们说回青雨镇,也就是那个传闻有一云溪大王专门吸食童男童女精气修炼的小镇。 一百多年过去了,期间镇子上的乡民也等来了助他们降妖除魔的仙将,并说已经将那无恶不作的云溪大王降服了,自那以后镇子上便鲜少发生童男童女失踪的事,而仙界借此又在人间赚了一把信任。 不过,三年前镇子上又开始有童男童女丢失,说是那云溪大王的孪生妹妹得知姐姐因青雨镇一事为仙界所杀,便前来报复镇上的人。 额,上次童男童女丢失就搞出一个云溪大王来,如今祸事再起又说是什么云溪大王的妹妹所为,哎,这云溪大王一家也是够倒霉的,成了专业背锅的了。 哎,我说是不是干脆改名儿叫背锅之家得了,以后说出去也是个名门望族。 其实,他们口中的云溪大王便是以前的红叶仙子颜雪,一百年多年前她因勾结魔界的罪名被逐出仙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目前尚不清楚。 可是,无论是作为红叶仙子还是云溪大王,这位美丽的仙女姐姐都是不吃人的,所以,青雨镇童男童女失踪一事与她无关。 然而,当地乡民却对云溪大王吸食童男童女精气修炼一事深信不疑,那么,这一谣言究竟是何人散播,又是如何让地方民众深信不疑呢。 其实,古往今来世人愚昧无知并非人生来愚拙,而是与当时的诸多因素有关,比如文化水平,经济水平,制度情况及当权者的统治策略等。 在那个出门基本靠马,通信基本靠喊的时代,人间百姓了解信息的途径基本只有官方报告一条,小道消息多被认作谣传。 正如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一样,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己的正统地位自然也要对百姓诸多限制,向其灌输一些粉饰自己的内容。 人间帝王统治万民,而当权者却又要供奉仙界,而所谓供奉自然不会是烧香拜佛,摆一些猪羊水果一般的贡品这般简单。 人界统治者与仙界之间总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所谓庇佑万民的神佛在人间究竟做了些什么,愚昧的世人永远不会清楚的知道。 如今,魔界在人间的名声很差,妖、魔吃人修仙的传言已经深入人心,所以,说童男童女失踪一事与魔界有关百姓们便理所当然的相信了。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历史历代,人间百姓从小接受的便是佛神保佑的观念,从未见过与之相悖的信息。 可是,如果他们有时间可以去魔界走走,看看那里的出版物,恐怕他们的世界观会瞬间崩塌,甚至接受无能。 额,其实这与有没有时间也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人间百姓打内心深处笃信神佛,惧怕魔界,所以不敢踏足魔界土地。 第二十一章 三元寺 莫明奇妙的背上了吸食童男童女精气的恶名,颜雪倒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那位好妹妹倾离则很是不满,吵着一定要去同那青雨镇的人问个明白。 颜雪说,这件事背后多半是仙界的人在作祟,那镇上的百姓也只是为奸人蒙蔽,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你何苦去找那无辜百姓理论呢。 对此倾离深感不服,说既然知道是仙界搞鬼便应把那搞鬼之人找出来,让那镇上百姓看一看所谓神佛的真面目,何苦咱们替其背上此等恶名。 听倾离这样说,颜雪不禁笑了起来,感叹道妹妹虽然长大了,法力修为也较之以前精进不少,却还是太过单纯了。 如果可以将那神佛的真面目展露给世人看,她早就去做了,何必要等到今天。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神佛在人间有今日这般威信乃累世经营所得,岂是一人一时可以动摇的了的。 倾离说,一人一时动摇不得,那就下个英雄帖什么的多找些人,一时一日动摇不得,那就百日千日百年千年,总有一天可以把那满天神佛的伪装撕他个干干净净。 姐姐说好,不过这是一个美丽却遥远的愿景,遥远到恐怕你我都不能亲眼看到那一天了。 当时倾离只觉得姐姐在手这件事很艰难,却未曾想到会艰难到有一天让人看不到希望,甚至对所谓愿景都产生了怀疑,觉得这个世界或许就是这样了,再也改变不了什么。 回鸿蒙岛后的第五日,倾离与小龙女青浣一起到了青雨镇。此前她只是听镇上百姓提起过丢失童男童女一事,细节方面却一无所知,所以,这一次她想在这镇子上住下暗中打探一些消息。 到了青雨镇后,她二人便在镇子西面的一间叫做雨仙客栈的地方住下了。本来她们不打算住在这里的,因为对那个“仙”字很不喜欢,奈何这镇子上却只有两间客栈,另外一间已经住满了,没有办法只得住下了。 通过一番打探得知,镇子西面有一间学堂叫做朱蓝书院,书院共分为红元、黄影、蓝平三个班级。(注:只是单纯喜欢这三个颜色,没有其他意思。) 镇子上只有这一间书院,所以,镇子上的孩子们大都于这里读书,而失踪的童男童女多是这里的学生。 每次孩子丢失都是发生在午后,忽而狂风大作,一团乌云由镇子东面遮天蔽日而来,整个镇子陷入一片黑暗,待风停云散,镇子重现光明后就发现有孩子不见了。 这水乡小镇本就多雨,却从未见过如北国那般黑压压的乌云,所以,在镇上百姓心中那云不是积雨的乌云,而是兴风作浪的妖云。额,还别说这情景还真像是有妖魔作祟的感觉。 东面,兴风作浪的乌云从东面而来,向东面而去,而那鸿蒙岛恰好在青雨镇的东面,表面上的所有证据仿佛都在指向鸿蒙岛,指向那位云溪大王。 其实,倾离和青浣都有些性急,属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那种,所以,理论上讲这两位大小姐都不适合追查真相。 入夜,阴沉的天空下起了雨来,依旧是那如丝的细雨,南国的雨就是这样,没有大气磅礴,而是细腻依依。 雨丝轻柔,如薄雾,似轻纱,轻轻落下,淡淡微凉,是那么多的温柔,那么的惬意,可谓是别有一番风韵。 这二位小姐点一盏烛火,坐在桌子边的圆凳上,温了一壶镇子上的青梅酒,一边举杯小酌一边闲话着些什么。 青浣举起铜质酒杯,将那温好的青梅酒给自己斟了一杯,轻叹了一声道:“哎,你说何必暗中查访这样麻烦,不如你我一起打进那仙界去将那暗中作祟的歹人拿了来,看他们还敢不敢污蔑我们了。” 倾离一杯青梅酒下肚,同样叹了一声,回答道:“谁说不是呢,不过那仙界中人我是见过的,也曾与他们交过手,以你我今日之修为是都不过他们的。” 说到这里,那青浣不由得又想起百余年前自己族人惨遭屠戮,家乡化为一片瓦砾的惨剧,不禁又伤心起来。 去鸿蒙岛后,凤鸢、青浣姐妹二人也从颜雪口中得知了那无妄菩提的事,知道他与倾离同源同宗,有难解难分的缘分。 知道那无妄菩提只是被天帝利用,是个丢失记忆,不知自己真实身份的可怜人,虽然自己族人亡于他之手,但那罪魁祸首却是背后的仙界神佛。 所以,她姐妹二人便留在了鸿蒙岛,不再单纯想着找那无妄菩提复仇,而是与颜雪共商诛仙灭佛大计。 那天夜里,倾离与青浣一直小酌至深夜,窗外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她们便熄了烛火躺在一张榻上睡下了。 飞羽峰,三元寺。 青雨镇往东七里处有一座山群叫飞羽峰,山高不过百余米,这山里一间寺院名曰三元寺,乃这南国之地的著名古刹,深藏于北高峰与南高峰之间的飞羽山麓之间,林木耸秀,烟幕迷蒙,于一片苍郁之中更显的古朴幽静。 作为江南古刹,这三元寺自然也是香火鼎盛,达官显贵、平头百姓各色人马都可以见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这里求子祈福,还有一些青春年华的姑娘、公子来这里祈求能够遭遇一段大好姻缘。 这天夜里,三元寺迎来了一位前来借宿的旅人,是一个一袭白色衣衫,背着一方形竹篓的书生。 那书生说是白天上山采药,恰逢天晚下起了雨,雨天路滑不方便下山,又无他处可去便只得敲开寺门询问是否可以借宿一晚。 小和尚将这件事转达给他们负责掌管客堂的师父,得到同意后便将这位白衣书生请如寺来,引至西堂客舍住下,并为其准备了一些斋菜送至房内。 书生谢过一众僧人,用过斋菜将餐具送还后便回了房间,因为习惯晚睡,便于桌前坐下伴着烛光一边听雨一边读书。 第二十二章 相遇 书生坐在烛光里一边看书一边听雨,偶尔也向窗外看一看,山间温度本就较低加之夜雨来袭便愈发天凉,夜深之后,书生觉得风吹的有些冷便起身将窗子关上,而后回身坐下继续读书。 就那般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书生在第五次打哈欠后终于不忍困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于睡梦中醒了过来,恍惚间仿佛听到了一阵哭声,那是孩童的啼哭,可是睁开眼后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书生以为是自己做梦便也不再去想,然而,当他走到床前准备宽衣去睡时,耳畔又传来了孩童的啼哭声。 那声音时断时续无法辨别传来的方向,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解开的衣带又系上了,而后拿起放在门后的那柄油纸伞走了出去。 踏出房门,他还是无法辨别那声音究竟是从何处传来,好像是由四面八方一起传来,又好像哪个方向都不是。 于是,他只能凭感觉胡乱向前走,走出了客舍所在的院落,又一直往前出了客舍所在西堂,穿过前面较宽阔的走道便到了寺里僧人居住的东堂了。 这时,一胖一瘦两个负责巡夜的小和尚身披蓑衣,手指雨天灯笼走了过来,见书生一个人站在那里便近前询问。 那胖一些的小和尚问道:“已经这般夜深了施主为何会一人在此,是房间里缺了什么起居用具吗。” 书生忙摇头回答道:“不是的,房间里一切起居所需皆已齐备,只因睡梦见隐约听见有孩童啼哭之声神爵奇怪,故出来看看,而这会儿那声音又消失了。” 见书生这样说,那瘦一些的小和尚便又解释道:“施主才来这里所以不知道,近来青雨镇有童男童女为妖魔掳去,恐已惨遭毒手,方丈师祖便命我等为那无辜孩童诵经超度,故夜里会有亡灵啼哭之声。” 此事虽然听来有些诡异,那书生却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哦,竟有此事,既如此小生便先回去休息,不打扰二位小师父巡夜了。” “夜里天寒,施主当心着凉,我等便继续巡夜去了。”那瘦一些的和尚又同书生说了一句,便与同伴继续向前巡夜了。 书生便也回身往自己客舍所在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那啼哭之声又响了起来,他驻足停下,这一次他突然明白了,那声音并非来于东西南北某个方向,而是一声声从幽冥地底传来。 再将那小和尚所言超度亡灵之话联系起来,便愈发觉得心头一颤,不禁害怕起来,于是脚上的步伐便快了些,就那般一路心惊胆战的回了客舍。 天已经很晚了,虽满心疑惑书生也未在多想,只宽衣上榻睡了。睡梦中书生又听到了几次哭声,却没有再被惊醒。 另外一边,倾离、青浣知道青雨镇东面山上有一三元寺后,二人便决定去那里看看。 因为出于私人恩怨她们对仙界满是仇恨,觉得世间敬神礼佛者皆是愚人,一切寺院道观皆为招摇撞骗的神棍。 所以,听说东面七里外有寺庙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此庙多半是个专门骗香油钱的地方。 额,所谓世事无绝对,她们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偏执了,那高高在上的神佛多半虚伪这倒是事实,不过人间的寺院道观却并非都是神棍,其中不乏诚心修行,相信种前因结善果真正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这日一大早青浣、倾离二人从客栈用了早饭后便启程赶往飞羽峰,而于三元寺借宿的白衣书生则谢过僧人后开始下山。 虽然离得较远但青浣、倾离二人有发力加持,借飞行之术转眼间便到了飞来峰,这个时候那书生下山的路才刚走了不到一半。 本来倾离和青浣准备直接飞到那寺院外面的,不料却居高临下看到了那下山的书生,而这位小凤女更是一脸花痴地指着下面的书生道。 “倾离姐姐快看,那个书生好俊俏啊,我们下去跟他认识一下吧。” 听到这句话后倾离一件意外地转头望着青浣,差点一个跟头从空中跌下去,心想有没有搞错啊,咱们出来是为揭开仙界真面目的,你居然还有心思调戏俊俏书生。 她看见青浣,再看看脚下的白衣书生道:“青浣妹妹,咱们是来办正事的,这书生的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青浣拽了拽倾离的衣角,一脸花痴地盯着脚下的书生道:“那寺院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了,晚一些去也不迟,可这书生若是走远了可就没地方去寻了。” 倾离朱唇微启刚想说什么便被青浣用力一拽,同她一起落了下去,她们落地之处恰在那书生前面拐弯处的石阶上,假装上山同他来一个偶遇。 二人一前一后的拐过弯去,走在前面的青浣看那俊俏书生正迎面下来,招了招手刚想同他打个招呼,却发现左面山坡上有突然一块巨石冲他砸过去,书生问声回头见此情形想要躲开却已然太迟。 慌乱间青浣连忙动用灵力将手一指的一,“砰”的一声那块巨石便应声碎开变成一堆沙粒。 总算是有惊无险,书生长舒了一口又回过头去看是何人出手相救,看到十余步外的下面石阶上走来两个女子,每一个都生得美丽出尘,方才又有那般法力,心中便安自以为这二位定非凡人。 白衣书生沿着石阶往下走,青浣、倾离两个顺着石阶往上爬,迎面遇上的时候,书生忙冲二人躬身道谢。 “多谢二位仙女搭救,小生这边有礼了。” 听那书生口中唤自己仙女,青浣、倾离二人便觉得很是不爽,当然不爽的主要是倾离,此刻的青浣已经花痴泛滥,顾不得计较这些了。 倾离又向前垮了一步,与青浣站到同一级石阶上,冷哼了一声道:“仙女,谁告诉你我们是仙女,我说你这书生这是道谢呢,还是骂人呢。” 此言一出,那书生顿时蒙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心想着我明明是在道谢哪里骂人了呢,这位仙女姐姐脾气未免也太古怪了吧。 第二十三章 芳心萌动 “小生诚心道谢,并未言粗鄙之语何来骂人之说呢?” “既然没有骂人,那你为什么说我们两个是仙女。”倾离双手叉腰,微微抬高了声音质问道。 “啊,”那书生不由得一怔,支支吾吾地问道,“难道二位姑娘不是仙女?” “那还用说,当然不是了,你张口闭口仙女的莫非你见过仙女不成。” “这……”那书生犹豫了一下,又连连摇头否认道,“没有,小生肉体凡胎哪里会见过仙女呢。” “没见过你……” 倾离还想继续发飙,却被一旁的青浣用她那娇嫩光滑的小手堵住了嘴巴,她冲她连连笑着赔罪。 “好姐姐,你就不要与他计较这些了。” 考虑到自己此行并非为与人争吵而来,再看看青浣那一脸花痴的样子,而那书生也本是无心之话,所以,倾离本着大人有大量的精神便不再与他计较。 青浣直勾勾地盯着那书生,一副想要吃了他的样子道:“我叫青浣,这一位是倾离姐姐,我们不是什么仙女,你叫什么名字呀。” 为表谢意那书生双手抱住又给青浣、倾离二人长长的鞠了一躬,然后自我介绍道:“在下如初见,东临郡人士。” 如初见,彼时纳兰性德还未出世,那曲《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自然也没有问世,所以这个名字跟纳兰才子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如初见,”青浣嘟了嘟嘴,又抿了抿唇,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嗯,好名字,好名字啊。” 身旁的倾离则不以为然,也很不给青浣面子,上来就是拆台的一问:“好名字,哪里好了?你倒是说出来听听看。” 这位小凤姐自小好玩闹,不喜读书,别看她生的一副七窍玲珑的可人模样,骨子里却是一个没文化的大老粗,被倾离这样一问,自然是答不上来。 所以,干脆选择不回答,反正这位倾离姐姐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哎呀,好姐姐你管他哪里好呢,我就是随口一说嘛。” 倾离本就无心想与青浣计较这些,便也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觉得这书生一大早从山上往下走有些奇怪便随口问了一句。 “如初见,额,这为初公子,这一大早的碰见你下山,敢问公子是住在这山上吗。” “我昨日上山采药碰上下雨,晚上便于山上的三元寺借宿了一宿,因而才会一早下山去。” “三元寺……”听到书生口中说出三元寺来,倾离不由得怔了一怔,而后又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 不明白倾离这样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如初见便又问了一句:“二位姑娘也是去三元寺拜佛吗?” 听到拜佛二字倾离顿时火起,才想发飙却又被青浣给打断了,她笑容含春地看着那书生,回答说。 “对呀对呀,本来嘛我是想去那庙里求个姻缘,不过现在看来不用求了。” 倾离侧头望向青浣,看她那一脸花心泛滥的样子恨不得即刻将她暴打一顿。 青浣的话已经说的这般直白了,那如初见却是一点儿也没感觉出来,倒不是他天生木讷,而他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不会再对其他女子动心,也对那表达爱意的话变得不甚敏感了。 倾离一把将青浣搂过来,手指用力在她那微微垂下的香肩上捏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只顾犯花痴还有正事要做。 “额,初公子,我们还有事要上山去,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倾离说话间便想拉着青浣走,那青浣此刻心全在这俊俏书生身上又哪里肯走,所以,倾离费了好大得劲儿,胳膊都快累的没知觉了,却还是未能将那青浣挪动半步。 青浣笑嘻嘻地看着如初见,又问道:“不知公子家中现有何人,什么时间方便带我去家里拜访一下。” 此言一出,倾离和如初见同时一怔,我说青浣姑娘你这也太性急了吧,就差问个生辰八字找人说媒了。 回过神来如初见回答道:“家父早年去世,而今家母尚在,因五年前染疾遍访名医后说需要一味叫做见叶花的药物方可根治,而那见叶花又甚是罕见,所以,便留舍妹在家中照顾母亲,在下则遍访名山去寻那见叶花。” 听如初见说完之后,那青浣心中更是喜悦,想着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如初见不仅人生的俊俏标志,还是一个大孝子呢。 “见叶花,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花呢,不知公子是否已经找到了。” 如初见缓缓摇了摇头,回答说:“我由南向北寻便了大小几十处地方,却还是没有寻到那见叶花。” 这个时候,青浣趁倾离手上送了一下,便突然挣脱开来往前走了两步,与如初见站在同一级石阶上,顺势挽过他的胳膊。 “没关系的,我跟你一起找啊,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到时候母亲的病就可以跟除了。” 母亲的病就可以跟除了,喂,你这改口也改的太快了吧,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开口叫母亲了,真是让人不知道还说什么好了。 这个时候,倾离终于忍无可忍了,她骨感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柔软清新的眼神变得严厉凶恶起来,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青浣,你给我过来。” 这些年来,青浣跟倾离额关系非常好,彼此也非常了解,她知道这位倾离姐姐平时多是一副烂漫纯真的模样,给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感觉,不过若是把她惹恼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于是,见倾离真的生气了,青浣连忙松开了如初见的胳膊,冲着倾离陪笑道。 “好姐姐,人家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控制不住嘛,我以后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会吧。” 这个时候就算那如初见再怎么迟钝也改感觉到了,刚想开口拒绝这位漂亮姑娘的爱意,却被倾离的话打断了。 “青儿,我不是不准你喜欢人,不过你能不能稍为注意一下自己的样子,还有你不要忘了咱们这次是为何事出来的。” “哦,知道了,我以后注意一下就是了。”青浣点了点头,以一种极其柔软呆萌的语气回答道。 第二十四章 疑心被骗 “既然这样,那还不赶紧与我上山。”倾离握拳的手松开了,声音也变得缓和了许多。 青浣心想,这山自然是要上的,不过这人也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过了,所以,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这位公子回身与她们一起上山。 于是,她便又转身对如初见说:“公子,既然方才我救了你一命,也算是你的恩人,如今恩人我有一件事相求,不知公子可否答应啊。” 不知道这也青浣小姐又想搞什么名堂,如初见只得回答道:“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是在下可以做到的自然不会推辞。” 青浣笑笑说:“哎呀,其实这件事也简单,我就是想让你跟我们一起上山去三元寺。” 如初见微微一愣,心想就这么简单,这还用得着一个求字。 见如初见呆呆的望着自己发愣,青浣伸手推了他一把,问道:“喂,怎么你是有什么为难的吗?” 如初见连忙摇摇头,笑了笑道:“没有,怎么会呢。” 此事的倾离只想去那三元寺看看,至于无缘无故又多出个人来她倒也不介意,于是,便催促道。 “好了,既然这样那就赶紧走吧。” 而后,三人便一起上山,青浣跟如初见一起走在前面,倾离一个人跟在后面,看着青浣那时不时扭头冲身旁额如初见露出甜美的笑意,她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三人一起到了三元寺正门外后又遇见了昨夜为如初见开门的那个小和尚,那小和尚见此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句。 “施主不是一早下山去了吗,为何又折返而归呢,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如初见连忙同那小和尚解释,只是说恰好在半路遇上了两个友人来三元寺拜佛,所以便跟着一起来了。 这三元寺向来香火鼎盛,一大早便聚集了一众上香拜佛之人,这一众香客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看上去都那般虔诚。 而倾离、青浣二人打心底瞧不上佛界,虽打着上香礼佛之心而来给人的感觉却还是与他人不同。 进了寺门又一路往里走,一路皆有来往的香客,至大雄宝殿外后发现除了有焚香礼佛的香客外,还有一种僧人在地上整齐的摆放着蒲团。 不解何故,同一个小摆放蒲团的小和尚问过后才知道,原来今天他们方丈渡厄大师要在这里开坛讲经,这蒲团是为那些前来听讲的香客准备的。 既然打着礼佛的名义前来,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那倾离、青浣二人也还是做做样子焚了柱香,添了点儿香油钱。 又随便走了走,方欲离开时恰好见到一个穿袈裟的花白胡子僧人并两个小和尚,那穿袈裟的法号渡苦,是渡厄的师弟,乃这三元寺掌管客堂之人。 昨夜如初见来此借宿便是这位渡苦大师让弟子给他安排的,今日方丈要开坛讲经,他师徒三人前来正是问一下有多少香客需要留宿,也好提前准备一下。 如初见昨夜因雨天路滑故来借宿,今天本无心继续留宿,不料,那倾离却说初来此地便碰见方丈大师开坛讲经,想来也是缘分,所以便一道听讲同时借宿一宿。 于是,便跟那两个小和尚登记一下,为了方便些便将三人的客房安排在同一个院落里。 日转向南,一众香客于饭堂用过斋菜后,便一道前往大雄宝殿殿外的蒲团上落座,午时初刻,身披袈裟的渡厄方丈于前面的蒲团上坐下,身后是渡苦、渡恨两位师弟。 那渡厄方正也是一副花白胡子的模样,且看上去比两位师弟要更老一些。 这一次开坛主讲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一众香客都聚精会神地听讲,那如初见也听的很是认真,唯有倾离、青浣二人心不在此,眼神飘忽,坐的久了不禁瞌睡起来。 这次开坛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至落日西沉方结束,而后有人下山回去,有人则于寺里的客堂住下。 因为前一夜听到孩童的哭声,如初见担心倾离、青浣听见了也会觉得惊惧,于是便提前将昨夜发生的事儿跟她两个讲了。 来自地底的孩童的哭声,巡夜和尚口中超度亡灵的话,这两者联系起来恐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倾离听了后便不由得来了精神,想着我觉得这寺院有问题,看来它果然有问题。 于是,这天夜里倾离、青浣两个便故意不肯睡觉,还拉来了隔壁房间里的如初见,让他跟着一起等着。 结果从夜色降临到午夜将近,却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倾离心里不禁暗自嘀咕起来,想着那书生是不是在撒谎,故意讲个故事来吓唬她们。 于是,便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将他从凳子上拽起来,美丽标志的脸上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问道:“这位初公子,若是今夜我听不到你口中所言孩童的哭声,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下不了山。” 见这位漂亮姑娘又发怒了,脸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那如初见不禁心底发麻,指天为誓,声音颤颤巍巍地解释道。 “我对天发誓,昨夜我真的听到了孩童啼哭之声,如有半句虚言必遭天谴。” 自己喜欢的人被倾离威胁了,青浣连忙起身去掰她的手腕,连连陪笑道:“好姐姐,你这样会吓到他的,有话慢慢说嘛,不要这么粗鲁吗。” “什么,”倾离侧头望向身边的青浣,咧了咧嘴道,“你竟然敢说我粗鲁,你竟然为了一个才认识不到一日的书生说我粗鲁。” 说话间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加大了一些,几乎都要把那如初见从地上给提起来了,于是,如初见便又连忙解释。 “倾离姑娘,我,我……我真的没有说谎,昨天夜里我真的听到了哭声,真的。” 满心不爽的倾离看看青浣,再看看如初见,然后手上一用力将他丢回到凳子上,然后自己也坐了回去。 “嘿嘿嘿,”这个时候青浣便也笑嘻嘻的坐下,又拿过面前的茶壶斟了一杯茶给倾离递过去,“好姐姐,先喝杯茶消消气,这夜还长着呢咱们慢慢儿等。” 第二十五章 暗藏古怪 倾离接过青浣递过来的茶盏,没有说什么,只是掀开杯盖呷了口茶,然后便继续等着。 反正不能睡觉,书生便翻开书来看,而青浣和倾离则就那样坐着,等着,无聊时挑挑灯芯,困意来袭便撑在桌子上打个盹儿。 就这样睡睡醒醒,听过了三遍鸡鸣,夜色渐渐褪去却还是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就连跟孩童啼哭特别像的猫叫声都没有。 倾离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哈欠,看着外面泛白的天,再看看一左一右的两位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越想越火儿大,于是便一把抓过如初见的后衣领将他从睡梦中拽了起来。 如初见被这一提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又被倾离恶狠狠地抓着衣领,不由得一惊,瞬间困意全无,清醒过来。 未等倾离开口发问,如初见便又连忙解释道:“我,我……我前一天借宿之时真的听到哭声来着,若姑娘不信可以去找那巡夜的小和尚问一下。” 看他这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且就算打死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于是,倾离便松开如初见的衣领,又唤醒睡着的青浣,三人一起下山去了。 倾离心有不悦,那青浣却早讲正事抛诸脑后,一心只想着怎么将这个俊俏公子搞到手,一路上都挽手与之同行,倒将倾离甩在一边。 山林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脚下的石阶为雾气浸湿变得滑了许多,所以,三人下山之时都格外小心些。 晓雾弥漫,晨韵幽然,这个清晨格外的静,没有一丝鸟语虫鸣,静的让人有些心慌,甚至,除了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早上山里雾气弥漫,本就看不太远,走至两边树林茂密处时身后突然传来隆隆声,三人闻声回头,只见大小十余块山石正于坡上向他们滚过来。 一时间,如初见又不由得慌了神,而青浣和倾离则很是淡定,只是拂了拂手那些山石便化作一抹烟尘与浓雾融为一体消失了。 前一日遇见如初见时便恰好有山石滚落,今晨下山又有山石落下,若两件事都只是意外未免也太巧了些。 倾离心里生疑,青浣却没想那么多还自言自语道:“这山也太不安全了吧,昨天上山碰见一块大石头滚下来,今天又有石头滚下来。” 虽然觉得奇怪,倾离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下山回了青雨镇。 其实,这两次石头落下第一次纯熟意外,第二次则是有人故意为之。 事情是这样的,掐一天夜里如初见于三元寺留宿听到了孩童的哭声,巡夜的小和尚便将寺里在为青雨镇上丢失的孩童超度的事。 这样的回答是几位辈分较高的师父一早交代过的,而在如初见之前从未有人听到过那样的哭声,据说只有与仙界有渊源之人方可听见。 昨天早上如初见去而复返,且同行的还有两个看上去骄气十足的姑娘,小和尚便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们师父,便是那位掌管客堂的渡苦大师。 于是,这位渡苦大师便交代小和尚暗中观察这三个人,这观察下来果然发现有问题,这两位漂亮的女施主分明不是诚心礼佛来的,听方丈讲经时也是心不在焉的打瞌睡。 渡苦疑心那一前一后来的三个人正是为了寺院背后的秘密而来,于是便起了歹意,又不好在寺里动手便暗中派人在下山途中埋伏。 其实,被派来暗杀倾离、青浣的五个和尚手还随身带着暗器,只是被二人那拂手一挥便将山石化去的法力给惊住了,不敢再有进一步的举动,只得回去跟他们师父禀报。 如初见本就是四处云游寻药,并无具体的目的地,而倾离又对这三元寺起疑,于是便让他同自己一起回了青雨镇,也在那雨仙客栈住了下来。 几乎一夜未眠,倾离回去后便先躺下休息了一会儿,并嘱咐青浣小心看着如初见,以免他发生什么意外。 其实这根本就不需要倾离嘱咐,就算她不说青浣也会死缠着如初见不放的。 倾离醒来的时候已过正午,青浣已经借着读书的名义去了隔壁如初见的房间,想着三元寺的事儿无心吃饭她便又一个人出去了。 她想去镇子上丢失孩子的人家里走走,同那孩子的父母了解一下情况。 她敲开第一户人家时,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沧桑的老者,那老者的儿子媳妇早年间死于疾病,他与老伴儿两个一起抚养年幼的孙子,不料,三个月前一场狂风将一众学生卷走,老者的孙子便在其中。 倾离看到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心中涌起一丝酸楚,说自己可以帮老人家将孙子找回来。 那老者说都是那云溪大王作祟,官府说让等仙界派仙将除妖,莫非姑娘你就是天上下来的仙女。 倾离摇摇头,答曰不是。 老者失望的摇头叹气,说自己丢失孙子已经够命苦的了,你却还来戏耍我这一身老骨头,说完便将院门关上了。 倾离敲开第二户人家时,开门的是一位夫人,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却满头白发,说是三个月前年仅六岁的儿子被妖风卷走,一夜间愁白了发。 倾离又说自己可以找回失踪的孩子,结果又被对方嫌弃了。 看来,这镇上的人对云溪大王掳走孩子的谣言深信不疑,平头百姓没有办法,官府也不派人去查,都等着天上派神仙前来除妖。 接连吃闭门羹后,倾离便不再接着敲门,转而去了那朱蓝书院。这书院里原本有六个先生任教,接连发生妖孽作祟的事儿后便没有先生敢继续任教了。 幸得三个书生途经此地,得知此事后便留下来去书院任教,三人亡故后便又他们的后人继续留在书院教镇子上的孩子们读书。 倾离去书院时见到了其中一位李姓先生,那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穿一件青色长衫,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看上去倒是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 青雨镇本就不大,所以镇子上的人大多都彼此相识,所以那李先生很容易便看出倾离并非本地人。 第二十六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出倾离非镇上的人,那先生却也未开口相问,似乎问这样一句话显得有些多余。说起孩子被妖风卷走之事,那李先生不由得唉声叹气,难掩悲伤之色。 “不知是不是这个镇子受了什么诅咒,之前有妖王作祟已被天上来的仙将除去,如今却又来了个妖王的妹妹,按理说这间书院不如关掉也罢,可是这镇上的孩子又不能没有学上,没有书读,所以……” 见那李姓先生说着说着便伤心起来,倾离便也只得开声宽慰道:“这事说来古怪,岂是先生肉体凡胎可以左右的了的,先生当放宽心一些才是。” 那李姓先生问道:“多谢姑娘关心,不知姑娘来这青雨镇所为何事。” 考虑到前面接连遭人嫌弃,倾离便也不寻那失踪孩子的事,只是敷衍道:“我与妹妹游离至此,觉得这镇子很是漂亮便小住几日。” 听倾离这样回答,那先生又道:“哦,原来是这样,这镇子不大,镇上民风淳朴,想来姑娘姐妹二人定是会喜欢上这里的。” “一定会的,那就不打扰先生了,告辞。” 闲话几句后,倾离便又从那朱蓝书院离开回了雨仙客栈,那个时候青浣还在如初见的房间里读书,虽然她是醉翁之意不在书。 如初见亲眼见到倾离、青浣施展神力,可她二人却说自己并非神仙,虽心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生怕一个不注意再惹着了那倾离姑娘。 常人见有此等法力者恐怕早就吓坏了,如初见则不然,因为在此之前他见过一个有法力的人,一个同青浣、倾离一样生得貌美身怀法力的女子。 倾离又跟如初见问了一下有关三元寺孩童哭声的事儿,还说在青雨镇童男童女失踪真相揭开之前让他先不要离开这里。 如初见非佛门中人,亦非反佛之人,所以他不会因为听到了哭声便会觉得三元寺与“妖孽作祟”一事有关,同样也不会与一众信徒一样对神佛无条件的敬畏。 他答应倾离留下来,一来是对这镇子上丢失孩子的事心声怜悯,二来也对那三元寺的哭声满是好奇,而面前这二位显然非肉体凡胎的俗人,所以也认为她们可以找出真相。 当天夜里,倾离又一个人去了三元寺,施了隐身法在寺里四处走动,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也依旧有些许借宿的客人。 经堂内一众和尚打坐诵经,诵经过后便都离开禅房回了东堂卧房休息。 二更过后却还有一间禅房亮着灯,倾离便隐身穿了进去,发现正是那方丈渡厄与渡恨、渡苦师兄弟三人,三人都手执念珠呈三角状于蒲团上打坐。 渡苦一边拨弄着手里的菩提念珠,一边跟其他二人说:“二位师兄,昨天前来上香的那两位女施主绝非诚心礼佛,恐正是为了那件事而来,而且以那二人的法力修为看定非凡人,怕是不知何处而来的妖孽。” 听到那渡苦这样侮辱自己,侮辱妖族,倾离恨不得即刻现身修理他一番,不过为了听听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终于还是忍了。 渡苦右边的渡恨说:“若那二位女施主果真为妖孽所化,只怕寺内一众僧人无人是她们低手,而今若是这三元寺背后的秘密被她们发现了又当如何是好。” 渡苦又说:“想来她们应该没有太多发现,只是担心那二人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与那二人一起来的书生竟然可以听到地下的哭声,只怕是天上神佛有什么渊源,我已诵经将这两日发生的事转达给佛祖,不过还没有收到任何指示。” 这个时候,一直闭目打坐的渡厄方丈也睁开眼来,三人之中他年纪最长,也是三人中的大师兄,看上去也更苍老一些。 “二位师弟,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如今这三元寺却做出合谋掳人孩童的勾当,此等行径实在非出家人所为,我看不如就此收手吧。” 见那渡厄口出此言,渡苦便又开声劝阻道:“方丈师兄此言差矣,我等非掳人孩童为非作歹,而是奉佛祖之名拣选有慧根,有佛缘之人助其早登极乐,皈依我佛。而我等做此事正是在修功德,待功德圆满之时亦可修得正果。” 当时倾离心想,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杀人掳掠都能说的这般大义凛然,还说是修什么功德,简直就是无耻至极的典范啊。 这时,那渡恨便也在一旁附和道:“渡苦师弟言之有理,方丈师兄你我同为佛门中人,难道还会怀疑佛祖安排不成。” 渡厄方丈又说:“二位师弟,师兄并非这个意思,不过,既然是佛祖拣选有缘之人早登极乐,缘何却要将此事说成是那云溪大王所为,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为何咱们不可将此事向世人如实相告呢。” 在这件事上渡苦方丈本就是持反对态度的,奈何仙界派来的真佛亲自安排此事,那二位师弟又格外积极,他虽然是一寺方丈却也无可奈何。 渡苦停下手中波动的念珠,反驳道:“方丈师兄,作为佛门中人降妖除魔乃你我本分,那些兴风作浪,为祸人间的妖孽什么歹毒的事做不出来,我们那里冤枉了他。” 渡厄方丈摇摇头表示否定,又说:“佛曰众生平等,那四方妖孽虽为祸人间却也乃终生之属,我佛慈悲度一切苦厄,为何不可以度那妖孽呢。” 在一旁隐身而立的倾离,听那渡厄方丈这么一说不禁也点头赞叹,这老和尚倒是还有些见识,不过却是个空有见识无能为力之辈。 那渡恨侧头望向右边的渡厄方丈,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方丈师兄,妖孽便是妖孽,我佛普度众生却也要是有缘之身方可,那为祸人间的妖孽自然不在可度之列。” 这个时候,倾离终于忍无可忍,收了隐身之法现于三人面前,那三个身披袈裟,手指念珠的和尚都不由得一惊,吓得差点儿将手中的念珠都掉在地上。 第二十七章 触目惊心 那渡苦先认出倾离来,虽心底满是惊惧,却故作镇定地道:“是你,你究竟是何方妖孽,来这三元寺是有什么阴谋。” “妖孽,”倾离冷笑一声,“哼,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妖孽。” 说话间,倾离右手一挥,那渡苦和尚便离了蒲团四肢乱颤的撞到身后挂着罗汉画像的墙壁上,一声惨叫声后又跌在地上。 见此情形,那渡恨和尚也吓得浑身发颤,唯有那渡厄方丈还算冷静,依旧不急不缓地拨弄着手中念珠。 倾离指着摔在地上的渡苦和尚,厉声问道:“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青雨镇失踪的孩子被你们藏在哪儿了。” 那渡苦和尚畏惧面前的倾离,却也不敢得罪背后的神佛,于是开始还在嘴硬。 “老衲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青雨镇孩子失踪与我三元寺有何干系,你不要……” 见那渡苦和尚不肯说实话,倾离又是一挥手,那渡苦便又将方才那撞墙、坠地的动作来了一遍,接着一口老血便吐了出来,倾离又抬手用法术将他正面朝下的置于空中。 “我再问你一边,镇子上丢失的孩子被你们藏在哪儿了?” 此事,那渡苦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知道再欺骗于她空有性命之忧,便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说,我说,那些孩子就被藏在这三元寺地下的密室里。” 倾离将那渡苦放下来,手指握拳又张开,道:“密室在何处,此刻便带我去。” “是,是……”那渡苦和尚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点头答应着。 倾离又指了指蒲团之上的渡厄和渡恨二人道:“你们两个也一起带路。” 而后,那三个老和尚便一起离开禅房,带着倾离往那地下密室而去。 三人引着倾离径直除了东堂,而后往前面院落走去,他们最终来到的地方正是那香客礼佛朝拜的大雄宝殿,也正是此前渡厄和尚开坛讲经之地。 进了大雄宝殿,渡恨将里面的几盏烛台点上,而后又走到那殿中立着的一尊佛像后面,将其中一块地砖按下去,接着那佛像便向左移开一个一个身位,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便现了出来。 倾离示意三人在前面带路,于是,那渡恨便又端起一盏烛台率先下了台阶,渡苦、渡厄随后跟上,倾离则是走在最后面。 下了石阶,又往左转过一个弯去,一条幽深的密道便现在眼前,两边都是石砖砌成的墙壁,每隔五米墙上都挂着一盏油灯,脚下则是青石铺就的地面。 沿着密道向前走了百余步,面前两扇闭着的石门,推开石门后里面豁然开朗,里面灯火通明竟有一处荷塘,水面之上一朵朵莲花盛开着,每一朵莲花之上都有一孩子的头露在外面,整个身子则为莲花包裹着。 每个孩子都闭着双眼,面色红润,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呼吸。此等情形不可谓不触目惊心,目睹之后的倾离怒火中烧,急的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她连忙飞身向前,探出手去**那露出的孩子的脸,脸蛋温热,又连忙将手探到鼻前,发现孩子气息均匀后方送了一口气。 倾离飞身回去,向那渡苦和尚质问道:“这些事是何人所为,又是何人指使你们将孩子藏匿于此的。” 那渡苦吓得四肢发软,声音发颤地回答道:“是,是佛族派来的使者做的,也是使者交代我们好生照看这里的孩子。” “哼,”听那渡苦这般回答,倾离越发觉得愤怒,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好生照看,那使者叫什么名字。” 渡苦连忙回答说:“使者,使者的法号唤作无尘。” 无尘,倾离心想这名字莫非跟他那无忧、无惧几个师侄同辈,也不对,那幻之境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明明是佛家中人却身着道袍,而且没有法号,无惧也好,无尘也罢都是她们的本名,照此也看不出辈分高低来。 想到这里,倾离又问道:“那无尘是男是女?” 渡苦回答说:“那位无尘尊者是女儿身。” 倾离想着那幻之境的人皆为女子,佛界其他山头则多为秃头和尚,想来这件事定是与那幻尘有关。 “那无尘将童男童女掳来这里是有何目的,该不会只是为了给这些孩子换张床睡觉吧。” 被问起此事,那渡苦、渡恨都支支吾吾的不敢出声,倾离左手一拂,那柄梅魂宝剑幻化而出,她左手执剑又问了一遍。 “告诉我,这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渡苦想着若是坏了佛族的大事恐难逃一死,可若是得罪了眼前这位怕会死的更惨,横竖是个死早死不如晚点儿死,于是,便连忙回答道。 “佛族将拣选而来的童男童女放于荷花之上,待一年三百六十日后……待一年三笔六十日后,这些童男童女便会与荷花融为一体,成为花蕊的一部分,而后佛族便会派人将成熟的荷花带回去。” 听到这里,倾离执剑的手将那梅魂剑握紧一些,再握紧一些,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道:“带回去做什么。” 那渡苦被她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道:“这,这带走之后的事小僧实在不知,只是被带去了极乐世界,想来应该是修得正果,伴佛族左右了。” “极乐世界,修得正果?”倾离越想越急,越想越怒,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又问道,“这些孩子被带来此处多久了。” 那渡苦一边磕头一边回答道:“三个月,三个月十一天。” 倾离转身,拔剑,深蓝剑气随那梅魂剑一起出鞘,瞬间将整个地宫都笼罩起来,她回见过去欲将那包裹着孩子的莲花劈开,却是不能,又催动灵力试了三次方才劈开。 被莲花裹身的孩子们得救了,却还是双目紧闭,未能苏醒过来。被解救而出的男孩女孩各六人,而后倾离便用灵力将孩子护送出这地宫。 想来多么可笑啊,那世人供奉朝拜的佛像之下,竟隐藏着如此触目惊心,残酷狠毒的一面,那无知世人竟还供奉这般所谓神明,祈求可以得神佛庇佑趋吉避凶。 若非亲眼所见,你永远不会知道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多么污秽不堪,若非亲眼所见,你永远不会知道大慈大悲的面孔之下掩盖的是大奸大恶的阴谋。 更加可悲的是,世人见过了光鲜背后的污秽,见过了慈悲背后的伪善,却不能铭记于心,时间久了便会渐渐忘却,到最后遗忘殆尽。 第二十八章 愚昧众生 沿着来路走了出去,至大雄宝殿外面,倾离挥手划出一道深蓝气罩,将那昏睡着的十二个孩子护在其中。 她则飞身而起,把剑出鞘将灵力汇于剑刃之上,一剑砍去将那大雄宝殿的那尊佛像和佛像下面的地宫一道毁了。 那伟岸的青铜佛像被一道深蓝剑气击中,无数裂痕从被击中处四散开来,转眼间便蔓延全身,一声清脆便化作无数碎片,进而化作砂砾洒落一地。 那青石砌成的地下宫室也为那深蓝剑气所袭,从内至外一点一点崩塌开来,轰隆隆如大厦倾覆,摇晃晃似地动天摇。 接着,倾离命那渡苦敲响众生召集大小僧人于这大雄宝殿前面,同时将那一众借宿香客一道请来。 倾离想当着那一众礼佛香客的面将这三元寺背后的丑事揭开,将那青雨镇孩童丢失一事的真相揭开。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一众和尚着僧衣僧鞋到了这大雄宝殿前面,看到被毁的佛像,被毁的宝殿都不由得惊住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一众借宿的香客也到了,见到眼前一幕同样目瞪口呆,不明所以的议论起来。 一众僧人整齐的站在左边,借宿的香客则在右边聚集,渡厄、渡恨、渡苦三人站在众人面前左侧,倾离则执剑站在中间,被深蓝之气环绕着的十二个孩童则在倾离右手边的位置。 “青雨镇发生童男童女丢失一事,大家都说乃妖族的云溪大王所为,需要等仙将前来降妖除魔。我今日召大家来,就是想让大家亲眼看见真相并非如此。” 见那倾离器宇不凡,手中的宝剑又散发着一抹幽蓝之气,其中一个夫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吗。” 倾离心中最鄙视的便是神仙这个词汇,此前因受人蒙蔽也曾做过几百年的仙子,不过,而今她已苏醒断不会再被仙子这样丑陋的名号。 所以,被人这样问她自然心又不悦,却又不好发作,只得面色平静地回答道:“我并非所谓神仙。” 一个老者又问道:“不是神仙,那你是什么人,不是神仙你如何可以降妖除魔。” 倾离不禁冷笑,心底暗自嘲讽道,真是一众愚人,一心想着神佛庇佑,一心想着妖魔害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供奉着的并不能给其庇佑,他们恐惧着的并不曾为祸人间。 而今,她想要跟世人揭开真相,那愚昧终生却在质问她是不是神仙。仿佛,在他们心里神仙所说的便是真理,神仙所言的才是真相。 “既然你们这般笃信神佛,好啊,就让这位渡苦大师亲口跟大家讲讲那青雨镇孩童丢失一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倾离将视线移到那渡苦和尚身上,已经见识过倾离的神通,那渡苦自然不敢不从,看看身旁的两位师兄,而后颤颤巍巍地说。 “青雨镇孩子失踪一事实则乃佛族派人所为,佛族派使者拣选有缘人带到寺里来,就安放在这大雄宝殿下面的密室里。” 听那渡苦和尚这么一说,殿前众人都不由得一惊,多半是不敢相信。 一人说:明明是妖怪将人掳走的,怎么又跟佛族有关系了。 另一人说:说的是啊,该不会是在骗人吧 …… 见众人不信,且渡苦避重就轻未将地宫里的一幕如实描绘出来,倾离便又呵斥道。 “那些神佛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你还不仔细说来,什么安置在地下密室,你再敢刻意隐瞒我要你好看。” “是,是……”见倾离又要动怒,那渡苦吓得不由得又是一哆嗦,连忙补充道,“佛族的使者将掳来的童男童女放进地下密室的荷塘里,与那莲花放在一起,待一年三百六十日后将与莲花融为一体的孩子一起带回去。” 这段话翻译过来是这样的,佛祖派使者挑选童男童女,借“妖风”掳来藏于这三元寺的地宫里,用童男童女喂食莲花,一年之后将这吸食了童男童女精气的莲花带回佛界。 至于带回佛界做什么,这件事那渡苦确实不知道,不过,大可放开想象一下,莲花食童男童女,那这吸食了童子精气的莲花又拿来做什么呢,该不会只是用来妆点荷塘吧。 这般耸人听闻的事倾离见了极为愤怒,而那一众香客听了之后却只是表示怀疑,全然不去想自己供奉的神佛会是多么不堪。 方才那个夫人又站了出来,问道:“不可能,佛祖普度众生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一定是你们勾结好了故意污蔑佛祖。” 而后,一众香客都附和道:对,一定是这样,你既不是神仙,那便一定是妖精变的。 见这一众世人如此愚昧,倾离被气的头疼发胀,恨不得亲自动手将这些愚昧无知,不识好歹的人给结果了。 冷静下来,倾离才发现自己方才太过着急了,竟一剑将那犯罪现场给毁了,应该让这一班愚昧百姓亲眼去看一下那触目惊心的场景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孩子在那莲花里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所以及时出手也并没有错。 是啊,这本非何时出手的问题,而是而今人心愚昧,民智未开,你说再多人家就是不信你有什么办法。 又苦口婆心地说了一番,结果那一众百姓还是不信,无奈之下,倾离只好施展法术将那渡厄、渡恨、渡苦三人锁在一起,又将整个三元寺用灵力封住。而后,自己带着那一十二个童男童女飞回青雨镇。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倾离携一众孩子便到了青雨镇,而后在镇子中间的十字街头停下,用千里传音之法将镇上的人都唤醒,让丢失孩子的人家前来认领。 除了几十年前的仙将,青雨镇再未来过有如此神通之人,所以,一时间被千里传音之声唤醒的人,近的则开门开窗,远的便穿衣裳、鞋子赶了过来。 那丢失孩子就的人更是衣裳都来不及穿好,一边系着衣扣一边往十字街头赶了过来。 这镇子不大,从东到西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所以,很快便有许多人聚集过来,有急着找孩子的,有看热闹的,还有那书院里的几位先生…… 第二十九章 惨剧来临之前 青雨镇是一个古朴典雅的小镇,没有风月烟花之所,通常夜里便是一片寂静,除了深夜赶路的行人,再不见其他人影。 这一次倾离借千里传音之法将镇上的居民叫了起来,很快这本书寻常的十字街头便人满为患。 那十二个孩童每三人排,分成四列被那深蓝气罩护在其中,每个人皆是盘膝而坐,双手交叉置于膝上。全然看不出处于昏睡之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打坐。 镇子上的人彼此都很熟悉,所以一眼辨认出了这些闭目打坐的孩子便是当日被妖风掳走的童男童女,不过这镇上百姓的第一反应便是天上终于派仙将来了,而那个仙将便是面前这位着一袭深蓝衣裙,长发未束未系的美丽仙女。 失踪孩子的家长从围观的人群穿出来,愁云密布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喜色,便连忙向自己的孩子跑过去。 他们靠近了那深蓝气罩,欲伸手将自己家的孩子搂过来时却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了回去,那便是倾离灵力所化的防御之气,镇上的人肉体凡胎自然无法穿破。 之前与倾离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妇人连忙问道:“多谢上仙降妖除魔救出我的孩儿,可是为什么我却无法触碰到他的身体呢。” 鉴于只要澄清自己不是神仙便会被称为妖孽,所以,这一次倾离并不急着与仙族撇清关系,而是选择先将那三元寺的事告诉这镇子上的人。 “是我用自己的灵力将这些孩子护了起来,所以你们无法穿破,大家莫急,先听我说一件事。” 倾离赶回青雨镇的时候青浣已经睡下了,而这位凤凰一族的小公主睡觉比较死,如初见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所以,他们来到比较晚。 青浣一只手拉着比较文弱的如初见往人群前面挤,而这个时候,本站在人群中的那李性教书先生不知何故却转身往回走。恰好跟青浣撞在一起,这位小公主恶狠狠地瞪了这位冒失鬼一眼,便又继续拉着如初见往前面挤。 家长们虽然都很担心自己的孩子,不过出于对神仙无条件的信奉他们还是选择先听倾离讲完,毕竟,你不等也不行,总不能去硬碰那深蓝气罩吧,怕是碰死当场也毫无用处。 倾离站的比方才更挺拔了些,语气也变得比平时认真起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 “青雨镇丢失童男童女一事实则与那云溪大王无关,与妖族无关,而真正的幕后黑手正是高高在上的神佛。” 听到此处,围观的人一时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当然所谓议论主要就是表示不可能,神佛庇佑苍生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呢。 那妇人又问:“上仙,你不是神仙吗,怎么却说掳走孩子的不是那妖王,而是庇佑世人的神仙佛祖呢。” 不相信,又是不相信,倾离遭遇了同在三元寺一样的尴尬场面,事实摆在眼前可人家就是不信。 当时倾离恨不得将这些不开窍的人痛打一顿,无奈做了一次深呼吸后,还是选择动口不动手,继续解释。 “我知道说出来大家会很震惊,震惊到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佛界派来的使者将掳去的童男童女藏于东面飞羽峰上三元寺的地宫里,地宫里有一处荷塘,孩子们被用来喂食莲花,待一年三百六十日后便带回佛界。大家既然不信不如天亮之后与我一道上山,听那三元寺的方丈亲口同大家解释。” 这个时候,倾离第一次造访的那位老者又站了出来,道:“上仙,老朽愿意明日一早同上仙一起上山,不知上仙可否让老朽先将我家孙儿带回去。” 那老者一心只想着要回自己家的孩子,至于上不上山的事儿全都可以过后再说。 倾离看看那满是沧桑的眼神里闪过的期待之色,摇了摇头说:“我将这些孩子解救出来之时他们已经昏睡过去,眼下我尚未找到办法将他们唤醒。” 听倾离这么一说,那些孩子的家长们便又都焦急起来,一位母亲又追问道:“什么,昏睡过去了。上仙,你是神仙怎么会没有办法救我家孩儿呢。” 而后,所有失踪孩子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外公外婆们都一起给倾离跪了下来,磕头乞求道:恳请上仙救救我家孩儿,恳请上仙救救我家孩儿…… 倾离虽也做过一段时间的仙子,却也未曾见过这等场面,就连受人跪拜这都是第一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一边让众人起来一边安抚道:“好好,我一定会将这些无辜孩子酒醒的,大家快起来吧,起来吧。” 在得到“仙子”的保证后,跪地的百姓便都起来了,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孩子领回家去,毕竟他们没有办法将昏迷的孩子唤醒。 倾离将这十二个童男童女带回了自己所住的雨仙客栈,将其中一个房间的桌椅都移走,将那十二个孩子安置于那个房间里。 回到房间听倾离讲起那三元寺所见之事后,青浣极为愤怒,拍案而起说要去将那寺院捣毁掀翻,结果当然是被倾离拦了下来。 去捣毁那寺院没有问题,不过还是等到天亮带这镇上的人去看过之后再动手。 倾离连续两次遭遇尴尬,明明是那神佛作祟,却还要披着仙子的伪装处理此事,想来实在讽刺的很,也委屈的很。 她以为天亮上山,待那渡厄方丈亲口承认自己及背后佛界势力的罪行后,这镇上的人便不得不相信了,姐姐背负的恶名也就可以洗脱了。 然而,却没有想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也没有自己想的那般顺利。 她以为可以凭一人之力解救被抓孩童,她以为可以凭一人之力可以死去那神佛的伪装,殊不知自己在这镇子上的一举一动都处于仙界监视之下,当她决定插手此事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第三十章 惨剧 天亮之后,倾离让青浣留下保护那些孩童,自己则和镇上派出的三十余人一起赶往七里之外的飞羽峰。 原本想乘马车前往,不过为了可以快一点赶到,而这镇上的人又都当自己是仙子,于是倾离便选择用灵力带他们飞往三元寺。 又是一个转眼间,倾离共一众百姓到了那飞羽峰上,不过眼前的一幕却足以让众人震惊。 山腰之上那壮丽威严的寺院已不复存在,在烟火弥漫下化作一片焦土,瓦砾中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匾额露出一角,唯有一个“寺”字尚存。 她缓缓抬头,放眼望去,焦土瓦砾中横七竖八的倒着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不近前看全然分辨不出哪一具尸体是寺里的僧人,哪一具尸体是借宿的香客。 平素里的香火气息荡然无存,焦土瓦砾燃烧的气味混合着尸体发出的腥臭味,顺着晨风一点点吹过来,闻之令人作呕。 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一夜间令这一座寺院化为焦土,倾离还在为此不解,西面天空幻化而出一块气色云彩,云彩之上立着三个人。 是她,菩提幻尘,也是世人口中所唤之佛族,今日的她换下了雪色道袍,摘下了南华头巾,换做一身朱红战甲,批意见雪色战袍,手中的如意也换做一柄血色长剑。 她身后站着两个女子,一个着一袭碧色衣裳,那人正是我此前见过的芷兰,一个一件灰色长袍,同样梳着双髻,这一身衣裳在那一红一碧之间显得有些另类。 咦,不对,不是说踩着七色云彩的是谁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吗,为何今日这七色云彩之上却是三个衣冠不拘一格的出家人。 额,不管他了,许是有人走错片场了吧。 那镇子上的人见了脚踏七色祥云的三人,又道是神仙降临,不管别的连忙垂首跪拜。 见此情形,倾离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幻尘出现,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她抬首望着那云端之上的三人,冷哼一声问道:“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那七色云彩向前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到了倾离身前七米之遥的位置,幻尘声音洪亮而深邃,仿佛整个大地都被她的声音所覆盖。 “不,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一剑毁掉了大雄宝殿的佛像,是你将这千年古刹化为焦土,也是你连累这一众香客枉死火中。” 听幻尘这么一说,虽倾离一道上山的百姓都下意识的躲开了她,好像都相信那幻尘的话,都相信眼前惨剧乃倾离一手所为。 “你看见那千年古刹瞬间崩塌时的景象吗,你听见那无辜香客被烈火焚身求生不得时的惨叫吗,是你害死了他们,毁了这一方天地。” “胡说,分明是你们丑行被揭所以才杀人灭口,掩盖真相,而今竟血口喷人陷害于我。”倾离仰天冷笑,讽刺道,“哼,好一个高高在上的菩提,好一个自称慈悲的佛,这就是你们慈悲吗,视天下苍生如草芥,想杀便杀,想毁便毁,总有一天我会与他携手一起杀进去,将你们这一众神佛杀他个干干净净。” 倾离满心怒火,满脸愤恨,那幻尘却一如从前那般不急不缓地说着。 “天地众生有种族之分,有贵贱之别,所以需要相应的规则来维持秩序,我们创建了天地秩序,一直以来大家都循规蹈矩相安无事,而你却偏偏不自量力妄图撼动仙界权威,妄图打破天地秩序,故才又今日之祸。” 倾离放欲开口反驳,却又被那幻尘开声压制。 “而今你闯下大祸,不思悔改反还出言狂悖,你真以为我仙界无人可以治得了你吗。哼,莫说是你,就算是你那红叶姐姐也不敢对我如此狂妄。” “你不提我姐姐还罢,既然话说到这儿我再问你,为何你们佛界做的丑事却要栽赃给我姐姐身上呢。” “你姐姐勾结魔界被天帝逐出红叶宫,不料却到了那云溪谷做了妖王,我原不曾想过借她的名义成就此事,不料她却偏偏到了这青雨镇附近,你说是不是天意如此呢。” 当着那三十余个凡人的面儿,那幻尘竟然对陷害云溪大王的事毫无遮掩,如此看来,可怜那些凡人是有来无回了。 镇子上来的人听幻尘如此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待明白过来时却已然太迟,肉体凡胎又不懂灵力只得任人宰割。 一百年前出关之时倾离曾与幻尘交过手,结果已败局收场,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也一直都想着待修为大进后再找她战一场。 不过,这一次幻尘的出现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还没有准备好去找她复仇,因为她的功力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提升。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是还不出手面子上似乎有些挂不住,所以,明知不是她的对手,倾离却还是决定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姑且一试 “我与你话不投机,废话少说拔剑吧。” “好啊,你想死我今日便成全你。” 幻尘那冷傲里透着一丝妩媚的脸上浮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拔出那一柄血色长剑,向下一指,倾离将宝剑横于身前抵挡,却发现那幻尘并未对自己发出攻击。 紧接着,身后便传来一阵惨叫。 她猛地回头,发现那一众百整个身子都燃烧起来,他们痛苦的挣扎着,哀吼着,用手扑打无法将身上的火熄灭,倒在地上来回滚动已然无法将身上的火熄灭分毫。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焦土瓦砾间的尸体比烧死前的情形,他们一定也是这样痛苦着,哀嚎着,一定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急忙挥手,化出一阵极寒之水向那被烈火焚身的百姓浇过去,然而,那水洒在火焰上却不能将其浇灭,她又催动灵力加大了水势,却依旧熄灭不得。 这个时候,那幻尘身后的两个弟子已经不见了,她冲倾离冷笑一声道。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那是天火,以你今时今日的修为是无法将其熄灭的。” 第三十一章 消失的青雨镇 灭火无望她便唯有放弃,激愤地咬牙切齿道:“我灭不了这火便灭了你。” 她没有换上雪魄甲,寒霜袍,只那般一袭白衣,披散着头发拔剑向那七色云彩上面的幻尘杀过去。 她的剑气本是至寒至冷的,此番怒气填胸,瞋目切齿,那极寒剑气都因激怒攻心烫似火烧。 一剑劈砍过去幻尘移身躲开,脚下的七色云彩却被那剑气击中,化作无数燃烧着的彩色碎片,似是天上宫阙为烈火所焚,雕梁画栋的繁华被烧成灰烬四溅而下。 幻尘很清楚倾离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面对她的攻击并不十分伤心。不过,对她的剑气突然由极寒化作烈焰一事还是有些不解。 她看着又转身挥剑向自己劈砍过来的倾离,一边从容的执剑抵挡,一边面容含笑地道:“你知道这柄长剑为何会是血色的吗。” 倾离也不理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挥剑向她劈砍过来,她们两个一边厮杀着一边向更高处飞去,幻尘接着说。 “这冰剑名唤空明,是用水晶铸就而成,只因之前仙、魔之间连年征战,这柄空明剑饮了太多妖、魔的血才变成今日这般颜色。” 剑身相撞,幻尘借内力将倾离震出十余步,她自己也回退了十余步,而后催动灵力身后化出血色滔天巨浪,剑指向前那血色巨浪化作无数条奔腾气浪向倾离涌过去。 倾离的第一反应是想躲开,然而那血色气浪却是铺天盖地而来根本就避无可避,她方欲抬剑相当,霎时间那气浪已逼至身前,凝成一股声势浩大的血色龙卷将其围在其中。 这时,头顶之上有想起了滚滚雷声,风很大,雷声很大,被卷在中间的倾离觉得自己仿佛失明了,看不见自己的身体,看不见自己手中的宝剑,也看不见那包围着自己的血色龙卷。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挤压着,那股强大的压力越来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外面的幻尘将空明剑竖在身前,脸上浮起一抹冷傲却妩媚的笑,默念着咒语继续发动攻击。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是杀不死倾离的,就好像她杀不死冷依寒一样。不过,却可以战胜她,重创她,让她清楚自己法力之低根本不足以与三界的真正高手相抗。 一声巨响传来,那道血色龙卷应声崩溃,是倾离奋力一击将从里面将气浪一剑劈开,霎时间,风声消失了,雷声消失了,血色气浪四散开来被淹没在无垠的天空里。 幻尘本以为倾离无法冲破自己的血色气浪,过于轻敌以至来不及一行对这猝不及防的一击,竟为对方剑气所伤,一口鲜血吐在那空明剑上。 破浪而出的倾离见幻尘受伤,趁势出剑向她直刺过去,眨眼间便那满是杀气的剑刃便逼至对方身前。 幻尘左手一挥,披着的雪色战袍扫到身前将那雪魄剑缠住挡下了这一击。 倾离手中佩剑为对方衣袍所缠,竟无法抽回,更不得向前刺,这个时候,对方手中的宝剑又趁势出击,一剑刺穿了她的锁骨。 方才从那气浪里突出来时便已受了重伤,而今又中了一剑,无奈之下,她只得弃了自己的佩剑,转身而逃。 见倾离逃走,幻尘也不去追,只是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然后一个人回了幻之境。 三元寺化为焦土,恐青雨镇亦不得幸免,倾离会选择逃走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功力确实无法与幻尘相抗,另外也放心不下留在青雨镇的青浣和那书生。所以,虽然逃走这一行为令人不齿,却还是走了这一步。 可是,当她回去的时候青雨镇已经不见了,镇子所在之处已化作一片汪洋。 水面平静,靠近岸边的地方大片大片的荷花盛开着,仿佛这里原本就是一片荷塘,全然看不出此前有过村镇的存在。 其实,在倾离带着一众百姓前往飞羽峰的时候,仙界便派了一支人马来了青雨镇,为首之人正是当下佛界的名义主宰无妄。 天帝诏令:青雨镇的百姓勾结妖魔作祟,捣毁千年古刹,屠戮佛门弟子,其罪该死,其心当诛。故命无妄前往青雨镇,亲自铲除妖魔,以正仙界权威。 东面的天际,云霞浮动,温暖的金光一点一点迸射而出,又是一天的黎明。 这个天亮,倾离带人去了飞羽峰,佛界的人来了青雨镇,不同的地方,相同的惨剧,在这个黎明前后相继上演。 破晓时分,无妄带着那三个师侄从与朝阳升起相反的方向而来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镇子西头迎接,那人正是朱蓝书院的李姓教书先生。 此人本名参鸿,并非教书先生,亦非人界生灵,而是那幻尘的徒孙,他伪装成教书先生来到这青雨镇为的就是挑选童男童女,以完成仙界不可告人的勾当。 除了凤凰一族的青浣,青雨镇再无有法力之人,不过,青浣的修为较之倾离尚且不如,自然不足与无妄相抗。 无妄高立云端之上,让三个师侄与那参鸿一起分别守住青雨镇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自己面冷心冷的催动灵力毁了这青雨镇。 无妄施法之时,青浣提前感应到了,推开窗户去看,只见一青衣道袍之人耸立云端,那人正是毁了她的家园,杀死她的族人的无妄。 仇人就在眼前她却不可以去找他报仇,因为她知道自己去了只是一死什么也做不到。 她正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天空传来一声雷鸣,紧接着便是疾风骤雨,地动山摇,霎时间房屋倒塌,大地陷落,可怜的一镇百姓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砸死当场。 青浣想带着那一十二个孩童一起离开却脱身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只携如初见一人借灵力出逃,这才躲过一劫。 整个青雨镇的大地在塌陷,相思河的水位却在不断攀升,滔滔河水,越积越多,越流越急,终于漫过河床向那凹陷的大地冲刷过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河水混杂着暴雨一起弥漫了一片狼藉瓦砾,吞噬了原本古朴典雅的大地,洪水滔滔闪动着灰白的青色,透着难言的恐怖。 第三十二章 那个她 洪水决堤,大地陷落,青雨镇在这一场人力所为的灾难之下消失了,再也找不出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倾离飞身于这一片汪洋之上,满目悲伤,满心焦急,那美丽的镇子不见了,镇子上的居民不见了,本是过客的青浣和如初见也不见了。 “青浣,青浣……” 她呼唤着,寻找着,全然不顾自己仍在滴血的伤口一头扎进那一片汪洋里,水很深,越往下走便越是浑浊,眼前之事污浊的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终于还是冲出了水面,浑身湿透的立于河水之上,她扬起双手,仰天狂啸着将这水分开,只见那湖水从东西两面漫卷而起形成两面高耸的水墙,水墙涨高一些,再涨高一些,却始终无法将那吞噬镇子的水吸干。 “倾离姐姐,倾离姐姐……” 这个时候,一声熟悉的呼唤从那水墙外面穿过来,倾离连忙收了神通,那水又回到了地上,水墙后面立着两个身影,是青浣和如初见,她正拉着他的手立于水面之上。 “倾离姐姐,你受伤了。” 见倾离浑身湿透,鲜血浸染了衣裳,伤口处骨头都露出来了,青浣忙携着如初见飞了过去,抓住倾离的手满是担心的道。 “不要担心,我的伤不要紧,只是些皮肉伤而已。” 倾离摇了摇头,示意青浣不要担心,又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青雨镇是如何为洪水吞没的。青浣便将之前无妄菩提带师侄前来,以及那李姓先生与他们一起出手的事一起同她讲了。 幻尘将三元寺化为焦土,无妄至青雨镇为一片汪洋,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拂手间便决定了天地苍生的生死,还美其名曰降妖除魔。 人界没有人知道所谓神佛的真实嘴脸,因为见识过的人都已经死了,鲜少活着的却被污为妖孽为世人所不容。 如初见侥幸活了下来,那参鸿却将他认为是同倾离一道的人,以后遇上恐免不了将其置于死地。 出于对如初见安全的考虑,倾离决定与他一道回去带上家里的妹妹、母亲,将他一家三人一起带往鸿蒙岛。 倾离说:你看见了吧,号称庇佑苍生的神佛却是这般阴狠毒辣,不听话的人要杀掉,反抗的人要杀掉,至于神佛权威的人也要杀掉。 如初见摇了摇头,说:不,不是的,不是所有神仙都这样歹毒的,她就不是这样。 听他这样说,倾离和青浣对视一下,又都将视线移到如初见身上,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个她是谁? 如初见口中的那个她名叫芷瑶,是他的意中人,她不是盖世英雄,不是绝世才女,也不是富家千金,却是想起她便觉得温暖的人。 他和她的缘分起于五年前,没有救命之恩,没有断桥送伞的桥段,单纯的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便开启了一段有始无终的情缘。 那一天是上元节,夜里他和妹妹一起去逛庙会,他兄妹二人一路从庙会南头逛到北头,又转过街角往西走,手里已经满是猜灯谜换来的战利品,两个花灯,两个脸谱,两个泥捏的小人儿,一个共哥哥一般模样,一个与妹妹丝毫不差。 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妹妹见前面一货台上摆着一只紫色香袋甚是喜欢,便快步向前走去,不料,这一会儿功夫却被一一袭青衣的女子买了去,与她一起的还有一粉衣女子。 见妹妹一脸失望,如初见便唯有上前拦住,又同她作揖施礼道:“姑娘留步,在下有一事相求。” 那青衣女子见面前之人生得温润如玉,倒是俊朗的很,只是自己与他并不认识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便开口问道。 “公子不必多礼,我与公子素不相识不知公子拦下我所为何事。” 觉得盯着陌生女子想看不太礼貌,所以如初见便一直视线下移,盯着她手上的那个紫色香袋说:“姑娘手上的这个香袋舍妹也很喜欢,只是被姑娘先买了去,在下不揣冒昧敢问姑娘可否将这个香袋让给舍妹。” 那女子看看微微垂首额如初见,再看看站在她身后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一张娃娃脸很是惹人喜欢,于是便将手中的香袋递给如初见。 “原来是为了这个,一个香袋而已,既然这位妹妹喜欢尽管拿去便是,何来让不让的。” “多谢姑娘。”如初见一边从女子手中接过香袋,一边准备于腰间拿荷包给她钱。 摘下荷包,刚想给钱却被那女子摆了摆手道:“这香袋权当我送给这位妹妹了,公子不必麻烦了。” 见那女子不肯要如初见便也不再纠缠,只是又与她道谢,不经意的抬了抬头这才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样。 一双眼睛温婉澄澈,鹅蛋脸庞精致似画中仙女,千缕青丝梳成清新的百合分梢髻,缕缕青丝垂在肩头,美丽不凡。 一袭竹青色的雨花刻丝细锦上裳,外袭一件丁香色的凌锦月华青衫,纤细的腰间系着一条黛绿色的古香腰带,踏着一双简单而又淡雅的碧色绣花鞋,尽显着雅静、纯洁之气。 再看她身边的那粉衣女子,纤细腰身,高挑身材,同样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胚子,只是那青衣女子美的温婉,这粉衣女子却是美的艳丽。 不知不觉间如初见望着那青衣女子出了神,妹妹追了一下他的衣角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失礼于人后又连忙道歉。 “我叫芷瑶,这是我姐姐夜兰,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那女子一边浅笑着示意他不必在意,一边又开口道。 如初见本想问一下那女子名讳,却又觉得不太礼貌便没敢开口,不料对方却主动相告,这幸福似乎来得有些突然了。 “在下如初见,这是舍妹可儿。” 那可儿最是个灵动的姑娘,一眼便看出了哥哥的心事,于是便带着一脸可人的微笑道。 “两位姐姐好,谢谢芷瑶姐姐送给可儿的香袋,不知两位姐姐家住何处,可儿可以去姐姐家玩儿吗。” 当时如初见心底暗自激动,一边想着可儿啊哥哥果然没有白疼你,一边右想你这是不是也太唐突了些。 芷瑶含笑着伸过手去,在可儿那稚嫩的小脸儿上捏了一把,说:“我们并非本地人士,不过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第三十三章 原来是故人 “不是本地人,那来那个我姐姐是哪里人士啊?”可儿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又追问道。 “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说了你也不知道的。”芷瑶含笑回答道。 听芷瑶说自己非本地人,且说是来自遥远的地方,如初见不禁有些失落,心想人家只是路过而已,一朝别过不知何日再相见。 如初见还在蓦然发呆,却被芷瑶一把拽入怀中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莞尔一笑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然后,便又松开手与夜兰一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远去,留下如初见一个人在夜风中凌乱。 感情这种东西本就很奇妙,半生相伴抵不过一眼万年,有人说一见钟情多因美色,殊不知也有爱情恰似知己,可遇不可求也。 所谓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周遭的一片星光瞬间黯淡,从那以后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芳香馥丽为你一人开。 《十面埋伏》里我华感叹:我等了你三年,却比不上他陪你三天。 听上去多么心酸,可现实往往如此,如果一个人的心不在你身上,莫说三年,就算三十年,三百年,你倾尽一生到头来也只是徒劳。 三日后,细雨霏霏。 如初见一个人撑着油纸伞到了西面的枫月湖,雨势不大,地面也不滑,他在湖畔石子铺就的小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完了一圈。 “如初见。”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轻唤,他闻声止步,回头一看竟然是她,三日前强吻了他还说自己是她的人的芷瑶。 她没有撑伞,就那样一袭青衣在蒙蒙细雨里向他走来,二人相视一笑,他疾步迎上去给她撑伞,而后便自然而然的同撑一把伞在雨中漫步。 她没有隐瞒他,将自己是花仙的事告诉了他,说自己是掌管天下各种花儿的总花神。得知对方是仙子他也不惊讶,只是含笑着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闲聊之下她得知他母亲染病的事,便说你不用去寻见叶花了,仙界好炼丹的紫阳真君那里盛产仙丹,吃了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我去拿几粒来给伯母治病。 其实她错了,仙丹的确可以延年益寿,却不可以治病救人,也就是说吃了仙丹可以多活几年,但该忍受病痛还是得忍受病痛。 她说这次来是与他道别的,因为她要回仙界去了。 下个月十五乃天后生辰,有头有脸的神佛们都要去大明宫参加寿诞,而芷瑶作为仙界的总花神自然不能不去。 于是,第二天芷瑶便辞别了如初见,与夜兰姐姐一起回仙界去了。 他们约好了三月初一于东月湖畔再相会,可是,她却失约了。 那一日天气晴好,没有下雨,湖畔的风轻轻吹着,阵阵芳香和着风儿传来,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他一个人坐在湖畔的望月亭里,成双成对的人儿从身旁经过,黄昏将至,前来游玩的人渐渐散去,他等的那个人却还是没有出现。 他没有回去,就在亭子里倚着栏杆继续等着,夜深人静,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她来了,她提着灯笼从走廊的西面过来了,换上了一件红色衣裳,他起身笑着想她走过去,伸过手去牵她的手,结果却什么也摸不到。 他猛然一惊,接着便醒了过来,原来是一个梦,天亮了,他等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身边的人都说他一定是被人骗了,仙女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那芷瑶一定是骗他的,如今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可是他却不这么认为,他坚信芷瑶没有骗自己,她说自己是仙子便一定是仙子,她没来赴约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自那以后,每一天他都会去湖边走走,盼望着哪一天可以再见到她,可是一天又一天,雨季来了又过去,那个美丽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第二年春天,他离开了家乡踏上了遍访名山大川,寻找可以根治母亲病患的药物。 他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家的这段时间里她有没有出现过,只是他始终相信,无论天涯海角,无论仙界人间,终有一天会与她再相见。 听完这个故事,倾离和青浣都不禁感叹,说他真是个痴情的人儿。 倾离说:“我当是谁,原来是她呀。” 见倾离这么一说,如初见觉得有些不解,又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连忙问道:“怎么,姑娘你认识阿遥?” “阿遥,”倾离故意笑话他,打趣道,“呦,这叫得可真是亲昵呀,不过,我也是这样叫她的。她是仙界的花神,住在清枫山闭月宫里,不熟的人都称呼她为芷瑶仙子。” 那一刻,倾离在如初见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许多,他看着的眼神似是在放光,过于激动竟一把抓过她的手道。 “是吗,清枫山闭月宫,姑娘可以带我去找她吗。” 这如初见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手上的力气倒是不小,倾离都被他捏疼了,便一甩手挣脱开来,一边轻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说。 “你激动什么,手都被你抓疼了,我也有两百多年没见过她了,我们也才回鸿蒙岛,我明日还要回澄明谷看看,过几天再带你去找她。” 见倾离答应了,掩不住的喜悦之色爬上脸来,连连谢道:“哦,那有劳姑娘了。” 结果,这样喜上眉梢的反应又惹得一旁的青浣笑话了他一番,他也不与她理论,只是任由她笑话着。 颜雪安排了一处院子给如初见一家住下,说让他们不用拘泥当是自己家一样就好,喜欢那里转转边去那里转转,喜欢什么东西大可自取。 那一夜,如初见兴奋的一宿都没有睡觉,因为他以为很快便可以再见到她了,很快便可以见到一想到她便觉得温暖的那个人。 第二日用过早饭,倾离便一个人回了澄明谷,毕竟那里才是他们的家,那里才是他们的本源所在,他一日未苏醒过来,她便要以澄明大王的身份守护那里一日。 第三十四章 神秘的林子 澄明谷一切安好,倾离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前去骚扰,谷中的人也都相安无事,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 倾离在谷中住了一段时间,四处走走看看,发现这谷中的一切景象与此前无异,只是两侧山腰上那黑白相间的花儿较之前更胜了些。 一日清晨,她一个人早起在谷中随便散步,走着走着便到了孕育自己的明夜潭前,不知何时这潭水又结冰了,她也懒得去打破它,便又去别处闲逛。 又往前走了十余步,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想起了一件事,自己的佩剑在与幻尘交战时弄丢了,确切的说是被对方缴获了。 这失了佩剑似乎不太体面,确切的说是有些丢人,所以,她应该去找那幻尘将佩剑要回来。又想着反正要带那位初公子去见阿遥,到时候顺便去一趟幻之境好了。 到时候顺便去一趟幻之境好了,额,不得不说她把这件事想得是真简单。 倾离离开鸿蒙岛后的第三日,吃过午饭后青浣便去找如初见,虽让她在这鸿蒙岛住了很多年了,却都还没好好看看这岛上的风景。 因为姐姐凤鸢没兴趣四处闲逛,那位倾离姐姐也懒得陪她游荡,而她又不想一个人到处走,恰逢岛上又来了新人,青浣便又盯上了他兄妹二人。 青浣过去如初见所在的院子时,他正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而那位可儿妹妹则还在午睡。 最终,在不堪其扰的情况下如初见终于答应陪青浣一起走走,而妹妹却坚持要睡觉不肯一起去。 两个人出了院子一直往西走,穿过一条小溪,又过了一片荷塘,看见一片鲜花盛开时却碰上了一阵过云雨。 结果,他们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淋湿了,过云雨来得突然去的也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停了,又是一片艳阳高照的蔚蓝。如初见于是说,都被淋湿了不如就回去吧。 青浣哪里肯答应,好不容易找到人陪自己闲逛岂能就这样回去呢,如初见拗不过她,也打不过她,于是只得怪怪听命。 而后便就近捡了些木头生火,因为方才雨势不大且持续的时间很短,所以木柴没有被湿透,下面一些的根本就一点儿都没有被淋湿。 顺利的生起火后,二人又在一旁搭了一个简易架子,接着便将外衣脱下放在架子上,湿透的衣服在柴火的温度下,还散发着水汽。 他们则是挨着坐下烤火,才刚坐下那青浣又说方才经过的荷塘里一定有鱼,不如去抓两条来烤着吃。 如初见连忙摇头说自己不会抓鱼,而且也不饿,青浣说你一个文弱书生我本来也没指望你去,于是便自己起身去抓鱼。 青浣走后,如初见便一个人坐在火堆前发呆,结果只是一个慌神儿那青浣便笑嘻嘻的抓着一红鲤鱼回来了,那鲤鱼已经死了被插在一根桃树枝上。 如初见被惊的目瞪口呆,问道:“这,这么快?” 青浣一脸得意的走过来,一边坐下来一边说:“那当然了,我可是凤凰,抓条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如初见又问:“凤凰喜欢吃鱼吗?” 青浣将桃树枝上的鲤鱼伸到火堆前,嘟了嘟嘴说:“嗯……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我就属于喜欢的那种。” 如初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便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拨弄着,不再说话。 身前花开绚烂,弥漫着一片血红,那便是木棉花。 浅嗅着木棉花香,晒着温暖骄阳,围着一堆篝火,晒着衣裳烤着鱼,细品起来也是件惬意的事儿。 许是太过惬意了吧,不知不觉间她和他竟依偎着睡着了。青浣靠在如初见肩上,如初见的头则是轻靠着青浣的披散着的头发上。 在阳光明媚下入眠,在花香沉醉里入梦,不知,彼岸的梦里,是否依然会有花开,依然阳光温暖呢。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血色的木棉花瓣飘落而下,打在如初见那温润如玉的脸上,又滑落而下恰好落在他张开着的手心里。 这时,如初见猛地从梦中惊醒,向来沉稳的脸上却有一抹惊愕之色。 对于这一突然的动作,正不知道做着什么美梦的青浣则有些倒霉,她原本是靠在杨子清的肩上的,这样一来可怜的小脑袋却直接磕在了地上,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她也很不情愿的和那美丽的梦境说再见了。 就这样梦醒了,火熄了,衣裳干了,鱼却烤糊了。 作别花香弥漫的美梦,青浣轻揉着自己那遭受“袭击”的脑袋,张开疲倦的双眼恰好看清他脸上残留的惊愕,原本那雷霆之怒即将爆发,但见他这般光景愤怒之气便消散了去。 “喂,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如初见摇摇头,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回答道。 “哼,懒得理你,我的鱼……”转头看到自己手上那已被烤作焦黑的红鲤鱼,青浣是又气又急,差点儿都要哭出来了。 “我的鱼……我的鱼竟然烤糊了。”说着又冲身旁的如初见翻了个白眼,“哼,都怪你,如果不是你睡着了我的鱼怎么会烤糊了呢。” 如初见觉得很是冤枉,却也不去与她理论,只是笑笑以示回应,因为,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出口反驳会是什么后果。 见他也不开口辩白,青浣觉得没意思,便只得丢了那烤糊了的鱼,穿上衣裳继续往前走。 作别了木棉花开,又翻过了一个山头,斜阳染红天际之时二人来到了一片略显稀疏的矮树林前。 林间弥漫着淡淡的青雾,步入其间,一缕清幽之气袭来,但觉气爽神清,之前的疲惫已不知散在何处了。 这些不知应该唤作什么名字的树,枝头绿叶飘飘,却又落了一地枯黄,生与死,盛与衰,还是…… 说来奇怪,这斜阳落去却不见天黑,紧接着东面天空便又有一抹阳光爬了上来。 才见日落,又来晨曦。不知是时间过得太快,还是这境中人失去了某些记忆,仿佛,这片矮树林里的一切都画满了神秘色彩。 第三十五章 没有尽头的路 “这,这怎么不见天黑就又天亮了呢?”望着眼前的奇怪景象,如初见一脸惊愕地说。 “哎呀,管他呢,这没有天黑不正好继续游玩儿嘛。”如初见倍感惊讶,那青浣却是毫不在意,似乎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日落日升。 不知过了几日几夜,她和他还是没有从林子里走出去,许是林子太大了,加之又迷失了方向,所以,过了很久依然寻不到出去的路。 继续往前走,葱郁之间隐约可见一点儿棕黄之色,走近一些,发现雾气之间有一处清幽小筑,并不算大,为木质结构,半分像楼,半分似塔,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建筑。 青浣冲里面唤了两声,见没人应,便走上前去伸手去推那两扇紧闭的房门,才轻轻一碰房门便开了,二人对视一下接着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如初见又试着唤了一声,依旧是没人答应。 环顾之下,发现这里面有六面墙壁,每一面都为松木之色,除去房门所在的一面外,其他五面墙上都写有字,从正面房门的一面自由其依次为宫、商、角、徵、羽五音之字。 细看屋内,中间立有一座青玉高台,上有一个散发着冰莹之气的圆形的盒子,另有七座碧石灯台环于其外。 石台上的宫灯颜色各自不同,分别为浅绿、雪白、淡紫、粉红、湛蓝、橘黄、残血之色。 奇怪的是,整个房间内连一件桌椅之物也不曾看见,通往上面一层的楼梯却是悬于空中。这里空无一人,却是一尘不染,干净的似有人每天打扫一样。 “这里的摆设好奇怪啊。”青浣侧了侧身,手指轻托着下巴道。 “嗯,确是有些奇怪,”如初见一边回答着,一边向前走去。 话音才落,二人便已走到了灯台旁边。才一靠近,二人便觉有一股寒意袭来,虽冷,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所谓凉是冷之始,寒是冷之极,于此,是何情形却不好形容。 青浣伸手去摸旁边的那座粉色的灯台,指尖刚一碰到却又缩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也有一丝迷疑。 “怎么了?”见青浣这般反应,如初见很是不解地问道。 “好冷。”青浣面露惊讶,用那寒意犹存的手指向旁边的灯台。 听闻此言,如初见也伸手去触了一下身旁的灯台,他的反应和方才的青浣相比更甚。 冷,确是很冷,只是这明明有灯火,为何灯台却是似冰霜一般呢。 究竟是何原因,二人如何也想不明白。倒是中间柱形台上的那个小盒子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这个盒子不过手掌大小,盒子上开着几朵梅花,除此外再无其他雕饰。 二人四目相视,眼神交流之下还是决定由如初见这位书生去打开看看。 如初见伸手很是随意的将盒子从台子上取下,想都没想便将其打开了。然而,开启之后的情形却足以令所见之人为之震惊。 盒子开启的瞬间,有一道清冷的蓝光从里面溢出,向周围扩散,转眼间便充斥了整个房间,如初见和青浣那白皙的脸庞上也都添了一袭冷意的蓝。 定睛再看,一只琉璃做的蝴蝶落在盒子里,那般静美,却又在变幻着颜色。 血红、淡紫、墨绿、幽蓝、红粉、橘黄、雪白,如此反复,只是屋子里充斥着的光却始终如一,还是那一抹忧郁的蓝。 “哇,好漂亮的蝴蝶啊。”虽说奇珍异宝也见过不少,但如此稀罕之物还是头一遭,好奇、惊讶之下,青浣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纤细的手指向那一只琉璃蝴蝶伸去。 拿过蝴蝶放在手中,但觉一丝微凉,并非寒意,而是让人舒适、清静的凉。 “这东西好神奇啊,竟会变换颜色,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不就是一只蝴蝶饰物吗,有什么好神奇的,你们凤凰一族也太没见识了吧。”如初见看着青浣手里的蝴蝶脱口而出便是这么一句,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哼,还说我,你见过世面,那你给说说这么漂亮的蝴蝶究竟是什么做的。”青浣将手里的蝴蝶向如初见眼前送了一送,挑衅一般地问道。 被这样一问一时间怔在了那里,因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又大惊道:“你看那里。” “有什么好看的,别转移话题,你倒给说说这蝴蝶到底是什么做的呢。”青浣以为如初见是在转移话题,便继续追问。 如初见一脸惊讶地指向青浣身后道:“真的,你快看啊。” 见如初见脸上的惊讶不像是假的,青浣便转身去看,不由得也是一惊,差点儿联手里的那只蝴蝶都掉了下去。 方才悬于空中的楼梯,此刻竟有一段七色的台阶与之接在一起,延伸到地面上。那段阶梯正是这蝴蝶变换的七色,那般静美,那般绚丽。 “啊,这,这……”青浣顿时睁大双眼,指着那一段绮丽的阶梯,手指不禁在发颤,“怎么会这样?” 如初见觉得此地极为凶险,不宜久留,便拽了拽青浣的衣角道:“青浣姑娘,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时那青浣却已转惊为喜,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回答说:“走什么走啊,这么奇妙的地方当然要上去看看了。” 如初见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着她一起迈上楼梯。 那看似奇幻的楼梯却又是那么的真实,相比之下,那段原本悬着的一段却显得有些残破,残破到让人不敢轻易踏上去,因为你会担心一脚便把它踩穿了。 沿着半是绮丽半是残缺的阶梯,二人到了上面的一层,刚一进去便又一抹花香尽染之气迎面而来。 居中有一出略小的花圃,其间却是姹紫嫣红,山茶、芍药、白玉兰、三色堇、杜鹃花等等,都在那里或高傲或静美的绽放着。 见眼前这般景象她和他却没了之前的惊讶,反而变得有些静默,只是随便看了看,便又沿着略显残破的楼梯继续向上。 奇怪的是,在外面看时,这座不知名的楼宇明明只有为三层,然而他们就这么一直往上,十层、三十层、五十层……却依旧没有走到尽头。 第三十六章 见叶花 这怎么也爬不到顶,青浣一怒之下想毁了这座破塔,结果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好像消失了一样,怎么也使不出来,气得她直跺脚。 想要回头下去吧,却发现前面走过的楼梯都消失了,前面走过的一层层房间也小时了,脚下是一片云雾缭绕,不见其底的深渊。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往上走。 青浣、如初见二人就这样一层一层往上走,所见之景色也在不规则的变化着。 不知道了第几层时,眼前的景致变得有些单调,虽仍有花香,放眼望去却全是紫色的桔梗。 继续往上,所见景象更是与之前大不相同,没有姹紫嫣红,没有暗香独秀,眼前落了一地枯黄,整个房间都因此凄凉了许多。 又不知走了多久,不知爬了多少层,眼前浮现的是一地圣雪的洁白。 一座冰雪凝成的雕像立于中间,一袭竹青色衣裙,青丝垂肩,薄纱遮面,一双澄澈眼眸却留于纱外,不知在望些什么,只是那眼神里却是写满了惆怅与相思。 几株红梅点缀其外,虽是绽放,却并非傲雪,那朵朵红色也点上了圣雪的白,红似血,白如霜。 “阿遥。”如初见两眼出神地望着那雕像,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在这个怎么也爬不到顶的塔中见到了她的雕像。 “阿遥?”青浣微斜着头望着如初见,又抬手指了指面前的雕像,“这就是你口中的那位仙女,倾离姐姐所说的那个花神?” 如初见只是望着那雕像出神,全然没有听到青浣在跟自己说话,见他一脸发呆的样子,再看看面前的雕像,心想果然是为大美人儿,难怪这书生会被迷得神会颠倒的。 结果是越想越气,越想越自叹不如,抬脚狠狠地在如初见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如初见转头一脸无辜地望向青浣,问道:“你替我干什么?” 青浣嘟了嘟嘴,蹙了蹙眉,没好气地说:“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所以只好给你一脚喽。” 如初见是一腔委屈无处诉,问道:“你说什么了,我没听见。” 青浣又指着面前那美女的雕像,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是说这雕像上的人就是你说的那个阿遥吗?” 如初见微微颔首,回答道:“嗯,只是为何阿遥的雕像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时耳畔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磁性里透着些许威严,柔和中带着一抹刚毅。 “如初见,你既有缘来到此处便听我一劝,放下吧,不要再找她了,人仙殊途,你们本无缘在一起的。” 如初见还来不及回应,那青浣便四下张望道:“谁,谁在说话,这奇怪的塔是你做的吗?” 那声音也不理会青浣的问题,如初见便又问道:“不知你是何方神圣,如何知道我与阿遥的事,又凭什么妄言我与阿遥的缘分。” 那声音又道:“缘分天定,你与她注定没有结果,执着强求也是枉然,可知天命不可违,若执迷不悟必遭恶果。” 一向柔弱的如初见,这个时候却出人意料的强硬起来,他抬高了声音反驳道。 “天命,何谓天命。你说人仙殊途,在我看来不过是种族歧视,与那门户之见并无区别。我既与阿遥情投意合又何必拘于种族之间,何必在乎对方是人是仙还是妖呢。” 青浣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初见这般气势,不由得拍手称快道:“好,说的好,初公子你今天真是太有气势了。” 那声音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之意。 “我好言相劝你却不肯听,若你执意如此下去,最后必将落得个万劫不复之地。” 对方出言嘲讽,如初见也冷笑一声回复道:“未来的事如何我无法预料,我只知道我所爱之人是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更改,不会动摇。” “你一定会后悔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那个声音便消失了,青浣又叫嚣了一阵,那声音还是没有再出现。 青浣突然上前将如初见抱住,感叹道:“实在是太感人了,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那位阿遥姑娘了呢。” 说完,她便又松开了如初见,一步一步向那雕像走过去,在一步之遥之处停下。 她又望着那雕像感叹了一声果然好美,而后便伸手是摸她的胳膊。 结果,才刚一碰到那雕像便出现了裂痕,自那美丽的脸庞开始四裂开来,化作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青浣不由得呆在当场,一脸无辜加错愕地说:“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如初见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塔身瞬间崩溃,二人脚下一空便坠落下去。 …… 张开眼睛后方知是梦,额头上还冒着冷汗,惊惧不安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无法平静的呼吸。 眼前还是一片血红的木棉,衣裳尚未烤干,火堆没有熄灭,那条红鲤鱼也没有烤糊。 青浣一条腿平伸向前,一条腿微弓着,手中拿着那根桃树枝兴致勃勃的烤着鱼。 见如初见醒了,还满头大汗呼吸紧促的样子,便问道:“喂,你这个样子是做噩梦了吗?” “梦,”如初见深呼吸一下,有些语无伦次地笑了笑道,“是啊,梦,原来是梦。” 见如初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青浣也不理他,继续悠哉悠哉地烤着自己手上的鱼,还不时的哼几句小曲儿。 这一天,她和他没有什么奇遇,只是一起看花看草,追蜂捕蝶,天黑以后便回去。 半个月后,倾离自澄明谷归来,还带了一了一株花来,红色的叶片似雪花一般形状,花朵状似兰花,没一朵花却是一半黑色,一半白色。 这花便是如初见遍访名山寻了三年的见叶花,倾离在灵秀峰的崖壁上恰巧看到,于是便带了过来。 如初见得到倾离带来的见叶花后心中甚喜,连连道谢后便将其枝叶研磨过后配成药给母亲服用,这见叶花果然神奇,第二日母亲所染之疾便痊愈了。 母亲病好如初见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于是便又请求倾离带自己去清枫山见芷瑶。 第三十七章 物是人非 虽对神佛没有好感,倾离与那芷瑶仙子却是西郊甚好,这一来去会会故友,二来也要去同那幻尘要回自己的佩剑。所以,欣然答应了如初见的请求。 三界虽以无涯之境为界,却并未设立屏障,只要不寻衅滋事可以在对方领地自由出入。 人族鲜少踏足于仙、魔二族领地,并非法力低微无法跨越,只因心中惧怕,不敢擅闯。 清枫山,闭月宫。 山如其名,自山脚至山顶都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枫树,且一年四季皆可见一片红叶。 东、西两侧各有一条小径上山,不过神佛们都习惯借灵力飞行,这石径因鲜少有人走动上面布满了青苔。 一座灰白色调的宫殿矗立于山巅之上,那便是闭月宫。 闭月宫为南北走向,前面三庭用于待客,中间是一处精致典雅的园林,作为花神的园子里面是各种花草应有尽有,自然也有见叶花。 再往后便是主人家日常起居之所,除了少数亲近友人一般外客不得擅入。 这仙界里的宫殿多富丽堂皇,独这闭月宫精致典雅自与他处不同,倾离与芷瑶交好以前也是这里的常客。 倾离携如初见自南面宫门而入,故地重游自是一般感慨,作为这里的常客,倾离与这宫里上下都很熟悉。不料,此番登门却才入宫门便被一黑衣侍女拦了下来。 “来客请留步,不知二位是何方神圣,来这闭月宫所为何事,我也好回禀我家主子。” 这侍女说话也算客气,只是无缘无故被拦了下来倾离还是倍觉不爽,再看这黑衣女子却很是眼生,便问道。 “我于这闭月宫出入多次这被拦下来还是头一遭,你想必是新来的吧,竟认不得我,快去告诉你们家宫主澄明谷的倾离来了。” 那侍女虽认不得倾离,却也听说过那澄明谷,知道那是个妖王横生之地,听倾离这样说还以为她是来挑战的呢,不由得一惊道。 “澄,澄明谷,你是澄明谷来的。” 倾离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这样的介绍有些仓促了,虽然自己和芷瑶私交甚好,但澄明谷与仙界却互为仇敌,也难怪吓到了她。 于是,便连忙解释道:“我是你们家公主的好朋友,此番前来只为会会好友,快令我去见她吧。” 澄明谷在仙界的名声不好,额,确切的说应该是恶名远扬,相传澄明谷的妖王共一班妖众皆是凶残狠毒,是个噬神吃人的主儿,其中又属那冷颜大王最为残暴。 而面前之人又自称从澄明谷而来,想来也绝非善人,所以,那侍女也不敢得罪,既然她说是宫主的朋友,便也只得引她去里面相见。 这一路往里走遇见的人都眼生的很,倾离虽觉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待见了芷瑶同她问一下就是了。 那侍女因识不得倾离,便也不敢贸然将她引进主子起居之地,只将她二人带到园林前面的客厅稍后,又送上茶来给二人吃,而后便去里面禀报主子。 一盏茶后,侍女引着她们主子来了,可是那人却并非芷瑶,而是芷瑶的师姐夜兰。 夜兰听侍女说澄明谷的倾离同一个男子前来拜访时,还在好奇那男子是谁,这一看才知道竟然是那年上元节见到的书生。 “是你。” 奇怪的是,夜兰见到如初见的第一反应竟是出手抓他,她站在门口伸出手去一把将他从椅子上吸了起来,倾离疾步上前将他拉了回去,又将手一挥将夜兰的招数挡了回去。 “夜兰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倾离与芷瑶关系亲密,与夜兰也是熟识,因对方比自己年长两百岁故也同芷瑶一样称呼她为姐姐。 见倾离插手,夜兰知道不好对付便也收了招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倾离,你带他来做什么。” 倾离被这一句话问的云里雾里,看看如初见,再看看夜兰说:“夜兰姐姐,你既然认得他,想来也知道他与阿遥的关系,我带他来自然是见阿遥的,不知姐姐何故这般动怒。” “哼,三年前师妹不听我劝告与这人间男子相恋,又为此冲撞了天后,被除去花神之位关在无尽之塔内永世不得出来。” 夜兰走到二人面前停下,满面愤怒地指着如初见:“师妹会有今日之祸都是他害的,今日你既带他前来,便让我拿了他替师妹解恨。” 听夜兰这么一说倾离也大概明白了,仙界自名为三界之主,向来看不起人、魔二族,禁止仙界中人与二族相恋的事由来已久。 不过,这件事要怪只能怪天帝天后自命不凡,怪这仙界的天条法规不合理,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只是真心爱上一个人的如初见身上。 “夜兰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阿遥既是为天后降旨责罚姐姐若想为阿颜解恨,自当去找那天后讨说法,如何迁怒于他一个肉体凡胎之人呢。” 被倾离出言反驳,夜兰又说:“倾离,你虽已非仙界中人,也不该如此放肆,可知冒犯天威是何罪过。” 倾离冷笑一下,又回身在梨木椅上坐下,讽刺道。 “姐姐这话又不是了,只有甘心臣服于天帝天后之人才会有冒犯之罪,你们所谓天威与我而言与猫狗的胡须无异,何来冒犯之说。” “倾离,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是那澄明谷的妖王,这般出言不逊我也不与你计较,不过,若是这番说话传到天帝天后耳中,恐怕你澄明谷会为你所累,万劫不复。” 倾离摇了摇头,脸上满是不屑地笑,轻叹一声回答说。 “多谢姐姐提醒,不过,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澄明谷为他与我的本源所在,若想让澄明谷万劫不复除非将我二人元神毁去。” 言至此处,她稍稍顿了顿,将身边的茶盏端起来,发现茶已经喝光了便又放了回去,一点一点抬高嗓音道。 “不过,纵观整个仙界,有谁可以杀掉他,有谁可以毁了他的元神呢。夜兰姐姐你可以吗,高高在上的天帝天后可以吗,那神通广大的幻尘可以吗。” 第三十八章 无尽之塔 倾离一字一句间满是挑衅,那夜兰却一点也不动怒,反而笑了笑说。 “不错,的确没有人可以杀死他,的确没有人可以将他的元神毁去,可是,如今的他已经忘记过去沦为一具行尸走肉,如今的他不过是天帝帐下的一条狗,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刚知道他失去记忆成为佛界菩提之时,她也曾伤心过,怨恨过,无望过,如今却早已释然了,他失去记忆也好,他委身成佛也罢,只要他还活着便还有希望。 “又怎样呢,一切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会记起以前的事,他会记起自己是事儿,记起我是谁,他回归之时便是你仙界大限之日。” 夜兰轻蔑一笑,讽刺道:“好啊,拭目以待好了。” 如初见很好奇倾离和夜兰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不过,他更关心此刻的芷瑶在哪里,那关押她的无尽之塔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麻烦你告诉我阿遥在哪里,麻烦你带我去见她好吗。” 夜兰转身打量着眼前这个肉体凡胎的书生,他眼神里写满了焦急,写满了期待,焦急期待之间还夹杂着些许失落。 “哼,你凭什么去见她。你可知那无尽之塔是什么地方,你肉体凡胎之人踏进去便是灰飞烟灭,你走吧,阿遥跟你再无关系,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走吧。” 如初见直视着夜兰,目光坚定,态度坚决地回答道:“我不走,我来这明月宫就是为了见她,只要可以再见到她灰飞烟灭又如何。” 夜兰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哎,真是个痴情的男子,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只见了两次,在一起不过一天时间,真的可以这般情深吗。” 如初见唇角微扬,满目情深地望向门外道:“有的人,只一眼便会牵挂一生,我和阿遥便是这样,你一个不动情为何物之人如何懂得。” 见他这样说自己,夜兰又问:“我不知情为何物,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如何知道我不知情为何物。” 如初见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答道:“你若知道情为何物,又如何会说出方才那一番话。” 夜兰自觉说不过他,于是索性便不与他争辩,笑了笑道。 “我不想与你逞口舌之快,阿遥她不想见你,你回去吧,省的我反悔了拿了你去见天后。” 如初见放欲与她争辩,这时倾离却抢先开口,她从梨木椅上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 “夜兰姐姐,是阿遥不想见他,还是你不想让阿遥见他呢。” 夜兰转而望向倾离,艳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怀好意地笑,回答说:“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今天他是见不到阿遥了。” 夜兰态度强硬,倾离也不甘示弱,挑衅道:“如果我今天一定要让她见到阿遥呢。” “除非你想让他今天命丧于此,你应该知道,我方才所说并非诚心吓他,阿遥出不来,他也进不去。” 夜兰的确没有说谎,莫说如初见一个肉体凡胎之人,就算是修为不够的仙族进了那无尽之塔也逃不了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个时候,倾离可以避开这个话题不谈,话锋一转道。 “我有一个疑问,阿遥与凡人相恋一事天后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有人暗中告密。” 倾离这话明显是另有所指,夜兰自然不会听不出来,她也不回避,轻叹一声,摇头笑了笑,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哈……你是说我便是那告密之人吗。” “不是吗?”倾离直直的盯着夜兰,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夜兰同样目光直视着倾离,淡定从容地答道:“当然不是。” 倾离又道:“阿遥因私连凡人一事为天后降旨责罚,除去万花仙子之位囚于无尽之塔,而你便取代她做了总花神,也成了这明月宫的主人。阿遥被囚一事你是最大的受益者,若说与你无关恐怕说不过去吧。” “关于这件事有这样想法的又岂止你一人,我与阿遥姐妹情深,又岂会为了一个总花神之位陷害于她。” 倾离继续追问道:“既然你问心无愧,那为何不让这位初公子去见阿遥。” “你觉得这样的激将法对我有用吗,”夜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也罢,若不让你去见阿遥怕你也不会罢休,省的你以后再来烦我,索性便让你见上一见吧。” 倾离没想到夜兰竟态度一转答应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也不及多想便道了一声:“那就多谢夜兰姐姐了。” 而后,她与夜兰、如初见三人便一起离开往里走,囚禁阿遥的无尽之塔便在里面。 园子中间是一处六边形的湖,虽在山巅湖水却常年温热,水中央有一处湖心岛,岛上遍植蔷薇,那无尽之塔便坐落在湖心岛上。 无尽之塔从外面望去只有七层,高十一丈,进去之后却是层层无尽,不见其顶,故名曰无尽之塔。 仙界共有两座知名的塔,一座是这无尽之塔,乃天后处罚私恋凡人的仙子之用,另一座便是幻之境的锁妖塔,专为镇压勾结魔界,以下犯上的仙界罪臣所用。 所以,锁妖塔虽曰锁妖,关押的却是仙界自己的族人。 湖水中没有船,也没有走廊通向那湖心岛,于是,倾离又携着如初见与夜兰一起飞到了岛上。 湖心岛很小,方圆不过百余步,岛上只有无尽之塔这一处建筑,塔身为白玉铸成,其上门窗为琉璃所造,本是一处精致美丽的建筑,却成了牢狱所在。 地上的蔷薇有两种,似血的红和神秘的紫,两种颜色相互交织,一起在风中摇曳,弥漫着醉人的幽香。 说来讽刺,无论是盛放的蔷薇,还是洁白的宝塔都是那样美丽的存在,然而这样的芳香弥漫,洁白胜雪之的却成了桎梏所在。 仙子恋上凡人便被禁锢于此,只是,这无尽之塔禁锢的了触犯天条之人肉身元神,是否可以禁锢那份爱与期待呢。 第三十九章 桎空岛 踏上湖心岛,但觉一股芳香馥郁传来,而那芳香里还夹杂着另一种气味,细品之下竟是酒香,闻之欲醉。 夜兰说,这是阿遥亲手种下的醉蔷薇,不可用水浇灌,而是用青梅酒培育而成,开的花也比普通种类更水嫩娇润一些。 盛放后的花朵可用来酿酒,也可直接使用,或用作馅料制成点心,不过,这般美丽的花儿谁有忍心拿来食用呢。 倾离俯下身去,抓过一支紫色的醉海棠,靠上去闭目浅嗅,花香混着酒香一起弥漫开来,熏人欲醉。 起身后,又回味了一番那独一无二的香气,倾离冲着三十余步外的无尽之塔喊道:“阿遥,我带他来见你了。” 被囚禁于塔内的芷瑶听出了倾离的声音,却还是想不出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她当时在那塔的第七层,也就是从外面看过去的最高的一层,于是便连忙走到琉璃做的窗子前,向下面望过去。 她又见到了他,那个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书生,那个她许诺他带仙丹回去却失约了的人。 “阿离,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的。” 倾离也不回答芷瑶的问题,抬头望着塔上的芷瑶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阿遥,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了呢。” 见自己的师姐也一起来了,倾离却又问起了这个问题,芷瑶一时有些疑惑,便又问她。 “怎么,关于这件事师姐没有跟你说吗?” “说是说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 “你与这位初公子的事应该只有你们三人知道,如何会传到那天后耳中呢?” 夜兰侧头扫了一眼身旁的倾离,含笑着摇摇头,塔上的芷瑶也听出她话里有话,不禁笑了出来,而后同她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阿离,这明月宫也是仙界领地,我与师姐皆是天帝臣子,一众神佛的道场都有天帝的耳目,明月宫也是一样。” 她没有再说下去,倾离和如初见也应该明白了她的意思。作为此事表面上的直接受益者,夜兰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枉背了骂名而已。 “阿遥!” 见到芷瑶后如初见甚是激动,不管不顾的冲面前之塔跑过去,夜兰抬手欲拦下他,却终于又缩回了手。 他满面微笑,一步一步向前跑去,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仅剩十步之遥时,突然觉得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撞了一下,整个人被弹出七步之外,四脚朝天的跌在地上。 这便是夜兰想要将他拦下又收手的原因,他肉体凡胎,靠近无尽之塔十步之内尚且不得,还谈什么与她相会。 不过,这样的话说了怕是他也不信,索性让他自己去碰一次壁,碰过了便会知道自己的渺小与无助。 倾离和夜兰立于原地不语,踏上的芷瑶却不由得心疼,连连抬高了嗓音冲他喊道。 “阿初,你不要靠近了,凡人是无法靠近这无尽之塔的,我只是被关在这里而已,其他一切安好。” 如初见从地上爬起来,抬头望向塔上的芷瑶,又转身望向身后的倾离。 “倾离姑娘,你法力高强一定可以将阿遥救出来的,对吗。” 看着这个痴情的公子,倾离心头不由得涌起一丝酸楚,她真的很像推翻这塔,将里面的阿遥救出来,不过她也清楚自己做不到。 倾离伤来迟疑,一旁的夜兰却开声呵斥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没有天后的令符谁也打不开这无尽之塔。” 夜兰的话虽是实话,却不尽然,正常开启无尽之塔的确非天后的令符不可,不过,打不开可以试着去砸开,砸不开可以毁了它。 然而,拥有将这塔摧毁之力的人却绝无仅有,而那个人现在已经失忆了,忘记了过去,甚至忘记了这一功力。 五年了,她终于又见到了他,可是,她却不得让他于这里久留,因为多待一刻他便多一分危险。 “阿初,你快走吧,若让天后知道你擅闯禁地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对了,还有一件事,竟是我糊涂了,这里便有你要的见叶花,让姐姐去摘一些给你。” “阿遥,我已经找到见叶花了,倾离姑娘从澄明谷带给我的。” “是吗,那你快随阿离一起离开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倾离放欲开口说什么,却被夜兰的声音个噎了回去。 “不要白费唇舌了,你们走吧。你们迫不及待的欲救阿遥出来,我又何尝不想呢,这件事急不得,非一人一时可以完成的。” 倾离不解,觉得她的话有些深奥,又问:“什么意思,什么一人一时不能完成,我看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夜兰摇头浅笑,道:“这湖心岛还有一个名字,唤做桎空岛。” 倾离又是摇摇头,仍是不解其意。 神佛并未禁欲,不过,爱也好,欲也好,都不得超脱天条法规的界限,违者会受到严惩。 久而久之,便无人敢违抗天规,无人敢放纵爱欲。 甚至,潜移默化之下渐渐的忘记了天规,而成为心底一种根深蒂固的所在。这便是一种桎梏,精神桎梏。 每个人心中都有桎梏,爱是桎梏,欲是桎梏,贪婪是桎梏,慈悲是桎梏,不羁狂悖是桎梏,循规蹈矩是桎梏…… 万物生灵,凡人也好,仙魔也罢,谁都逃不了,躲不掉。 若不想为其摆布,那便去正视它,战胜它,驾驭它,唯有如此方能做到负重前行,却不会为所负之物左右了方向。 听完夜兰的话如初见连连点头,暗自感叹,我道她不知情为何物,未曾想她却又这般深刻的见解。 这边如初见暗暗称赞,那边的倾离却是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摇摇头说。 “哎,这样的话听上去高深莫测,实则不过是扯,什么万物生灵谁也逃不过心中桎梏,我心中就没有桎梏。” 夜兰笑她不解,说:“有些事此刻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日后你得知真相自然不会再如今日这般轻狂。” 倾离又是轻蔑的一笑,呛声道:“什么真相,我看你就是故弄玄虚,此等雕虫小技如何唬得了我。” 第四十章 再访幻之境 夜兰无奈的摇摇头,手一挥,十余步外的如初见便到了身前。 “我又何曾想过要骗你,信不信都好,你们走吧,被天后知道了,纵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他也很难活着回去了。” 若前一句有故弄玄虚之嫌,夜兰这句话则无半点夸张成分。 这里毕竟是仙界的地盘儿,真遇到危险,以自己的法力修为怕是护不住如初见。 想到这里,倾离微微颔首,嫣然一笑道:“好啊,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而后,又冲那塔上的芷瑶喊道:“阿瑶,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话音方落,便拽过如初见的胳膊转身离开,可怜那如初见连跟心爱之人道个别都来不及,便被她携着飞出了桎空岛。 塔上的芷瑶望着她和他离开的背影,默不作声,待二人飞远后又问下面的夜兰。 “师姐,你知道阿离的真正身份,对吗?” 夜兰点了点头,答道:“嗯,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幻尘提起的。” 芷瑶蓦然一惊,又问:“她究竟是谁,莫不是这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夜兰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阿瑶,此事与你我无关,你就不要再问了。” 夜兰不肯说,芷瑶便也没有再问。 因为她们师姐妹彼此都很了解,既然师姐不愿多谈,继续追问也是徒劳。 另一边倾离带着如初见飞走后,并未于闭月宫落脚,径直去了百里之外的幻之境。 途中如初见一边抱怨着倾离太过着急,害得他不及与阿瑶道别,一边又问她说会救阿瑶出来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才可以救她出来。 倾离不堪其扰,威胁他再敢问东问西的就把他丢下去,无奈之下如初见方才住嘴。 清枫山地处佛、道两家交界处,幻之境坐落于清枫山以西百里之外的位置,沿途经过之地多高山沟壑,不见平川。 她望向西面,前方有无数只或红或紫的蝴蝶飞着,蝶舞翩跹,密密麻麻,犹如一团彩色云霞,煞是好看。 随着蝶舞翩跹,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熟悉,她携着他飞快一些,再飞快一些。 青山掩映之间,云霞缭绕之下,一处美丽庄严的园林宫殿于眼前浮现,那便是幻尘的道场所在。 到了幻之境后,倾离又见到了一袭碧衣,头挽双髻的芷兰,她见到她后便含笑迎了上来。 “施主,我们又见面了,此番还是为了师叔而来吗。” 倾离摆摆手,连连否认道。 “别,芷兰姑娘,你不要总把我想得那么肤浅嘛,好像我心里装的全是情情爱爱一样,我这次来是找你师父的。” 芷兰点了点头,打量着倾离身边的如初见。 “原来如此,不知这位施主是何方人士,也是为见我师父而来吗。” “在下如初见,并非……” 如初见的开场白尚未说完便被倾离打断,她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他只是随我前来而已,你师父现在何处?” 芷兰低眉浅笑,回答道:“师父已经在殿内恭候多时了,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听芷兰这样一说,倾离觉得有些意外,又问:“她知道我要来?” 芷兰一边回答倾离的问题,一边引着她二人往里走。 “师父并不确定施主哪天回来,只是说近期施主会来见她,让我随时候着。” 一路往里走,过了一条瘦竹掩映的小径,又拐过一座吊桥,穿过一处假山,再拐进山石堆砌的一处月亮门,便见两个小童迎了出来。 这两个小童正是倾离上次来时遇见的那两个孩子,还是如上次一样装扮,一个白色衣裳系着白头绳,一个黑色衣裳系着黑头绳。 又见这两个小童,倾离脸上绽出一抹宠溺的微笑,疾步迎了上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小童搂入怀中。 接着,水润柔软的唇左一下,右一下,分别在两个小童那娇嫩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两个小可爱,多日不见真是越发可人疼了,你们有没有想姐姐呀。” 凭良心讲,倾离的样貌气质纵观三界可以与之比肩者无多,乃凤毛菱角般存在,不过,你这上来便又搂又亲,难免会吓坏小孩儿的。 面对漂亮大姐姐这过于亲昵的举动,龙儿、过儿第一反应是想要掙开,结果却是不能。 那过儿都要急哭了,奶声奶气地向芷兰求救。 “师姐……” 芷兰笑着近前,催促着倾离放开两个小童。 “龙儿、过儿还小,施主这样会吓到她们。师父现人在大殿,快随我来吧。” “姐姐下次来再跟你们两个小可爱玩儿。” 倾离一边说着又分别抚了抚龙儿、过儿的头,方才起身随芷兰往大殿走去。 见到幻尘之时,她正双手结印,一人于蒲团之上闭目静坐,换下了朱红战甲,换回了青衣道袍的装扮。 迈进殿门,芷兰微微躬身,轻声唤道:“师父,倾离施主来了。” 幻尘缓缓张开眼,见倾离身边站着一位白衣男子,看上去很是眼生。 她虽对闭月宫的事有所耳闻,却不知芷瑶恋人上的那凡间书生是谁,更不知倾离是由闭月宫而来,自然也想不到面前之人便是那个书生。 她拂了拂手,冲门口的芷兰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又冲倾离抿唇一笑。 “寒香仙子,不,应该是倾离大王才对,你果然还是来了,有什么事不妨坐下说。” 倾离连连摆手拒绝,上来便直奔主题,道:“别,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的剑呢。” 幻尘摇头浅笑,依旧不急不恼,拂手间,两个蒲团分别置于她和他身前。 “剑,你这哪里是寻剑应有的态度呢,请坐。” 见幻尘那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显然不会轻易将剑送还,倾离越想越气,抬腿将那蒲团踩于脚下。 “态度,什么态度,你该不会是不想给吧。” 幻尘又是摇摇头,见对方没有要做的意思,自己便也站起身来。 “那梅魂剑非我之物我自不会据为己有,不过,毕竟那剑此刻在我手上,你虽为寻剑而来也犯不上这般着急。” 第四十一章 讨回佩剑 倾离将脚下的蒲团向幻尘踢过去,撩了撩自己未束未系的头发,有些不耐烦地吐了口气。 “你要如何才肯还回宝剑不妨直说,我可没那么大耐性陪你胡扯。” 幻尘也不去挡被倾离踢过来的蒲团,任由它撞到自己的脚上,抬手指了指她身旁的那个白衣男子。 “我并无兴致与你胡扯,不知这位公子是谁,难不成也是来寻剑的吗。” 佛、道两家虽貌合神离,却毕竟同属仙界,所以,倾离并不打算将如初见与芷瑶的关系告诉幻尘,只是随口答道。 “这位初公子是我的朋友,只是陪我一道前来而已。” “是吗,”幻尘又打量了如初见一番,摇头轻叹道,“哎,这般温润如玉的公子却无缘拜于我门下修行,着实可惜。” 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如初见倍感不解,了不知她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玩话。 倾离的第一反应是,我看你是想收徒弟想疯了吧,莫不是近来多反叛师门者人手不足了。 “你还是趁早死心的好,他既是我的朋友,自然也是鄙视神佛的。” 幻尘向前踱了两步,无奈地摇摇头说:“你我本是同道中人,为何你却总是对我充满敌意呢。” 听幻尘这样一说,倾离忍不住啐了她一口,青雨镇的一幕幕一点一点涌上心头。 “我呸,休要拿我与你相提并论,你们这些伪善的神佛自诩庇佑苍生,暗地里却干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也配与我同道?” 此前,她不忍姐姐枉背恶名插手青雨镇之事,她查到了三元寺,救出了被藏于地宫的一十二名孩童,她以为自己救了这个镇子,以为可以借此撕开神佛伪装。 结果,却致使千年古刹化为焦土,无辜香客枉死火中,更亲眼看着与自己一道上山的三十余名乡民被活活烧死…… 青雨镇毁于无妄之手,大地陷落、河水决堤,滔滔洪水吞噬了整个美丽的小镇,吞噬了镇子上淳朴的乡民,包括才被救出来的那一十二名孩童。 青雨镇消失了,镇子上的人消失了,那里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甚至连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一次,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助与绝望,发现在无上法力面前自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而今再与幻尘相对,种种触目惊心历历在目,她竟说自己与她乃同道中人,这如何忍得。奈何手中无剑,否则定要与她再战个天昏地暗。 幻尘知道她说的是青雨镇之事,却也不在这一问题上多费唇舌,只是摇摇头说。 “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世间有太多你不知道丑陋,你以为你与我不同吗,终有一天你会改变这个想法。” 倾离柔嫩的左手紧握成拳头,心中又急又气,却尽量深呼吸着保持平静,觉得这次出来真是诸多不顺。 在闭月宫时,夜兰姐姐说我日后得知真相便不会如何如何,眼下到了这里,幻尘又说了这些莫明奇妙的话,真是晦气。 “我懒得与你争辩,你的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把剑还给我。” 幻尘浅笑一下,又冲如初见挑了挑下巴,道:“还有一个问题,告诉我他是谁。” 显然幻尘是对如初见的身份起疑了,倾离也不愿回答她,便故作无事地笑了笑说。 “我不是说了吗,他只是随我一道而来的一个朋友而已,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样的搪塞又如何骗得了幻尘,她左手抬到身前,一柄泛着紫色寒光的水晶之剑幻化与掌心而出,正是倾离前来索取的那柄梅魂剑。 “只是个一道而来的朋友,只是个朋友如何你会带他来仙界,如何会带他来着幻之境。” 幻尘眸光一转,又落到倾离身上,望着她稍稍顿了顿。 “剑就在这里,告诉我他的真正身份我便将它还你。” 这幻尘目光敏锐,又老谋深算,胡诌几句恐瞒不过她,若是直接言明又恐其对如初见不利。可若是不说,她又不肯归还佩剑,着实让人为难。 于是,犹豫之下,她终于还是将如初见的身份如实相告。因为,比起这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她还是更在乎自己的佩剑多一些。 额,这感觉好像有些自私。 “好,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不过,你必须保证不可以做出对其不利之事。” 幻尘脸上依旧带着美丽的笑,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道:“我保证。” 倾离抬首捏了捏自己的喉咙,清了清嗓子,下意识的往如初见身前踱了几步,将其挡在身后,方才不急不缓地说。 “你身居仙界,自然不会不知道闭月宫的事,他便是阿遥爱上的那个凡间男子。” 这个答案是幻尘没有想到的,却也没有太大意外,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并无要将如初见拿下的意思。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他。倾离,你不用这般紧张,我虽为仙界中人,却从不插手天后之事,那闭月宫宫主喜欢谁是她的私事,与我何干。” 听幻尘这样说,倾离方才放松了警惕,冲她伸过手去。 “你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把剑还我。” 幻尘将剑向倾离丢过去,她右手接过宝剑,左手又化出剑鞘,收剑入鞘后道了一声:“告辞,不要送了。” 便转身拉过如初见往殿外走去,幻尘立于原地没有跟上去,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没有再说什么。 她和他一起走出大殿,走下十一级白玉台阶,抬眼间又看到了那棵菩提树,又看见了菩提树下的那座莲台。 她突然停住了,两眼出神的望着那边,她又看见了他,一如当年自己苏醒后前来寻他时那样,一袭青衣道袍,微闭双眼,两手结印于莲台之上打坐。 如初见从未听她提起过他们之间的事,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停住,为何会望着那莲台出神,欲开口相问,温润的唇微微张开却又闭上了。 他终于还是没有惊扰她,只随她一起停下,静默的望着她凝望的方向。 第四十二章 无佛禅院 良久过后,一阵凉风袭来,打乱了她未束未系的头发,一缕长发打在眼前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抬起手,拨开挡在眼前的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那莲台之上空空如也,并无打坐之人。 原来是我产生幻觉了,他不在那个菩提树下,却还在这幻之境里,我该去见他吗,可是,见面之后我该说什么呢。 质问他为什么要冷面冷心毁了青雨镇,为什么残忍到杀光镇上的所有人吗。还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含笑道一句我们又见面了。 他见到我后会是什么反应呢,会有故友重逢的感觉吗,还是如之前一样问一句:施主找到自己所寻之人了吗。 思量过后,她苦笑着摇摇头,终于还是决定离开不与他相见了。 倾离携如初见去闭月宫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天后耳中,她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仿佛,将触犯天条的芷瑶打入无尽之塔只为警示仙界神佛,而处置那人界书生与否并无区别。 眼下,人界存在两支反叛力量,一支是气焰嚣张的澄明谷,一支是暗中积蓄的鸿蒙岛。 仙界并非不知这两支力量的存在,却默契的没有任何动作,并非其自信到可以对其无视,而是动手的时机未到。 人界有两个血统好贵的族类,龙族和凤族,早在冷伊寒破冰而出之前,仙界便将居于大荒山涧的龙族屠戮殆尽,却有一龙皇嫡子名唤虞弋者逃亡在外。 天帝几番派人搜寻未果,幻尘说那虞弋同凤凰一族的大公主渊源甚深,龙族已灭他定会去找凤族求救。 所以,仙界并未在灭亡龙族后随即向凤族动手,不过,直到百余年前借无妄之手摧毁涅槃谷,却始终未见虞弋出现。 幻尘并非不知凤族有两位公主逃亡在外,却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为借她之手找到那龙族余孽的下落。 至于为何仙界如此丧心病狂的诛杀龙、凤二族,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初辟,三界未分,人族之外的高等生灵皆称为妖,也就是说,而今互为宿敌的仙、魔二族最初本无区别。 一万两千年前,万物纷争四起,混战持续了一千年,人族式微,退出争斗,其他族类则划分为魔、仙二族,三方以无涯之境为界,方才有了而今三界分明的局面。 其实,原本登上天帝天后宝座的是血统尊贵的龙凤二族,不料却被当时的羽族出卖夺了帝位。 而龙、凤二族一方被赶进大荒山涧,一方被逐往凤鸣山。 那羽族的元神本是五彩翼鸟,因而羽族也被称为鸟人。额,不得不说这名字倒是蛮超前的。 龙困山涧,凤蜗幽谷,万余年来相安无事。 三百年前,龙凤二族不甘人下,欲重夺帝位的传言四起,天帝、天后决定先下手为强,诛杀龙、凤二族。 这便是龙凤族人与仙界恩怨的由来。 龙、凤二族血统尊贵,天帝阴谋夺位以后便颁下旨意,禁止他们联姻,违者将处以极刑。 三界未辟之前,此二族本是一方王者,奈何却为天帝、天后所害日渐衰落,苟活于世。 长久以来,龙族、凤族虽关系交好,迫于天帝淫威,终不敢跨越雷池。 直到虞弋、凤鸳一代,不屑天帝旨意,不顾族人反对,互诉衷肠,私定终身。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在过去的三百年里,自己的族人先后蒙受劫难,高高在上的天帝终于还是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了。 人界,伊陵城西郊。 无佛禅院,位于前朝都城伊陵西面的化仇山上,乃中原大地历史最浅,名气最小,却别具一格的寺院。 无佛禅院,听这名字就非一般俗物可比,虽为佛寺,却不供奉佛像,也不收香油钱。 替人诵经超度也好,接待投宿之人也罢,皆不谋取酬劳。 寺里僧人也会打坐诵经,参禅悟道,却只为渡人渡己,不求成佛。 不得不说,这种追求果然够纯粹。 最特别的当属这寺里僧众的身份,非一般的出家人,而是出家妖,皆为来自魔界的妖族。 常听人说艺术是无国界的,看来这信仰也可跨越国界,跨越种族的。妖族出家为僧,也可称之为妖僧。 仙、魔二族势不两立,魔界境内并无佛寺禅院,更不会求神拜佛,他们所供奉的唯祖先排位而已。 三百年前,虞弋于仙界对龙族围剿下侥幸脱逃,拖着重伤的身体逃到了这化仇山下,因伤势过重昏迷过去。 他醒过来时是三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榻上,房间的几案上整齐的摆放着佛经卷轴,正是寺里僧人静修、诵经的禅房。 三日前,外出开坛的道元方丈回来时,发现他重伤晕倒在山下,便将其救下。 禅院的僧人未隐藏自己妖族身份,也看出他身上的伤非凡间兵器所为,却并未追问他的身份。 他所受之伤乃天火所致,整个后背严重烧伤,心肺也为天火所侵。皮肉之伤容易治愈,心肺之痛则需长期疗养方可痊愈。 道元方丈将自己炼制的元丹交给徒弟慧潜,交代每日睡前给他服一粒,清心静养,一年三百六十日后便可痊愈。 作为逃亡之人,这一众僧人虽他的救命恩人,却仍不可轻易卸下心防。何况他们还是佛教徒,乃信奉神佛之辈。 他第一反应是尽快脱离这是非之地,转念一想,最危险之地何尝不是最安全之地,而他也需要一个委身之地,于是,权衡过后终于决定暂且留下。 他担心自己会连累凤凰一族,所以,虽逃离死劫却未去凤鸣山见她。 自那日起,这位龙族唯一血脉便开始了吃斋服药,疗伤修养的生活。 不过,道元方丈特别交代需清心静养方可痊愈,而他背负着家破人亡之仇,背负着亡族灭种之恨,又如何静得下心来。 一年过后,三百六十五粒元丹按时服下,心肺之伤却未见好转,每每醒来仍会觉得心痛难耐。 第四十三章 空欢喜 一年相处下来,虞弋也看清了一些事。 这无佛禅院虽为佛寺,以参禅悟道,普度众生为名,却从不供奉神佛,亦不奉仙界为主。 果然,这妖僧就是与一般大和尚不同。 这一年,虞弋将自己的事告诉了慧潜,同时为此前刻意隐瞒表示歉意。 作为一个出家人,理论上讲,慧潜应说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劝他放下仇恨才是。 结果,却恰恰相反。 慧潜说:“这就难怪了,你心中仇恨太深故难以心静,需大仇得报才可放下。可你心肺之上未愈,又如何报的了丑。” 虞弋没有答话,心事重重的望着慧潜不语。 慧潜续道:“我房里有些经卷,虽不可助你报血海深仇,细细品读起来亦可心静目明,你不妨试试看。” 虞弋觉得他所言不差,自己这般光景连元神之力都催动不得,还谈什么复仇。 所以,他决定依他所言试一下。 于是,他便开始了晨钟暮鼓,黄卷青灯的生活。 慧潜从不与他讲佛法因果,更不会劝他放下。 佛法渡人,却不可强求,若逢人便劝人家皈依佛门,这不是度化,而是促销。 虞弋到无佛禅院的第三年,道元方丈死了,用佛教里的说法是圆寂,诸德圆满,诸恶寂灭。 死因是患了痨病,不治而亡,原来,妖也会染病,原来,妖僧也可以圆寂。 寺里的僧人将道元的遗体火化,骨灰葬于后面的山坡上,没有舍利留下。 虞弋在禅房外的梧桐树下坐了三个昼夜,滴水未进,滴米未沾,不诵经,也不休息,就那般痴了一般坐着。 他看见一只彩凤飞过来,绕着梧桐盘旋了一阵又飞走了。他看见一只青龙飞过来,定睛再看才发现是幻觉。 他又看见了族人惨死时的情景。 仙界兵将趁夜深杀来,为首之人正是那菩提幻尘,她并未换上战甲,仍是一袭青衣道袍装扮。 幻尘默念咒语,催动灵力,霎时间地动山摇,轰隆声响破天际。 血红的杀戮之气弥漫了整个山谷,山涧的水被吸干了,藏于地底的水下宫殿瞬间崩塌,不复存在。 龙族儿女欲拼死一战,在蛮荒的天火之间,在无数的箭雨之下,在那幻尘的法力面前却无还手之力。 一个又一个生灵死于乱箭之下,死于烈火焚身,死于那血红的杀戮之气…… 天火焚身的姐姐以龙魂之力将他护在身后,拼死向外冲杀,冲出一圈包围,又有人围上来,再冲出去,又有人围上来…… 姐姐终于将仙界张开的网撕开一个缺口,将他护了出去,自己却灵力耗尽,被幻尘刺穿心脏,在天火焚身之下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那一刻,他又感觉到了烈火焚心之苦,大脑胀痛的咔咔作响,仿佛随时都会爆裂。 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族人惨死的场景,每次醒来都会饱受烈火焚心,头疼欲裂的痛苦。 “姐姐!” 他又见到了自己的姐姐,她一袭青衣缓缓而来,脸上依旧是和蔼温暖的笑。 “弋儿,不要背负着痛苦,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姐姐一直都在。” “姐姐!” 遇劫之后他脸上第一次绽起笑容,猛然起身,向姐姐跑过去,似儿时一般向姐姐怀中拥过去。 结果,他扑空了,什么也没有拥到,他看到的姐姐,与之前那条青龙一样,都是幻影。 姐姐的幻影消失了,他脸上的微笑也一点一点消失了。 此后,他继续着青灯黄卷,暮鼓晨钟的生活。渐渐的消解了心头的戾气,渐渐的放下了心底的仇恨。 人真的可以放下仇恨吗,我不知道。 …… 一日清晨,虞弋于蒲团之上打坐诵经。一袭赤色衣裙,披散着头发的女子推门而入,此人正是凤鸳。 “虞弋,果然是你,是时候了,快随我出去吧。” 他听出了他的声音,缓缓张开眼,故人重逢,却眸色平静,脸上表情没有一丝起伏。 “施主,你找错人了,贫僧法号慧空,虞弋在三百年前那场灾祸里已经死了。” 法号慧空,你怎么不叫悟空呢。 三百年了,他失踪了三百年,她便等了他三百年。 一日前她于梦中惊醒,梦到他藏身于伊陵城郊的禅院内,来不及跟他人说一声便寻他而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已出家为僧,不认自己龙族太子身份,唯有音容样貌依旧。 “三百年前,仙界将你龙族屠戮殆尽,而今你却委身佛家寺院,那血海深仇你都忘了吗。” “生关死劫皆有定数,龙族覆灭属无法挽回之事,非人力可逆也。虞弋已经放下了,施主也当早日放下才是。” 她疾步走到他身前,气积于胸,几乎喘不过气来。 “放下,这般深仇大恨你竟说放便放下了。哼,不管你是虞弋还是慧空,今日都必须跟我下山,我要复仇需要你的龙魂之力。” “给你复了仇又如何,死去的人可以复生吗。” 他不紧不慢的拨弄着手中檀木念珠,声音平静如常,未起一丝波澜。 “背负着仇恨活着太痛苦,何苦再枉添罪孽。放下吧,宽恕别人,也放过自己。” “宽恕,哼,收起你的慈悲吧。天帝杀了你我族人你说宽恕,若明天他要取你我性命,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的将性命送上呢。” 他摇摇头,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的念珠停下了,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 “不是的,过去的已成过去,未来的还需尽力而为。若有人欲取施主性命,贫僧自当竭力护施主周全。” 她随他一起出了禅房,愈发觉得不解。 若说他真的深入空门,便应斩断尘缘,四大皆空,如何又说会护我周全。 还有这座寺院,不见一点香火气息,空气倒是清新的紧。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莫不是被人施了法术,进来的人都迷失心智了不成。 否则,他如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满口宽恕、放下的话。 “你当真不跟我走。” “红尘俗世已成过往,这里便是慧空的归宿。” “我等了你三百年,寻了你三百年,而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换来的却是你一句已成过往。”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急,一把夺过他手中念珠,以指力将其碾碎,洒在地上。 “你不认自己虞弋身份,不顾亡族灭种之仇,也不认我了吗。” 第四十四章 妖,也配谈信仰 起风了,清冷的山风刮过,院中那棵独自生长的梧桐又落了一地枯黄。 他抬首,大片大片的乌云自西向东席卷而来。 很快便遮住了阳光的温暖,遮住了天空的湛蓝,头顶之上为一片阴霾取代。 “爱恨情仇如梦幻泡影,皆是虚妄,虞弋既已放下,施主又何必强求呢。” “你不要骗自己了,什么泡影虚妄,不过是你用来麻痹自己的借口罢了。你当真可以忘记过去吗,你当真可以放下仇恨吗,你若真的可以看破生死,又何需逃亡至此,委身苟活。” 他不与她争辩,轻声道了一句:“天阴了,施主请回吧。” 她满心欢喜,满怀期待而来,最后他竟然只留下一句请回吧。 她难以接受,又无可奈何,终于还是苦笑着离去。多么可笑啊,她最爱之人却劝自己放下,放下心中仇恨,也放下与他的那段情缘。 在这件事上,凤鸢和倾离很像,自己最爱的人都遁入空门,不与自己相认。一个是明明记得却不肯相认,一个是已经将过去都忘记了。 不知这两者哪一个更惨一些。 虞弋没有答应凤鸳下山,他放弃了复仇,却终究没能逃脱这一场劫难。 凤鸳离开断恨山的第三日,幻之境的人来到无佛禅院,这一次来的除了幻尘,还有无妄。 此次无妄未带那三个师侄,幻尘也只带了芷瑶一人。 以他二人的实力,随便谁出手除去虞弋都不是问题,却偏偏两个人一起来了,这未免有些过于兴师动众了吧。 幻尘抬眼望着青石匾额上四个浮雕大字,冷艳里透着妩媚的脸上浮起一丝轻蔑的笑。 “无佛禅院,好大的口气。” 幻尘、无妄二人并肩走在前面,芷瑶一个人跟在后面,三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进了这禅院。 迈进山门,过了钟楼,来到经堂外面时,恰好慧潜走了出来。 这不供神佛,不点香火的禅院一向鲜有人来访。这一次来了三个人,慧潜不免有些意外。 两个青衣道袍,看上去似是出家人,不过这里是佛寺并非道观,不排除走错门的可能性。 第三人是一个碧色衣裙的小姑娘,美丽,出尘,自带引人破戒的气质。 慧潜迎上去,左掌竖于胸前,微微附身道。 “女施主有礼,二位……道友有礼,小僧慧潜,三位是一起的吗?” 幻尘打量着面前之人,青衣袈裟,手指念珠,倒是一副和尚装扮。 “慧潜,这是你的法号吗。” 慧潜再次躬身,答道:“正是。” 幻尘又问:“无佛禅院,这般狂妄的名号所起,快唤他出来。” 慧潜摇摇头,答道:“此名乃家师所起,不过师父他已经圆寂多年了,小僧不知何处去唤。” 幻尘冷笑一声,左手作出莲花手势。 “死了,既如此,那就拿你是问,你既敢于这自称无佛之地修行,可知会是什么下场。” 慧潜不解,我乃佛门中人,你是道家弟子,前来此处说这些话,莫非是来踢馆的。 “下场,什么下场。不知这位道友前来佛门所为何事,若是为了论道便请回吧,道友来错地方了。” 幻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眸光里满是杀气,声音也变得阴狠起来。 “我说过自己是道教中人吗。” 这杀气来得猝不及防,慧潜不由得被逼退一步,这才发现不对。 一般道士如何会有这般强大的气场,再看她虽是一袭道家装扮,莲花手指却是那般自然,这才明白过来。 慧潜是出家人,出家之前是一株兰草成精的妖,作为魔界中人,眼界自然比人族要辽阔许多。 鉴于道行尚浅,他并未参加过仙魔之战,却也听过佛界幻尘的名号。 那幻尘虽是佛界之祖,却从不穿僧衣袈裟,长作一袭道家衣冠,且生得冷艳妩媚,甚为特别。 而今,再看面前之人,样貌气质都像极了传说中的幻尘。 于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是幻尘?” 见对方这般想问,幻尘也不禁有些意外。这人间寺院虽都烧香拜佛,却无人见过佛祖的模样。 面前之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如何会知道她的名号。 “你是什么人,如何会认得我。” “我是出家人,不过我并非生于人界,而是魔界妖族。” 听到这样的回答,幻尘和芷瑶都蓦然一惊,唯有无妄依旧面色冰冷,毫无表情。 理论上讲,听到这件事幻尘应觉得骄傲。佛教的价值观渗透到了魔界,这比攻下魔界千里疆土更为难得。 杀戮易,御人不易,若佛教可以将自己的文化和信仰输出到魔界,君临三界便指日可待。 “你是妖族,真没想到妖族也会入我佛门,实乃三界一大幸事,不过,你既如佛门就该诚心礼佛,却又挂上个‘无佛’的匾额,实在罪无可赦。” 慧潜知道虞弋的事,而今幻尘又亲自寻上门来,自知凶多吉少,却也不做任何应对,只当该有此劫。 “我入佛门,修佛理,为的是渡人渡己,不为修功德,更不为成佛,我所信仰的是经卷里的智慧,而非如你这般高高在上的佛。” 幻尘仰天冷笑,两手拈起莲花指,高举过头顶,整个断恨山便为其灵力所化的血色之气笼罩起来。 “哈……妖也配谈信仰,就算你读再多佛经,做再多善事,在世人眼中都不过是世人恶魔,避之不及。” 这句话是慧潜心里的一根刺,纵使已入空门却依旧拔不掉的一根刺。 “仙族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我妖族却被污蔑为洪水猛兽,欲除之而后快。生而为妖有什么错,是你们仙界恶意蛊惑,人族才会如此憎恨魔界,这样的神佛如何配得上万民敬仰。” 幻尘摇头冷笑,讽刺道:“若世人足够智慧,又如何会受人蛊惑。人心愚昧,不分善恶,难辨真假。” 她移身向左,步履轻缓地向前走。 “是佛给了苍生信仰,给了苍生寄托,使其蒙受苦难时可以求神佛庇佑,陷入绝望时残存期许,可以在无边黑暗里笑着等天亮。” 迈出七步后她突然停下了,猛地转过身去,一点一点抬高了声音。 “佛为天下苍生做了一件这般伟大的事,如何配不上身居高位,如何配不上万民敬仰。” 说的真好,不禁让人想起了一句名言:做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第四十五章 我本是我 出家人本该心如止水,不该妄动嗔念,可听幻尘冠冕堂皇地说出这番话后,慧潜还是不由得觉得恶心。 “哼,说得到好听,不如听我解一些如何。” 幻尘不语,冲他抬了抬手示意其继续。 “你所谓的信仰并非为拯救天下苍生,而是桎梏世人的思想,以维护你们至高无上的权利。听你们话的则恩威并施,敢言质疑者便诛杀剿灭。神佛无道,视天下苍生如草芥,这便是你所谓的伟大吗。” 幻尘不再与他理论,微闭着唇,冷冷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你如何认为都不重要了,因为今天你们都得死。”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芷兰突然开口,冲里面高声喊道:“里面的人不要躲了,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此时,无佛禅院里的一十二名僧人都在经堂里,听到这一声狂妄的喊声便走了出来。 妖族出家的僧人出来了,尚未剃度的虞弋也出来了,残杀族人的仇敌就在眼前,他却已无半点复仇之念。 幻尘认出了虞弋,近前一步,似笑非笑地道:“果然是你,三百年前让你逃了,今天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虞弋步履平静地走到众人身前,不悲不喜,不嗔不怒,念了句阿弥陀佛说。 “你即是为我而来,我的命尽管拿去便是,不要再枉杀无辜,再添罪孽。” “真没想到,你竟然皈依了,我杀了你的族人,杀了你的姐姐,怎么,你难道不恨我吗,不想杀了我为姐姐报仇吗。” “小僧法号慧空,过去的事都已放下,无需再提,今日这禅院为慧空所累蒙此大难,慧空请菩提慈悲为怀,放过其他人。” 幻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之人真是当年于天火之下逃走的龙族太子吗,这般血海深仇果真放下了吗。 “你是在求我吗,在求一个杀你全家,灭你一族的仇人,真是佛法无边,连我这个万佛之族都不敢相信。” 对方言语中满是讽刺,他却不急不恼,也不出口反驳,依旧心神平静,答道。 “只要你肯放过其他人,我多求你几次又何妨。” 幻尘收起了嘲讽的笑,神色变得阴沉起来,左手一拂,拈过一片枯黄的菩提叶片,抬手送到与眼睛相同的高度。 她说: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不好意思,又嘴瓢了,她其实是这样说的。 “杀你就如捻碎一片落叶般简单,不过,也要看我想不想。今天,我不想杀你,你既要保这寺里僧众性命,我就偏要杀给你看。” 她无事的松开手,枯黄的叶片随风飘洒,落在地上又被风吹起了,再落下去,又被吹起了,知道最后落在了西面的墙角下。 “你这又是何苦,若……” 虞弋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慧潜拍了拍他的肩膀,插嘴道。 “慧空师弟,师兄虽尚未参悟大道,却已过了生死观,死何足惧,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罢了。既然你我左右不得,便由她去吧。” “师兄……” 慧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做争辩。 “师弟,无需多言,是无佛禅院当有此劫,何必做无畏的纠缠。” 他退后几步,同其他师兄弟一起分成两排原地坐下,虽有法力却全然不做任何抵抗。 整个断恨山被幻尘用灵力封住了,以慧潜等人的道行没有冲破的可能。 眼前之人又是那三大仙将都不足为敌的冷依寒,反抗不过是垂死挣扎,而他们既已看破生死,还是凛然赴死的好。 慧潜双手合十,全无惧色,淡然一笑道。 “废话少说,动手吧。” “好啊,我就成全你。” 幻尘用灵力将虞弋摄住,后退一步,示意由无妄出手。 无妄上前一步,左手一拂,一把冰魄剑幻化而出,方欲拔剑,地上打坐的慧潜突然手一挥,开口道。 “等一下。” 无妄冰冷的看着他不语,幻尘又问:“怎么,你是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慧潜摇摇头,答:“非也,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位执剑的朋友气质独特,莫非便是当年的冷颜大王。” 这个问题虽确是突发奇想,在幻尘看来却有些奸诈。 而今冷依寒已忘记过去,只知自己菩提身份,你却当面提起冷颜大王的事,难免让人觉得你居心叵测呀。 此事于魔界算不得秘密,慧潜虽长居断恨山,有时也会回魔界宣扬佛理,所以便也听说了这件事。 不过,他也因此事被视为魔界叛逆。 幻尘自然不会承认,她苦心筹谋走到这一步,便不会允许任何人打乱自己的计划。 冷依寒是她指间棋子,倾离、红叶,甚至眼前的虞弋皆是其指间棋子。 不过,古往今来有太多自作聪明之人,自以为跳出棋局做那执子之人,到头来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虽感慧潜出言不善,幻尘却不露声色,音容平静地答道。 “那冷颜大王已于三百年前为红叶仙子所灭,”你果然是出家久了,竟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幻尘明显在撒谎,慧潜却不去捅破,只是又念了剧阿弥陀佛。 “是吗,看来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动手吧。” 慧潜又双手合十,声音高亢的唱起歌来: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不好意思,唱错了,应该是如下这样的。 路漫漫兮,为求大道。 遁入空门,万事皆抛。 慈悲为怀却为修功德,哪知天地原本无极乐。 你说种善因结善果,如何那高台之上多奸恶。 念佛理之精深,叹苍生之愚钝。 渡人渡己终须悟,天堂炼狱皆浮云。 空门不空,幻境非幻。 身在凡尘的难逃争斗,遁入空门的几多良善。 仰人鼻息的只为苟活,受人朝拜的其实阴险。 生而愚昧的,凡事笃信苍天。 心自澄明的,何需青灯黄卷。 睁眼看吧!睁眼看吧! 佛门无佛,我本是我。 第四十六章 机关算尽 歌声确实好听,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一声声一句句怎么听都不像出自僧人之口,倒似是反佛之语多一些。 慧潜同学,你出家为僧确定不是来踢馆的吗。 一曲唱罢,幻尘突然又便了主意。 不再让无妄动手,改由芷兰以焚妖镜放天火将这一干妖僧烧为灰烬。 因为,以无妄的手段一剑便可结果了这一十二名妖僧的性命,而她不想让他们死的这么痛快。 她要让虞弋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被活活烧死,让他的心再一次饱受煎熬,让他看清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放下仇恨。 芷瑶于怀中取出一柄巴掌大小的双面手镜,镜体为竖立的椭圆装水晶,缀有血色的火焰状镶边,圆形白玉手柄,这便是焚妖镜。 芷瑶举起焚妖镜,一团烈焰打着旋于镜子里射出来,似森然可怖的火龙卷。 霎时间,面前打坐的僧人便为一片火海覆盖。 火浪涛涛,张牙舞爪的似是要将身下一切撕碎,吞噬干净。 这一众妖僧死亡面前毫无惧色,一起唱着慧潜方才唱过的歌谣。 烈火焚身,岿然不动,守着最后一抹尊严,在那焚妖镜下一点一点化作灰烬。 虞弋在幻尘灵力所摄之下立在原地,双手合十,默诵经文,眼睁睁的看着同伴惨死却无能为力。 见虞弋无动于衷,幻尘便又故意拿话激他。 “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在眼前,这种滋味是不是很痛苦。你恨吗,想为他们报仇吗,你还觉得自己放下仇恨了吗。” 虞弋依旧只是默诵经文,不理会幻尘的话,她便又继续挑衅。 “龙凤二族乃天帝心腹大患,相关之人皆难逃一死,你以为自己放下了便了解了吗,你以为天帝会放过你吗,你以为天帝会放过那位凤族公主吗。” 虞弋还是没有回应,默诵经文的节奏却不由得快了许多,幻尘便接着用言语刺激他。 “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皈依佛门,后悔放下仇恨,后悔放弃抗争。” 她绕着他缓步走着,一点一点抬高了声音。 “来呀,放出你的龙魂之力,擦出你的破天之刃,向我复仇,向天帝复仇,向夺你龙族帝位,对你龙族赶尽杀绝的五彩翼鸟一族复仇。” 族人惨死的情形又于眼前浮现,幻尘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耳畔萦绕。 他口中的经文越诵越快,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力量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终于,他觉得心口猛然遭受一计重击,一口鲜血从默诵经文的口中喷出来。 血花溅了一地,也喷到了恰好在他身前走过的幻尘身上。 这时,那慧潜等人早已为烈焰所焚,化作云烟,随风而散。 幻尘仰天而笑,撤回了摄住于他的灵力,拂手间,禅院里的经堂屋舍瞬间崩塌,在一片轰隆之声下化作瓦砾。 “对,这才是我想看到的样子。脱下身上的僧意衣,拔出你的破天之刃,与她一起杀去凌霄殿,我也想见识一下龙凤合鸣究竟会有多么强大的威力。” 虞弋抬手拭了拭唇角的血迹,终于还是骗不过自己。 他根本没有放下,他只是将心底的仇恨藏于巨石下面,假装已经消失了。 当一次又一次受到冲击,当往日的残局再次重演,当他对所谓放下产生怀疑,仇恨之火便会重新燃起,破石而出。 他双手举起,仰天长啸,褪去了僧衣僧鞋,化作一袭青色战甲,背上一柄偏窄的黑色长刀,这便是幻尘口中的破天之刃。 破天之刃其实一分为二,一柄为黑色长刀,在虞弋手上,一柄为银色长剑,为凤鸳佩戴。 天地未辟之前,是龙凤二族的先祖刀剑合璧,一起开天辟地,方有如今三界生存之地。 这一双刀剑的名头虽够响亮,分开之后却得威力却大打折扣。 他跃上高处,拔出了破天之刃,满目仇杀的向幻尘劈砍过去。 幻尘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芷瑶淡定自若的看着师父,无妄拔剑一挥,只一招便将加满怒气值的虞弋击倒在地。 这反转来得有些突然,却仍属意料之中。 他若可以击倒幻尘,当年大荒山涧便不会任人宰割,姐姐便不会为护他而死。 幻尘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虞弋,一边与无妄、芷瑶往西面飞去,一边说。 “去鸿蒙岛找她吧,然后一起找我复仇。” 虞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望着渐行渐远的三个身影,心底暗暗发誓。 一定要杀到凌霄殿上,将那高高在上天帝斩于刀下,将那漫天神佛踩于脚下。 回到幻之境后,芷瑶问师父,为何要留下虞弋的性命,为何要激他向自己复仇。 师父说,佛、道二族虽同属仙界,我佛门中人却要封天帝为主,天帝、天后何德何能受得起众佛朝拜呢。 天帝主宰仙界已有万年,我佛族仰人鼻息已有万年,而今也改变天了。 夺位之初,天帝天后便制定了天条法令来维护自己的统治,渐渐确立了五彩翼鸟至高无上的尊贵血统。 天后说仙族不可私恋凡人,更不可于魔界发生苟且,漫天诸神便不敢违抗,违令者便被打入无尽之塔,永世不得出来。 那无尽之塔并非囚禁触犯天条之人,而是桎梏着神佛心底的欲望,吞噬着神佛的自我意识,让他们渐渐不敢主动追求,天条规定什么他们便心满意足的接受什么。 我要将天帝天后赶下宝座,便要瓦解维护其权威的天条制度。 我要推倒无尽之塔,我要踏碎凌霄宝殿,我要漫天神佛奉幻之境为主。 不过,这些事不能由我去做,否则,难免落人口实。 所以,我需要人界的反抗力量,需要虞弋,需要凤鸳,需要澄明谷明夜潭的那一双圣灵。 芷瑶又问师父,那龙凤和鸣,刀剑合璧的力量真的可以推倒无尽之塔,真的可以踏碎凌霄宝殿吗。 师父说,不能,不过有一个人可以。 他的力量仙界诸将无法抵挡,天帝天后无法阻挡,甚至,连我也难以抵挡。 第二十章 我本自私 那一日,我和他就那样一步一步在青玉铺就的天宫里走着。 天宫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头上的天空很美,身侧的宫殿很美,脚下的青玉走道一样很美。 我没有再说他是澄明谷冷颜大王的话,也不再执着他是否记得当年的自己,权当彼此都换了一个身份重新认识。 天宫很大,而我刻意放缓了脚步,出于礼貌他便也随我一起放慢了脚步。 所以,那一日我们走了很久,直到斜阳染红天际才踏出了大明宫的正门。 而后,彼此道了声后会有期,有缘再见,便一个飞身去了幻之境,一个启程回了鸿蒙岛。 自那以后,每年七月我都会去幻之境走一遭,久而久之,便又与他相熟起来。 他每一次见到我,都会面无表情地问一句,施主还未寻到那个人吗。 我每一次都是含笑答一句,没有,快了。 有时候,他也会跟我讲一些佛家的故事,比如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比如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比如…… 我第十次去见他,准备离开之时却被幻尘拦了下来。 幻尘说,你看见了,如今他一心向佛,无妄想杂念,功德无量,受万民敬仰。 你何不放下执念,重回仙界,与他一样正道成佛。 我苦笑,佛门夺走了我心爱之人,夺走了誓要三界澄明,天下无垢的王。你却说让我同他一样委身佛门,不觉得可笑吗。 幻尘说,人间非净土,魔界非净土,佛门亦非净土,三界本非澄明,何来天下无垢。心怀天下不错,却不该逆天而行。 我不解,问她何谓逆天而行。 她说,人性有善有恶,故有人之处便会有纷争,佛法导人向善,却不得尽除其恶。天堂是假,极乐是假,凡事求全便会陷入执念。 她又问我可曾听过“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故事,我说听过,她又问我为何地藏菩萨苦心多年,却始终修成正果。 我笑道,因为佛法是骗人的,佛法无边更是骗人的。 幻尘摇摇头,说不对,地藏菩萨眼中所谓地狱实为人间一处缩影,人性善恶无尽,地狱如何空也。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幻尘有些陌生,变得不那么惹人生厌了。 她又问我,你口口声声说与他有冰玉良缘,说佛门多去了你所爱之人,你可知自己究竟是谁吗。 我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感觉有些神经兮兮的,便回答说我是忘忧梅,他是诛仙玉,他是依寒,我是倾离,这有什么好问的。 她摇摇头,说又错了,他是诛仙玉不假,你却不是忘忧梅。 我以为她满口胡言,也不去睬她。 她又说,与他有冰玉良缘之人并非是你,而是你姐姐,她才是真正生于澄明谷明夜潭的一抹圣灵。 若是不信,你大可回去问一下你那红叶姐姐。 你是她心底的一抹私念所化,你本性是自私的。 你所谓三界澄明,天下无垢只是借口,你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所爱之人。 这样的话我自然不会信,她满口胡言不过是想挑拨我与姐姐的关系,这般把戏又岂能骗的过我。 见我依旧不去睬她,她又说。 你知道为何你无法发出元神之力吗? 我不语。 因为你本无元神,你体内只有他注入的一半心、神,却又驾驭不得。 所以,你虽有他一半元神,却无法使出他的一半法力。 我权当她佛迷心窍了,也不与她分辨。 你与他之间本无缘分,只有情劫。 而今他已功德圆满,你若不再与他提起前尘往事,便可抛开过去与他重新相识,这样不好吗。 我答说,不好。然后,拂袖而去。 近来,我总是在重复着同一个梦,一个噩梦。 我梦见澄明谷寸草不生,满目荒凉。 那里再无楼台水榭,再无鸟语花香,只剩黑压压一片焦土,刺鼻的腐臭味一阵阵翻滚而出,闻之作呕。 我梦见姐姐化作无数香瓣,散无踪影。 我梦见他终于醒来,记起前事,却死于幻尘之手。 我虽不信幻尘的话,却还是被扰的心神不宁,于是,我终于选择去问姐姐。 姐姐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头笑了笑,说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我如何都没有想到,那幻尘之言竟是真的。 原来,我真的是个无心无神之人,我真的只是姐姐的一缕私念所化。原来,我并非与他有冰玉良缘的那个人。 我终于明白了姐姐为何被逐出仙界,为何姐姐未向我讲明缘由。 因为,她才是与他有冰玉良缘之人,她才是同他一样被仙界视作心腹大患的妖王。 姐姐说,她未同我讲是因为自己也是后知后觉,她知悉真相时他已为佛界菩提,而我也笃定自己便是那忘忧梅。 姐姐让我不要在意这件事,我是谁都不重要,喜欢谁便去喜欢,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这样才能不被幻尘左右了自己。 我笑着说好。 可是,嘴上答应这,心里却还是放不下,还是会耿耿于怀。 为何姐姐降世之初会失去记忆,为何姐姐的思念会幻化出我,为何我会喜欢上他,为何他也会误以为我便是忘忧梅。 我不知道,他再次觉醒后记起的是我,还是姐姐。 那一天,我离开了鸿蒙岛,也没有回幻之境,一个人在人界游荡。 又是一百年后。 无常、无惧、无忧三个师侄长大了,龙儿、过儿两个孩子也长大了。 我果然还是自私的。 于是,我又回到了仙界,回到了寒香苑,做回了之前的寒香仙子。这样我便不用再盼着他忆起前事,也无心再想着诛仙灭佛之事。 我既非澄明谷明夜潭的生灵,那么做人,做妖,还是做仙便没有区别。 重归仙界后,我几乎每天都会去见他。 我不相信真的有人可以抛开七情六欲,放下爱恨情仇,他只是做了菩提而已,只要时间足够久他一定还是爱上我。 我同他讲我是寒香仙子,也是仙界中人,与他的关系更近了。 他双手结印,面色依旧冰冷,声音却温和了许多。施主一心向善,如今已修得正果,善哉善哉。 我心头一喜,幽幽说,你知道吗,我回仙界是为了你,做回仙子也是为了你,为的是了断你我之间因缘。 他不由得一愣,问与我有何因缘缠身。 我看到天际有七彩霞光飘过,心底却蓦地犹豫起来,我在做什么,我明明已经知道自己为一抹私念所化,竟为了让他爱上我而满口胡言。 思量过后,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你可还记得为救一个女子而失去了一半心神,你可还记得为救那个女子而承受了忘记一切的代价,你可还记得当年自己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第二十一章 血染星河 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不记得以前的自己,也不记得以前的我。 或许应该庆幸吧,他认识了现在的我,也记住了现在的我。 他沉默不语,我又说我便是当年他所救的女子,我与他缘分天定,如何落得个有始无终。 他说既已入空门,便应斩情痴,断因果,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呢。 我无言以对,苦笑着离开。 在我做回寒香仙子的第二年,仙界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澄明谷。 原来,青衣与幻尘早有勾结。 三百年前,他遁入空门做了佛界菩提。三百年后,我重归仙界做了寒香仙子。 青衣借此大做文章,宣扬佛门净地乃极乐之土,所以两位大王才先后成佛成仙,而今大王以无上功德助澄明谷归于极乐,实乃一件幸事。 结果,他们便答应了。 原来,曾与他共举诛仙灭佛大旗之人也是迂腐之辈,也是这般容易受人蛊惑。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他降世为王之前,澄明谷的宏愿不过是“重整河山,君临天下”,本为超脱俗世之欲,接连失去两大精神支柱,难免落于庸俗。 一天也里,我离开仙界悄悄到了幻之境,却施了隐身之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澄明谷依旧山清水秀,却多了些香火之气,曾经不信神佛,目空一切的澄明谷竟也供奉起佛陀来。 一路行来,所遇之人无论老幼皆是一身青衣道袍,口中轻声念着的却是佛教经文。 我看见一个老者在荷塘边打坐诵经,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童手中捧着一个小葫芦蹦蹦跳跳的走过去,奶声奶气地说。 爷爷,喝酒吧,这梅花酒可好喝了。 老者摇摇头:佛不沾酒。孩子,你快快将那俗物丢掉吧。 小童一脸不解,摸着后脑勺望着自己手中的酒壶,而后又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我站在他们身后,心中蓦然悲戚,这哪里还是誓要诛仙灭佛的澄明谷,这里的人分明是一个个被佛度化的行尸走肉。 我百感交集,却不知所措,终于还是无奈的离去。 一日,天帝的使臣携旨意前来,命我去说服姐姐归顺仙界,否则便大军压境将鸿蒙岛夷为平地。 我当场拒绝,我重归仙界只是为了可以和他在一起,而非做谁的奴仆。 天帝闻言震怒,命天月真君和无星上神携仙兵前来拿我。 我自知不是对手,便只身逃亡幻之境,只愿被擒之前再见他一面,也幻想着他不会视若无睹,出手相救。 我说天帝遣人前来拿我,你会想三百年前一样出手相救吗。 他还是一贯的沉默,冰冷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 追兵终于赶到了,再与中宿、凌毓斗了十余回合后我败下阵来,手下的仙兵蛮横的架起我,我苦苦挣脱不得。 一边被拖着离开,一边回身无望地冲他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被仙兵拖着越飞越远,只好用尽几百年来最大的声音喊: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 凌霄殿内,天帝、天后端坐高台之上,列班仙将悉数到场。 我被仙兵绑缚上殿,天帝悉数我十大罪状,定我死岁,欲用我的性命警告其他暗生不臣之心的神佛。 我又见到了他,他端坐莲台寻天帝而来,向来冰冷的脸上显得有些唯诺。 天帝脸上浮起一丝异色,此番到场的皆为仙界大臣,并未请佛族众人,无妄的出现超乎众人所料。 “此番朝会只为惩治我道派逆贼,无妄菩提前来所谓何事。” 他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陛下,这位施主一心向善方修得正果,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天帝摇摇头,温和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悦。 “你本非我道派中人,如何竟插手我派私事,莫非菩提是成心僭越不成。” 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又端坐着莲台离去。我望着他温顺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讽刺。 我被押赴诛仙台,绑在锁仙柱上,负责行刑的刀斧手满面横肉,赤裸着上身手执金刚铸造的板斧立在一旁候命。 天帝、天后携众仙将到场观刑,行刑前又问了我一句可知罪吗。 我满面冷笑,不去睬他,天刑将至我却全无惧色。 我知道他们杀不死我,我本是无心无神之人,体内所存是他的元神,三界之内无人可以杀的死他,自然便无人可以杀得死我。 蓦然间,人声嘈杂起来,天帝威严的声音响起:什么人。 我看见眼前罡风凛冽,漫天花雨裹挟着猩红之气而来,翻江倒海,气势磅礴,手执长枪的仙兵被罡风掀翻卷起,霎时间倒地一片。 我凝了凝神,顺着众人惊诧的目光望去,离近了些方看清了,那翻江倒海的花雨里正是那除妖录上有名之人。 也正在此时无数人影让出一条路来,一个人影从后面走出来,一袭白色战甲,朱红战袍,手执红玉剑,正是我的姐姐。 姐姐身后还有两个战甲裹身之人,那是凤鸢、青浣姐妹二人。 花雨席卷之后又有一股深蓝之气奔腾而来,比前者气势更盛,是他回来了。 他抛开了青衣道袍,丢掉了莲花宝座,换回了紫玉甲,红叶袍,一如当年破冰而出,目空一切的模样。 我放声大笑,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出来。 被众仙将护在身后的天帝沉默着,待他靠近一些后方问:“你折返而回又是为了替她求情吗?” 他仰天长啸,一如当年那般不羁狂傲,拔出冰魄剑,指向我所在的诛仙台,眨眼间我身上的锁链消失了,我又恢复了自由。 “我乃澄明谷的冷颜大王,又岂会向你天帝请罪,这一次我不禁要将阿离带走,就连你这凌霄殿也要踏碎掀翻,夷为平地。” 三百年前的妖王重现眼前,一众仙将不禁面露惊愕,无星上神高喊一声:“保护陛下!” 无数仙兵仙将从四面八方如潮水涌动般赶过来,一班仙将将天帝、天后护在中间,严阵以待。 我看见血色的花雨奔腾,席卷着金光闪耀的军队,叫嚣怒骂,痛哭悲嚎,淹没于嘈杂的厮杀声中。 我看见深蓝的剑气飞舞,冲杀着富丽堂皇的宫殿,楼台崩颓,大地陷落,倾覆于诛仙灭佛的杀气下。 我见到星河颠倒,日月同辉,凛然杀气溢满宫廷。 我见到血染繁星,尸横遍野,澄明之力改写三界。 我见到天帝褪去皇冠皇袍,换上金色战甲,手执鸳鸯双剑冲开守卫的仙将,誓要与他决一死战。 我见到罡风凛冽间,血染星河处有一青衣道袍之人端坐宝莲而来,玉手结印,闭目诵经。 那人正是幻尘,已经长大的龙儿、过儿分立其左右,依旧是一个黑色衣裳系着黑头绳,一个白色衣裳系着白头绳。 第二十二章 浮生尽 我是倾离,那一天是依寒离重整三界最近的一次,结果却失败了。 因为,我背叛了他。 当年他为了救我失去一半心、神,法力也因之受损,而当年策划“以心换心”之计时,幻尘便在我身上下了蛊咒,用来控制我,也控制我体内他的一半元神之力。 他与姐姐势不可挡,搅乱了大明宫,踏碎了凌霄殿,却因为我突然倒戈而前功尽毁。 我修为尚浅,故无法驾驭体内的元神之力,幻尘便借蛊咒控制我,用她的灵力驾驭我体内的一半元神之力。 那一日,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就连一向高高在上的天帝都亲身上阵,为保住自己帝位奋力一战。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天帝上阵,原来素来威严、狡诈的天帝也是有真本领的,他只身与姐姐战了百余回合竟未分胜负。 依寒欲出书斩杀天帝之时,幻尘却赶了过来,她是众神佛里法力最盛的一个,姐姐尚比之不及。所以,她成功的挡下了依寒。 我本欲同依寒共对幻尘,不料,手上的剑却不受控制,一招一式的想依寒劈砍而去。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只得眼睁睁的任由她用我的身体去对付依寒,用依寒的元神之力去对付他自己。 我看到了依寒见我挥剑向他斩杀时露出的惊讶,我看到了他明知我为人所控,面对我的攻击却只是小心翼翼的抵挡,怕失手伤到我的担心。 我好恨,我好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如果可以,我宁愿挥剑自刎。如果可以,我宁愿他没有记起我。 可是,我不能,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向他斩杀,向自己最爱的人斩杀。 那次混战持续了一个昼夜,最终,天帝为姐姐战败,重伤倒地,被一班仙将救了回去。 原本无人匹敌的依寒,却在我和幻尘的夹击之下败下阵来,姐姐飞身来救,却也被我与幻尘所败。 终于,凤鸢、青浣为仙界所败,姐姐和依寒也为仙界所败,而我竟成了挽救仙界于危难的功臣。 被擒之前,姐姐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凤鸢、青浣二人送了出去,为凤凰一族保全了最后的血脉。 这次交战,仙界兵将死伤无数,富丽庄严的宫殿化为瓦砾,天帝战败倒地丢进了颜面,整个道派丢进了颜面。 而幻尘却及时出现,力挽狂澜收拾残局,使得仙界于一场浩劫中保存下来。 此一战后,幻尘于仙界威望大涨,迫使天帝承认她不再向自己称臣。 自那日起,天帝与幻尘便平起平坐,大明宫与幻之境同为仙界无上之地。 想来多么可笑啊。 姐姐和依寒杀到仙界,杀进象征至尊权力的大明宫,他们打败了天帝,捣毁了凌霄殿,在离打破神佛权威一步之遥时却失败了。 而这场血染星河的厮杀中,幻尘成了最后的赢家。 三百年,姐姐等了三百年终于可以与他携手共战,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姐姐和依寒为幻尘所擒,不过,她却杀不死他们,即便可以毁去二人肉身,终动不了对那孕于寒潭的元神。 幻尘将他二人带回幻之境,封印于万魔冢内,终日以天火煅烧,降魔剑斩刺。 她则于莲台之上作法诵经,妄图一点一点吞噬二人的不死之心。 九九八十一日后,姐姐和依寒终于抵挡不住,力竭身枯,美丽的身体在万魔冢内烟消云散。 不过,肉身虽毁,元神犹在。 以幻尘的手段无法摧毁天地孕育的元神,以她的手段也无法将那元神永远封印。 我怒斥幻尘卑鄙,利用于我,她却摇头冷笑,反问道。 “我在你身上种下了蛊咒不假,可若是你为起怨恨姐姐之心,为生横刀夺爱之念,我又如何可以这般顺利的控制于你。” 幻尘的话让我难以接受,我觉得头疼欲裂,声音嘶哑地吼道。 “不,不是的,你在撒谎,你在撒谎,我何曾怨恨过姐姐,我何曾想过要横刀夺爱,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你骗得了别人,可你骗得了自己吗?”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近乎疯了的跑开了,幻尘没有为难我,任由我抛出了苍穹殿,任由我离开了幻之境。 其实,我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我本是自私的,从来都是。 我知道,终有一天姐姐和依寒会再次苏醒,二人觉醒之日便是冲破封印,再战神佛之时。 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是我害了姐姐,是我害了依寒,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的存在只会成为他们的灾难,只会成为他们成就大业的阻碍。所以,我选择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你们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活着,背负着所有的回忆与幻想,背负着所有的爱恨与思念活着。 背负着回忆活着太痛苦,可是,我又杀不死自己,只得任由无尽的自责与罪孽每日啃噬着我。 机缘巧合之下,我来到了无涯之境,来到了缘空茶庄,见到了这茶庄的主人,想要同她讨一杯可以忘记过去的茶。 …… 我是陌尘,缘空茶庄的主人,听完倾离姑娘口中的故事后,我竟不争气的哭了,精心勾勒的眼角都哭花了。 我于怀中取出一块素色绢帕,一边轻拭着脸上啼痕,一边哽咽道。 “这个故事太凄惨了,怕是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要在眼泪中度过了。” 我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对面的倾离却很是平静,见我这般模样也不开口相劝,只是又声色冰冷地问了一句。 “故事讲完了,可以忘记过去的茶呢。” 我又抽泣了几声,深呼吸了一下,尽量将自己的情绪调整的正常些。 “我说过了,这里有两种茶,一种曰断前尘,一种曰浮生尽,都有让人忘记过去之功效,不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眼睛都没眨一下,问:“什么代价。” 我说:“断前尘者,斩情丝,断前缘也。饮下此茶你便会忘记过去,忘记自己,也忘记你所爱所念之人,且再无法恢复记忆。” 她望着我不语,我便又继续说。 “浮生尽,了余生,诸芳尽之意。不过,却非真的身死心亡,而是投身幻境。” 我收起绢帕,左手一挥,一支素色卷轴自上而下缓缓展开,上面是一副云雾缭绕的山水画,没有落款,看上去于寻常画卷无异。 “这是半梦卷轴,进去之后便是幻境,便可了断此生,开始一段新的邂逅。” 她还是沉默不语,无奈之下我唯有继续解释。 “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实与幻境都是相对而言的。若眼前天地为真,则画中之境为幻,反之,则你我眼下所处便是幻境。” 她似乎对这真假相对的话没有兴趣,听我说过便直接回答说:“我选浮生尽。” 怕惹恼了她,我也不敢多问,只得拂手间化出一只紫砂壶,拿起面前的青瓷茶杯斟了一盏,芳香馥郁之气随之弥漫开来。 她想都没想便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确定茶温合适,便扬了扬头一饮而尽,接着便两眼一闭,横躺在地上昏倒了。 初次见面她便对我如此信任,真是太感人了。 我随手一挥,将她送入画中,接着便将那卷轴收了起来。 我左手托腮,回想着故事里“三界澄明,天下无垢”的宏愿,抿了抿唇,无声浅笑起来。 第一章 伊雪 倾离姑娘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我回房间后一边将故事整理入册,一边翻看着之前收到的故事。 由于自己公关懈怠,加之仙界恶意煽动,致使魔界在人族的名声极差,也因此出现了一种职业,捉妖师。 捉妖师,顾名思义捉拿妖族的大师。 不过,只是捉游荡于人界领土的妖族,毕竟,他们还不敢闯入魔界的大本营放肆。 叶青出生于一个捉妖世家,在还没有成为捉妖师的时候,他爱上了一个人。 那人名唤伊雪,是他的街坊,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住街东,一个住街西。 在遇见叶青的时候,叶青是青衣镇上的一个医者,确切说是替师父打下手的学徒,每日晒晒草药,收收诊金,不过多少也学了些皮毛。 青衣镇隐于山水环绕的东南,镇上多是些寻常百姓家。 同是前来看病,立于病人间的叶青则扎眼的紧,那锦衣华服,镶金戴玉的装束,一看就非富即贵,不似寻常百姓家的模样。 伊雪会注意到他,除了那一袭夺人眼球的装束外,还与他的面容有关。 他生得一副高挑俊朗的模样,且间色红润全然不似生病的模样。 可即便仅学了些皮毛的伊雪都可以一眼看穿,他却三天两头的前来问诊,还总是装出一副病痛难耐的样子,只是演技太过拙劣,除了自己谁也骗不了。 每次他来,伊雪的师父白潜都会仔细的给他搭脉诊治,然后便不由得簇起了眉头。 “公子脉息平稳,面色正常,恕老朽无能,着实看不出公子所患何疾,不知公子有何不良症状。” “这……哦,我最近总是夜里失眠,心神不安,有时候整宿整宿的不能睡。” 听叶青这么说白潜愈发犯难了,又捋着花白的胡子仔细观察了一番。 “公子面色、脉息一切正常,看不出有何不足之症,却偏偏夜里失眠,莫不是家里有何不宜种植的花草,其香气会扰人心神,使得公子有此情况。” 叶青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喜色,连连点头道。 “嗯,家中却是花草繁盛,许是这个原因吧,不知大夫何时得空移步寒舍去瞧上一瞧。” “这……” 白潜看着眼前等着瞧病的队伍,显得有些为难。 叶青连忙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交到白潜手上。 “这是诊金。” 白潜故作为难的收下银子,又瞟了一眼站在药架前的伊雪。 “伊雪啊,你得空随这位公子回府一趟,看看可有什么香气异常的花草。” 伊雪正两只手端着称草药的银秤发呆,听师父这么一说,差点将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 “我……我?” 师父一副我是认真考虑过的样子,笑了笑道:“对呀,你平素不是最爱些花花草草的吗。” 无奈之下,伊雪只得随叶青一起回去,谁让师父收了人家的钱呢。 叶宅的庭院不大,却是草木繁盛,各个时令的花草皆有。 叶青说,这里的花草有专门的花匠打理,伊雪又四处转了转,没有发现有什么会扰人心神的花草。 于是,只得将话挑明了说。 “恕伊雪直言,公子无病为何却要两次三番的前往医馆呢。” 叶青对自己的演技很是满意,被对方这么一问不由得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咽了一口口水说。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病。” 真没想到,这位样貌出众的公子竟会问出这般天真的问题来,虽说不太礼貌,伊雪还是不禁冲他翻了个白眼儿。 “若公子真有何病症,师父如何会诊断不出。若公子真有何病症,如何在医馆时满面苦痛,此刻却笑逐颜开。” 叶青脸上的笑容一时僵住了。 想来也是,且不说他演技如何,你这在医馆时用心表演,回到府上就放飞自我了,任谁都不可能看不出端倪来。 “这,你既然早看出来了为何不说,还不辞辛劳的陪我回府。” 伊雪一板正经地答道:“我们医馆虽是治病救人,却也是打开门来做生意,公子既愿奉上诊金,我们断然没有拒人千里之说。” “哦,是吗。那为何现在却又说出来了呢?” “因为我这个人呀心里藏不住事儿,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不愿读书,所以才装病应付。” 伊雪稍稍顿了顿,摇了摇头道。 “可是又发现这大宅里只有你一个主子,似乎这个理由也说不过去。所以,才忍不住想问一下。” 叶青笑了,说:“其实啊,我去医馆真的去寻医问药了,不过那副良药却是一个人。” “一个人?” 伊雪手抚发梢,抬起头来时恰好对上了叶青那干净温润的眼。 自那以后,叶青去医馆的频率便更高了。 白潜也看出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也不再多问。 每次来都只是胡乱给他诊治一番,也不抓药,只是说休息修养,过些时日自己便会好了。 作为一个不用读书耕田,亦不用忧心政事的富家子弟,叶青的生活很悠闲,基本上就是吃饭,睡觉,去医馆。 伊雪闲了,二人便会一起去街市逛逛,湖边走走,时间再充裕些,还会一起吟个诗,奏个曲儿的。 渐渐的,二人的关系便渐渐明了,成为青雨镇上羡煞旁人的一对儿。 三个月后,远在京师的外婆过六十大寿,叶青便辞别伊雪去了京师。 叶青将自己与伊雪的事儿同外婆一家人讲了,在京师逗留了一个月便回了青雨镇,这一次他准备向她提亲。 因为伊雪在青雨镇没有亲人,只有师父白潜算是个关系亲近的人。于是,叶青便准备向他交代一下。 不料,白潜却说近来伊雪身体不适,不愿见客,提亲的事儿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吧。 叶青以为伊雪是在跟自己赌气,便还是隔几天便去医馆找他,结果却都被以身体不适为由挡在了门外。 叶青百思不得其解,这一次他真的换上了失眠症。 度过了十几个无眠之夜后,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莫明的涌起一个想法,觉得自己冒泡提亲过于招摇,热的女孩子家脸上挂不住了。 于是,便猛的从床上起来,也不顾午夜梦回时间不便,加了件云锦披风便去了医馆。 夜深人静,怕扰了他人清梦,他便没有敲门,纵身跃进院内,径直往伊雪所在的卧房而去。 结果,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得惊诧。 未及敲门,透过窗子看见屋里一片深蓝的光笼罩着。 他缓步走上前去,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房门,眼前一幕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一株艳丽的蓝色鸢尾缠绕在一个妙龄女子身上,女子柔嫩的手臂已化作碧色枝叶,上面点缀着几朵含苞欲放的鸢尾花。 他蓦然一惊,心脏骤停,那株艳丽的蓝色鸢尾,正一点一点的同他的伊雪融为一体,她被鸢尾花吃掉了。 第二章 除妖阁 伊雪被花妖吃掉的消息不胫而走,去医馆看病的人也渐渐少了许多。 五年后,京师西郊。 京畿之地,王气鼎盛,血溅宫廷后一个新的王朝迅速崛起。 王气虽盛,却覆盖不及西郊的一片榕树林。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没有人家。 这片密林瘴气太重,不宜居住,也不宜通行,虽临近京师,却是人迹罕至之地。 因人、魔关系不好,游荡在人解界大地的魔族通常会选一些人烟稀少之处落脚,这片密林无疑是一块宝地。 虽身在人界,百余年来却一直相安无事。 一声惨叫后,一灰衣灰袍的男子被一条藤蔓扼住脖颈脱离地面的,那人满面痛苦的挣扎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确定男子已经晕厥过去,操控藤蔓的女子便收了神通,将灰色衣袍的男子甩在一旁。 接着,欢呼声雀然而起。 “多谢伊雪大王,若非大王几次三番的搭救,恐我等小妖早就为那捉妖师给拿去炼丹了。” 伊雪停了也不回应,唇角微微勾了勾,似笑非笑,又瞥了眼倒在地上的灰衣男子,拂手间便于林中消失无踪。 一个小妖说:“伊雪大王究竟是何许人也,一直独来独往,这么久了我从未见她笑过呢。” 另一小妖说:“说的是呢,伊雪大王生的那么漂亮,若是笑起来一定更好看。” …… 京师,除妖阁。 被伊雪打伤的灰衣男子在二人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回了除妖阁。 “属下无能,给除妖阁脸上抹黑了。” 一着黑袍的中年男子转过身来,见他衣服上满是血痕,无奈地摇摇头。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莫非又是西郊密林的那个妖女?” 这黑袍男子名唤江夜,乃这除妖阁的阁主,也是受伤男子的师父,也是名义上除妖界法力最强之人。 那受伤男子姓唐名一,是江夜最得力的弟子。他沮丧地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这一次可看清她的本元了。” 被师父这么一问,受伤男子便愈发觉得惭愧,惭愧之余更多的是不甘,丧魂落魄的摇摇头,有气无力地答道:“没有。” 长久以来,西郊密林的妖从未与人族发生任何争端,原本以为人魔和平共处指日可待,不料却出了变数。 三个月前,为了凑人头除妖阁的人闯入西郊密林,与那里的妖族发生冲突。 第一次去时,双方互有损伤,捉妖师们还斩获了一些猫妖、树妖的回去领功。 于是,三日后一众捉妖师又慵懒的前往密林捉妖。 结果,却形势逆转。 一行七人才进去林子十余米便遇上硬茬儿,全无招架之力,一个个灰头土脸,一瘸一拐的相互搀扶着逃回了京师。 这个硬茬儿便是伊雪,三个月来,她教训过许多除妖阁的人,自然也包括那位得力弟子唐一。 弟子们一次又一次为妖人所伤,且全无还手之力,为了重振除妖阁之名,江夜终于决定亲自出马。 他那起架子上的剑,只身纵马出城,趁着日落时分赶往西郊密林。 作为除妖阁的主事者,江夜绝非浪得虚名,自七岁斩杀第一只鹿妖起,不知有多少魔界生灵亡于其手。 他双手沾满妖族的血,一股特别的杀气自体内溢出,令一般妖族闻风丧胆。 江夜走进林子时已经入夜,林间一片寂静,静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仿佛,林间的鸟兽昆虫都为其杀气所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江夜并不想对一般小妖出手,一点一点加重着体内杀气,开声唤道。 “妖女,本阁已来还不速速现身。” 嘴上虽肆意叫嚣,手上的剑却下意识握得更紧一些。 因为他无法判断对方会从哪个方向出击,故要随时做好拔剑的准备。 又往前走了十余步,前方更深处的黑暗里浮现出一丝蓝色的光。 那光由远及近,由浅变深一点一点向眼前逼来,林间雾气隐现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光线。 江夜拔剑出鞘,银色长剑被染上了一抹冰冷的蓝色。 他不急不缓的继续向前,脚下的树叶沙沙作响。 突然觉得踩到了枝条状的东西,方欲低头去看,眼前那光霎时间凝住了,染上深蓝之色的雾气化出无数幽蓝叶片向他冲杀过来。 每一片似刀尖般锋利,他挥剑去当,以灵力划出一道银色气盾。 奈何却不起作用,刀尖般的叶片轻易的将之穿破,向他那血肉之躯砍刺过去。 深蓝之气刺破了林间黑暗,无数幽蓝叶片肆意而起,似花瓣飘落,似彩蝶飞舞。 这般景象看上去应该很美。 江夜挥动着手中长剑,勉强应付下来,那一袭黑色衣袍却被叶片撕扯的破烂不堪。 经验告诉他,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只要再稍稍加重灵力便可将自己击倒。 他终于明白,为何弟子们会那样不堪一击了。 伊雪没有杀他,操纵着两条藤蔓将他掀翻在地,收了神通。顿时叶片化作的刀锋利刃消失了,那蓝色的光由渐渐由深变浅,由近及远的消失了。 江夜于地上爬起来时,只看到密林深处一袭淡蓝衣裳的背影,同弟子们一样,他也没有看出这女妖的本元。 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道:“赶紧滚,以后不要再踏进来了。” 江夜欲问她是谁,思忖过后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虽心有不甘,却还是拖着一身被打的破破烂烂的袍子回去了。 这是出道以来,江夜输的最惨的一次,幸好回去时已是深夜,弟子们都已睡下了,想来也没人看见他这一身狼狈样。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说巧不巧,他披着那破烂不堪的袍子进了除妖阁,正往后面走时,却在穿过一处月亮门时同一人额头碰额头撞在一起。 二人条件反射般的捂住自己的额头,也不看对方是谁便脱口而出:“谁呀,走路不长眼睛啊。” 然后,两个人同时僵住,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与江夜撞在一起之人正是叶青,离开青衣镇后便到了这除妖阁做了一名助理捉妖师。 职务听上去有些不上台面,却因家中背景深厚,在这除妖阁里所有人都要让他三分。 第三章 重逢 叶青呆住了,是因为对方是除妖阁的阁主,自己名义上的师父,虽说也谈不上什么师徒情分,方才的话终归是有些不礼貌。 江夜之所以呆在当场,是在暗暗感叹自己倒霉,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一个人影,怎么偏偏在这儿撞上了他。 若换了别人尚可唬他一唬,命其不准将自己这狼狈样说出去。 可偏偏这位助理捉妖师的外公是当朝相国,又如何唬的了他。 良久的沉默过后,终于还是叶青先开口,他打量着眼前的江夜,手指着他的衣裳画着圈儿问。 “师父这是从哪里回来,怎么会……” 若说前往除妖却被妖女打了似乎很美面子,可若是不说又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于是,索性便告诉了他,反正也无第三人在场。 “为师这都是拜西郊那妖女所赐,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未与她交过手吗?” 叶青摇摇头,答道。 “我这个助理除妖师只是挂个名儿罢了,何苦去那瘴气弥漫的密林呢。” 其实,他在说谎。 他这个捉妖师不仅不是挂名,而且还是除妖阁里手段最很辣的一个。 在捉妖师这个行当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妖孽当除,却应捕杀有度,主意休养生息。 其实,道理也简单的很。 世上先有妖,而后有捉妖师,有朝一日天下无妖,他们也就失业了。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便是如此。 所以,虽说捉妖可以论功领赏,却不可竭泽而渔,一般捉妖师都是有节制的。 在这个问题上,叶青明显是个异类。 因为,他并不在乎捉妖师这个身份,更不在乎捉妖师这份职务。 他选择入除妖阁,非为继承先人衣钵,只因心中仇恨。 所以,他出手多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见他这样说,江夜也不与他争辩。 “这倒也是,”江夜尴尬的笑了笑,又问,“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睡不着,随便走走。”叶青的回答一点儿也不新颖,似乎这句话适用于所有在深夜出没的人。 “那你继续走吧,为师要回房休息了。” 考虑到自己这般狼狈模样,江夜无心与叶青多话什么,便径直往自己卧房去了。 叶青则继续漫无目的走着,除妖阁本就不大,他就这么从里面走到外面,再由外面走回里面,来来回回不知折腾了多少次。 伊雪本是一株蓝色鸢尾,虽是妖族,却生于人界。 那一日,她因染了病便去医馆偷些草药吃,不料,却恰巧被白潜师父撞见了。 白潜念其孤苦无依,又尚年少,甚是可怜,且这医馆也该添个人手了,于是便收留了她。 自那日起,她便有了一个学医的师父。开始了吃饭,睡觉,抓药的生活。 后来,她便遇见了叶青。再后来,便是两情相悦、郎情妾意的甜蜜情事。 其实,当初她对从京师回来的叶青闭门不见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知道了他出身捉妖世家,而自己便是他们口中的妖,爱上死敌可不是好玩儿的。 当然,这并不足以让伊雪畏惧。 另一个原因是,她真的生病了。 病痛折磨之下,她每日都会不时的现出本元,怕吓坏了他,所以才称病不出。 痊愈后却不见他再来医馆了,于是,伊雪便去叶宅找他。 不料,却早已是人去楼空,门窗之上结满了蛛网,只有昔日花草尚在。 伊雪不解何故,听邻居说起才知道他搬去京师了。 她以为是自己几次三番对其避而不见伤了他,所以一赌气便搬走了,待气消了,想通了自然便会回来的。 于是,她便继续留在医馆,待他归来。 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都快出师了,自己所等之人却依旧杳无音信。 也不只是因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一直待他归来的伊雪也死了心,感叹起自古男儿多薄幸来。 于是,她以云游四海为名辞别了师父,离开了医馆,离开了青衣镇。 自那以后,她不再去想情情爱爱的事,寻了一洞府潜心修炼。 她本就天资聪颖,又极为用心,不过一年时间,法力修为便上了新的境界。 后来,她离开了洞府,四处云游,几经辗转到了西郊密林。 她替一众小妖做主,一次又一次将捉妖师打翻在地,使其不敢再贸然来犯。 其实,她知道,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不可能永远守护着这里的一众妖族。 她总有一天会离开,也总会有新的捉妖师再来找事,只是,她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叶青,那个让她为之心动,又因其心死的男人。 是他,让她懂得了芳心萌动是什么感觉。 是他,让他体会了待君归来是什么感觉。 同样是他,让她明白了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觉。 她明明已经放下了,却偏偏又在此遇上,而且是互为死敌的相遇。 他一袭灰衣灰袍,腰间系着锁妖袋,俨然一副捉妖师的装扮。 不同的是,他手中没有长剑,而是一支玉笛。 他立在原地,娴熟的将玉笛架于唇前,浓重的杀气和着低声弥漫开来,很快便充斥了整片森林。 道行尚浅的小妖承受不住,被笛声折磨的头疼欲裂,双手捧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一时间,笛声,风声,哀嚎声乱作一团,原本的乐园化作炼狱。 他停止了吹奏,扬起双手,那些为笛声所伤的小妖灰飞烟灭,凝成一点彩色星光到了眼前。 他取下腰间的锁妖袋,将口打开,那一抹光点便自己飞了进去。 这是伊雪第一次见到叶青除妖。 熟悉的人儿却仿佛换了个灵魂,以前的他,眸光澄澈,笑容温暖。而今却是面色冰冷,满眼阴郁。 曾几何时,她与他一起湖边漫步,亭中弄曲。 他正是用这支玉笛给她吹过曲子,或轻快或忧伤,却都令人闻之欲醉的曲子。 同样是这支玉笛,而今却不知禁锢了多少与她一样的生灵。 以前每一次有捉妖师来,她都会对其小惩大诫。 这一次他来了,还杀了那么多道行尚浅的小妖,自己又当如何呢。 她玉指轻拈,将灵力汇于指间,深蓝叶片悄然凝起,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又收起了灵力。 她果然还是不忍伤了他。 第四章 报仇 叶青呆住了,是因为对方是除妖阁的阁主,自己名义上的师父,虽说也谈不上什么师徒情分,方才的话终归是有些不礼貌。 江夜之所以呆在当场,是在暗暗感叹自己倒霉,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一个人影,怎么偏偏在这儿撞上了他。 若换了别人尚可唬他一唬,命其不准将自己这狼狈样说出去。可偏偏这位助理捉妖师的外公是当朝相国,又如何唬的了他。 良久的沉默过后,终于还是叶青先开口,他打量着眼前的江夜,伸手冲他的衣裳画着圈儿问。 “师父这是从哪里回来,怎么会……” 若说前往除妖却被妖女打了似乎很美面子,可若是不说又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索性便告诉了他,反正也无第三人在场。 “为师这都是拜西郊那妖女所赐,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未与她交过手吗?” 叶青摇摇头,答道:“我这个助理除妖师只是挂个名儿罢了,何苦去那瘴气弥漫的密林呢。” “这倒也是,”江夜尴尬的笑了笑,又问,“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睡不着,随便走走。”叶青的回答一点儿也不新颖,似乎这句话适用于所有在深夜出没的人。 “那你继续走吧,为师要回房休息了。” 考虑到自己这般狼狈模样,江夜无心与叶青多话什么,便径直往自己卧房去了。 叶青则继续漫无目的走着,除妖阁本就不大,他就这么从里面走到外面,再由外面走回里面,来来回回不知折腾了多少次。 她不愿伤了他,也不愿这般与他相见。所以,她没有出手,也没有现身。 其实,叶青会变作今日这样,皆因当年门外见到的一幕。 他以为伊雪是被一株蓝色鸢尾吃掉了,以为她是被一个花妖吃掉了。 所以,他离开了青衣镇,返回京师。 他原本身份高贵,又出身捉妖世家,于是,便去除妖阁要了个职位,助理捉妖师。 如叶青这般贵族子嗣,要么高居庙堂,要么征战沙场,去除妖阁这种衙门任职多半只是做做样子。 江夜怕他在自己手下有所损伤不好交代,便也不给他指派除妖任务,只是丢给他几本书,假称先积累下理论知识。 然而,这位贵公子确是为出完而来,绝非只为做做样子。 自那时起,他便苦练武功,修习法术,有时也会跟着师兄们去捉妖。当然,只是以纯看客的身份。 三年,三年的时间他的剑术已炉火纯青,击败了这除妖阁里师父以外的所有人。 可是,他弃了宝剑。因为,他同时练就了另一套除妖功夫,便是笛声。 叶青每次出手都干净狠绝,尤其是对一些花花草草为元神的妖。 江夜怕他如此下去会树敌过多,反给自己惹来麻烦,便劝他不要杀孽过重,凡事要留有余地的好。 结果,叶青只是口上答应,行动上却依旧我行我素。 在来密林之前,他已经半年有余没有出城了,不去捉妖,也鲜少去除妖阁报到。 接连有师兄弟为密林妖女所伤,叶青权当是他们学艺不精,也不多想,对那密林女妖也没什么兴趣。 然而,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去了那里。 这一次来的人比以往任何一个捉妖师身上的杀气都盛,一众小妖满心惊惧的求伊雪出手相救。 这让伊雪很为难,她既不愿与他相见,更不愿杀了他。可是,已经斩杀一些小妖后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收起锁妖袋继续往里走,杀气四溢,迎面撞上的小妖无不藏身避让,在一片开满不知名的小花儿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悠悠笛韵再次想起,销魂蚀骨般的声音四散开来,一些法力不济的小妖被直接击穿了心脏。 看来不将这林中妖族赶尽杀绝,他是不会罢手了。 无奈之下,伊雪只得出手制止。 她汇聚灵力,化出一道绝音之气将叶青笼罩起来,又打出一道杀人叶片迫使他停止吹奏。 叶青停了下来,深蓝的光雾里一袭清瘦的剪影缓缓而来,未等看清那人面容,便声音冰冷地问。 “你就是众人口中那法力高强的女妖。” 伊雪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他终于看清了,看清了她淡蓝的衣裳,看清了美丽的身影,也看清了那张久违了的脸。 他不出所料的怔住了,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可以再见到这张脸,这张干净美丽的脸。 伊雪以为他见到自己后会满心惊喜,至少也应该很惊讶。 可是,他微微怔着的眸子里闪过的只有恨,满是杀戮的恨。 “是你,看来我这次是来对了。”他挥舞着手中玉笛向伊雪斩杀过去,“今天我就结果了你以了我心头之恨。” 伊雪侧身躲开他的笛子,心中却满是疑惑。莫不是自己失忆了,五年未见,我何时与你有什么仇恨。 “了你心头之恨,你我之间有何仇恨。” “五年前我亲眼见你吃了阿雪,是我太怯懦,太无能,竟拔腿跑了。” 叶青愈想愈伤,愈想愈恨,手上的力道又家中了许多。 “我苦练剑技,修炼法术做了捉妖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找到你这个妖孽,当年是我无能,今日你休想活命。” 伊雪突然明白了,莫非是他见到自己的本元,他以为自己被一株花吃掉了。 所以,他才会不辞而别。所以,他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你看到了?什么时候?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不是什么,如今你霸占了她的身体,占用了她那干净美丽的面容,你还想狡辩吗。” 叶青全然不听伊雪解释,手中的玉笛舞得更快一些,手上的法力也积的更多一些。 “你披着她的身子,用着她的面容,我本不忍对你动手,不过我没得选,为了替阿雪报仇,我便一定要斩杀你这妖孽。” 伊雪且战且退,不忍出手伤了他,只是划出深蓝气盾挡住他的攻击。 “这么说,你还爱着她?” 第四章 报仇 她不愿伤了他,也不愿这般与他相见。所以,她没有出手,也没有现身。 其实,叶青会变作今日这样,皆因当年门外见到的一幕。 他以为伊雪是被一株蓝色鸢尾吃掉了,以为她是被一个花妖吃掉了。 所以,他离开了青衣镇,返回京师。 他原本身份高贵,又出身捉妖世家,于是,便去除妖阁要了个职位,助理捉妖师。 如叶青这般贵族子嗣,要么高居庙堂,要么征战沙场,去除妖阁这种衙门任职多半只是做做样子。 江夜怕他在自己手下有所损伤不好交代,便也不给他指派除妖任务,只是丢给他几本书,假称先积累下理论知识。 然而,这位贵公子确是为出完而来,绝非只为做做样子。 自那时起,他便苦练武功,修习法术,有时也会跟着师兄们去捉妖。当然,只是以纯看客的身份。 三年,三年的时间他的剑术已炉火纯青,击败了这除妖阁里师父以外的所有人。 可是,他弃了宝剑。因为,他同时练就了另一套除妖功夫,便是笛声。 叶青每次出手都干净狠绝,尤其是对一些花花草草为元神的妖。 江夜怕他如此下去会树敌过多,反给自己惹来麻烦,便劝他不要杀孽过重,凡事要留有余地的好。 结果,叶青只是口上答应,行动上却依旧我行我素。 在来密林之前,他已经半年有余没有出城了,不去捉妖,也鲜少去除妖阁报到。 接连有师兄弟为密林妖女所伤,叶青权当是他们学艺不精,也不多想,对那密林女妖也没什么兴趣。 然而,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去了那里。 这一次来的人比以往任何一个捉妖师身上的杀气都盛,一众小妖满心惊惧的求伊雪出手相救。 这让伊雪很为难,她既不愿与他相见,更不愿杀了他。可是,已经斩杀一些小妖后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收起锁妖袋继续往里走,杀气四溢,迎面撞上的小妖无不藏身避让,在一片开满不知名的小花儿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悠悠笛韵再次想起,销魂蚀骨般的声音四散开来,一些法力不济的小妖被直接击穿了心脏。 看来不将这林中妖族赶尽杀绝,他是不会罢手了。 无奈之下,伊雪只得出手制止。 她汇聚灵力,化出一道绝音之气将叶青笼罩起来,又打出一道杀人叶片迫使他停止吹奏。 叶青停了下来,深蓝的光雾里一袭清瘦的剪影缓缓而来,未等看清那人面容,便声音冰冷地问。 “你就是众人口中那法力高强的女妖。” 伊雪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他终于看清了,看清了她淡蓝的衣裳,看清了美丽的身影,也看清了那张久违了的脸。 他不出所料的怔住了,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可以再见到这张脸,这张干净美丽的脸。 伊雪以为他见到自己后会满心惊喜,至少也应该很惊讶。 可是,他微微怔着的眸子里闪过的只有恨,满是杀戮的恨。 “是你,看来我这次是来对了。”他挥舞着手中玉笛向伊雪斩杀过去,“今天我就结果了你以了我心头之恨。” 伊雪侧身躲开他的笛子,心中却满是疑惑。莫不是自己失忆了,五年未见,我何时与你有什么仇恨。 “了你心头之恨,你我之间有何仇恨。” “五年前我亲眼见你吃了阿雪,是我太怯懦,太无能,竟拔腿跑了。” 叶青愈想愈伤,愈想愈恨,手上的力道又家中了许多。 “我苦练剑技,修炼法术做了捉妖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找到你这个妖孽,当年是我无能,今日你休想活命。” 伊雪突然明白了,莫非是他见到自己的本元,他以为自己被一株花吃掉了。 所以,他才会不辞而别。所以,他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你看到了?什么时候?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不是什么,如今你霸占了她的身体,占用了她那干净美丽的面容,你还想狡辩吗。” 叶青全然不听伊雪解释,手中的玉笛舞得更快一些,手上的法力也积的更多一些。 “你披着她的身子,用着她的面容,我本不忍对你动手,不过我没得选,为了替阿雪报仇,我便一定要斩杀你这妖孽。” 伊雪且战且退,不忍出手伤了他,只是划出深蓝气盾挡住他的攻击。 “这么说,你还爱着她?”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叶青手中的玉笛。积蓄了五年的仇恨汇于这支玉笛之上,他对伊雪的爱有多深,对眼前这株蓝色鸢尾的恨便有多深。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杀了这妖孽为他的伊雪报仇。 可我就是阿雪啊,青衣镇的医女是我,今日这密林妖王也是我,你所爱所恨之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话她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拂手间又化出一阵蓝色花语,遁身而去。 叶青想去追,却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无奈之下只得收了法术,高声喊道。 “你不是厉害的紧,嚣张的紧吗,如何却又逃了,你躲到哪里我都不会放过去,不如现身与我决一死战。” 没有人回应他,伊雪离开了密林,一众小妖为了活命不得已也离开了。 这一次,这瘴气弥漫,人迹罕至的密林不仅没了人族,就连委身于此的妖族也离开了。 伊雪离开了西郊密林,回到了当年自己修炼的洞府。 林间种种一幕一幕在脑海浮现,叶青的话一句一句在耳畔回响,她突然觉得心好痛,她果然还是无法忘记他。 那一句“我就是伊雪,我就是女妖”如鲠在喉,却终于又咽了回去。 他所爱之人是青衣镇的医女,而非生于人界的鸢尾花妖。 她清楚的看到了他面对妖族时冰冷阴郁的眼神,她清楚的看到了他挥动手中玉笛对妖族赶尽杀绝的仇恨。 所以,她不敢告诉他,不敢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妖,他所爱之人其实是个花妖。 第五章 鸢尾花香 伊雪不敢去想,叶青得知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会惊诧错愕,不敢相信,觉得他心爱的伊雪骗了他吗。 还是只当是一只花妖在撒谎,他心爱的伊雪早就死了,死在了这只花妖手中。 她越想越急,越想越伤,突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其实,她从来都未放下过,心中早有郁结,方有今日急火攻心之痛。 京师,除妖阁。 虽说未能将妖女抓住,却已将其打走,一改此前除妖阁在她面前只有挨打的局面。 这一战后,叶青威望大震,成为除妖阁未来阁主的不二人选。 伊雪躲开了,叶青和除妖阁的人却不会放过她。 已经知道伊雪的元神是蓝色鸢尾,除妖阁精心设计了一套阵法用来对付她。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伊雪大王,”受过伊雪恩惠的小妖跌跌撞撞地跑进洞来,左臂上沾满鲜血,“您快走吧,那天吹笛的人和其他捉妖师摆下阵法,说要收您呢。” “知道了,”伊雪不急不缓的冲那小妖摆摆手,“那石桌上有些草药,你带回去服下,可治你身上的伤。” “伊雪大王,这个时候了您也要为自己考虑一下啊。” “知道了,他们是冲我而来,你们快逃命去吧。” 小妖们四散而逃,以叶青为首的捉妖师们携阵法一点一点逼近。 其实,以除妖阁的实力本不足以拿下伊雪,奈何她因再见到叶青而乱了心神,以至走火入魔,法力尽废。 眼下就算没有那阵法她也不是除妖阁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她不忍出手伤了的那个人。 若她听小妖之言早点逃走,或许还可免去一场劫难。 可是,他既可寻着自己身上的妖气找到这里,天下之大她又可以走去哪里呢。 当年她刻意避开叶青,铸下了一生的错。或许,这便是命吧,她无论怎么躲,都逃不过命。 她拖着虚弱的身子,脚步沉重的走出洞府,除妖阁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当然,其中也包括她心爱的叶青。 他还是如之前见过的那样,面色冰冷,眸光阴郁,手中玉笛斜在身前。 再看那曾被她教训过的捉妖师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的想要一雪前耻。 伊雪因为身子虚弱,体内的妖气也淡了许多,却还有一抹幽香弥漫开来。 这一次,伊雪是带着必死之心出来的,她知道或许这便是自己与他最后一次相见。 她撑着微弱的身子,凝了凝神,望着他手中的玉笛,身上系着的锁妖袋。 心想就算自己为他所擒,被他炼化收入锁妖袋里,那样也算是留在他身边了。 叶青嗅到了伊雪身上的香气,其他人也嗅到了,他手执玉笛缓步向她走过去。 “不要靠近,香气有毒。”除妖阁的大弟子唐一声音焦急的冲叶青喊道。 香气有毒,听到这句话伊雪不禁苦笑,这不过是自己的元神鸢尾散发的自然香味,哪里有毒呢。 其他人严阵以待,不敢靠近,叶青却全然不顾师兄的劝阻,还是一步一步向面前的花妖走过去。 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终于在据她一步之遥处停了下来,却没有出手去打她。 阴沉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的惊讶。 “不,这不是妖气,这是蓝色鸢尾的花香,还有……” 他没有说下去,眉心微蹙的凝视着她,凝视着这张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的脸。 他终于明白了,以前他一直觉得伊雪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香气,淡淡的药香,却又不只是药香。 直到他做了捉妖师,修行捉妖法术,懂得分辨妖气之后,才意识到那是蓝色鸢尾的花香。 眼前这个女妖身上的香气,分明就与当年伊雪身上的香气别无二致。 他突然怔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伸手去抚摸那张久违了的脸,可是双手却仿佛为千钧之力所缚,根本抬不起来。 叶青没有出手,其他捉妖师们见识过女妖的厉害也不敢出手。 因而,原以为胜券在握的捉妖大计还是失败了。 那株蓝色鸢尾逃了,除妖界名气正盛的叶青却不再似之前那般赶尽杀绝,甚至辞去了除妖阁的职位,也不再参与捕杀妖孽。 传言说他是为花妖迷了心窍,一心陷了进去,再不提捉妖之事。 于是,原本如日中天,受人敬仰的年轻捉妖师名声急转而下,沦为除妖阁的叛逆,也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辞去职务后,叶青便离开了京师,回到了青雨镇,那个与她相识的地方。 他又去了医馆,白潜师父还在那里,却不见了当年为于一旁打下手的医女。 五年不见,叶青又长高了一些,原来的锦衣华服换做一件黑色长袍,整个人感觉沧桑了许多。 白潜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反应过来。 “是叶公子吧,多年不见,身上的病可好些了。” 明知当年叶青根本就没得病,白潜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却还是询问病情。 “没有,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劝阻了。”叶青随口应着,又问了一句,“阿雪呢,她还在这里呢。” 白潜无奈的摇摇头,说伊雪当年跟他一样不辞而别,至今杳无音信。 传闻说她被花妖吃掉了,可是白潜却始终不相信。 她原来住的房间也一直空着,他有空时便去打扫一下,好像觉得她还会回来一样。 离开医馆后,叶青又去了青衣镇上的叶家大宅,几年无人居住,院中已长满杂草,当年被丢弃的话却还顽强的生长着。 他又嗅到了那熟悉的香气,五年了,那一抹特别的幽香却还残留着。那是蓝色鸢尾的花香,还有淡淡的药香。 他愣了愣,随即转身出去,又疾步回了医馆。 只是跟白潜说要去伊雪住过的房间看看,也未等对方同意便跑了进去。 见他这样,白潜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便继续为前来诊断的患者看病。 他径直跑进院落,推开房门,又见到了她。 第六章 双生姐姐 此前,伊雪带着逼死之心于洞府外面对除妖阁的人,结果,她却活了下来。 虽躲过一劫,却因走火入魔而功力尽毁,她不知该去往何处,终于还是又回了青衣镇,那个与他相识的地方。 真是造化弄人,明明不想让二人在一起,却偏右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相遇。 望着眼前面容憔悴的伊雪,叶青眼中的阴郁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悔恨。 是她,自己心爱的伊雪。 那眸光里闪烁着的灵动与纯真,分明与当年自己认识的伊雪一模一样,还有她身上那特别的香气也与当年自己认识的伊雪一模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在西郊密林时自己竟没认出来呢,竟将她误认作吃了伊雪的妖孽,更险些于她身子虚弱之际杀了她。 此时的伊雪蜷缩着身子靠在榻上,脸色煞白,嘴唇干裂,憔悴的不成样子,唯有眸光里的灵巧仍在。 叶青疾步向他走过去,在榻前坐下,小心翼翼的抓起她娇嫩的手。 “你受伤了,吃药了吗,白浅师父给你看过了吗。” 伊雪缓缓抬起头,正对上叶青那满是关心与自责的目光,他摇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同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糊涂了,此前竟没认出你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伊雪见他如此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应该开心吧,他终于认出她了,不再当她是化人皮囊的冒牌货,他知道了她原本是妖,却还是一样深爱着她。 此刻纵是死了,也该无憾了吧。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无力地绽出一抹满足的微笑,却还是对他撒了谎。 伊雪说自己原本是妖,一个花妖,不过,叶青此前遇到的那株蓝色鸢尾人却并非自己,而是她的孪生姐姐。 她与姐姐都是花妖,却并非纯粹的妖。 她们的母亲是妖族,父亲却是人族,二人虽是双生姐妹,却只有姐姐懂得使用妖力,不知这种现象在基因学上该如何解释。 几年前,姐姐为捉妖师所伤找到了伊雪,伊雪恰好学会了医术,也识得草药,便未惊动白浅,自己替姐姐医治。 姐姐心有不甘,便想将伊雪体内的妖力挖掘出来为自己所用,好去找那捉妖师复仇。 当年叶青看到的那一幕便是如此。 姐姐成功的夺走了伊雪潜藏的妖力,伊雪的身子却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她怕白浅师父看出端倪,又不愿他知道自己是妖,于是便悄悄离开了青衣镇。 而姐姐则出去复仇,更成为一方妖王。 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叶青却毫不怀疑,毕竟,比起伊雪之事其他的在匪夷所思也算不得什么。 “她法力那么高强是因为汇聚了你们两个人的力量。” “或许是吧。”伊雪不愿多做解释,“当年我身子虚弱,不想让你知道我其实是妖,所以便一直躲着你。” 她稍稍顿了顿,续道。 “没想到你还是误会了,更没想到你去做了捉妖师,更遇到了身为妖王的姐姐,也遇到了我。” 叶青有些不解,又问:“什么,遇到了你的姐姐,也遇到了你,所以,密林之中的那人是你,洞府外面之人也是你,果然是我害得你如此的。” “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讲。” 见叶青情绪有些激动,伊雪又继续同他解释。 “当年姐姐拿走我体内的妖力之时,也带走了我的部分元神,所以,她拥有了我对你的记忆,有时候我姐妹二人的意识是互通的。所以,当日在密林我可以控制她不去伤害你,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却因此害得姐姐走火入魔,功力尽毁,既然天意让我再见到你,拜托你可以替我做件事。” “什么事?” “姐姐走火入魔,遭受重创都是因为我,我想让你将我剩下的元神拿去,注入姐姐体内,那样的话姐姐便可痊愈了。” “什么?”叶青闻言大惊,“将你的元神去救你的姐姐,可那时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拿去你的元神,你便会形神俱灭的。” 伊雪憔悴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一字一句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而这是我唯一可以为姐姐做的事。” 叶青连连拒绝道:“不,我不同意。” 终究是骨肉至亲,事到如今伊雪心心念念的还是她的姐姐。 可未等伊雪说服叶青,青衣镇上便又有生人来了,那人正是叶青名义上的师父,除妖阁的阁主江夜。 “叶青,我知你身份尊贵,你的事我本不该干涉。可是你已入除妖阁,拜我门下为徒,你可知爱上妖是什么后果。” 叶青侧头瞥了眼黑色衣袍的江夜,语气坚定地道。 “师父,我尊称你一句师父,什么后果叶青心知肚明,不劳师父提醒。他日外公怪罪下来,皆有我一人承担。” “一人承担,你如何一人承担。今日若不杀了这妖孽,回去之后我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相爷交代。” 江夜口中的后果是指一种誓约。 捉妖世家的人生来便被种下了一种咒,若不如除妖阁做捉妖师便没有关系,一旦成为捉妖师便要立下誓言,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换言之,叶青生于捉妖世家,但他爱上了一个妖。这本来没有问题,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决定入除妖阁,就算跟伊雪共结连理也并未犯咒。 可是,偏偏他却因一时误会离开青衣镇,背负着仇恨正式拜入除妖阁,做了捉妖师,也许下了那个誓言。 如今,他爱上了一个花妖,不仅不会伤害她,也不许其他人伤害她。 所以,只要这株蓝色鸢尾还活着他便会违背誓言,届时他天诛地灭,作为师父的江夜亦难脱身。 江夜悄悄跟随他来到青衣镇,并非出于对这个徒儿的关心,而是怕因此累及自己。 试想一下,若叶青因违背誓言而死,那高居相位的外公又如何会放过江夜这个阁主。 如今,伊雪身子衰弱,正是除去她的大好时机,江夜又如何会轻易放弃。 第七章 没有结果的等待 江夜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叶青,于是,只得强行出剑向这只花妖斩杀。 叶青张开双臂将伊雪护在身后,一边推动发力与江夜纠缠,一边让伊雪离开。 伊雪最后再看了他一眼,便又拖着衰弱的身子施了隐身法遁去。 江夜不敢伤了叶青,出手有所保留,而对方为护自己心上人周全拼尽全力,所以,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算计着伊雪已经走远后,叶青方停手同江夜解释,将伊雪和她姐姐的事与他讲明。 此事说来蹊跷,江夜有些不能相信,不过那花妖已经逃了,信与不信都没什么区别。 此行的任务失败了,一切便唯有听天由命了。 当天夜里,叶青便离开了青衣镇,去了此前伊雪养伤的洞府。 他果然又见到了她,伊雪的双生姐姐。她面色煞白,容颜憔悴,看清去比伊雪更加衰弱。 “阿雪说让我将她的元神带来救你,可是,我做不到。” 她侧卧于榻上,微微扬起嘴角,问:“所以,你是想拿我的元神去救阿雪。” 叶青微微躬身,答道。 “正是,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有愧于阿雪,可是,我不可以失去她,我不可以看着她就这样死去。” “哈……” 她冷笑,又不禁咳了几声,直直的望着他满含愧疚的眼睛。 “阿雪果然没有爱错人,是我太过贪心,以为合我姐妹二人之力便可修为大进,不料却因此害了她。既如此,快动手吧。” 叶青又冲她躬身行礼,道了声对不起,然后便举起手中玉笛,还未出手,她便自己将元神献出,送到他的手上。 如花似玉的美人就这样枯于他眼前,化作一抹蓝色烟霞,消失了。 他带着她留下的一半元神,骑马向青衣镇赶去,他又到了医馆,却没有再见到她。 他寻遍了整个青衣镇,寻遍了青衣镇方圆百里之地,却再无半点有关于她的踪迹。 伊雪就这样于世上消失了。 那以后的很多年他都在想,如果当时他不急着与江夜交手,可以再看一下她离开时的眼神,或许,一切便不会这样了。 可是,他没有,他一心为护她周全,却偏偏又害了她。 蓝色鸢尾已死,叶青身上的咒没有发作,他的师父江夜也免受牵连。 这位世家公子又成了世人心中的除妖英雄,皇帝更御笔亲书,让他接替江夜为除妖阁阁主。 可是,他却拒绝了,拒绝了阁主之为,也拒绝再做捉妖师。 他终于还是离开了京师,又回到了偏安一隅的小镇,回到了他与她相识的医馆,拜入白潜门下,做起了当年她所做的事。 他平时给病人抓药,闲了也会让白潜给他诊脉,好像当年的模样。 见他这般模样,白潜心中也不是滋味,问他:“你不远千里回到这里,拜我为师,是为了等她吗。” “嗯,”叶青点了点头,含笑望向门外,“只要我一直等,总有一天会等到她的吧。” 密林的小妖说,伊雪大王法力高强,应该是去哪里修炼了,出关之日必定功力大进,再造一代王者。 叶青每日守在医馆,他执着的以为终有一天她会回来,会再问他公子既然无病,为何要求医呢。 然后,他会告诉她,我前来求医,其实是为了一个人。 可是,他等不到她了。 伊雪骗了他,她根本就没有姐姐。 她知道捉妖师的规矩,知道捉妖师身上背负的诅咒,他既已入除妖阁,便不可以再与她一起。 否则,他便会天诛地灭。 所以,为了保住他的命便唯有骗他。 骗他说自己有一个姐姐,骗他说之前种种皆是姐姐所为,骗他用自己的元神去救身受重伤的姐姐。 她知道,叶青不会忍心用她的命去救姐姐,可是,无论他怎么选,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选择用伊雪的命去换姐姐的命,结果是伊雪灰飞烟灭。他选择用姐姐的命去换伊雪的命,结果魂飞魄散的还是伊雪。 只要她死了,叶青便没有违背当初立下的誓约,便不会遭受天谴。 她曾与他一起度过了一段美丽的时光,她曾拥有过他深沉而专情的爱,却偏遭命运捉弄,因为一个误会走入绝境。 既然爱与生无法两全,纵是为他去死也是值得的。 纵然他发现自己消失后会难过,但时间久了那种痛苦的情愫总会过去。 纵然有一天他明白真相,愧疚的情愫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她既一身赴死护他周全,他便不会选择轻生,否则,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恋人。 …… 整理完这个故事后,陌尘又连连感叹,怎么最近收到的故事都是悲剧,每每想起便会止不住落下泪来,真怕有一天会把眼泪流干了。 眼泪也会流干吗,是的。 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位西子咏絮的佳人便是如此。 其实,陌尘收到的故事多是悲剧也并不奇怪。 因为,踏进这缘空茶庄的都是有故事的人,而往往背负了沉重的过往之人才会选择来这里倾诉,向这里的主人求助。 这些年来,她听了许多故事,写了许多故事,为他人的故事伤心了许多次,却不知其实自己身上背负的才是最大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