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志》 【序】悟是《西游》之妙 一、从“悟”字说起 夜读《西游记》,发现唐僧的三个徒弟悟空、悟能、悟净都是悟字辈,这很有些意思。菩提老祖为什么给石猴起名悟空?而唐僧听说悟空有这个名字后竟也十分欢喜,说是“正合我们的宗派。” 此后,观世音菩萨也延续了“悟”字辈的起名法,分别给后面入伙的两个徒弟八戒、沙僧起名为悟能、悟净,如果后面还能再收徒弟的话,相信唐僧也还会用这个“悟”字,真是师傅所见略同啊。那我们来试着琢磨一下三个师兄弟的名字涵义: 悟空:即归于空寂,人生清零。孙猴子,你要忘掉过去的辉煌,忘掉一切的一切,安心西行,专心除妖,放下过去的种种(指放下大闹天宫、齐天大圣、花果山美猴王等种种过往)。放下!放下!至于怎么悟?猴子你自己琢磨去! 猪悟能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因为这个名字一不小心就会念成“猪无能”,这是不是说八戒你要提升职业能力,休要懒惰,别整天想着打小报告呢? 再看悟净:自从加入西游团队后,沙师弟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不偷懒,任劳任怨律己甚严,看来沙和尚虽然是个老实人,其实对“净”字心领神会,做得倒也不错。 由此可以看出,这个“悟”是一个想法或行动,后面一个字(空、能、净)则是师傅和领导的期许与要求。不得不说:这领导(菩提、观音、唐僧)的水平就是高哇。 至于何为悟?谁来悟?悟什么?怎么悟?那就全凭各位看官了。 二、独善西游 再稍微往大一点来说,四大古典名著《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是中国古典小说的代表作,小说、戏曲、评书等多种方式的演绎、加工从各个角度扩大了他们的传播面和传播度,以至于一谈到四大名著,大家就会想到三国人物、梁山好汉、唐僧取经、金陵十三钗,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甚至远播于日、韩、东南亚及全球亚裔地区。 但是,这四大古典小说的故事结局很多并不美好,大多数还以悲剧收场,令人扼腕叹息。 这里有一个例外,它就是《西游记》。四大名著里,唯有《西游记》是以圆满、喜庆、团圆的方式结束的,是大团圆的结局(中国人的春节、中秋节就充满着团圆、喜庆、美满的寓意)。四大名著都很精彩,但是,你必须承认四大名著里只有《西游记》这么一个喜剧(虽然其过程也很悲剧)。 三、何以真经? 西游团队何以能取得真经,获得圆满的结果呢?这个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但是,笔者认为,唐僧领衔的西游团队至少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关键要素。 天时:以佛祖为首的佛教、以玉皇大帝为首的道教、以唐太宗为首的唐王朝这几大势力均鼎力支持,这意味着唐僧手中握有了三个代表权,即出门代表唐王,传教代表如来,除妖搬出玉帝。这几大势力不但给予名义上的支持,还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唐僧领衔的西游团队因此师出有名,而传播佛法、普度众生更加占据了道义上的制高点; 地利:取经途中,西游团队竭力取得过路国的信任和支持,给这些小国解了不少困、帮了不少忙,但是,地利这个因素要差一些,所以唐僧师徒常在各路妖魔鬼怪的地盘上历经磨难、九死一生; 人和:这个不用多说了,唐僧师徒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矢志不渝,不忘初心,因此,西游团队最终取得了真经。 四、一座宝藏 笔者以为,《西游》的真正内涵是丰富深邃而难以揣测的,简而言之,它是一面镜子,从佛祖如来那里,你可以看到教化之力,领会一些诸如管理学、心理学的东西;从玉帝那里,你可以领会社会关系学的东西;从唐僧那里,你可以看到什么是执着和支持;从观音那里,你可以看到什么叫做执行;从悟空那里,你可以看到如何借力满天神佛,看到人脉的力量其实大于自身的本领。诸如此类的东西还是蛮多的,它是一座可以深入挖掘的宝藏。希望大伙一起随着故事情节的铺开,能有所悟、有所思、有所得吧。 五、人物角色 在本书中,笔者将唐僧定义为第一主角,孙悟空是第二主角,而如来、观音、猪八戒、沙和尚、玉皇大帝、唐太宗等等也都是串联整篇故事的重要人物,关于唐僧这个人物,笔者对其进行了重点描写和探索,因为我相信:一个能捏合得了团队、取得了真经的人一定有着大觉悟、大智慧,一定是一个历经磨难、了不起的人。取经即是修心! 全篇基本分为四个部分:一卷、大唐圣僧;二卷、齐天大圣;三卷、降妖伏魔;四卷、灵山证果。 故事内容中,笔者会以唐僧、孙悟空为主线,以六界风云变幻为大背景,穿插着灵与肉的纠葛,情与道的取舍,顺着整个故事的脉络以及人物性格进行合理的情节推演,有些故事情节也许会很新颖、很别开生面,敬请期待哦! 好了,现在就开始吧! 第1章 灵山诸佛【新书求支持!】 西天 灵鹫山 因山顶酷似灵鹫,高台常栖鹫鸟,故名灵鹫山,又名灵山。灵鹫山一脉连绵不绝,迭嶂清佳,山川灵秀,竹林茂密,常有僧侣结伴而行,竹林精舍点缀其间,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大雷音寺坐落于灵山之巅,雄伟庄严,香烟缭绕,长年香火鼎盛,在参天古木的映衬之下,大雷音寺平添一份庄严肃穆。 “铛------铛------铛------”一声声的悠扬钟声荡漾开来,摄人心脾,余音不绝,这时,大雷音寺寺门外,阔步走近一人,这人身长八尺、面白耳阔、目若朗星、眉宇间隐现一股英气,头顶十二粒戒疤,身上斜披着绛红色袈裟,只见他抬脚迈进寺门,“蹬蹬蹬”沿着青石台阶快步而上,步入宏伟的大雄宝殿之内,随即合十稽首,向着正中一位法相庄严、雍容体阔的大佛朗声拜道:“弟子参见佛祖!” 佛祖如来身材高大、顶髻螺旋、方面阔口、大耳垂肩,胸缀一个卍字符,身上斜披明黄袈裟,端坐于高约丈余的莲花宝座之上,俯视众生,令人不可仰视,两旁是一顶顶金黄色的宝幢,重重宝幢之下站定许多相貌迥异、形态各异的佛、菩萨与罗汉,其相或慈,或厉,或善,或凶,或美,或丑,不一而足,这时的众佛都用一种询问的目光注视着来人,这时,只见如来睁开双眼,面对下方轻轻开口道:“金蝉子,你有什么事么?” 金蝉子难掩一丝兴奋之情,忙道:“奉世尊法旨,大乘佛法整理收录历时三年,如今业已完成,共计收录梵文原典620匮787部3347卷,请世尊过目。”说罢递上经卷目录,如来身旁弟子摩诃迦叶伸手接过经卷目录,又呈交如来。 如来仔细看罢清单,微微颔首道:“善哉善哉,天下四大部洲瞻仰我教者众多,传播教化,弘扬佛法,使生者度一切苦厄,使亡者消除业障、免堕轮回,乃是一件大功德,金蝉子,你领十三弟子不畏任务艰巨,昼夜伏案辛劳,可堪嘉奖!” 大殿内,诸佛闻听如来佛祖夸赞,也纷纷交头接耳、点头称是。 金蝉子神色间闪过一丝疲惫,哑声说道:“接我佛法旨后,弟子等十三人谨记使命,不敢有丝毫懈怠,昼夜兼程,废寝忘食,终于匠心而成,这是十三弟子的辛劳,弟子一人不敢擅自居功。”说罢,冲上方一稽首,便退立于一旁,站在观世音菩萨下首处,却瞥见白衣飘飘、手托杨柳玉净瓶的观世音菩萨投来赞许的目光,正对着自己微微含笑,宛如一缕清风拂面。 第二天,灵鹫山上,千佛毕集,钟鼓齐鸣,宝刹庄严。 应大梵天王所请,佛祖如来登坛说法,在众弟子的簇拥下,如来走上法坛坐定。这时,大梵天王率众人恭敬地走到如来面前说道:“愿世尊开坛讲法,让普天众生都能得到我佛护佑!”说着,双手呈上了一枝金光璀璨、极为罕见的金婆罗花,隆重行礼之后,大梵天王率众人退坐一旁。诸佛的目光纷纷转向如来,企盼能立刻聆听到佛祖如来的无上妙法。 只见如来拈起一朵金婆罗花,从容不迫、意态安详,却一句话也不说,一时,诺大的宝殿之内寂静无声。 良久,众佛仍然没有见到佛祖如来开口,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佛祖的意思,又见如来慢慢地举起手来,手上依然拈着那朵金光灿灿的婆罗花,将金花遍示众佛。众佛的眼神随着那朵花从上移到下,从左移到右,都在揣摩如来的用意。 这时,如来佛祖将希冀的目光射向金蝉子,却见金蝉子神思恍惚,一愣之下金蝉子方才回神,忽见佛祖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连忙低下头去,面色愧疚,沉默不语。 如来眼中闪过一缕失望之色,于是转向身旁摩诃迦叶,却喜见摩诃迦叶心领神会,正在那里破颜微笑,那笑容之中蕴含着许多喜悦和深意,如来见状,心中暗自欢喜,随即面对众佛,开口说道:“我有普照宇宙、包涵万有的精深佛法,熄灭生死、超脱轮回的奥妙心法,能够摆脱一切虚假表相,修成正果,其中妙处难以言说。我以观察智,以心传心,于教外别传一个宗门,现在我把它传给摩诃迦叶。”【原文: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顿时,千佛惊奇,灵山沸腾! 不立文字、以心印心、心印相传教摩诃迦叶以心授方式得到了佛祖如来的衣钵传承,日后还成为了禅宗初祖,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如来已唤弟子阿难将平日所用的金缕袈裟和钵盂授与摩诃迦叶尊者,摩诃迦叶向佛祖如来庄重行礼,之后便接过金缕袈裟和钵盂,脸上依然面带笑容。 “摩诃迦叶尊者,如今我已将衣钵交付给你,你于本教之外另传一个宗门,并且等待未来弥勒佛下世降生,再把衣钵交付于弥勒,使我衣钵传承有序、弘扬我佛大法。”佛祖如来庄严铿锵,如是说道。 “弟子摩诃迦叶谨遵世尊所托,必尽心竭力,光大我佛!阿弥陀佛。” 如来点头表示满意,闭目沉吟一刻,又召唤道:“金蝉子在哪里?” 金蝉子稽首应道:“弟子在!” “金蝉子,你在这灵山有多少时日了?” “回禀世尊,弟子入我佛门、侍奉世尊已逾五百个年头了。” 如来阔口微开:“唔,你对佛法可有所悟?” “我门佛法博大精深,弟子只略知一二。” 如来面色沉静,再问道:“既略知一二,为何不能悟我拈花妙意?” 金蝉子倏然一惊,随即有些自惭:“这……恕弟子愚钝。” 如来沉声说道:“金蝉子,你乃是我座下二弟子,凡事须为表率,今日不听我说法,心神不定,轻慢我教,令我很是失望啊。” “金蝉子,现在我叫你转生十世,到凡间走上一遭,以思己过,也好有个红尘历练。” 见佛祖如来忽降狮吼之威,将座下二弟子金蝉子长老突然贬下凡间,教其在人间转生十世,诺大的大雄宝殿之内,诸佛相觑,尽皆讶然! 第2章 金蝉遭贬 旁边,白衣飘飘的观世音菩萨沉吟片刻,环顾四周,见千佛寂静,诺大宝殿之内竟无人说话,微微叹息一声,上前开口说道:“弟子有一事不明,望我佛指点。” 佛祖如来面色不变,阔口微开,回道:“慈航但说无妨。” 观世音菩萨道:“这金蝉子入我佛门以来,笃守戒律堪为楷模,精研佛法颇有造诣,收录梵典尽心竭力,我看他悟性高、慧根深,今天法坛之上神思恍惚,或许是他整理经卷昼夜操劳所致,如果就此贬下凡间,岂不是小错大罚?又使我佛门平白失去一个可造之材,殊为可惜。请世尊明鉴。” “观音大士言之有理啊,请佛祖三思。”文殊菩萨、普贤菩萨等纷纷上前进言。 如来心内古井无波,这时深深地看了几位菩萨一眼,言道:“这金蝉子日常做些细琐事情,虽有些许功劳,却少有大前程,难证菩提大道,须凡尘历练一番方可。” 见观音又要来说服,如来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制止道:“这件事情我自有考虑,诸位菩萨不要再多说了。” 观音、文殊、普贤等菩萨依命退下,神情一时有些黯然。 如来见状,便用一道密音暗中传递给观音菩萨:“金蝉子的品性我岂不知?如今天道将变,我佛门须行未雨绸缪之举,我有一件重要的使命,需要敢吃苦、性坚韧的可靠之人去做,此事关系我佛传教大计,非坚贞之人不可为。” 观音菩萨收到密音,似有所悟,忙稽首道:“弟子明白了。” 如来略一思索,又道:“阿难、迦叶,速唤金蝉子回转大雷音寺,我有话要说。” 这边,观音菩萨等正说服如来之际,那边金蝉子已随护法伽蓝出了大雷音寺,驾云行在半空中,准备即刻堕入凡尘。 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喊:“金蝉子慢行”,金蝉子转身回头,见一佛方面大耳、身宽体胖、笑容可掬,端坐云端,正驾云追来,原来却是东来佛祖弥勒佛,躬身忙道:“见过东来佛祖!” 弥勒佛立定,见金蝉子面色晦暗,精神不振,一声叹息之后,便道:“金蝉子,你的事情我已尽知,如今一去经年,未来前程难测啊,你可知道这六道轮回一说么?” “回禀东来佛祖,据贫僧所知,六道轮回是天道、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天道、人道多为善,修罗道、畜牲道、饿鬼道、地狱道多为恶,这六道往复轮回,生生世世不息。” “呵呵呵,正是正是。都说你金蝉子长老见识广博,果不其然,然而你即将降下凡间,如今可有什么想法?” “东来佛祖过奖,未来我只是混迹凡间、活在眼下罢了。”金蝉子不无黯然地说道。 “年轻人,太颓废、太颓废了!”弥勒佛直摇头,“呵呵,听老僧一句劝,福祸相依,红尘也能炼心,当笑颜以对!如果你能历经十世而不灭,就还有机会回到这灵山。” 弥勒佛从左肩卸下一个白色袋子,呵呵笑着:“你看到没有?我这后天袋又名人种袋,可保你往生的时候不堕畜鬼道、不受鬼神拘。。” “金蝉子留步------即刻回转,佛祖招你。”阿难、迦叶气喘吁吁赶来,对金蝉子说道:“金蝉子长老快快回去,世尊还有话要说。” 说罢,弥勒佛、阿难、迦叶、金蝉子与护法伽蓝一齐腾云驾雾,径直回转灵山大雷音寺。 金蝉子行至如来面前,沉默不语。 如来面色依然沉静,阔口微张,问道:“今日法坛之上将你降下凡间,你心中可有怨念?” 金蝉子沉声回道:“弟子轻慢我门,有过在先,但凭世尊责罚,弟子没有怨言。” “嗯,甚好!世人道我西天极乐,都想立地成佛,却不知:佛在心中莫他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头向灵山塔下修。非是灵山才能成佛,红尘俗世也能修佛,只在心诚与心坚哪!” “蛟龙潜海虎卧林, 伽耶城外苦修行。 七昼七夜脱难日, 菩提树下听蝉鸣。” 如来似乎沉浸在记忆中,继续说道:“金蝉子,你本是菩提树上一只得道的金蝉,听闻佛音喜不自胜,常常日夜鸣唱,振翅相和,你在天竺国伽耶城外的菩提树上伴我七天七夜,七天七夜后,我顿悟成佛。千年以来,你聆听佛法,苦修不辍,修成法身,入我佛门,成我弟子!如今你即将堕入凡间,我许诺你不堕六道,免却这六道轮回之苦。若你历经十世后尚能做到不垢不灭,自有引路人来接引你,好生去吧!东来佛,劳你送他一程。” 言毕,手搭后天袋的笑面弥勒佛走到金蝉子面前,弥勒佛张开月白色的后天袋,这个袋子见风即长,颇为神奇,瞬间长成一个巨大的口袋,袋内幽暗无光,深邃无比,犹如隧道一般。。 弥勒佛笑容依旧,朗声道:“无量寿佛!金蝉子长老,来吧。” 金蝉子剑眉微扬,心静无波,一如往日般沉静,雕刻一般的脸庞此时显得俊朗而凝重,面对如来佛祖合十稽首后,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与面露不舍之色、一众形态各异的佛、菩萨、罗汉在眼眸中一一闪过,金禅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随即又决然转身,只在这心中留下了灵山的最后记忆。 金蝉子斜披绛红袈裟,口中默念佛号,步态稳健,坦然走向了弥勒佛的后天袋。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佛祖如来洪钟般的声音:“勿忘初心,可得始终;勿忘我佛,方得正果!” 这个声音浑厚无比,振聋发聩,声波震慑得大雄宝殿之内回音阵阵! 金蝉子走到立在地上的后天袋袋口前,忽见袋内一股混元飓风席卷而来,突兀地将金蝉子的身体直直地拽向袋内深处,金蝉子放松躯体,不做任何挣扎,任凭身体在袋中不断翻滚、挤压,混元飓风在幽暗之中尖利呼啸,狂暴撕扯。。 弥留之际,金蝉子只隐约听得“笃、笃、笃”的木鱼敲击声,伴随着众佛齐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第3章 天上宫阙 九重天上 金光万道,瑞彩千条,仙云缭绕,霓虹架桥 三十三座天宫,一宫宫顶脊吞金兽;七十二重宝殿,一殿殿巨柱列麒麟。 气势宏伟的一大片宫殿隐隐居于五彩祥云之中,宫顶上金黄色的琉璃瓦映日流金。 南天门位于天宫南部,为天宫正门,由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镇守,是众神仙进出凌霄宝殿的出入口。 面南背北的凌霄宝殿是天庭众宝殿之首,也是最大的宝殿。从高处俯视,可以看到诸多宫殿呈众星拱月的形状拱卫着凌霄宝殿,这是依照天庭帝师、道祖太上老君的九宫八卦图而建造。 巨大无比的宝殿之内雕梁画柱,金碧辉煌,星辰灿烂缀于穹顶,龙凤呈祥展翅翱翔! 殿内矗立几根粗大的柱子,每根柱上盘绕着一条鲜活的耀日红须龙,龙头高昂、金鳞闪耀,金甲武士盔甲明亮,执戟挎刀,雄赳赳、气昂昂,护卫大殿的四周。 大殿中央,仙女起舞似蝶蹁跹,琴瑟齐鸣仙乐飘飘,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一众仙班神祗分文、武两班立于大殿两侧,殿内不断有霓裳纱衣、容貌俊美的侍女穿梭其间,真是无一处不彰显天庭威仪。 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玉皇大帝)头戴十二行珠冠冕旒,身穿九章法服,白面长髯,丰姿英伟,仪表堂堂,端坐在雕刻九龙的澄黄金椅上面,旁边俊秀的金童玉女手捧物事侍奉左右。 身侧玉椅上坐着的是王母娘娘,头戴凤冠,金装华服,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十丈高台之上,玉皇大帝居高临下,俯视手执玉笏的仙班众臣,只见文班众臣以太白金星为首,紫阳巾冠,长袖大氅,器宇轩昂;武班众臣以托塔天王李靖为首,悬鞭执剑,威武霸气,不可一世。 玉帝开口道:“太白金星何在?” 太白金星慌忙步出仙班,手持玉笏作揖道:“老臣在!” “太白,你去灵山宣诏,招如来佛明日觐见于朕。” 太白金星应声:“是,陛下”,正欲退下拟诏,玉帝身旁王母娘娘喊句“且慢!” 玉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王母娘娘,王母道:“久闻佛祖如来教众广大、慈名广播、法力高深,陛下千万不可怠慢,只可使邀之,不可使支之,可以我瑶池观赏的名义相邀。” 玉帝略一思索,便道:“唔,所言有理,就依王母的意思去办,太白你再邀太上老君道祖一同赴会,就说朕相请道祖与佛祖二位来观赏瑶池仙境,兼问天道。。” “太白领旨。” 两天后,道祖太上老君骑着青牛,自三十三离恨天兜率宫而出,只见老君头戴上清芙蓉冠,左手托紫金葫芦,右手执玉柄拂尘,鹤氅长髯,面色红润,须眉皆白,望之仙风道骨,飘飘然有上仙之概! 太上老君一路上轻车熟路,催动坐骑兽青牛驾云径直来到瑶池仙境。 见到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正在那里说话,躬身施礼道:“贫道见过陛下和娘娘。” 玉皇微笑道:“道祖是朕的天庭帝师,不必多礼!” 王母接过玉帝话头,接着说道:“今天请你和佛祖来此瑶池仙境,一来为这瑶池荷花盛开,别样嫣红,特邀一同观赏;二来近日闻听天官来报,说是承平日久,众心思变,天象有异,当有变故,陛下是想询问这天道与君王之道呢。” “哦?……”太上老君捋了捋白胡须,似有所思。 正说话间,身着紫纱的宫女躬身来报:“启禀陛下、娘娘,佛祖到了。” 弟子阿难、迦叶一路护持如来佛祖来到天宫,行至瑶池仙境入口处,如来摆摆手道:“阿难、迦叶,你们在此等候,待我瑶池赴会后一同归转灵山。” “是,世尊。”弟子阿难、迦叶双手合十应道。 进到瑶池仙境,满眼春色盎然,到处尽是仙参灵芝,奇花异草,百花盛开,花香四溢;仙境内有亭、台、楼、阁点缀其中,金顶飞檐,巧夺天工。 行至近前,见玉帝、王母、太上老君端坐品茗,老君正在那里捋着白须大谈长生不老之术。 如来双手合十,见礼道:“贫僧见过陛下、王母娘娘!”并与老君互相颔首致意。 王母道:“佛祖远道而来,一路奔波想必辛苦,看茶。” “谢陛下、王母。”如来从容落座品茗。 茶歇,王母扯动裙裾,华服闪耀,移动莲步,仪态万千,伸手相邀道:“请二位随我一同去赏那瑶池胜景,请----” “甚好,正欲一观。陛下、王母先请。”如来、老君一齐说道。 四圣迈步不远,豁然来到瑶池,只见碧波万顷,波光粼粼,碧绿如染,清澈透亮。仙鹤云集,或翔于水面,或戏于水中,金风送爽,瑞气蒸腾,一派祥和景象。瑶池旁边有一个阔大平台,便是王母娘娘每年专门在此设蟠桃盛会,各路神仙向王母祝寿的所在。 池畔有一大片连接天际的荷花,映日碧绿,别样嫣红。一汪池水之中,最耀眼的是那荷中之王----王莲,叶面光滑、叶缘上卷,巨大的叶盘平铺水面,犹如一只只浮在水面的翠绿大玉盘。 见如来注视着一朵紧贴水面的盛开着的洁白睡莲,王母于是道:“这王莲是睡莲中的一种,长成的王莲能开出最大、最艳的莲花,圆盘似的叶面能托起几个顽童,最奇妙的是,王莲之花只在晴朗的月圆之夜方才盛开,令人惊奇啊。” 如来微笑应道:“正是。这莲花也是我教标志,它的花果同时生长,极像大千世界演化之相。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代表我教佛性清净;菩萨入世渡众生,正像这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莲藕似空非空,代表了这大千世界的本性。” 王母道:“是啊,佛祖所言正是。说来这一片睡莲还真是与佛有缘,乃是你门智广禅师亲手栽种,栽种以后,生长缓慢,寂然沉睡,如今却竞吐芳华,竞相开放,这盛世花开,岂不昭示我天庭寰宇太平,其乐无极啊?” “呵呵呵……”太上老君抚须、如来佛祖颔首,此刻都会心微笑起来。 第4章 瑶池论道 正在笑语盈盈、陶醉于美景的时候,玉帝似有所思,自语道:“瑶池仙境不辨寒暑,温暖如春,美不胜收,百观而不倦,像这样的绝佳之地,可以永远保留下来吗?” 太上老君一掸拂尘,上前便道:“陛下,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当去则去,当留则留,去留随意,不必强求。” 玉帝微微点头,现出一丝遗憾,又道:“帝师既说天道,能否说说这什么是道呢?” “陛下,贫道试说一二。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老君继续说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乃天地之始,有名乃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听到这里,玉帝不禁莞尔,抚掌赞道:“妙啊,好一个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一句甚合朕意,甚合朕意。”王母娘娘头上凤冠颤动,也在一旁点头赞许。 玉帝又问:“这道既然如此玄妙又如此之好,何以得道的人又如此之少呢?” 老君习惯性地捋了捋白须,回道:“陛下啊,这上士闻道,勤而行之;这中士闻道,若存若亡;这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正是!正是!”玉帝、老君均抚须相视大笑。 玉帝转身看向佛祖如来,狡黠一笑道:“道祖既然说了道,佛祖怎能不说说佛呢?” 如来略一沉吟,沉声道:“这佛,即是觉悟者,众生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可是这生灵有八苦,乃是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世人执念颇深,执着名相,常常看不够,执我为本,常常放不下,又时常说时以为悟,对镜却生迷。所以这佛嘛,只在一个悟字罢了。” “嗯。。”玉帝、王母频频点头称是。 “如今朕执掌寰宇,九重天界、四海龙宫、幽冥地府及东胜神洲、南赡部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这四大部洲等等,凡此种种,莫非皇土,尽归我辖,可谓宇内一统,盛世太平。” “可是,近日仙班众臣之内却有流言,说什么承平日久,盛极必衰,众心思变。这个流言屡禁不绝,令朕寝食难安、颇为头痛啊。问询二位,以你们的眼光看来:这仙官众多,何以御下?这君王之道又有什么法窍?” 玉帝手捋长须望向太上老君和佛祖如来。 老君、如来对望了一眼,均沉默不语。 王母见状,说道:“陛下诚心询问,你们不要有所顾忌才是。” 老君见王母说话了,开口便道:“佛祖先请!” “哪里哪里,帝师年长为尊,帝师先请!”如来双手合十应道。 王母见状,樱口微开道:“灵山万里,远来为客,还是佛祖先请吧。” 如来稽首道:“多谢王母,如此贫僧便抛砖引玉了。这御下之道在于统御,即是立规矩、严管束、重奖罚,更在于传播教化、仁慈和康乐,使之同心同德,齐心协力,共禳盛举,这是贫僧的一家之言。” “至于这君王之道么,颇是深邃,贫僧实在不知,陛下、王母勿怪。”如来说完,合掌立于一旁。 王母凤目转向太上老君, “陛下、王母,这君王之道么,治大国若烹小鲜……”老君滔滔不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则以百姓为刍狗。”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老君一掸玉柄拂尘,飘逸至极,最后总结道:“无为,则无不治啊。” “无为,则无不治?”玉帝手捋长须,细细揣摩这句话的含义,兀自在那里沉吟思索。 王母见状,忽然发问道:“如今佛、道、儒三家教众广布,声名远播,常有上仙、高人才识兼通三教,那么,你们这三家教义又有什么不同呢?” 老君看了如来一眼,说道:“天上修道、人间修儒、出世修佛,实在是殊途同归,万法归一。” 王母又追问:“万法归一,这一又归何处呢?” 如来阔口微开,笑答道:“这一就是天道啊。” 老君又一掸拂尘,接道:“天道苍苍、地道玄黄、人道无常。这天道玄奥,难以揣测,必先结人缘,明地理,顺自然,才能洞悉天道一二。否则那就不是天之道,而是天知道了。。”言罢,众圣都抚掌大笑。 当日,玉帝、王母又设蟠桃盛宴款待二圣,直到面色微醺,天色将昏,方才席尽人散。 如来辞别玉帝、王母、老君,行至瑶池仙境外围。 忽见一大片白色花朵竞相开放,花繁叶茂,绮丽无比,香味沁人心脾,如来走近细观,见花大如盘,花团锦簇,洁白无瑕,中间有一大簇黄色花蕊。 “原来是琼花。。”如来心道。正欲离去之时,平地里一阵旋风忽地莫名卷来,顿时琼花花瓣随风飘舞,流光溢彩,其中有几片花叶飘飘然到了佛祖面前,如来心念一动,暗自思忖道:“琼花乃是人间名贵之花,传言人间隋炀帝为了观赏琼花而三下扬州,以致身消国灭,有不祥的寓意。” “一叶可知秋。今天这琼花无故飘落,难道是天有预兆?” 想到此节,如来于是开启无上慧眼进行察看。。 却见有五片琼花花叶凭风飘往瑶池仙境、凌霄宝殿、兜率宫、东海龙宫、幽冥地府这五个方向,见状,如来随即手上掐决,念动咒语:“诸菩萨摩诃萨,无所不见,无所不闻,无所不觉,无所不识,于一切法见一切相。舍利子,是为菩萨摩诃萨,得净佛眼!”,顿将法力加持到慧眼上面,无上慧眼顿时金光闪烁,如来用无上慧眼运五道金光分别射向幽冥地府、东海龙宫、瑶池仙境、兜率宫、凌霄宝殿五个地方。 片刻之间,一帧帧画面在慧眼之下闪现出来: 一只猴子闯进幽冥界,桀桀大笑,阎王、小鬼战战兢兢; 猴子拨出海底的定海神针,龙宫地动山摇、一片惊慌失措; 猴子开怀大吃蟠桃,视若无人,兀自翘腿躺在树上打着饱嗝; 猴子坐在八卦炉盖顶上,拿着大把金丹就酒,大呼痛快痛快; 猴子舞着大棒闹天宫,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画面一闪即逝! “善哉!善哉!”如来此时早已心下恍然,心中犹如明镜一般。。 第5章 骊山踏青【新书求支持!】 如来闭了慧眼,收了法力,接上弟子阿难、迦叶尊者,很快来到了天宫大门----南天门,正逢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职守南天门,四大天王见如来驾临,连忙恭敬地躬身施礼:“见过如来佛祖。” 如来微笑着说道:“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天王,你们在这天宫已守护多年,一向恪尽职守,目下还安好吗?” 四大天王慌忙答道:“蒙佛祖在玉帝面前举荐,弟子们方能在这仙界做起天官,享受这极高俸禄,我等四人目下很好,对佛祖的恩情一直没齿难忘。” “呵呵,不必谢了。你们虽在这天宫供职效力,却仍是我教中人,须时时秉持我佛教义,不可轻废啊。” “谨记佛祖训示。” “还有一事,你们要谨记在心。。”如来看了看南天门,低声道:“你这南天门他日将有一难,你等务必要尽心尽力守护天门、护卫圣驾,不得有误!” 四大天王合十应声:“谨遵佛祖法旨!” 说罢,一朵祥云托起莲花宝座上端坐着的如来,平地上冉冉升腾而起。 “我等恭送佛祖。”四大天王拱手望向云端的如来与弟子阿难、迦叶,尚在那里执礼相送。 一天后,如来忽然按住云头,对弟子阿难、迦叶说道:“此处下方是地藏菩萨的九华道场,你们速去唤地藏菩萨来见我。” “领法旨。”弟子阿难、迦叶应道。 半响的功夫,地藏菩萨骑着坐骑兽谛听来到如来面前:“参见世尊!” 如来端坐云端,不动如山,说道:“地藏,你来的正好,你是这幽冥地界的至尊,我有一道密音传你:他日将有一怪祸乱阴间,但它与我灵山异日有缘,只可驱之,不可杀之,以免造下无端杀孽。此事须谨记于心。” “是什么怪物敢擅闯地府、祸乱阴界?”地藏菩萨十分不解。 “不可说,不可说。”如来三缄其口。 “那弟子就领了世尊口谕。”地藏菩萨稽首合十道。 交待完毕,如来接着又转往灵山方向,地藏菩萨目送如来与弟子阿难、迦叶尊者驾云离去。 ******** 南赡部洲 大唐长安城 人间四月天 长安城郊外骊山,草长莺飞,枝头嫩绿,春风送暖,游人如织。 “陈贤弟慢行,等等我!等等我!”一个富家公子哥模样的胖子帽歪鞋脱,气喘吁吁,很是有些狼狈,在后面举手冲着前方喊道。 “伯当兄,快来,快来!这就是那有名的桃花山泉,快来品尝。”陈姓青年停住脚步,向后方招手呼喊。 钱伯当一路小跑才停下脚步,以手杵地,兀自喘气不止,不断地摇头说道:“我说光蕊贤弟啊,你跑得也太快了点吧。我说骑马踏青,你却说领略这春光定要行走。哎,这学业愚兄自愧不如,连脚步也跟不上你,真真无可奈何哇!” “哈哈,钱兄谬赞了,这春日踏青定要触其泥土、嗅其花香、观其春色方得其妙。” 钱伯当撇嘴道:“切!平日里你就是个读书郎、书呆子,只读圣贤书,不闻天下事。今天邀你出来踏青游玩,也就是让你放松放松,所以你要徒步踏青,我也就依了你。愚兄还指望你考取功名,为我辈同窗争光呢。” 陈光蕊拱手正色道:“知我者,莫若伯当兄也,想我陈光蕊出身寒微,不比钱兄万贯家财,富甲一方,唯有读书进取,考取功名,方能光宗耀祖,不负平生,一展这胸中才学哪,现在唐皇初登大宝,勤政爱民,以仁义治天下,开我朝太平盛世的先河,正是我辈大展宏图之时!” “正是、正是。孟子有云:虽有智慧,不如乘势哪。”钱伯当摇头晃脑地表示赞同,随即又有些沮丧道:“常科考试已不足一年时间,我这学业平平,怕是没指望了,不知道贤弟可有几成把握?” 陈光蕊自信满满,回道:“今科我志在必得!只在这前十之列内博取功名。” 钱伯当当即扶正帽子,嘻嘻拱手道:“那愚兄可就提前祝贺了!这一祝:祝贤弟金榜题名、独占鳌头;这二祝:祝贤弟洞房花烛,早日迎娶那美娇娘!嘻嘻……” “啊。。你找打。”陈光蕊听到第二句,英俊的面庞瞬间泛红,挥拳去打钱伯当,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钱伯当捂着头,抓着被打落的帽子,止不住连声求饶,兄弟俩一路嬉笑打闹不止…… 闹完歇息片刻,二人来到桃花泉处,只见上方岩石上面雕刻着“桃花泉”三个行书大字,古朴雄浑,苍劲有力,旁边另有一行小字,大体是介绍桃花泉的来源:前人栽种几株桃树,生长于泉水之旁,春日桃花盛开,常有桃花飘落于泉水之中,故而得名。题字岩石的下方就是桃花泉池,几处泉眼突突直冒,汨汨不断注入到泉池中。 来到泉池边,正值正午阳光映射,泉池水面如镜面一般晃晃悠悠地露出两个人的倒影:一人锦衣华服,圆脸阔口,身形硕胖;另一人一袭白衫,剑眉隆鼻,俊朗无双。 这时,钱伯当撸起袖子,伸手掬起一汪清冽的桃花泉泉水,瞬时将这一池倒影碰碎,继而消散开来。 钱伯当喝完捧在手中的甘洌山泉,咂吧咂吧嘴直呼甘甜可口。 尝完桃花泉水,兄弟俩携手拾阶登高,奋力攀上骊山顶峰----九龙顶时,已是气喘吁吁、汗透衣衫了,“终于登上了九龙顶。”钱伯当、陈光蕊两人都长吁了一口气,敞开衣衫,坐在山顶一处平台上。 这时山风徐徐,肆意吹动衣衫,光蕊站起身来极目远眺,见骊山苍翠,山水如黛,如诗如画,顿觉心旷神怡; 再看远处东方位置,坐立着一处巨大的陵墓封堆,光蕊当即抓住钱伯当的手,激动地道:“秦始皇陵!钱兄快看,那就是统一六国的始皇帝陵墓啊!” 从骊山之巅俯视秦陵,隐约可见方锥形封土覆盖于顶,陵形方正,方圆百里,气势恢宏,虽历经千年,仍然气象万千,犹在告示后人秦始皇当年的丰功伟业。 此情此景,令陈光蕊意气风发,慨然言道:“大丈夫在世,当效秦皇立不世之功名,岂能庸碌无为,苟活于世!” 陈光蕊迈步走到一处深谷边,面朝不远处的山谷,仰天振臂纵情呼喊:“十年寒窗待时发,我辈岂是布衣人!” “我辈岂是布衣人。。”高亢激昂的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地回荡着。。 第6章 祖庙邂逅 “光蕊,前面就是骊山宝刹人祖庙,是供奉华夏人始祖伏羲、女娲的祠堂,不可不祭。”钱伯当说道。 “正想一祭,走!”光蕊兴致颇高。 二人来到人祖庙前,请了柱高香,面对伏羲、女娲神像恭恭敬敬地祭拜了一番,祭拜后又在大殿内四处溜达起来,一边瞻仰古迹,一边观看伏羲、女娲的壁画故事。 正在这时,一个脆生生、银铃般的稚嫩声音响起:“夫人、小姐慢着,小心这门槛高。” “知道了,春花,我没老,这腿脚还利索着呢,你这丫头啊。”一个中年妇人笑着说道。 说话间,一个管家衣着模样、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在前引路,那个**花的丫头和一个年轻貌美的俊雅女子分别在左右搀扶着中年妇人,来到始祖伏羲、女娲的神像前。 只见中年妇人丰润白净,锦衣华服,气质十分高贵,从面庞依稀可以想见年轻时的俊秀容颜。 那个年轻女子樱桃小口,瓜子面庞,艳比花娇,一身淡绿色翠烟衫,浅粉色百褶裙,身披素白纱衣,此时正右手搀着母亲,低头行走,望之窈窕动人,气度娴雅。 此刻,正值光蕊、伯当二人闻声望去之际,一见这四人个个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心道非富即贵,必是大家;再见彼时抬起头来的妙龄女子时,顿时瞠目结舌,惊为天人! 一愣神的功夫,陈光蕊醒过神来,见钱伯当仍然两眼中闪烁着无数颗小星星,一副馋嘴猪头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拍向钱伯当脑瓜:“哎哎,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钱伯当冷不防被拍,回过神来,抚着头气道:“你怎么又拍我。” 光蕊伸手指了指前面一脸忿然、面露鄙夷之色的绿衣小丫鬟:“你看……” 钱伯当当下有些心虚,连忙回过头去,避开了绿衣小丫鬟愤怒而锐利的眼神,假装与陈光蕊继续欣赏墙上壁画,却不知那年轻女子也在钱、陈二人望向自己的时候,自然地回望了一眼,陈光蕊风华正茂的俊朗影像在佳人眸中驻留一瞬,眼睛中闪过一抹异彩,随即又低下头去。 中年妇人跪拜在神像前,顶礼三拜,口中念念有词,半响祭拜完毕,由丫鬟春花搀扶起来,喊了声:“温娇我儿,快来祭拜吧。” 那个叫温娇的年轻女子上前撩起百褶裙,双膝跪倒,玉手合十,虔诚地礼拜起来,拜了伏羲再拜女娲娘娘,温娇闭上双目,顶礼三拜,心中默默地祈祷:“女娲娘娘在上,小女子殷温娇祈求娘娘赐福:保佑我家阖府老幼平安、无灾无难,我父我母身体康健……祈求娘娘赐一门好姻缘,匹配得如意郎君,小女子来日定将回来还愿,奉上香火……” 祈祷于此,殷温娇凤目不由自主地向陈光蕊方向撇了一眼,撇见陈光蕊正在那里专心致志地观摩碑文。 母女二人很快祭拜完毕,在山羊胡须管家的引领下,也沿着殿侧一路观赏壁画、碑文。 陈光蕊于远处见殷温娇天生丽质、窈窕动人,加之眉宇正色、目不斜视,气质十分典雅,隐然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心中顿生爱慕之意,心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来设法求问一下此女姓名。” 光蕊留了一个心眼,对钱伯当说道:“钱兄,你忘了一件事吧。” “什么事?”钱伯当问道。 光蕊指着功德箱那边,推了钱伯当一把道:“快去做些功德去。” 钱伯当恍然:“竟然忘了……”钱伯当抬脚往前面功德箱走去 这边,光蕊有意放缓脚步,作欣赏碑文状,看见中年妇人一行人越行越近,当即折返方向行来,正面与佳人打了一个照面,光蕊、温娇两人彼此对望了一眼,一个凤眸之中一表人才,一个眼中堪称佳人绝代,当下温娇莲步轻移,两人檫肩而过。 “小姐……”光蕊张张口,欲问伊人姓名,却见中年妇人回头望向陈光蕊时面带警惕之色,陈光蕊当下愣在当场,只留下佳人飘过的淡淡香气挥之不散。 “光蕊、光蕊!”感受到钱伯当手臂的大力摇晃,光蕊方才醒过神来,正见钱伯当在光蕊眼前不断晃手,还嘻嘻地笑:“我说光蕊贤弟,伊人已行远,可复再见否?” “哦,对了,这会应该还没走远。”光蕊自语道,当下不理钱伯当,撩起衣衫下摆,自庙中追出来,却见远处有八名轿夫抬着两顶软轿正自离去,山羊胡须的管家在前引路,绿衣丫鬟春花走在轿子侧边,另有四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随从跨刀护持在软轿的前后左右,虎目圆睁,手握刀柄,令闲人不敢近前。 光蕊跺了跺脚,叹息一声,返身回到庙中,与钱伯当会合,就准备离去。 这时,钱伯当又嘻嘻笑道:“我说光蕊贤弟,你可是相中这女子了?” 光蕊面皮一红:“钱兄你说什么呢。” 钱伯当摇头晃脑,哈哈一笑:“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你未婚她未嫁,你若有情她若有意,何以不能成其好事?” 光蕊喟叹一声:“我尚且不知她姓甚名谁呢。” 伯当用手一指功德箱那里:“哈哈,贤弟莫急。你却不知道,刚才我在做功德的时候,特意问了这庙里老和尚,他说这一家每年清明都来人祖庙祭拜,这妇人是官家贵妇,乃是当朝兵部尚书殷开山大人的正室夫人,这个佳人嘛……”伯当卖了一个关子。 “钱兄快说,钱兄快说!”光蕊有些惊喜,大力摇晃着伯当的手臂,急不可耐道。 “咳咳,这个佳人嘛……名叫殷温娇,小字满堂娇,自幼为父母钟爱,玉质兰心,聪慧过人。” “殷温娇?好名字,实在是温婉可人。”光蕊闻言,抚掌赞道。 “行了,贤弟。这山你也玩了,这美人你也见了,现在已经是日近黄昏,山上比不得城里,你我还是赶快回去吧,免教家人惦记。”伯当说道。 “嗯,那就回去吧。”陈光蕊应声道。 兄弟二人自庙中出来,又沿着来时的原路返回。 第7章 淡淡相思 长安城东街 大唐兵部尚书殷开山府第 “夫人、小姐回来了!”丫鬟春花冲着府内众家眷脆生生喊了一嗓子,这边,殷夫人、温娇小姐已下轿向府内走去,另有一名丫鬟秋月迎上前来,扶着殷夫人落座于正厅主座上, 殷温娇陪侍母亲坐在侧边,府中婢女赶忙端上热茶,其他女眷纷纷落座,一边品茗一边寒暄,殷夫人笑着说起那一路赏玩的趣事,正厅大堂上一片欢声笑语。 正在这时,管家在门口朗声一吼:“老爷到!”瞬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是老爷回来了。”殷夫人连忙站起身来,领着一众家眷起身迎接。 说话间,一个身着紫色大团花绫罗,腰间系玉带钩,一身官服的中年男子已来到面前,只见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虎目,身材健硕,神色间不怒自威。 “老爷回来了。”殷夫人微笑着打着招呼。 “嗯,老夫刚刚下朝。”殷开山面色沉静,不苟言笑,俨然有家主的风范。 看见心爱的女儿俏立于母亲一旁,便会心一笑,微笑道:“我儿满堂娇,你随母亲这一路赏玩可好?可有趣事?说来我听听。” 殷温娇扯动裙裾,上前行了一礼,樱桃小口一开,俏皮地一笑:“方才母亲正在那里说这趣事呢,只是爹爹来的不巧没有听到。” “哦?想你父如今虽是行伍之辈,早年却也是正经秀才出身,哪里的趣事没有听闻过啊?” 又笑道:“难道这郊外踏青巧遇翩翩公子?难道说老夫未来的佳婿有所着落?”殷父心情大好,难得地开起玩笑来,顿时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你呀,真是为老不尊。也不见娇儿面薄,开不得这等玩笑。。”殷母狠狠地白了殷父一眼。 殷温娇在众人的哄笑之中,以绣花罗帕遮面,犹如娇艳欲滴的花朵一般俏立在那里娇羞不止。 陪同家人晚餐完毕,殷温娇向父母请了个晚安,便带着贴身丫鬟春花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闺房内香气馥郁、洁净明丽,墙上有书画悬挂,中间是紫檀木桌椅,直棂窗边摆放着一张古琴,旁边是书桌,书桌上摆放着一应文房四宝。 殷温娇在紫檀桌旁坐了下来,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丫鬟春花递上一杯香茶,就为小姐铺床叠被去了。 殷温娇一手托着香腮,一手转动着手中的精巧瓷杯却不饮用,兀自在那里胡思乱想:今天踏青游玩的情景,人祖庙中的巧遇,自己在女娲娘娘神像前的祈祷,老父的玩笑之言。。 想了一想,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又起身坐到梳妆镜前,见镜中佳人明眸皓齿,云鬓花娇,倾国倾城,心中暗叹韶华易逝、容颜易老,此时脑中又映出英姿俊朗、气度儒雅的身影,殷温娇微不可察地一笑,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甜蜜,随即又想到人祖庙相遇之后可能今生再难相见,又马上如坐针毡,坐立不安起来,心中起起伏伏不断,犹如一团乱麻一般。。 与此同时 陈光蕊也已回到家中,推开柴门迈步进去,门内有一块场地,摆放着许多的竹桌、竹椅、竹席以及灯笼等竹篾制品。 原来陈光蕊之父以篾匠为业,这时正坐在矮凳上编制一张竹席,陈父一双手掌粗大不堪、老茧密布,由于长年的辛劳,陈父面容黝黑,脊背微驼,指关节已然发白。 见此情景,光蕊心中有些心酸,于是走上前说道:“爹,你歇息片刻吧。” 陈父手上不歇,头也不抬,憨厚地回道:“不忙,我把这手中的活计做完吧,做完咱们就吃饭,你去厨房给你娘去搭把手。” ”好嘞。”光蕊应道。 光蕊来到后边简陋的厨房里,“光蕊回来啦?”陈母粗布挽发、系着麻布围裙,一边做饭,一边问道。 “娘,我回来了。”光蕊一边应声,一边拿起一根木柴,熟练地往那炉火中添加柴火,炉火忽闪忽闪地映照着光蕊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光蕊一边添柴火,一边却不由自主地想起白天的情景:骊山的宜人春色,秦陵的气势恢宏,甘洌的桃花泉水,还有,明眸皓齿的面容,窈窕动人的倩影,娴雅娇羞的神态。。 光蕊使劲摇了摇头,脑中的伊人影像却始终无法消散,久久挥之不去。 一晃眼的工夫,长安城的春天已是悄然离去,炎炎初夏,在一场场霏霏的春雨后,天气也变得越发闷热起来。吃过晚餐,已是傍晚,殷温娇带着贴身丫鬟春花漫步荷塘,欣赏那夏日盛开的荷花。 荷塘月色之下,殷温娇身披淡青色薄纱,轻衣罗扇,曼妙的身姿在薄纱中若影若现,走近池塘边,一汪池水中浮现出一道美丽的倩影:一轮皎洁的明月映照下,殷温娇以仕女素罗扇半遮粉面,神色间顾盼自怜,光彩照人,只是眉目间带着一缕淡淡的忧思。 漫步散心了约一个时辰的工夫,殷温娇缓步回到闺房,点起纱灯,翻起书来,翻了两页却倍感烦燥,往日里沉浸在书海中的认真劲已然不再,温小姐放下书,走到直棂纱窗边,推开纱窗,遥望天空中悬挂着的一轮皎洁明月,心中一阵思虑不已:那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现居何处?家境如何?可有家室?。。 回应耳畔的只是夏夜的阵阵蛙鸣。。 对着月光愣神了半响,只感到一阵阵凉风吹来时,殷温娇方才惊觉,合上纱窗,坐到桌旁,纱灯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佳人略显憔悴而惨白的面庞。 柴门后屋,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陈光蕊躺在竹席上兀自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索性披衣穿鞋,走出屋外,一轮明月挂于天边,凝视了月色良久,光蕊思绪万千:这温娇小姐靓丽高洁,正像这皎洁明月中居于月宫的嫦娥仙子;殷府名门望族,正似这明月高挂天际,可望而不可及。 光蕊叹息了一声,有些颓然地回到屋中,躺回竹席之后仍是辗转反侧,那个淡淡的惊鸿倩影始终挥之不去。 第8章 南街集市 “老爷、夫人,小姐病了。” 面对正厅内主座上坐着的殷父、殷母,丫鬟春花躬身来禀报。 “什么?满堂娇病了?这昨天不还是好好的么?”殷母一惊,立马站起身来说道。 殷父身着青衣小帽,此刻也立起身来,皱了皱眉头,挥挥手道:“满堂娇可是我殷门独女,我们去看看宝贝女儿如何了。” 殷母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忙呼唤道:“春花,赶快头前引路吧。” 一路行色匆匆,迈步进了女儿闺房,殷父、殷母连忙来到女儿床前,不断地嘘寒问暖,殷母心疼之色溢于言表,问道:“女儿啊,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啊?快点说给娘听听。” 殷温娇此刻已由丫鬟春花扶起身子,半躺在床上,咳声不断,回道:“女儿只是夜间受凉,偶感风寒罢了,想来没有什么大要紧,服些药就好了,不劳爹娘挂念,咳咳。” 说话的工夫,殷府请来的白发白须的郎中已背着药箱来到温娇床前,照例望、闻、问、切了一番,也没有诊出特别的病情,只说是身体虚弱,感染风寒,心火虚高,服药调理罢了,老郎中用秃笔开了几副药方,嘱咐了殷家人几句话,即背上药箱走人。 两天后,药力发挥作用,加之贴身丫鬟春花的悉心照顾,满堂娇已基本复原,但面容仍略见消瘦,脸上依稀有憔悴之色。 丫鬟春花与温娇向来贴己,见状有些不忍,劝说道:“小姐,你这病刚刚见好,久待屋里也是不好,不如到外边走走吧。” 殷温娇略一思索,便道:“嗯,也好。在这屋中也是憋闷久了,散散心也是好的,待我禀明爹娘后咱们就去。” 来到堂前,温娇向殷父、殷母施了一礼,便道:“爹、娘,女儿这病也好了,在那屋里有些憋闷,正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呢。” 殷父、殷母望着温娇,面带慈爱,见女儿虽是略带憔悴,但气色已见红润,举止若定,似是已然复原,对望了一眼,殷母开口道:“也好,女儿既想出去散散心,那就让秋月也跟着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我也放心些。” 殷父点了点头,望了一眼殷母身旁的丫鬟秋月,又看了一眼女儿身旁的春花,说道:“你们两个,好生照看好你家小姐,不可误事!” “是,老爷!”春花、秋月躬身应道。 出了殷府大门,殷温娇乘着一顶四人抬的软轿,春花、秋月走在轿子两侧,沿着东街一路行来。 丫鬟春花贴近轿帘,对着温娇小姐悄声说道:“小姐,今天是南街集市的日子,人来人往颇是热闹,不如到南街集市逛逛,也好看看近来有什么好物事。” “嗯,也好,就依你。”殷小姐在轿内笑着应道。 于是丫鬟春花吩咐轿夫转往南街,一会儿的工夫到了南街集市。 南街位于都城朱雀门附近,高大的城门楼依稀可见,南街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酒肆竖旗迎风招展,道路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流如织,时时传来沿街小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间或还有一声马嘶长鸣,两边的楼阁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客栈、米店、布坊、肉铺、典当、庙宇等等。 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诸多日用品,还有医馆药店、大车修理、看相算命、理发修面、曲艺表演等等,各行各业,应有尽有,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尽汇于这南街集市之中。 殷温娇面上披一纱罩,掀开了轿帘,时时观看这街市场景,不时地会心一笑。 “小姐快看,好好看的捏面人呢。”行至一处捏面人的摊点时,丫鬟春花情不自禁地嚷道,温娇小姐闻声掀开轿帘,只见一处捏面人的摊子上插着色彩鲜艳、灵动鲜活的面人,货摊边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孩子们围成一个圆圈,抢着旋转一支竹箭,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那只竹箭停下来时会指向某一个面人,那么竹箭指着的这个面人马上就能拿走,竹箭转到龙就是龙,指到凤就拿凤,一时间喧闹声不绝于耳。 温娇小姐于是吩咐停下轿子,款步走出轿子,来到捏面人摊点前,只见慈眉善目的捏面人师傅正在娴熟地捏制各种动物、花鸟虫鱼和人物造型,三两下就将手中的面团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造型或动物形象,颇是神奇。 春花最喜热闹,见面人形象多姿多彩、生动活泼,高兴不已,于是拔起插在桌上的一根脚踩风火轮的面人:“嗯,这是三太子哪吒闹海。” 又拔起那个面人:“这是开了天眼的二郎神杨戬,还有宝莲灯。” 再拿起一组面人,却是“三个和尚没水吃”,三个和尚形态各异,围着两只水桶,造型憨态可掬。 见春花兴致颇高,温娇小姐在旁只是微微地笑着。“这位姑娘,这面人摆在家中甚是喜庆,只需十文钱即可,小老儿看你喜欢,这就给你捏一个如何?”捏面人老者显得和蔼可亲。 “好嘞好嘞!”春花拍手应道。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春花调皮地说道:“那就给我捏一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吧,我最喜欢孙悟空了。” “好嘞,姑娘稍候。”捏面老者应道,当下用手掰下了几团颜色各异的面团,在手中不断地搓揉捏拉,拼接组合,很快就将一块面团变成了一个世人皆知、耳熟能详的人物: 头戴黄色僧帽,黄衣衫花围裙,手持一根暗红乌铁、两头金箍的棒子,毛茸茸的一张猴脸,火眼金睛,手搭凉棚正在眺望远方,面人活灵活现,神态栩栩如生,活脱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再世! 春花见了欣喜不已,交付了文钱,拿过面人孙悟空,一路蹦蹦跳跳地离去。 上了轿子离去时,殷温娇忽然想到:前几日休养时,以书画怡情,用纸颇费,宣纸已然用磬,如今落笔时却是没有宣纸了,今天正好可以买来一用。 于是吩咐行至南街一处专门经营文房四宝的所在,轿夫落下轿来,殷温娇款款走下轿子,嘱咐轿夫在此等候,不可走远。 带着春花、秋月两个丫鬟一家家地挑看宣纸,也兼看些好字画,走出一家书画店时,忽然听见远处有喧哗声,循声望去,见远处有一处摆放着字摊,有一个身着白衫、眉清目秀的书生正与一个人在那里争执不下,春花是个喜看热闹的人,于是摇着温小姐的小手道:“小姐,走,我们看看去吧。” 温娇无奈地笑笑,依言一起走到了字摊前。 第9章 意外重逢 这里,这个书生正紧紧抓着一个面带黑痣、痣中长须的人的衣服,正在那里说道:“你说我字写的好,这字也卖给你了,你这人怎么不给钱就要走了呢。” 那人眯缝着的眼珠一转,用手一指字摊边上:“刚才我接过字时已递给了你,你看看那里不是吗?” 年轻书生回头望去,趁着书生回头一望,手头一松之际,那个市井无赖猛地挣脱书生的手,撒脚丫子跑了开去,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转角处不见了。 书生陈光蕊欲待追赶,看了看字摊上摆放的一应物事,喟然一叹,放弃追那市井无赖,只低头去整理、收拾笔墨纸砚。 当抓起放在桌前的笔时,一股淡淡的香气飘然而至,桌子前方有一双藕色的绣花鞋正款步走近眼前。 陈光蕊抬起头,向上望去,却见一个妙龄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髻插荷花、身着朱红色长裙、外披白格纱衫,于高挑健美中,显出窈窕婀娜之姿。 此刻她虽以轻纱罩面,但粉面轮廓依旧、光彩依然,身旁一个绿衣丫鬟正是在人祖庙里见过的小丫头,原来眼前年轻女子正是陈光蕊魂牵梦绕的佳人! 这里,光蕊正在惊喜之余,那里温娇小姐看到摆字摊书生的面容时,也当即愣在当场! 眼前人正是人祖庙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相遇书生。 双方面对面地愣神了约几秒钟的时间,丫鬟秋月在旁边见这个书生大胆瞧向自家小姐,又见双方对眼正在那里愣神不已,心下有些不乐,忙扯了扯温娇小姐的衣衫,撇嘴道:“小姐,我们该回府了。” 温娇小姐的面罩内闪过一丝愠色,拽了一下贴身丫鬟春花,又冲她使了一个眼色,春花正在那里琢磨:这个书生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难道是。。 见小姐拽了自己,当下心领神会,于是上前拉住秋月的手道:“秋月妹妹,小姐看中了这家公子的纸笔,正准备买呢,我们到旁边瞅瞅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春花将秋月拉到了一边,只是走到百米处时,秋月再也不肯走了,远远地不断踮脚,眺望着温娇小姐这里。 这边,回过神来的光蕊施礼道:“在下陈光蕊见过殷小姐。” 温娇小姐闻声揭开面纱,惊讶道:“你叫陈光蕊?公子知道我的名字?” 光蕊回道:“人祖庙一别已有半年,我也是闻听庙中和尚说起殷小姐的德容才貌,这才得知了小姐的姓名。” “哦。。”温娇小姐恍然,见字摊有些凌乱,又问道:“陈公子你这是?。。” 陈光蕊有些愧然道:“光蕊家境微寒,读书之暇在这里摆了一个字摊,闲来时候写写字,补贴一些家用。” 温娇小姐闻言,上前将陈光蕊书写的几幅字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赞许地点了点头,又将字幅放回原处,问道:“你这宣纸有多少?” 光蕊有些摸不清殷小姐的意思:“小姐这是?..” 殷温娇掩口笑道:“你这里宣纸有多少我都买了。” “哦。”光蕊赶紧将桌上和装在袋中的宣纸捋好,双手呈上。 温娇小姐见陈光蕊有些笨手笨脚的模样,不由地笑得花枝乱颤,光蕊见温娇小姐嫣然一笑时百媚丛生,竟是有些呆住了! 温娇小姐见陈光蕊面庞棱角分明,俊秀儒雅,加之品性憨厚,心里也是有一些欢喜,遂又问道:“公子是读书人,在这里摆摊叫卖,想来也不是长久之计,为什么不寻求一个好前程呢?” 光蕊正色回道:“小姐所言正是。在下现居城北玄武门附近,摆摊叫卖字画也是为生计所迫,确非长久之计。眼下正苦读经书,准备明年开春的春闱呢。” “这样便好,今科开考已是不远,公子可有多少把握?” “在下必全力博取功名,定不负平生之志。”每当说到科举考试,光蕊总有着抑制不住的自信。 “好啊,那温娇这里先向公子预祝今科榜上有名了。”说着,殷小姐微微躬身向陈光蕊拜了一拜。 温娇小姐身披白纱,身子低垂的时候,陈光蕊正见抹胸下面一片白皙丰满,瞬时泛红了脸庞,想扶一下殷小姐,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扶之不妥,终又垂下手去。 温娇小姐见状,忍俊不禁,莞尔一笑。 光蕊立即回笑了一下,笑相却有些尴尬。 “公子既有如此凌云壮志,来日公子荣登金榜之日,便是我殷温娇当面贺喜之时。”殷小姐郑重言道。 转过身来,对着远处的春花、秋月招了招手,那边春花、秋月唯恐殷小姐有闪失,正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呢,见自家小姐招手,忙跑了过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春花,你拿一锭银子过来给这位公子,把这些宣纸打包带回去吧。”殷小姐吩咐道。 光蕊马上道:“殷小姐,这银子太多了,我这些宣纸哪里值得了这一锭的银两?不行不行,在下不能收。” 殷温娇一笑,说道:“公子听我一言,你且收下这锭银子,我看你每日里奔波来去,也是误时颇多,况且读书最忌浅尝即止、中途而废,我也是不忍见你在这南街里过多耽搁学业,大丈夫既有凌云之志,当不会为了这些许银两而计较吧?!” 见光蕊沉吟不决,有些为难,又一笑道:“公子如果觉得受之有愧,可当做我殷温娇资助给你的学费,来日你得中之时再还我罢了。” 陈光蕊闻言不再推辞,拱手称是:“那就多谢殷小姐了。” 春花、秋月见天色渐昏,一齐对殷温娇说道:“小姐,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免教老爷、夫人挂念。” 温娇小姐点点头,与丫鬟春花、秋月离去,行至五十米处时,殷温娇回过俏脸来,顾盼生姿,略有些俏皮地冲着陈光蕊回眸一笑,光蕊顿觉眼前一亮,如沐春风一般,两眼痴痴地看着温娇小姐袅袅婷婷,渐行渐远。。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 晚饭时,陈光蕊扒了几口饭,就再也吃不下去,心中想着白天与温娇小姐的重逢情景、温娇小姐的殷殷期望和自己的铮铮誓言,马山坐立不住了,放下碗筷,对父母说道:“爹、娘,儿子去后屋读书去了。” 陈父、陈母对望了一眼,关心道:“你去吧,别太晚了啊,早点歇息。” 来到后屋,陈光蕊从书柜中搬出四书五经,坐到了书桌前,就欲秉烛夜读。 烛火摇曳之中,闪现的却是殷小姐的音容笑貌、婀娜身影,光蕊苦笑了一下,想起前些日子寺庙里一个老和尚赠与了自己的一部《静心咒》,于是拿出来念诵了三遍,觉得心中大定。 于是,又操起四书五经认真苦读起来,直至五更鸡鸣声响起方歇。 第10章 黄府提亲 一连几个月,陈光蕊都是用功苦读,推演题目,晓读夜宿,也听从了殷小姐的话,不再去那南街摆摊卖字,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如此数月的时间,光蕊自觉对经书的理解和掌握又精进了不少。 这厢,殷温娇自南街回来后,解开了心中之结,心里欢喜,时常便见她与府中女眷欢声笑语,殷父、殷母见女儿散心回来后面色润泽,人也开朗了不少,也是颇为欣然。 一天,殷父殷开山下了早朝回府,大步迈进后堂之后就兴冲冲地喊道:“夫人、夫人!” 殷母闻声过来,笑道:“有什么事能把老爷高兴成这个样子啊?” 殷开山捋着短须笑言:“夫人啊你是不知道,今天下了早朝,那吏部侍郎黄大人要与我攀亲呢,说是他家二公子钦慕满堂娇才貌双全,欲待与我说这门亲事呢。” 殷母听到这话也笑了:“哦,这也是好事啊,那吏部侍郎家与我殷家倒也是门当户对,就是不知那黄二公子年方几何?品性如何?” “那黄二公子今年已有20岁,品性嘛老夫倒也没有打听过,侍郎家的公子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劣迹吧。” “那老爷的意思是答应了?” “嗯,老夫正是此意。如今那吏部主官虽是尚书王大人,但王大人年老多病,已有告老还乡之意,现在黄侍郎倒是颇受皇上器重,吏部日常主事多是此人,与他黄家联姻想来也是美事一件啊。” “也是。”殷母转念一想,又道:“咱家满堂娇如今已年满十八岁,倒也是寻一门亲事的时候了,只是啊,娇儿虽则性子柔顺可人,实则内心刚烈,却是一个外柔内刚的脾性。依我看哪,还是把娇儿喊来跟她说一下为好。” “呵呵,知女莫若母,也好,就跟娇儿当面说说,也好让她有个心里准备。秋月,速去唤你家小姐过来。”殷父吩咐道。 “是,老爷、夫人。”秋月答应一声,兴冲冲地去唤殷小姐去了。 很快来到殷小姐闺房,秋月进门嚷道:“小姐,老爷、夫人喊小姐堂前叙话呢。” 温娇小姐笑道:“秋月,爹、娘这时唤我有什么事啊?” 秋月笑嘻嘻答道:“是喜事。” “是什么喜事?”殷温娇不解地问。 “是小姐你的喜事啊,老爷说了,吏部侍郎黄大人的二公子十分钦慕小姐,他黄家想与我殷家结这门亲事呢。” “啊?……”殷温娇闻言一惊,顿觉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一想,说道:“秋月,我们这就到堂前去吧,免教爹娘久等。” 走在路上,殷小姐兀自心思重重,只顾低头行路。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殷温娇亭亭玉立地站到父母面前,拜了一拜:“爹、娘。” 殷开山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茶沫,喝了一口,然后开口道:“娇儿啊,你今年已是十八了,也该寻个婆家了。今天朝堂之下侍郎黄大人想与我殷家结亲,他府上黄二公子年方二十,风流倜傥,这黄公子据说还十分属意于你呢。” 殷小姐凤目一边看向父母,一边思索该如何回话,见父母都是乐呵呵地笑着,温娇心里有些异样,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话,于是沉默不语。 殷父、殷母见女儿不发一言,都以为是女儿家矜持呢,殷母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说道:“娇儿啊,我和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都期盼着你能找个好婆家,将来相夫教子,过上好日子。刚才你爹说了这许多,你意下如何啊?” 殷温娇伸手摇晃着母亲的双臂,娇声道:“母亲,女儿让爹、娘操心了,只是女儿尚且年幼,这早晚还没能侍奉双亲,现在还不想离开爹娘嘛。” 殷父面色一沉道:“这是哪里的话?父母操持儿女婚事乃是天经地义!况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千古至理,难不成为了侍奉双亲,女儿家还终身不嫁吗?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殷父气恼得一甩袖子。 殷母朝面有愠色的殷父使了一个眼色,开始劝慰起女儿:“娇儿啊,如今你已十八,已是成年人了,正是待嫁的年龄,你爹也是为了你好,想为你寻个好婆家,将来也有个依靠不是?。。” 殷母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殷温娇却是用手不断搅动着罗帕,始终不发一言。 末了,温娇小姐终于樱口微开,柔声道:“爹、娘,女儿现在这心里很乱,不知如何是好,容女儿再想想好么?” 殷父欲待说话,殷母扯了他一把,对温娇说道:“也好,娇儿你先回房去吧,仔细想想爹娘说的是也不是。” 温娇闻言如释重负,拜了拜父母后转身向后院闺房处行去。 进入闺房,殷温娇玉手托腮,愁闷不已,在那里胡乱想着心思。 这时,丫鬟春花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走进房来,看自家小姐眉头紧锁,花容失色,上前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殷小姐无精打采地抬头望了望:“哦,春花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春花从桌上搬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拍了几下胸口:“咳咳,刚从外边买些东西回来,今天外面可真热呢,渴死我了。” 见殷小姐愁闷不语,上前仔细端详了殷小姐的神情,也以手托腮,对望着殷温娇,笑着说道:“小姐不会是惦记那个陈公子吧?” 殷温娇一惊:“你这死丫头,胡说什么呢?!” 春花一扬小脸,面有得色:“哼,小姐,常言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祖庙、南街都见过几次面了,我呀,算是看出来了,那陈公子对小姐有些意思,而小姐么……” “胡说,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我又怎么了?”殷小姐尚自矜持。 春花捂着小嘴,止不住嗤嗤直笑:“小姐呀,对陈公子也是有意-------”春花故意将有意二字的声调拖得很长。 殷小姐粉面羞红,扬手欲捶打春花:“你这嚼舌根的长舌妇,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春花一边嘻哈躲闪,一边却不松口:“小姐,你敢发誓说不是么?若小姐发誓说绝无此事,那春花自掌一百如何?” 殷小姐听到这话,停下追打的动作,哼了一声:“你这人小鬼大的精灵鬼,不理你了。”赌气坐了下来。 第十一章 寻访光蕊 春花小心地凑到跟前,轻笑一声说道:“小姐什么事情烦恼?说出来春花兴许能帮小姐出个主意。” “哦?”殷小姐凤目一转,想想这春花日常就是一个鬼灵精,于是不再隐瞒,就将黄府二公子求亲、自己暂时推托一事和盘托出。 春花静心听殷小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歪头想了想,再看看闺房四周无人,悄声说道:“既然小姐还没有答应那黄二公子,那就好办些。何不这样这样。。” 春花伏着殷小姐耳朵说了一番。 殷小姐听后露出会心的微笑,玉指一点春花的额头,笑骂:“你这鬼灵精。” 春花一吐舌头:“那我就去办事去了,小姐等着我的好消息。” 殷小姐笑道:“春花,有劳你了。” 春花正欲出门,殷小姐喊住她道:“慢着!春花,还有一事不妨也顺便打听一下,就是探听探听那黄府二公子的学识品性和日常所为。” “好嘞,小姐。”春花答应一声,风风火火地跨步出门去了。 殷温娇吁了一口浊气,凤眸望向春花远去的背影,心里若有所思。 却说丫鬟春花出了殷府,心里寻思着:那陈公子说是现居城北玄武门附近,可是这偌大长安城人海茫茫,我去寻他岂不是大海捞针?必须找到路径由头方才好寻人。 想到曾在南街集市与陈公子见面的场景,于是再次来到南街文房四宝巷子,这个专营文房四宝的巷子景物依旧,只是陈光蕊卖字的书摊早已不见,春花走门串户,连着跑了多家店铺,问了附近许多店主,寻访陈光蕊下落,不知费了多少唾沫,挨了多少白眼,仍是没有打听到陈光蕊的消息。 春花走出一家店的大门时,身后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尖酸刻薄的声音:“哼,这小妮子好不要脸!莫不是在寻访情郎呢?” 饶是春花大方开朗、活泼可人,闻声之后,脸上也是羞愤而红,春花气恼地跺跺脚,欲待与她理论,只是想了想又作罢。 又跨进一家书画店的大门,一位年轻的小伙计正拨打着算盘,在柜台前忙碌着,春花上前客气地询问:“这位小哥,向你打听个事?” “这位姑娘,你想问什么?”小伙计倒也和善。 春花用手一指陈光蕊曾经摆摊的方位,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位远房亲戚在你们这附近,就是那个位置摆过一个字摊,书生模样,穿着朴素,大概身长八尺,二十左右年岁。”春花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小伙计笑道:“哦,你说的是那个书呆子吧,知道知道。他还从我家掌柜这里买过纸墨笔砚,我家掌柜看他不甚富有,这纸笔都是按照进价卖给他的呢。” 春花一喜,立马说道:“那你家掌柜可知道他家住哪里?”小伙计看着春花着急又惊喜的神情,于是拨开柜台后面的帘子,喊道:“掌柜,有人找您嘞。” 这时,一位绸缎衣衫、面色和善的老者一掀帘子,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是谁在找我啊?” “掌柜爷爷好!”春花嘴巴极甜,又鞠了一躬,颇有礼貌。 “呵呵,小姑娘找老夫什么事呀?”老者见小姑娘容貌清秀、举止有礼,嗓门有些清脆,捋着胡须笑呵呵地问道。 “掌柜爷爷,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名叫陈光蕊,原来在这附近曾经摆过字摊叫卖过字画,老爷爷可认识他吗?” 老者听到名字,不禁一笑:“你说的是陈光蕊这个小伙子吧,老夫认识、认识,姑娘找他有什么事吗?” 春花眼珠一转,说道:“我是陈光蕊的远房表亲,来这寻亲投靠,从老家刚刚来到这长安城,不想这京城里人海茫茫,却哪里去找我那陈哥哥?呜呜,光蕊哥哥,你叫小妹找你找的好苦哇!”言罢,春花顿脚大哭,一边借抹眼泪的缝隙偷看老者,一边却是这大半天奔波劳累、受人白眼,正想抒发这心中的委屈呢。 饶是老者饱经沧桑,见惯了场面,见小姑娘忽然痛哭失声,也是手足无措起来,慌忙劝导道:“姑娘别哭,那陈光蕊向来只在我家买些纸墨笔砚,我看那小伙子不错,家又拮据,所以也只收他些工本钱,听他自己说过,说是家住城北玄武门,陈家篾匠铺就是他家,姑娘可以快到那里找他去。” “啊,玄武门陈家篾匠铺!多谢掌柜爷爷了!”春花深鞠了一躬,清秀稚嫩的脸上写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一路寻来,春花终于看到一座城门楼矗立在眼前,高大的门楼上大书“玄武门”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门楼两侧有身披铠甲、跨刀执枪的士兵守卫两旁,另有两名士兵正在盘查进出城门的各色人等。 门楼处进出的人员众多,春花找了几个年长的老人,询问了一下陈家篾匠铺的具体位置,道了声谢,顾不得这时已是脸已花、衣已皱,就匆忙直奔陈家篾匠铺去了。 来到偏僻的陈家篾匠铺,见柴门紧闭,于是上前叩动门环,一边叩门一边喊道:“陈光蕊公子在家吗?” 也是好事多磨,当日陈父沿街叫卖竹席,陈母去市口买菜去了,而陈光蕊此时正在后房用功读书,一来后房距离柴门较远,女子声音细弱,后院听不真切;二来陈光蕊用功读书时心无旁骛,又隔着一扇柴门,自然两耳难闻窗外事。所以不知道家门口此时有人正在敲门。 春花敲了半天门,见无人回应,心里有些沮丧,心想莫非都出门去了,来得真是不巧,想打道回府,心里又有些不甘,心想这好不容易寻到了陈家,务必要见到陈光蕊本人才肯罢休。于是,在门旁挑了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春花手托腮帮,一边寻思待会儿如何说话,一边坐等陈家人回来。 直等到日落黄昏,方才等到一个,那人蓝底白花衣衫,肤色白净,眼角隐见几条浅浅的鱼尾纹,此时手挽菜篮,正是陈母。 陈母见自家门前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绿衣,一张小脸面容清秀,目光灵动有神。 陈母有些疑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春花,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坐在我家门口?” 春花见来人虽已年过中年,但面容神情同陈光蕊十分相似,料定是陈光蕊母亲,于是见礼道:“小女子春花,见过伯母!春花与陈光蕊公子是熟人,现在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他,烦请伯母开门,也好面见陈公子。” “哦,找光蕊啊,他正在后房读书呢。” “啊?”春花气悔得差点咬掉舌头,饶是自己敲了半天门,等候了这大半天,敢情正主一直就在后房里待着呢! 第十二章 人约黄昏【敬请收藏哦!】 陈母拿出钥匙,打开柴门,大声喊道:“光蕊哪,有人来找。” 后屋,陈光蕊寻思同窗钱伯当来寻自己玩乐,于是在后房大声应道:“哦,是钱伯当吗?我这正看书呢,不见不见!” 春花心中有气,大声嚷道:“喂!是我家小姐殷温娇要见你。” “殷温娇?殷小姐。。”光蕊闻言一愣,放下书本,马上冲出书房来,一见是绿衣丫鬟春花,马上联想到殷小姐的音容笑貌,又想到家中极少有客人来访,于是正了正衣衫,见礼道:“春花姑娘好,好久不见了。” 春花有些气恼道:“我在你家门口蹲了这大半天,原来你这家里面还有大活人啊。” 光蕊一怔,听出了春花的气恼之言,随即想到春花所言不虚,尴尬一笑,转身对母亲说道:“娘,这家中来客人了,烦请你老人家给春花姑娘烫壶茶来。” “嗯,我这就去,春华姑娘稍等啊。”陈母见儿子与那姑娘有些熟络,放下心来,于是向厨房走去。 “不用不用!”春花连连摆手,“陈公子,受我家小姐嘱托,捎个话给你,我说完就走,府中还有许多事呢。” “殷小姐找我什么事情?只要光蕊能做到的,一定尽心竭力。”光蕊语气诚恳。 春花见陈母已然走远,于是向前一步道:“陈公子,南街那天我家小姐对你如何?” “南街那日殷小姐临别赠金,使我一心攻读诗书,免为生计困扰,光蕊时刻铭记在心。” 春花呵呵一笑,正色道:“陈公子有心就好,公子,我还问你一句,你可要老实回答。” “春花姑娘请讲。” “自人祖庙归来、南街重逢以来,你对我家小姐印象如何?” 光蕊答道:“殷小姐才貌双全,温婉贤淑,心地善良,实在是极好不过的女子。” 春花幽幽叹道:“可是啊,如今有人要捷足先登了。” 光蕊一惊:“这是。。光蕊不懂,还请春花姑娘说个明白。” 春花答道:“你这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自然是不知道我家发生的大事。” 看着光蕊渴求答案的眼神,春花叹口气,继续说道:“吏部侍郎黄大人家二公子十分钦慕我家小姐,已向我家老爷表明了结亲之意,只要我家小姐点头,即刻就可订下婚约。只是我家小姐现在十分愁苦呢。” “啊?。。”光蕊愣在当场,转念一想,又问道:“这既是提亲,当是好事。何以你家小姐又十分愁苦?” “因为呀,我家小姐根本就看不上那黄二公子,也不喜欢那黄二公子。” “哦,原来如此。那你家小姐又喜欢何等样人呢?”陈光蕊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索性追问了一句。 “我家小姐呀,温柔娴淑、知书达理,不光容貌好,这人也好,这眼光啊自然也不会差了,我家小姐要寻夫婿呀,我猜一定是那饱读诗书、俊秀儒雅、品貌端正、老实厚道之人,譬如公子这样的。”春花一边说,一边目光锐利地盯着光蕊。 “咳咳。”光蕊借由咳声掩饰了心内的激动。 春花索性又大胆追问一句:“陈公子,你老实讲,你对我家小姐可曾有意。” 光蕊此刻被春花言语逼得退无可退,于是坦诚言道:“殷小姐温柔可人、才貌无双,光蕊自然钦慕,但只怕是高攀不上。” 春花脸上绽放灿烂笑容:“既是如此,陈公子,我家小姐约你三天之后黄昏时刻在我殷府后花园见面,到时我来引你进园,你可要记住了。” 光蕊拱手道:“如此多谢春花姑娘了。” 春花告辞道:“好了,小姐嘱咐我的话我也带到了,陈公子,我这就回去了。” 光蕊闻言也不再留客,将春花送到门口,互道再见。 门口处,见春花已然远去,光蕊抬头仰望蓝天,思绪万千,想起春花刚才的一番话,想起殷小姐目前在殷府的困境和对自己的殷殷情意,于是抬起右手,掌心向天,在心中暗暗发誓: “皇天在上,我陈光蕊今日立誓:今生非殷温娇小姐不娶!我定要在今科春闱中博取功名,光宗耀祖,迎娶佳人!如违此誓,有如此枝。” 当下就拾起地上一根树枝,双手用力折断,以证誓言。 三天后 日落黄昏 殷府后花园 这殷府的建筑布局是大门在正南面,而后花园则位于殷府的北面。这时,一道长长的身影出现在殷府后花园的墙外,来人正是陈光蕊。 看着高大的围墙,陈光蕊有些犯愁,忽然想起春花临走时说的话:到时候来引你进园,于是稍稍心安些,就在墙外一边不停踱步一边焦急等候。 不一会儿,耳畔响起一个清脆却不大的声音:“陈公子,陈公子!” 陈光蕊循声望去,见春花正伸出墙头,不断挥手招呼自己,连忙奔到墙下,仰头道:“春花姑娘。” 春花灵动的双眼瞅瞅四周,见四下无人,悄声道:“陈公子,我放软梯下去,你赶快爬上来。” 一边说话,一边放下长长的软梯,陈光蕊见软梯放到了自己身前,于是抓住梯子向上爬去,爬到了墙头处,又顺着墙内梯子爬进园里。 园内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虽是黄昏时分,却隐约可见这后花园里花木葱茏,幽静无比,东厢房种植几株青松,西厢房挺立百杆翠竹,园中央是一池碧绿的人工湖水,湖水周边有假山、凉亭。 “公子随我来。”春花在头前引路,领着陈光蕊一路上曲径通幽,来到了西厢房处。 “公子请进吧。”春花伸手相邀,陈光蕊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顿觉心脏不争气地怦怦乱跳起来,强自镇静了一下,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抬脚迈进温娇小姐的闺房,那边春花则留在门外望风把守。 陈光蕊进到闺房,顿觉清雅幽静,幽香扑鼻,屋内掌着纱灯,檀香木的桌椅摆放中间,直棂窗前摆放着一把古琴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洁白的墙壁上挂着字画,屋内陈设之物都是少女闺房所用,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巧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一个妙龄女子此刻正端坐在桌旁,窈窕动人,粉面含羞,不是温娇小姐却是谁? 第十三章 春闱之约 陈光蕊正正衣冠,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激动心情,来到温娇小姐面前道:“殷小姐。” 温娇小姐此时也有些矜持,娇羞地回道:“公子请坐吧。” 陈光蕊闻言坐在了温娇小姐对面,纱幔低垂,透出朦朦胧胧的气氛,见没有旁人,光蕊眼睛大胆瞧向温娇小姐,灯光映照下的殷温娇身披薄纱,明眸皓齿,娇艳欲滴,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窜入鼻尖,越看越发觉得其美艳不可方物,陈光蕊有些激动,情难自已地上前握住殷温娇纤细的双手,深情凝视着眼前佳人。 月圆之夜,良辰美景,陈光蕊的炙热目光和手心传来的火热温度令温娇小姐也有些动情,凤眸定睛看着陈光蕊如雕刻般的五官,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小手此时也握紧了陈光蕊的大手。 动情之际,陈光蕊吻向殷温娇,在即将贴上温娇樱唇之时,殷小姐忽然惊觉,好像想到了什么,马上用小手挡住了光蕊的进一步动作,光蕊有些疑惑地望向温娇,却见殷温娇轻笑着对陈光蕊微微摇了摇头,光蕊当下领会温娇的意思,只将温娇身体轻轻拥过来,温娇也不再挣脱,有些惬意地躺在光蕊的怀抱中,陈光蕊的鼻尖贴着温娇的秀发,嗅着温娇的发香和淡淡体香,十分享受,轻轻地说着话,静静地享受二人世界。 窗外,月明星稀,秋蟀鸣唱; 屋内,郎情妾意,互诉衷肠。 一切已是尽在不言之中。 光阴易逝,一眨眼的工夫,已是拂晓时分,听到远处传来的一声声鸡鸣,陈光蕊松开怀抱,念念不舍地放开殷温娇的娇躯,轻声说道:“我该回去了。” 殷温娇云鬓微乱,用几乎细不可察的声音轻轻应道:“嗯。” 走到闺房门口,陈光蕊转过身来,郑重说道:“温娇小姐,今科春闱我志在必得,那金榜题名之日便是我陈光蕊迎娶殷小姐之时,殷小姐请敬候佳音,别为杂音所扰。”说罢转身离去,仍是春花引路由原路爬梯翻墙而过。 温娇小姐眉目含春,一双凤眸一直目送着情郎渐渐远去。。 回到城北的家里,陈光蕊将自己关入后房,并且插了门销,只在吃饭时方才打开房门去接陈母送来的饭菜,每天专心攻读经书,暂时将思念殷温娇的心思搁置在了一旁。 ******** “小姐,好消息、好消息!”春花一脚跨进温娇小姐闺房,一边嚷道。 温娇小姐放下手中书籍,笑道:“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春花瞅了瞅附近,见没有旁人,于是低声说道:“小姐,这几天我可是把腿都跑细了,我打听到了,那黄家二公子啊。。”春花如此这般地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和打听到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这几天春花常在这城中打探消息,两天前,春花来到长安城西街一家远近闻名的酒楼----醉仙楼的门口,见酒楼内宾客盈门、生意兴隆,料想这里或许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于是跨进门来,登楼梯上到楼上,寻了一个临窗的僻静座位,正待坐下,这时,跑堂的店小二立即殷勤地跑上前来:“这位姑娘,请问点些什么?”一边说话一边熟练将搭在肩上的白毛巾取下,殷勤地用白毛巾掸了掸座位。 春花歪头一想道:“听说你家特色有蒸鱼,那就给我来一份清蒸鲈鱼吧,再加一份炒肝尖、一份金瓜扣百合、一份杏仁酥,另外再来一盘瓜子、一盘时鲜水果。” “好嘞,客官您请稍坐。”店小二答应一声,“蹬蹬蹬”地去楼下安排菜品去了。 这边,春花一边悠闲喝茶一边临窗看着楼下,只见楼下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沿街小贩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十分的热闹。 这时,远处突然出现几匹快马,“哒哒哒”奔腾而来,转眼就奔到了近前,领头一人高声断喝:“闲杂人等,快快闪开!” 话音未落,几匹骏马就呼啸而过,马路上行走的几个行人避让不及,顿时被高头大马撞到在地,又带翻了几处沿路摆放的货摊,散落在地的五颜六色的布匹、破碎的器具到处都是,一时间鸡飞狗跳.. 一个被撞倒的布衣老者坐在地上狠狠骂了一句 “嗯?”听到骂声,领头的那个公子猛然勒住白色骏马,掉转马头行来,手中马鞭便抽向坐在地上的老者:“老东西,你敢咒骂本公子?”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皮鞭声响起,老者脑门上顿时现出几道血痕,鲜血顺着鞭痕汨汨地流了下来,老者倒也不畏惧,捂着头嚷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你们竟敢行凶,难道不怕王法吗?” “就是就是,你们当街行凶,就不怕王法吗!”显然,闹市口这几个骑马人的粗暴行径引起了众人的公愤,大家一起嚷道。 领头公子锦衣华服,脸色蜡黄,面相有些阴鸷,这时,领头公子身旁有一骑着枣红马的人贴近过来,冷笑道:“这几个刁民拦路,耽误了你我狩猎玩乐事小,可驳了你黄家的面子事大,黄兄,可不要说你搞不定啊?” 为同伴言语所激,领头公子催动白马上前一步,斜着眯缝眼讥笑道:“王法?”领头公子就象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旁边又有一个仆人服饰的人接过话来,嚣张地说道:“我家黄公子就是王法,怎么地,你们不服?” 一边说话,一边用马鞭抽向旁边一个凉棚,顿时将凉棚抽倒,然后用马鞭指着众人。 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几个人鲜衣怒马,背弓挎箭,腰间带刀,嚣张跋扈,再看看头上鲜血淋漓、坐在地上的布衣老者,众人一时间竟噤若寒蝉,面面相觑,无人再敢出头。 那仆人说完话,见无人敢应答,面有得色,将一张讨好的笑脸邀功似的望向公子,那个黄脸的锦衣公子撇了撇嘴,视若不见。 “哥几个,还是狩猎要紧,走!” 说完话,黄脸的锦衣公子也不管坐在地上的受伤老者,马鞭一抽催动骏马,拍马再度呼啸而过,一行人在街坊众人的愤怒眼神中飙速远去…… 第十四章 春花探信 看到此处,醉仙楼楼上的春花愤然站了起来:“这个叫黄公子的也未免太过嚣张了吧?!” 春花正在愤愤不平之际,这边响起店小二的声音:“这位姑娘,您的菜已全部上齐了,请客官慢用。” 正欲退下招呼其他客人,面带笑容的春花却喊住他:“慢着!小二哥,我向你打听一下。” 店小二问道:“客官想问什么?” 春花灿然一笑:“嗯。。我想打听一个人。” “这位客官,这远的我可不敢说,要是打听这附近三街四坊、十里八乡的,还没有我王二保不知道的。”店小二拍拍胸脯,大包大揽,显得很牛的样子。 “那敢情好!你可看到刚才骑马闯过的哪些人了?我想知道那个领头的公子是谁?” “这?!”店小二吐吐舌头,面有难色。 “小二哥,我也是诚心相问,没有它意。”说着将一贯钱偷偷塞到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略矜持了一下便将一贯钱悄悄塞入口袋内,一边将春花拉到僻静处,一边四下张望,见其他客官离得较远,料想也听不到,于是悄声说道:“那位公子可不得了,他是朝堂吏部侍郎黄大人的二公子,名唤黄飚,喜好架鹰狩猎、豢养狼犬,平日里呼朋唤友,经常来我家醉仙楼饮酒作乐,又时常到那窑子里寻欢,醉生梦死,却把身子给淘空了,因为他整日里脸色蜡黄,这京城许多人私下里都管他叫黄面郎。。” “啊?他就是黄家二公子?”春花很是吃惊。 “正是,姑娘莫不是与他有些瓜葛,这才问他吧?我说这位姑娘,这黄二公子寻常人可招惹不起啊,黄府与当今太子也常有来往。。” 店小二望着眉目清秀、一脸惊讶的春花,有些担心地说道。 “我只是看到楼下十分喧闹,一时感到好奇,随意问问罢了,行了,小二哥你去忙吧,本姑娘也要吃饭了。”春花挥挥手道。 “那姑娘请慢用,有事吩咐一声。”店小二一哈腰,转身退下。 春花吃完饭离开了醉仙楼,又去那长安城最大的茶楼----茗香阁喝茶,从茶楼客人的闲聊和茶楼说书人的口中听到了不少长安轶事和京城几大少公子的风流韵事,这才回到殷府。 闺房里,听罢春花绘声绘色的描述,温娇小姐沉吟片刻,说道:“春花,你这就随我到我娘那里说说这事吧。” 来到母亲房间,温娇小姐拜了一拜,上前替下给母亲按摩的丫鬟秋月,喊了声“娘。” 殷母面露微笑,惬意地享受着女儿双手的轻柔按摩,笑道:“娇儿,上次爹娘说的那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娘,女儿来就是为了说说这事呢。”温娇小姐也笑道,接着不慌不忙地将黄家二公子的所作所为和打听到的黄二公子的风流韵事如数家珍一般,仔仔细细地说了出来。 “这……没想到黄公子却是这幅品性。”殷母脸色大变,不顾女儿正在为自己揉肩,立马站起身来。 “夫人,小姐这般仙人一样的品貌,哪里寻不到佳婿,如若嫁那品行不端的黄二公子,岂不是要受那一生一世的委屈?”春花见机,也忙在一旁帮衬说话。 殷母听到主仆二人的话,也微微点头,在那里沉吟思索。 良久,手握女儿双手说道:“娇儿无需担忧,我这两天就与你爹说说这事,看看你爹怎么说?好么?乖女儿。” 温娇小姐扑入母亲怀抱,欣喜道:“多谢娘亲了,还是娘心疼娇儿。” 殷母一边呵呵笑着,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女儿纤柔的背部。 一日,殷父、殷母正在堂前叙话,殷母见殷父有说有笑,心情不错,于是见机说道:“老爷,那黄家想与我家接亲,你可知道那黄家二公子的品行如何?” 殷父回道:“这些日子老夫常在校场练兵,还没有去打听那黄二公子的情况。” 殷母不满地撇了夫君一眼,怪道“你呀,该过问过问自家女儿了,我们只有满堂娇这么一个女儿,女儿家若嫁个好人家,我们这做父母的自然也是高兴,可是若是嫁给那不学无术、品行不端的花花公子,女儿岂不是要受一辈子的委屈?” 殷父眉头一皱,问道:“夫人莫不是听说到了什么?” “正是呢。你听我说。。”殷母于是将那黄二公子的所作所为分毫不差地说了出来。 “竟有此事。”殷父捋着短须,脸色严峻起来,马上对管家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吏部侍郎黄大人的家里有些什么人?黄家两个公子日常与谁交往?记住:切不可说你是殷府的人。去吧。” “是,老爷、夫人。”山羊胡须的管家立即领命退下。 傍晚时分,殷府管家匆匆来到堂前回话,将了解到的黄家情况一一道出,黄家二公子的情形与殷夫人所说的也大体相同。 殷父听完,沉默不语。 殷母看出殷父尚存有一丝疑虑,于是劝道:“夫君啊,这事其实也无需多虑!你想啊,这黄大人虽说与你说过结亲一事,可是我殷家尚未答应此事,更没有收那定亲之礼,便是黄侍郎告到当今皇上那里,也是站不住一个“理”字!” “再则说了,你是兵部尚书,他是吏部侍郎,按朝廷品阶,夫君的品阶尚且比他黄大人还要高上一级,夫君又调度天下兵马,为朝廷擎天柱梁,岂是他黄府一介文官可比?况且你又是秦王爷李世民的旧部,追随过皇上、秦王征战沙场,东征西讨,九死一生,为大唐江山立下汗马功劳。” “这联不联姻,若是夫君你拿定了主意,还有何人可说?何人敢说呢?” 殷父闻言,一拍大腿笑道:“夫人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啊,想我家娇儿有天人之姿,那卑鄙的黄二公子何德何能能匹配我天之娇女?便是因为此事而得罪黄侍郎,老夫又何惧之有?!”说到这里,殷父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 殷母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一颗牵挂女儿的心也放了下来。 殷父嘿嘿笑着,再道:“来日黄侍郎不问便罢,若是问起此事,老夫便直言相告,回绝了他黄家的念想。” “正是正是。” 殷母笑着,又对丫鬟秋月说道:“快去喊满堂娇来吃晚饭吧,吩咐厨房拿出那窖藏的陈年好酒,再加两个老爷爱吃的菜品!” 第十五章 金榜题名 光阴似箭,斗转星移,转眼到了来年正月。 正月的长安城,春寒料峭,决定芸芸举子们前途命运的科举考试即将来临,来自大唐各个州县的举子们纷纷陆续抵达长安,初春的长安城也因此更加热闹起来。 读书致仕,跻身仕途,跃入龙门,光宗耀祖是每名举子梦寐以求的愿景,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眼前的庄严一刻! 一身白衫的举子陈光蕊也像来自全国的其他举子一样,先是到尚书省“疏名列到”,办理了报到手续;出示了由州府发给举子的推荐书,填写了籍贯、三代名讳等方面的家庭状况表;还与钱伯当等同窗以三人为一组相互担保,写上在长安城的住所,按上了鲜红的手印。一切准备就绪后,陈光蕊与众举子静候大考的到来,今年的春闱,常科考试仍是秀才、明经、进士三科。 考试地点设在尚书省礼部南院贡院,南院贡院外设大门五间,称为“龙门”。中三门有匾,中门题“天开文运”,东门题“明经取士”,西门题“为国求贤”。中路有文昌楼、公堂、魁星阁和会经堂等。东西两旁则是低矮考棚,又称“号棚”,大约一万余间。东、西角设有瞭望楼,四下里有士兵戒严把守,御史大人巡场,闲杂人等都不可随意出入。 大考当日,主考官礼部侍郎赵大人表情严肃地宣读考场铁律,然后宣布今科考试正式开始,陈光蕊等举子们汇聚成一条条人流向号棚涌去,号棚前,礼部官员如临大敌,对每名考生进行例行搜身,检查身上有没有夹带东西,检查后的举子方可进入号棚考试。 这时,天下举子们都不知道的是:高高的瞭望楼上,正凭栏站立着一位年近花甲的男子,此人青衣小帽,目光锐利,有一种久居上位、掌控天下的气度,诸多随从旁侍左右,当老人从高处看到来自各地的举子们从考场外鱼贯而入时,抚须笑道:“天下英才尽汇于此了!”旁边陪侍的主考官礼部侍郎、巡场御史等人纷纷点头称是。 原来这居高临下、尽观天下举子之人就是微服前来巡视的大唐开国皇帝李渊。 陈光蕊顺利通过搜身检查进入号棚,将考试这几天所带的干粮卸下,坐了下来,坐下后却感到一阵心跳加速,于是心中默念了几遍《静心咒》,将心绪抚平好了,静待那礼部官员下发试卷。 不大会儿,礼部官员将试卷分别送到每个号棚内,陈光蕊接过试卷,定睛看那卷子上的试策考题,顿时心中大喜,原来今科试策题目却在自己日常演练的模拟题的范围之内,遂成竹在胸,落笔如有神助,陈光蕊笔走龙蛇,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毫无窒碍,一气呵成! 答完了卷子,陈光蕊见四下寂静,周围只有毛笔书写在纸张上的轻轻的沙沙声响,原来时间还早,其他举子还在答卷中,陈光蕊料想这时还无人交卷,于是将自己的卷子重又铺开,又仔细检查一遍,字斟句酌,见卷面工整、清晰,论点、论据、论证充分有力,卷子中的遣词用句没有一丝错误,自觉很是满意,于是向考棚门前的考官示意交卷。 如此考试考了几天的时间,陈光蕊将帖经、诗赋、试策三种依次全部考完,又与钱伯当等同窗好友从考场中结伴而归,各自回到了家中,耐心等待那张榜布告的日子。 ******** 二月初二,龙抬头。 大唐春闱发布大金榜,布告天下举子与百姓,芸芸众生汇聚榜下,都来观看那金榜之名。 金榜之上,陈光蕊的名字赫然以第一甲第一名高居榜首,赐进士及第,是为状元郎! 原来,今年的科举考试,除了主考官礼部侍郎赵大人外,天子还钦点了两名翰林院学士为副考官,今科考试中,陈光蕊发挥着实出色,其帖经准确无误,诗赋对仗工整、华丽高绝,试策立意高远、契合时政、见解卓然。 三名考官合议之时,都对平民举子陈光蕊倍加赞许,一致认为陈光蕊的试策之论颇合当今天子和朝廷的治理理念,于是将合议后的陈光蕊等一批才华横溢、考绩优异的举子名单呈报给了皇帝。 勤政殿内,皇帝在阅览诸多举子的考卷时,也是大为欣然,为大唐英才辈出、后继有人而欣慰无比。 当翻阅到陈光蕊的考卷时,皇帝眼前一亮,频频点头,为其诗赋的冠绝全场、试策的卓越见识而打动,尤其是试策所论颇合皇帝心意,遂提起御笔来,钦点陈光蕊为今科第一甲第一名即状元,同时钦点了榜眼、探花这前三甲,将大金榜加盖“皇帝之宝”。 金銮殿传胪唱名之后,礼部尚书奉皇榜送出中门,至大唐门外张挂在宫墙壁上,礼部官员同时差遣各路公差,快马通告金榜题名的举子。 金銮殿上,新科状元陈光蕊身着崭新袍服,领着三甲进士数百人三拜九叩,拜谢皇恩,大唐皇帝李渊端坐龙椅之上,往下瞧见这三甲的新科进士们济济一堂,精英荟萃,个个风华正茂、英姿勃发,不禁手捋银须呵呵笑着,颇是欣然,于是殿上传旨,令状元郎带领新晋进士出长安左门外观看金榜,并赐骑马游街,陈光蕊等人再次拜谢隆恩。 在礼部官员的引领和鼓乐御杖的导引下,一众新科进士步出金銮殿,出长安左门(又称龙门),经长安中门、午门、端门、承天门到大唐门,经过午门的门洞时,陈光蕊等鼎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昂首迈过午门,其他新科进士依律走掖门而过。 来到大唐门,新科进士们纷纷涌到壁前观看金榜,寻找自己的名字和同窗好友的名字,一时间,壁前欢声笑语,人人满脸喜色。 观了金榜,新晋进士齐赴恩荣宴,再由国子监主持,参拜了先师孔子神位、大司成,拜谒孔庙,整个过程中,新科状元陈光蕊都处于诸进士中最显赫、最醒目的位置。 接下来便是万民期待的骑马游街,状元郎陈光蕊此刻意气风发,手捧钦点皇圣诏,胸披大红花,足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一时间欢声雷动,喜炮震天,遍街张灯结彩。 长安城里十室九空,街面上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后人有诗赞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第十六章 曲江赐宴 经过了种种的热闹欢腾,满面红光的状元郎陈光蕊略显疲惫,骑着高头大马终于来到了自家门前,只见门首披红挂彩,门口锣鼓喧天,同窗钱伯当领着一队人将状元郎隆重地迎进了大门内。 陈家上下热闹欢腾,一片喜气洋洋,得知陈家之子陈光蕊高中新科状元,亲朋好友、同窗故交及远近的街坊邻居都来恭贺道喜,让往日里寂静冷清的陈家柴门内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陈父、陈母也是红光扑面,忙碌不歇,憨厚老实的陈家父母一会儿招呼客人落座喝茶,一会儿给进门送达喜报的公差包了一些喜钱。 见家中拥挤不堪,连原本不认识的街坊都接二连三地来道喜,陈光蕊的心中直是感叹“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同窗好友钱伯当也在陈家忙前忙后,俨然是陈家的半个主人。 ******** 殷府西厢房 殷温娇正在窗边抚琴,叮叮咚咚的古琴声清澈、悠扬,渐渐抚平了心中的忧烦,暂时忘却了抚琴人内心的思念,初春的阳光透过纱窗映射在殷温娇白皙的脸庞上,愈加显得精致俏丽。 “小姐,好消息、特大好消息!”春花手里攥着一张纸,兴冲冲地迈进了温娇小姐闺房,听到来人的声音,古琴声嘎然而止。 温娇小姐期待的凤眸望向春花,春花眨了眨眼,笑问:“小姐,今天是什么日子?” 温娇小姐笑道:“今天不是二月初二。。龙抬头么?” 春花笑问:“还有呢?” “还有?。。嗯,今天正是今科春闱放榜的日子,莫不是你说的好消息与此有关?” “嗯,小姐聪明绝顶,正是呢。”春花点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温娇小姐看到春花手上攥着的东西,伸出了芊芊玉手:“春花,快拿给我看。” “给!小姐。这是我刚在南院书院门口抄录的今科皇榜名单,可喜陈公子高中今科头名状元!” 饶是出身官宦人家,随父母见过许多场面,温娇小姐此刻也禁不住有些面色红润,看着榜单的双手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小姐眼光果真不差,这陈公子果然高中新科头名状元!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春花见殷小姐有些激动,连忙道起喜来。 殷小姐欣喜了片刻,转念一想又冷静下来,自语道:“我又喜从何来?” 春花回道:“小姐稍安勿躁!陈公子是诚恳之人,他既与小姐有春闱之约,而小姐又是天人一样的人,那陈公子必定会赴约来我殷府求亲,说不定这时正在骑马游街呢!小姐且放宽心便是。” 听罢春花言语,殷温娇心下稍安。 ******** 次日,大唐芙蓉园内,天子于曲江之畔赐宴,新晋进士们悉数赴宴曲江亭。 宴会当日,曲江两岸人头攒动,水面重重彩绘画舫,达官贵人的彩帐林立。 长安城里不分老少贵贱,都扶老携幼蜂拥而来,以致车马堵塞,难以通行。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只画舫里响起一阵铮铮的琵琶声,原来是一曲《少状元词》: “五百名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 绿袍乍著君恩重,皇榜初开御墨鲜。 龙作马,玉为鞭,花如罗绮柳如棉。 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弹奏琵琶的女子声音柔美清亮,如歌如诉,应时应景,唱到“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时,引来两岸人群一致应和,曲江亭内也有人高声叫好!因为她道出了新科进士此刻平步青云、少年得志的心声。 一时间,众人的笑声和孩童哄闹的声音响彻曲江,身着大红状元袍、品着御赐佳酿的陈光蕊此时也脸上酡红,沉醉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之中。 一边喝着佳酿美酒,一边听歌看舞的天之骄子们正在陶醉其中的时候,一名年轻的进士拱了拱手,提议大家选出最年少英俊的两人充当探花使,这选中的探花使骑上高头骏马,可踏遍长安城的大小名园,采摘早春的鲜花。 依照往年惯例,探花使可以将自己采摘的名花献给属意中人。闻言,众进士心下都明白“名花名花”,乃是一语双关,于是都哈哈大笑起来,鼓掌称是! 陈光蕊英俊潇洒,又是状元郎,自然毫无争议地进入探花使之列,另一人倒是颇有争议,经过激烈的争论,终于选出了一个清瘦白皙、文质彬彬的二甲进士作为另一位探花使。 曲江旁,达官贵人、公卿世家彩帐林立,彩帐内都是非富即贵的京城名媛。 这边,年轻的进士们正在争论着另一名探花使的人选;那边王公贵族、千金小姐们也都望了过来,在那里交头接耳争相品评诸进士,希望选出的探花使为自己中意的人选,更加希望心目中的探花使能采摘自家这朵名花。 一个华美大气的彩帐内,殷母、殷温娇、春花主仆三人也在帐内观景叙话、品头评足,温娇小姐亭亭玉立,凤眸却时不时地望向曲江亭那里,内心十分期待情郎陈光蕊能做探花使,也好采摘这名花,兑现当日那春闱之约。 这时,在众进士的簇拥下,陈光蕊等两名探花使被众人扶上高头骏马,于众进士们的哄笑声中开始了探花之旅。 见两名探花使已自曲江亭中骑马出来,彩帐中的众人都来观看,猜想这探花使特别是俊秀的状元郎会停在哪家彩帐门口,采摘哪家的名花。 众目睽睽之下,陈光蕊骑着高头骏马,信马由缰地向前行去,心中却在想:这么多彩帐里可会有殷府的彩帐?众多佳丽中可会有温娇小姐的身影?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就留心找那殷府彩帐,寻了一会没有找到殷府的彩帐,更没有见到温娇小姐的影子,心里就有些着急,心想:今天探花使可名正言顺地采摘名花,如果找不到殷府彩帐,岂不是可惜了这探花使的身份,岂不是错过了向殷家求亲的大好时机?! 见年轻俊朗、风流倜傥的状元郎缓缓行来,彩帐中的京城名媛们纷纷大开彩帐,齐齐地将期盼的目光锁定着陈光蕊,妩媚的眼神均注视着状元郎,大唐年轻女子大多敢爱敢恨、大胆开放,此时此地更是向状元郎陈光蕊大胆示爱,没有一丝的顾忌! 第十七章 名花终有主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之下,陈光蕊的心里非常紧张,不敢再接触名媛们炙热的眼神,继续策马前行。 正在这时,陈光蕊的同伴----另一位探花使看见远处有几株盛开的黄馨花,于是一阵疾驰,跳下马来,就准备采摘那枝鲜艳的黄馨花,突然,黄馨花近旁的一处彩帐内涌出了数人,这些人身强力壮,不由分说,立即将这名年轻的探花使连人带花一起拿了,领头一人高喝道:“各位看官看好了,这位探花使采了我凌家的名花,便是我凌家之婿了!” “这……这也行?!”远处,陈光蕊眼见同伴被强掳为婿的一幕,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冒出一身冷汗,心房颤动不已。 正在为眼前一幕震惊之时,其他彩帐内的达官贵人带着仆人也向陈光蕊这边扑来,陈光蕊见势不妙,赶忙催动骏马,冲开了几个拦路人,落荒而逃!身后传来的是众人的哄然大笑! 陈光蕊见探花使同伴被掳,自己也险些被当场捉住,心中一阵羞愧不已,原以为探花使是个风流的使者、潇洒的美差,不想却遭遇如此出离的场景。一边胡乱想着,一边马不停歇,毫无目的地一阵疾驰。 “陈公子,陈公子!这边!这边!”忽听路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光蕊循声望去,不由得心中大喜! 原来是春花正在不远处向自己不断地挥手喊话,于是拨转马头,拍马奔去,很快就到了一处华美的穹顶状彩帐边,“春花姑娘。”陈光蕊一边打声招呼,一边吁了一口浊气,跳下马来,春花连忙将陈光蕊引进彩帐内。 帐内,正见殷母与殷小姐在那里叙话。陈光蕊于是上前深鞠一躬,见礼道:“晚辈陈光蕊见过伯母大人!” 又面对殷温娇问候了一声:“殷小姐。”殷温娇臻首微点,算是回了一礼。 殷母仔细端详着陈光蕊,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问道:“你就是那新科状元郎?” “正是晚辈,伯母。”光蕊回道。 殷母见陈光蕊年少英俊,一表人才,不由得赞道:“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哪!” 春花在旁掩口笑道:“夫人,这状元郎你见过呢。” “嗯?春花,你这是怎么说?”殷母问道。 春花于是将当日人祖庙中相遇的情景大略说了出来,“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说这状元郎有些面熟呢。”殷母也笑了。殷母一时笑语盈盈,带动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状元郎,你闯进我家彩帐之中,意欲何为呀?”殷母忽然收起了笑容,板起面孔问道。 “……”伯母大人啊,这是你家春花把我引进来的,好吧?!陈光蕊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但是见到殷温娇侍立母亲一旁,亭亭玉立,端庄娴雅的模样,心道:卿本佳人,我自好逑。见到温娇小姐本就是我的心愿,何不用这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探花使身份而求之? 于是,陈光蕊双手向上一拱,对帐内众人郑重言道:“蒙万岁爷曲江赐宴,我等新科进士悉数赴宴曲江,深感隆恩浩荡,深受万民鼓舞,不胜惶恐之致。今天我受诸进士所托为探花使,特来殷府采摘名花,以不负探花使之名,也好呈缴名花回去复命。” 春花在殷母耳旁一阵嘀嘀咕咕,殷母收起了板着的面孔,笑问:“我家花园内名花倒是颇多,不知状元郎看中了我家哪枝名花啊?” 闻言,陈光蕊不再矜持,撩起大红状元袍,双膝跪倒,眼睛望着温娇小姐,磕了一个响头:“殷府名花国色天香、娇艳无双,为当世所罕有,光蕊倾慕已久,立誓娶之,非此名花而不摘,万望夫人成全!” 殷母见陈光蕊颇为诚恳,又见他英姿勃发、品貌俱佳,心里也是有了一些欢喜,心里盘算着:听春花之言,这陈光蕊虽然家境贫寒,可如今也是博取了功名,进阶仕途,可谓名扬海内,前途远大。自家女儿与陈光蕊可算是郎才女貌,倒也匹配。 殷母于是绽放笑容,摆了摆手道:“公子快请起来吧!你的心意老身明白了。既然如此,老身就作一次主:探花使可凭心意采摘我殷家名花便是。” “多谢伯母大人成全!”陈光蕊心中一阵狂喜,再次磕头拜谢殷母,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娇羞的温娇小姐面前,伸手牵起温娇小姐的芊芊玉手,尚在羞涩之中的殷温娇被陈光蕊牵着,一起走到了帐外。 面对曲江的人山人海,陈光蕊意气风发,春风满面,朗声说道:“本探花使陈光蕊心中属意的名花--------便是殷府殷温娇小姐!” 说着,摘下旁边一朵迎春花,戴到了殷温娇发髻之中,殷温娇粉面含羞、艳比花娇,沉醉在无比幸福之中。 曲江之畔,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一阵阵的欢呼声! 曲江亭上,诸进士们也都群情激昂、激动不已,仿佛采摘名花、牵手佳人的就是自己一般。 这时,天已渐渐暗了下来,夜晚已然降临,只见一只只烟花尖利呼啸着奔向夜空,璀璨绚丽的烟花在空中迸发出美丽的花朵,一闪一闪的,泛着紫色、红色、绿色、银色的光,一会儿天空中是玉树银花,一会儿天幕上是众星捧月,绚烂的烟花花朵在夜空中交相辉映,彩光笼罩了整个天空,如同白昼一般。 此时,一对璧人正手牵着手,彼此深情对望,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此情此景,定格成了一幅永恒、绝美的画面。 曲江赐宴这一天,新科状元陈光蕊以探花使的身份名正言顺地采得名花,终于抱得美人归! 也算是兑现了自己当日发下的春闱誓言。 回到家中的第二天,陈光蕊早早地起来。沐浴更衣之后,拜帖求见主考官礼部侍郎赵大人。 来到赵侍郎府中,陈光蕊执学生之礼恭敬地拜见了赵侍郎,言语之中师生相谈甚欢,赵侍郎很是欣赏陈光蕊之才,于是正式将陈光蕊纳为门下学生,陈光蕊又拜见了师母,并借机央求老师出面向殷府说和与殷温娇小姐的亲事,请老师玉成此事云云。 赵侍郎当即哈哈大笑,答应了下来。 第十八章 洞房花烛【火速求一张推荐票!】 求亲当日,陈光蕊带着三书六礼,骑马来到殷府,随行数人则挑着同窗钱伯当资助的丰厚聘礼。殷府上下也是喜气洋洋,早有人将状元郎到来的消息报知给了殷父、殷母,殷开山笑道:“前日礼部赵侍郎特来我府提亲,说那新科状元郎久慕我家娇儿,欲与我家永结秦晋之好,而且听说娇儿也十分属意此人,可有此事?” 殷母笑道:“正是,我也见过这个年轻人,品貌俱佳,应是选婿上上之选。” 殷父捋着短须道:“哦,夫人竟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倒是让老夫有些期待了。” 殷母回道:“夫君你待会儿一见便知。” 殷父笑道:“听说那个状元郎虽有才学,却是家境贫寒哪!不过想想老夫也是秀才出身,也曾历经寒苦,这才出人头地,所以咱家不似那讲求门当户对的府第,只要娇儿她自己中意就好!一会儿啊,咱们老夫妻也来仔细瞅瞅这个未来的女婿。” 言罢哈哈大笑,接着大手一挥,吩咐道:“大开正门,快请状元郎入府。” 片刻的工夫,身着大红状元袍的陈光蕊来到堂前,施礼道:“晚辈陈光蕊见过伯父大人、伯母大人。” 殷父摆摆手笑道:“呵呵,状元公请起、请起。” 陈光蕊站起身来,奉上三书六礼,教随行人员卸下聘礼,然后落座于殷父下首位置,殷父虎目微睁,端详着新科状元陈光蕊,见其剑眉隆鼻、玉树临风,言语不卑不亢,举止之间很是儒雅,与夫人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这时,陈光蕊向上拱手道:“伯父大人、伯母大人,晚辈陈光蕊对贵女殷小姐钦慕已久,曾立誓娶之,自人祖庙相逢以来,又几度重逢,经此种种,我与温娇小姐已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今天特来登门求亲,请伯父、伯母大人恩准我与温娇小姐早日成亲!”说着,陈光蕊双手呈上了聘书。 殷父开山接过聘书,随手放于桌旁,抚须笑道:“不忙不忙。状元郎呀,你与我家娇儿的事情老夫已尽知,你们的事情无需担忧,老夫做主便是!” “只是啊,有一件事老夫却是不得不说,你陈家不甚富有,却是有些拮据,而我女满堂娇自幼便娇生惯养,奉为爹娘掌上明珠,可吃不得粗茶淡饭,受不得那寒窑之苦,若娇儿嫁与了你,这为人父母的可见不得女儿受苦哇!你若真心想娶我娇儿,可在我这府上成婚便是,这府上的房子多的是!状元郎你意下如何啊?” 听到准岳丈言语中让其入赘殷府的意思,陈光蕊脸上现出一丝苦涩和挣扎,入赘妻家在大唐可是一件令男方尴尬的事,也为时人所不齿。 但陈光蕊转念一想,心道:如今我已是状元之身,我与温娇成亲后,来日必到吏部选试谋个官职,那时必然前去赴任,这入赘殷府想来也不会住得太久。 于是再次拱手,恭敬地说道:“既然岳丈大人早有安排,小婿听命就是。成婚之后,小婿必不让温娇小姐受丝毫的委屈,请岳父、岳母大人放宽心便是。” 殷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贤婿,老夫这就择良辰吉日让你与娇儿成婚。” 五天后,黄道吉日 殷府内外张灯结彩,喜气盈盈,鞭炮声、唢呐声、锣鼓声此起彼伏,殷府上下一片忙忙碌碌。 殷尚书嫁女的消息传开后,殷府门前前来恭贺的人川流不息,来给殷尚书道喜的大都是朝廷六部官员和显贵之人。殷家老老少少及两家的亲朋好友、同窗同乡、同僚故交齐聚前堂观礼。 吉时已到! 一对新人亮丽登场。新郎陈光蕊头戴花翎,身着大红蟒袍玉带,潇洒俊逸,满面红光; 新娘殷温娇凤冠霞帔,头兜红巾,足登绣履,腰系流苏飘带,下着一条绣花彩裙,虽内有红袄裹身,但尤显婀娜多姿,在春花的搀扶下,头披红盖头的新娘也步入堂前,与新郎官并肩而立。 喜堂内,宾客们一片交口称赞,赞的是一对新人郎才女貌。傧相主持婚礼,照例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齐入洞房。”一对新人拜了天地,再给双方高堂敬茶,然后夫妻互拜,喝干那交杯酒。 拜堂仪式喜庆而热烈,亲友们一片欢声笑语。 拜堂仪式结束便是喜宴,新郎陈光蕊端着白瓷酒杯挨着向长辈们和亲朋好友敬了酒,好不容易捱到酒欢人散,方才带着酡红的面容、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来到洞房门前。 洞房内朦胧昏暗,两根粗大的大红蜡烛上红影闪烁,熠熠生彩。 想到即将与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共度良宵、长相厮守,陈光蕊一颗心也随之跳动不已! 洞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还铺成了一圈心形,这是寓意“早生贵子”之意,梨木花雕屏风后面是一张木制的大床,挂着粉色的纱帐。木制衣柜雕刻着精致的龙凤呈祥图案,栩栩如生。 新娘殷温娇此刻正襟危坐,正端坐在那喜床上,陈光蕊将袍服的长袖撸起,用手拿起旁边挑盖头的秤秆轻轻挑去了新娘的红盖头:红影烛光映照之下,殷温娇凤眸闪动、娇羞可人,抬头之际在光蕊的眼眸中愈显楚楚动人、娇艳欲滴,美丽得世之无匹! 此情此景,陈光蕊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颗心怦怦地乱跳着!贴近了新娘的娇躯,一把将温娇拥抱过来,嘴唇随即封住了温娇的樱桃小口,吮着香甜湿软的樱唇,这时的温娇小姐略有些慌乱,不想却激起了男人的征服欲望,光蕊顺势将娇柔的温娇压倒在床下,双手有些颤抖、凌乱地解起了新娘的裙衫,片刻之间,一具光洁白皙的胴体呈现在光蕊眼前:丰满的胸部圆润坚挺,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丰腴的俏臀,白皙的肌肤隐隐泛着光泽。。 光蕊热力四射的目光贪婪而肆无忌惮地览遍这无限春光,呼吸声也愈加急促起来,于是急急上阵,将所有的冲动和浓情蜜意揉进了温娇体内,新娘温娇这时也已动情不已,也不再矜持起来,温软似蛇一样的身体也随夫君一起起起伏伏,尽享那鱼水之欢,几度直达爱的巅峰。。 窗外,夜色阑珊,星星闪耀,一轮明月挂于天际; 洞房内,柔情蜜意,你侬我侬,花好月圆。 第十九章 赴任江州 春光易逝,转眼之间已是春夏之交。 殷府后花园,鸟语花香,浓荫蔽日,水塘之中一对鸳鸯戏水,池水倒映着一对形影不离的眷侣。 陈光蕊拥着心爱的娇妻,正漫步于池畔的浓荫之下,温娇的脸庞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感受到夫君的细心呵护时,一张精致的俏脸马上回报以明媚动人的灿烂笑容,陈光蕊攥着妻子的芊芊玉手,微笑道:“咱家娇儿现在可是更加温柔可人了,不过呢,你如今可是身怀有孕,不要常作小女儿姿态哦。”一边说着,一边调皮地用手刮了刮爱妻的琼鼻。 温娇嗔怪而娇羞地回击了一下光蕊的胸部,然后伏到夫君宽阔的胸膛上,一只手兀自不自觉地抚摸到自家腹部,一脸幸福满足的女儿神态。 次日,陈光蕊一早起来就去参加吏部选试,依照大唐律,常科登第后,还要经过吏部考试即选试,考试合格者方能授予官职。 吏部考场内,陈光蕊笔试一场文笔流畅,面试一场对答如流,顺利通过了吏部的选试。在面试环节中,吏部尚书王大人、侍郎黄大人、考功员外郎等吏部主要官员悉数到场,对常科登第的诸进士进行考试,考试通过者即可由吏部下达正式任命。 考场中,陈光蕊的卓越表现获得了吏部考官们的一致认可,这时,吏部副官黄侍郎的脸上却阴鸷无比,一双细细的眯缝眼紧紧盯着陈光蕊,暗地里咬牙不止。 原来,黄侍郎就是黄家二公子之父,当日黄侍郎向殷府求亲,品行不端的黄二公子欲娶殷温娇,结果非但不成,反遭生性耿直的殷开山奚落,这件事情简直就成了京城坊间的谈笑之资,黄家被大大驳了面子,以致黄侍郎见到娶了殷府千金的陈光蕊,俨然如遇仇人一般,心里面咬牙切齿、愤恨不已,有心想刁难一番那陈光蕊,但见陈光蕊正获得王尚书和一众人等的褒扬,又碍于主官王尚书就在当场,黄侍郎一时之间也是无计可施。 选试顺利通过,从吏部考场出来后,陈光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牵过马来蹬鞍上马,骑着马轻快地往殷府方向行去,期盼能早些时候到家,将自己的好消息分享给爱妻。 正在这时,路旁有一行脚僧定睛望着马上意气风发、傲气无双的陈光蕊,突喊一声“公子,且请留步。” 陈光蕊正在策马前行,忽听有人呼喊,于是勒住了马。 回头望去,原来是一个头戴斗笠的精瘦老僧人正在喊自己,看看面容却是不认识,瞧这一身行头像是一副行脚僧的打扮,这个身着百衲衣的老僧走到近前时,浑身散发着一股异味,像是多日没有沐浴更衣过,闻之令人作呕,陈光蕊以袖掩鼻,老僧似乎司空见惯了这幅场面,毫不在意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只见他一边上上下下地扫视着陈光蕊,一边喃喃自语:“富贵虽在眼前,却是无福消受。哎,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这位公子,你眼下将有一大劫难,可下得马来细听老僧一言。。” 凡是人都喜欢听好话,陈光蕊乍听言语不祥,心中老大不高兴,心想这人定是一个行走四方的江湖术士,又念叨着要尽快赶回家中,好将选试通过的消息告诉妻子,于是不再理会这个老僧,拨转马头继续前行,但听后面传来朗声大笑:“公子,你听好了。。” “平生骨肉忒清高,早入黄门姓名标; 金榜题名双喜日,命定贵子入灵霄。 眼前富贵难自弃,入我禅门灾可消。” 唱罢偈语,精瘦的老僧哈哈大笑,挥袖扬长而去。 几天后,选试通过的进士们选派放任,由吏部正式委任官职。 不巧的是,原本主持此事的吏部尚书王大人却突然病倒,已向朝廷告假休养在家,委任官职一事自然落到了黄侍郎头上,通过选试的新科进士任职便由黄侍郎主持进行。 由于陈光蕊考绩优异,又在殿试中获得过天子的嘉许,草拟的任命名单中,陈光蕊原本被“点翰林”,入选了翰林院,但在主持委任官职的黄侍郎那里,手中大笔一挥,顿时将陈光蕊远放江州,从朝廷直属机构翰林院改派到了远离京城的江州就职,为江州刺史。 这一切,陈光蕊自然是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回到殷府,陈光蕊将选试通过的好消息告知爱妻和殷府众人,大家也都高兴不已,一家人一起静候朝廷的任命。 两天后,朝廷的正式任命到了殷府,陈光蕊就任江州刺史,朝廷即令陈光蕊收拾起身,可携家眷赴江州任职。 ******** 西街醉仙楼 一个敞开的雅致大包间内,钱伯当端着一壶酒,正与几个富家子弟在那里海吹胡侃,聊到今年新科进士选任一事,已是酒酣半醉的钱伯当吊着舌头说道:“我说各……各位,要说今年的春……春闱,不是钱某吹……吹牛,我那同窗陈……陈光蕊便是那新……新科状元郎。”说着使劲地拍着自家胸脯。。 一个富家子弟有心逗他:“陈光蕊?没听说过,兄弟你听说过吗?”作势问旁边另一个富家子弟,那人会意,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钱伯当头一梗表示不服,顿时酒劲往上涌来,连忙抚了抚自己胸口,打了一个酒嗝,指着众人转了一圈,大声说道:“他是我同窗好友,昨天我在……在这酒楼还为……为他饯行,他家丈人心……心疼女儿随行太远,包了百……百金作为盘缠,明天他便……便要启程到江……江州去了,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不是哥说……说你们,你们还有谁……谁人在科举场比他厉害?咯…咯…” 说着说着,钱伯当便痿顿在了椅子上……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相隔不远处,有一张简易的桌子,桌上放着两瓶烧酒、几盘下酒菜,两个艄公打扮的人端着酒碗,正坐在那里闷声喝酒吃菜,无意中却将钱伯当包间内传出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一个皮肤黝黑、干瘦的男子眼珠一转,凑近了身体对另一个身材健壮、眼中不时透出厉色的男子轻声说道:“刘老大,听到了么?买卖来了。” 这个叫刘洪的男子皱了皱眉头:“让我想想。” 端着酒碗沉思了片刻,刘洪突然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干!” 黝黑干瘦的男子会意一笑,露出两颗黄黄的大板牙。 “砰”两只酒碗碰在了一起,溅落了一些酒水,随即各自端起酒碗一干而净! 刘洪用袖口一抹嘴上残留的酒水,与黑瘦艄公李彪相对嘿嘿笑着。 第二十章 错上贼船 新官陈光蕊携夫人殷温娇准备前往江州赴任,殷父、殷母视女如同掌上明珠,原本不忍女儿从身边远离,但见陈光蕊、殷温娇夫妇婚后如胶似漆,几乎形影不离,于是忍痛割爱,嘱咐女婿好生看待温娇,千叮咛、万嘱咐这才稍稍心安。 殷府大门前,殷母执手泪眼相看女儿温娇,又是一番叮嘱:“娇儿啊,江州离长安有数百里之遥,你已是有孕之身,这赶路也不急于一时,免得动了胎气,你们到了江州时就即刻修一封书信给爹娘,我和你爹也放心些。” 又转向陈光蕊:“女婿啊,娇儿柔弱,如今又身怀有孕,你可要照顾好她,我跟老爷说了,让府里管家随同你们一道上路,护送你们到江州渡口。” 殷温娇手执母亲双手,也是梨花带雨、无语凝噎,殷父在旁微微叹了口气。 陈光蕊夫妇、殷府管家及随从数人车马一路来到渭水河畔。渭水渡口处有数条船只,见有客人来,几个艄公马上跑过来问道:“客官,这是要到哪里?” 殷府管家回道:“我们要到江州去。” “到江州?”这时,一个身材健壮、肤色白净、眼中闪过狠厉之色的男子拨开了众人,众艄公似乎以此人为头目,纷纷闪开了身子。 殷府管家不加他问,随口说道:“正是到江州。” “可是那新科状元郎要到江州赴任?”那男子问道。 殷府管家眼睛一眯,有所警觉,反问道:“你却从哪里得知我们便是新科状元郎一行?” 那人一拱手,眼睛望向陈光蕊,上下打量了一下,哈哈笑道:“原来果然是状元郎前去赴任,失敬!失敬!这状元郎年少英俊,又在那长安城里跨马游街一日,受京城万人瞩目,我刘洪也是亲眼目睹,这岂能有假啊?哈哈哈……” 殷府管家脸上顿时现出傲色,手捋山羊胡也笑道:“确是如此。艄公,我们就雇用你的船,烦劳你送我们到江州渡口吧。” “好嘞,客官请上船。”艄公刘洪这时倒是颇为有礼,伸手邀请陈光蕊一行人上船。 殷府管家迈着方步领头上了船,陈光蕊随后,随行丫鬟春花扶着披着面纱的殷温娇也从艄公刘洪身旁走过,刘洪眼睛顿时一亮,为侧身而过的惊鸿倩影而惊艳无比!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贪婪。 一行人全部上得船来,陈光蕊扶着妻子在船舱内落座,春花侍立一旁,随行的仆从将行李和贵重物品放下,擦起了汗,喝起了水。 艄公刘洪手持长长的杆子将船撑离河岸,那个皮肤黝黑、干瘦的艄公李彪在船尾后面摇着船橹,船只平稳地驶向河道中央。 船舱内,陈光蕊拿出香帕,仔细地擦了擦妻子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关切地问道:“娇儿,可还好吗?”温娇微笑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光蕊又道:“你身怀有孕,为免车马颠簸劳顿,所以咱们走了水路,虽然这样行程慢一些,但也要平稳些。” “夫君你多费心了。”温娇卸下面纱,温柔地看着陈光蕊。 见光蕊小夫妻俩轻声细语,柔情蜜意,一旁的春花颇有些不自在,说声“姑爷、小姐,我出来看看就回来”,随即一溜烟跑到了船尾处。 黑瘦艄公李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丫头从船舱内出来,马上轻薄地对春花吹了一声口哨,春花厌恶地一转脸,兀自一个人看那滔滔河水和岸上的景色,而那李彪颇感无趣,遂一边摇橹,一边唱起了“情哥哥、情妹妹”的山歌…… 经过两天的水上行程,进入了长江主航道,那艄公刘洪与殷府管家及四个仆从也厮混得越发熟了起来,刘洪的俚语、荤俗段子常常逗得管家和仆从们大笑不止! 陈光蕊是个读书人,自视清高,如今又有官印在身,倒是与那刘洪没有怎么搭话,任由其他人与刘洪他们谈笑风生、海吹胡侃。 这天,船只沿着长江水路驶进了江州地界,离目的地已是不远。殷府管家叫艄公刘洪将船停在了岸边,交付了船钱,低着身子来到船舱内,拱手向陈光蕊夫妻告辞道:“姑爷、小姐,现在已到江州地界,前面不远处就是江州城了,我这便先回长安去了,望姑爷、小姐早日安顿下来,修一封书信给老爷、夫人,免教惦记便是。” 陈光蕊点头称是,又出了船舱,将殷府管家送到河岸上,然后互道珍重,拱手道别。殷府管家也自行赶回长安复命去了。 陈光蕊回到船舱上,已是日落西山。春花与殷温娇正在窃窃私语,春花眼睛瞥了一下船尾,扁了扁嘴,轻声道:“小姐,我看那个摇橹的艄公贼眉鼠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可要当心一点。” 殷温娇倏然一惊,急道:“啊?!这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小姐,我这就去把姑爷喊过来。”春花快人快语,出了船舱喊句:“姑爷,小姐喊你呢。” 正沉浸在夕阳美景中的陈光蕊惊觉过来,连忙低身回到舱中,春花附耳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姑爷,陈光蕊听完直摇头,嗤笑道:“呵呵,春花啊,人不可貌相,你实在是太多虑了!这个地方已是江州地界,乃是本官的辖地,况且我们数人同行,哪里会有什么坏人?便有坏人又怎敢如此轻易造次?……” 这边,舱内正说悄悄话的时候,那边,李彪凑到了刘洪近前,示意了一眼船舱,也悄悄道:“老大,快到江州城了,看这情形有点不对劲啊,他们……” 刘洪面无表情,脸上现出决绝、狠辣之色,隐蔽地用手比划了一个“斩”的手势,轻声道:“富贵险中求!你照计划行事。” 李彪点了点头,兴冲冲地去了。 刘洪在船头喊道:“状元公,你们的船钱管家已结算给我,连酒菜钱也一并付了,我这里备了两桌好酒好菜大伙儿吃着,晚上再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一早就到地方了。” 说着,刘洪和李彪端上来两桌酒菜,一桌放在船头处,刘洪、李彪和殷府仆从共六人一桌,另一桌放在船舱内,陈光蕊夫妇和春花一桌。 刘洪给舱内这一桌一边上着酒菜,一边不由自主地偷偷瞥了几眼揭了面纱的殷温娇,娇俏的殷温娇在此时的刘洪眼中虽然貌若天仙,却也是待宰的白嫩羔羊。 殷温娇觉察到刘洪的不善目光,当即撇过脸去,不拿正眼瞧他刘洪,宛如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刘洪心中暗恨,心道:待会便让你们知晓你刘爷的手段! 第二十一章 凶相毕露 船头这一桌,正嬉笑热闹,几个人快活地喝着酒、吃着菜,刘洪和李彪一边说着当地的风土习俗和荤俗段子,一边不停地劝酒,酒未过三巡,殷府仆从四人便趴倒在桌上,李彪向刘洪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乘着黄昏,两人合力将船撑到没人烟的僻静地方,然后向船舱这边摸了过来。 船舱内,陈光蕊夫妇和春花这一桌也正吃着菜饭,殷温娇已有身孕,所以滴酒不沾,只星星点点的动了几筷子,便再也吃不下去,而春花一向不怎么饮酒,所以只顾埋头吃着饭菜,也没动面前的酒杯,只有陈光蕊略饮了两杯酒,只是无人陪酒甚是无趣,遂放下酒杯不再饮了。 突然,陈光蕊感觉自己天旋地转起来,猛地一把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倒下,殷温娇、春花见状大惊,春花见势不妙,赶忙端起桌上茶水给陈光蕊大口灌了下去,又猛拍陈光蕊背部,让其呕吐出来.. 正在陈光蕊头上冒汗、干呕不止的时候,刘洪和另一艄公突然出现在面前.. 看到陈光蕊窘迫的样子,刘洪瞥向同伙李彪,眼中充满责怪,李彪皮笑肉不笑,连忙伸出两根手指头为自己辩护,意思是我在酒中过去只放一包药,今天却放了两包迷药,也不知这人为何不倒下。刘洪暗道,回头再跟你李彪算账,先处理了眼前局面再说,心说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暗的不行,那便来明的! 此时,天色已黑,刘洪向同伙李彪使了个眼色,两人双双拔出短刀来,见状,殷温娇、春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声尖叫起来! 陈光蕊见歹徒穷凶极恶,忽地涌出一股保护妻儿的极大勇气,强撑身体站起来,颤抖着拔出了防身的佩剑,刘洪冷笑着,大咧咧地持刀逼向陈光蕊,一刀捅向陈光蕊。 “锵”地一声金铁交战之声响起,陈光蕊用剑勉强挡住了捅来的一刀,却“腾、腾、腾”连着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把握不住手中的宝剑,那个黑瘦的李彪见刘洪得势,就乘势将陈光蕊与殷温娇、春花分离开来,用刀逼住了殷温娇、春花两人不得动弹,兀自对着两女放肆淫笑。 刘洪见一刀没有得手,有些意外,也更加激起了他的凶性,“再来!”刘洪再度发力,挥刀猛劈陈光蕊,陈光蕊举剑过顶,再挡劈来的这一刀,怎奈文弱书生怎敌凶残的饿狼。 “当啷”一声,宝剑坠地,陈光蕊也倒在了船板上,眼睁睁地看着刘洪的脚步到了眼前。 刘洪拿刀朝李彪挥了挥,后者会意,马山一把将殷温娇拽了过来,刘洪淫笑着,贪婪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扫遍殷温娇全身,用手捏住温娇的娇小下巴,看向陈光蕊的是充满挑衅、凶厉的神色。 陈光蕊无力地望着娇妻平白受辱,沉声说道:“我乃朝廷命官,我妻子是诰命夫人,你等想要行凶,可要三思而后行,免得后悔不及。” 刘洪与李彪闻言,顿时鄙夷、放肆地大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陈光蕊咬了咬牙,忍辱向刘洪拱手道:“你若放过我们,这百两黄金就请拿去,那四人被杀我们也不再计较,只求你们放过我妻子和春花姑娘。” “呵呵呵..”刘洪一阵讪笑,“我说状元公,你们这些人是不是读书读得太迂腐了,看看现在这情形,你还有讲条件的余地么?嗯?” 刘洪顺手摸了一把温娇的白皙俏脸,淫笑道:“我等打家劫舍,原本只是劫财,可如今么..嘿嘿嘿..” 看到妻子披散着头发,哭泣得如梨花带雨,陈光蕊心如刀绞,恨声道:“你敢?!” 话音未落,刘洪猛然一刀捅到了陈光蕊腹部,陈光蕊痛呼一声,手捂肚子仆倒在地,鲜血汨汨流了一地,殷温娇当即惊吓的昏迷过去。 刘洪拖着陈光蕊的身体向船舱外走去,一路鲜血淋漓。 这时,冷不防春花猛然扑了过来,一口咬在了刘洪臂上,刘洪吃痛,顿时大怒,一脚踹开了春花。 “歹徒,我跟你拼命!”春花拔出发间的铜簪子,披头散发,疯了一样再度向刘洪扑来,刘洪冷笑一声,狠狠一刀正中春花胸部,刀柄险些没入身体,春花惨然气绝身亡,仰面倒在了船板上,兀自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老大,你..这.这.”李彪阻止不及,眼见自己属意的姑娘春花当场身亡,一时叹气不止,暗叫可惜。 “哼,瞧你那点出息,你我有了五百两黄金,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刘洪自春花身体中拨出刀来,用布擦着刀上的血迹。 李彪无奈地叹息一声,又把眼睛来看那昏迷之中的殷温娇,刘洪顿时不悦,马上板起了面孔,嘿嘿冷笑:“李彪,我知道你那点心思,从今往后,这个女人就是我刘洪的女人,你休要打你家嫂子的主意!否则的话..嘿嘿嘿,休怪我刘洪不念兄弟之情!” 李彪讪讪而笑,出了船舱,将喝了药酒、尚在昏迷中的四个殷府仆从一人补了两刀,结果了性命,这四人尚在昏迷之中,不想却遭此无妄之灾,平白就丢了性命。 趁着夜色昏暗,刘洪和李彪一起搭手,将四个殷府仆从的尸首捆上石头,沉入江底。又将圆瞪双眼、死不瞑目的春花也沉石丢入了江中。 正在这时,躺在船前甲板上的陈光蕊忽然悠悠醒转过来,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痛感从腹部袭来,全身有种被掏空的感觉,艰难地、微微地睁开眼睛,迷离中,见到两个贼人正在将春花沉石投江,心中一阵绞痛,再用目光搜寻妻子所在的船舱,却已是寂静无声。 “慢着。” 常年的江湖生涯使刘洪耳朵颇为警觉,示意忙碌中的同伙李彪停了下来,持刀来到了躺着的陈光蕊身前,用刀背拍了拍陈光蕊的背部:“喂,陈状元,醒来醒来!我知道你还没死。” 陈光蕊无奈地睁开双眼,绝望的眼中迸发出无比的愤怒和仇恨,刘洪同伙李彪持刀近前:“老大,让我结果了他。” 刘洪点了点头,对愤恨中的陈光蕊讪笑道:“呵呵,陈状元,别说啊,你我的面貌倒也有些相似。”“李彪兄弟,你说是不是?”李彪一旁持刀,嘿嘿点头称是。 刘洪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陈光蕊身上搜出了官符和朝廷任命状。 第二十二章 悲痛欲绝 “嘿嘿,从今往后,你陈光蕊的官,我刘洪来替你做!你陈光蕊的老婆,我刘洪来替你照顾!你就好生到西天极乐世界去吧!” 说话之间,给重伤的陈光蕊绑上了大石头,这时,李彪邪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笑着恶狠狠一刀劈向了陈光蕊身体要害。 清冷的月光下,一道凌厉的刀芒闪过! “啊!……”无比绝望的陈光蕊应声向江中跌落而去。。 弥留的一瞬间,陈光蕊的脑中闪过许多情景: 老爹微微驼背,正挑着竹席沿街叫卖! 娘亲头发花白,系着围裙在家中忙碌不停! 爹娘,恕儿不能堂前尽孝了!!! 娇妻温娇花容月貌、恬静娴雅,与妻恩爱异常,常相拥漫步于花前月下! 痛悔自己太过自信,不听那老僧和春花之言,以致大祸临头,避无可避! 还有那, 娇妻珠胎暗结,未知是男是女…… 那是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儿! 我陈光蕊的骨血!!! 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是他眼眸中的最后一丝影像。 陈光蕊带着对人世间的无限眷念和种种不甘,仰天倒向江心,轰然一声,眼见着就沉了下去,一个风华正茂、前程无限的年轻生命就此戛然而止! “不!!!……” 自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殷温娇,披头散发,花容惨淡,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扶着出了船舱,突然目睹了夫君惨遭毒手的最后一幕,顿时如遭雷击,声嘶力竭地嘶声尖叫出来! 一道闪电“刷”地点亮了夜空,一声声巨大的雷鸣声在天空中隆隆炸响! 仿佛见证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夜空突然降下倾盆大雨,暴雨如注,百米之内难见踪影。 殷温娇失声痛哭,声音嘶哑,闻之令人断肠! 一边痛哭一边发疯似地跑到陈光蕊坠水处,以致跌落了绣花鞋,赤着双脚也不自知。殷温娇眼见丈夫猝然身死,顿时万念俱灰,一咬银牙,纵身向江中跳去,准备随同死去的丈夫而去,到那九泉地下相会。 刘洪一伸手一把抱住了殷温娇纤弱的身体,狞笑道:“小娘子,从今天起,我就是那陈光蕊,这陈光蕊就是我!哈哈哈,哈哈哈……” 殷温娇柔弱的娇躯在强壮的刘洪身上腾空挣扎不已,两只粉拳不断捶向刘洪,刘洪却哈哈大笑! 这时的殷温娇花容惨淡,赤着双脚,被暴雨淋湿的薄薄纱裙紧贴在玉体上,曲线玲珑,纤毫毕现,刘洪色心大动,不顾殷温娇的挣扎捶打,将殷温娇打横抱起,矮着身子进到船舱内,拉上舱门前还不忘警告一声:“李彪,没有我的允许,不可踏进船舱半步,否则后果自负,可听明白了吗?” 见刘洪声色俱厉,李彪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知趣地自己到船前收拾去了。 见李彪已走,刘洪随手拉上舱门,心中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就来剥那殷温娇身体上的薄纱和内衣,片刻之间,就将殷温娇剥落得一丝不挂,一具香艳的胴体横呈在眼前,刘洪的瞳孔瞬时放大,扑了上去!如同一只扑向白嫩羔羊的饿狼! 这时,殷温娇已是心如死灰,不再挣扎,俨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任刘洪肆意所为,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滚滚滑落…… 船外,电闪雷鸣,大雨瓢泼,江河呜咽…… 江中,一叶扁舟兀自飘摇,在天地之间孤苦无依…… ******** 第二天一早,刘洪穿好衣服,走出船舱,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将李彪喊了来,扔给他一个包裹:“李彪,快到江州城了,这一百两黄金在这里,诺,你且拿去!” 李彪赶忙拾起包裹,用手掂量了一下,挠了挠头,有些吞吞吐吐道:“咳咳,刘老大,这。。这怎么只有一百两?” “嗯?怎么着?李彪,你是嫌分少了?”刘洪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李彪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老大,你看我这平日里就手头紧,不太宽裕,前些日子与人赌钱,还欠了庄家二十两银子呢。虽说“马无夜草不肥”,可咱干的是没本钱的买卖,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回瞅准了干了这一大票,老大你也不会亏待兄弟不是?” “哼!”刘洪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你是想问这四百两黄金的去处吧?告诉你也不打紧,如今我已是朝廷任命的江州刺史、地方的父母官,到得府衙后,我不该置办些家业?不该聘些使唤的奴婢?不该打点打点上峰?这等花费甚多,怕是这四百两金子还不够呢?那一百两金子你若嫌多,再给我便是!” 李彪连连摇手:“不多不多!兄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玩笑而已。”又近前小声地阿谀道:“昨晚与嫂子可过得风流快活?” “嗤,那女人看起来是个天仙,做起那事却似死人一般,无甚乐趣!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对了,李彪,昨晚之事万不可透露半点风声,便是在睡梦中、醉酒时也万万不可,否则你我性命不保!过去,咱们虽多劫财,却少有图命,如今已是六条性命负在身上,咱俩已是捆在一根线上的蚂蚱,跑不了你,自然也跑不了我,明白了么?” “嘿嘿,老大,这个不消说,李彪自然明白。” “还有,今后你也不必回长安了,就跟着我到江州刺史府去吧,大哥保你往后吃香的、喝辣的!” 李彪拱拱手,开怀道:“多谢老大!今后就靠老大多多关照小弟了。”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李彪恍然,忙谀媚道:“李彪多谢刺史大人提携!” “正是,哈哈哈,哈哈哈。。”刘洪狂妄地大笑不止。 刘洪、李彪二人合力又将船驶到江州渡口。 登上了岸,便是江州城了。 江州城内万户人家,车马喧嚣;街市上商贾云集,熙熙攘攘。 这刘洪也不着急,在城中寻了一家客栈暂且住下,一面找了个会易容术的江湖术士,将自己改头换面变成了陈光蕊的面容,一面打听长安和江州的消息,见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这才出了客栈,带着病中的殷温娇到了府衙赴任。 原来,殷温娇那夜遭遇了天大的变故,心神遭受重创,加之暴雨淋身,已是心力交瘁,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大病一场,至今卧倒在床上。 第二十三章 含羞忍辱 赴任之后,刘洪又是召集江州衙门里大小官员、公差衙役训话,又是打点上峰、结交些同僚,又是置办了不少家产,买了一些家仆、奴婢,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殷温娇病情已是大有好转,已能下得床来。刘洪身着官服,踱着方步来到了殷温娇的房间,挥了挥手,将侍奉殷温娇的婢女小兰支走,将一张纸放在殷温娇的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夫人,请你写一封家书到岳丈大人的府上报个平安。” 殷温娇如若没有听见一样,鄙夷地转过脸去,不去搭理这刘洪。 刘洪顿时心头火气,用手一把捏住了殷温娇的娇小下巴,狞笑道:“别t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刘洪。不,我陈光蕊敬你时,你便是这刺史府的夫人;若不敬你时,嘿嘿,老子便将你卖给别人家为奴为婢,或者卖给窑子里为娼为妓也未不可!” 殷温娇花容失色,顿时被刘洪唬住,无奈地照刘洪纸上所写手抄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书,在刘洪的监视下,又在落笔时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刘洪拿着书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发现没有一点问题,这才交给一个能言会道的府上亲信,充当了信使到长安城殷府给殷家父母报平安去了。 眼见书信已送往长安,刘洪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嬉笑道:“辛苦夫人了,夫人哪,你这病刚刚痊愈可受不得风寒啊,这药也是暂且不能停用啊,服侍的丫头可还得力?有不满意的地方,你跟我说,为夫包管叫你满意!” 殷温娇大病初愈,云鬓微乱,面色有些憔悴,但依然不改往日的俊俏容颜。 见刘洪瞬时换了两张面皮,心中极度鄙视,脸上却是一副不悲不喜的表情,一时间,殷温娇在那里沉默不语。 刘洪自感有些无趣,又不好再次发作,于是说道:“夫人你大病初愈,好生将养着吧,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丫鬟去做,我去了。”刘洪迈着官步走出了房间。 殷温娇如释重负,重重地吁了一口胸中的浊气,恨恨地看了一眼刘洪远去的背影,自己缓步走到窗前,“吱呀”一声推开了窗户。 已是傍晚时分,外面响起一片蛙鸣之声,此起彼伏。这时,一轮明月也从云中露出头来。。 站在窗前的殷温娇听着一片蛙鸣之声、看着一半躲藏在云中的新月,不由得想起了远在长安城里的爹娘,心里大声地呐喊着: 爹、娘,你们可还好吗? 爹,你已是耳顺之年,操劳国事,操练兵马,东征西讨,常让家人牵肠挂肚! 娘,你也已云鬓花白,容颜不再,府里大小事情无不是娘亲你在操持! 女儿不在你们二老身边,爹、娘你们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你们可知你们的娇儿遭遇了天大的祸事,如今已是落入歹人之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呜呜,爹、娘,娇儿真是好苦啊! 光蕊,我那可怜的夫君! 你和春花惨遭横祸,命丧歹人之手,至今大仇未能得报,我殷温娇却苟活于世! 我恨不能到地下与你们相会,胜似现在这行死走肉一般。。 想到丈夫陈光蕊的音容笑貌和温柔体贴,殷温娇心里又是一阵阵悲苦袭来!同时,也越发痛恨刘洪、李彪两个恶贼,直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手刃仇人,将其挫骨扬灰,恨不能立即与刘洪、李彪相拼搏命! 不知何时,贴身婢女小兰已静悄悄地进到屋里,不远不近地看着窗前的殷温娇,显得有些小心谨慎。 殷温娇感觉到了来人,回头见是日常服侍自己的婢女小兰,于是解开愁容,牵动嘴唇,浅浅地笑了笑,小兰见状,也报以回笑,笑容却是有些牵强。 殷温娇心下明白,这婢女小兰虽说照顾自己日常起居,却是刘洪从山里买来的丫鬟,也是被刘洪当作耳目一般,常被刘洪喊去报告这边的情况,时时处处都在监视着自己。 殷温娇也不说破,关闭了窗户,来到桌前坐下,对站着的小兰笑道:“小兰,近些日子可辛苦你了,你也来坐下吧。” 小兰有些拘谨,忙道:“夫人,不用不用,小兰站着就行,站着就行了。” 殷温娇站起身来,上前拉住小兰的小手,一起坐了下来。 这时的殷温娇温柔和蔼,象邻家老大姐一般,问了一些小兰的家里情况,方才知道这小兰是山里贫苦人家出身,又唠了一些家常。老实巴交的小兰似乎不善言辞,多半是聆听着殷温娇温柔好听的话语。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驻留的是少夫人的音容笑语和绝世容颜。 已至夜深时分,那刘洪赴了同僚饭局一直未归。 勤快麻利的小兰很快将洗脸水打好、床上的被褥铺好,殷温娇梳洗了一番,换了睡衣上床就寝。 一阵心神恍惚后,殷温娇沉沉进入梦乡。。 睡梦中,隐隐地听到似乎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仔细一听却是“温娇我妻!温娇我妻!”殷温娇定睛一看,原来是夫君陈光蕊出现在面前,只见他白衣飘飘,洒脱依然,只是面色有些惨白。 温娇心中大喜,马上扑到光蕊怀里,不想却扑了一个空。。 正在诧异之时,对面的陈光蕊已是悲戚绵绵,眼中滚出泪珠来,抽泣说道:“温娇我妻!我已遭刘洪毒手而亡,如今已是阴阳相隔,再难相见,可苦了你了。” 殷温娇听到这句,立时顿脚嚎啕大哭,一时间泣不成声,要将这些日子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凄苦尽数倾泻而出。 这时,对面的陈光蕊说道:“贤妻有孕在身,莫要伤了身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陈家的骨血,务必要生下来,将他抚养成人,将来好为父报仇。切记切记!” “阴阳相隔,不可久留,我去了!”说罢,丢下一只玉佩,转身忽地消失不见。 殷温娇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自己感觉到身上香汗淋漓,抬头见屋内冷风阵阵,周围景物依旧,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心道:却做了一个如此奇怪的梦,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中无比牵挂以致梦见了亡夫。 殷温娇重新卧了下来,躺回了床上,却惊见一只羊脂玉佩正躺在枕边! 温娇倏然一惊,连忙抓起玉佩握在手心,将其贴在脸颊上,久久地感受着羊脂玉佩的细腻温润,溢满泪珠的眼眶中已是痴情满满。 第二十四章 怀胎三月 刺史府佛堂内,香烟缭绕,佛音潺潺,佛龛之前,殷温娇正在虔诚礼佛,只见她双手合十,朱唇微启,口中念念有词,双膝跪倒在蒲团上,在观世音菩萨像前虔诚地祷告: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小女子殷温娇祈求观音菩萨保佑我娘家阖府老幼平安、无灾无难,保佑我爹娘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我那可怜的亡夫能早日超度。。祈求菩萨保佑我这未出世的孩儿平安降生人世,免受那刘洪贼子的毒害,小女子来日定将奉上香火,重塑金身……” 念到“祈求菩萨保佑我这腹中的孩儿平安降生人世……”的时候,恍惚之间,见观音菩萨像正在破颜微笑,笑容可掬,似是十分赞许这尚未降生的孩儿! 殷温娇微微一愣神,再定睛看时,观世音菩萨像似乎已经平复如初,一如往日。 殷温娇祷告完毕,又礼佛三匝,一举一动都虔诚无比,也寄托了对家人和亡夫的无限思念。这时,殷温娇缓缓立起身来,白皙精致的面庞已是略见丰腴,小腹微微地隆起,拿过那外披的宽大罩衣穿上,堪堪遮住了腹部,一边向卧房行去,一边手抚小腹,心中暗自思忖:如今我已是怀胎三月,肚子渐渐隆起,再也难以遮掩,那刘洪如果得知,必然前来加害,这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念及此节,又想想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跟自己商量,满腹的委屈无从倾泻,不由得悲从中来,“我这苦命的孩子啊!”脸上一阵悲悲戚戚。 进到卧房,兀自里花容惨淡,愁眉不展,托腮苦苦思索着对策。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贴身丫鬟小兰挽着蓝布碎花包裹跨进门来,一进门就“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殷温娇面前! 殷温娇大惊,不顾自己有孕在身,赶忙上前,双手扶起小兰道:“小兰,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小兰扬起红扑扑的脸庞,眼含热泪说道:“谢夫人救命之恩!我爹病重无钱医治,夫人赠送百两纹银才救了我爹一命,夫人就是我家的再生父母,我爹娘都说了,说夫人你人好又善良,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让我回来后一定要给你磕个头。”说罢,恭恭敬敬地给殷温娇磕了一个响头。 殷温娇拦之不住,于是受了小兰的磕头,然后温柔地笑着,摆了摆手,和蔼地说道:“好了,小兰你起来吧。” “谢夫人。”小兰这才站起身来。 “小兰,你爹这病现在怎样了?”殷温娇关心地问道。 “谢夫人挂念,自从夫人奉送医资后,我和我娘就到城里找了个有名的郎中来医治,现在我爹的病情已然脱离了危险,每天按时用药,我娘也在家照看着,所以我这就回来了。” “小兰,你走之前我不是说了么?你爹病重,我叫你在家多待几天的。”殷温娇叹了口气,语气中有嗔怪的意思。 “谢夫人关心,家里已经安顿好了,我琢磨着府里近来事情也多,所以就提前回来了。哦,对了,我不在的这几天,那个叫小菊的丫头服侍夫人还好吗?”小兰扬起一张质朴的圆脸问道。 “哦,你说她呀!我跟老爷说了,说你马上回来,就让那个小菊从哪儿来又回哪儿去了。”殷温娇用淡淡的语气回道,心中却在想:那个小菊是刘洪的远房亲戚,小兰不在的这几天是由小菊顶替服侍,这个小菊每日里偷偷地向刘洪通报这里的一举一动,幸而被我察觉,哎,相较而言,还是小兰为人老实、厚道一些。 “哦,是这样啊。。”小兰应道,她知道小菊是主人刘洪的远房亲戚,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解开手中的包裹,露出了几十只鸡蛋来,“夫人,这是我家在山上放养的鸡生下的鸡蛋,我爹娘都不舍得吃呢,特地叫我带给夫人补补身子。” “呵呵,谢谢你小兰,你爹娘的心意我心领了,这府上也不缺什么,鸡蛋还是留给你们自己吃吧。”殷温娇笑道。 小兰顿时急了,马上道:“夫人,这鸡蛋可是山里吃杂食的母鸡产下的,还是红心鸡蛋呢,我们那儿都说它特别补身体,再说了,夫人你不收下它,将来我回家怎好向我爹娘交待啊!”一边说着,一边急得顿脚。 “好,好,好,我收下就是,收下就是。”殷温娇无奈地摇摇头,微笑着接过放着鸡蛋的包裹,放于桌子一旁。 小兰这才放下心来,赶紧给殷夫人铺床叠被去了。 所幸的是,这些天刘洪都不在府中,而殷温娇一向深居简出,也无人注意到殷温娇微微隆起的小腹,殷温娇心下稍安。 一天,殷温娇将小兰喊到了面前,还没有说话,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滴落了下来,唬得小兰手足无措起来,忙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殷温娇一边流泪,一边叹息着说道:“小兰,你自打进府以来,你我朝夕相处,已有不短的时间,我殷温娇一向待你如何?” 小兰不知夫人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一句,于是如实答道::“夫人对我家有活命之恩,对小兰多有照顾,小兰在外人面前把夫人当做夫人,内心却把夫人当成大姐姐一般。” “嗯,小兰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不枉我疼你一场啊!”殷温娇感叹道,心里也有些小小的感动。 殷温娇招招手,“小兰,你过来,如今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呢?”又拉着小兰的小手坐了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小兰乌黑柔顺的秀发。 “夫人你说吧,小兰这里听着呢。”小兰扬起了圆圆的脸庞,大大的黑眼珠凝视着殷温娇。 殷温娇朝门外看了看,眼眸示意小兰将卧房的门关上。 小兰站起身来,依言去将门关好,又重新回来坐到了殷温娇的身旁,殷温娇重又抚着小兰的柔顺黑发,朱唇微启,开口道:“小兰啊,你是不知道,我原先有个前夫名叫陈光蕊,却是不慎落水而亡。现在我已身怀有孕,算算日子啊,恰恰是我那亡夫留下的血脉,前日亡夫也曾托梦给我,要我务要留下陈家骨血,可是如今府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家老爷脾气暴虐,随性而为,动辄打骂众人,这府里许多人也是常常心惊胆战,唯恐受到你家老爷的体罚。我也是担心这事被他知晓了,我那亡夫的一点心愿未完岂不是死不瞑目?他留下的一点血脉岂不是再难保全?” 说罢,殷温娇重又引发了伤心事,止不住的眼泪扑簌簌的滴落了下来,精致白皙的脸庞满是泪水,叫人楚楚可怜。 第二十五章 苦思对策 小兰见殷夫人抽泣不止,悲痛欲绝的样子,也忍不住陪着掉下泪来。 左思右想,小兰说道:“夫人,要想将这孩子生下来,必得瞒过老爷才行。”听到这句话,殷温娇点了点头。 “可是,夫人肚子日渐大了起来,如何才能不让老爷知道呢?”小兰自言自语,在一旁苦思冥想,帮着寻思对策,“夫人,你要是不嫌我家简陋,不如到我家山中茅屋里暂避,也好安心养胎。”小兰建议道。 “不行不行!非是我嫌你家简陋,而是我根本就出不了这府门啊。”殷温娇叹了口气,想起前些日子出门散心已是十天之前,那一次出门时,刘洪特地安排了两个丫鬟、四个轿夫随往,名义上是保护夫人,实则是暗中监控夫人的行踪。 “那却如何是好?”小兰也有些一筹莫展,忽然灵光一闪,说道:“夫人何不瞒天过海?就说有传染之疾,旁人不能近前,也正好十月养胎。” “哎,也只有如此了。”殷温娇思前想后,也无其他良策,无奈地说道。接着,主仆二人仔细商量了对策和细节。 两天后 刘洪吩咐婢女将小兰喊到前堂问话:“小兰,我不在的这几天,夫人在做什么呢?” “禀告老爷,夫人这些日子倒也没做些什么,只是像往日里一般,佛堂礼佛、女工刺绣、看看书、弹弹琴罢了,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刘洪脸一黑,眉头一皱,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的狼眼立马瞪了起来。 小兰心尖儿一打颤:忙道:“只是……只是夫人近日经常咳嗽,痰中带有血丝,又常常夜里盗汗,眼见着身体也有些消瘦起来……” “哦?” 刘洪停止了吹嘘茶沫,放下手中的茶杯,思量着自己这几天与那几个同僚、富商整日里花天酒地,夜夜欢宴,夫人却从不过问自己的行踪,想到此节,刘洪心里也是涌出一丝丝的愧疚,又想到殷温娇的温柔可人、贤惠大度,心里倒是有些疼惜起来。 于是,刘洪站起身来:“对了,这些天我在外面忙碌,也是许久没有见到夫人了,这就去看看夫人如何了,小兰你在头前引路吧。” “是,老爷。”小兰躬身答道。 一路上曲径通幽,不紧不慢,片刻就来到了卧房。 “夫人,老爷来了!”尚未进门,小兰就朝房门内喊道。 听到刘洪回来了,殷温娇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罗帕,迎出门来,与刘洪尚未答话,外面一阵风吹了来,殷温娇立马抚着胸部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老爷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咳咳咳……”断断续续地说完,兀自不断地喘息着……正午阳光映射之下,殷温娇一张惨白的俏脸显得愈加刺眼。 刘洪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殷温娇,殷温娇拿出随身携带的罗帕,捂着樱桃小口不断地咳嗽着,等将手帕从口中拿下的时候,却惊见一方纯白的罗帕中,有几滴刺目的殷红历历在目! “夫人,血!手帕上有血呢!”小兰见状,瞳孔放大,惊叫了起来。 刘洪见殷温娇竟呕出血来,很是意外,一时间脸上阴晴不定,于是唤来府里管家,“快去请郎中来。”刘洪脸色阴阴地吩咐道。 “咳咳,且慢!夫君,听说那名医许胤宗…咳咳…游历四方,如今正在这江州…城内行医治病,我想找许…许郎中来给我看看。”说话时,殷温娇不断地喘息,中间间或停顿一下,给人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乍听殷温娇第一次呼唤自己为夫君,刘洪顿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心里隐隐有些受用!马上对管家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那许郎中在哪里?快去将他请来给夫人看病,记住了:无论医资多少都要请了来!” “是,老爷,我这就去。”管家答应一声,就准备离去。 “还有,不管许郎中有多忙,他那里有多少病人,你绑也要给我绑了来,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老爷。” “老爷,夫人身体不好,受不得外面风大,我扶夫人回房休息去了。”小兰一边扶着殷温娇,一边插口说道。 眼见娇弱如同风中摆柳的殷温娇,刘洪摆了摆手,示意小兰扶温娇夫人回房休息,“夫人,那你回房好好休息吧,管家一会就去将那名医许郎中请来。” 目送殷温娇与小兰进入卧房,刘洪忽然喊住前面的管家:“慢着!” 管家转回身,恭敬问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程管家啊,刚才没听清楚,夫人适才喊我什么?”刘洪冷不丁地问道。 管家一愣,略一回忆,便恍然道:“喊的是,哦……是夫君,对,正是夫君这两个字。” “……”刘洪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常年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第二天 管家果然将许郎中请到了府内。说是请了来,实则是管家带了两个仆丁,将正在煎药的许郎中生生地架走,连人带药箱塞进了备好的轿子中,又将其抬进了府内。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名医许郎中下了轿子,尚在火大之中,吹胡子瞪眼睛,一副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模样。 “许郎中,失敬了,失敬了!”管家一改前面的蛮横无理的嘴脸,换做了一副点头哈腰的谀媚样子。 许郎中鄙夷地瞥了管家一眼,朝他一甩袍袖,也不去理他,一脸的傲气与清高。 刘洪迎上前来,拱了拱手,呵呵笑着:“许郎中,实在是失敬了!因我家内人有疾在身,行走不便,特地相请先生看治一二,我这管家有些不识规矩,惊扰了先生,不是之处,陈光蕊在这里谢罪了!”说着,刘洪倒是恭敬地向许郎中施了一礼。 许郎中鼻孔向天,“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是大为纾缓。 “程某也是职责在身,不得已坏了先生的规矩,程某这里向先生赔礼了!”管家一躬到地,表现得十分诚恳。 “我家夫人病已多日,耽误不得,还请先生相看则个,相看则个。”程管家陪着笑脸,拱手又道。 这时,许郎中心中的怒火已经平息了大半,心想这还差不多,于是也就顺坡下驴,淡淡说道:“既是如此,老夫我既来之则安之,你家夫人在哪里,快领我去看看吧。” “好嘞,许先生有情。”管家伸手相邀,在前面引着路,一路将许郎中带到了卧房处。 来到了殷温娇卧房前,丫鬟小兰将管家拦了下来:“夫人房间不可擅入,大总管请留步吧!我带许先生进去就可以了。” 说话间,小兰将许郎中引到了殷温娇床前,伏着耳朵悄声对卧床的殷温娇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又从外面带上了房门,站立在门前望风守护着。 第二十六章 瞒天过海 “有劳许先生了,许先生请坐。”殷温娇半躺起身子,拢起秀发,柔声说道。 许郎中放下药箱,坐到了床前的凳子上面,照例也是医家的“望、闻、问、切”,先看了看殷温娇脸上的气色,见殷温娇虽然花容月貌,形容却有些憔悴,似是气血不旺、睡眠不足,于是叫殷温娇伸出手来细细把脉了一番,又有盗汗、身心疲劳、身体虚弱的表征,许郎中伸出三个手指头,和蔼地笑道:“殷夫人,你这病不甚打紧,只是气血不足、身体虚妄之症,我给你开个药膳同补的方子,你只需按时服用,三个月疗程内必然见效。” “多谢许先生了。”殷温娇轻声道。 这时,只见许郎中伸出三根手指头,道起喜来:“还有啊,恭喜夫人已经有了喜脉,且已有三月之期!呵呵呵。。”许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捋须,呵呵笑了起来。 “许先生果然是神医,一看便知。”殷温娇也笑了。 话音一转,殷温娇又笑问:“许先生乡音难改啊,听闻先生口音,似乎是京城长安人氏?” “正是正是!夫人何出此言啊?。。” “呵呵,原来许先生与我果然是同乡,我自幼就在长安城里长大,朝堂兵部尚书殷开山便是家父。” “哦,原来你就是那殷尚书之女!在长安时就听说开山大人膝下有女,名叫满堂娇,生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德容无双,不想今天却在这里遇见,真是失敬失敬!”许郎中有些意外,也有一些惊奇。 “先生过誉了,温娇愧不敢当!温娇自幼便听家父说起先生,说是当年关中百姓多有骨蒸痨病,这病传染得甚快甚广,染此病而死者何止万人?!幸得先生妙手回春,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用奇妙方子下药治愈了关中沾染痨病的百姓啊。” “先生一生悬壶济世,云游四方,扶危救困,救死扶伤,实在是我大唐百姓之福!受我大唐万民敬仰哪!”殷温娇一张樱桃小口尽是一些溢美之词,大大地夸赞了名医许胤宗一番。 颇有些自负的小老头许胤宗听到故人之女的由衷赞美,心里面感到暖暖洋洋地,十分地舒坦受用! 但嘴上尚自有些谦让:“哪里哪里!好汉不提当年勇哪!说起来,当年你父还是讨隋的先锋官、兵马大元帅,关中痨病传播时,我恰在那里救治百姓,他那征战沙场的染病士卒也有过半之数,你父心急如焚,派人千方百计地寻我,将我请进他的元帅大帐,施救了前线的众多将士,救治完了还召集众将来,将我这不胜酒力的小小郎中灌了个酩酊大醉!” “我是三天不省人事啊,三天!!!”说到这里,许郎中又伸出了三根手指头,脸上显出至今还很后怕的神情。 “哎,这说起来已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许郎中似乎沉浸在往事中,想起当年惊心动魄、紧张无比的日日夜夜,兀自一阵唏嘘不已。 “不想先生对家父和唐军将士竟有这么大的恩情,难怪家父要让先生一醉方休了,唯有这样,才能表达家父的一片心意嘛。”殷温娇呵呵笑着。 见许老头春风满面,颇有谈兴,殷温娇见机又说道:“不成想我爹与先生竟有如此深交!这样说来,先生应是我的长辈无疑了。” “许伯父在上,请受侄女殷温娇一拜!”说罢,殷温娇立起身来,面对许胤宗盈盈一拜! 许胤宗抚须大笑,“侄女请起!侄女请起!不想来到这江州城云游行医,却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侄女,也好!也好啊!哈哈哈!” 与许胤宗郎中谈笑风生了半响,殷温娇脸上的神色渐渐地转为愁容,于是说道:“许伯父,不瞒您老人家,现在我虽是有喜,却是有苦难言哪!” “哦,侄女这是怎么说?”许郎中诧异地问道。 “侄女已是怀胎三月,可是却整日里提心吊胆,唯恐这孩儿不保!”说到这里,殷温娇不由自主地垂下泪来,晶莹的泪珠点点滴滴掉落到尘土中。 见许胤宗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殷温娇缓缓说道:“我的丈夫原是今科状元陈光蕊。。”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将自己的悲苦遭遇说了一个大概。 “天下竟有如此奇事!竟有这样的奇冤!”许老头拍案而起。 想了想,许胤宗又冷静了下来。见殷温娇云鬓颤动,还在悲戚之中,心里颇为怜惜这个刚认的侄女,于是,劝慰起抽泣中的殷温娇:“侄女啊,莫慌,莫慌!伯父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如今你没有人证、物证、旁证,眼下难以扳倒这假陈光蕊、真刘洪啊!况且,你一介弱女子也难走出这个府门哪。” 说着,深深叹息了一声,再道:“你伯父我虽是一介郎中,可也是游历四方、悬壶济世,三十年的光阴里面,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碰到过啊?所以,听你伯父一言,这事切不可冲动莽撞行事,权且忍耐一二,现下的当务之急乃是保全你这肚子中的孩儿,这才是要紧哪!” 殷温娇止住眼泪,又用罗帕擦尽了泪水,说道:“多谢伯父指点!伯父悲天悯人,侄女感激不尽。”“侄女也是思前想后,诚如伯父所言,先将这孩儿诞下再说。” “对,正是正是。”许郎中捋须点头赞许。想了一想,许郎中也是灵光一现,“侄女啊,有了,刚才我们不是说起这痨病么?何不这样这样。。侄女,如此可还行么?”许郎中将想法和盘托出,低声告诉了殷温娇。 殷温娇听完当即大喜!又是盈盈一拜:“多谢伯父的大恩大德!伯父救我孩儿一命的恩情,侄女没齿难忘,将来定让我那孩儿铭记。” 出了殷温娇的卧房,小兰将许郎中引到了前堂,刘洪正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品茗,在等着许郎中回话呢,那程管家侍立在刘洪的旁边。 “见过陈大人。”许郎中见礼道。 “许先生辛苦了,看茶。”刘洪客气道。 “多谢陈大人!”许郎中从容落座品茗。 “许先生,我那内人可是什么病?病情可打紧?”刘洪倾斜着身子,靠向了坐在旁边的许郎中这边。 “哎,一言难尽哪!”许郎中放下茶杯,一边叹息,一边频频地摇头。 刘洪和管家相觑了一眼,一时不懂许郎中的意思。 刘洪冲管家使了一个眼色,管家会意,近前问道:“许先生,俗话说医不讳言,我家夫人如有什么疑难杂症,就请先生直言相告吧。” 刘洪在旁点了点头,表示管家说的话也是自己想问的。 第二十七章 神医助拳 许胤宗叹了一口气道:“哎,夫人这病是染上了“传尸”之症哪。”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摇头。 “传尸之症?”刘洪和管家表示不太懂,一脸的茫然。 “这传尸之症就是俗称的“肺痨”,神医华佗说过“钟此病死之气,染而为疾,故曰传尸也。”许胤宗摇头晃脑地说着。 许胤宗接着说道:“这种病病深及骨,阴虚潮热由里透外,疴久难愈。而且,痨虫噬其心肺,极容易传染,凡亲朋好友、骨肉至亲探视沾染此病的病人及死后吊丧都可能染上这病。” “啊!这却如何是好?!”刘洪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茶杯,忽地站起身来,却是没有想到殷温娇竟患传染性如此之强的病。 将刘洪瞬间的表现看在眼里,许胤宗神色不变,转而不慌不忙地道:“也是天见可怜啊!你们也就是遇到了我许胤宗,如遇他人医治这病,你的夫人必然一命呜呼!”说到这里,许胤宗也站起身来,背起双手,一脸的傲色。 “先生医将安出?”也许是做了一阵子州官的缘故,耳熏目染之下,刘洪也学会些文绉绉的东西,欣喜地问道。 “当年啊,关中百姓沾染这病的甚多,恐有万人之数,我用那独门的奇妙偏方下药,将关中万民及前线的唐军将士一一救活……” “太好了,先生果然是天下神医,名不虚传哪!陈某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许胤宗谦让道。 “先生如能救治我家内人,陈某必重金酬谢!”刘洪拱手道。 “这个不妨事,这病如遇他人医治必是束手无策,呵呵,在我许胤宗这里却是手到擒来,只是有一样啊……” “先生这是怎么说?”刘洪忙问。 “这病虽能救治,却是传染性极强,你家内人必得与府上家人、至亲骨肉隔绝开来,以免沾染;然后再下猛药救治,一举拿下此病!再经半年左右的调养,必然恢复如初!”名医许胤宗一边绘声绘色地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 “先生,有一事我却是不得不问啊!”这时,程管家手捋胡须,脸上似有怀疑之色。 “我家夫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少有接触陌生人等,这又如何沾染上这病呢?”说着,管家拿怀疑的眼神望向许胤宗,接着又望向刘洪。 这时,刘洪也将一双狼眼望向许胤宗。 许胤宗顿时不悦! 一甩袖子道:“我与你家夫人素不相识,你家夫人是如何得上这病的,我许胤宗却又哪里知道?!真是岂有此理!” “这天底下的病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你家夫人么我也是细细切脉,我诊断她气血十分不足、身心疲累、身子极度虚弱,极易沾染这肺痨。有此虚弱体魄,染上肺痨很奇怪么?”许胤宗反问道。 见这时的刘洪和管家已是哑口无言、无言以对,狡黠的许老头再加了一把火:“想我许胤宗是何等样人,我乃是大唐著名郎中!!!” “……太医巢元方与我是同门,老夫不才,也曾为当今皇上、太后、皇后及各位王爷诊过病情、开过药方,怎能诓骗于你?嗯???!!!” 说着,眼中一道厉芒射向程管家,管家此时已是心虚,连忙低下头去。 “陈大人,我许胤宗一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最听不得有人污蔑我之医术,既然你府上的管家不相信我许胤宗,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拱了拱手,背起药箱,一拂长袖就欲扬长而去! “慢着!慢着!”刘洪寻思这肺痨病若没有许胤宗医治,天下再也无人可以医治。于是连忙下座,一把拉住了许胤宗的衣袖,陪着笑脸说道:“我这管家不太会说话,得罪了先生,先生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个奴才一般计较!” 转脸又对管家冷声说道:“程总管,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程管家灰溜溜地依命退下。 眼见管家黯然退下,刘洪拱手道:“内人肺痨之疾还要烦请先生医治。” “啊,好说好说!”许胤宗点点头。 刘洪亲自陪着许郎中前往,再次来到了卧房外,这刘洪也是怕死的人,已经知晓殷温娇有肺痨之疾,怕沾染上自己,只到了房门前便停下脚步,不肯再进去。 许胤宗背着药箱,一个人进入了房间,依旧来到殷温娇的塌前,悄声将外面的情况告知了侄女殷温娇,一面叮嘱了殷温娇几句话,一面又假戏真做,开了医治肺痨的方子,写上草药名称和服用方法,大声交待了几句医嘱给门外人听见,然后背起药箱,走出了房间。 “陈大人,我这里药方已开,只要按时按量用药便可,殷夫人这肺痨虽说厉害,可也医治的好,大人且放宽心就是!还有,这肺痨沾染性极强,府上人等万万不可接近,以免感染,免得后悔莫及啊!切记!切记!”见到门外的刘洪,许胤宗好一番嘱咐。 “多谢许先生!小兰,将医资给先生奉上!”刘洪吩咐道。 旁边的小兰将早已准备好的百两纹银递给了许胤宗,许郎中也不推辞,呵呵笑着,接过了银子,依然坐上陈府的轿子打道回家。 许郎中走后,这边的刘洪便将殷温娇隔离开来,让小兰专一照顾殷温娇,每天饭菜由小兰一人递进房间;那程管家还通知了府上家人和家丁、仆从、奴婢等人不可进入殷夫人房间十米之内。 此后,殷温娇房间的周围便是寂静无声,即使是大白天,这里也是出奇的幽静,不过,却很是适宜此时的殷温娇安心养胎。 房间内,殷温娇与小兰相视片刻,两个人也是憋忍不住,会心地齐齐笑了起来。 转眼就过了半年的时间,殷温娇临产的日子也渐渐临近,每天里殷温娇依然虔诚礼佛,祈祷观音菩萨保佑腹中的孩儿平安降生。 这时的殷温娇面庞丰腴,身形略显臃肿,腹部已是高高隆起,双手抚摸着圆圆的、高翘的肚子,感受着躁动的小生命在体内律动,殷温娇有一种与小生命连为一体、血肉相连的奇妙感觉,心中充满着准母亲的喜悦和幸福憧憬! 身边服侍的小兰姑娘也是影形不离,悉心照顾着待产的殷温娇,忙前忙后,颇是周全。 临产的这一天,小兰以探亲的名义,从外面带进来一个老稳婆,并顺利地进入府内,一直将这个稳婆领到了即将临盆的殷温娇床榻前。 第二十八章 江流儿出世 临盆之际,产房内竟然香气馥郁,上方隐隐飘来佛音阵阵,恰在此时,大汗淋漓的殷温娇在稳婆的助力下已然分娩! “哇啊。。”一声清脆的婴啼划破夜空,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夫人,生下来了,生下来了!是男孩,是位小公子!”小兰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惊喜地喊叫。 刺史府书房 “嗯?府里如何却有婴儿的啼哭声?”正在案桌前翻阅卷宗的刘洪抬起头,眉头不由得一皱,再拿耳朵细听,却不再听到一丝的声音,于是自己摇了摇头,心里自嘲道:也许是这几天有些劳累,以致耳朵出现了幻听吧? 这边,老稳婆熟练地将连接母婴的脐带剪下,马上将新生婴儿抱去擦洗,并包上早已准备好的睡袋。小兰一张圆脸满是兴奋的神情,抱着襁褓中的小小婴儿,连忙奔到了殷温娇的塌前。 这时,汗水淋漓、疲惫至极的殷温娇也是满怀喜悦,从小兰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孩子,虽然已很疲惫虚弱,但这时候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襁褓中的婴儿,殷温娇用手轻轻地拨开遮住婴儿身体的睡袋,只见一个粉嘟嘟的婴儿正躺在睡袋中,粉雕玉琢,白里透红,一双近乎透明的小手小脚煞是可爱,红扑扑的小脸蛋,五官端正秀气,耳朵轮廓较大,最惊奇的是:有一粒天然朱砂正点在眉心! 一时,殷温娇喜悦的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只将精致的脸庞轻轻贴在自家孩儿的小脸上,用心感受着婴儿的怦怦心跳,体会着那种与婴儿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于是唇角牵动,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一笑。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你看小公子长得好像你呢!” “夫人,小公子生的好俊俏啊,长大了肯定是一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殷温娇旁边的小兰一边眼睛望着婴儿,一边欣喜地夸赞个不停。 此时,殷温娇也是喜极而泣,透过纱窗,遥望天际的一轮皎洁明月,殷温娇在心里纵情地呼喊:“光蕊,我那可怜的夫君!倘若你有在天之灵,请夫君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我俩的骨肉,陈家的骨血,我们的孩儿啊!” “我殷温娇没有辜负夫君你的嘱托。。” 双手抱着襁褓中沉睡的孩儿,心中追忆着往事,此时的殷温娇总算感到了一种收获、一种喜悦,觉得心里的悲苦总算有了一丝甘甜,觉得之前即使受再大的委屈也已值得。 那边,小兰姑娘塞给老稳婆一锭纹银,又乘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将稳婆送了出去。 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殷温娇独自一人抱着孩子悄悄地来到了佛堂,双膝跪倒在蒲团上,轻轻柔柔地放下婴儿,双手合十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小女子殷温娇谢菩萨保佑我孩儿平安降生。。”又手心向上,虔诚地对着观世音菩萨像磕了三个头,在殷温娇伏下身子磕头的一瞬间,白衣飘飘的观世音菩萨像竟然微微而笑,笑容一闪即逝。。 怀抱着孩子重又回到房间,婴儿开始啼哭起来,殷温娇赶忙解开外面的衣服,掀起内衣,露出了一只白皙丰满、圆润鼓胀的乳房,婴儿本能地一口吮住乳房,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殷温娇低头望着孩子大口大口吮吸乳汁的可爱神态,温柔的眼神中充满了母性的无限慈爱。 两天后的清晨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小兰脸色慌张,急急忙忙地跨进门来。 “小兰啊,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殷温娇怀抱婴儿,皱眉问道。 “夫人,我刚刚到外面晾晒衣服的时候,听到府中两个婢女正说悄悄话呢,说是这两天常在夜里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夫人,这却如何是好?若教老爷知道这事,非但夫人吃亏不说,小公子也定然不保啊!”小兰一脸惶急的神色。 殷温娇面沉似水,半响沉默不语,一颗心又忐忑不安起来。 第二天,殷温娇经过彻夜难眠、左思右想之后,唯恐刘洪发现自己私下产子,进而加害自己的孩儿,于是将孩子托付给了小兰,委托小兰在其老家寻找一个可靠的人家来抚养,殷温娇心想:若是有人收养自己的孩子,将来一定就有机会重逢。这边,小兰也答应下来,并做好了将婴儿送出去的准备。 殷温娇的心思十分缜密,恐怕日后难以识认自己的孩子,于是咬破自己的手指,用指尖的滴血写下一纸血书,将父母名字、孩子的身世一一写明;又将孩子的左脚小指头用嘴咬了一个深深的印记;从衣柜中取了一件贴身汗衫包裹孩子,将那只玉佩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临别之际,殷温娇眼泪婆娑,几次亲吻着孩儿,犹自抱着孩子不肯松手,久久不忍离去。 小兰将沉睡的小小婴儿放入隐秘的包裹之中,一路胆战心惊地出了府门。一会儿的工夫,就来到了江边,正欲渡江到那山中的老家去。 恰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且请留步,听我一言!” 小兰吃惊地停下脚步,见天际飘来一朵云彩,云彩中立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瞬间就到了面前,小兰当即愣在当场! “那位姑娘,听我一言:我乃是南极星君,你怀中所抱婴孩将来前程远大,我奉观世音菩萨所托,相送这个孩子到一个好去处。”说罢,将左手伸出,一只帆板忽地浮在手心之中,又用右手一招,“嗖”地一声,小兰怀抱中的孩子凭空飞到了南极星君的手上,南极星君慈祥地望着手中的孩儿,微笑着将此子安放在帆板上面,又用带子缚住,将殷温娇手写的血书系在胸前,把个小小的婴儿一下子推放到江中,任由帆板顺流直下,瞬息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小兰眼望着帆板随波逐流,瞬息就不知去向,不由地拜伏于地,含泪向上苍祷告,祈求这个孩子吉人天相,一路平安,将来能早日与他母亲团聚。。 ******** 一叶帆板驮着小小婴孩在江面上一路起起伏伏,顺流而下,一直漂流到了长江边上的金山寺脚下方才停住。 名刹金山寺 座落于长江边上,面朝宽阔的江面 这天,金山寺住持法明和尚正在参禅打坐,忽然听到外面有婴儿的啼哭声音,啼声洪亮,哭声不绝,法明和尚一颗心忽地大动,急忙喊上弟子一同到江边观看,只见江崖边上有只帆板,帆板上面系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初生婴儿,法明长老慈悲之心顿时大起,不顾江崖边上江流湍急,一双布履涉险进入江水中,于齐腰深的水中将这个婴儿解下帆板,然后奋力步上江岸,将婴儿带到了金山寺中。 金山寺住持的房间内,禅床上的男婴正在熟睡中,旁边的案桌上,法明和尚正在灯下仔细观看从婴儿身上解下的血书,“原来是这样!这个男婴虽小,却有如此不俗的身世,同时却也背负如斯的血海深仇,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又从禅床上抱起睡着的男婴,慈祥地笑道: “可怜的孩儿,你至今还没有名字吧?你既是从这江中一路漂流过来的,从今天起,老衲就叫你江流儿吧。” 恰在此时,男婴睁开了双眼,一双大大的眼睛纯净明亮、灵动有神,正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法明和尚,对他呵呵地笑着。。 第二十九章 收养江流儿 “师兄啊,你真是佛陀转世,却救下一个身世不明的婴儿。”外面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一个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邋遢和尚走到了法明和尚的近前,嘻嘻笑道。 “呵呵,师弟啊,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小小婴儿既是流落到我金山寺门前,这便是与我佛有缘,与我金山寺有缘哪!”法明和尚合十回道。 “师兄说的是!师兄是菩萨心肠,我布袋却是有些着相了。”这个自称布袋和尚的中年僧人顿时有些自惭道。 “师兄,快给我看看那孩儿。” 师兄弟二人一起来看那个男婴,近身拨开襁褓中的睡袋,一个粉嘟嘟的婴儿正在沉沉睡去,这个男婴唇红齿白,皮肤白嫩,五官端正,天庭饱满,耳朵较长较大,最惊奇的是:一粒红色的朱砂正位于眉心处! “好俊俏、好端正的相貌,此子他日必不同凡响。”通晓相术的布袋和尚不由得赞道。法明和尚在旁微微笑着,也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师兄,我们这金山寺里一无妇人,二无奶水,自家的每日三餐尚且艰难,需要时时化缘方能度日,如何来喂养这嗷嗷待哺的男婴呢?”布袋和尚叹口气问道,向法明和尚提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师弟,这事我也想过了,如今咱们山门里礼佛的居士不少,可为这个孩子寻一个有奶水的人家喂奶,至于这平日里么,今后只要有我金山寺僧人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这孩子的一口。”法明和尚捋着花白的胡须,脸上现出一丝凝重和无比的坚定。 “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布袋和尚频频点头称是。 第二天,金山寺住持法明和尚发动寺内的僧人在这方圆百里内寻人,求告那哺乳期的妇人将多余的奶水赐喂这个男婴,自此以后,男婴日常所喝奶水辗转于几个产妇那里,如此几年的时间不曾间断,这江流儿可算是喝百家奶水长大成人的。 ******** 江州刺史府 殷温娇正在窗前刺绣,绣图的草样是一张百子图,上面布满了一百个神态各异的童子,或天真可爱,或俏皮活泼,或憨态可掬,十分的鲜活可爱!殷温娇一双巧手飞快地穿针引线,嘴角同时浮现出一丝笑意,看着手中的彩色丝线慢慢地编织出百子图的精美画面,殷温娇的思绪飘向了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孩子上面,内心深处迸发出对往事点点滴滴的回忆,深情的思念如同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难以遏制…… 月夜之下,殷温娇的俏丽身影印在纱窗上面,勾勒出一幅美妙动人的剪影。 这时,半醉半醒的刘洪正瞧见这幅恬静美丽的画面,于是心念一动,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殷温娇的房间,推开门进来,见殷温娇正在窗边认真刺绣,于是摇晃着走了过来。 感觉到身后来人,再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殷温娇心知来人是刘洪,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刺绣活计,静静地沉默着。 刘洪到了殷温娇身边,见殷温娇手边的图样是一幅百子图,马上嘿嘿笑着,唇齿不清地说道:“嘻嘻,娘子,你在这绣百子图可。。可是想要生那孩子,咯……”说着打了一个酒嗝“好啊!我刘洪------不,我陈光蕊最。。最喜欢儿子了,对,是儿子!你。。你说是不是?”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一张酒气哄哄的嘴凑过来就要来吻殷温娇,殷温娇灵巧的身子连忙躲闪开来,“哎,你。。你别躲啊。”刘洪又扑了过来,殷温娇这回又是堪堪避过,不想这个刘洪用力过猛,被脚下东西绊倒,脑袋顿时撞到了桌角,须弥之间额头就肿胀起来,额头传来的丝丝疼痛使刘洪清醒了大半,马上又恼羞成怒起来,上前猛然捉住了殷温娇,指着殷温娇的心口道:“哼,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那心里心心念念的还不是你那个死鬼丈夫?你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刘洪啊。。” 看着略见丰腴的殷温娇依然楚楚动人,精致的妆容,秀美的五官,由于挨得太近,殷温娇身上散发的香气不住地钻入刘洪鼻尖,刘洪心里顿时像猫抓一般地痒痒起来,伸手就来剥殷温娇的裙衫,殷温娇左支右挡,但哪里是刘洪敌手,顿时被刘洪当场剥个干净,仍到了床上。 “不行不行,我来了月事,不能行房,不能行房啊!!!”殷温娇一边奋力抵挡,一边苦苦地祈求刘洪。 “我说行那就行!哼,叫你瞧不起本官,你不是绣百子图吗?我让你这不下蛋的母鸡这就给我生孩子,一百个!哈哈哈。。”刘洪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快速脱去身上的衣服,来了个霸王硬上弓,强行进入了殷温娇的体内。 “不行不行!啊--------你不是人!不是人!”殷温娇声嘶力竭地大声哭喊,两只手胡乱抓着,两行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 “小兰!小兰!快来救我,快来救我!救我啊。。”一边尖声喊叫,一边声音又渐渐弱了下去。。 外间是贴身丫鬟小兰的歇息处,听着殷温娇撕心裂肺的尖声呼叫,小兰心里怦怦乱跳,人犹如被撕裂了一般、抽空了一样,在自家床上辗转反侧、痛苦不堪!一心想去内间营救夫人,但迫于刘洪淫威却又不敢进去,在心里大声痛骂刘洪是畜生!连畜生也不如! 殷温娇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凌晨,刘洪早已不见踪影,只见床上斑斑血迹,自己的裤子上多处是刺目的殷红! 殷温娇秀发散乱,俏脸生寒,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心里对刘洪的痛恨再加一层!这时,殷温娇早已是无所畏惧,愤恨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在心里无比冷静地思索着,暗自思忖道:我夫陈光蕊和春花都丧于这刘洪之手,我儿刚出世便迫不得已抛弃江中,至今生死未卜!百姓都说生养孩儿、生养孩儿,我殷温娇却只能生不能养,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刘洪那厮带来的!还有那个恶贼李彪! “皇天在上,我殷温娇今日立誓,若不报此仇,便誓不为人!” 呆呆地坐在床上思索了半响,殷温娇忽然灵机一动:刘洪、李彪两个贼人恶贯满盈,又是凶狠恶毒、狡猾奸诈之辈,我何不让你们两个恶贼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呢?对,就是如此,早该如此! 第三十章 小小沙弥 初夏的五月,细雨霏霏,天降甘霖。 金山寺举行放生祈福水陆fa会。 细雨之中,金山寺住持法明长老率寺内僧人及众位居士来到了长江边上,一时间,江岸上男女老少聚集,各色油伞在细雨中交相辉映,煞是壮观。 来到放生台----长江岸边的一处宽阔平台上,众僧与众居士将放生生灵的提篓、笼子等暂且放下,静观法明长老主持水陆fa会。 只见主法法明长老头戴斗笠,身披褐色袈裟,神态庄严,在众僧和居士的陪同下来到放生台,禅林两序大众数百人参加。 放生仪式开始前,金山寺僧人早在放生台处设了香案,备净水杨枝,中间供着观世音菩萨像。 巳时已到! 主法法明长老开始放生洒净仪式,以大悲咒水洒净放生处。法明长老边洒净水边诵《香赞》:“杨枝净水,遍洒三千,性空八德利人天,福寿广增延。灭罪消愆,火焰化红莲。”然后三称“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诵毕,法明长老诵《大悲咒》若干遍,并且于众生灵处边绕行边洒净水。接着,再诵《心经》一遍,《往生咒》三遍,三称“南无甘露王菩萨摩诃萨”。 此次fa会放生的生灵有鲤鱼、黄鱼、乌龟、海螺、鸽子等不计其数。依照放生仪轨,主法法明禅师带领四众弟子为水、陆、空等生灵至诚念诵心经、大悲咒、往生咒加持,并为放生生灵皈依三宝,大众同念忏悔偈、三归依偈、发愿偈。 法明长老于放生前对众生叮咛道:“唯愿汝等,既放以后,永不遭遇恶魔吞噬、网捕相加,获尽天年。命终之后,承三宝力,随缘往生,持戒修行。”又说:“更愿放生,菩提行愿,念念增明,救护众生。……愿捕生人等回心向善,同得解脱,共证真常。” 然后,主法法明长老慈悲说法,至诚祈愿生灵罪业消除、冤衍解释、离苦得乐、皈依正法。愿十方信众与放生生灵同发菩提心,观身过患,慈悯众生。 仪式结束之后,法明长老开示,叫大家唱念大悲咒,将雨水加持成甘露,众生普得法益。于是僧、俗二众在放生台上放生生灵,将众生灵送归大自然,让它们恢复生命的自由。护法居士、十方善信等数百人参加了此次fa会,共沾法喜。 正当fa会隆重庄严进行的时候,一张圆乎乎的嫩白小脸从人群中冒出头来,原来不是别人,却是小小江流儿! 这江流儿听寺内僧人说今天是放生祈福水陆fa会,不禁心里痒痒起来,于是瞒着法明长老和布袋师叔偷偷跑了出来,也一路来到了fa会现场。见主法法明长老开示大家唱念大悲咒,江流儿一双小手合掌,也闭目跟着大人们虔诚地念诵起来,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见大人们唱念完毕又在放生生灵,这时,江流儿从口袋中摸出一只小乌龟来,刚拿出来的小乌龟还不见爪子和尾巴,原来是四只爪子和小尾巴都蜷缩在了龟壳里面,只见江流儿闭目合掌,一张小嘴念念有词,然后对着小乌龟吹了一口气,也学着大人的模样,将这只小乌龟放到了江边,小乌龟慢慢地舒展开了四只爪子和小尾巴,睁开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看着江流儿,然后自己慢慢地爬到了江中,在入水的一刹那,小乌龟的绿豆小眼回看了江流儿一眼,向他点了点头,似有灵性一般。 “太好了!太好了!”见此情景,江流儿奶声奶气地嚷叫着,还拍着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脸上一片无比喜悦、欢欣的神情。 不远处,布袋和尚看着江流儿欢欣鼓舞、天真活泼的一面,再见他一个小小五龄童却有善念放生的举动,禁不住点头微笑,很是欣然的样子。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的时间,江流儿已是渐渐长大。 又是一个秋日,秋高气爽,秋景怡人。 金山寺的一方院内有一片草地,草地上枯黄了一大片,在一片枯草叶上躺着一个容貌清秀、唇红齿白、天真可爱的小沙弥,这时正定睛仰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 忽然,一只蒲公英飘然钻进了他的鼻腔内,“啊切”小沙弥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用小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指尖随即捏住随风轻动的蒲公英,自语道:“听布袋师叔说过,这是蒲公英在播撒种子呢。” 念及于此,于是喊声:“长老,您来看呀!” 听到一个熟悉而稚嫩的声音响起,法明长老微笑着走近小沙弥面前,慈祥地说道:“江流儿,你怎么坐在了枯草上,秋天地凉,快些起来吧!” 江流儿仰着一张天真而稚嫩的小脸:“长老,你快来撒点草种子吧!好难看呀。” “呵呵呵,等天凉了吧。”法明长老挥了挥手道:“随时!” 过了几日,正值仲秋,法明长老拿了一包草籽给小沙弥江流儿,叫江流儿去播种。江流儿兴冲冲地跑着,准备撒草种子。忽地,一阵秋风吹起,江流儿手中的轻轻草籽顿时随风而起,在跑动中边撒边飘…… “不好了,好多种子都被风吹跑了。”江流儿着急地喊道。 “没关系,吹走的种子多半是空的,撒下去也发不了芽。”法明长老呵呵笑着:“随性!” 江流儿刚撒完种子,不想却飞来了几只小鸟来琢食。 “长老,不得了了,种子都被鸟吃了!”江流儿急得直跳脚。 “没关系!种子多呢,吃不完。”法明长老捋捋已然发白的胡须:“随遇!” 说着,牵着小沙弥江流儿的小手回到了禅房。 半夜里,忽然一阵骤雨袭来! 江流儿急急披了一件大人的衣服冲进法明长老的房间,急匆匆地嚷道:“长老!这下真的不好了!好多草籽都被雨给冲走啦!” 法明长老正侧身躺在床上,面朝里边,身子丝毫不动,只是声音传了过来:“冲到哪儿,种子就在哪儿发吧。” “随缘!” 很快,十天过去了,原本光秃的地面上,居然长出了许多青翠的嫩嫩草苗,就连一些原来没有播种的禅房角落里,也都泛出了绿意。 江流儿高兴得直拍小手,兴奋不已!小脸蛋上红扑扑的.. 法明长老在旁点点头,淡淡的开口道:“随喜!” “随时?------随性?------随遇?------随缘?------随喜?……” 江流儿歪着脑袋,吮吸着自家手指头,灵动有神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巴眨巴着。。忽地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 “我好像有些懂了,谢谢长老!”小沙弥江流儿对着淡然而笑的法明长老鞠了一躬。然后,蹦蹦跳跳地去了…… “呵呵呵,孺子可教也!”法明长老捋着发白的胡须,看着江流儿远去的小小背影会心地微笑起来。 第三十一章 江流儿司钟 七月的夏天,艳阳高照,蝉鸣阵阵。 黄昏,位于江边的金山寺禅院内仍然酷热难当,江流儿嚷着要与法明师傅一起睡,法明长老见屋内有些闷热,索性便唤几个僧人将屋内的床搬到了外面,并铺上了凉爽的竹席,与江流儿在院中纳凉。 江流儿自己洗完了澡,爬到铺着竹席的床上,自己玩耍了一会儿。这时,法明长老来到了床前坐下,拿着一把大蒲扇给江流儿和自己两个人一起扇风消暑,感受到大蒲扇带来的阵阵凉风,江流儿感到很是舒爽。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夜晚已经降临,夏夜的星空繁星点点,夜空中的许多星星忽明忽暗地眨着眼睛,江流儿粉面朱唇,双手托着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仰望着夜空的点点星光,小脑瓜里一时不知在想着什么? “长老,你们天天说佛,念佛,敬佛,那佛究竟是什么呀?”江流儿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江流儿,你想听个小故事么?”法明长老不答,却笑问道。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长老你快说!”江流儿拍着小手应道。 “江流儿你听好了,过去啊,曾经有个叫灵圳禅师的人寻访归宗禅师,问他:“如何是佛?”那归宗禅师对他招招手道:“不可以对你说,你自然是不信;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你过来我就告诉你。”灵圳禅师正在一愣神的时候,归宗禅师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告诉他:”你就是!” “咯咯咯。。” “呵呵呵。。” 说着,法明长老和江流儿齐齐笑了起来。 法明长老一只大手抚摸着江流儿的头,呵呵笑着:“其实,佛就是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想一念,简单一点说,佛就是你自己!” “哦,原来我就是佛,佛就是我呀。”江流儿依旧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有些似懂非懂。 “江流儿啊,你的呼吸便是梵音,脉搏就是钟鼓,身体便是庙宇,耳朵就是菩提呀。”法明长老语重心长地开示道。 “凡是人能够抛开杂念的,就可以看见清明世界;凡是人无欲无求的,就能真正体会到禅的意义。这就是所谓的佛性清净。”法明长老语又谆谆教导道。 接着,又不厌其烦地解答了江流儿的每一个疑问,直到江流儿疲累下来,躺在竹席上沉沉睡去,法明长老方才卧床歇息。 ******** 一年很快过去,又是一个秋去冬来。 一个寒冷的冬夜,鹅毛般的大雪纷纷飘落下来,顷刻间将金山寺覆盖上了一层银白色…… 第二天,法明长老披上外衣从禅房出来,见外面银装素裹、白雪皑皑,江面上千里冰封,天地间一片萧瑟纯白,一幅“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景象,“好大的一场雪啊!”法明长老感叹道。 “铛------铛------铛------”一声声悠扬的钟声传了过来,在一片雪白的寂静之中犹显洪亮而醇厚,闻之教人肃然起敬! “嗯……”法明长老竖起耳朵来,特别专注地仔细聆听着,“好钟声!”听了好几声钟响,法明长老这才抚须赞道。 钟声刚一停,法明长老叫住一个正准备扫雪的僧人,问道:“今天早晨司钟的人是谁?” 扫雪僧放下扫帚,合十答道:“就是新近参学、才录入僧籍的沙弥江流儿。” “哦,原来是江流儿!你去将他喊了来。” “是!弟子这就去喊。”扫雪僧合十稽首应道。 很快,穿着一身小号僧衣的少年江流儿来到法明长老的面前,只见他衣衫单薄,尚自穿着一双圆口布鞋,在天寒地冻的冰雪地上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江流儿,今天早晨是你在司钟么?”法明长老淡然问道。 “师傅,正是徒儿司钟。”江流儿合掌稽首道。 “你来给为师说说今晨司钟的心情吧。”法明长老问道。 江流儿有些纳闷,不知道长老为什么这么问他,于是如实答道:“师傅,徒儿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只是打钟而已。” “不是吧?”法明长老微笑道:“你在打钟时,心里一定念着些什么。” “因为为师今天听到的钟声,是非常厚重、响亮、高贵的,这是正心诚意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哪!” 江流儿想了想,说道:“回禀师傅,其实徒儿也没有刻意念着什么,只是我尚未出家参学时,师傅和布袋师叔就时常告诫徒儿:打钟的时候应该要想到钟即是佛,佛即是钟,必须要虔诚、斋戒,敬钟如佛,用如如入定的禅心来司钟。” 法明长老听了非常满意,不住地点头称是!想了想,又提醒道:“往后处理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像今天这样,都要保持今天早晨司钟的一颗禅心。江流儿,你记住了吗?” “谢师傅,徒儿记下了!”少年江流儿稽首应道。 从此以后,江流儿牢记法明师傅的训诫,做任何事,动任何念,一直记着法明师傅的开示,竭力保持着司钟时的一颗禅心。 “江流儿你过来!”法明长老又向江流儿招了招手。 “这天气寒冷,昨天夜里雪又大,你把为师的这件衣服披上吧!”说话间,法明长老将自家的外面衣服脱了下来,再亲手将它套在了江流儿消瘦纤弱的身上。 一股暖暖的热流从江流儿的心头滑过,少年江流儿定睛望着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师傅,眼中饱含着晶莹的泪花。 看着江流儿套着法明师傅的衣服踏雪离去,再看看衣衫已经单薄、在寒风中伫立的法明长老,一声叹息从身后响起:“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原来是布袋和尚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法明长老的身旁,并亲眼目睹了这对师徒之间的对话,布袋和尚从旁感叹道:“师兄,江流儿这个孩子宅心仁厚,悟性奇高,慧根颇深!有此禅心,何事不成?!” 布袋和尚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倘若假以时日,这个孩子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他长大了能正式摩顶受戒、受具足戒并坚心修道的话,当是师兄你百年之后的衣钵传人哪!” 法明长老不答,只是眼望着冰封千里的江面,左手捋须微微笑着,右手快速地拨动着手中的一颗颗佛珠。 第三十二章 离间计(一) 江州刺史府 “小兰啊,你去将那个李彪喊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殷温娇坐在卧房梳妆镜旁边,一边描着眉毛,打扮着精致妆容,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梳妆镜上映现出一个美丽的少妇,只是脸庞略见丰腴,体态略显丰满,但少妇的成熟风韵使此时的殷温娇犹如成熟的水蜜桃一般,再配上一副绝世容颜,犹胜当年的纯情少女。 发梳过处,殷温娇偶见一挽青丝中夹杂着两根白发,心中感叹时光飞逝,又是引发一阵思念:我那可怜的孩儿若是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有八岁了吧。。 “好的,夫人。”小兰听到夫人吩咐,于是走到梳妆镜前,也打断了殷温娇的思念。 “不过,夫人你向来极少与那个李彪说话,为什么今天却有事吩咐他?”小兰扬起一张质朴无邪的圆脸,纳闷地问道。 “小兰啊,让你去你就去便是,问那么多为什么干什么?!”殷温娇有些愠怒道。 “那夫人我这就去喊他来!” 见殷温娇夫人这几天情绪不稳定,时常在梦中呼唤自己的孩子,看今天的状况又有点反常呀,小兰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应声去了。 小兰出门去喊那李彪,寻了一会,正见李彪领着一队家丁在府里巡视,黑瘦的李彪手握佩刀,闷声不响地走在前面,比那先前撑船摇橹、风吹日晒的艄公时候倒是有些白胖了。 “李彪!李彪!”小兰怕李彪马上又巡到别处去了,让自己不好寻找,连忙招手喊道。 “嗯?有人喊我?”李彪循声望去,见是夫人房间的丫鬟小兰,心想我和这个小兰向无交集,平日里见了也就是点头而过而已,毫不牵挂。那个殷温娇倒是貌美如花,虽是我和刘洪老大抢来的,可惜却是老大的人,能看却不能享用啊。想到这里,心中鄙夷了自己一下:那女人美不美管我鸟事! “李彪!你怎么不说话?”小兰诧异问道。 对了,如今我再不是那个黑粗的艄公了,应该有礼貌!对,礼貌!李彪忽然想到。 想到这里,李彪松开握着刀柄的手,双手一拱行了一礼:“小兰姑娘好!姑娘找我李彪可是有事吩咐?” “呵呵,不是我喊你,是我家夫人唤你。”小兰笑道。 “你家夫人唤我?”李彪很是诧异。 这时,旁边的一众家丁们纷纷转过脸来,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李彪。 “咳咳!看什么看,你们看什么看!”李彪对着一众家丁斥道。 “夫人唤我,那是有事吩咐我李彪去做,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主子吩咐了怎能不去啊?是吧?” 李彪一挥手,不耐烦道:“今天就到这里了,收队收队!大家伙各忙各的去吧!” 家丁们顿时一哄而散,作鸟兽散状,都抢着奔厨房吃饭去了。 小兰前面领着路,将李彪带到了殷温娇房间内。小兰很是乖巧,从外面将房门轻轻掩上,自家站立在门前守候着。 殷温娇房间内明丽雅致,香炉内点着几支檀香,香气馥郁。黄花梨木桌上摆放着一套精致典雅的茶具。 “哦,是李彪呐!请坐,请坐!”殷温娇花枝招展、银簪颤动,热情地迎了过来。 “李彪呐,这是才上市的明前好茶,请用茶!”殷温娇又是很热情地邀请李彪品茶。 李彪很是受宠若惊,一个原本的粗人乍遇到如此的礼遇和繁文缛节,顿时感到极其的不适应,坐在一张黄花梨木的椅子上面,却是如坐针毡! “夫人不必这样客气!”李彪拱手道。 “哪里,哪里!你李彪也是这刺史府里的老人了,如果我殷温娇记得没错的话,你是打一进府就在这里吧。”殷温娇春风满面。 “正是,正是。”李彪答道。 “如今一晃眼过去好多年了,这府里的人哪,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我记得的老人却是没几个了!”殷温娇感叹道。 李彪心道,你这不是废话么?当初进府的时候,就是你、我和老大刘洪三人,你殷温娇还是被老大和我抢进来的。只不过,岁月比人强啊,现如今我是奴才,你却是主子!自然说起话来不腰疼。不过,这话憋在心里,却是说不出口来。 见李彪沉默不语,殷温娇挺了挺傲人的胸部,用兰花指轻抚了一下秀发,极尽妩媚之态。 李彪抬头,恰好于近处细观花容月貌的殷温娇,顿时心荡神迷,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李彪哪,我在府里多年,一向听说你为人义气,做起事来很是干练,你领着家丁看家护院,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丝的闪失,而老爷交办的事情你向来也办得极好,老爷很是满意呢。”殷温娇将李彪瞬间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夸赞着李彪。 “夫人过奖了,李彪不敢当。” “如今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我去办。”话音一转,殷温娇转到了正题上面。 “但凭夫人吩咐!只要李彪能做到的,绝无二话!”李彪虽然黑瘦,却是中气十足,显得颇为干练。 虽说这殷温娇当年是被强抢来的,可殷温娇已是府上多年的正室夫人,眼下形势比人强,李彪不敢不应。 殷温娇朱唇轻启,缓缓说道:“其实呢,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哎,虽说我也是这府里的夫人、主子,可是我这房间里只有小兰这么一个使唤丫头,时刻不离眼前的!我呀,是想请你在方便的时候常来我这里照应一二,抽空帮忙到外边采买个日常用品、置办些东西啥的。” “你看可行?”殷温娇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彪。 “这?!。。”李彪顿时有些傻眼!自己是拿刀使枪的粗人一个,让自己到外面采买日用品岂不是让张飞去绣花?这根本就不搭呀!不符合常理啊!再则说了,这事如果让老大知道了,老大会怎么去想? “夫人,这府里不是有程管家么?大事小情都是他在打理,夫人如果需要什么,与程管家说声就可以了。”李彪虽则性子凶狠,这时却也机灵得体,委婉地拒绝道。 “李彪呐,你是不知道,那个程管家虽然进府晚,却很是受老爷的重用,如今,不光管着这府里的大小事情,一应东西的采买、调度、发放也都是他,现在他还兼着刺史府的师爷呢,老爷近些日子政事繁忙,他时常为老爷在政事上面出谋划策。” 殷温娇继续道:“前几次,我让小兰跟他说要采买几样东西,他至今也没有给我办好。我看他现在的精力想是放在了政事上面,说到底,他也是为老爷办事。所以呀,我也就懒得去说这管家了,也不再指望他了!” “哎,这早来的人就是不如那晚到的人呀!”殷温娇深深地叹了口气,脱口而出,貌似不经意间的一席话却是戳到了李彪的痛处! 第三十三章 离间计(二) 李彪一时间沉默不语。 “其实,这事也无需你亲自去跑,你那手下还有人呢,你交待一声下去,你那手下还敢不去吗?”殷温娇见李彪有些动摇,乘机又道。 李彪看着殷温娇那忽闪忽闪的美眸,有些心动,想想殷温娇说的在理,但想到刘洪为人狠辣,处事又精明,有些后怕起来,一时间心里很是挣扎。 见李彪犹豫起来,殷温娇起身给李彪杯中续了一杯茶水,再道:“其实呢,我的事情不也就是府里的事情?只不过我看我家夫君近日太过劳碌,不想惊动他而已,如果你不放心,我在老爷那里一定知会一声,赶明个我就跟夫君说去,如何?” 殷温娇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李彪脸上的表情。 “你放心,你帮我做事情,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虽说你现在干着看家护院的事,可是老爷一旦哪天高兴了或是不高兴了,你这看家护院还干的成么?嗯???” “这府里的事情,说到底也是分工不分家,无需分得那么清楚的。难道……难道你是胆小?是怕了什么不成???”说到这里,殷温娇故作困惑不解状,用激将法当场将了李彪一军。 这时的李彪再也忍不住了,心道:不过是买些东西罢了,况且又不是我李彪的私事,怕者何来?大不了做不好便不做!我且做了这回,拿到些酬谢银子再说。再则说了,这殷温娇对这事如此坚持,如果不帮她做这件事情,势必会惹她不高兴,刘老大虽然对他人手段狠辣、冷酷无情,却独独对这个殷温娇看得颇重,视若珍宝,倘若她哪天向刘老大吹吹枕边风,我李彪便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想到这里,李彪下定了决心,霍地站起身来,拱手大声道:“我李彪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怕者何来?我只是怕做不好夫人交代的事情,怕夫人不满意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殷温娇顿时笑靥如花。 “那明天开始就烦劳你李彪了,具体事情待会我让小兰找你吧。”殷温娇一张精致的脸庞再度绽放出笑容。 第二天,小兰再次找到李彪,说明了采买东西的意思,并把采买物品的清单和银两一并交付给了李彪。 李彪正想支派手下的家丁去办,但是脑筋一转,突然想到殷温娇曾对自己说过“你帮我做事情,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的话,李彪也是怕他人分了他的好处,于是亲自走马上阵,跑东跑西,不辞辛苦,依照那个清单一一采买齐备,然后又送到了殷温娇的房间。 殷温娇虽是主子,却也向李彪道了一声谢!又连声夸赞了他一番,说他做事勤快、办事得力。然后,吩咐小兰将跑腿钱封好交给了李彪,那李彪向来是见钱眼开的人,得了意外之财自然是十分高兴,咧着一张难看的笑脸满心欢喜地离去。 第三天,小兰仍然来找李彪。 “小兰姑娘,你又是来找我们彪头的吧?”原来,李彪的手下人都管李彪叫做彪头,意为李彪是他们的头目。 “是呢。”小兰笑着回应道。 “小兰姑娘,你来得不巧啊,咱们彪头出恭去了,要么你再等等?哈哈哈。。”由于小兰几次来找李彪,与李彪手下人自然也都慢慢地熟识起来,这言语之间也就随意了起来。 小兰回道:“夫人那里还有事呢,我就不等了,你们转告一下李彪,让他到夫人这里来找我吧。”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好勒!小兰姑娘,请慢走啊。”家丁们很殷勤,众口一词地说道。 “你们在看什么?”李彪从身后走来,顺着众家丁巴望的眼光寻望过去,见人早已走远,只留下一个极其模糊的背影。 “是小兰姑娘啊,头,你是没看见啊!小兰这走路的姿势,圆圆的屁股左一扭、右一扭的,真是销魂哪。”一个消瘦的年轻家丁模仿着小兰的走路姿势,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好了!你们是想找抽是不是?!说吧,这小兰是不是找我的?”李彪断喝一声,板起了面孔。 “头啊,正是来找你的,什么事情倒没有说,只说让你到夫人那里去找她。”一个家丁回道。 “行,我知道了。”李彪回道。 第四天、第五天,小兰依旧来找那李彪办事,小兰和李彪还没有说话呢,家丁们就都摆出了一副“我懂了”的表情,让向来彪悍的李彪对手下人打不得、骂不得,很是无语。 一来二去,府上许多人都知道这李彪经常为夫人殷温娇办事,而且颇为勤快、爽利。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小菊一脚跨进前堂,一边匆忙地嚷道。 刘洪身着一身官服,正端坐在前堂喝茶,见小菊慌慌张张地跑来,眉头深深一拧,不快道:“小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遇事别慌、别慌,你说你慌张些什么?嗯?!” 小菊见刘洪有些不快,连忙为自己辩解:“老爷,是小菊不好,遇事太着急、太紧张了。” 刘洪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说吧,什么事情竟然让你如此的慌张?” “老爷,府里面出大事了!” “哦?大事?什么大事呀?”刘洪知道这个小菊说话一向有点言过其实,于是不以为然地问道。 “老爷,这几天你不在家,李彪常到夫人那里。。”小菊一张小嘴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刘洪嘴上停住了吹茶沫的动作,端着白瓷茶杯仔细听着小菊的描述。听完了,刘洪的脸上布满了一片阴云,将手中的茶杯望八仙桌上重重地一顿! 李彪!你真是不安分守己啊,枉我顾念旧情,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带领一众家丁护卫府第,你却是如此的不省事啊! 想到这里,刘洪转念一想,又加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些,除了李彪为夫人采购东西而外,还有其他什么事没有?” “这。。这个倒也没有。”小菊绞尽脑汁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根本就没有发现殷温娇、李彪二人的过分出格之处。 “好了!这几天你给我在夫人那里盯守着,一有消息马上向我报告!” “还有,下次禀报的时候切记不要慌张!凡事要多动动脑子,多长一个心眼,多想一个为什么!记住了吗?”刘洪冷冷地道。 “老爷,我记住了!”小菊羞红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答道。 “好了,本官要去休息了。”说着,刘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小菊退下。 第三十四章 离间计(三) 北厢房外是一片小竹林,种植着数百颗翠竹,远远望去,北厢房隐现于一片青青翠竹之中。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竹林中冒了出来,只见她踮起脚尖不停地张望北厢房内的动静。 “小菊,你在干什么呢?”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小菊猝不及防,顿时被吓了一跳。 转身望去,不巧却是夫人殷温娇房间的贴身丫鬟小兰。 “哦,是小兰姐姐啊!你可吓死我了。”说着,小菊拍了拍自家的胸脯,一幅被惊吓的样子。 “小菊,你不在老爷那里,到这里来做什么?”小兰上下打量着这个小菊,带着疑惑地眼神问道。 “我嘛。。”想起老爷“凡事要多动动脑子,多长一个心眼,多想一个为什么”的话,小菊眼转一转,马上笑道:“哦,是这样的,今天老爷那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我这不是无聊么,所以就找小兰姐姐来玩耍了。” “找我玩耍?”小兰很是意外,平日与这小菊交情平平,她找我玩耍做什么呢?不懂!真是不懂!于是说道:“小菊啊,你也知道夫人那里只有我一人服侍,我可没空陪你玩耍呢。”说着,挥了挥手,兀自向北厢房行去。 “哎!哎!小兰姐姐你等等啊,我还有事要问你呢。”小菊跺脚急道。 “等我下次有空吧。”小兰头也不回,只是将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小兰进到房间,正见夫人殷温娇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画,画的是一幅山水图,取景却是府里后花园的景色。 “夫人,我回来了。”见殷温娇正专注于画画,小兰喊了一声。 “哦,小兰回来啦!桌子上面有茶水,你自己去沏壶茶吧。”殷温娇暂且搁下了湖笔,温和地笑着说道。 “夫人,刚才有件很奇怪的事情。”小兰一边喝水,一边说道。 “哦,什么事呀?”殷温娇漫不经心的问道。 “刚才我回来时,无意中碰到小菊了,你猜她在干吗?她躲在竹林后面偷看咱们这里呢,我看她鬼鬼祟祟的,于是就上前问她,而她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夫人,你倒是说说看,她到底想干啥呀?”小兰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哦,是这样啊。”殷温娇淡淡地应道,心里面却像明镜一般透亮。 “小兰啊,那个小菊这是想监视咱们哪!那咱们就给她演一场戏,好不好?”殷温娇灵机一动,对小兰笑道。 “好,好!夫人,我早就看那个小菊不顺眼了。” “呵呵,刚才她不是想找我耍耍么,我这就陪她来耍。”小兰拍着手嘻笑道。 “那你附耳过来,我跟你细说。”殷温娇向小兰招招手,小兰附耳过来听了殷温娇的一番安排,连连点头答应。 “李彪大哥!等等,等等!”小兰见到前面的李彪,连连招手喊着。 “哦,小兰姑娘啊。”李彪现在与小兰也熟络起来。 “李彪大哥,有好事!”小兰将李彪拉到一旁,颇为神秘的说道。 “这是?。。”李彪犹如闷葫芦一般,表示不明就里。 “李彪大哥,你这几次的差事办的不差,夫人很是满意呢!夫人让我告诉你,今晚到夫人那里,夫人要给你发个酬劳的大红包呢,另外啊,顺便也请你吃个晚饭,夫人亲自参加,也算是答谢你这段时间的辛劳吧。” “不必,不必,夫人太客气了!这叫我心里如何过得去。”李彪连连摆手。 “李彪大哥,你是不知道我家夫人的性情哪,夫人向来最怕担人情、欠那人情债了,夫人若不当面表达谢意,她的心里定然不安,而我小兰又如何向夫人交待啊?你说是不是?李大哥,就这么说定了哦!”小兰也不待李彪答应与否,扭着臀自顾自地走了。。 “哎,哎!小兰姑娘,小兰姑娘!”李彪连声喊着小兰,却是越喊越远。 李彪寻思着,若是不去,定然惹夫人不快,再则也不好讨那酬劳的红包赏钱,于是心下已定。 酉时三刻 殷温娇房间内摆放了一桌丰富的菜肴,另外放了两壶好酒。 那李彪也是依约前来,来到了北厢房这里。 “李彪大哥快请进!”小兰热情地迎上前来,将李彪引进了里面。 夫人殷温娇花容月貌,云鬓花娇,时值初夏,殷温娇披了一件浅粉色的薄纱在身,愈加显得国色天香,令人不可仰视。 “夫人好!”李彪行了一礼。 “哦,是李彪来了啊,请坐吧。”殷温娇客气道。 近处见殷温娇薄纱披身,隐约可见白皙晶莹、光洁细腻的肌肤,李彪再不敢多看殷温娇一眼,低头寻了座位坐下,小兰侍立一旁负责斟酒。 殷温娇端起酒杯,敬道:“李彪,今晚我这里略备薄酒乃是答谢宴。这几天你操持忙碌不歇,很是辛苦,我交给你的差事你办的很好,我很满意,连小兰都夸你呢。来!我殷温娇先敬你一杯!”说罢,自己先干为净,又亮了一下杯底。 李彪是闯过江湖的粗人,喝起酒来一向不输给旁人,心道,这喝酒怎能输给一个女人,于是站起身来,也一口干了! 一连饮了三杯,殷温娇笑道:“李彪,你这差事办的不错,我这里备了一个红包,塞了一些赏钱,你且收下。” 小兰在旁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双手奉给李彪。 李彪心中乐开了花,嘴上却兀自客气道:“夫人,给主子办事是我李彪的荣幸,怎能收主人的财物,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李彪大哥,不是府里每个人都能得到夫人红包的,这是夫人奖赏你差事做的好的赏钱,你只管收下便是。”小兰在旁帮衬说道。 “如此李彪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夫人打赏!”李彪顺势将红包笑纳于怀中。 酒至三巡菜过五味,殷温娇借着询问采买东西的由头,又问一些府内府外的事情,李彪正在酒酣之际,自然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直到尽兴而散。 “李彪大哥,你可还好?”小兰将李彪送至门外时,大声问了一句。 “没。没事,这。这点酒不妨事,不妨事!”李彪舌尖有些打颤,摇晃着身子向前走去。 “既是没事,那李大哥你走好啊!”小兰在门外大声说道,也不再相送。 门外,小兰借着月光扫视了一圈北厢房的周围,忽见一个白影在竹林边一闪。。 小兰心中顿时明白,暗自偷笑道:演戏演全套,夫人和我演了这一出,那无非是要让你看到、听到的。 第三十五章 离间计(四) 刺史府书房 刘洪身着青衣小帽,正在低头翻阅卷宗,程管家侍立于一旁。 “老爷。”丫鬟小菊见老爷和府里管家都在这里,于是轻声细语地说道,声调中有些底气不足。 “有什么事么?”刘洪抬头见是丫鬟小菊,又低下头去,只淡淡地问了一句。 小菊细碎步子上前,弱弱地说道:“老爷,昨天我在夫人那里盯守,发现。。” “发现了什么没有?”刘洪抬起头,又搁下了手中的笔,一双狼眼盯着小菊。 小菊闪避着刘洪眼中的摄人光芒,有些小心翼翼地回道:“发现李彪又到夫人房间去了,而且出来的时候有些醉酒的样子。。” “哦?那李彪是什么时候去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在房间里又做了什么?你可知道?还有,你在那里盯守可被北厢房发现?”刘洪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回老爷,那李彪是酉时三刻去的,戌时二刻离开的,我见他来时清醒的很,走的时候手中却提着一个银袋,人有些醉意,走路摇摇晃晃地。。”小菊将亲眼所见详加细诉了一遍。 “嗯,这件事情办得不错。”刘洪点点头,身子向椅子后面靠去,狼眼中的一丝狠辣逐渐暗淡了下来,难得一回地夸赞了这个小菊一次。 “程管家,打赏。”刘洪拿眼示意了一下管家,程管家连忙掏出一贯钱来,上前递给了小菊:“给!这是老爷的赏钱,赶快收下吧。” “小菊多谢老爷打赏!”小菊没想到却有这个意外之喜,赶忙跪下磕了一个头。 “今后好好做事吧!夫人那里你仍然给我仔细盯着!做的好了,本官还有奖赏。” “好了,你先退下吧。”刘洪挥了挥手,小菊依言恭敬地退下。 小菊退下后,刘洪的面色已是无比阴冷,一双狼眼中泛着一副要吃人的凶光。 好你个李彪!!!谁给了你这等狗胆,却敢在我刘洪,不---在我陈光蕊的眼皮子底下与我婆娘勾三搭四,纠缠不清,哼!老虎不发威,你当本官是病猫?!我且叫你看看我陈光蕊的手段! 程管家在旁边也知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思顿时活泛开来,心道:在府里,自己与那个看家护院的头头李彪向来不睦,两人互相看作是竞争对手,暗地里一直较着劲,但李彪是进府时就跟随老爷的府里老人,寻常时候也不方便说他。 这时,眼见刘洪已是十分忿恨李彪,于是乘机落井下石,从旁诋毁起李彪来:“老爷,这个李彪太也无理!不懂咱们府里的规矩和礼数,似这等所作所为与调戏我府主妇何异呀?!” “而且,这个李彪依仗自己是府里的老人,常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看不起我程某也就罢了,可是这府里上上下下谁对他李彪没有怨言哪?这李彪又是爱财如命、刻薄狡诈的人,曾有一人私下告诉我,他曾多次克扣过家丁的工钱。” “哦?真有这事?”刘洪狼眼一眯,心中愈加恼怒。 “还真有这事!老爷,李彪领着府里几十号家丁看家护院,也是有多年了吧?如今,这些家丁平日里唤李彪为彪头,言必称彪头,是只知有李彪,不知有老爷啊!这还得了?!” 见刘洪的神色愈发凝重,程管家又加了一把火:“长此以往下去,咱们府上的安全实在是令人堪忧哪!”说着,这管家捋须频频长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刘洪猛一拍桌子,立起身来:“程管家!” 程管家连忙拱手:“老爷请吩咐!” 刘洪的心里已是下定决心要动一动那个李彪了。 “这个李彪的事情就交给你全权去处置吧!处置完了告诉本官一声。”刘洪沉声吩咐道。 “是!老爷。”程管家答应一声,心情非常的畅快,脚步轻快地出了书房,去办刘洪交待的事了。 这边,李彪还蒙在鼓里,依旧带领家丁巡视府内外,间或去办些北厢房的事情,却浑然不觉四周已是危机重重、杀机四伏。 程管家脸色冷峻,踱着方步,从书房这里沿着小路踱来,一路上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李彪面前。 “李彪!奉老爷之命,从今天开始,你这护院主事的差事就不要做了,且听老爷安排吧。”当着一众家丁的面,程管家宣布了命令。 “什么???!!!”李彪闻言,瞳孔放大,身体如遭雷击一样,顿时傻愣在当场! 李彪手下的众家丁也都很惊诧,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管家在众人面前,却丝毫不给李彪留些许的情面,兀自伸出手来:“李彪,快些交出铜牌和佩刀吧。” 原来这府里护院的头目专门配有一块铜牌,以示区别于一般的家丁。 李彪强行压下自己的怒火,拱手道:“程管家,我李彪向来恪尽职守,不曾犯过什么差错,为什么要我交出铜牌和佩刀?” “这我哪里知道?!程某只是奉命行事,你若不服,尽管到老爷那里去申诉。”管家面有傲色,冷冷地回道。 “我?!。。”李彪欲待发飙,又想与这管家向来不睦,府里尽人皆知,如果当场闹翻了,反而是对自己大大的不利,于是再次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默默地将铜牌和佩刀解下,递给了程管家。 管家手中掂量着李彪呈交的佩刀和铜牌,感受着佩刀的沉沉份量,面对众家丁大声说道:“好了,各位兄弟,我奉老爷的口谕,从今天起由我来兼任这护院队的主事,初来乍到,还望各位兄弟多多捧场!多多捧场啊!” 护院的几十个家丁们面对惊人的变故,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彪心中极度恼怒这个程管家,再也不愿呆在这里平白受辱,于是不再理会那个管家,大步向书房走去,要到刘洪那里去论理。 不一会儿,李彪就到了刘洪的书房门前。 略一犹豫,李彪还是跨进了门来,正见刘洪在书案下的椅子上面闭目养神。。 这时,闭目养神中的刘洪头戴官帽,身着排袍,白脸吊眉,脸上已留有髭须,这些年的优裕生活使他有些心宽体胖、肚腹隆起,将一身官制排袍满满地撑起,浑身上下竟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有了一种不怒自威的官家气场! 李彪原本满怀不忿,要找过去的刘洪、今天的陈光蕊来理论,这时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起来,仿佛眼前的州官与往日的那个艄公刘洪似乎从来就是两个人:一个是官!另一个却是匪! 第三十六章 离间计(五) 李彪硬着头皮走到了书案面前,刘洪虽在闭目养神之中,但过去的江湖生涯让其时刻保留着一丝警觉,感受到来人的脚步,刘洪霍地睁开了双眼,见李彪在自己面前站着,于是淡然说道:“你来啦。” “我来了。”李彪哑声回道。 一阵沉默过后,李彪忍不住一拱手,开始问道:“敢问大人,为什么让人夺了我的差事?” 李彪是个粗人,问话也问得很直接,令久为州官的刘洪也感到不适,心里顿时生出一丝不快,于是脸上古井无波,无悲无喜地说道:“你在这刺史府中护院已有许多年了吧?我看你每日里昼伏夜巡,辛苦劳碌,心中也是不忍,就让你退下来好好享享清福罢了。” “让我李彪退下来享享清福?”听到刘洪这句话,李彪心里一阵的苦笑,心道难道自己已是七老八十了么?! “敢问大人,是不是那程管家在大人这里说了什么?我与那程管家向来不睦,大人也是知道的,他的话怎可相信?”李彪闯过江湖,也是直爽性子,当即拱着高过头顶的双手,忍不住问道。 “他的话不可相信,难道你的话就可以相信了么?”刘洪见李彪有些不识规矩,言语中屡有顶撞的意思,于是翻着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的一双狼眼,愈加淡漠、冷酷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李彪顿时呆立在当场,见刘洪如此地冷漠且不念旧情,李彪已是无言以对。 “老大!。。”李彪眼中含着泪珠,一撩衣服下摆,顿时跪倒在尘埃上。 刘洪一惊,没有想到李彪竟然当场给自己跪下,念及往日兄弟间的过命交情,刘洪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一双手向前伸了过去,就要扶起李彪。 但随即又打了一个机灵,心中告诫自己要当机立断,不可有妇人之仁,于是硬生生地收回了双手,冷漠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李彪! 李彪眼见刘洪欲扶自己,却中途突然收手,顿时心中悲凉,面如死灰,感觉全身被一大片的寒意袭来,犹如坠入冰窖之中。。 “大人,李彪告退了。”愣了片刻,李彪慢慢立起身来黯然退出,出门的一瞬间,正午阳光照在李彪惨白的脸上,门下映射的是一条长长、颓废的身影。 颓然走在回去的路上,李彪忽然想到:“自己嘴巴笨,不怎么会说话,既然刘洪这里已经说不通了,为什么不到夫人殷温娇那里去,央求她到刘洪那里帮着说和说和,说不定这事还有转机?” 想到这里,李彪眼前一亮,脚下马上改了方向,又向北厢房奔来。 “李彪大哥来啦!”小兰倒是颇为热情,令李彪一颗冰凉的心感到一丝温暖。 “小兰姑娘,夫人在吗?”李彪问道。 “夫人在的,正在里面作画呢,你进去吧。”小兰应道。 李彪进到里间,拱手一礼:“李彪见过夫人。” “哦,李彪啊,坐吧。”殷温娇放下了画笔,过来笑问:“今天却如何有时间来我这里?” 李彪坐在殷温娇下首处,垂着头,有些黯然地说道:“李彪有一事却要向夫人报告。”说着,便将自己被刘洪罢免的事情说了一个大概。 “哦。。原来是这样!”殷温娇的心内闪过喜悦,暗道自己的一番安排总算有了成效,但此时脸上兀自古井无波,十分的平静。 “哎,前些时候我便说过:这早来的人不如那晚到的人,你看这不就来了么?!既是如此,你李彪稍安勿躁,也不要过于着急,容我到老爷那里帮你说和说和便是!可行么?”殷温娇一副很是同情李彪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 “如此多谢夫人了!”李彪大喜!马上站起身来向殷温娇拱手施了一礼。 “好了!你先回去吧,老爷的脾气你也知道,不要四处乱说,否则反为不美!你先回去静心等候吧,一有消息,我便让小兰通知你。” “多谢夫人关怀!李彪便先回去了。”李彪依言离开了北厢房。 望着李彪的干瘦背影渐渐远去,从竹林一角闪身而出的小菊嘴角上翘,露出了一副得意的神色。 “刘洪、李彪,你们两个恶贼,我殷温娇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夫君、春花,你们双双死于李彪这恶贼之手,你们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我报这血海深仇哪!” 北厢房内,殷温娇透过纱窗,凝视的眼中再也无法遏制一股滔天的恨意,瞪大的一双凤眸恨恨地看着李彪远去。。 回到家中,李彪耐着性子足足等了有半个月的时间,却是毫无动静,自己整日里无事可做,只是借酒浇愁、整日昏睡,更加显得无精打采、颓废无比。 一天午后,李彪独自一人喝了不少的酒,越喝越是郁闷,胸中一口闷气实在是憋忍不下去了,想着夫人殷温娇曾经答应过说和这件事的,但不知何故却至今没有消息,于是酒壮人胆,借着酒意,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北厢房。 这天中午,殷温娇正在卧房午休,小兰见夫人照例午休,自己也是一时无事可做,便到隔壁房间串门去了,只留下殷温娇一个人在房间里午睡。 李彪对北厢房已是颇为熟悉,熟门熟路地推门进来,房屋外间却不见小兰的身影,心中有些诧异。但想自己主要是找夫人殷温娇的,见不见那小兰也不打紧。于是身子摇晃着,一路晃晃悠悠地迈步进了里间---殷温娇的卧房内。 香炉中香烟缭绕,檀香阵阵,房中有一张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一副绣着荷花的香囊,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幽香。不远处,一个美人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呼吸中透出均匀、几乎微不可察的轻轻鼾声,看那窈窕身影,不是夫人殷温娇却是谁? 时值夏日,夫人殷温娇一向怕热又图那清凉,此时身上仅着内衣和薄薄粉纱,下面穿着纱裙,李彪瞪大眼睛细看起来,见这时的殷温娇微闭双眼,粉面细眉,身形窈窕,凹凸有致,透过薄纱的肌肤白皙光洁,似有一层晶莹的光泽,一双长腿白皙紧致,没有一丝的赘肉,望之令李彪心动不已。 李彪一颗心胡乱的跳着,瞅瞅四周,见旁边没有他人,四下里极为静谧。一时间酒壮色胆,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伸出一双手来,轻轻去掀殷温娇的纱裙,准备一睹那无限春光。 第三十七章 离间计(六) 李彪见四下无人,借着一股酒劲就想去掀开殷温娇的粉裙,不巧的是,殷温娇这时翻了一个身子,无意中躲闪了过去。 李彪一时手下落空,兀自不死心,又再次来掀粉裙,正将粉裙掀开了一半,露出一大截白皙光洁的藕白色美腿的时候,处于浅度睡眠中的殷温娇却突然惊觉过来,猛地睁开一双凤眸,瞬时间看到了李彪站在眼前,一双眼睛正色迷迷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手已经掀开了自己的粉色纱裙,露出了一大段洁白的大腿,同时,殷温娇还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在我床前?”殷温娇顿时圆睁双眸,俏面含愠! “我。。”李彪无言以对,讪讪地收回了手,一时非常尴尬! 正在这个时候,小兰跨进房来,也见到了眼前一幕,心里无比震惊,继而恼怒异常。 小兰上前猛地一把推开李彪,一双愤怒的大眼睛紧盯着李彪,大声道:“你想干什么?!” “我。我。没。没干什么。”这时的李彪已经有些心虚,唯唯诺诺地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这时,殷温娇眼睛的余光瞥见一道健硕而熟悉的身影在窗前闪过。。 顿时,殷温娇灵机一动,将自己的粉裙猛地扯下一大截,随即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啊!!!” 尖利的尖叫声凄厉无比,响彻四周,将在场的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夫人,你怎么了?怎么了?”听到里间高声尖叫,刘洪心尖一打颤,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地跨进房间来,后面紧跟着经常盯梢北厢房的丫鬟小菊。 刘洪关切的神情溢于言表,从李彪身旁经过的时候,刘洪的鼻孔中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暂且没有理会那个李彪,然后便坐到了床前,扶住了花容失色、抽泣不止的殷温娇,软言软语安慰了好一阵子。 这时的李彪酒已经醒了一大半,心里追悔莫及,后悔自己酒后冲动坏了事情,现在站在这里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的尴尬,真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刘洪安慰了殷温娇一阵子,转过身来,脸上无比冷峻:“李彪,你可知罪?!” 李彪当即低头下去,无奈地双膝跪倒在地上,表明自己的忏悔之意。 “来人,将这乱了家法与礼法的奴才拖出去,掌嘴一百,给我狠狠地打!!!”刘洪瞪着一双狼眼,恨恨不已。 “大人,大人!李彪一时鲁莽,但真没干什么,也没干成什么呀?求大人宽恕!,求大人宽恕啊!” “哼,难道你还想干成什么么?!” 刘洪心里想着,更添恼火,于是一甩袖子,背过脸去,不再理会那李彪拼命地叫嚷求饶。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随即将李彪拖了下去,就在外间掌起嘴来,“啪、啪、啪”的声音响个不停,伴随着李彪被扇耳光时的惨呼,直打得李彪口中血沫横飞,两边牙齿掉落了好几颗,人也被扇得晕头转向失去了方向,再看看一张脸,早已经肿胀成了一副活脱脱的猪脸! 当晚,被掌过嘴的李彪被程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扔到了住处,更可气的是那个程管家还放出话来,要仔细盘查李彪的过往,再来算算总账。 李彪躺在床上,心中忿恨不已,轻抚着自己的脸,“呲,真疼啊!”肿胀的脸只要轻轻一碰立时就有一股钻心的疼痛,而这时的李彪不只是疼在脸上,更是痛在心里! 李彪下床,自己拿了一条毛巾,用冷水将其打湿,将凉毛巾冷敷在脸上以减轻痛楚。一边敷着脸,一边在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往事:那时做水上艄公的时候,与老大刘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起赌钱、合伙劫财的情形历历在目,在脑中一一闪现,仿佛这些情景就发生在昨天。一时间,李彪这心里面颇不是滋味,心情复杂的难以形容。 还有,就在今天!我的老大刘洪丝毫不念旧情,令人当场掌嘴,叫我十分的难堪,使我李彪再难做人。 想到今天的场景,当时,刘洪一双冷漠的狼眼看李彪时的那种陌生、那种绝情、那种狠辣,仿佛之前两个人就是路人一般,想到这里,一向彪悍的李彪不由得悲从中来,一时痛哭失声!“呜呜。。” 将眼泪擦干,李彪又长叹了一声,知道与刘洪之间再也找不回当日一起做艄公时的那般交情,心中又是一阵感叹!感叹自己与刘洪交情不再,感叹自己如今寄人篱下,未来不知所往。 对了,还有那个该死的管家落井下石,恶言诋毁,背地里使坏,千方百计谋夺我的位置,使我李彪再难在这刺史府里混下去,又唯恐我李彪不死,要跟我算算总账,这是在斩尽杀绝啊!这是将我往死路上逼啊! 哼!!!便是我李彪要死,也要拉你下水! 这边,李彪正恨那个程管家恨得牙根痒痒的时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而又刺耳的声音:“咳咳!” 程管家带着几个佩刀的家丁,再次来到了李彪面前,李彪豁然望去却是十分的熟悉,原来随同来的几名家丁却是自己原先的部下,平日里李彪对其关照有加,并且手把手地悉心传授武艺。见李彪目光锐利盯着自己,这几个家丁心中有些惭愧,随即低下头去,不敢抬眼再看李彪。 程管家一双眯缝眼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心里更加恼恨这李彪,心想这人死而不僵,未来必将对我大大不利,他李彪毕竟是老爷入府时的老人,如果哪天老爷念旧或是善心发动,重新启用这李彪,我程某必将首当其冲、深受其害!可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想到这里,程管家又干咳了两声,鼻孔朝天,昂着一张干巴巴的皱脸,傲慢地说道:“李彪!你侮辱我家主妇,又屡次克扣部下工钱,触犯家法,天怒人怨,罪无可恕!” “主人有命,命我将你革去现职,降为仆役,从今天开始在这草房里拘禁三个月,以示惩戒,以儆效尤!” 这时的程管家捋着山羊胡须,得意洋洋,很有一些王霸之气。 李彪面如死灰,万念俱灰,顿时瘫坐在地上。 程管家宣布之后,便领着几个家丁将李彪一路带走,“砰”的一声扔到了一个废弃的茅草房中,又从外面将门反锁上,并留下两个家丁日夜看守,然后,程管家依旧踱着方步悠然离去。 第三十八章 逃离刺史府 废弃的茅草房中,屋里有一张破旧的木桌、一把歪斜的椅子,桌子上面有一只点着蜡烛的烛台,墙边有一张久已不用的旧木床,床上铺着一张草席,床边还放着一只出恭用的便桶。地上随意丢弃着一只瘪了的铜盆,茅草屋像是许久没有人进来过一样,屋里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到处积满了灰尘,墙角处结满了密密的蛛网。 一个落魄、颓废的干瘦躯体正坐在歪斜的椅子上,椅子旁的桌子上面摆放一只铁制烛台,昏暗的烛火被透窗而过的风吹的摇曳不停,时明时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似的。微弱的烛光映照着李彪灰暗而干皱的一张脸,显得有些狰狞。 此刻,李彪的心情可谓糟糕透顶,就像这间茅草屋一样布满灰尘、灰暗无比。 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李彪有种身心俱疲的无力感,于是也不做多想,起身来到床前,脱下鞋子解开衣服,就躺在了铺着草席的木床上,“吱呀----吱呀----”木床顿时发出了难听的怪叫,似乎承受不住人的体重,随时有可能坍塌解体似的,李彪赶忙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时胸中窝火,心想连一张破床都要来欺负咱家,实在是可恶! 无奈中,李彪重又披上衣服,走到了窗前。 夏夜,一轮明月挂于天际,犹如这江中的明月一般.. 李彪的思绪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摇橹江上的水上生活,那时与刘洪一起摇橹纵情高歌,酣畅淋漓地过活,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同时,一个无比陌生的身影也跃入脑海,他冷酷无情,恶毒阴冷,自私自利,心思歹毒,不讲情义,他从来就没有把其他人放在心里过,他陌生得令人害怕,让人心惊胆战!他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他刘洪自己! 想到这里,李彪心头暗恨,心想:若不是我与你刘洪在江州渡口合力干了那一大票,焉能有你刘洪的今天! 你刘洪一个小小的艄公又怎能做上这江州的州官,如今,我李彪长安有家却是难回,家中老迈的娘亲一直无人奉养,当初进府前你刘洪信誓旦旦,说跟了你吃香的喝辣的,如今我李彪却沦落到如此境地,当真是有家难回,有苦难诉,不知今后如何是好! 还有,我追随你到这江州府已有八年,可你刘洪倒好啊,不照顾自家兄弟不说,还把这刺史府大总管的位置交由旁人来做,却让我当了你府上的一只看门狗!你叫我李彪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自从帮你看家护院以来,我领着几十个家丁每日里在府内外巡夜,昼伏夜巡,晨昏颠倒,我是十分地不自由啊!浑不似在长安那时潇洒快活,想喝酒就喝酒,想赌钱便赌钱,想逛窑子逛窑子,想来两句山歌就来两句山歌,十分的敞亮快活啊! “现在,我李彪不快活,十分的不快活啊!”念及于此,李彪忍不住对着窗外的明月仰天长叹。 言下,李彪已是心灰意冷,在心里已与这刘洪恩断义绝,从此再不把刘洪当做兄弟、当做老大!同时,心中早点离开刘洪的心思更加强烈起来。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 “彪头,彪头!”一个声音不大的年轻男声从窗外传来,惊醒了睡眠中的李彪。 李彪一骨碌爬了起来,披上外衣来到了窗前,见一个熟悉的脑瓜从窗外冒了出来,借着月光看去,原来是一个叫季瑜的年轻家丁,先前这个叫季瑜的人在李彪手下做事,因精明过人,颇得李彪的器重。 “彪头,不好了,那个程管家怕你将来翻身,要来谋害你呢。”那个叫季瑜的年轻家丁小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张望着四周。 “啊?那该怎么办?那该怎么办?”李彪闻言,在屋中急得来回搓着双手。 “彪头别急!我已经暂且支走了那个看守,我这就将门打开。”说着,从窗口奔到了房门处,用钥匙将房门的锁快速打开。 “彪头你快走吧!那个看守马上就要回来,晚了就来不急了!”年轻家丁季瑜急道。 李彪面色凝重,月光下的李彪已是胡子拉碴,鬓发染霜,衣衫脏破不堪,半个月的禁闭生活使其变化不小。“季瑜兄弟,我走了你怎么办?”李彪问道。 “彪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带上这个,快些走吧!” 说着,那个季瑜将一个装有衣物的包裹和一把防身的佩刀交到了李彪的手上。 “如此多谢季瑜兄弟了!今日大恩,容当后报!” 这时的李彪满含热泪,郑重地向季瑜抱拳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快速离去。 这边,季瑜见李彪已然远去,点了点头,然后牙一咬、眼一闭,将手中的刀锋往自己肩膀处狠命一割,顿时鲜血淋漓,刀锋过处拉开了一个大大的伤口,原来却是这季瑜顾念旧情,用苦肉计助李彪逃离。 李彪很快逃离被禁闭的草房,正在往院墙处迫近时,忽见前面有一支打着十几盏灯笼的队伍,原来此时正值三更,府里一队家丁正在查夜,挑着灯笼正夜巡于府内各处。 偷偷看着熟悉的人马、熟悉的大红灯笼,李彪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这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想想半个月前还是自己领着几十号人每天夜巡,没想到今天的自己却要躲着这个夜巡队,成了被别人巡查的重点对象,实在是太过讽刺! 这时,有几个家丁挑着大红灯笼一路照着,向李彪这边走了过来,李彪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伏低身子,屏住呼吸,轻轻地向偏僻处慢慢移去,幸运地摆脱了夜巡队的巡查。 李彪多年巡查这刺史府,对府里的地形自然非常熟悉,知道正南面是刺史府的正门,内有家丁、外有衙役把守,难以出去;而后花园则位于北面,夜里向来静谧,又无人把守,只要穿过北厢房,到达后花园,从后花园的矮墙上翻越而过,便可以逃离刺史府,再不受那刘洪的鸟气,受那管家的恶意欺凌! 李彪一边想着,一边脚不停步,低着头猫着腰,沿着北厢房的墙根一路偷偷向后花园方向摸去。 经过北厢房殷温娇的房间时,看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地方,想着就是在这里自己被刘洪惨遭修理,并因此被拘禁在草房,整日里不见天日,李彪的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咬了咬牙,恨恨地看了殷温娇的房间一眼,继续向前面一个转角摸去。 过了前面五十米处的这个转角,便可到浓荫蔽日的后花园,那里夜间无人,又好隐蔽藏身,李彪想着,心里面又是一阵“怦怦”乱跳。 前面五十米的转角瞬时即到,李彪低着头猫着腰,向前便过这转角。 “咚!” 一个沉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却是李彪在转角的地方猛然撞到了一个人,被撞中肚子的那个人也是猝不及防,“腾……腾……腾……”被一头撞得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第三十九章 反目成仇 李彪抬起头,那个人捂着吃痛的肚子也定睛来看,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冲撞自己,两个人借着月光对眼来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都是大吃一惊! 李彪定睛一看,真是不巧,撞见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令自己咬牙切齿、痛恨不已的人------刺史府程大总管! 原来,自从殷温娇受到李彪的惊吓之后,刘洪命这程管家派了两个家丁守卫在北厢房,避免闲杂人等骚扰。对于老爷交办的事情,这程管家一向不敢怠慢,虽然心中明白夫人殷温娇性子高冷,平时对老爷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但刘洪心中却是将殷温娇看做是掌中宝,唯恐她再受伤害和惊吓,于是,管家这些日子也常来北厢房这里巡视巡视,这不刚给两个守卫训了一番话出来,正准备回房休息呢,不想却偏偏像遇鬼一样的撞见了李彪!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程大总管正在纳闷这李彪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时候,李彪眼明手快,江湖经验又老到,见势不妙,怕他叫嚷,一个箭步踏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正想跑的程管家,又立马掣出佩刀来,左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嘴巴,右手用刀刃的刃尖抵住了他的心脏。“唔……唔……”程管家嘴里发出一连串低低的、含混不清的音符,正待喊出的声音生生地被堵了回去。程管家也是多年养尊处优惯了,怎似这李彪常年在刀口上讨生,顿时被李彪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抓住,动弹不得。 李彪拿刀抵住程管家,逼着他向后花园走去,这程管家心中惶急,一时无计可施,不得不被逼着走到了幽静的后花园。李彪拿刀割了一段管家的袍服,拿来堵住了管家的嘴巴,然后又用其外衣将管家的双手绑在一起。 “程大总管,没有想到吧?你也有今天。”这时的李彪痞气十足,呵呵地冷笑着,用刀尖慢慢挑起了管家的下巴,接着又拿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刀刃比划到了管家的脖子上。 程管家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裤子里一股热流止不住喷涌而出,顺着裤管流到了脚面上。李彪见管家竟然被自己吓得尿了裤子,顿时嘴角上翘,用无比鄙视的表情当面讥笑他胆小如鼠、色厉胆薄,那管家出丑之下也是一时间无地自容。 “痛快!实在是痛快!”李彪感觉自己大大地出了胸中的这口恶气,如果不是此刻尚处于危境,李彪一定会酣畅淋漓地大笑出声。 从刚才的兴奋中冷静下来,李彪脑子快速地转着,心想,翻过前面百米处的围墙便可逃出生天了,可这管家如何处置?是杀?是留?如果杀了他,虽则痛快,但刘洪必叫人全力追杀我李彪;如果留下他,胸中的这一口恶气实在是难消!李彪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月光映射在李彪一张阴晴不定的脸上,程管家心里忐忑无比,知道这李彪也曾在江湖里厮混过,唯恐他一个不高兴,自己顷刻间便性命不保。 “有了!”李彪眼前一亮,心道,既然这管家常在背后恶语伤我,我今日就断了他这个根!想到这里,就将管家像狗一样的拽了过来,用手捏紧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大了嘴,在管家惊恐无比的眼神中,李彪拿刀尖捅进管家的嘴里,一顿乱搅,顿时将这倒霉的管家牙齿全部搅碎,舌头也搅掉了半截,只留下舌根。管家嘴上血肉模糊,人当即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李彪将昏死过去的管家拖到了围墙墙角处,将管家的身体当做了垫脚石,一纵身越墙而过,从刺史府中逃之夭夭! 第二天的凌晨,昏死中的程管家才被人发现,将血肉模糊的他抬到了刘洪面前。 “砰!”一只上好的白瓷茶杯在地面上炸裂开来,瞬时粉身碎骨,杯中水也四下溅落,惊得一旁服侍的几个丫鬟失声尖叫! 刘洪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尖叫声刺耳的丫鬟小菊,再看看平放在地上的程管家那副凄惨模样,当即拍案而起! “来人!即刻发布江州全城布告,缉拿凶犯李彪!有知其下落者,重重有赏。” “再周知周边各府,请兄弟州府府衙协助我江州缉拿凶犯。” “那李彪乃是京城长安人,你们再去一队人马火速奔往长安城,到凶犯李彪的家中给我仔细搜查。” “得令!”刺史府衙役、公差及府内家丁一一领命。 看着躺在地上的管家,刘洪的心里记挂的却不是管家的死活,甚至也不是李彪是否逃脱,他最担心的是这个李彪脱离了他刘洪的掌控,害怕尘封多年的一件大事迟早会东窗事发!这件事情就是他和李彪合谋在那江心沉石、谋害陈光蕊等六条性命的命案。 虑及于此,刘洪又拱了拱手,脸上现出一片诚恳:“各位兄弟须精诚合作,务必合力拿住该犯,勿使其逃脱再害他人!如遇抵抗,即可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我陈光蕊这里拜托众位兄弟了!”说着,刘洪郑重行了一礼。 “我等定会全力捉拿李彪,大人放心。” 两队人马见刺史大人言语间堂堂正正,义正词严,且又诚挚无比,堂前群情激昂,各个摩拳擦掌,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刘洪见两队人马都跃跃欲试,士气高昂,点了点头,随即派发令牌下去。刺史府衙的兵马顿时分为两路,一时狼烟滚滚,杀气腾腾地追杀李彪而去。 江州城城门楼 高大巍峨,城池坚固,门楼正面有“江州”两个大字,古朴雄浑,遒劲有力。 往来的达官贵人、商贾客流、贩夫走卒均打由此门经过,别无他途可走。 这时,许多百姓都在围观刚刚张贴出来、盖着大红官印的布告,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有协助官府拿住凶犯者,赏赐百两黄金;有告知其下落行踪者,赏赐百两纹银。”好事者是一个捋着胡须的小老头,只见他此刻正摇晃着脑袋,一字一句地将布告念给众人听。 “哇!百两黄金!这可是我张山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呢!”旁边有一些人在不住地感叹。 “似这等天大的赏赐,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哪!我等人多势众,何不结伙去搜寻那个案犯,也好讨要那大大大的赏钱。”几个青壮年正聚在一起合议这事,一时间口若悬河、吐沫横飞。 这时,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蓝布衣衫,脸上胡须浓密的中年人也挤到了人群中,他仔细看那布告的内容,又不声不响地听着众人的议论,随后,神态自若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顺势离去。 第四十章 回到长安 原来,这个中年人就是易容后的李彪。 八年前,刘洪与李彪初次踏入江州城时,刘洪便易容为陈光蕊的相貌,得以瞒天过海做了州官。李彪从刺史府逃离后,并没有急于离开江州城,而是径直来到江州城嘈杂热闹的老街上,找到了曾经的易容大师,这个精晓易容术的江湖术士向来是只收银子,不问来路。一番忙活之后,易容师很快就改变了李彪的相貌。 李彪拿过铜镜,仔细端详着镜中人,见他眉毛上挑,胡须浓密、下颌丰满,皮肤也比过去变得白净了许多,乍一看像是走南闯北的一名商贾,唯一的遗憾是原来的身形无法改变。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李彪觉得连自己也难以辨认,对易容效果很是满意,于是交付银两走人。 易容后的李彪大摇大摆地跟着出城的人流来到城门,顺利通过了城门守卫的仔细盘查,安然离开了江州城。 这时的李彪已是归心似箭,在途中雇了一匹马,一路上晓行夜宿,快马直奔京城长安而来。 三天后,李彪终于到了大唐都城长安。 高大的城门楼就在眼前,望着巍峨雄伟的朱雀门,听着熟悉而豪爽的关中秦腔,感受着八百里秦川的山山水水,李彪顿时热泪盈眶,心头一时激动无比。。 想想自己当年错投刘洪到了江州,算算日子,迄今离开故乡长安已经整整八年了,这八年里,那刘洪几次不准自己回长安家中省亲,这八年里,李彪从没有到过家里看望老娘,自己的老爹早死,不知现在的老娘孤身一人过的怎样了? 想到这里,李彪辨明了回家的路,策马扬鞭向家中一阵疾驰。。 一个时辰的工夫,李彪来到了家门前,见柴门紧闭,门前冷清,于是跳下马来,在家门口的树上拴好了马,上前叩动自家大门,敲了许久,才听到一个嘶哑、怆老的声音从门缝里面传了过来:“是谁呀?” 听到这个嘶哑而又熟悉的声音,李彪一颗心顿时“怦怦”跳个不停,满怀着激动心情,期待着赶快开门即刻见到老娘。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眼前一个苍老的妇人映入眼帘,只见她身着粗布衣裳,下着蓝布碎花围裙,脚上穿着落满灰尘的圆口布鞋。岁月的风霜已使皱纹布满了她的脸上,迎风飘动的满头银发煞是醒目,老妇人拄着一根拐棍,颤巍巍地来到李彪面前,用一双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睛看了又看,问道:“你是谁啊?” 李彪满含热泪,当即一撩衣服下摆,双膝跪倒,磕了一个响头! “娘!我是不孝儿子李彪啊。” “我儿李彪?”老妇近前拿浑浊的眼睛又细看了一回,自言自语道:“不像啊!我儿不是这般相貌,你不是我儿子!你休要哄骗我老人家。”说着,频频摇头,还用拐棍重重地跺了几下地面。 “娘!我真是你儿子李彪啊!”李彪跪在地面,惶急无计地连忙辩道。 老妇看他惶急的神情不像是假的,又看他的身形,听他的声音,却又与儿子李彪十分相似的样子。于是,老人用布满皱纹、颤抖着的手向他挥了挥,示意李彪来到近前。 “把衣服解开我看,”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李彪的胸部,老妇用命令的口吻颤声说道。 李彪依言将上衣解开,露出了裸露的上半身,胸口处赫然有一颗指头大小的肉瘤。 老妇一手拄着拐棍,一手颤抖着向李彪胸前摸去,当抖抖索索的手摸到那颗指头大小的肉瘤时,禁不住老泪纵横、掩面而泣! “我儿,真是我儿李彪!”“真是我儿李彪哪!”。。 哭了片刻,想想不甘,又举起手中的拐棍。 “八年,八年了啊!我打你这个不孝子!”说着,颤颤巍巍地就拿拐棍朝李彪打去! “儿子不孝,儿子该死!娘,这些年让你老人家受苦了。”李彪满脸泪水,不躲不让,生生地受了母亲几棍。 见儿子也不躲闪,生生挨了几拐棍,李母顿时就像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心疼起来,连忙又俯身去扶儿子。 李彪立起身,双手扶住了颤巍巍的老娘,将老娘扶了起来,母子两个泪眼相看,当即又抱头大哭! 哭了一会,李彪抹干泪水,将房门的门栓插上,扶着老母亲向屋内走去。 进到屋里,李彪见屋里昏暗潮湿,一应物事仍是过去的模样,家中陈设十分陈旧古老,想想这些年来老母亲年迈多病,又独自一人生活,日子过得很是艰辛,自己做儿子的却一直不管不顾,心里又是一阵自责和惭愧。 李彪扶着老娘坐在一只破旧的矮凳上,有些欣喜地说道:“娘,你知道吗?儿子这几年虽然在外面漂泊,但也挣了一些银两,从今往后,你老人家就跟着儿子过好日子吧,胜似在这里清苦过活。” 原来,李彪与刘洪合谋干了那桩天大的命案后,劫掠了五百两黄金,李彪分得了一百两黄金。这些年,除去李彪挥霍潇洒与日常所用外,尚且余下六十两黄金,李彪嫌它不方便携带,又到钱庄将其兑换成了六百两的银票,时刻放在贴身内衣里面。现在的李彪不差钱,也因此在自家老娘面前说了这番大话。 李母双手抚摸着儿子的脸,慈祥地凝望着李彪,笑了笑道:“儿啊,你娘哪儿也不去,只要你过得好,将来再讨一房媳妇,你娘我也就放心了。”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哒哒哒”的纷乱马蹄声和杂乱的清脆嘶鸣声,一向冷清的李家门前突然变得嘈杂无比,看情形似乎有许多人骑马到了李家门口,屋中,李彪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开门!开门!赶快开门!”门外,有人正在急促地敲门,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 ”咚!咚!咚!“门外的人敲到最后,几乎就变成了砸门,每一声都像巨鼓一样在李彪耳畔不断炸响。 李母颤颤巍巍地到前面将门栓卸下,将门打了开来。 “死老婆子,敲了这么久怎不开门,嗯?!”领头一人身材高大、强壮有力,似乎是行伍出身,进门的一瞬间,一把将李母猛地拨开,李母经受不住这等力量,当即被推倒在尘埃上,一根拐棍也摔落到了旁边。 屋里的李彪眼见年迈体弱的老母被推倒在地,眼睛一红,立马就要发作起来,但随即想到自己正被刘洪通缉在案,这时不是发作的时候,于是将心头的一股怒火硬生生地又咽了下去。 “死老婆子,你家儿子干的好事!我等奉刺史大人之命,特来搜寻你家儿子李彪。” “说!李彪在哪里?”领头差人凶神恶煞一般。 “你是问我儿子李彪么?”李母问道。 “正是。快说!你儿子李彪现在何处?”领头那人用马鞭指着李母,一副很嚣张的模样。 第四十一章 悔不当初 “哦,问我儿李彪哪,他不是在江州府做事么?八年了,我儿从来就没有回来过,只托人带过一封书信给老身。” “果真这样么?”领头那人冷笑一声,自然是不相信。 “公差老爷如若不信,老身这里有我儿书信一封,另外,我家的左邻右舍可以证明呢。”说着,李母从贴身处抖抖索索地摸索出一封书信来,递给了领头那人。 领头差人接过书信,也不拆看,直接将书信揣入怀中,随即向随同的十几名公差下令: “刺史大人有令!命我等仔细搜查这里,凡有可疑之处务必彻查到底,不得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是!” 随行的十几名公差拱手遵命,当即嗷嗷叫着扑向李家,对李家里里外外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那边,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公差正在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的搜查;这边,领头差人走向易容过的李彪。 “喂,你是什么人?”领头差人用狐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彪。 李彪正要作答,旁边的李母拄着拐棍答道:“咳咳!你说他呀,他是我娘家的远房亲戚,这不,从老家给我老婆子送了几样东西呢。”说着,指了指旁边李彪给老母买的一些东西。 “老婆子,我是问他,不是问你!”领头差人枪声恶气道。 “她是我表姑,我是他表侄子。刚从老家带了些东西给我大表姑。”李彪憋着嗓音,使自己尽量改变了原来的声音,同时顺着老母亲刚才的话回应道。 领头差人用手一招,过来两个江州府的家丁,这领头差人一边斜眼瞅着李彪,一边压低声音问这两个人:“你们可认识这个人?” 被召唤来的两个江州府家丁仔细地看了看李彪的相貌,见面孔非常的陌生,都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领头差人看李彪一副很老实的样子,于是,再次大声问道:“你既是李家的亲戚,可知道李彪现在在哪里? “回公差老爷,小的与李彪虽是远房亲戚,但只有一面之缘,那还是八年前的事了,他现在的下落么,小的也是不知道。”李彪一副很老实、木纳的样子。 “那你叫什么名字?”领头差人见仍然没有问出什么,皱了皱眉头再问。 “我?” 李彪急中生智,从自己名字中各抠了一部分,再易“木”为“穆”,回道:“小的叫穆虎。” 领头差人见再也问不出这老少二人什么东西了,也进到了里屋搜查。 见讯问的三个公差都奔去了里屋,李母一双浑浊的眼睛中透出一股复杂的神情,拿眼看了看儿子,李彪心虚,不敢看老母亲的眼睛,当即羞惭地低下头去。李母面色十分冷峻,不让儿子李彪搀扶,兀自也往屋里走来。 “头,你来看,这里有一样好东西。”一名公差对领头差人惊喜地喊道。 “什么好东西?”闻言,领头差人走了过来。 那名公差手拿一副玉手镯正在阳光下面仔细端详,领头差人也走近细看,见这副玉手镯纯白无暇,用料厚实,质地细腻通透,颜色纯正,玉质纹理紧密,没有一丝一毫的绺裂,显然,这是一副品质、品相均为上乘的极品玉手镯。 “好东西啊。”领头差人细观之下,也不由得赞道。 李母惊见那伙人正拿着自家的宝物在那里评头品足,顿时,浑浊的瞳孔放大起来,颤抖而急促的声音乍然响起:“放下,快放下!” 这时,李母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乘那名公差微一愣神的工夫,上前在他手上一把夺下了玉手镯,护在胸前道:“这是我娘家陪嫁的嫁妆,是我家的传家宝!你们不能拿走。” “嗯?!你家的传家宝?”领头差人见手上的好东西被老婆子抢了回去,狞笑着迫近,又向其他公差挥了挥手。 顿时,几个公差扑了上来抢夺玉手镯,李母死死护住,打死也不松手。 这时的李彪也站在这里,见许多公差都来抢母亲手中的玉手镯,一时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立在当场,尴尬无比! 见年迈苍老的李母居然还有着一把犟劲,几个公差失去了耐心,顿时拳脚加身,暴风骤雨似的拳脚像雨点一样地落在了李母身上,李母旋即倒在地上。 但是,任凭那些身强力壮的公差拳打脚踢,李母兀自抱着这副玉手镯,死也不放手,口中还神志不清地断续念叨着:“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我娘家的陪嫁。。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绝不能让你们拿走。” “别打了!别打了!”这时,李彪已是泪流满面,忍不住上前去拉一个正动手的公差。 领头差人见状摆了摆手,众公差停下了拳脚相加,一起让了开来,领头差人走到李母面前,蹲了下来,用手一把拽下已是奄奄一息的李母手中的玉手镯。 “老东西,你家儿子李彪现在已是被通缉的大唐案犯,慢说是这副镯子。。“又瞅了瞅这个房子:”便是你这房屋也是要充公的。。” 手中掂量着这对玉手镯,又将它揣入了怀中,领头差人站起身来,对其他公差说道:“各位弟兄,时辰不早了,咱们再到别处寻看寻看,走!” 说着,领着一众公差向门外走去。 临到门口,领头公差扔下一句话: “死老婆子,你那儿子李彪若是回家,便即马上报官。如若隐瞒你儿子的行踪,定然拿你见官,与你儿子同罪!那时候,你这老婆子可就在那监牢里颐养天年啦,哈哈哈!” 说罢,领头差人仰天大笑。其他公差也都跟着领头人的笑声哈哈大笑起来。 门外,几声响亮的嘶鸣声响起,“哒哒哒”伴随着杂乱而清脆的马蹄声,江州府衙派来的一众公差一路飙速远去。。 屋内,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娘倒在地上,李彪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跪伏在地,号啕大哭! “娘!儿子不孝!让你老人家竟遭受这样大的羞辱和伤害,我该死!我李彪该死啊!!!” 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一下,两下,三下。。 李彪跪伏于倒在地上的母亲面前,泣不成声,长时间跪伏不起,心中满是悔恨。 恨自己不听母亲之言走那正道,以致误入歧途,不可自拔,害人害己,时至今日大错已然铸就,再也无法挽回! 恨自己跟随那个刘洪,自以为吃香喝辣,潇洒快活,对刘洪言听计从、不辨是非、助纣为虐,不想最终还是分道扬镳,反目为仇! 恨自己让老娘时常担惊受怕,多年来从没有过那好日子,今天又受自己的拖累,受到如此之大的伤害,自己实在是愧为人子! 恨自己。。 第四十二章 走投无路 李彪跪在地上痛哭了一会,忽然想到老娘还在地上躺着,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大混蛋!于是擦干眼泪,赶紧弄来一碗热水,将昏迷中的老母亲从地上抱着,扶直了身体,拿碗喂了两口热水。 “哎。。”一声长长的微弱喘息声传来,李母终于悠悠醒转过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娘,你醒啦?”李彪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看着面前不成器的儿子李彪,李母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再去看他,李彪低下头去,一时间无地自容。 这时,李母挣扎着想要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试了两下却没有成功,还牵动了刚才的伤处,“哎吆。。哎吆。。”的呻吟声顿时连连响起。 李彪赶忙将地上半坐着的老母扶了起来,重新安放好被江州公差掀翻的桌椅板凳,搀扶着老母在一只矮凳上坐了下来。 这时,李母布满皱纹的脸上古井无波,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你好些了吗?”李彪关切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哼!”李母鼻孔里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李彪自觉无趣,嘿嘿地陪笑着,于是,主动去收拾屋里被打翻弄倒的家什,又屋里屋外仔细打扫了一番,方才又来到老母面前。 李母将眼前的一切看在眼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走吧!” “什么?!”李彪一愣,认为老娘要撵自己走。 “娘,我?。。”李彪很惶急、委屈的模样。 李母一双浑浊的眼睛定睛看着儿子:“儿啊,不是娘不留你,哪些人说不准还会再回来的,你快些走吧。” “。。”李彪无言。 “快些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走得越远越是安全呐。”李母挥挥手,催促儿子不要耽搁时间,赶紧离开这里。 见老母如此坚持,又想想老母所说在理,这家里现在已成重点搜查的地方,以后各路公差还会经常光顾,着实是家里面已经呆不下去了。。 李彪依言默默地将包裹收拾好,又将十张银票放在了桌上。 “娘,那我就先走了,您老人家多多保重!”李彪含泪道。 “慢着!” 李母将手边的十张银票推了过去“这个你带走吧,我老婆子不需要!” “娘,这是不孝儿子孝敬您的,您就收下吧。”李彪此时恨不得跪求老母收下。 “你是我儿子,常言说知子莫若母啊!你那银子想来得的也是不甚干净,我不要你的银子,你拿走吧!”李母面色冷峻,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李彪一时惶恐无计。 “快走!快走!”老太婆频频挥手,又开始催促李彪走人。 李彪无奈,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家门,甫一跨出大门,盈满眼眶的泪珠再也抑制不住,当即泪洒庭前! 李彪咬了咬牙,含着热泪走到树前,解下马匹缰绳,翻身上马,扬鞭策马而去。。 里屋门前,李母拄着拐棍,倚靠在门上,浑浊的双眼已是干涸无泪,眼睁睁看着儿子骑马离去,越行越远。。 “吁------”一阵毫无目标的疾驰之后,李彪勒住了马,在一片小树林中停了下来。 李彪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咕咕。咕咕。”肚子里传来一阵阵鸣叫,原来已经是腹中饥饿,在唱那空城计了。 想想自己千里迢迢奔回家中,却呆了不到半日就被迫离去,连老娘做的一口热饭也没有吃上,自家老娘连儿子一丁点的侍奉也没有享受到,李彪顿时悲从中来,难以断绝。 正当李彪摸出了一块干粮,欲待张口开吃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夹杂着几个人的说话声,现在的李彪已成惊弓之鸟,闻声立马站起身来,扔下干粮,将马拽离到远处,自己猫着腰,又悄悄地摸过来,看看是些什么人,定睛看时,原来是有十几个人的一队人马,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面孔十分熟悉,不是那个江州来的领头公差却又是谁? 李彪看见那人,顿时吃了一惊,转身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但转念一想,心里思忖道:这些人在明处我在暗处,一时也发现不了我,我何不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自己也好应对。于是,伏低身子,利用那高高的草丛遮掩住身体,草丛中只露出一双不易察觉的眼睛,同时,竖起耳朵来仔细听那些公差说些什么。 “头啊,真是奇怪,这李家我们翻了个底朝天,我等又到他处寻了半天,硬是连个李彪的毛都没有摸到啊。不知江州的那路人马如何了?”一个公差垂头丧气道。 “头,刚才在李家的时候,那个叫穆虎的人虽说与那李彪是远房亲戚,可是你看那身形体貌,还有说话的声音还真与那李彪有些相似呢。。”一个刺史府的家丁骑在马上,十分纳闷地说道。 “嗯?这个兄弟所言有理,我们便再去李家,杀他个回马枪,仔细盘查那个叫穆虎的人!”领头那人听到家丁这番话,似有所悟,马鞭一指李家的方向。 “得儿。驾!”一行人策马扬鞭再次杀奔李家。 见此情此景,李彪心中暗呼庆幸!心底里真是感激自家老娘英明,但转念之间又担心起来,担心自家老娘再次为这伙人所侮辱、伤害,李彪望着家的方向,眼里满是担忧之色,心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李彪恨那些欺软怕硬、当面欺凌自己老母的恶差,恨那个反目成仇、不给自己活路的刘洪,恨所有将自己逼上这条路的人。 李彪心想,那刘洪已在各处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自己落入网中呢,现在的自己惶惶如丧家之犬,竟然无路可去。无奈之下,牵过马来,信马由缰地向前行去,这时的李彪脑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何处去,当真是有家难回,举目无亲,走投无路。 “天地之大,竟没有我李彪的容身之地!” 这时的李彪再也憋忍不住,一股不忿之气透胸而出,仰天振臂大叫起来。 “啊!!!------” 喊声顿时惊起林中的一片飞鸟,受惊的鸟儿扑簌簌地向着天空飞去。。 第四十三章 神算袁守诚 长安城西门大街 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街面两旁店肆林立。 街道旁边的酒肆竖旗招展醒目,路旁时时传来各色商贩的大声吆喝,两边的楼阁鳞次栉比、高低错落,还有茶坊、酒肆、客栈、米店、布坊、肉铺、典当、庙宇等等。 李彪如行死走肉一般,正漫无目的地牵马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面上,对周边的繁华景致视若不见,恍若不闻。 正行走之间,忽然听到前面闹闹哄哄、人声鼎沸、嘈杂无比,李彪一时心动好奇,也是闲来无事,索性也挤了进来观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褐衣术士,正在那里向他讨教,那个褐衣术士频频捋须,呵呵笑道:“别急,一个一个来。” 众人乱哄哄正在排队之际,褐衣术士看了看许多人手里空空如也,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大伙儿恐怕还不知道我袁守诚卜卦的规矩吧?” 他从旁边提过一尾活奔乱跳的金色锦鲤,一手提着锦鲤,一手伸出三根手指头,对众人说道:“我袁守诚卜卦有三条规矩却是不得不说,免得叫大家白等,误了众人的光阴。” “袁某的三条规矩是:这第一条,每卦收纹银一两,外加鲤鱼一尾,你可千万别问我老袁为什么?” “这第二条,袁某每天只算三卦,多者不算,给再多的银钱也不算!” “这第三条,袁某卜卦如若不准,分文不取,非但分文不取,你大可以因此砸碎我这卦铺的招牌!袁某毫无怨言。” “哦,原来这就是赫赫有名的袁守诚袁大师,难怪他底气十足啊!” “可不,他就是我大唐的袁守诚大师,听说他还是我朝钦天监监正袁天罡大人的叔父哩!” “嘘,嘘……这卜卦乃是长安袁家的一门绝学哪,待会你们一看便知。” 围观的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不过听了袁大师说的每天只算三卦,而且这三卦收费不菲,需要一两银子外加一尾鲤鱼,于是准备来卜卦的众人当即就散了一大半,只留下少数人在这里好奇地围观,看他袁大师如何地神断。 李彪心头一动,想想自己目下正在无比困惑的时候,何不让这袁大师推算推算,一来好化解这胸中的困惑,二来也看看能否为自己迷茫的前路指点一二。 想到这里,李彪赶紧跑到不远处的一家生鱼铺,买来一尾上好的锦鲤,提着鲤鱼就来到了袁守诚面前。 “大师好!鄙人烦请先生为我卜上一卦。”李彪递上那尾锦鲤,又奉上一张价值一两纹银的银票,袁大师旁边的白衣童子将东西照例收下。 “你想问些什么?”袁大师捋须笑问。 李彪想了想道“我想问问自己未来的去向。” “哦?”袁守诚看了一眼这李彪的面相,然后递给他三枚铜钱,简单教了他摇卦的方法。 李彪依照袁大师的要求,将三枚小小的铜钱合掌放在手心,心中想着所求之事,默念各路神明保佑自己解脱困境,然后,合掌摇动那三枚铜钱。 摇了片刻,随即将三枚铜钱一齐撒到地上,如此反复几次,卦象已成。 “原来却是水山蹇卦!”袁守诚看着地上的卦象,若有所思。 “先生,这个蹇卦是什么意思?”李彪好奇地问道。 “此卦为山水蹇卦,上有水下有山,山水阻隔,难以通行。“蹇”字底下为足,是说这脚走累了,走不动了,有山穷水尽之兆。此卦卦象所示十分明显哪,足以说明你目下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困境之中!” “先生神断!在下佩服!佩服!”李彪不得不服这袁大师一口就说中了自己的心思,于是抱拳谢道。 “我有一句话奉劝足下,不知当讲不当讲?”袁守诚捋须说道。 “先生但讲无妨,在下洗耳恭听就是。”李彪回应道。 “可否先报一报足下的名字与生辰八字?”袁守诚问道。 “这?。。”李彪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便又释然。 “在下姓穆名虎,生辰八字是丙寅年。。” 袁守诚手指略一掐算,便笑着说道:“呵呵,足下八字多有木,且又是卯时三刻来我这卦铺中,卯为木,你的名字中定有一个木字才对!” “。。”李彪一时间惊呆住了。 将李彪的表情看在眼里,袁守诚淡淡地笑着,提起笔来奋笔疾书,不知道为李彪写了一些什么东西,袁守诚用嘴吹干了墨迹,然后,将这张纸叠好交给了李彪。 “足下拿回去细看吧。”袁守诚交待了一句。 “孩子,今天三卦已满,我们也该回去了。”袁守诚与那白衣童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很快就撤走卦摊,关上了卦铺的门。 这时的李彪也已经离开,在这西门大街上寻了一间僻静的客栈住了下来,将房门关好,放下包裹之后,李彪打开了卦师袁守诚交给自己的那张纸,就在灯下看了起来。 “年幼丧父少管教,天南地北远遁逃。 须知平生因果报,只争来迟与来早。 他日如遇真龙赦,青灯为伴方终了。” 看了袁守诚的四十二字判语,真是字字诛心,正打中了李彪心中的这块软肋,李彪手拿着这张纸,从客栈的窗口俯瞰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沉默不语。夜间,李彪躺在床上仍在想着那袁守诚的四十二字判语,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竟是一夜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李彪索性早早起来,没吃早饭就直奔袁守诚卦铺而来。 到了卦铺门前,正见白衣童子正在卸开门板,准备开门呢。 “小哥,你家先生可起来了?”李彪有些心急地问道。 “我家袁先生向来早睡晚起,你再等一个时辰吧。”白衣童子一张稚嫩的脸庞上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傲气。 李彪于是进到房间里,见这白衣童子也不给自己倒杯茶水,不也怎么搭理他,自顾自地打扫卫生呢,于是有些讪讪然地自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耐着性子等候起来。 等了一个时辰,袁守诚方才从屋后面走了出来,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说道“好觉啊好觉!” “他人未觉我先觉,眼前来人自不觉。哈哈哈。”袁守诚朗声笑着,走进了前堂。 “袁先生,您早啊!”李彪点头哈腰地上前打了个招呼。 “哦,是你啊。坐吧,上茶。”袁守诚看看是昨天求卦的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也不理会那李彪此时正在点头哈腰状。 李彪见这袁大师性子有些孤僻古怪,于是自己在下首处坐下,白衣童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大师,我。。”李彪见袁大师闭着眼睛正在细细品茗,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第四十四章 指点迷津 原来,袁守诚正端起手边白衣童子准备好的上好香茶,揭开杯盖,闭上眼睛,鼻尖凑近了杯沿,仔细嗅闻那杯中飘溢而出的茶香,“嗯。”袁大师一副十分享受、身心舒坦的模样,似乎这茶的清香已沁入心脾。 耐心等那大师将茶杯缓缓放下,李彪这才开腔说话。 “袁先生,多谢昨日指点迷津,不瞒先生说,如今我已是身处险境,还望先生为我指条明路啊。” 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尾金色锦鲤和卦金奉了上来。 袁守诚淡淡地瞅了瞅锦鲤,又看了看李彪。 “足下,说说你这心中的事吧。” “敢问先生,为什么这世上的好人大多活得如此艰辛,这坏人却活得如此的潇洒自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彪脑中闪现出自己老母亲和那个刘洪的影像。 “这好人么,大多是照顾了别人,却委屈了自己、苦了自己;坏人么,一向是伤害别人却只顾自家。”袁守诚不假思索地答道。 闻言,李彪点头。又问:“先生,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吗?” “世间万物难逃一个天理,诚所谓天理昭昭是也。”说到天理,袁守诚面色一凝,郑重无比,原来他袁家子弟素来敬畏天地。 “在下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为什么在下见到的恶人、坏人至今都活得很好呢?” “呵呵,善恶终有报,只争来迟与来早。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报应不爽哪!”袁守诚捋着花白的胡须应道。 “先生既然已看穿在下有恶行在身,为何又赠我四十二字判语?” “积德行善,救人危难。”袁守诚用手比划了一个八字。 “先生,对于过去的所作所为,在下这心里常常是悔不当初、痛悔无比,如今,我还能改过重来吗?”李彪诚心诚意地问道。 “不可以!大错既已铸成,岂能说改就改!就像这时间一样,无法逆转啊!”袁守诚指了指印在纱窗上的太阳。 “足下所做的事大损阴德啊!所以,你要为前面犯下的过错承担起责任与后果,这正是佛家所云的因缘果报。” 听到这一句,李彪有些垂头丧气,低头沉默不语。 “不过,你想悔罪自新,也并非全然没有改正的机会……”袁守诚捋须又道。 “先生请说!先生请说!”李彪眼前一亮,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那三国时候的蜀主刘玄德有一句说的好哇!”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只要你断绝恶念,不再行恶,并诚心向善,多行善事,累积阴德,自是可以消减你前面的愆罪,或许可以罪不至死。” “多谢大师指点!”听到这里,李彪心中大喜,连连抱拳答谢。 “呵呵,依我袁守诚看来,你想问的,其实并不是你脚下的路,而是心中的路!是你这心中的出路啊!” “正是,正是!先生所言极是!”李彪连连点头。 “好了,今天,我袁守诚已言尽于此,再不可多说什么,否则的话必遭天谴!你也请回吧。”说着,袁守诚做出了送客的动作。 “多谢先生指点!多谢多谢!”李彪见大师已然送客,也不便逗留,于是拱手抱拳再次答谢一番!然后转身离去。 ******** 秦王府 大唐高祖皇帝李渊次子李世民府第 今夜的秦王府议事厅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 一众将校、幕僚均云集于此,议事厅内文臣武将,济济一堂,气氛凝重。 这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秦王,眼中充满着期待的目光。 秦王李世民宽额卷须,眼眸明亮,神采刚毅,英气逼人,此时正背负着双手,面朝窗前的一轮明月,兀自陷入沉思当中。。 侯君集、程知节、尉迟恭、秦叔宝等一班披挂整齐的武将摩拳擦掌,正在急切地来回走动,身上披挂的锁子甲不时发出“哗、哗、哗”的响声。见秦王李世民仍在沉思之中,幕僚高参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半响的工夫过去了,长孙无忌见状,牙一咬、心一横,迈步走到秦王近前,打断了李世民的思绪。 “秦王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王爷你与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向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已是势同水火,仅仅隔那一层窗户纸罢了。今天,齐王李元吉拨下调令,以北征突厥为名,准备调动我秦王府大部兵马参与远征,并严令各部兵马务必在七日内集结完毕。” 长孙无忌一边进言,一边瞥向房玄龄、杜如晦等幕僚这里,房、杜等人立即点头回应,并向长孙无忌报以支持、赞许的目光。见状,长孙无忌信心大增,继续向秦王进言道:“王爷,以我等眼光看来,这太子与齐王已经结为生死同盟,论起战功来,这次北征突厥本该我秦王府领军,不想却被齐王抢了去,这里面难说没有太子在皇上面前吹风啊!况且,齐王元吉领皇命北征,本应以齐王本部兵马为主力,但这次却大肆调拨我秦王府的大部兵马,此举明显不善哪!” “正是这样,长孙先生所言极是,望王爷三思而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连忙拱手附和长孙无忌发表的意见。 “世民,我看我哥他说的着实有道理啊。”旁边,相貌端丽、金簪颤动的秦王妃长孙氏也来劝说秦王。 “呵呵,你们说的不无道理,这件事情刚才我也仔细考虑了。虽说目下我与我大哥建成、四弟元吉有些误会,但我们毕竟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值此外敌突厥犯我大唐之际,当以和睦为先,精诚团结,共御外敌才是!切不可兄弟之间互相猜忌,徒让外敌当作笑话。” “无忌兄,你等有些多虑了!”李世民微微摇了摇头笑道。 这时,豹眼粗眉、满脸络腮胡、性情火爆的大将程知节不干了! 程知节(又名程咬金)提着一对阔大的板斧上前,以一对板斧向秦王抱拳道:“大哥,我秦王府子弟这些年来征战沙场,开疆辟土,战功赫赫,有哪个王爷敢与秦王相比?那齐王算是一个什么东西!啊,呸!!! 说着,程知节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不得用唾沫将地面砸个坑! “我等只听大哥的调遣。若那齐王元吉来调派我等,只是四个字:不去!不去!” 程知节性子火爆,当即在议事厅上大声叫嚷起来。 正在议事厅热闹之际,王府家丁躬身来报:“禀王爷,外面有东宫的人来了,说是有事要当面禀报王爷。” “哦?”李世民一伸手:“快请他入内。” 东宫信使来到议事厅,面向秦王李世民郑重行了一礼,然后说明来意:“小的受太子爷所托,特来邀请秦王爷尊驾,请王爷您于明日午时到东宫那里赴宴。” 说罢,东宫信使将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的大红烫金请柬拱手奉上。 “呵呵,是大哥、四弟邀我赴宴哪,信使你回去跟我大哥说,就说我明日午时必当前往。”李世民合上大红请柬,微笑着说道。 第四十五章 东宫赴宴 东宫的信使甫一离开,议事厅内顿时一片哗然,文臣武将都议论纷纷。 房玄龄上前拱手道:“王爷,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太子与齐王却大摆什么宴席?依属下看来,这个宴席来的实在是蹊跷啊!” 长孙无忌也道:“王爷,玄龄所言有理啊,据属下推断,此宴十有八九乃是鸿门宴,王爷万万不可前往!万万不可前往哪!” 铁甲在身的猛将尉迟恭这时也抱拳道:“几位先生说的可都是我等的肺腑之言,请王爷明断,即刻推了那东宫宴。” 李世民略一思索,当即拱手笑道:“多谢各位兄弟挂怀!但我仔细想来,这个宴席还真是非去不可!” “一来,我赴此宴可以消弭我与太子、齐王之间的误会,缓和我与大哥、四弟之间的紧张关系,父皇如果听说这事,必定会心内欢喜;二来,我赴此宴表明我李世民以眼下大局为重,赴宴时可与大哥、四弟共议国事,共商御敌之策;还有,各位介怀齐王调拨我秦王府大部兵马一事,我李世民大可与齐王当面商讨。但是,我如果不赴明日的东宫宴,必定会使太子与齐王猜忌疑虑更重,假若太子在父皇面前奏报此事,于我秦王府也是大大不利啊。” 听了秦王一席话,众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大厅内鸦雀无声。 “王爷既然心意已决,决意要赴那东宫之宴,为王爷安全起见,可派得力之将护送王爷前往。”房玄龄打破了大厅内的沉默。 旁边,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一众幕僚都点头称是。 “世民,何不让你那三弟李元霸随同前往?”秦王妃长孙氏很是关切夫君的安危。 “嗯,也好!”李世民脑海中顿时闪现出那个头戴束发乌金冠、手使两把大锤、面黄肌瘦却力大无穷的身影。 “来人,速去卫怀王府中请我三弟元霸前来!” 次日,秦王李世民骑马往建成太子的东宫而来,为免太子、齐王疑心,李世民坚持只带了十三名随从,这十三人由大将秦琼调度指挥,李世民的三弟李元霸也跟着二哥随同前往。 李元霸年方十六,血气方刚,自幼便与二哥李世民十分要好,小时候是二哥李世民的跟班,二哥走到哪里,他也流着鼻涕走到哪里。受二哥李世民常年征战的影响,这李元霸别的不爱,只痴迷于武艺中,其父李渊见其天赋惊人,自小就为他寻了名师教授武艺,名师指教加上天赋神力,成年后的李元霸贯使一对大锤,几番沙场厮杀下来,天下竟无人是李元霸的对手。 这时,李世民与李元霸策马并肩而行,兄弟俩说着往日里征战的趣事,一时相谈甚欢。 这边,东宫早有人将秦王即将到来的消息禀报给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 “启禀殿下,秦王一行已经出了王府,骑马正在往我东宫而来。” “呵呵,这秦王来的可真快啊。”太子李建成对齐王李元吉笑言,一副奸计得逞、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色。 “秦王一行来了多少人?可有大将随行?”齐王李元吉张口询问站在下面的禀报人。 “回齐王爷的话,秦王此行有十六人,随行大将是黄脸将军秦琼,另有一人是……” “另外一人是谁?快说!”太子建成、齐王元吉齐道。 “另外一人就是------卫怀王爷。”禀报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三弟元霸也来了。”太子李建成顿时跌坐在了座位上。 齐王李元吉本就粗黑丑陋、阴鸷无比,这时的脸上变得愈加难看起来,心道这李元霸却是不请自来,使得情势变得复杂起来,一来李元霸天下无敌,有他在,想杀李世民变得千难万难;二来秦王与卫怀王两个王爷齐至,总不能一起都杀了吧,父皇那里也无法交代过去。 “四弟,如今三弟却也不请自来,这却如何是好?”太子急得直搓手。 齐王李元吉脸上一时也是阴晴不定,定心一想,随即又释然。 “大哥莫慌!幸好我们有备用计划,元霸虽然天下无敌,可到了这里,嘿嘿,管教他空有一身神勇却无用武之地。” “大哥,我们何不按第二个方案行事?如此如此……。”这时,齐王李元吉贴近太子身体悄声道。 “嗯,也只有如此了!”太子李建成随即明白了齐王的意思,于是点头称是。 “来人,速去将宴席两旁的五百刀斧手撤了。”太子李建成挥了挥手道。 原来,太子与齐王果真摆了鸿门宴,却是邀请秦王赴宴,在席间以太子摔杯为号,届时埋伏在两旁的五百刀斧手一涌而出,就在席间将秦王当场斩杀,然后,再发兵将群龙无首的秦王府本部兵马一一击溃。但此时,却畏惧李元霸神勇难挡、天下无敌,被迫放弃了这个计划。 “四弟,这秦王既已来到,为表诚意,我们还是去相迎一程吧。”太子建成道。 “好!小弟听大哥的。”齐王元吉拱手应道。 不一会儿的工夫,秦王一行人即到了东宫门外,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早在门前迎候,二人热情地将秦王李世民、卫怀王李元霸和秦琼迎进东宫内,太子建成吩咐大摆筵席,又双手一拍:“来人,歌舞助兴!” 随即,东宫大殿两旁飘来几十个身披红纱、窈窕动人的美姬,就在席间翩翩起舞,舞姿曼妙。 秦王府大将秦琼站立于秦王李世民身后,并不落座饮酒。秦王府一行的其他十三人则由东宫安排在别处用餐。 宴席开始后,兄弟几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似乎都忘却了平日里的政见不合、亲情不睦。 酒至三巡,菜过五味。 见旁边坐着的三弟李元霸埋头只顾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秦王李世民无奈地笑笑,自己端起了酒杯,面向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道:“大哥、四弟,那突厥屡次犯我大唐,已成我朝心腹大患,如今四弟受父皇重托,领军十万即将北征,敢问四弟可有破敌方略?” “北征突厥么,乃是我朝的既定方略。”齐王李元吉含糊其词地答道,李元吉虽久经沙场、骁勇善战,但并非什么帅才,哪有什么破敌方略。 李世民见机又问道:“四弟啊,据我所知,目下你齐王府本部兵马已有数万,再加上兵部尚书殷开山大人调拨给你的兵马,合在一起已愈十万之数。兵贵精,不贵多。此番对阵突厥这等以骑兵为主、机动性极强的敌人,十万兵马已是足够,为何又要调动我府上的大部兵马呢?” 李元吉粗黑丑陋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这。。可能是你秦王府府兵一向能征惯战,所以有此调遣吧。” “二弟、四弟,咱们兄弟难得一聚,今日欢聚我这东宫,只是喝酒快活、观赏歌舞,不谈国事,不谈国事!”太子李建成见李元吉回应李世民质问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赶忙打起了圆场。 “来!二弟、三弟、四弟,咱们兄弟喝酒!喝酒!今日不醉不休!” 说着,太子李建成起身又端起了酒杯。 第四十六章 遭遇截杀 东宫大殿内霓裳舞衣,一片笙歌。 太子建成、秦王世民、卫怀王元霸、齐王元吉四兄弟于席间推杯换盏,竟是欢声笑语,欢饮多时,直到掌灯时分,四个兄弟酒酣耳热,方才尽兴。 见时候已是不早,想起长孙王妃的嘱托,秦王李世民向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拱手告辞,太子、齐王也未留客,秦王一行出了东宫沿原路返回。三弟李元霸与二哥李世民仍是策马并肩而行,随行的大将秦琼领着十三人紧随在秦王身后。 行至半程,已到了西门大街,这时已是夜色阑珊。 秦王府一行十六人不紧不慢地策马行在西门大街的街面上,此时的街面上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哒、哒、哒”一阵阵清脆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而来,转瞬之间就追上了缓速行进的秦王一行人。 “就是他们,快围起来!格杀勿论!” 领头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材高大魁梧,沉闷而冷酷的声音从蒙面巾里发了出来。 “是!”一律着紧身黑衣、蒙黑面巾的队伍约有百人,马上齐齐应声。 这支突然而至的鬼魅人马显然训练有素,立即就将秦王等十六人团团围困起来。 “主人有令,尽数格杀,不留一个活口!”领头那人声音低沉,又下达了一个指令。 这一百个黑衣人立即开始动手,抽出刀剑就往这十六人身上招呼过去,秦王一行十六人也是久经阵仗的人,虽遇这突发状况,但并没有慌乱,在秦王和秦琼的指挥下,背靠背列了一个防守阵形,有条不紊地组织起抵抗来,秦王身旁的杀神李元霸则是一颗杀心顿起,兀自脱离了秦王的防守阵形,独自一人杀到了黑衣人的攻击阵形中,一对大锤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猛砸,将近处的几个黑衣人砸个脑浆迸裂,立时毙命!李元霸闯入黑衣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一对大锤一直砸得黑衣人哭爹喊娘,唯恐避让不及。一时间,黑衣人的攻击阵形大乱,领头那人也是喝止手下人不住,眼见着黑衣人马就要溃败下来。 正在这时,秦王李世民突感腹中有一股巨大的绞痛袭来,豆大的汗珠顿时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不好,方才这酒中下了毒!”一瞬间,李世民的心中顿时明了,酒中下毒再加上夜间行刺,一环扣着一环,这些所做所为想来就是太子与齐王导演的杰作,这伙黑衣人无疑就是帮凶,就是他们安排截杀自己的死士。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底一股悲凉袭来,我李世民大业未就,难道今天就要亡命于此了吗? “大哥,这酒里有毒哇。”李元霸在前面大声嚷道,一手在那里捂着肚子,一手抡着大锤,脚下的步子却开始踉跄起来。 李世民瞥见三弟元霸的模样,心中暗骂三弟愚笨,心道,即便我们中了毒,在这生死关头,三弟你也不用这样大喊大叫吧?这不是自乱军心么。 果然,已是大乱的许多黑衣人听了李元霸这句话,顿时军心大振,马上又回过神来,嗷嗷叫着冲上前来,悍不畏死,以命相搏! 这时候,李元霸虽也中毒,但兀自支撑不倒,将倒拄于地上的一只大锤拔起,奋起虎威,又大杀起来,黑衣人没想到这李元霸已中酒毒,竟然还是如此勇猛,一时无人敢靠近李元霸的近前,只远远地围着他。 大将秦琼见秦王和卫怀王李元霸都已毒性发作起来,形势对己方大为不利,于是一边隔开袭来的兵刃,一边从身边摸出了一支响箭出来。原来,秦王一行到东宫之前,秦王妃长孙氏及长孙无忌、房玄龄为首的一帮幕僚仍是不放心,临行前再三交待大将秦琼,务必在最危急的时刻发出警报,秦王府那里早有一支人马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接应秦王一行。 秦叔宝拉开弓箭,一振虎臂,立时射出了鸣镝! “咻”的一声,响箭呼啸着飞向空中,带出一缕明亮的线条,并在夜空中炸裂开来,散发出绚丽的光彩和一声巨大的爆响。 “不好!王爷有危险,快去营救!” 秦王妃长孙氏和哥哥长孙无忌及房玄龄等人见秦王久久未归,心中正在无比焦虑之时,忽见夜空中一支鸣镝发出尖利的声音并随之炸响,当即大惊失色! “快去营救王爷!快去!”长孙王妃当即花容失色,声音有些颤抖,用手指着东宫的方向。 “尉迟恭将军、程知节将军听令!你二人速去东宫营救王爷,接应秦叔宝。”长孙无忌下令道。 “得令!”早已披挂整齐、枕戈待旦的尉迟恭、程知节当即领命,领兵火速奔往东宫方向。 这边,领头的黑衣人见秦琼发出了报信的鸣镝,暗道不好!于是,催动人马继续加紧绞杀,不顾一切代价地冲杀过来!秦王一行人渐渐不支。李元霸虽已毒性发作,但尚在勉力支撑,李世民却已是无力再战,秦琼手持一对大锏将秦王护持在身旁。 西门大街内有一客栈,临窗的三楼客房上,有一人正临窗而立,凭窗观看楼下街面上发生的一切,这人正是一直潜逃于此、躲避刘洪多日的李彪。原来,西门大街上发生的动静早已惊醒睡梦中的李彪,这李彪也是久闯江湖、刀口上谋过生的人,加之被刘洪苦苦追捕,自然是保持百倍的警惕,所以,一听到外面有动静,当即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顺手拿了随身的佩刀。 李彪看了半响,见一大帮黑衣人悍不畏死,拼命地绞杀那些被围在中央的人,被围困的那些人眼见着已被绞杀大半,只剩下五个人正在苦苦支撑,连那李元霸也中了数箭,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几个黑衣人将已经倒地不起的人上前补了几刀,又手段残忍地割下脑袋,连一向彪悍、曾经杀人越货的李彪也掩面不忍看见,心中为那些已被残杀的人抱屈。 正在危急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大吼! “王爷莫慌!俺程咬金来也!” 只见一个豹眼粗眉、满脸络腮胡子,身披金甲,举着一对阔大板斧的人,怪叫着就冲进了黑衣人的圈里,与几个黑衣人拼杀起来。尉迟恭也是拍马赶到,领着披挂整齐的上千铁甲精兵对已不足百人的黑衣人反过来进行绞杀,将这些黑衣人的人马逼杀到了护城河附近。 尉迟恭、程知节二将大开杀戒,势不可挡,领头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情势瞬间已经逆转,暗地里叫了声可惜。 于是,大声急呼“撤!” 当下也不管不顾他人,扔下已经陷入重围的几十个黑衣人,孤身一人拍马远遁而去。。 第四十七章 秦王落水 宽阔幽深的长安城护城河边,见尉迟恭、程知节领兵及时赶到,击败了袭击自己的黑衣人人马,秦王李世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强自支撑的一口气松懈下来,已经中毒发作的身体这时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忽然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坠下马来,“咕咚”一声,顿时滚落到了旁边深达数米的护城河中! 秦王猝然落水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秦琼、尉迟恭、程知节等众将觉察的时候,已是拦之不及,眼睁睁看着秦王李世民的身体在水深达六米的护城河中渐渐沉下水去,此刻,众人一颗心也都跟着往下沉去。。 秦琼、尉迟恭、程知节等众将都是马步军的统领,一向不善水性,这时,都瞪裂了双眼却又无可奈何,尉迟恭、程知节、秦琼等将急忙去抓身旁的几个士卒,急切地询问哪些士卒会水?有几个善水的士卒此刻站了出来,急急地去解身上沉重繁琐的铁甲,急切之间却又难解下来。一时间,众将惶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大声催促这几个士卒。 正在这个危急时刻,“噗通”一声,一条矫健的身影翻身跃入了护城河中! 宽阔幽深的护城河里,只见这个人犹如蛟龙入水一般,双臂快速摆动,人如一条直线一般,径直划向落入水中的秦王,到了近前,这人将已经没入水中的秦王身体捞起,一手将秦王的身体夹在臂窝里,另一只手快速地划水,两只脚频频地拍打着水面,快速向岸边游了过来。 岸边,目睹了这一切的秦王府将士都欣喜异常、激动万分,连忙向那人伸出了长枪,水中那人马上抓住了长枪的红缨头,岸上众人合力将水中二人顺势拽了过来,李彪臂窝里夹着秦王,终于爬到了岸上。 李彪刚刚爬上岸来,岸上的秦王府将士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欢呼声此起彼伏,那是一种发自将士们内心的喜悦。李彪立在当场,一时间不知所措,竟是有些腼腆起来,但是,此刻的心里却是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喜悦和满足。 秦王李世民被秦琼、尉迟恭等人平放在地上,兀自昏迷不醒,这时,李彪拨开围观的人群叫了声“我来!”原来,做过多年水上艄公的李彪不但水性精熟,也懂救落水之人的方法。李彪伏下身子,用双手猛力、有节奏地按压秦王李世民的胸腹,然后撬开秦王的嘴巴,用自家嘴巴给秦王渡气,如此几番按压、渡气下来,只听“呕”的一声,秦王口中忽地呕出水来,将肚中的积水尽数倒吐了出来,人也悠悠醒转过来。 秦王李世民慢慢地睁开眼睛,见秦王府一众将士正在关切地望着自己,于是对大家笑了笑,表示自己无恙。又转过脸来,见旁边有一个黝黑干瘦的人却是不认识,正在秦王有些疑惑的时候,秦琼等人连忙近前禀告道:“王爷,他就是刚才在水中救你的人,却是不知姓名。” 李世民听了秦琼等人的话,再看这个人正全身湿漉漉地站在自己面前,显然是从水中刚刚出来的。李世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全身已湿和现在的身体状况,向李彪拱手一礼道:“李世民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李彪听周围人口口声声都喊这人为王爷,这才知道这个人是秦王李世民。于是,赶忙回礼道:“王爷不必客气!小的只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 李世民见这人虽然黝黑干瘦、其貌不扬,但说话倒也谦和得体,心中又添好感,再问道:“恩公尊姓大名?家住哪里?” 李彪听到这话,顿时心里面一阵苦笑,回道:“回秦王爷的话,小的名叫穆虎,如今暂居在这长安城西门大街上。” “哦,原来你叫穆虎。”李世民点点头“穆虎恩公,今后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凭这个玉佩到秦王府来找我。”说罢,将一块白色的玉佩递给了李彪。 随即,又转身面向秦王府众将士道:“各位兄弟辛苦了!我们这就回府去吧。” 说罢,李世民一个翻身蹬鞍上马,一马当先,领着众将士往秦王府方向一路绝尘而去。。 李彪手握秦王交给自己的玉佩,目送秦王府大队人马远去,渐渐地消失在了远方。 李彪怅然若失,无端地叹了口气,转身向西门大街的客栈走去。 瑰丽奢华的齐王府内 齐王李元吉锦衣华服,背负着双手,一张粗黑丑陋的脸上阴云密布,仿佛暴风骤雨即将来临一般。 “打狗不成,必将被狗咬啊!”良久,齐王李元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此刻,领头的那个黑衣人正跪伏在齐王脚下瑟瑟发抖。 齐王元吉暴虐残忍,府内尽人皆知,这黑衣人自知没有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唯恐一言不当即招来杀身大祸。 “狗奴才!你那手下的人马呢?”齐王李元吉冷言冷语地斥道。 “属下无能,那九十多人身陷秦王府重兵包围,只有属下一人侥幸逃出。。”黑衣人弱弱地道。 “哼!怕是已经全军覆没了吧?!”齐王冷哼了一声。 “。。”这个黑衣人无言以对。 “我齐王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你且自裁吧!”齐王背过身去,背负着一双手,愈加冷漠。 那黑衣人呆立在当场,身上瑟瑟发抖,犹如坠入寒冷的冰窖之中。 “难道还要我帮你?嗯?!”齐王李元吉声色俱厉。 听到齐王如此狠辣的话语,那黑衣人情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心一横、牙一咬,拔出刀来,眼睛一闭,将刀狠命向自家臂膀上剁去,顿时,一道血柱喷涌而出,一条血淋淋的臂膀掉落到了地面上。。 黑衣人捂着不住滴血的半条臂膀,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滴落下来,但兀自咬着牙不让自己的声音发出来。 “好了,滚下去吧!”齐王狰狞的脸上稍有缓和。 黑衣人捂着断臂正欲退下。 “慢着!” “将这地上的脏东西捡了,扔去喂狗!”齐王指了指地上黑衣人断落的半条臂膀,轻松淡漠地说道。 黑衣人脸色惨白,默默地将自己的断臂用右手拿了,躬身黯然而退。一路上,那半截残存的臂膀一直滴血不止…… 这边,秦王李世民领着秦王府众将士一路上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后,终于安全抵达秦王府的门前。 望着手书“秦王府”三个大字的门首和周边景物,看着迎来的长孙王妃喜极而泣的面孔,李世民的心里喟叹不已,恍如隔世一般! 今天这一夜的工夫,自己却在那鬼门关上接连走了两遭,险些回不了这秦王府。 经此一役,李世民的心底已是透亮,他与那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已经算是断然决裂,彻底地撕破了脸,再无一丝一毫的挽回可能! 第四十八章 兄弟阋墙 秦王府书房 兰香清雅,檀香缭绕 秦王李世民一手端着精致的茶杯,一手里捧着一本司马迁撰的《史记》,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往了前几日…… 那天,自己和三弟被酒中下毒、遭遇半路截杀的惊心动魄的场面又一一浮现在眼前。李世民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奶同胞、一起长大的大哥和四弟会这么暗害自己,东宫宴的时候,自己不疑有他,当时就喝下了毒酒,随后在半路上毒性发作,腹痛如绞,大口吐血,还遭遇到黑衣人的半路截杀,险些命丧当场。 再次回到手中的这本《史记》里,上面记述了历朝历代骨肉相残、兄弟反目的大量史实,古人的训诫犹在耳畔。李世民合上这本厚厚的《史记》,喟叹一声:“司马公诚不欺我也!” 东宫宴的毒酒没有毒死李世民,西门的截杀也未能干掉秦王一行。秦王府与太子东宫、齐王府的矛盾已然公开化。 这几天,太子李建成每日里忐忑不安、如坐针毡,极为担心遭到秦王府的报复。 想了又想,太子李建成决定来个先下手为强,于是与齐王李元吉恶人先告状,齐赴宫中觐见父皇,并告了秦王一状,一齐说这个秦王妄自尊大,不听朝廷调遣,阻碍北征突厥的朝廷大计,请求父皇圣断裁决云云。 高祖皇帝李渊也知道这几个兄弟不太和睦,听了这话也是半信半疑,为了宽慰太子和齐王,于是在几个儿子中间和起了稀泥,端坐在龙椅上的高祖李渊捋须说道:“世民的性格嘛,朕是了解的。这次不尊朝廷调令恐怕不是他的本意吧,朕听说他那两个幕僚时时在秦王面前进言,嗯,也许是这两个人在作怪。” “速速传旨,诏秦王府房玄龄、杜如晦觐见。”说到这里,高祖皇帝当着太子、齐王两个儿子的面,让宫中宦官即刻传旨诏见秦王府幕僚房玄龄和杜如晦。 忽闻皇帝亲自召见,房玄龄、杜如晦甚是不解,但是不敢怠慢,连忙到了金銮殿上面圣。 “你们就是那秦王身旁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吗?”高祖皇帝问道。 房玄龄、杜如晦慌忙作答:“回禀陛下,微臣便是房玄龄。”“微臣便是杜如晦。” 高祖皇帝捋须道:“听说你们二人曾在秦王面前进言,说北征突厥不该调你秦王府兵马,可有此事?” “这……”房玄龄、杜如晦二人面面相觑。 房、杜二人正要回答,高祖又道:“突厥是我朝立朝以来的心腹大患,北征突厥乃是我朝保境安民、长治久安的国策,你等怎可妄言国家大事?从旁怂恿秦王不服朝廷调遣?岂可离间他兄弟之间的亲情?嗯?!” 听到高祖皇帝厉色责怪,房、杜二人忙一撩袍服,跪了下来,此时二人心中苦涩,辩解不是,不辩解则更是不是。 正在惶急无计的时候,高祖道:“房玄龄、杜如晦,看在你们二人曾辅佐秦王征战南北、屡有建树的功劳上面,朕便不重责于你二人,但你们在秦王府的差事就不要再做了,也不必回秦王府了。”说着,高祖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见秦王府高参房玄龄、杜如晦二人被父皇严责,金銮殿上竟无言以对,然后又双双黯然退下,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心中大喜,心道,此番总算是断了秦王的左膀右臂。 正在得意之时,高祖捋着胡须,淡然说道:“还有一事,朕却不得不说,二郎世民不胜酒力,你们今后就不要让他喝酒了,听到了没有?” “是,父皇。”不知老爹从何得知了东宫宴一事,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当下脸上发烧,连忙老老实实地应道。 秦王府后花园 秦王李世民青衣小帽,驻足在后花园的高高凉亭之中,此刻,他正背负双手,仰观天上的蓝天白云,时而长叹一声!长孙无忌陪侍一旁。 见秦王许久不语,长孙无忌打破沉默,开口道:“如今房玄龄、杜如晦被皇上责怪,已在家中赋闲,不知王爷可有什么打算?” “无忌兄既然有此一问,可有良策以对?”李世民反过来问道。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大舅哥,所以这里称呼长孙无忌为无忌兄。 “王爷,目下你与太子、齐王已是水火不相容,现今皇上突然见责于房、杜二人,必然是太子、齐王从中怂恿所至,这是断我秦王府的左膀右臂啊!这几天,那齐王又以皇命压我秦王府,屡屡催促我秦王府调拨大部兵马给他齐王,这又是釜底抽薪之计!” “王爷哪,如果你屈从于齐王的调遣,内则会寒了众将士的心,使我秦王府众将士离心离德,忠勇不再;外则会使你秦王兵权尽失,沦入任人宰割的境地!王爷,难道这些是你想看到的吗?” 长孙无忌的一席话字字诛心,直接触动了秦王李世民心中的一块软肋。听到这些肺腑之言,李世民颇是动容,埋藏在心底里的一颗雄霸之心立时触发。 “砰”! 李世民重重一拳击中了凉亭中的立柱,整个凉亭不由得震动起来,扑簌簌地落下来一些灰尘。 “本王若不为铁锤,则必为被他人敲打的铁砧!”李世民决心已下,决意要与太子、齐王相抗到底。 “来人,速唤尉迟恭将军前来!”李世民令道。 不一会儿,尉迟恭到了凉亭这里,向秦王拱手抱拳见礼。 “尉迟将军,你且辛苦一趟,速去房玄龄、杜如晦的原籍,将他二人火速召回,就说我有要事相商。”秦王嘱咐道。 “遵命!”尉迟恭领命去了。 当晚,尉迟恭就赶回了府中向秦王复命。 “王爷,房玄龄、杜如晦二人不愿随本将回府,说是皇上已有严令在先,他二人不敢抗旨。”尉迟恭有些沮丧。 “什么?!”李世民脸色严峻起来。 略一思索,李世民即下定了决心。这时的秦王面带寒霜,当即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剑,这把佩剑也是代表秦王行使权力的指挥剑。 将佩剑郑重地交到尉迟恭手上,秦王表情严肃:“尉迟将军,你再去召唤他们两个回府,如果他们还是坚持不回来,你就把他们二人的脑袋割下带回来吧!”此时,秦王的话里不容一丝一毫的含糊。 “遵命!”全身披挂、金甲闪耀的尉迟恭跪受宝剑,当即翻身骑上快马,连夜里又去了。 难得见到秦王今天这冷酷铁血的一面,长孙无忌在旁边看见这一幕,却是暗挑大拇指赞许! 心道秦王究竟还是雄才大略,关键时刻果敢决断、甚有担当,自己长孙无忌没有跟错人哪。 第四十九章 风雨欲来 秦王府书房 “禀报王爷,外面有一个自称叫王晊的人求见王爷。”府上人躬身来报。 “快快请进来!”秦王李世民正在临摹碑帖,听到奏报抬起头来。 很快,一个低矮的身影映入秦王的眼帘,只见他五短身材,形容肥硕,其貌不扬。 “原来是王率更,有请,有请!看茶!”秦王颇为热情地伸手相邀。 “秦王爷,您太客气了!”来人也谦让道。 分宾主落座后,这个矮胖的王率更拱手笑道:“秦王爷,某有一事特来禀告。” “王贤弟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吧!你我之间无须见外。”李世民笑道。 王率更看了看书房左右无人,于是贴近了秦王耳畔,小声说道:“王爷,我从齐王府那里得知,齐王与太子除了借北征突厥之名要征用你秦王府的兵马以外,后天,朝廷还将在城廓西南的昆明池操练水师,王爷你可曾知晓?” “昆明池操演水师一事我早已得知,不过,你一个率更官却如何知道?”李世民笑道。 王率更神秘地笑笑,接着又小声说道:“王爷啊,那太子已与齐王再次联手,准备利用朝中重臣赴昆明池观摩水师操练之机,设伏兵击杀你秦王啊!” “竟有这等事情?!”秦王李世民当即心中大怒!没想到这个太子建成与齐王元吉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务必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 “果真有这事。”王率更叹息了一声,接着道:“我王晊久为齐王府率更官,本不该卖主求生,但那齐王元吉生性残暴,视人性命如同蝼蚁一般,偌大齐王府里哪个不战战兢兢,唯恐大祸临头?似此残忍之人,如若手握朝廷重权,必是我大唐的灾殃。我王晊也是出于无奈,这才背弃齐王的啊!”言罢,又叹息了一声。 “呵呵,王贤弟这也是弃暗投明嘛,不必过于自责。”秦王劝慰道。 王晊点点头,又道:“王爷,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破了太子和齐王在那昆明池的诡计。” “是啊!”秦王感慨地点点头。 “王爷既然有此打算,王晊便不再逗留了,我要早些回齐王府,以免那齐王疑心。”说罢,王晊拱手告辞,又悄悄地离开了秦王府。 望着王晊远去的背影,秦王李世民的眼眸中充满了刚毅之色。 秦王府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一众将校、幕僚都云集于此,文臣武将会聚一堂,气氛庄严凝重。 秦王李世民简要地将当前与太子、齐王的对阵形势一一说明,然后便征求大家的良策。 这时,被尉迟恭请回的房玄龄闪身而出:“王爷、众位将军,现在的形势已是十分明朗,我秦王府与那东宫、齐王府已是势同水火,已经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如今便是敌我殊死相搏的关键时刻,还请秦王早做决断!” 见秦王兀自思索,长孙无忌又站了出来:“王爷,你认为虞舜是什么样的人?” “虞舜他智慧深邃,温和谦恭,公正诚实,当儿子的时候孝顺,做君主的时候圣明啊。”秦王答道。 长孙无忌又道:“如果虞舜他淘井出不来,像鱼鳖一样淹死,又怎能成为孝子?填塞仓库裂墙时下不来,就被烧成了灰烬,他日又怎能成为圣君呢?由此可见,忍受小棍敲打,避开大棒拷打,的确是要有谋略的呀。” “。。”秦王听了,当即沉默不语。 见众人言语中屡有要斩杀齐王与太子的意思,秦王虽与太子、齐王彻底决裂,并决意相抗到底。但是,对于众口一致要击杀太子和齐王----自己的大哥、四弟,这时的李世民心情复杂莫名,不忍痛下诛灭太子、齐王的决心,还是有些迟疑不决。 这时,幕僚杜如晦也站了出来:“王爷,那齐王元吉生下时便相貌丑陋凶恶,窦皇后将其生下之时便巨眼识魔,将其丢弃山中,不想却被乳娘陈善意含辛茹苦抚养长大,长大后的元吉不思回报乳娘的恩情,反而令士兵将一手抚养其长大的乳娘用五马分尸之法将其活活拉死!死时竟无全尸啊!这齐王后又令人将乳娘尸首和同样惨死的齐王妃陈氏尸首一齐丢弃到那山中喂了狼!像这样凶残恶毒、不通人性,视人性命如同蝼蚁一样的人,普天之下真是难以找出第二个呀。”杜如晦一边说着,一边叹息不止。 大厅内的众人听了齐王的故事,一时都耸动不已,知道齐王李元吉暴虐,却不知道齐王李元吉竟是如此残暴。 杜如晦接着又道:“王爷,我秦王府宜早做决断,否则天下将不再属于大唐。如果让太子、齐王的阴谋诡计得逞,凭那齐王凶残暴虐,终究不会侍奉太子建成。那齐王曾经说过:只要除掉秦王,夺取太子之位易如反掌!王爷你想,目下这挑起内乱尚未成功,那齐王便打好了争夺太子的主意,如若那齐王小人得志,凭他残暴的秉性,必将使我大唐血雨腥风、社稷倾覆哪!” “几位先生所言句句在理呀,还请王爷早做决断!”盔甲明亮的一众将领都抱拳道。 “请秦王爷早做决断!” 这时,众人都齐齐地拱手,规劝秦王早下决断。 “好吧!我同意你们的意见。”秦王李世民终于点了点头,脸上现出大义凛然的决绝之色。 秦王这句淡淡的话甫一出口,众人悬着的心马上落了回去。我的秦王啊,你终于下决断了。 但众人都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李世民嘴角闪过一丝诡异、不易觉察的笑容。原来,雄才大略的秦王李世民也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这群属下,直到这个时候,他觉得时机终于成熟了,这才点头答应众人的恳求。 这,就是李世民的御人之道,先是按兵不动,直到群情汹涌,方才下令出击,击则必获全胜而归。 秦王府点兵教场 秦王李世民金盔金甲、一身戎装,端坐在点兵台的帅位上,俯视着台下一张张英武而熟悉的面孔,心中充满了一种大战之前的紧张与期待。 “众位兄弟,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大家,昨天有细作来报,朝廷将于后天在城廓西南的昆明池操练水师……”秦王李世民看了一下在场将士们期待的目光,接着说道:“而那太子、齐王却准备利用这昆明池埋藏精锐伏兵,试图击杀我李世民……” 顿时,教场内鸦雀无声,所有的文臣武将与士兵们都在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秦王的讲话。 “前番那东宫宴上,太子和齐王设计毒杀我和三弟元霸不成,又在半路上截杀我秦王府人马,致使我十三名精锐士卒尽数殒命。可叹啊!他们没有战死在北征突厥的沙场上,而是死于争权夺利的内斗中,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秦府好儿郎!” 这时,披挂整齐的大将秦琼眼睛红红地从队伍中站了出来:“那天,这十三名好儿郎在围困当中没有一个临阵退缩,誓死护卫秦王,直至战死到最后一刻,但是,但是他们却在临死之际被敌人割下了头颅!他们死不瞑目啊!” 秦琼将军的一番话令教场内的所有将士们都动容不已。 “你们说,像这样百般设计坑害我秦王府将士,我秦王府还能再忍耐吗?” “不能!” 教场内,将士们顿时振臂齐声高呼,声音振聋发聩。 “你们和我李世民还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吗?” “不能!” “绝不能!” 此刻的将士们对敌人充满了愤怒,一时间群情激昂。 秦琼、尉迟恭二将见教场内士气高涨,马上又举起了铁臂,领头纵情高呼: “为秦王报仇!” “为十三勇士报仇!” 一时间,教场内全体将士高亢而嘹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第五十章 玄武门兵变(上) “王爷,好消息,好消息!”长孙无忌、房玄龄急匆匆地跨进门来禀报。 秦王府内,李世民一身戎装,英姿勃发。 “有什么好消息?快说!”见到两天不见的长孙无忌、房玄龄二人,秦王李世民急切地问道。 “恭喜王爷,我等这两天暗地里游说屯营守将敬君弘、吕世衡,敬、吕两位将军十分敬重和仰慕王爷,说王爷你谋划太原起事,破薛举,败宋金刚、刘武周,灭窦建德、王世充,剿刘黑闼,南征北讨,战功赫赫,为我大唐立下盖世奇功,诸王之中功勋最大,无秦王则无大唐江山!此番起事,敬、吕两位将军愿从旁襄助,助我一臂之力。” “太好了!”秦王李世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掌一拍椅子的扶手,忽地立起身来。 “有此二人从旁协助,我等击杀太子、齐王胜算大增哪!”秦王李世民十分兴奋,不停地搓着双手。 “房玄龄,你再去告诉敬君弘、吕世衡两位将军,就说事成之后我李世民必不负两位将军,定在皇上面前为二位请功讨赏!” ********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 “启禀陛下,秦王李世民求见。”宫中的一名宦官躬身来报。 “哦,是二郎呀,宣他进来。”身着一袭明黄龙袍的高祖皇帝李渊正端坐在龙椅上。 “儿臣拜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王李世民三拜九叩参拜父皇李渊。 “好了,二郎起来吧。”李渊温和地望着地面上跪拜的二郎世民。 “谢父皇!”李世民站起身来。 “二郎今天来父皇这里,可有什么事情吗?”高祖李渊问道。 “父皇,儿臣有一事禀报。” “二郎,你说吧。”高祖李渊漫不经心道。 秦王李世民看了看大殿中的众人,欲言又止。 高祖立即明白了,原来二郎世民是有机密事情要奏报。 于是,高祖大手一挥道:“你们都退下吧。” 秦王见大殿内闲杂人等都已退下,于是,近前一步禀报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禀报,但是儿臣。。儿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二郎,有事但说无妨。”高祖摆摆手道。 “父皇,近日儿臣偶然听到宫廷内有流言传出,却不知是真是假?” “哦?”高祖捋着胡须,脸上写满了疑问。 “父皇,宫中传言太子与齐王经常到宫里,却以拜见母后为名,常与那宫中嫔妃暗中来往。。咳咳,私通款曲,不堪入目。。”秦王终于将宫内的丑闻捅了出来,而且听者还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皇帝老爹。 “什么?”高祖李渊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手掌一拍龙椅,忽地站起身来,一脸惊愕的表情。 “太子、齐王他们两个与哪些嫔妃暗中来往?”贵为一国之君,却被戴了绿帽子,而且还是自己的儿子!高祖一时情急道。 “启禀父皇,是西宫德妃和张婕妤。”秦王不慌不忙地答道。 顿时,一股滔天的怒意直冲高祖李渊的脑门! 两个逆子竟然如此大胆,胆敢在老爹的眼皮子底下行那大逆不道的苟且之事,真是孰不可忍! 正要发那雷霆之怒,“嘶------”高祖皇帝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起来,心道:他兄弟三人之间一向不怎么和睦,朕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于是,又坐回到了龙椅上,对二儿子李世民说道:“二郎啊,这事非同小可,这样吧,你和你大哥、四弟明天一早早点儿来,朕要亲自问问这件事情。” “还有,让裴寂、萧瑀、陈叔达、封伦、宇文士及、窦诞、颜师古他们明天也来这里,朕要当堂质问太子和齐王,这七个人就作为朕的陪审和见证吧。” “儿臣遵命!”当下,秦王李世民恭敬地应道。 与此同时,太子、齐王并没有闲着,也在加紧谋划中。。 东宫大殿内 丝竹阵阵,一片笙歌 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一边喝着美酒、观赏着歌舞,一边谈笑风生。 这时,齐王李元吉对太子李建成拱手笑道:“大哥!明晚昆明池设伏一事,小弟已安排妥当了。” “大哥,这次我们借抗击突厥之名,由我拿朝廷调兵令,再次督促将秦王府的兵将调走。明晚,昆明池设宴邀请朝中重臣和那李世民,权作北征的告辞。届时帐下埋伏有五百精锐士卒,瞅个机会就地诛杀李世民,然后对外宣称他是暴病而卒,再于出征途中找个机会坑杀那秦府众将。”齐王得意洋洋地说着。 “嗯!四弟的安排甚是周全啊。”太子李建成频频点头笑道。 正在说话的时候,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圣上有旨!宣太子建成、齐王元吉明日于太极宫觐见皇上。” “遵旨!”太子建成、齐王元吉齐齐应道。 待宫中传旨的宦官走后,太子、齐王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父皇为什么召见他二人? 玄武门 长安太极宫北面的正门,为入宫觐见高祖皇帝的必经之路。 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清晨 天还没有亮,秦王李世民即率领长孙无忌、尉迟恭、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侯君集、程知节、秦叔宝、屈突通、张士贵等人到达玄武门,同时,玄武门守将敬君弘也已经做好了策应,静悄悄地把尉迟恭和近百名骑兵提前放进了玄武门。宫墙上,秦王府张公谨也已领兵到位。 一切已经就绪,单等那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前来。 “哒、哒、哒。。”几声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而来,在清晨时分格外的清晰可闻。 “快看!来了,来了!”一个埋伏着的秦王府士兵一手指着远处,一边低声喊道。 两个锦衣华服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其中一人身着明黄蟒袍,正是东宫太子李建成;另一人丑陋粗黑,正是齐王李元吉。 这时,太子建成、齐王元吉正策马并辔而行,东宫与齐王府的一众侍卫紧紧跟随在二人身后。 行至熟悉的玄武门,屯营将军敬君弘伸手一拦,像往常一样将太子和齐王的一众侍卫拦了下来,二人的侍卫照例都留在了皇宫的外面。 这时的太子、齐王不疑有他,知道这是屯营守卫的职责所在,当下也并未在意。于是,太子、齐王二人就这样毫无戒备地进了玄武门。。 甫一走进玄武门,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就有些奇怪,奇怪的是,今天的太极宫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宫内静悄悄的,连一个走动的人也没有见到,整个太极宫仿佛只有太子和齐王两个人。 第五十一章 玄武门兵变(中) 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都是经历过沙场征战的人,久经战阵者大都第六感很强,“四弟,今天这太极宫里太安静了,有点不大正常啊。”太子建成狐疑道,齐王元吉点了点头,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疑神疑鬼之间,二人走到了临湖殿附近。这时,太子建成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好!可能有埋伏!” 齐王元吉也感到了不对劲:“大哥,咱们回去!快回去!” 回去,对,回去,再也不能往前走了。太子建成、齐王元吉齐齐拨转马头,就想尽快离开这里。 二人刚刚拨转马头,正要离开的时候,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个人飞马冲出,高声喊道:“太子、齐王哪里去?” 太子、齐王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秦王李世民。 这时的李世民已是全身戎装,挎刀带箭,匹马疾驰而来! 太子、齐王一见李世民一身戎装,顿时大惊失色,心道:这哪里是觐见父皇的穿戴?分明是如临大敌、敌我对阵时的模样。 “不好!”齐王李元吉久经沙场,比起太子李建成反应要快些,他一看李世民一身戎装,脸上还透出一股杀伐之气,知道已是到了动真招的时候了,刷拉一下就把弓抽了出来,弯弓搭箭就射向秦王李世民,可能是秦王这股杀气把他震慑住了,同时,由于事出仓促、心里紧张,齐王李元吉一连射了三箭,一箭也没射中秦王李世民。 与此同时,秦王李世民也已搭好了箭,心想擒贼先擒王,瞄准了太子李建成,弯弓就射! “咻!”的一声,这枝箭呼啸着直奔目标------太子李建成。 “啊。。”李建成当即应声中箭,翻身落马!但是他还没有丧命,尚在地上不断挣扎。 刚才的太子李建成也是被秦王给吓住了。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向温和的二弟李世民会像今天这样,红着眼睛来跟人搏命,一时间傻愣住了!就在那里看着李元吉射李世民,然后三箭不中,他也忘了帮齐王李元吉一把,也忘了及时逃跑。就在他看见李世民弯弓的时候,他李建成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箭能射向他,按理,要射也该射向射了李世民三箭的李元吉呀! 但李世民可不这样想——不射你太子射谁?!现在的李世民很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的事情已经没有退路,取得胜利只有诛杀太子和齐王,然后自己当上皇太子。如果太子李建成还活着,那么,自己和秦王府众人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所以,太子李建成是第一个必须诛杀的目标。 齐王李元吉见到身旁的太子李建成中箭坠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李元吉心里知道,二哥李世民这是孤注一掷,这次是真的下杀手了!想到这里,他死命一拍马臀,转脸就跑,恨不能一步跨出太极宫、一步就逃出生天。 李世民策马扬鞭猛追过去,越追越近。。 玄武门内热闹非凡、几度生死转换;而在玄武门门外,这时候也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原来,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刚从玄武门进去不久,玄武门外的太子侍卫队便听到里面动静不对,太子侍卫队强烈要求立刻进入太极宫察看究竟,但被把守玄武门的屯营卫兵严词拒绝。 太子和齐王的侍卫们见势不妙,又听到里面动静不小,当下就明白了七八分,立刻派人通知了太子府将领冯立、薛万彻,冯立、薛万彻等将闻讯后,大惊失色,立即组织了太子、齐王两府府兵两千人,径直杀奔玄武门,要救出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 玄武门内,太极宫这边又是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埋伏多时的尉迟恭率领近百名骑兵也追了过来,大将尉迟恭一手执丈八蛇矛,一手握十三节紫金钢鞭,催动坐下的踏雪乌骓马一阵紧追不舍,而那些秦王府的骑兵一边骑马追着,一边弯弓搭箭,自远处一通乱射,不一时,刚刚进入旁边小树林中的齐王李元吉身上中箭,翻身落马下来。 李世民一马当先追上李元吉,进入了小树林中,低头想去察看李元吉的死活。 “啪----嘎吱----噗通”几声突兀的声音响起,一个最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发生了:秦王李世民的战马竟然被小树林中的树枝剐住了,突然停步造成的巨大惯性使李世民措手不及,竟然当场坠落马下! 此时,一身盔甲在身的秦王叫苦不迭!原来,古时的盔甲有几十斤重,在地上摔个跟头爬起来都颇为吃力,更何况从马上突然坠下?李世民当即摔了个七荤八素,一时挣扎不起。 齐王李元吉的身上虽然中了一箭,但没有射中要害。重重追堵之下,李元吉自知今天难逃活命,性子里的一股凶残劲头也被激发出来,这时的李元吉也是豁出去了,心想,今天我李元吉活不了,也叫你李世民陪我一起去见阎王!李元吉见李世民突然坠马,这时候非但不逃命,反而合身扑上,上前一把夺过了李世民囊中的弓,拿弓弦就往李世民的脖子上狠命勒去。 坠落马下,又被李元吉乘机用弓望脖子上勒的李世民此刻命在旦夕! 这时,压在李世民身上的李元吉正在狞笑着,只要他将手中的弓往李世民的脖子上套住,双臂用力把弓身转个三百六十度,弓弦那么一绞,李世民的性命必然了结。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声如同天上炸雷一般的声音乍然爆响: “呔!!!” 这个炸雷般的声音当即就把李元吉吓一哆嗦! 原来是尉迟恭将军到了。 尉迟恭一看秦王李世民正处于生死关头,但是,自己与秦王尚处一段距离,根本来不及救护,这一刻,尉迟恭也是急中生智,用尽全身力气、扯直了脖子,大嚎了那么一声,这一嗓子如同天上炸雷炸响,愣是把李元吉吓了一大跳,赶紧怪叫一声,扭头就跑,也不管不顾地上的李世民了。 已经失去马匹的李元吉岂能跑远?正当他一路狂奔直奔武德殿,企图去抱高祖皇帝老爹大腿的时候,尉迟恭已是拍马赶到,就近处弯弓搭箭,瞄准了齐王的身体要害。 “咻!咻!咻!”带着呼啸声飙射而出的几支羽箭径直奔向目标,箭无虚发,前面的齐王应声倒地。 齐王李元吉就像一头麋鹿那样被尉迟恭当场射杀,曾经不可一世、杀人如麻的齐王李元吉当即命丧当场,魂归天上,死时兀自瞪大了一双眼睛。。 第五十二章 玄武门兵变(下) 玄武门门外 太子府将领冯立、薛万彻等将统领太子、齐王两府府兵两千人马,正在火速赶往玄武门,试图营救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 冯立、薛万彻也是久经战阵、统兵有方的大唐名将,很快,这两千人马就赶到了玄武门。冯立、薛万彻二将一声令下,太子、齐王两府人马旋即全力攻打玄武门。 这一打,顿使宫墙上下打成了一锅粥,人喊马嘶,箭矢乱飞,甚至飞到了内殿之中。这时的秦王府将领张公谨毫不含糊,一边指挥秦王府府兵竭力抵挡,他自己独自去关玄武门的大门。 原来,玄武门的大门一直没关。为什么?因为如果太子建成、齐王元吉一进去就关上大门,岂不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所以,玄武门就那么一直开着,一直到双方正式打起来。 猛将张公谨冒着一阵猛烈的箭雨,奋起神力,硬是一个人把玄武门的大门关上了。 高达三米、两百多斤重的太极宫宫门一关上,顿时让外面的冯立、薛万彻二将傻了眼,指挥两府府兵再三攻打,也没能攻破宫门。 战斗正进入白热化阶段,此时,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猛人------敬君弘出现了。 玄武门守将敬君弘,也就是他大开绿灯,把秦王李世民、尉迟恭以及近百名秦府骑兵提前放进去的那个屯营首领。 按说,这敬君弘已经为秦王立了大功,而他敬君弘又直属皇帝李渊管辖,不属于秦王府的府将,即便不参战,谁也怪罪不得。退一步讲,就算参战,只要他做个守门将军也就够了!可是,谁成想这位敬君弘做了一件画蛇添足的事情,似乎是想通过行动告诉在场的人,从今天起他敬君弘就是秦王的人了! 玄武门守将敬君弘把前面张公谨冒着箭矢、奋力关闭的大门又打开了! 随后,敬君弘和中郎将吕世衡率领不足千人的屯营军大呼而出,径直杀入外面的敌群中。 一贯趾高气昂、专为皇帝家守门的区区屯营军马,怎么能敌曾在血肉横飞的沙场上滚过几个来回的两府府兵,屯营军一冲入敌群,旋即便被如狼似虎、人数更多的太子、齐王两府府兵包了饺子,主将冯立统帅有方,指挥己方人马将屯营军兵马重重围住,尽数绞杀,屯营军马至此全军覆没! 可怜玄武门第一功的敬君弘,还没能看到李世民登基便死于乱军之中。 这边,长孙无忌、侯君集等秦王府人马一看敬君弘又将宫门打开了,顿时大惊失色!连忙率人死命地守住宫门,与薛万彻的人马展开殊死恶斗。 薛万彻也是唐初名将,一看玄武门急切之间难以攻下,估计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已遭遇不测,随即计上心头,于阵前大吼一声:“走,我们去攻打秦王府,为太子报仇!” 这一嗓子马上将把守宫门的秦府将校吓得魂飞天外! 原来,为了准备这次兵变,秦王府底牌尽出,精兵猛将目前都在这玄武门,秦王府一众将校都把老底押在这儿了,而此时的秦王府里,除了孩子就是妇女、家人,根本没有几个士兵把守。如果这时的薛万彻统兵去了秦王府,秦王府兵将的家眷包括秦王李世民的家眷在内,必将全部被屠戮殆尽! 顿时,秦王府一众将校被击中软肋,一颗心都为家人揪心不已! 眼见着秦王府人马的士气就要涣散。危急时刻,宫墙上面忽然站立一人,这人高大魁梧,此时,手里正拎着两样东西,冲下面的太子、齐王两府府兵一声惊天大吼:“快看!这是什么!” 听到这声惊天巨吼,冯立、薛万彻和两府府兵一齐不由自主的抬头往上看,正见立在宫墙上高大魁梧、面如黑炭的尉迟恭一手握着一样东西。 冯立、薛万彻二将瞪大眼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尉迟恭两只手里拎着的东西不是别的,一个是太子李建成的人头,另一个是齐王李元吉的人头。 看到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这两颗人头,冯立、薛万彻的人马立刻就傻了! 什么?太子死了?齐王死了?那咱们还打个什么劲儿?!我等当兵打仗是为了什么呀?现在,要救的太子、齐王已经死了,那咱们还犯得着为了两个死人去拼命么?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 “哗------”顿时,两府府兵的大部分人当即丢弃兵器散去,冯立、薛万彻二将也连连喝止不住。 刚才还杀得白热化的玄武门门前,霎时冷清了许多,只剩下在风中呆立的冯立、薛万彻二将。 重情重义的薛万彻流着眼泪长叹了一声,率领自己仅剩的亲兵逃往终南山。而冯立也自我安慰道:“我已杀了敬君弘,也算是给太子报了点仇了!”于是,也逃入到了深山当中。 至此,玄武门兵变已经基本平息,秦王李世民如愿诛杀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虽然还有太子、齐王的部分党羽负隅顽抗,但已是无头飞鸟,后来被秦府众将尽数剿灭。 玄武门发生的诺大动静早就惊动了高祖皇帝李渊。原本李渊这天早早地起来,还特地喊上了朝中大臣裴寂、萧瑀、陈叔达、封伦、宇文士及、窦诞、颜师古等七个人,要当堂质问太子、齐王的丑事,审讯席都已经备好了,正等着几个当事人上金殿对质呢。 高祖皇帝李渊万万没有想到,玄武门这里却发生了天大的变故!太子、秦王、齐王这几个儿子正拼杀得你死我活。等到高祖皇帝彻底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已是喝止不住,大局已定。 听到太子、齐王两个儿子已经殒命的消息,高祖皇帝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布满皱纹的眼角旁边,几滴泪珠滚滚而下! 眼下,高祖李渊虽贵为天子,但已经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只能是无可奈何地面对既成的事实。 这时的高祖皇帝李渊长叹一声,背负双手仰望远方,思绪已然飘到了往日,那个聪慧明敏、英气逼人的少年郎当即映入脑海。 “二郎啊,自你一出世,为父便为你取名“世民”,指望你长大后“济世安民”,而你也不负父望,打小你就极为聪慧、英武过人,曾有袁守诚为你相面,说你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成年时必能济世安民”,那时,你是为父的骄傲。长大后,你文武兼备、屡立战功,太原起兵是你劝告为父果断反隋起事,致使有我大唐江山!原本,为父也曾答应过你,反隋事成之后立你为太子,可是。。” 今天玄武门之变,既然你已决心夺这太子之位,为父便遂你所愿吧! “来人,速速颁旨:自今以后,军国事务无论大小,悉数委任太子李世民处决,然后奏闻皇帝。” 高祖皇帝李渊在心中暗道:世民啊二郎!为父老了,大唐江山这副担子今后就交给你了,但望你不负父皇所托,使我大唐继往开来,国富民强。 第五十三章 刘洪突至 江州刺史府 “大人,我等从长安回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皂衣汉子躬身来报,神情有些萎顿。 “嗯,长安那边的情况如何?可有什么消息没有?”刘洪此刻正端坐在厅堂上悠闲地品着茶,一见从长安回来的这名公差头目的神情,便立刻猜出了几分。 “大人,我等仔细盘查了李彪家里,他那家中如今只有一个眼睛不好的老母,说是这李彪有八年世间未曾回到长安的家里。”皂衣汉子拱手禀报。 “哦?果真如此?”刘洪一脸狐疑之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大人,果然如此,我等已询问过了他家的左领右舍。另外,这里有一封李彪的书信为证。”说着,那名公差头目近前一步,双手呈给了刘洪一封书信。 刘洪将书信拆开看了,苦笑了一声,随手便将那封信丢弃在了一旁。原来这封信他早已看过,那年李彪思母心切,向他刘洪告假,准备回长安一探年迈的老母,刘洪极为担心李彪离开江州后脱离他的掌控,更加担心李彪回到长安会带来不可预料的状况,所以,极力将归乡探母心切的李彪劝住,李彪无奈之下,只得写了一封信给了长安的家里。 “哼!若是别人我倒也不清楚,可要说起那李彪,呵呵,可没有第二个人比我刘洪更了解他了,那李彪自幼没了爹,是老母一手抚养成人,李彪此人别无是处,却是个出了名的孝子,远近闻名的孝子哪。”刘洪暗自思忖道。 “此番,他好不容易逃出江州,焉能不回长安的家中一看老母?凭他那探母心切的心情和刚直的性格,即便知道我江州府会远赴长安追捕他,他李彪也会回到长安的家里。” “现在,李彪远远地遁逃,但却没有回到长安的家里,这不符合常理啊,这明显不像是那李彪平日里的性情和做派嘛?” 久为江州州官,刘洪这些年里也曾翻阅不少卷宗、断过一些案子。忽然,刘洪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不成? “你再将那长安李彪家里的情况,细细地说来我听!”刘洪对那名公差头目急道。 于是,那公差头目把长安搜捕李彪未果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几乎事无巨细、毫无隐瞒。 “穆虎?。。李彪?”“李彪?。。穆虎?”刘洪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名字,似乎想从中瞧出什么端倪来。 “哦?!原来如此。”刘洪有些恍然,想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那个叫穆虎的人行迹十分可疑。嗯,你快去准备人马,此番,本官要亲赴长安缉拿凶犯李彪!”一身官服的刘洪大掌一拍黄花梨木椅的扶手,霍地站起身来。 “是,大人!”座下的那名公差头目连忙躬身,抱拳领命。 长安城西门大街 一家酒楼的二楼上面,凭窗而坐的李彪正在百无聊赖地饮酒,一边独自喝着酒、吃着菜,一边听那邻桌旁的客人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玄武门兵变的场景,一时间口沫横飞,仿佛这个客人身临其境一般。 李彪正听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隔着一条窄窄的街道,对面有一间茶楼,茶楼的楼上有两个男子,一顶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这两人的脸庞,此刻,这两个人正坐在窗边喝着茶,不经意间将闪着精光的眼睛瞥向李彪这边。 “头,那人可不就是穆虎吗?总算找到了他,咱们赶快告诉大人去。”对面茶楼的一个人低声细语地向对面那人说道。 “嘘!”对面的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将手指放于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原来,那天我在护城河中救下的秦王李世民如今已经是皇太子了。”李彪一边想着刚才邻桌客人的话,一边摇摇晃晃地向客栈走去。 进到客栈里面,李彪跌跌撞撞地寻摸到了自己的房间,跨进门来也不洗漱也不脱衣,摸到了床头,一头栽下去倒头便睡,不一会儿便已鼾声大起! 这时,二十多名手执刀棍、一身短靠打扮的皂衣公差正在蹑手蹑脚地轻轻踏上楼,摸向李彪的房间。 进到李彪的房间旁边,领头公差一挥手,两个公差马上会意,一齐发力用脚跺向房门,“砰!”的一声,房门顿时被踹开,一帮公差顿时一拥而上,将正在鼾声如雷的李彪团团围住! 几个公差及时拿出绳子,手忙脚乱地将李彪重重缚牢,这时的李彪方才从梦中惊醒过来,猛然见到一大帮皂衣公差,李彪当即大吃一惊,本能地挣扎起来想要逃离,但手脚早已被人牢牢的缚住,难以动弹。 一个公差上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彪一番,然后道:“我等怀疑你是旧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的余孽,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抓错了人,我不是旧太子和齐王的余孽,不是,你们快放开我!”李彪情急之下,顿时大叫,浑然不顾已经暴露了自己的长安乡音。 “你不是旧太子余孽,那你说说你是谁?”领头一人用刀尖慢慢挑起了李彪的下巴,放肆地狞笑着。 “我是这城里经商的商贾,一向在这西门大街上做些皮货生意,你们认错了人。”李彪兀自辩解着,挣扎着。 “李彪!!!”一个吼声突然凭空炸响。。 “有!” 猛然一个激灵之下,尚未酒醒的李彪条件反射似的应了一声。。 瞬间,李彪会意了过来,但已经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李彪十分懊恼,心想这是谁呀? 循声望去,不见则已,一见大吃一惊!顿时,李彪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彻底地清醒过来。 眼前的这个人太熟悉了,几乎烧成灰李彪也能认得,这人身材健硕、面色阴鸷、眼中不时闪过一道狠辣的厉芒,不是刘洪却又是谁? “李彪!别来无恙啊。”一身官服的刘洪背负着双手,此刻的脸上含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人?”刘洪嗤笑着,轻轻一挥手! 顿时,旁边两个如狼似虎的公差将李彪那颤颤巍巍的老母和那个江州城的易容术士牵了过来。 第五十四章 半路劫人 江州府衙的公差们耀武扬威地押着李彪行走在都城长安的西门大街上,这时,刘洪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也是有些志得意满、得意洋洋。 “铛、铛、铛”一阵鸣锣开道的声音响起,正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支约百人的队伍,打着“京兆府尹”的旗号,领头一人身着紫色官制排袍,一张脸蜡黄干瘦,面相有些阴鸷,神色有些傲慢。这时已到近前,这人看了看身着深绯色官袍的刘洪,然后,用马鞭指着刘洪,用不屑的口气问道:“你,就是那江州府的陈光蕊?”言语之中,尽显傲慢。 “正是。”见对方言语不善,刘洪也乘机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见他其貌不扬,但却穿着一身紫色的官袍,刘洪这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原来,这个人是朝堂吏部侍郎家的二公子黄飚,就是曾向殷府殷温娇提亲未果的那位。 “江州刺史陈光蕊,见到上官京兆府尹黄大人,还不下跪见礼?”黄飚身旁侍从目露鄙夷,很是嚣张地发声。 眼前这个黄大人打着京兆府尹的旗号,又身着紫色官服,按照大唐官制,三品官服为紫色,四品官服为深绯色,官职品阶在官服上就有最直观的体现。来到都城长安,京兆府尹就是这都城的行政长官。 顿时,一股屈辱感从刘洪的心头油然而生,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哪!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方官职品阶比自己高过一级,刘洪颇为无奈地躬身施礼:“下官陈光蕊见过府尹黄大人!” “江州府距此有数百里之遥,陈刺史,你们来此何干呀?”黄飚的一双死鱼眼睛早已瞥到了刘洪身后被缚住的李彪等人,此刻却明知故问。 “回黄大人,下官身后这个人名叫李彪,在我江州府行凶犯事被我等缉拿,正准备押回江州府审讯呢。”刘洪恭敬地回道。 “哦?”黄飚一边说着,一边又看向那个李彪。 “大人。。”旁边的那个侍从在黄飚耳畔一阵嘀嘀咕咕。 黄飚当即脸色一变! “哼!你江州府在我地界办案也不知会我京兆府,难道这是不把我长安都城放在眼里么?嗯?!”黄飚把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这。。这事出紧急,未能及时禀报黄大人,望大人见谅。”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刘洪不得不低眉顺目,以求息事宁人。 “那个谁?哦,对了,你叫陈光蕊……”这个现任京兆府尹黄飚大人也是纯属没事找事,不为别的,只为了当日陈光蕊抢了他本以为是囊中物的殷温娇,所以一见到陈光蕊就心里不爽,似同仇人一般。 “这个凶犯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你刚才说他叫李彪。这李彪既是在京兆府的地面上被抓,依照我大唐辖地处置的例律,理应由我京兆府来处置呀,你这江州府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吧!啊------” “……”刘洪见这个黄飚如此嚣张跋扈,一时很是无语,但又发作不得,心里面十二分的不爽。 见对方无言以对,黄飚心中暗爽。两天前,这黄飚就听说有一批江州府的公差潜入长安,作为护卫都城的京官,黄飚自然是消息灵通、耳目众多,今天瞅见了机会,就当街堵住江州府一众人,准备公开抢那个李彪,别的不为,纯属就是为了泄愤,为了当面羞辱陈光蕊一番,以报当年的夺美之恨。 “来人,将这凶犯李彪押回我京兆府衙详加讯问……”黄飚不待刘洪反应过来,当即手一挥,喝令手下抢那李彪。 “黄大人,这……”刘洪伸手欲拦,几个身材高大、彪悍有力的京兆府衙役上前,一把将江州府的公差扒拉到了一边,将缚着的李彪强行拽到了自己一边。 眼望着陈光蕊伸着手却无力阻止,一副惶急又无计可施的神态,黄飚在马上哈哈大笑,当即率领京兆府一众人绝尘而去…… 千辛万苦、费尽心机才抓到手的李彪,就这样被黄飚给硬生生地劫了胡。这眼见到手的鸭子又生生地飞走了,刘洪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那是十二万分的窝火! “我呸!!!” 望着黄飚等一行远去的背影,刘洪恨恨不已,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几口吐沫,恨不得用吐沫将长安城的地面砸个坑。 想了想,刘洪又长叹了口气,只能是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下。可叹江州府一行人刚才还是一副旗开得胜、得意洋洋的样子,此刻全都垂头丧气,无比沮丧地跟着刘洪打道回江州了。 回江州的路上,那个公差头目不解地问刘洪:“大人,我等费尽千辛万苦方才拿获那李彪,如今被那京兆府生生抢了去,岂不是可恨之极?况且,现今朝堂兵部尚书殷大人是大人家的岳丈,为什么不去找他老人家?” 听到下属提及殷温娇之父殷开山,刘洪马上一个激灵,忙道:“不必了,我那岳丈向来刻板严肃,现在又忙于北征突厥的国家大事,我这个女婿还是不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吧。”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刘洪的心里却在说:殷开山之女殷温娇是我刘洪抢来的,我现在去找位高权重的殷开山,倘若露出什么蛛丝马迹,那不是主动找不自在么。” 现在的殷府人,哪怕是一条狗,那也是刘洪唯恐避之不及的。 那个公差头目听到刺史大人说了这番话,也是叹息一声,不再说些什么。 京兆府府衙 “来人,将这犯事的李彪好好审讯一番,问他犯的什么事,然后具状画押,投入大牢。”趾高气昂的京兆府尹黄飚一声令下。 “是!”京兆府的两个皂衣衙役躬身抱拳领命,推搡着被缚的李彪去了。 一番讯问之下,李彪只是将打伤江州府管家一事和盘托出,对连害陈光蕊等六条性命的那桩天大命案自然是只字未提。经讯问,黄飚得知这个李彪是长安人氏又在这里被捉,加之黄飚把对陈光蕊的一身火气全都撒到了李彪身上,这如狼似虎、彪悍无比的京兆府衙役自然是毫不客气,棍棒夹板齐上,一直把李彪打得奄奄一息。 一身伤痕累累的李彪被扔进了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倒在了一张凌乱而肮脏不堪的草褥子上面。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只有一张破旧桌子,上面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烛台。 身上的几处疼痛又一阵阵袭来,李彪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一束光线从那高高、窄窄的小铁窗外面射了进来,似乎这是李彪唯一能够感受到的阳光与生机。 第五十五章 太子妃玳姬 “李彪,有人看你来了!” 躺在草褥子上面、昏昏沉沉的李彪被牢头大声喊醒,慢慢睁开了惺忪的双眼,有些迷迷糊糊地来到了铁栅栏前。 “咳咳……”随着几声老态龙钟的咳嗽声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娘!”李彪两眼放光,惊喜地叫喊了一声。 “儿啊!”李母听到儿子的叫声,也循着声音颤颤巍巍地来到近前。这时的母子俩仅仅隔着一道铁栅栏,手背上有几道血痕的手紧紧握住了一双颤抖着、布满皱纹的粗糙手掌。 隔着这道铁栅栏,李母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着李彪布满伤痕的脸,一时间心痛不已,老泪纵横。 母子俩相对抽泣了一会儿,李母将身上一个布包裹卸下,递给了李彪:“儿啊,娘给你带了些换洗的衣物。。”另外又摸出一只饭盒:“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你全都拿着。”说着,便全都塞到了泪眼婆娑的李彪手里。 “好……娘,我收着。”李彪用手擦了擦泪水,强作欢颜。 这时,李彪又偷偷地瞄了瞄周围,见牢头就在不远的地方盯着自己,于是,李彪很隐蔽地从身边摸出一只玉佩,悄悄地塞到了老母的手中,冲她微微地摇了摇头,拿眼神示意自家老娘不可声张,又在自家老娘的手心里面一笔一划地写了“见、太、子”三个大字,李母有些会意,忙连连点头,也不作声。 “老太婆,时候不早了,走吧,快走吧!”牢头见母子俩还在依依不舍,于是不耐烦地挥手催促李母离开。 无奈之下,母子俩只得洒泪而别,李母从阴暗的牢中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 玄武门兵变之后 秦王李世民如愿诛灭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并取得许多朝臣的鼎力支持,掌握了朝中大权,取得了宫廷斗争的主动权。其父高祖皇帝李渊迫于无奈,虽然伤感于这几个儿子间的兄弟相残,但放眼大唐江山社稷,思虑到眼前大局,马上很明智地顺势立次子李世民为皇太子,赋予其前所未有的权力,并昭告天下:军国事务无论大小,悉数委任太子李世民处决,然后奏闻皇帝。 华丽的东宫 一如往日,只是主人已经更迭。 皇太子李世民身着明黄蟒袍,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此时背负着双手,昂首步入东宫殿内,瞻仰了一番东宫的华美景致后,李世民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就在前些日子,自己还在这里赴那东宫宴,与自己的大哥太子建成欢饮,并险些毒发身亡、一命呜呼。这些场景在脑海中一一闪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太子李世民一边感叹,一边信步走入太子建成的妃子玳姬的寝室。 室内异香扑鼻,烛影重重,太子妃玳姬正呆呆地坐在桌旁,花容月貌之下,此刻脸上面带悲戚之色,原来玳姬正在暗自神伤,伤痛于太子李建成被杀身亡、太子建成的几个儿子均遭厄运,已被秦王府将领尽数诛杀,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一脉被从李氏皇族的宗籍中除名。。 见李世民忽然跨进自己的房间,玳姬顿时瞪大了双眼,目光中充满了愤怒。李世民早闻玳姬芳华绝代,一见之下果不其然,见她肤色欺霜胜雪,明眸皓齿,美丽异常,一颗心有些怦然心动。见李世民步步逼近,玳姬也是一个性情刚烈的女子,这时候,性子中的刚烈禀性顿时激发出来,玳姬一咬牙、一跺脚,将自家发髻上一支长长的金簪子拔下,手执金簪就向李世民身上刺去,久经沙场的李世民只轻轻一侧身,便已躲过玳姬的刺杀。玳姬一刺不中,心里不甘,再次举着金簪刺向仇人,又是被轻轻地躲过。接连几次,身娇体弱的玳姬已经是云鬓散乱,娇喘连连,却不能拿对方怎么样,于是一边喘息着,一边用恨恨地眼神看着李世民,目光中充满了愤恨。 一连几次被金簪刺来,李世民这心里也是有了一些火气,于是大步上前抓住了玳姬,使她不得动弹,玳姬的身体虽已被控制住,但兀自用宁死不屈地眼神回应着,李世民被玳姬的不屈眼神盯得心头火起,揪住玳姬的发髻,将其拖到了不远处的床边,然后也定睛看她,想让她安静片刻。 这玳姬今天也是豁出去了,指着李世民直呼其名:“呸!好个诛灭你大哥、你四弟的二郎李世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玳姬。” 见李世民无动于衷,不忍动手,于是又拿狠话来激他:“你若不杀我,我必时时寻机杀你李世民。” 顿时,李世民大怒道:“你若再敢放肆胡说,本殿下便对你不客气了。” “呵呵,你还自称是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你这太子殿下是怎么来的么?!”玳姬嗤笑道。 “我敬你是我大嫂,你可别逼我。”李世民勃然大怒。 “我是你大嫂,哈哈哈,哈哈哈。。”玳姬大笑起来,笑声有些惨然。 “对,我忘了我玳姬还是你大嫂。” “我既是你大嫂,是太子妃,那你这个现在的太子过来呀!”此时的玳姬已是有些状若痴癫,目光中透出一缕可怕的疯狂。 说罢,玳姬立于床上,一双玉手将身上的衣服当着李世民的面,一件一件地尽数脱落下来,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玉肌雪肤,不一会儿,泛着一层荧光的一丝不挂的美妙酮体立即呈现在了李世民面前,李世民当即瞠目结舌,呆立在当场。 将对方的表情看在眼里,玳姬用挑战的眼神紧紧盯着李世民:“太子,有本事你就来呀。” “你李世民要是还是个男人,你就来啊,别让我玳姬瞧不起你。”玳姬用挑衅的眼神死死望着对方。 李世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和欲望,顿时扑了上去。。 见李世民已经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酮体,玳姬从身后悄悄地将手中暗藏的金簪举起,然后,狠狠地扎入了李世民宽阔的背脊。。 “啊!”李世民顿时吃痛,惊叫了一声,立马推开了玳姬,伸手将扎入背部并不深的金簪拔了出来,此刻的李世民脸色凶狠,“当啷”一声,扔掉了手中滴血的金簪,再次扑向玳姬光洁晶莹的身体,将一腔忿恨尽数发泄在了玳姬的身体上。。 第五十六章 李世民登基 武德九年八月 玄武门之变两个月后 大唐高祖皇帝李渊以年事已高为由,将皇位正式禅让给皇太子李世民。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群臣跪拜,山呼万岁,身披龙袍、高大伟岸的李世民终登大宝,时年二十七岁,是为唐太宗,年号贞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尊高祖皇帝李渊为太上皇。。立世子李承乾为皇太子。。” “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魏征等屡立功勋,才能卓著,着即晋为丞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孙无垢,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皇后,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珪媚,聪慧敏捷,丽质轻灵,多才多艺,深得朕心。着即册封为淑妃,钦此!” 听到文臣武将大都加官进爵,不论原来的官职大小今天都有封赏,朝堂上一片喜气洋洋,原先秦王府的一班功臣们更是官居要职,被初登大宝的太宗皇帝委以重任。 但当听到杨珪媚被册封为淑妃时,朝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金銮殿上,文臣武将们一时间议论纷纷,交头接耳。齐王李元吉已于玄武门兵变中伏诛,今天,太宗皇帝却要册封原来的齐王妃为皇淑妃,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和秦王府一班老人的脸么? 原来,这个杨珪媚原本是长安城最有名的青楼歌妓,传言她曾是隋朝皇室宗亲,为了避祸来到这京城长安,初时假冒为富商之女,后来不幸又沦落为青楼歌妓。杨珪媚容貌俊美,风姿绰约,千般妖娆,万种风情,又通晓诗文,能歌擅舞,曾令长安城无数公子哥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一年,秦王李世民统帅大军南征北战的时候.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却在京城长安花天酒地,声色犬马,过着奢华快活的日子。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齐王李元吉慕名迎娶了长安名妓杨珪媚为妻,成了齐王妃。 金銮殿的偏僻一角,一个容颜俊美的佳人躲在一面华丽的屏风后面,也听到了这个时候朝堂上的众人议论,心里泛出一丝羞惭和苦涩,脑海中浮现了一幅幅往日的画面: 那是一个初春之日 春风拂面,景色宜人,蓝天白云之下,众人驰马原野之上,互相追逐嬉戏,放飞的心情令每一个人都感到特别的开怀、舒畅。 那是李世民统帅唐军进行了为期数年的南北征战后,凯旋班师回到了长安。彼时的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秦王李世民三兄弟尚未反目,为了给老二世民接风洗尘,老大建成、老四元吉共邀老二世民赏春踏青,尽享天伦之乐。于是,在一个春意融融的日子,三兄弟各自携带家小一同到了骊山的山坡上赏景游玩。 平日里戎马倥偬,征战疆场,难得有今天这种悠闲放松的日子,因而此时的李世民心情特别爽朗。 李世民扬鞭策马向远处的山脚疾驰而去。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追随着他,李世民在马上见了身后紧紧追随的的几个人,当即激起了争胜之心,哈哈大笑之下一阵快马加鞭,渐渐地将身后的几个人甩开了。。 “吁------”李世民勒住了马,一看已到了山地的树林里,再回头一看,远远地只有一骑跟了上来。 等那匹马跑近一看,马上居然是弟媳齐王妃杨珪媚! 李世民很是惊讶,没有想到一个纤纤弱女子是如何骑马追上自己的。 原来,齐王李元吉是个相貌粗鄙丑陋、性格阴险狡诈而又十分花心的男人。自从齐王李元吉迎娶了杨珪媚为妻后,不久他便厌倦娇妻,开始在外面猎艳调情,把一个千娇百媚的妻子冷落在空房中。这使得美艳多情的杨珪媚心里感到十分委屈。杨珪媚于是百般逢迎,想重新讨回丈夫的柔情,但换来的却是向来暴虐的李元吉的粗暴责骂。齐王妃杨珪媚伤心至极,常常独对春花秋月,哀叹自己一个隋朝的宗室后裔、一个前朝贵族之女沦为长安歌妓的悲惨命运,婉惜自己虚度的芳华。而彼时的二哥李世民英明神武,高大伟岸,性格宽厚稳重,又为大唐江山一统立下了盖世功勋,已在杨珪媚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英雄影像。 今天又见到凯旋归来的大英雄,杨珪媚自是心中欢喜,眼见李世民一骑绝尘望山脚而去,于是也拍马一路紧紧追来。 马上的人儿因为追得太紧,显然体力已透支,只见这时的杨珪媚脸色绯红,娇喘嘘嘘,发髻和裙衫都有几分散乱。李世民见了赶紧扶她下马,这时的齐王妃杨珪媚脚下一软,趁势倒在了李世民怀中。李世民一时不知所措。 但想到每次的皇族欢宴中,独有齐王妃杨珪媚浅笑中总微露着一丝忧郁,李世民见了也不免产生了一些怜香惜玉的念头,当时的二哥李世民对齐王夫妻不睦的情况也是早有耳闻。 这时,齐王妃杨珪媚斜倚在李世民怀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迷离地盯住李世民有些慌乱的双眼,几颗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从她眼中沁出,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和桃花般的腮边。 其实,已经成为怨妇的齐王妃,早就对神勇英武的李世民产生了倾慕之情,再加上齐王李元吉对她的冷落,使她一颗芳心暗为李世民而动。一个是怜香惜玉,一个是万种柔情,两个人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齐王妃与李世民的孽情就在这片春天的绿树林中萌发了。 一场骨肉相残------玄武门兵变,不但令齐王李元吉身死,也使齐王和杨珪媚之子遭受厄运,受到株连而被杀。经此变故,杨珪媚的性情大变,对杀害自己丈夫和儿子的往日情郎有了异样的感受,夫死子亡的事实令她如鲠在喉,对李世民的一颗依恋之心也不复往日。 而李世民却一直未能忘却旧情,杨珪媚此时年方二十三,正值千媚百娇、观柳怀春的青春年华。于是,太子李世民柔声细语,软言安慰,把她安置在了东宫中,孤身一人的杨珪媚其实对李世民也有一种又爱又恨的复杂心理,加之无从选择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成了新太子李世民的侧妃。 高祖皇帝很快禅位,太子李世民即位为大唐太宗皇帝。 贞观元年,太宗皇帝李世民雄心勃勃,励精图治,立志强国富民,整日里与几个大臣忙于政事。 但在闲暇之余,常到淑妃杨珪媚处舒缓政事繁忙后的疲惫身心,而淑妃杨珪媚也常在太宗皇帝面前轻歌曼舞,或妩媚勾人或吟诵南朝艳曲借以取悦皇帝、麻痹自己的身心。 第五十七章 少女李容儿 草长莺飞二月天 “江流儿哥哥,等等我,你慢点嘛!” 一个俏丽活泼的妙龄少女在后面顿着脚,一张桃花面容含羞带恼,似乎正对江流儿独自跑在前面十分地不满。 “李容儿,快来,快来呀!”江流儿拉着一只灰色雄鹰的风筝线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地召唤着落在后面的李容儿。 “江流儿哥哥真是的,也不等等人家。”落在后面的李容儿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一手拿着自己的红蜻蜓风筝,一手提着自己的长长粉裙,向前追跑过去。 李容儿气喘吁吁地追到了江流儿的身边,这江流儿正在牵拽着雄鹰风筝的那根细细的风筝线,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中那个远远的、小小的风筝。 李容儿看着江流儿手中的雄鹰风筝早已高挂天空,几乎快成了一个黑色的点点,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红蜻蜓风筝,立马急了!带着哭腔,扁着樱桃小口,摇着江流儿的一只胳膊,顿脚撒娇起来。 “江流儿哥哥,你来帮容儿看看怎么放这风筝嘛,人家不会嘛。” “容儿妹妹,你看我,我现在腾不开手啊。”江流儿苦着脸,将牵拽着风筝线的那只手示意给李容儿看。 “不行!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帮我把红蜻蜓放飞到天上去。”李容儿举着手里鲜艳的红蜻蜓风筝,一边不住地跺脚撒娇,一边大力摇晃着江流儿的手臂。 “好、好、好!我答应你了,行吗?”江流儿被缠不过,笑着顺手刮了一下李容儿精致的琼鼻,一线丝滑顺指而过。 “江流儿哥哥好讨厌。”摸了一下被江流儿刮过的自家琼鼻,李容儿嗔怪道,不过心里面却是有一些甜蜜。 快速地摇动着风筝线的手柄,江流儿熟练地将空中的灰色雄鹰风筝收了下来。 拾起落在地上的风筝,将它叠好又放于斜披的布袋内,江流儿笑着伸出了宽大的手掌:“来,容儿我教你。” 李容儿脸上的笑容顿时灿如春花,大方地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了过去。 江流儿牵着李容儿柔若无骨的芊芊玉手,引导她如何牵住风筝线的正确位置,又细细讲解了一下放风筝的要领,这李容儿也是冰雪聪明,一听之下马上就明白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江流儿一只大手握着李容儿的小手,李容儿的手里又捏着风筝线,迎着和煦的春风,一齐牵着风筝望远方跑去。 穿过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田,江流儿喊了声“放!”牵线的李容儿忙边跑边扯动线,红蜻蜓风筝摇摇晃晃地就凌空飞起来了,鲜艳的红蜻蜓渐渐越飞越高。。 “太好了!太好了!”李容儿满脸喜色,开心不已。 见李容儿紧紧盯着空中的红蜻蜓,生疏地摇动着手中的线柄,一副很专注的神情,江流儿从布袋中摸出自己的雄鹰风筝,一手托着风筝,另一只手牵着线,很快将自己的风筝又重新放飞了起来。 湛蓝的天空,空旷的原野,春天的气息,暖暖的阳光 晴空万里,一红一灰两只风筝在空中翩翩起舞着,时而疏远,时而靠近。。 江流儿、李容儿并头躺在一片绿草茵茵的草地上,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 “江流儿哥哥,你放的风筝好高、好高啊。”李容儿望着蓝天中的那个黑点。 “因为我放的线长嘛,所以自然也就放的高了。”江流儿轻轻拽了拽手里的风筝线。 深深地吸了一口春天的芬芳气息,用心感受着妩媚的春风和柔柔的暖阳,小姑娘李容儿有感而发:“江流儿哥哥,春天真好!我最喜欢春天了。” “因为你说过,你也是在春天里出生的嘛。”江流儿呵呵笑着。 “我是春天生的,所以我也更加喜欢春天呀。”李容儿骄傲地应道。 “对,一年之际在于春,春天是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季节,春天吹来,不但花花草草都舒展开来,连两只虫子也都苏醒过来了。”见李容儿说起春天面有傲色,江流儿也是有心逗她一下,马上狡黠地笑道。 春天来了,连两只虫子也苏醒过来?李容儿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有些纳闷,于是瞥了一眼狡黠的江流儿,随即恍然。 哦------我懂了!春天下面有两只虫子,那不是一个“蠢”字么。。原来江流儿哥哥是取笑我是春天里的虫子,真是气死本姑娘了! “江流儿哥哥,你太坏了!”李容儿顿时俏脸一寒,气恼地站了起来。 “枉我天天喊你哥哥。”说着,李容儿伸手扒拉掉了江流儿的帽子,露出了江流儿光洁的脑门。 “好妹妹,哥哥在跟你说笑呢。”江流儿一边躲闪着李容儿打人的小手,一边慌忙解释着。 “哎呀不好!我的风筝往下掉了。”刚才的动静不小,使得原本又高又稳的红蜻蜓陡然间往下掉落。 李容儿顿时一阵手忙脚乱,暂时放过了江流儿,江流儿也忙过来帮她,没成想,两只风筝的线竟然绞在了一起,眼见着两只风筝就双双纠缠着从空中掉落了下来。 “啪、啪”一红一灰两只风筝双双坠地! “江流儿,都怪你,都怪你!”李容儿气急得也不喊哥哥了,只一个劲地嗔怪江流儿。 江流儿也是无奈,于是上前拾起了风筝。 “好了,容儿妹妹、我的大小姐!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免得叫长老等得着急。你要是还想放风筝,明天我们再来就是。” “真哒?你没骗我?”李容儿一张精致的俏脸顿时转怒为喜。 “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见李容儿伸出一根葱葱小指,江流儿也伸出了一根小指,两只小指马上勾在一起,就这样约定了下来。 于是,李容儿蹦蹦跳跳、高高兴兴地跟着江流儿穿过那片黄灿灿的油菜花田,一起携手回到了金山寺。 跨进金山寺的寺门时,正遇到出门的布袋和尚。 “布袋师叔,我们回来啦。”小姑娘李容儿嘴巴甜又很机敏。 “好,回来就好,长老正等着你们回来一起吃饭呢。”布袋和尚笑道。 “知道了,布袋师叔。你也早点回来。”江流儿、李容儿双双应道。 ******** 金山寺住持法明和尚的禅房 法明长老正在凝神思索,揣摩着禅字的意境 突然,灵光一现,马上落笔,一幅宣纸上笔锋婉转,笔尖拙中藏巧,瞬时意境已出。 一个大大的“禅”字跃然于纸面。 细细品味着这个禅字,法明长老呵呵笑语: “坐亦禅,行亦禅。”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禅,原来就是自然,就是自然而然。。哈哈哈。。” 第五十八章 你快乐吗 “师兄,你看。。”布袋和尚用手指了指江流儿、李容儿牵手远去的欢欣背影。 “这李容儿常常唤江流儿出去玩耍,这俩个人今年一个十八,一个十六,正当情窦初开之时,而江流儿已是入我僧籍的沙弥,长此以往下去,似乎有些不妥啊。”布袋和尚似乎有些忧心忡忡。 “江流儿今天的功课可曾做好了?”法明长老不答,却反问了一句。 “江流儿天资聪慧,功课向来不需旁人催问,今天的功课他已经做好了。”布袋和尚合十稽首,如实答道。 “那不就得了。”法明长老捋着白胡须,漫不经心地答道。 “师兄。。”布袋和尚还想要再说下去。 法明长老一手平伸过去,用手势止住了布袋和尚准备说的下一句话。 “师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李容儿母亲早亡,其父李玄铭一手将其拉扯大,李玄铭是本地有名的大善人,这人与我也是多年交往的老友,曾拜托我让她女儿暂住在我金山寺脚下,为其亡母发愿诵经,并聆听我佛妙音,感受我佛国的熏陶,阿弥陀佛。” 法明和尚手捋一把白胡须,接着又笑道:“这李容儿的父亲在镇江府颇富威名,对我金山寺多有捐资捐建,一直是我金山寺的金主,他可是得罪不得啊!况且,江流儿这孩子虽是沙弥身份,但目下还没有受具足戒,我们不可强行抹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性。江流儿、李容儿两个孩子的事情还要看他们自己如何去处理,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要参与了。” 说到这里,法明长老心道,我这些话还是明里的话,暗里的有些话么,今天却是不方便说,留待今后方便的时候再说吧。 “我观这江流儿慧根颇深、佛缘深厚,对他而言,难道这不是一种历练么?所以,老衲对此事的态度便是------顺其自然,阿弥陀佛!”法明长老合十道。 布袋和尚听了,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些什么。 春风轻拂,晴空碧洗,蔚蓝的天空中飘浮着朵朵舒展的白云。 柔嫩多情的江岸垂柳在和煦的春风里轻舞着。 此时,江流儿、李容儿两人正并肩坐在江岸边的沙滩上。 “容儿妹妹,你准备在这金山寺脚下住多久啊。”想起寺里现在有人对李容儿时不时就来找自己已经颇有微词,江流儿于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容儿听了这话不疑有他,昂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傲然答道:“来的时候,我爹可是跟长老说过了,我李容儿呀主要是来聆听佛音的,我爹没发话让我离开,那我自然是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容儿暗自得意,心道我爹还不是听我这宝贝女儿的?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江流儿哥哥,你难道想撵我走啊?”李容儿的脸上顿显委屈的神情。 江流儿听了,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心想我还得抵挡一阵子寺里的闲言碎语了。不过,自与李容儿结识以来,两个人在一起倒也是颇为融洽,每次玩耍也很开心愉悦。 不过,李容儿说起他的爹时脸上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却触动了江流儿心中的一块心病,令江流儿一阵沉默与难过,别人家的爹娘对子女呵护有加、关爱备至,而自己打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爹娘长什么模样自然也是不知道,甚至于连父母是谁?爹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见江流儿一阵沉默,李容儿又狡猾地一笑:“哎,江流儿哥哥,你陪我再玩一会儿好不好。” “江流儿哥哥,你什么时候让我高兴了,兴许我就不赖着你了。”见江流儿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李容儿一只手过来吃力地拉江流儿的身体。 “好吧。”江流儿被缠不过,从刚才的愁绪中跳脱出来,一边站起身来,一边习惯性、亲昵地刮了一下李容儿的精巧琼鼻。 “江流儿哥哥真讨厌,每次都刮人家鼻子。”李容儿嗔怪道。 晚饭后,布袋和尚领着江流儿、李容儿一齐来到江边散步。 夕阳西下,一道残阳宛如一条金色的绸带铺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好美的夕阳呀!如果能天天看到这样的景色那该多好啊,那我一定很快乐。”李容儿眼眸中闪着异样的神采,十分欣喜地感叹道。 “快乐?什么是快乐?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快乐呢?”江流儿喃喃自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呵呵,快乐其实也很简单。”听到江流儿的自言自语,布袋和尚伸手抚摸了一下江流儿的头。 “师叔给你们说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呀!”听到布袋师叔要讲故事,李容儿高兴地马上拍起手来。 “有一天的傍晚,有个叫庄周的人独自来到郊外的草地上,他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了,他一直被迫在痛哭中生活,因为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他,他必须强迫自己摒弃杂念,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不去想别的事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生活状态中。” “他仰天躺在草地上,闻着身旁青草和泥土的芳香,尽情地享受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庄周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变成了一只彩色的蝴蝶,身上色彩斑斓,在花丛中快乐地翩翩起舞,自由自在。天上有蓝天白云,地下有乌金般的土地,和煦的春风吹拂着柳絮,花儿争奇斗艳,湖水荡漾着阵阵涟漪。。他沉浸在这种美妙的梦境中,完全忘记了自己。突然,他醒了过来,完全不能区分现实和梦境。当他认识到这只是一个梦的时候,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原来庄周还是庄周,蝴蝶还是蝴蝶。”但是在很长时间以后,他终于幡然醒悟:原来那舞动着绚丽的羽翅、翩翩起舞的蝶儿就是他自己。然而现在的他还是原来的庄周,跟原来相比他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只不过现在,庄周他的心境和原来不一样了。但就是享受那片刻的梦境,对庄周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和快乐。” “一只小小的蝴蝶飞入了庄周的心,这样小小的事情也能让他快乐,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忧愁呢?” “这就是庄周梦蝶的故事。它告诉我们,人生处处都有快乐,快乐很简单,只要有一颗单纯的心、用心感悟就可以。”布袋和尚呵呵笑着。 春夜的江边,晚风轻拂,夕阳映射之下,江滩上留下了几道欣长的身影。。 江流儿晶莹的眼眸中忽闪忽闪地,似乎从布袋师叔的故事里领悟到了什么。。 第五十九章 我是谁? 一个晴朗的暮春天气 金山寺的许多僧人围坐在了一颗大松树的树荫下面,一起讲佛经、参禅机,谈说禅的奥妙。有个惯常好吃懒做的酒肉和尚正在那里胡侃,却被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江流儿当众一阵反驳,一番谬论被江流儿引经据典驳得体无完肤,这个酒肉和尚当即恼羞成怒,知道辩不过江流儿,于是也不再顾及颜面,当众指着年轻的江流儿,破口大骂起来。 “江流儿,你这个业畜,至今你姓名也没有,父母也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也敢在这里放肆撒野!” 听到这个酒肉和尚毫不讲理,竟然当众搬出自己的未明身世来说事,江流儿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在当场,如同秀才遇到兵一样,任凭那个酒肉和尚在一旁嗤笑得意。 “我不许你们这样说我江流儿哥哥!”满脸怒容的李容儿忽然从不知名处闯了来,只见她俏脸含愠,红着一双眼睛,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那个酒肉和尚,摆出了一副随时来战斗、本姑娘奉陪到底的姿势。 见江流儿来了个泼辣的小帮手,那个酒肉和尚嘴巴里嘀咕了几句,自己拂袖悻悻而去。 江边,江流儿托着腮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一边望着大江奔流,一边苦苦沉思。。 我究竟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到哪里去? 从江上的日出到日落,江流儿独自一人枯坐了一整天的时间,一直到傍晚时分,布袋和尚领着李容儿一路寻来,才找到了江流儿。 回到金山寺,江流儿随同布袋和尚来到了法明长老的禅房。 “师傅,弟子回来了。”江流儿合十稽首道。 “唔,回来了就好。”正在打坐的法明长老睁开了双眼。 “弟子有许多不明之处,请师傅开示。”江流儿合十问道。 “江流儿,你说吧。”法明长老和蔼地问道。 “师傅,人为什么不能够认识自己呢?”江流儿问道。 法明长老手捋白须,略一思索便回道:“为师给你打个比方吧。人就像一个房间,而这个房间有六扇窗户,房间内有猕猴,蹦跳不停;房间外有猩猩回应,如同六扇窗户,一起呼唤时一起答应。在这种情况下,六只猕猴与六只猩猩,实在是很不容易认出哪一个是自己。” “我们内在的六识(眼、耳、鼻、舌、身、意)追逐外境的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彼此纠缠不休,这样如何能够认清哪一个是真的自己?” 布袋和尚在旁边也说道:“江流儿,这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人生在世,最难的莫过于认清自己。” “师傅,我是从哪里来的?”江流儿又问。 “你从该来之处而来。” “师傅,我将到哪里去?”江流儿再问。 “你将到该到的地方去。” “师傅、师叔,当世人在虚名浮誉的烟尘里老去,满头白发的时候,人想要的是什么?当生命的火行将熄灭,心跳与呼吸即将停止的时候,什么是人最后的期盼?当坟墓里的身体腐烂成为尸骸,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生命成为毫无知觉的虚空之后,人又在哪里?” “江流儿,你问得好,你真的长大了。”听了江流儿提出的疑问,法明长老忍不住感慨道。 “江流儿,佛祖从无中说有,在没有意义的空虚人生里找出了生命的意义,所以说,世间一切事物应属于烦恼所系缚,眼见的都是空花。想在现世的生命意义里寻求未来不死的灵魂,如同水中捞月,只有真正了却自心,方可无惑啊。” “师傅,心如何能够了知呢?” “无论善恶是非、得失成败,都别去想,别计较。” “师傅,如果不想,那心又在哪里呢?”江流儿十分不解。 “每一件事都用心去慈悲喜舍,每一个人都用心去悲天悯人,一切只往宽恕的、向上的、光明的、勘破的地方去,不往计较的、向下的、阴暗的、痴迷的地方去,那么你的心就会和生命融合了。” “师傅,人死了以后,心在何处?” “你不知生,如何知道死呢?” “师傅,弟子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特来跪求师傅告知。”说着,江流儿撩起僧袍下摆,“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上。 江流儿双眼流泪,晶莹的泪珠顺着英俊的脸庞滴落在了尘土中,这时的江流儿跪告道:“人生于天地之间,禀阴阳而资五行,尽由父母生养,哪里有为人在世而没有父母的?江流儿自小便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感谢师傅从小将我抚养长大,求师傅发大慈悲,告知弟子的身世和我父母的名字。” 说罢,江流儿再三哀告,又磕了三个响头,其情感人,其状可悯!直叫法明长老、布袋和尚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罢了,罢了,快些起来吧!江流儿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看来今天也是为师告知你身世的时候了。”法明长老长叹了一声。 法明长老起身来到方丈室,搬了一把梯子,在房间的重梁之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个小匣儿,打开来看时,只见里面有血书一纸,玉佩一只,汗衫一件,法明长老将几样东西都取了出来,一起递给了江流儿。 江流儿将血书拆开细读,这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姓名,以及血书中详述的冤仇事迹。江流儿读罢字字带血、句句含泪的血书,不觉间已然哭倒在地。 “原来我的父亲陈光蕊已被贼子刘洪、李彪谋害身亡,我那可怜的母亲殷温娇现在那江州府中苦捱度日。” “父母的深仇大恨,儿子如果不能去报,我江流儿何以为人?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世人?十八年来,我江流儿不识生身父母是什么人,直到今天方才知道我母亲殷温娇尚在人世。我这条性命如果不是师父冒险在江中捞救出来,并含辛茹苦地将我抚养,我江流儿怎么能够长大?又如何能够活到今天?” “师傅,请容弟子马上去找我的母亲,找到母亲之后。弟子定将头顶香盆,重建庙宇,报答师父的大恩大德!” “且慢!江流儿,你要去寻找你的母亲,为师也不反对,但是,你要带上这个血书、玉佩和汗衫前去,以为见证。并且你要只做化缘,一直去到江州府的内宅里,才能够与你母亲相见啊。”法明长老语重心长道。 “你这一去恐怕不是坦途哪,似有凶险在前面,做到了你师傅说的这几条,我们方能放心你远去。”布袋和尚在旁边也劝说道。 第六十章 泣别金山寺 金山寺内,一高一矮两个僧人正在窃窃私语。 “师弟,你说这个江流儿怪不怪?这几天常常与他人喋喋不休地辩论。”一个矮个子僧人说道。 “哦,师兄,这江流儿说的是什么?”高个子僧人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什么?这个江流儿忒古怪,与人辩论的无非是生生死死的话题。” 矮个子僧人眉飞色舞,继续说道:“那天,师兄我也在当场,他问大家:人的灵魂能不能不朽?我们的身体一定会化为乌有吗?我们真的会投胎转世吗?我们如果能投胎转世,那么能不能保留这一世的记忆呢?禅能让我们众人超脱生死吗?。。。。。。你说这江流儿问这么多玄之又玄的东西干吗,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说罢,这个矮个子僧人频频摇头。 高个僧人也连声附和,赞同这矮个僧人的说法。 “咳咳!”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说些什么?”原来,住持法明和尚恰巧路过这里。 “师傅,没说什么,我和师弟正谈论佛法呢。”矮个子僧人向高个子僧人使了一个眼色,高个子僧人会意,忙在旁边帮衬称是。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们如实说来。”法明长老面色一沉,眼中利芒闪过二人。 见瞒不过方丈,于是,高个子僧人将刚才两人的话复述了一遍,令旁边那个矮个子僧人神情尴尬无比。 “哼,你们知道些什么!” “禅门当有大疑,才能大悟!若无疑问,何异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似你等这样天天吃斋、睡觉、念经,却不问一句为什么的人,如何能有开悟之时?” 说着,法明长老还特地瞅了瞅矮个子僧人的肥胖身体。 高个与矮个两个僧人听了法明长老的训示,顿时脸上冒出汗来,不敢辩驳,只是低头不语。 “好了!你们两个去把江流儿给我喊来吧。”法明长老感觉也训得差不多了,又吩咐了一句。 “是。”这两个僧人汗流浃背,稽首合十后诺诺而退。 一会儿的工夫,斜披灰色袈裟的江流儿来到了方丈室,江流儿跨进门来,稽首合十见礼道:“师傅。” “江流儿,我曾让你到藏经楼里饱览佛经,如今你习读的怎样了?”法明长老捋须问道。 “师傅,弟子习得《摄大乘论》、《杂阿毗昙心论》、《成实论》、《俱舍论》及《大般涅盘经》等诸多经论百余卷,且已背诵得滚瓜烂熟。”不经意间,江流儿的脸上流露出一股自豪。 法明长老目光如炬,将江流儿瞬间的骄傲神情看在眼里,微微摇了摇头。 “江流儿,为师问你,什么叫做够了?” “师傅,够了就是满了,装不下去了。”江流儿很快答道。 “这个盆子里面的石子满了吗?”法明长老指了指禅房中的一盆鹅卵石,问道。 “师傅,满了。”江流儿看了一眼盆子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鹅卵石,当即回道。 法明长老从旁边抓了好几把沙子撒入装满鹅卵石的盆里,瞬间沙子就不见了。 “现在满了吗?”法明长老又问道。 “满了!”江流儿回道。 法明长老像变魔术一样,从身旁又抓起一把石灰撒入盆里,马上石灰又不见了。 “满了吗?”法明长老再问道。 “好像是满了。”江流儿的语气中有些不太自信了。 法明长老顺手又拿起一杯水,倒进了这个盆里,顿时水又不见了。 “满了吗?”法明长老还是这句问话。 “......”江流儿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江流儿才稽首答道:“师傅,弟子懂了,多谢师傅开示。” “唔,你明白就好。”法明长老捋着细长的白须道。 “对了,江流儿,昨日你说想去江州寻找你的母亲,你可准备好了么?” “师傅,弟子正在准备行装,正想向师傅您辞行呢。” “好,此番寻母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寻到你母亲的下落,你母子重逢之后,务必再回金山寺一趟,为师还有话要跟你说。” “是,师傅。”江流儿答应了下来 法明长老挥了挥手,江流儿忙退出了禅房,法明和尚依旧在房中的一块蒲团上打坐起来。 “江流儿哥哥,你准备走啦?”李容儿眼睛红红的,还扁着一张小嘴,匆匆走进了江流儿的房间。 “江流儿哥哥,你走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嘛?”李容儿努着一张生气的嘴巴,嗔怪道。 “容儿妹妹,我到外边有事,带上你一个女孩儿家不太方便,你懂不懂?”江流儿摸了摸李容儿的头顶。 李容儿顿时娇嗲起来,一会儿胡搅蛮缠,一会儿可怜巴巴,非要江流儿带上自己好结伴同行,江流儿知道此行暗藏凶险,也是担心这李容儿一个姑娘家的安危,于是马上虎起了脸,铁定了心,就是不让李容儿一同前往。 “哼,不去就不去,谁稀罕!”小姑娘见江流儿态度坚决,屡劝不动,也生起气来,当下扭转了脸,不去理会那江流儿。 只片刻的工夫,李容儿瞥见江流儿兀自想着心事,仍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愈加生气起来。 “砰!”的一声,气恼的李容儿摔上了房门,抹着眼泪一路跑走了...... 江流儿叹息一声,也不再多想,就在房中打坐起来,准备明天一早动身赴那江州。 想到即将要去见十八年未曾见到的母亲,江流儿一阵心潮澎湃,又一阵心酸落泪,喃喃自语道: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得时欢喜失时悲,合眼迷离又是谁?” 次日一早,不待雄鸡鸣叫,江流儿即背上行装,带上换洗的衣物、雨具与干粮,静悄悄地离开了金山寺,此时的金山寺尚在沉睡之中。 走出寺门百米左右,江流儿忍不住回头望向金山寺。此时,点点曙光中显出轮廓的金山寺,在初升的太阳映照之下犹如镀了一层金子一般,流光溢彩,神圣庄严。 一时间,江流儿的心里无比感慨,就是这个金山寺,她养育了自己整整十八个年头,方丈法明和尚也从一个健壮的中年变成了须发皆白的老者! 十八年的岁月里,自己的婴儿期、童年、少年、青年尽在这里渡过,未曾离开过金山寺半步。想到这里,江流儿饱含热泪,情难自已,缓缓地向着金山寺跪了下来,对着金山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江流儿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包裹和行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第六十一章 夜遇李容儿 江流儿头上戴着斗笠,身上穿了件灰布的衣衫,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背上背着食物、水和雨具等东西,一路上跋山涉水,饥餐渴饮,晓行夜宿。 这一天,江流儿来到了江左地界。 “还有几十里地便是江州府地面了。”江流儿喘了口气,一边摘下头顶的斗笠,摇动斗笠扇风取凉,一边手搭凉棚,眺望着前面的大山,坐下歇息了片刻,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水。江流儿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赶路,准备在天黑之前找个附近的人家住下来。 谁知走了半天,方圆十里之内竟然没有人烟,这时,太阳西沉,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 漆黑的夜晚,阴森寂静,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江流儿心内焦急如焚,情急之下,一个人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不知不觉中闯进了一片坟场,只见坟场内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坟头林立。江流儿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哪里见过如此阴森的场面,身体敏感地打了一个激灵,只感到周边阴风阵阵,不寒而栗,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应该快到了午夜时分吧。 忽然,远处飘来一个白色的魅影,江流儿顿时毛骨悚然,一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一时间不敢乱动,怕惊扰了这个悄然而至的白色魅影,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白色的影子,只见那个白色影子白衣飘飘,渐行渐近,近看却是一个女子,身形窈窕,体态轻盈,似是十分熟悉一般。 “是李容儿!”江流儿差点喊了出来,一颗忐忑的心马上放了下来。于是,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啊!”一声尖叫乍然响起!江流儿猝不及防,也被吓了一大跳。 原来,这一路上李容儿一直悄悄地尾随着江流儿,从金山寺一路跟到了这里,不想今夜却把江流儿跟丢了,附近又无人家,一时间彷徨无计,想了想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向前闯去。 时值深夜,又处在坟场这个阴暗诡异之地,李容儿心中十分害怕,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小路走来。 不经意间,突然有一道人影从旁蹿了出来,顿时,李容儿被吓得花容失色、魂不附体,失声尖叫起来! “容儿妹妹,是我。”江流儿急切地呼喊了一声,将受了惊吓、转身准备逃走的李容儿及时喊住。 “啊,是江流儿哥哥。”听到熟悉的声音,李容儿当即转过身来。借着月光一看,只见欣长的身形,英俊的脸庞,熟悉的音容呈现在眼前,果然是自己的江流儿哥哥! 顿时,一阵憋不住的委屈涌上心头。 当下,李容儿不管不顾地一下子投入了江流儿的怀中,一边“呜呜”的抽泣出声,一边拍打着江流儿的胸膛,似乎要把这一路上受到的艰辛和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江流儿软玉在怀,一股香气不由自主地窜入鼻腔,令孤身惯了的他有些不适,但在今夜这个阴寒之地,江流儿的心里面也涌出了一股别样的温暖。 “江流儿哥哥,你可吓坏我了。”怀中的李容儿嗔怪不已。“傻哥哥,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哼,江流儿哥哥,你别想再撇下我了。”星光下,李容儿昂着精致的脸庞,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流儿哥哥,一张殷桃小口还在喋喋不休。 江流儿宽和地笑了笑,搂着李容儿向前走去。 “嗷------嗷------”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坟场中的鬼火一阵飘飘忽忽,忽明忽灭,胆小的李容儿害怕至极,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看四周的密林和坟堆,只将抖抖索索的纤细身体紧紧贴在江流儿的胸膛上。 又摸索着走了半个时辰,江流儿和李容儿才一齐惊觉过来:走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不好!容儿,我们又走回原来的地方了。”看着熟悉的地点,江流儿顿时身上冒出一身冷汗。“啊?!”李容儿也是花容失色,没有想到竟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时间,江流儿惶恐不安,如今自己和李容儿竟然是困在了当场:出,出不去;退,又退不得。“这该怎么办?难道要等到天亮才能出去么?” 突然间,江流儿的脑中灵光一闪,“有了!”布袋师叔曾经说过,星星会成为指路的方向...... 想到这里,江流儿对怀中的李容儿轻声说道:“容儿,别害怕,你闭上眼睛跟着我,哥哥背着你走。” 李容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江流儿俯身将她背到了背上。 江流儿仰望着漫天的星星,平日里的学识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这时,江流儿心中的一张星图自然铺展开来,他开始寻找那颗南十字星座,在星空中搜索了一会儿,“找到了!”江流儿心中一阵欣喜。 借助南十字星座,向南,一路向南!江流儿心里已然确定好了出去的线路。 “对了,师傅曾经说过:降魔的《楞严》,成佛的《法华》。今夜这里的气场实在太过诡异,我何不念动那《楞严经》来辟邪呢?”江流儿心中暗道。 于是,江流儿的口中马上喃喃念动《楞严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只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从佛转轮。妙堪遗嘱。严净毗尼。弘范三界。应身无量。度脱众生。拔济未来。越诸尘累。其名曰。大智舍利弗。摩诃目犍连。摩诃拘絺罗。富楼那弥多罗尼子。须菩提。优波尼沙陀等。而为上首。复有无量辟支无学。并其初心。同来佛所。属诸比丘休夏自恣。十方菩萨咨决心疑。钦奉慈严将求密义。......” 从江流儿口中诵出的佛音咒语犹如水银泻地一般播散四周,谁都没有发现的是:此时的江流儿每只肩膀上方各出现了一盏肉眼看不见的明灯,照耀着前方的道路,头顶上方隐隐有金刚护法,暗夜中的邪魔鬼魅悄然间远避消散。 一路念诵着《楞严经》,仰望着头顶的星路,江流儿和李容儿终于走出了幽暗诡异之地。 “总算走出来了!”回望刚才那一大片幽暗诡异的坟场密林,江流儿心有余悸。 望着不远处稀稀落落的几户村落人家,疲惫的江流儿长长地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从背上放下了李容儿,与刚刚醒来的李容儿相对而笑。 此刻,天已露出了鱼肚白。 第62章 江州寻母 “李容儿,快起床,咱们吃饭啦。” 江流儿醇厚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听到江流儿的喊声,有些疲累的李容儿兀自赖床不起。 “我不嘛,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嘛......”李容儿慵懒倦怠的声音传到屋外。 江流儿苦笑了一声,想了想,随即又大声说道:“你如果不出来吃饭,那我吃完了可就走啦。” “什么?!”听到这一句,李容儿顿时像是被锥子刺了一下,立马蹦了起来。 “等等,我来了。”李容儿马上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快速穿上衣服就走到了屋外。 屋外放着一张桌子,两张条凳,桌子上面摆放着早饭,有稀饭,馒头等,还有几样农家腌制的小菜,江流儿正抱手笑看着李容儿,见桌上早点一应齐备,李容儿的心里闪过一丝甜蜜和温暖,马上坐到了江流儿的旁边。 这时的李容儿大大咧咧,也不跟江流儿客气,当即就抓起了桌上的一双筷子,准备开吃。 “慢着!”江流儿用手拦住了李容儿伸出的一双筷子。 李容儿看向江流儿,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答应我几件事,才准许你吃。”江流儿板着脸说道。 “江流儿哥哥,什么事情啊,你就说呗。”李容儿不以为然。 “在金山寺的时候我曾说过不让你跟来的,可是你呢?”江流儿终于把李容儿不想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李容儿吐了吐舌头,自知理亏,于是也不吭声。 “既然你已经跟来了,那我今天要与你约法三章,你答应了,我才能带上你。”江流儿认真地说道。 “江流儿哥哥,那你说吧。”李容儿此刻手托香腮,眼晴望着江流儿英俊的面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容儿,你要答应我这几个条件,第一条是一路上必须听我的话,不许任性胡来。” “行。”李容儿答应得很痛快。 “第二条是要女扮男装,待会我拿一套衣服给你换上。” “好吧。”这一条李容儿也答应了下来。 “第三条是一路上你要当个哑巴,不许说话,更不许跟陌生人说话。” “不行!” “江流儿哥哥,你太过分了,你这是在欺负我嘛。”“前两个条件我都答应,可是第三个不行,让我当哑巴,那一路上岂不是把我李容儿憋坏、憋死了吗?”李容儿表示十二分的不服。 “那就免谈了,容儿妹妹,再会!”江流儿挥了挥手,作势欲走。 “等等,等等!江流儿哥哥,我答应你就是了嘛!”李容儿拉住江流儿的衣服,不住地摇着江流儿的手臂...... 晌午时分,江流儿独自一人来到了江州府。那李容儿听了江流儿的安排,在江州府衙不远处的一个馆驿中安心歇息。 江流儿听从了法明师傅的嘱咐,穿上了褐色袈裟,一身行脚僧人的打扮,径直到江州府里来化缘,江流儿就在私衙门口抄化。 这一天,正值刘洪有事外出不在府里。 刺史府佛堂内,佛音潺潺,香烟缭绕,佛龛之前,殷温娇正在虔诚礼佛,只见她双手合十,朱唇微启,口中念念有词,双膝跪倒在蒲团上,在观世音菩萨像前虔诚地祷告: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小女子殷温娇祈求观音菩萨保佑我娘家阖府老幼平安、无灾无难,保佑我爹娘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祈求菩萨保佑我那孩子尚且活在人世,健康成长,将来有缘得以相会。小女子来日定将奉上香火,重塑金身……” 念到“祈求菩萨保佑我那孩子尚且活在人世,健康成长,将来有缘得以相会……”的时候,恍惚之间,见观音菩萨像正在破颜微笑,笑容可掬!恰在此时,忽然听到私衙前有人高声念经,连叫“抄化,抄化!” 殷温娇心念一动,心道莫不是菩萨点化我什么吗?于是,吩咐身旁的丫鬟小兰道:“小兰,你去将那个门口化缘的和尚请了来。” “是。”丫鬟小兰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小兰将年轻的江流儿引到了殷温娇的面前。 “小僧见过夫人。”远道而来的化缘和尚江流儿稽首合掌见了一礼,然后便抬起了头。 “啊!这------”见了江流儿的容貌,殷温娇当即大惊失色! 眼前这个年轻人虽是一身行脚僧人的打扮,但见他剑眉隆鼻,年轻英俊,气质儒雅,不是亡夫陈光蕊却是谁?一时间,殷温娇以为是亡夫附体,激动地险些晕厥过去。 见夫人殷温娇反应如此之大,丫鬟小兰也是始料不及,赶忙扶住了殷温娇摇摇欲坠的身体。 殷温娇掐了掐自己的手,一阵疼痛袭来,殷温娇确信不是在梦中,于是冷静了下来,盯着这张熟悉的面孔问道: “你这个化缘的小和尚,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要到我府上来化缘。” “小僧从金山寺远道而来,慕名夫人行善积德,特来化缘。”江流儿再次合掌见礼。 “金山寺乃是我朝名刹,那么你的师傅是谁呢?”殷温娇问道。 “小僧的师傅乃是金山寺住持法明长老。”江流儿恭敬地回道。 “既是名僧法明长老的徒弟,你可在我这里吃了斋饭,再走也是不迟。” “好的,夫人。”江流儿正想寻机认母呢,当即就答应下来。 “小兰,你去让厨房准备两份素食的斋饭。” “是!夫人。”小兰躬身而去。 这边,江流儿望着眼前的美貌妇人,见她端庄美丽,精致的脸庞略见丰腴,体态于婀娜健美中略显丰满,典雅高贵的气质叫人肃然起敬,少妇的成熟风韵又使人如沐春风! 江流儿心想,难道此人便是我那生身的母亲殷温娇么?但是,眼下的江流儿也不敢贸然确定这个美貌妇人便是自己的母亲。 正在出神思索的时候,两份斋饭已经端上了桌子。 “小和尚,请用斋饭吧。”殷温娇温言细语,伸手相邀道。 “多谢夫人了。”江流儿合掌致谢,然后大方地端起了碗,拿起了筷子。 席间,殷温娇看着这个远道而来的小和尚用着斋饭,仔细看他的身形体态、举止言谈、音容笑貌,简直就与自己的亡夫陈光蕊一般无二。 突然想到刚才礼佛时观音菩萨的瞬间表情,殷温娇心念大动! “小兰,你到账房去拿一锭纹银过来,给这个小和尚作为路上的盘缠。”殷温娇不动声色地吩咐道,也是借机将丫鬟小兰支走,以便仔细询问这个小和尚。 第63章 母子相认 这里,见丫鬟小兰已经远去,殷温娇笑容绽开,微笑着问江流儿:“你这小师父,我来问你,你是自幼出家的?还是半路出家的?” 江流儿摇了摇头,答道:“小僧既不是自幼出家,也不是半路出家。” “哦。”殷温娇盯着江流儿年轻俊朗的容颜,继续问道:“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僧尚且没有名字,金山寺里大家都叫我江流儿,今年我十八岁了。”江流儿稽首合十。 “江流儿?十八岁?”殷温娇心想,这十八岁不正与我那不知所踪的苦命孩子一般大小吗? 然后又细细琢磨着“江流儿”这个名字,似乎摸到了什么头绪,但似乎又不能够证明什么。殷温娇摇了摇头,于是从繁复的思绪中摆脱了出来。 望着眼前似乎非常熟悉的面容,殷温娇有种无法言说的亲近感,于是,牵动唇角,像长辈一样慈祥地笑问:“江流儿?这个名字倒也颇有意思,他们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 江流儿望着眼前和蔼可亲的美妇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油然而生,江流儿心想,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健在的话,眼前这个人不是正与自己的母亲年纪相仿么?难道她会是自己的生母? “听我师傅说过,小僧是从这长江上一路漂流到金山寺脚下的,所以我师父就为我取了这个小名,叫做江流儿!”江流儿如实答道。 “什么!”听到这里,殷温娇脸色大变,霍地站起身来! 殷温娇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当年的情形:为免刘洪恶贼发现自己生子并加害孩子,自己迫不得已让丫鬟小兰将孩子送了出去,原准备想寄养在外边,以便长大后相认。谁料中途发生变故,一叶帆板竟然驮着这个婴儿一路漂流远去,不知所踪,这些情景也是丫鬟小兰亲眼所见。回到府里后,小兰姑娘哭泣着将当日发生的情形一一诉说给了自己听,当时的自己听了小兰的诉说,难以承受这等打击,当即就昏厥在地...... “你可知道你的父母是谁?”殷温娇用颤抖的声音询问道。 听到面前的美妇人急切地问起自己的父母名字,想到血书中所述的情形,江流儿顿时垂下泪来,“吧嗒、吧嗒”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到了尘埃上。“说起我的父母,真是有天一样大的冤,有海一样深的仇!” “我的父亲被恶人谋害致死,我的母亲被恶贼强行霸占,我的父亲叫做陈光蕊,我的母亲叫做殷温娇!” 听到这里,殷温娇顿时如遭雷击,又惊又喜! 原来,眼前的这个小和尚就是自己那十八年未曾谋面的苦命孩子。 殷温娇欲待马上相认面前的孩子,但转念一想,又冷静了下来。殷温娇用罗帕擦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泪珠,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缓声言道:“我就是殷温娇。” “不过,你说你是我那孩儿,可有什么凭证?”想到自己曾在婴儿的襁褓中书写了一封血书,又塞了一只玉佩,此时的殷温娇目光如炬,定睛看着江流儿的眼睛。 “有!”江流儿现在已经确信眼前人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殷温娇,于是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血书和一只玉佩。 这时的江流儿撩开僧衣的下摆,“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哀哀大哭起来:“娘!你若不信,这里有血书、玉佩、汗衫为证!” 见江流儿小心地从贴身的内衣中摸出了熟悉的血书、玉佩和汗衫,又双膝跪倒、哀声大哭,殷温娇的眼中顿时噙满了泪花。接过江流儿递来的血书、玉佩和汗衫,殷温娇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当年之物,于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思念和这些年来的悲楚,向前一把扶住了自己的孩子! 母子两个泪眼相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呜------呜------呜------”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母子俩抱头哭了半响的工夫,江流儿擦了一把泪水,将母亲殷温娇搀了起来,又扶着她落座下来。 “儿啊......”殷温娇轻轻抚摸着江流儿的脸庞,看着面前的江流儿与他父亲一般的相貌,心中无限欣慰:天见可怜啊,观世音菩萨保佑!终于在有生之年与自己的孩子重逢相认。 见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出落的身材伟岸、相貌堂堂、英俊不凡,这时,殷温娇的心里和脸上满满的都是一个母亲的慈爱和欣然。 “对了,我儿啊,你还没有名字吧?”殷温娇慈祥地笑问。 “嗯。”江流儿噙着泪花,点了点头。 “你的父亲叫陈光蕊,乃是十九年前的状元郎,后来,朝廷官拜为江州刺史......”说起自己的亡夫,殷温娇脸上有些自豪,也有着抑制不住的思念和追忆。 “娘早就想好了,你姓陈,今后你的俗家名字就叫陈袆(yi)吧。”殷温娇从书桌上拿过来一张写着字的宣纸,原来,宣纸上面早已写好了“陈袆”两个大字,铁画银钩,字迹娟秀。 “陈袆?好,多谢娘亲赐名!” 博览群书的江流儿知道这个“袆”字是美好的意思,显然,这个“袆”字寄托了母亲殷温娇对自己的期盼,以及对世间万物的美好祝愿。 我娘亲真是菩萨转世,心地善良,与人为善!江流儿的心里一时无限感慨。 正慈祥地望着儿子的殷温娇,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一件什么事情,慌忙对江流儿说道:“我儿,你快走吧!” 江流儿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母子刚刚相认,母亲就要撵自己走,于是委屈地说道:“娘啊,我十八年不认识生身的父母,今天才得见娘亲,为什么娘又要撵我,教儿子如何割舍得下?”说着,眼泪又滴落下来。 “袆儿,不是娘要撵走你,而是谋害你父亲的那个恶贼刘洪很快就要回府了,娘是担心那个刘贼回来了就要害你性命啊。”殷温娇叹息了一声,想想刚认的孩子如今又要面临分别,心里面又是一阵失落和悲苦。 听到杀父仇人刘洪的名字,江流儿顿时咬牙切齿,心中恨恨不已。自从看了血泪斑斑的血书,得知了自己的苦难身世,年轻的江流儿日思夜想,将这个恶贼刘洪的名字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现在听说那个刘洪马上就要回来,血气方刚的江流儿一时激动之下,就要等那贼人刘洪回来,自己好与他拼命,为死去的父亲陈光蕊报那血海深仇! 第64章 一起到长安 “袆儿,万万不可冲动!那刘洪现在可是江州刺史,手下兵马、衙役、家丁众多,你如何是他的敌手?你又如何与他拼命?你若是冲动行事,娘也救不了你啊!”说罢,情急之下的殷温娇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娘,我------” 见母亲情急落泪,江流儿方才醒悟过来,有些后悔和自责刚才自己的冲动。 “娘,袆儿听您的话就是。”江流儿连忙安慰哭泣中的母亲殷温娇,用手去擦母亲脸上的泪水。 “嗯,这才是娘的好袆儿。”殷温娇止住了眼泪。 “袆儿啊,十八年了!娘又何曾不想为你父报仇?你若想报仇,娘给你指一条路。”说到要报那十八年前的血海深仇,殷温娇脸上一片凝重。 “娘,您说!袆儿听着呢。” “袆儿,娘在这江州府里已经住了十八个年头了,那个刘洪贼子时时防范你娘、监视你娘,十八年来一直未曾松懈啊。所以你娘难以出得这府门,要报这血海深仇,还要靠孩子你啊。”殷温娇一阵长吁短叹。 “娘,您放心,袆儿曾在佛前立誓,誓报此血海深仇。”江流儿面色凝重,目光坚定。 “袆儿,你的外公是当朝兵部尚书殷开山,你可速往都城长安,去寻找你的外公、外婆。娘写一封书信你带着,你外公的尚书府第在那长安城的东街,你到时一问便知。你外公若在,看了我这番书信,定然会统领人马来江州擒杀这个刘洪,那时,袆儿你便能报这杀父之仇,也能将你娘从这苦海中解救出来。” 说罢,殷温娇提起了桌上的笔,“刷、刷、刷”地写了一封家书,然后将它郑重递给了儿子。想了想,又摸出一只手镯来,“袆儿,这是你娘当年出嫁时候你外婆给的手镯,你带上,也好做个见证。”江流儿依言收下这只手镯,将它和家书一起贴身放好。 “袆儿,你火速抽身离开吧,你娘担心那个刘洪随时都会回来。”见时候已是不早,殷温娇有些担心,开始催促儿子尽快离去。 “娘,袆儿即刻就去长安找我那外公。”江流儿握着慈母的手,有些不忍离去。 “你去吧,娘在这里等着你们。”殷温娇抚摸着江流儿的头,劝慰道。 “娘,那您多保重!儿子会尽快回来的。”说罢,江流儿跪下给殷温娇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洒泪而别。 眼望着那道褐色的欣长身影渐渐远去,倚靠在门上的殷温娇当即泪如泉涌,晶莹的泪珠顺着精致的脸颊滴滴洒落在地面上。 回到驿馆时,已是日近黄昏。 听到熟悉的声音,正在无聊的李容儿连忙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却见江流儿面色冷峻,脸上似有哭过的痕迹,见了李容儿也不理睬,也不吃晚饭、也不洗漱,径直到了他自己的房中躺倒在床上。李容儿的心里十分诧异,心想:这江流儿哥哥中午究竟干什么去了?怎么会有如此的失态举止?这可不像是平日里的江流儿哥哥啊。 第二天一早,江流儿、李容儿围在一张桌上吃早饭,江流儿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江流儿哥哥,你怎么啦?”李容儿瞅着江流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孩儿别说话。”江流儿总算回了一句。 李容儿吐了吐香舌,心里有些不服,心道:你十八我十六,江流儿哥哥你只比我大两岁,我是小孩子的话,那你不也是小孩子么?不过,照顾到江流儿哥哥现在的这幅表情,本姑娘就不跟你计较啦! 一阵沉默过后,“李容儿,我们现在就收拾收拾,马上出发。”江流儿开腔道。 “马上就出发?咱们到哪里啊?江流儿哥哥。”李容儿问道。 “到都城长安去。”江流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 “长安?” “太好了!许久没有见到我那皇......”李容儿拍手高兴不已。忽然,李容儿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 “黄?黄什么呀?”江流儿诧异地问道。 “哦,是我在长安的世叔黄叔叔......”李容儿眼珠一转,机敏地答道。 “真是莫名其妙,说了半段话。”江流儿嘀咕了一句。 “咱们这就出发吧。”江流儿发话道。 “江流儿哥哥,长安距这里有数百里地呢,我们还是买匹马吧,这样快些。”李容儿提了个建议。 “嗯,也好。”这时的江流儿报仇心切,心想,骑马赶到长安去确实是比步行快多了。 “容儿妹妹,你是大户人家,你出钱买马。”江流儿总算是露出了笑脸,不客气地向李容儿伸出了手。 “哼,我出钱就我出钱,不过只能买一匹马!江流儿哥哥真抠门呢。”李容儿掏出一张银票,一把将银票拍在了江流儿的手心上! 虽然本姑娘不差钱,但被这江流儿白白讹了一张银票,李容儿也是一个小心眼的姑娘,想想刚才江流儿伸手讨钱的模样,这心里面就是有些不爽。 二人很快来到江州城的马市里面,从中选了一匹上好的骏马,配上了马鞍、马镫等一应马具。 这时的江流儿翻身上马,英姿勃发,身后是轻盈俏丽的李容儿,不过,李容儿听了江流儿的话,现在已经是女扮男装,扮作了一个白衣小秀才的模样,只见她眉清目秀、粉面俊俏,套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秀才衣衫,正自身后拽着江流儿的腰身。 “得儿...驾!”心儿似箭的江流儿扬鞭策马,二人径直往都城长安奔来..... .第三天,江流儿、李容儿二人终于到了都城长安。 长安城内车水马龙,店肆林立,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一路上感受着八百里秦川的山山水水,望着高大雄伟的朱雀门,看着长安城里热闹繁华的景致,江流儿的心头一阵激动,细细想来,自己的父亲陈光蕊、母亲殷温娇都是长安人氏,这都城长安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家乡呢。 “容儿,你来过这皇城长安吗?”江流儿回头去问身后的李容儿。 “我有许多亲戚都住在这长安城里呢,我跟我爹来过许多次,自然是常来啦。”李容儿颇为自豪地说道。 “那就好,容儿妹妹,你江流儿哥哥可是头一次来长安,今后可就靠你这小小向导啦。”江流儿笑道。 “没问题呀,包在本姑娘身上啦。”李容儿很爽利地应道。 “容儿,我问你:东街的兵部尚书府怎么走啊?”初来乍到的江流儿有些不辨东西南北,于是问道。 “这东街长着呢,兵部尚书府我也没有去过,不过,我知道东街怎么走。”李容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东街的方向。 “好!”江流儿掉转了马头,认准了东街的方向,一路策马奔去...... 第65章 怒发冲冠 长安城东街上 “哒...哒...哒...”一匹骏马驮着俊朗不凡、一身僧衣的江流儿和清丽脱俗、秀才打扮的李容儿一路行来。 东街位于皇城之内,大青石铺就的街面平坦宽阔,可容八匹马并行,这东街也是许多官府的府衙所在,江流儿、李容儿骑着马一路寻来,途中又寻问了路人,终于来到了兵部尚书殷府的府门前。 兵部尚书府衙的正门雄伟高大,门前有两根大大的红漆柱子,门旁有四个盔甲明亮、跨刀执枪的士兵把守,正门两旁有两只大石狮子,像守门的卫兵一样威武雄壮。正门上方挂着一块牌扁,端端正正地书写着“殷府”两个大字。房檐下面挂着六个大红灯笼,每逢夜晚掌灯,远远地都能看到大红灯笼闪着“殷府”两个大字。 “好气派啊!”望着雄伟霸气的兵部尚书府衙,初到皇城的江流儿感叹道。 “嘻嘻嘻......”身后的李容儿忍不住捂嘴轻笑,心道,这与皇宫相比那可差远了,暗笑自己的江流儿哥哥真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江流儿下得马来,又将李容儿扶下了马,将马拴在了不远处的树下,两个人一齐走到了府门前。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兵部府衙,闲杂人等不得擅入!”两个穿戴盔甲的士兵持枪拦住了江流儿和李容儿。 江流儿稽首合十道:“小僧是尚书府家里的亲戚,尚书老大人乃是小僧的外公,烦请两位往府里通禀一声。”两个卫兵瞅了瞅身着僧衣的江流儿和身旁的李容儿,见江流儿相貌堂堂、态度诚恳,不像有假,于是道声“等着!”一个卫兵给门内一人说了几句话,门上人连忙奔往前堂禀告去了。 “禀告老爷、夫人,府门外有一个年轻的小和尚,说是我殷府的亲戚......还自称是老爷的外孙......” “亲戚?外孙?还是小和尚?......”殷开山夫妇正在堂上叙话,听了门上人的禀告,殷开山顿时一头雾水,与坐在旁边的夫人对望了一眼。殷开山对着夫人一摊双手道:“我殷家与和尚并没有亲眷哪。” 旁边的殷老夫人想了想,忽然道:“夫君,我昨天夜里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昨夜我梦到咱们的女儿满堂娇忽然来到了家里,难道说是女婿有书信送来?夫君,既然门外的人自称是我殷家的亲戚,便见一见又有何妨?老爷你说呢?” “嗯,夫人所言有理。”殷开山捋着虎须,点头称是,于是吩咐门上人道:“你去把门口的那个小和尚喊进来吧。” “是,老爷。”门上人依命躬身退下。 “喂!那个小和尚,咱家老爷和夫人喊你进府叙话。”门上人打开了府门,大声对江流儿说道。 “多谢,多谢!”江流儿忙稽首合十,道谢了几声。 “容儿妹妹,你且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来。”江流儿对李容儿温言劝道。 “哼!”李容儿翻了翻一双大大的眼珠,心里面有些不太高兴,这江流儿哥哥又把我李容儿撇在了一边...... 李容儿正在鼓着一张包子脸,暗自生江流儿哥哥闷气的时候,那个江流儿已经进到了殷府里面。 跟着殷府的门上人来到了前堂,跨进门来,正见前方坐在两个年逾花甲的夫妇。左边那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虎目,颌下有须,神色间不怒自威,似乎是久居高位之人;右边那位丰润白净,锦衣华服,气质十分高贵,与自己的母亲殷温娇容貌、气质十分的相似,想来这就是自己的外婆了。而左边的那位老人,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外公殷开山。 乍见从未谋面但倍感亲切的外公、外婆,一种叫做血亲的情感在江流儿的心里流淌。 江流儿摸出母亲殷温娇给的手镯,将它呈给了殷夫人,然后又一撩僧衣下摆,跪伏在了地上,郑重地朝着两位老人各磕了一个响头:“孙儿陈祎拜见老祖宗。” 一见江流儿的面容,再见家门传下的手镯,殷开山夫妇顿时大为惊喜,当下已然认定这个年轻人正是自己的外孙儿无疑。老两口一时间笑面相对,开怀不已。 “孙儿,快快起来吧。”殷开山捋着虎须,呵呵笑道。 “好孙儿,地上太凉,赶紧起来吧,过来让外婆好好看看你。”殷夫人也连连招手道。 江流儿依言来到殷老夫人的身前,殷老夫人用手轻轻抚摸着外孙的英俊脸庞,眼眶中饱含着泪花,“太像了,太像了!太像你爹和你娘了。”殷老夫人不住声地说着。 “哦,对了!你爹和你娘呢?他们怎么没来呀?”殷老夫人问道。 “你娘可是有十八年没回娘家了啊,而且啊,有了你这个外孙儿也不告诉我们老两口一声。”提及于此,殷老夫人的话里面很是有些怨气。 一听慈祥的外婆提及到了自己的爹娘,马上触及到了江流儿的伤心处,想到血书中泣述的悲催场景,想到自己背负的杀父之仇至今未能得报,江流儿顿时悲从中来,当即放声大哭起来。 “这?......”殷开山夫妇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外孙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 这时的江流儿擦了一把眼泪,从怀中掏出了血书和母亲殷温娇的家书,将它们递给了外公殷开山。 殷开山疑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外孙,又看了一下手中的血书和一封家书。 “嘶!”的一声,殷开山先拆开了那封家书,一见是女儿的手笔,马上仔细地读了起来,一阅之下,当即大惊失色! 见旁边的丈夫突然间脸色大变,殷老夫人忙将殷开山拍在桌案上的家书拾起,也认真看了起来。 这边,殷开山又急急地展开那封血泪斑斑的血书来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老大人殷开山顿时勃然大怒,怒发冲冠,拍案而起! 盛怒之下,殷开山用手一把抓起手边的茶杯,然后狠狠地向地面砸去! “砰!”一只精致的白瓷茶杯在地面上怦然炸裂,瞬时粉身碎骨,杯中水也四下里溅落开来...... “刘洪贼子!你竟敢侮辱、霸占我女满堂娇,杀害我婿陈光蕊,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此时的殷开山须发戟张,咬牙切齿,赤红着双眼,状若疯狂,这一刻仿佛又化身为血战沙场的战神一般,必杀死敌人而后快。 “刘洪、李彪两个匹夫!老夫定要将你们千刀万剐,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祝各位女神、女王、女书友节日快乐! 女人如山,山青水秀; 女人如水,似水柔情; 女人如风,风流浪漫; 女人如花,姹紫嫣红; 女人如酒,醉人迷人; 女人如金,光彩夺目; 女人如画,多姿多彩; 女人如书,满腹经纶; 女人如雨,润物无声; 女人如火,热情洋溢; 这个世界因女性而美丽! 女人全部都是优点 妖的叫美女,刁的叫才女, 木的叫淑女,蔫的叫温柔, 凶的叫直爽,傻的叫阳光, 狠的叫冷艳,土的叫端庄, 洋的叫气质,怪的叫个性, 匪的叫干练,疯的叫有味道, 嫩的叫靓丽,老的叫风韵犹存, 牛的叫傲雪凌风,闲的叫追求自我, 弱不禁风叫小鸟依人,不象女人的叫超女。 女人一生如花, 女人二十是桃花,鲜艳; 女人三十是玫瑰,迷人; 女人四十是牡丹,大气; 女人五十是兰花,淡定; 女人六十是棉花,温暖。 为什么女神节是“三八”,而不是“三七”或“三九”? 细思恐极:“三七”是中药,“三九”是西药,这“三八”一定是毒药了,而且让人成瘾,一旦沾上,此生休矣! 怪不得英雄难过美人关,怪不得《大悟西游》里的唐僧总要过美女关。 女王面前,百炼钢也要化作绕指柔,男人跟天斗、跟地斗,就是不能跟药斗。 哈哈,龙凤和在这里祝所有女同胞和女书友们永远漂亮! 女神节快乐!!! 《灵山志》祝各位女神、女王、女书友节日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6章 兵发江州 “乖孙儿,我这可怜的孩子啊!”殷老夫人看了女儿殷温娇的泣血书信,忍不住老泪纵横,抱着孙儿江流儿失声痛哭。 抱头痛哭了半响,江流儿停住悲泣,伸手将殷老夫人脸上的泪水仔细擦干净,站起身来对外公殷开山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孙儿曾在佛前立誓,誓杀刘洪这恶贼,乞求外公相助孙儿报仇雪恨。” 已然平静下来的殷开山摆摆手道:“孙儿啊,这个自然,一家人无需多说!不过,那个刘洪匹夫现在却在江州州官的任上,虽是窃据官位,却也是朝廷命官,要动他、拿他、杀他,必得禀报当今皇上方可啊。” “孙儿且放宽心,明日上早朝时,你外公便向皇上禀告。”殷开山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叹息不止,叹息这十几年来自己全然不知道自家女儿的身上发生了如此惊天的变故,竟然受了如此巨大的委屈和伤痛。 “乖孙儿,你且耐心在这府里住一晚,等明天你外公禀告皇上后再来定夺。”殷老夫人在一旁劝慰江流儿不可操之过急。 “好,孙儿就听外公、外婆的。”江流儿应道。“不过,门口还有一个与孙儿同行的同伴呢。” “那就请进府里来吧,叫他今晚也住这里,咱家府上大着呢。”殷老夫人十分的和善。 殷府门口,正在焦急等候的李容儿被门上人客气地请进了府内。 在殷老夫人的亲自操持下,女扮男装的李容儿与江流儿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这令二人有些尴尬,所幸的是房屋较大,有里、外两间,刚才尚且羞涩腼腆的李容儿毫不客气地霸占了里边的房间,将江流儿撵到了外边的屋子去住。 次日早朝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 执掌司法狱讼的大理寺卿孙伏伽手执玉笏,出班向太宗皇帝奏报:“启奏陛下,废太子建成、废齐王元吉两党的宗族与亲随早已伏诛,但现在仍有许多地方假借剪除建成、元吉两党羽翼的名义,大肆清除异己,党同伐异,以致株连了许多无辜的官员和平民百姓,造成许多的冤假错案,部分州府已经激起了民怨哪......” “如今,陛下已登大宝,应施以仁治,怀柔天下。” “嗯,孙爱卿所言有理。”闻言,端坐龙椅上的太宗皇帝李世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大理寺执掌我朝狱讼,事关人的生死大计,不可不细察啊。朕以为,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使用刑律务必要宽大简约。现在,掌管刑律狱讼的衙门核查审理一个案件的时候,一定要深究细察,并据此来完成对司法官吏的考核评定。诸位爱卿,你们也说说,究竟用什么办法能使司法公平、合理呢?” 听到太宗皇帝就司法刑律问题当众询问众臣,谏议大夫王珪随即出班,进言道:“陛下,臣以为:应当选出公正、正直、善良的人;同时,判断案子时能做到公正、恰当;另外,增加司法官吏的薪金和赏赐。有此三者,那么奸妄与伪诈的现象自然也就消减、平息了。” “王爱卿说的好哇!来人,给王爱卿、孙爱卿各赐金十两。”太宗皇帝抚掌笑道,马上给予提出治政方略和对策的臣子以重金赏赐。 “刑部李爱卿、大理寺孙爱卿,你们二人速去拟诏,朕要大赦天下。”太宗皇帝手捋长髯,自龙椅上站了起来。 “遵旨!”刑部尚书李道宗、大理寺卿孙伏伽双双出班领旨。 “众位爱卿,朕认为:好的皇帝如果任用了坏的臣子,那么国家一定治理不好;同样,好的臣子侍奉坏的皇帝,国家也会治理不好。所以,治理一国必得君臣同心、齐心合力才可以呀!望众位爱卿时时谨记于心。” “陛下圣明!臣等谨记在心。”大殿两旁的文臣武将齐齐地躬身施礼应道。 初登大宝的太宗皇帝颇为勤政,与众臣讨论国事直至午时方才歇息。 退朝之后,曾为秦王老部下、追随李世民征战南北的殷开山知晓太宗李世民的一个习惯,知道皇上退朝后会到御书房读一会书、写一会字,并在这里小寐片刻,于是,殷开山大步向御书房走来。 随侍皇帝左右的宦官通禀之后,殷开山迈步进了御书房。跨进门来,只见太宗皇帝李世民已换了一身轻便的明黄色衣衫。宽大的书桌上面,太宗皇帝正在聚精会神地临摹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执笔临摹这天下第一行书时,太宗李世民非常专注、投入,每写一个字必细细揣摩书圣字里的精妙意境,特别是临摹那个“之”字时,太宗仔细观察了帖中许多“之”字的特点与差异,务求将每一个“之”字写好,把每一个笔划的细节处理到位。 太宗皇帝这里不紧不慢的临摹王羲之的天下第一行书,却是急坏了一旁等候的殷开山。 “陛下。”殷开山终于忍不住开口启奏。 “哦,是殷爱卿哪,你来的正好,你来看看朕写的字。”说着,示意殷开山近前观看。 此时的殷开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领兵前去擒拿刘洪贼子,但见皇上诚意相邀品鉴书法,于是摁下一颗急躁的心,耐着性子观赏起太宗皇帝的临摹字迹。 殷开山虽为行伍之辈,但早年也是秀才出身,粗通笔墨,见皇上手书的字几乎与《兰亭集序》帖子上的字相仿,也是忍不住鼓掌叫起好来! 太宗皇帝也是呵呵笑着。然后,不经意地问道:“殷爱卿,你来这里所为何事呀?” “启奏陛下,臣家里有一桩天大的奇冤哪。”殷开山连忙启奏道。 “哦,天大的奇冤?殷爱卿你细细道来便是。”太宗皇帝很是诧异。 于是,一脸悲愤之色的殷开山奏道:“启奏陛下,微臣原本有一女婿,名叫陈光蕊,乃是当年的新科状元。吏部选试后朝廷任命他为江州刺史,我那女婿陈光蕊带着我女儿前往江州赴任。” “谁想到,中途却在洪江口被艄公刘洪、李彪谋害而死,那贼人刘洪又霸占我女殷温娇为妻,假冒臣的女婿在那江州为官整整十八个年头啊!” “竟有这等奇事?”听罢,太宗皇帝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陛下啊,此事微臣也是看了我女的血书方才得知,我殷家的名誉事小,可是谋害朝廷命官的事大,乘那窃据官位的刘洪贼子还没有觉察过来,微臣乞求陛下恩准臣立即发兵,剿除贼寇。”奏罢,殷开山撩开朝服跪了下来。 这时的太宗皇帝已是心下了然,心想,朕即位以来,贞观元年伊始便以仁义教导万民,以律法治理天下,可谓刚柔并济。而像刘洪这等既害人又坏法的奸佞之徒,必须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太宗皇帝大掌一按宽大的书桌:“殷爱卿快快请起吧!朕答应你了,你可即刻到教场点兵去,朕许你亲自统领五千兵马,兵发江州!务必拿住那窃据官位的贼寇!” “遵旨!谢皇上隆恩!”殷开山当即大喜,躬身领旨去那教场点兵去了。 第67章 攻打江州府 江州刺史府 “小菊,本官前些日子不在府中,夫人那里可有什么动静么?”刘洪一边端着白瓷茶杯,一边问下面的人。 “回老爷的话,老爷不在家的这几天里,北厢房那里倒也没有什么动静,夫人只是像往常一样刺刺绣、写写字、弹弹琴罢了,不过......”受命监视北厢房的丫鬟小菊回道。 “不过什么呀?”刘洪翻着一双狼眼问道。 “不过......前几天的时候,府门口来了一个化缘的年轻和尚,夫人听到后将他喊了去,中午夫人又安排了一顿斋饭给这小和尚吃,临走时还赠送了一些银两,似乎还和小和尚说了一些话,”丫鬟小菊小心翼翼地回道。 “就这些么?” “老爷,就是这些,其他的么,奴婢也没有见到什么了。”丫鬟小菊想了想,立马回道。 听了这些,刘洪寻思着:殷温娇时常在佛堂内礼佛,将偶尔来府门前化缘的和尚请来吃顿斋饭,想来也没有什么吧,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于是,刘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你下去吧。”丫鬟小菊诺诺而退。 与此同时 长安城教场内 “殷”字帅旗迎风招展,五千精锐人马盔甲明亮,威武雄壮。 殷开山头戴金盔、披挂整齐,亲自督兵挂帅,一声令下!身穿铁甲、持枪执戟的五千人马自教场出发,狼烟滚滚、杀气腾腾地径奔江州而来。 江流儿、李容儿也随大军前往江州,一路上晓行夜宿,鸟儿飞星辰落,第三天已到江州。 殷开山喝令五千兵马在江州渡口的北岸停住脚步,在北岸边扎下了营寨。此时已是星夜时分,殷开山丝毫不做停歇,立即派发令牌下去,秘密召唤江州同知、州判二人到了营寨的帅帐内。 忽闻兵部尚书殷大人引兵而来,江州同知、州判心料必有大事发生,不敢怠慢,赶忙前来拜见。 “下官江州同知、江州州判见过大人。”二人执下官之礼相见。 “唔,你二人便是这江州的同知、州判?”一身披挂的殷开山坐在帅位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正是下官。”江州同知、州判齐声答道。 “你们可知道你江州刺史陈大人乃是他人冒名顶替、窃据官位长达十八年之久的贼子么?”说话的时候,殷开山神色无比地冷峻。 “什么?!”江州同知、州判二人当即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这个陈光蕊的名字倒也不假,他曾是高祖时的新科状元,后来被朝廷委任为这江州刺史,但在赴任你江州刺史的途中,却在这洪江渡口被刘洪、李彪两个恶贼谋杀而死,连同随行的丫鬟、仆役一共六人尽皆殒命在这江中......”殷开山老大人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江。 “那首恶刘洪不但害命,还劫夺了那陈光蕊的官符印信,易容为陈光蕊的相貌,掳掠了陈光蕊之妻到了江州府,走马赴任为你这江州的刺史,这个匹夫、恶贼忒也大胆!!!” 想到那个恶贼竟敢霸占宝贝女儿满堂娇为妻,殷开山禁不住咬牙切齿,抑制不住心头的熊熊怒火,当下里拍案而起! 听到殷开山拍案的一声巨响,江州同知、州判顿时吓了一大跳,没有想到身为兵部主官的殷开山老大人性格竟然如此暴躁,二人不敢多言,只站在下面诺诺称是。 “喏,皇上的圣旨在这里,你们听听吧。”说着,殷开山叫侍立旁边的殷府管家将圣旨拿出,当场念给了江州同知、州判二人听。 听罢圣旨,江州同知、州判二人齐声应道:“遵旨!”。 然后,二人又恭敬地问殷开山:“请大人下令捉拿贼子刘洪,需要下官们从旁协助的,请老大人尽管吩咐。” “好!”殷开山捋着虎须点了点头,对江州同知、州判二人的态度颇为满意。 “你二人各自出五百人马,明早卯时到那江州刺史府前,听我统一调度指挥。还有,这件事情务要机密行事,万万不可泄露,免得跑了那刘洪恶贼......”殷开山将分派的任务一一交待完毕。 “是!大人。”江州同知、州判二人领命而去。 次日一早,天色尚未大白,殷开山的五千兵马和江州的一千人马已然齐聚在了刺史府前,一时间人声鼎沸,战马嘶鸣! 殷开山拔出宝剑,挥剑一指,六千人马很快就将府衙团团围住,围得犹如铁桶一般。 这时,士兵们推来一门火炮,“咚”的一声巨响,火炮为号,杀声震天,这六千人马犹如攻城一般,立即用粗大的擂木撞向大门,“砰!砰!砰!”接连几下的猛撞,刺史府的大门吃力不住,顿时被撞了开来,大批士兵犹如潮水一般涌进府内。 凌晨时分,刘洪尚在睡梦中,忽然听到一声火炮巨响,马上惊觉起身,询问府中下人。一个家丁惊慌失措地来禀报:“不好了!大人,外面有许多兵马,正在那里扬言要捉拿刘洪,眼见着大门就要被撞开了。” “什么?!” 听到这一句,刘洪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下来! “坏了!一定是那件事情东窗事发了。”这时的刘洪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究竟是从哪里泄露的? 难道是因为李彪?......不对,听说那李彪一直被关在牢中。是因为殷温娇?......似乎也不对。 不过,眼下事态紧急,刘洪也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赶紧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顺手拿过佩刀,带着管家和几名亲随出了卧房,往后花园而来。 刘洪知道大门已被重兵包围,难以突围出去,于是选择了从后门逃走,刘洪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北厢房附近,越过北厢房和后花园便可以逃出生天了,刘洪心道。 不过,此时的刘洪还不知道,殷开山调度有方,指挥若定,其手下兵马早就将江州府衙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得像铁桶一般,连一只鸟儿也飞不出去。 北厢房门口 这时,殷温娇与丫鬟小兰正在门口张望着府门外的情景。原来,殷开山率领的六千兵马攻打府门时动静太大,早已惊醒了北厢房里的殷温娇。殷温娇与丫鬟小兰一起来到门口处,听到外面炮声如雷,人喊马嘶,动静极大。 殷温娇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外面传来的声音,心里顿时一阵欣喜,心道:小时候,我爹曾带着我见过这兵马操演时的场景,今天的情形与那操练兵马时的情景一般无二,必是我爹和我那孩儿引兵前来救我来了! 阿弥陀佛,谢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多谢菩萨保佑! 第68章 投鼠忌器 殷温娇正在无比欣喜之际,却见刘洪、管家领着几名亲随急匆匆地奔来。 正匆匆疾走的刘洪却一眼就瞥见了正俏立于门外的殷温娇和随身丫鬟小兰。这时,刘洪一双锐利的狼眼盯着亭亭玉立、风韵依存的殷温娇,此时的殷温娇正面露欣喜,冁然而笑,虽已不再是妙龄少女,但岁月的风霜浸染得她雍容华丽,犹如成熟的水蜜桃一般,别具一番风采! 刘洪面露不舍之色,心想,十八年前,我刘洪在那洪江渡口劫杀陈光蕊时,一半是为了谋财,另一半却是为了这个美人殷温娇,没想到眼下形势不饶人,我刘洪却要从此亡命天涯...... 刘洪旁边是那个曾被李彪绞掉满口牙齿的豁口管家,见主子定睛瞧着殷温娇,一副不舍的神情,于是心下大急,连忙扯了扯刘洪的衣衫,意思是不要管那个女人了,快点逃走要紧! 刘洪的一名贴身亲随也知晓府中内情,知道这对夫妇名不符实,平日里并不和睦,而是分房而居。于是,也急忙从旁劝道:“主人,快走吧!如果带上这个女人的话,必将拖累我等啊。” “胡说!此乃本官的夫人,怎能弃之不顾?嗯?!”刘洪当即一个巴掌扇向那名亲随,那名亲随无辜被扇了一计耳光,当下捂着自己的脸,心里十分的委屈。 这边,殷温娇忽然见到刘洪一行,想避开时已是避之不及,只得立在当场,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心中无比的忐忑。 这时的刘洪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拉住殷温娇就走!殷温娇奋力挣脱,不想却被刘洪一双铁臂紧紧抓住,动弹不得,一路上,殷温娇极不情愿、跌跌撞撞地随刘洪而行,一双可怜的求救眼神往后望向丫鬟小兰,小兰心碎了一地,当下里却也无计可施,拦之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刘洪拽着悲戚神色的殷温娇越行越远...... 正在这时,一片杀声四起,四下里忽然涌出了无数士卒,这些士卒或执戟,或持枪,或拿刀,或手搭弓箭,将刘洪一行围在了后花园内,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老夫奉旨擒拿恶贼刘洪。刘洪匹夫!还不束手就擒么?!” 一声断喝之下,领头的一名老帅头戴金盔、手执宝剑,正骑在高头骏马上面,身旁一面“殷”字帅旗“呼啦啦”地迎风飘扬! “啊?!” 刘洪看见这面“殷”字帅旗,再见这老帅与殷温娇十分相似的面容,顿时大吃一惊,心里一片了然,原来这人就是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殷温娇父亲------殷开山。看来今天自己是难以躲过此劫了,刘洪的脸上一片死灰。 “那刘洪匹夫,还不投降,更待何时!”殷开山又是一声断喝。 见刘洪等人没有任何回应,似乎有负隅顽抗的意思,殷开山将宝剑一挥,一声喝令:“弓箭手准备!” 早已手搭弓箭、箭在弦上的五百弓箭手越众而出,单膝跪地,做好了瞄准姿势,只待殷开山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将刘洪一众人等射杀在当场。 “慢着!” 此时,刘洪一颗凶残之心被彻底激发出来,心道:现在还是顾自家的性命要紧,既然你殷开山不给我刘洪活路,那我刘洪便用你的女儿来抵命。 当下,刘洪一把将身后的殷温娇拽到了前面,一只铁臂紧紧控制住殷温娇的娇弱身体,一只手拿刀架在了殷温娇细嫩的脖颈上。 忽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满堂娇被刘洪粗鲁地牵了出来,并将锋利的刀刃架在了女儿的脖子上,殷开山大惊失色,连忙喝止住五百弓箭手。 “殷开山!我知道你今天想杀了我,可如今你的女儿在我的手上,嘿嘿嘿......”刘洪面容狰狞,似乎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阵得意的狞笑。“快快闪开,让我们走!” “否则的话,哼哼!!!马上让你这宝贝女儿死在这里。”刘洪手上的刀微一用力,殷温娇那白皙娇嫩的脖颈顿时被割破,顺着锋利的刀口,几滴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殷开山身侧一人便是江流儿,眼见母亲殷温娇被那刘洪割破脖颈,血染衣衫,当下怒火攻心,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仇人刘洪,恨不得立即上前与那刘洪拼命。 殷开山一张脸阴沉似水,不忍亲眼见到女儿满堂娇受到更大的伤害,无奈之下,一声令下:“听我帅令,所有人都退后,让他们走!” “大人!”见殷开山老大人要将圣旨点名拿办的刘洪放走,身后的江州同知、州判及众将领们都急了! 不过,殷开山一边下令让刘洪等人离开,一边却对身旁的两名亲军统领使了一个眼色,两名亲军统领会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见到殷开山毕竟还是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一时间投鼠忌器,不敢对自己用强,刘洪的心里暗自得意,心想,多亏自己急中生智,以殷温娇为人质要挟殷开山,一下子就拿住了殷开山的软肋,使其不敢用强动粗,今番却是有望死里逃生了。 刘洪挟持着云鬓散乱、花容惨淡的殷温娇,身后跟着那个程管家以及几个亲随,一边拿着兵器作防守的姿态,一边从包围圈中迅速地逃离...... “噗!” 一个沉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刘洪一下子仆倒在地,猝然倒下的刘洪将挟持着的殷温娇也连带跌倒在地上,殷温娇当即失声尖叫! 见母亲突然仆倒在地,不远处的江流儿也是失声大叫:“娘!” 事发突然,殷开山身旁的两名亲军统领却是敏锐之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一瞬间,当下一跃而起,催动快马径直到了近前,俯身顺手一捞,将倒在地上的殷温娇捞上了战马,催马火速回到了己方阵营里。 地面上,只见一把锋利的宽刃佩刀正深深地插在刘洪的背上,倒在地上的刘洪一脸痛苦的表情,巨大的疼痛阵阵袭来,刘洪一张脸被巨大的痛感扭曲得愈加狰狞,仰头看着上面正嘿嘿冷笑的程管家,刘洪一脸的难以置信。 原来,背后狠命插自己一刀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多年来最为信任的程管家! 此前,程管家已被李彪用刀绞掉了舌头,早已是吐字不清、口不能言。一名亲随拱手对刘洪说道:“主人,对不起了!今天殷大人奉旨擒拿的是你,却与我等没有太大的干系。为了保命,我们不得不如此行事。”说罢,这名亲随与那程管家相对嘿嘿而笑。 此时,那个程管家正在卑微地向殷开山投诚,刘洪紧紧盯着他的献媚之态,犹自恨恨不已!地上的刘洪准备站起身来,但是由于一时受了刀伤,挣扎难起,只得恶狠狠地向地面上吐了口吐沫:“我呸!” 这时,殷开山手下的众多士卒一拥而上,将地上的刘洪拖了起来,用绳索牢牢的绑定,押进了囚车,一路押赴着直奔都城长安而来。 第69章 大赦天下 兵部尚书府府衙 “将那案犯刘洪提了来,老夫要亲自讯问。”殷开山面色阴沉,似有山雨欲来之兆。 众士卒一路推推搡搡,将五花大绑的刘洪推到了殷开山的座前。 旁边侍立的殷府管家捋着山羊胡须,对堂上众人说道:“你们都退下吧,老爷要亲自讯问。” 押送刘洪的几个士卒和堂前众人纷纷躬身而退。 殷开山一双虎目定睛看向下面,只见五花大绑的刘洪身上血迹斑斑,神情狼狈不堪,但此时却也是十分硬气,宁死不肯向殷开山下跪。殷开山也是行伍之辈,脾气暴躁,见状勃然大怒。 “案犯刘洪!见了本官,为何不跪?”殷开山用马鞭指着刘洪,厉声责问道。 “......”此时的刘洪面如死灰,恍若未闻。 殷开山顿时火气上涌,直冲脑门! 离了座位,怒火中烧的殷开山一把揪住刘洪散乱的头发,“砰!”一记老拳冲着刘洪面门击打下去,被缚的刘洪无法躲闪,被一记重拳打得坐倒在地,两道殷红的腥血顺着鼻腔流了下来。 殷开山尚不解气,又用钉着铁底的马靴揣向刘洪,刘洪顿时被揣了个四仰八叉,仰面倒地不起。不过,这时的刘洪兀自硬气,硬是不喊一声求饶,不发出一句呻吟。 “殷开山,你...你竟敢滥用私刑!”被揍得鼻青眼肿的刘洪终于开腔,不过,满脸鲜血的脸上愈发显得狰狞无比。 “对你这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贼人,老夫无须客气!”殷开山冷笑一声。 “今天,老夫即便是滥用私刑,那又如何?!” 说罢,殷开山狠狠地将手中的马鞭抽了过去,“啪------啪------啪------”清脆的马鞭声连连响起,刘洪的脑门上顿时现出几道血痕,殷红的鲜血顺着鞭痕汨汨地流了下来...... 狠狠地抽了几十鞭子,见下面的刘洪已然昏倒在地,殷开山鄙夷地瞧了一眼刘洪昏厥的凄惨模样,吩咐了一声:“先将这恶贼暂且关押起来,待老夫明日奏明皇上后,便处以极刑。” 第二天 太宗皇帝召集群臣议事,拟以新皇登基为名,下诏大赦天下。 新任吏部尚书长孙元忌出班,启奏道:“陛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乃是历朝的惯例,此番陛下准备大赦天下,正可以体现陛下的爱民之心、优恤之意,怀柔天下啊。” 长孙无忌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前朝文帝杨坚曾将“重罪十条”即反逆、大逆、叛、降、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义、内乱定为“十恶”,不予赦免。这个虽然是前朝的案例,但是,值此陛下大赦天下之际,应当也可以作为参考啊。” 高坐龙椅上的太宗皇帝听了,抚须点头。 “长孙爱卿所言有理哪。今次大赦天下,朕以为:不论前面的罪恶轻重,包括死罪在内,都可以予以赦免。但是,朕却要申明一点......” 这时,金銮殿上的文臣武将都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来听皇帝的话,不知道太宗皇帝到底想说些什么。 太宗李世民眼望着下面众臣期待的目光,抚须笑道: “朕想说的是:今次大赦天下,官吏枉法受财者不在赦免之列。” 大殿内,听了太宗的金口玉言,文臣武将们都恍然大悟,原来太宗皇帝对吏治看得极重,务要整治前朝吏治松垮的弊政,使当朝吏治清明,极力消除和杜绝贪官污吏。 听了太宗准备拟诏大赦天下的一番话,殷开山的心里有些忐忑起来,于是出班奏道:“陛下,前次微臣奉旨前去捉拿那杀人害命、窃据官位的贼子刘洪,微臣幸不辱命,已将那刘洪拿获归案,特向陛下缴旨。” “殷爱卿,朕知道你的意思,那个贼子刘洪十恶不赦,其罪当诛,当不在朕的大赦之列,爱卿无须担心。殷爱卿,你回去后可依照我朝例律处置便是。”太宗知道这个大案与殷开山的女儿甚有牵连,不便当众细说,于是呵呵笑道。 闻言,殷开山心中大喜,暗道太宗皇帝真是英明,既依律法行事,又照顾到了我这个老臣的感受。彼时,朝堂上的殷开山对太宗李世民敬服得五体投地。 见众臣不再有异议,于是,太宗李世民正式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贞观元年,国泰民安,四夷来朝,百姓安居乐业。新皇初登大宝,奉天时减降天下囚徒,自即日起,大唐太宗皇帝大赦天下:凡死罪者减为流放,流罪以下者一律赦免,以示优恤。钦此!” “皇上圣明!” 这时,朝堂下的文臣武将们齐齐跪伏于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朝堂,殷开山正在前面走着,忽然听到后面有人说话...... “那殷大人一贯倚老卖老,依仗是皇上龙潜时的老人,时常喜欢教训他人,说是我等家教不严,纵容子孙胡作非为......谁想到啊,如今他自家的女儿却被贼人掳了去,霸占为妻,整整十八个年头啊,哈哈哈!” 说话人一边说着,一边嗤笑不已。 听了后面幸灾乐祸的一番话和嗤笑声,殷开山一时心头火起,回身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别人,却是与自己一向不和的吏部黄侍郎,就是当年欲与殷家联姻,他家黄二公子欲娶殷温娇的那位。 欲待与这黄侍郎理论,殷开山想想这是自家女儿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且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不好当面与黄侍郎辩驳,于是,殷开山强行咽下这口恶气,一张不悦的老脸对着黄侍郎冷哼了一声。 “哼!!!” 接着,转身拂袖而去...... ******** 京兆府大牢 “咣当!”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牢头手拿着一串钥匙,打开了一把铁锁,牢门被打了开来。 “李彪,出去了,出去了!”这个牢头大声喊道。 躺在草褥子上面、正在昏睡的李彪被牢头大声喊醒,缓缓地睁开了惺忪的眼睛。牢房的上方有一扇小小的铁窗,从铁窗**来的一束光线有些刺眼,却也有些温暖...... 李彪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迷糊糊地来到了铁栅栏前。 “李彪,快走吧。”那个牢头不耐烦地嚷道。 “走?”李彪一愣,“走到哪里去啊?” 这时,李彪心中一动:莫不是洪江渡口那件大事被发现了,自己这是要被拉去砍头了么?! 见李彪一副傻愣在当场的神情,牢头嘿嘿笑着,拍了拍李彪的肩膀:“李彪,你的苦日子到头啦!” “哦,对啦...”看李彪仍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牢头双手向上一拱,说道:“当今圣上可真是洪恩齐天哪!今天,太宗皇帝刚刚颁下诏书,大赦天下所有的囚徒!” “所以,李彪你可以走啦。”牢头言道。 “啊?!” “我可以走了?” 原来不是拉自己去砍头,而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是要释放自己啊! 顿时,李彪又惊又喜。 第70章 千刀万剐(上) “娘,我回来了。” 抬眼望着熟悉的门庭,推开虚掩的柴门,归心似箭的李彪大步跨进门来。 一个嘶哑、怆老的声音从后屋的门里传了过来:“是谁呀?” “娘,是我。”听到声音,李彪循声快步到了后屋门前。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眼前一个苍老的妇人呈现在面前,仍是一身的粗布衣裳,下着蓝布碎花围裙,脚上穿着落满灰尘的圆口布鞋。密密的皱纹布满了她的脸上,迎风飘动的满头银丝煞是醒目,老人拄着一根拐棍,颤巍巍地来到李彪面前,用一双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睛看定李彪,问道:“我儿李彪,真的是你么?” 李彪满含热泪,欣喜地说道:“娘!我回来啦。” 看着儿子的依稀模样,听着熟悉的声音,李母惊喜道:“我儿,你出来了吗?不用再坐牢啦?” “是的!娘,我听牢头说那新登基的皇帝大赦天下,所以儿子就被放出来了。” “好!好!好!”李母连声道好,一时间欣喜异常。 母子俩正在欣喜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清脆的铜锣声响:“哐------” 接着是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案犯刘洪,窃据官位十八年、连害六条性命,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现处以凌迟之刑,今日午时行刑,街坊邻居们都来观看哪!” 公差说完,又是“哐------”一声清脆的锣响。 “是谁要被凌迟?” 外面的声音有些嘈杂,李彪听得也不甚真切,自言自语问道。 这时,隔壁的一个肥硕的中年妇人凑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彪,对李母说道:“大娘,这是你家儿子吧。” “是啊。”李母呵呵笑道。 这个肥硕妇人凑近了李母的耳朵,大声说道:“大娘啊,你耳朵不好,我给您老人家说说!刚才,公差说有一个叫刘洪的犯人罪大恶极,今天午时要被千刀万剐呢!大娘啊,咱可别错过了,这可是多年没有碰到过的景象啊,咱这附近的街坊邻居都嚷嚷着要去看犯人被剐呢。”这个妇人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股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什么?刘洪?” 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李彪很诧异,心想: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刘洪吗? 正说话间,公差的吆喝声和锣声却是离得越来越近了,道路两旁的人也是越聚越多。好奇之下,李彪循声走到了街口,也挤进了人群中。吃力地挤到最前排的李彪定睛一看,只见一排人和一辆囚车正行走在街面上,前面打头的是两名狱卒,一人敲着铜锣,一人高声吆喝着,后面有挎着腰刀的八名殷府士兵,中间便是一辆囚车,此时的囚车里站着一个犯人,只见他一身囚衣、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一股血腥味,两副粗大的铁制镣铐“哗哗”作响,分别束缚了这个人的手脚......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脸庞、熟悉的人,这个人当真是烧成了灰,李彪也能认识的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洪! 看着刘洪此时的凄惨模样,李彪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正在这时,囚车里的刘洪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睁开眼来,用一双黑眼珠少、白眼珠多的狼眼扫视着周围人群,浑然不顾人群中的恶毒咒骂声和扔进囚车的许多脏物,终于,刘洪一双毒厉的眼睛在李彪的身上停驻下来。刘洪、李彪两人定睛对望了片刻,一时无悲无喜,没有任何对话,“吱呀呀”的声音响过,载着刘洪的囚车继续向前驶去。 片刻之间,行刑的法场已到。 押着囚车的狱卒将囚车打开,几名士兵将刘洪押上法场。 法场外,围观者人山人海;法场内,有一高达数米的看台。看台之上,殷开山身着官服,冷峻威严,端坐于太师椅上,旁边站立着轻纱面罩的殷温娇,还有江流儿、李容儿、殷府管家等人。 殷开山从桌上的箭筒中抽出一支令箭,威严冷漠地扔下台去。 见状,行刑官大喝一声:“行刑!” 几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解开了刘洪身上的镣铐,就在法场内把他剥脱的一干二净,刘洪的肥白身体一丝不挂,几个行刑者又将一张渔网覆盖住了刘洪的全身,刘洪身上的肥膘肉当即从网眼中露了出来。看台上的殷温娇、李容儿一时间又羞又怕,二人忙背过脸去。 刑场上,一个刽子手盯着刘洪身上的片子肉,手里拍打着一片薄薄的锋利刀片,此时,他看刘洪的眼神就像看一头待宰的肥羊一样,这个刽子手一边拍打着刀片,一边狞笑着向刘洪走来...... 一股发自心底的巨大恐惧袭来,刘洪头上青筋直跳,马上慌不择言地大叫起来:“大...大人!饶命,饶命啊!------” 这时的刘洪哪里再敢逞什么英雄,连连以头杵地,哀嚎不已......“大人,我有内情禀告,我要揭发同伙!” 殷开山挥了挥手,示意暂停行刑,且听那刘洪说些什么。 见殷开山挥手暂停了行刑,刘洪犹如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慌忙磕头禀告:“大人,我要揭发的人名叫李彪!” “这李彪与我合谋,于洪江渡口杀了陈光蕊等主仆六人,这六人可都是李彪手刃而死!” 高台上的殷开山捋着虎须,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殷府管家。 殷府管家会意,走下了高台,来到刘洪面前厉声问道:“那个李彪现在藏匿在何处?快说!” 刘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殷府管家会意,于是附耳上前,刘洪在他耳畔悄声说道:“那个李彪就在....”如此这般地说了个详细。 殷府管家微笑着点了点头,“蹬、蹬、蹬”连忙又上高台,将刘洪所言的李彪情况附耳禀告了殷开山。 殷开山脸色一变,当即下令:“速去李家捉拿案犯李彪!” 几名士卒躬身领命而去。 殷开山眼望着面露乞求之色的刘洪,“哼”地冷笑了一声,一挥袍袖。 “行刑!” “是!” 法场内的行刑官再次领命。 刘洪脸色煞白,当即大叫起来:“殷大人,我已揭发同伙,为什么不肯宽恕我刘洪?!” 殷开山背过身去,对刘洪的哀嚎喊叫丝毫不作回应。 见殷开山今天铁定要剐了自己,刘洪的心中再无任何期望,于是破口大骂起来:“殷开山,你个老匹夫!我刘洪便是死,也要在阴间咒你这老匹夫!” “我刘洪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哈哈哈!” 这时的刘洪已是癫狂不已,仰天狂笑不止。 第71章 千刀万剐(下) 一根粗大的刑柱上面,刘洪的手脚被牢牢地绑缚在刑柱上,全身裸露,身体被一张渔网网住,一身肥白的皮肉从渔网的网眼中凸显出来。 此时的刘洪癫狂无比,口中恨声不断,恶毒地咒骂着殷开山。殷开山不为所动,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口中冷笑连连。 看着太师椅上杀气腾腾、仿佛化身为杀神的父亲,看台上的殷温娇有些难以置信,没有想到自己的生身父亲竟有如此杀伐狠厉的一面,生性娇柔、时常敬佛礼佛的殷温娇嘴里暗自念着“阿弥陀佛”。不过,想到当年亡夫陈光蕊以及春花姑娘的惨死情形,殷温娇的一颗复仇之心重又熊熊燃起。 “爹,女儿有一个请求。”殷温娇狠了狠心,面向老父殷开山说道。 “唔,你说吧。”听到女儿说话,殷开山的一双虎目从法场这边转移了过来,望着面前面罩轻纱的女儿。 “爹,女儿想借此法场祭拜亡夫陈光蕊和春花姑娘,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面纱后,一张樱口微微开阖,轻声却有些凝重地说道。 “好!”殷开山捋着虎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一会儿,待将这刘贼剐了之后,便以他的头颅为祭品,设香案祭奠你那亡夫陈光蕊吧。” 闻听老父的言语,殷温娇忙一把拉过了江流儿,母子两个同声道谢:“女儿谢爹爹。”“孙儿谢谢外公。” 正在说话间,刽子手已然行刑。 “第一刀!” 施刑的刽子手有一个助手在旁边报数。 刽子手将手腕一抖,那片扎在刀尖上的肉片,便如一粒弹丸,飞到很高处,然后落下。这剐的第一刀是谢天。 “第二刀!” 刽子手从刘洪的胸部动手,样子干净利落、准确无误,一刀旋掉了左边的乳粒。第二片肉摔在地上,是谢地。 原来,刽子手们管这前两刀叫做钱肉,专祭天地! “第三刀!” 刽子手旁边的助手依旧面无表情地朗声大喊。 刽子手用一块干净的羊肚子毛巾,蘸着盐水,擦干刘洪胸上的血,让刀口犹如树上的崭新的砍痕。刽子手又在胸上切了第三刀。这片肉如铜钱大小,鱼鳞形状,所以这凌迟极刑又叫“鱼鳞割”,的确是十分地形象贴切。 第三刀下去,刽子手一把将第三片肉甩向空中,这一甩叫做谢鬼神。 “第四刀!” “第五刀!”...... 薄薄的锋利刀片将渔网中凸出的皮肉一片片地剜去,开始的时候,那刘洪还咬牙硬撑着不发出声响,待剐到第十刀时,再也忍受不住伤口处传来的巨大疼痛,“啊!------”地一声,放声痛嚎起来,凄厉的声音传遍全场。 残忍冷酷的刽子手用锋利刀子一片接一片地削那刘洪的骨肉,不时间,那枚薄薄的刀片刮到了肋骨上,立时发出轻微而又瘆人的声音。 看台上的李容儿早已是背过了脸,又用一双小手紧紧捂住了耳朵,不敢听这瘆人的声音,更不敢去看那刑场中的血腥场景。 “第五十刀!” 刽子手旁边的助手高声喝道。 这时的刘洪早已是血肉模糊,声息越来越弱。 “第五十一刀!” “第五十二刀!” “第五十三刀!”...... 刽子手见此时的犯人血流如注、无法下刀,于是拿过来一桶早已准备好的冷水,劈头盖脸地将一桶冷水浇了下去,闭住了血道。已然昏迷的刘洪突然受冷水刺激,顿时又惊醒过来。 这时,刘洪那双血红的眼珠突然望向看台上的殷温娇,放声大笑起来! “满堂娇!当年长安城里少女如云,但满堂之内唯独这个女子最为娇艳,所以名唤满堂娇!” “殷温娇!我刘洪虽出身卑鄙,但却享用了你十八年,我刘洪知足了,哈哈哈!!!” 殷温娇乍见血肉模糊的刘洪,正见刘洪一双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自己,再听到刘洪的放声狂言,顿时殷温娇脸色惨白,“啊!”的一声惨叫,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见母亲殷温娇竟然当场晕厥,身体突然向后倒去,身旁的江流儿连忙一把扶住了母亲倒下的身体。 “容儿妹妹,烦劳你将我娘送回府去吧。”江流儿对旁边的李容儿央求道。 “好的,江流儿哥哥。”这时的李容儿倒也机敏,表现的颇为懂事的样子,立马就对江流儿应道。说罢,在山羊胡管家的领路下,“蹬、蹬、蹬”李容儿下了高台,扶着殷温娇上了轿子,先回殷府去了。 高台之上 殷开山听到死前的刘洪犹自胡言乱语,当场称自己的女儿为满堂娇,又当着围观的百姓说他霸占了满堂娇十八年,叫殷开山一张面皮如何放得下?殷开山又惊又怒,当即拍案而起! 见到殷温娇受惊而倒下,再见到殷开山一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刘洪当即哈哈大笑,连叫了几声:“痛快啊!”“痛快!” 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此时的刘洪仰望蓝天,扯直了嗓子昂首大呼:“老天啊,因果报应,果然不假。” “陈光蕊!陈状元!我刘洪的命今天便还给你了!还给你陈光蕊了!” “想我刘洪一个小小的艄公,却当了江州十八年的州官,我刘洪值了,死也值了!哈哈哈...” “第五十四刀!” 刽子手的助手依旧在高喊。 见高台上的殷大人一副又惊又怒的样子,刽子手心领神会,马上伸手捏住了犯人刘洪的喉咙,并大力往死里捏,刘洪那条淡紫色的舌头被逼着吐出唇外。于是,刽子手将刀尖一抖,当即就将刘洪的舌头整条割下,使他再也不能发出声音。 “咕噜,咕噜...”刘洪发出了一连串混沌不清的音符,不过,这最后的闷哼却已是无人听见。刘洪再次昏死了过去,而那刽子手依旧在那里行刑...... “第一百刀!” “第两百刀!” “第三百刀!” “第四百刀!” “第五百刀!” “第六百刀!” “第七百刀!” “第八百刀!” “第九百刀!” 狠辣的刽子手旋尽刘洪双臂上的肌肉... 四百刀旋尽大腿上的肌肉... 腹肌上割了一百刀... 左右臀部共切了三百刀... 刘洪的头无力地耷拉在那刑柱上面,但还吊着一口气在。 “第九百九十刀!” 刘洪的耳朵被割去... “第九百九十七刀!” 割去双唇... “第九百九十八刀!” 剜掉双眼... “第九百九十九刀!” 刽子手一刀旋去了犯人刘洪的鼻子... 高台之上,此时的江流儿双目紧闭,虽然对那刘洪有着刻骨的仇恨,但血腥的法场令江流儿的心房颤动不已,口中不断默念“罪过,罪过!”,又一刻不停地轻声念诵着“南无阿弥陀佛。”江流儿的心里有些后悔来到这法场内,自己一个佛门中人却亲眼目睹了这惨无人道的血腥场面。 “第一千刀!” 刽子手最后一刀戳中了刘洪的心脏,一股黑色的暗血喷涌出来,终于结束了这残酷的凌迟极刑。 这时的刘洪已垂首倒在了粗大的刑柱上面,气绝身亡!尸身一片狼藉...... 第72章 怅然若失 “启禀大人,犯人刘洪被处以凌迟极刑,共受割一千刀身死!行刑完毕,下官特来缴命。” 高台下面,行刑官躬身抱拳禀告。 “好!那个恶贼死不足惜,虽万死而难消老夫之恨!”用手一指那个挂在刑柱上的狼藉尸身,殷开山犹自恨恨不已。 “想老夫我当年虽是一介书生,却毅然投笔从戎,为国家南征北战,厮杀半生,沙场之上也曾枭首无数,却不曾恨过多少人。今天,这厮罪大恶极,老夫深恨这个贼厮,你们将其尸骨剁碎了喂狗去吧!” 高台之上,殷开山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威严地一甩袍袖。 “是!” 行刑官正欲退下,殷开山却又喊住了他。 “慢着!还有,将这贼子的心肝剜出,先让我孙儿祭奠我婿陈光蕊,待老夫出征突厥的时候,用这厮的头颅祭我军的大旗!再拿它当夜壶使。” “遵命!” 台下的行刑官和几名武将抱拳领命。 半响的工夫,两名士卒一人捧着一只盘子来到高台上,只见两只盘子用红绸布盖着,不知里面是什么物事? 两名士卒端着盘子来到殷开山面前,殷开山挥了挥手,这两个士卒又将两只盘子转而端到了江流儿的面前,江流儿有些纳闷,一时好奇,就掀开了上面的红绸布。 “啊!” 这只盘子里赫然是刘洪的一颗头颅,闭着双眼,狰狞无比!另一只盘子里却是血淋淋、尚透着一丝温热的一副心肝。 江流儿受惊不小,顿时跌坐在了椅子上,“啪”的一声,一串佛珠从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受惊的江流儿努力平复着跳动的心脏,不停地默念佛号...... “孙儿呐,这两样东西便是祭品,待下人们将香案摆好,你便去祭拜你的父亲吧。”旁边的殷开山不以为然地说着,接着大手一挥,两名士卒又将那两只盘子端走。 “孙儿明白了。”江流儿忙合十应道。 两张香案很快就摆设在了高台的上面,大的香案中间立着“先考陈公讳光蕊之灵位”的牌位。旁边还有一张小的香案,上面也有一个牌位,上书“殷春花之灵位”。香案上,那贼人刘洪的一颗头颅、一副心肝与其他供品一起被当作祭品,摆放在了江流儿之父陈光蕊的灵位前。 江流儿披麻戴孝,悲泣出声,望空祭奠,磕头祭拜了先父陈光蕊,又代替母亲殷温娇祭了春花。 祭奠中,江流儿烧了一道祭文,表达了母亲与自己的悲戚与思念之情,一纸焚烧的祭文告慰亡父陈光蕊:如今首恶刘洪已经伏诛,杀父大仇已报,希望先父在天之灵安息...... 身心俱疲的江流儿随同外公殷开山回到殷府,已是傍晚时分。 一想到今天法场上的血腥场面,江流儿就感觉浑身不自在,索性先去洗了个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似乎要把法场上沾染的一身晦气冲刷洗掉。 江流儿洗漱完毕,又赶忙来到母亲殷温娇的房间,看看今天受了惊吓的母亲情况如何。迈步进到母亲的卧房,见殷温娇已安然入睡,旁边的李容儿正手托香腮昏昏欲睡,敢情这李容儿今天也是有些累了。殷府还有两名丫鬟也在一旁随时侍应着。 见母亲安睡无恙,江流儿于是轻声唤醒了正打着瞌睡的李容儿,拉着有些迷迷糊糊的李容儿一起悄悄地退了出来。将李容儿送到她的房间,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江流儿却是毫无睡意。 血腥无比的法场、凶神恶煞般的外公、受惊昏厥的母亲、残忍冷酷的刽子手、支离破碎的肢体、围观百姓的麻木不仁以及那刘洪临死前的仰天大吼......白天的一幅幅画面在江流儿脑海中一一闪现...... 江流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竟是一夜未眠。 日上三竿,卧床的江流儿仍在昏昏沉沉之中,却被李容儿一把掀开了被褥。 “江流儿哥哥,起床啦!” 李容儿的心里有些奇怪,心道:江流儿哥哥平时就有早起的习惯,这几天都是江流儿哥哥喊我起床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骤然感到身上一阵凉风袭来,江流儿惊觉而醒,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子不见了,忙抬眼一看,见面前一人一袭粉衫,浅笑依依。原来,俊俏的李容儿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 “江流儿哥哥,太阳都晒屁股啦,这可是你经常说的话呢。”透窗而过的一束强烈的阳光正投射在床上,李容儿掩着一张殷桃小口,吃吃地笑着。 江流儿恍然,挠了挠自家的光头,索性起身下床,穿上了鞋子。李容儿赶忙将江流儿的外衣拿了过来,帮他套上了一袭蓝衫,俨然像个小媳妇一般。见李容儿殷勤地给自己穿上外衣,在金山寺里孤身生活惯了的江流儿一时有些不适,不知该如何回应...... 一连三天,江流儿茶饭不思,整日里闷闷不乐,夜里睡觉时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天的血腥场景。 见这几天的江流儿一副心绪不宁、魂不守舍的样子,俏立一旁的李容儿建议道:“江流儿哥哥,不如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嗯。”江流儿勉强应了一声。 一起步出殷府,李容儿拉着江流儿的手,来到了都城长安熙熙攘攘的街面上。 见江流儿仍然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李容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江流儿哥哥,这长安我可是熟悉着呢,我一一介绍给你听。” “这长安城是历代帝王建都之地,所谓“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说的就是这里啦。”李容儿一副摇头晃脑的模样。 “哦,对啦!”李容儿小手一拍,莞尔道:“长安还有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呢。江流儿哥哥你看------那就是!”随着长安的景致步步移动,李容儿的芊芊玉指也不停地指点着一座座华丽的建筑与一个个幽深的巷落。 说话间,江流儿、李容儿二人已漫步到了护城河的杨柳岸边。 一双明亮的眼眸遥望着金山寺的方向,江流儿喃喃自语道:“师父,现在我的血海深仇已报,为什么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呢?” “李容儿,你说说为什么是人都有烦恼?”江流儿突然问了李容儿一句。 李容儿停住脚步,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听我爹说过,他说“心清净了,一切便都清净;心自在了,一切便都自在。”人的心不清净、不自在,那自然就有烦恼啦。江流儿哥哥,你说对不对呀?” 听了这句,江流儿眼眸一亮!当即频频点头,一时间对面前这个俏丽的小姑娘有些刮目相看,江流儿忍不住又刮了一下她的精巧琼鼻:“真是人小鬼大。” “干嘛又刮我鼻子?!哼!”李容儿姑娘手摸自家鼻子,心里有些不高兴起来,为什么江流儿哥哥总把我当小孩看,总是刮我的鼻子? 第73章 亲情难再 殷府内 殷温娇的卧房里,殷老夫人正坐在床沿,一双手握着殷温娇的手,一边关切地询问女儿:“娇儿,你可好些了么?” “娘,劳您挂念了,女儿已经不妨事了。”半躺着的殷温娇直起了身子,清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殷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那就好,那就好!”又仔细地端详了女儿的面容,殷老夫人脸上现出一丝怜惜,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殷温娇面容:“娇儿,你瘦了。” 母女两个正在说话间,丫鬟秋月躬身来报:“夫人、小姐,老爷回来了。” “娇儿,你爹下朝回来啦,你娘先到前面去,你好生歇着吧。”殷老夫人站起身来,准备到前堂去。 “娘,女儿已无大碍,索性也没有什么事情,就随您一起去吧。”殷温娇浅笑道。 “嗯,也好,呵呵。”殷老夫人笑道。 母女俩款步来到了前堂。 一个身着紫色大团花绫罗,腰间系玉带钩,一身官服的花甲男子已坐在前堂主位上,只见他浓眉虎目,身材健硕,胡须与鬓发已是花白,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神色不怒自威,一见便是久居上位之人。 “老爷回来了。”殷夫人微笑着打着招呼,就像往日一样。 殷温娇牵起裙裾,上前躬身一礼,像往常一样喊了声“爹。” 殷开山看了看夫人,捋着花白胡须点头回应了一下。又看了看女儿殷温娇,昔日的掌上明珠这些年虽然饱经风霜、已为人母,但此时的满堂娇依旧亭亭玉立、雍容娇艳。不过,殷开山的心里现在却是五味杂陈:就在刚才退朝的时候,殷开山看到吏部黄侍郎与几个同僚在后面窃窃私语,竖起耳朵细听之下,原来却是讥讽殷开山之女满堂娇如何如何......再想到那天刘洪被剐时的那番言语,令自己在众多下属和围观的百姓面前大跌颜面...... 此时,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殷开山看到女儿俏立在面前,却是十分的不是滋味。不过,当着夫人和众人的面,殷开山发作不得,但凭他殷开山脾气暴躁的脾性,不发作也不是。殷开山当下脸色一沉,板起一张面孔,端起了手边的茶杯,一边吹着茶沫,一边自顾自地喝着茶,也不言语,也不理睬女儿殷温娇。 殷温娇顿时呆立在那里,一时间有些尴尬,不明白一贯娇宠自己的父亲今天这是怎么了? 殷老夫人见状,也是愣在了当场,一家三口人竟不知所措。 “老爷,老爷!”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撅着山羊胡须的殷府管家一边兴冲冲地喊着,一边迈过前堂的门槛。 来到老爷和夫人面前,殷府老管家喜笑颜开,躬身禀报:“禀告老爷、夫人和大小姐,那个贼人李彪被抓到了。” “哦?”殷开山放下手中的茶杯,立即站起身来。 “快将那个李彪押了来。”殷开山马上命令道。 “是!老爷。”殷府管家躬身领命。 一会儿的功夫,四名健壮的士卒一路推推搡搡,将被缚的李彪押到了前堂上。 一个士卒用战靴狠命地跺了两下李彪的腿弯处,李彪双腿吃力不住,不由自主地跪在了殷开山的面前。 殷开山背负着双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李彪,见他面容憔悴、黝黑精瘦,想来这些日子也是狼狈不堪。殷开山挥了挥手,令道:“让这从贼李彪招供画押,然后打入死牢,隔日处斩!” “是!大人。”一名领头的士卒应道。 可怜李彪刚刚出了京兆府的大牢,不过是瞬息的工夫,如今又落入了殷开山的牢笼。 不过,此时的李彪面无表情,坦然地随押送士卒而去。 躺在许多干草铺就的草褥子上面,不知为什么,现在的李彪却感到无比的踏实,“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李彪叹息了一声,躺倒在了草褥子上面。 眼望着监牢上方那个窄小的铁窗,李彪的思绪飘到了母亲那里...... 被殷府士兵押走的那一刻,李彪回头冲着母亲大喊:“娘!儿子不孝,你老人家照顾好自己,可千万要记住儿子说的话啊。” “我儿,娘知道了。”银发飘动的李母拄着拐棍,也在后面追喊道...... 见几个士兵已将儿子押着走远,李母抖抖索索地从贴身衣服内摸出了一块白色龙形玉佩,在太阳的映照下,这块精美的玉佩呈半透明状,没有丝毫的裂纹,晶莹剔透,入手温润,显然是块上等好玉。不过,这时的李母根本不关心此玉价值几何,而是一心想着儿子被押走前说的话:“凭这块玉找秦王李世民,秦王爷自然会搭救儿子。” 想到这里,李母救子心切,再也顾不得自己年老体衰,马上回屋里收拾了一下,拄着一副拐杖就出门了。 毕竟都在长安城内,也没有费太大的工夫,李母便一路寻到了秦王府。 到了秦王府的门前,一对守门的士兵拦住了李母,喝道:“老太婆,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呀,我要找一个人?”李母停住脚步,拄着一根拐杖在那里气喘吁吁。 “找一个人?”这两个卫兵对望了一眼,不明就里。 “对,老身要找人,我要找的人叫做秦王李世民。”李母大声道。 “大胆!当今皇上的名讳可是你一个老太婆敢乱喊的,这可是欺君大罪!”一个卫兵听了李母的话,顿时大惊,马上斥责李母。 另一个卫兵倒也和善,见四下里无人,于是冲自己的同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声张,这个卫兵将李母拉到了僻静的角落:“我说老人家,你也太大胆了,皇上的名字怎能乱喊乱叫,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啊?!”李母顿时目瞪口呆,原来自己要找的人竟然是当今皇上,是万岁爷。 不过,李母还是不放心,于是又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那这个李世民会不会有重名的啊?” “没有,没有!”这个卫兵连连摆手。“天下人哪有敢与皇上同名的,那不是嫌自己的命长么?” “老人家,我看你年迈,好像不曾出过什么远门,我告诉你,皇上原先是太子,太子之前便是秦王了。这秦王府便是皇上没有登基之前曾经住过的府第。”这个卫兵指着一座空空的秦王府说道。“不过,皇上现在住在皇宫里,秦王府里的其他人也早都搬走了。” “哦,老身明白了。”李母终于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看来这趟是白跑,还要到皇宫里寻皇上才行呐。 “多谢小哥了。”李母向那个卫兵致谢了一声,于是,又拄着那根拐杖,迈着颤颤巍巍的细碎步子,一路寻皇宫而来...... 第74章 偶遇魏征 一路打听之下,李彪之母终于寻到了皇宫附近。 玄武门是太极宫北面的正门,为入宫觐见皇帝的必经之路,半年前的玄武门兵变便发生在这里。 把守玄武门的卫兵们一身金甲,跨刀执枪,威风凛凛,见一个老太婆颤颤巍巍地来到近前,一个屯营卫兵上前拦住了去路,大喝一声:“站住!” 李母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顿时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大老爷,让我进门,我要见皇上呢。” “见皇上?” 这名屯营卫兵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老太婆,见她一身的粗布衣裳,围着蓝布碎花裙,脚上穿着落满灰尘的圆口布鞋,脸上布满了皱纹,满头的银丝迎风飘动,煞是醒目。 “这老婆子居然要见皇上?!太有意思了,哈哈哈...”这屯营卫兵当即忍俊不禁,指着李母对其他卫兵说着,并一起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鄙视和嘲讽。 众多屯营卫兵一片哄然大笑,都笑这老婆子异想天开,竟然想见皇上,皇上岂是你一个糟老婆子想见就见的?岂不是可笑之极么? 在众人的轰然大笑声中,李母更加不知所措,一时惶急无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紫色官服,腰间系玉带钩,眉毛细长,颌下留有浓密胡须,样貌清瘦的人健步来到了近前,众屯营卫兵连忙收起笑声,躬身见礼:“魏大人!” “嗯。” 这人捋着长长的、浓密的胡须点了点头,威严地应道。 原来,这个人便是被太宗皇帝所倚重的朝中大臣------谏议大夫魏征。 今天,魏征大人正准备赴太极宫觐见皇上呢,却见把守玄武门的卫兵们正在一片哄笑,又见一个年迈的老太婆正手足无措地拄着拐杖立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呀?”魏征大人的脸上写着满满的疑问。 “禀告魏大人,这个老婆子说是要面见皇上。”一名卫兵恭敬地回道。 “哦?要见皇上?” 魏征也觉得十分不解,于是来到李母的面前,温言道:“这位老人家,你想见皇上?” “正是,老身想见皇上。”李母应道。 魏征瞅了瞅满头银发、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李母,又问道:“你见皇上所为何事?” 李母见面前的人颇为威严,又见卫兵们都十分尊敬他,心想这人一定是个大官,于是说道:“回大老爷,我见皇上是为了救我儿子呢。” “对了!大老爷,我这里还有一块玉佩,我儿子说是皇上送给他的呢。”李母抖抖索索地从贴身衣裳里摸出了那块上好的玉佩,递给了面前的魏征。 接过玉佩,魏征定睛一看,顿时肃然起来:这块纯白的玉佩为青龙形状,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之下,玉佩呈半透明状,晶莹剔透,十分纯净,做工精美,入手温润,显然是块上等美玉。魏征寻思:这个玉佩是龙的形状,为皇族之物无疑。不过,一个貌不惊人、苍老猥琐的老婆子居然还有皇家之物,这事定然有蹊跷。 于是,魏征说道:“老人家,你若是放心,我便带着这块玉佩面见皇上,代你老人家陈情,如何?” “好,好,好!” 李母正愁没法见到皇上呢,见这个颇有官威的大老爷肯替自己面见皇上陈情,自然是求之不得、欢喜不已。 “老人家,你且在这附近等着,寻个荫凉的地方坐下歇着,待我出来寻你。” 说完,魏征便迈步进了玄武门,直奔太极宫而来。 进了太极宫,魏征以君臣之礼觐见太宗皇帝李世民。 “微臣见过陛下!” 太宗笑道:“玄成呐,今天爱卿你来觐见朕,可有什么事情么?” 魏征拱手回道:“前日,陛下曾问计于朝中群臣,让臣工们给陛下提那治国安邦、治理天下的对策与建议,今天微臣便是为此事而来。” 说罢,魏征躬身呈上了奏折《谏太宗十思疏》,一旁侍应皇帝的黄门宦官接过奏折,将这《谏太宗十思疏》的奏折呈交给了太宗皇帝。 太宗李世民打开对折的奏折,定睛细看这《谏太宗十思疏》,一览之下,眼前顿时为之一亮,忍不住念出声来! “臣我听说,要想使树木生长得茂盛,必须稳固它的根部,因为根深方能叶茂;要想水流潺潺,经久不息,必须疏通它的源头,源远才能流长。同样的道理,如果想使国家安定,统治稳固,就必须积聚道德和仁义,缓和与百姓间的矛盾。反之,源流不深却要它流长,根不牢固却要树长得茂盛,德义不厚却想使国家安定,我虽然无知,也知其不可,更何况像您这样的明君呢!作为统治天下的国君,如果不居安思危、戒奢以俭,从长远利益出发,那就等于是刨了树根希望树木茂盛,堵了源泉还要流水畅通啊! 历代的帝王承天景命治理天下,没有谁不是为国家担忧的时候探求治国之道,功成名就后反而德行衰退。善始者确实很多,而善终者却很少。难道是取得江山容易而守住江山艰难吗?原来是在打天下的时候,帝王对待臣民诚心诚意,一旦得志,便纵情傲物;如果彼此竭诚相待,虽远隔一方心也会在一起;如果远离臣民,即使是骨肉之亲,也形同陌路。如果只是用严刑监督,用威势镇压百姓,就会使百姓外表恭顺而内心不服。时间久了必然会激起民愤。怨不在大小,可怕的是人民的力量,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定要慎重啊! 因此恳请国君接纳臣下的建议:遇其所好,理应“思知足以自戒”,要懂得知足;要修建什么,就要克制自己,以安定百姓生活为前提;想到高处不胜寒,就要谦虚并加强自己的修养;担心骄傲自满会招来损失,就应有江海容纳百川的度量;喜欢游乐,就要严格按照国君一年打猎三次的规定;害怕自己懈怠;就应慎始慎终;忧虑自己受到蒙蔽,就要虚心纳谏;害怕谗言和邪恶,就要自身行得正;有所赏赐不要因为个人的喜好乱加赏赐;施行刑罚,也不要因为自己一时怒气而滥用。总之,如果国君您能发扬光大这十点陈述的话,选拔能者任之,择其善者从之,那一定会使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并用,自然可以达到垂拱而治的情景了。哪里需要陛下您劳神苦思,代管百官的职事呢?” “说的好啊!” 阅罢全文,合上奏折,太宗李世民禁不住拍案叫好! “玄成呐,你这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是引自荀子的话,但它可是说到朕的心里面去了啊!” 太宗“呵呵”笑道:“朕再给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八个字加上几句。” “陛下,微臣洗耳恭听。”魏征也笑道。 “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太宗李世民立起身来,目光深邃,遥望太极宫门外的远方...... 第75章 青龙玉佩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奏。” 魏征的一句话打断了太宗李世民的沉思。 “玄成,你不必过于拘泥君臣之礼,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太宗李世民回过神来,轻轻摆了摆手。 “陛下,君臣之礼不可一日或废。”魏征郑重言道。“不过,臣要禀奏的这件事却是有些蹊跷。” “哦?玄成你说说。”太宗一手捋着长髯说道。 “陛下,今天臣在太极宫门前遇到一个老妇人,这个老妇人说是要面见陛下,搭救她那儿子。” “这老妇人乃是穷苦人家,但手里却拿着一只青龙玉佩……”魏征一边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边观察着太宗的反应。 “青龙玉佩?”太宗李世民略一沉吟,便摇了摇头。 这时,魏征把那只青龙玉佩掏了出来,将它呈给了太宗皇帝。 一见十分熟悉的青龙玉佩,太宗李世民当即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哪个人?” 太宗连忙去翻看自己的内衣袖子,原来,当日李彪在护城河里救了李世民之后,为了记住恩公的名字,李世民便将“穆虎”两个字写在了自己贴身的衣袖上面。这时候再翻看衣袖,白色袖子上面赫然写着“穆虎”两个字。 “玄成呐,这块青龙玉佩确是朕的随身之物……”太宗的脑中又闪现了那天惊心动魄的场景。 “半年前,朕赴建成太子的东宫宴后遭遇半路截杀,幸而众将及时接应,这才解脱劫难。谁知朕却在护城河边又坠马落入了护城河里,险些淹死,幸遇这个穆虎恩公啊,及时将朕从水中救起……” “玄成,那个穆虎现在哪里?”太宗急切地问道。 “陛下,那个老妇人便是穆虎的母亲,那个穆虎嘛,据老妇人说是已被兵部殷大人抓了起来,正准备两日内问斩呢。” “嗯,朕知道了。” “玄成,辛苦你跑一趟,你速去调查此案的来龙去脉,然后禀报于朕。还有,你要劝阻殷爱卿不要斩杀这穆虎。到时,朕会让秦叔宝将军前去助你。”太宗李世民吩咐了一番。 “遵旨!”魏征领旨而退。 到了玄武门处,魏征接住了李母,用自己的轿子将年迈的李母抬走,魏征大人骑马回府,又将李母临时安顿在了自己的府上。 兵部尚书府衙 “将那个李彪提了来,老夫要亲自讯问。”殷开山阴沉着一张脸。 几个膀大腰圆的壮士一路推推搡搡,将五花大绑的李彪推到了殷开山的座前,又逼迫李彪跪下。 殷开山一双虎目定睛看向下面,只见五花大绑的李彪身上血迹斑斑,显然之前已被严刑拷打过。 “李彪贼厮,你可知罪?!”殷开山一声断喝! “李彪知罪!”李彪昂首挺胸,沉声应道。 “呃?”殷开山十分意外,心道:前些日子讯问刘洪时,那恶贼刘洪可是百般抵赖呢。 “那你说说,你李彪犯的是什么罪?”殷开山气极反笑,当即反问了一句。 “我李彪犯的是杀人之罪!”李彪回答得很爽快。 “这……”见李彪很爽快地便承认了自己的杀人之罪,殷开山一时间也不知问什么是好了。 于是,殷开山一拍案桌道:“既然杀人之罪你都承认,这便签字画押!” 两名狱卒将状纸拿来,“刷、刷、刷”李彪很快便签好了字,又摁下了自己的鲜红手印。 “押回大牢,明日午时问斩!”殷开山掣出一只令箭,交付给了行刑官。 “遵命!”行刑官领命退下。 次日午时,行刑法场 李彪双膝跪在刑台上,双手被绑缚于背后,背上还插着一块大大的“斩”牌,此时的李彪面色晦暗,只是低头不语,心里不断念叨着母亲。 法场里面,围观的百姓黑压压一片。看台之上,殷开山身着官服,冷峻威严,端坐于太师椅上。 午时将至,一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从李彪的背后拔掉了“斩”字牌,准备行刑。 “刀下留人!” 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哒哒哒”一匹快马旋即来到了法场内。 “殷大人,刀下留人呐。” 殷开山霍地从太师椅上站起,一见来人,原来是谏议大夫魏征。殷开山连忙向行刑官挥手示意,行刑官即刻领会,马上暂停行刑。 “原来是魏大人。”见是熟人魏征,殷开山拱手笑道。 魏征离鞍下马,与殷开山见礼道:“殷大人!” “殷尚书哪,皇上有口谕,请即刻解下李彪,先押回去监候。” “嗯,好!”听见是皇上口谕,殷开山马上应道。 于是,几名士卒解下了李彪,将他押了回去,李彪又死里逃生了一回。 殷府前堂 “将李彪带上来。” 再次被绑缚上来的李彪此刻跪在了殷开山和魏征的面前,低垂着头。 “李彪,魏征大人有话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殷开山高声喝道。说罢,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示意魏征大人来问话。 “咳咳,李彪,我来问你,你可认识一个人?”魏征开口道。 李彪抬起头,见面前一人与殷开山并肩而立,样貌清瘦,下颌胡须浓密,显然,这位也是一个高官。 不过,经历了几番生死转换,早已看淡了生死的李彪此时已无所畏惧,瞥了好几眼面前这个样貌清奇、长相古板的人,李彪眼睛一翻,当场不耐烦地反问了一句:“你又是谁啊,问我李彪做甚?” “住口!大胆!”殷开山喝道。“你这贼厮,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他是朝堂谏议大夫魏大人,是皇上的近臣。” “皇上的近臣?”李彪正在琢磨这一句的意思。 “我问你,你认识一个叫做穆虎的人吗?”宰相肚里能撑船,魏征似乎并不介意刚才李彪的无礼表现,又耐心地问了一次。 李彪心想:这说是死,不说也是死,说了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只是不知道:自家老娘拿着那块玉佩找到了皇上没有?皇上------皇上的近臣魏大人------,咦?------想到这里,李彪忽然眼前一亮,一线曙光在脑海里划过:难道会是?...... 于是,李彪马上大呼道:“魏大人,小人就是穆虎,穆虎就是我!” “你明明就是李彪,为什么又自称是穆虎?”魏征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回大人,小人从江州刺史府逃出来后,因我一直被刘洪追杀,不得已从自己的名字“李彪”当中抠了半幅字,化名为穆虎,为的是躲避刘洪和各路官府的追杀。”李彪娓娓道来,没有任何隐瞒。 “哦,原来如此。”魏征恍然。当下又拿出那只青龙玉佩来,问道:“你可认识这个东西?” 李彪接过玉佩,定睛一看,顿时欣喜起来!这块纯白的玉佩为青龙造型,玉佩呈半透明状,晶莹剔透,十分纯净,做工精美,入手温润,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正是秦王转赠给自己,自己又怀揣大半年的贴身之物。 “认识,认识!”李彪欣喜连连,心道唐皇还是记挂我李彪的救命之恩,终于派人救我来了。 第76章 一波三折 见李彪点头如同鸡啄米,魏征笑了,然后用手一指门外的方向。 “李彪,你看看这是谁?” 这时,一个颤巍巍、拄着拐杖的银发老太婆正抬脚迈进门内。 “娘!” 顿时,李彪惊喜地大叫了一声。 “我儿!你可受苦了。” 李母也向前一把扶住了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李彪,母子俩在堂前抱头抽泣不止。 没有料到这李彪身上居然有这么多事情发生,堂上的殷开山一时间脸色阴沉,在那里沉默不语。 “老爷、魏大人,秦将军到!” “哦,是叔宝将军来了?快快有请!”殷开山忙道,自己与秦叔宝往日同为秦王的得力干将和秦王府里的老人,自然是十分熟识。 “开山兄,今天我秦琼可是不请自来啊。”门外,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一个脸上留有三绺胡须的将军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人约有一丈二的身高,面如古月,脸似淡金,眉似利剑,目若朗星,三绺胡须飘洒在其胸前。走起路来威风八面,不愧为隋末时的英雄、初唐时的名将。 秦琼与殷开山、魏征现在都是朝廷重臣、朝堂同僚,彼此见礼已毕。 秦琼见堂下有一个老妇一个男子正在抱头哭泣,看情形似是母子俩,于是剑眉一扬,问道:“这是?...” 魏征看了一眼殷开山,指着堂下的李彪说道:“秦将军,他就是护城河里救过皇上的李彪,也叫穆虎。那个老妇人是其母亲。” “哦?他就是曾救过皇上的穆虎吗?那天正是我领军护卫秦王,我可是亲眼目睹了皇上被救起的每一个场面啊。”说罢,秦琼就到近前观看李彪,一看这李彪的容貌果然不假,正是那个救了当日的秦王、现在的皇上的恩公穆虎无疑。 秦琼顿时“呵呵”起来,心道,这次我受皇上嘱托而来,可不正是为了这个叫李彪、也叫穆虎的人么?! 秦琼将殷开山拉到一旁,“开山兄啊,我这次来可是受了皇上的嘱托......” 听到又是受命于皇上而来,殷开山不由得面色一凝!心想,前面刚来了个魏征,后面又跟来个你秦叔宝,皇上这是?... 这时,秦琼对殷开山小声说道:“皇上有八字的口谕。” 殷开山双手一拱,顿作受命状:“臣聆听皇上赐教。” “皇上口谕------李彪已死,穆虎可活!” “啊?!李彪已死,穆虎可活?”殷开山心中叫苦不迭,皇上果然记挂了这个李彪的救命之恩,竟于法外开恩,免了他的死罪。 但皇上金口玉言,八字口谕就在这里,殷开山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罢了,罢了!”殷开山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心道,老夫已经剐了首恶刘洪,这也算是给女婿和女儿报了仇了。 “来人,解开他身上的铁镣。”殷开山下令道。 听到命令,几名士卒连忙上前将李彪身上的镣铐打开。 被卸去一身镣铐的李彪顿觉轻松无比,就在堂前舒展了一下身体。旁边,一直望着儿子的李母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正在这时,有三个人并肩跨进了前堂的大门。 “外公,我们回来了。” 原来,这三个人是殷温娇、江流儿和李容儿,江流儿和李容儿陪同殷温娇刚刚从外面散心回来。 这里,正在舒展身体的李彪一见殷温娇,顿时吃了一惊,马上缩短了脖子,将身体侧开了,尽量避开殷温娇的目光所及。 这几天的殷开山一直都没有好脸色,此时的殷温娇有些敬畏老爹,小心地上前打了声招呼:“爹。” “外公,这是?......”江流儿见堂前竟有许多陌生人,于是好奇地问道。 “孙儿,来!见过你的魏伯伯和秦叔叔。”殷开山总算挤出了一丝笑容,对着江流儿招手道。 江流儿当即稽首,执晚辈之礼分别与魏征、秦叔宝相见,殷开山在旁一一介绍。 “这不是李容儿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秦琼忽然瞥见江流儿身旁的李容儿姑娘,顿时十分诧异。 李容儿也见到了熟识的秦琼叔叔,但避无可避,于是吐了吐香舌,对着秦琼叔叔挤眉弄眼了一番,示意秦叔叔不要说出来,千万不能声张,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把秦叔叔几乎说出口的话又堵了回去。 江流儿对魏征、秦叔宝行了礼,又到了李彪的面前。 “外公,这位是?......” “他?” 殷开山的心里十分挣扎,是说?还是不说? “他呀?他------就是那李彪!” 殷开山咬了咬牙,脸上一凝,随即转过身去。 “什么?!这人就是李彪?” 听到老父的话,一旁的殷温娇顿时脸色大变! 殷温娇款步走了过来,见殷温娇走到自己的面前,此时的李彪十分心虚,频频闪避着殷温娇的锐利目光。殷温娇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李彪的身形与相貌,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李彪!我认得你的眼睛,今天你虽然改变了相貌,但你改变不了体形、声音和你的一双眼睛。你的这双眼睛,我殷温娇早已牢记,打死也不会忘记的!”说这些话的时候,殷温娇咬牙切齿,悲愤异常,眼眸中燃烧着仇恨的怒火。 “袆儿,他就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之一------李彪!” “他就是杀害我父亲的李彪?”江流儿也是大吃一惊,但想到那封血书里述说的悲催遭遇,江流儿顿时怒火中烧,一腔热血熊熊燃烧起来。于是,上前一把扯住了李彪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想到十八年前,凶残的李彪手持利刃一刀将夫君陈光蕊劈死,并跌落到了江中,这时的殷温娇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愤怒之下失去了往日里的矜持,于是她也上前相助儿子,扭住了李彪的散乱头发就撕打起来。 不过,此时的李彪只是左支右挡地防守着,并未出力还击殷温娇母子俩。 “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儿子吧!老身求你们了!”一个苍老悲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说着,当着众人的面,年逾花甲、白发苍苍的李母竟然颤巍巍地给殷温娇和江流儿跪了下来! “你们别打啦,我儿子有罪,我儿子有罪啊!就让我这个老太婆代他一死吧。” 李母一边向殷温娇和江流儿频频磕头,一边拉着二人的衣袖不住地乞求。 看到年迈的老娘竟然下跪磕头,乞求殷温娇母子的饶恕,又听到母亲愿代替儿子一死的话,一时间,李彪瞠目结舌,如遭雷击,浑然呆立在当场!随即又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见旁边一个士兵离自己不远,李彪奋力挣脱了殷温娇的纠缠撕打,一个健步跨到这个士兵的身旁,乘其不备,一把拔出了那士兵腰间的佩刀,牙一咬,心一横,就拿锋利的刀刃往自己的脖子上狠命抹去,李彪已经铁下心肠,定要自尽而死! 第77章 断臂新生 “铛”的一声巨响!金铁交加的声音震耳欲聋。 “当啷!”又是一声,李彪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原来,不远处的秦琼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正在这里叹息不止的时候,却突然看到李彪想拔刀自尽,秦琼心想,我受皇上嘱托而来,怎能让你轻易死去?于是将自己的绝招------撒手锏使了出来,一只金锏飙射而出,“铛”的一声一击而中!李彪手里的佩刀顿时被砸开,并掉落到了地面上。 李彪一下子跪倒在地,仰望着高大的穹顶,高举双臂,痛呼出声:“我李彪有罪啊!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 “李彪,既然你有悔罪自新之意,殷老大人又愿意网开一面,为什么你要一心求死?你死之后,你那年近七旬的老母何人供养?以你母子的情意,你死之后,你那老母亲定然不愿苟活,会随后赴死啊。这些你想过没有?”魏征面色凝重,一番话里语气诚恳。 “我儿,娘已是一把年纪了,也活得够了。儿啊,你如果死了,娘也不愿意独自活在这世上。”李母抹着一把眼泪,悲泣地说道。 “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既已悔过,何不将前面的一切尽数抛开,重新来活过?”魏征见李彪一脸纠结,想是心里十分挣扎,于是再次劝慰道。 “你放心,殷老大人和世侄女这里,我与秦将军帮你说和便是。”魏征捋着一把浓密的长胡须,像个长辈一般循循善诱。 这时,堂上的殷开山背负双手,阴沉不语。江流儿握着母亲殷温娇的手,对那个李彪怒目相向。 “李彪,从今而后你便是新生,过去犯下种种罪行的李彪已死,现在你是穆虎!”见状,秦琼也站了出来。 扫视了一下堂上众人的神色,秦琼朗声说道:“万岁爷已经有了口谕,这口谕便是------” “穆虎可以活!” 秦琼将军醇厚而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厅堂。 众人听了唐皇李世民的口谕,整个厅堂一时鸦雀无声。李母也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家胸脯,总算放下心了,自己的儿子终于不用去死了。 “谢皇上!皇上的再造之恩,我李----不,我穆虎铭记在心!”李彪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叹息了一声,从跪伏的地上站了起来。 此时的殷温娇眼见杀夫仇人就在眼前,谁想却有圣上口谕,于法外开恩赦免了李彪,杀李彪而不得,殷温娇的心情可想而知,一双愤怒的凤眸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李彪走到了殷开山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彪该死!虽万死而不能赎罪,但老母年迈,在堂无人赡养,李彪不便即刻就死,求老大人宽恕。” “哼!” 殷开山鼻孔向天,重重地哼了一声,只是仰望着自家房屋的穹顶,不理睬这个李彪。 李彪无奈起身,又来到了殷温娇的面前。 “殷夫人,李彪罪该万死,但凭夫人处置!”李彪咬了咬牙,狠心地说道,心道:如果殷温娇不肯原谅我,那我李彪便即刻身死,再不管那皇上什么口谕不口谕了。 殷温娇当下一愣!但随即想到皇上的口谕在先,而且魏征、秦琼两个世叔也帮李彪说话,李彪虽然身陷殷府,但自己已不能拿这李彪怎么样,想杀他李彪又如何?再想到那日陈光蕊被谋害时的场景,殷温娇一时悲从中来,禁不住又是一阵悲泣出声。 身旁的江流儿不停地劝慰着母亲殷温娇。 李彪叹了口气,转身往前走了几步,重新又拾起了刚才掉落在地上的那口刀..... 秦琼几乎惊呼出声,准备再度出手。 魏征看出了李彪之意,马上用眼神制止了秦琼,又摆了摆手,示意秦琼无须理会,不必再去干预。 这边,李彪牙一咬,心一横,“呼”的一声劲风响起,刀芒一闪,一刀挥下! “咚!”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一条左臂被从臂根处整整齐齐地斩落下来,掉到了地上。顿时,一股股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断臂之处血流如注! 李彪咬着牙,忍着巨大的疼痛,大呼了一声:“殷老大人、殷夫人,李彪自断一臂,以求宽恕!” 说罢,以刀拄地,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尘埃上...... 此情此景,令阴沉冷酷的殷开山也是有些动容。 “好了,你走吧!”殷开山挥了挥手,堂下的两名士卒会意,连忙拿来白布将李彪的断臂处包扎起来。 “谢魏大人!谢秦将军!多谢活命之恩。”失去一臂的李彪对着魏征、秦琼稽首致意,一张毫无血色、煞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李彪用一只单臂扶起了泪流满面、银发飘动的老母亲,就准备离开...... “且慢!穆虎,我举荐你到一个好去处。”秦琼捋着胸前飘洒的三绺胡须,喊住了李彪母子俩。 李彪右臂搀着老母,闻言暂时停住了脚步。 “穆虎,当今皇上还是那秦王的时候便征战南北,期间也曾经历过多次生死劫难,征伐枭雄王世充的时候,秦王遭遇埋伏,只带着不足百骑逃到了嵩山,幸而遇到嵩山少林寺十三棍僧仗义相救,这才逃离王世充的追杀.......” “穆虎,你既有武功在身,又诚心实意想悔罪自新,那嵩山少林寺便是你的极好去处,一来可以安身立命、研习武功,二来可以诵念佛经,消弭你前半生的罪过。”此时,秦琼的话句句都击打在李彪的心上,令李彪十分动容。 李彪的耳畔忽然响起了神算袁守诚四十二字判语的最后两句话:“......他日如遇真龙赦,青灯为伴方终了。” “那袁守诚果然料到了我李彪的一生...”李彪一时感慨不已。 思绪回到眼前,李彪眼眸中闪着一缕精光,目光里有着无比的坚定。 “好!我穆虎就到那嵩山少林寺去。” “嗯,那便好!”秦琼、魏征相视了一眼,齐齐地说道。 秦琼将一封举荐信递给了李彪,“穆虎,你可凭这封信去找少林寺的方丈,他定会收留于你。” “谢皇上洪恩!多谢秦将军!”李彪的眼中闪烁着泪花。 对堂上众人一一点头致意后,李彪又搀扶着年迈的老母亲转身离去,李彪步伐稳健,健步迈出门去。 迈步跨过门槛的一刹那,正午的阳光正迎面照向李彪,强烈的阳光照得人刺眼而又温暖,门下映射的是一条高大、欣长的身影...... 第78章 千年银杏 长安城东郊,骊山脚下。 “哇!好美啊。” 一株粗大的银杏树下,俏丽的李容儿昂着头,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在银杏树下不住地赞美着。 “江流儿哥哥,你快来看啊。”李容儿一双小手频频向后面招着。“来了,来了。”江流儿从后面赶了上来。 江流儿来到近前,只见一株粗大的银杏树映入眼帘,这株银杏树英姿飒爽,满眼金黄,一边呈露让人眩目的金色,一边飘洒下无数的落叶,顺风贴着地面卷动,铺成一地锦绣。 一阵秋风吹来,叶子随风而动,就像蝴蝶在翩翩起舞,那落满一地的金黄叶片,又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床金色的地毯,远远望来,满地金黄,煞是好看。 “容儿,你知道这棵银杏树么?”江流儿一边出神地望着这株千年银杏树,一边询问身旁的李容儿。 “不知道。”李容儿摇了摇头。 “江流儿哥哥,那你说说呗。”接着,李容儿又俏皮地一笑。 “刚才,我在路上打听了一下,这骊山脚下的山民说这株银杏树很出名呢,它已经生长了将近一千年,据说曾是汉朝文帝刘恒亲手栽种......” “这棵银杏树长了有这么长时间啦?怪不得这么大呢。”李容儿吐了一下尖尖的香舌。 “是啊,每年深秋乃至初冬的时候,这株银杏树都像身披金甲圣衣一样,山风一过,满地金黄,甚是惊艳。现在你不是看到了么?”江流儿笑道。 这时,李容儿昂着头,正看着银杏树上结在一起的一簇簇白色的果实,叫道:“江流儿哥哥,这是什么果子?” “呵呵,它叫白果,每年秋天来临的时候,这些小小的果实就会由青色变为淡黄色,它是随季节变化而不断变化的。成熟的时候,它们都变成了白色的这种,所以叫做白果。”江流儿娓娓道来。 “成熟的白果一颗颗地挂在树上,用竹竿一敲就落下来了。其实,银杏的叶子和白果还可以用来制药呢。” “哦,我知道了。”李容儿俏脸一扬,笑道:“江流儿哥哥,你懂得可真多。” 银杏树下铺满了金黄色的叶子,江流儿从中捻起了一片银杏叶子,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见这片银杏叶子呈扇形,表面有光泽,叶柄长,并且触摸起来手感光滑。 “千年的银杏最有灵性,置身于此树之下,凝神静气,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会消散,看金黄的叶片簌簌地落下,那一刻便是刹那芳华,穿越千年。”江流儿感叹道。 “江流儿哥哥,你说的真好,你可以作诗啦。”李容儿拍着小手赞道。 江流儿摇了摇头,略显腼腆地笑了笑,一张英俊、白皙、略带羞涩的脸庞在李容儿的眼眸中格外好看。 江流儿与李容儿携手登上山顶时,已是夕阳西下。江流儿极目远眺,只见天边一大片红彤彤的云彩与古老的禅寺、金黄色的银杏树交相辉映,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见时候已经不早,于是江流儿、李容儿二人沿着山路返回。一路上,江流儿牵着马儿,与李容儿边走边说着话。 “江流儿哥哥,这些日子你们家的事情可真不少呢。”李容儿无意中说起了江流儿这几个月来经历的许多事情。 “是啊。”江流儿感慨地应了一声。 “现在呢,你的父仇也报了,与伯母也团聚了,还知道你那外公是个朝廷的高官,不知道江流儿哥哥未来有什么打算啊?” “我嘛......”江流儿想了想,说道:“容儿你也知道,我自幼生长在金山寺,虽然法明师父让我读了藏经阁里的许多典籍,但是,佛学博大精深,精妙无比,非一蹴而就而能告成,所以,今后我会遍访名寺,精研佛法。” “哦。”李容儿脸色为之一变,语气中明显透出了一股失望。 “对了,江流儿哥哥,眼下你是想继续留在长安这里?还是?------”想了想,李容儿不甘心,眼珠一转,又继续问了一句。 “我答应过法明师父,长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回金山寺一趟。”江流儿坦诚答道。 “容儿你呢?你是跟我一起回去还是找你那长安城里的亲戚,再在京城里玩一阵子?”江流儿笑问。 “我和你一起来的,自然也是与你一起回金山寺啦。”李容儿也笑着应道。 “那好,那我们就一块儿回去吧。”江流儿顺手刮了一下李容儿挺直的琼鼻,引得容儿姑娘一顿白眼。 “我想回金山寺,只是不知道我娘那里会怎么说呢?”江流儿暗自思忖。 “江流儿哥哥,我很奇怪呢,为什么皇上和魏伯伯、秦叔叔他们都为那个李彪说话,为什么那天要放走那个李彪?”李容儿将这几天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江流儿叹息了一声。 “其实,那天我也是对此很不理解,但这几天我想通了。”江流儿停下脚步,凝望着远方:“诚所谓一念生则佛,一念孽则魔,为佛为魔,皆由心作。” “容儿,那天你也亲眼见到了,那李彪悔过自新、诚心向善,这便种下了佛的善因,既有佛的善念,那老天还会让他死吗?所以说,那天那李彪一心赴死却也不能够做到,这就是人欲其亡而天不许啊!”经此一番变故,江流儿也是感触良多,心智变得成熟了许多。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见江流儿一副得道高僧、老气横秋的模样,李容儿马上打断了江流儿的话。 “给!江流儿哥哥,喝口水吧。”说着,李容儿将随行马匹的水袋卸下,递给了江流儿。 “呵呵,还是容儿妹妹好,知道哥哥口渴了。”江流儿呵呵笑道,抚摸了一下李容儿的脑袋。 在路旁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江流儿一边喝着水,一边眺望着银杏古树的方向。 “人生苦短,只是不足百年的光阴,而那参天古木银杏树,却是已越千年,依旧生机盎然!倘若银杏有灵,不知道它遍览千百年来经过它树下的千般人物、万种故事,又该做何感想呢?” 坐在大石头上的江流儿一时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第79章 人言可畏 落日黄昏 南街集市依旧繁华嘈杂。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酒肆竖旗迎风招展,道路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南街的街面上,两顶轿子悠悠地经过这里,领头的两个家丁各挑着一只“殷”字的大红灯笼走在前面,后面有八名轿夫抬着两顶软轿,殷老夫人与殷温娇各自乘坐在轿子里面,紫衣丫鬟秋月走在轿子侧边,另有四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随从跨刀护持在轿子的四周,虎目圆睁,手握刀柄,令闲人不敢近前。 “这是殷府的家眷吗?” 有好事人看见打头的家丁挑着“殷”字灯笼,猜测这是兵部尚书殷开山老大人的家眷,于是问了一句旁边的人。 “可不是么?朝堂里可没有第二个殷大人哪。这两顶轿子正是殷大人的家眷呢。” “喂喂,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殷大人的女儿殷温娇可是美貌异常,世所罕见,可惜的是,多年前曾经半路遭劫,被贼子劫掠到了江州做了贼人的老婆呢......” 围观的一个好事者摇头叹息着说道。 这时,轿子中的殷温娇正掀开轿帘观看南街的街景呢,无意中听到了围观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音,顿时脸色大变,马上放下了轿帘,内心里面好一阵不是滋味...... 出了金銮殿,下朝的殷开山正在前面走着,忽然听到几个同僚正在后面窃窃私语,久经战阵的殷开山耳朵极为敏锐,竖起耳朵一番细听,原来这几个同僚正在说着当朝的礼教,其中有几句便是暗讽他殷开山女儿如何如何......上次听见那吏部黄侍郎讥讽他殷家的话语,殷开山便已是十分不高兴,这回又再次听到朝堂同僚们的明嘲暗讽,叫殷开山一张老脸如何搁得下? 再想到那天法场上刘洪的一番狂言,揭了自己的家丑,令自己在众多下属面前颜面大跌,又使围观的百姓将这件事情广为传播,闹的众人皆知...... 这时的殷开山须发戟张,真是气的不行,但眼前人与他殷开山同是朝堂的同僚,真是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况且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能拿这些人如何?难道还能为了此事而告到皇上那里么? 不能,他殷开山还丢不起这个脸呢! 于是,殷开山一挥袍袖,憋着一肚子气,自顾自地打道回府去了。 殷开山气急败坏地回到自家府邸,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大门,殷府常年圈养的一条家犬摇着尾巴跑过来,亲昵地向主人献媚亲近,“砰”的一脚,这条无辜的家犬被主人重重一脚踢开,家犬当即吃痛不已,“嗷”的一声逃到了远处。 殷开山闷声不响地坐到了厅堂上喝茶,想了想又十分不忿,于是,“哚”地一声,殷开山将手上的茶杯重重地顿在了桌台上。 “老爷回来啦。”殷老夫人柔和的声音响起,她像往常一样与夫君打着招呼。 “嗯。”此时的殷开山心情不快,勉强嗯了一声。 见夫君面有不豫之色,殷老夫人与一起来到前堂的女儿殷温娇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使得殷开山如此不高兴。 “老爷这是怎么了?”殷老夫人柔声问道。 殷开山转过脸来,看了看夫人,当下也不吱声,却拿一双虎目瞧了瞧自家女儿,见殷温娇亭亭玉立,气质出众,宛如昨日!仿佛这些年来的惨痛经历不曾有过似的,看见女儿恍若无事一般,殷开山心里有气,于是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殷温娇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见到老父亲此时的情景,当下也猜到了八九分,“难道是因为我的原因,使我爹在外面蒙羞么?......” 想到这里,殷温娇的一张俏脸马上红了起来,立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羞惭不已,一双纤细的手指不断搅动着一方洁白的罗帕,直将这方纯白的罗帕搅得皱皱巴巴...... 晚饭后,殷温娇沿着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碎步缓行,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西厢房。 十八年前,少女殷温娇嫁给了新科状元郎陈光蕊,然后随夫赴任江州,此后的西厢房便是空空荡荡、静寂无声。好在殷老夫人早有吩咐,殷府每日里都有仆人来打扫殷温娇曾经的闺房------西厢房,所以,这间屋子里面至今没有积尘、也不曾过于荒废。 殷温娇信步走来,见过去的闺房内依然明丽洁净、香气馥郁,墙上有书画悬挂,中间是紫檀木桌椅,直棂窗边摆放着一张古琴,旁边是书桌,书桌上摆放着一应文房四宝。一切景物依旧,竟恍如昨日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殷温娇一进入这个曾经居住了十八年的闺房,就会产生一种舒适、恬静、非常踏实的感觉,就是这间清雅恬静的闺房见证了自己纯真美好的少女时代,那个时候的满堂娇无忧无虑、备受爹娘宠爱,幸福快乐地度过了十八年的光阴,那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这时候,那只袅袅的线香正燃着,殷温娇有一种飘飘欲仙、回归昨日的感觉,西厢房里发生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 恍恍惚惚之间,身着浅绿色衣衫的丫鬟春花正笑语盈盈地走到自己面前,递上了一杯香茶,又与自己谈笑风生了一会儿,就手脚麻利地为自己铺床叠被去了。 又一个恍惚之间,一个英姿俊朗、气度儒雅的白衣身影出现在面前,殷温娇会心地一笑,心中无比甜蜜,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再一个恍惚之间,殷府后花园里鸟语花香,浓荫蔽日,水塘之中一对鸳鸯戏水,池水倒映着一对形影不离的眷侣。一对璧人正相拥漫步于池畔的浓荫之下...... 一晃眼,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殷温娇睹物思情,触目伤怀,心中惆怅不已。 信步走到书桌旁边,殷温娇抓起一只自己经常书写做画的兔毫湖笔,酝酿了一会儿,却是已无往日里作画的心情; 又来到了窗前,“叮叮咚咚”几声响起,殷温娇信手拨动了几下窗前的古琴,也没有了抚琴一曲的雅兴...... 再起身坐到梳妆镜前,见镜中一个美貌妇人明眸皓齿,云鬓花娇,倾国倾城,细看之下,一握秀发中已有两三根白发掺杂其中,殷温娇不由得心中暗叹韶华易逝、华发易生。 紫檀桌子旁边,殷温娇又缓缓坐了下来,想到这些天来周围的流言蜚语,飞短流长,想到老父亲整日里一张板着的脸,心里暗自神伤,禁不住垂下两行泪来。 “物是人非已非昨!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 殷温娇透过纱窗,遥望着印在纱窗上的一轮皎洁的明月。 “夫君,我这心里面真的好苦啊!光蕊,你在天之灵请不要走远,等等你的妻......” 哀莫大于心死! 这时的殷温娇竟是已经萌生了追随亡夫陈光蕊而去的死志。 第80章 殷温娇之死(上) 一连三天,殷温娇一直待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殷老夫人听说之后有些忧心,马上告诉了殷开山,想与夫君一同看望女儿殷温娇,殷开山只是推托公务繁忙,不得闲暇前往。无奈之下,殷老夫人带着丫鬟秋月急急地过来看望女儿。 来到女儿房间,见室内窗明几净,宁静淡雅,不事张扬,风格犹如女儿其人。殷老夫人叹息了一声,暗自伤感女儿这柔弱的性子过去却遭遇了诺大的变故。 款步来到女儿塌前,殷温娇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母亲看自己来了,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时的丫鬟秋月眼明手快地将一只靠枕垫到了殷温娇的背后,又扶正了殷温娇的身体。 “娘,你来了?”看到殷老夫人鬓间越来越多的白发,殷温娇心里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娇儿。”三天不见,女儿的面庞仿佛消瘦了不少,殷老夫人心疼无比,紧紧地握着宝贝女儿的纤细手掌,眼里噙着泪花。 “娘!”殷温娇的心里无比委屈,伏在母亲怀里抽泣起来。 “哦,对了,你爹这两天公务繁忙,没空过去看你。”殷老夫人一边轻柔地拍着女儿瘦弱的身体,一边说着话。 殷温娇心里叹息了一声,也不言语,只是伏在母亲怀里,享受着眼下片刻的母女温情,享受这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暖...... “娘,女儿这几天只是身体不适,没有什么大碍的。”殷温娇宽慰母亲道。 “明天我想到那人祖庙去祭拜女蜗娘娘呢。”埋在母亲怀里的殷温娇仰面望着母亲,柔声细语。 “好,依你!明天娘让秋月陪你一起去。”殷老夫人手抚着女儿的秀发,眼中满是慈祥。 第二天一早 殷府两名家丁抬着一顶轿子赶往长安东郊骊山,丫鬟秋月陪同殷温娇一同前去人祖庙祭拜。 “秋月,我们先到南街去吧,今天好像能赶上集市呢。”坐在软轿里的殷温娇忽然掀开了轿帘,对走在轿子旁边的秋月说道。 “小姐,这南街在南边,而骊山却在东北角,如果先到南街去,那要绕好大的一个弯啊!” “小姐,我怕这样走会来不及,误了回府的时间呢。”想到殷老夫人临行前的交待,秋月顿时面有难色。 “不妨事,来的急。”殷温娇丢下这一句,又放下了轿帘。 见小姐毫无商量的余地,秋月无奈地吩咐轿夫先到南街,然后再到骊山人祖庙。 南街集市 一顶官家轿子穿越朱雀门门楼,来到了繁华的南街。 殷温娇面上披一纱罩,一只玉手揭开轿帘,时时观看这街市的场景,不时地会心一笑。今天的南街果然正逢集市,比起前些日子路过时还要热闹十分,殷温娇心里暗道。 殷温娇的耳畔听着沿街小贩时不时传来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街道两边楼阁林立,有茶坊、酒肆、客栈、米店、布坊、肉铺、典当、庙宇等等,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诸多日用品,还有医馆药店、理发修面、大车修理、看相算命、曲艺表演等等,繁华热闹,不一而足。 望着集市上面熙熙攘攘、扶老携幼的场面,殷温娇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芸芸众生都为了生计而忙,我殷温娇如今却为了什么而活着?” “好!”...“好!” 前面一声声叫好声骤然响起,随之又是一阵喧闹的声音。 “原来又到了这里。”见到记忆中的场景,殷温娇不由得笑了。 吩咐轿夫停下了轿子,殷温娇款步走出轿子,来到捏面人的摊点前,依然是那个慈眉善目的捏面人师傅,依然在那里娴熟地捏制各种动物、花鸟虫鱼和人物造型,见到捏面人师傅三两下就将手里的面团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造型或动物形象,殷温娇的脑海中一幅画面顿时闪现: “小姐快来看!好好看的捏面人呢。”浅绿衣衫的春花正惊喜连连地在前面嚷着...... 春花手拿鲜艳的面人孙悟空,一路蹦蹦跳跳、欢欣鼓舞的模样...... 眼前的画面一闪即逝。 面罩后面的殷温娇唇角牵动,轻轻笑了起来。来到捏面人的老人面前,见这老人须眉皆白,比起十八年前又苍老了许多。殷温娇一只兰花指轻轻揭开了面纱,浑然不顾旁人一副瞠目结舌、惊为天人的表情,笑着问道:“老人家,你还记得我么?” 闻声,捏面人师傅戴上了老花眼镜,细看之下,见面前的女子美貌异常、惊艳无双,约有三十余岁的模样,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老人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殷温娇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过随即恍然:十八年前,自己与春花偶尔路过这里,又在这附近与夫君陈光蕊重逢,如今已是十八年过去,时间太久况且又是一面之缘,也难怪这老人家不记得。 殷温娇端详着插在桌子上面的形形色色、造型各异的面人,脑海里闪现着春花姑娘俏丽活波的影像,于是柔声说道:“老人家,我那死去的春花妹妹最喜欢面人孙悟空了,劳你老人家这就做一个如何?” “好嘞!”捏面老人见又有生意光顾,自然是求之不得,马上答应下来。老人用手熟练地掰下了几团颜色各异的面团,又在手中不停地搓揉捏拉,组合拼接,很快,一个老少皆知、耳熟能详的面人呈现在殷温娇眼眸中:毛茸茸的一张猴脸,火眼金睛,头戴黄僧帽,斜披黄衣衫,围着虎皮裙,手持一根两头金箍的暗红乌铁棒,手搭凉棚正在眺望远方,面人活灵活现,神态栩栩如生,活脱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面世。 “多谢老人家!”殷温娇欣喜地接过面人孙悟空,躬身答谢捏面老人,旁边的丫鬟秋月交付了文钱,殷温娇手里拿着面人孙悟空,上了不远处的轿子,再次离去。 轿子经过南街一处专门经营文房四宝的巷子时,殷温娇掀开了轿帘的一角,记忆中的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再次显现: 一双眼眸干净明亮,面庞棱角分明,俊秀儒雅,憨厚有礼,一袭白衫虽是旧衣衫,却也洁净整齐。见了自己时常面露一丝淡淡的羞涩,有时还会泛红了脸庞,最经不得自己和旁人的玩笑之语。 “这个书呆子!”殷温娇眼中含泪,笑骂道。 那天,正是在这个巷子里,自己又与陈光蕊不期而遇。 “今科开考已是不远,公子可有多少把握?”那时的自己青春美貌、端庄大方,笑问陈光蕊。 “在下必全力博取功名,定不负平生之志。”书呆子陈光蕊自信满满。 “好啊,那温娇这里先向公子预祝今科榜上有名了。”那时的自己好像躬身向书呆子拜了一拜。 那书呆子陈光蕊见自己上半身低垂的时候,抹胸下面一片丰满白皙,瞬时泛红了脸庞,想扶却又不敢,一副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 “公子既有如此凌云壮志,来日公子荣登金榜之日,便是我殷温娇当面贺喜之时。”那时的自己端庄得体,俨然是个大家闺秀。 想到这里,殷温娇嘴角噙笑,一行眼泪潸然而下。 随着轿夫们的匆匆脚步,这个见证了殷温娇、陈光蕊重逢与爱情的巷子愈行愈远,在殷温娇依依不舍、饱含泪花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第81章 殷温娇之死(下) 一顶轿子“吱吱呀呀”地到了长安东郊骊山的脚下。 殷温娇揭开轿帘,款步下了轿子,在丫鬟秋月的搀扶下一同登山,一个时辰后,气喘吁吁的二人终于登上了骊山之巅------九龙顶。 山顶之上极目远眺,秋日的骊山山水如黛,秋高气爽。不过,这时的殷温娇早已没了欣赏骊山秋景的雅兴。 山顶上有一平台,殷温娇与秋月二人坐下喘息了片刻,喝了口水,继续向不远处的骊山宝刹人祖庙走来。 进了人祖庙,里面景物依旧,苍松翠柏在秋风中挺立,华夏人始祖伏羲、女娲的祠堂座落在人祖庙的中间,望了一眼有些陈旧的祠堂,观摩了两根立柱上的对联,殷温娇跨进了祠堂的大门。 华夏人始祖伏羲、女娲的神像被供奉在祠堂正中央,并肩而立,多年来接受华夏人和诸多信众的香火供奉与顶礼膜拜。 照例请了柱高香,殷温娇撩起百褶裙,双膝跪倒,玉手合十,虔诚地礼拜起来,拜了伏羲,再拜女娲娘娘。 这时,殷温娇闭上双眼,顶礼三拜,樱口微张,嘴里轻轻地念念有词:“女娲娘娘在上,当年,女娲娘娘赐了我殷温娇一门好姻缘,使小女子匹配如意郎君陈光蕊,成亲之后,小女子曾来娘娘这里还愿,并奉上了香火。如今我那夫君早已离世,小女子殷温娇大仇已报,心愿已了,情愿追随亡夫陈光蕊而去……” “今天,小女子殷温娇最后一次祈求娘娘赐福:小女子是自愿追随亡夫而去,与他人无涉。我死之后,祈求女娲娘娘保佑我家阖府老幼平安、无灾无难,我的父母长命百岁、身体安康。我儿陈袆,天性善良,豁达坚强,小女子不求我儿今后高官厚禄,但求我儿平安一生……” 祈祷完毕,殷温娇又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离了地上的蒲团,立起身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无比平静:我殷温娇记挂的几件事情总算是做完了,也好安心地去了。 “秋月,你再去请几柱高香来,待会儿我另有用处。”殷温娇对不远处的丫鬟秋月说道。 “好的,小姐。”秋月马上应道。 祭拜后,乘着丫鬟秋月再去请高香的工夫,殷温娇在祠堂的大殿内信步走来,一边瞻仰古迹,观看伏羲、女娲的壁画故事,一边触景生情,又忆起了当年与夫君陈光蕊人祖庙邂逅的情形,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一般。 那天,也正是在这个地方...... 书呆子陈光蕊假装欣赏墙上壁画,却在偷窥自己,尚且以为自己不知道呢,谁想到自己也曾偷看了那书呆子好几眼。当时,自己眼眸里闪过一抹异彩:风华正茂,俊朗无双,这是自己邂逅陈光蕊的第一影像,随后,二人又正面打了一个照面,一个凤眸之中一表人才,一个眼中堪称佳人绝代,自己与那个书呆子一见之下竟是颇有眼缘呢。 想到这里,殷温娇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一种少女般的羞涩悄悄爬上了俊秀的脸庞。 “小姐,高香请来了。”丫鬟秋月的一声清脆嗓音打断了殷温娇的幸福回忆。 “哦,好的。”殷温娇回过神来。“那我们这就下山吧。” “好嘞,小姐。”秋月应道。 很快,殷温娇、秋月主仆二人便返回到了山脚下。 殷温娇依旧坐上那顶轿子,轿夫们抬起轿子,乘着太阳刚刚落山,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打道回府。 走到渭水河岸,殷温娇揭开了轿帘,对殷府的几名轿夫说了声:“停轿!” 几名轿夫听到大小姐发话,依言将轿子停了下来,正停在了渭水的岸边。 “小姐,你这是?”丫鬟秋月不解,于是上前问道。 “秋月啊,今天是七月半,我想在这里遥祭我那亡夫和春花妹妹。”殷温娇下了轿子,对秋月说道。 “那...好吧,小姐可要当心些,这里的河岸水多路滑呢。”秋月犹疑了一下,马上说道。 “好,我会注意的,你们且在这里稍候吧。” 令秋月和殷府轿夫们不曾留意的是,殷温娇一张俏丽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说罢,殷温娇手拿几柱高香往前走去,走到了距离秋月的百米地方停了下来。 渭水之滨,秋风萧瑟,秋意泠然。 风萧萧兮渭水寒,美人一去兮不复还。 夕阳映照之下,一个俊俏、消瘦、形单影只的女子独立渭水河畔。 殷温娇燃着了一柱高香,对空祭拜: “春花妹妹,我的好妹妹!十八年前,你惨遭刘洪、李彪毒手而死,姐姐为了报仇,苟且偷生。如今刘洪已经伏诛,你的大仇姐姐已帮你报了。春花妹妹啊,姐姐这就随后而来,在地下我们再做一对好姐妹。” 说罢,殷温娇将早已准备好的一道祭文烧了,又拿出那个春花生前喜爱的面人孙悟空,将它丢到了渭水中。 再燃一柱高香,殷温娇面容悲戚,眺望着当年洪江渡口的方向,遥相祭拜亡夫陈光蕊。 “光蕊,我那可怜的夫君!十八年前,你我夫妻恩爱异常,也曾彼此约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谁知天意弄人,洪江渡口的劫难竟成我夫妻二人的永别!十八年来,为妻我含羞忍辱,百般忍耐,为的便是寻机报仇,为的是将我们的孩子平安降生人世......”殷温娇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烧着那道给亡夫的祭文。 “这些年来,为妻我这心里面苦哇!可是,我这心里的苦又有谁人知晓?十八年来,你我阴阳相隔,彼此思念却相见不得,只能在那梦中相会......”这时的殷温娇已经是泣不成声。 “夫君,杀害你的恶贼刘洪已被我爹千刀万剐,你的大仇已报。我们的孩子已经平安降生,为妻已为他取名陈袆,眼下我们的袆儿也已长大成人,已经十八岁啦,而且他还拜了名刹金山寺的法明长老为师。” “如今,我心愿已了,心中再无牵挂。光蕊,你在天之灵不要走远,为妻即刻便到你身边,与你地下相会!” 说罢,殷温娇噙着眼泪,嘴角含着笑容,郑重地将夫君陈光蕊梦中赠与的那只洁白无瑕的玉佩握在手心,又将这只玉佩贴在脸颊上,悉心感受着羊脂玉佩的细腻温润。然后,殷温娇纵身一跃,跳入渭水河中! 顿时,湍急的河流瞬间淹没了殷温娇欣长而消瘦的玉体,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 “不!小姐!” “不!!!” 百米之外,秋月声嘶力竭,悲怆无比,双膝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一行行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 第82章 终究父女情深 殷府前堂 阖府男女老幼此刻都在堂前,诺大的厅堂上只听到一片悲泣之声。 “老爷、夫人。”撅着山羊胡须的管家躬身来报。 闻声,一脸疲态的殷开山抬起来头,殷老夫人拿着一方罗帕,仍在那里抽泣不止。 此刻的管家面色凝重:“老爷、夫人,大小姐已经找到了,已被从渭水河中捞起,只是已经无法挽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管家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泪珠。 听到这个噩耗,殷老夫人顿时眼前一昏,当场晕倒过去。贴身丫鬟秋月连忙一把扶住了老夫人的身体,大堂内女眷惊叫连连,一片慌乱,都挤到了近前,观看殷老夫人是什么状况。 殷开山久经沙场,知人生死,粗通一些医理。这时候,他拨开了众家眷,俯身仔细观看了夫人,心中稍安,然后对堂上众家眷说道:“夫人这是急火攻心,没有什么大碍,你们不必担心了。”又吩咐了一声:“秋月,你们几个扶夫人回房休息去吧,再去请个郎中来给夫人看治调理一下。” “是,老爷。”秋月抹了一把泪水,躬身应道。 “管家,你去给娇儿准备后事去吧,记住:娇儿的后事你要好生安排,不必担心花费多少银两。”殷开山沉声吩咐道。 “好,老爷。”殷府管家领命退下。 “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吧,老夫想静一静。” 殷开山立起身来,一脸疲惫地对堂上众家眷挥了挥手。 众家眷见家主发了话,于是都默然离去。 “哎!”见众人已经离去,殷开山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跌坐在了椅子上。 这时,诺大的厅堂只剩下殷开山一个人,貌似坚强的殷开山禁不住老泪纵横,泗涕横流,心中悔恨不已,痛悔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女儿太过冷漠无情,痛悔自己对女儿满堂娇少有关心,谁想到自家女儿性情如此刚烈,竟以死明志,自己一念之间竟铸成了千古之恨! 傍晚时分,殷开山茶饭无思,无心其他的事情,于是信步来到了女儿殷温娇生前的房间。 迈步进到女儿居住多年的房间,一身青衣小帽的殷开山举目四顾,见室内清雅洁净、兰香馥郁,墙壁上悬挂着书画,直棂窗边摆放着一张古琴,旁边有张宽大的书桌,书桌上摆放着一应文房四宝。房间景物依旧,只是女主人已不在人世。 殷开山触景生情,唏嘘不已,多年前的场景顿时浮现在脑海中...... 那时,年轻的自己正抱着自己的心肝小宝贝,只见她扎着两只羊角辫,一双大大的眼珠黑白分明、灵动有神,一张粉嘟嘟的小脸粉雕玉琢,甜美可爱。 “爹,你的胡子好扎人哟!”女儿一边用小手推开自己满脸的扎人胡须,一边不满地嚷道,自己却抱着女儿在那里一边亲脸,一边呵呵地笑着。 “爹,你又要打仗去了吗?”女儿昂着一张稚嫩的小脸,脸上露出不舍的神情,期期艾艾地牵着自己的衣角,不忍自己离去......想到这里,一股深深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殷开山忍不住捶着自己的胸膛呜咽起来。 少女时的殷温娇出落得亭亭玉立、靓丽动人,而且端庄大方,聪明伶俐,善解人意,随父母一同出入亲友与同僚府里时,皆得长辈们的喜爱与夸赞。 有一次,在一个朝堂同僚举办的宴会中,官家贵妇们各自携带女儿悉数赴宴。席间,有好事者提议在未出阁的女子中挑选出魁首。结果,自家的女儿惊艳全场,宴会主人赞她“满堂之中独此女最为娇艳!”,并赢得了众人的喝彩。自此,宝贝女儿殷温娇在京城里便有了“满堂娇”的美名。 之后,便是女儿出嫁时自己仍不愿女儿远离自己,女婿陈光蕊无奈入赘殷府,并与女儿在这里居住了大半年的时间,直至女婿赴任江州..... 女儿随夫赴任之后,便一直呆在数百里之外的江州,而自己却整日里忙于军务,没有去关心了解女儿的状况,女儿在外十八年,自己竟没有一次到过江州看望女儿,否则的话,女儿也不会忍辱偷生十八载,也不会发生如此惊天的变故。谁料想的到,每年从江州府里专人送来的书信竟然全部都是假的! 殷开山喟叹一声,在书桌旁坐了下来,眼睛的余光瞥了一下书桌的桌面,忽然看到桌面上有一方镇尺,而镇尺下面正压着两封书信。 疑惑的殷开山挪开了这方镇尺,拿起了这两封书信,书信的封皮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爹、娘亲启。女儿殷温娇。” “我儿陈袆亲启。母殷温娇。” 原来是女儿的遗书! 激动之下,殷开山站了起来,急忙将女儿写给父母的这封信拆开来看,这封信字迹娟秀,笔锋宛转,正是女儿的笔迹。殷开山一双颤抖的手拿起这封信,仔细地读了起来。 “爹、娘:请恕娇儿不孝!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女儿已离开人世,到那天上与我那可怜的夫君相会去了,原谅娇儿的不辞而别。女儿走了之后,爹娘你们不必悲伤,爹爹已将那个恶贼刘洪千刀万剐,为女儿报了血海深仇。这些年来,幸得观世音菩萨和女娲娘娘保佑,我那失散多年的孩子也已长大,并于女儿有生之年得以团聚,女儿此生再无遗憾。” “这些日子里,蒙爹、娘关爱有加,娇儿才不致流离失所,但如今女儿大仇已报,活着已是了无生趣,形同行尸走肉一般,这些年里,娇儿忍辱偷生,早已心力交瘁,只想好好的休息,只想与那天上的亡夫相聚。” “临别之际,女儿有一事要拜托爹娘:我那袆儿自幼便失去父母,少有关爱,如今娇儿行将离去,自觉十分愧对这个孩子。还望爹、娘看在女儿的薄面善待于他,娇儿泉下有知,定然叩谢爹、娘,感恩不尽!你们的女儿殷温娇。再三叩首!” 念到这里,此刻的殷开山涕下沾襟,又是一阵老泪纵横。 满面泪水的殷开山在心底里呐喊: “我那娇儿身怀有孕,为保全腹中的骨肉、寻机报仇,这才委曲求全、委身事贼、忍辱偷生,这是出乎不得已,何得为耻啊?!” “殷开山,你血战沙场三十年,经历大小战阵数百个,死都不怕,你还怕些什么?怕那些流言蜚语么?我这是逼死了我唯一的亲生女儿啊。我真是糊涂!糊涂啊!!!” “娇儿啊,这些日子里爹对不起你!爹想说的是:娇儿,你一直是爹心底的自豪!爹这一生都以你为骄傲。” 两鬓之间已见许多白发的殷开山淌下了一行清泪。 第83章 惊闻噩耗 “老爷,陈袆和李容儿姑娘从外面回来了。” 厅堂上,丫鬟秋月前来禀报。 “好,老夫知道了。”殷开山点了点头,秋月自觉退下,然后又侍立于一旁。 殷开山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从外面传来一阵脆生生的“咯咯”笑声,原来是李容儿姑娘的声音。 江流儿、李容儿二人并肩跨进门来。 “殷爷爷好!”俏丽活泼的李容儿先行了一个礼,表现得很有礼貌、颇有教养的样子。 殷开山微笑点头,又看了看相貌堂堂、俊朗白皙的外孙陈袆,心道这个李容儿姑娘真是人美嘴甜,与自家外孙站在一起倒也般配。 “外公,我们回来了。”刚从长安城里遍访名寺回来的江流儿也向外公施了一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殷开山连连应道,又随手摘下了帽子。 突然,江流儿瞪大双眼,惊呼出声:“外公,你!------” 此刻,在外几天没见到外公的江流儿,无意中惊奇地发现外公殷开山已然须眉皆白! 原来,由于这两天悲伤过度,殷开山内心的哀伤和忧愁无法排遣,竟一夜之间白了头。 眼见外孙一副惊奇的样子,殷开山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对了,外公,我娘和外婆呢?” 江流儿双目搜寻了四周,却没有见到母亲殷温娇和溺爱自己的外婆,于是当面问外公殷开山。 “你外婆身体不适,正卧床调养呢。”殷开山沉声应道。 “你娘么?------” 面对外孙询问娘亲的下落,殷开山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告知实情,一时间踌躇不语。 “老爷,我已将大小姐的后......”管家行色匆匆前来禀报,却惊见江流儿正在旁边,忙将自己正要说出口的后半段话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拿眼睛瞧着老爷殷开山。 殷开山连忙拿眼神示意管家先不必禀报,管家领会,于是躬身先行退下。 江流儿有些奇怪,这管家正说着话呢,怎么忽然就停下不说了,难道管家有什么事情不便于当着自己和李容儿的面禀报么? “外公,那孙儿就先告退,我先去看看外婆去了。”江流儿稽首道。 “也好。”殷开山捋着一把全白的胡须应道。 江流儿与李容儿走后,殷开山在堂前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思前想后,想的是:究竟该什么时候告诉外孙关于他母亲已经离世的消息。 很快,离开前堂的江流儿与李容儿一起来到了老夫人的房间。 室内线香袅袅,略有些昏暗,有两名丫鬟侍立于卧床一旁。 江流儿走到床前,见外祖母闭着双眼正在那里沉沉睡去,于是也不惊动正在沉睡中的老人,悄悄地拉了李容儿的手退出了房间。 江流儿、李容儿二人又来到了母亲殷温娇的房间,却见室内空无一人,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似乎这里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了,江流儿的心头不由得一紧,心里莫名地涌出了一股不祥的感觉,要见到母亲的念头愈加迫切。 前堂上,管家正在向殷开山禀报: “老爷,大小姐的后事已安排妥当,祭奠的灵堂也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管家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我那外孙是否该祭奠他的母亲,是吧?”殷开山瞥了管家一眼,将他没有说完的话当场点明。 “正是,老爷。”管家恭敬地答道。 “我那外孙今年十八岁啦,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有权利知道他母亲的情况。”殷开山沉声道。 “待会儿,老夫便亲自告诉我这孙儿。” “是。”管家见老爷没有其他吩咐,于是躬身告退。 “秋月,你去吩咐厨房准备晚餐,再去喊袆儿来这里用晚餐。”殷开山吩咐道。 “是,老爷。”秋月应声退下。 殷温娇房间内,江流儿、李容儿二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小公子,总算找到你了,老爷喊你到前堂去用晚餐呢。”秋月一脚跨进门来,一边说道。 “好,知道啦,我们马上就去。”抢在江流儿说话之前,李容儿爽快地答应道。 再次来到前堂,却见阖府老幼都在这里用餐,只缺了一个卧床的殷老夫人。 “来,乖孙儿!坐爷爷的身边。”今晚的殷开山似乎格外慈祥,用手召唤江流儿坐到了自己的身旁。 晚餐开始后,用餐的殷府家人们似乎都有些沉闷,席上不发一言、没有人开口说话,只听到碗筷偶尔碰击到一起的声音。江流儿的心里有些奇怪,心道今晚这是怎么了? “外公,我娘怎么没来吃饭?”江流儿打破厅堂上的沉寂,忍不住问了一句。 “吃饭,先吃饭,吃完再说。”殷开山将端着的饭碗示意了一下江流儿,又自顾自地埋下头去吃饭。 江流儿无奈,又端起了饭碗。 终于吃下了这顿味同嚼蜡、十分沉闷的晚饭,江流儿放下了碗筷,拿眼望着外公。 殷开山早已吃完了饭,也望了一眼江流儿,又转脸面对堂上众人,问了一句:“你们都吃完了吗?” 阖府的男女老幼都点了点头,“好,那就撤席吧,你们各自回去准备一下。”殷开山说道。 殷府男女老幼纷纷离席退下,只剩下殷开山、江流儿、李容儿三个人在堂上。 见堂上再无他人,殷开山“咳咳”了两声说道:“孙儿呐,你可知晓你那母亲已经离世了么?” 此刻的殷开山脸色无比凝重。 “什么?外公,你说什么?!”江流儿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话。 “孙儿,你的母亲已于前日离开人世了。”殷开山叹了口气。 “......”江流儿眼前一黑,摇摇欲坠,旁边的李容儿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托住了江流儿的身体。 “这是真的吗?”缓过劲来的江流儿不甘心,幽幽问道。 殷开山重重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那封女儿殷温娇写给外孙的遗书,递了过去。 江流儿接过这封信,定睛一看,信的封皮上面赫然写着:“我儿陈袆亲启。母殷温娇。” 江流儿急急地打开这封信,那李容儿也伸长了脖子过来观看,只见笔锋宛转,字迹娟秀工整,正是母亲的手书。 “我儿陈袆,阅信如同见母。当袆儿你看到这封信时,为娘想必已经离开了人世,到那天上与你的父亲相会去了。袆儿啊,你要原谅母亲的不辞而别。袆儿,你父亲的大仇已报,为娘又在有生之年与你重逢相认、母子团圆,为娘的心愿已了,对这人世再无留恋,情愿追随你的父亲而去。” “袆儿啊,你要记住:为娘这是自愿追随你父亲而走,与他人并无干系,你千万不可生出别的念想,以免伤人害己。” “袆儿啊,打小你就没有父亲,为娘虽然生了你却没有抚养你,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为娘愧对你这孩儿啊。当年,为免那贼人刘洪加害你,为娘迫于无奈这才将你放置江中,听天由命,谁料想,一叶帆板竟驮着你漂流到了金山寺的脚下,为法明长老所救,被金山寺抚养成人,这是金山寺的恩德,是观世音菩萨保佑啊!” “为娘走了之后,袆儿你不必悲伤,这些年来为娘心力交瘁,只想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只想着与你那天上的父亲相聚。袆儿,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坚强地闯过去!平时你有什么事情你的外公会帮助于你。” “袆儿啊,为娘不求你这一生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求你平安一生、待人以善、做人以真呐。母殷温娇临别泣言。” 看罢母亲殷温娇的遗书,江流儿泪流满面,抽泣不止...... 第84章 夜梦双亲 殷府灵堂 一个大大的“奠”字格外醒目,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椁摆放在灵堂前。 一阵阵悲怆的唢呐声呜呜咽咽、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主祭人是殷府管家,他着长衫戴孝首后,殷府的上上下下、男女老幼在带祭人殷开山的引领下,来到了灵堂的灵棚前。 这时,主祭人------殷府管家肃立并注视着逝者殷温娇的灵位,俯身下跪,行了一个三连跪的拜礼。主祭人管家起身后,目视灵位缓步后退至盆架处,洗手、擦脸、整冠,然后回到祭桌前的跪单处肃立。 接着,陪祭人端着祭品上来,开始棺前献祭。献祭后,陪祭人退下,主祭人再行一个三连叩拜。主祭人叩拜结束后,起身肃立,双手垂下,向唢呐班的司仪人员起手抱拳,从下向上慢慢举起分别向两边的司仪行礼作揖。到此时,灵堂祭祀大礼——二十四拜礼才算行完。 灵堂内,烛火摇曳,白幡飘动,唢呐呜咽;灵棚内外,殷府的男女老幼们一片哭声阵阵。 带祭人殷开山一身素衣,面容哀伤,满头银发随风飘摇,想到自幼宠爱无比的女儿早逝,竟应了平民百姓常说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句话,这一刻的他仿佛又苍老了十岁一样。 “娇儿!我的娇儿呐!” 灵棚外响起一声苍老的悲啼。 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殷老夫人也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灵堂,见到女儿的灵位顿时触景伤情,连连捶胸顿足,一直嚎哭不已,终于,殷老夫人大病初愈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又被丫鬟秋月等人扶了下去。 这时,江流儿头戴白孝帽,白孝衫裹身,穿着白筒裤、白绑腿、白布绷鞋,孝帽后面缀了三大朵籽棉和麻团。一身重孝的江流儿脸上挂满了泪珠,一路悲啼,九步一叩,跪进了灵堂。 “娘!不孝儿子陈袆来祭拜娘亲来了.....” 言罢,江流儿大哭起来。 灵堂前的两班唢呐手和鼓乐手毫无表情,依旧不换气似的吹着、打着...... 灵棚内哀乐齐鸣,纸片漫天,哭声哀哀不绝于耳。 深夜,已是子夜时分。 灵棚内,江流儿依旧一动不动地跪伏在母亲殷温娇的灵前。 “小公子,你也该休息一会儿了,去进些汤米吧。” 主祭人------殷府管家见状有些不忍,于是过来劝道。 “不,我要与我娘在一起!”面色有些苍白的江流儿执拗地说道。 “我还要为我娘守灵三天。”江流儿语气中很是坚定。 “那------好吧。”管家无奈答道。于是,又叫人将汤水和吃的东西就放在灵棚外面,以便江流儿随时食用。 “娘,儿想不明白,为什么娘与袆儿刚刚母子相认、重逢团圆,正要过那好日子呢,娘却撒手人寰、魂归天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娘,您这一辈子太悲苦了,却没有享受到儿子哪怕是一天的福啊。” “娘,你走了,你叫儿子今后该怎么办?” 灵前,昏暗的烛火摇曳着,映照着江流儿一张悲伤而惨白的面容。 不知不觉中,身心过度哀伤疲惫的江流儿昏昏沉沉地倒在了灵前的蒲团上。 “袆儿,袆儿!” 一个熟悉而慈祥的声音正在呼唤...... “好像是娘亲的声音。”江流儿顿时惊觉起来。 面前站着一对男女,一身素服,衣袂飘飘,男的潇洒俊朗,女的端庄美丽。 江流儿定睛仔细一看,那端庄美丽的女子正是自己的母亲殷温娇。 而那个男子的面容却与自己非常相似,瞧来似乎有一种熟悉而又亲近的感觉。 “袆儿啊,这便是你的亲生父亲陈光蕊。” 母亲一指身旁与江流儿容貌、身形十分相似的男子,浅笑着说道。 “他就是我的父亲?” 江流儿马上眼眸一亮,难怪自己与面前的这个男子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袆儿,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叫陈光蕊。” “袆儿,你长大了,好!好啊!”面前的陈光蕊很是儒雅,一边端详着儿子,一边频频地点头。 “爹!” 江流儿脸上挂着泪珠,泪花模糊了双眼,终于喊了声“爹”,同时跪了下来。 “袆儿啊,我和你娘如今已在九泉之下重逢相会,却丢下了我和你娘唯一的骨血------袆儿你,让你这孩子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人世间,自是十分艰难,我和你娘心里十分不忍,也愧对你这个孩子啊。”一袭白衫的陈光蕊唏嘘不已。 “袆儿啊,这些年里爹一直未曾转世,为的便是等你的娘,与你的母亲早日重逢。这些年来,爹曾在阴曹地府和龙宫里做过记事的小官,也打听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袆儿,未来你的前程不可限量啊,爹生前有高人曾经断言,说孩子你将来必登云霄。所以,袆儿你独自一人活在这世间,可要走那阳光大道,不要辜负大好前程,要好自为之呐!孩子,你要记住,人世间从来没有坦途,不必畏惧路途中的艰难坎坷,便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可轻言放弃啊。” 江流儿认真地听着父亲的话,噙着泪,不住地点头。 “孩子,你要坚强地活下去。”母亲殷温娇也说道。 “好了,孩子,我们也该走了。如今我陈光蕊大仇已报,与妻重逢,又见到了我梦寐以求的袆儿,我这心中再无执念了。” “袆儿啊,我和你娘很快便要转世为人了,也许我和你娘下辈子还是夫妻、还是一家人呢。”说到这里,陈光蕊与身旁的妻子殷温娇深情地对望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 殷温娇又款步走到了江流儿的面前。 “袆儿,这是陈家祖传的玉佩,你收下吧。今后,如果你想念你爹娘的时候,便拿出来看它一眼......”面露不舍之色的殷温娇眼中噙着泪花,将那只质纯色白的羊脂玉佩递了过来...... 江流儿正要接过这只玉佩,突然,面前的父母二人却忽地消失不见。 江流儿猛然从躺着的蒲团上惊醒过来,自己感觉到身上冷汗淋漓,抬头见灵堂内冷风阵阵,烛光摇曳,白幡重重,哪里有什么人影?心道:却做了一个这么奇怪的梦,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里太过思念母亲,所以才梦见了故去的亲人。 立起身来的时候,却被一样硬硬的东西膈着了一下,江流儿眼睛的余光一瞥,却惊见一只羊脂玉佩正躺在蒲团上! 江流儿倏然一惊,立即抓起玉佩握在手心,这块乳白色的羊脂玉洁白无暇、如同凝脂,质地细腻缜密,色泽纯净柔和,入手柔腻顺滑。 江流儿将它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久久地感受着这块羊脂玉佩的柔腻温润。 第85章 回到金山寺 灵棚内,江流儿披麻戴孝,一身重孝,为亡母殷温娇守灵三天三夜,每天饮食极少,渐渐身体不支……终于在三天三夜后的一个凌晨倒下。 “江流儿哥哥,你怎么啦?” 李容儿坐在床头,一张精致的小脸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听到一声清脆而熟悉的女子声音,江流儿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惨淡地笑了笑。 见江流儿面容消瘦,脸色惨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李容儿顿时感到心中一揪,心疼不已。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李容儿抓住了露在被子外面的双手,将江流儿的一双手塞进了暖和的被子里,又将被角往里面掖了掖,李容儿笑道:“江流儿哥哥,你好好休息吧,等你身体好了,容儿陪你在长安城里面玩耍。” 江流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金山寺...金山寺...” 江流儿喃喃自语。望着床顶的精美纱帐,居住在这富丽堂皇的殷府里,江流儿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这里虽然是自己亲外公、亲外婆的家,但却始终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加之母亲离世,江流儿时时感到心绪不宁,内心无法安静下来。 “我要回金山寺去,这里不属于我,那里才是我的家呀。”江流儿眼眸里闪着一点泪光、一丝渴望。 “江流儿哥哥......”李容儿也有些哽咽。 见江流儿神色哀伤,心情有些郁结,一心只想回到金山寺去,李容儿的心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连忙又背过脸去。 偷偷将眼角溢出的几滴泪珠擦去,李容儿轻笑道:“好啦!等你身体好些了,容儿就陪你回去如何?” 江流儿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牵动,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三天后 “外公、外婆,孙儿向老祖宗辞行来了。” 江流儿肩上背着行囊,身着一身干净整齐的灰色布衫,稽首合十道。 已然复原的江流儿明显比过去消瘦了许多,不过此时的他依然双眼有神,目视前方。身旁站着俊俏的李容儿姑娘。 “好孙儿,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殷老夫人连忙下座,上前握住了外孙江流儿的手。 “外婆,来长安之前,孙儿便与我师父法明长老约定,这边的事情一完便回那金山寺去。”江流儿手握外祖母的双手,望着传递过来的一双慈爱的目光,笑道。 “也好。不过,孙儿哪,你这一去还回来吗?”殷老夫人不无担忧地问道。 “这......孙儿应该还会回来吧。”江流儿一时有些踌躇。 “我的好孙儿,如今你外公、外婆膝下无儿无女,你母亲又有遗言嘱托,托我和你外公照看你啊,你这一走,我们......”念及女儿的遗言,殷老夫人的眼眶中蓄满了泪珠。 “外婆放心,孙儿会回来的。”江流儿劝慰道。 殷老夫人一双泪眼回望了座上的殷开山,见殷开山正在那里唉声叹气,有些神伤,于是叹息了一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说道:“好吧。孙儿,既然你已与你的师父有约在先,你外公、外婆这里便不阻拦你了。不过,我和你外公年岁也大了,时日无多,你要经常来长安看望我们啊。” “好!孙儿记住了。”江流儿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 金山寺 “算算日子,那江流儿也该回来了吧。” 正在打坐参禅的法明长老忽然心念一动,睁开了双眼。 “师父,师父!” 一个年轻僧人迈进法明长老的禅房嚷道。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法明长老手里盘着一串佛珠,沉声问道。 “师父,是好事。江流儿师兄和李容儿姑娘回来了。” 这个僧人合十稽首,连忙殷勤地回道。 “哦?” 顿时,法明长老眼前一亮,面露喜色。 “快请他们进来。”法明长老一挥手道。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个沉稳而洪亮的声音。 “师父,我们回来了。”正是江流儿的声音。 江流儿、李容儿一起迈步进了禅房,江流儿随即合十稽首:“师父,弟子从长安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法明长老慈眉善目,捋着一把白胡须,笑看面前有些清瘦黝黑的江流儿。 “师父,弟子在那长安......”江流儿准备将长安发生的事情一一向师父禀明。 “不忙,不忙。你们一路上车马劳顿,先歇着去吧。”法明长老伸手制止了江流儿准备说的话,慈祥地笑道。 “那好。长老,那我们就先下去啦。”机敏的李容儿拉着江流儿的衣袖,将其拽出了法明长老的禅房。 江流儿、李容儿前脚刚走,布袋和尚后脚就到了这间禅房。 “师兄,听说江流儿回来了?”布袋和尚稽首笑问。 “是啊。”法明长老笑道。 “师兄,江流儿、李容儿两个孩子呆在长安的时间已是不短,想必是江流儿的家事已了。” 闻言,法明长老赞同地点了点头。 “师兄,我看我们是不是该给江流儿举行那受具足戒的仪式了,唯有如此,他才是我金山寺正式的僧人呐,也好将来承接长老你的衣钵。” 法明长老略一沉思,又摇了摇头。 “师兄这是?......”布袋和尚见法明摇头,有些不解,随即又有些恍然,一句话脱口而出:“师兄,难道是因为那李容儿......” “是,却也不是。” 法明长老手中捻动着一颗颗佛珠,答道。 望着布袋和尚一双疑惑的眼神。法明长老笑了笑:“师弟啊,你知道么?这李容儿的父亲李玄铭不但是本地的大善人、我金山寺的金主,他还是一位世袭的侯爷。” 望着布袋和尚有些惊诧的目光,法明长老继续说道:“这个李容儿是皇室宗亲,朝廷赐封号“容县主”,当今皇上乃是她的堂叔啊。” “那个李容儿竟然是皇亲?……”布袋和尚很惊讶。 法明和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所言不虚,这个李容儿的身份确凿,无须怀疑。 “不仅如此,贫僧还听说了,李容儿这个皇侄女还颇受太宗皇帝的喜爱呢。” “这......” “江流儿他自己知道么?”布袋和尚想到了这个问题,有些担忧地问道。 “他尚且不知。”法明长老摇了摇头。 “师兄,江流儿已是十八岁,而李蓉儿已有十六岁,他二人年龄相仿,又相处融洽、志趣相投,我是担心江流儿他……” “这个倒也无须担心,老衲是看着江流儿这个孩子长大的,他喝百家奶、穿百衲衣、受百家恩,如今他虽然年少却也历经了一番厄难,我观他心怀我佛,禅心坚定,想必能过那情字关......” “只是------老衲担心的却是:我这金山寺的庙太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啊。” 法明长老轻轻叹了口气。 第86章 金山寺故事 万川东注,一岛中立 “卒然天立镇中流,雄跨东南二百州” 屹立于长江中流的这个岛屿与瓜洲、西津渡成犄角之势,为南北来往要道,被当地人称为“江心一朵芙蓉”。 金山寺便矗立于这个岛屿之上,它依山而建,殿宇栉比,亭台相连,有大雄宝殿、天王殿、观音阁、妙高台、楞伽台、慈寿塔等多处殿宇。遍山布满金碧辉煌的建筑,令人无法窥视到山的原貌,因而时人有“金山寺裹山”之说。 从长安归来的江流儿坐在金山之巅的日照岩上,双手捧腮,遥看大江上往来的船只,一条条船只在落日的余晖中奔向楚地。 远处的山峦与大江浑然一体,眼前的佛寺与江波相望,鸥鸟自然成群,鸣叫着低翔于水面。此时的江流儿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愁,脑海中浮现的是母亲的身影,似乎此刻已遗忘了岁月,只是独自坐在日照岩上看着江上的浮云。 “江流儿。” 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从江流儿的背后响起。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流儿心神一凛,回头一望,正是师父法明长老,于是连忙站起身来,合十稽首道声:“师父。” 法明长老摆了摆手,示意江流儿继续坐下,又来到江流儿的身旁,用僧衣的袍袖掸了掸石上的灰尘,也在这块山石上坐了下来。 俯视着遍山金碧辉煌的众多殿宇,法明长老手捋一把白须,笑问道:“江流儿啊,你可知道我金山寺的来历么?” “回师父的话,弟子只是略知一二。” “哦?你且说来听听。” “我金山寺原名泽心寺,亦称龙游寺,建于东晋明帝之时,为我佛门禅宗之正宗。”江流儿郑重说道。 法明长老捋须点了点头,又问:“我金山寺因何成名?” “师父,我金山寺乃是我佛门诵经设斋、礼佛拜忏和追荐亡灵之水陆fa会的起源地。南北朝时,梁武帝曾于天监年间亲到我金山寺参加水陆大会盛典,这便是我佛门水陆fa会的开始,也是当时佛门中最大的盛典,其时盛况空前。” “正是。”法明长老捋须微笑起来。 “你可知我这金山寺的开山祖师是谁?”提及本寺的开山祖师,法明长老转而面色一凝。 “常听师父讲,我金山寺的开山祖师爷是灵坦和尚与那法海禅师。” “你可知道他二人的故事么?” “这?恕弟子不知。”江流儿颇为诚实,平日里饱读诗书,自然知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古训。 “说起这个,便要说到我金山寺与蛇的一些渊源......”法明长老遥望大江,目光深邃。 “祖师灵坦和尚初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地方一片荒芜,祖师爷只得在山后的石洞里安身坐禅。当地百姓都传说那洞里有一条白龙常吐毒气,人触之即死,但祖师爷有些法力,就在石洞里借佛力将其收伏。这洞就是现在的白龙洞啊,至今还有一条石缝,深不可测哪。” 见江流儿听得聚精会神,法明长老继续说道:“再说说另一位祖师法海禅师。灵坦和尚圆寂后,鹤林寺寺院败落,寺庙年久失修,已倒塌成一座废寺,原先寺院的和尚也都离开了。那时的寺庙倾毁,杂草丛生。祖师爷法海跪在残佛前发誓修复金山寺。为表决心,他燃指一节。从此,法海身居山洞,开山种田,精研佛理。” “一次,法海率人挖土修庙时,竟意外挖到一批黄金数镒,但他不为黄金所动,而是将其全部上缴给当时的官府。镇江太守将这件事情上奏朝廷,笃信我佛的皇帝深为感动,赦令将黄金发还给法海和尚修复庙宇,并赐名金山寺,就由法海和尚住持。祖师爷法海凭着超人的毅力,苦心经营,终于创建了规模宏伟,寺庙裹山的金山寺。法海开江南一大寺院,对我佛门颇有贡献,由此,法海被奉为我金山寺的“开山之祖”。” “哦,原来是这样,弟子知道了。”江流儿很是聪慧,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些金山寺的故事与人物。 “还不止这些呢,你听师父接着说。”法明长老呵呵一笑。 “法海一生与那白蛇颇有渊源:一是法海出生前,他的母亲曾经夜梦黑、白二蛇,一和尚斩蛇而投胎。二是法海曾于法海洞中驱走一条白蟒,相传这条白蟒遁入长江而去。” “后人有诗赞他:“半间石室安禅地,盖世功名不易磨,白蟒化龙归海去,岩中留下老头陀。” 说道这里,法明长老也是颇为感慨。 “师父,弟子想问一下,就是法海祖师与那......”江流儿目光闪烁,有些欲言又止。 “呵呵,你是想问法海与白娘子的故事吧。”法明长老眼中闪过一屡精光,然后目光如炬地看着江流儿。 “是。弟子在山下时,常听人说起祖师法海与那许仙、白娘子的故事,这个故事流传甚广呢。” “哦?你也说来给为师听听。”法明长老不答反问,呵呵笑道。 “师父,弟子也是听山下许多人说的,还有水漫金山的传说呢。不过,有得罪祖师爷的地方和不对之处,还望师父不要怪罪弟子。” “好,不论你说什么,师父都不怪罪于你。”法明长老十分坦然。 江流儿小心翼翼道:“师父,那弟子可就说了......” “民间传说有一条白蛇修炼成人,就是美丽善良的白娘子,嫁给平民许仙,日子过得很甜美。法海禅师知道了这件事,就去游说许仙出家,并把许仙诓骗到寺中藏了起来。白娘子来寻夫与法海打斗起来。白娘子施法术,霎时大水滚滚,虾兵蟹将成群一齐漫上金山去。法海以袈裟化为长堤拦水,水涨堤也长,白娘子不能获胜,只得与侍女青蛇收兵回去修炼,等待报仇机会。后来,许仙逃出寺来,法海又使法术将白娘子镇在西湖雷峰塔下。再后来,苦苦修炼的青蛇回来报仇,击倒了雷峰塔,救出了白娘子,与白娘子一道打得法海躲进螃蟹腹中。于是,白娘子与许仙重新又恩爱地生活在一起。” “师父,这就是民间的许仙与白娘子的传奇故事。” “嗯。”法明长老淡然一笑,未做正面回答,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说道:“江流儿,你知道这叫做什么洞吗?” “师父,弟子不知道。”坐在山石上的江流儿看了一眼那个山洞,又摇了摇头。 “祖师释法海初到金山修行时寺破屋塌,刚到半山悬崖的石洞参禅,便听到脑后忽然刮来一阵腥风,只见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蛇盘在那里盯着法海祖师,法海祖师仍打坐不动,后来大蟒便游入了长江。消息传开后,来金山的人便也多起来了。自此之后,这个洞就叫做法海洞。” 法明长老一手转动着一串佛珠,一手指着法海洞,庄重地说道。 第87章 摩顶受戒(上) “哦,原来这个洞就是祖师爷参禅过的法海洞啊。”江流儿恍然,挠了挠自己光洁的脑门。 “江流儿,这民间传说的白蛇故事倒也脍炙人口,你对此又如何看?”法明长老捋着雪白的胡须,笑问道。 “师父,在弟子看来,这白蛇故事乃是一段传说、一个故事,她虽然不是正史,也不是真实发生的事。但是,世人仍然愿意相信这个故事,因为她寄托了世人对自由和幸福的向往与追求,寄托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望。人心向善,期盼美好,白蛇与许仙历经磨难终得团聚,这个故事确实也打动了小僧。” “不过,这个故事对我祖师法海似乎有些......”江流儿话音一转,又说道。 “呵呵,这世间的事本就不公,倘若祖师在世,甚或当面听到了这个故事,想必会一笑了之吧,法海祖师的胸怀与气度岂是寻常人所能揣度?哈哈哈!”法明长老并不在意,爽朗地笑道。 “我佛扬善,这个传说寓意美好,本就与我佛教义并行不悖啊。” “至于传说中的法海祖师与白蛇的那段恩怨故事,呵呵,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徒儿不必在意世人对法海祖师怎样说。” “弟子明白了。” “江流儿啊,你自幼生长在我金山寺,13岁那年你便以沙弥身份录入僧籍,但却一直未曾受具足戒。为师准备这几日就为你举行受具足戒的仪式,你意下如何啊?”法明长老和蔼地问道。 江流儿略一沉吟,便即合十稽首应道:“但凭师父作主,徒儿遵命就是。” “好!好!好!” 法明长老笑着连道了三声好,自是十分欣慰,心里悬挂的一块大石也落了下来。 ------------ “什么?!江流儿哥哥明天就要接受具足戒的仪式,成为一个真正的和尚了?” 一身嫩色鹅黄衣衫的李容儿瞪圆了一双大大的眼睛,一脸吃惊的神情。 “女儿啊,不是爹说你,枉你对那江流儿用情颇深,你那江流儿哥哥这心里却未必有你啊!” 一间幽香典雅的书房内,李玄铭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频频地摇头叹息。 “我不管,我不管!爹,你一定要帮我阻止江流儿哥哥成为和尚,否则的话,女儿就不认你这个爹了。”李容儿一边跺着脚,一边赌气撒娇地说道。 “容儿啊,爹观那江流儿虽是好孩子,但却立意佛门,其志颇坚。爹这是担心你与江流儿没有结果啊。”李玄铭又是循循善诱了一番。 “爹,女儿求求你老人家了,你与法明长老是多年的好友,爹你就跟法明长老说说嘛,说说嘛!”李容儿摇着李玄铭的衣袖,不住地娇嗲道。 “哎,孽缘哪!孽缘哪!”李玄铭眼望着花容月貌的宝贝女儿,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金山寺戒台殿 “铛、铛、铛......” 清晨,寺院鸣起了宏亮的钟声,寺内全体僧众齐聚戒台殿,受戒人江流儿也早早地来到戒台殿内,恭敬地等候着。 戒台殿内有一戒坛,戒坛由汉白玉所造,体积较大,按照具足戒的规矩,上有三位法师,一位负责授戒,叫“授戒主师”;一位指导在场做法,叫“教授师”;还有一位负责剃发燃香,叫“羯磨师”。同时还有七位证人在场。这十个僧人即是“三师七证”。 受戒人江流儿合十稽首正立于戒坛的下面,等候庄严仪式的开始。 “比丘戒传戒乃是我佛门中最隆重、最庄严的法事,愿江流儿这孩子今日能顺利通过比丘戒传戒。”斜披着一身崭新大红袈裟的法明长老手中转动着一串佛珠,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这时,法明长老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音,大声道:“登坛受戒!” 在授戒主师法明长老的主持下,江流儿的比丘戒受戒仪式正式开始。 “三师七证”这十个僧人由戒坛南面下层东阶登坛,在戒坛顶自东向北绕佛像一周,依次就座,其他僧人也在戒坛的中下两层依次坐下,受戒人江流儿站在坛下南边东阶上,面向西方。这时候,威仪教授师布袋和尚引导受戒人江流儿先向佛像行三遍跪拜礼,再一一礼拜三师七证及僧众。 接着,江流儿在布袋和尚的引导下,合掌跪在草垫上,念诵乞戒文:“大德一心念我陈袆,今请大德为和尚,愿大德为我做和尚。我依大德故,得受具足戒慈悲故。” 然后,教授师布袋和尚下坛,向江流儿说明比丘必备的衣钵等六种物品的名称和样式。 说完了,布袋和尚再次问受戒人江流儿:“今天这个衣钵你自己有没有?” 江流儿合十稽首,恭敬地一一回答:“有。” 此后,教授师布袋和尚又依律查问受戒人“十三难事”和“十六轻遮”。这“难事”是指不能受戒的恶事,“轻遮”是指身体有没有某种缺陷。面对布袋和尚的仔细询问,江流儿一一如实作答。 江流儿打小便生活在金山寺里,这布袋和尚与他朝夕相处,自然十分熟悉江流儿的情况。见江流儿的比丘戒考核全部顺利通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笑容。 教授师布袋和尚又向全体僧人当众说明,受戒者江流儿是“遍净之身”。众僧没有异议后,受戒人江流儿再次礼拜佛像、三师七证和众僧,然后登上坛顶,在羯磨师面前请戒。 坛上,羯磨师当众再次查问江流儿是否犯有“难事”和“轻遮”。问完后,羯磨师开始做“四白羯磨”,羯磨师向主戒的大德和其他僧众说明刚才询问的情况,请众僧表示是否同意。请示共有四次,所以叫做“四白羯磨”。最后一遍羯磨说完,众僧都没有说话,这就表示全体通过了。 这时,羯磨师当众大声宣布:“比丘二百五十戒,受戒者陈袆可受具足戒。” 然后,便为受戒人江流儿剃发燃香,羯磨师将江流儿的头发解开,用一把锋利的剃刀仔细地刮掉江流儿的头发,再在头顶上烫上香疤,江流儿咬牙忍着头顶的疼痛,直至十二粒香疤全部烫完。 第88章 摩顶受戒(下) “受戒者到近前来。” 授戒主师法明长老沉声召唤道。 “是。”稽首合掌的江流儿来到了授戒主师法明长老的座下。 江流儿左肩上斜披一件灰布衣衫,露出了右边白皙光洁的肩膀,此时的他样貌清瘦,脑门光亮,刚刚被剃发的头上泛着一层青色,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和睿智。 “江流儿,你年少之时曾在本寺受了沙弥戒,你还记得这沙弥戒有多少戒条么?”法明长老开口问道。 “弟子记得,沙弥戒十条。”江流儿当即回道。 “今天你将受比丘戒,这比丘戒又有多少戒条?” “回师父,比丘戒有两百五十戒条。”江流儿双手合十,恭敬地回答道。 “这两百五十戒条刚才已然为你讲解,你可都听明白、记清楚了?”法明长老又问道。 “弟子听明白也记清楚了。”江流儿答道。 “嗯。”法明长老微微点了点头。 “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法明长老掌心合十,庄重问道。 “能持。”江流儿当即朗声应道。 “尽形寿,不偷盗,汝今能持否?” “能持。” “尽形寿,不妄语,汝今能持否?” “能持。” “尽形寿,不饮酒,汝今能持否?” “能持。” “尽形寿,不淫yu,汝今能持否?” ...... 正在这时,戒台殿内一个巨大的立柱背后闪出一道鹅黄色的靓丽倩影,原来正是李容儿。 见法明长老正与江流儿对话,李容儿一双凤眸无比期盼地望着江流儿。江流儿感官敏锐,觉察到背后似乎有人,于是微微转过了头,一眼便望见了有些楚楚可怜、眼底流露出期盼之情的李容儿,江流儿心中一动,心底里泛出了一种别样的悸动,恍惚之间,与李容儿的诸多往事顿时浮现在眼前,江流儿的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法明长老虽已老迈,却也目光如炬,眼睛的余光扫视到殿内的一根大立柱,立柱的背后闪现一道鹅黄色的修长身影,长老这心里顿时恍然:原来是李容儿姑娘躲在立柱的背后。 再见面前的江流儿有些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顿时,法明长老的心里有一丝恼怒,于是合掌在心,面色冷峻地注视着江流儿,沉声问道:“比丘两百五十戒,条条森严,怠慢不得,须谨守持戒方可。” 殿内,众僧见江流儿迟迟未能回答授戒主师法明长老的提问,于是窃窃私语起来。 法明长老看了一眼戒坛下议论纷纷的众僧,于是再次问江流儿。 “尽形寿,不淫yu,汝今能持否?” 面对师父咄咄逼人的训问,再看看立柱背后的一角窈窕身影,江流儿有些踌躇不决。 见状,法明长老清咳了一声,提高了嗓门:“尽形寿,不淫yu,汝今能持否?” “能...持。” 江流儿的心里闪过一丝挣扎和颤抖,随即又决绝地回过神来,只是嗓音有些低沉沙哑。 立柱背后的李容儿听到“能持”这一句,顿时失望无比,眼中一片雾气模糊了双眼,朦胧之中,江流儿哥哥牵着自己的手跑在一片油菜花田里,跑着跑着却撇开了自己的手,自个儿渐渐地跑得看不见了身影...... 立柱后面,要强的李容儿再也忍受不住心底的悲怆,掩面抽泣着一路跑出了戒台殿。 戒坛上,听到江流儿的“能持”这一句,法明长老轻吁了一口气。 “江流儿,每天清晨我佛弟子皆有四观,乃是一为人身难得,二为生死无常,三为因果是真,四为轮回是苦。这四个观想可有什么妙处?” “回师父,日日以此四观想做为清晨的恒课,则可起信、立愿、力行,坚固不退的道心,并且弟子以为“人身难得”是四观之基。”江流儿当下应道。 “正是。我佛常说人有九种难事,为“正法难闻,良师难遇,人身难得,诸根难具,正见难生,信心难发,合会难俱,自在难逢。”其中“人身难得”尤为重要,佛陀曾抓起地上一把土说:“众生如大地土,得人身如我手中土。”又说“得到人身,比盲龟浮木还要更难!”经上常说:“一失人身万劫不复。”“人身难得,如优昙花。”这些都是在告诫世人作为人的殊胜与不易啊!” “江流儿,我来问你,你是人吗?” “是!我是人!”江流儿不假思索,当即答道。 “何以为人?”法明长老沉声问道。 “回师父的话,六道之中——天人、阿修罗、人、畜生、饿鬼、地狱——只有人才可以出家受戒,佛祖释迦牟尼佛的前生,虽然以菩萨行化现于六道中,但最后他在人中成佛。佛祖启示世人,人在众生里犹如水面开出的白莲花那么尊贵,唯有人才能从苦难中觉悟,走向菩提的大道。人虽然诞生在五欲尘劳的世界,欲望苦染交煎,但也因为如此使我们生起超越之心,这就值得珍惜与感恩。《大智度论》里也曾说:“一切宝中,人命第一。”得到人的身体乃是最伟大的珍宝,这会让人不敢虚度光阴。现已得到人身,便真应该好好珍惜。” 法明长老显然对江流儿的回答非常满意,于是说道:“唔,你所言有理。人之所以比其他众生尊贵,在于人可以觉悟、守戒、修行、走上清净的菩提之路。如果一个人到这世界上一点也不知道觉悟就死去,便有如从未开放的玫瑰就枯萎了一样,可惜了这副“道器”啊。” “江流儿,从今往后,每天清晨起来你便问自己一句“我是人吗?”,你能做到吗?” “能。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江流儿,你到近前来,为师为你摩顶受戒。”法明长老微笑道。 江流儿依言走到法明长老的面前,授戒主师法明长老将右手覆于江流儿的头顶,口中不断念诵着佛经...... 一会儿的工夫,摩顶受戒完毕。法明长老从身旁的一只大托盘里拿起了一件崭新的大红袈裟,亲手将这件崭新的大红袈裟披在了江流儿的身上,望着抚养自己长大成人、今天又亲手为自己披上袈裟的法明长老,江流儿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江流儿,你还不曾有法名吧。”须眉皆白、已然苍老的法明长老呵呵笑道。 “今天,为师便赐你法号玄奘。” “多谢师父赐予法号,南无阿弥陀佛!” 身披一身大红袈裟的江流儿合十稽首,连忙拜谢。 第89章 最简单的事 金山之巅日照岩上 一袭鹅黄衫的李容儿俏立岩头,望着脚下大江奔流,一行清泪无声地从她清瘦秀丽的面颊上滑落下来,颗颗晶莹的珠泪滴落到光洁的岩石表面,眼前逶迤绵长的江水宛如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一般,任凭你如何倾心、如何挽留、如何劝阻,仍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而在并不太远的地方,一身僧袍、头上泛着一层青色油光的江流儿正从寺庙门外眺望着李容儿,见李容儿形单影只、背影纤细单薄,江流儿的心里竟也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和莫名的感伤,心中暗道:“容儿妹妹,你的心意我又怎能不知道呢?只是江流儿哥哥打小为僧,以寺为家,以侍奉佛祖、普渡众生为平生最快慰之事。你的江流儿哥哥清苦惯了,也孤独惯了,注定承受不了世间的一份缘爱啊。” “对不起,容儿妹妹。江流儿哥哥无法给你想要的幸福与未来,愿你今后好自为之吧,我定会在佛前为你祈福。”江流儿默默地合十低首,良久之后,然后转身离去。 金山寺内的作息时间一向极有规律,每天依照寺内常年的规矩做功课,基本上雷打不动。 早上寅时(4点)打板起床,寺里的“夜巡”(相当于更夫)敲四下木板,叫醒全寺的僧人们,然后,僧众们就起来洗漱穿衣,并按照次序排好队准备上殿。接着是上早殿(早课),全寺僧众聚集到大殿里上早课。每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法明方丈站在殿门左边,僧值站在殿门右边。前面佛像前站着“维那”,由他敲响大磬,率领僧众们颂经。站在他后面的是当值悦众,手持引磬;三个当值僧,手持木鱼、钟鼓、铛子等物,这一队人组成了小乐队。大殿中央,分成两排站着金山寺的数百僧人。早课上念诵经卷的程序是《楞严咒》、《大悲咒》、《小几咒》、《赞佛偈》等。在《赞佛偈》之后,众僧排队绕佛像行走,并合掌念“南无阿弥陀佛”数百遍。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跪下念三菩萨名及发愿文、三皈依文等,最后念《韦陀赞》,顶礼佛祖,早课结束。 卯时(6点半)木鱼梆声敲响,众僧就去斋堂吃“早粥”,在斋堂里,和在大殿里一样,众僧按照职位高低,坐在东西向的狭长桌子后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座位。早粥时,僧人们不仅要素净,还要集中思想做“五观”,也就是五种思想。这五观是:一观食,观想思量食物的来之不易;二观身,思量自己的德操,如何补不足;三观心,即观想如何防止贪心而不犯过失;四是正视良药,即把吃饭视作吃药一样,是为了滋养身体;五是成道业,把吃饭看成修行,吃饭是为了成就道业。吃完饭,念《结斋偈》,僧值布置一天的工作,然后排队离开斋堂各回住处。 上午巳时(9点)诵经,各僧人根据在庙里担任不同执事的时候会有不同的安排,一般以诵经、处理事务为主。 中午午时(11点),在众僧坐禅和跑香后,他们前往斋堂吃午饭。午饭经常是将各种蔬菜和豆腐煮在一起的“罗汉粥”。吃完午饭回禅房休息一个小时,清洁洗漱后开始行香。这行香坐禅期间,共有三次茶送到他们座位上(由此可见禅门与茶密切联系的渊源)。 下午未时(15点)则与上午基本相同,以诵经为主。傍晚申时(17点)上晚殿(晚课)做佛事,晚课共有三堂功课:一堂念诵《阿弥陀经》和佛名,以此祈求自己往生西方净土;一堂礼拜88佛和念诵《大忏悔文》,88佛便是婆娑世界的53尊佛和现在的35尊佛,向他们忏悔可以灭罪;一堂是放蒙山施食,念《破地狱真言》等。 晚饭为酉时(18点),之后打鼓敲钟。 当天戌时(21点之后)众僧各自回禅房休息。如果有法会、做佛事时,金山寺的僧人们在时间安排上也会稍有更改。 入夜,江流儿回到自己的禅房,解衣休息,有些疲惫的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听到床畔间传来一阵阵轻轻的、有规律的鼾声...... 窗外,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纱窗洒满了这间禅房。 次日,金山寺大雄宝殿内。 白须长髯的法明长老一身景蓝袈裟,于佛前端坐,面向南方,微闭双目,一只手不停地拨动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大殿两侧摆放着两排条桌,寺中僧人分别坐在两侧,诵经声、钟鼓声、磬声和木鱼的敲击声此起彼伏,依旧是日常的早课。 做罢早课,法明长老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僧,问道:“今天的早课便到这里吧,大家还有事情么?”殿堂内的众僧都摇了摇头。 这时,江流儿冲上方的法明长老合十稽首,忽然问道:“师父,我等僧人日夜诵经念佛,可谓虔诚之至,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成佛呢?请方丈示教。” 听到这个入僧籍不过一个月时间、法名玄奘的年轻和尚江流儿发出这样的提问,一些颇有资历的老僧人纷纷摇头,暗自嗤笑,个别僧人甚至交头接耳,对江流儿唐突的提问明显露出不屑、鄙夷的神情。 将座下众僧的表情一一看在眼底,法明长老淡然一笑,也不直接回答江流儿的提问,呵呵便道:“今天哪,咱们大家便只做一件最简单也最容易的事。” 众僧面面相觑,目光纷纷注视于座上的法明长老,不知道老和尚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大家听好了,每个人把胳膊尽量望前甩,然后再尽量往后甩,便是这样......”说着,法明长老撸起僧袍,亲身示范做了一遍。众僧于是也纷纷跟着做了一遍,做完之后都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向法明长老。 法明老和尚点了点头,又道:“从今天开始,大家每天做200次。都能做到吗?”座下众僧疑惑地问道:“师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法明微微一笑,左手拨动一串佛珠,右手捋着花白胡须,道:“做完了这件事,不消一年你们就会知道怎样才能成佛了。”说完,法明长老眼中一缕精光瞥向江流儿的方向,呵呵一笑。这时的殿内众僧都在想:“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做不到的?” 一个月后,法明长老见殿堂众僧云集,于是询问道:“一个月前,我让你们做的事,有谁坚持做了?”大部分僧人都不无骄傲地应声:“我做了!”法明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 又过了一个月,法明长老又问:“如今有多少人坚持在做了?”结果只有大约一半的僧人应答:“我做了!” 半年过后,法明长老召集寺内众僧,再次郑重地问众僧:“出家人不打诳语,请告诉我,最简单的甩手运动,现在还有几个人在坚持做了?”这时,只有一个和尚合十稽首,上前应道:“师父,弟子做了。” 这个和尚身长八尺、面白耳阔、目若朗星、眉宇间隐现一股英气,头顶十二粒戒疤,身上斜披着褐色袈裟,正是入僧籍不满一年的年轻和尚----玄奘。 法明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又把众僧都叫到跟前,说道:“老衲曾经说过,做完这件简单的事,你们就知道如何才能成佛了。现在我想要告诉你们,世间最容易的事常常也是最难做的事,最难的事也是最容易的事。” “难事说它容易,是因为只要愿意做,人人都能做到;易事说它难,是因为真正能做到并持之以恒的,终究只是极少数人啊。”说罢,法明长老手抚颌下白须,不无感慨地道。 第90章 藏经阁 “布袋师叔,你回来啦?” 迎面碰到云游数月、方才归来的师叔布袋和尚,江流儿着实有些惊喜。 “是啊,本师叔这不才回来么,就听见长老夸你呢!”布袋和尚笑道,他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在晚辈面前也不以长辈自居,倒是与年轻一辈厮混得有些熟。 “师父说了些什么啊?”江流儿试探地问道。 “还不是你坚持做了半年多的甩手操啊,师兄对你的坚韧和恒心夸赞有加啊,哈哈哈!”布袋和尚爽朗地开怀大笑。 “师叔过奖了。”江流儿也笑道。 “走!江流儿,今天师叔带你去藏经阁吧,长老那里我可是说过的。”布袋和尚笑望江流儿道。 “好啊!”到藏经阁可以遍览佛家经典,这自然令江流儿很是欢欣。 说话间,师叔二人自大雄宝殿的右侧拾级而上,向后方高处的藏经阁走去。 这金山寺依山而建,殿宇庙堂幢幢相衔,亭台楼阁层层叠连,整个寺庙建筑紧包着山体,形成独特的“寺裹山”风貌,布袋和尚、江流儿行走在寺庙内,上梯登楼,几乎感觉不到山的存在。 不一会儿,抬头便看见了飞檐高挑、楼高两层的“藏经阁”,师叔二人拾阶而上,来到了藏经阁的楼前,布袋和尚向值守藏经阁的和尚说明了来意,值守和尚合掌应是,并将师叔二人引进了藏经阁楼内。 阁楼为一排六开间的两层木结构楼房,坐北朝南,前后开窗。楼上通六间为一大统间,中间用书橱隔开,经书、典籍就放在书橱里,正中有前任江州郡守题写的“藏经阁“匾额。楼下当中三间相连,当作中堂,两旁悬挂着文人学士题写的楹联。 布袋和尚、江流儿二人漫步藏经阁内,望着楼内玲琅满目、古色古香的经书典籍,江流儿眼中露出兴奋之色,就如同一个孩子突然之间见到了许许多多精美的食物一般。 见师叔二人目不暇接地参观藏书,值守和尚见机介绍道:“师叔、玄奘师弟,这里便是我金山寺的藏经阁了。本阁经过历代方丈与长老多年积累、收藏而成,也有慕我金山寺之名而捐献的许多经书典籍,目下已是蔚成大观,所藏经书、典籍有2万余卷......” 听到这里,布袋和尚不由地插话对江流儿道:“这些经书、典籍许多是前朝刻本和抄本,有不少还是我朝孤本,价值连城,在我大唐也是不多见哪!”言罢,布袋和尚面露骄傲之色。 江流儿忙点头称是,感叹道:“是的,师叔。有如此汗牛充栋的经书,再加上这里静谧、清雅的环境,未免使身临其境、醉心阅读经书的人乐而忘返啊。”说着,江流儿捧起了一部《摄大乘论》手抄本,面露爱不释手的神情,与此同时,他的眼角余光又瞥见了一部装帧精美的《大般涅盘经》,顿时又面露喜悦的神情...... “玄奘啊,不忙不忙,这里的经书你可以尽数观阅,慢慢地读,不必急于一时,不必急于一时。”见江流儿一副醉心浸淫、急不可耐的样子,布袋和尚呵呵笑道。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除了日常的功课之外,江流儿便把余下的时间和精力全部投入到认真研读佛经上面,每每在深夜里挑灯夜读,并用笔仔细记述下读经的心得。 《摄大乘论》 《杂阿毗昙心论》 《金刚经》 《楞严经》 《法华经》 《大般涅盘经》 《成实论》 《俱舍论》 ...... “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祗世界七宝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提心者,持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江流儿以无比虔诚之心轻轻诵念着《金刚经》,当读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这一句时,脑中顿现丝丝空明;当读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时,江流儿脑海中灵光一现,轰然一声,却是当下里恍然大悟。 “佛即是觉悟者。”江流儿感概道:“佛祖释迦牟尼说的果然不假。” “体悟与心悟互为表里,我若成就道业,必须在身体和心里两个方面进行修炼修行才是啊。”江流儿轻轻地合上经书,自己暗自寻思道。 大约子夜时分,江流儿方才熄灭灯火,解开衣衫,卧倒在床休息。 恍惚之间,一道倩影如惊鸿一般出现,江流儿近前细看,见她鹅蛋脸庞,身形窈窕,肤白貌美,却原来是李容儿姑娘,多日里不见李容儿,但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李容儿妆容精致,身形凹凸有致,身体发育得愈加成熟,似乎比过去娇艳了许多。 彼时的李容儿姑娘却用一根芊芊玉指直接点到了江流儿光洁的脑门上,毫不客气地道:“我说江流儿哥哥,你这和尚是当上瘾了吗?想必是把我李容儿给忘了吧?啊?!” “这,我......”乍见李容儿,江流儿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话间,李容儿迈着细碎步子款款而来,窈窕的身体逐步逼近过来,却是将身材高大的江流儿一直逼到了床边,李容儿的精巧琼鼻差一点就碰到了江流儿挺直的鼻尖,一股扑鼻的芬芳不由分说地钻入鼻腔,江流儿当下里有些迷离,心神也有些慌乱,不敢去看李容儿一双魅惑夺人的眼睛。 见状,李容儿忽地嗤然一笑。“江流儿哥哥,你这样的定性怎么做得了和尚,成得了佛呢?”说罢,一只粉雕玉琢的芊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抚着江流儿棱角分明、英俊的脸庞,触碰脸庞的玉手有些微凉,但也有一份细腻温柔在其中。此时的江流儿心中大乱,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情,只是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一长段经文,念完了再念...... 画面一闪,江流儿脑中又呈现了当日剃度的场景。法明长老为他剃度时,脸色十分严峻地问他:“今天你剃度为僧,即要严守佛门戒律,诚心向佛,从此远离世俗凡尘,你不后悔么?” “不后悔!”那时的江流儿语气十分坚定。 “你可知道,在佛祖面前立下誓言,这不是儿戏?否则将打入十八层地狱,堕入苦海,万劫不复啊。” “弟子明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如此便好。” 江流儿撩开宽大的僧衣,跪在了法明长老的面前,正要虔诚行礼,准备接受正式剃度。 这时,不知道何处冒出来的李容儿突然冲了过来,伴随着一串串凄厉的尖叫声:“江流儿哥哥,不要剃度!不要啊!” 大殿内的僧众们纷纷侧目,江流儿顿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忽地从床上坐立了起来,原来却是南柯一梦! 第91章 寻访名师 寒来暑往,花谢花开 不知不觉中,两载春秋已是无声地流逝...... 在法明长老、布袋和尚的精心指导和倾囊相授下,江流儿不仅能熟练背诵许多佛学经典,而且还能运用梵文阅读经书原著,这在寺院里并不多见,因为经典原著都是用梵文撰写的,一般弟子只听师父口授,而口授师父的学识和观点并不相同,甚至差异很大,许多梵文的经典原著会因此而被曲解,所以,人们常说的“歪嘴和尚念歪经”便是这个道理。更重要的是,这个“歪嘴和尚”不仅曲解经文,还误人子弟,并且讲解经书的人大多以高僧自居,他的理论不能受到丝毫的置疑。因此,能用梵文阅读经书原著的僧人,自然在佛门备受尊崇。 法明长老禅房内,幽静而简洁,房间内采光充足,显得很是明亮。 一缕阳光照射之下,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正在对话: “师父,弟子已读完藏经阁内的所有经书,这是弟子所做的心得笔记,请师父指教。”说罢,年轻的江流儿将自己研读经书的笔记双手呈给了师父。 日渐苍老的法明长老接过了江流儿读经笔记,大致翻阅了几张,便递还给了弟子。 “学有所记、学有所疑、学有所思,如此甚好。”法明长老很欣慰,对眼前的这个得意弟子颇为满意。 “玄奘啊,你剃度之后,在这寺中有多少时日了?”法明长老突然问道。 “回师父的话,已有整整两年的时间了。” “好,老衲所参悟的经书典籍,你都已通晓,成了我的衣钵传人,在一些佛学的见解上面,你甚至超过了为师啊,为师如今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法明长老感叹道。 江流儿连忙稽首合掌:“承蒙师父恩典,弟子永生难忘师父的大恩大德!” “不过,师父,还有个问题时常困扰弟子,苦思冥想也不得其解,求师父赐教。” “哦?你说来我听听。” 江流儿于是问道:“佛的本性是什么?凡人修行修炼,最终能够成为佛吗?” “善哉善哉!”法明长老不答反问:“鸟的智慧远远不如人的智慧,但却能翱翔九天之际,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鸟儿借力风的力量,扶摇九天,俯瞰大地。”江流儿似有所悟:“师父的意思难道是?......” “你是极聪明的人,应该明白为师的意思。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汇聚百川方能成为大海。”苍老的法明长老浑浊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神往:“老衲如今老了,虽有雄心壮志,但却每每力不从心,这已是定数。” 法明长老随之话音一转:“而你------玄奘,风华正茂、前程不可估量。你应该走出去,遍访名师,虚心求教,释疑解惑,以求佛法大成哪。” “弟子正有此意,师父的教诲弟子谨记在心。”江流儿当即撩起僧衣下摆,跪倒在尘埃上给法明长老磕了三个响头,眼中饱含着热泪。 “好了,你去吧。”法明长老挥了挥手。 江流儿稽首合掌,向师父再行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法明长老望着江流儿的背景,心里有一丝不舍,也有一些寂寥。 “江流儿今日这一去,想必是他见老衲的最后一面了。二十多年前,他无巧不巧地顺江而下飘落到我金山寺,是我从江边将他捞起,寄养在我金山寺。喝百家奶、穿百衲衣,江流儿方才长大成人。谁料想,他却是当朝兵部尚书殷开山的外孙儿。长大后,江流儿得知自家身世,立志为父母报仇并得偿所愿。如今,他在我金山寺可谓是学有所成、前程无量,正准备遍访名师,以求大成......” 这时,一幕幕场景在法明长老的脑海中一一闪现,有襁褓中熟睡的江流儿,有蹒跚学步、呀呀儿语时的江流儿,有稚嫩活泼、童言无忌的江流儿,有放生法会上爱心满满的江流儿,有天资聪颖、悟性过人的江流儿,有少年老成、有些忧郁的江流儿,有一身行囊、辞别远行的江流儿,有摩顶受戒、虔诚皈依的江流儿......这些生动、鲜活的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难道......” “难道这一切都是佛祖的安排么?”眺望着江流儿渐行渐远的背影,法明长老的目光无比深邃却又饱含着无限的慈爱。 自辞别法明长老后,江流儿便踏上了寻访名师的漫漫路程。 得知大唐都城长安以及洛阳等处名寺众多,佛家弟子云集,于是江流儿遍访瀛州的慧休法师、洛阳的道岳法师以及道深、法常、僧辩、玄会禅师等得道高僧,六年的时间里,江流儿的足迹踏遍了大唐文化繁荣的中原地区。 云游期间,江流儿师从多个佛门大德、名家学习诸多经论。然而,随着江流儿的佛学造诣越来越精深,他的困惑也随之而来。 为此,江流儿远赴瀛州,专程求教当地的高僧----慧休法师。 “大法师,弟子在研读《摄大乘论》、《杂阿毗昙心论》、《成实论》、《俱舍论》的时候,觉得上述经论却有各派学说,并且观点时有分歧,难有定论,为此弟子常常困惑难解。” “佛法的真谛究竟在哪里呢?”江流儿英俊的脸庞上此时却露出迷惑的神色。 这慧休法师德高望重,于佛学探隐洞明,融贯诸宗,这时却笑了:“玄奘,看来你的佛学造诣也是日见深厚啊。” “据老衲所知,我大唐佛经都来自于西方佛国天竺,而我大唐的经文却并非齐全,再加上翻译经文时的曲解,对佛法的错误解读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说到这里,慧休法师禁不住一声长叹,为之惋惜的神色此刻溢于言表。 “请教法师,那如何才能读到真正的经书呢?”江流儿不由地追问道。 “佛祖如来所居的灵山便在这西方佛国天竺之中,要想读到真正的经书,看来也只有到灵山这一条路了。”想了想,慧休法师又补充道:“不过,这灵山乃是如来佛祖的圣地,路途非常遥远,远在万里之外啊!” 说着,慧休法师合掌面向西方,眼眸中一片神往之色。 第92章 我想去灵山 大唐都城长安 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的江流儿无心游览皇都长安的繁华景致,而是一头扎进了长安化生寺藏经楼内。 一张简易的桌子上,江流儿正专注地研习这本《维摩诘所说经》。 《维摩诘所说经》是大乘佛教早期经典之一,宣扬的是般若空观,运用玄妙的不二法门消弭一切矛盾,因此影响了后世的禅宗思想,禅宗将《维摩诘所说经》作为宗经之一,将不二法门作为处世接机的方式和态度,泯灭一切对立从而获得生命自由的超越解放。 江流儿又找来一大摞注解《维摩诘所说经》的书,他将这些经书像码放积木一样,一层层地码放在案桌上,然后一卷一卷地展开、翻阅,对每一个论疏、每一句注释都逐一进行比对、揣摩...... 在把《维摩诘所说经》领会得差不多的时候,江流儿又开始专注于《妙法莲华经》的研读。《妙法莲华经》共八卷、十万字,是佛陀晚年所说,经中教化人人皆可成佛,因宣讲的内容至高无上,因此又被誉为“经中之王”。这也是一部大乘佛法,救众生脱离苦海,而这样的经典经书也正是江流儿极为喜欢的。 他照例找来与《妙法莲华经》有关的各家论疏,开始细细揣摩研读,语意模糊、不清楚的地方就翻开各家注释、注解,相互比对,从中找出真正要义。 就这样一边翻阅、一边研究,洋洋洒洒十万言的多部佛学大部头经书竟然被他啃了下来,甚而融会贯通,牢记在心底。 在化生寺,许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窗外明月高照,树影婆娑,秋蟀在草丛中啾啾鸣唱; 窗内,有些昏暗的烛光轻轻跳动,映照着案桌上成摞的经书,也映照着一张年轻英俊而特别专注的脸庞。 这天,江流儿听见化生寺的僧人议论纷纷,说是有个叫波颇的天竺高僧,正在长安城内讲经说法,江流儿心中一动,于是拜别化生寺住持,专程前往拜见天竺高僧波颇。 走进讲经的寺庙内,天竺僧人波颇高鼻深目,身材高大魁梧,胡须特别浓密,几乎覆盖了大半张脸庞,他的脖子上挂着一长串很粗大、很夸张的佛珠链子。天竺僧波颇这时正在讲经,他一边滔滔不绝、语速飞快地说着经论,一边不停比划、手舞足蹈,显得既滑稽又生动。 江流儿驻足当下,伫立在人群中,静静地聆听天竺僧人的讲经,时而点头,时而露出会心的微笑。 入夜,天竺僧波颇的房间依然灯火摇曳。 江流儿与天竺僧波颇面对面坐着,正在谈经说法呢。二人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睡眠,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讨论佛法。 在与波颇交流佛法的过程中,江流儿切身感受到了天竺佛法的智慧、魅力以及佛学的博大精深。 “在灵山......“天竺僧波颇说道。 灵山!灵山!每一次听到灵山的名字,江流儿总是感觉神秘无比而又亲近莫名。 ”......灵山有个很大的佛学寺院叫做那烂陀寺,来自各个国家的一万多名佛门弟子在那里深造。那里有个高僧,叫做戒贤法师,通晓一切佛法经论......”说到这里,波颇显得非常兴奋和骄傲。“并且,那烂陀寺的藏经阁里还有最齐全的佛学真经,这些真经原著都是用我天竺佛国特有的阔大树叶烘烤而成,然后用刀将真经刻在树叶上,所以称为贝叶经。贝叶经能长久保存经文,经历久远而不褪色......” 桌上的那盏油灯火苗忽明忽暗,随风摇曳,映照着江流儿棱角分明的脸庞,此刻他的脸有些火烧,面上红扑扑地,心情因为激动而有些兴奋。 但有一个声音却在他的心底大声呐喊:“我要到灵山,我要到那烂陀寺,我要见到真经!” 这句呐喊声在江流儿的心里久久地回荡着...... 嵩山少林寺 一个身穿灰布僧衣、脚上白袜云履的僧人正匆匆地前往少林寺讲经说法,佛门内,高僧们在长安、洛阳一带的各个寺院轮番讲经,这在佛门里也是常有的事,但与众不同的是:往日里讲经说法的大多是年长的老僧,而这次来讲经的却是一个非常年轻、英俊的僧人,他就是----江流儿(玄奘)。 少林寺僧人将江流儿领进寺内,穿过长长的院落,江流儿一路走,一路好奇地观看百名身穿褐色短衫的少林武僧们挥舞着长棍,虎虎生风,吼声阵阵! 不过,江流儿的兴趣并不在这群武僧上面,而是在经书上。刚一安顿下来,马上便直奔少林寺藏经楼。 “没想到啊,以武封圣的少林寺居然也有这么多的藏书!”望着藏经楼内汗牛充栋的经藏,一路上见多识广的江流儿此刻感叹道。 “当年,前朝有两次大规模的灭佛运动,致使我佛门大量经书被焚毁或遭遇丢弃。我少林寺因为有武僧护卫,也算是躲过了那次的劫难。”看守经藏的胖僧人向江流儿介绍道。“还有,皇城长安、东都洛阳一带的许多寺院为了使经书、经藏不致于流失焚毁,也将一些经典佛书悄悄运到少林保存了起来。所以,你现在看到的许多经卷都是孤本。” 听了少林僧人的介绍,江流儿感叹不已,“我原以为少林功夫只是强身健体,不想竟有护法的大用,真是令小僧敬佩不已啊!” “正是正是,其实我少林武功还不仅仅能护法,还能救驾呢!”少林寺的这个胖僧人傲气道。 “哦?这是怎么说?”江流儿不禁问道。这些年来,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佛经书”!对于外面的世俗世界与时事时人,他当真了解的不多,所以这一刻便有此一问。 “呵呵...”胖僧人不禁笑道:“当年,秦王李世民曾于洛阳征讨王世充,没想到遭遇王世充重兵埋伏,只剩下秦王和少数亲随逃到了我少林寺山门附近,秦王当时的处境可谓岌岌可危!但我少林寺向来对王世充倒行逆施、残害百姓的行径深恶痛绝,于是,那日我十三名武僧当即便救下了秦王李世民,也就是当今的太宗皇帝......” “这便是我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往事。” 说到这里,这个少林寺的胖和尚满面红光,胖乎乎的脸上禁不住露出自豪的神采。 第93章 开坛讲学 洛阳净土寺 江流儿在净土寺落脚挂单,净土寺高僧景法师正在开讲《涅槃经》。《涅槃经》是佛陀最后的说教,宣说佛身长住不灭,涅槃常乐我净、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及至阐提成佛之义,是阐述大乘佛学的主要经典。 研学的时候,江流儿毕恭毕敬,身体端正地拿着经卷,废寝忘食地学习《涅槃经》,又跟严法师学习《摄大乘论》。 经过学习,江流儿对唯识的体用完全做到了融会贯通。升座复述的时候,他对经义分析得非常仔细透彻,极尽奥妙。净土寺的僧众都对他赞叹不已,师友没有不对他敬爱的。 在净土寺里,江流儿还注意到一个银须白发的苦头陀。这个苦头陀一向不与人说话。开始的时候,江流儿对他行礼,他也是视同不见、沉默不语。但江流儿看见这个苦头陀的双眼充满了智慧,料想他一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善知识,于是多次向他求开示,但苦头陀也都不予理睬,只是独自一人躲到一个清静的地方进行苦修。 一个月白如霜的夜晚,天边飘着几缕浮云,月亮的周围呈现出一圈淡淡的银色光环,江流儿和师友长捷和尚在寺外青松下用功。 这时,苦头陀却突然在他们背后大喝一声:“你俩在此做什么?” 长捷和尚一愣,随口回答:“观云。” “云从哪里生?”苦头陀喝问。 “从心生!”长捷和尚答。 苦头陀再问:“你的心又在哪里?” 长捷和尚:“心似白云常自在。” 苦头陀又问:“云散了以后,你的心归于何处?” 长捷和尚:“云散皓月当空!” 这时,江流儿也道:“江河大地,森罗万象,一片清明!” 苦头陀此刻却露出了笑容,显然是对江流儿、长捷和尚的回答较为满意。 “呵呵!我还以为是云散了以后虚空粉碎,无心无月呢?” 于是,苦头陀拍着江流儿、长捷和尚的肩膀哈哈大笑,三个人一起在月下参禅论道,从此以后便成为好朋友。 在净土寺的日子里,江流儿也常常提醒自己,必须继续云游学习,在游历中煅炼自己,不能忘记去天竺取经的初心。 从净土寺辞别之后,江流儿又来到了天府之国,蜀地自从三国诸葛武候教化以来,民风淳朴,佛道昌明,建了不少寺院,隋末时期又没有遭受战乱之苦,于是,蜀地之都----成du更是街市繁华,寺院林立,各地来川蜀游历的高僧大德,到处开坛说法,讲学的风起大为兴盛。 此地寺庙内一起听学的僧人常有数百之多,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像江流儿一样修学精进,而且又能融会贯通,深解各类佛经的精义,并提出自己独特的见解,因而江流儿深为同席的僧侣所敬服。 同时,蜀地的僧侣们经常举行辩经法会,而江流儿总是最出色的一个,那些开坛授业的大法师对江流儿也是交口称赞。 “我曾到过许多讲肆说法授业,还从来没见过像玄奘那样悟性超凡的人呢,将来他必能做一个弘扬佛法的大师!” 蜀地高僧道基法师此言一出,江流儿(玄奘)的名声就传扬开来了。 这天,已是23岁的江流儿一路风尘仆仆,与商人结伴从蜀地离去,然后出川沿江而下,到达了荆州。 荆州天皇寺 听闻玄奘法师到来,天皇寺住持和寺内众僧都来迎接,并将江流儿在寺内安顿下来。 “玄奘法师,本王来晚了啊。”门外,一声洪亮的嗓音骤然响起,一个锦衣华服、青衣小帽的中年男子走近眼前。 原来是汉阳王、荆州都督李瓌听说玄奘法师来到了荆州,于是,亲自来到天皇寺登门拜谒。 江流儿合掌微笑,连忙见礼:“小僧玄奘拜见汉阳王爷、大都督。” “哈哈,法师不必客气,法师来到我这荆州城弘法,使我荆州万民受佛光普照,也令本王倍感荣幸啊。”汉阳王李瓌哈哈笑道。 江流儿没想到来到荆州之后,却受到汉阳王如此礼遇。 “王爷政务繁忙,却不避尊卑、不辞辛劳来到小僧这下榻之处,实在是令小僧惶恐不安哪。”江流儿道。 “哪里哪里!”汉阳王李瓌摆了摆手,“法师在洛阳净土寺、江州金山寺修行的时候,便已是名扬当地了,本王也是久有耳闻。如今,圣上太宗皇帝视佛、道两家为国教,本王呢,一向也是对有道高僧钦慕有加,这不,听到法师来我荆州,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呢。”汉阳王李瓌笑答。 “对了,法师何时开坛讲经?本王我也好聆听大师的经论哪。”汉阳王李瓌稽首合掌,十分尊敬地问道。 “便在明日。”江流儿微笑着答道。 次日,玄奘法师(江流儿)开坛讲授大乘法,应邀开讲《摄大乘论》、《毗昙》诸经,就此开启了弘扬佛法的事业。 “没想到这玄奘法师竟如此年轻有为,这般博学多才。”讲坛下面,人群中屡屡发出一声赞叹。 讲坛之上,玄奘一身大红袈裟,合掌讲经,坐姿稳如磐石,语速缓急有度,尽显高僧风范。 ”以三法为统,以觉法为道;开而当名,变而弥广。法虽三焉,而类无不尽;觉虽一焉,而智无不周。观诸法而会其要,辩众流而同其原;斯乃始涉之鸿渐,旧学之华苑也。图大成于未象,开微言而崇体;悟惑色之悖德,杜六门以寝患。入深缘起,见生死际。尔乃辟九关于龙津,超三忍以登位;垢习凝于无生,形累毕于神化。故曰无所从生,靡所不生,于诸所生,而无不生。“ 这时,天皇寺内已是百官云集,人头攒动,汉阳王李瓌十分重视玄奘的这次开坛讲学,他亲率荆州文武群僚及荆州当地的各界名流,都来到了天皇寺中听讲。 讲学期间,有听者当场询问发难,意图刁难江流儿。原来,今天的开坛讲学影响很大,以致附近一带的名僧都云集荆州,来听玄奘讲学,于是,便有个别欺负玄奘年少、妒忌玄奘才学的人现场发难。 而江流儿却从容不迫,应答如流,他的酬对解释令众人辞穷心服,他的博学睿智征服了讲坛下的众人。 “王爷真是好眼力,这位玄奘师父虽然年轻,但风骨不凡,有龙象之态啊。”荆州的一位官僚拱手向汉阳王道贺。 “呵呵呵......”汉阳王李瓌捋须开怀笑着,心里暗道:“今番讲经,这个玄奘法师真是析微通质,妙尽理原。假以时日,他必将是我大唐不可多得的高僧哪!” 将玄奘(江流儿)讲学时的精彩表现看在眼里,汉阳王对江流儿愈加赞叹不已。于是,汉阳王李瓌布施给他大量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不料,江流儿却对汉阳王李瓌赏赐的所有财物,分文不取,全部捐献给了天皇寺。 开坛讲学之后,江流儿(玄奘法师)又在荆州一带声名鹊起。 第94章 佛门千里驹 离开荆州后,江流儿到相州演空寺拜会慧休法师。 慧休法师是个历参名宿、遍学诸家的佛学大师,对《杂心论》素有研究。于是,江流儿向慧休法师虚心求教,质难问疑。 相州之后,玄奘又到了赵州,拜谒道深法师,求教佛学经典《成实论》。《成实论》是天竺诃梨跋摩所著,由著名译经大师鸠摩罗什译出。“实”指四谛,“成实”就是成立四谛的道理。主要讲“我空”兼讲法空,是由小乘空宗走向大乘空宗的一部重要著作。 江流儿在赵州又听说仰慕已久的智琰禅师注锡在东明寺,于是马上前去拜访。六十高龄的大德智琰禅师,早已听闻有个年青好学的比丘来到相州,他见到江流儿后非常高兴,为了考究江流儿的学识,智琰禅师组织了十多个能解究三藏的江汉名僧一起与江流儿辩经。 辩经会上,江流儿引经据典对应如流,辩才无敌,妙辩无穷,在现场观摩的智琰禅师也不禁频频点头称是。 一天,江流儿与智琰禅师盘坐在一起谈经论道,偶尔谈及到禅定与心魔的话题。 “我们在修行过程中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相。有些人对教理不太通达,在有一些“相”显现的时候,就会特别执著,特别生欢喜,这就是“执着相”,另外,还有一些魔相也会出现。所以,在修行过程中显现一些境界时,不要去执着,也不要生恐惧心和欢喜心。”智琰禅师将自己的体悟托出,谆谆教导着江流儿。 接着,智琰禅师对江流儿讲了两个禅定与心魔的故事: 天竺有一个精进的瑜伽士,每当他深入三摩地时,就有一只巨大的蝎子来到他面前骚扰他,使他非常烦恼。他师父知道后,就教他持一支笔入定,蝎子来时就用笔划向它。瑜伽士遵照师父的教导,用笔在蝎子的腹部划了一个“卍”字。出定后发现自己的肚皮有一个“卍”字,师父对他说:“那个蝎子魔是你的心生成的,也就是自己啊!”瑜伽士猛然醒悟,从此开始放下自己的心魔。 又有一个莲宗行者,每天傍晚都对着落日持念阿弥陀佛的圣号。一日傍晚,太阳正从西山一棵大树的方向落下,就在此一刹那,行者眼前毫光现起,在七彩的光影中,阿弥陀佛金灿灿的现在眼前。行者心中暗喜,之后每晚都对着那棵树念佛,也能每晚都见到阿弥陀佛显现。一天,他遇到一位禅师,便将此证悟炫耀一番。禅师却说:“着魔而矣!”行者不解:“怎么可能呢?禅定中,阿弥陀佛分明现在眼前!哪能是魔呢?”慈悲的禅师把手中一串念珠交给那行者:“当你见‘佛’时,把它抛出去,如果是佛,就用来献佛,如果是魔,就用来降魔!”当晚,行者依言而行,念珠到处,幻象随之消失。出定后,行者在树下发现一条已死的大蛇。禅师对他说:“住在树上的蛇精每晚听你念佛,已生起向佛之心。它幻化佛像只是想取悦于你。现在它已经死了,但是因为你念佛的功德,它已转生到净土。”行者从此悟道,无佛无魔。 听到这里,江流儿似有所悟,于是起身合掌向智琰禅师致谢。 辞别了赵州智琰禅师,江流儿再次来到长安、洛阳一带。 拜在大觉寺道岳法师门下,学习《俱舍论》、《摄大乘论》与诸多经论。这道岳法师十五岁即从僧粲法师出家,后从志念、智通两位法师处学《成实论》、《杂阿毗昙心论》,并从九江道尼学《摄大乘论》及《俱舍论》。后来,道岳法师受隋皇召唤,住大禅定道场,专精于《俱舍论》的研究,著《俱舍论疏》二十卷。 道岳法师兄弟六人,其中有三人出家为僧,他的哥哥明旷法师精于《大智度论》,他的弟弟明略法师特善《涅盘经》,可谓是佛学之家。 在道岳法师的成熟导引下,加上游学多年所得到的诸师心法,江流儿很快就成了有名的《摄论》论者。他升座主讲《摄大乘论》的时候,听者听一遍就能完全懂得其中旨趣,领悟到其中的义理。 长安有精通佛学经典的常、辩两位大德,号为佛学权威,驰名九州,从学者如云。他们都对玄奘(江流儿)倍加欣赏,赞誉年轻的玄奘法师为“佛门千里驹”,玄奘法师的名号也因此而名动京都。 长安、洛阳、瀛州、成du、荆州、扬州、相州、赵州...... 几年间,江流儿踏遍了大唐的半壁河山,遍访各佛门圣地的大德名师、佛学大家。 这一路上,他拜师学经,执经问难,开坛讲学,与佛学名家深入交流,佛学造诣愈加精深,并形成了他对佛学经典理论的独到见解。 但是,这几年的游学经历,也让江流儿颇感困惑,这就是:大唐本土的佛门教义存在一个最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宗派林立,众说纷纭,高僧们也是讲说各异,难有定论,难以说清楚谁才是佛法经典的真正意义。 为统一大唐佛教义学,求取灵山的佛经原本,加上从天竺高僧波颇那里体悟到佛法的高深智慧,江流儿的心里再次萌生了“誓游西方,以问所惑”的志愿。 这是一个大胆而且坚定的想法,几年来,它一直在江流儿的心底里滋生、成长;现在,这个想法在他遍访名师以后愈加强烈起来。 他要西行灵山!他要去佛学的发源地去亲身感受佛法的高深,并将真正的佛经带回大唐,将真正的佛法传播到大唐,造福大唐万民。 大雄宝殿内 一尊巨大的如来佛像前,身披袈裟的江流儿稽首合十,正在虔诚地祷告:“佛祖,弟子玄奘少年之时便欲远绍如来,近光遗法。如今弟子誓游西方,以问所惑,寻求我佛真义,弟子现在心意已定,决心远赴灵山,西行求法,弘扬我佛大法。” 当江流儿喃喃祷告到“祈求佛祖允诺弟子西天取经,保佑弟子平安抵达灵山……”的时候,恍惚之间,那尊平日里一向法相庄严的如来像此刻似乎正在破颜微笑,好像是十分赞许这江流儿。 第95章 心魔重重 金山寺 一天清晨,寺内的僧众刚做完早课,一直闭目念经的法明长老突然睁开双眼,脸色平静一如往日,“该走了!该走了!我一生尘缘已了,即将归去西方极乐世界。江流儿啊,你可不要忘了西天取经的誓言!” 蒲团上,法明长老面向西方,正合掌诵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诵完以后,无名之火即自燃身体。顷刻之间,大光明照彻整个金山寺,异香远闻。法明长老身体自燃之后,遗落五色舍利百馀粒,晶莹光洁。法明长老以神奇的征象突然圆寂,证入了人空之大阿罗汉境界。 远在长安的江流儿却浑然不知自己的师父法明长老已然圆寂,他正在与自己的心魔搏斗。 几天来,每当他深入禅定的时候,就有三个魔怪出来骚扰他,一个是山中的野猴,满脸猴毛,在他身上跳上跳下,插眼挖鼻、抓发挠痒;另一个是一头疯猪,猪头大耳,使劲地要将江流儿拉下座位;还有一个则是暴怒的大恶人,满脸横肉,在他的耳边狂怒大叫,将一条铁杖胡乱舞动。 每每进入到很深禅定的时候,江流儿的心里便会出现这三个魔怪,它们或单独出现,或三个一起出现,个个都露出狰狞可怖的面目,要将他从金刚宝座上拉下来。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修行人精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魔障出现。魔有内魔、外魔之分,外魔易退,内魔难降。如果不能降服心魔,那么就会着魔。不但前功尽废,而且对修行者十分危险,轻者会出现幻听、幻觉、幻视,重者则会发生自残、自杀、杀人害命等极度危险的举动,而其危险的举止修行人尚不自知,犹如当局者迷。 一天,江流儿正在深度禅定之中时,他的心魔又出现了。 猴形魔怪拧着江流儿的耳朵,忽然说起了人话:“江流儿!你看我猴子猴孙聚居山林,闲来野果充饥,困时白云当被;乐山泉之自由自在,隐深谷于无忧无愁。我们猴儿过的是无拘无束的快乐生活,不像你等人间僧俗,终日里劳碌不堪,受尽诸多约束。江流儿!快跟我走!我们一起到山里做逍遥自在的快乐猴子吧!” 手持魔杖的大恶者则口沫横飞,指着江流儿一阵破口大骂:“陈袆!还记得你的亲生父母,记得你的师父吗!你不念父母、师父的恩情,却在这里打坐,想想你可曾奉养你亲生父母一天?可曾见你师父最后一面?”说完,把魔杖往江流儿的身上胡乱打来。 猪妖也一下子跳到他的面前,口说人言,大声叫道:“江流儿!那李容儿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自己心里也对李容儿怀有情愫,你还当什么和尚!当和尚又有什么好处,终日里木鱼罄钟,念着枯燥无味的经。倒不如与心爱的李容儿做一对快活的神仙伴侣,将来儿孙满堂,岂不快哉!江流儿!你不能负了容儿的爱啊!” 江流儿在禅定中被惊出一身冷汗,忽地睁开了双眼! 惊醒过来的江流儿寻思道:自己的心魔已现,要想降服心魔,首先要识魔相,凡是着魔,遇魔来的时候不知道是魔,则容易着魔;如果识破魔相,则心魔会自行退却。 那么,什么是魔相呢?江流儿略一思索,便豁然开朗:原来,大凡可爱可怖可畏的人物或境界出现时,便无一不是魔...... “成佛的《法华》,降魔的《楞严》。”江流儿思忖道:《楞严经》说五十种阴魔十分详尽,修行者须仔细参究,免得魔境出现面前无从分辨。《楞严经》又说对治魔的方法有二: 其一舍身无畏。修行者必须先有舍却身命的心,然后才可以学佛;修行者必须先有看破生死的勇气,然后才可以降魔。魔化夜叉罗刹来噬杀我,魔化猛虎毒蛇来啖食我,这都是幻想,又何俱之有?即使真被吞食,也是修行者夙业所招,能脱却皮囊,往生极乐,我还要感谢它呢!所以,修行者应舍身无畏,见疾雷破山而不惊,遇飘风震海而无惧,凛凛然行于菩提大道,虽鬼神挡路,也有进无退!那么魔力虽大,其奈我何! 其二不取不舍。魔境出现面前必须镇定住我的心,由他来也由他去,既不可贪恋他,又不可厌恶他,一想:魔也具有空灵之性,魔即是佛,佛即是魔,觉者成佛,迷者为魔,魔如佛如,并无二理;又想:魔即眷属,眷属即魔,魔在我的身旁,于我又有什么伤害呢?再想:魔也是众生之一,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我也要劝他皈依我佛,伴随修行,成为法侣。总之,魔来不拒,魔去不留。如此则魔技必然穷尽,无论内外诸魔均会退却、隐藏起来。 念及于此,江流儿自己也总结出一套降魔的方法,无论来的是佛是魔,都送他一座莲台,令它念“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在莲台上打坐入定。这个方法对初入静时出现的杂念妄想很有效,但对深入禅定时出现的那三个魔怪就作用不大了。 为此,江流儿求教于高僧大德严法师。 听江流儿诉说了一番魔境,严法师沉思片刻道:“那三个魔怪都来自你的内心,藏在你的八识心田里面。最初修行的时候,小小魔关容易打破,等到你道力越来越深,藏在八识心田里的根本习气,便被功夫逼将出来,或妄心乱起,或欲念横飞,它们的力量非常大,非比寻常。” “那个猴魔是你渴望自由的妄心,以为在山中就可以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生活,执持那‘自由自在’的念想;那个猪魔就是一个渴望爱情,被情欲所困的痴情汉子;而那狂怒的恶人,就是你手刃仇人,替父母报血海深仇的大孝子啊!” “这些心魔的出现,都是根本惑业所至,是贪、瞋、痴的表现。佛法博大精深,有八万五千法门,总有适合你的降魔方法啊。” 最后,睿智慈祥的严法师谆谆开示道:“玄奘啊,一切菩萨行者都应当修行五明,即内明、医方明、声明、工巧明与因明,成为具足五明的大善知识。因为任何一个菩萨都必须具足无量的法门来救度众生,而无边的众生,有种种的不同,要施以种种方便来加以救度,自度度他。所以,你要不断虚心地学习菩萨五明,修习一切世间法和出世间法,以便有坚实的修为去完成西天取经的宏愿,普度天下苍生。” 第96章 辩经会(上) “上师,我既被这心魔困扰,那么如何才能摆脱它呢?还求上师传我慧剑,也好断我烦恼。”江流儿不禁问道。 严法师继续说道:“你被三个心魔所困,不胜其扰,一个心魔是追求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生活的喜欢嬉笑玩耍的猴儿;一个是渴望人间情爱,对情欲痴心一片的猪妖;还有一个是希望手刃杀父仇人而深感自责的孝子。它们的出现都源自于你的内心,这个根源便是我执无明的烦恼,是贪、瞋、痴诸毒的体现。要降伏心魔,必须至诚念诵六字大明神咒千遍!” “六字大明神咒?!”江流儿有些动容。 “正是!这六字大明神咒乃是唵、嘛、呢、叭、咪、吽六个字。”一边说着,严法师一边用手虚空书写着这六个字。 江流儿悟性很强,佛性甚高,一听到“大明神咒唵、嘛、呢、叭、咪、吽”六个字的名字和发音,便似乎十分熟悉一般,顿时激发了内心深藏的无上坚固的金刚菩提心。 严法师正色道:“诵念六字大明咒一万遍,可消除积累了百千个万劫的孽障;念六字大明咒十万遍,可不再受生于三恶之道(即畜牲道、饿鬼道、地狱道);念六字大明咒百万遍,可获到达不灭谛土;念六字大明咒千万遍,可证现法身、报身、化身,菩提身着可成佛。” 听到这里,江流儿连忙合掌向严法师致谢。同时,三个表达内心想法的词儿马上从他的心底迸发出来:“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这便是他日后译作《心经》中的那句话。 ...... 东都洛阳,人文荟萃,佛教氛围浓郁,这里高僧云集,人人敬重三宝。江流儿被牡丹城浓厚的佛教气氛所吸引,专程来净土寺讲经。 净土寺又称东都净土道场,建于北魏天赐元年。再次来到熟悉的净土寺时,江流儿已是辩经会的主讲,受净土寺方丈之邀升座讲经。 开讲的第一天,讲坛前诺大的空地就已经被净土寺及其他各大道场赶来的众多僧人、俗众挤得水泄不通了,这不禁令江流儿十分感概——佛都洛阳果真名不虚传啊! 走上狮子座的青年江流儿(玄奘)身穿一袭蓝灰色的粗布僧衣,简朴干练而又显得干净清爽。虽然没有身披大红袈裟,身上还散发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青葱气息,然而,当他坐到了那个法座上的时候,笑容顿敛,整个人都变得端庄凝重起来,就像一位真正的高僧大德一样。 一个年纪轻轻的佛门弟子,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如此睿智和沉稳,庄严与大气,着实令人惊叹!讲坛下面已经有人暗暗喝彩! “阿弥陀佛!” 一句清亮的佛号声适时响了起来,庄重雄厚,竟将众人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全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于那个端坐于蒲团之上的年轻和尚身上。 却见江流儿默默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仿佛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所到之处,一片寂静。 “小僧法号玄奘,”江流儿开口道,“今天,诸位檀越到了这里,便是与佛有缘。现在,就由小僧来为诸位宣讲佛法正道。” 说罢,江流儿稽首合掌行礼,又缓缓坐了下去。 “《法华经》云:诸佛世尊欲令众生开佛知见、使得清净故,出现于世。欲示众生、佛之知见故,出现于世。欲令众生悟佛知见故,出现于世。欲令众生入佛知见道故,出现于世。舍利弗,是为诸佛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 他的声音清越洪亮、抑扬顿挫,仿佛充满一种磁力,现场一片寂静。 江流儿在讲经说法时引经据典,义理分明、深入浅出,颇得众人喜爱。但佛学经论毕竟深奥,难免有很多词句艰涩难懂。所以,每天讲完经,江流儿总会留下一些时间专门用来给大家问疑解惑,一些好事者当然也会借机刁难讲经人。 “《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沙门削发出家,是不是有违孝道呢?”一个束着混元发髻的中年道士突然发难。 此刻的江流儿似乎并不紧张,当即沉着应答:“沙门削发出家,正是以清净朴素之身,弘扬无上大道,这叫做立身行道。先生虽不削发,不也是出家人吗?” 闻听这一句,那个中年道士马上哑然,不再言语。 众人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和尚,竟是如此的沉稳、淡然。他的眼神中没有因为有人故意刁难而怨恨,语气里也没有对挑战者的鄙夷,一举一动磊落大方,就好像修行多年的高僧一样,不禁令人为之赞叹。 “玄奘师叔,我想问的问题是......怎样可以成佛?”一个净土寺的小沙弥用稚嫩的嗓音发问。 看见这个天真可爱的小沙弥,江流儿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自己年幼时候经常缠着法明长老问东问西的场景,于是他微笑答道:“放下、忘掉就可以成佛。” 小沙弥似懂非懂地眨巴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又问道:“那佛又是什么呢?” “佛就是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想一念。佛就是你自己。” 面向众人,江流儿又补充道:“世人抛弃杂念,可以看见清明世界。无欲无求,才能体会佛意。” “谢谢玄奘师叔!”小沙弥合掌致谢。 “若要成佛,须得心悟。请问法师,心却在哪里?”一个其貌不扬的灰衣居士大声问道。 “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一念相应一念生,念念相应念念生。这便是心!” “至于心在哪里......嗯,思量人间的善事,心就是天堂;思量人间的邪恶,就化为地狱。心生毒害,人就沦为畜生;心生慈悲,处处就是菩萨;心生智慧,无处不是乐土;心里愚痴,就处处都是苦海了。” “那又如何做到心悟呢?”灰衣居士继续发问。 “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一切迷误,只因回避自己的内心。静下心来,燃一炷香,检视自己的内心,或许你可以心有所悟。” 江流儿笑对全场的僧、俗之众。 第97章 辩经会(中) “上师,我佛门自天竺传入大唐以来,便有大乘佛教、小乘佛教之别,请教上师:什么是大乘佛教?大乘佛教的精义又是什么?”一名年轻僧人稽首合十,尊敬地求教道。 “在佛国天竺,这大乘佛教盛行已久,她是相对于声闻、缘觉乘而言的,又称为菩萨乘。“乘”就是车船等运载工具,能运载行人到远近不同是目的地,借以比喻我佛门的佛法。声闻、缘觉着重于自己解脱,因而叫做“小乘佛教”。 “菩萨是菩提萨埵的简称,意思是觉悟的有情。凡是抱着宏大志愿,要将自己和一切众生从苦恼中救度出来,得到平静安乐;要将自己和一切众生从生死轮回中解脱出来,而得到彻底的觉悟,这种人便叫菩萨。” “菩萨乘特别注重发扬菩提心,就是上求佛道,下化众生。求佛道就是上进不息的崇高理想,化众生就是舍己为群的广阔胸襟,因而称为大乘佛教,大乘佛教特别鼓励‘六度’、‘四摄’,而实践自身的解脱和使众生都达到涅槃的彼岸。” 江流儿耐心地详解大乘佛教的由来与含义以及与小乘佛教的差异。 “而六度中“度”的梵语是‘波罗蜜’,为到达彼岸之意,就是从烦恼的此岸到觉悟的彼岸的意思。六度就是六种到彼岸的方法。一是布施波罗蜜,二是持戒波罗蜜,三是忍辱波罗蜜,四是精进波罗蜜,五是禅定波罗蜜,六是般若波罗蜜。” “布施能对治我们的贪念,培养我们的同情、仁爱和大悲。持戒能使我们循规蹈矩,不做出逾矩的事,和儒家孔子所说的‘克已服礼’有同等妙义。忍辱可以培养我们谦让宽大的美德,也暗合《论语》的温、良、恭、俭、让诸德行。精进可以防止懈怠,发心要切,修行要勤,著不得一些间断,方是成佛根基。禅定可以集中高度的专注力而引生般若智慧。般若可以使行者具有正见,不会盲从、迷信,而有敏锐、精确的判断力和洞察力。” “除勤修六度外,还需要深入人群,普度众生,行四摄法。就是布施摄、爱语摄、利行摄和同事摄这四种。” “知道了大乘佛法的这些根本教义,便有助于法界的大光明灌注入我们的八识心田。” “佛学博大精深,非一日所能参透,而小僧讲的这些,只是大乘佛学的基本教义,其精要远在佛国天竺,要想学习大乘佛教的正宗精义,须亲赴天竺佛国才行。”江流儿总结道,他的心里始终没有忘记到西天取经的誓愿。 “佛云大千世界......敢问小师傅,这大千世界作何解释?”一位身体富态而神情有些倨傲的年长尊者沉声问道,语气虽略显客套,但实则是在考江流儿的才识。 “佛家把世界分为小世界、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及大千世界。”他接着说道:“《楞严经》曾经说过:世为迁流,界为方位。我们现在应当知道的是: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为界,而过去、未来、现在则是世。” 原来这‘世界’一词的出处却在这里,它既表明方位,又代表时间。讲坛下的众人都恍然大悟。 ”同一日月照耀下的一个空间,就是一小世界。一千小世界是一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是一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是一大千世界。以三积千,所以名叫‘三千大千世界’。” “世界的大小是涉及到平等的,”江流儿继续说道,“《涅槃经》中说,佛菩萨能以三千大千世界入于芥子,其中众生亦无迫窄及往来想,如本无异。” 听到这里,讲坛下面的人们又是一阵惊叹,不想这大千世界竟是如此之大,超乎想象的大。 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江流儿的脸上古井无波,又道:“佛家的世界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华严经》说:小世界即是大世界,大世界即是小世界;一世界即是不可说世界,不可说世界即是一世界;不可说世界入一世界,一世界入不可说世界;又说,十方世界不可说,一念周行无不尽。” “这位小法师,刚才听你说了这么多不可说,老夫却是给绕糊涂了,还望小法师接着赐教。”将口中的“小师傅”升级成了“小法师”,这位年长者继续发问道。 “《华严经》中所说的‘华藏世界’是佛的世界。它非常清楚地告诉我们:世界无穷、宇宙无穷。‘华藏世界’就是佛的法身毗卢遮那如来的常寂光土。” 看着讲坛下面许多人瞪大眼睛,一副弄不明白的样子,江流儿解释道:“‘法身’就是佛的自性真如如来藏。佛有三身,天竺王子悉达多是佛陀在这个世界的‘化身’,卢舍那佛是佛陀的‘应身’,毗卢遮那佛是佛陀的‘法身’。” “法身就像天上的月亮,化身就像水里的影子。佛的化身无处不在,就如同月的影子无处不在一样。”江流儿索性说得更通俗一些。 “哦——”这个长者明白了一点儿,“也就是说,佛死了,只是化身死了,法身却还在?” “正是这样。但佛的法身却又不同,法身是不生不灭的,其常住常寂光土,那便是华藏世界,又称理性土,是全然断除根本无明之佛的依处,是妙觉究竟果佛所居之土,是常住、寂灭、光明之佛土。” “这常寂光土是不是就是西方极乐世界?” “不是,”江流儿轻轻摇头道,“常寂光土也属于我们这个娑婆世界,它是佛的真实世界,也是他的法身世界,又叫做‘娑婆净土’。” 讲坛下面一片寂静,众人都被江流儿的精深佛学与表述的大千世界吸引住了。 “娑婆净土的胜景不下于极乐净土,”江流儿道,“那里的菩萨随时都有金刚座,人们走在地上,地面会随着你的动作柔软变化,十分舒适,毗卢遮那如来端坐在最上面的莲花座上,我们的娑婆世界就处于华藏世界第十三层,叫做‘普照十方炽然宝光明世界种’。” “等等,等等,玄奘法师。”坛下有人反应过来了,“您的意思是说,娑婆净土与娑婆秽土其实就是同一个世界?” “正是。”江流儿庄重地点头称是。 “那为什么我们都看不见呢?”有人当众问道。 “那是因为我们的心还不够清净......我们的心就像一面镜子一样,一旦蒙尘就会失去照见人的功能。其实,无论是法身还是常寂光土,这些原本就不是用人的语言文字可以表述的,但是佛为了让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能够明白佛的境界,才用了这个词来命名它,这也是《法华经》中佛出世的本缘所在。” 第98章 辩经会(下) 讲坛下面,有人正窃窃私语:“看不出啊,这和尚年纪轻轻,居然读了这么多的经书,竟有如此不凡的见地,真是百年难遇的俊才!”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和尚!” 一个身着道家服饰的人现身了出来,只见他冷哼了一声道:“刚才,你暗讽我师兄虽不削发,却也是出家人,贫道却来问你:佛门既讲众生平等,又为什么会有佛、菩萨、罗汉、比丘之分呢?” 问完之后冷笑连连,只等看江流儿出丑的场面。 原来,这个人却是前面那个出言刁难的中年道士的师弟,难怪他有此一问,这是想替师兄扳回面子呢。 隋末,唐高祖李渊打着老子的旗号举兵反隋,因为道教尊奉的老子叫李耳,而李渊、李世民等李家人也姓李,所以便尊老子为始祖,自称为老子后裔。唐朝建立之后,大唐更是崇奉道教,奉之为国教。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后,曾颁布《道士女冠在僧尼之上》诏令,称“朕之本系起自柱下(即老子),道士女冠自今后以斋供行立,至于称谓可在僧尼之前”,由此明确确立了道、佛的先后次序,即道家位列佛门之前。 那边,道人语气嚣张、咄咄逼人;这边,江流儿却是波澜不惊,十分地平静。 “佛家最讲因果,佛门讲众生平等乃是指果的平等,不是因的平等。佛相信众生皆有佛性,众生都能成佛。菩萨、罗汉、比丘乃至一切众生,都是未来佛,这便是平等。但众生在各自的轮回海中,受自身业力左右,难以摆脱。而修行者根器不同,修为深浅不一,于是也就有了这许许多多表面看上去不平等的实相。” “就算是这样吧,可依贫道看来,这佛仍然是虚伪的善、虚假的善。”那道人兀自强辩道。 “何以见得?”江流儿的心里有些不悦,于是反问了一句。 “他一方面说慈悲为怀,又说人人皆可成佛。另一方面又造出十八层地狱来惩罚那些犯了过失的人,这难道不是伪善又是什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檀越你误会了,地狱不是佛造出来的。” “不是佛造的,那便是阎王造的?可是,依你佛家所说,你佛门地藏菩萨就是幽冥界的教主,管辖这十八层地狱呢。” 江流儿微微摇了摇头,耐心说道:“一切法都是众缘所生,地狱也只是因为无数众生的业力而自然生出的,与佛并没有什么关系。” “哦?佛不是自称神通广大吗?怎么能说与他无关?” “佛的神通确实广大,能够看清这个世界,看清世间轮回的真相,知道众生之所以受轮回之苦的原因所在。为此,他以大智慧、大愿力为我们指出这因果缘起的规律。众生只需按照他的点化解除迷惑、消除业力,日后都能成佛。” “这么说来,十八层地狱不是佛造出来惩罚众生的了?” “自然不是,我佛慈悲,怎么会无端惩罚众生?” “这个我却不信,”这道人很是倔强,“比如有人做了坏事,也是要有官差把他抓起来惩罚的吧?如果没有人来管的话,坏人绝不会自己走进监狱。地狱也是一样,如果没有神佛操持,难道会有人自己走进去不成?” “地狱并不是牢狱,它是众生心中所感。大家想一想,极度烦恼煎熬的地方,难道不是地狱?当你痛苦难当的时候,是不是就像身处地狱一般?是谁决定你去地狱?如果你的内心安详、快乐、愉悦、心态积极向上,便如同身在净土,又是谁决定你升净土呢?” “善因感善果,恶因遭恶果,犹如流水向下,不是谁能决定的,而是人心善恶,业力牵引所致。” 见那道人一时沉吟不语,江流儿接着说道:“地狱中的一切苦报都是众生业力所感。所以,地狱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是满的,有千万人的时候也是满的;但对于内心清净的人来说,地狱根本就不存在,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又是真实不虚的。所以,一切都是自己的心在做主。” 听到这里,那道人一时语塞,好像若有所悟。 “难道佛也不能拯救这些众生吗?”有人从旁问道。 “众生轮回都是受自身业力左右,只能自己救自己。但是,佛会用智慧引导你解脱烦恼,完成对自我的救赎。佛也不会袖手旁观,他是大悲大智的圣者,宁愿自己受苦,也要替众生赎罪。”江流儿答道。 见坛下有人交头接耳,似乎有人并不相信这一说法,江流儿又道:“佛曾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不只是入地狱,而且常住地狱,不光是常住,而且常乐于地狱,不光是常乐,而且庄严地狱。” “地藏菩萨也曾发下宏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菩萨原本于无量劫前便可以成佛,但他却甘愿以菩萨身,下到地狱之中,去度尽那里的众生。” 坛下,有人被地藏菩萨发下的大宏愿、大悲悯所感动,便问道:“那地藏菩萨岂不是永远都成不了佛了吗?” 江流儿微微一笑:“这就是菩萨与众生的区别了。如此广大的悲悯之心和宏愿大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果凡夫俗子也能做到的话,只此一念,便是菩萨。” “菩萨究竟是什么呢?”有人问道。 江流儿的心里有些感叹,这是他儿时曾经向法明长老问过的问题,而现在有人拿这问题来问他了。 “菩萨是梵音‘菩提萨埵’的简略称呼。菩提,觉、智、道之意;萨埵,众生、有情之意,菩提萨埵的意思是‘道众生,觉有情,大觉有情,道心众生’。 “凡是抱着宏大志愿,要将自己和一切众生从苦海中救赎出来,得到快乐;要将自己和一切众生从生死轮回中解脱出来,从而得到彻底的觉悟。这样的人便叫做菩萨。” “这么说的话,普通人也可以是菩萨了?” “是的,菩萨本是凡夫修,凡夫大众也可当得菩萨。当一个凡人觉悟到了众生的痛苦,同情众生的痛苦,进而发心要解救众生的痛苦,这就是菩萨。在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娑婆世界里,除了有无量无尽的众生之外,还有无数乘愿而来的菩萨。” “敢问玄奘法师,哪些人是乘愿而来的菩萨呢?”有人好奇地问。 “哈哈哈......” 江流儿正要回答提问的时候,一连串爽朗的笑声突然打断了对话。 “乘愿而来的菩萨今天没有旁人,你玄奘法师不就是那个乘愿而来的菩萨吗?!” 第99章 泾河龙王 “好个佛门弟子玄奘!老夫虽然不是你这佛门中人,却也被你这和尚一番妙语打动,不简单呐不简单!” 众人一愣之下,一齐来看这人,只见他身材高大,样貌清瘦,一身青衣,手捋颌下长须,说话的工夫已是飘然而至。 “哎,哎,你看哪,他不就是那个神算袁守诚袁老头吗?”有好奇者惊呼道。 “正是,正是!听说钦天监监正袁天罡大人还是这个老头的侄儿呢。” 在旁人的注视之下,袁守诚走到江流儿的面前。 上下仔细端详了一番玄奘的相貌、身形,然后挑起了一根大拇指,赞道:“好一个有始有终、重情重义、克难终成的和尚!” “敢问阁下是?...”见来人气度不凡,江流儿稽首合十问讯道。 “老夫乃是这长安城的袁守诚,听闻法师讲经弘法,特来一听。”袁老头手捋长髯,眉目含笑。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袁大师,贫僧玄奘有礼了。”说完,江流儿合掌见礼。 “罢了罢了,不必多礼了。老夫今天也是闲暇无事,特来一逛。”袁老头摆摆手道。 “和尚哪,我这便走了,如果有机缘的话,将来你我或许可以再会,告辞!”说完,袁老头一拱手,然后抬脚便走,没有丝毫的犹疑,更没有与其他人打声招呼,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脾气古怪之极。 “那和尚玄奘,你要好自珍重,日后不可惑于色相,更不可轻言放弃。”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之中,袁守诚一边走一边朗声诵道:“他日若遂灵山志,九霄云外上青天。” 众人的一路注视之下,这袁守诚一路扬长而去。 长安城外,泾河岸边 渔夫张稍和樵夫李定酒足饭饱之后,正沿着泾河岸边行走。 渔夫张稍乘着几分醉意,大声道:“李兄,你是不晓得啊!咱这长安城里西门街上有一个卖卦的老先生,我每天起早送他一尾金色锦鲤,他就为我袖占一课,然后我便依他定的方位下网,果然百下百中哪。” “你莫不是酒醉了拿话来哄我吧?”樵夫李定斜着一对醉意朦胧的双眼,笑问道。 渔夫张稍急道:“不哄你,不哄你。我跟你说,今天一早我又去买卦,他教我在泾河湾头东边下网、西岸抛钩,定能满载而归呢......” 所谓“隔墙有耳”,泾河水府有一个巡水的夜叉正巧听见了渔夫张稍的话,连忙转归龙宫,禀报泾河龙王。 “龙王爷,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事情?”身着锦绣龙袍的泾河龙王正在闭目养神,听见禀报,立马睁开了一双大大的龙眼。 “小的刚才巡水到了河边,恰巧听到两个渔樵对话,那渔夫说长安西门有个卖卦的老先生铁口神断,渔夫送他金鲤一尾,他就立占一课,教他下网百发百中。” “小的想啊,若是这等算计,岂不是将我水族打光了?又怎能壮大我水府?怎能扬我泾河水府的威名?”这巡水夜叉口沫横飞、添油加醋地说着,脸上一副邀功献媚的表情。 “竟有这等奇事,这是欺负我泾河水府无人呐!”泾河龙王一拍龙椅,拍案而起。 “来啊,龙子龙孙、虾兵蟹将,随本王马上去长安城诛灭这卖卦的。”龙王提剑欲走。 旁边游来一只绿壳乌龟,原来是这泾河水府的龟丞相,龟丞相把头从龟壳中伸了出来:“大王莫急!大王一去必然云雨相随,恐怕会惊扰长安黎民百姓,上天玉皇大帝会责怪大王。大王变化多端,不如变身为一秀才,到长安西门探访一番。如果真有这事,大王再来诛灭也不迟啊。” “唔,好!就这么办。”泾河龙王点头称是。 长安城内西门大街 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泾河龙王变化的秀才相貌堂堂,白衣飘飘,手中摇着一把纸扇。 打听到了卖卦先生袁守诚的卦摊所在,龙王变化的白衣秀才急急行来,准备兴师问罪。 只见前面一群人纷纷扰扰,一片杂乱的声音,隐隐听见里面有人正在批卦。 龙王挤进人群中,分开了众人,一双龙眼望里面看,见有一个卦铺,铺上立着一块招牌,上面书写着“袁守诚”三个字,还挂着一面锦旗,上书“铁口神算”。 再见坐着的那个人,他身形清瘦、相貌清奇,正在卦摊上与人高谈阔论。 龙王变化的白衣秀才拱手道:“久闻先生神算,还请为我卜一下天上的阴晴。” 袁守诚这老头看了一眼龙王,马上袖占一课,说道:“你这是在求雨吧,明天一准下雨。” “那明天什么时候下雨?又有多少的雨量?” 袁守诚掐指算道:“明天辰时布云,巳时打雷,午时下雨,未时雨停。雨量是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整。” 龙王不禁笑了,“老头,你这话可不是儿戏。如果明天有雨,而且是你断定的时辰、雨量下雨的话,我送你课金百两。” “如果没有下雨,或者不按时辰、雨量的话,嘿嘿嘿......”龙王冷笑连连。 “嘿嘿......我就跟你说句实话吧,那时我定要打坏你的门面,扯烂你那招牌,将你赶出长安,不许你再在这里妖言惑众。” 听到这人出言威胁,袁守诚只是淡然一笑:“这个随你,请了请了,明天雨后再来相会。” “诸位,散了散了,明天再来吧。”这袁老头开始撵人、收拾卦铺了。 泾河龙王径自回到龙宫,大小水神把龙王接进了水府。 “大王寻访到那卖卦的吗?”夜叉赔笑问道。 “不错,果然有那个卖卦的,不过依本王来看,他也不过是个靠一张嘴巴讨生活的糟老头罢了。我问他什么时候下雨,他说明天下雨;问他什么时候、多少雨量,他就说辰时布云、巳时打雷、午时下雨、未时雨停,雨量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整。” “于是,我便与他打赌,如果他说准了,本王送他酬金百两;如果不准,就打破他家门面摊位,将他赶走,不许再在长安城里妖言惑众!” 水府众神都笑了:“那人敢情是不知道大王是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有雨没雨,只有大王自己心里最清楚。” “就是!那卖卦的怎敢如此胡言乱语?他铁定是输了,输了!”一众水族都拍着水花,哈哈大笑起来。 泾河龙王斜靠在龙椅之上,此刻也得意地笑了...... 水府之上,半空之中 一个雷鸣的声音突然爆响:“泾河龙王!速来接旨听命!” 一个身着金色武士服的大力士一路腾云驾雾,右手高擎着上天玉皇大帝的敕旨,转瞬之间即来到了泾河龙王的水府上面。 第100章 触犯天条 突然听到玉皇大帝有旨令,慌得泾河龙王连忙整理衣衫,焚香接了上天的圣旨,金衣力士凌空而去。泾河龙王将玉皇的圣旨拆封来看,圣旨上写着:“敕命八河都总管,驱雷公掣电母,行雨长安,明日施降大雨,普济长安城。”旨意上还书写着降雨的时辰和雨量,竟然与那卖卦的老先生判断得分毫不差! “啪!”的一声,泾河老龙王顿时把手中的圣旨跌落到地上,一双大大的龙眼此刻目光呆滞,一时间愣于当场。在水族众神的呼唤之下,老龙王方才回过神来,一声叹息道:“世上竟有如此神人!当真是能通天彻地,算无遗策啊!” “本王的大话已经当众放出来了,明天我却如何去见那老头,教本王的一张老脸搁在哪里?这这这,这却如何是好?”说话时,老龙王急得来回不停地踱步。 见状,巡水夜叉凑近到龙王身边,媚笑道:“大王放心。要赢那老儿其实不难,小的有一小计,管教堵住那卖卦老头的嘴。” “哦?你倒是说说看,计将安出?” “嘿嘿,大王你与那老儿约定了行雨的时辰和点数,如若差了时辰、少些点数,便是那老儿断卦不准!那时候踹了他招牌,赶他跑路,又有何难呢?” 泾河龙王连连点头称是。 第二天,泾河老龙点札雷公、电母、风伯、云童,一路腾云驾雾、风驰电掣,很快来到了长安城九霄云空。 看看辰时的时辰已到,泾河老龙却并不着急,挨到了一个时辰后的巳时,龙王才指令云童布云,午时让雷公、电母施放雷电,未时方才落下大雨,申时大雨停住,总计雨量为三尺零四十点,改了一个时辰,克扣了三寸八点的雨量。 降雨完毕,泾河老龙王按落云头,还变身为那个白衣秀才,径直来到西门里大街上,直接撞入袁守诚的卦铺里面,不由分说,就把他的招牌、笔、砚等东西全都扔在地上,在脚下一顿好踩! 这时,袁守诚却端坐在椅子上,一边慢慢品茶,一边冷眼旁观。 这边,龙王见袁守诚兀自在那里品茶,好似无事人一般,于是心头火气,大声骂道:“你这妖言惑众、妄言祸福的妖人!你的卦非但不灵验,出言却又狂妄!今天下雨的时辰、点数都不对,你却还危然高坐,还不趁早滚出长安去!” 袁守诚却并不惧怕,一边品着茶,一边端详了泾河老龙半天,暗地里掐指一算,便已然心中有数。 一声轻响,袁守诚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忽然仰天大笑。 泾河老龙当即一愣,不知这老头是什么意思。 这时,袁守诚冷笑道:“老夫我一不怕你坏我招牌,二不怕你将我撵走!老袁只怕你倒是有个死罪!别人好欺瞒,只是欺瞒我老袁却是难也。我掐指一算,便知道你不是什么秀才,而是这泾河水府的龙王!” “什么?!”泾河老龙顿时惊愣当场,当下里眼珠子掉了一地。 “呵呵,你违抗了玉帝敕旨,擅自改了行雨的时辰,还克扣了点数,已是犯了天条!” “哎!”袁守诚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你在那剐龙台上,恐怕是难免挨那一刀了,你说你还有闲暇在这里骂我?嗯??” 泾河龙王立即脸色大变,肝胆俱裂,诺大的身体内却感到五内俱焚。 “噗通”一声,泾河老龙再也不敢嚣张,连忙跪倒在地,急切地向袁守诚赔礼道:“老先生不要怪我。昨天本是几句儿戏的话,谁知却弄假成真,无意中违犯了天条,天条森严,触之死罪,望老先生务必救我一救!” “哎!”袁守诚又叹息了一声,道:“大错已然铸就,我也救不了你了。只是......” “只是指条生路让你投生罢了。” 老龙王一双大眼蓄满了泪水,心里悔恨无极,恨自己赌一时之气却被蒙蔽了双眼,以致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半响之后,老龙王勉强开腔道:“既然是这样,愿求先生指教。” 见老龙王此刻无比诚恳,袁守诚捋着颌下长须,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因为你违抗玉帝圣旨,我料定你于明天午时三刻押赴人曹官魏征处问斩。这样吧,如果你当真要求性命的话,必须快去告诉当今太宗皇帝才行。那魏征如今是太宗皇帝驾下的丞相,如果能讨到他的人情,可能会保住你的性命。” 听到这一句,泾河老龙王犹如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百般叩谢袁守诚,然后含泪而去。 不知不觉之中,太阳已经落山,已是红日西沉,太阴星上。 这泾河龙王心情十分沉重,于是也不回水府,寻到了长安城皇宫所在,隐身在了云雾之中。老龙王耐心等到子时前后,收了云头,敛了雾角,径直来到了皇宫门前。 这时,太宗皇帝李世民正在睡梦中,他梦见自己步出宫门之外,行走在明月与花影之间。忽然,泾河龙王变作一个白衣秀才,上前跪拜在唐皇面前,口中大呼:“陛下,救我!救我!” 太宗皇帝李世民好奇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让朕来救你?” 泾河龙王顿时垂泪不止,“陛下你是真龙,而我却是业龙。我因为触犯了天条,该在陛下贤臣人曹官魏征那里开刀问斩,所以特来拜求陛下,求陛下大发慈悲,救我老龙一命,我龙族他日定当报答陛下!” 太宗皇帝见这龙王泪眼婆娑、实在是可怜,于是扶起了龙王化身的白衣秀才,答应道:“既然是魏征负责监斩,朕便可以救你。你放心地去吧。” 泾河龙王顿时欢喜无限,连忙再三叩谢太宗皇帝,然后辞别而去。 一觉梦醒后,已是四更时分,梦中的情形却依然历历在目,太宗李世民暗自惊奇,却也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 五鼓三点,太宗设早朝,两班文武官员聚集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朝贺已毕,各各分班。端坐龙椅上的太宗皇帝抬眼往下一一观看,文官那一班依次是房玄龄、杜如晦、徐世勣、许敬宗、王珪等人,武官那一班依次是马三宝、段志贤、殷开山、程咬金、刘洪纪、胡敬德、秦叔宝等将,一个个严肃威武,却唯独不见魏征。 于是,太宗便召问徐世勣,“朕昨夜做了一个怪梦,却是梦见一个人迎面拜谒在朕的面前,口中自称是泾河龙王,犯了天条,该人曹官魏征处监斩,他拜告寡人务必要救他,朕已经答应了他。今天班前朕唯独没有看见魏征,这是为什么?” 徐世勣连忙应道:“陛下这个梦做得当真奇怪,不过依臣看来,这个梦准不准一试便知。待会儿,魏征魏大人来朝时,陛下千万不要放他出门。过了这一天,陛下一定可以救梦中之龙。” 太宗笑了,于是马上传旨,宣魏征即刻入朝见驾。 第101章 梦中诛龙 尚书左丞相府 后花园内花繁叶茂,清幽无比,样貌清瘦、颌下短须的魏征一身紫衣小帽,背负双手,正在抬眼夜观天象。 这时,九霄云空之上一声响亮的鹤唳响起,却是一个上天仙使驾鹤而来,手捧玉帝一道金旨,命魏征为监斩官,令他午时三刻梦斩泾河老龙,魏征不敢怠慢,马上斋戒沐浴,在府中运元神,试法剑,准备午时三刻奉旨监斩泾河龙王。 正在这时,当驾官赍旨来宣魏征入朝,魏征不敢有违君命,于是立即整衣束带,当即随当驾官入朝见驾。 来到金銮殿御驾前,魏征参拜太宗,并叩头请罪(当天没有参加早朝),太宗李世民一笑道:“赦卿无罪。”记挂着昨夜梦中之事,太宗于是马上命人卷帘散朝,唯独留下了魏征一个人,又将他召入御书房,先议论了一番国家大事。 将近巳时末、快到午时的时候,太宗命宫女取来一副围棋棋枰,上好的云子质地细腻如玉、色泽晶莹柔和,黑白二子分明,铺设好御案,摆好了棋盘,太宗招手魏征来对弈:“来来来,许久不曾对弈,今天朕与贤卿对弈一局。” 御书房内,太宗与魏征展开对弈,一黑一白,摆开了阵势,一番对弈搏杀,黑白双方势力犬牙交错,杀得难解难分,正是棋力旗鼓相当,太宗很高兴,兴之所至便吟诵起了《烂柯经》: “棋盘为地子为天,色按阴阳造化全。 下到玄微通变处,笑夸当日烂柯仙。” 君臣二人对弈棋局,一直下到了午时三刻,这一盘残局仍然没有结果,忽然,魏征趴伏在了棋案边,毫无前奏地就鼾鼾沉睡,迅速进入了梦乡。 看着魏征沉沉睡去的模样,听着他不时发出的呼呼鼾声,太宗对宫中侍从笑道:“魏爱卿匡扶社稷所以身心疲劳,乃至于不自不觉之中在这里酣睡,你们也不必去唤醒他,任由他睡着吧。” “是!”宫人答应道。 太宗手捋长髯,听着不远处传来有节奏的钟鼓敲击的声音,心想:午时三刻已到,朕也不呼唤他,却看他魏征如何监斩那老龙王,以验证朕梦中之事的虚实。” 一个时辰后,魏征悠悠醒来,一看自己不在自家府中,却是从皇上御书房的案桌上醒来,连忙俯伏在地,“臣该万死!刚才对弈的时候十分晕困,不自觉中沉睡过去,怠慢了陛下,望皇上恕罪。” 太宗摆了摆手,笑道:“卿有什么罪?快起来吧,我让人退去这盘残局,与卿重新再开一局如何?” 魏征连忙称是,撤去了上一盘的残局,又将一粒乌黑的云子拈在指尖,准备再开一盘新局。 突然,宫门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手持金锏的武将秦叔宝大步走近太宗御前,把一颗鲜血淋漓的硕大龙头,掷在地上,嘴里连声呼叫怪事! “陛下,微臣还从没有见过如此的怪事。” 太宗看着地上献血淋漓的硕大龙头,心里一惊,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从什么地方得来?” 秦叔宝拱手奏报:“在皇宫千步廊的南边,突然从云端里掉下了这颗龙头,微臣特来奏报陛下。” 太宗大为惊奇,想起了昨夜梦龙的情形,心想:难道昨夜那老龙拜求自己救命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于是,太宗转脸去问旁边的魏征:“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魏征不敢欺瞒皇帝,马上应道:“这是臣刚才在梦中斩落的龙头。” 太宗听了,大为讶异,问道:“刚才卿正在酣睡,朕就在身边,不曾见卿身体有丝毫的动作,也没有见卿手持刀剑,这却怎么去斩那老龙呢?” “陛下,臣的身体在君的面前,但臣的元神却在梦中离开了陛下,臣奉上天玉皇大帝的旨意监斩犯了天条的泾河老龙王,天兵天将将泾河老龙王押赴剐龙台,臣的元神一声令下,那泾河老龙当即身首分离,这颗硕大的头颅便因此掉落在了皇宫附近。”指着不远处泾河老龙那颗献血淋漓的头颅,魏征说道。 听着魏征的话,太宗的心情竟是有些沉重,想一想自己在梦中曾经许诺搭救这个老龙,不料,今天它却在这里遭到无情诛杀,使自己昨夜的许诺顿时变成了泡影。太宗的心底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不忍再看那颗血淋淋的龙头。 无奈之中,太宗传旨,一面教秦叔宝将这颗龙头悬挂市曹,晓谕长安城的黎民百姓,一面又以匡扶社稷有功的名义赏赐了魏征。 当夜,太宗回到了寝宫,他的心里却有些忧闷,无法排解,想想那梦中之龙化身的白衣秀才,哭哭啼啼地哀告求生,谁知顷刻间身首异处、龙头落地,岂不是世事无常,人生难测?莫名奇妙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太宗渐渐觉得精神疲惫,不自觉之中沉沉睡去。 二更时分,阴风阵阵,鬼影瞳瞳,只听到宫门外有时断时续的号哭声音,太宗心里踹踹不安,越发觉得惊恐不安。 正朦朦胧胧之际,又见到那泾河龙王化身的白衣秀才,硕大的躯体没有头颅,却在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龙头,从腹部发出凄厉的声音:“唐太宗!李世民!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昨天夜里你满口许诺救我,怎么第二天反而宣人曹官来斩我?你出来,你出来!我要与你到阎王那里去理论理论!” 说话之间,这泾河老龙拽住太宗的衣衫,再三嚷闹不放,梦中的太宗似乎被一股魔力禁口一般,那一刻说不出一句话来,无法辩解也无法挣脱的他只挣得汗流浃背,一阵狼狈不堪。 “那孽龙,你且住手!”一声清亮的女声骤然响起。 正在太宗困顿不堪、难以解脱的时候,正南面一片香云缭绕,彩雾飘飘,有一个白衣女菩萨转瞬的工夫便飘然而至。 只见她凌空而立,衣袂飘飘、手里托着一只杨柳玉净瓶,面如满月、丰神俊秀,正是观世音菩萨。 观世音菩萨睁开一双慧眼一看,马上便将眼前的情形看个通透,于是,上前将玉净瓶中的杨柳枝用手轻轻一摆,顿时将太宗从困顿中解脱出来。那没头的泾河老龙见无计可施,于是一路悲悲啼啼,径投西北方向而去。 第102章 阴司判官 观世音菩萨斥退了泾河老龙的亡魂,又把手中的杨柳枝点蘸了玉净瓶中的仙露,将杨柳枝上的滴滴仙露洒向太宗李世民...... 寝宫中,太宗正悠悠地苏醒回来,口中只是连声呼喊:“有鬼!有鬼!来人,快来人!” 长孙皇后与三宫六院的嫔妃都闻讯而来,与近侍太监小心翼翼地伺候太宗,众人战战兢兢,唯恐皇帝发生什么意外,宫里的人也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满朝文武百官都在朝门外等候上早朝。一直等到天色大亮,仍然不见皇帝临朝,众官议论纷纷,不知道皇帝因为什么缘故不来早朝,这似乎不像是一向勤于政务的太宗皇帝的风格。 众官耐心等了半天,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有一个身着黄衣的太监从宫门中出来,宣布太宗口谕道:“朕今天身体不适,众官免朝。” 不自不觉过了七天的时间,众官依然不见太宗皇帝,于是,朝廷百官忧虑愈发加深,思虑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在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的带领下,正要撞开宫门,强行见驾问安。 “太后懿旨到!” 一声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众官连忙领受皇太后的懿旨。 “皇太后有旨:宣护国公、尉迟公、魏丞相见驾。” 秦叔宝、尉迟敬德、魏征三人领了旨,急忙快步来到寝宫。 三人拜见了太宗,并向太宗皇帝问安,身体欠佳、神情疲惫的太宗此刻面色晦暗,额头上箍着一圈白带,不复往日里的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被宫女扶起后,太宗叹息了一声:“三位贤卿,寡人十九岁领兵,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苦历十数载,不曾见到过半点邪崇,没想到那天却反而见鬼!” 尉迟敬德是个武将,粗声大气惯了,这时候大声讓道:“陛下创立江山时也曾浴血疆场、杀人无数,怎么如今却怕起鬼来?” “敬德啊,卿是不信。但是朕这寝宫门外,一入夜就鬼呼魅号,叫朕难以入睡。这大白天的还没有什么,但是夜间却喧闹异常,砖瓦乒乓乱响,彻夜难禁,这几天来一直教朕头痛欲裂哪!”此刻,太宗以手拍头,面露痛苦之色。 秦叔宝马上安慰道:“陛下宽心,今晚臣与敬德两个人把守宫门,看看到底是些什么鬼祟。” “好!那就辛苦两位爱卿了。”太宗点头应允。 连着三天三夜,秦叔宝与尉迟敬德一身戎装,恪尽职守,把守这正前门;而魏征手持诛龙的宝剑,侍立在后宰门前,把守那后门。 这几夜,寝宫内灯火通明,夜间再也没有出现鬼魅。但是,太宗由于那几个夜晚受到惊吓,被阴邪侵入身体从而一病不起,病势渐渐沉重起来。 一天,病中的太宗将魏征呼唤到寝宫的榻前,准备托付后事。魏征心中不忍,于是奏道:“陛下宽心,臣有一个办法,管保陛下复原如初、长命百岁。” 太宗苦笑了一声,“朕病势已入膏肓,生命垂危,如何能够复原如初呢?” “陛下莫愁,臣这里有书信一封,交付陛下,陛下可将书信捎去幽冥地府,交给那酆都判官崔珪。”说话间,魏征便将写好的一封书信递交给太宗。 “崔珪是什么人?”太宗不禁问道。 “这个崔珪原本是太上皇(高祖李渊)驾前的臣子,做过礼部侍郎。他在世的时候曾与臣有八拜之交,相处甚好。他如今已死,却在阴司里做掌管生死簿的酆都判官,梦中常与臣相会。” 太宗强撑身体,聚精会神地听着。 “陛下这一去,可以将臣的手书交付给他,他顾念微臣的兄弟情义,必然会放陛下回来,教陛下的魂魄还于阳世。” 听到这里,太宗把书信接在手中,笼入袖子里面,然后闭眼而逝。 顷刻间,太宗李世民的魂魄已然出窍,飘飘荡荡,渺渺茫茫,一缕魂灵径自来到了五凤楼前,只见一班御林军人马早已守候在这里,御林军将领见了皇帝连忙见礼,并请御驾出朝狩猎。 太宗欣然答应,于是一路缥渺而行。行进多时,突然之间,御林军的人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太宗一个人独自游荡在荒郊野外,不知该往何处而去。 正在彷徨无计的时候,那边有一人高声大叫:“大唐皇帝,往这里来!快往这里来!” 太宗听见声音,抬头去看那个人,那人鬓发蓬松一直飘到了耳上,满脸浓密的络腮胡须,头顶乌纱飘软带,腰围犀角,脚踏粉底靴,一本书从他的怀中露出一角,原来,怀揣的这本书便是判人生死的生死簿。 太宗来到近前,那人对太宗极为恭敬,行了大礼,口称:“陛下,臣未曾远迎,望恕罪!”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接拜?” “陛下,微臣于半个月前,在森罗殿上见泾河鬼龙告陛下许救反诛,阴司第一殿秦广大王即差鬼使催请陛下来对质。臣知道这件事后,特地来这里候接陛下,恐您不认识阴司的路。没想到今天却是来迟了,望陛下恕罪,恕罪!” “哦,先生如何称呼?原来担任什么官职?” “微臣生前的时候,先是担任兹州令,后来官拜礼部侍郎,臣姓崔名珪。如今臣在阴司,是酆都城的掌案判官。” 太宗顿时大喜,连忙近前搀起了崔判官,“崔先生远劳了。朕驾前魏征魏爱卿有书信一封,正好要交给先生,却没想到却在这里巧遇。” 说着,太宗从袖笼中取出了书信,递给了崔判官。崔判官接过了义弟魏征手书的这封信,当即便拆开书信观看。 魏征的这封信语意诚恳、娓娓道来,充满了兄弟间的情义,看了义弟魏征的这封信,崔判官非常高兴,于是对太宗说道:“我那义弟魏人曹前天梦斩泾河老龙的事情,臣早就知道了,臣一向对我这个义弟敬佩有加,而且我离开人世后,又承蒙他每日里照看我那些子孙。今天义弟既然有书信来,陛下且放宽心,微臣保管送陛下还阳人间,重登玉阙金銮。” 太宗连忙称谢。二人正说话的时候,只见有一对青衣童子,手执黑白相间的幢幡宝盖,高叫道:“那唐皇,阎王有请,阎王有请!” 于是,一对青衣童子在前引路,太宗李世民与崔判官举步前行。 前面是一座巍峨的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面书写着“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大的金字。 引路的两个青衣童子摇动黑幢,引太宗进到了城里,太宗与崔判官一行人顺街而走。 忽然,太宗瞪大了双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原来那条街的两边有他的父亲、先皇李渊,还有他的兄弟,死于玄武门兵变中的李建成、李元吉二人,突然间看到兄弟、仇人李世民,李建成、李元吉也是大为惊讶,但马上又扯起了嗓子大叫:“世民来了!世民来了!” 声音高亢、凄厉、激动,夹杂着愤怒和深仇大恨...... 第103章 幽冥地府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李世民,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李建成、李元吉二人一齐爆喝。 李建成、李元吉一边喊着,一边要揪打李世民,索他的性命。 李世民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李建成、李元吉二人扯住了衣裳,三个人拉扯在一起,李世民的处境极为狼狈。 见状不妙,崔判官脸色一沉,连忙呼唤一个青面獠牙的鬼使,逼退了李建成、李元吉,李世民才得以摆脱困境,脱身而去。 行不数里,一座顶脊为青瓦的楼台出现在面前,十分壮观,高耸的楼台直接云霄,平排的廊庑连着宝院。左边是一个巨大凶猛的牛头,右边是一个高昂峥嵘的马面。 楼台上,重重的白幡、素练随着阴风飘舞;楼台下,个个接亡的鬼差络绎不绝。 原来,这就是阴司总会门的所在----幽冥地府。 森罗殿外,李世民正在驻足观看,忽然见那厢环珮叮噹、脚步声近,原来是十代阎王降阶殿下,一起到来。 这十代阎君分别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个个生的形容古怪、丑陋无比。 十王一起出现在森罗宝殿外,躬身迎接太宗李世民。 李世民见到奇形怪状的十个阎王,有些惶恐,不敢托大,于是踌躇不前。 “陛下是阳世间的人王,我们是阴间的鬼王,我等在此见礼也是分所当然,唐皇何必过谦呢?”十个阎王倒也不凶恶。 李世民忙道:“在这冥界,朕怎敢论阴阳人鬼之道?” 一番客套过后,李世民进入森罗殿内,与十个阎王分宾主入座。 这时,秦广王拱手问道:“泾河鬼龙告陛下曾经许诺救他,后来却反而杀了他,这是为什么?” “朕曾经夜梦泾河老龙求救,那老龙触犯天条,按律当斩,我那人曹官魏征负责处斩。当时,朕见那老龙可怜,便答应那老龙保他无事。那天,朕特地宣魏征在我御书房对弈,没想到的是,午时三刻时分,正当朕与他弈棋的时候,魏征却突然酣睡于案桌上,在梦中斩了那龙王......” “朕有心救那龙王,只是没想到......哎!”李世民叹息了一声。 “陛下不要忧虑。北斗主生,南斗司死!那龙王未出生的时候,南斗星君的死亡簿上已经注定它死于人曹官之手,我等十殿阎罗早就已经知晓了。” “但是,那老龙一心要在这里折辩一番,定要陛下来这里进行三曹对案,于是我等将他送入轮回,转生去了。今天有劳陛下降临,恕我等催促之罪。” “崔判官在哪里?” “属下在!” “你是掌管生死簿的判官,快去取生死簿来,看看陛下阳寿还有多少?”十王催促道。 崔判官领命,于是急忙来到司房,把天下万国的国王天禄总簿搬来,逐一查阅,翻到了南赡部洲大唐皇帝这一页,只见生死簿上写明了太宗皇帝注定贞观一十三年卒。 崔判官见了,大吃了一惊,急忙取来浓墨大笔,把“一”字上添了两个笔画,然后来到森罗宝殿,将生死簿呈上十殿阎君。 十殿阎君拿起生死簿翻看,见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卒。阎王忙问:“陛下登基多少年了?” 李世民应道:“朕即位,今年是一十三年了。” 阎王笑道:“陛下且放宽心,你在阳世还有二十年的阳寿。今天,你这一来已经是三曹对案,十分清楚明白了,请陛下即刻返本还阳吧。” 李世民听了,不胜欣喜,于是向十殿阎君躬身道谢。 十阎王差崔判官、鬼使送太宗李世民还魂,归还阳世。 眉目狰狞、披头散发的鬼使手执一面引魂幡在前引路,崔判官随后保着李世民,出了幽司地府。 李世民抬眼一看,很是陌生,于是道:“崔先生,咱们恐怕走差了,这不是来时的路啊。” “呵呵,此路不差。阴司里是这样的:只有去的路,没有来的路。现在我送陛下自转轮藏归还阳世,一来是请陛下顺路游览地府,一来是教陛下转托超生。” “原来如此。”李世民恍然。 径直行走了数里,前面忽然见到一座高山,这座山高耸入云端,阴云密布,黑雾弥漫。 “崔先生,那是什么山?如此奇怪?” “这里就是幽冥背阴山。” “这山阴气如此之重,朕如何去得?” “陛下宽心,有臣引领呢。” 崔判官携手李世民上了山,抬头近观这山,见山势崎岖陡峭,形状凸凹,奇形怪状。是山,却听不到一声兽吼鸟鸣。 再细看的时候,只见丛丛的荆棘里面藏着鬼怪,阴风飒飒,黑雾漫漫。 这座幽冥背阴山,它山也有,峰也有,岭也有,洞也有,涧也有;只是山不长树,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藏兽,涧不流水。洞里藏的是野鬼孤魂,涧底隐的是邪魂魔怪。 幽冥背阴山的山前山后,牛头、马面二差大声喧呼,威风八面;催人性命的各路判官,来来往往传递死人信票;半掩半藏的穷魂饿鬼正在犄角旮旯处对泣悲啼。追魂的鬼使吆吆喝喝,跑腿的信差旋风滚滚,勾人的无常黑雾纷纷。 仗着崔判官一路保护,李世民过了背阴山。一路上,尽是悲声振耳,恶怪惊心,这一路李世民也是提心吊胆。 来到了背阴山的背面,李世民问道:“这又是什么地方?” “这就是阳世间常说的十八层地狱。” “原来是那十八层地狱!不过,这十八层地狱作何解释?” “陛下,你听我说:这十八层地狱是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磨捱狱、碓捣狱、车崩狱、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 “阳世的寂寂寥寥,烦烦恼恼,都是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入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世上的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是因为不忠不孝伤天理,佛口蛇心堕此门,入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皮开肉绽,歪嘴咨龇牙的,是在世时昧己瞒心不公道,花言巧语暗损人,死后入磨捱狱、碓捣狱、车崩狱;蓬头垢面,苦眉斜眼,这是坑蒙拐骗偷,致使灾累自身,死后入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战战兢兢,悲悲切切,都是因为**欺良善,藏头缩颈苦伶仃,死后入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折臂断筋,脱皮露骨,只因为谋财害命,屠宰畜生,死后入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 再看那一个个鬼魂,无一不是凄凄惨惨,悲悲啼啼,形状凄惨无比。它们都被绳索缠绑,缚紧栓牢,那些个暴躁如火的赤发鬼、黑脸鬼,手持长枪大刀,身形巨大的牛头、马面则拿着铜锤铁简,一路上打得那些鬼魂狼嚎鬼叫,血流遍地,此刻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世民虽然是人皇,但也曾是浴血沙场、久经战阵的统兵将领,这时候的他却直看得胆战心寒、目瞪口呆,掩面不忍再视。 “人生莫要把心欺,神鬼昭昭无漏遗!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这时,满脸络腮胡,鬓发蓬松,怀揣生死簿的崔判官却在旁边,应时应景地吟诵起来。 第104章 六道轮回 行走了约一个时辰,遇到一座古桥,凝重古朴,桥下寒风凌冽,血浪滔滔,鬼魂号泣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座桥叫做什么名字?”望着桥下黑水奔流,窄路险峻,一股逼人的阴气寒透入骨,一阵扑鼻的腥风臭味钻心,李世民掩鼻观望。 “陛下,这桥叫做奈河桥。你到了阳间以后,可以叫人传记这里的故事。你看桥下波翻浪滚,往来并没有渡人的船只,那些赤脚蓬头、出入往来的都是劳作的鬼。这桥虽说长达数里,但阔只三尺,桥高有百尺,深度却有千重。这桥,上面没扶手的栏杆,下面却是时时有抢人的恶鬼。” 说话间,李世民随着崔判官过了奈河恶水、血盆苦界。 “陛下,前面这座城便是枉死城了。”崔判官指着前面的城池,一旁说道。 “快看!李世民来了!那李世民来了!”一阵乱哄哄的嚷叫骤然响起。 听到喊声提及自己的名字,李世民顿时眉头一皱。 原来这是一伙折臂拖腰、有脚无头的鬼,这些鬼在阳世时是李世民的冤家债主,这时,这些鬼一拥而上,把李世民拦住,都大叫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眼见这些鬼形状凄惨,却又对自己充满恶意,纠缠不放,李世民十分心惊,连忙向身旁的崔判官求援,“崔先生助我!” “陛下,眼前的这些人都是隋末唐初时候的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众王、众头目的鬼魂,它们都是枉死的冤业,在阴司里至今无收无管,不得超生。” 想想这些人生前的音容,李世民的眼中流露出十分不忍的神色,崔判官见状,指着这些饿鬼对李世民说道:“况且,它们也没有银钱,都是些孤苦饥寒的饿鬼。陛下如果要通过枉死城,并想救它们的话,得给它们一些银钱,我才可以救它们哩。” “崔先生,寡人孤身一人到了这里,身无分文,却到哪里去找这许多的钱钞?” 崔判官笑道:“陛下,阳间曾经有一个人,在我这阴司地府里寄存了许多的金银,陛下可出名立一个借据,就说暂借他一库的银两,本判官也可作保,就将这些银两散发给这些饿鬼,便可以顺利通过这枉死城了。” “阳间这个寄存了金银的人是谁呢?”李世民问道。 “他姓相名良,现有十三库金银寄存在我阴司地府。陛下这里如果借用了他银两,回到阳间的时候再还他便可以了。” “好,寡人现在便立字据。” 李世民当场立了借据文书给崔判官,文书中写明了借他相良金银一库。 崔判官接过借据,马上命手下鬼使把银两取来,散发给了眼前的这些鬼。 崔判官手举着一盘银子,对这些鬼高声训道:“这些金银,你们平均分配领用,但务必放你大唐爷爷过去,他的阳寿还早着哩。我领了阎君旨意,专程送他还魂阳世,待他到阳间后便做一个水陆大法会,度你们这些个饿鬼早日超生,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众鬼听了判官的话,得了银两,又可以超生,脱离这该死的枉死城,于是皆大欢喜,纷纷拿了银钱退下。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鬼使摇动引魂幡在前引路,崔判官领着李世民摆脱了枉死城的一众饿鬼,奔上了平阳大路。 一路飘飘荡荡,行进多时,来到了“六道轮回”的地方。 “这是哪里?这又是什么景象?” “陛下明心见性,可以牢记今天的场景,传与阳间的世人知晓。这叫做“六道轮回”:行善的升化到仙道,尽忠的超生到贵道,行孝的再生至福道,公平的还生在人道,积德的转生往富道,恶毒的沉沦于鬼道。” 李世民见众生纷纭,僧尼道俗,飞禽走兽,魑魅魍魉,都像一股波浪一般急急奔走在那轮回的下面,各进其道,马上肃然,点头叹息了一声:“善哉,真善哉!作善果无灾!善道大开开。休说不报应,神鬼有安排。” 一直把李世民送到了那道超生贵道门,崔判官拜别道:“陛下啊,这里就是出阴司的地方了,本判告回了。” “有劳崔先生远涉百里送我。”李世民谢道。 “陛下,你到阳间以后,千万要做一个水陆大法会,超度枉死城中的那些无主的冤魂,陛下千万不要忘了。” “好!”李世民答应道。 “阴司里没有报怨的声音,阳世间才能安享太平欢乐。陛下要普谕世人向善哪,只有这样,李唐皇朝才能后代绵长,江山永固哪。” 李世民连连颔首称是。 说话之间,已来到了渭水河边,水面上有一对金色鲤鱼在河里不断翻涌着,激起了朵朵浪花。 见了这对十分鲜活的金色鲤鱼,李世民的心里有些喜悦,于是贪看不已,不忍马上离去。 这边,崔判官向手持引魂幡的鬼使使了一个眼色,鬼使马上会意,上前高呼一声:“还不走,在等什么?!” “噗”的一声,顿时把太宗李世民推下了渭河,却就此脱离了阴司,回到了阳世。 大唐皇宫,白虎殿上 大唐的文武百官此刻都在举哀,文官有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萧瑀等朝中重臣,武将有徐茂功、秦叔宝、尉迟敬德、程咬金等众将。这时,朝廷文武百官与东宫太子、皇后、嫔妃、侍长都在殿内商议哀诏,正要晓谕天下,准备扶立太子登基。 “列位臣工且住,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这时,魏征急匆匆地赶到了白虎殿内。 “娘娘千岁、太子殿下、列位大人且慢!如果此刻发丧,势必会惊动各地州县,恐怕会生出许多事端,且再等候一天,太宗皇帝必然还魂归来。” “魏大人,你说皇上还会还魂,回到阳世?”听到魏征这匪夷所思的话,众臣或是议论纷纷,表示不解,或是直接斥责魏征,责怪他出言荒谬,虚言妄语,惑乱人心。 “咯吱,咯吱......”一阵奇怪的声音传入众人耳畔。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不远处,只见那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的盖板正在缓缓的被人推开,里面传出了一个沉闷而又熟悉的声音。 “闷死了!闷死寡人了!快来人...” 第105章 太宗还魂 百官听到了一个沉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细听之下,那个声音居然是从那口巨大的棺材内传出来的,众人都以为遇到了传说中的诈尸,一脸的不可思议,个个惊得目瞪口呆,长孙皇后与一众嫔妃也是惊得花容失色,有些娇弱的嫔妃身形有些摇晃,站立不稳。 “皇上还魂了,皇上他还魂了!”魏征却在这时惊喜地叫道,嗓音显得有些突兀。 几个胆子大的文官武将徐茂功、秦琼、尉迟敬德等人,与魏征一起奔到近前观看。 文臣徐茂功虽说胆大,但也不明所以,双手扶着那口棺材,叫道:“陛下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地方,尽管说与臣等听,不要弄鬼,惊吓了皇眷。” 魏征连忙道:“徐公,不是弄鬼,这是陛下还魂了。快去取器械来,帮吾皇打开盖板!” 半信半疑之中,众人合力一起打开棺盖,果然见太宗皇帝李世民正坐在里面,“闷死了!快扶寡人出来。” “陛下请放宽心,臣等都在这里护驾哩。” 众臣忙将唐皇李世民从棺材里面抬了出来。 出来后的唐皇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朕真叫一个苦哇!这才躲过了阴司地府的恶鬼刁难,又被推到了深水河中。” 众臣不解,忙问:“陛下,有什么灾难?竟如此厉害?” “哎,刚才朕骑着马正要还魂呢,正骑到渭水河边,见金色鲤鱼水中戏耍,煞是好看,于是朕便在河边驻足观赏了片刻,不料却被那鬼使突然推入河里,险些淹死。” 近前细观了一回唐皇的脸色,魏征对众人道:“陛下的鬼气还没有完全消解呢。” 长孙皇后与东宫太子李治连忙令太医进安神定魄的汤药,又安排药膳。 细心调养了好几日,唐皇终于反本还原,回复往日的神态。 唐皇寝宫的榻前,金色的纱帐内躺着闭目休养的唐皇。 文德皇后长孙氏前来探望夫皇。 “皇上,你可好些了么?”长孙皇后坐到床边,柔声细语地问道。 “多劳贤妻与我儿治儿的照料,朕现在已不妨事了。”李世民睁开眼帘,笑着回道。 “夫君哪,你那些日子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一要调养好身体,这二呢,也要养心啊。”长孙皇后一边柔柔地说着,一边用手扶起了夫君的身体,将一只靠枕枕在了李世民的背上。 “是啊,那天我魂游地府,一路上经过了鬼门关、奈何桥、枉死城、十八层地狱等地方,先后遭遇鬼王、鬼判官、鬼使鬼差、恶鬼饿鬼,对这世事方才有了更深的领悟啊。” “夫君可是在那阴间遇到了什么事情么?”善解人意的长孙皇后问道。 “呵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哪,我魂游地府的时候却遇到了建成、元吉他们两个,他二人在阴司里要向我索命呢。”脑海中浮现了那天建成、元吉二人的凄惨模样和索命时的凶恶面孔,李世民至今依然心有余悸。 “还有,那枉死城里不得超生的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的鬼魂,他们一心要从我这里讨要一个公道。看来佛家所云的因果报应、因缘果报果真不虚啊。” “是啊,夫君。百姓常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因缘果报在世间如影随形,如果一个人不积德行善,便终究免不了遭遇那六道轮回之苦。” “正是如此。”唐皇李世民频频点头赞许。 “来日,我想办一个水陆大法会,请长安城里那些大德高僧来超度枉死城的冥府孤魂,早日让那些孤魂野鬼得以超生,同时,也是兑现寡人在地府时所说的话。” “还有,那晚泾河老龙向我索命的时候,幸而得到观世音菩萨出手解救,她对我有活命之恩。听说终南山里有座观音禅寺,乃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贤妻你小字观音婢,自小便与观音菩萨有缘,你可同我一起前往观音禅寺进香,拜谢观世音菩萨的解救之恩。” “好啊,我听夫君的安排便是。”长孙皇后温和地笑言。 第二天,唐皇李世民驾临早朝。 相貌堂堂的李世民健步走进金銮殿,他头戴一顶冲天冠,身穿一领赭黄袍,腰系蓝田碧玉带,脚踏平步青云履,真的是气宇轩昂,丰彩卓绝! 金銮殿上,两班文武官员,山呼已毕,依照官员品级入列分班。 一名宦官一掸拂尘,上前传旨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退朝。” 东厢文官闪出徐茂功、魏征、杜如晦、房玄龄、袁天罡、李淳风、许敬宗等人,西厢武将闪出殷开山、程咬金、秦叔宝、胡敬德、薛仁贵等将,这时一齐出班上前,伏在白玉阶前启奏道:“陛下前几天的那一梦,如何这么长的时间方才苏醒?” 唐皇于是将神魂游历阴司的情景大致讲述了一遍,众臣惊惧之余恍然大悟,连忙连声恭维唐皇“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 “众位爱卿,经历了魂游地府的这番遭遇,朕也是感触颇多。寡人想放出皇榜,招纳大德高僧,办一个大大的水陆法会,超度那些个阴间的孤魂野鬼,教它们早日超生,脱离无边苦海,以彰显我大唐国君爱民如子。” “众卿意下如何?” 唐皇李世民从龙椅上站立起来,捋着颌下的长髯,笑问众臣。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文武百官一起躬身应道。 “好!来人,快些拟旨,朕要大赦天下!” “是,微臣遵旨。”刑部尚书出班应道。 刑部尚书正要退下亲自去督办赦免天下罪犯的事情,“慢着!”唐皇思索了一下,将刑部主官又喊了回来。 “爱卿,你去将狱中的罪犯具名呈报给朕。” “微臣遵旨。”刑部尚书躬身应道。 回到寝宫,唐皇的心情很好,于是又唤来了长孙皇后。 身着浅红色短襦,下着长裙,佩披黄帛加短袖的长孙皇后婷婷地走到唐皇近前,躬身施礼道:“陛下。” 看着风韵犹存的发妻长孙氏,唐皇的眼里流露出一种相知相亲的爱意,于是,他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你来了,来来来,快坐下吧。” 长孙皇后嫣然一笑,然后缓缓坐下。 “陛下唤妾身,是有什么事情么?” “正是。你是后宫之主,我有一件事正要与你商量一下。”唐皇笑道。 “你看,如今这宫里的彩女已经很多了,她们本来都是前朝隋炀帝的时候进的宫,进宫并非她们所愿,除了洒扫宫廷院落之外,她们也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干,我想将她们都放出宫去,归还民间,你看如何?” 唐皇轻轻地抚摸着长孙皇后的手,征询皇后的意见。 长孙皇后顿时欣喜起来,于是起身施礼。 “陛下圣明!陛下与妾身的想法不谋而合。夫君心怀天下百姓,这个决定定会让天下百姓称颂。” “是啊,我想放归宫女归还民间,一则可以节约国家开支,二则可以使宫中怨女嫁人,还可以助我大唐繁衍人口,生生不息。” “夫君让她们嫁娶也符合我大唐女子不拘的心性,让她们自由地生活,她们和她们的父母家人一定会感谢您的隆恩。” “呵呵呵......” 唐皇李世民、皇后长孙氏目视对方,此刻都会心地微笑起来。 第106章 长寿坊 长安城南郊,阳光明媚,微风徐徐,一派田园景象。 “唐爱卿,这里叫做什么地方?”一身青衣小帽的唐皇李世民问身旁的侍臣。 “陛下,这里已是长安郊外六十里处,这个地方是叫做长寿坊,大多居住着徐姓人家。”陪同皇帝来民间体察民情的侍御史唐临回道。 “好,今天咱们也走了有半天的时间了,就到这长寿坊去歇歇脚吧。”一身便服的唐皇呵呵笑道。 来到长寿坊村口的一棵老槐树下,隐隐约约听见有“呜呜”的哭泣声,唐皇等人循着声音望去,见不远处的农田里有一个老妇人领着一个孩子正在地里耕种,而那个小孩此刻坐在田地里放声大哭,正耕种农田的老妇人顾及不暇,黝黑苍老的脸上一副非常无奈的模样。 见此情景,唐皇眉头一皱,心想:这家老的老、小的小,她家的青壮劳力哪里去了呢?怎么能让一个老人和小孩出来耕种土地? “唐爱卿,你去那个老人喊来,朕要问问她。” “微臣这就去。”侍御史唐临马上应道。 片刻的工夫,唐临把老妇人带到唐皇的面前。 “什么?他是当今皇上?!”老妇人顿时吓得一下子跪倒在皇帝面前。 “民妇徐王氏叩见皇上。” “老人家,免礼吧。”唐皇温和地说着,示意身旁的侍从把年迈的老人从地上扶起。 “老人家,朕来问你,你家的儿子和儿媳妇呢,他们为什么不来耕种这农田?” 听到皇上问起自己的儿子,老妇人徐王氏顿时触动了心里的痛,立马抽泣起来,“呜呜...皇上,都是我前世的罪孽呀,我的儿子因为抢劫,已被判了死罪,正在等候秋后问斩,儿媳妇一气之下跑了,如今只剩下我们祖孙二人在家。” “哦?那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又为什么要做那抢劫的事呢?”望着面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老妇人,唐皇问道。 “我儿名叫徐福,只因家里太穷,跟人外出做买卖的时候一时冲动,犯下了大错,不该呀不该呀!” 老妇人一时老泪纵横。 唐皇捋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老人家你且回家去吧。” 老妇人冲唐皇磕了一个头,就又回到田间干活去了。 望着老妇人带着小孩继续在地里耕作,唐皇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唐爱卿,你去给这家送十两纹银。” “微臣遵命。” 御书房内,线香萦绕,清香四溢。 唐皇正在翻阅朝中大臣们的奏折,从长寿坊体察民情回来后,面前的这本大理寺卿奏折引起了他的注意,奏折中说眼下大理寺狱中有390名死刑犯,敦请皇帝马上下诏,让这些死刑犯即刻伏法。 拿着这本奏折,唐皇李世民陷入了沉思。 三年前,有个叫李好的人,因在公开场合大肆宣讲不当的言语,朝廷将其下狱治罪。于是,唐皇就此事专门召集了中书、门下两个部门的尚书与官员,一起商讨刑罚的问题。大理丞张蕴古上奏说:“皇上,李好有疯癫病,按照我大唐律法,不应该治他死罪。”而一旁的几个臣子见大理丞的奏报与皇帝的意见相悖,为了讨好皇帝,马上就弹劾张蕴古,认为他是有意袒护犯人。唐皇当时一气之下,下令将张蕴古推出午门斩首。 杀了触犯自己的张蕴古,解了一时之气,事后的唐皇却冷静下来,非常后悔当时斩杀张蕴古的行为。 按大唐律规定,凡是口出妄言并言语涉及到国家、皇帝的,应当处以死刑,但大唐律同时规定,体内有顽疾且年龄较大的,应当由大臣上奏请皇帝予以减免处罚。疯癫病显然属于减免刑罚的范围,所以,张蕴古奏请皇帝减轻处罚是对的。 因为这次错杀事件,他在朝堂上曾对群臣们多次强调:在判处死刑案件的时候,要在两天内进行五复奏(即在判决前两天和前一天上奏两次,行刑当天再上奏三次),地方案件也要三复奏。 “当年,朕失手错杀了大理丞张蕴古,事后已无法挽救。由此可知,人命关天,切不可错杀、冤杀、误杀。今天,朕对死刑犯的审核也要慎之又慎才是!” 从这件久久不能释怀的往事回到了眼前的这本奏折上。 唐皇一一审看着这本奏折上390名死刑犯的名字,一个叫“徐福”的名字忽然跃入了他的眼帘。 徐福?这难道是体察民情路上遇到的老妇人的儿子吗?唐皇暗自思忖。 “来人,速唤大理寺卿前来见朕,并带上案卷。” “是。”身边的侍从应道。 不一会儿,大理寺卿匆匆赶到,把手中的案卷呈交给了唐皇。 经仔细查看案卷,验证了这个徐福就是那老妇人徐王氏的儿子,因家中贫寒,与一帮人抢劫一个商队,在抢劫中杀了人,他自己也负了重伤。 “爱卿,他抢了多少银两?抢夺的钱财又到了哪里?” “陛下,经过我大理寺官员的审问,那徐福把抢来的钱财全分给了他村子里的农户,官兵已将他私分的钱财全数追了回来。” “不过,这徐福杀人越货,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大理寺卿一边禀报,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不忙,不忙。你这390名案犯乃是死刑犯,依律该由爱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哪。” “况且,人命关天,不可儿戏。”唐皇呵呵笑道。 “是,陛下。微臣明白。” “你这就带朕去看一看这390名犯人,朕要亲自问问这些死刑犯。” 来到大理寺关押死刑犯的监狱,唐皇拿着犯人的名册,亲自询问每个死刑犯的姓名、住址,犯的是什么罪。 这些犯人们对所犯罪行都供认不讳,一一认账,并对即将到来的严厉处罚也没有任何异议。 唐皇一行来到最后一个死刑犯的面前,一个身上遍布伤痕、形容憔悴的年轻犯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谢皇上来看我们这些将死的人,我叫徐福,家住长安郊外的长寿坊……” “徐福?长寿坊?你就是那个徐福?”李世民惊讶地问道。 “对了,你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家里上有七十多岁的老母,下有不满十岁的娃娃,还有一个妻儿。哎!悔不该我一时冲动铸下了大错。” 一时间,徐福双手抱头,痛悔不已。 “你可知道你的妻子已弃家出走,如今你的家里只剩下祖孙二人了?” “什么?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徐福瞪大了双眼,一脸惊诧的神情。 站在一旁的侍御史唐临立即将唐皇体察民情的情况说了一遍,徐福听了连连磕头,感谢唐皇恩赐他家银两,直到他的额头都磕出了血。 “徐福啊,你们犯案在前,问斩在后,在离世之前,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谢谢皇上屈尊来看我们,如果皇上能开恩,让我临死前再回家看望一次老母和孩子,我徐福将死而无憾!”此刻的徐福悲泣不已。 “请皇上开恩,让我们回家再探望一次家人吧。”这时,在铁栅栏里的其他死囚犯也齐刷刷地跪下磕头。 “求皇上开恩哪!!!” “大胆!你们这些死囚竟敢得寸进尺,要挟皇上。吾皇今天亲自来看你们,已是对你们天大的恩典了,你等不要不识趣。” 大理寺卿大声地训斥着死囚,随即又躬身奏报唐皇,“皇上,这些死囚犯都是臣等经过仔细审理的,他们都是没有冤屈、罪无可恕之人。” 第107章 放归死囚 一边是390个死囚犯的哀哀苦求,一边是大理寺卿的直言劝告,唐皇一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答应还是不答应这些死囚犯的请求呢? 如果把这些囚犯释放回家确实要冒很大的风险,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朝代将判了死刑的囚犯放回家的。如果他们一去不复返怎么办?如果他们再次犯上作乱怎么办?这些情况的后果将是不堪设想,谁又来担负这个责任呢? 可要是不答应,这些死囚犯的家人将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思虑了良久,唐皇突然笑了,指着身旁的侍御史唐临说道:“唐爱卿啊,昔日你曾放归十几个囚犯回乡春耕,约定农事完毕即自行归案,后来你放归的那些囚犯如何了? “陛下,那十几个囚犯归乡种地,农事一完便自行归案,并无一个逃离。”唐临据实回道。 “呵呵,朕今天要做一个比你当时更大的决定:放归这些死囚回家,让他们见家人最后一面。” “什么?陛下三思啊!”大理寺卿大吃一惊,马上惶恐不安起来。 “陛下,当年微臣确曾放归十几个囚犯,与他们约定农事完毕后归案。但今时不同于往日,一则当年微臣释放的囚犯只有区区十余人,而陛下今天将释放的是近四百人的囚犯;二则微臣当年处理的囚犯只是寻常案犯,并非死刑,而今天的案犯却全部是犯了重罪、等待斩首的死刑犯。陛下应该三思而后行啊。”作为近臣的侍御史唐临也劝道。 “好了,朕意已决,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就由朕来担着吧。” 说着,心意已决的唐皇站起身来,走到了这些死囚的面前,大声宣布了一个令在场的人都非常意外的决定。 “好,朕允许你们可以马上回家与亲人团聚,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但是,你们也必须遵守一个约定,朕要你们必须在九月初四午时自行归案伏法。” 虽然隔着一道铁栅栏,但390名死囚却真切地听到了皇帝的亲口承诺,那一刻,许多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情不自禁地大声欢呼起来。 这时,一旁的大理寺卿忍不住又悄声提醒道:“陛下,他们都是罪大恶极的人,没有任何信用可言,到时候不回来怎么办?再次聚众犯事怎么办?所以,微臣提议:让他们回家探望亲人也可以,但是应该由朝廷加派官兵押送。” 李世民呵呵一笑,摆了摆手,“不必,不必!朕是以心换心,用诚心才能换来忠心!” 于是,转身又面对囚犯们说道:“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朕的这份信任。” “朕相信你们!”唐皇大声说道。 “谢皇上隆恩!谢皇上仁慈!”一众死囚感激涕零,纷纷山呼万岁,经久不息。 之后,唐皇让刑部与大理寺把这390名死刑犯再次登记造册,重新核对家庭地址,犯人签字画押后即自行回家,朝廷也不派人监视他们。 九月初四 这天一大早,唐皇在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侍御史等大臣的陪同下来到大理寺司衙大门。 唐皇与390名囚犯约定归案伏法的时间到了。 只见长安城大街早已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 原来,唐皇释放390名死刑犯回家探亲的事早就在民间传开了,大唐百姓在颂扬皇帝开明大度的时候,更担心这390名死刑犯能否按照约定的时间归案伏法。 大理寺司衙门前,士农工商、男女老幼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里,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多数人并不相信那些逃脱了牢笼的死囚犯会主动回来归案送死。 朝廷也早已布置好了刑场,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下,刽子手们手中紧握的鬼头刀明晃晃地耀眼,让人心底起寒。 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第一个死囚匆匆赶到,紧接着是第二个死囚回来了,第三个,第四个…… “好!”“好啊!”“回来的好!” 每一个回来的死囚都赢得了在场百姓的欢呼和热烈掌声。 唐皇约定的午时三刻到了,大理寺官员拿着花名册再次清点了一下人数,389名,还差一个人。 “陛下,还有一名囚犯尚未归案伏法。”大理寺卿奏道。 “哦,是谁还没回来?” “陛下,微臣刚才查阅了名册,还没有归案的这个人就是徐福。” “哦?原来是他。”唐皇手捋长髯,若有所思。 “这该死的徐福!忘恩负义的东西!”一旁有一个囚犯愤恨道。 “徐福的良心让狗吃了,皇上如此宽宏大量,他却背弃诺言私自逃跑,如果俺还有机会出去的话,非宰了他徐福不可。”众多的死囚这时都愤怒起来。 “对,杀了这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徐福不遵守信用和不履行诺言的行为仿佛使其他死囚犯遭受了羞辱,这时他们担心的不是即将到来的处决,而是为一个囚伴的爽约而感到痛心疾首、羞愧难当。 见状,大理寺卿奏报道:“皇上,时辰已到,请先下旨斩杀这389名死囚,再派人去捉拿那个欺君罔上、言而无信的徐福,将他千刀万剁......” 这时,现场的所有目光都转向了唐皇,唐皇李世民却稳如泰山、镇定自若。 “再等一个时辰吧,如果那最后一个死囚徐福不来的话,就去捉拿徐福归案伏法。”唐皇对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说道。 “是,皇上。” 这边话音刚落,“吱吱呀呀”的声音骤然响起,一辆破旧的牛车卷起一阵灰尘穿过人群,进入了众人的视野。 这时,从牛车车篷里探出一个人头,一张脸蜡黄、清瘦,面容依然憔悴,正是那最后一个到来的死囚----徐福。 “徐福,你怎么现在才到?”大理寺的狱吏大声斥责着他。 徐福一眼就看到了身材高大、身着一袭明黄龙袍的唐皇,于是跪倒在地上。 “皇上,罪民这几天病了,没有能够依约及时赶到司衙,还请皇上明察……” 徐福将自己赶路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边说话边咳嗽不止。原来,他在赶路的途中突然病倒了,只好临时雇了一辆牛车赶来,结果还是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些。 唐皇笑了,于是和蔼地问他,他家中可好,家中老母和儿子可安好,他的妻子是不是回来了。 徐福连忙磕头谢恩,说老母亲好,孩子也好,妻子也追回来了,家里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心里再无牵挂,他徐福可以放心地走了。 听徐福说到自己”心中再无牵挂,可以放心地走了(领受死刑)“。唐皇顿时哈哈大笑,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用洪亮的嗓音大声说道:“真是义不食言啊!你们虽是死囚,但你们对诺言的遵守赢得了朕对你们的尊重。” 唐皇目视着一众死囚犯和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嘴角噙笑,大手一挥道: “刑部、大理寺,传朕的旨意,将这390名死刑犯各打二十大板,然后全部赦免。” 第108章 终南山祈福 唐皇李世民、皇后长孙氏又查皇宫内有老幼宫娥、彩女共三千人,大多是隋帝在民间强征的民女,于是传旨这些宫女归还原籍,并鼓励她们与军中青壮男子婚配。 自此,大唐臣民交口称赞、人心悦服。 长安城南山北麓 一支皇家仪仗队行进在路上,在队伍中有一顶黄色的大型车驾,原来这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皇后长孙氏出城到观音禅寺进香祈福。 这支威武雄壮的皇家仪仗队由先导仪卫、引驾仪仗、车驾、后卫部队组成。 先导仪卫是先头仪仗队,开道的车里乘坐着京城地方官---京兆尹。随后是两队骑兵与六行步甲队,其作用是及时清理道路,保障后面的皇帝出行顺利。紧随其后的两排士兵各自手持一面龙旗。龙旗的后面又是专用车队,包括指明方向的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等。每辆车均由四匹马牵引,上有驾士和匠人。 先导仪卫的后面接着引驾仪仗。引驾仪仗以乐、仗为主,陪同皇帝出行的文武官员也在其中。引驾仪仗的前导是十二排骑着骏马,手执佩刀、弓箭,相隔排列的骑兵卫队。 骑兵卫队之后是一支庞大的鼓吹乐队,两名鼓吹令在前面指挥演奏。乐器以各种鼓为主,有鼓、大鼓、铙鼓、节鼓、小鼓等,还有吹奏乐器笛、箫、胡笳,长鸣和中鸣等号筒,横笛、筚篥等管乐器及金钲等打击乐器。 乐队的后面是黄幡(下垂状的长方形旗帜)、彩幢(羽毛装饰的旗帜)、旌旗组成的旗阵。旗阵之后,又有分列左右的青龙旗和白虎旗。两面旗帜的后面是随行的朝廷官员队伍。在这支队伍中间,还夹杂着手持兵器的骑兵和步甲兵。 引驾仪仗的后面才是太宗皇帝乘坐的玉辂。皇帝车驾是整支仪仗队的核心,警卫森严,玉辂由太仆卿驾驭,前后有很多驾士簇拥,两侧由左、右卫大将军护驾。紧随玉辂的是禁军(御林军)的高级将领和宦官。护驾官员的外围布列着多队禁军的骑兵和步卒,配备有弓、箭、刀、枪等兵器。禁兵的后面是由孔雀扇、小团扇、方扇、黄麾、绛麾、玄武幢等组成的仪仗。 然后是皇帝的专用车驾,包括方辇、小辇、金辂、象辂、革辂、黄钺车、豹尾车等。左、右威卫都尉各率二百名兵士,分别持大戟、刀盾、弓箭及弩,尾随豹尾车作为掩后。这支车驾队伍中,还有一些朝廷官员骑马随车而行。 走在仪仗最后的是后卫部队,两名将军分别统领左、右厢步甲队,分作前后两个方阵,士兵均盔甲明亮、头戴兜鍪,身着铠甲,手持弓弩、刀、盾,每队士兵装束鲜明,相间排列。中间为左、右厢黄麾仗,分别手持孔雀氅(用羽毛制作的旗幡)、鹅毛氅、鸡毛氅等。黄麾仗后为殳仗,五百兵士手持殳等仪卫兵器。 最后则是诸卫马队左右厢二十四队骑兵和十二支旗队组成的旗阵。每支旗队的旗标分别是瑞兽,如辟邪、玉马、黄龙、麒麟、龙马、玄武、金牛等。旗阵后,又是由步甲兵组成的黄麾仗,并有骑兵护卫。 这支彰显着大唐威仪的五千人皇家仪仗队行进途中,仪仗乐队鼓、磬、笛、箫声齐鸣,引来京城万民百姓夹道围观,一时盛况空前。 终南山 “皇上,前面就是凤凰岭罗汉洞了。”随侍的一名官员贴近玉辂的车帘,向车驾里面的唐皇奏报。 “陛下,观音禅寺就在前方,咱们这就到了。” 与唐皇同乘玉辂车驾的长孙皇后笑道,那朵大红牡丹花在她的发髻中微微颤动。 在近侍的搀扶下,唐皇李世民与皇后长孙氏携手走下玉辂车驾。 蓝天白云,秋高气爽,山势逶迤,微风习习,终南山的秋景令人心旷神怡。 唐皇手搭凉棚眺望终南山,见凤凰岭一峰突起如同观音菩萨打坐;环顾间,两侧环抱的山峦,犹如青龙、白虎左右守护。 观音禅寺背靠终南山凤凰岭,东邻丰德寺、净业寺,西望草堂寺,远眺中,禅寺幽静宜人,道气浩然,承袭了古风。 唐皇不由地赞道:“这里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一路步行,唐皇与长孙皇后来到了观音禅寺,观音禅寺的住持与全体僧人早已等候在寺门前。 “阿弥陀佛,贫僧法见见过皇上、娘娘!”观音禅寺的住持法见大和尚一身景蓝袈裟,稽首合十与唐皇、皇后见礼。 法见和尚满面笑容,右手一伸,邀请道:“皇上、娘娘亲赴本寺,一路劳顿,还是先请到内室品茗歇息吧。” “大和尚,你这里可是风水宝地哪。”唐皇背负双手,一边说着话,一边观摩着寺内的建筑。 “陛下过誉了,贫僧可不敢当。” “大和尚过谦了,你这禅寺左邻是三论宗祖庭草堂寺...”唐皇笑着,伸手比划着西面的方向。 “而你的右舍呢,便是律宗祖庭丰德寺与净业寺,你这观音禅寺坐落在它们的中间,又北依终南山,南临渭水,不是风水宝地是什么?朕说得可对么?”唐皇捋须呵呵笑道。 “早就听说陛下英明神武,学识渊博,不想却对我佛门如此谙熟,贫僧真是佩服,佩服!” “陛下啊,不过我这禅寺方才落成,可比不得左邻右舍啊,西面的丰德寺由前朝文帝御赐而得名,是南山律宗的祖庭,道宣法师德高望重,著述颇丰;净业寺也是建于隋帝,是道宣弘法的道场,为终南山各丛林之冠。” “至于这东边的草堂寺么,它更加久远,后秦皇帝迎请西域高僧鸠摩罗什到草堂寺,在草堂寺里,鸠摩罗什译出了“三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以及《成实论》,是现今三论宗与成实宗公认的祖庭哪!”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了法见和尚的禅房。 “皇上、娘娘,请看茶。”寺内的小和尚献上了两杯茶。 揭开杯盖,顿时清香扑鼻,茶香四溢。 唐皇细细地嗅着茶香、品着这山间好茶,一种身心放松与全身舒泰的感觉马上涌现出来。 “大和尚,到了你佛门寺庙,朕便一下子体会到了内心的安详与宁静呐!这却是为什么?” “陛下,这便是心静。心静方能修佛。世人礼佛念佛,其实是在礼自己的心,念自己的心,使自己道心坚固,并非心外求佛。” 唐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真是好茶啊。”品了几口茶之后,唐皇放下了茶杯。 见皇帝放下了茶杯,法见双手合十道:“陛下,贫僧这就领您和娘娘去观音堂进香。” “好。大和尚你为朕二人前面引路。”唐皇与长孙皇后一起起身。 迈步来到观音堂内,香烟缭绕,佛音潺潺,一尊纯白的观世音菩萨像栩栩如生地立在唐皇李世民和皇后长孙氏的面前,只见观世音菩萨神态庄严雍容,头戴宝冠,身披天衣,腰束罗裙,大德圆满的神采跃然而出,令人肃然起敬。 唐皇李世民燃了一柱高香,在观世音菩萨面前跪拜,只见他双手合十,阔口微启,口中念念有词,双膝跪倒在蒲团上,虔诚地向观世音菩萨祷告祈福: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李世民与妻子长孙氏前来拜谢那日菩萨的解救之恩,多谢菩萨显灵,救我脱离困境。我还要祈求菩萨超度那泾河老龙和李建成、李元吉,消弭它们的怨恨,使它们早日超生、早入轮回。” “祈求菩萨保佑我大唐江山永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李氏皇子皇孙和睦相处,继往开来……” 佛龛内的观音神像大悲大悯,玉面含笑,丰神俊秀,白衣飘飘。 离开了观音堂,唐皇又亲手在观音禅寺内种植了一株小小的银杏树,以志纪念。 又到处观摩了禅寺的全貌,唐皇与长孙皇后便上了车驾,大队人马隆隆起行,往皇城方向返回... 挑开车帘,回望那株随风摇曳、幼小的银杏树苗,李世民心念一动:皇朝不过百年,银杏却活千年。但愿朕今天亲手栽种的银杏千百年后能长成参天大树。 那时节,长安千年古刹内,银杏古树挺拔葱郁、枝繁叶茂,穿越千年,护持道场,定能向后人挥洒神奇的霓彩华光。 倘若那一夜,风雨过后,谢落了满地的金黄叶片随风而动,瞬间便尽是繁华落尽,梦回大唐的诗意。 这是多么美的一幅画面啊...... 第109章 苦行僧 洛阳广化寺 “阿弥陀佛!贫僧玄奘一路行脚到此,特来这里挂单,叨扰大法师了。” 望着这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一身灰色僧衣、背着一个大行囊,满脸风尘的年轻和尚,慧深法师笑了。 “老衲知道你,你就是那个长安城里讲经说法的玄奘法师吧?后生可畏啊!” “正是贫僧。”江流儿双手合十见礼。 目光灵动的他看见对面慧深法师衣衫破旧,很是醒目,那衣服上面一个补丁连着一个补丁,早已瞧不清衣服的本来颜色。 “天下佛门乃是一家,你也不必拘束,我让人给你安排一个歇脚的房间吧。”慧深道。 唤来一个小沙弥,慧深又交待他带玄奘去休息。 “多谢法师。”江流儿稽首合十致谢。 小沙弥在前引路,江流儿背着他的行囊一路在后面跟着,二人穿行在寺院的各个建筑物之间。 广化寺整个寺庙坐北朝南,布局规整,风格古朴,为一长形院落,有天王殿、大雄宝殿、接引殿、藏经阁等,甚至汉时的台、井仍然依稀可见,还有香客捐建的放生池、石拱桥... 穿过这些建筑物,便是僧人们居住的东、西厢房了。 “玄奘师叔,便是这里了。”将江流儿带到西厢房的一个房间,小沙弥便离开了。 厢房内简洁明亮,只有床、书桌、椅子、灯具、茶杯等必用物品。 江流儿卸下了身上的行囊,洗漱了一番,又看了一阵子经书后,便信步走出了房间。 厢房的墙上贴着许多慧深法师手书的法语: “修行容易守戒难,不守戒律魔一般。” “谨守戒条心坦然,清静无为解脱船。” “品德高尚如白莲,行解渡众登彼岸。” “一切善根皆由戒律生起,以戒为先,正法常驻。” 江流儿边走边看,前面的墙上又贴有广化寺僧众的常住戒律八条,内容是:一、持不捉金钱戒(全体僧众不接受金钱供养,寺院不设功德箱);二、日中一食(僧众每天只吃一顿饭,过了午后不再饮食,包括水果等);三、行脚(僧人需行头陀,每年八月十五后开始行头陀);四、乞食(比丘者是乞士,上乞佛法以资慧命,下乞饮食以养身命,行脚乞食保持了僧人的本色);五、不接客僧礼(常住僧众不接受外来挂单僧人的礼物,若有供养需上交常住,客堂执事对客僧的礼拜要给予回礼,平等对待);六、一切供养归常住(僧人所得的一切供养全部上交常住,统一分配);七、三衣钵不离身,十八种物齐备(僧人三衣钵不能离身,十八种物为行头陀时必须携带的物品);八、不化缘不求人(有求皆苦,无求苦才逐渐息减。不化缘不求人,心不攀援方能人心死、道心生)。 走到寺院深处,仍然随处可见“请勿放银钱”、“留心脚下生灵”等标牌。寺院僧众们居住、修行的场所都摆放着“香客请勿通行”的牌子。 经过仔细观看,江流儿还发现,这个寺庙不设置功德箱,不许香客放银钱。香炉旁边放着大小不一、长短不一的香,前来拜佛的香客可以随意取用,寺庙分文不收。每尊佛像前的香台都摆放大小不一的香,供香客拜佛之用,而这些香大都是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留下的。 穿行在广化寺内,来往的僧人都是旧衣烂衫,江流儿根本就没有看到不穿带补丁衣服的僧人。 “南无阿弥陀佛。” 后面一声佛号骤然响起。 江流儿回头一看,原来是本寺住持慧深法师。 “大师,你们这广化寺也是百余年的古寺,论外观,它可谓庄严雄伟、气势不凡,可为什么你们却生活得如此清苦?一日只有一餐,甚至连一件完好的袈裟和僧衣都没有呢?” “依照佛法,出家人不许贪图享受。本寺每个僧人只许有两套衣服。如果讲究穿着,他就有了欲望,也就有了贪婪之心,这样会对修行不好。我没出家前,贪欲很大,因此我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从我出家那天开始就是这套衣服。”慧深法师说着。 江流儿看了看,他慧深身上穿的果然是百衲衣,而且补丁上面缀着补丁。就连他身边的小和尚,衣服上也有补丁,上面有深色的补丁,也有浅色的补丁。 “我们有吃的,一生两套衣服,这些就够了,我们活的很自在,还要钱啊衣服啊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听了慧深的话,江流儿一时哑然。 “对了,为度人度己,本寺全体僧众明天开始行脚苦修,你可愿同往?”慧深法师问江流儿。 “法师,这是出家人修行的应有之意,贫僧自然也要去,只是不知要去哪里?” 慧深法师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次行脚的落脚点是京城长安。” 第二天一早,广化寺的僧众们都聚集在山门前,慧深为每个行脚僧分发了带有钵盂、防寒衣物、被褥的行囊和经书、雨伞等必备物品。行脚目的地是长安,距离此地近八百里的行脚路程。 在慧深的带领下,一支五十人的行脚僧队伍在晨霭中出发,江流儿就跟在慧深的身后。 一路上,广化寺的行脚僧们徒步行走。 在行走中,他们都无一例外地低着头,为的是时刻注意脚下众生,避免无意之中踩死了蚂蚁、虫子等小生灵。 白天,行脚僧们低头行走,只在读经书或用斋饭的时候稍事休息。 晚间,他们或露宿路边,或宿于树下,从不住客栈。对于安身之所,广化寺的行脚僧们要求很低,只要能够遮风挡雨、有水饮用即可,他们把每年一次的行脚当作一次苦修。 在路上,行脚僧们时常会碰见死去的小猫、小狗或是其他小动物,这时,他们二话不说,一定会把它们铲起来,然后埋到地下,让它们有个安身之地。 路途中,也有不少的佛门信徒或好心人向她们提供水、米面、蔬菜、水果等食物,这时他们会一一答谢,并为这些人诵经祈福。 有一个虔诚的女信徒跟随行脚僧队伍而行,只见她双手合十,九步一叩首,以“五体投地”的方式丈量着路程。她的额头、膝盖和双手都长满老茧。每次跪拜的时候,她的整个身子都向前匍匐,磕头时也要把头磕到地面,一天下来,只能行走二十余里路。 第110章 毁僧谤佛 一路上,行脚僧们风餐露宿,化斋结缘,苦行度日。 一个月中,他们经历了暴风骤雨,烈日暴晒,经历了山路险峻,道路泥泞。风雨过后,一张张晒黑的脸庞上洋溢着的却是充实而灿烂的笑容。 一个月后,这支徒步行走的行脚僧队伍终于到达了长安。 再次回到京城长安,巍峨雄伟的城门楼就在眼前,望着繁华而熟悉的长安风貌,听着豪迈的关中秦腔,江流儿的心情却是十分平静。 默默地将身上的一大包行囊卸下,擦了一把汗,啃了几口干粮,喝了两口水,在马路边歇息了片刻,江流儿起身向慧深法师走来。 “阿弥陀佛,大法师,长安已到,贫僧玄奘要向您告辞了。”江流儿稽首合十。 慧深忙双手合十回礼,问道:“玄奘法师,接下来你准备往哪里去呢?” “贫僧与化生寺住持颇为投缘,我准备到那里去。” “哦,长安化生寺?阿弥陀佛!愿玄奘法师未来功德圆满,早证菩提。” “多谢大法师。”江流儿双手合十致谢。 然后,他背起了行囊,大踏步向长安城朱雀门走去。 “快来看啦,快来看啦!官家出告示了。” 城门楼的下面,一群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不停,江流儿闻声走了过来,见许多人正围着城墙上的一张新贴的告示,正在那里指手画脚地议论不休呢。 江流儿定睛去看那个告示,原来那个告示是太宗皇帝下诏的榜文,大意是招纳天下大德高僧,并举办水陆法会,超度冥府孤魂。 江流儿寻思道:超度冥府孤魂是一件极大的功德,凡我佛门弟子,必当义不容辞。 当下他便果断地揭下了榜文,对不远处的官员呼道:“贫僧玄奘愿赴法会,超度冥府亡灵,阿弥陀佛!” 这名负责招募僧人的官员听见大喜,马上跑过来将玄奘的名字用笔记录了下来。 揭了榜文,江流儿一路自去长安化生寺不提。 金銮殿上,照例是每天的早朝。 “诸位爱卿,朕已经放出了皇榜,招纳大德高僧,办一个大大的水陆法会,超度那些阴间的孤魂野鬼,叫它们早日超生、脱离苦海,以此教化我大唐万民百姓,庇佑我大唐国运昌隆。” “傅爱卿在哪里?” “微臣在!”太史丞傅奕颤颤巍巍,出班应道。 “傅爱卿哪,寡人准备让你来负责招纳选拔高僧,并主持水陆法会的事情,你意下如何?” “这......” 太史丞傅奕根本没想到皇帝会钦点自己,让自己这个编撰史书的官员来招纳高僧、主持法会,有没有搞错?一时间,他有些犹疑起来。 “傅爱卿,你有什么想说的么?或者是有什么困难?或者朕给你配一个副手?你但说无妨。”唐皇大手一挥道。 “那...臣可就说了,微臣虽是朝廷的史官,但对这佛门却有一些看法,咳咳...” “哦?爱卿且说来朕听。”唐皇的脸上古井无波,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佛乃是传自西域天竺,自汉明帝时传入华夏。臣久为史官,饱读史书,早已知道这西域佛法的根底,这佛法并不谈君臣、父子的礼教,它们以三途之说、六道轮回诱骗良民百姓,使良民百姓受骗而不自知,依然笃信佛门,真是不可救药哪。”太史丞傅奕一边说着,一边捋着花白的胡须叹气道。 “在它们的教义中,所谓的佛祖、佛陀,它们既追溯每个人往日里的小小过失,更加偷窥每个人不可预测的将来的事情,以虚无缥缈的说辞构筑对未来的幻境。一些信徒们口诵梵言佛经,便能期望着偷偷免去自己犯下的罪行,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是此说的代表,这叫国家的司法衙门何存?又把国家的法度放在哪里?!” 说到这里,太史丞傅奕一张老脸有些涨红,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朝堂下面的百官也是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显然,这些文武百官们对佛门的看法也有很大的分歧。 “而且,每个人的生老病死、寿命长短,本来就是顺其自然的,命运好坏系于个人。今天,臣还听说了,世俗的佛徒们做起事来常常是假托佛言、假借佛口。可我华夏自三皇五帝以来,并没有什么佛门与佛法啊,不也一样是天子英明、臣子尽忠,并且年祚长久吗?可惜啊,汉朝明帝时却开始树立胡神,然而西域各国却是自传其教,这这这...这实在是蛮夷犯我华夏啊!佛经所言实在是不足为信啊!” “咳咳咳...” 激动之下,年迈的太史丞连连咳嗽起来。 “微臣所说的不知道对不对,请皇上明察。”说完,止住咳声的太史丞傅奕一躬到地。 没有想到竟有朝臣在朝堂上公开质疑他的“招纳高僧、举办水陆法会”的决定,端坐在宽大龙椅上面的唐皇一时沉默不语,却用一双眼睛扫视着下面的群臣。 “非也,非也!傅太史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 大臣萧瑀出班,朗声奏道:“陛下,佛法始于汉时,却是屡屡兴起于历朝历代,这难道只是偶然吗?” 萧瑀又转身面向群臣,继续道: “佛法历来弘善抑恶,于冥冥之中襄助国家,教化万民百姓......” “佛,在臣看来乃是圣人,毁之不当,弃之不仁,崇之、敬之却是大大有利于我朝治理天下、教化万民,符合我大唐两朝“以仁义治天下”的治国理念。所以,臣的看法是:不应该有废弃佛门的想法和行动,也不可有毁僧谤佛的言行,傅太史的话似有不妥啊。”说着,性情爽直的萧瑀拿眼睛瞪着太史丞。 朝堂上,当着唐皇的面,傅奕与萧瑀你来我往地争辩起来,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而观看萧傅论战的文武百官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陛下,傅太史毁僧谤佛实在是不妥,有违我朝仁义治国的国策,请皇上从严处置。”萧瑀躬身奏道。 “皇上,萧瑀妄自尊崇无父之教,有违人道,实在是有罪,请皇上下旨处罚。咳咳...”太史丞也奏道。 “尊崇无父之教,有违人道?呵呵,岂不知之所以有地狱,还不是因为许多人人心不古、人心非善,缺少教化吗?”萧瑀笑道。 见下面的朝臣众说纷纭,基本上分成了尊佛与谤佛两派,唐皇皱起了眉头。 “太仆卿、中书令,傅爱卿、萧爱卿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你二人的意见又是如何呢?” 第111章 唐皇问对 太仆卿、中书令一起出班。 太仆卿张道源奏道:“据臣所知,所谓佛,主要在于清、净、仁、恕四个字,果正而佛空。佛家讲求因果报应,这是教人内心从善,不做坏事,否则必有报应...” “南朝达摩一苇渡江,前朝五祖弘忍天生佛性,已在民间传为佳话。自古以来,历代贤君都说儒、道、佛三教可以尊崇而不可以毁掉,望陛下您明鉴。”中书令张士衡也奏道。 这时,丞相魏征也出班奏报。 “陛下,佛自西域传入我华夏以来,尊佛与谤佛的事情曾经屡屡发生,不足为奇。臣听说化生寺内有一个僧人正在讲经说法,这个僧人学识渊博、智慧过人,听经的人无不悦服,陛下何不先去看看再做定论?” “好,就依魏爱卿所言,你与寡人一同前往。”唐皇略一思索,马上就拍板定了下来。 “臣遵旨。”魏征躬身领命。 化生寺内,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听说玄奘法师要讲经,长安城内的很多达官贵人、各寺庙的众僧以及许多信徒居士都来赴会,一齐拈香听讲。 江流儿身披景蓝袈裟,盘腿端坐在狮子座上,他双手合十,眼睛微闭,庄严而持重,高僧大德的形象油然而生。 “主人,这就是那个玄奘法师,虽说年轻,却是满腹经纶。”一身便服的魏征指着玄奘说道。 讲坛的下面,微服私访的唐皇与魏征正在悄声说话,抬眼便看见魏征手指上方的年轻僧人,见他年轻俊朗、仪表不凡,阅人无数的唐皇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讲坛上的江流儿(玄奘)开始宣讲《法华经》、《华严经》、《金刚经》...... 宣讲时,江流儿的语气平和而有力,或娓娓道来,或连珠妙语,他的嗓音似乎有一股磁性的魔力吸引着众人,一卷卷的佛经仿佛转化为一道道潺潺的佛音,像流水一般注入了听经人的心田。 讲经完毕,接下来是玄奘应僧俗两众所请,进行答疑解惑和辩经环节。 “玄奘法师,三法印是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和涅槃寂静,那么这三法印的内在含义是什么?”一名比丘尼合掌问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仔细听好: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和涅槃寂静,这三个法印是我佛门基本教义。法就是法理法则,印就是依此印证的真理。一切法必须依照这三个法印,来印证它究竟是不是佛法。”玄奘不慌不忙,微笑作答。 “佛祖看透了过去、现在、未来之间的生灭相续,又省悟到所有事物必将随着因缘的离散而最终消亡。缘聚则有,缘散则无,生灭刹那间,变化却永恒。因为万物都没有永恒性,所以便是‘诸行无常’,这是第一个法印。” “第二个法印是‘诸法无我’印,佛祖以慧眼观察一切,都是依据缘起法则而建立的,众多法则相互依存,但没有一个绝对‘我’的实体存在。” “而涅槃寂静印,这第三个法印是由于认识到无常、无我,因而产生了‘无明’,熄灭了人诸多的烦恼,从而获得寂静与安乐。” 说到这里,江流儿诵念了一句偈语。 “诸法因缘生,缘去法还灭;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多谢师父点化。”比丘尼合掌称谢。 “那和尚,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慧见,由此可见,你出家修行的时间想来也不短了吧?” 一身青衣小帽的唐皇背负着双手,突然发问道。 见坛下的这个中年男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双目炯炯有神,身上隐然有一股很强的气场。 如今的江流儿也是奔波多年、久历江湖的人了,心里暗道,这个人似乎是久居上位之人,必然来历不凡。 江流儿当下不敢怠慢,于是回道:“贫僧自幼便出家为僧。” “原来和尚自幼以佛为家。不过,你自幼修行,想必幼年时便没有了父母之爱、亲情之暖,是以我要问你,这些年你究竟获得了什么呢?”唐皇的言辞有些咄咄逼人,意在通过问话来考问这个僧人的真才实学。 身旁的魏征听了暗地里叫苦,后悔今天把皇上请到了这里,原本是想让皇上感受一下佛门讲经时的盛况,同时,也想让皇上亲自领略一下高僧的才学,有助于皇上招纳和选拔大德高僧,没有想到的是:旁的不问,皇上却突然问起了这年轻和尚的陈年往事。 这边,江流儿听了这气势不凡的中年人问话,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瞬间便勾起了他童年时的记忆和为父母报仇的场景,金山寺的恩师法明长老...江州府的贼人刘洪...梦中的父亲陈光蕊...母亲殷温娇的音容笑貌与留下遗书、玉佩...脾气火爆的外公殷开山...还有那活泼俏丽的李容儿... 轻轻地把过去的场景从心头一一拂去,江流儿只留下了眼前的现场景象。 因为触动了心底的伤疤,江流儿的心里自然对这个人有些不悦,但仍然平静地作答。 “贫僧别无所获,只修得一颗柔软心。” “哦,柔软心?和尚这是怎么说?” “道家老子云上善若水,儒家孔子曰智者乐水,而我佛禅语“善心如水“,水利万象万物,而善心备焉。” “柔之形似水,清净随和,玲珑剔透,圆融通达,静柔而动刚,居高而润下,丰盈而不自夸;柔之心乃是不耻下问、虚心坦怀,四方求教。” “水,貌似柔,实则强;水虽柔,可克刚。譬如,似铁的牙齿刚而易碎,似水的舌头柔而绵长。” 江流儿的语气抑扬顿挫,已然震慑住了全场僧俗之众。 听到这里,唐皇身旁的魏征暗暗称是,心里为这玄奘喝彩不已。 讲坛上的江流儿仍继续道:“刚才这位施主问我自幼出家,所谓何求?贫僧想:人生处世当如水,须善待一切,柔软而灵活、柔软而善变、柔软而变通。不妄求环境适应自己,而应善使自己适应环境。人在世间不顺多,当学水之能潜、能涌、能流、能奔、能升能降,适境而生,适境而居……” “这,就是贫僧的一颗柔软心。” “哗哗哗!”讲坛下响起了阵阵的掌声。 这时,唐皇也禁不住对江流儿刮目相看,心想:这玄奘的“水”论与朕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玄奘法师,这一番水论倒是让我受教了!”当着众人的面,唐皇微笑着拱手致礼。 “不过...”话音一转,唐皇又道:“如今道、佛两教并行于世,而且我朝道在佛前,法师是佛门中人,敢问佛门子弟何以立足于世呢?”唐皇嘿嘿笑道,问了一个许多人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 “施主,我佛门子弟重在修心,如何立足在这世间并不重要。不过,贫僧倒是有八句话送给施主,也算是回答施主所问的问题吧。” “法师请讲。”唐皇大手一伸,摆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阿弥陀佛,施主请听:凡人在世,不争,元气不伤;不畏,慧灼闪光;不怒,百神和畅;不忧,心内清凉;不求,不卑不亢;不执,可圆可方;不贪,小富安康;不苟,何惧君王!” “嘶----” “不苟,何惧君王?” 唐皇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顿时生出不快,脸色也暗淡了下来,心道:此僧大胆至极,在朕的面前竟敢如此无礼! 第112章 容县主 唐皇李世民暗自思忖:莫非这玄奘知道朕的身份?却拿这番言语来试探朕? 可恨!这个小和尚年纪轻轻,却如此居心叵测,其行可诛! 但转念一想却又暗自摇头,心道:这次朕微服私访,只有皇后长孙氏、丞相魏征和宫中的大内总管三个人知晓,并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朕的行程,难道这玄奘一番言语却是无心之言? 身旁的魏征瞥见唐皇的脸色变幻不定,心中顿时明了,常年陪伴唐皇的他虽然常常直言进谏,但也谙熟帝王的心理,暗道:刚才必是这句“不苟,何惧君王”的话语激怒了君王。 哎!这玄奘虽有才学,但却是年轻气盛,说话不知轻重,如果我这里不打个圆场,岂不是招来无妄之灾,毁了这和尚的大好前程? 行前,君臣二人为避免暴露身份,约定了以主仆二人互相称呼。 于是,魏征连忙悄声说道:“主人,这和尚的柔软心一句说的可是不差,人活世间,的确是刚则易折,柔则长存,这是千百年来的至理啊!而他那一番水论又暗合了您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句,我大唐真是人才辈出啊。” 他一边挑起大拇指赞叹,一边观察着唐皇的脸色变化。 魏征的这一席话,明着是夸赞玄奘,暗地里却是吹捧皇帝的亲民爱民(“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并且在他唐皇的治下,如今像玄奘这样的人才源源不断地涌现。 “呵呵呵...” 唐皇手捋长髯笑了,魏丞相一席话令他颇为受用。 “好了,玄成(魏征字玄成),今天也是不虚此行,我们回去吧。” “是!”魏征躬身应道。 回宫的路上,微服私访的唐皇与魏征策马缓行。 “玄成,你认为那个玄奘和尚如何?” “主人,那玄奘才识卓著,智慧超然,长安城内也许没有比他更年轻的高僧了。” “玄成所言不假,但这次的水陆法会比不得往日,成败系于大主持一人,责任重大,不容有失,此子虽然才识过人,但我观他年少得志,锋芒早现,恐他难堪大任啊。” “主人,那玄奘我也打听过了,他虽然年轻却主持过长安、洛阳、荆州三地许多场法会,受到了僧俗两众的一致认可哪。” “哦?” “而且,我常常观测星相,也观世人的面相,那玄奘面白圆润,有功德圆满之相,假以时日的话,他日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这么说,这个玄奘乃是不世出的高僧啰?” “正是。” “唔,水陆法会是事关冥府众多的孤魂野鬼超生轮回的大事,不可不慎重,况且,朝廷已经广贴皇榜,招纳全国的得道高僧,必须要公开、公正选拨高僧才可以,天下人都看着呢。” “玄成明白。”魏征在马上躬身应道。 “得儿驾!!” 唐皇手中的马鞭下力一抽马臀,这匹汗血宝马顿时往前一窜,卷起了一阵尘土,绝尘而去... “皇上,等等微臣。” 尘土的后面,老臣魏征在那里举手大呼。 御书房内,清静幽雅,香烟袅袅。 唐皇手握一枝极品狼毫,正在认真习字,只见他一笔一划地临摹着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皇上,容县主来啦。” 御书房里服侍皇帝的宦官小心翼翼地打断了皇帝临摹书法。 唐皇停下了临摹,把毛笔搁在了笔架上,“原来是容儿那丫头,让她进来吧...”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皇叔,我来啦!” 一个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妙人儿俏生生地站在唐皇的面前。 “真是女大十八变哪,我李家的容儿如今竟出落得像个天上的仙女。” 唐皇笑看眼前明媚动人的皇侄女。 “皇叔!!”李容儿撒娇道。 “容儿哪,什么时候来的长安?你爹呢?”唐皇收起了笑容,问道。 “皇叔,我是一个人来的,我爹还在镇江府呢。” “嗯?千里迢迢的,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就敢一个人来长安?你爹也放心你一个女儿家出门?” “我...不瞒皇叔,我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路上我还男扮女装......” 望着眼前这个眨着大眼睛、俏丽活泼的侄女,唐皇不禁摇了摇头。 “皇叔,你可不要告诉我爹哦,我怕我爹骂我。”李容儿凑近身边,悄声咬着皇叔的耳朵。 “你怕你爹,就不怕皇叔我么?”唐皇刮了一下李容儿的翘鼻,打趣道。 “皇叔,容儿都长大啦,不要再刮我的鼻子啦。”李容儿鼓起了一张包子脸。 “打小皇叔就疼我呢,所以容儿见到皇叔就十分亲近,自然就不怕你啦。” “你这人小鬼大的丫头。” “对了,皇叔,你现在是大唐皇帝,是一国之君啦,你说的话就是一言九鼎,别人不能反对,对不对?” 李容儿忽闪忽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呵呵,你这鬼灵精的丫头,是想求皇叔什么事情吧?”唐皇用一根手指指向李容儿。 “说吧,你想央求皇叔什么事呢?”唐皇爽朗地笑道。 “我想,我想......” 李容儿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但是,如果说出来了皇叔若不答应,那又该怎么办呢? 面前的李容儿粉面含羞,吞吞吐吐,犹抱琵琶半遮面,似乎是不大好意思说出来一般。 唐皇的心里也在揣测着:女儿家大都面皮薄,难道是...... 于是,他像个父亲一般,宽厚地笑道:“说吧,容儿你想要什么?” 见面前的侄女不吭声,便试探着再问:“莫不是相中了哪家的公子?” 听见皇叔的这句话,李容儿一张藕白粉嫩的脸马上变得一片通红,唐皇已然心中有数,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容儿啊,你要是相中了哪家的公子便对皇叔说,只要这男子尚未婚配,你皇叔便能替你做主,如何呀?” “啊?” “真哒?!”李容儿立马欢喜不已。 “皇叔你真好!你是我亲叔。”李容儿紧紧拽着唐皇的袖子不放,高兴的不得了的模样。 “启禀皇上,魏征大人有要事求见。”门口的宦官禀报道。 “让他进来。” 一阵脚步声近,魏征已经来到了唐皇的御书案前。 “皇上,一周前朝廷广发告示,招纳天下的大德高僧,然而揭榜者虽然众多,但是品德、才识方面也是良莠不齐,经过微臣与太仆卿、中书令两位张大人的仔细筛选,目前已经甄选了五名品德高尚、佛法高深的法师,现将这五个高僧的名单呈皇上过目,请皇上裁定。” 说罢,魏征便将手上的名单呈交给了唐皇。 一个如花似玉、肤白貌美的少女正亭亭玉立地站在唐皇的身旁,魏征眼前一亮,心道:这却是哪家的女子?竟出落得如此标致。 而且,这个少女与皇上长的倒有几分相似,但皇家的几位公主我都认得,她是......? 正在胡乱猜测的时候,唐皇一指魏征,对李容儿说道:“容儿,这是丞相魏征。来,见过魏大人。” “容儿见过魏大人。”李容儿颇为乖巧,马上对魏征盈盈施礼。 “魏爱卿,这便是贤王玄铭之女容儿。”唐皇介绍道。 “原来是容县主,失敬,失敬!臣魏征参见容县主。” 魏征恭敬地施礼,这容县主虽然不满二十,但也是皇亲国戚,君臣之礼万不可废。 第113章 念念不忘 唐皇打开了魏征呈交的名单,嘴里微不可察地念着这几个高僧的名字。 “玄奘......竟然也有他的名字?” 唐皇唯独将玄奘的名字念出了声音。 魏征听到皇上念到了玄奘的名字,连忙据实禀报。 “是的,皇上,这份名单是臣与太仆卿、中书令两位张大人经过仔细甄选的,这五位僧人都是享誉我朝的大德高僧,而玄奘又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啊。” “玄奘?” 一旁的李容儿听了君臣二人的对话,感觉“玄奘”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皇上,臣这里还有这五位高僧的籍贯、出身、事迹介绍的册子,请皇上过目。” 说罢,魏征又将介绍五僧的册子呈给了唐皇。 唐皇接过了介绍五僧的册子,随手又把它放在了案桌上,“爱卿,招纳高僧的事你们都辛苦了。这样吧,这份名单与五僧的介绍朕会抽时间看,再仔细斟酌一下。” “那臣就先告退了。”魏征躬身施礼后退出了御书房。 “皇叔,皇叔!你刚才的样子好严肃、好威风哦。”李容儿嬉笑道。 “你这丫头...”唐皇指着李容儿,爽朗地笑着。 “对了,皇叔,你刚才可是说过要替容儿做主呢。”李容儿歪着脑袋,俏皮地问。 “容儿的婚姻大事包在你皇叔和皇婶身上了,你虽然不是朕的亲生女,但朕可是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看呢,小时候你还在皇后那里住过两年呢。”唐皇打趣道。 “皇叔,你说话可要算数。”李容儿伸出弯曲的小指头,做出拉勾的样子。 “皇叔我是天子,一言九鼎,说话自然是算数的。”唐皇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皇叔,那我可就说了,你可要替容儿做主。嗯,还有,不许笑话我。” “好,你说朕听...” 李容儿替唐皇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娓娓道来。 “皇叔,侄女常住在镇江府的时候,那里有个叫做金山寺的地方....” “金山寺?唔,朕倒也听说过这寺,它是一座江南名寺。”唐皇捋须道。 “是的,金山寺在当地可是大名鼎鼎呢。我爹他信佛,经常到金山寺里进香祈愿,一来二去就与金山寺的方丈法明长老熟识了,侄女在江南的时候常到他那寺庙里去玩耍呢......” “哦...”唐皇捋须点头,自己堂弟李玄铭的情况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寺里面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小和尚,他是自幼出家的,金山寺的和尚们都说他自小无父无母,是顺着江水一路飘流到了金山寺,被法明长老从江中捞起来的,所以他的名字就叫做江流儿。” 端起面前的茶杯,李容儿抿了两小口,继续道: “我和江流儿打小就是玩伴,我喊他江流儿哥哥,小时候他经常带我出去玩,比如放风筝啦、捉鱼捉泥鳅啦、爬山上树啦,他很爱护我的,总是像亲哥哥一样保护我。” “有一次,在山上玩耍的时候,我们碰到了一条大蛇,江流儿哥哥为了保护我,连忙背起我跑下了山,身上、脸上被山上的荆棘刮伤了好多处呢。”李容儿侧着螓首,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往日的情景。 唐皇手里转动着茶杯,只是静静地听着侄女的有趣往事,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十年以后,我们都长大了,江流儿哥哥也从方丈那里知道了他的身世。皇叔,你猜一猜,你一定想不出他原先的出身是什么...” “呵呵!原来这里面还有故事,那你这江流儿哥哥是个什么出身呐?”唐皇笑问。 “原来,他的父亲曾经是当朝的状元郎,他的母亲是兵部尚书的女儿。还有哪,他的父亲在赴任江州的时候被恶人谋害而死,他的母亲却被恶人霸占,劫掠到了江州,这个江流儿自小便是背负血海深仇呢......” “等等,等等!容儿,你说的故事莫不是指殷开山家的事情吧?” 唐皇打断了李容儿的故事,惊问道。 那时,唐皇李世民刚刚即位,现在他还依稀记得:当时,兵部尚书殷开山曾向自己禀报,控诉贼人刘洪霸占自家女儿,并亲提五千兵马杀奔江州府的事情。 “啊?皇叔原来你知道啊。”李容儿一愣。 “原来这个江流儿却是殷开山的外孙。”唐皇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这里,李容儿继续道: “嗯,后来,我和江流儿哥哥一起来到长安,找到了他的外公外婆,他外公殷开山引兵捉拿了恶人刘洪,并把他千刀万剐,为江流儿的父母报了冤仇.....” “唔,这些事情你皇叔也知道。” “再后来么......”说到这里,李容儿的声音却低沉了下来。 “后来怎样?”唐皇奇怪地问道。 “再后来,江流儿哥哥从长安回到了金山寺,并在金山寺里剃度出家,当了和尚....” 这时,李容儿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当时的场景,江流儿哥哥落发为僧,亲眼目睹的自己却是伤心欲绝。想到这里,李容儿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朕知道了,原来你是喜欢这个江流儿,是么?” “嗯!”李容儿用一方锦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你喜欢那个江流儿,他知道吗?” “他自然知道。” “那江流儿喜欢你吗?” “应该吧,我也说不好,反正他不讨厌我。”李容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唐皇。 “那你爹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但是我爹他...他不太支持我。”提到这事,李容儿的神情顿时有些落寞。 “天下的男子万万千,你这孩子又何必如此执着呢?”唐皇摇了摇头,“何况他还是一个和尚!” “容儿,凭你是我李唐皇族娇女,凭你这等样貌,天下间还有什么样的男子寻不到?” 唐皇慨然于天地间的豪情溢于言表。 “不嘛,和尚可以还俗啊,侄女就是觉得他好,皇叔你可要成全容儿嘛。” 这时的李容儿有些小女儿神态,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这孩子!” 唐皇有些无语了,心里暗道:“这李容儿的性情朕最是了解,能让我李唐家的容儿如此倾心不已,朕倒要看看他是何许人也!” “来人!” “皇上请吩咐。”随侍一旁的宦官连忙躬身听命。 “速到金山寺去,仔细打听一下这个叫江流儿的和尚。” “是。”宦官领命而去。 下了旨令后,为回避侄女李容儿那无比期盼的眼神,唐皇于是抄起了那本魏征呈交的册子,信手翻看着。 这介绍五名高僧的册子很薄,内容其实也不多,翻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唐皇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皇叔,你怎么啦?” 第114章 笑靥如花 原来,这个玄奘和尚就是侄女口中的江流儿! 看完介绍五位高僧的最后一页,唐皇李世民豁然开朗,马上明白了侄女李容儿喜欢的男子就是这玄奘和尚。 见眼前的皇叔一副十分惊奇的模样,好奇的李容儿于是凑了过来,也来看那薄薄的名册。 一看之下,李容儿顿时又惊又喜。 “原来这个玄奘和尚就是我的江流儿哥哥,太好了!终于找到久违的江流儿哥哥了。” 捧着这薄薄的名册,李容儿的脸上一时笑靥如花。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也不枉我好不容易躲开了我爹的监视,一路上辛辛苦苦寻他。” 李容儿一阵欢欣不已。 同时,她也回忆起来了:江流儿在金山寺剃度的那天,她当时正躲在柱子的后边,并隐约听到了法明长老赐予江流儿法名“玄奘”。 “怪不得我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李容儿这时才恍然大悟。 不过,一时的惊喜之后,突然间,李容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渐渐变得愁苦起来。 “江流儿哥哥也在长安,他揭了皇叔的皇榜,而且还要来主持皇家的水陆大法会,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现在应该去见他吗?两年没见,江流儿哥哥还记得我吗?已经是大唐高僧的他还会见我吗?他现在还喜欢我吗?” 一个个问题马上从李容儿的脑瓜中蹦了出来,令她有些苦恼,有些患得患失,这时候,她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十分矛盾。 “皇叔,我......” 李容儿珠泪欲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唐皇叹了一口气,“哎,容儿啊!你的事情朕都明白了,这事也不必急于一时,还需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此时的唐皇像个长辈一样,耐心地劝慰着侄女李容儿...... 第二天凌晨 长安化生寺 众僧正在斋堂里用斋,江流儿坐在化生寺住持的下首处,双手捧着碗正在默默地喝早粥。 “玄奘师父,门外有一个人找你,说是你的旧相识呢。” 与江流儿一向要好的这个沙弥附耳悄声对他说道。 “我知道了。” 江流儿点点头,快速地喝完碗中剩余的稀粥,抹干净了嘴巴,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僧衣,大步走出了斋堂的大门。他一边走着,一边寻思这是谁在找我? 一直来到了寺庙的大门口,只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正在那里不停张望,她身形窈窕,亭亭玉立,身着一袭淡黄色的裙衫,在秋风中伫立的她只有一个人,显得身形单薄、形单影只。 “这位施主,你是?...” 江流儿以佛门之礼稽首合十问道。 眼前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形,江流儿却一时猜不出这是什么人,又为什么来找自己。 李容儿缓缓地摘下了那覆面的黑色面纱,顿时,一张绝世容颜呈现出来:鹅蛋形的脸庞,面如桃花,明眸皓齿,明媚动人,两年不见的李容儿越发变得娇艳了,如同一朵盛开中的鲜花。 “李容儿!” 江流儿惊呼出声。 “江流儿哥哥!” 李容儿感觉到眼里有一层蒙蒙的雾气笼罩着,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儿,但喜悦的神采在她的脸上一览无遗。 没想到在长安再次遇见许久未见的李容儿,江流儿也有些欣喜,于是,走上前来习惯性地用手抚摸李容儿,就像小时候的他经常刮容儿的鼻子、捏容儿的脸蛋一样。 当他的手快要触碰到李容儿娇嫩的面容的时候,江流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他马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个手上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一时显得有些滑稽。 “容儿,你...你还好吗?” 平日里,讲经说法时的江流儿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此时他却变得结巴起来,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眼见着江流儿的大手就要触及自己的脸庞,却又半途收手,李容儿的心里有些失落。 但转念一想,李容儿又有些释然,毕竟二人有两年时间没见面了,有些生疏也是常理中的事。 “你这个呆哥哥!” 李容儿笑靥如花,掩着樱桃小口吃吃地笑着,眼睛盯着相貌英俊、身材高大、仪表不凡的江流儿一直看着,越看越是喜爱。 江流儿被李容儿一双凤眼不厌其烦地盯看,他的心里一阵打鼓,只是低头不语。 “江流儿哥哥,既然你已经来到长安,为什么不住在你外公外婆的尚书府里,却住在这寺庙里,平白受这许多的清苦?” 李容儿见江流儿衣着朴素,身材欣长消瘦,于是她关心地问道。 “贫僧早已是出家人,出家人四大皆空,不以俗世为念,所以我到长安以后便一直住在这里,寺庙就是我的家。” 江流儿答道,嗓音有些沉声,语气有些清冷,有些出乎眼前人的意料。 李容儿默然低头,心里一阵难过。 “江流儿哥哥,难道你忘了过去的一切么?” 李容儿抬起头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早已不是过去的江流儿了,贫僧法名叫做玄奘。” 江流儿稽首合十道,他的心中涌动着一股股波涛,但脸色却是平静之极。 “江流儿哥哥,你......” 李容儿禁不住抽泣出声,她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凄苦,于是上前一把握住了江流儿合十的双手,一双小手紧紧握着意中人的大手不放。 执手相看泪眼... 娇俏的李容儿竟是无语凝噎。 手背上传来玉手的细腻爽滑以及一丝丝柔暖的温度,眼前的李容儿云鬓花娇,青丝如瀑,柔情似水,江流儿的心里不可抑止地一阵悸动起来。 “我与李容儿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能得如此如花美眷,岂不是快意人生?” 江流儿的脑海中如电光火石一般闪现出这个念头来,自己也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接着,眼前又浮现出法明长老那苍老而严峻的面容。 “玄奘!难道你忘了你受戒之时发下的誓言了吗?” “难道你不想到灵山见佛祖了吗?” “难道你不想到西天求取真经了吗?” ...... 法明长老一句句的声音振聋发聩,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向江流儿盖压过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是和尚。” “我是玄奘法师。” “我要到西天拜佛求经。” 江流儿的嘴上微不可察、不停地念叨着这几句话,一个劲地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