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陷阱[无限]》 1、斯德哥尔摩(1) 蔺怀生的人生很短。 但他的年轻与漂亮,以及像烈驹一般肆意的心性,叫他的这一辈子那么令人过目难忘。 也因此,死后不得安生。 他陷入了一场诡谲奇异的游戏。 …… 【近日,发生一场恶性绑架案。绑匪共挟持了五名人质,并有两名人质先后遭到残忍杀害。罪犯将人质的视频公布网络,联邦所有民众都为之震悚。警局不断接到报警电话,但对案件的侦查始终没有得到重大突破。剩下的人质情况愈发不容乐观,没有人知道绑匪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除了绑匪真正对峙的联邦政府……】 【欲望与罪恶,是人性永恒的荆棘劣根。】 【你,是仅剩的三名人质之一,内向、怯懦、痛觉神经异常敏感的亚裔青年。 现在,是一个因被殴打导致失明,对绑匪患有斯德哥尔摩症状的病人。】 …… 第16个小时。 对于一个痛觉敏感的人来说,可谓是极限了。蔺怀生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像一把钢刀插在脑子里反复搅动,让他进入到副本后不得不好好缓一缓。 这个阴暗的屋子里统共还剩三个人。人质的状态都不算好,绑匪对于人质的态度粗暴且漠然,他并不直接和人质交流,他们这些人质只是谈判的筹码,用来和联邦政府博弈。 当靴子踩在水泥地上的脚步声响起,意味着绑匪的再次到来。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过190cm的身高,身体的每一寸骨骼与肌肉都蓄着恐怖,像西伯利亚平原最凶野的狼。此刻,这个男人隐匿在黑暗的门边,冷漠地来回扫视屋内情况。三个人质四肢都被牢牢束缚,并戴上眼罩,这使他们横躺的样子像毫无尊严任人宰割的祭品。但这个男人这么做,并不是惧怕他们看清屋内的情况或是他的样子。相反,每一次挑选人质拍摄视频时,他都会为人质们摘下眼罩,露出他们最完整的凄惨模样。而当他不需要这些人质时,光是什么也不能看见的黑暗,对于这些人来说已经是种酷刑。 今天,随着视频的发酵,群众的恐慌、担忧与愤怒迎来了高峰,但绑匪与联邦的谈判却陷入僵持。男人这会的巡视,俨然是挑选这一次的祭品。气氛无疑得凝滞紧张,男人迈步进到屋内,三两下走到了两个人质面前,拽下他们的眼罩,端详,挑选。 此前有五个人质,男人已经杀了两个,他决定今天再牺牲一个筹码。如果不够,就杀光了之后再劫持新的人质。但要使联邦退让,男人打算挑一个瘦弱、会喊痛的,这时他想到屋子里还有一个羔羊。 “它”,是连同先前被杀掉的所有祭品中最脆弱的,男人犹记得对方惊恐到在他手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他应该是成年人,但因为亚裔的基因,如同初生的羔羊一样,连挣扎反抗都不敢。在遭受痛苦时,瞳仁会极度放大,眼眶泪潸潸地簇簇掉泪,反而让人生出更大的破坏欲。 男人扔开手里的人质,脚尖一转,去找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羔羊。 羔羊独自瑟缩在最昏暗的角落,他听到了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颤抖但无处可逃,最后只蒙骗了自己,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膝内。男人居高临下,昏暗的光线并不影响他将这个最柔软的颅顶,因为是羔羊,连毛发也是细软的,在后脑打着一个发旋。 男人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撼动,他一言不发地打量这个亚裔青年。但或许对于这个心理太脆弱的青年来说,穷凶极恶的绑匪此前对他的所造成的身心伤害,已让他风声鹤唳,哪怕只是这样静默的注视,都是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 男人的心态,由嘲弄近乎到觉得有几分好笑,为这个羔羊颤抖到几乎濒死的可怜姿态。于是,男人放纵自己流露出几分恶意,刻意用沉默来捉弄这个走投无路的主的孩子。但也仅限于此。猎食者不对食物起怜悯,男人伸出手,掐着羔羊的两颊,迫使他不能拒绝地抬起头。 指腹的触感很奇妙,说他是羔羊,此刻手却更像是穿过一道羊乳的奶帘,男人忍不住探究地掐得更重,哪怕听到了羔羊的呜咽。直到他摸到面颊的颧骨,才又恢复最初的力道。也许是亚裔的缘故,他手掌扼住的这个生命这样年轻又美丽,也许是主在塑造所有亚裔的孩子时的偏爱,也许仅仅只是对眼前的这个孩子偏爱。但男人的好奇心到此为止,在他的认知中,羔羊除了初生的美丽与纯真,就在死亡时哀啼最美。 男人就这个姿势把羔羊从地上抓起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干涸的双唇不停地颤动、嗫喏,但他仿佛告饶错了人,声音那么小,也不知道哪一位仁慈的主能聆听到他的祈求。男人凑近了,才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求求你……” “我很乖,不要打我。” 他一直在重复这些话。 渐渐的,他的声音被所有人聆听,包括同为人质的阿诺德和伊瑟尔。这只羔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可怜,更暴露了他此刻精神的异常。 绑匪皱起眉,他盯着面前人,掐在青年脸上的禁锢未松,并且虎口左右摆动,观察这只小羊是否在耍什么把戏。但他的脸也很小,眼罩几乎盖住了一大半,男人只能看到他不断凋零枯萎的唇瓣,后来,眼罩的黑色更深,是他又哭了。眼泪被爱才珍贵,否则就一文不值。男人拇指的指腹一路逆着,看似擦掉了泪痕,但也触及到了眼罩的边沿。 蔺怀生揣摩着他现在的角色,虽然绑匪来得突然,但目前为止他的表现似乎还可以?“他”还清清楚楚记得身上每一处的痛苦都源于一张怎样的脸,他现在对于这张脸有着极端的恐惧,在男人意图揭下他的眼罩时,蔺怀生表现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抗拒。他紧紧地握住男人的手臂,手被捆着,那就磨出血、在敏锐的痛觉神经上加剧痛苦,也要紧紧地去够、去扒对方。 “不、不,不要拿下来,求你!” 他哭得更惨烈了,像已知即将面临残酷死亡的悲鸣。 末路的羔羊,向他的施虐者、他的刽子手求饶,并且用最唉声下气、最亲近的姿态,甚至因为躯体的紧挨,他的声音都在凄厉中酿出一杯醇香的甜美。 这个男人很少对外界施予多余的好奇,但今天在这个亚裔青年面前破了原则。 siluke.com 他现在有一种奇妙的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而这份欲望促使他的行为偏离他当下的本该意志。 “蔺,怀生。” 他记得这个祭品的名字。 当低沉的男声缓慢、考究地念出他的姓名时,青年倏地噤声了。他紧紧地抿上嘴,甚至将缺水干裂的嘴唇抿裂出了血痕,但是他一句祈求都不敢再说了。唯剩下一双被捆绑的手,还牢牢攥着绑匪手肘的衣服。 前方一路是地狱,他却慌乱逃窜来,以为是天堂。他让人想呵护,他让人想摧毁,想亲自为他扫开蒙昧,让他把鲜血与痛都饮下。这只羔羊的生命里,一定会有一个强势的、说一不二的存在充当他的见证真实血腥世界的引领者,那么此刻,就现在,也可以是他。绑匪揭下了蔺怀生的眼罩。 那一瞬,这只羔羊一定被攥夺了呼吸,整张脸是那样苍白,胸腔都没勇气起伏。 蔺怀生本来很坦然,他只需要按照人设,扮演一个前期遭受殴打后意外失明的人质就好。但眼罩被揭下的刹那,蔺怀生却感受到了丝许晃眼的灰色光点。这是眼睛太长时间没有视物所引发的正常现象,也意味着此刻的这副身体不知出于什么意外,并不像故事背景所介绍的那样失明。 蔺怀生犹豫了极短的一秒钟,随后作出决定。 羔羊是闭着眼的。这让男人感到不悦,他捏着青年的下颚,让他逼近自己,再一次喊他的名字:“蔺怀生。”如此简单的恐吓,对于这只羔羊却十分好用。 受他的命令,蔺怀生抖着眼皮,等死一般睁开了眼。 男人以为这双这样会流泪的眼睛,应该早就被名为眼泪的分泌物腐蚀了,但主愿意对一个孩子偏爱的时候,连最细枝末节的地方都愿意展露慈爱。面前的青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皮很薄,睁开时撑出的褶子恰到好处,不是深邃的眼窝,像一根弦的月亮,到眼尾的位置,又舒展成了鸽子的羽毛。至于瞳仁,亚裔的黑眼睛有深有浅,虽然不像蓝眸绿眸那样澄澈透亮,但总被说是最温柔的情人眼睛……绑匪不知道为什么脑海走神到了这里,但他再看一眼时陡然发现了不对,脸色冷然起来,抬起蔺怀生的下巴,目光锐利地检查着。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蔺怀生比绑匪更迟发现这个事实。 但当他发现后,他浑身陡然猛烈地抖动,没有光泽的死气眼睛流出更多眼泪,但这一次,他全然没有了害怕,他在激动、兴奋地颤抖,到后续甚至因为换不上气,喉咙嘶哑,脸颊也漫上红晕。绑架他的男人松开了手,但极其冷漠地紧盯着他,他的模样不亚于此前任何一次的恐怖。但羔羊都不怕了。 他看不见了。 他好像忽然被赦免了死罪一般,整个人焕发了别样的美丽。他也将这个把他弄伤、害他失明的罪犯,当成了他的救赎主,彻底放下了恐惧,亲昵地去挨他,看不见的眼胡乱转向,寻找对方的位置,像小动物寻求怜爱寻求亲近。 他走错了一步路,整个人摔在地上,因为异常的痛觉,整个身体猛然瑟缩。但他不喊痛了,脸上也极力去营造维持着一种喜悦。蔺怀生并不知道绑匪在哪里,但他想,男人一定在俯视他。于是,他扬起脸,去灿烂地笑。 “我好像看不见了……” 这只羔羊正一步步走向地狱。 他也的确正遭受污染。 莫名的,男人的脑海里闯进一个词。 斯德哥尔摩。 2、斯德哥尔摩(2) 门口又有了新的声音。 “c.出了什么事?” 来的是一个块头更壮实的西伯利亚佬,他的声音更粗犷,有很浓重的西伯利亚腔。 被称为c的男人简扼地回复:“没事。” 他把趴在地上的蔺怀生拎起来,也几乎在c握住蔺怀生手腕时,这个青年反过来紧抓住了他,沾着一点泥土的指甲扎进c的皮肉里,这是他的根茎还是武器?总之,这时候他才给予了男人一丝无伤大雅的疼痛。 盲了眼睛的羔羊并不知道自己会对男人造成伤害,他此刻的本意也一定没有任何一丝攻击。他的手指如果是根茎,他也只是在表达他想要共生的奇妙依恋。他还扎不破男人的皮肉与血管,只会先被人捻着掐死。c拿开了蔺怀生的手,在那之后他看到蔺怀生脸上有很明显的失落,加上他现在无神的眼瞳,很可怜的样子。 c的帮手走进来,看着c旁边这个如同小鸡仔一般的亚裔。 “挑这个吗。” c一顿:“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推翻原来的计划,但面上轻描淡写,“另两个,你选,按着前几天的做。” 男人对手下吩咐着,然后单独解开蔺怀生脚上的束缚,并推了蔺怀生一小把,让他往门口走。 青年还很不适应双目失明的状态,尽管c推他的力道很轻,但他还是跄了一下。c略感无语,于是又去抓蔺怀生手腕上捆绑的绳子,像牵引一只真正的羔羊,单独把他带走。 …… c放弃了原本要对这个过分瘦弱的人质所做的残忍的事情。但这对于蔺怀生来说,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折磨所受的痛苦是可知的、已知的,但现在,他所将遭遇的,却都因未知而更恐怖。 可蔺怀生不害怕。 一点也不。 他看不见前方的男人,但通过手腕绳子的拉扯,能够感觉到对方就在他的跟前几步,蔺怀生就感到安心,跌跌撞撞去跟,有时走得慢了被扯着,有时走得快了撞到男人的背。当然,他撞上去的力气也是很轻的,拟想成任何一种柔软可爱的动物用脑袋顶人、和人类玩闹都可以。 但c情愿这是一场偷袭,他不习惯这样。 他也依然认为,这个青年现在的一切表现都别有用心,世界上千千万万次加害者与被害者,千千万万次发疯病态,凭什么选中他与他。倘若这是青年慌不择路的试探,他会令蔺怀生无比后悔与绝望。 c停下脚步,蔺怀生无知无觉地跟着。 就在蔺怀生即将再次撞上来时,男人伸出手挡了一下。男人的手指抵在蔺怀生的正额,这个青年怔了一下,然后乖乖地停下。他倘若真得看不见,就不必多此一举再抬头,献上他的崇敬与孺慕;倘若他能看见,那他此刻的眼睛就是最强的杀器。 “先生?” 他的声音有些哑。也是,哭过又没喝水,听起来就怪可怜,还喊人先生,这是这只羔羊的阴谋。造物主会塑造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类,一定有什么时候,主是偏爱着这样的纯真,所以捏造了最纯真的样貌。但纯真,c认为,恰恰是最不能表里如一的性格。 蔺怀生感受不到男人对他的怀疑和审视,他现在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孩子,哪怕成年,也有着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快乐。因为绑匪先生单独给他松了绑,还带走了他。他未受到鞭打,就是独一无二的偏爱,所以他现在太快乐了。但因为看不见,总怕这份快乐不肯长久地属于他,于是绑匪先生不出声的时候,他就患得患失地害怕起来,手伸着去抓,想要碰到属于男人的随便一点什么东西。 “您要带我去哪里?” 亚裔羔羊努力做出最乖巧的样子,可男人依旧沉默,他的心就坠下去,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不好,不讨绑匪先生的喜欢。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如果再回到被关的地方去,他会发疯的,他一定会发疯的。青年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讨人欢喜,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开始目无章法。到最后,他真心地恳切。 “您和我说说话,好么?您发出一点声音吧……” c不可能满足他。他就是要看蔺怀生露出破绽的样子。于是面前这个太年轻、根本经不起一点挫折的孩子,发现自己得不到关爱后,茫然地伫在原地。他没有一点办法,他的任何所谓激烈的反应,都不可能真正伤害到绑匪的身体与心,他的脆弱、柔软乃至软弱,都成为他自身可欺的悲哀。 谁都可以欺负他。 于是,这又成为他身上最迷人的地方。 男人的手没有收回来,并且在蔺怀生的眼眶周围留恋。这只手曾摧毁这只羔羊每一根纤细的痛觉神经,现在同样可以摧毁他无论失不失明的眼睛。但蔺怀生凑过去,愿意这个男人滚烫的温度真切落在自己的眼皮上。他垂着的眼睫是蝴蝶,但他把男人的手当蝴蝶,小心翼翼等他这一次栖息。他等到了他的蝴蝶,终于,他也拢住这份体温。 绑匪先生还是没说话。 但他们好像又忽然和好了。 蔺怀生轻轻抓住c的手,冲他微笑。c注视到的是他手腕的绳,反复地伸举,青年手上的伤处已然惨不忍睹。 继解开双脚的束缚后,蔺怀生又被解开了手腕的绳子。他恢复了自由。 再接下去的路,他看不见,要怎么走? 就真成了男人两指一圈,轻松握住他手腕带他走。 c把蔺怀生单独带到了另一间屋子。 蔺怀生没有方向感地走,只知道其间距离不短。或许他们所关的地方特别大,有无数个这样那样的房间,但很可惜,蔺怀生现在分辨不出它们的区别了。所以他只能想象,绑匪先生带他去了哪样的一间屋子呢?是他自己平时休息的地方吗? 但男人并没有告诉他。而在把青年带到一个小沙发坐下后,他忽然关上门就走了。 yawenku.com c有的是办法,来测试一个人是否胆大包天在他面前耍把戏。他不在那间屋子里,但通过设备,依然将蔺怀生的表现看得一清二楚。青年在他走后就表现出十分明显的不安,沙发带给他的不再是舒适的休憩,他背直挺挺地,臀部也几乎没挨着多少位置,整个人东张西望地找门。 后来,他更焦躁,站起来,试图去寻找把他丢在这里的c。碰椅子碰桌角,这间屋子里少得可怜的摆设全都成为他的天敌,他碰得灰头土脸,慌张失措还要顾被磕出来的疼。最后,他只能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靠手去摩挲地板、才能保护自己不再受伤。他摸到墙、摸到门,他用手丈量出这间屋子有多大,却没有能力逃出去。监控收声的效果不好,又或者他从来都是哭得很小声的,c坐在监控画面前,静静看了长达几个小时的默片。那个孩子的受难片。甚至他的同伴都虐待完了别的人质回来,脑袋凑近,顿时分夺了c一大半看那最可怜羔羊的位置。 “c,在搞什么?” 男人没应对方。 他忽然不愿意说,也不想别人明白。别人想不通他和这只羔羊之间在搞什么花样,因为这场拉力角逐的两端只牵在他和蔺怀生身上。明明有三个人质,明明有两个绑匪,但他们忽然成就了对方,成为彼此唯一的那个绑匪与人质。 视频里,青年缩在角落,他已经很久没动静了,就像死了一样。 椅子翻倒,c忽然站起来,就这样走了。 …… 门重新被打开。 于是被关在这个盒子里的羔羊也重新复活。就在开门的一刹那,c看到蔺怀生的脊背猛地颤了一下,真的是很可爱的反应,仿佛他掌控了这个孩子所有的情绪,这个孩子从此就属于他。 因为这是羔羊,是独属于他的斯德哥尔摩患者。 c才迈进两步,对方就迈无数步。他明明之前用摔了那么多次的教训已经知道这里有如此多他的天敌,但他忽然就不管不顾了,一路这样来,一路多伤口。这个小瞎子,怎么可以把一间屋子,走出如此万水千山的样子?c觉得蔺怀生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他仍然去测试对方的真心,就原地等蔺怀生来。 然后这个孩子来了,是这世上最可怜也最可爱的流浪狗流浪猫,你会想抱抱他的。 c抓住蔺怀生的领子,用的力道重,蔺怀生甚至被他提得踮起脚尖。 他要打他吗?蔺怀生无法克制地浑身颤抖,他没有办法忍住,这是他觉得最恐怖的事情,他再挨一次打一定会死的,一定会死的。他很难过,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乖了以后绑匪还是要打他,他希望绑匪先生不打他,他只能期望对方不是打他。青年把头紧紧埋起,想要埋进绑匪先生的手掌里。距离很近,蔺怀生似乎闻到了男人身上那种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在一起的肃杀,而对方的体温更使这种味道翻涌。 男人用有着这样气味的手掌,最后像抚摸小动物一样,顺抚蔺怀生拱起的僵直脊背。 蔺怀生明白了。 他觉得他终于和绑匪先生心意相通,他更得到了表扬。 他笑得眼泪都落出来,像最忠诚的孩子,努力贴近男人的手掌和怀抱,他不尽的嗫喏中,还有轻声的叹息。 “谢谢,谢谢!” “谢谢您……” 现在,对方也成为唯一属于他的绑匪了。 羔羊的脑袋埋在血腥气的怀抱中,才终于露出一个十分从容的笑。 3、斯德哥尔摩(3) 事情走向了c始料未及的方向。 他把这只羔羊单独带出来,无论照顾他、或杀死他,在羔羊的生命还未终结时,蔺怀生都成为了c身上无法撇责的存在。 c甚至在极短暂的时间内思考过,接下来要对蔺怀生怎么做。 但羔羊不需要他想,他善心善意地拯救了这个男人负累的大脑。在情绪经历大起大伏之后,蔺怀生脑海里的那根绷着的弦断了,他一下子发起了烧。 蔺怀生留在了这间屋子里。躺在并不怎么柔软的床上,他烧得晕乎乎的时候想,原来这真的是c先生的房间。于是,这害过他的桌椅床腿,陡然都变得可爱。看不见,蔺怀生就伸手,摸摸枕头,摸摸被角。 没那么乖的手指一下被男人捉住,他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温柔。 “干什么。” 有他的声音,忽然整床整被子都注入了这个男人的气息。烧着的烟叶与流过的血,那些从前蔺怀生从不喜欢的味道,现在忽然给了青年满腔的痴迷与安心。 尽管看不见,蔺怀生也还是寻声去找人,笨拙地追,眼睛因为发烧红通通的,像干涸后的土地。c就难免想到这只羔羊那么爱哭的样子,也许正是因为他先前流了那么多眼泪,才折腾得人发烧。更或许,他本身就是哭瞎的。 青年像好玩一样,也牵着绑匪手不放。c很容易挣开这孩子的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他的手指却落在对方眼睛,难道这就是他更重要的事吗?c开始觉得迷乱,可他没有停手。 瞎了的羔羊有一种任他予取予求的极度依恋,又弱势,毫无依仗,这是真实、平凡的现实社会中不可能出现的关系。但就在这场绑架,这间屋子,他们两个人完成了对彼此身份认知的确认。 于是,这个孩子有了种很神奇的能力。现在c越来越能够感受到。他开始违背他的原则,那么一定露出很多丑态。这与c一贯的意志相悖,让男人觉得不应该再这样下去。 可蔺怀生的狡猾在于,他看不见。 他看不见c能够多疯狂多放纵,于是c就得到了赦免。 c就在这个青年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不嗑药,但他好像有点理解那些人所表现出的享受。现在,他的神经就被抽掉,大脑舒服地放空,而开启他丑态的关窍,就是蔺怀生看不见的眼睛。这孩子的眼睛多么漂亮,全世界亚裔的漂亮眼睛都从他这里派生、复制,分去他细枝末节的美丽。不知道为什么,c想起了十多年前,他路过某个当地最大的天主教堂,仰视圣母时的那一点悸动。现在,这双类似的眼睛,从那么高高在上的雕塑上抠下来,转生到了这个可以由他牢牢掌握的孩子身上。 他太舒服了…… c反复地抚摸着蔺怀生的眼眶,他扣扳机的指腹,是一次次磨炼的粗粝,现在施予这柔软皮肤荆棘鞭笞后的痕。蔺怀生浑身轻微地颤抖,他连这点疼都会被放大,但他好像从绑匪的动作中读出了一丝含义,他就在裹实的被子里转动,身体和脸一点点地朝向并靠近c。他无声默许,他来受难,他是世上最美丽而慈悲的受害者。c也读懂了这个孩子,他觉得比起此前任何一刻蔺怀生来主动靠近他,此刻他们的心才是最靠近的。 所以他是这只羔羊的绑匪,也是这个年轻圣母的虔徒。 不。 c忽然惊醒过来。并觉得自己刚才就如被蛊惑了一样。他感到恐怖,为放纵的自己,为蔺怀生。他的手猛然抽了回去,在年轻圣母的脸上划下一道伤疤。男人警惕而冷酷地盯着蔺怀生,甚至下一秒,这只爱过他的手很可能就作杀人凶手。 但蔺怀生还来贴近。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绑匪先生的反复无常,他的感情让他多么伟大,可以有胆量去完成无尽的包容与体量。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羊,来到屠夫跟前,主动展现他的温柔。蔺怀生摸索着,终于拉住c的手,男人不肯他也要拉着,然后牵引对方的手指重新回到自己眼眶下。 c像一尊冷漠的石像。他以为他必定挖出这一对眼睛,但原来他在慢慢放轻停留在蔺怀生眼眶下的力道。最后,那些施予过疼痛的粗茧对这个孩子跪服,把姿态放得很低,轻轻依偎他,反变成了眼睛身边的盔甲。 羔羊好像是笑了一下吧。 c难以描述这笑,有点羞怯,有点忐忑,又有把他撞倒的力量。 “我眼睛……现在是不是很丑?” 艺术家、艺术商全都会哀叹宝石蒙尘,可他是个缺乏美感的绑匪,一个游走在生死间的疯子,c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甚至觉得不发光的宝石对于他来说反而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他自己都没有对自己坦诚,但他的动作把什么心思都向蔺怀生泄露干净了,所以被窝里的蔺怀生没有再接着问。他已经明白了。 他安静地沉默下去,反而c越想越多,什么都想,大脑又开始发疯,变成他自己都陌生的疯子。他要极力克制,才不流露在他身上陡然出现的弱点。 “不。” 所以他的回答都是简扼的。 得到男人的回应,蔺怀生满足地笑了笑,随后被喂药的时候也特别配合,就是话更多了,还会抱怨说药好苦,头又很痛,展现他的亲近他的撒娇。他哑着声音,絮絮叨叨,像打在窗户上的雨点。c想到了,这一次,嘴巴又比大脑快,就和蔺怀生说,现在外头在下雨。 “真的吗?” 小羔羊展现他的好奇。下了雨,草地更芬芳,他一定喜欢,所以才这样开心。 “嗯。” c应他。他现在被关的地方当然听不到,羔羊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只能依赖他的口述,他的舌头决定了蔺怀生听见什么,这使得c在感受到微妙的快乐时也懂得了慈悲。 这夜,蔺怀生留在了绑匪先生的屋子里,得到这个男人力所能及最妥帖的沉默照顾。c把床让给蔺怀生,而他自己又没走,最后就搬了一张椅子,坐着宿了一宿。 白天,等蔺怀生的烧退了,他被送回了最开始的屋子。 一开始,青年不明白为什么,他发的烧还卷着他的脑子,他还想不清楚。只是下意识不想离开男人身边。但当站在关押室的门前,他好像就明白了。 他转过身,无神的眼眸去“注视”绑匪,便是这只羔羊又在向他的绑匪注射毒药。他没瞎时,眼睛是最伊甸园;当瞎了,就最毒蛇,是这世上最绮丽致命的毒药。 c被扼住喉咙,他感到不妙,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走过去去抚摸蔺怀生的眼睛,甚至更僭越放肆一些,用唇代替手,以亲吻去膜拜。他想发疯,他马上就要发疯,肾上腺素飚高,他的爱神是死神,他现在就在爱死神一般爱一个人。 蔺怀生的话制止了他,把他从漩涡里拉出来,擦干他身上落水的狼狈,给予他体面和体贴。 他还是笑得那么天真而甜蜜。 “那我先回去……”他因为自己的讨要,而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但他还是尽力去展现这份期盼,他羞怯也竭尽全力去大胆表现,“你之后还会来接我,对不对?” 他那么可爱,又那么坏。 救一个落水的人,是为了让这个人在岸上被杀死。 c的大脑轰然彻响。他好像不会思考了,就只记得蔺怀生和他说的这句可爱而天真的请求。 蔺怀生在说完后就着急地推门逃进去了。他甚至没有等男人给他的回应,觉得等不到,就还有可幻想的余地。 可他没看到c已经张了的唇,他说对,说愿意,满心着急和后悔都异化出一个全新的绑匪,这一次,c想要捆绑这个羔羊,回到他一个人的巢穴。 yyxs.la c甚至想要跟着破门进去,把蔺怀生捉出来,不不,是把他的羔羊从庸碌的芸芸众生的羊圈中解救出来,但他设下的围栏此刻拦下了他自己。这个绑匪就跟丢了魂一样,只能等着他的羔羊什么时候跳出来,拯救他。 …… 蔺怀生并不知道自己被冠以“羔羊”如此极具诱导性的称呼,成为“最完美的羔羊”。他也不知道他需要有什么身份或使命。 这个快乐的小瞎子就仿佛他出去游玩了一圈,和屠夫依依不舍地道别,再回到屠宰场里。但对于他真正的同伴来说,这个青年已经不再是同类。 这一次,三个人质间的气氛就十分微妙了。 蔺怀生被单独带走了一夜,伊瑟尔被挑中折磨一顿,平衡被打破,三人中唯剩的阿诺德较为冷静,他知道当下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个人必须齐心,无论绑匪接下来怀着什么目的、以什么方式对待他们,他们不能分崩离析。 伊瑟尔因为挨了一顿打,最严重的地方有骨折,这会恹恹躺着,阿诺德就代替他,对这个刚回来的蔺怀生主动关切,同时也想借蔺怀生,试着探清绑匪可能的目的。 “蔺,你还好么。” 其实他们素不相识,这个亚裔青年的名字,阿诺德都是从之前绑匪的三言两语中得知的。所以仅凭发音,阿诺德念蔺怀生姓氏的语调颇为怪异。 但好在,他是个嗓音很占优势的日耳曼族人。 蔺怀生藏在发丝下的耳尖抖了抖,他现在已经学会通过声音大致辨别方向,就转过来,一点点地朝两人这边摸索。 走到一半,蔺怀生发现自己没有礼貌地忘了回答,就又站定,朝着虚空认定的一个方向局促地笑,连忙回答,以期能弥补他的过失。 “我没事的,你们呢?” 而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审视。阿诺德观察着青年,但截至目前,蔺怀生所展露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且好懂。 但阿诺德还想再看看。阿诺德很会营造与把控沉默,他开始有意布置。在这种氛围下,渐渐的,蔺怀生愈发感到不安,并开始涌现出一种内疚感。他昨天没有被打,那么一定有人成为了他的替罪羊。他现在是安然无恙回来的,就好像他叛逃了,违反了他们这些人质心照不宣的盟约,成为十恶不赦的叛徒。 青年绞着手,解释越说越磕绊,安慰越说越多。 “是、是谁受伤了吗?你们怎么样?……要不我们求求他吧?我听到他们说,他们想要一个东西。” “我不知道是什么,你们呢……” “……他也很好的,没有打我,还让我睡床,照顾我……那就去求求他,他说不定会答应……对了,你们吃饭了吗……” 阿诺德皱眉。面前的青年被巨大的自责击垮,暴露出目前他异于常人的精神状态。 阿诺德见过这类人,在经历严重的身心创伤后,他们会趋利避害地保存自己,心理异化就是一种形式。阿诺德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孩子恐怕正处在这样的状态,他停下了这种隐性施压。然而—— 原本如一滩烂泥般躺着的伊瑟尔笑出了声,笑声和破烂鼓风箱差不多。 他挪着坐起来,毫不掩饰他的鄙夷与恶意。 “绑匪凭什么答应你。” “你是被他打傻了。” “还是被他睡服了?小傻瓜。” 4、斯德哥尔摩(4) 起初,蔺怀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伊瑟尔的恶意。他还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嘴巴和大脑分离。瞎了眼已经这么可怜,现在还像个小傻子。等蔺怀生后知后觉明白,他比此前任何一刻都要尴尬。 他看不到自己脸上那份恨不得死过去的羞红,所以就完完全全变成别人羞辱他而获得的战利品。 阿诺德皱眉,呵止了原本打算继续喷洒毒液的伊瑟尔:“别说了。” 伊瑟尔耸肩:“当然。听这位正义人士的。” 但他说话时牵扯到伤口,立刻痛得龇牙咧嘴。即便这样,他也要两败俱伤,谁都不许痛快。 阿诺德对伊瑟尔这类的刺头深感麻烦,便又转回头去看蔺怀生。 青年从刚才起就再也没有动过,他好像随着伊瑟尔直白而粗俗的话变成了一尊灰白死气的雕塑。阿诺德同样头痛,但对于这样腼腆内敛、看起来还太年轻的青年,阿诺德还是有耐心去细致交涉的。 “绑匪这两天都没给我们吃饭,蔺,你吃了么。” 像是感激阿诺德的解围,蔺怀生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太明显,甚至都忘了掩饰,而他的脸更红了。 蔺怀生几乎有一答一,将他的遭遇都主动告诉了阿诺德,包括生病了反而被照顾的事,至于吃饭,蔺怀生也很诚实:“没有。” 原本已经“体贴”转过身去的金发男人又回头来嘲笑蔺怀生。伊瑟尔把凌乱挡眼的头发特意拨开,好看看面前站着怎样一个异想天开的傻瓜或拙劣不堪的骗子。他看到小亚裔张张合合的嘴,还有些许干裂的纹,但唇色却已恢复到鲜艳欲滴的粉,就像久旱适逢雨露的玫瑰,但也许还会长蜇人的刺。 当然,伊瑟尔的话才是眼下真正可见的讥讽。 “照你说的,他那么好,能为你做这么多。那为什么没有让你吃饭?” 蔺怀生一愣。 青年已看不见,但他此刻的神情却尤为让人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无助。伊瑟尔犀利,但他的语气完全不激烈,反而拿捏着优雅,可就是这样,蔺怀生也被伊瑟尔完全击倒了。 fqxsw.org 他没有反驳,不像刚才那样为他和他的绑匪做辩护。斯德哥尔摩患者自己都拿不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他心慌意乱,下一秒一定就想逃跑。但他是瞎子,哪里都跑不了,最后就生生僵在原地,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伊瑟尔看着看着,忽然索然无味,欺负这样一个如羔羊般不堪一击的人并没有什么意思,反而是他失去风度。伊瑟尔再看了青年两眼,他头痛着,昏昏沉,看蔺怀生也看出好几个样子,每一个都很生动,加在一起都变诡谲。伊瑟尔这下彻底扭过头去,不再与蔺怀生对峙。 蔺怀生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在c的眼睛里。事实上三个人针锋对峙的对话都被都被隐秘角落的摄像头全程捕捉。c看着蔺怀生走入羊圈后,就一刻不停地回到监控室,坐下来,调试设备,眼睛看着耳朵听着。他都没发现他自己这副样子,郑重地像要赴什么约。 他的同伙听了几耳朵,偏偏还特别喜欢发表评论。 “吵的什么东西。吃饭?看来还没被教训够。”汉子抽了口烟,“c,我再把他们拉出来收拾一顿?” 昨天虐打伊瑟尔的视频已经上传网络。要让联邦妥协,他们原本就打算做得狠绝,比如虐杀一个人质。但c临时更改了计划,这一次的视频尽管依旧在网络上引发强烈的愤慨与恐慌,但他们对于联邦的紧逼与试探,却像石子落海,暂且没有得到联邦任何的反应。这难免让这些罪犯烦躁。他们普遍都不是忍耐的性格,甚至那些激烈情绪都需要当场得到纾解。 c瞥了眼身边人,目光冷淡,在昏暗封闭的室内,只有天花板上光裸的白炽灯泡发出的光和荧幕光,男人的脸半隐半现,而黑暗中那半张深邃的脸,还布着一条长长的凸起的疤痕。 大汉原本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情绪,但c却让他忽然觉得发憷。 大汉坐直身体:“centipede,你怎么了。” 他们这种穷凶极恶的人似乎反而被主偏爱,对危险有着最敏锐的直觉,大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潜意识想说的台词是:你想对我做什么。 c定定地看着同伙。 极为短暂也极为安静的几秒钟,气氛却转变向僵硬。 “把烟灭了。” 最终,c冷酷地命令道。 又隔了几秒,大汉不敌c的气势,讪讪地灭了烟,烟头在陈旧桌面上烫出一个漆黑的印。c重新回过头,专注地看着监视器。再一会,他的同伴也从这间屋子里离开了。 c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陡然对烟味感到无比厌烦。好像这些是庸人的行径,而他现在要和庸俗做了断。在哪一个瞬间,他厌恶原本的同伴,厌恶粗鄙厌恶试探,厌恶尔虞我诈,他变得更愤世嫉俗,对什么都不喜欢,唯一的正向情感,只源自于被他关在盒子里的那只羔羊。 监控收声后的声音并不是那么清晰,c聚精会神地听。那些庸人质疑他的别有用心,嘲笑羔羊的愚蠢,说他们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他或羔羊!但为什么他没有给蔺怀生东西吃?他看着青年慢慢烧退,也看着他身体里还有一个器官在受难,为什么。他的无意,还是他的故意。c以为要承认他的疏忽,可在被伊瑟尔点明后,他觉得自己就是有意。这是他的人质他的囚犯他的羔羊,眼睛嘴巴意志都要受控于他,他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拥有,拥有要历经驯服,而食物就是他驯服羔羊的手段之一。 食物,所有人都需要的食物,把羔羊推向被排挤的边缘,把羔羊推向他。 届时,羔羊会比需要食物更需要他吗? 幽暗的荧幕光照在centipede的脸上,他眼睛下方至耳后的那条疤,仿佛也在欲望的畅想中活了过来。 …… 蔺怀生又再次被c单独带出来。在中午该吃饭的时候。 “c先生,您要带我去哪里?” 蔺怀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走得很慢。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也慢放脚步,他拉着羔羊手腕上的绳子、那在重新绑上去后被他稍微放松了些的绳子,牵引着蔺怀生,闲庭信步,于是这个罪恶牢笼就变成充满温馨的,没有风没有光的幽暗庭院。 c感受得到这一次羔羊对他的疏远,牢房里另外两个人质对他不友好的态度和话语必然影响了蔺怀生。c扯了扯唇,神情喜怒莫测。 “你会知道的。” 男人察觉到了自己对蔺怀生微妙的生气,尽管这是驯服的过程,但牧羊人在驯服羔羊的时候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c想要完全拿捏住蔺怀生,给他套上刻有自己名字的项圈,就先要在这个交易的天平上放什么东西对赌。他的情绪,他的不受控的心。c一方面排斥,一方面又有种被麻痹的快乐。快乐的源泉是他牵着的这个孩子,于是c又极快地消解了对蔺怀生的生气。 c把蔺怀生领到自己的地盘,告诉他哪里是椅子,看他坐下双手很温顺地搭在膝盖上,c的心满足极了。 小羔羊闻到了什么,鼻子轻微地动,非常可爱,更可爱的是他的神情。犹疑与不敢确定,相信与强耐欢喜,这些都是他赋予蔺怀生的情感吗?c站在两步外的距离,看不够,他也拉了一把椅子,无声而利落,坐下来,在和蔺怀生视线相平的位置,静静地观察他、欣赏他。 大概只半分钟吧,c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把蔺怀生方才所有的神态都记下来了,他把桌子上热腾腾散发着香气的泡面推到蔺怀生手边。 “吃吧。”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会突然给蔺怀生食物,也就不用解释为什么昨天有悉心照顾却没有食物。 蔺怀生却没有立刻动手。 他空洞的眼睛正正好落在这碗速食面的位置,他可能想要通过看穿这碗面的方式去看透他的绑匪先生。 c不知道蔺怀生在犹豫什么,但他看到青年的眼睛,顿了顿。就在c思考需不需要给羔羊喂饭的时候,蔺怀生自己打破了自己的沉默,他摸到筷子,随后飞快地把脸埋进碗里。 他还没有解绳子,就只能以一种别扭的方式抱着碗和筷子。但青年抓得很紧,把历经高温后的泡面塑料盒都抓软了。对食物的渴望在c用粗劣而浓郁的泡面香气引诱后完全控制了蔺怀生,他饿坏了,急迫地想要填饱自己的肚子,c甚至看不到小羔羊从碗里抬起脸,就只能看到他的发旋和勒绞他手腕的绳子。又过一会,c细微地发现青年的身体在抖。 c的虎口扼住蔺怀生的后颈,力道很轻地捏了两下,但就只是催促他抬起头来。 选食物还是选绑匪先生? 蔺怀生抬头,c就看到一张被汤汁和面条弄得乱七八糟的脸,很狼狈,但c硬生生从中看到了可爱。 可爱真是个奇妙的词,好像是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以后,他的一切才变得可爱。 c的手去拿蔺怀生手里的食物和塑料叉子,这其中包含了一个很小的测试,而羔羊从来不让他的绑匪失望。蔺怀生没有任何地抗拒,c很顺利拿到了。 他先是放在桌上,然后抽纸巾递给蔺怀生,让他稍微收拾下自己。 “怎么吃成这样。” 蔺怀生听男人的语气并非责怪,就边擦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而c发现他喜欢看蔺怀生笑。 这次,c自己端起泡面盒,一叉子一叉子把面条卷好,给蔺怀生喂饭。 他说张嘴,青年就很乖地听话做。两个人配合默契无间,甚至如果蔺怀生是他的同伙、就会是他最称心如意的伥鬼。 羔羊吃得直呼热气,有时候被烫到了,眼睛会猛地闭紧,只留下颤抖的睫毛簇尖。他直白不作伪的食欲,由c满足的食欲,c并没有从中分得一口食物,但他奇异地也有了饱腹感。 吃着吃着,蔺怀生缓过一些劲来,还会和c说一些太平常的话。 “……我是不是猜中牌子了?” “没想到c先生也买这款,我以前做实验来不及去食堂的时候,就会在宿舍吃这个。” 他和c分享他的过去。 c只知道蔺怀生的腼腆,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自然地和他说这么多话,有些过于多了,c几乎从他的话中勾勒出他从前的样子。 那个没有卷入这次绑架中的蔺怀生。 一个求学的亚裔青年。 但现在成为了他的羔羊。 c想听他讲,也不想听他再讲了。 男人拿了一块小面包,大小刚好能堵住蔺怀生的嘴,羔羊被他塞得整张瘦出削尖下颚的脸圆润润,不明所以地朝c投来疑惑的目光。 c简扼道:“快吃。” 这日,蔺怀生重新回去,是带着满身食物的香气。 他进来后也不理伊瑟尔和阿诺德,找了个角落的地方躺下,过了会,翻了个身,面朝两人这边,还揉了揉充满“负担”的肚子。 5、斯德哥尔摩(5) 他完全没有做任何掩饰和伪装。 明明白白让人知道他吃饱了回来。 以至于其他两个人都想过,这是不是亚裔青年幼稚的报复。 但很奏效。 绑匪绝对不会好心让人质享受什么体贴待遇,c甚至连杀了两个人质。绑匪用人质来要挟联邦,但这些人质并非不可替代。事实上,阿诺德和伊瑟尔已经整整两天滴水未进。 食欲和忄生欲,都是人类最庸俗也最基本的欲望,在极端下,这种原始的欲望会驱使人变成他完全陌生的样子。伊瑟尔的性格比阿诺德更为直接,他直勾勾地盯着小亚裔,特别是蔺怀生的肚子,他甚至幻觉自己可以透视,看到这个小亚裔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的肚皮。年轻男人的眼神赤衤果、露骨,还伴随着喉咙的吞咽声。 蔺怀生敏感地扭过头。 小瞎子越来越适应了,他知道如何更好地运用自己的耳朵。伊瑟尔准确无误地和蔺怀生对视上,小瞎子仿佛感觉出了什么,双唇抿线,背部微拱,警惕地往后挪,一直贴到墙。墙壁给了他倚靠,更给了他勇气,原本总是好不可怜的怯懦亚裔竟也学会逼视,目光学做凶狠,想要把对面的人吓退。 太有意思了。 伊瑟尔终于正眼瞧了这只小羔羊。 他不喜欢羔羊,但发现了羔羊能够成为的另一面。羔羊可以长出坚硬螺旋的冲锋角,每一道繁复的螺纹上都烫过敌人的血,伊瑟尔喜欢这样的斗羊,最好他们现在就在角斗场上来一次决斗。 伊瑟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扯住。伊瑟尔不耐烦地啧了声,扭回头。 阿诺德的语气流露出严肃,提醒道:“伊瑟尔。” 阿诺德以为伊瑟尔现在要去找人干架。哪怕现在伊瑟尔被揍得多么一副惨烈的模样,但只需稍加对比,就知道蔺怀生依然会在伊瑟尔手中吃亏。 156n.net 阿诺德并不希望局面一路不断地往糟糕的方向走,伊瑟尔就是头野马,他这会也得把缰绳给伊瑟尔套上,免得他发疯。 伊瑟尔又回头看墙角的蔺怀生。阿诺德注意到他的视线,手上钳人的力道加重。这是一个无疑很强大的男人,蔺怀生在被c松了手脚的束缚后才觉得好受些,但其他人并没有,绳子是牢牢咬在阿诺德的皮肉里的,阿诺德的任何一点动作,都是在四肢的受刑下得以完成。他要制住伊瑟尔,绳子就深深嵌在他手腕血肉淋漓的伤口里反复撕咬。 “多么有正义感的阿诺德!”伊瑟尔显然看到了,以一种咏叹调的口吻来讥讽阿诺德,他审视着阿诺德,评估阿诺德的正义。但阿诺德并不看他。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气氛并不剑拔弩张,两个男人似乎心照不宣地掌握着一个临界点的度,约莫一会,伊瑟尔还以一种戏谑的言语化解了紧张的苗头。 “噢,我被逮捕了。” 伊瑟尔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还对蔺怀生做出一副双手举高的投降模样。 蔺怀生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鬼,他的神情依然紧绷,但之后确实不再听到伊瑟尔不友好的声音,躲在角落的羔羊悄悄舒一口气的样子,全然落在另外两人的眼中。 中午的时候,c再次到来。 蔺怀生现在对开关门的声音格外敏感,第一时间扭过头,脸上的欣喜毫无掩饰。他正要摸索着站起来,c就已经在他的面前,但话却不是对蔺怀生说的。 “利昂,他归我。” c的手环过蔺怀生的肩,搭在他另一边的肩头上,还有一点力气,使得蔺怀生的身体不得不倚向他。 羔羊被握得都有些踉跄。这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同时也有保护欲的动作。蔺怀生的身体在c能够完全掌握的范围内,c可以确保一切意外都不发生。 c扫视剩下的两个人,目光在阿诺德身上久久停留,然后对他的同伙提议道:“你可以选他。” 叫利昂的肌肉虬结大汉发牢骚:“我不管你怎么做,c,你也别管我。” 但这么说,大汉显然还是听从了c的建议,选择阿诺德,打算好好折磨他一顿。 利昂拎起阿诺德,打量牲畜一般端详着阿诺德的状态,评估这个人质等会耐不耐打,好不好玩。 “我弄死了也没问题吧?” c闻言看去。 地上那个叫伊瑟尔的人质克制不住对他们的暴怒与仇恨,但利昂手中真正要面对死亡的那个人,情绪反而极端的内敛。c只能看到阿诺德紧抿的唇,眼神却是他看不到的。c剖析出这个日耳曼男人的隐忍、克制,以及非凡的身体素质,c露出一个冷酷的笑。 “随便你。” c丢下几个字,就打算带蔺怀生走。 但c发现自己带不走对方。 明明那是羔羊,孱弱、无力、任人宰割,但他轻轻地驻足,停下来,不愿意走,牧羊的鞭子也永远落不到他身上。他让人觉得,他是有选择权的。 c没发现,他的唇也抿了起来。 “怎么了?” 这是c能够观察到的眼睛,男人借着身高的优势,垂着头仔仔细细地看,恨不得看穿,但他只能看到羔羊雾蒙蒙的眼。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感情都得不到。 c忽然想,蔺怀生他没有失明前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可他想不起来了,他能够拥有的只是这一双满满倒影他但无神的孺慕。他只能有这个。那c怎么能够忍受羔羊的眼睛甚至都不再有自己?c希望蔺怀生哪怕看不见了,眼睛也总是追逐他的。羔羊在看什么?他甚至想要把蔺怀生的脸掰过来,对着他,只对着他。 但很快,蔺怀生就把头埋进c的后肩了。这是他惧怕的表现,他好像知道有残忍的事即将发生。就在等会他再次回到这间屋子时,有一个同伴会永远地消失。 小羊此刻就已经陷入哀悼,并痛责自己无能为力的怯懦。蔺怀生揪着c的袖子,c能感受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但他的声音却是那么含糊。 “……没什么。” c可怜他。 此刻竟与他的羔羊共情。 甚至希望蔺怀生不是一只羔羊,那样或许会更好。 “走了。” c叫他。 蔺怀生也回应了。他被松了绳子,没有拐杖,男人是他唯一探路的屏障,所以蔺怀生总是把他所有的依赖都系在c的身上。c会被蔺怀生拉着袖口,他能感受得到,当然也能感受到蔺怀生依依不舍回了一次头。这是羔羊的特质,也是圣母的特质,c忽然觉得忍无可忍。 他终于做了,把蔺怀生的头扭回来,不允许他回头看。 “走了。” 男人又重复了一次。蔺怀生听出他隐忍的不悦,他总是很擅长捕捉绑匪先生的情绪的。这一次,他就没再回头。 但足够了。 蔺怀生挨着c的手臂,埋藏在对方衣袖里的双眼眨出一滴眼泪。 无时无刻地在绑匪面前扮演一个失明的人质,就像高空走钢索一样,恐怖又刺激。蔺怀生的心脏受得住,但受累最多的还是眼睛。就像现在,难免会流一些酸胀的泪。在这个游戏副本里,他得是一个“瞎子”,但必须找到一个能够相互配合的同伴,完成“瞎子”不方便完成的事。 所以,现在希望这位同伴足够聪明。 以及能活下来。 6、斯德哥尔摩(6) c照旧带蔺怀生单独出来,给他喂饭。 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几乎没有自然光源,要么是一片昏暗,要么就终日被惨白的白炽灯笼罩。时间久了,无论内心素质多么强大的人,都多少会受到影响。所以蔺怀生还挺感谢绑匪c,在对方关照他的吃饭问题后,蔺怀生就可以根据每次c来找他的间隔,推断当下大概是什么时间。 今天的食物里有热腾腾的蛋羹,是很东方的做法。只不过蛋羹表面布满凹陷的气孔,挖下去却又没成型;有的地方搅均匀了,有的地方蛋白和蛋黄干脆还是分开的。既不美观,味道也很一般。但c一勺接着一勺,从容不迫地喂给蔺怀生,仿佛不知道他做的食物不讨巧。 当然是他做的。 蔺怀生心知肚明。 事实上如果这个男人如果不是这样的强势危险,一定更容易让人猜测与联想。现在,他的性格成为他感情上的弱势,他的用心与他的感情一样来得极汹涌,偏偏拿不出手。但男人不说,蔺怀生所扮演的战战兢兢的“小羊”当然也不可能知道。 屋内非常安静。 c数到了勺子碰碗多少声,他缓慢到鼓动的心跳多少声,他忽然觉得烦躁,为眼前他饲养的这只小羊。一句话都不说,是因为刚才的事在难过?c分明还记得之前,青年哪怕生病也絮絮叨叨,会说那么多的话,对他说。 当然—— 当然,蔺怀生和那两个人才是同一类群体,并且是他把他们变成共同体的,但c还是觉得恼火。他手上喂饭的速度慢了,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蔺怀生的脸,装着他又不真正看见他的眼睛……过于充沛强烈的情绪贯穿了c,他从来没有如此觉得自己陌生,脑子里装着的全是对小羊最大的喜爱与仇恨。 既然世界允许存在斯德哥尔摩。 那也替罪犯想一想吧? 世人不对罪犯共情,就让患者永永远远偏爱他,只爱他。 蔺怀生的手握住了c。 抓住一只手腕就像抓住命脉,掐准了c情感的出口,熄灭了他压抑汹涌的怒火。 小羊就从这只手腕开始,一点点返回,摸到末梢的勺子,也捧住碗。而c的手都没抽离,蔺怀生也没有请他松手,所以两个人的手贴附着。碗壁已经过了它最烫的时刻,在最开始由c的掌心承受,他为小羊披荆斩棘,斩去前方危险,现在可以交付给对方,但c舍不得。蔺怀生柔软的手依附他,c便感受到一种莫大的甜蜜。 小羊和他说:“先生,你自己都还没吃。” “不用只照顾着我。” 他的语气还有一点怯懦,口吻却不乏关心。c便开始责怪自己,为自己,为刚才他心里对蔺怀生的生过的气。 这个孩子变成一个斯德哥尔摩患者,选择走向他,但就这件事本身,他是没有选择的,是辛苦的,是极其容易受伤的。所以只要他还愿意选择和自己站在一起,他就应该保护蔺怀生。 c在心里这么告诫自己,对蔺怀生必须完全收敛自己任何会伤害他的一切,这是小羊赋予他最甜蜜的使命。c催眠了自己。 男人不自觉露出浅笑:“不顾你,那你怎么办。” 这是c此刻真心的泄露。 没有什么修饰的言辞,但只要用了真心,男人好像就无师自通会说情话了。 c看到蔺怀生为他的话哑然,甚至露出一丝不知所措,脸颊红扑扑的。c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如擂鼓,鼓动他立刻继续再说更多的话。他想要看蔺怀生为他露出这副样子。 蔺怀生不好意思了,他好像只能承受这么点,于是他匆匆开口,好像他开了口,就可以让男人不许再说了。 “我也没有这么脆弱……”但他声音越说越小,自己都没有多大底气,只好挑拣能说服男人也能说服自己的话,“他们……别人欺负我,我也会反击的……” 尽管小羊半途中改了说辞,但c知道蔺怀生说的是另外两个人质对他不友好的事。c真的为蔺怀生的所想感到好笑。那样有什么威慑力?小羊这样不会使任何人怕他。但c很快否决了自己。小羊不需要任何威慑的武装,他不需要任何改变,蔺怀生有他,这是他可以为蔺怀生做的。 “我会帮你。” 这对于c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事。 男人的口吻随意、平静,但蔺怀生更纠结了。善良的青年当然不希望阿诺德和伊瑟尔再受伤,只好赶紧小声转移话题。 “不说这些了。” 说着,蔺怀生舀了一勺蛋羹,满满的,摇摇欲坠要从半空中摔得尸骨无存。他要来进献,反倒是c的手也牢牢地帮他护着,为他的成功加冕。 “先生,你也吃吧。” 虽然有转移话题的目的,但蔺怀生也真切在为绑匪先生考虑,并生怕c拒绝他,很快就完善了一个他认为更好的说辞。 “你吃一口,我也吃,我们一起……先生这样可以吗。” 一个邀请,c听成引诱、暗示,他很下流,仅仅因为“我们一起”这种字眼。男人想也不想地张开口,这个时候毒药都能很轻易喂给他吃。 c也的确尝到了他自己亲手做的不怎么美妙的毒药。 男人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蔺怀生又舀了一勺时,他想起小羊说的话,立刻迅速握住了蔺怀生的手。 “都给我吧。” 此前的他是多么自大,活该受到嘲笑。但c不能忍受小羊为他的失职默不作声地承受了这么久。c恶狠狠地盯着这碗他自己做的蛋羹,脸上的疤颇为狰狞地动着,活像这碗蛋羹能杀人。 蔺怀生却不给他。 小羊甚至颇为调皮地,轻轻吐露他的一点甜蜜抱怨:“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吃吗?” 谁都知道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的。 但小羊偏要这么说。 原来稀疏平常的事陡然间都变得不一样了,有一种英雄史诗般的视死如归,再来一笔浪漫,那就是殉情。 aiyueshuxiang.com c甚至觉得小羊的舌头是不是坏了。 但更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蔺怀生的甘之如饴,和他不动声色的体贴。他化解了c后知后觉的尴尬,他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小羊。 c摸了摸耳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是大脑驱使他,要让他知道现在他的脸有多么滚烫。耳垂的凉,杯水车薪,救不了他这副老房子着火的状态。 “……下次吧。” 男人艰难地拒绝了他的羔羊。 “下次再陪你。” 坐在那的蔺怀生笑了笑,没有继续再说话,看着男人从自己手中接过碗,自行解决掉他做的难吃东西。 而像是为了补偿,今天c喂了蔺怀生特别多食物,尽管是罐头或者面包,但都是不可能出错的食物,并且味道也十分好。 青年被喂撑到打了个嗝。他的脸迅速红了,一手捂住嘴,另一手捂住撑起来的肚子。他觉得自己出丑了,害羞,且耍脾气,开始来回摆头,推拒c的喂食。 “吃不下了……” 他的眼睛甚至都羞愤地憋出了一点水汪汪的泪。 c痴迷地看着,他很喜欢蔺怀生打的嗝,喜欢他微微起伏吃得饱饱的肚子。他的小羊被他喂养得这么好,男人有一种无上的自豪。 男人有些遗憾地放下食物,可惜今天的喂食到此为止。现在,他比蔺怀生这个得到食物的人更享受这个行为带给他的快感。 蔺怀生缓过劲来,听到易拉罐放在桌子上的声音,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 “没吃完。” 小嘴巴巴的。 “有点浪费……” 这是根本无伤大雅的事。 c正想说话,说剩下的他可以吃,就见小羊伸出手,摸了两下,把桌上开了一半的几样食物拢到自己的怀里。 蔺怀生对c露出颇为不好意思的笑。 “我藏起来带回去,好么?” “你给我的,我想自己吃完。” 7、斯德哥尔摩(7) 听完蔺怀生的话,c心里是有落差的。 归因于小羊总是给他带来出乎意料的惊喜,现在的c每时每刻都对蔺怀生抱有空前的期待。 而有期待,就会有落空。 其实小羊他根本没做错什么,即便c并不赞同小羊的想法,也无需责怪。但男人好像被蔺怀生宠坏了,c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感情一点点地发生异变。反复无常,苛求完美,他像打磨钻石一样打磨自己的情感,磨掉自己配不上小羊的地方。 在c心里,蔺怀生先交付的情感,在世上最无可匹敌的纯粹。 他苛责自己,去配上他的斯德哥尔摩患者,必定同样苛责他的羔羊。 男人看着蔺怀生,看他从始至终没有变的羞涩笑容,大脑里的情绪却越来越极端。冷酷的那一面自己又活了过来,他给c一针见血的讽刺:你的羔羊为什么偏偏选择要把食物带回关着他人质同伴的地方去?他真的爱你吗?也许他是个骗子……他就是个骗子!他永远不属于你。 门外传来急切、粗鲁的拍门声。 c猛然清醒,难以直视他方才内心有过那样魔怔的想法。 催促他厌恶小羊的那个冷酷的自己,和站在自己面前的蔺怀生,一个虚假,一个真实;一个癫狂,一个温柔;但好像共生着,助纣为虐,狼狈为奸。 “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门外的利昂完全失去了耐心,直接推门而入。 “centipede!你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事实上,这话不单纯是说给c的。 利昂知道这几天同伴像着了魔一样地三番几次和这个人质单独相处,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个完全没有威胁的亚裔,但利昂不赞成绑匪和人质有过多的接触。c到底是一条船上的人,利昂会对自己的同伴有退让和忍耐,但相应的,他对蔺怀生就更看不顺眼。 阴恻恻凶狠的目光能把人刮下一层皮来,蔺怀生倒是无所谓,但陷入斯德哥尔摩的人质小羊却该表现得如遇天敌。 蔺怀生脸色苍白,隐隐颤抖。哪怕前一刻c心里对蔺怀生猜忌,念头都快把他逼疯了,但蔺怀生只要露出一点难受的样子,他就临阵倒戈。 c走上前,截住利昂的话和他单独交谈,也挡下利昂在场给小羊施加的恐惧和压力。 “什么事。” 利昂从c的举动中多少看出了意思,脸上有些烦,但还是压住了,瞥了一眼c身后的蔺怀生,飞快说道:“联邦给消息了。” c瞬间收敛了所有表情,变得极冷酷,但这是他兴奋时的表现。他同伙的这句话,让他一瞬间回到原来的样子,穷凶极恶的罪犯,血腥残忍的杀人犯。 利昂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得来看看。” 这是当然。 他们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逼迫联邦妥协退让。 c已经迈出了一步。但他又回了头。 他为什么要回头?他心底里才有过对蔺怀生的怀疑与怨怼,他完全有理由不回头。这是他在感情里得到的特权,他可以给小羊设置关卡,试探他,考验他,像对待自己一样打磨他心中最完美的斯德哥尔摩患者。但就算在他这么做之前,c也还是想回头,看看小羊的样子。如果他不开心,c觉得自己应该就不会这么做了。 蔺怀生好像知道一般,他完美地接上了c的沉默,偏头,笑容恬淡:“你去吧。” c皱眉,他反而站定了,对蔺怀生说道:“我先送你回去。” 利昂怀疑这个瘦弱不堪的人质实际上给centipede下了巫术,让这个阴鸷的男人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蔺怀生摇头,他拒绝了c,但小羊下一秒的话却更动听。 “我一个人可以。” “179步。” 青年站在那里,他难得炫耀自己,本性里的腼腆依然占上风,使得他说这话时,有一种含苞待放的羞涩感。 “我记得,179步。和先生你一起走的每一次,我都很认真。” 说的人并不觉得这是情话,但坦诚本身就是最动听的情话,也许圣母降世赐下福音的效果也不过如此。而c立马想到的是,他曾经把蔺怀生比作年轻的圣母,认为他身上有种奇妙的慈悲。 最动人的,是这个年轻孱弱的圣母可以只庇佑、属于他一个人。 c沉默。 任由蔺怀生这些话把自己原本就狂乱的思想搅动得更加血雨腥风,摧毁、撕裂他自己。最恶毒的自己、臆想中的骗子和真实的蔺怀生,他们都是c幻想的延伸,都渴望操控c的大脑。肉.体的强大在这一刻无济于事,c有一种急迫感,他必须要立刻脱离这种状态,否则等待他的会是他此前从未经历过的万劫深渊。 男人没有回应蔺怀生动听的话,他自己的声音也摒弃了感情。 “……带你回去。不要浪费时间。” 大概是因为c说了后半句,同伴利昂也并没有阻止,冷眼在一旁看着。 蔺怀生张了张嘴。羔羊很敏感,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绑匪先生并不喜欢的话,但急需弥补的时候,他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很困惑,甚至有点委屈,这样的情绪让他再也说不出来那些好听的话,甚至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蔺怀生沉默地趋近到c面前。 小羊垂着脸,那他的眼睛c是一点都看不见了,于是发现他这几天长了的刘海,发现他藏着食物而鼓囊的上衣口袋。c抿紧唇,克制自己。因为他想要抬起蔺怀生的脸,让他“看见”自己,自己也能堂堂正正地看他。 他又一次把本来就属于自己的斯德哥尔摩羔羊推开。c有过片刻的解脱感,更多是被硬生生挖掉一块肉的疼痛。男人的隐忍,让他脸上如蜈蚣般的伤疤分外狰狞。而小羊接下来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让这只蜈蚣痛不欲生。 蔺怀生乖顺地向绑匪伸出他的双手,手腕并拢朝上,沉默但暗示c重新把他绑起来。 他这时抬头了,露出他带着湿意的眼睛,仿佛他哭了。 这只羔羊有着这世上最纤细敏感的灵魂,他用他的言行告诉c: 如果绑匪抛弃了他的羔羊,斯德哥尔摩也就不配得到偏爱。 c没有想过,温顺性格的小羊同样有着决绝的一面。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只有爱和不爱,c哪怕只退后一步审视他们的关系,在小羊的心里都是一种对他们关系的背叛,于是他同样立刻收回他的感情。 利昂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人的磨蹭,他很粗鲁地拿起绳子,把蔺怀生的双手双脚都束缚起来。c的脸色霎时变了,他严厉道:“利昂!” 在他阻止成功前,绳子已经牢牢地扎咬进蔺怀生的皮肉中。c看到小羊瞬间苍白的脸色,施予在他□□的痛苦反过来也痛击c。 c知道蔺怀生很怕痛,有着甚至异于常人的痛感。自从他确认这是他的小羊开始,他再也没让蔺怀生遭过一点疼,哪怕只是磕到床腿,他都可以预想到这孩子可怜兮兮和他诉苦的样子,在他的话语里,一点点的小伤也会变得惊天动地。但这是他全心全意依赖的表现。 他没有说。 他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了。 捆在他四肢上的绳子连同他那亲近与撒娇的灵魂也一块束缚了。 蔺怀生已不再愿意让这个男人得到他的真心。 c的精神更加混乱。刚才是他自己表现出推拒,拒绝令自己痴迷着魔的珍宝,现在戒断的反应却更加丑态。他迁怒别人,克制不住对同伴的怒火,像一只要吃人的野兽。 “你干什么!” 利昂感到不可置信:“你看清楚,这只是个人质,我做的不对?” “他能有什么不一样?”利昂也恼火了,不怵一贯对c的尊重和畏惧,嘲弄地刻意说道,“你之前还动手杀了两个。” 绑匪恶意的话,勾起蔺怀生压抑在心底的恐惧。青年很难不想起那两个死在一开始的人质,他们遭遇绑架后歇斯底里的崩溃与恐惧,而就是因为c厌恶他们太吵了,就作为一开始处理掉的“垃圾”。 蔺怀生没有看到他们亲眼死去的场景,但c对那两个人如碾压蚂蚁似的折磨手段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那时蔺怀生缩在角落,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高大男人像拖拽两具尸体一样拖走那两个人质,去向那个拍摄的屋子。那个时候,那两个濒死的人质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只剩下他们如烂肉般的躯壳被拖拽在粗粝地面所发出令人牙齿战栗的声音,蔺怀生一辈子都记得那个声音。 现在,利昂等同于蓄意开启了蔺怀生封存恐惧的盒子。 c看到蔺怀生摇摇欲坠仿佛要死了一般的惊恐,是无差别的,对他和利昂——伤害过他的人都感到恐惧。他终于不再享有偏爱,沦落回之前那个并不特别的罪犯。 此前c所纠结的一切都成了无意义的笑话。 他感到强烈的后悔。 但现在于事无补。小羊的状态经受不住任何一点刺激,c害怕自己又做错、说错,最后只能吐露干巴巴的劝慰。 “我先送你回去,好么。” 说着,男人试探去牵蔺怀生的手,他很明显察觉到蔺怀生的僵硬。c感到说不尽的难受与酸涩。他的小羊为他变成了雕塑,而他为小羊变成了血肉之躯的人。这算什么? 蔺怀生垂着头,没回应。他的沉默像是对c伪善的讽刺,即便他不选择,他人质的身份也从始至终没有真正选择的机会。 c恼怒于自己,还迁怒他的同伙,他对可以责怪的对象尽数发泄了一通,甚至后来和利昂闹得很不愉快。但没有谁能够帮他把时间拨回到犯错误的那刻钟前。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 c走在前,牵着、引着他的小羊。他思绪很乱,什么都挤进他的大脑里。等牢房近在咫尺,c发现自己脑海里陡然蹦出一个数字。 他下意识也数了这一条路。 他的数字没有蔺怀生多。但那是当然的。他比小羊身高要高,又走在前头。这是他本来可以和蔺怀生分享的答案,但被他自己搞砸了。 温柔的绑匪当着他同伙的面,抚摸小羊的脸颊,诉说他忠诚的保证。 “等我一会。” 这一次,他铁了心要等到蔺怀生的回答。 起初,蔺怀生依然保持他的沉默。 但他不如男人狠,片刻后还是败给对方,抿着唇,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他好温柔好乖,c觉得蔺怀生是这世上最好的。 他们之间的温情被利昂、伊瑟尔看得清清楚楚。但当下蔺怀生表现出一副很累的样子,他不想关心任何人的看法,他想逃离这里的每一个人,就连和c的道别都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跌撞地跑回自己最常待的角落,随后紧紧地团住自己。他很疲惫,是以没多久后阿诺德被利昂扔回来,发出不小的动静,他也全然没有注意。 小羊自己绷着一根弦,心神惶惶,最后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 …… 蔺怀生是被身上的动静惊醒的。 一只、两只……一共四只手在黑暗中在他身上摸索着。蔺怀生吓坏了,瞳孔猛地紧缩,他呜呜地挣扎,但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被束缚手脚,毫无抵抗的能力,也不知道是谁,膝盖顶在他的胯骨上,略微施力,就把蔺怀生轻松制服。 他们摸到了他的上衣、裤子,随后迅速掏出原本属于蔺怀生的食物。加热过的罐头已经完全凉了,但并不妨碍原本的鲜美,特别是对于好几天什么都没吃的人质来说,他们此刻如同饿鬼,只要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足以诱发他们最可怖的原始欲望。 他们的动作急切,强硬,让躺着男人们身下的青年无法克制地发抖。 “救命……” 但蔺怀生的声音都没完全发出来,就被一只手捂住嘴,牢牢堵在了喉咙里。 顶点小说 掌心淋漓的血液散发出极腥的味道,但这只手的主人却像不曾受伤一般,以强有力的姿势,一只手环着他的上半身,另一只手阻止他发出声音。 蔺怀生不断地挣扎,呜咽,但男人完完全全制住了他。蔺怀生尝到了他的血,顺着咽喉一路向下。无意的,被迫的,永远记住这个男人鲜血的味道。 8、斯德哥尔摩(8) 这是场黑暗中的掠夺。 被挟持的羔羊掉着豆大的眼泪,很快,一整张脸都湿了。他陷在极端的恐惧里,整个人像坏掉了,被紧紧捂住的嘴也合不上,舌头伸着,正好舔舐到男人掌心的伤口。 蔺怀生听到对方隐忍的喘息声。 是阿诺德啊。 大概阿诺德也不愿意有一条滑溜溜冒着湿气的舌头直钻自己的伤口,他捂着蔺怀生下半张脸的力道松了些。他知道这个孩子太紧张了,又有着那样敏感脆弱的神经,此刻靠在自己怀里的身体更是止不住的颤抖,阿诺德要照顾蔺怀生的情绪,因此男人有意放柔了语调。 “我会松开手,你别害怕,也不要叫,好么。” 比起阿诺德给的保证,蔺怀生更多是屈服于两个体型、力量远在他之上的男人所带给他的恐惧感。蔺怀生花了几秒钟,迟钝的大脑才完全理解阿诺德的话,颤颤巍巍地点头。 他还是在哭,眼泪又掉在了阿诺德手上。也许他的虎口都蓄成了这孩子的一片小水塘。 阿诺德涌出一丝无奈。 不过照顾弱者已经成为了阿诺德天然的责任感。 更何况,这是一个美丽又脆弱的生命,如果他需要自己,哪个男人不被满足微妙的大男子主义。 “我要松手了。” 阿诺德不断地给怀里的蔺怀生暗示,仿佛这是可以由他来掌握的,实际上是阿诺德在心里掐着秒表,倾听怀中人慢慢平复下来的心跳。 “很好,乖孩子,我现在松手,可以吗?” 在阿诺德说完后,他就放下了。蔺怀生喘息的声音在黑暗中分外明显,但他没有喊叫。惊慌失措的小羊最后也没有引来猎人。 饶是阿诺德,也暗地里松了口气。 男人屈膝坐在地上,他安抚青年仍然颤抖的脊背,不断给予他正向的、强烈的肯定。 “好乖,谢谢你。” 蔺怀生仍然惊魂未定,只是恍惚间依靠着阿诺德,至于他说了什么,大脑浑浑噩噩的也都没听清。 bqgxsydw.com 身上的掠夺和进食的吞咽也结束了。现在再想是谁,答案不言而喻。伊瑟尔将他没吃的几样食物抛给阿诺德,他则俯身凑近,无形中将蔺怀生前后夹击,困得动弹不得。 经过这么多天的囚禁,伊瑟尔的眼睛已经基本适应黑暗。他这会能清楚地把小羊每一道细致的皮肤纹理看清,但小羊看不见他。 伊瑟尔为此感到惋惜。 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眼角下方飞快地划过一道,力道很轻,所以蔺怀生没反应过来,神情流露出几分呆愣,但随之其后,他就听到伊瑟尔愉悦低沉的笑声。 伊瑟尔伸手,刮去小羊脸上的泪痕,他汲取这片柔软肌肤给予的馈赠,沾够眼泪的拇指放在唇边吮尽。 他一面可怜小羊的眼盲,一面又仗着他看不见,在蔺怀生面前胆大妄为。 他一边吃,一边还抱怨。 “小羊,你带回来的食物里没有水。” 虽然蔺怀生本意就是要让这两个人能够吃上东西,但伊瑟尔这种坦然倒打一耙的行为,让蔺怀生有一瞬间真的忍不住挣开绳子暴打他狗头。蔺怀生的人际关系中,他最不擅长也最不喜欢应付的就是伊瑟尔这种人。 伊瑟尔的吮声很明显,小羊后知后觉,顿时涨红了脸。现在,比起伊瑟尔,身后的阿诺德给了他无形的依靠感,蔺怀生忍不住往身后靠。蔺怀生等同于坐靠在阿诺德怀里,他往后动,阿诺德长腿也必须往后缩,跟着后退,才能和蔺怀生保持一个绅士且得体的距离。 伊瑟尔饶有兴致地看着,甚至乐意给这两个人再施加一点狼狈。 他故意再靠近,还要让蔺怀生感受到他的呼吸。他一定是小镇上那种从小到大都恶劣的男孩子,欺负弱小,还欺负喜欢的女孩子。小羊显然吓了一跳,鸦羽般的睫毛猛地扇了一下,这是他的反击?伊瑟尔着迷地想。他的鼻尖都差点被扇到。 现在的伊瑟尔吃饱喝足,他那足够恶劣的性子又出来无时无刻地作祟。哪怕阿诺德投来非常严厉的警告目光,对伊瑟尔的威慑也不大。 “小羊,你眼睛上有蝴蝶。” 他还伸手欲意去碰蔺怀生的睫毛。 就在蔺怀生觉得自己忍无可忍时,冷不防听到伊瑟尔的后半句话。 “真漂亮。你流眼泪的样子,水汪汪的。”伊瑟尔笑了一声,“这么亮啊……小羊,你的眼睛不会没有瞎吧?” 蔺怀生顿了下。 伊瑟尔开玩笑般的怀疑也点醒了阿诺德。阿诺德是最能明显感受到青年状态的。蔺怀生起先是完全僵住,但僵硬中逐渐混杂颤抖,似乎就像身体的一种疾病,他本人根本无法控制,肌肉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让阿诺德不得不先关切他的状态。 “你还好吗……” 不待阿诺德话音落,只见蔺怀生猛地朝伊瑟尔的方向扑去。他的颤抖完全是因为愤怒,哪怕他根本不敌伊瑟尔,这只小羊嘴里含着咿呜也向伊瑟尔发动他的“攻击”。 小瞎子完全是乱打,误伤自己的可能性还更大,伊瑟尔轻易抓住了蔺怀生捆在一起的手腕,借着力道把人从阿诺德的怀里拉出来一些。靠近了,伊瑟尔嗅到乖孩子才有的平和与温顺,在当下,让人精神骨都松散了,就是充满危机,都想不管不顾地搂着他好好睡上一觉。 伊瑟尔抓住蔺怀生的双手后还能感受到小羊抵死顽抗的力气。蔺怀生挣着,他手腕被绳子磨得愈发凄惨,血丝还没流到皮肤表面,就被绳子的纤维吸干,疼得蔺怀生这下更抖了,但还是要和伊瑟尔殊死搏斗,是伊瑟尔心中完美的斗羊。 伊瑟尔这下发觉自己玩笑开过头了。他激发起了这只小羊完全的怒火和斗志,却贱得慌,怀念起温顺羔羊的好,他赶紧抱住蔺怀生的双手,免得他再这样“自残”。 “嘿,嘿!” 然后就被蔺怀生攥紧的拳头打到了鼻梁。 伊瑟尔这会是傻子才松手,只能强忍着鼻腔的酸,低声下气地卖乖:“别挣扎,别!我是说你这样挺疼的……阿诺德偷了刀回来,等会给你松绑,好不好?” 伊瑟尔这个人精,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蔺怀生的神情。 “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等会小羊你解了绳子,我不还手,让你好好出气。”说着,金发青年像大狗狗一样,手指小心翼翼地触了下蔺怀生的伤口。蔺怀生疼得瑟缩。 “看,你会这么疼。” 伊瑟尔笑了笑,亲昵地刮了下蔺怀生的眼角。和之前进食他的眼泪不同,这次他绅士又体贴,只是帮蔺怀生毁灭他又流眼泪的证据。 阿诺德配合地拿出他藏匿在身上的小刀。 …… 监控室内,c过度地吸烟。 利昂把消息单独告诉他后,就去补眠了。深更半夜,现在只剩c独自在这里。不大的密闭空间内,这股烟味久绕不散,难闻如在最下层肮脏的赌场和妓院。 c可不是在为他们的计划忧心。利昂带来的消息是好消息。他们最新的一个视频终于让联邦有了明显的退让,联邦方单独联系了他们,态度与之前有了明显不同,连c苛刻的要求又表示可以商谈,只提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底线:剩余三名人质的生命安全必须得到保证。 离胜利很近了。 但c却没有那么快慰。现在他的狠厉他的无畏都被绊住了,被他的小羊。他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绑匪,自然感受不到绑匪纯粹的喜悦。 蔺怀生真的改变他太多了。甚至让他现在在这里吞云吐雾,还分一半心神。监控屏里,蔺怀生的身影只能看到一点,当然,他也许从来都不知道屋子里还有监控。这个监控实在太隐蔽了。c想,倘若小羊知道,他一定会以最好的姿态,总是在镜头下打转,让c能够无时无刻不看到他。那孩子一定会这么做,c笃定,这是小羊的撒娇与可爱。 但现在,哪怕蔺怀生知道,他也不会为c出现了。 混乱狂躁的思绪越来越多,它们吃掉c的人脑,在那里产生新的物种,c甚至自己可以感觉得到,他正在慢慢变成另一个人。可如果脑袋里长出的新的生物是小羊,他粗略想了想,又觉得十分乐意。 男人发呆,幻想,在头脑里掀动风暴,烟烫到他的手指,将他烫醒,让他发现,镜头里的小羊正在受难。 是黑暗中模糊的身影。是几个身影交叠在一起。c都快分辨不出蔺怀生在哪里。但他很快发现,小羊在被压在地上,被其他人粗鲁欺负,他们抢夺他的食物,不感激,更施加他新的疼痛。这种粗鄙,甚至还很逾越,充满了暴力的入侵,是每个男人都会想到的那种东西。 一个镜头一个屏幕,世界忽然颠倒。 关押的人质变成恶徒,而屏幕外的绑匪被赋予拯救的使命。不变的还是那只羔羊,好像永远都在受难。 c从未感受到如此暴戾的愤怒,他直接拔了一把枪,冲过去。 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他说的什么一百多步,忽然间变得可恶。c觉得有一万步,但他只用了几十步,门打开的瞬间,隐匿在角落的阿诺德和伊瑟尔暴起,左右联合,阿诺德手握匕首,刃尖直向c的心脏。 c一时不察,被这两人制住。但随即c奋力一挣,避开要害,最后只伤到肩膀。刀刃捅进肩膀,血腥味混合着c的烟味,在半密闭的牢房里几乎占尽了人的嗅觉。高大的绑匪被激怒,灰色的眼珠子透露凶光,猛地拔枪朝阿诺德射击。 虽未中,枪响让屋内陷入更大的混乱。 c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在此刻完全爆发,他变成一个疯子,在这间屋子里发泄他的愤怒。几乎震破耳膜的连环枪响,硝烟和血腥让这间屋子变成杀戮的屠宰场。阿诺德和伊瑟尔十分狼狈,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似乎唯有死亡。 避难中,阿诺德揪住他身边的蔺怀生,将地上的羔羊猛地拉入战圈中。 他要让绑匪看到他的小羊。 人质手里挟持着最好的人质,阿诺德也同样变成了绑匪。日耳曼男人压低匕刃,硝烟过后,明晃晃地像对面的c展示他手中的筹码。 c喘着气,嗅着整间屋子参与的火药味和他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他目光一瞬不动地死死盯着蔺怀生。 满地的弹壳,刚才很可能就有一枚打进小羊的身体里。 c感到恐惧。 阿诺德把匕首对准蔺怀生的脖颈,逼迫道:“把枪放下!” 此刻,c反而像一只负隅顽抗的野兽。 “我说,把枪放下!” 阿诺德厉声道。 c并不知道,他所憎恶的这个卑劣的“绑匪”,一边把最恐怖的尖刺对准小羊的喉咙时,另一只手圈住蔺怀生的手腕,替他温柔地覆盖好手腕的伤口。 9、斯德哥尔摩(9) c没有放下枪,更直接把枪口对准了另一旁的伊瑟尔。 他现在直接和阿诺德比狠,看谁敢真正把自己的伙伴置于不顾。 即便发疯失控,这个男人也有一种精锐的狼性。他知道放下枪的后果是什么,他更不可能救下小羊,所以不会中这份诡计。 但他感到痛苦。 蔺怀生就在他的面前,尽管这一切的一切小羊都看不到,但c就是有一种对于蔺怀生的背叛感。男人耻辱于自己的行为,对于导致着一切的阿诺德更有着病态的憎恨,如果可以,他现在更想把枪口对准阿诺德的脑袋。 穷凶极恶的男人对阿诺德开口:“你来选。” 子弹一定比匕首的速度快,c要这个胆敢拿蔺怀生威胁他的男人进退两难。如果他是一个道德感强的人,就让他受困于自己的道德中。 阿诺德握紧了匕首。 罪犯的残忍是常人所难以揣测的,有时候要在交锋中付出极大的牺牲才能获得胜利。但阿诺德不希望有这样的牺牲。 倏然,他的手被轻轻微碰。 是蔺怀生主动用手腕贴近阿诺德的虎口。手腕的伤口,掌心的伤口,他们都是这只手受伤,血液若交融,算滴血盟誓的战友。 他年轻的小战友在告诉他: 不用畏惧。 …… 伊瑟尔为了哄蔺怀生,让阿诺德割开他的绳子。 阿诺德已经掏出了匕首。这是他在受刑的屋子里拿到的。今天绑匪原本是要弄死他的,但半途中,那个叫利昂的大家伙在电脑上接到消息后,就急匆匆的出门去找同伙。这给了阿诺德喘息的机会,他瞄到刚才用在自己身上的小刀,并且拿到了它。 晚上蔺怀生带回来的食物是意外之喜。阿诺德是判断确定这个亚裔青年在绑匪那里吃饱后,才同意加入伊瑟尔的计划。他知道伊瑟尔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一昧强硬管束并不会起到很好的效果,他总会给别人制造麻烦,适时答应他,可能才是制止伊瑟尔疯劲的最好办法。 后面的事就如发生的那样。伊瑟尔确实过头了,但伊瑟尔的话同时提醒了阿诺德。 阿诺德始终觉得蔺怀生身上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虽然不强烈,但以往阿诺德的直觉总能帮他锁定那些关键。 这是个很完美的斯德哥尔摩患者,但随着伊瑟尔的话,阿诺德便忍不住觉得蔺怀生带食物回来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男人在心里不断思索,目光也随之落在蔺怀生身上,他发现青年所谓很亮的眼睛,不看他,也不看伊瑟尔,而是盯着某一个幽暗的天花顶角落。 电光火石间,阿诺德有了猜测。 他收回了匕首,并说。 “不,他不能解绳子。” 黑暗中,他们能看到的、能发现的太少了。即便绑匪不在他们身边,但也许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 他得到了青年赞许的笑容。 …… 利昂姗姗来迟。 已经入睡梦的西伯利亚大汉赶到时,看到c一副杀红眼的样子,并且枪口还对着人质,颇感头大与烦躁。但有利昂在,最后阿诺德和伊瑟尔被制服也就意料之中。 c紧紧地把蔺怀生攥在自己身边,他劫后余生,竟公开地,像瘾君子一样在蔺怀生身侧深深地嗅吸一大口气。 他的心跳还没平复,可能下一秒理智和心脏都要一起冲出躯体。c必然要困住它们,所以他困住蔺怀生,把小羊紧紧地围在自己身边,如果小羊可以变小他就揣在口袋里,藏在心口前。 谁都看出了c此时的不正常。 阿诺德不由担忧地看着蔺怀生,他不知道青年究竟有什么打算,但待在这样的绑匪身边是极其危险的。 阿诺德的目光再次激怒了c,被判定成觊觎、挑衅,c直接掏出枪,黑漆漆残冒硝烟的枪口直对着地上受伤喘息的阿诺德。 xiaoshuting.cc “嘿,嘿!centipede,冷静一点!”利昂连忙摁住c的手臂,用眼神提醒c他们和联邦关于人质的约定。他们现在最起码得保证这些人质是活着的,和联邦的谈判才能顺利进展下去。 怀中的蔺怀生忽然停不下来地直咳嗽。c低头,发现自己把小羊摁得太紧。他鼻尖朝着自己的衣服,而他自己身上现在必然混着各种难闻的味道,火药味血腥味烟味,哪一样都和小羊不合衬。男人连忙松开力道,但不敢完全放开,他掌控小羊,是因为怕小羊蹦蹦跳跳逃走,也把他不中用的灵魂一起带走。 c喘了口气。利昂说的是对的。于是男人只能憾恨地俯视着地上两个人质桀骜不驯的脸。他看不爽,牵着蔺怀生走过去,靴子踩在阿诺德的头顶,重碾了几下,将阿诺德的脸狠狠踩进地底。 阿诺德隐忍着,牙关间只漏一声闷哼,但一声痛苦与求饶都没有。 至于对伊瑟尔,c则诱哄蔺怀生抬脚。 “他刚才欺负你了是不是?” 青年惊慌未定。他现在不知道该相信谁,该向着谁,在场的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都是强悍的、恐怖的。此刻他的身边是绑匪先生,他那么可恶,可恶在反复易改,他可以是斯德哥尔摩最恋慕的强者,也可以是最恐惧的杀人凶手。可斯德哥尔摩没有办法,他只能仰视这个选定的先生的鼻息而活,凭借他的喜怒决定自己的人生。青年现在讨厌这样。但他现在又变好了,在小羊最无助的时候,他又重新变得这么温情和可靠,蔺怀生就下意识照c的话做。 c要帮小羊报复,也要蔺怀生自己痛快。 他就和蔺怀生说:“狠狠踩下去。” 听到这话,伊瑟尔很反骨,不求饶,还偏要抬头迎着人看。他与蔺怀生的双眼正视上,观察着这只令他好奇心十足的羔羊。伊瑟尔脸上是被揍出来的血,但他的态度却很悠哉,他好像并不认为蔺怀生会这么折辱他。 然后灰扑扑的运动鞋就把他的脑袋往下踩。 力道没那么重。 甚至只是照着绑匪的意思,象征性地来了一下。 但切实叫伊瑟尔低下了头,得伏在地上,承认自己现在没资格有尊严。 利昂皱紧眉,接下来的话也是十分不高兴的。 “c,他是你家的小孩?” 利昂的目光和话语都直指向蔺怀生,充分表达了他的不满。又是哄,又是替人找回场子,甚至还差点为之失手杀人。c真是把人供起来照顾了。 当然,利昂绝不会为了阿诺德他们说话,绑匪不可能和人质同盟。利昂单纯觉得c现在为这个东方羊昏了头,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利昂可不想绑匪之间的合作因为一个人质出什么变故。 c并不理会,他把阿诺德和伊瑟尔收拾了一顿,重新将其捆绑,并且这次十分恶意的,专挑他们受伤的位置,绳结深深地卡在伤口深处。伊瑟尔痛得咧了咧嘴,伴随一两声压在喉咙里的嘶气,但他还能苦中作乐地想,总归是比不了之前挨的折磨。但他越想越多,想到小羊从始至终手腕都绑着绳子受难,想到现在他和小羊一样了。 所以伊瑟尔想看看蔺怀生。 他莫名又陌生地在寻求一种同类间的群体认同。甚至在费力挪动受困躯体抬头的过程中,他有阴郁又瑰丽的联想。小羊看似被偏爱,但绑匪没有给予他真正的爱,一圈圈,若是金银,圈套至死不渝浪漫;可小羊得到的一圈圈,也绕在手上,只剩致死。 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在自我幻想中把浪漫推上荆棘的王座给它加冕,却在真正抬头以后,陡然发现他全部都猜错。c在给蔺怀生解手腕的绳子,用阿诺德袭击他的那把刀,刀柄上还残留在他身体里缴获的肮脏热血,现在用以拯救。这个绑匪,低眉顺眼、小心翼翼,伊瑟尔眼里的假惺惺,但瞎了眼蒙了心的小羊一定认为是真意。 伊瑟尔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惜。 利昂觉得自己忍耐到了极限,但短短两三天内,他好像又已经被c的反常磨出了耐性。利昂和c也搭档了好些年,清楚男人的本性,所以心中仍认为,这顶多是c一时的情迷。 最主要的是,他不能和c反目。 利昂瞥了一眼地上的阿诺德,再看蔺怀生。 “centipede,你可以带他去‘做事’,但你最好看管好。” 今天发生的事给这个大汉敲响警钟。c之前的提醒是对的,地上这个叫做阿诺德的男人有着强悍的身手、身体与意志,但凡对他有一点松懈,都会让阿诺德抓住机会试图反杀。虽然c旁边的这个亚裔看起来不堪一击,但过度怀疑总比麻痹放松要好。 利昂理所当然地以为c对蔺怀生的态度指向一件最基本的需求,虽然此前从没见过c这样,但老房子着火也情有可原。大汉说得并不露骨,但所有人都听得明白,他谈及蔺怀生的口吻也显而易见地居高临下。 c现在对与小羊相关的一丝一毫反应都很过激,他扭头对利昂冷着脸色说道:“下次刀再没收好,我会捅在你身上。” 嘲讽十足。 利昂的表情很是扭曲,但他无可否认他的疏忽,因而敢怒不敢言,只凶恶地瞪着c带人离开的背影,但心中最后一丝的同伴之情已然殆尽。 …… c急匆匆带蔺怀生回到自己的屋子。 他的情绪全在外泄。 他甚至没察觉自己在关门时悄然地舒了口气,在只有自己和小羊的天地了,放心了,松懈了。 两个人身上的血腥与硝烟,在这安宁港湾的空间里肆意的闯荡和破坏,c拉着蔺怀生的手,仔细观察他手上的伤,有不少灰尘,怕伤口感染发炎,男人第一时间找来药品给小羊处理包扎。 沙发给了他,c对小羊说:“手举着,我给你处理。”自己则想都没想地坐在地上。 期间,酒精辣进蔺怀生的伤口里,c听到他小声地嘶气,嘴上很坚强,眼眶不争气。好可怜。c着迷又怜惜,未经许可,擅自做主伸手想为他擦眼泪。 指尖刚落在蔺怀生的眼眶下方,就听见小羊短促地“唔”了一声,上半身往后倒,倒进沙发里,让c的手指落空。 他不给碰。是还生气着不肯和好?c有些难过。但他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得轻易和好了。因为他的羔羊不会再义无反顾地向他来。 在拯救的使命结束后,c发现自己并非勇士,他在他幻想的世界里仍然是一个亡命天涯见钱眼开的凶徒,做着钱货两讫的买卖,不配谈感情。 “好辣……熏到我眼睛了。” 小羊细语的嘟囔打破c的幻想,也把他从幻想中拯救出来,原本屈膝在地上的男人眼里顿时亮出无比逼人的光芒,他现在太爱这份可爱的抱怨,甚至希望小羊能吐露出更多的抱怨,为此他作乱,把沙发里高高在上的羊羔一把扑倒,齐齐、双双埋在沙发里。 他太放肆了,也太失礼,但男人向蔺怀生商量。 “会不会抱痛了?” 企图用温情来狡猾设下言语陷阱,不要蔺怀生的拒绝。 果然,蔺怀生被他的话弄得怔了怔,然后在他不明不白无缘由的温柔里闹红了脸,脸颊上的红会一直晕染到眼下,耳垂是额外的点缀。 “先生怎么这么问我?” 他还是紧张,但紧张的内涵却悄然替换。 c此刻觉得自己真切是一个猎人,他在捕猎。 可是他不要这只羔羊的血肉毛皮,也不想去换任何的利益。他只是因为这个生命的美丽,想要留在身边。 “不想你再痛。” 听后,蔺怀生怔了怔,他沉默有片刻,片刻就成为凌迟,捏死一个罪无可赦的绑匪的灵魂,让一个爱情的疯子在原来的躯壳里重生。 他主动把脸去靠近c的手指,c那只不小心沾到酒精的手就往后撤,妥帖地及时换另一只手承接小羊的温柔。 c的手指重新在这片柔软的皮肤表面降落,但他克制没有动,是蔺怀生在细微的动作间,不断让体温在几平方厘米大小的区间内相互趋同。 “我记住先生的承诺了。”他很开心很满足的样子,“那再帮我擦擦眼泪吧。” 堂而皇之要c帮忙。 当然,蔺怀生也有他的说辞,解释他很撒娇的表现。 “是真的很熏眼睛……” 绝口不提他一点痛都忍不了的矜贵。 c帮他擦,掩埋他娇气的罪证,还一起作伪证。 “我知道。” 他知道。 男人擦干净小羊的脸,让这个孩子重现他该有的纯真,于是再看蔺怀生身上的狼狈,忽然觉得无可忍耐。 他为这孩子想办法,更试图让蔺怀生接受他的建议。 “要不要去洗个澡?” 蔺怀生抿了抿唇,但锁珍宝的铁门最后还是破开,向c倾露他忍不住的笑声笑容。甚至这份笑里,有一点对绑匪先生胆大的揶揄和埋怨。 “先生好无私,还是好厉害?” “都不想自己吗?” 躺在男人怀里的小羊有意做出鼻头嗅吸的动作,鼻翼两边的肌肉微小地陷进去。倘若他没有酒窝,主也很容易让小羊任何的部位拟生出酒窝所寓意的偏爱。 “你受伤了,先生。” “先生都不记得了?” 他指责男人强大中的自负,但很快给予男人新的甜蜜。 “我不能像先生为我包扎一样为您,只希望先生也记记我的话吧。” 10、斯德哥尔摩(10) c花了一些时间才从怦然心动中把自己拯救出来。 迟钝的大脑重新拼装,再安上语言的编码,等到弄明白蔺怀生说了什么,这过程的一切都显得他无可救药。 可c知道,他本来就是无可救药的。 绑匪、罪犯、凶徒。 在这个世界里,他应该被审判被惩罚,被联邦的法律拷上枷锁,被教堂的主降下神罚。 他也最终迎来一次惩罚,却是他从未期许过的甜蜜形式。这个男人随即狂妄地断定,主为他送来一只小羊,是对他所作所为的认可。 小羊有着慈悲圣母的特质,就更像是主精挑细选的孩子,作为祂人间的代言人。那他就应该听小羊的话,无论小羊让他做什么。 所以c毫不犹豫地回应,说:“好。” 这种义无反顾,让绑匪和斯德哥尔摩之间有了新的瑰丽。 只不过,c要先说: “我先带你去浴室。” 尽管小羊让他变得柔软,还是他心中神圣又绮丽的“圣母”,但做绑匪的男人依然胆大包天,希望自己能够引领小羊的方向。而爱,让这个凶徒更一下子变得诡谲,有无尽的伎俩和招数。 “你在里面洗的时候,我能等你,也刚好能处理伤口。” 可男人真实的想法,只是想把小羊洗得香喷喷的,不留下狼狈,也洗去自己留在纯洁羔羊上的污点和罪证。 蔺怀生那么听话,加上c说得又十分真诚可取,所以他很快就附和男人,脑袋连连点着,说:“好哦。”并且很乖地把两只手举着,等c握着他、牵引他。 两人来到浴室,里面空间并不大,设施与物品也都简洁,但这是一只看不见的小羊,c要带着蔺怀生一样样地认过去,告诉他这是洗手台,这是马桶,这是淋浴间。但这些通通还不够。 因为他还要告诉蔺怀生:“洗头发的放在你左手边,右边的是沐浴乳。” “花洒在这里,我拿下来了,你手只要往前就能拿到。” “热水的位置也调好了。” c感觉自己有说不完的话,甚至越说越不安心,越焦躁。他希望浴室里的这些瓶瓶罐罐能够替他照顾好小羊,但实际上他是把这孩子至于一个危险境地,这些东西都有可能伤害他。然后呢?c有了雀跃,他希望蔺怀生能够主动开口,让他留下来。 但青年的心思不在这里,c觉得自己为他在这几平方米的空间内操碎了心,而小羊本人似乎有一种无知无畏的天真。c现在变得不能容忍他和蔺怀生有哪怕一点的心意不相通,倘若有,他就要刨根究底,弄明白是什么分走了对方的心。 男人手搭在蔺怀生肩头,有一点把他往后揽的意思。动作的占有欲但在嘴上还有一些伪装和保留,只是问道:“想什么呢?刚才我说了什么。” 问小羊,叩问小羊的心扉。 但现在的斯德哥尔摩小羊可一点都不怕他了。被偏爱,就得到特权,甚至可以反过来踩他的底线试探。对于c的问话,蔺怀生只自顾自地伸出手,摸向右边的沐浴乳瓶。 bidige.com c习惯性地蹙眉。 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好还是不好。他渴望与小羊之间更亲昵,但他同时讨厌猜测。他害怕摸不清小羊的心思,总是希望能够读懂蔺怀生的每一个表情、动作。他希望这个孩子永远由他保护,永远由他拥有。 蔺怀生摁到了沐浴乳的压嘴,沐浴乳挤到他的手指以及掌心,他搓了搓,透明的乳液随即变成泡沫,蔺怀生低头嗅了嗅,随即笑开,转过身来,献宝似的把两手的泡沫呈到c面前。 小羊欢欣雀跃,转身的幅度大,浴室地砖凹凸,c怕他摔倒,双手护着他身侧,因而蔺怀生这一高举,也有泡沫去点缀男人的鼻梁与鼻尖。 香氛的味道猛地窜入鼻腔,男人高挺的鼻子动了动,忍住一个喷嚏。就在他分心之间,c听到蔺怀生对他说:“这是先生你身上的味道,刚才我进来浴室里就闻到了。” 小羊不知道他这句话有多要命。 c喉结滚动。他被毒哑,说不出话。最普通不过的柠檬与马鞭草混合味道,被小羊言语笑靥间制成毒药,从他的五官灌入。他致蔺怀生失明,蔺怀生让他失语,感情就是要这样你来我往才公平,甚至c有一点希望他真的会变成一个哑巴。 而现实呢,他只是一个爱难言的愚者,左顾右盼说着口不对心的庸言。 “嗯……之前洗过澡。” 他在说什么? 好像存在一种神奇的魔力驱使他说这些傻话,c觉得自己很可笑。但即便这样,小羊也看不到。 小羊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但看不到他其实也会局促、也会手足无措,他看不到其实自己能够为他改变得面目全非。c此前不明白宝石要璀璨才有意义的真谛,还窃喜自己也拥有了宝石,可这一刻,他望着蔺怀生什么也看不到的双眼,真切地感到后悔。 但究竟是哪一刻他失手打碎了宝石,让宝石落地蒙尘,这个凶徒都不记得了。 c缓慢地抚摸着蔺怀生的眼眶,用他所能用的最轻柔的力道,极度的克制与控制,反而到了轻微的颤抖。但希望主让这个孩子在此刻愚昧一些,不要让小羊猜出他选定的这个绑匪其实狼狈不强大。 蔺怀生仰起脸,让男人在他脸上反复动作。他喜欢c先生摸他的眼周,也认为c先生偏爱他的眼睛。 他就笨拙地附和这份爱:“先生,你再碰碰吧。” 他眼睛疏长的尾羽垂下来,刚好扫过c的指尖,这是他嬉戏的方式。c流连在这里,却觉得手不够,认为他的手脏,不配,所以他宽大的手掌覆盖住蔺怀生的眼睛。 “嗯?”小羊发出疑惑的声音。 哪怕蔺怀生已经看不见,但c还是自欺欺人,怕他看见,怕他明白,然后用唇代替手,在原来位置落一个干净的吻。 蔺怀生不说话了。 这能骗谁呢。 于是c也不说话,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蔺怀生,不放过小羊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几个小时前他在浴室里心不在焉洗澡时留下来的水雾与潮气现在反过来,通通毒哑他们两个人。 那两个哑巴接吻会是什么样? c情不自禁地想要低头…… 蔺怀生终于懂了,他的脸是蒸红的还是羞红的?不重要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丰润的唇,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需要人为他悉心拨开最外层的几瓣,就可以盛放。 就在c以为他会替小羊拨花瓣的时候,蔺怀生先一步行动。 他握着男人的手,让原本搭在他眼下的手指移到了他的唇上。最后,唇齿间的距离是c横亘的一根手指。c感受到了小羊唇间的一点点潮气,若有若无地从手指的纹路濡湿到心脏。 c完全可以挪开,这样他就会真正撷取这朵花,但他吻这个孩子的眼睛,这个孩子吻在他手,他原本认定不配的、肮脏的手。好像一个交换的仪式,一个彼此认定的仪式。c忽然就舍不得松手了。 更何况小羊随即说了: “……但不是碰这里啊。” 他怯懦中带着一丝羞愤,虽然声音很小,但c感觉他再得寸进尺,小羊就要昏过去了。 理所当然的,c留不了,蔺怀生赶他出去。c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依依不舍,不断地回头,彰显他可以为小羊做任何事的忠心。 “我怕你会摔倒。” 蔺怀生就推他,像小羊角拱人一样撞他。 “不要先生,你出去!” c就晕晕然出了浴室。门在他面前关上,连一点剪影都没留下,c盯着门看,才明白为什么有的酒店喜欢用磨砂玻璃。 等蔺怀生洗澡的间隙,c想践行他之前的提议,但坐在沙发上,他满心满眼都不在伤口和药箱,他亲口说的话,他亲自让它变成谎言。男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想超出平庸的绮丽,但无论怎样的美丽,都不足以概括出小羊的具体。于是,他急于写诗、急于作画,急于变成世上最富文采的文豪和最神笔的画家,他要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的小羊和他的感情塑像。 男人以为他有一个世纪的时间打磨,但好像只有一瞬间,蔺怀生就洗完澡出来了。门的轻响,心脏的鼓响,c幻想过蔺怀生摔倒、幻想过他穿不好衣服,总归他需要冲进去。但事实上小羊可以照顾好自己,所以c才发现,他在这里等蔺怀生,受检阅的其实是他自己。 c为蔺怀生整了整他稍显不那么整齐的领口,而后就含糊说道:“我也进去洗。” 换成这个男人,甩门的声音震响无比。 蔺怀生从容地坐在沙发上。他拨了拨药箱里一众的纱布药品,在不变动与未减量中,明白自己胜券在握。 青年笑了。 …… c闯进浴室后,才感更不妙。 比起刚才远要浓郁的沐浴香氛充斥着整个密闭空间,c想起蔺怀生说过的话,说这是他身上的味道。那么用了同一款沐浴液的小羊,是不是也有了他的气息? 男人这一次挤沐浴液的动作很粗鲁着急。 大滩透明的浴液从他的掌心中流下,花洒里的冷水也溅在他肩膀伤口上,因为幻想因为疼痛,这个男人浑身的每一块肌肉反而在隐隐作烫。 氤氲热气渐渐消散,水珠反而凝结在瓷砖墙壁上。 c伸出那只被蔺怀生轻吻过的手指,在瓷砖墙上划了第一道痕迹。 然后他想起,这是对方的身高。 花洒固定在墙面上,淋湿男人的正脸,锋锐凶戾的五官渐动,像一匹活吃人的狼。 无尽的水珠,逐次往下划的痕迹。 小羊的身高。 他的眉, 他的眼, 他的唇, 他的胸膛, 他的胯骨…… 在想象中,c造出一个栩栩如生的蔺怀生,然后把他嵌进自己的血骨。 …… c这一趟澡洗得有点久。 阿诺德那一刀扎在c的肩膀,因为伤口还没处理,c洗完澡后,是赤着上身出来的。 蔺怀生团着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让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累得睡着了。c放轻脚步过去,看见他还湿的发顶,而擦头发的毛巾就这样搭在他肩膀。 c声音都柔了,伸手接住小羊发梢蓄下的一滴水。 “睡着了吗?” 小羊还是没动。 但过了一会,他用摇头来回答,湿漉漉的发梢来回扫过c的掌心。小羊用这样调皮的方式说他其实还醒着。 c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他坐下,在蔺怀生的身边,没问蔺怀生为什么要这样做,纯然地享受着失而复得的亲昵。反而是蔺怀生还要主动问。 “先生怎么洗了这么久。” 他用手肘去碰身边男人的手臂,好像一刻也不能离开他,然后发现c是赤着上身的。蔺怀生猜不出c刚才其实在冲冷水澡,因为此刻这个男人挨着他的肌肤是那么炙热。倘若蔺怀生知道,他一定会更奇怪,冷水澡怎么能洗这么久。他不知道,所以小羊只是抿着唇,半晌再憋出一句。 “……还不穿衣服。” c想到,小羊是一名亚裔青年。如今整个世界早已执行联邦制度,而“国家”的概念早已被历史长河淘汰,但文化依然扎根于各自的土壤,孕育不同的孩子。在小羊看来,这就是一件他不可能习以为常的事。 c说道:“我和你道歉。” 蔺怀生没反应过来:“……什么?” c直言不讳:“我骗了你。”他牵引着蔺怀生的手,让他摸肩膀上那个没有得到妥善处理而惨不忍睹的伤口,但这个男人强大到可以面不改色隐忍痛苦,以得到来自对方手指的眷顾。 “我还没有处理伤。” 蔺怀生原本是不知道的,当他听完,他吓了一跳,手想往回缩,生怕自己短暂的触碰就会加重c的伤势。但c不肯他松手。蔺怀生挣不过他,被他握着手腕上侧没有伤的地方。 c端详着蔺怀生手腕上包扎了的伤口,边沿有被水浸湿的痕迹。小羊洗澡时不方便,是难免的。但好在伤口没有渗血。 蔺怀生并不知道c看着看着视线又落到了他身上去,他对外界的感知都凭借别人的口述,当c不说话时,蔺怀生就觉得格外没有安全感。小羊只能先开口,盼望一个话题的开启。 “为什么不处理呢?” 这也是他真实的困惑。 难道是伤口太深?还是在不方便处理的地方?蔺怀生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可他帮不上一点忙。就在小羊陷入愧疚的境地时,c打断了他所有的自责。 “就像你在等我。”c低头,如同之前被他吻过那般,亲吻了下蔺怀生的手指。“我也在等你。” 等得忘记了其他所有的事情。 这句未尽之语,不知道小羊能不能明白。 两个男人挤在不大的沙发上,相同的湿头发和相同的体温,还有相同被吃掉的理智。 c目光灼灼地看着干干净净的蔺怀生。小羊穿着他的衣服,袖口领口都显得那样宽大,露出伤疤,露出莹白的皮肤,露出一个历经磨难但仍然赤诚纯真的孩子。c想要用手、用吻,去膜拜,去礼赞,更去忏悔,覆盖掉蔺怀生手臂上的每一个伤口,那个凶恶的自己曾留下的瑕疵。而更迷人的,是小羊也给予他回应。这个孩子的脸上会露出迷惘又迷恋的表情,像一个迷途的羔羊,亟待被他救赎。c大胆地用自己去揣测对方,也许蔺怀生也有着寂寞的灵魂,渴望有人弥补成为他的另一半。 “小羊……” 情不自禁地,c着迷地对蔺怀生泄露他潜藏在心底的爱称。 蔺怀生眨了眨眼睛:“先生是在说我吗?” c告诉他是。 蔺怀生倒没有问c原因,而是想了想后,问:“那先生是什么?才会和小羊比较相配。” c只想到偷猎的猎人或者野兽,毫无新意,但符合他们开始这段关系时的角色定义。但蔺怀生随即给出的答案,打破了男人的认知。 小羊笑语晏晏的。 “我觉得先生是狗。” 他依偎在c的身边,诉说他独特的认知,甚至手指戳一戳男人的手臂,有意或无意地捅进c的伤口里。 他憧憬地告诉c:“牧羊犬会保护羊,引领羊的方向,所以我喜欢狗。” 蔺怀生十分轻易就接受了c对他的设定,甚至反过来,替这段关系修饰美化。他说多么荒唐甚至挑衅的话,但在他的世界里,c理所当然是他的同伴。所以他戳的这个伤口,都成为了保护者的勋章。 c就觉得,那他应该是狗。 一条从狼退化的、但忠心耿耿的狗。 退化的过程痛苦,但小羊不断予他快乐的镇定剂。 “而我更喜欢先生。” 蔺怀生的手指在c的皮肤上攀爬、摸索,确定那块受伤的疮地,而后小心翼翼地呵护,幼稚地低头吹气,好像疼痛就可以这样不见。他的不好意思与理直气壮,交织在一起,变成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迷人。c的灵魂无数次地为这只小羊颤抖,又无数次为他安宁。 蔺怀生抬头“看”向男人,伊甸园的眼睛藏蛇信,寻求他的肯定。 “因为先生只有一只小羊。对不对?” c给予肯定,去吻这双不完美的眼睛,同时也咽下禁果。 “我只有你。” c太快乐,他险些再一次忘记处理伤口。伤口熬到现在,即便是强悍如斯的男人,也难免露出疲惫之态。最后当然也处理了,由c自己,蔺怀生在一旁“看”着。 已经到了下半夜。蔺怀生打了一个呵欠,眼角泛出些许水光,这是他眼睛最漂亮的时刻,像人为为这双无神的眼睛点上高光。c忍不住又去啄吻,一点一点吻去那些点点滴滴的水痕。 “去睡吧。” 蔺怀生看着他,不说话。 c就又补充道:“我也去。” “但床只有一张。” 坏男人偏要额外这样说一句。他想要看到蔺怀生的反应,所以言语里都是故意。 果然,蔺怀生露出尴尬又无措的表情。对于这只小羊来说,好像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惶惶不安,以至于让c都想要去探究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会塑造出一个这样矛盾又迷人的蔺怀生。 蔺怀生是想睡床的,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睡一觉,而生病时在c先生床上短暂的栖息,使得他对于那张床更有着一种依恋,因为那是c先生的床。但c才是名正言顺的主人,更何况现在他才是那个受了伤应该好好休息的人。小羊左右为难,既忠实于自己的欲望,又羞耻于自己的欲望。 而c的本意绝非是为难小羊,所以很快就将他从纠结中拯救出来。 “我不出去。” 他陈述完他的立场,而后又让蔺怀生做选择。 “和你睡一张床,你愿不愿意,小羊。”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 不大的单人床容纳两个成年男人,相依相偎因此顺理成章。强悍的男人睡在外头,充满保护欲地把小羊护在里头,而这就是最强效的安定剂,疲惫之下的c睡得很沉很踏实。 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囚牢里,一切的声音都没有,黑暗中有一种窒息般的恐怖。 不知道几点,蔺怀生睁开清亮的双眼,他坐起来,看了眼身边的c,眼睛里伪装的失明与伪装的爱情通通不见。接着,他走下床,打开门,消失在黑暗的房间。 11、斯德哥尔摩(11) 联邦和绑匪们谈判的要求,此刻成了阿诺德和伊瑟尔最好的保命符。 事实上,利昂后来也没把他们怎么样,只是各给了两人几脚,把绳子捆扎实,再仔细检查屋子里是否还有方便他们逃跑的东西,然后就走了。 唯一要说难受,或许就是他们被捆得太紧,只能没什么尊严地躺在地上。 伊瑟尔还有心情耍嘴皮子,他翻了一个身:“还好没踹在肚子上,我怕把吃的都吐了。” 阿诺德没有动。客观上他受的伤更重,除了先前利昂对他的折磨,还有c在他身上发泄的暴戾,但这个日耳曼男人都一声不吭地挺了过来,让伊瑟尔对他刮目相看。 “阿诺德上校,您还好么,烦请您给个声。” 黑暗中,闭目养神的阿诺德睁开眼睛,语气平淡:“如无必要,请不要在这里喊我上校,伊瑟尔先生。” 在阿诺德和蔺怀生相互配合的一场戏中,阿诺德确认了屋内的确存在监控设备,尽管绑匪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在监控前盯着,但眼下情况,被绑匪知道他是联邦现役军官,对于三个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好的。”伊瑟尔不诚心地悔过,“可现在无论对方的哪一个人,恐怕都没心情理会我们。” “阿诺德,那两个人离心了。” 伊瑟尔说起他观察到的细节,然后笑道:“那只小羊可真厉害。”伊瑟尔也管蔺怀生叫小羊。 wucuoxs.com 阿诺德皱眉,不赞成并且严肃地对伊瑟尔说道:“但他现在很危险。伊瑟尔,收起你游戏人间的态度,更不要放在别人身上。” 伊瑟尔夸张地叹了口气:“这种指责我可不接受。” 伊瑟尔的话像刀子一样,挑破阿诺德自己都未察的迷惘,直接捅到心脏里头绞肉。 “阿诺德,你也没逃过。” “你被他迷住了。” 伊瑟尔艰难地翻过身去,面朝门,背对同伴。他这会是歇了和阿诺德聊天的兴致了,与其和这样的人聊天,不如在脑海里多品味两遍小羊的样子。伊瑟尔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他觉得小羊怯懦的外表里装着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灵魂,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就在这时,伊瑟尔看到门旁边的小窗口晃过一抹白。 这个变化在黑暗中是那么得不明显,以至于伊瑟尔目不转睛地分辨了很久,而后确认,那是一截缠着白纱布的手腕。 伊瑟尔咧开嘴,笑了,嘴里开始哼轻快的民谣调子。那是伊瑟尔家乡脍炙人口的牧羊曲。 阿诺德不知道伊瑟尔又在搞什么鬼。起先他隐忍不发,但伊瑟尔实在吵到他休息了,阿诺德只好又开口道。 “伊瑟尔,请你保持安静。” 伊瑟尔却笑嘻嘻地说。 “阿诺德先生,你恐怕得为你的错误买单。” 他见证这只小羊的出现,又见证他的离开。 他们心照不宣地完成一次信息的交换,而伊瑟尔更坏心,他不愿意分享信息,告诉同伴小羊曾经到来。他顺利跨过陷阱,亲眼看着一个接一个掉落羔羊陷阱的傻瓜,捧腹大笑。 …… c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自甘堕落成为一个傻瓜。 又有一个他自己出现,嘲笑他,并且挟持了蔺怀生。他反击,和另一个自己殊死搏斗。经过弗洛伊德,每个身体里都诡谲地塞着三个“我”,而centipede的身体里也许有着千千万万个。但最终只允许一个存在,用“他”去配圣洁的羔羊。 c因为这个念想,让他一路上斩杀自我又不断分裂,在无穷无尽的自我杀戮中,c忽然发现,从始至终,那个名义上被挟持的小羊、实际上所有的自己都想呵护的小羊,在以一种坦然的姿态冷眼旁观。 一个不留神,c就被另一个自己吞噬。伤痕累累的“自己”吃掉自己,融合成一个全新的自己,又被下一个自己杀死。 物体跌落的声音把c猛然惊醒。 这是一个很心悸的梦,脱离梦境的c已经不能完整复述梦的内容,但那种摄人的恐怖感依然萦绕在他心头。他的头有点痛,因为噩梦,因为没处理好的伤口,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空空如也。 顿时,这个男人如豹子一般跃起来,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然后他发现,他着急去寻找的小羊,就是地上发出声响的来源。 “小羊!” 蔺怀生手撑在地上,摸索地想要爬起来,他身边是绊倒他的罪魁祸首。c看到蔺怀生下一刻就要把手掌摁在也许有着毛刺的椅子腿,男人眼皮一颤,总算赶在那之前抓住了小羊胡乱试探的蹄子,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蔺怀生不太好意思地嗫喏了好几次:“我还是吵到你了。” 他解释道:“……我想要去洗手间。” 但结果搞成这样。 两人都无言。蔺怀生是羞愧,c则在无奈中油然生出更加明确的使命感。他让蔺怀生先乖乖等他一下,随即开始把倒在地上的椅子,连同桌子、沙发、柜子,所有原本摆在屋子中的家居堆到角落,像堆积无用的垃圾,直到整间卧室空荡荡,c才停下动作。 唯一还剩下的,只有床。 “好了。” c拍掉手上的灰,再去牵蔺怀生,然后亲自领着他,回到床边,再由床直直走向浴室。 蔺怀生能感受到这一次的轻易,不仅仅是因为有先生牵着他,还在于他们中间没有绕开一些家具摆设。障碍通通被扫除,卧室也随着这个男人一起退化,退化成什么,一个巢穴,爱欲的巢穴。 小羊很动容,轻声说道。 “先生好温柔。” 他给予的每一个情感的正向肯定,都让c坚信他所作所为的意义。 c重复先前他对蔺怀生的保证:“因为你是唯一的小羊,这些我都应该为你做到。” 蔺怀生听完,脸上掩不住的甜蜜,他抬头去“望”,把他的这份甜蜜也展现给了c。小羊只要抬眼,c就会忍不住想要吻他的眼睛,甚至这双眼睛代替了唇,成为c心目中爱情的象征。就在今晚,c不知道吻了多少遍蔺怀生的眼睛,并且这份迷恋,无穷无尽没有休止,就种在c的唇上和蔺怀生的眼睛里,种在他们每一个接触的瞬间。 c每吻一次,他就变一次爱情里的诗人。 说一些浪漫或狂放的言语。 他看到蔺怀生的喜悦,看到他的不言,就好像知道蔺怀生想要听什么,顺着小羊的心意说更多。 “我还是小羊的狗。” 蔺怀生抿了抿唇,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他又觉得自己的笑声好像是对这份真挚到卑微的感情的轻慢,唇再次抿紧。 “c先生不会因为这样的形容生气吗?” c不知道别人,但他没有,他欣然地接受了小羊冠给他的指代。 也许正因为这样,他和蔺怀生才会相互确认彼此。 “如果生气,你会怎么办。” 蔺怀生还是抿着唇,露出一丝怯懦又变成狡黠:“我就不说了。” 那c又垂头轻吻他眼睛,笃定誓言。 “是你的狗。” c站在浴室门口,对蔺怀生说道:“去吧。”但他又真诚地表示不放心,“需要陪你进去吗,小羊?” 蔺怀生很尴尬:“这个就不用了!”说完就要迈步。 c反而更担心了。他开始想要冲进去,像照顾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接管蔺怀生的全部,照顾他的生活,吃喝拉撒都可以。而他现在闯进去,却只会让小羊受到极度的惊吓,在淅沥的水声里,他浑身露出来的皮肤将发红发烫,一路直到显露的胯骨,都烧出羞怯的粉色。小羊会生气,会羞耻到哭,但c会把他的责怪照单全收,继续照顾着这个浴室里无法自理的小羊。 c觉得自己无耻下作极了,幸好小羊从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但在蔺怀生出来之后,c还是不放心地进去,想要和刚才那样,把浴室重新收拾一遍。 c亲自摆好两个口杯,并且把牙膏放在蔺怀生的那个杯子里。等重新“改装”的浴室完成,他又一一带着蔺怀生确认。 …… 重新回到床铺上的两人,再一觉都睡得很沉。 天亮了,c先起来。很快,蔺怀生因为c的动作也清醒。 c回头安抚他:“再休息一会。” 蔺怀生只摇了摇头,一副要跟对方待在一起的模样。c十分受用,牵着蔺怀生从床上下来。 此前c从来没想过。 早晨挤挤挨挨的浴室、共同使用的洗手台,会发生自己和另一个人身上。他们将一起洗漱,在牙膏和剃须泡的清香中交换一个吻。这种平凡的、细枝末节的浪漫,让c从始至终都难以清醒过来,也让他始终亢奋。 但当c拿起牙刷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牙杯中的实际上是蔺怀生的牙刷。 而本来属于他自己的那支,被调换到了蔺怀生的口杯里,彰显着一种明晃晃的恶劣。 蔺怀生看不到,察觉不出,已经摸索着旋开牙膏管,低头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即将含入口中。 而在小羊的脖颈上,发丝间隐约映出一个浅青色的指印。 就像有人曾饱含着浓烈的占有欲,反复揉捏这里,打上劣迹斑斑的烙印。 12、斯德哥尔摩(12) 蔺怀生手里的牙刷被夺走。 紧接着,他被抵在洗手台边。冰冷台面挤压着腿根,而他身后覆压炙热身躯,蔺怀生被困在比几平方米浴室更狭窄的空间里。 他很局促,不明白c无缘由的举动,而且c做得很逾越,已经打破了蔺怀生的心理防线还要再攻克身体。蔺怀生感到不妙,这种不妙来源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直觉再衍化出闪躲和逃避。他想要离开这个让他不自在的动作,但没有挣过c,反而被c撩开了他后颈碎长的头发。 “先生……?” 他好像又陷入了一种不安的境地。 c端详着这个被他发现的印记。一开始他认为是昨天蔺怀生被那两人袭击时留下的,这使他憎恶。就好像别的野狗在闯进原本安宁的领地,并在这里留下肮脏的尿液,但他拿这个恶劣的印记没有办法。 灼烧、挖掉、炮烙,通通会在小羊身上留下更惨烈的伤痕,而他根本不应该让小羊受难。男人死死地盯着这两个指印,像困兽一般表现地十分焦躁,他甚至没有听到蔺怀生喊他。 c最后动手去摸蔺怀生的后颈。 沾上水的手指带来不一样的触感,蔺怀生明显蜷缩了起来,上半身还往前躲,被c揽住腰,及时扶住了。小羊表达对狗的青睐,centipede就把这个身份贯彻得很好,牧羊犬通过不断围绕羊群奔跑,缩小羊活动的范围,并驱赶羊群往正确的方向去。而对于这只牧羊犬而言,他希望驱赶这只小羊去往他的怀中。 xiaoshuting.la c说:“不要动。” 蔺怀生很乖的听话,停住了。 c抚摸上去,想要覆盖它,但他首先要经历那些柔软发丝的纠缠与考验,它们比本人要冷酷得多,不相信c的真心,一遍又一遍地缠绕男人的手指,试探真心。只要c在这期间胆敢弄掉一根发丝,它们就会立刻诬告c居心叵测不值得相信。 c好不容易安抚好这些发丝,当他完全覆盖上这道肮脏的污迹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指与这道痕迹完全重合。c感到不可置信,他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研究这个指印上。 蔺怀生透过镜子,看到c紧紧蹙眉的表情,笑了笑,假装不小心忘记了c的话,只稍微动了动脑袋,俯身的c就毫无防备地被那些撩起来的碎发扫到眼皮。c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小羊的头发又重新成为了那个指印的屏障,让它若隐若现,对着c有恃无恐地叫嚣。 “先生在看什么?” 像是忍耐了很久才终于说出这句话,蔺怀生的声音非常得小,几乎听不清。 c抬头去看,只见镜子里照出一个满脸绯红的青年,而自己红的是眼睛,有一点血丝,俯身把头埋在蔺怀生脖子旁的样子,活脱脱像一个病态的野兽。 小羊他自己不可能看到后颈的指印,无论他的眼睛有没有失明。所以他不知道c这番举动的真意,那会把c的举动理解成什么?c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但对着与他自己完全相符的指印,又说不出解释。他又盯着洗手台上诡异被交换了的牙刷。 “在看你的脖子,很性感,很漂亮。” “可以亲你吗?” c最终没说实话,但也许这些并非是凭空捏造的谎言。 他越来越爱小羊,爱这个以斯德哥尔摩羔羊的样子来到他身边的青年,爱到理想型有了轮廓,欲念有了寄托。他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纤细直挺的脖颈?而青色指印是印在这张白纸上的第一个污迹,来自他还是不来自他的诡谲,把这份绮丽推向高潮。如果不是,他用吻覆盖;如果是,他用吻添彩。 c问完,等了一会,没听到蔺怀生的回应。 他知道为什么,也不感到遗憾,因为镜子里的小羊已经羞愤欲死,而他和蔺怀生还没有一起看过相似的晚霞。c还等不到小羊主动说愿意的时候,但c知道,小羊的美在于欲拒还迎的羞涩,他的不拒绝就是最生动的回应。 c已经吻了上去。 第一次吻在这里,他表现得很绅士,唇只是轻轻贴着,留下他的体温。但下一次,恐怕他会留下一个过分的齿痕。 蔺怀生感受到了这份柔软但灼热的温度。人类的体温能烫到哪里去?但他还是表现得如同一块烙铁烫在那块皮肤,后仰,像一只濒死的天鹅的脖颈,引来猎人更进一步的射杀。 吻得更深。 c一边揽住小羊,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换好牙刷,并还把牙刷挤好,递到蔺怀生的唇边。 “来,张嘴。” 他就差和蔺怀生说,我帮你刷。 蔺怀生急忙道:“我自己拿。”因为他相信c先生真的会做得出这种事。 c随小羊的意。 蔺怀生在洗手台边心不在焉地刷牙,c在后方空余出手,就做坏,他一会撩起蔺怀生稍长的碎发,一会吻蔺怀生的脖子,从那个指痕到不止那个指痕。 他变态地上瘾,做得过分,让蔺怀生逐渐整个身子颤起来。小羊受不住,撑在洗手台上的那只手紧紧地抓着边缘,手背浮现出青色纹路,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呈现被蒸熟似的虾粉色,后来拿牙刷的那只手也在颤抖。c终于得偿所愿,他帮忙握住小羊的手,连他的牙齿都要帮忙照顾。 粗硬的刷毛在口腔与齿贝之间来回扫过,伴随着泡沫中的含糊唔声,c虽然看不到真实的小羊的样子,但他可以透过镜子,看到那个被迫乖乖张大嘴口含牙膏泡沫的小羊。 c看得很认真,手上动作也很认真。 他把牙杯递到蔺怀生嘴边:“含一口,吐掉。” 在蔺怀生俯身咕噜咕噜地吐掉泡沫水时,男人又忍不住追上去,亲吻他的脖子。 当然,他也有很拿得出手的借口。 “头发有点长了,帮你修短一些?” 男人像个拙劣的推销员,没有丝毫言语的艺术,但遇到一个好骗的顾客,在蔺怀生还不懂得说拒绝时,完成一次强买强卖的亲昵。 却忘了他原本应该做什么,应该问什么。 也忘了他是一个绑匪,挟持有人质。从这间屋子打开门往外,一寸寸地黯淡成黑白,所以这个男人开始不愿意出去,不愿意离开蔺怀生的身边。这一次挟持他的小羊,是为了一起筑巢,就在这间屋子里,共铸浪漫的厮混。c觉得,和他的小羊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浪漫。所以他自大地认为,他已经把浪漫嚼尽了。 他要疯了,他已经疯了,可每当男人短暂这样认为时,他总会得到蔺怀生纵容又温柔的目光。看不见又努力望着他,c就深陷,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疯子。 他拿枪的手开始为蔺怀生修剪头发,也许哪一个晚上就会领着蔺怀生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跳交谊舞。 c在当夜就立刻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和小羊跳舞,无休止的,直到两个人的腿都断掉,他们也从未停止贴面的热情。 当c醒来时,他也感受到了相同的温热。 小羊背对着他,在他怀里。c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为何放在蔺怀生的后颈,就是之前他发现的那个指印的位置,但令他感到恐怖的是,他的另一只手也同样放在蔺怀生的脖子上。 在前脖。 两只手稍加用力,就会绞死一只梦中的羔羊。 13、斯德哥尔摩(13) 青色指印又浮现在了小羊的脖颈上。可旖旎完全不见,取而代之是恶意。 c霎地收回手,在黑暗中盯住自己这双手。他竟然会一边说爱,一边想杀人。这种分裂与交织,比单纯的恶还要恐怖百倍。连c自己都感到恐怖。 1200ksw.net 男人再看蔺怀生。 他依然能很清晰地看清小羊的样子,恬香于梦中,对差点杀死他的危险一无所知。c看着看着,宁愿自己不要看清蔺怀生依旧安然的表情,反衬他的卑鄙,到后来,他好像真的看不清了,他混乱浑噩的心不允许他看清。 c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本来就睡在外侧,离开床更是飞快,他逃出这张床这个巢穴,也希望小羊能逃离他。c一开始打算在椅子上静默地坐一晚,就像小羊在他这里留宿的第一晚。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卧室,想起椅子被他当成垃圾,堆在角落,后来又不知被他收拾到了外面哪里。当初他感情的开始就汹涌又让人昏头,根本没想过退路,以至于现在,c站在床边,望着屋内唯一摆放的床和床上的蔺怀生,喉咙滚动。 他想要回去,回到小羊的身边…… 他迈出第一步,但似乎根本没有,他的眼前分裂出两块地板,是两个重叠还是一个离散……也许待在这间屋子里,接下来他自己会做出更加无法预料的事。 c很可耻地逃了。 离开屋子,又不敢走开,最后徘徊在房间外头。 c□□的上身草草套了一件外套,没有拉上拉链,顺着能看到肩膀上包扎起来的伤口。他摸了一把外套口袋,翻出好几天没抽的烟,在黎明到来之际的这段最黑沉的夜晚中,一根接一根点燃。 好像是一夜之间的,命运在给予他甜蜜后,给他更大的恶毒;又或者是为了给他恶毒,让一只小羊降临到他的世界先带来甜蜜。c不知道什么会这样,难道他是一个精神病人? 他也许有病, 他可能真的有病。 大概黎明,也许是黎明吧——c没有心思看时间,这间巨大密室也没有连接外界的窗子。利昂急匆匆地过来,他脸上带着几分急迫,终于找到c,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也不管当下c为什么会独自在这里。 他对c说:“联邦主动发了一则讯息过来!” “他们说:‘半小时后,一段三名人质的视频,换你们要的东西的第一步消息。’我一看到就立刻过来找你。”利昂这时候无法单独做主,他也不擅长处理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而联邦反客为主,还设置下极为紧迫的半小时时限,让这名绑匪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言语行为间都开始带着急促,“c!现在过去看看。” c显然也意识到联邦陡然转变的态度间所蕴含的大量信息,他现在也迫切希望有另外的事和另外的世界,能够让把这个即将发疯的自己投入进去,去消耗,去平息。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走。” 绑匪们的脚步声远去,片刻,房间的门无声打开,蔺怀生从里面出来。他看到,就在门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他仔细观察,再迈步时,完美地避开了任何会破坏烟灰烟头的位置。 一步,一步,他的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迅捷,最终也离开了这个走廊。 …… 对于阿诺德和伊瑟尔来说,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好像被遗忘。但这两个人有着无比强大与坚毅的内心,他们不向惶恐屈服变成弱者,而争分夺秒地养精蓄锐。 当静谧的黎明中传来动响,阿诺德和伊瑟尔敏锐地睁开眼睛。 他们仍然被捆着四肢保持原样地躺在地上,长时间供血不足,使得他们的四肢都开始泛出青紫色。他们翻了个身,都面向门口和那个小窗子,仔细辨别来人。 对方没有露面,那个沙沙的摩擦声也没有停。阿诺德听出来,对方给他们在墙壁上留了记号,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也好像和阿诺德心有灵犀,又有点调皮,好像非要有人率先猜出他是谁,他才肯开口。阿诺德和伊瑟尔看到缠着纱布的手腕在那个小窗子上挥了挥手。 “两位先生,你们中是不是有人身份不一般?” …… 主控室内,利昂点开那封联邦发来的消息给centipede看。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诸多电子屏反射出的幽蓝色,包括了光脑以及对面大大小小的监控屏,这些冰冷的光源在c的脸上、眼睛上落脚,特别是他眼下的那条疤。于是人如其名,centipede,现在这条蜿蜒蜈蚣的百足好像都安装上了机械利刃,翻动着活了过来。这样的centipede,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冷酷,甚至比以前还要不近人情,像一个即将核爆的危险武器。利昂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涌上对c敬畏的同时,又因为这种凶残罪犯的特质而感到松了口气。 c并不留恋于单条讯息本身,他手指飞快点动,在触控板上调出联邦的上一条消息,以及他们几次在网络上上传的视频。 “c,你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候,利昂对c很是信服。但时间刻不容缓,半小时眨眼就过了一小半,以至于利昂在心里咒骂联邦那些惯会玩弄权术的老不死。 c没有回头,但已然把利昂的焦躁和被动洞察得明明白白。他现在对这位曾经的同伙毫无耐心。 “既然知道他们在打心理战,还被联邦牵着鼻子走?” 利昂被他说得讪讪,但的确无法辩驳,只不过觉得c的脾气更加古怪了。 c不知道利昂的腹诽,他有意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分析。从这场挟持开始,这其实才是联邦态度最明显的一次转变,因为联邦方切实有了让步的举动。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次诱捕的陷阱,但—— c斩钉截铁:“利昂,重新查一遍人质的身份,要更具体。” 绑匪的视线落在半小时的时限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人质的筹码需要被重新评估。” “因为似乎有一位尊贵的先生被请来做客了。” …… 听到蔺怀生的问题,阿诺德和伊瑟尔相互对视。 他们无从推理蔺怀生提问的缘由,更不知道蔺怀生是不是出于自愿而问的这句话。狡猾的绑匪有可能利用最容易掌控的人质来诓骗其余人质。 没听到两人的回应,蔺怀生也不表现得焦急或沮丧,他平静带微笑的脸上反而蕴含着一种笃定,于是此刻的沉默,都像他给予对方充分考虑的时间。 伊瑟尔也愿意相信小羊。他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觉得蔺怀生不一般,何况他之前就见过胆敢从绑匪身边溜出来找他们的小羊。 而伊瑟尔同样也是一个十分敢赌的人。 就在伊瑟尔开口之前,阿诺德止住了他。这个相对谨慎而怀疑的男人,给出了他的答案:“是我。” 轮到蔺怀生不说话了。 阿诺德立刻警惕,同时身体做好反应状态,因为很有可能就如他所想的那样,c也同样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但还是蔺怀生说话。 甚至他笑了一声,笑声轻快,口吻温柔,于是那一点揶揄和责怪好像全都消减了。 “阿诺德先生,我冒着好大的危险来告诉你们消息,先生你却没有给我相应的信任和诚意。” 男人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很镇定,甚至有一点冷淡,但是他浅金色头发下的耳朵,被像被猫挠了一爪子似的红了。 他和这个青年,因为这次特殊与危险的事件紧紧相连,拥有最能彼此认同的同等身份,但对于各自本身又那么生疏。阿诺德原本同情这个遭受心理创伤的青年,愿意充分照顾他,但随之发现这很可能是蔺怀生的伪装和计谋,并且对方冲锋陷阵,在危险的绑匪身边周旋,阿诺德又觉得自己不该以一种照顾弱者的心态去对待蔺怀生。 而现在,蔺怀生好像愿意让他走近,愿意露出真实的模样让他了解一点。 是温柔的,主动的,俏皮的,像莱茵河畔夕阳里的晚风,吹来河水与远方酒馆的微醺。阿诺德有点无所适从了。 阿诺德上校抿紧唇。他的唇已经算薄了,再抿得这么紧,像要被月亮吃掉的最后一丝夕阳的红线,是沉沦的挣扎。 “什么消息?”他问。他只能问这个。 蔺怀生说:“以阿诺德先生的本事,哪怕我只说到这里,你恐怕都已经猜得出大概了吧。” 像是为了惩罚阿诺德的不坦诚,蔺怀生也开始卖关子不肯直说了。 他们隔着一道墙,言语所无法完整表达的应尽之意,让阿诺德抓心挠肝,忽然非常迫切想要看一看现在的蔺怀生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在和他说话。 伊瑟尔不爽阿诺德的犹疑,他更不是甘愿被忽视和冷落的人,他优雅地讥讽:“不真诚的人是该得到相应的惩罚。”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浪荡地冲房间外的蔺怀生说道:“或许你愿意听我说?生生。” 不知道为什么伊瑟尔会把蔺怀生喊作“生生”。 也许他对蔺怀生家乡的言语和文化有所了解,而这些超出阿诺德的理解,他只能察觉出其中一定蕴含的亲昵。阿诺德下意识皱起眉,觉得伊瑟尔完全没有听进劝告,对蔺怀生依然太轻浮。 但门外的小羊却说道。 “谢谢你,伊瑟尔先生,但我得走了。” 忽然之间,无论是阿诺德还是伊瑟尔,他们和他们的回答好像在蔺怀生这通通失去了吸引力。 青年的反复无常让伊瑟尔和阿诺德招架不住,两个人都下意识伸长了脖子,往那个小小的窗口望去—— 然后蔺怀生没有一点忧愁的声音从那个小小的窗子里传进来。 “联邦给了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压力,他们不会商量太久,很快就会回来。我要先回去了。” “那么,等会见,阿诺德先生,伊瑟尔先生。” 14、斯德哥尔摩(14) 在利昂查到消息后,c告诉利昂接下来要做的事,两个人兵分两路。 c往回走。 他的步伐很快,不只因为那个令他嗤之以鼻的半小时时限,他竟然还在心里打拍子,有一种不成熟小伙子的雀跃,他的心跳因此很响,病变的心脏即将炸开胸膛脱逃。c觉得这一切都该怪蔺怀生,小羊指使他的心叛变,和坏孩子为伍,于是心拽着一个空壳的肉.体,像拽风筝一样把他跌跌撞撞地牵引回小羊身边。 他为什么说蔺怀生是坏孩子?他怎么敢?但c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很快辩驳道:那是因为你的爱情本来就是坏的,你什么都敢。那个潜藏的自己、另一个诡谲的灵魂突然浮现出水面,但c没有因为心里的声音停下,他反而在这个不断重复的声音中越走越自在,甚至变成一个忽然触摸到音乐殿堂的宠儿,合着无尽的恶毒言语,每迈一步都是节拍。他甚至觉得接下来马上要与联邦的交锋真是不错,他还有一点感谢那些人,因为他忽然有了光面堂皇的理由,无论是作为绑匪还是狗,都有理由接近蔺怀生,重新和他的小羊紧紧挨在一起。 愉悦的心情传递到行为上,c直接无视他在门边留下的一地烟头,他自己踩上去,抹灭不久前他挣扎的那个灵魂。 打开门,蔺怀生已经醒了。 不知是c开门的声音很轻,还是蔺怀生有他自己的思绪。他醒了但并没有下床来,c留在那的气息与床褥一起把他团团围住。一切是那么静谧,小羊和这间屋子像被封存的油画,爱他、拯救他需要把画布撕毁,然后颜料就从这个豁口里倾泻而出,在原地浇注出一个真的蔺怀生。这是艺术的幻想。倘若从艺术殿堂下来,落到泥地里,那这就是一个原始的洞穴。栖息在里面的野兽有着筑巢行为,而他是捕猎归来即将哺喂配偶的另一只野兽。 无论哪一种,c都涌出诡异的满足。 男人拿手在门边叩了叩,唤醒出神中的小羊。 并且说道:“我回来了。” 哪怕是c手指敲动,蔺怀生也只是转过头来,但当他开口,证明他独一无二的身份,这只小羊才活过来一般,露出清晨里甜蜜的笑容。他自己摸索着下床来,因为屋子里空荡荡的,他也能好好地走过来了。 c在终点扶住他。 “先生,你到哪里去了?” 乍听起来,好像还带有一点埋怨,但被蔺怀生很自然地说出口。 c决口不提他其实在门外站了一夜,只说:“出去做了点事。” 蔺怀生便哦了一声。 c拍拍蔺怀生的手臂:“去洗漱下。” 蔺怀生听从他的吩咐,但他也感觉出等会是否有什么事要发生,他疑惑地看向c。 从进屋开始,c的心跳在胸腔里震动得愈发明显,他没有在这里得到平息,反而更病态。心跳吵得他的大脑很不舒服,大脑受到刺激,无比紧张与兴奋,竟让c脱口而出:“你爱我吗,小羊?” 蔺怀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并且,当他看过来时,c竟会觉得小羊在审视自己。很多话总是脱口而出后开始懊悔,懊悔时机不当,懊悔不够真心,懊悔的心情好像比那一刻的句子还要千言万语。c有懊悔,但是他又难以否认他渴望听到蔺怀生再一次在他们的关系中给予正向的肯定。如果小羊愿意回答他“是”,那么他的发疯也许就平息。 现在,c有点开始相信自己是一个疯子。 他的伤害与他的爱,都归咎于他是疯子;而他的疯,也源于他会伤害与爱。这些东西相互促成,相互拖累。 男人在沉默的等待中变得焦躁与心急,他知道他在接受检阅,但还是不安分,他希望他的爱情立刻给予他回应,而且他只想要那个唯一的答案。他甚至想要急迫地追问,再来问一遍:“你爱我吗。” 蔺怀生开口了。 他说:“先生怎么会这么问?” 小羊露出一点微笑。可悲的是,c感到自己的发疯让他现在甚至读不懂小羊为什么笑了。 就在c着急破解的时候,蔺怀生收敛了笑,小羊竟一下子变得吝啬起来。c睁大了眼。他现在忘了关于小羊是捉摸不透的念头,一心只想让蔺怀生重新露出笑容。 他可以猜,他一定可以猜得出来! 然而,蔺怀生只给予c轻飘飘的叹息。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蔺怀生感受到c触碰自己的手变得僵硬,仿佛他说了非常恶毒的话,让这个原本最强势最可怖的男人一下子颠倒、翻转,被掐着命门肆意捏玩。 蔺怀生继续。瞎子小羊摸索到男人的手,模拟前几天的最亲昵,握c的手指在唇边,贴着轻轻吻了一下。 “先生,是小羊没有做好吗?” 一个很轻的贴触,但c觉得自己被啃噬,小羊是否伸出牙齿?他的牙齿难道是獠牙?但是c还是没有抽回手。如果他错怪了小羊,错怪他的爱情,错认他为食草动物,那他的手指当做赔罪、当做饲料,愿填平爱人的怒火与食欲。 但现实里,他的小羊还是一只温顺的、可怜的小羊。 c强迫自己清醒,最起码应该在蔺怀生面前保持体面。 “不是的。” “你做得很好。” c肯定、拥护蔺怀生说的一切。 “我向你道歉。” 他一点点地剖析自己的内心,拿出最血淋淋的真意。 “是我……是我太不相信你了。” 然后蔺怀生就真的咬了一下c的手指,露出洁白的牙齿,是钝的、杀不了人的,也证实c刚才经历了一场臆想。 当小羊真的惩罚他时,c只感到指尖的麻,极小的电流过了他的身,在麻痹感中四肢不听指挥,反而有一种不受控的快乐。小羊等同于他的快乐。 何况蔺怀生总是能够轻易地察觉他的情绪、贴近他的情绪。 小羊仰视绑匪,说道:“我会证明给先生你看的。” …… 绑匪与人质同时出现在一间屋子内,以往拍摄威胁视频的那一间。 此时距离半个小时,不过几分钟。 利昂看到蔺怀生与阿诺德、伊瑟尔截然不同的模样,示意c:“c,把他也绑起来,丢过去,时间要到了。” c充耳不闻,再利昂又说了一遍后,才答复到:“我有另外的打算。” 再之后,centipede一言不发。 但这不是他的束手无策。相反,他审视阿诺德和伊瑟尔的目光冷酷,称量他们的价值,蕴含着极度的残忍。 联邦主动与c这边沟通,但是他们之间的连线,联邦出于种种考虑,显然并不打算让大众知晓,因而双方的沟通放在单线通道的暗网上,所有的信息都被加密、转码和匿名。 半小时时限一到。 不等联邦方有举措,c让利昂操控已经架好的设备,对准中央的伊瑟尔、阿诺德开始直播。而此时,蔺怀生依然站在c的身边。 一分钟后,对面发来一串密码流。 [是三名人质。我们需要看到全体人质的情况。] c回复对方:[杀了。] [……] 联邦没想到罪犯如此大胆。 但更震惊的是利昂,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c,又看了眼显然一无所知的蔺怀生,忍不住在直播画面中出了声:“c……” c用严厉的眼神示意利昂闭嘴。 接着,这个男人放弃继续用文字和联邦沟通,他低沉的声音转而出现在直播里。 “但你们应该松了口气吧。我杀掉的那个人质不是你们这次营救的关键——哪怕用‘能量核心’作为危险的诱饵,也需要营救的人质。” “不知道威尔逊阁下、尊贵的联邦二把手在不在屏幕前?你看到自己的儿子还算安好地出现,应该会很感激我——” “从来没有杀错过。” 根据利昂调查回来的信息,这几天联邦高层十分关注这件事,私底下对于军部和警督的施压更是频频不断。而联邦高层里,二把手威尔逊作为马上接任的联邦长,他最为谨慎,没有妻子,唯一的儿子也从未公布过任何消息。甚至这位尊贵无比的“少爷”的真实性都有待核实。 联邦方没有回应。 c继续说道:“威尔逊阁下,您的儿子非常坚毅、英勇、谨慎,从来没有服软,也从未透露过他任何一点身份的讯息。所以,不知道他还足不足够幸运,避开下一次挑选。” 但谁都知道,随着剩下的人质越来越少,危险的概率就越来越高。 二选一,就是百分之五十。 c看着对面动弹不得的伊瑟尔和阿诺德,但他自己没有出手,而是把手中的匕首给了身旁的蔺怀生。 “小羊,你来选一个。” 在场其余人都陷入了极度震惊中。 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c竟然有着如此疯狂又恶毒的举措。 连蔺怀生自己都显得有些怔愣,他呆呆地望着centipede。而c鼓励他,温柔的爱语中包含他的祈求,他的发疯。 ranwen.la “你随便选一个,随你喜欢。” “小羊,证明给我看。” 他重复今早蔺怀生的誓言和承诺,要求他立刻兑现给他这个爱情的疯子。 15、斯德哥尔摩(15) c这一举动,连联邦方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在追击罪犯的调查中,各种证据都表明,绑匪只有两个人。 蔺怀生的手中被放了一把刀。 看起来清纯脆弱的失明小美人搭配锐器,只会让人担忧他的安危。c的胆子太大了。但c在蔺怀生的耳边低语,像每一个夜晚抱着他说的那些情话:“在你1点钟方向,往前走10步,就到了。” “你会做到的对不对?” 青年的唇嗫喏,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脸上的茫然就让人知道,他根本没有准备好。 “为什么要……” c亲了亲他的耳朵,一个暗示,他的这只虔诚小羊就闭上了嘴。 c对蔺怀生说:“帮我。” 他把恶毒的爱情一层又一层地用糖衣包裹好,喂给小羊吃。其实是他受够了发疯了,他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是坏的,得到爱情、回馈爱情也都是坏的。早上与蔺怀生的对话只不过加速了他的坏,让他更加畸变。他不再满足于这样的关系,他甚至渴望蔺怀生不再仅仅只是一只小羊。c有预感,这次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但他不会把蔺怀生放走,他不希望小羊得到所谓的营救,在摆脱这个屋子摆脱他以后,花半年一年的时间忘记这一切。他要抓紧时间把小羊同化,彻彻底底变成他的,他的黑山羊,他的同伙。 如气流一般很轻的声音,嘶嘶地从蔺怀生的耳道爬进去,这只蜈蚣预备吃掉心爱小羊的大脑,让那里长出最纯粹的感情。 “我是你的狗,怀生,我很爱你。” “你也爱我一次。” 蔺怀生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更加空茫了,他木愣愣地从握住刀柄,成为了c听话的傀儡。 镜头里开始出现一个青年的背影。他走得很慢,踌躇有多种内涵,他或许不知道因为一个背影,就已经让联邦军方和警署开始大力调查“第三名绑匪”的资料。当他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小羊好像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握刀子的手在抖,数数的唇也在抖。c觉得他好可怜,自己好残酷,但他在这种反差对比中得到了病态满足,甚至蔺怀生背对他逐渐远去,在他看来反而是一种接近。而他让小羊这么做的目的,也不真的在于想要让小羊亲自动手,他更享受、欢悦于蔺怀生转变的过程。所以蔺怀生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未尝不可。 但十步很近,很快。 蔺怀生踩到了阿诺德的脚。他发现自己口中的数数到头了,就正好是十步,不知道c如何练出来的这种精准测算的本事。 阿诺德倒在地上,逆着白炽灯晃眼的光和蔺怀生对视。这并不舒服,阿诺德不得不眯着眼,细细辨认蔺怀生的表情。此时的蔺怀生不仅背对直播镜头,也背对centipede和利昂,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够交流的机会。 阿诺德想到蔺怀生对他说的等会见,那么那时的蔺怀生知道此刻他们会遭遇如此危急的关头吗?这样复杂的疑问,阿诺德无法用言语传达,所以也听不到回答。 阿诺德不知道蔺怀生的打算,但他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两个绑匪持枪,大胆估算风险后,他瞄准了蔺怀生手里的刀,希望在不暴露小队友的情况下,把那把刀抢到手。 蔺怀生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利昂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眼神示意c。 c却不责怪小羊,他点了一支烟,他今天抽的太多了,甚至有点烟嗓的音。 “小羊,你就选这个人了吗?” 他在联邦能够听到的话里,都周全地不喊蔺怀生真名,但他也最坏,还故意不肯告诉蔺怀生他脚下的这个人是谁。 蔺怀生慌乱摇头,向c泄露他潜意识里没准备好的心情。他怕真的做出选择,便往旁边走,想避开脚底下的阿诺德。 当蔺怀生离开的时候,阿诺德挣扎地动弹。以他的责任感,他希望那个被残酷选中去折磨乃至死亡的人是自己,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选伊瑟尔都不好。阿诺德开始担忧,是否由于早上他答复了蔺怀生,所以此刻蔺怀生有意避开选择他。 蔺怀生逃避的步伐迈出去,又踢到伊瑟尔。 小羊被接连的变故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差点手中的匕首都掉了。 视频画面外centipede的声音传来,稳住了这只小羊的心神。 c看着伊瑟尔说道:“伊瑟尔,你很‘幸运’,我会让小羊捅你三刀,他自行决定,捅在哪里都有可能。”但倘若蔺怀生真的是一个瞎子,那么搞不好第一刀伊瑟尔的心脏就可能被捅个对穿。 伊瑟尔现在真想为小羊的胆大和聪明喝彩,但他却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 伊瑟尔的脸上满是憎恶,但当蔺怀生完全遮挡住他的时候,他却借此机会朝蔺怀生俏皮地眨了眨眼。伊瑟尔的眼睛是冰蓝色的,这使他本身应是极为冷峻、肃穆的,像寒冷极地冰洋里那一座座的冰山。但偏偏他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有些让人说不清他的眼睛究竟像什么。 但还不等伊瑟尔继续挑逗戏弄,蔺怀生冷不防地把刀子捅下去。第一刀捅在腰部,不算深,但是在伊瑟尔毫无防备的时候,所以伊瑟尔一瞬间痛得脸色扭曲。 听到伊瑟尔的痛呼,蔺怀生显得更为紧张,小羊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感受到伊瑟尔紧绷的肌肉,他下意识去推挡,脚下一个踉跄,他自己了“啊”了一声,结果跌坐在伊瑟尔身上。 这下反而让c的心揪了一把。 因为小羊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让他不放心,他觉得够了,甚至就要在联邦面前开口反悔他刚说的话。 但接下来蔺怀生的举动令c也大为意外。 现在,蔺怀生和伊瑟尔是肌肤相贴的极致近距离。尽管伊瑟尔不能够从囚绳中挣脱,但蔺怀生更为切实感受到了生死危机时一个成年男人的挣扎,他为了和伊瑟尔抗衡,另一只手也来抵伊瑟尔的胸膛,因而确定了大致的人体结构。小羊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浑噩的,只是在遵循c给他的指令,他拔出刀,又捅了下去。可能原本想要捅心脏,但在伊瑟尔的激烈反抗中,最后只刺伤了左边的肩膀。 血腥,喘息,屋子内的一切足够烧掉不正义的理智。蔺怀生流了汗,后颈的头发黏在脖子上,让别人看到他脖子上的指痕,那是魔鬼的印记,恍惚间让人明白他堕落的原因。 不知道是失血还是运动,伊瑟尔的体温很高,他整个人喘着粗气,在危急时刻,他却感到兴奋。他本身就是个骨子里充满桀骜与逆反因子的家伙,好皮囊只是伪装,他甚至还参与过赌拳。但这一刻通通不是从前,他不为好斗而兴奋,而为他身上的这只小羊。蔺怀生属于斗羊的那一面太完美了,燃烧了他的欲望,所以哪怕屋子里还有别人,直播屏幕那端有更多人,但是他的理智都见鬼了。那么这只俊俏的小羊呢?他会不会发现?伊瑟尔不知道他是希望蔺怀生发现还是不。但蔺怀生肯定会发现的,毕竟他们之间紧紧挨着,任何一点变化都逃不过彼此。 蔺怀生的确感觉到了。 小羊因此清醒过来,他想从伊瑟尔身上爬下来,但又与没完成的第三刀僵持,于是他双手握着匕首高举,刃尖却怎么也刺不下去了。再端详看他,脸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花,飞溅在唇边和眼角,好在他这样血腥狼狈,就像一团糟的画作,也就刚好遮住了他是烧红了脸的画布底色。 他身下的这个男人,明明是流血,但却像红了眼睛,盯猎物一样死死地盯着人,根本不管蔺怀生到底有没有瞎,是不是装瞎。 c与屏幕那头的联邦都挽救了小羊摇摇欲坠的挣扎。 [能量核心的收集难度很高,目前联邦只完成5%的预估量。后天凌晨,屋脊山脉西南小镇萨朗,坐标(236,xxx),确认两名人质安全后,发送完整坐标。] c和利昂对视。 当然,c完全了解联邦的话术,说5%,实际上恐怕已经至少20%。 但对于他们来说,5%已经足够了。 到此为止,今天这场交锋落下帷幕,看似是c胜利了。c对利昂说道:“给他包扎伤口。”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到此为止,c感到通体舒畅,因为他们赢了,也因为蔺怀生令他亮眼的表现。centipede现在迫不及待去拥抱他的小羊,想要极度地赞美他,怜爱他,所以这份雀跃化作口头的急迫,这个在联邦警署预判里极端缺乏人类情感的罪犯,在镜头里显露出他的愉悦。 “希望诸位喜欢今天的节目。那么下次见。” 说完,男人的手伸到设备的镜头前,恶劣地晃了晃,随即掐断了电源。 掐掉这个罪恶的绑匪,复活那个爱情的疯子。c的眼中不再出现其他人,甚至蔺怀生都仿佛是悬空坐着一般。他迈开步子,三两步就把小羊揉进怀里,着迷地嗅吸蔺怀生身上的细汗和血液。此刻的小羊太完美了,c发疯地想要藏起来,对,立刻,他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这份美丽,他想到便做到,像一个只剩本性的野兽,凶戾到连他自己的同伙都不敢上前去和他对话,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抢夺到珍宝一般急切地离开。 也幸好c现在状态不对劲,他根本没有看到伊瑟尔,否则伊瑟尔能不能活过当下就难说了。 伊瑟尔这会有点眼前发晕了,是失血过多的前兆。他嘴里嗬嗬喘息,心里自嘲排解,小羊捅得还真狠。而且,拿刀的手一边施予伤害,抵着他胸膛的手却在轻轻敲击密码,写下“等我”的承诺。 什么啊…… 伊瑟尔在心里抱怨。 这只小羊怎么这么会。 不管是逃生手段,还是感情。 伊瑟尔放弃抵抗,懒瘫在地上,某处异常明显。 至于其他人看到他此刻的状态,投以怎样讶异与猎奇的目光,伊瑟尔从来都觉得无所谓。 …… c抱着他的小羊,健步如飞,远远没有179步。 他忘记数了,无心数,不想数,他现在身心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兴奋,下次吧,明天,不,等会他会再在这条路上好好走一遍,来给小羊道歉。 他现在只想吻。 门没有关,c直接抱着蔺怀生躺倒在床上。单人床的逼仄限制了他吻的发挥,让这个爱情疯子此刻无比痛恨,想要劈了这些该死的木头。也因这些木头在添柴,centipede心上的那把火越来越旺,他吻得更激烈,把人完全掌握在自己身下,虎口掰住蔺怀生的下颚,说是吻不如说是野兽间的厮打。 蔺怀生的上下唇都被他吮得又红又涨,但c仍不满足,他一遍遍地试图去撬动小羔羊纯洁的齿关,企图攻破这道防线。舌头的兵戈不够,还要算上言语的诱哄。 他的唇间也有血腥味,是急切吻蔺怀生时,一同吮掉了蔺怀生脸上的那些血点。 “小羊,你好漂亮。” “把嘴巴张开,我想亲你的舌头。” 但男人根本不想给蔺怀生仔细思考的时间,他希望蔺怀生也坠入爱情的漩涡和陷阱,维持眩晕的状态答应他,然后永远被他的吻蒙蔽眼睛,在爱情里也做一个美丽的瞎子。所以c说完话,就伸出牙齿,轻轻啃咬着蔺怀生的下唇,好像未卜先知,替这个一定会羞怯得紧紧咬唇的孩子帮忙。 如果小羊像他预料的那样咬唇了,他一定会,在他唇齿松懈防备的时候,c就会立刻撬开小羊的牙关,闯进去,在里面占有、标记。 “唔……” 口水是白色的血液,随着战争的打响而流淌,甚至还会流出这片战场,顺着两个人的唇角蜿蜒向下,在脖颈沿途种满爱语。 “你今天好棒。” “是我最好的小羊。” 不知道吻到第几个吻,蔺怀生好像忽然被打动了,他同样给予急切的回应,双臂环绕c的脖颈,甚至不在乎男人因此压在他身上的体重。c能感受到蔺怀生的颤抖,像极了一个无依无靠的脆弱生命,而自己给他的吻,好像杀死了他,又好像救活了他。 得胜的唇继续攻占,在centipede最爱的双眸。 男人吻一次蔺怀生的唇,就会去吻一次他的眼睛,去和这双眼睛忏悔,说爱情不是转移,是因为他太爱这双眼睛的主人,于是他身上的每个部位都成为自己爱情的关窍。舌头扫过眼眶,濡湿睫毛,就好像这双眼睛哭了,吻到后面,蔺怀生真的哭了,双眼红着,那就不是小羊而是小兔子了。 centipede太爱小羊了。 欲都可以先消退,空余出位置来承载善意的怜爱与笑话。 “小羊不仅嘴巴流水,眼睛也流。” 他话里的小羊却像被他吻坏了,傻呆呆的,只接受他的吻,还不能接受他的话。c餍足地笑了起来,也不再用唇去承接那些泪水,他希望以更多方式来贴近蔺怀生的身体和灵魂。在属于他们两人的巢穴里再没有外人,他可以做出很堕落、很失去文明教化的种种举动,回归作为一头原始的野兽,表达更纯粹的感情。 centipede用自己的脸去贴蔺怀生的脸颊,那只centipede也在蔺怀生脸上爬行,替c吃掉舍不得遗失的珍珠眼泪。蔺怀生颤抖,张开口喘息,他的手伸过来,不知想做什么。在摸索中,蔺怀生手指摸到了c脸上的疤痕,c能感受到,小羊触摸他伤痕的手也在抖,漂亮的濒死,漂亮的振翅。颤抖手指重复在这里流连,摸索像是反复确认什么,c有点不自信了,又有点自嘲,或许是因为他的这道疤太丑了?男人不好意思问出口,只能想到用亲吻来表达他的亲昵。他又欲再吻蔺怀生的眼睛,小羊却忽然崩溃似的大哭大叫,一把推开c,慌不择路地在床上爬,最后失足摔下这张狭窄的单人床。 什么都没剩下了。 只有蔺怀生的呜咽,他的哭声和他的忍痛。 明明是他摔在地上,但c有一瞬间觉得狼狈跌落的是他自己。 这个男人一下子变得势弱,并且慌乱无比。他想把蔺怀生扶起来、抱起来,拍拍他摔痛的地方,在温柔询问出他难过的原因。可他这些统统没有做到,随着他的接近,蔺怀生蜷在地上发出害怕的抽泣。 这些声音如有实质,捅穿c的每一根脚趾。c只能蹲下,一点点蹒跚地靠近,但蔺怀生激烈地反抗,伴随着c听不懂的哭嚎。 像濒死一般,小羊有着真切的恐惧。c根本不敢强力制服蔺怀生,因而他脸上蜈蚣的疤痕旁边还多了几道细小的新伤。但蔺怀生表现得反而像那个被伤害的人,他大手疯狂挥动,打到地板,打到centipede脸上,甩了他一巴掌。 “走开——走开!求求你走开!” c听到蔺怀生嘴里重复说着“走开”,非常受伤。但他还是自虐地一边边听着。 “走开……”小羊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他太害怕了,连领口都哭湿了,“走开,蜈蚣走开……” 因为c没有走,蔺怀生好像明白了他说的、做的都毫无用处。 他放弃了抵抗,最后紧紧地蜷缩住自己,把头深深地埋起来,以此自欺欺人地保护自己。 “不要打我。” “我很疼,不要打我……” “不要打我……” c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当蔺怀生以斯德哥尔摩的形式走向自己时,他的爱情萌芽,他的爱情凋败。 如丧家之犬的男人浑身失去力气,跪倒在蔺怀生跟前。 痛苦,忏悔,赎罪,通通无济于事。 小羊不想看见、不想触摸他脸上的疤痕,因为这是他的特质,他残忍的象征。 1200ksw.net 是蔺怀生失明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16、斯德哥尔摩(16) centipede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不是这样曲折,走一步也是艰难险阻。c看到蔺怀生就在自己的面前,但他这最后一步,永远也到不了蔺怀生的身边。对方现在很抗拒他,很恐惧他。 可这场感情里,唯一该归咎与责怪的,只有他自己。 而刚才他所餍足与洋洋得意的一切,其实是压垮蔺怀生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所谓的转化没有成功。小羊本就不应该被转化。 c后悔了。 这个男人真正像一条狗一样趴在他的小羊脚边,姿态很卑微,摇尾乞怜。 “小羊,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逼你那么做,你抬头看看我……” 听到的蔺怀生缩紧肩膀,他的尖刺在下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他尖锐反驳道:“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啊……” 发泄过后,他哭哑的声音仿佛把他自己撕裂开一个豁口,他的情绪、情感全部从这个裂口里流走了,剩下空荡荡的皮囊。蔺怀生他所有的力量就只够这一次的爆发。 再之后,c觉得自己仿佛失聪,他甚至都不能清楚听到蔺怀生的呜咽。 c急于弥补,他不能再顾他在爱情里够不够得体、够不够成熟,他握住小羊纤瘦的脚腕,从这里开始抱住小羊更多的身体,把蔺怀生紧紧融到自己的怀抱中。像在抱沙、抱雪,和流逝的爱人争分夺秒。 xiashuba.com “会看见的。” 他终于抱住了完整的小羊,哪怕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得到小羊亲昵的回应。c的牙齿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内壁,但他对血腥味和疼痛熟视无睹,依然后牙紧紧咬合,发狠也发誓。 “我们这两天马上就走,东西拿到后,我带你去治眼睛。”说着,c的手抚摸蔺怀生的头,仿佛在确认那个导致蔺怀生失明、却早已无迹可寻的伤口,通过这种亲昵的方式,他希望能够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安抚与确信。 “最有可能是脑部淤血压迫视觉神经,等淤血散了,你就能看见。”c好像就是那个最终替蔺怀生治眼睛的医生一样,现在说着专业或不专业的判断,他唯一的标准,就是希望这个孩子快乐起来,如果再多些奢望,就希望蔺怀生能否重新施舍地爱他一点。 “你会好的。” “怀生,你会好的,会看见的。” c很少会叫蔺怀生的名字,他希望在这个时刻,能让蔺怀生明白他认真的决心。 男人维持着不体面的姿势,就抱着他的怀中羊席地而坐。他不敢动作,不敢松手,怕惊扰他的神祇,他的爱情。所以连吻都不敢,就只能无声无数遍,对着那个看不见的创口道歉。 在c不断的重复中,蔺怀生没有再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他好像已经死了,变成一座冷冰冰的雕像,对于c的表态也无所谓了。 c把蔺怀生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用身躯覆盖身躯,四肢缠绕四肢,男人银灰色的短茬头发,都想来遮挡一点爱人惊心动魄的伤痕和美丽。最后,纯洁羔羊暴露在外的,只有一双仰望黑漆漆天花板的无神眼睛。 …… 主控室内,利昂已经就联邦发出的那个坐标(236,xxx)着手准备。 “狡猾的老东西们!” 不知道是有意安排,还是命运偏就这么巧合,这个坐标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相距很远。如果能量核心的确就在那,c和利昂不可能做到在挟持人质的情况下前往。他们只能放弃对人质的控制。 寂静的主控室内,偶尔响起利昂一两声低咒抱怨,以及敲击触控板的声音。 枯燥、乏味、庸俗,充斥满了整个空间。而c的周身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罩子,遵从他的内心,把他和这些东西隔离开。隔着这个罩子,一切显得虚幻不真实,看不清听不明。但这些还不够,或者干脆把坐在这里的这个人解剖,不重要的外表通通丢弃,特别是那个可憎的蜈蚣疤痕,一定要和它一刀两断。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肮脏的灵魂从躯壳里剥离出来,送到每一个宗教里代表惩戒的“地狱”中去,在无尽折磨中一遍遍淘洗。 “c,那两个人质怎么处理?” 一旁,利昂模糊的声音传到这个透明罩子的屠宰场里来。 c正在经历自我洗礼,因此回答漫不经心:“杀了。” “这……”利昂有些犹疑,“里头有威尔逊的儿子。” 但很快,利昂的态度就转为对c的崇敬,是了,他们这种人,要是畏手畏脚怕事了,凶性被磨得差不多,那才是真正离死不远了。 “行。” 利昂一口答应下来:“等最后一次和联邦通话以后,我把那两个人杀掉。特别是伊瑟尔那个恶心家伙。” 说着,利昂似乎在和c的谈话中松懈了防备,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c,我们是一伙的,有的计划你得提前和我通个气,要是知道你就没打算让这些人质活着,我刚才还费力给伊瑟尔那金毛佬止什么血……还有今天一早的事……” 但利昂发现,c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边。 哪怕对方依然对整件事运筹帷幄,但那只是他的一部分,残忍的本性好像天然可以运转,但真正组成centipede的存在,却全部投给了一旁的那些个监控屏。利昂感受不到c的心理异变,不知道自己的同伙才是这次绑架案里被一步步打压、摧毁自我的斯德哥尔摩患者,利昂只以为,c对那个亚裔人质老房子着火,迷得过头了。 在利昂的注视观察下,他身旁的这个曾经最凶残与诡谲的凶徒,现在沦落为眼睛一瞬也舍不得眨的毛头小子,做着背后守望的痴情行为。他特意把所有的监控屏方向进行调整,保证自己能够一心二用地去捕捉屏幕里爱人所有的身影,他病态地爱着一个由他亲手创造的“楚门”,但是他自己坐在这个小小黑盒子一般的房间里,每一天活在监控屏的蓝光中。 利昂没看出什么名堂,但很快指责c的过失。 “你怎么把他放出来了?” 利昂指着监控里独自在走廊上走动的蔺怀生。 利昂想表达的是,尽管这是个瞎子,尽管现在和他们是“一伙”了,但见鬼的,他就是对这个小子特别的不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c对他格外着迷,着迷得过了度。 c只盯着监控。 后来,他留小羊独处。尽管他那一刻什么都不想做,感情用事只想永永远远抱着他的小羊,最好时间一久,彼此的肉都长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可小羊他承受不了。蔺怀生没有办法忍受和一个凶手长时间地待在一起,他会紧张会恐惧,甚至脸色发白想要干呕,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c为他的每一个表情、动作而肝肠寸断,可男人明白,这是他畸形的爱的罪有应得。他如果还保留最后一点对这个世界的良知,那么应该用在小羊身上,他希望蔺怀生好受一些。 所以他离开了。 回到见不得光的主控室,继续做一个残暴的歹徒,用歹徒的外表包裹一个血淋淋才明白爱情真谛的心,窃窃地凝望爱人。 利昂受不了c这个样子。老实说,有点深情地让人发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还让人觉得发憷。 利昂都有些不能直视同伴脸上的那道疤痕了。要知道这道疤痕在过去就是centipede的象征,这些恶人们认可的是实力与残忍,谁会在乎有这道疤痕的脸其实本身有多么英俊。利昂也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观察过centipede的脸了,现在竟然觉得这个男人瘦了,脸色很苍白,同时眼睛因为眼窝更加内陷而深不可测。 “嘿,c,你别这副样子……” 然而c却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他在数数。” 利昂跟不上同伴的思路了,他现在的样子显得很愚蠢。 “什么?” “他在数数字。” c又重复了一遍。 透过小小的屏幕,他好像看清蔺怀生张阖的嘴唇究竟在说什么,在屏幕外,脚也踩着地板跟打拍子。一下、两下、三下……作战靴发出沉闷的声音,这只蜈蚣,有条不紊地撞击把他困在这里的这个透明罩子。 监控里,小羊在房间和囚禁室的路上不断地重复往返,他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可能有几十趟,机械地重复着,嘴里始终念念有词地数数。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他亲自数过这一段路需要179步,也许早晨c也让他走了10步,总之,他现在在无尽地重复着179步,他无数次抵达卧室和囚禁室,停下,驻足,但都没有进去,然后又转回头,继续数拍子。好像哪里都再也不肯容纳他,他在两边犯错,他两边都没有归属。 “他很难过。” c言简意赅说道,同时,灰眸低垂。 “好吧,你够狠。”利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c,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利昂压低声音:“我总觉得他本人有点说不上来的不一样,和其他人质的关系不一般,比如说和那个伊瑟尔……” 利昂刚要把他早上看到的那件事跟c说,只见原本静坐在屏幕前的高大男人转过身来,语气平静无波。 “你为什么这么关注他?” “他是我的小羊。” 屏幕里,那只迷途的羔羊好像终于认清自己在这条道路上所做的一切挣扎都没有意义,他在囚禁室前停下了脚步,静默站了一会,然后向一个全新的方向迈开步子,就从这一个监控屏里,一点点地消失。 利昂瞠目,过了半天才找回舌头。他忍不住倒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那阴沉沉的男人。 “c,你疯了?” 17、斯德哥尔摩(17) c面对指责,很平静。 “为什么你觉得我疯了?” “明明是你一直在提小羊。” “你关注他,你希望我讨厌他,因为你憎恶他身边总有别人,你希望他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tsxsw.la c诉说的口吻平淡诡谲。利昂现在已经完全拿看待疯子的眼光在看c。他竟然完全不知道他的同伴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这副模样! 利昂站起来,把椅子猛地甩在一旁。 “你在说谁?你说的人是你自己吧!c,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的样子,像一个疯子、变态!” 利昂火气上来了,往地上啐了一口。 “别把我往这种恶心的形容里套。” 利昂在说完后做好了和centipede在主控室互殴的准备,并且他们有过因为蔺怀生闹过不愉快的前事,但这一次,c坐在那,甚至脸上没有显露出一点怒色。 “那就不要提他。” c不认为自己是个疯子,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行使爱。而不爱的人庸俗,不明白在情理之中。 利昂的位置恰好正对着监控屏幕,他深吸了一口气,讽刺c说道:“如果你能够掌控他,让他完全听你的话,做你的狗,那我没有任何意见。但你现在转身看看,centipede,你喜欢的小羊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之前蔺怀生从一个监控屏幕内消失,现在他出现在了下一个。 他站在今早审讯室的门前,试图暴力门锁。他成功了,并且闯了进去。 c回过头,看到小羊的背影,他依旧走得很缓慢,在前行的过程中不断的犹疑与实践相互交织,他抛弃了卧室和囚禁室的两点一线,现在走出了第三条路。 蔺怀生的右手甚至还握着一把匕首。 …… 伊瑟尔就留在了审讯室内。 不知道利昂是图方便,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把伊瑟尔和阿诺德分开。 在经过简单的伤口处理后,伊瑟尔的血很快止住了。当时情况看似危急,但那两刀的伤口实际上并不深,伊瑟尔现在的精神尚可。但恐怕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伊瑟尔悠悠地叹了口气。 伊瑟尔的存在和信息一直被保密地很好,他从小到大也没有因为父亲的身份受到过超然的优渥待遇,相反,他被训练地很狡黠,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或者一只狡猾的狐狸。至于为什么和阿诺德认识,也不过是早年很偶然地在父亲身边见过这么一位联邦最年轻的上校,但没有更多的交集。 于是,领导人的儿子、联邦上校、留学青年,还有原本其他的人质,以最巧合的方式在同一个中转站被挟持。 阿诺德和伊瑟尔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保护全体五位人质的安全下制服绑匪,但两人也万万没想到,后续影响会这么严重。 当然,这并不能怪联邦在对话中表现出对他的紧张。没人知道小羊其实在假装失明,就连他和阿诺德猜到,小羊也从没有正面回应过。他们三个人,就像一个无名而隐秘的使团,有着共同且迫切的目标。小羊是喜欢兵行险着的军师。那么他呢?总该轮到他在这场角斗中排上用场了吧? 伊瑟尔百无聊赖地想。 忽然,闭着眼养神的伊瑟尔听到门开了,然后是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 伊瑟尔心中有预感是谁,正想要睁眼,他的眼睛却被温软的手掌覆盖住。 再接着,一切像在重复今早的事,小羊再一次跌坐在他的身上。伊瑟尔觉得更像是一团轻柔的云落在他怀里了,可能就此以后,他就是第一个没有登上天就敢对气象学大放厥词的狂徒了。真要命啊……软香在怀的伊瑟尔露出一点得意的困扰,要知道阿诺德临走前还向他投来“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目光。可那有什么办法呢?伊瑟尔觉得小羊就是完美的造物,符合他所有的关于性的幻想。 更很神奇的是,蔺怀生好似知道伊瑟尔要张口说话,于是看似是一个瞎子小羊用手掌在试探摸索,但他再次“不小心”精准地捂住了伊瑟尔的嘴巴。 伊瑟尔发出的声音便如气流一般。 “你的‘等我’就是指这会的投怀送抱吗?” 伊瑟尔坏心眼地颠倒黑白。 尽管这会他被小羊要求闭着眼,看不见,但伊瑟尔完全可以想象出蔺怀生柔和俊俏的脸一点点漫上红晕的样子,尽管是被他气的,但一定很好看。 老实说,如非必要,蔺怀生真的很不想单独接触伊瑟尔。伊瑟尔是他不擅长应付的那种类型,而且更难缠,更恶劣。 压在伊瑟尔唇上的手更施力气,显然是叫某人闭嘴。 伊瑟尔下意识抿了一下嘴唇,随即,他便发现这么做的自己仿佛是在吻小羊的掌心。睁眼不被许可,伊瑟尔就只能眼睫在颤,而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那是他想做的一次眨眼。 “不要说话。” “我背对监控,拍不到我的表情和口型,但你正对着。” 好吧。伊瑟尔在心里遗憾地想。 然后,蔺怀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很小巧的小刀,借摸索的动作,把它塞进了伊瑟尔束紧的袖口里。 “藏好,今晚用。审讯室的门锁不坚固,你能想办法弄开吧?” 有蔺怀生的遮掩,伊瑟尔在蔺怀生的大腿用指节扣出密码。 [ok] “知道我身高多少吗?” [大约180?] 伊瑟尔下意识就给了答案。 “你数学好吗?” [拿了硕士学位算不算?]相应的,伊瑟尔在蔺怀生腿上写了一个“master“的“m”。 隐蔽的交流,轻微气息的每一句言语与隔着布料在大腿上的每一个触碰,静谧空间内,因为躲避与防备已知和未知的危险,一切都紧张和旖旎了。 伊瑟尔维持着表面上一动不动的沉睡,内心的思绪却不受控地越想越远。他甚至觉得这会两人的对话特别像被朋友介绍、约在咖啡厅第一次见面的约会青年,为了避免尴尬而说一些不重要的话题,于是解剖自己的生活与爱好,成为和对方坠入爱河的密码流。 那他和蔺怀生呢? 或许等这一切结束后,他也可以尝试地约一下小羊,但咖啡厅老套了,伊瑟尔觉得他绝对不会选在那。 “很好。” 说是夸奖,但听起来好像没那么真诚。 蔺怀生的手又往下移,这次,他摁在了伊瑟尔的喉结,确保在监控里,他从始至终看起来像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当然,还因为伊瑟尔太不安分了,叫他不要说话,但喉结总是滚动,非要彰显它的存在似的。 伊瑟尔感受到喉咙传来的挤压感,等同于被扼住喉咙,这对于本身属于主动侵略性格的伊瑟尔来说并不太能适应,但这会他又偏偏得听小羊的话,于是不知道是压抑还是渴望,喉结动的频率更高了,好像蔺怀生捏住了他的心脏。 恰好时间也不太够了,蔺怀生估计现在主控室里的c已经发现了他的行为,于是决定长话短说。 “在去囚禁室的路上,我的第80步,监控盲区的角落,今晚我会在那放一把刀,你想办法给阿诺德,先解决掉利昂。” 轻轻的气流声,像爱人私语,像蛇在嘶语,救命的是,伊瑟尔觉得这样的小羊性感极了,就连毫不迟疑地说杀人都性感。 [为什么要给阿诺德。] 伊瑟尔手指已经跑到了蔺怀生腿弯的位置,手指在那暧昧地挑逗,又有些孩子气地发泄他的嫉妒和不满。 [我不可以吗?] “阿诺德比你强。” 哦。太无情了。 伊瑟尔撇了撇嘴。 [然后呢。] “和阿诺德回到各自的房间,然后等我。” 又是“等我”。 羸弱的小羊才是三个人里发号施令的核心人物,拥有话语权,又极具掌控欲。但伊瑟尔没有丝毫的抵触与反感,他很乐意听蔺怀生的话,至于阿诺德,伊瑟尔不用想都知道,对方哪怕又要讲他的大道理,最后还是心甘情愿被小羊牵着鼻子走。 从这一点上说,他们三个人实在是坚不可摧的同盟。 “现在,做好准备。” 什么? 伊瑟尔还没表达他的疑问,蔺怀生也根本没打算让他做好准备。倏地,伊瑟尔感受到锐器袭来的破空气流,他这下再也忍不住地睁开眼了,而蔺怀生没制止。 伊瑟尔入眼的,就是蔺怀生高举匕首,赫然想要再杀他的情景。 伊瑟尔四肢被束缚在身前,他用胳膊肘去撞蔺怀生,使得蔺怀生的第一刀落空,刀刃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为了制住伊瑟尔,蔺怀生分腿坐在伊瑟尔身上,试图用大腿的力量夹紧伊瑟尔的腰,去制住对方的反抗。 第二刀, 第三刀, 第四刀。 c和利昂是这时赶来的。 被破坏了锁的大门敞开着,入眼看到的便是小羊发了疯似的要刺伊瑟尔的模样。他们的身躯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上演最血腥也最暧昧的剧目。 “你在做什么!” 听到c的声音,蔺怀生费力制住伊瑟尔,不忘抬头,露出乖巧讨好的笑容。 “先生,您来了。” “对不起,我马上就好,今天早上答应您的三刀,我还没有做到。” 18、斯德哥尔摩(18) 他又变回那个和绑匪最亲近的斯德哥尔摩羔羊。 哪怕这一次他手上、脸上没有沾血,但他变得更堕落、可悲。 伊瑟尔顷刻间明白了蔺怀生想要做什么。 他负责配合。 压在地上的金发男人在蔺怀生扭过头去松懈的片刻,冷不防地浑身绷紧,借腰部力量从地上坐起来,用头猛烈撞击蔺怀生的额头。 蔺怀生瞬间疼得泛出泪,他被撞得从伊瑟尔身上摔下来,匕首没拿好,从掌心滑了出去。他自厌地咬紧唇,不甘心没有做好,手在周围地上胡乱地摸。 “够了!” c和利昂上前来,把蔺怀生和伊瑟尔两人分开。 c把匕首踢远,制住蔺怀生。 “怀生,够了。” 短时间内,c想不通也不没心情去想小羊为什么忽然又变了,他只希望安抚蔺怀生的情绪。 蔺怀生知道自己是被先生抱在怀里后,表现得非常眷恋,手指攥着c胸前的衣服,一副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的模样。 “不行,不行……”对于c安抚他的话,蔺怀生急切地摇头,一连重复了非常多遍。他恳切地向c表达他的真心,为此使昏招,连没用的眼睛也一起派上用场,眼巴巴地去望去找他的先生。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惹人怜爱,而c在小羊的目光里飘然。他变得更谦卑同时也更苛刻,即便知道小羊目无焦距的望也是为了寻找他,情意在过程中已体现得足够盛大,但c不允许它落空。c轻轻地把蔺怀生的脸扭了个方向,正对自己。 “之前答应过先生的,我还没做到,我得做到,对,我得做好。” “先生,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做到的。” 说到后面,蔺怀生惶惶不安,他迟疑着,艰难地说道。 “你对我失望了吗?” 小羊表现出更进一步的异化,他对c唯命是从,敏感得像一个不能忍受半点分离的婴儿。 “当然不是!” c立刻否认。蔺怀生表现得对他依恋无比,但小羊的精神状态却根本没有好转,甚至比他们刚才分开的时候更糟,这让c一心一意都放在蔺怀生身上,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在场的其他人。 “小羊。”c握住蔺怀生的双肩,让他从自己怀里退出来,“站好。”而自己俯身,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蔺怀生的表情。对于c的举动,蔺怀生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他鼻子皱了皱,嘴角也耷拉下来,一副想要重新钻回c怀抱里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站好。 零点看书网 “哧。” 伊瑟尔没忍住笑出声。毕竟看小羊无比认真的演戏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小羊难道是一个演员?但正常人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很难如此镇定地投入,所以伊瑟尔更认同,小羊本身就不是正常人。 伊瑟尔心里可喜欢这只小羊了,但他表现出来的、说出来的,却无比恶毒。 “抱歉,如果你还想捅我第三刀,就你今天在我身上扭的那点力气,恐怕杀不了人。centipede再给你多少次机会都没有用,当然,他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伊瑟尔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也许等会就会杀了我,拿沾着我血的手摸你,安慰你?” 伊瑟尔说的这句话,就连利昂也听笑了,露出一点看热闹的表情。要知道刚才他还在和centipede因为这事闹不愉快,现在自然愿意看别人捅刀子。 蔺怀生被伊瑟尔羞辱得脸都红了,加上伊瑟尔有意说得血腥,他的身体还残留于对于残忍的生理性畏惧,c抱他在怀里,甚至可以感受到小羊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小羊演得太过完美,甚至让伊瑟尔都相信他其实在言语羞辱一个敏感脆弱的青年。而这个青年他还很漂亮,像展馆里东方名贵的瓷器,在玻璃与展示灯的衬托下愈发矜贵,而瓷器的养护要花费心力,要小心翼翼。他是这样的美人,而谁不乐意被这样的美人依靠呢。 “你唯一特别会的,是不是靠男人?” “或许你还会很得意,自己能够让一个罪犯围着你团团转,会有男人因为你死。” 伊瑟尔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太过了,他好像也逐渐进入他所扮演的那个角色,讥讽,贬低,种种恶劣情绪是为了掩盖嫉妒的原罪,他嫉妒那个可以拥有蔺怀生的男人,他现在吐露恶毒的言语,但当他将珍宝纳入怀中时,他恐怕会表现得更得意,更极端。 就连利昂都得承认伊瑟尔说的是对的,因为说这话的人这会实在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模样。利昂还记得早上蔺怀生被centipede带走后,伊瑟尔露出来的那样子。 蔺怀生垂在两侧的手攥得死紧,他在这时候显得更弱势,更引人来欺负他。 小羊两眼通红地抬起头来,羞愤道:“你闭嘴!” 如果刀这会还在他手上,蔺怀生肯定扑过去怎么也要在伊瑟尔身上扎完第三刀。怒气上头,小羊手边能摸到什么,就一股脑地往伊瑟尔声音的方向丢,结果就是那些拍摄的设备器材,被蔺怀生砸了个大半。 利昂和伊瑟尔站得很近。刚才两名绑匪为了分开蔺怀生和伊瑟尔,一人制住一边,后来位置也没有太大变动。小瞎子扔东西哪有准头,是有一些砸中伊瑟尔,但还有的往利昂那砸,利昂总归有闪躲不及的时候,就被砸到。 绑匪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他看着一地狼藉,暴怒地口骂俚语。 “妈的,小兔子,老子要你死!” “砰——!” centipede一手牵着蔺怀生,一手向伊瑟尔和利昂开枪。 男人没有刻意瞄准,因此只是打碎地上已经摔坏的镜头,但他的表情说明,即便真的打中人也和现在没有差别。 利昂吓了一跳,再看向c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做派,憋出一句:“你妈的,c,你什么时候带的枪……” c没应利昂这句话。 却说。 “这些东西他随便砸,什么也不影响。” 放屁!利昂在心里大骂。就算伊瑟尔和阿诺德马上失去用处,但他们要拿人质在联邦面前演最后一出戏,现在设备毁了大半,centipede是在睁眼说瞎话吗? 在和他那只小羊有关的事上,c仍然表现得有血有肉,但其余时刻,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利昂没办法接受跟一个疯子共事,早晚会一起死。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 利昂怨毒地剐了一眼蔺怀生。 c却再次举起了枪。 利昂冷汗下来了。 但这一次,c很明显把枪口对准了伊瑟尔。 男人灰色眸子里的阴狠比子弹先行,沿着漆黑的枪管钉在伊瑟尔的身上。c最终没有开这一枪。 “如果管不好你的嘴,你的嘴和牙齿我都会帮你收拾掉。” …… 几个小时后,他们再次共处在卧室。 c完全背叛了他绑匪的角色,只要蔺怀生在他的眼前,他事事以蔺怀生为先。 蔺怀生依然还有些落落寡欢的模样,c以为小羊还在因为伊瑟尔的话不高兴,他让小羊坐在床边,自己跪在他的跟前,像骑士一样忠诚,像奴仆一样讨他欢心。 “别为那种人多费心情。” 哪怕c这么说了,小羊的脸还是不高兴地皱着,让c看着整个心肠都为之柔软了。 “中午想吃什么?我等会去给你拿。” c打算速战速决,所以他们不会再在这里久留,而库存的大量食物无需全部带走,蔺怀生这会当然可以肆意选择和挥霍。 蔺怀生皱起眉,捂住先生口中说的他不乐意听的话。 他捂得可精准了,捂到了c的心里去,c立刻不说话了,倾听小羊的指示。 哪知男人不说话后,蔺怀生表现得也不是很满意,他覆在c嘴唇上的手孩子气地扭转,好像要逼这张唇说一点话。 “先生,”蔺怀生替c主动揭自己的错处,“我没把事情做好。” “你怎么不生气?” c不知道小羊为什么会这样想,他现在都尽可能地顺着蔺怀生的脾气。 “我爱你不因为你能为我做什么,小羊。” c不希望蔺怀生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 “而且那些人很快就没有价值了。” 听到这里,蔺怀生的反应都还平平,他表现得与一开始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把伊瑟尔他们当成自己的同类,对同类抱有恻隐之心。小羊只对陪伴他身边的c感兴趣,c拿下他捂嘴的手,蔺怀生就把弄着c的手玩。 见状,c试探性地询问道。 “小羊喜欢哪里,等你眼睛治好了,我们就去那安家。” “真的吗!” 蔺怀生很欣喜,他告诉男人一大串他梦想去的地方,喋喋不休,他甚至说:“我们直接就去吧,太多地方了,我等不及。” “得先治好你的眼睛。” 蔺怀生却表现得有些抗拒,他放开c的手,背过身子,把枕头拿来隔在自己和c之间,他闷闷的声音透过柔软的枕芯传出来。 “我不想治眼睛……” 小羊自暴自弃的想法让c心里很不好受,他想这都是因为他,他亲手导致这一切又在此刻想要劝说,c都觉得自己虚伪恶心。c在蔺怀生这里可以说是毫无尊严,他自我践踏,自我贬低,只要为了蔺怀生,他把自己一寸寸地摁进尘埃里。 等他好言好语说得口干舌燥,蔺怀生放下枕头。小羊面无表情,牵引着c的手来抚摸自己的眼眶,模仿c之前常常做的动作,这时,蔺怀生才流露出一点哀伤。 “先生,你不喜欢我了吗?” “因为我不够完美?” c矢口否认:“不是!” 男人已经卑微地不像原本的他了,他唯一不容践踏的就只有他的爱。 蔺怀生破涕为笑,一下子又表现得对centipede依恋无比,他甚至握着男人的手腕,不允许他的手从自己脸上离开,然后主动用脸颊轻轻贴着对方的掌心。 他笑吟吟地说。 “那就不要治眼睛吧?好不好?” 甚至有一点撒娇的语气。 接着,蔺怀生也伸出手,摸索到了c脸上的那条疤。 就在小羊的手触碰到自己脸的时候,c下意识感到不妙,他甚至想要往后退往后跌往后倒,把他的这条丑陋的伤疤藏起来。但小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能够这么快就摸到了。c浑身僵硬,死死盯住蔺怀生的脸,他犹记得今早小羊极度恐惧的样子,而这一次,蔺怀生在刚刚触摸到这条疤的时候同样身体颤抖,但他克制住了,或者说,在生理恐惧的同时,依然没有停下他亲近的举动。 不知道为什么,c一点都不快乐。 蔺怀生确定了这条疤痕的位置,唇齿颤抖,在那覆上一个吻。他为自己能够做到这件事而露出一个苍白而喜悦的笑容,耍小聪明地以此和c讨价还价。 “先生,不用为我想办法治眼睛,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19、斯德哥尔摩(19) c觉得自己疯了,但现在似乎蔺怀生也快疯了。 他们从一对关系畸形的绑匪和人质,变成两个在感情里摇摇欲坠的大小疯子。 在c悔恨自己对蔺怀生的所作所为后,他不再希望改变的蔺怀生变了,变得和他一样。 小羊用他拙劣的甜言蜜语试图说服centipede,好像一管一管的毒剂从男人的耳朵里灌进去。可能蔺怀生认为,只要他的眼睛不恢复、他永远无法再次看到c脸上的那条疤,他就可以自欺欺人,麻痹自己继续当绑匪的小羊。 centipede斩断了他的退路,联邦只会认为他是第三名绑匪,除了c的身边,蔺怀生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待了。 c同样明白。 最后,这个男人艰涩地开口,顺蔺怀生的心意附和:“好……我们不去治了。” 蔺怀生就得逞,这一次亲在c脸上伤疤的动作就熟练自然多了。 “先生,您对我真好。” c觉得这是无心的小羊对他最深切的讽刺。 当他更爱蔺怀生时,之前的强势和掌控欲都显得非常可笑,这些东西不再能够带给他快乐和兴奋,而成为他爱情里视为耻辱的疮疤。他以前竟然用这些东西在爱一个人,c为之感到作呕。但爱、或者世上一切诸如爱的东西,都是越深切才越明白,才知道原先的认知与做法有多浅薄,但不能回头更改。 要承认自己的过错,任何人都要经历一遍对自我残忍的剖析。c就差把自己解剖得满地淋漓。 他有点承受不下去了,哪怕心里再爱,但蔺怀生无时无刻和他如影随形时,c涌出一分荒谬的怯懦,他想要逃离他的爱人,一天24小时里有一分钟就好。 c说他去拿吃的。而且也确实到了吃饭的时候。 对此蔺怀生表现得很不舍,小羊从被子里伸出手,像把自己从一个柔软的茧里主动剖出来,抓住c的衣摆:“我要一个人留下来吗?” c隐忍不发。他已经明白他爱情里的卑鄙,但到头来戒断却没有那么容易。只要小羊依然表现出全身心需要他的模样,c依然会很快乐,灵魂都激荡酥麻,露出瘾者的丑态。 小羊从c的沉默中听出有戏,他自己翻了个身,从床中央移到边沿的位置,两只手一张,环抱住c的腿,而他的头,刚好可以枕在c的腹部。他似乎觉得这个“枕头”软硬适中,还抱得紧了些。过近的糟糕距离,c压下不合时宜的喘息,否则他觉得自己像个禽兽。 “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小羊你还没说想吃什么。” 听到c这么说后,蔺怀生才依依不舍地松手,但c紧随其后的第二句让他转变态度。小羊坐在床上,娇娇气气地对男人颐指气使:“先生做的蛋羹。”说完,蔺怀生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客气了一点,态度转变成小心,但是眼巴巴的模样让人轻易就明白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 c都可以为了蔺怀生违背原则,忍痛答应他不去治眼睛,亲自做饭算什么。但让男人心生复杂的是,他做的食物并不怎么拿得出手,为什么小羊还愿意主动吃第二次。 “……上次做得其实不怎么好吃。” 要知道,c可是尽可能委婉地修饰了一下,把那碗惨不忍睹的蛋羹形容得好些。 蔺怀生笑吟吟地就戳破了。 “我知道的啊,确实难吃,我舌头又没有坏。” centipede被噎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是小羊的坏与可爱,他的话要完整听完,他真诚地说一些让人难过的话,就会真诚地说爱语。 “可是我也记得和先生那个还没实现的约定。” “一起吃一碗吧。”蔺怀生仰望,“而且先生这一次一定会做得更好吃,对不对?” 在爱一个人的时候,对方说什么拙劣的谎言借口都会情愿相信。c从不太情愿到心甘情愿,转变得无比自然。 …… 一个上午发生了这么多事,蔺怀生都难免觉得有点困倦。打发c走以后,他在床上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centipede在之前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他打算速战速决,刚好,蔺怀生也是这样想的。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乎是不一会就到了门边。 蔺怀生抬头,只听砰的一声,没有刻意上锁的门被暴力打开,来的人并不是c,而是利昂。 利昂先是环视四周,见centipede并不在屋子里,并且还只留下蔺怀生一个人。 利昂顷刻就笑了,觉得这是上天都在帮他。 “小兔子,要怪就怪c偏偏这个时候不在你身边。” 绑匪一步步走近。 在利昂面前,蔺怀生没有特意维持他所应该表现的惶恐不安,反而很镇定,甚至过于镇定,躯体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好像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个逐步靠近的人当做威胁。 这对于一个罪犯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利昂冷下脸:“你还挺能装的。” 蔺怀生淡定反问:“你指的是哪部分呢?如果是对cenipede先生,”蔺怀生扬起嘴角,“他弄瞎了我的眼睛,我只是有一点点讨厌他……但依然很喜欢他。” 这个青年嘴巴里说着怯懦、精神反常的话,但他的表情却是截然不同的平静,甚至有一点戏谑,利昂又走了两步,然后恍然大悟,他现在的位置刚好挡住了监控,监控顶多只能录到蔺怀生说的话,但不能录下他的模样。他是故意用这副表情对自己说的! 该死的! 他和centipede都被耍了! 利昂更加怒火冲天,他想要一把揪住蔺怀生,但恰好的,蔺怀生这时往床里头缩,连带着被褥和床单都随之被拖动,他已经背靠墙壁到了床的最里头。如果利昂想要捉住他,就必须要侵略centipede很私人的领地——他的床。 利昂根本没想那么多,他的脚踩在床沿,长手一伸,在不大的单人床上就攥住了蔺怀生的脚腕。这个绑匪用的力气很大,除了确保蔺怀生难以反抗,也有发泄心里恶气的意味。 “监控,”他咧开嘴,露出残忍的笑容,“小兔子,你他妈的提醒我了。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吗?我那个认识已久的同伙被你迷得团团转,留我一个人在审讯室里收拾满地残局,我把那些垃圾抱回主控室,把监控拿出来倒放打发时间。然后,我看到了什么?” “一只满口谎话的羊,一只总是趁centipede不注意跑出去通风报信的羊。” “一只该被活活剐死的两脚羊。” 蔺怀生皱了皱眉。这个副本里他的身体对于痛觉太敏锐了,蔺怀生可以忍,但他不愿意。 利昂说着说着就笑了,他抓着蔺怀生的脚腕,把蔺怀生整个人从床里头拖出来了一些。恶劣的人渣不仅喜欢在鞭笞、伤害弱小的身体,更喜欢玩弄他们的心理。 “我现在都不知道,对于你来说,c如果就在这里,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他会比我更愤怒,更感到羞辱,他会亲手捏着你的脖子把你拎到你最害怕的审讯室里,以各种方式折磨你。哦,对了,”利昂笑眯眯地说,“他很迷恋你的身体,说不定会到时候会一边干你,一边用刀子把你身上的肉刮下来。” fqxsw.org “但是,还是不要等c回来了。” 利昂拿出一把枪,直指蔺怀生的额头:“我直接杀了你,最稳妥。” 枪响。 血花从皮肉里绽开,利昂趔趄地歪倒在床上,他的肩膀被c打穿了,整个床都因此溅满了血。 利昂痛得额头布满青筋,他望着来人:“贱人……” 利昂和c吵得再凶的时候也没想过用枪,但c这么做后,利昂也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 c迅速躲过,并且急速上前,他在利昂从疼痛中反应过来、要把蔺怀生当做人质之前,及时赶到他的小羊身边,并且对胆敢侵犯他和小羊私密巢穴的昔日同伴,没有丝毫犹豫地开了第二枪。 这一次利昂躲过了。 两人在不大的卧室里用最先进的方式进行最野蛮的杀戮,直到双方子弹打空,在满屋子留下疮痍弹孔,他们又拿出各自的刀近身缠斗。c捅在利昂已经有伤口的肩膀,利昂惨叫,再也没有和centipede搏斗的能力。 利昂踉跄地爬起来,他的位置很清楚地看到后方的蔺怀生在激烈的枪击中依旧泰然镇定的模样,那样子别说看不起他,连c都没放在眼里。 利昂哑然大笑,嘲笑c的无知无觉。 他猛地指向c身后的蔺怀生:“你他妈的回头看!嘶……你那个美丽羔羊正在嘲笑我们自相残杀!” 然而c根本就没有回头,他举起枪,利昂指着蔺怀生的手腕被打断,彻底废了。 原来他一直留了一枚子弹。 “我说过,如果不想让我误会,就不要提他。” “更不要单独来找他。” 在已经为爱发疯的男人眼中,利昂捉住小羊脚腕的举动,是一种邪念的玷污。 利昂深感centipede已经没救了。而他得赶快走,要处理伤口,还得想办法拿到这次目标——那5%的能量核心。 但怨毒是藏不住的,临走前,利昂扶着门框,阴沉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屋内的两人。 见利昂离开,c将门关上,反锁,把脏了的被子床单枕头通通扔在地上,然后又从屋子里找出新的床具,甚至提醒蔺怀生哪里和哪里现在满地狼藉不要去,他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等把床收拾好,他又把光脚的蔺怀生抱回床边,而自己再去浴室打了一盆水,在床边变成安静的忠犬,替蔺怀生洗脚。 “抱歉。”c嘴上这么说,“蛋羹打翻了……今天其实做得不错。” 说得好像变成了他的过错,是他蓄意不想让小羊尝到他的手艺,为此大费周章地设计了这么一场激烈的搏斗。 蔺怀生摸了摸c的头发。 “先生在说什么傻话。” 之后,两人一阵沉默。 水盆里的水温调适得刚刚好,包括c替人揉搓脚背的力道也恰到好处,蔺怀生惬意地眯起眼。洗完脚,c则直接握着蔺怀生湿漉漉的脚,把它架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拿起干净的布一点点地为之擦拭。 c做得流畅,好像这些就是他应该做的事。 “谢谢先生又保护了我。” 蔺怀生和c道谢。 但随之又转为忧愁:“先生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哪怕违背你的原则,违背你的初衷,让你变得孤立无援。除了我,再也没有人在先生的身边。” 这时,蔺怀生的两只脚都已经擦干了,c用全新的被褥把小羊团起来,就像他走之前那样,但小羊的脚还露着一小半,圆润干净的脚指头,连带一小片脚背,盈晃晃的。c握住其中一只,在自己“辛勤劳动”后的香喷喷成果上亲了一口。 蔺怀生好像有些怕痒,发出止不住的笑声,这下,两只脚丫都藏起来看不见了。c也不遗憾。因为他就是希望小羊浑身上下都被保护得严严实实。 “我是你的狗。” 当这句猎奇的爱语变成日常承诺,再多荒诞的话都可以没有底线地吐露。 “我只要你快乐……主人。” 连c自己都认为,他这样忠诚地爱一个人,小羊理所当然是他爱情的主人。 而听到这句话的人也不表现出任何的讶异与紧张。 他甚至重新坐直,再次抚摸地板上的centipede的头顶。 “先生好乖啊。” 当天晚上,两个人相拥入眠,在满壁弹孔的崭新巢穴里,依然好梦。 【叮咚——】 【任务:…………(1/2)】 只有蔺怀生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他翻了一个身,面朝c,在梦中勾起香恬的微笑。 …… 翌日,c发现利昂死了。 20、斯德哥尔摩(20) c在清晨固定时间醒来,安抚好对他格外依恋的小羊,让他再睡一会。 事实上c打算趁蔺怀生还未睡醒,去把伊瑟尔和阿诺德杀了。 昨天c和利昂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使得c不得不再次调整计划。 这个男人,外表看起来很平静,但每迈一步,离巢穴越远,他的内心就越割裂,变成一腔孤勇的疯子,在艰难险阻面前变得更兴奋、癫狂。 然后发现利昂死在主控室内。 现场有大量搏斗的痕迹,连带监控屏都被毁了大半。利昂倒在地上,身下的血已经干涸成暗红色。他的眼睛向上翻,死死地瞪着门口的方向,手指却指着监控屏,但又被人为地削断了,扔在一旁,现在的结论是c从利昂手掌与其他手指的蜷握程度判断得出的。 昔日的同伴遭到残忍杀害,centipede没有惊慌,没有愤怒,他冷静地、甚至漫不经心地勘察现场,好像死在那的只是一团烂肉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把利昂的尸体翻过来,看到插在利昂心脏处的刀。 那是他的刀。 是昨天小羊想要杀死伊瑟尔时拿的刀,是他本人扎穿利昂肩膀时用的刀。 杀死利昂的人昭然若揭。因而蔺怀生看不见,并不具备杀利昂这样一个彪形大汉的能力。 他什么时候杀的人?他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c疑惑。 但并不对自己竟然会杀利昂表示强烈的质疑,他只是怀疑空白的记忆和完成的方式,并不否认自己的动机。 c站起来,把匕首回收,开始往回走。等他回到房间时,蔺怀生已经醒了,并且看样子醒了很久。 c最喜欢看的,就是小羊用沾有他们共同气味的被子把自己团住的样子,如同野兽的筑巢行为。但更让c为之悸动的,是小羊即便醒了,他也不会下床,他一定要等到c回来,等c把自己从巢穴中带出去。 c首先把满是血的匕首藏起来,然后走近床。蔺怀生揉了揉睡眼,说道:“先生,您回来啦。”但随即,他鼻子翕动,问,“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小羊的嗅觉好灵敏。 c告诉蔺怀生:“是血。” 还不等小羊露出惊讶和紧张的表情,c就已适时补充道:“利昂死了。” “小羊,现在我们收拾一下就走。” “你去主控室等我,我带你走。我先去解决阿诺德那两个家伙。” 也许怕蔺怀生提出想要跟他一起,c继续说:“他们不能留。虽然不知道利昂是怎么死在他们手里的,但现在这里很危险,我先送你到主控室,利昂死在那里,他们应该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他的谎话张口就来,是这样流利,好像打了无数次的腹稿。 但实际颠倒黑白、栽赃嫁祸,阿诺德和伊瑟尔他们被捆绑着分别关在两处地方,手中根本没有武器能够和利昂抗衡,他们是行动上的弱势者,更在话语权上弱势,就被c肆意地抹黑。 听完之后,蔺怀生果然脸色戚戚,开始紧张与害怕起来,对于c的话,他毫不犹豫地相信。 “好,我听先生您的。” 有时候c都觉得蔺怀生交付的信任太轻易了。 在centipede制造的虚假里,两个人真切地演绎一场紧急的逃亡。 蔺怀生从床上下来,穿袜子穿鞋,c则帮他拿外套,等蔺怀生穿好站起来,他帮蔺怀生套好一只袖子,然后迅速地用外套把小羊整个人包好,拉链拉到最高,把蔺怀生的脖子甚至下巴尖都遮住了。 这是centipede的衣服,两人的身高差使得蔺怀生穿centipede的外套时有一种格外说不出来的感觉。别人只要看到他身上宽大的外套,就知道他的身后存在一个占有欲十足的男人,衣服是其拥抱爱人的另一种方式。 最后,c还会细致地帮蔺怀生把后面的兜帽整理好。 借此机会,他垂着眼确认到蔺怀生后颈依然存在的那个青色指痕。它在那里,c反而舒了口气,杀死利昂的凶手有了实名。是那个发疯的自己、那个嗜血病态的自己,“他”想要杀死任何人,甚至连自己的小羊自己的爱情都欲扼杀。杀死利昂,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走了,小羊。” 他们先是到了主控室,利昂依然躺在原地。当人死后后,时间在其身上的流逝体现得十分明显,尸体的模样似乎比半个小时前c所见到的更加诡异。c并不惧怕恐怖与恶心的死相,但死亡本身让人敬畏。这个时候,c又有些庆幸蔺怀生看不见。 c把蔺怀生引到他平日的位置上,让他坐着等,并嘱咐道:“我走以后,你把门反锁,门在你右手边15步的距离,等我喊你,你再开门。” 蔺怀生点头。 他身下是一把转椅,他腿微微一蹬,一下就到了c的跟前,也许还会撞上去,但好在c扶住了椅把手。在这之前,青年分明有真切的担忧,但他不是一昧的纤细敏感,他有很多消解忧愁、甚至显得活泼的举动,就比如当下,他会玩椅子,像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把它视为新奇一样,好像是他明白危险这个名词但不明白内涵。c没有贬低小羊的意思,但蔺怀生的这副模样的确异于常人。 也许他会爱小羊,也冥冥之中因为蔺怀生的性格因子里所有的不正常。 蔺怀生抬起头,说道:“那我就在门边吧。我怕我没听到先生你的声音,而且我有可能一时找不清方向反而浪费时间。”他嘴里抖出一地的理由,好像是因为前头c才骗他,他就立刻把这种说谎的本事学来了。而说谎最厉害的境界,总是要掺一点真话的。蔺怀生喃喃:“15步太远了……” 他的真心真意如果只有这几个字,那延伸出来的浪漫与之相比实在浩瀚,比起任何有心的设计多厉害,而他好像天生就轻易地掌握了这种能力。 c甚至因为他的话,不合时宜地想要轻松发笑,也许和本身这就是一场谎言也有关联。 男人也真的忍不住笑了。 “好,我把椅子推到门边。” 但笑过后,c很快又变得严肃,他俯身,对即便看不见的小羊也有十足的庄重。 “怀生,记得刚才我说的话。不会让你等太久,最多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蔺怀生说,“如果一步是一秒钟,1790步,就快要半个小时了。” 他连计数都无比浪漫。 “那做个约定。”c在蔺怀生的眼皮上落下轻吻,“不需要你数到1790,我就回来。” “我当然相信先生。” 蔺怀生借着这个姿势,也吻c眼下的那条疤痕。 都是眼眶周围的位置,都是吻,就完成交互的仪式。而c认为,好像因为有了蔺怀生的这个吻,他的行动才被许可。 wucuoxs.com 蔺怀生目送c离开,但在对方走后,他却径直将椅子滑至主控屏前,任由那扇“不安全”的大门敞开。至于地上的利昂,蔺怀生看都没看一眼。 主控屏显示密密麻麻的程序与代码,可惜这不是蔺怀生所擅长的领域,而昨天利昂提到的监控,蔺怀生本来想借机毁掉,但阿诺德或者伊瑟尔已经先一步做了,于是这会的蔺怀生当真一点事都没得做。 蔺怀生并不喜欢被动地等,他站起来,心想干脆去找一找绑匪藏匿枪支弹药的地方,他现在手上只有c临走前给的一把匕首,蔺怀生觉得他可以去淘点东西。 “蔺怀生!” 听到声音,蔺怀生回头,是阿诺德。 阿诺德快步走进来。在暴力与杀戮摧毁后的现场,蔺怀生站在那有一种差异的美丽,又让人为他的安全担忧。算下来只一天没见,但阿诺德在终于找到蔺怀生后,汹涌情绪却仍然没有退潮。他甚至忘记了蔺怀生其实能看见的事实:“来,把手给我,我带你走。” 在蔺怀生笑吟吟的目光之下,阿诺德反应过来,上校先生望着那双澄澈清亮的眼睛,表情有些窘迫:“抱歉。”他收回了手。 蔺怀生摇头:“阿诺德先生值得一声最诚挚的夸奖。” “我让伊瑟尔转托给你的话,也是当时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阿诺德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 “阿诺德先生的义不容辞,却比我预料中做得还要好。” 阿诺德顺着蔺怀生的目光看到那些被毁坏的监控屏,顿了顿,但还是诚实地说:“是伊瑟尔干的。”从蔺怀生的口吻推断,显然帮了他大忙。 要知道昨晚阿诺德是反对的,他杀死利昂已经弄出不小的动静,再加上破坏设备,很有可能会把centipede引来。但伊瑟尔不听他的劝告,手比嘴快,都砸了第一个,阿诺德还能拿他怎么办。 男人这会垂眼的样子显得有些落寞,但他不善于表达,转而对蔺怀生说道:“c知道我们杀了利昂,现在正在四处搜寻我们,我和伊瑟尔分开逃,并约定无论谁,先找到你的人要保证能安全带你走。” 蔺怀生没有纠正阿诺德,其实centipede并不知道,甚至认为利昂是所谓疯了的“他”杀死的。 “蔺怀生,我皮肤里有一片芯片,里面装有定位系统,正常情况下处于非激活状态,用于我们作战的特殊时期,所以当时没有被他们检查到。昨晚我已经把芯片挑出来插入这的主机,联邦军方会立即收到定位信号,计算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似乎为了印证阿诺德的话,四周的墙体和天花板逐渐猛烈晃动,这座秘密基地已经被联邦的作战机精准锁定,在炮火的轰击下即将土崩瓦解。 “怀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担心,之后的事有我和伊瑟尔。” 已经开始落石,而他们之间还有几步距离,阿诺德再次向蔺怀生伸出手。 “来!把手给我。” 21、斯德哥尔摩(完) 听到阿诺德的话, 蔺怀生有些怔忡。 在??断坍塌的房间里,有一个人这样义无反顾地对你伸出手,胜过千言万语只说??做的浪漫。如果这个?界真的存在一个忍辱负重身处险境的失明人质蔺怀生, 那么阿诺德就拯救了他。 又一块钢筋从阿诺德头顶落??,阿诺德在地上一翻躲过。无论情况多么危险, 他始终没有放弃劝说。 “??!蔺怀生!”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越远,这??得阿诺德开始急迫,但他没有指责蔺怀生的犹豫, 他一直维持举手的姿势, 甚至原本??怎么爱笑的上校?生这会僵硬地扬??嘴角, 学伊瑟尔那个更会讨人喜欢的?伙。 “你??要害怕,??会有事的, 我们?出去再说,届时我会?联邦说明真实情况, 告诉上级, 是因为你在从中周旋, 伊瑟尔和我才活到现在。” 事实情况也的确如此, 阿诺德??希望蔺怀生为全体付出了这么多却被误解。 “联邦??会辜负你。 他也??会。 蔺怀生忽然笑了。他没有去握阿诺德的手, 相反,他倒退了一步, 退到重重险境的更深处。 阿诺德睁大了眼:“蔺……” 蔺怀生轻声道:“阿诺德?生, 我??能跟你走。” 阿诺德??明?,甚至有一点憋屈和委屈。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当阿诺德被拒绝后, 他忽然??所有青春期失恋的小伙子产生了共鸣。面前的这个人,只需要说一句话,他的?里就翻江倒海, 所有的失落??怨怼都汹涌而出,觉得他自己是全?界最??受上帝待见的人。 枪管抵住阿诺德的后脑。 绑匪平静之??包裹着偏执??阴鸷的声音响在阿诺德耳侧。 “为什么??听他的话?小羊说了,他??想跟你走。” 阿诺德全身绷紧。 c什么时候??的? 他刚才光顾着??蔺怀生说话,加上??断坍塌的巨响,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阿诺德再去看蔺怀生,看到对?垂??眼,无悲无喜的平静,又仿佛掩藏着最大的悲哀。所以这就是他??能和自己走的原因吗? ??是正义感,而是无限的愤慨,阿诺德感到这种负面而强烈的情绪在??断占据、充盈他全身,控制他,驱??他。阿诺德望着危险废墟中的蔺怀生,望着这个犹如深陷泥潭的羔羊,望他沉默的??言??语,明明??是他的错,他却因此歉疚忏悔。但??该是这样!阿诺德记得他有一点温柔有一点俏皮和坏的样子,这个孩子总在扮演受伤,然后又笑嘻嘻地告诉他们他在假装,但阿诺德??希望自己最后见到的蔺怀生是受伤的。这跟他强??强大、需??需要被人保护没有任??关系。 阿诺德咬紧牙,倏然,他迅猛地俯低身体,躲过centipede的枪,同时?后肘击,攻击centipede的腹部。 从身高体能身手??多?面比较,阿诺德??centipede??相上??。阿诺德是联邦最优秀的精英之一,也是联邦最年轻的上校,他此刻和centipede只差一把枪。但阿诺德的攻击一点也??保守,背水一战,他??要命的打法像一只要跟人同归于尽的野兽。在摧残身?的囚禁中,阿诺德呈现出??的状态一直是最好的,但联邦救援的曙光??临之际,他好像突然熬??住地疯了。 正好。c也是个疯子。两个疯子伴随着??断??落的碎石和钢筋拼得你死我活。 好像一场默片。危险的背景旨在渲染冲突,希望这场厮杀最盛大,前后百年都被标榜无出其右,刻在血淋淋爱情碑的最上?,这样无论是谁胜出者,都为那个被爱的人添身价。而过程中的牺牲品,譬如地上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根本没有人在乎。 蔺怀生也在躲避这些落石碎块。联邦的进攻威慑大于威力,希望把绑匪主动逼出??投降,所以重型热武器只用了?一发,并派地面部队执行救援任务,首?确保两位人质的安全。 但很多事情并非都能尽在预料之中,也许联邦恰好打中了基地的主结构,空间崩塌速度显然太快了。只是,蔺怀生迟迟没有主动寻找出口逃生。 他一直在??。 主控室的地板已经开裂,恰好把蔺怀生??另外打斗的两人割裂开,并且伴随着裂口越??越深,里侧的主控室有??沉的风险。c瞥见情况,当即朝阿诺德连开两枪,在阿诺德侧身躲避时,c二话??说,双脚踩上凸??的钢板,借力跳到了裂缝的对岸。 男人一把握住蔺怀生的手。 “抓住你了。” 蔺怀生露出一丝笑容。 ??一秒,整个屋顶仿佛陷落,残缺的天花板整个断成两截掉????,c抱着蔺怀生往角落一滚,躲开根根能够把人捅对穿的钢筋。一片烟尘消散,蔺怀生从c的怀中?上仰头,看到的是更漆黑的穹顶,原??这个关押人质的地?一直藏匿在地??,所以才终????见阳光。 c反手把蔺怀生的后脑勺摁回怀里:“眼睛闭紧,灰尘要进眼睛了。” 好吧。 蔺怀生依言照做。 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副本里穷凶极恶的绑匪最后会因他变得凡事巨细,贴?得像个好好?生,连这种时候都??忘和他嘱咐这类事。 由于基地大幅损毁,c和蔺怀生出主控室的路已经被完全堵死,也??知道在门附近的阿诺德情况如??。c环顾四周,找到一处坍塌后被挤出??的临时出口,c对整个基地的构造了若指掌,当??就明?从这里可以一路出去。他把枪塞进蔺怀生的手中,一手环住小羊的腰肢,另一手则圈住他的臀部。蔺怀生比c矮上十厘米多些,加上很轻,c轻而易举就把小羊双脚离地地抱在怀中。 “路??好走,我抱你,手揽着我脖子,稳一点。” c说着,已如履平地般快步走着。 冷冰冰的枪膛压在男人的后脖颈,可见小羊很乖巧地照做。c??知道看??见会??会加深小羊在危险中的恐惧,这个男人企图用临时想到的笨拙笑话逗乐蔺怀生。 “小羊,枪管别对准我,会走火。” c感受到小羊在他的怀中弹了一??,明显是被他的话吓精神了,结果没逗乐蔺怀生本人,centipede反而从中获得了满胸腔的愉悦,蔺怀生都能感觉到他所抵靠的胸膛那阵阵有力的震动。蔺怀生略感无语,为c奇怪的笑点和他??套而??自知的浪漫。 小羊看着手里的枪:“为什么给我?” “?帮我拿一??,要抱你,没多余的手。” 到了裂缝,c?是勘探了四周墙体目前的稳固程度,然后用脚把裂缝踹大,足以容纳一个人过去。为了防止中途有小粒石子砸到蔺怀生,c帮蔺怀生把他身后的兜帽罩在头顶。 “我?过去,然后接你,很快就回??,??要害怕。” 见蔺怀生点头后,c率?从出口爬了出去,外面是另一边的走廊,虽然也有坍塌,但正好通往地??停机坪,c确认安全后,就立刻返回把蔺怀生半拖半抱地带了出??。 无尽的长廊,??断??坠的危险,他们的快步奔逃也可以是闲庭信步。 小羊打了个呵欠,甚至泛出一点泪花,他把头埋在centipede的肩窝,用那里勉强干净的布料蹭了。他像个小祖宗,?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场逃亡里被全副偏爱的待遇。 “?生,我刚才听到阿诺德?生说,他已经联系到了联邦,现在是联邦在追捕我们了。位置(236,xxx)的能量核?,我们还去拿吗?” c放弃得很果断。 “??了。” 此前,c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他干得都是耸人听闻的大案,过往只要有过一次失败,就足够他体无完肤死??知道多?遍。所以这一次,他也理所当然觉得自己??会失败。但结果已经可以预料,比??失败,他的名字则会变成黑暗分子任意嘲笑的耻辱,他永生都难再以centipede的身份游走在这个?界。 但奇异的,此刻的c却没有太大的憾恨??怨怼。他的?情很坦然,很平静,甚至对那个截然??同的未知新生活开始有了一丝憧憬和期待。可能这全部都因为他抱在怀里的这个人,他放??枪就已经是这个结局的前兆。流亡逃奔,隐姓埋名,都因为他所意外得到的爱情而?甘情愿。 甚至此时此刻被c抱着的小羊,似乎在“坐骑”漫长的移动中,以无忧无虑的想象打发他的无聊。 “上次说‘最喜欢哪里’说到哪了?” c回应:“??记得了。” 小羊“啊”了一声:“?生也??记得了啊。” 但他的口吻并??沮丧,因为全?界到处都有漂亮的草场,都吸引这只小羊驻足凝望。 他很快就说:“我现在喜欢阿尔卑斯山了。” “好。就去那。” “我想去滑雪。” “好……这个要治眼睛……就算我愿意带你去玩,没有办法。” “……” “真的,滑雪?练??会肯的。” “?生你??能当我的滑雪?练吗?” “……” 他也没有那么全能。 他还是去考证吧。别人?小羊,他??放?。 他们还没踏上旅程,却已经在对话中演绎浪漫。所以浪漫的真谛在于人,而??在于每个能被轻易复制的模板。c很庆幸,?界上有这样一只小羊无私,愿意让他学会这种仅靠口授亲传的能力,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所以c希望这条浪漫的路长一点,沿途有阻碍,他也要举止绅士地扫开。 “小羊,把枪给我。” 蔺怀生给他,然后两只手施力,攀在c的肩膀上。c改为单手抱人,但丝毫??见吃力,他朝联邦的?头部队精准开枪,随后毫??恋战,从作战裤的武器袋里拿出□□投掷,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绕过其余联邦人员,朝着更深的地??跑去。 追兵锁定了他们,紧随其后。 曾经的179步,也许现在1790步都??够,蔺怀生感受到c奔跑时肌肉的颤动,也听到他的喘息,蔺怀生闭上眼睛,伏在c的肩头。 “?生,我有点害怕。” c把他的头深深地摁在自己的怀里,用行动给予小羊安慰。 地??三层到了。 随着巨大的合金门从两边打开,空旷高挑的地??空间显露在蔺怀生眼前。笔直的跑道尽头,是一架直升机。 这应该就是绑匪们当时挟持人质??到这里的?式,但令蔺怀生感到好奇的是,即便有了停机坪,在地??深处,这架直升机要如????飞。 最后这一段距离,c带着蔺怀生急速飞奔,他们身后,联邦军?也已经赶到。 c拉开舱门,?把蔺怀生推上去,然后回身再次射击,过了一会,蔺怀生感受到??自身??地面的强烈震动,??联邦所投??的炸弹所造成的摇动??同,更像是这个基地本身的设置。随后,蔺怀生便看到,原本漆黑的空间骤然射进一道光束,太阳光争?恐后地占领这个黑暗的空间,头顶上原??是两块巨大的合金板,现在正?两边移动,而整个停机坪也随之上升,逐渐和地面齐平。这时,c也脱身上??,将门合上。 这过程中,多?联邦突击队的士兵没有预料到这样突发的情况,跌入裂缝,被无尽的黑暗吞没。停机坪上还剩余的人,则??断对直升机进行扫射。 c扶着蔺怀生矮身到了驾驶位,一枚子弹就打在了蔺怀生这侧的窗户上。c立刻安抚道:“没事,整架飞机是特殊材料,没那么容易打穿。”同时给蔺怀生系紧安全带。 c也坐在了驾驶座。 “坐好,要出发去阿尔卑斯山了。” 说这句话的男人,有一种动人的可爱。 蔺怀生也笑了笑。 地面的攻击再也??能阻挡他们。直升机盘旋一路朝北而去,随后??久,蔺怀生脑内的任务更新了状态。 【叮咚——】 【任务:…………(已完成)】 联邦的作战机紧随其后。他们一路也??能停??。机舱内很长一段时间都缄默,蔺怀生出神地望着眼前的大气层,?云如团如絮,好像唾手可得。 他扭头看了一眼c。c的座椅椅背已经洇出大片血迹,??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受伤的。 “有血味。” 蔺怀生??说他看到的,说他根本没派上用场的嗅觉。 c没有扭头看他。 男人的目光一瞬也??眨地直盯着前?和控制板的各个仪表盘??按键,现实远没有他口头上安慰蔺怀生得那样云淡风轻,但这个男人还是咬紧了牙,以坚韧的毅力支撑着自己行动。 “抱歉,吓到你了吗小羊,我以后??会再这么血腥。” c也说谎,比蔺怀生用?些、真挚些。他也??是骗人,只是说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他再也??想对蔺怀生说谎。如果非要,就以他对自己伤口的隐瞒作为谎言的告终,余后这一生都??再说。 他这么坏,但还是奢望和小羊有一生。 在阿尔卑斯山,在塞纳河畔,在摩洛哥吹一阵海风,在乞力马扎罗尝一场雪。 如果蔺怀生一辈子??能恢复眼睛,他就做对?一辈子的眼; 如果蔺怀生重获光明,他们就去亲历每一座河山; 如果蔺怀生想要走……他也会沿途悄悄护送他,送他走。 蔺怀生, 怀生, 小羊。 他爱情里最美的释义。 “小羊……”c忍??痛苦,“你过??,帮我一个忙……摁一个键,好吗?” 蔺怀生听话地解??安全带,过??。 匕首捅进c已经被子弹撕裂开的伤口,c痛到冷汗淋漓。 他??可置信地睁大眼,扭头,小羊的手从椅子背后绕过??,就像绕过他的肩膀一样,仿佛依然同他无比的亲近,但他的右手却拿着c给他自保的刀,毫??迟疑,也毫??留情。 “小羊……” 随着c的声音,蔺怀生手上施力,刃尖往更深处捅,这时的蔺怀生冷漠得近乎恶毒,手腕微转,刀锋在伤口里绞肉。 c已经完全说??出话??了。 联邦已经追上了他们。c口中再坚韧的材料也??可能抵挡住联邦频繁猛烈的攻击,主控板在??断闪烁红色的警报,但蔺怀生或centipede都无暇理会。 xiaoshuting.info centipede怔怔地望着他的小羊,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小羊,这是他所爱的人吗,原??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他努力想要看清,但失血过多却让他眼前发晕,再之后,蔺怀生用掌?覆盖了他的双眼,那力道就和他曾经安慰小羊的每一次相同。c颤抖????,怯懦????,他输得这么惨烈,他好??甘?,他竟然还想问蔺怀生:如果恨他,恨到咬牙隐忍到最后伺机反杀,那么和他一??出逃却机毁人亡是??是很??值。 他??敢再想。 因为他怕是他的自作多情,他以为的殉情,是蔺怀生??得已的陪葬。小羊根本??想和自己在一??,小羊也本????用死,是他非要拽着蔺怀生逃亡。 小羊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看??见是骗你的,?生。” 闻言,centipede一怔,他已经??能再说、再做些什么了,他的小羊对他是很残忍的,像要挖空他浑身的血液一样,那柄匕首??停地在他伤口里翻搅,c甚至觉得他身后的椅背也已经被刺破。可centipede一点也??想阻止了。 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想要蔺怀生把手从他的眼睛上拿开,他想看一眼。 鲜血弄脏了蔺怀生素净的手。 但他却纵容?生的这份执拗,把手挪开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被击中,正在急速??坠。 c在无限的重影里费力地去找那双眼睛。他看到了,很明亮,很多情,月桂树???玉兔,西?、东?,所有月的意象所有月的代指,都集中在这双如月牙湾的眼睛里。 这样看,小羊的确没失明更好。 “但我很怕疼是真的。” 这是centipede这一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叮咚——】 【任务:反杀绑匪(2/2)已完成】 碧空晴朗,一团火光如流星从天上??坠。 蔺怀生就在这团坠落的火光里。 他舒展身体,微笑道:“真漂亮。” …… 【叮咚——】 【任务1:人质全体顺利逃脱(已完成)】 【任务2:反杀绑匪(2/2)(已完成)】 【副本:绑架(新人测验关)通关】 伴随着一连串的电子提示音,蔺怀生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回到了一开始时他所在的纯黑空间。正前?的大屏幕也正在滚动刚才播报的信息,冰冷的反射光让蔺怀生想??副本里主控室的那些屏幕。 “恭喜。你以异常出色的表现通过了测试,现在可以正式成为游戏的玩?了,蔺怀生。” 带着真诚笑意的声音响在纯黑空间里。声音的主人却没有实体,这??得蔺怀生好像在和一个冷冰冰的机器说话。当然,蔺怀生认为这个名叫“训导者751”的存在——一个人工智能,本质上??说就是机器。 蔺怀生伸了一个懒腰,眼睛又泛出一点泪。 这个副本蔺怀生玩得很尽兴,只是假装失明的时间久了,眼睛总是忍??住流眼泪,现在出副本也成了短期内没法改的“后遗症”。 “751?生,你好像比一开始温柔了许多。” “是吗。”那个声音从善如流地回答,“对于庸碌的芸芸众生,他们展现??出他们的价值,就??值得多花?思。” “但你显然??是他们。我看过你在副本里的表现。”你很值得。 蔺怀生笑了笑,对于751的赞美??予置评。对?的话传递出冷漠的本质,如果蔺怀生和它口中的芸芸众生没有差别,那么结束副本后,他就??会回到这里。但蔺怀生和“芸芸众生”实际上都是被这个游戏选召而??,非自愿地加入游戏。 可蔺怀生现在开始有些喜欢这里。 “751?生,那我的表现比??其他在‘绑架’副本里的玩?怎么样?” 他露出一点孩子气的好胜??,当然,这??得这个青年看????更加得迷人。 751告诉蔺怀生:“每一位玩?的新人测验关都??相同,你是唯一进入过‘绑架’的玩?。” “但即便有别人,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谁??喜欢听夸奖的,蔺怀生也??能免俗。 他笑了笑:“谢谢你,751?生。” 751也笑了。尽管它的声音冷冰冰,但人工智能愿意??模仿、趋近人类的交流?式,现阶段蔺怀生还是很乐意??这样一位?生相处。 “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一个正式副本?” 751讶异:“你很着急???像测试副本里只有你一个人,正式副本的所有主要人物都为玩?扮演,你需要和真人进行交锋,每一个副本的角色数量和角色故事也相应更多、更复杂。我建议你可以休息几天,调整好状态再进入副本??迟。” 蔺怀生又很礼貌地?751道谢,但并没有明面表示他对于751所提建议的态度。他转而问道。 “关于真人玩?这点,你之前就和我提过。‘绑架’里所有的人物都是由游戏接管的?” “是的。”751回答。 “哪怕多个副本同时进行,游戏也能操控几百个人物?” 蔺怀生听到751笑了一声。 “这是祂的?界,祂无所??能。” 蔺怀生点了点头,没问??去了。 他干脆地终止了这个话题,反而是751显得十分希望蔺怀生继续产生好奇,甚至反而挑??话头:“你主动问??,是在副本里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人和事吗?” 蔺怀生摇头:“??。” “我??太喜欢那个副本。” “为什么。” 蔺怀生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太黑了。我??喜欢一片黑暗。” 751的声音顿了顿,??一刻,‘黑暗空间’里所有的黑暗褪去,转眼间变成纯?。 蔺怀生微怔,哑然失笑:“谢谢,但是我也??喜欢?色,我??喜欢任??大面积的纯色。” “好吧。”751也没有表现出被驳好意的恼怒,“这是你的空间,以后你可以随意布置。” “那么现在开始抽取?一个正式副本的身份牌。” 黑?颠倒,现在的纯?色空间里,??之相应是一块漆黑的电子屏。屏幕中间亮??浅?色的光,随后副本的名字出现。 【车马】 随即六张同样花色的卡牌浮现在屏幕???。 从测试关的三张选一,变成现在的六张选一,??751说的吻合,正式副本只会更难。蔺怀生已经开始期待????,只是??知道和游戏意识玩有趣,还是和其他玩?一??玩比较有趣。 在六张完全相同的卡牌里没必要苦?孤诣地计算,蔺怀生更喜欢得到信息以后再见招拆招。上一轮抽到“患有斯德哥尔摩的盲眼人质”这种牌,蔺怀生也都化险为夷赢得漂亮。 蔺怀生就喜欢赌,越刺激他越喜欢。 于是他没多犹豫:“右边?二张。” 在他说完后,那张卡牌就变成贴合蔺怀生掌?的大小出现在蔺怀生手中。而其他五张卡牌则黯淡????,然后逐渐消失。 当蔺怀生翻开卡片后,他??笑了。 卡面上的人物介绍赫然写着: 只愿君?似我?——婚期即近的待嫁郡主。 虽然喜欢刺激,但理应??能是这种刺激。 蔺怀生拿??牌。 “这是女玩?的身份牌吧,游戏??做区分吗?” 751神神在在地回答:“游戏里,一切皆有可能。” 显然是??可反悔的意思。而且,这张卡牌也随即出现在了蔺怀生的空间里,和“人质”的牌并列,边沿还闪烁着更亮些的光。 蔺怀生忍了又忍,最后咧出一个笑容。 “好,那就这样。” “那么??次见,751?生。” 751适时示好:“我可以陪你一??。” 然而蔺怀生却拒绝了。 “??了。” “我比较喜欢一个人玩的体验感。” “而且751?生测试关卡的时候可没说过这种话。” 751沉默。 在蔺怀生进入副本前,751喊住了他。 “其实祂对你的表现很好奇,你是怎么完美做到伪装一个失明人质的。” 蔺怀生??自觉眨了眨眼。 “也许要多亏我曾经遇见过的一位看??见的朋友。” 751重复:“一位朋友?” 仅仅只是靠回忆对?的举止,就能够毫无纰漏地演绎? 但显然,这就是蔺怀生的答案。 蔺怀生说:“既然如此,也麻烦751你?游戏传达一句话。” “伊瑟尔?生的行为可??太礼貌,麻烦??次??要这样了。” 22、出嫁(1) 【嘉佑十三年, 夏末,卯时,京郊驿馆内突然走水, 众人仓皇出逃,唯有前端阳郡主蔺其姝不见踪迹, 驿馆官员与郡主侍从多番寻找,最后在马棚的车驾中发现蔺其姝尸体。】 【端阳郡主离京多年,深入简出, 为人娴静, 未曾与人交恶。此番回京, 是为同胞亲妹证婚。适逢万寿佳节,四海来贺, 入京人士皆在此处下榻。故??京中传言,端阳郡主案, 歹人真正意图指向禁宫。帝颜震怒, 命大??寺与京都府全权负责, 秋日之前, 水落石出。】 【你, 正是端阳郡主的胞妹,此次待嫁的新娘。自幼失怙失恃, 王府遭变后寄人篱下, 姐妹分离。体弱多愁,三五逢病,常年闭门不出, 却是京中贵女最大的谈资与艳羡对象。此次亲姐回京既是为你证婚,又是探望。你盼望姊妹重聚,对于近在?前的婚事却满心愁绪, 未曾想过,亲姐竟被残忍杀害……】 【玩家蔺怀生,进入副本[车马]】 【叮咚——】 【任务1:找出真凶】 【任务2:拒不成婚】 【提示:本轮副本,六张角色卡牌中,大??寺卿是你唯一??够信任的人。】 …… 小轩窗半开,屋子里仍闷得很。 幔帐里传来几声低哑的咳嗽,随后,一只未戴任何金玉的皓腕从帐子里伸了出来。纱帐被撩开一角,又径自垂落。阁楼里安静极了,只多了一个趿着绣鞋的小??人。 他披着发,才从床榻起来,只着着贴身衣裳,在?头虚虚罩了件衫子。就是如此未梳妆模?,眉?也无一不精致,?说哪里?惜,大概就是唇色病得太淡些,叫人看了心里头就明白,是需珍馐贵药供起来的主儿,不好养活。 窗边就是梳妆桌,摆着面剔透的铜镜。蔺怀生把窗子完全推开了,借着泄进来的日光端详镜子里自己的模?。 五官长相还是他原本的?子,但身高矮了,骨架小了,整个人看起来就多了一股柔弱之气。看来进入副本并不改变玩家的容貌,但会根据具体的副本和人物设定做出相应的调整。此时的蔺怀生,并没有男扮女装的违和感,活脱脱就是一位姿容脱俗的高门贵女。 蔺怀生看完镜子后感慨:“真有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蔺怀生环顾这间清雅的小阁楼,开始寻找???的线索。 单看副本背景介绍,他杀害亲生姐姐的嫌疑比较低,反??是男扮女装的原?成为蔺怀生抽到的这个角色的最大谜团。??“车马”,直接指向发现端阳郡主尸体的地点,但同时还有另一层的隐喻。古时多以“车马”??指达官贵人以及贵族间的浮华喧嚣,或许是破获谜题的指引。当然,也许蔺怀生现在的种种猜测都不正确,一切都需?以得到的真实讯息为准。 窗台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头。 “表妹!” 蔺怀生没被吓到,说话的人反倒没想到蔺怀生会坐在窗边,扒着窗台的双手差点没有抓稳。被喊表妹的滋味是头一遭,蔺怀生在心里消化了会,侧身起来,给来人让出位置,好让这冒失青年进来。 来人花了好一会功夫,三脚猫的功夫险出洋相,总归是有惊无险地从窗子里翻进来了。再看他装扮,金陵御贡的云锦做袍子,花色纹?也都是当年时兴的,显然是个富贵主。 “表哥,”倩影纤瘦又萧索,就是?面日头明媚,他似乎也是满满的愁怨,“你怎么从窗子进来。” 李琯的声音也不自觉放轻了,怕惊扰了他。 “我偷溜进来的。” “表妹,你转过来我看看,上次见你是冬天的事了,你这会病好些了吗?” 当李琯看到蔺怀生?有泪光,整个人顿时就慌了手脚,靠近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他自个急得来回踱步,话篓子更是一筐筐地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表妹你别哭啊……哎,我听说端阳表姐的事就想到你,只是今天才碰着闻人他不在府中的机会进来。” 蔺怀生婉谢了便宜表哥给他递帕子的举动。??自己的不是最舒坦?他别过脸,??帕子一点点拭掉了泪痕。 上个副本里装失明的后遗症这会还留着,再被这么大的日头晃了?。不自觉流的泪,倒是帮蔺怀生多了一分角色应有的哀愁。 “表妹,你想?见端阳吗?她这会被收敛在大??寺。” “你??带我?吗?” 被蔺怀生清清淡淡这么一问,李琯就被激着了。他下巴高扬,头顶束发??的镂金冠活似金凤凰的尾羽。 “自然??!好歹我母亲是贵妃,我堂堂一位皇子,会真怕他闻人樾不成!我今儿偏就带你走!生生,我都安排好啦,?经买通了大??寺里当差的门房,咱们偷偷进?看一?端阳表姐,我知道你想她。届时你也别回这了,我?央母亲与父皇做主,把你接到宫中来住。” 李琯正说得慷慨激昂,阁楼下却传来步子。很稳,不似丫鬟的。 来人上阁楼后,就站在紧掩的屋门?。 “生生,开门。” 听到声音的李琯顿时像只被掐着脖的斗鸡,他闭紧了嘴,?巴巴地看着蔺怀生。这副?子还敢??直气壮说不怕?蔺怀生略感无语地指了指屋内,李琯就如蒙大赦地往里头躲。只是他并不躲在床底,反??急匆匆地被子一掀,整个人就往姑娘床榻里滚。 倒是很不客气。 匆忙间,蔺怀生也不便再?叫李琯从他床上下来,他坐回梳妆台前,把帕子放下。 门口的人没有等到蔺怀生的回应,更不提门开,但来人丝毫不恼,他又静静伫了一会,然后竟自个把门推开。 屋子里没声儿,人却是在的。小阁楼占地大,闻人樾进了里屋,脚尖又转了向,才看见背对他坐在梳妆台前的蔺怀生。 梳妆台占着光线最好的南面,整面都是窗子,但都合着,唯有梳妆台这边的窗完全打开。日头开始西斜,梨花黄的台面只亮着一半,剩下的光则全部洒在了木地板上。 闻人樾从暗处走到亮处,身姿卓绝,面容清俊,和蔺怀生在一块,活脱脱一对璧人。 闻人樾伸出手,袖子轻拂过蔺怀生的脸,他把窗子径直合上,屋子里又朦胧起来。 “暑气大,对你身子不好。” 蔺怀生不说话。 他冷淡矜持的?子,宛若一旁架子上的白瓷,漂亮极了,又不?赏玩。 闻人樾也不恼。男人自然??然地拿起盒子里的木梳子,一身绯红公服的人,却做起给女儿家梳妆的事。这期间,闻人樾?瞥过桌上揉皱的帕子,有斑斑泪痕,知道蔺怀生方才是哭过了。 “还在生我气?” 他指尖还有油烟墨的味道,染给蔺怀生的乌发,又混了他的点点女儿脂香,胜过红袖添香。 经由他手,不稍一会,一个清丽雅致的髻式便好了。闻人樾端详着,把这事当成公务一般对待,对自己颇为严苛。见蔺怀生的脖颈全都亮了出来,没有一丝碎发留着,闻人樾才露出微不?见的??容。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玉簪,仔细插进蔺怀生的发髻里。 “今天回来晚了,几位大人忧心忡忡,朝会后就又谈了一会事情。”闻人樾顿了顿,“生生,我不瞒你,确与你姐姐一事相关。” “圣上放了话的事,朝中多少双?睛替陛下盯着,你说的那些我?以为你做到,但不??现在。” “这玉料我第一?见时就喜欢,早就想看你戴。只是工期久了些,今日才拿来给你,不算是赔罪礼物。” 蔺怀生盯着镜子里俯身在他肩侧的男人,抿了抿嘴。 “那你这是不道歉的意思?” 闻人樾哑然失??,为蔺怀生故意摆出来的刁难脾气,让人觉得金贵,稀罕得不行。 “生生,”男人也看镜子里两人紧挨的容颜,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取??,“我这几年向你说的千百次,你都忘了。”他握着未婚妻的双肩,姿态亲昵十足。但蔺怀生只觉得肩膀被握的力道有些重。 也不知道话里哪些字?戳痛了小??人,他冷冷地拂开闻人樾的手,背过身子。 闻人樾??叹:“又生气了?” “生生取这名字,难道是为了生气不成。” 片刻后,男人温声说道:“我错了。” “生生,端阳的事我会再想办?,你一个人时莫多想,好么?谁都不愿看你难过。” 蔺怀生扭过脸来,?睛通红,想必又偷偷流泪了。 闻人樾当下拾起帕子。他端起蔺怀生脸,好像不肯一丁点?泪在他面前流出来似的。帕子刚吃了点点泪珠,蔺怀生就攥着闻人樾的手,他盯着闻人樾,狠声道。 “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记着!” 闻人樾好脾气:“记着。” 之后,闻人樾又说了几句,但见蔺怀生心情不好,明白症结所在,也不急于一时开解。约莫小一刻,闻人樾便向蔺怀生告别。 闻人樾走后,屋子里静悄悄的。 蔺怀生放下手帕,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小??人拎起裙摆,朝里屋走?。 朦胧帐子撩开,却见榻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包。蔺怀生手刚放上?,被子里头的人就率先猛一把掀开了被褥。一阵劲风从蔺怀生面前扫过,蔺怀生往后躲了躲,长睫如扇,垂看着这个占了他床的人。 biquge.name 李琯从厚重的被褥里解脱出来,顿时手脚长伸地躺在床上,被子被他踢到一旁。二十年纪出头的男人一身阳火,在被子里闷久了,如今满额的汗,就连衣襟都湿了。 李琯顶着张蒸熟似的脸,迷迷瞪瞪地看着床边的蔺怀生。 “表妹,你好香哦。” 想了想,觉得不对,连忙自纠。 “是你床好香……” 23、出嫁(2) 京城地处北方, 近十来年才兴起熏帐子的风?。 网罗江南最名贵的香,点着了后只熏帐子边角与枕头。香风袅袅浮升,不一会整个床帐里都是女儿香。沁人心脾与安神助眠, 两者皆而有之,但之所以在宫妃与贵女这两拨人群中最为风靡, 主?还是女子那与香风一般似有若无的心事。 李琯去母亲云贵妃宫里时也闻过。整座主殿都暗香浮?,李琯那天是边揉鼻子边和母亲讲话的,?得云贵妃直绞帕子嫌他愣头愣脑。但不知怎的, 蔺怀生榻上熏的香就格外好闻, 脂粉?不重, 他??卧着,似乎还有他?上常年喝药沾染的药味, 就混合成了独属于蔺怀生的味道。 蔺怀生觉得?宜表哥是被闷傻了。 “表哥,?还?躺?久。” 小美人抿着唇, 男女有别, 他自个的床他却只能站在一旁, 这使得他很不高兴。 李琯恍然?神, 连忙道歉, 坐起来。 “抱歉抱歉,表妹, 我没有唐突的意思, 我嘴巴笨……”嘴巴笨的李琯挠了挠头,又不知道床上香这种话?怎么拗过来了,最后干巴巴地说, “真好闻的香,表妹能不能告诉我名字……?头我也?母妃买。” 蔺怀生说:“闻人府上购置的,我不清楚。” 话头?这就断了, 李琯?也不眨地盯着蔺怀生的侧脸,期待他表妹能大发善心再搭理他一会,只?惜心愿落空。李琯“啊”了一声,又两声干笑,心里头那点遗憾的滋味,也不知是遗憾些什么。 “好吧……” “但应是极好的香货,闻人樾素来对?很好的。” 说着,李琯瞅了?蔺怀生髻上的玉簪子,他识货,端看这一只细簪头,都能料想原料的色泽品相,堪比皇帝的赏赐了。说不定还真是。 蔺怀生别过脸去,淡淡说了一句:“是么。” 偏偏李琯没?色,还以为是?附和,当即就说道:“怎么不是?我听人说,原本?俩婚期定下,京城中家家都飘醋呢,酸溜溜的。” 依据这位“小郡主”的?世故事,哪里肯听这样的话,蔺怀生当即甩脸色:“我不想听。” 李琯立刻噤了声。 他在他这位表妹面前,?是半点脸皮没有,乖得像条哈巴狗。 “好嘛,我不说。” 李琯说着,一边使劲瞟小表妹的脸色,企图能读懂对方心思:“我不说了……那表妹?还跟我去大理寺吗?” 半晌后,蔺怀生说:“怎么不去。” 李琯舒了口?,当即咧嘴就笑,皇子贵?尽消,但他本?足够俊俏,这一笑,锦衣少年好不惹?。他站起来,两手一拍,说道:“那咱们快走!哥哥带??去逍遥,还能去临江楼点上一桌菜……” ?宜表哥太聒噪了,蔺怀生忍了忍,等看?他样子,又觉得忍不了。 “表哥。” 听?蔺怀生细声细语的,李琯从一路的潇洒畅想中?过神来:“嗯?表妹什么事?” 蔺怀生笑了笑:“这是我睡觉的床。” 李琯低头一看,自己连靴子都没脱呢,就踩着人家香喷喷的床。李琯连忙跳下来,双脚落地时又在小阁楼的地面上发?重响,咚的一声,都该把底下的丫鬟?唤上来了。 李琯?怜兮兮地道歉:“表妹,我真不知道这木头这么响……” 蔺怀生真想自己一个人去大理寺了。 也不知道李琯这个角色属不属于当初那六张卡牌之一,而角色后面的玩家?底是发挥失常还是演得超常。但无论是哪一种,蔺怀生都不是很想和不聪明的人共事。 李琯还在那说:“表妹,我赔?一床被褥,也??熏好……” “谁稀罕?的东西。”当即就被小美人呛了一声,“我自己有。” 李琯却和被下降头似的,傻愣愣地附和。 “好,好吧。” …… ?闻人府途中又有?少“插曲”就不说了。蔺怀生真怀疑李琯?底是怎么偷进闻人樾家中的。 李琯租来的马车在大理寺的偏门停下,李琯顺手打赏了车夫一把银锞子,也不理对方感恩戴德的巴结,他撩起袍子利落地下了马车,随后殷勤地伸?手。 “表妹,?下来吧。” 蔺怀生撩??帘子。他估量了下高度,还算好。若是他本人,没比李琯矮上?少,下个马车有什么难。但这会他是个?娇体弱的小郡主,当下也只能??宜表哥这么个面子。 蔺怀生点了点头。他先是上半?探?来,一张未施脂粉的脸,连首饰都极为简单,只有闻人樾?他挽发的那支簪子,整个人却有?水芙蓉之感。 他手搭在李琯掌心里时,炎炎夏?,李琯也觉得像握了块冷玉。说来,他们之间表兄妹情谊虽好,但?底都长大了,李琯许?年未曾与蔺怀生有过如此贴近的?作,当下心里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握紧这只手,等他?过神,他已经接蔺怀生从马车上下来了。 “?谢表哥。” 李琯这时却分外地守礼,他退??半步,松??虚扶在蔺怀生腰间的手。 他笑了笑。 “表妹这么说就生分了。好了,我们走吧。” 李琯引蔺怀生?了偏门,上前与守门人交谈,充分发挥他挥金如土的本事。这位据说被李琯买通的门房招来一位杂役,对两人说道:“瑜王殿下,您二位跟着老林走,他平?里管着大理寺的后院花草,对里头熟悉。?下大理寺里管着大案呢,您走?时还是小心些,届时也早早从这边门?来。” 被点名的老林看过去忠厚老实,对李琯与蔺怀生仓促露?一笑后就本分地弓着?。 李琯摆了摆手:“还用?这滑头??本王去去就?,不会叫?俩惹上麻烦。” 别看李琯贵为皇子,对与底下人打交道该有的人情世故却很通透。门房见李琯如此好说话,当下乐呵呵的,别的什么也不提了。 于是老林在前领路,蔺怀生与李琯跟在后头。门房倒是没有坑骗二人,老林一路上专挑僻静的地方走,带着他们避??了大理寺里人来人往的当差人员。 老林解释道:“近些?子,大人们有的直接就歇这,家也不?。殿下,咱们前头还需再绕一绕,才能?尸体停放的地方。” 闻言,李琯起了兴致,打听道:“那?们大理寺卿江大人呢,这会最该火烧眉毛着急的人就是他了吧。他也住大理寺了?” xiaoshuting.info 老林被问得有些讪讪:“这……江大人他自然?先士卒嘛,但殿下这会想找江大人的话,大人怕是不在。” “他?去了?” “听说是的。” 李琯心直口快:“那看来也不着急。” 那位大理寺卿驭下极严,又最刚正不阿,底下人哪敢议论是非。老林也不知该怎么?话,两只手绞着都快拧成了绳。蔺怀生轻语道:“别说了。” 只这一句,就让李琯消停,之后的路三人都沉默无言。 ?头已从高檐落下去,长廊的每一根柱子的影子都拉得很长,人影也是。 老林指了指前头那扇阖着门的屋:“就是那了。为了审案子,里头堆满了冰盆,两位,特别是姑娘,您注意着些,里头冷得很。我就在这,?二位守着,有什么状况也好告诉。” 蔺怀生谢过老人家的好心提点,快步朝前走去。 李琯没想?蔺怀生这时候忽然变得无比急切,连忙也跟着迈??步子:“表妹,等等我!” 蔺怀生径直推门,一阵寒意刺骨,蔺怀生的脸当即就白了。李琯紧随其后,他也发?一声冷不防受冻的嘶声。他比蔺怀生?高?许?,低下头?能看见蔺怀生瑟瑟发抖的唇,原本就淡的唇色当下更是苍白。李琯伸手扶住蔺怀生双肩:“表妹,太冷了……” 蔺怀生摇了摇头:“我?进去看姐姐。” 李琯无法,只好仔细照看着人。 他们迈过门槛走进屋,关门后,屋子里的寒意更甚,同时也逐渐闻?淡淡的腐味。屋子里四角都放着冰盆,冰在暑夏是稀罕??,一般的富贵人家都不敢如此豪奢,为了保存端阳郡主蔺其姝的遗体,大理寺此番也下血本。只是无论再一掷千金,尸体的腐化过程是无法避免的。 李琯盯着屋子中央罩着白布的尸体,在这种环境下,他有点撑不住了,期期艾艾地握住蔺怀生的手:“表妹,我去掀??……” 蔺怀生说道:“我自己来。” 李琯顿时就正色:“我来。”说着,很是硬?地走?台子面前,先点了三根香,插在炉子里表示祭奠之情,而后揪着白布的一角,?睛直直瞪着,受罪似的非?看清楚他自己揭??的全过程。 白布之下,的确是蔺其姝的脸。这时的李琯才叹了口?,也不知是期待端阳郡主仍有一线生机的希望落空,还是原本心里怪力乱神的恐惧被抚平。 蔺怀生走上前来。 端阳郡主与蔺怀生一母同胞,看五官有几分相似。但姐弟俩年岁差了将近一轮,如今的蔺其姝年近三十,五官明艳,风韵犹存,她若是还活着,不知该是何等?人。但她现在脸色青白,皮肤僵硬,?眶之下更有了尸斑,让人惋惜之余,不禁心生寒颤。 蔺怀生伸手,碰了碰端阳的脸。 李琯为他?乎意料的举?失声叫道:“生生!” 然而蔺怀生背对着他,半点反应全无。 他口中只唤。 “姐姐……” 叫人心里为他难过极了。 李琯蹙着眉,脚步已经向蔺怀生那迈。 “生生。” 或许带蔺怀生来看端阳的尸体,对于他本人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李琯想?蔺怀生素来?病的?体,怕他在这里受了寒?,更怕他当下情绪激?,郁结于心。 蔺怀生垂着头。 “表哥,?别过来了。” 李琯本来不?能听。他看不?蔺怀生的脸,但却忽然看?了蔺怀生滴在蜷缩的手背上的?泪。 “我想好好再看看姐姐……我很?年、很?年没见她了。” “我再陪陪她。” 李琯抿了抿唇,他这会明白自己揽了个?大的麻烦。不是嫌蔺怀生,而是他自找罪受,心里被蔺怀生搅得不舒坦极了,他觉得他得把蔺怀生带走,?事实上他却在蔺怀生的请求里为他退步。 “我背过?去……?有什么想对端阳表姐说,?说吧。” “谢谢表哥。” 李琯垂在?侧的手握了握,听声音,蔺怀生这会应该止住了泪,不知道为何,李琯反而有点说不清缘?的不舒坦了。他的胸口发沉,?能是?了张没来得及送?去的帕子的分量。 蔺怀生擦了擦泪,在李琯背?后,他仔细端详端阳郡主的尸体。 从面部与头部看,并无明显外伤,蔺怀生把白布再往下折了折,露?死者肩膀上的位置。脖颈、肩膀、锁骨同样没有任何伤痕,保养细腻的皮肤上只有类似尸斑的淡淡印子。再往下,蔺怀生不方?看,他?把布拉了?去。在那样一场大火中,端阳郡主蔺其姝的死相算是极为体面的,这也更加深了蔺其姝之死是有人蓄意为之的?能。 外头薄暮西山,屋子里也渐渐黑了,一具不会言语的尸体,两个沉默的人,?氛更显诡谲。李琯?了?脚,他心里头估摸时辰,于是转过?。 门从屋外冷不防地推??。 声音之响,让屋内两人都为之吓了一跳。 蔺怀生这副病恹恹的?子,只是站得久了会,就倍感乏力,当下被一惊,更是整个人摔得跌坐在地上。 “表妹!”李琯当下想扶他都赶不及。 乌黑皂靴的主人一步步来?蔺怀生面前。屋里背光,蔺怀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他周?让人畏惧的?势。蔺怀生盯着对方胸前的官服纹样,在皂靴触?自己绣花鞋尖前,忍不住把腿往裙摆里缩了缩。 来人看了他一会,对蔺怀生伸?手。 蔺怀生嗫嚅,唇?了好几次,最后轻不?闻地喊着人:“……姐夫。” 同时,颤颤巍巍地把手搭进大理寺卿的掌心。 24、出嫁(3) 大理寺卿江社雁是?官, ??仿佛武举人出身,蔺怀生刚将?递给他,转瞬之间, 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就已经被江社雁从地板上拉起来了。 这个故?里, 蔺怀生不再痛觉敏感,可小郡主从小到大都有人精细养着,娇贵得很, 不经碰不经磕, 所以他这会摔着, 身上并不好受。但江社雁不是李琯和闻人樾,好脾气??依着蔺怀生, 他甚至根本没有询?小郡主哪里摔疼了,就劈头盖脸地斥责道。 “擅闯大理寺、私自乱动尸首, 这样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李琯不服气了, 走过来?蔺怀生站在一边:“江大人可不要危言耸听, 哪有什??罪名。我表妹身子弱, 今日叫你这??一训, 回去准吓病了。届时可就是江大人犯大过错了。” 江社雁冷脸不应,他素来不喜口舌之争, 也对于李琯这种没个正形的皇子看不上。 他盯着蔺怀生, 但小郡主约莫??是被他训得怕了,脑袋低垂,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江社雁蹙眉, 正欲再启唇,??听到小郡主闷闷地?他。 “在大人眼里,躺在这的只是一具尸首吗?” “姐夫。” 他最后喊的这声“姐夫”是很刺人的。但不是因为这孩子有多伤人, 明眼人都知道他有多弱势,他只是挨不住这份痛失世上最后一位亲人的苦,又诉苦无门,才没招似的发泄他的脾气。江社雁收敛了怒色。 “怀生,这件案子多方盯着,你这样闯??来,于?无补,反而会害了自己。瑜王殿下贵为皇子尚且?够一笑了之,你呢?让闻人宰辅去替你开脱?” 李琯不满,他横插??来,挡在江社雁和蔺怀生之间。 “人岁数渐??,脸皮和良心??跟着丢了。老男人不仅在这使离间计破坏本王和表妹的感情,连当年从王府那得的恩情?好处都忘了,在这点上,闻人樾比你强得多。而你?闻人樾不合,就拿生生一个弱女子撒气,为君子所不齿!” 江社雁实在不想?傻子论??短。 但傻子太让人生气。 大理寺卿脸色骤冷,斥道:“殿下慎言!你?怀生并没有什??感情。” 李琯急了:“我和表妹两小无猜……” 江社雁打断李琯的话:“小郡主早早定了亲,连婚期都议定了,瑜王殿下,请您不要再说糊涂话。” 同时,男人威严地看了眼门口的老林。老林正惶恐收受贿赂带人??来??被抓个正着而瑟瑟发抖,眼睛耳朵都恨不得掉在地上,再扔得远远的,见状,江社雁放心地收回视线。 李琯无可辩驳,他看了眼一旁的蔺怀生,见表妹也不帮自己说话,便蔫了气势,色厉内荏地冷哼了几声。 江社雁不理,他看着蔺怀生。傍晚昏暗的屋子里,蔺怀生地上的身影都很淡,要被黑暗给吃了,哪怕李琯就站在他的身边,??也让人觉得他孤自一人,伶仃可怜。他瘦了,又还是没??个子。江社雁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蔺怀生了。 “走吧。” 大理寺卿的声音平淡。 蔺怀生知道?已至此,他不可?再待下去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跟着江社雁的步子。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望那个罩着?布的台子。 蔺怀生看得有些久,但这一次,江社雁没有再凶他。 …… 公务繁忙的大理寺卿是亲自送蔺怀生他们出去的,走的依旧是偏门。 门房原本闲适地打着傍晚时分的呵欠,乍一见走在前头的江大人,舌头顿时咬破了一大口子,痛得直流眼泪,迎着人,又不敢捂嘴,只好憋着嘴,惨兮兮地冲江社雁笑。 “大人……” 江社雁冷脸,伸?,门房观察了一会他脸色,劫后余生地连忙掏出方才收李琯的那些银子。 “给您,小人可一点都还没动……” 江社雁瞥了眼,见锦袋的样式不像是女子用的,当下扔到李琯怀里,而后冷冷地看着瑟缩的门房和老林:“没有下次。” 两人连连喏声。 打开门,外头的街市已然萧条,?日的摊贩早就顺着炊烟回家去了。不知怎的,今日天黑得格外早,晚霞消失得很快,似乎从未出现过。光从里头走出来的这段距离,天上竟已积了厚厚一层黑云。 李琯喃喃道:“这天……” 江社雁也蹙眉,他转身对自己的随侍低声说了几句,对方领了吩咐,当即就折回去。 远远的,一辆奢华的车驾从大理寺正门的位置绕了过来。马车疾停,驭车的侍卫?宫人一同下来,直冲着李琯喊道:“殿下!” 李琯叹了声气,也扬声道:“怎??了?” 几人上前来,见到江社雁和蔺怀生后一愣,连忙行礼,而后说道:“殿下,娘娘喊您回去了。” 江社雁笑了一声。 近似于被笑奶娃娃离不开娘管,李琯很是羞恼,但当着蔺怀生的??,又不好意思大声嚷嚷,只好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那又怎??了……” 为首的宫人对李琯挤眉弄眼,提醒道:“您忘了,陛下今天会来娘娘宫里。” 李琯一听,就知道是母亲又想做些父慈子孝的场??,最好他还立刻??韬武略治国安.邦。李琯连忙摆?:“知道了,知道了。”他扭头对蔺怀生说道,“表妹,我先送你回去。” 然而宫人??很为难。对方显然也是认得蔺怀生的,因而表情很犹豫:“这……” 李琯怒瞪:“你!” 宫人一脸着急:“殿下,娘娘催得紧……” 李琯??不肯听,叫他来说,先把表妹送回去有什??花时间的,何况蔺怀生还是他带出来的,更是责无旁贷。 江社雁开口说道:“我送他回去。” 蔺怀生望了一眼江社雁,未曾想到他会主动开口。 “就按江大人说的,表哥你回去吧。” 李琯垮下脸来,但又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心里头的埋怨气最后只怪在自个身上,他踢飞脚边的石子。 “好吧。” 看上去可怜坏了,临到要走了,还主动?蔺怀生保证:“表妹,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蔺怀生承了李琯的好意和歉意,并说道:“今日多谢你圆我心愿。” 李琯得了夸奖,脸上欣喜遮掩不住,又强作镇定。虽然傻气,感情倒是很??。 ??人走后,大理寺门前更冷寂了。 蔺怀生和江社雁两人立在门口,谁也不和谁说话。夏日虽燥,但总有天气阴晴不定的时候,今日便碰上了。一阵凉风横袭,蔺怀生不争气的身体便跟着发抖。 倏然,肩上落下重量,蔺怀生回望,江社雁已经将?收了回去,而他身上??悄然多了一件薄披风。 方才离去的仆从又回来了,想来刚才是替江社雁办这件?。披风是墨色的,毫无花纹,沉闷单调一如某人,也许就是从他的临时休憩的小榻上拿来的。 “谢谢江大人。” 江社雁敛了敛眉,盯着蔺怀生垂着的脑袋顶看。 “让人赶车来了,下雨前送你回去。” 不一会,一辆相对而言朴素得多的马车停在两人??前,车夫下来,给放了脚凳,江社雁让蔺怀生先上去。 江社雁的披风很??,蔺怀生穿边沿都扫着地了,要上马车时尤为不便。他拎起披风两边,尽量不在今日摔第二次。 一只绣花鞋才踏上第一阶,披风就从后头给人握在?里了。 江社雁的声音响在后头。 “走吧,摔不到你。” ??蔺怀生上了马车,后头帮他兜着披风的?就松开,墨色的斗篷如流水,淌了马车板一地,边角还垂到了木板之外。江社雁站在下头,看着蔺怀生分明已经拎起了披风,结果??仍是这样。唯有这时,江社雁才有点明?两人间的体型差距。自己的披风到了蔺怀生身上,轻而易举就?将他整个人罩起来。 大理寺卿扬了扬眉。 “不??去?你站在这,我??会上去连披风和裙摆都要一块踩了。” 这男人很少说这种话,也很少做这样的表情,这好像一个不近人情的冷??阎王回到人间,摇身就做了知冷暖的郎君。尽管他还说那样惹人恼的话。 说话的人明明什??都还没做,马车上的就好像被踩了莫须有的尾巴,瞪了他一眼,匆匆撩开帘子钻??车厢。 而那累赘的披风这时最轻巧,在来人脸前甩一尾,跟着钻??去,无影无踪。一阵风似的拍在江社雁侧脸,他看着摇晃的车帘,眉眼这时才露出一点笑意。 无需脚踏,男人袍摆一撩,轻松就上了马车。 马车里不宽敞,再多一个身形挺拔如松的大理寺卿,蔺怀生这位小郡主得委屈地缩在一角。 小郡主偷看大理寺卿。逼仄地方,男人依然直挺挺着背,两?放在腿上,唯有合着的双目,看出当下他实则心神放松。蔺怀生对比自己和对方的身形,也不好意思叫男人把腿收回去,便扭了身子,侧着背过去不看人,撩起帘子看窗外头。 他还以为这点小动作不会被发现,??他被寻常街景迷花了眼,江社雁睁开眼看着他。 讨生活的老百姓总是对天公变化更为敏锐,马上就是一场雷暴,?收摊的早早都回家了,街上也鲜少行人,只有沿街那些挂横的竖的招牌的铺??还做着生意。蔺怀生闻到湿腥的泥土气,这会又闷得很了,即便是蔺怀生这样怕冷的人,都觉得闷得不舒坦,连忙解了披风的结,脱了丢在一旁。 2kxiaoshuo.com 江社雁的声音忽然响起。 “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蔺怀生回头,就见江社雁撩开正前的帘子,从钱袋里递了一串铜板出去,吩咐随从:“前头卖桂花糕片,去和她买一些。” 蔺怀生跟着望,见是个还不一定有他大的小姑娘。 随从得了吩咐离开,蔺怀生又坐直,假装不在意。小郡主不清楚江社雁做什??名堂,忍不住想,又想不明?,直到??得了一包点心。 “给我?” 江社雁点头:“拿着吧。” 蔺怀生接过,瓮声?:“江大人怎??会想买这个。” 江社雁自然道:“路过,看见了,权当帮个忙。这时候还想着?再挣上几枚铜板的,多是生活不容易之人。” 蔺怀生哑然,并未想到对方心细如发到如此地步。他很多年没见过江社雁了,但对方宦海沉浮,依然赤诚之心不改。 “何况你不是喜欢吃?” 蔺怀生霍然回头。 “我记得那年,你非要跟着端阳出门。我买了一袋糕点,你说替哥哥姐姐拿着,结果一条街走完,我连半块都没尝到。” 他好像很轻易地,就?在纷纭往?里挑拣出清晰的片段来。 蔺怀生被江社雁说红了脸,窘迫不已。但那是他很小的?情了,他自己都没有大概印象,若反驳,连自己也不?信服。 他攥着糕点的包装,别过脸去。 “多年不见……你不知道,我早就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了。” 江社雁随他嘴硬。 只纠正道。 “不是多年不见。” 小郡主拿着糕点,用湿漉漉的眸光瞅他:“江大人何时、何地还见过我。” 江社雁看他这般使小性子,衔笑不答。 恍惚间,蔺怀生好像见到了当年那个记忆里寡言但温柔的大哥哥,而自己?他到底有着一层更深的牵绊。蔺怀生相信江社雁不会说谎,一想到这些年他在自小??大的京中??举目无亲时,有一个人默默??注自己,蔺怀生心里触动又难过极了。 “姐夫……”蔺怀生双眼微红,“姐姐到底是怎??死的?” 江社雁叹息。 “生生,案子没有盖棺定论前,我不?和你说。过早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 “但我会给你、给端阳一个交代。” 江社雁没得到蔺怀生的回答。知道他这会心里难受,便适时沉默,给蔺怀生独自消化情绪的空间。过了一会,车里响起细微的咀嚼声,江社雁余光看去,蔺怀生眼角仍有红意,??已经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塞糕点。 怪让人怜的。 江社雁说到做到,在暴雨前,马车停在闻人府门前。而桂花糕已然空空。 蔺怀生总觉得姐夫平淡的脸色下藏着揶揄,就老是忍不住盯着江社雁看。江社雁可比十七八岁的蔺怀生沉稳极了,只在小郡主自个逐渐臊起来的时候,才提点了一句。 “擦擦嘴。” 蔺怀生下意识摸上自己唇边,摸到些许桂花糕的屑。 “证据挂在嘴边了。” 冷漠如江社雁也会取笑人。 25、出嫁(4) 以蔺怀生的脾气, 决然?要生气的。 ??背过身,拿自己的帕子,一声?吭。搭?一旁的黑披风层层叠叠, 将??纤细的背影遮去??小半。哪里能擦那么久,?过?小孩子使的性子, 江社雁都觉得蔺怀生再这么擦下去,唇角都该揉红??。 “怎么脾气还和以前一样。” 男人?此说??一句。 显然,这?当年往事??。那时的江社雁还只?籍籍无?的小官, 承??祖上与西靖王府的些许旧交, 受到西靖王赏识, 西靖王有意将嫡女蔺其姝许配给??。远?庐州的江母得知消息,自?喜出望外, 一口答应。西靖王?人也豪迈开明,赞成江社雁若有机会, ?妨外放去地??, 花个两三年攒攒政绩, 以当时西靖王府之势, 三年后江社雁再??京, 足以稳当踏入皇城的政治中心。只?过之后世事重重变故,又要另说??。 还未外调离京的江社雁与西靖王府的??系亲密, 时常收到准岳父的帖子到王府做客。对于王府一家, 自然熟悉。 那时的蔺怀生??就?个孩子,五六岁大,听说身体?好, 每一天都?拿药材续着,连蔺其姝有时候也亲力亲?照顾。作?幺儿,来这世上又遭???知多少病痛, 因而得尽王府众人的宠爱。??若?有?顺意的地??,就抿着嘴?理人,能直把人熬到服软。 江社雁也曾见识过一两次蔺怀生的脾气,?挺磨人。 许?因?江社雁那时到底?外人,还?个乍一眼就知?的软硬?吃,蔺怀生从来没对??闹过脾气。但江社雁年轻时,就?讨厌这份小性子。 “以前。” 蔺怀生顺着男人的话,口中念念有词:“姐夫也和以前无甚差别。” “若什么都和从前一样就好??……” ??又情?自禁难过。 ?仅仅?因???姐姐端阳郡主的死,还因?没??家。虽然??自小就和闻人樾许??婚事,但江社雁明白,寄人篱下的滋味?蔺怀生心里到底??好受的。 江社雁??色间见懊恼,??觉得自己或许并?该提及刚才那句话。 男人鲜少宽慰??人,??提面前这个?多脆弱敏感的造物,只?还未???开口,蔺怀生就彻底把帕子折好收??来??,??转过脸来,眼睛里有水光,却还?算泪。 “谢谢江大人,???去??。” 也未闻哭腔。 ??到底?长大??,离??王府后,也??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 江社雁替蔺怀生掀开帘子,见随从扶着人下??马车,??眉微蹙,允诺?:“遇到事,就传消息到大理寺给?。” 小郡主?车马下,仰望给予??承诺的人。??的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风雨前摇曳的些许微光,江社雁以?蔺怀生会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马车里只剩江社雁一人。??仍然维持着刚才的坐姿,?主动靠近另一边。 车外,侍从请示?:“大人,咱们??哪?雨就要来??。” 江社雁将披风抱?怀里,细致地叠好。斗篷上还带着蔺怀生的气息,但当江社雁把披风叠整齐后,那气息与淡香就通通都散??,只剩下??自己的。 江社雁把披风放?原先蔺怀生的座位上。 “??大理寺。” …… 蔺怀生敲响闻人府的门,门房探出身子,见?蔺怀生后大惊失色,赶忙把人迎进来。 “姑娘何时出去的?” 门房冷汗?止,这要??管事知?,????扒一层皮? 蔺怀生朝??比??个噤声的手势,门房连连点头。从正门到蔺怀生的小阁楼,这中间还有一长段路,闻人樾这位宰辅,虽?说极尽豪奢,但宅邸之大也让一般朝臣望尘莫及。蔺怀生一直?明白闻人樾?何要住这么大的宅子。 门房估摸天气,连忙说:“小人去叫婆子丫鬟们拿披风和伞,姜汤也熬上,姑娘您一路上抿两口。” 闻人府上的侍从们都只称蔺怀生作“姑娘”,但从前蔺怀生还?西靖王府做小郡主时,也就?这般众星拱月的程度??。 蔺怀生抿??抿嘴,?自?。??虽然自小就?当姑娘养着,但心里头明白自己?男子汉,何况再有两年都到??寻常男子该立冠的年纪??,有时候蔺怀生也想逃避这种过分的照顾。 “你这会去喊人,?就人尽皆知???” 蔺怀生知?自己若?出??门,这些人都要挨骂的,便故意这么说。趁门房讷讷之际,蔺怀生说?:“给?一把伞就好。” 门房?蔺怀生唬住??,忙说?:“好吧,姑娘您??!” 也就?顷刻,伴随着几?吓人的轰雷,大雨顷刻泼下。离??密闭的马车,?四面透风的宽敞廊子里,蔺怀生又缩??缩肩。门房举着伞跑近,??站?廊子台阶下头,把怀里的另一把干净伞递给蔺怀生。 “雨大咯,您?廊子里也得撑伞??!” 蔺怀生点点头,边走边把油纸伞撑??来,到??迎风处,伞面刚开,豆大雨点就一通砸?伞面上。身上能挡,裙摆却?可避免湿??,于?花鸟裙原本绣线处,花重??色、鸟粉??腮;杏色鞋面就像?熟过??头,砸落地里,有??烂色。 有几阵风实?太大。荷塘池面上,一片片的残荷任雨飘打,荷面摇曳,荷茎折腰。?远处,婢女婆子?庭院前挂??灯笼,便拎着裙连忙躲??来避雨??。偌大的闻人府,转转折折的水榭长廊上仿佛只有蔺怀生一个人的孤影。??顶着伞骨,却?风吹得踉跄,纤瘦身影?晕黄的伞面挡着,最后,?暗暮的雨帘里,好像唯能见一点黄色,?根根红色的廊柱间穿行。 雨声里,世界很静,但比??上一个世界黑暗的死寂让蔺怀生感到舒服。??一边走,一边梳理今日所遭遇的一切。 ??以前并?怎么??解此类古代背景,进入到这个副本后的角色也相对?动,目前只能从其??人处得到讯息;若别人?肯告诉??,??就什么都得?到,就好比今日江社雁和闻人樾对??的那一番言辞。蔺怀生接受短时的弱势和?动,但???喜欢主动权始终?别人那。至于要怎么完成找出??凶的任务,蔺怀生认?江社雁?最好的突破口。 也?知??751的善意放水,还?江社雁这个角色本身就特殊,蔺怀生?进入副本伊始,就得到明确的提示:江社雁可以信任。?果蔺怀生能与江社雁合作,?寻找凶手过程中?背刺一刀的情况就大幅降低。此外,?果今天蔺怀生遇到的李琯、闻人樾和江社雁,都?那六张卡牌中的角色,那么仍有两个卡牌角色没有出现。江社雁?本案主审官,跟随??,?有机会探查到案件??相。 现?,只剩下?何说服江社雁与??合作??。 ?短暂的马车相处中,蔺怀生对江社雁、或者说江社雁这个角色的性格有??大致??解。对??说一?二,?太可能答应与蔺怀生合作。何况江社雁的角色背后很可能藏着一个玩家。 ?果所有玩家有至少一个相同的任务,那么究竟达成即可算?成功,还?只允许一个人胜利?人与人会合作,也会猜忌。蔺怀生?想一开始就那么出头,最好的法子,就?完美地扮演??当下这个“小郡主”的角色,让玩家认?,??也?副本里原有的一部分。 思绪间,小阁楼很快就到??。 蔺怀生忍下嗓子里的咳嗽,??摸??摸自己的额头,就这一路,竟然已经微微发烫。 零点看书 雨幕里的小楼??寂静,也?知侍女们都去??哪里。从楼下望,但能看见一点楼上的微光,蔺怀生收??伞,把伞倚?门口,独自推开门上楼。 楼上的女儿闺房,暖光透过窗映?过?,里头有个人影,伫?那,手里头似乎拿着筷子,正?桌旁摆弄着什么。 淋??雨的蔺怀生瑟瑟发抖,??望着亮光的屋子,踟躇??片刻,轻轻地推门进去。 闻人樾换下??白日的官服,一身青袍,衣摆袖口烫金叶纹,拾筷布菜,举手投足间,桌台上的烛火????添华彩。??听到声音,见蔺怀生?此狼狈地??来,也?惊讶,笑着招呼?。 “生生,过来。” 小郡主瑟缩??下,但??与闻人樾对视,却?那个烛火边的男人的目光给烫着??,双眼连忙避开,脚却仿佛生根。 清脆一声。?闻人樾放下??筷子。 蔺怀生这才一步步地挪到桌子旁,呆呆地坐下,目光直盯着眼前的几盘菜肴。闻人樾转而拿??小碗,给蔺怀生盛??一碗鲜美的番鸭汤,轻放?蔺怀生面前。 “生生来尝尝。” 菜肴色美味香,蔺怀生却一动?动。 闻人樾笑叹?:“生生连?的手艺也?肯尝??吗?” “还??外头吃饱??,这会肚子装?下??。” 蔺怀生打??个寒颤。 闻人樾俯身过来,帮??勾???雨打湿的鬓发,莹白的耳垂与脖颈重新完整地露出来,闻人樾的手指便从耳侧一路划至肩窝。 “出去见人???” 闻人樾笑??一声。 “生生,你这会身上??你自己的味?。” 26、出嫁(5) 蔺怀生只能想到江??雁借给他的披风, ?江??雁那般性子的人,必然不会熏香,蔺怀生也实在闻不??披风上有??么味道。闻人樾的嗅觉有??么灵敏?亦或是他诈人的话术。 “觉得我在诓你?” 闻人樾仿佛知晓蔺怀生心思, 在他耳边说了??么一句。 小郡主脸色发白,僵直地坐在位置上。气氛死寂至压抑, 烧烛的声音竟在耳边分外清晰。闻人樾替蔺怀生挽了鬓边湿发后,又不厌其烦地帮他勾?每一缕黏在后颈的发丝,他只用手, 就恢复了先前他梳好的原样。 “生生, 你的衣食住行没有一样不经我手, 你的香是我亲自挑的,我知道是??么味道。” 闻人樾??手停留在蔺怀生的后颈。 “很衬你。” 说完, 闻人樾便适当退开了。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屋,??柜子??拿??蔺怀生的披风, ?后站在他身后, ??披风严严实实地罩在蔺怀生身上, ?双手绕到前头系好了结。 闻人樾坐回原位, 微笑道。 “用膳吧。” 桌上也有摆他的碗筷, 显然他还没吃晚饭。蔺怀生盯着面前的五菜一汤,?食不下咽。闻人樾已经动筷慢条斯理吃?来, 他每样都尝了一遍, 倏然问蔺怀生。 “生生??何不吃?” 蔺怀生听明白了,捏着筷子开始夹。 满朝皆叹端方君子的闻人樾在面对蔺怀生时有个怪癖,他不喜欢??蔺怀生一?用饭时摆公筷。侍女们摆过一次, ?再也没有之后。可蔺怀生不喜,他是金枝玉叶,??小??么都是?好的, 哪??肯??别人做互尝口水的恶心事。王府一朝变天后,闻人樾??排众议,把蔺怀生接??来,他让小郡主永享富贵,却在??一点事上总是让蔺怀生难堪。 蔺怀生一筷子、一筷子地把食物塞进嘴??,他食不知味,除了反??、恐惧,还因??他满身的狼狈,他裙摆、鞋子、袖口都湿着,他现在坐着,只觉得踩着一滩池水,脚趾都凉得有些麻木,?他身上还披着披风,在一次次地举手夹菜中,披风像第二层皮,紧紧黏在他湿漉漉的袖口,再好的料子现在都让蔺怀生难受。 可蔺怀生还是只能用膳。 闻人樾??时候已经放下筷子了,他亲自下厨又亲自等待,?仿佛不饿,于是?开始的那几筷子就好像是一种仪式。他盯着蔺怀生,看蔺怀生重复地往嘴??塞,已经不像在用膳,?是用刑。?蔺怀生的脸始终低垂着,那原本闻人樾梳理好的发髻,又垂了丝缕湿发。闻人樾皱眉,想再次替人梳好。一滴雨水落进碗??,又有第二滴,是蔺怀生的眼泪。 闻人樾露??笑容,温润如竹的男人走到蔺怀生身边,拿??帕子,另只手抬?蔺怀生的下巴。蔺怀生咬紧牙关,不肯抬脸给他看,闻人樾也不强求,松开手,只把帕子递给了他。 男人一点也不慌张,在他??,蔺怀生的生气与委屈好像都是一种美丽,他饶有兴致地欣赏,?蔺怀生擦干泪、攥着他的帕子指节凸??的手,闻人樾才适时开口。 “怎么委屈?来了?” “我没有怪你,生生若是吃饱了,何苦还要再委屈自己。没有谁值得你委屈。” 惺惺作态。 蔺怀生简直恨死了闻人樾。 蔺怀生咬紧牙,只说:“……我想去梳洗了。” 满桌子剩下没动的菜,闻人樾??个下厨的人却比食客还不爱惜。 “去吧。热水我让人烧好了,??会叫她们端上来。” 蔺怀生也有个“怪癖”,金贵的??身,在屋子??时却鲜少要人伺候,特别是沐浴。?不像蔺怀生嫌弃闻人樾,闻人樾觉得小郡主无论??么样子都很有趣。 也因??了解蔺怀生的??一习惯,闻人樾直接下楼去等。 正好侍??们抬完了水,闻人樾指着桌上的残羹冷炙,说道:“收拾掉吧。” 他不可惜,只是有些??叹,哪怕他亲自下厨,是拿得??手的美味佳肴,蔺怀生依然不喜欢。 …… 蔺怀生?人都走后,又谨慎地插上闩子,才抱着干净衣裳沐浴。 脱下鞋袜,苍白的脚趾已经?了皱,??热水相触,皮肤仿佛更加皱缩。?当整条腿逐渐没入浴桶,少年的清瘦身躯短暂显现又隐藏,男扮女装的秘密难以启齿,只有??片刻的松懈??解脱。 蔺怀生身体微微蜷缩,下巴沾着一点水,氤氲不断升腾的热气让受寒的身体终于舒服了。在??极尽奢侈的大浴桶??,蔺怀生恹恹欲睡地享受着,若是??副身体健康些,他还能泡上更久。 蔺怀生吐??一声叹息。人难免贪心,在死了还能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之后,就开始想要更健康的身体。不知道下一次副本,能不能抽到他更满意的角色。 泡够了,蔺怀生在晕倒之前??浴桶????来,免得他男身的秘密暴露得不偿失。 等他穿戴收拾好,已经是小半个时辰过去。蔺怀生推开门,守在门外的婢女婆子就极有眼色地进来,?他往下望,闻人樾依然等在那。 ?他只看了那么一眼,闻人樾却好像心有灵犀,也抬?头,蔺怀生躲了回去。 闻人樾再上来的时候,手??头拿着一碗药,蔺怀生光看那颜色,舌苔就已经开始犯苦。他正襟危坐,一副不怕的样子,然?闻人樾第一句话却??蔺怀生想的南辕北辙。 “穿得少了。” 他一本正经地指??来,把药碗递到蔺怀生手??,又去翻新的披风。男人对于??种事情有一种异常的热衷,?他对于蔺怀生的一切又是了若指掌,闻人樾就像他给蔺怀生每一次系的披风的结,让蔺怀生透不过气。 也许他唯一仁慈的地方,就是??来没有想过在每一碗药中??蔺怀生毒死。 蔺怀生一口气??药喝完了。 直到??刻,闻人樾才终于露??不让人胆怯、?发自真心的微笑,他好像就此放过了蔺怀生,甚至愿意反过来给蔺怀生甜头。 畅想中文网 “跑??去?江??雁了?” 蔺怀生没有反驳他自己其实是去看姐姐,??闻人樾辩口舌毫无意义。 闻人樾说:“生生,你我朝夕相对,有时候你对我的信任还不如一个几年不?的江??雁。他现在不能再应你一声‘姐夫’了,我却是你堂堂正正的夫君。” 蔺怀生不太情愿,半天憋??一句:“我们还没有成亲。” 闻人樾没有反驳他。 “你既如此信任你的姐夫,他可有关于案子的半句话透露给你?他告诉过你,他刚去?了两名当晚也住在驿馆、?且都与端阳郡主有过交谈的嫌犯吗?” 蔺怀生看向他。 闻人樾笑了。 “生生,?我可以带你去。” 闻人樾是个老练的捕手,他知道撒??么饵对于蔺怀生?有用,以此把??个在生病边缘的小郡主哄去早睡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归功于??个心眼多成筛子的男人,蔺怀生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后?没有发热生病的迹象。 蔺怀生正要?身,却发现枕头旁边放着一张字条。 那上面写道: [我知道你的秘密。] 堂?皇之的挑衅。 就好像曾有一个人在夜??伫立在蔺怀生的帐子外,他掀开帐子、放下字条后,阴恻恻地盯着蔺怀生看,成??他的第二道影子。 27、出嫁(6) 蔺怀生盯??手中?字条。 字迹看似端正, 又处处藏锋,九???出?䴙?个男人之手。可惜???,目前蔺怀生没有任何其他人?字迹进行比对。 所谓秘密指向两种可能, 其䴙???蔺怀生本人玩家??份,其二则??小郡主男扮女装?秘密。蔺怀生倾向??二种。 这次副本背景?像上䴙?个【绑架】, 需要人质们协作逃离,玩家们角色?份?同,领到?任务也许都?䴙?致, 暴露?份并没有意义。如果??蔺怀生, ?会选择主动暴露?己?玩家?份来谋求合作。 合作?前提??坦诚与信任, 而???䴙?方在明䴙?方在暗,居高临下地戏弄??人。所以蔺怀生并?认为写下这张字条?人对?己抱有善意。 倘若指向蔺怀生男扮女装。 这??蔺怀生、甚至曾经?西靖王府最大?秘密, 知道?恐怕只有蔺家人。但现在多了䴙?个人知道,并且蓄意写了䴙?张字条给蔺怀生, 可见居心叵测, 目?就??要看蔺怀生慌张失措。 这个人??谁?他??什么时候知道??又??怎么进?闻人府? 这个疑问留在蔺怀生心底, 而字条被他记住后?烛火烧掉。做完这䴙?切, 蔺怀生照常在小阁楼里独??早膳, 而后提出要独?走走。 经过昨天,蔺怀生?边?䴙?众婢女婆子都私下里被闻人樾敲打过, 现在哪里还敢掉以轻心。她们也?烦他, 只??女儿家?眼泪到底??珍贵?,蔺怀生也无意让这些无关人等受牵连,便退䴙?步:“那便留两个吧, ?就在府里头走走。” 蔺怀生这样说,步子却直往闻人樾那去。闻人樾答应了今天带他去见两名嫌犯,以他那种骨子里?负?人, 承诺?事?会抵赖,蔺怀生就提前去他院子里等他。 两人住处相隔?远,往日蔺怀生站在阁楼上就能看见闻人樾院子里?翠竹,只??走过去时,却有蜿蜒曲折、移步换景之妙。这䴙?段路对于蔺怀生来说??陌生?,他很?走,如今愿意走了,便?禁为精致?庭景沉醉。 本朝每日䴙?朝,?时闻人樾还在宫中。蔺怀生进了他院子,远远?,管事见??蔺怀生,连忙过来,脸上带??乐呵呵?笑容。 “姑娘??来找大人??” 蔺怀生点点头。 管事??闻人樾?心腹,当下笑容更?,当蔺怀生询问能否在闻人樾?书房等他时,管事更??直接将蔺怀生引进去,还吩咐下头人准备茶点。 门敞??,但没人来拘束蔺怀生,仿佛他在里面做什么都可以。蔺怀生便?始在屋内走动。 书架上摆满了书,多??经世治国之书与各家经典,也有部分?名家骈散。蔺怀生翻了几本,闻人樾有闲情逸致?时候会在书上旁批,他平日伪装君子温润,而那些批注?语似乎更能看出他真实?轻狂和?负。蔺怀生翻?很快,专挑有闻人樾笔记?地方,但闻人樾?字迹显然与给他写字条?人?䴙?致。 “生生在看什么?” 说这人,他就来了。 闻人樾?声音在蔺怀生?后响起。蔺怀生往后退了䴙?步,转?,登云履踩??对方靴子。闻人樾扶住蔺怀生,他并没有很快放?,毫?介意蔺怀生踩在他鞋面上。蔺怀生还计较昨夜?仇呢,便胆大地两只脚都踩上闻人樾?靴子,叫这表里?䴙??男人尝尝苦头。 闻人樾却笑?毫无阴鸷。 他从容地换了个姿势,单手揽??蔺怀生,另䴙?只手抽走蔺怀生手中?书。 “还??轻。” 男人忽然这么说了䴙?句。 两人这时靠?很近,蔺怀生也闻到闻人樾?上?熏香。两人??香很像,再结合闻人樾之前说过?话,可知这男人在每䴙?个细枝末节有多么强烈?掌控欲。到最后,蔺怀生都有些分?出这香?味道究竟???己还??闻人樾?上?。 “这䴙?篇?写俗了,?看也罢。” 软香在怀,闻人樾有些率性地倚??书架,论起过去文章大家?缺憾。他??他那年?状元,更??罕见?连中三元,腹有诗书气?华,??有本事论䴙?二?。 但蔺怀生偏和他唱反调:“??么??倒觉?情感真挚,精雕细琢来空无䴙?物,那??假惺惺,??骗人?话。诗词歌赋,情字最先。” 闻人樾盯??他看,半晌,把人从怀里放?了。 蔺怀生就??刺他䴙?刺,解昨夜?气,但见闻人樾收了笑容,蔺怀生心里又惴惴。小郡主心高气傲,但??他吃闻人樾?、?闻人樾?、住闻人樾?,他心里有傲气,可现实里寄人篱下什么都没有。 蔺怀生和闻人樾闹,很多时候闻人樾都䴙?笑了之,??像蔺怀生??他?祖宗,他供??宠??,蔺怀生怎么样都可以。但有时,明明只??小事,蔺怀生甚至??无心之言,但闻人樾却真正生气了。而当他变了脸色,就绝?会率先出口。 沉默难熬,蔺怀生望??他、盯??他、但闻人樾冷漠???像䴙?具石像。越长大,小郡主越打从心底里畏惧他?未婚夫,他渐渐明白,???表面温柔?人,心里也那么真挚。 闻人樾就像熬鹰人,他把鹰关在笼子里,生生地熬掉他?烈性与脾气。 蔺怀生?鞋尖轻踢了下闻人樾?靴子。闻人樾没躲,但也没有回应。 最后,蔺怀生逼?己言?由衷:“……?想你了。” 这句话几乎??从他?唇齿间挤出来?,在前头已经?尽了力气,最后?声,便那样微?可闻。 可这??像??闻人樾?什么关窍,他䴙?下子冰雪消融,甚至比刚才还更加温柔。他等到了,所以鞭子收起来,威吓也收起来,然后给予双倍?甜枣。他抚摸蔺怀生?长?,把那些如同蔺怀生本人?调皮鬓?整齐地挽到他耳后去。当看到蔺怀生头上带?????他昨日送?玉簪时,他?心情出奇???。 “生生,你真厉害。” 但蔺怀生明白,闻人樾知道他说假话,就??想看他说假话。 因为他先讽刺闻人樾没有真情,闻人樾就?手段逼他狼狈为奸。 闻人樾笑道:“走吧。昨日答应你?事,可?能没做到。这䴙?行要去京郊,马车颠簸,生生只怕?受点委屈。” 但这只??闻人樾嘴上?话。 闻人府?马车宽敞十足,无䴙?处????最???东西,与之相比,江社雁过?实在简朴。那会,蔺怀生和江社雁??没办法,须?挤挤挨挨坐??,而闻人樾却??愿意与蔺怀生靠近。 小矮几上有茶、有点心,角落里还有事先给蔺怀生备???薄披风。闻人府?下人、或者说??闻人樾本人,把万事都备细了,仿佛他们?番??去郊外游玩。 闻人樾对蔺怀生招手,言辞说??:“?想与生生挨?近些。” 眼下他们已在路上,蔺怀生若???听闻人樾?话,闻人樾恐怕真做?出令马车立刻掉头?事。蔺怀生?情愿地坐过来。还??小孩子心性呢,心里想什么,全都在脸上。闻人樾?会?知道,但他??像只要蔺怀生愿意听他?,就够了。 闻人樾?帕子主动捻了䴙?块糕点递给蔺怀生,嘱咐道:“这䴙?去䴙?返,马车需行䴙?个多时辰,先吃点东西垫肚子,等到了那再给你准备午膳。” 156n.net 蔺怀生点点头。 他䴙?心想??死去?姐姐,亟待弄清真相,因而并?责怪闻人樾行路仓促。 心里惦记??事,等东西吃下肚子,蔺怀生才尝出来??桂花糕,而他昨天才刚吃过。他抬头去看闻人樾,闻人樾正处理公文,他毕竟??宰辅,事务繁多,平时更?可能早早回来,今日?确破例了。 ??像知道蔺怀生在看他,闻人樾弯唇,虽未抬头,但抽空还把糕点盘子往蔺怀生那微微推了䴙?些。 “你?己吃。” 这䴙?去,?确晌午都过了。若??没有马车里这些事先准备,䴙?路?知该有多难挨。蔺怀生这副?体,就??如?舒坦?马车慢慢赶路,也有些吃?消,下车时险些摔了,还??闻人樾始终在他?侧,当即扶了把。 闻人樾叹了声,??像有点?满。蔺怀生权当没听见。 映入眼前?,??䴙?座佛寺。 闻人樾告诉蔺怀生:“蔺其姝出事当晚,与你姐姐有过接触?二人,其中之䴙?如今就在里头。” “半月后就??万寿节,皇上特意请僧入京,为社稷子民祈福。” “出事后,其余使节臣子被鸿胪寺与礼部安置到其他驿馆,而这位僧人则?请暂居这座寺庙里。” 见到人前,闻人樾与蔺怀生大致交代了䴙?遍。 当寺中小僧引他们到了厢房门口,只见屋门敞?,里头有对话声传出。其中䴙?人?声音蔺怀生熟悉,正??他那便宜表哥。 屋内人也听闻动静,转过?来。 蔺怀生这时才完整看清所谓名僧?模样。 单看相貌,清隽?近乎出尘,与在座王公平分秋色;但论慈悲,无人胜他。他有䴙?张佛相,缥缈乘云欲去,但巧妙地,眉间生䴙?颗红痣,又拉他回了人间。 僧人看到蔺怀生两人,轻念佛号。 “阿弥陀佛。” 28、出嫁(7) 闻人樾对屋内??人:“瑜王殿下。” “师岫师父。” 蔺怀生随闻人樾, 向李琯和师岫问好。而李琯见到蔺怀生,早已是喜??望外,当即??招呼两人进来。 “你??人怎么也来了这里?” 来??路上, 闻人樾已和蔺怀生想好借口。单刀直入绝非上策,若僧人师岫真与端阳之死有关, 只会?草惊蛇。故而当下闻人樾说??:“我陪生生??来散心。” 闻人樾口吻中流露????爱重之情令人侧目,师岫便看了?蔺怀生。 也不知??李琯想到了?么,流露??了然又疼惜??神色:“表妹早??该??来多????。”李琯??称不惧闻人樾, ?当着人?, 也只敢怪声怪气两句, 气势还不如对着江社雁??时候足。 不过蔺怀生乐意看其?人刺闻人樾,脸上便不禁露??一丝??意。 两人挨得近, 宽大袖子遮掩下,闻人樾捏了捏蔺怀生??指尖, 示意小郡主别这会闹。 ?哪里瞒得过人, 只会叫人觉得一对佳偶, 原来也有人间小男女??情趣。 李琯????淡了。?一贯嘴上和蔺怀生念叨, 闻人樾须得是这天下对表妹最好??男人, ?真正见着闻人樾??真情后,李琯却有些不乐意了。 气氛逐渐凝滞, 这时, 师岫忽然插了一句。 “寺中后圃植有茉莉,为闽越高僧北上讲经时所携。高僧于本寺开坛讲经,茉莉随之来京, 距今已有十年,恐怕是京中唯一可见成片茉莉花??地方。茉莉虽小,香气沁人, 几位不妨移步看看。” 李琯和闻人樾,一个皇天贵胄,一个位极人臣,?师岫在?们?对始终神色平淡,不见丝毫对权势??趋附之态。蔺怀生以为?会是个??不下凡尘??人,不曾想这样一位冷菩萨有着如此一颗慈悲心,竟会主动缓解尴尬。 蔺怀生接??:“多谢师岫师父。” “今日无云无雨,难得也无暑气,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闻人樾与?一行,李琯是?表哥,当即便应了邀请,最后只剩下师岫。 师岫看着小郡主,终是垂?眉,单掌行礼,应下了。 …… 一行四人便往后院花圃去。 寺中??小沙弥在前引路,师岫、闻人樾随后并行,两人似有交情,便??然而然开了话头。而蔺怀生则与李琯稍落后半步。 蔺怀生靠近李琯,问??:“表哥今日怎么也会来此?” 李琯知无不言:“我在父皇那领了差事。”李琯看了一?前头??师岫,对蔺怀生悄声说??,“父皇希望我提前请师岫大师入宫讲经。” 蔺怀生??:“可是?与我姐姐一案有嫌疑……” 李琯正色??:“生生,这是谁和你说???” “师岫是白鹿寺最年轻??首座,天生慧心,不久后便要接任白鹿寺方丈。”本朝佛教信众多,连皇室都带头礼佛,光是京城附近,??有几百件大小寺院,白鹿寺则有“天下第一寺”之称。 蔺怀生看了?似乎与师岫相谈甚欢??闻人樾,不语。 李琯说??:“我知??你心里记着要给端阳报仇??事,?人前切莫再说刚才那样直接??话了。” 蔺怀生见从李琯这里了解得差不多了,??低声服软??:“多谢表哥提点。” 李琯拍拍?肩:“好了,不说了。” 小沙弥在前头说??:“几位施主,前头??是花圃。正是花季,花丛中若见着蜂,切勿惊慌。” 几人??谢,闻人樾说??:“前人栽花,人赏花,蜂采花,亦或人采花,蜂赏花,本??可以共适,如何算是惊扰?” 小沙弥连忙致歉。 师岫赞许??:“闻人施主心有所悟。” 闻人樾却说:“悟心?我有执念,参不透??。”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回头看向蔺怀生。 那是闻人樾???神,还是闻人樾背后那个人???神,那??目光深邃,超??了此前闻人樾这个人带给蔺怀生??所有印象。一瞬间,天地间万籁俱静,而师岫一同看来??目光,仿佛加重了其间??分量。 还不等蔺怀生开口,闻人樾??莞尔一??。 “生生,来。” 说是花圃,?茉莉生长并无篱笆围栏??拘束,它随僧人乘船渡海而上,本该一刹芳华名动京师,?最终只在这座小小寺院中留下沁香。寺院僧人不曾有意栽培,它却有了佛缘,在年复一年里如期绽放。 后院中有一座小亭,小沙弥说??:“师父们还用茉莉制了茶,檀越们稍候,我去拿来。” 借此机会,闻人樾竟支??了李琯,剩下蔺怀生与师岫。蔺怀生意识到这是闻人樾留给???机会,也许小沙弥都???????安排。 小郡主有些迟疑该如何开头,昨晚闻人樾??话蛊着了?,蔺怀生??被牵着鼻子??。?太想找到杀死阿姐??凶手了,可今日表哥??话却又给?泼了一盆冷水,使?清醒。一个名声在外??慈悲者,?阿姐有?么地方会致使师岫痛下杀手?可师岫真??与姐姐在案发当天有过接触??话,蔺怀生又不愿白白错过一点可能靠近真相??机会。 小书亭 师岫仿佛看穿了蔺怀生??心?。?慈悲到愿意普度猜忌???人,主动开口说??:“我知??蔺姑娘想问?么。” 蔺怀生浑?一颤,双?紧紧盯住师岫。 “那夜,我??确见过端阳郡主。她常伴青灯,?我见她那晚,她却满心忧?,执意向我求解。” 蔺怀生连忙问:“我姐姐向你问了?么?” 师岫静静看着蔺怀生。 “她问我:‘此行是否顺利?能否得偿所愿?’” 而蔺其姝这一行??目??,??是为了给蔺怀生证婚。 师岫给??答案一时间扰乱了蔺怀生???绪。长姐如母,蔺其姝待?也不例外。以前蔺怀生真以为??己是个小女孩,那时最喜欢做??事其实是缠着亲姐姐蔺其姝。?总认为??己和姐姐是一样??,甚至在蔺其姝许给江社雁时,垂髫小儿发??惊人之语,说?也要一个郎君,足见姐弟情深。 姐姐知???不能嫁给闻人樾,必然希望婚事告吹,只是双亲辞世,姐弟??人不敌闻人樾如今??权势,蔺怀生知??姐姐完全是硬着头皮受迫而来。她遇到名僧师岫,讨要一个宽慰??己??答案,?后?半句又是?么意?? 事情愈发诡谲,蔺怀生仿佛触及到了?从未接触??暗涌,?心中惶然,甚至无心去想师岫有没有可能撒谎。 “那你怎么回答姐姐???” 师岫双手合掌。 “事在人为。” “郡主听后,若有所感,若有所失。心有所求,世间一切都为尘网。” 蔺怀生只说:“谁心中没有欲求。” 这一次,师岫沉默。 小沙弥端来??茉莉香茶不早不晚,恰好在两人无言后,而闻人樾与李琯也相继回来。茶香留齿,与满园茉莉相映成趣,?在座??人却各有心事,白白浪费了美景清茶。 李琯与师岫也在之后启程进宫,离开了亭子,师岫先行离去收拾行囊,而李琯因与?共乘车马,便也随师岫一??。回去这一路,便是蔺怀生与闻人樾剩下了。 蔺怀生才从师岫??那一番话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回头望了一?观花亭,茶盏杯具皆在,人??茶凉,方才没有珍惜,最美??景致已然错过,如今再看,都多了些憾恨。 闻人樾??:“如何?” 蔺怀生抿唇:“下一个人是谁?” 闻人樾摇头说??:“那我做不到引见。” 蔺怀生心有郁气,当下抬头,冲?最讨厌??男人全数发泄:“你言而无信!” 闻人樾哑然,?看着蔺怀生,没想过小郡主突然受了刺激,有如此大??反应,?无奈地????:“生生,是我玩??在先,可你也不愿给我半分耐心等我说完,??着急定我??罪。” “另一个当夜见过端阳??,是晏府??三小姐晏鄢。端阳于净慈庵带发清修,晏鄢同样长住那里静养,两人可谓闺中好友,情同姐妹。此次与你姐姐一同返京,当下恐已回到晏府。” “我总不能带生生你直闯晏府。” 蔺怀生说:“我??己想办法见她。” 闻人樾??而不语。 闻人樾问:“今日和师岫师父谈得如何?” 小郡主留了个心?,没有和盘托??,闻人樾见?沉默,当下明白,???了??:“?我想,不会是?。” “……为?么?” 闻人樾停下来。这个温柔??男人,以最柔情似水??嗓音说??:“生生,你知??仵作??尸检结果是?么吗?” “蔺其姝?上无锐器伤口,也非钝器致死,?无中毒症状,大?寺上下熬了一宿没睡,最终,仵作在蔺其姝??发丝间摸到了一点不对劲。?们削断端阳郡主??一缕头发,从头皮中取??了一根银针。那针扎在颅顶??死穴,你姐姐是被活活用针捅进脑颅里钉死??。” 蔺怀生听到一半已然泣不成声。 而这一次,闻人樾没有给?任何安抚与宽慰,?只是看着蔺怀生,在给予恶毒??话语后,?给予强烈??暗示。?给予蔺怀生一切权势所带来??便利,告诉蔺怀生??己?么都能为?做到。 ??么都可以给,只要蔺怀生主动。 蔺怀生心防溃败,?嗫喏着,向闻人樾祈求??:“你帮帮我……” 男人得到了,??贪婪?狡诈,步步引诱?心仪??猎物进入陷阱。 “生生,断案寻凶,非你、非我见几个人??能知??真相。皇上已命江社雁与刑部调查此案,真凶落网是迟早之事。” 小郡主没有办法像闻人樾说??那么坦然乐观。那是???亲姐姐,?最后唯一??亲人,是与这世间最后一丝血缘??牵系,?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不能待在那个小阁楼里,?如果不做些?么,?会疯??,最后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 蔺怀生??语气?卑微:“你帮帮我,闻人……” ???近,抓住闻人樾??衣袖,放下骄傲????尊。 闻人樾却忽然翻脸。男人任由蔺怀生抓着?,?露??最残忍无情??模样,?说??每一句话都像蛇在吐信。 “生生,这世上没那么多??予取予求,你起码得给我一点甜头。” 蔺怀生浑?僵硬。 闻人樾拥?入怀,罄钟古佛,青烟香火,闻人樾亲着蔺怀生??耳朵。 “我只有一个心愿,执念成魔。” “生生你却怎么都不肯应我,你真狠心。” 29、出嫁(8) 闻人樾的执念只有一件事。 便是和蔺怀生成亲。 为此他步步紧逼威逼利诱, 甚至有权力一句??就能迫?从前的端阳郡主即刻?路来为他们证婚。 可这绝非出自喜爱,闻人樾只是想和蔺怀生成亲。曾几何时,王府一夜巨变, 京城明明是蔺怀生自小长大的地??,他却忽然变成一个??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那时候??有什么表哥,也??有姐夫,最后只有闻人樾来到蔺怀生面前, 牵着他手, 在闻人府建起一座阁楼。那时, 蔺怀生是真心依赖着闻人樾,他甚至为自己隐瞒身份享受到这份好而满心愧疚。直到闻人樾亲手打碎这份信任。 蔺怀生感受不到闻人樾爱他, 那为什么要娶一个不爱的人?蔺怀生甚至觉得闻人樾是个疯子。??有人会爱一个疯子,蔺怀生也不想嫁给他。 现在, 这个疯子笑吟吟地看着蔺怀生。 他游刃有余, 像耍陷阱里的猎物一样, 站在高处看着蔺怀生如做困兽之斗的挣扎, ??有食物??有水, 生存能力开始退化,而这时猎人往陷阱里垂了一根绳, 温柔的引诱。 生生怎么不回应? 蔺怀生冒着汗看他。可事??闻人樾胜券在握, 他??需多言,也不用再给蔺怀生额??的温存,这些都是蔺怀生惊惧之下的臆想, 也许这是闻人樾折磨他的新??法。 蔺怀生感到恐惧,感到耻辱,可是他??那一座金玉堆成的小阁楼关废了, ??有任何反击的能力。他身?唯一能够让闻人樾感兴趣的筹码,是他最危险的秘密,如果蔺怀生拿这来赌,迟早有一天会摔下万丈深渊。 闻人樾往前走一步,小郡主仓惶退了三四步,蔺怀生的?为似乎逗乐了闻人樾,他又靠近了些,这时蔺怀生已经要撞到墙?,闻人樾替他嫌脏,先一步把人搂住。 他搂在怀里的像个死物,僵硬得??有任何反应,但闻人樾却毫不在意。 “生生怎么不说???” 闻人樾说了与蔺怀生幻想?一样的??,可未卜先知??有让蔺怀生有丝毫欣喜。这时候小郡主恨不能脱下裙装狠狠甩在闻人樾的脸?,痛快地告诉他你能娶个男人吗,但那时候也许就是他的死期。 闻人樾一定会杀了他。 但他还有姐姐的仇??报……他得活着,他不想死。 蔺怀生红着眼睛,却忽然环住闻人樾的脖子。他吻得很仓促、慌乱,甚至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吻。他放下身段,想要蒙混过关,可闻人樾却忽然??激起了凶性,他撕开温润的??皮,单手掐着蔺怀生的脸就来亲他。 “唔——!” 蔺怀生睁大双眼,但顷刻间就??闻人樾推到禅房门?,木门吱呀,载不住两人的重量,从内轰然开了,蔺怀生??门槛绊倒,闻人樾和他吻得难舍难分,就一同摔进神佛的视野里。 寂静禅房,案台沉香,菩萨拈指端坐,他座下??有信徒,只有红尘翻浪的狂人。 石头地面很凉,身?的闻人樾却很滚热,蔺怀生??想到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人原来连唇都是烫的。蔺怀生开始后悔了,他释放出一个可怖的怪物,他的挣扎他的咒骂?部都??闻人樾吃掉。 “生生好香。” 男人很贪婪,他甚至不愿意浪费任何一点属于蔺怀生的东西,每一次接吻泛生的涎液都??他吞吃干净。蔺怀生听到了那声吞咽,仿佛在吸食他的血液和骨髓。一个端??的君子,此刻竟然像?未开化的野兽,和人滚在地?做荒唐的事情。 蔺怀生闭眼又睁眼,他只看到了菩萨的头像,他混沌的脑袋忽然感到羞耻,为自己与闻人樾竟然在清净肃穆的寺院里做出这种事。他心里也感到委屈。这是小郡主的第一个吻,却从不是他所希冀过的样子。 他开始拼命挣扎,手脚都?劲,但??闻人樾轻松制服。闻人樾的手指穿插分开蔺怀生的手掌,他把自己的十指当成钉子,将蔺怀生活活钉在原地。 彼此的?下唇??互挤压,唇?再细小的纹路也??撑开抚平,而舌头在开凿出的豁口里不断勾搅。水泽声盖过脚步声,但脚步声越来越近,蔺怀生觉得那声音像踏在他的耳鼓?。 “有人……!” 闻人樾充耳不闻。他好像??所谓??人看到这么荒唐的形象,他只想和蔺怀生共沉沦。蔺怀生打他、踹他,指甲在他脖子?挠出痕,但闻人樾只顾吻他。终于,蔺怀生抓住机会从闻人樾手里逃开,??跑两步就??闻人樾扯住腰带,蔺怀生怕死了,既怕闻人樾,又怕身后随时会来的人,他逃不开闻人樾,就傻傻地想,哪怕把门阖?也好,但男人的手竟有力至如此,他拉住蔺怀生,笑道。“有人啊。”蔺怀生感到自己??一点点扯回那个糜烂而窒息的吻里,惊慌失措下,蔺怀生直接扇了闻人樾一耳光。 yyxs.la 砰地一声,蔺怀生喘息地关?禅房的门。他既不敢抬头看前??,也不敢看身后。 片刻后,脚步的主人站在门前询问。 “蔺姑娘?” 是师岫。 蔺怀生慌乱之下不敢回答,师岫又问了一遍。 “可是蔺姑娘在里头。” 身后的闻人樾也??有声音,两个男人用不同种??式迫?蔺怀生自己开口。 蔺怀生的嗓子很干,他恨不得自己失声再也说不出??,可现?里他用他自己都听不懂的、颠来倒去的??语在回应。 “是我。” “只有我。” 屋??,师岫静默了片刻。 “蔺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 来的人是师岫,蔺怀生更有一种羞耻感,他在一个得道高僧面前破戒,说谎、?欲,师岫??替佛像的眼睛,印证地清清楚楚。 闻人樾从背后搂住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郡主撒谎,他喜欢蔺怀生言不由衷的样子,甚至引诱蔺怀生撒谎,男人的手从蔺怀生红肿的唇抚摸到?声的喉咙。蔺怀生紧张地吞咽,又不敢吞咽,他的喉结?不明显,但他依然不敢在闻人樾手下露出一丝马脚。 “我……” 蔺怀生张了张嘴。 “闻人去替我拿披风,我在这里头?他,我觉得冷了,这才关门。” 一声、一声,喉咙的颤动,闻人樾为此着迷极了,他怀里的小郡主怕死了,可他此时却??比爱着这样的小郡主,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把蔺怀生翻过面来,亲吻他的喉咙。于是此刻,闻人樾撩起蔺怀生的长?,聊胜于??地在他的后颈?印下一个个湿痕。 有师岫在,闻人樾这个疯子疯得更过分了。蔺怀生只想把师岫赶走。 小郡主始口不择言。 “大师有什么事吗?若不是我姐姐有关的事,我累了。” 师岫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罪过。” “何罪之有?” “贫僧?不该对端阳郡主说那一句‘事在人为’,也不该再将此??转告姑娘。” “事在人为,因而始终不肯放手,徒做痴儿。蔺姑娘,你切切珍重。” 蔺怀生觉得,师岫看穿了自己,看穿此刻屋内的他为了能够找到杀害阿姐的凶手而向闻人樾委身妥协,劝告亦或怜悯、讥讽,师岫都站在高处,而蔺怀生他再也不能回到高处了。 小郡主把舌尖咬破,尝到满口的血味。 “倘若你不会说好听??,就不必说了。” “孤男寡女,大师请回吧,我不想惹了闻人误会难过。” 这次,屋??沉默了许久,对??许是??蔺怀生的??伤到了。 “二位若也是此时回京,瑜王殿下托贫僧来问,是否也可结伴而?。” “贫僧……亦??他言。” 门??那道淡淡的影子消失了,蔺怀生顿然卸了浑身的力气,倒在闻人樾的怀?。他手脚?软,任凭闻人樾摆弄,男人居高临下又一时兴起地怜爱,帮蔺怀生揉手腕,情态亲昵。他又把蔺怀生转过身,俯身来,是还想再吻?蔺怀生受够了,下意识再举起巴掌,他觉得他熬不住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闻人樾??有阻止他,男人言笑晏晏,然而双眼却如锐器把蔺怀生扎穿。他的脸?、脖子?都有蔺怀生反抗时留下的痕迹,些许狼狈之余,?得闻人樾显露出此前从未有的不驯与狂放。 蔺怀生不敢再打闻人樾第二次。 哪怕他的力气对于闻人樾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于极度自尊的闻人樾来说,??扇耳光的屈辱恐怕是永世之仇。蔺怀生后知后觉,几乎惊惧欲绝地望着男人,他甚至希望师岫此刻能回来,站在门??有一道影子就好。 闻人樾握住蔺怀生打人的那只手,笑吟吟地带着他往自己脸?又甩了一次,声响清脆,蔺怀生听得都心悸,然而平日里睚眦必报的男人却一反常态,露出畅快的适意。 他攥住蔺怀生的这只手,好像这只手从此就是他的了。闻人樾伸出舌头,在这赐予过他疼痛的掌心舔舐着,用□□裸的?为告诉蔺怀生他?不用死,现在他与闻人樾为伍了。 温热湿黏的触感,蔺怀生不敢动。 “生生,这个甜头我收到了。” 闻人樾笑道。 “现在,你可以?唤我、打骂我,我不仅能做你的夫君,还能做你的狗。” “生生,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到。” “而生生你只需要明白,有舍才有得。” 蔺怀生怔怔地看着闻人樾,他在蔺怀生面前暴露他极度的自负与狂妄,却也把鞭笞的鞭子递到蔺怀生手?,毫??保留地教蔺怀生怎样驯服一个人的办法,而他曾今就用同种??法驯服蔺怀生。 蔺怀生再次甩了闻人樾一巴掌,扇得闻人樾脸都偏到一边。 男人却笑着给蔺怀生揉着手腕,道:“就是这样。” 他做足一切伏小做低的温柔。 然后轻捏着蔺怀生的下巴:“再让我亲亲你,生生。” 30、出嫁(9) 最后, 回去的车马并驾而停,李琯与师岫却并未等到蔺怀生二人。 小沙弥跑到马车下,带来闻人樾的歉意, 说蔺怀生实在??舒服,??便再耽搁二人, 请他们?行一步就是。 这两人车马辘辘远去后??久,闻人樾背着蔺怀生出来。 蔺怀生?脸深埋在闻人樾的肩头,仿佛这样就能??看、??听、??理。他们方才?胡来, 到最后蔺怀生气得直咳嗽, 闻人樾的疯劲才消停。玉佩节碎, 裙摆翻浪,两人的模样旖旎?狼狈, 明眼人都能看穿。蔺怀生??肯叫人知?,躲在禅房里, 闻人樾就找了方才那位小沙弥, 让他前去知会李琯。 蔺怀生捂着胸口, 他刚才?是挣扎?是气闷, 这会心头隐隐犯痛。 闻人樾了解他的身体, 见他如??,当即皱眉, 对蔺怀生伸手。 “来, 背你回去。” 蔺怀生起?没理。??他的确脑袋发晕,没有力气走了,闻人樾这会送梯子确是正好, 而蔺怀生心里?憋着气,就应下:“好啊。”他想折辱这男人,哪怕届时闻人樾恼羞?怒?他甩下, 蔺怀生也有扳回一城的畅快。 ??他转瞬间就被闻人樾背着了。也许是他?轻,也许是闻人樾脸皮?厚。 往来间,僧侣看到,鸟兽看到,天地亦看到。??这男人?坦然,无论是顶着被挠、被打的脸示人,还是在寺庙里公然背着心爱的姑娘,他是世人口中端方持礼的表率,??做截然?反的??郎。他有滔天权势,无人敢??满,?是神佛也缄默让路。 蔺怀生连打了闻人樾三耳光,胆子也大了,见羞辱??到这男人,竟敢觉得没劲,加之一路叫外人看去他要人背着的模样,心里??好意思,就??肯闻人樾背了。他裙子下的脚踢闻人樾,才一动,却遭闻人樾捏了屁股。蔺怀生这副身体金贵到连痒也怕,当即猛地一个激灵,??他发现闻人樾好像并无亵狎之意。 “好了。”下方,男人声音淡淡,却竟也有温柔,“再动,摔着你怎么办。” 蔺怀生胳膊拗??过大腿,就干巴巴地应回去。 等钻进马车,蔺怀生就跟条鱼儿似的,滑??留手地占着一角的位置,再?装??盘的矮几往自己这边一扯,叫某人离自己远远的。 马车里有扇子,还摆了一小盆冰,??在封闭的马车里头,作用并??显著。纵使今日天气尚可,??闻人樾一路背着人出来,怎么可能??出汗。他拿出帕子简略擦拭,??有的??经渗进脖子抓破的伤口里,蔺怀生背过身,??听闻人樾嘶了一声。 而闻人樾??说:“来年茉莉再开时,我们再来这吧。” 蔺怀生冷笑一声:“我这辈子都??会再来这了。” 闻人樾这个疯子连发笑的点都奇怪。 他说:“生生脸皮好薄。” 蔺怀生??想和他说话了。 回去一路无话,??气氛却??沉闷。闻人樾借黄昏间隙继续批改公??,纸页的翻动声让人心生宁静。故事里那个“小郡主”的影子退去,留下真正属?蔺怀生的心思。 蔺怀生得承认,闻人樾突然的爆发??在他的预料中,??闻人樾表现的行为目的,更让蔺怀生坚信,闻人樾属?当时的六个卡牌角色之一。蔺怀生的任务是拒???婚,也许闻人樾就是必须?婚。 这是一对很危险的人物关系,稍有??慎就可能鱼死网破,更何况两个角色更深层的纠葛还没有出现。起码在蔺怀生的视角里,他没有了解到更多。蔺怀生最好的做法应是远离闻人樾,转而接近??知的唯一可信任人选江社雁。??蔺怀生??。他??喜欢?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中,江社雁可以信任,闻人樾可以利用,二者并??影响。 何况所谓的“信任”,边界究竟有多大,还有可能是系统玩的??字游戏。 蔺怀生闭着眼小憩,车马悠悠,最后也真的睡着。在这之后,天地倏地万物俱静,??仅是虫鸣鸟唱,连一丝风的声音也没有。全然逼真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活活抽干了生气,呈现出游戏的本质。而蔺怀生身旁的闻人樾放下笔,小楷墨笔悬空,??倚斜,??滴墨。 祂静静地注视着蔺怀生的睡颜,蔺怀生无知无觉,仿佛蔺怀生也?了这个世界里死物的一部分。??他是唯一鲜活的生命。祂让这个世界转瞬凋败,??是为了让蔺怀生睡得更沉?。 自祂出现后,那?蔺怀生弄的小伤口转瞬愈合消失,祂抚上侧颈,还记得蔺怀生指甲的锐利。像刀,弄伤祂的脖颈,也曾捅穿祂的胸膛。脸上、脖颈的伤痕反复地出现、消失,这使得闻人樾俊逸的脸庞十分诡谲,最终,这?伤口原样复现。 每一?的深浅祂都记的,因为这是蔺怀生留给祂的印记。 祂举起手,虚空着,??一阵徐徐清风却拂过蔺怀生的脸颊,他鬓发微动,两弯柔和的眉毛让男人想起上一次见到的小羊的眼睛。他乱了发,源?祂的调皮,祂?翻手,之前作乱的风便温柔抚顺蔺怀生的每一缕长发。 “这个世界,你会喜欢吗?” 蔺怀生熟睡中挪了挪身子,男人?静默了。 …… 蔺怀生一觉睡醒,天完全黑沉。??远处,?灯火通明,??知何时,他们??经到了城门口。 这一觉睡得委实舒服,蔺怀生惬意得打了个呵欠。他喜欢绚烂的世界,??也享受偶尔的宁静。睡意随着睫毛濡湿后结簇?分开,散了,蔺怀生回到了当下这个故事里。 闻人樾的马车畅通无阻,蔺怀生撩开帘子,??经是城门幽深的末尾,而后辉煌灯火闯进眼。京城夜晚是热闹的,白天的摊子收了,夜里的紧随其后,卸了劳作,人群熙熙攘攘,各有各的享受,勾栏瓦肆,热酒凉茶,??胜喧嚣。而这?,蔺怀生有好多年没有见过。 他心里?是惊?是喜?是急,可他声未出,闻人樾就??说?。 “前面就是临江楼,回府上再喊厨房?要耽搁时辰了,生生,你意下如何。” 蔺怀生听临江楼这名字有?耳熟,半晌后记起,李琯曾提过一次。刚醒来??觉,这会蔺怀生的确饿了,?有热闹,便点头同意。 下车后,闻人府的随从分?两拨,留下一个驾马,剩下的侍卫仆从跟在闻人樾和蔺怀生身后。 临江楼??负盛名,二楼河畔临窗的雅座与单间最为紧俏,一行人要了一间单间,两个侍卫守在门口,剩余的一名侍卫与侍从则进屋听从闻人差遣。 闻人樾习惯性?接单子,??他看了眼蔺怀生。灯火下,小郡主莹白如玉,唯有一双瞳仁黑如耀石,惜贵得很。桌上灯火、窗外灯火、江上与月下,通通来衬,通通??及。 而他就用这样一双俏生生的眼睛看过来。 闻人樾手一转,?点菜本子递给蔺怀生:“生生,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其实无外乎那?,闻人樾对?蔺怀生的喜好滚瓜烂熟,有几样菜色甚至能够做得比酒楼厨子更好。??闻人樾?主动权让出,这是他的投诚。 蔺怀生??然??客气地接过来,?单子翻得飞快。平日里都是闻人管着他的饮食,现在他做主了,??要顺眼的一律选上。他强压得色的小模样?惹人爱了,闻人樾饶有兴致地看着。就在这时,隔间传来酒兴上头的高谈阔论,起初听??清,??渐渐却刺耳分明。 “你说,那?传言莫??是真的……” slkslk.com “你都说是传言了,世上哪有什么精怪,指??定是哪?个心属闻人宰辅的小娘子们泛醋编排的。” 说的人急了。 “这还??够邪乎?本来一个命??久矣的病秧子,反倒活活拖死了别人,就是带煞的命格,她亲父西靖王都镇??住。现在连自己的姐姐都克死了!” 显然,这话??说得惹人发笑。酒席间,那几人??然大笑。背后议论管他真假,自然越猎奇刺激越尽兴,嘴上图个过瘾,心里就是清楚也??会反驳。更何况人心叵测。 还有另一个更狂妄。 “照你这么说,那蔺小郡主最好是能克一克闻人樾,?他克死了,我就信了你的话,信那是个天煞孤星的东西。” 这?话,从蔺怀生的耳朵开始绞杀,他一开始能听清,后边应是耳朵死了,便听??见。耳朵没了用处,话就往更深处钻,钻进脑子里,留下一串串恶毒的咒语。 杯盏应声碎裂,蔺怀生苍白脸回头,闻人樾满手血。血和瓷碎片落满桌子,侍从连忙要来帮忙,闻人樾拒绝了,他慢条斯理地拿出帕子握在手心,帕子渗出一团血色的花。 “你们,”他吩咐屋内乃至屋外的侍卫,“我这会流了多少血,他们得流加倍。” 几人领命而去。 ??一会,隔壁嘈杂无比。 闻人樾笑?:“晏大人家公子的声音,前头才和生生说??好见那晏鄢,如今做哥哥的倒来给送机会了。” 蔺怀生听出他的意思了。 无论有心或无意,闻人樾握笔的手为他流了血。 “……我自己有主意。” 蔺怀生说完,呆呆地坐着,到底没有说一点关切。 声音渐歇,一群口出狂言的公子哥被闻人府手下??训得连痛呼声都没了,闻人樾睚眦必报,说要加倍奉还,必然是三倍、四倍、十倍??止。??知?会??会将人打死。 蔺怀生原本没这么想,??他今日彻底见识了闻人樾的疯,?觉得这疯子什么干??出来。 这时,隔壁?传来新的声音。 “在京城寻衅滋事,目无法度,你们好大胆子。” 是江社雁。 一间临江楼,竟?这么多?人都聚着了。 31、出嫁(10) 江社雁作风正派冷硬, 朝中更无朋友,这些纨绔无不被家中告诫,离江社雁远些, 不要犯到他面前去。 可这会几个公子哥被??训得头破血流,再打下去命都要保不住了, ??着江社雁竟生起几?希冀,忍不了痛的几个已经?⺌?嚎:“江大人!救救?!” 江社雁凌厉的目光转向闻人府的侍从。从现场看,的确是他们盛气凌人。 闻人的侍卫不卑不亢, 答道:“江大人, 这几人口出狂言, 造谣生事,?家主人看不惯, 便遣?等让几位公子明白,不是什么话都可??说的。” ⺌?晏府的公子哥听了, 当即愤然怒骂。他被打得缺了牙齿, 这会一张口, 就不停地冒血。 “关你、你们什么事!” 江社雁听后, 脸色微沉:“?也好奇, 京城什么样的人家?够替律法行事。” 闻人樾身边的随从笑了笑,他很会说话, 当即便请江社雁移步隔间。 “江大人去了就会明白。” ⺌?随从一语中的。 门正对的位置是闻人樾, 但江社雁一眼??了蔺怀生。闻人樾笑里藏刀,好像笃定江社雁会有什么反应。顷刻间,江社雁把事情的始末猜了大概。近日京中流言横生, 江社雁也听过不少。 他扭头对自己的侍从吩咐道:“把人送到京城府尹⺌?,报大理寺的名字。” 他说,却阖门把随从关?外头, 不肯再有旁人知道蔺怀生其实?这里。 闻人樾笑着打招呼道:“江大人,难得?朝堂之外碰面。” 江社雁不言,他与闻人樾话不投机。但男人余光里看着蔺怀生。说难得,?难得??的其实是蔺怀生。闻人樾养着他,但也关着他,宰辅权势越?越大,闻人府越建越深,江社雁只记得两三年前的上元节,灯火阑珊中他??到放河灯的蔺怀生,⺌?是他们离得?近的一次。⺌?一日江社雁独自批复完公文后回府,无人与他过节,心生寥落。而蔺怀生被河灯映亮脸庞,他被蔺怀生映亮。⺌?夜,江社雁静静地注视了很久。 然人生中其余无数次,相逢匆匆。 江社雁??桌面空空如也,询问。 “你们刚??” 同时江社雁心里也有了疑思。现?已过了该?晚膳的时间,加之蔺怀生平日里几乎不出闻人府,两人当下出现?临江楼,实属罕??。江社雁怕这其中是闻人樾的谋算,而蔺怀生当了他行事的挡箭牌。 蔺怀生??头:“?们今天出城去散了散心。”说完,蔺怀生桌子下的手便被闻人樾握住,蔺怀生一怔,想扭头看去时,闻人樾又捏了捏他手腕。蔺怀生猜测,是闻人樾提醒他少说。尽管不明其意,但蔺怀生还是把他们去寺中寻师岫的话咽下。 现?再想?,闻人樾虽让蔺怀生恨不得生啖其肉,但?他姐姐案子的事上闻人樾从?不曾隐瞒,蔺怀生问,就俱??告知。相反,江社雁口头上一昧地为他好,就好像?小孩子的敷衍承诺。蔺怀生的态度不免冷淡下?。 “江大人吃过了?” 他的爱恨都极浓烈。心里装着⺌?人的好,就?⺌?人面前有千百??不自觉的娇态?可爱;可一旦?他心里变成草芥,就连一个正眼也得不到。 他这时候的样子很有王公世家的清高做派,叫人想起他本该是名正言顺的郡主,而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可怜。 江社雁心里有??不是滋味,但他不善言辞,无从解剖自己心意,世俗枷锁还层层?套,他谁也不是,又怎么比得上别人巧舌如簧。原本叫人退避三尺的威严,?这里通通无?,甚至让他劣势,让他语拙。 江社雁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回应了一个是。 闻人樾便笑了。 “⺌?就可惜不便留江大人了。” 这样的闻人樾还有什么君子仪相,他只差没明晃晃地把嘲笑挂?嘴上。但他?名正言顺,就离蔺怀生?近。哪怕蔺怀生只是缄默,但他许可。⺌?闻人樾无论??如何卑劣下作手段把珍宝圈入怀中,像一条滴着涎液的恶犬,都无人?质疑。 闻人樾起身。他的手掌堪堪止血,??动间,难免血迹星星????落?地上,但他面无异色。 “?亲自送江大人。方才的事,劳江大人有心了。” 闻人樾??近后,笑着轻语道:“生生刚才可生气坏了。”声音轻,仿佛是照顾小郡主的面子一般。 江社雁不自觉地向蔺怀生看去,只??到他抿着唇的半张侧脸。只这一眼,就中了闻人樾的算计,默认地被拉上贼船,有大理寺卿的名号压着,⺌?几个言语放肆的纨绔下场可知。 闻人樾实则笑不进眼。 他这会心里很不高兴,言语上更是辞令完备,叫人挑不出一??错处,实际只想把江社雁驱赶离他的生生旁边。 江社雁耐着性子与他周旋,忽然间,江社雁看到闻人樾衣领之下的挠痕。光影之中,红痕更像红线,交错缠?脖子上,更像一个项圈。?万句爱语誓言抵不过一条红线的隐喻与欲。江社雁顷刻变了脸色。 男人的怒色如山雨压抑欲?,偏偏蔺怀生不看他,察觉不??。蔺怀生附?闻人樾的言语,与江社雁浅淡告别。江社雁到底不想吓到他,更不想叫蔺怀生知道这些腌臜事后难过,当即忍下。但当闻人樾送他出了雅间,江社雁冷不防攥着闻人樾的领子把他摁?柱子上。 闻人府的侍卫纷纷抽刀,被勒住脖颈的闻人樾却不慌不忙地摇了摇手,示意自己的人镇定。 江社雁压低声音,不让屋里人听到,但怒气却丝毫不减。 “你怎么敢——这么对他?” 闻人樾起先不解,但江社雁把他衣领攥得很重,眼??要?脖子上形成新的勒痕。 要是把生生留?他的痕迹破坏掉可就不好。闻人樾阴郁地想。 他手上力道也极大,钳住江社雁的手腕往旁一甩。他?的还是受伤的⺌?只手,满是污迹的血帕因而掉?地上,江社雁的手腕与袖口更全是血迹。 闻人樾浑不?意,从侍从⺌?接过新的一条帕子,重新握住后,对江社雁说道。 “江大人审案子时也是这样?人着急定罪?” 江社雁冷笑:“宰辅却是连证据都明晃晃地摊着。” 闻人樾??对方盯着自己的脖颈,恍然大悟,脸上笑意更甚:“原?江大人指的是这个。” 蔺怀生到底手劲轻,到这时,闻人樾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但挠出?的血痕到底不同。 这是他献上忠诚后得到的奖赏,隐秘又张扬地宣告他有主,无人比他更优越。闻人樾心中逐渐涌上快意?兴奋,他不知道,蔺怀生不?意,但也许遇??过他们的每一个人都曾对这些痕迹有过放肆的揶揄,⺌?闻人樾希望这痕迹永远不要消。 “?与生生之间的亲昵事……”闻人樾笑语晏晏地嘲弄道,“江大人这也要横插一脚吗?” 江社雁断然道:“生生不可?如此放肆。”江社雁?说出蔺怀生的千百般好,总归没有一句不好。 闻人樾不笑了,他径直??过江社雁身边,只抛下一句话。 “因为?是他的丈夫,????到他所有别人??不到的样子,而你是什么东西,?够了解蔺怀生?”只有?爱的人,可??肆意得到他的不好。 门?江社雁面前合上,而闻人樾的话如利刃,直插进江社雁的心口。 slkslk.com …… 闻人樾回?后如何?蔺怀生面前上眼药不提,单就如何??晏鄢,两人回去路上有了讨论。 蔺怀生说:“?要??晏三姑娘,?要让她亲自?闻人府???。” 他初舞弄权力的样子还有些生涩,闻人樾却为之着迷。他渴望蔺怀生身上沾染他的痕迹,什么方面都好。 闻人樾笑吟吟道:“这有何难。只是辛苦晏家公子?京都府多吃几日牢饭罢了。” 蔺怀生乜他一眼。 “晏大人不保他?” 闻人樾颠倒黑白的借口信手拈?:“令公子与?发生口角,争论间使?划伤了手,袭击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出这样的子嗣,想?晏家家风令人堪忧。” 蔺怀生乐笑了。?闻人樾为伍后,除了他的坏,还?看到他诸多可爱。 小郡主把脸撇到窗外去。 “……赶快找人把伤口包起?吧,你自己弄的,别到时候真有什么事,还赖上晏府了。” 闻人樾勾唇,目光看向蔺怀生,贪婪又眷恋。 晏府上下今日睡得如何不得而知,蔺怀生回去后倒是一夜好眠。?这个副本里,他似乎总是睡得很沉。但翌日,他再次于枕边发现了字条。 蔺怀生坐起身,起得有些猛了,脑袋微微发晕。他忍了一会,拿起字条。 这一次的话更加诡谲。 [生生,你怎么还不?找?。] 蔺怀生拧眉,再次默默记下这句话后将字条烧毁。 他下床,不适感却仍未曾褪去。特别是喉咙,伴随吞咽,整个喉咙肿痛不已,蔺怀生摸了摸脖子,略有刺痛。他?到水盆边,铜镜里映照出他完整的样子。 脖颈间赫然浮现狰狞的掐痕,青紫交加,像索命的圈绳,又像蟒蛇的身。 蔺怀生彻底冷下脸。 昨天夜里,曾有一个人?他昏迷不醒时,恶劣地想要杀死他。 32、出嫁(11) 也许那人杀蔺怀生??念?还不强烈, 否则他大可不必做戏弄??举。 他在夜晚行事,是不见光??影子。他渴望被蔺怀生知道,从压下第一张字条开始, 也许此人就在某个角落时刻关注蔺怀生??一举一动。蔺怀生云淡风轻,他便怒气丛生, 他要蔺怀生??反应,最好惊慌失措,做出一切可怜??丑态, 他想要看, 想要予以嘲笑又视为珍藏, 所以做更偏激恶劣??行为。 156n.net ?个人无非是要博得关注。原本蔺怀生还打算抽丝剥茧慢慢陪他玩,享受解密??乐趣与刺激, ??今天??方掐他??脖子,完全改变了蔺怀生??想法。 蔺怀生很爱惜自己??生命, 哪怕只是一场游戏、一个副本, 他也希望自己?够好好活着。 苍白手指抚过?些受难??后疮痍??肌肤。?些指痕是恶念??象征与留存, 爬满蔺怀生??脖子, 它们可怖, 又有畸形??艳丽。蔺怀生用手指挡住,再拿开, 目光明灭。 他依然不叫那个可怜????手得逞, 脸色平静地从柜子里挑出几件立领特别高??衫子,??粒云纹子母扣逐一扣好,把那些吃着皮肤??狰狞蜈蚣一??碾灭。 …… 昨夜里, 京城几户人家府上没等到自家少爷回去,一打听,才知道几个公子哥竟进了京都府。家中父兄都有在朝为官??, 当下又气又羞,只想先把人从京都府??衙门里领回来。结果京都府尹也是个滑?,用一句话统一打发了众位:人是大理寺卿拎来??。 虽不明缘由,??犯到江社雁手上,几家已经?大。官位小??,脸色青白变换,也就捏鼻子忍了;官位大??,却不肯叫人觉得气势矮江社雁一截,??再闹,京都府也不是任人放肆??地方,想着等第二日气势汹汹再来,早朝时却先见到了受伤??闻人樾。 闻人樾白衣出身,年纪轻轻就?出任宰辅,坊间读书人?视他为榜样,狂热追捧;京中官宦,更?是叹他八面玲珑好手段。总归,闻人樾平日行事做派令人挑不出错处。可今日,不知是否是受伤??缘故,闻人樾??脸色很是不好,关系亲近些??同僚见他右手包扎得那样严重,先行关切,??得到??回应也冷淡。 闻人樾目光冷锐如刀,凑得近??,冷不防都有些怵,随后余光顺着瞄去,见闻人樾看??是户部侍郎晏俅。 别看闻人樾年轻,???三年已然握着朝中风向,他一言一行皆会被揣测深?,更何况是如此明显??态度。而等到江社雁来,朝堂上更是??座冰山,冰山间锋芒??立、??看??厌,今天难得统一都??着晏侍郎放冷气。 晏侍郎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来时还烦着家里大大小小和他哭诉嫡子被关在京都府??事,?会却要一面挨着闻人樾和江社雁二人??目光压?,一面又要忍受群臣影影绰绰??探究,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其余人也得苦哈哈地熬着。有些心思机敏??,想起闻人樾与江社雁??间微妙??连襟关系,又联系到近日前端阳郡主蔺其姝一案,心中已有大致答案。 果不其然,下朝后就传出那群公子哥是当面开罪了闻人宰辅、甚至令宰辅受伤??消息,而闻人樾本人?未反驳。晏侍郎欲亲自登门赔罪,??却吃了软钉子,闻人樾不是在处理朝政要务就是在养伤休憩,根本没有想见???思。最后,晏夫人提了个办法。 “不如?去见蔺姑娘?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西靖王府??事……” 晏侍郎不耐烦道:“妇人??见!闻人樾城府深沉,当年攀上西靖王府?条船,说是乘龙快婿,不过是给一个黄毛丫?当牛做马,他心里恨死了蔺家人,怎还会帮西靖王府说话?” 晏夫人也急了,毕竟自己??孩子还关在里?呢。 “那他最后要娶??还不是西靖王府??小郡主。” 晏侍郎不说话了。 半晌后,他摆了摆手:“那你去试试吧……??了,你带着晏鄢去。” “带她干嘛?” “她去庵里静养??时候不是和端阳郡主作伴?” 晏夫人犹豫片刻,到底同?了。 晏家人全然不知,?是闻人樾和蔺怀生一步步引他们入瓮,为??就是让晏鄢主动现身。管事事先得过吩咐,见?二人前来拜见,不再像先?婉拒晏侍郎那般把人拒??门外,而把??人引进花厅。 ?是有戏了,晏夫人耐住欣喜,端起茶杯,不留?间被热茶烫到了舌?。 管事看着捂嘴呜咽??晏夫人,笑眯眯地赔罪道:“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晏夫人您在此稍候。至于姑娘,她身子经不起累,怕是不?过来,不如今日晏三姑娘先随丫鬟去见见?们家姑娘?” 晏鄢迟疑道:“……只有??” 管事笑着??。 晏家人进了闻人樾府中后,此时才逐渐感受到闻人樾??狂妄与看低,??有事??求,自然骑虎难下。晏鄢便与晏夫人分开了。 花厅离蔺怀生住??小阁楼还有很远距离,一路上引路??婢女莲步轻移,却是裙摆生风,晏鄢跟在后面也不得不提起步子赶,晏鄢甚至怀疑?也是闻人府恶???作弄。只是越近阁楼,景致越发清丽,显然精雕细琢,?里也??确住着一位被视若珍宝??佳人。 远远??,晏鄢已见那座小阁楼,??到底不及靠近后一览全貌??震撼。晏鄢敢说,天上琼楼也不过如此,??它偏偏建在人间,就好像是硬生生从天穹上扯下来??,代表着端方君子闻人樾??最大欲念。 婢女温婉又可人。 “晏三小姐,?家姑娘就在楼上,只是姑娘近日忧思郁结,还请你?担待。” 晏鄢只?应下。 又有了婢女??话,晏鄢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嚣张跋扈??女子,??推阁门、撩香帘,世间最美好??景致原来被关在阁楼??中。佳人清瘦,长衫子在他身上飘然欲化羽,?时,?座人间盛景??小阁楼又俗了。金玉沉香,琉璃檐瓦,通通都俗。??唯有俗,好像才?作坏了他??出尘,把他留在人间留在身边。 于是他身上也有不端庄??地方,晚起懒梳妆,蔺怀生是披着?发见人??。 蔺怀生淡淡道:“晏姑娘请坐。” 晏鄢便坐下了。 婢女在一旁为??人倒茶,晏鄢??眼睛不敢?看其他,就望着???杯茶。她以为蔺怀生把她单独叫来,也是要用?么一杯热茶烫人,让晏鄢与嫡母晏夫人一般下场。 ??却是蔺怀生自己先喝??。 他抿过一口后,??晏鄢说:“三姑娘也尝尝。” 晏鄢?才敢拿起杯子,认命地喝下去,却尝到了闻人府最妥帖细致??招待。 蔺怀生不动声色地观察?位晏府??三小姐,许是庶出又不受宠??关系,性子温婉,逆来顺受,?是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蔺怀生便开门见山,直接道。 “?知道晏姑娘此行来为了什么。” 晏鄢尴尬地笑着。晏鄢来时得过嫡母??教训,知道一?事????原委,闻人樾?么做,?少有给蔺怀生出气???思。而京中女子何人不知晓、何人不羡慕蔺怀生得到??偏爱。 “??晏姑娘不知道?让你来是为了什么。” 蔺怀生放下杯子。 蔺怀生此言一出,晏鄢怔愣,寻着想去看蔺怀生,晏鄢却发现??方全然不看自己,仿佛自己只是一根草芥,根本不值得入眼关心。晏鄢想问,又不敢直接问,于是清茶开始烫手,圆凳如铺针毡,出尘清绝??佳人变得诡谲,晏鄢不敢看,视线左右求庇佑??没落脚,整间屋子都烫人。 终于,晏鄢迟疑道。 “……可是为了静娴姐姐?” 随着西靖王府倒台,蔺其姝被剥夺郡主称号,若仍称她一声“端阳郡主”,?是旧日故人??分。蔺其姝离开京城后,在京郊一座庵中带发清修,她信了佛,也有了法号。静娴,就是蔺其姝出家后??名字。 见蔺怀生??,晏鄢如释重负,明白了今日?正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讨蔺怀生??欢心。 “?与静娴姐姐结识于庵中,她很照顾?,?每年都会去庵中小住,和静娴已??识?年。当?问她来处,她却很少提过往,也是机缘巧合下,?才知道偶然知晓。” 蔺怀生冷言冷语:“不提过往,她也不曾??你提起过??” 细听,心酸与慌然又呼??欲出。 晏鄢看着蔺怀生,后知后觉自己握着?大??权柄,自己??一句话竟可以掌握蔺怀生??喜怒哀乐。他??高不可攀轰然崩塌,谁也可以拽他下来。 晏鄢抿了抿唇,掩饰心中微妙??紧张和雀跃。 “不,她很想你,后来她经常和?说起你。” 粼粼??眸子抬起来,?张脸忽然无比生动,?张脸??主人怯怯地说。 “她说,?很像你……” 于是晏鄢便得到了、印证了。眼前?个满心姐姐??小郡主因为自己??话悲喜加交,摇摇欲坠。 都怪他自己,他怎么?生得?么冰清玉洁呢,高高在上把人拒??千里,现在难受了,却没有人?来扶他一把。 晏鄢扶住了蔺怀生,??人挨得很近。 “??不起,?不该说……” 然而蔺怀生攥住三姑娘??手,指甲深深嵌在??方??手臂里。 “不,?想听。” “?可以放你兄长一马,???想?也不是你心中?正所求。三姑娘如有心愿,?可为你达?,而?只有一事??求。” “姐姐不在了。?想三姑娘陪?去一趟她曾经修行??庵中,把姐姐留在?世上??最后一?东西收拾回来。” 晏鄢同?了,温声安抚蔺怀生????绪。 “小郡主有心了,静娴姐姐在天有灵,余生必然保佑小郡主平安喜乐。” 蔺怀生沉浸于悲伤??中,没有应?句客套??安慰。 他们挨得很近,晏鄢闻到了蔺怀生身上如空谷幽兰般??香气,不禁为??沉醉,做出嗅吸??举,而后便看到蔺怀生用领子和散发遮掩起来??青紫伤痕。 原来他身上还有伤。 他?可怜。 33、出嫁(12) 西靖王府的事已?去六年。这六年端阳郡主蔺其姝始终都在净慈庵中, 未出一步。净慈庵于京郊外,不?百里,??这六年百里, 让蔺家姐弟二人最终阴阳两隔。 蔺其姝身上到底??什么秘密,致使她哪怕远离京城浮华六年, 一旦回?仍然香消玉殒。西靖王府已作往事,?了解蔺其姝、了解事件的真相,还须去一趟净慈庵。 而晏鄢作为蔺其姝这六年间陪伴的影子, 蔺怀生也?把她一并带上。 闻人樾是后?才知道蔺怀生还藏着这?小心思。这是先斩后奏了。男人几乎气笑, 他伸出手, ?蔺怀生招了招。 蔺怀生看着闻人樾??意包扎得惨烈的手,警惕如兔, 一双眼直直瞪他:“怎么了。” 打从心底,蔺怀生也格外不喜欢闻人樾的这动作, 仿佛他是召之即?挥之即去的宠物。现在蔺怀生不愿意受他管着了。 闻人樾从榻子上直起身, 长发如瀑。他小憩了片刻, 而躲在府里, 则同样是为蔺怀生的计划推波助澜。 男人不穿官服不戴冠, 身上宦海沉浮的城府如做烟消,此刻的闻人樾如一个谪仙人, 仙人招手唤他?去, 叫小郡主看得??些怔了。??这世上到底没人能做谪仙,??公总?戏谑留一道缺憾,留在闻人樾身上的, 或许是他睚眦必报的秉??吧。小郡主心中这样想,步子挪着,看似听话, 实际又真没?去。 “生生……敢做不敢当,这时候知道怕了?” 闻人樾含笑?着,??与毒蛇吐信无异。 蔺怀生反正不动,不听劝。他就是不肯?去,也就是?去净慈庵。 而闻人樾不能陪他。闻人樾拥??人人羡艳的权势,??权势把他困在朝堂,潜蛟卧潭亦如此。那他豢养的小郡主呢,是饮露枕风终究留不住的么,闻人樾压住心中的阴鸷。 “生生,你莫不是找借口?离开我吧。” 他笑着凝视蔺怀生,不放?蔺怀生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 蔺怀生在心里骂闻人樾,总是这样好端端地突然犯疯,没??人能在他身边待下去。可他这样反复无常,喜怒又都系在蔺怀生身上,没由?的,蔺怀生第一次觉得雀跃,原?掌控别人的滋味是这样的。闻人把他变坏了。可坏在闻人身上,??他相互折磨也不牵连别人,菩萨应也会原谅吧? 蔺怀生故意沉默着,拿出他那副不爱理睬人的模样,虽是装的,??谁能受得了。闻人樾下榻,几步?到蔺怀生跟前。蔺怀生凛着眼看他,明月分明还未挂在??上,倒先出现在闻人樾眼前。闻人樾一弯腰,把人间的月亮拥入怀中。 “啊——!” 他抱人的姿势可不君子,手臂从蔺怀生的腿弯穿?,把人举着抱。小郡主这会比闻人樾高出足足一个脑袋,弥补了平日里?身高的憾恨,只是高得?快,吓坏了他,双手双脚都缠紧了闻人樾。妆花裙子掀了裙头,又层叠如峦地在闻人樾的腰间铺陈而开。香风交缠,??就是??意调的同源香,自然更旖旎相配。 两人摔进榻里,蔺怀生还心悸着,因怕摔下去,直到这会双腿都死死绞着闻人樾的腰。小郡主脸上??了潮粉,叫人看得心中撩动,闻人樾俯身去吻,两人?贴近,青丝缠一榻,一?温柔香拂?蔺怀生脸庞,似他又不是他的气息,蔺怀生惊然回神,慌张把腿并起,不敢叫闻人樾察觉不?。可脚腕被他捉住,绣鞋未脱,仍??罗袜,闻人樾手却一寸寸逆着往上抚,逐渐伸进裙摆。 “生生,别离开我。” 他?示弱的话,眉眼也顺从,??那欲念满满的目光却叫蔺怀生心惊。 蔺怀生情急之下一脚朝闻人樾蹬去,??他哪里是闻人的?手,叫人轻轻松松捉住了。闻人樾自从在蔺怀生面前剥下他作伪的皮囊后,好像无惧在蔺怀生面前露出任何样子,他丢了世间的一切礼数,做最随心的放纵。他甚至隔着罗袜,亲了一口蔺怀生的脚背。 “生生好紧张啊。” “可我们明明总?做夫妻的。” 蔺怀生又羞又臊,几欲昏眩,??他知道不能在闻人樾面前示弱,与虎谋皮,容不得一?闪失。 蔺怀生扭着脚腕,挣脱了闻人樾的手,他又踹第二回,却是轻的,蹬在闻人樾的胸膛,在锦衣上留下轻轻一?污迹。 他俏生生地斥道。 “我是生气!” “气你不分缘由就冤枉我。” 小郡主眼波流转,控诉道。 “你不信我。” 闻人樾就没了一?办法,不占一?理,心甘情愿进着并不高明的圈套。他坐起?,也把蔺怀生抱起?,闻人樾把一切冷的硬的从胸腔里掏出?,徒留一颗温热的心房,他妄图把蔺怀生装进这里,蔺怀生就在此拿刀绞肉。 “你知道我最想?什么。若是这一件事都不肯答应,我才会真的从你身边跑开。 “我会去找别人,总归??人肯帮。” 闻人樾不笑了。他注视着蔺怀生,蔺怀生心若擂鼓,??不服输地直视回去。半晌,闻人樾才勾起唇:“生生学得很快啊……” 无外乎是讽刺的话,蔺怀生充耳不闻,他只?能赢闻人樾就够了。 他放开一切,试着去驯服这条疯狗,拿出?方最感兴趣的筹码,再给一把甜枣。蔺怀生凑?去,吻了吻闻人樾的唇,他笑容是精心雕琢的乖巧,又适当露出引人征服的挑衅。 蔺怀生扬起脸。 “我也知道阿樾想?什么。” “等一切结束,世上从此没??西靖王府的蔺怀生,只??你的生生。” “姐姐不能为我们证婚,??我们一样可以做夫妻。” “?不??” …… 车辙杳杳,蔺怀生他们翌日一早就走,如今已是晌午,出了京城已??许久。 闻人樾到底同意了。他被蔺怀生那?粗糙的美人计撩拨得死死的,自身又极自负,他拨了十?名武艺高强的侍卫给蔺怀生,又??蔺怀生用得惯的婆子婢女随行,因??夜,连褥子都装好带着,两辆大马车一前一后驶着,左右是高头大马的俊侍卫,排场是极夸张呢。 而晏鄢呢,因蔺怀生叫她乘自??的车一道去,连行囊也不好意思多带,身边也只??一个丫鬟,比她还?怯懦,两个姑娘挤着,只敢占蔺怀生马车里的一?位置。 蔺怀生??意并不想折腾?方,??晏鄢始终拘谨着,以蔺怀生的??子,劝?一次后就不再多言。 早起加之舟车劳顿,蔺怀生闭着眼,似在小憩,??见他眉宇始终不减愁皱,叫人明白他并不好睡。车里无人?话,蔺怀生身边的人,?晏鄢尽了礼数,??全不热络。蔺怀生不理睬晏鄢时,她们也都不当角落里??人。 晏鄢自始至终都在观察蔺怀生。他被众星拱月着,就是这会休息,羽枕与轻衣都簇拥护着他,真是叫人无比羡慕。 晏鄢轻声道:“不如我给姑娘讲讲静娴姐姐的事?” 蔺怀生睁开眼睛看他,乌黑眸子盯着晏鄢的脸。晏鄢??他乖顺讨好地笑,心里却雀跃地期待蔺怀生同意,等到终于得到蔺怀生的颔首时,晏鄢压下欣喜,开始??蔺怀生讲述。 “几位师父都?静娴姐姐很??佛缘,悟得透,我便问她‘姐姐怎会皈依佛门?’她就告诉我,这是她一生都悟不透的事了。” 爱阅书香 从晏鄢这个外人的角度口述,这好像只是一件与论法??关的趣事,可蔺怀生与蔺其姝血脉相连,自知其中无限酸楚。而晏鄢就正把这些“趣事”一??揉碎了,讲给蔺怀生听。 “还??,姐姐她每日必抄佛?,几年下?,厚厚一摞,我开玩笑与她?,比她统共的衣裳都?高,她却一张未丢,估计都还在她的屋子里。” 这些细枝末节的相处小事,如今却成了蔺怀生不可得的奢望,它们堆攒在另一个人稀松平常的口吻里,让没??拥??的人逐渐萌生嫉妒。 晏鄢笑了。 “后?我知道,其实姐姐哪里只是在抄佛?呢,她在?信呢,?了许多封……”她的神情柔软,“都是给你的啊。” 蔺怀生却如遭重击,他双眼睁大,白着脸,不可置信。 “不……” 不可能。 晏鄢赶在那些婆子??婢女之前,担忧地依偎上?,她占据了蔺怀生身边的位置,现在是把蔺怀生困在角落,旁人谁也碰不到他。 “怎么了蔺姑娘?” “莫非你从未收到?信?可我确确实实见到姐姐给你?了。” 顷刻间,蔺怀生明白事情始末,能这么做的不会再??别人。闻人樾……蔺怀生牙关紧咬,硬生生在人前忍下憎恨。 晏鄢搂着他,仿佛??他感同身受,他的安慰公然又悄声,在一众闻人府的下人面前,钻进蔺怀生耳朵。 “蔺姑娘,我昨??其实看到了……” “闻人宰辅私下竟会那样?你吗?” 晏鄢轻拍蔺怀生的背,像哄一个孩子,她沉迷于?蔺怀生的照顾,纵使蔺怀生根??不需?这般无用的安慰,可晏鄢的力气很大,蔺怀生只能被迫倚在她的肩头。 就这姿势,晏鄢把蔺怀生还未消的脖颈淤痕尽数遮挡。 “世间男子都非良人。” “你姐姐?是知道了,该??多难??生生。” 晏鄢哄道。 “闻人樾还??哪里?你不好?” “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34、出嫁(13) 晏鄢的?很有暗示性, 蔺怀生抬头望她,就见晏鄢小意温柔?帮他掩了掩衣领。 原来晏鄢错把蔺怀生脖子上的掐痕当成闻?樾对他的放肆,这种猜想使蔺怀生难堪, 好像他可以被随意轻贱,可他更?能说, ?乎每??夜里都有?伺机要他的命。 蔺怀生捂着脖子,手抵着晏鄢的肩把她推开,自己默默坐??一旁。 他?说?, 是闷着??发脾气呢, 晏鄢看得笑了。她主??挨?去, 蔺怀生这会?喜她,就又把脸撇到另边。他那一副拒之千里的冷淡, ?际毫无威慑,叫?篡改得乌漆墨黑, 就变成欲拒还迎。 晏鄢看了一眼那些晏府下?, 对蔺怀生轻声说道。 “自然, 生生如有顾虑, 自己放??心底, ?必告诉旁?。但你若心里?快意,总得想法子发泄出来, 可别压??心里。” 晏鄢这?令蔺怀生的态度略有缓和, 他扭?头来,水澄澄的双眼看着晏鄢,晏鄢微笑, 态度放得更柔和。 “是我情?自禁。” “静娴姐姐对我格外照顾,我此刻见了生生……我应能叫你生生吧?”晏鄢腼腆?讨好着,她??蔺怀生面前总是??笑, 而蔺怀生此时才注意到晏鄢的左边脸颊有一枚浅浅的酒窝。 蔺怀生点头。 “我与生生年纪相仿,却因静娴,看你仿佛是我自己的妹妹一般。” “见到你,我才明白,为何静娴姐姐对你念念?忘放?下心。” 她一直提端阳郡主,蔺怀生难免被她说软了心。他神情一?,晏鄢就察言观色捕捉到了,她进而说道:“姊妹间,??喊三姑娘却生疏了。静娴姐姐之前都唤我‘晏晏’,生生若这般喊我,我心里必定是又难受,又欢喜。” 蔺怀生明白,因为姐姐,他???彼此身上聊以慰藉。他忽然觉得自己?该嫉妒晏鄢曾经分走他的姐姐,更何况这还是??姑娘家,他竟然这样?大度,和一??姑娘置气。蔺怀生后知后觉感到羞赧。可这时没由来??道歉,蔺怀生也说?出口。小郡主嘴唇张阖数次,最终顺着晏鄢递来的梯子下了。 “晏晏。” 晏鄢笑着应了。 他?此行一去,可要比之前去京郊寻师岫更远,?乎是踏着暮钟,才结束了一路的劳顿。 蔺怀生有些吃?消了,脸色发白被晏鄢搀扶着下马车。他???没力气,但又?好意思倚着晏鄢,更何况他??非女?身。晏鄢却攥着蔺怀生的手,顶替了闻?府一众仆婢的活?。 “生生这样就与我生分了。” 也许是出身的缘故,晏鄢??初表现得怯怯,一旦得了好,就打蛇上棍。蔺怀生能看出一点她的小心思,但晏鄢很会说?,蔺怀生便算了。 蔺怀生这么大阵仗,惊?了净慈庵上下。净慈庵的庵主出来后,晏鄢又自请去替蔺怀生交涉。总归是官宦世家的小姐,殷勤的样子却仿佛蔺怀生多带了一??女婢。蔺怀生确有些别扭了,他双眼直注视着正谈?的二?。 那么大的案子,但消息还未传到净慈庵中,或者说,大理寺那头还没派?来这。他?竟赶??了江社雁前头。 听闻蔺其姝的死讯,庵主和其他僧尼都十分怅然,晏鄢适时介绍蔺怀生的身份,说他来到这里想为姐姐收拾旧物。 庵主同意了,只是庵中?允许男客留宿,闻?樾派?蔺怀生的这些侍卫?能入庵。这也合乎情理,蔺怀生?想叫对方为难,便同意了,侍卫?就另寻住处。 净慈庵?大,倚小山而建。?间主殿供神佛,偏殿若干,禅房则要一路沿着长廊往山上去。暮色青烟,台阶步步而上,红霞亮了又黯,最后只??天?间剩下一条浅浅的红线,约莫??最后?阶时,庵里的暮钟声停了。 2kxiaoshuo.com 庵主说道:“庵中屋舍简陋,但偶有檀越留宿,时常打扫,也算整洁。蔺姑娘?若就与晏鄢挨着住,若有事,庵中的师父?都可询问。静娴的屋子还原封??锁着,我等会让?开了屋门,你自行去就好。” ??蔺其姝曾住了六年的?方,蔺怀生表现得很谨慎,他对庵主回了一??信佛者才行的礼, “叨扰众位师父了。” 庵主微微摇头。 晏鄢对这里???熟稔,蔺怀生便与净慈庵的?位师父作别,和晏鄢往禅房去。 单间屋子?大,更无从与蔺怀生那间阁楼相比。可跟来的婆子婢女?仍井然有序,占据了禅房里的各处角落开始收拾布置,蔺怀生都有些走?进去了。而蔺怀生来到也?是为了图舒坦,趁此间隙,他便对晏鄢说道:“带我去姐姐屋子里看看吧。” 晏鄢应是早就料想到蔺怀生心急,但她?管着,还纵容。 “好啊。” 僧尼的住所??更高处的另一边,天色已暗,?比京城的?间繁华,山间清幽,连灯火也寥落,蔺怀生只能看见更高处的山间禅房那一?盏灯笼的微光。 蔺怀生有些累了,他提??裙摆,??次埋怨自己的身体。晏鄢只走??他前?阶,时时刻刻关注着他。见蔺怀生慢了,便停下来,朝他伸手。 “来。” 晏三姑娘低低的笑声传进蔺怀生耳朵。蔺怀生很窘迫,心里又有些耍小性子,低下头想假装没看见。 只???十步路,忍忍就好…… 但这世间总有?洞察他真意,无须他委屈。蔺怀生忽觉手心一阵滚热,有一道力气拉着他,他就下意识跟着迈步子,身上忽然轻盈,??看脚下,?十台阶也有万水千山。 小郡主怔怔看着前方?,晏鄢弯唇,她似乎打从心底里高兴,露出脸颊的酒窝。 晏三姑娘捏了捏蔺怀生的指腹。 “真累了?怎么?说?。” 蔺怀生总觉得自己听出了对方的打趣,但又或许是他多想了。更何况纵是打趣,又有??么关系呢,对方又?伤害他。这样想着,蔺怀生便渐渐释然,娇脾气也出来了。 “晏晏,你让我缓一会……我喘??气。” 轮到晏鄢?说?了。 晏鄢从未遇?这样柔弱的生命,也从来轮?到她来照顾,但现??,这??生命竟然可以短暂?属于她。 蔺怀生缓?来,发现晏鄢竟沉默,蔺怀生便拿同样的?调侃回去。 “拉着我,你累啦?” 当然,以蔺小郡主的性子,倘若晏鄢真点头,他就要气了。晏鄢知道的,所以一时间为蔺怀生难得的狡黠而失语,又或许,只是晏鄢此前没资格看到罢了。 晏鄢把思绪扯回来,笑叹了一声:“你啊……” 这时的晏三姑娘也与先前?一样。 晏鄢没松开手,领着蔺怀生继续走?小平台。她指着其中右??第一间禅房,告诉蔺怀生:“静娴姐姐便住这。” 蔺怀生说:“门开了。” ??走进去,屋舍朝南,山间湿润,方透气?久的屋子里还有一丝淡淡的潮气,但整体仍然整洁。蔺怀生静静?看着,站??门槛外许久,有一种近乡情怯。 晏鄢则??看他。 “生生?进去?” 蔺怀生如梦初醒,仓促间迈了第一步,左脚便跨?了门槛。但他望着全然陌生的屋景,有一种无从下手的茫然。屋子的主?是他的血亲,但自己与姐姐的?生却早已?知?觉间渐行渐远。小郡主到了这一步,反而?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去打扰?去六年里存??于这间屋子里的姐姐。 晏鄢看着蔺怀生先迈步的那只脚,看着那??门槛上铺开的裙褶。 “生生,我就??门外等你。” 晏鄢的体贴无微?至,这世上好像她最了解、最洞察蔺怀生。 有了晏鄢这句?,蔺怀生又觉得他应该独自往里头走,他来到这百里外,?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这间屋子吗。于是蔺怀生又匆匆,他走进这??天?里,环顾四周,找一切有蔺其姝的影子。 而晏鄢也像一道影子,静静?伫??门外,?叨扰?。 离开晏鄢的视线,蔺怀生恢复沉静。他当然知道晏鄢值得深究,但当下最主要的重点还??蔺其姝屋子可能留下的线索。他以睹物思?的正当借口,??这间?大的禅房里四处查看。 蔺其姝??净慈庵的生活十分清简,屋内大件的布置???多,唯有那些小东西,能够窥见?分她真?的样子。如晏鄢所说,放下了郡主身份的蔺其姝潜心向佛,桌子上整整齐齐压着?页手抄佛经,想来是前往京城前的最后???晚上的亲笔,这属于遁入空门的静娴。而女?情与闺门怨,也??小方桌的另一侧。未完成的绣品、?捆绣线、仔细插??绢子上的绣针,那是无?问津的韶华。 蔺怀生走?去,佛经上的字迹??他眼前一一印现。疏长藏锋,是抄佛经还是压杀心。 蔺怀生原本先入为主,认为能写这样笔锋的必是男?,但就??百里之外的这座尼姑庵中,他发现自己原本的想法太理所当然。这是蔺其姝的屋子,这是蔺其姝抄的佛经。 这是蔺怀生所收字条的字迹。 屋外随之传来声响,是谈?声,蔺怀生迅速?纸张压回原来位置。 回?头,却是应该??京中查办本案的江社雁。 大理寺卿看向蔺怀生的目光中有些许审视,这时晏鄢也进来了。她站??江社雁后头,好像??为没拦下这??男?对蔺怀生露出歉疚的微笑。 35、出嫁(14) 江社雁??说话?很有威压。蔺怀生真觉得江社雁能稳坐大理寺卿, 有一部分归功于他冷若冰霜的臭脸。 小郡?在江社雁面前总是很乖巧的:“姐夫。” 江社雁走近。屋里才桌上那一盏蜡烛的淡光,却足以让江社雁的影子把蔺怀生完全笼罩。男人盯着蔺怀生的双眼。蔺怀生知道,江社雁在审视他, 甚至对他起了怀疑。此案分明已由大理寺侦办,一个体弱多病的闺阁女子再如何悲痛欲绝, 大费周章地奔波,??仅越俎代庖,更令人怀疑动机。 正因此, 蔺怀生希望江社雁怀疑他。 唯有这样, 江社雁才会选择?动在案件中接触蔺怀生。接触?一定有交锋, 说真话、假话,什么都好?闭???言的打??。 江社雁的逼视很能给人心理压力, 心里有鬼的人几乎顶??住江社雁这样的目光。但他对蔺怀生终归是留了情,也??愿与蔺怀生之?闹得那样难堪。 “什么?候来的。” 蔺怀生答:“??久。” 他只需要江社雁的怀疑, 从而把他?动扯进案子里, 但江社雁若是盯死了他, ?本末倒置。眼下江社雁的态度是蔺怀生所刚好期望的。 “?和闻人说?了, 打算在这里待一两日再回去。” 小郡?明面上据实已告, 实际还藏了点心眼。他转而对江社雁介绍晏鄢:“姐夫,这是晏府的三小姐, 与姐姐在庵中结识交好, 闻人他伤了手,又公事傍身,三姑娘便陪?来净慈庵收拾姐姐的东西。” 他表现得仿佛并??知道江社雁早?传唤?晏鄢。 晏鄢对江社雁问好道:“江大人。” 江社雁未应, 任晏鄢眉眼低顺的行礼。蔺怀生从中品出一点差别,看来江社雁目前对晏鄢也有所怀疑。但江社雁是个很能藏的人,绝大多数?候, 旁人并䎬??解出他的心事。 对于蔺怀生的话,他淡淡道。 “倒是比大理寺的快马还迅捷。” 一句听??出什么情绪的话砸在蔺怀生和晏鄢耳朵里,但江社雁也??在意两人作何反应,男人环看四周,然后把蔺怀生的话给否了。 “这些东西里可能有重要物证,大理寺会逐一搜查,你??能带走。” 这等同于剥夺了蔺怀生的最后一点念想。小郡?睁大了眼,有些??愿相信。他䎬?言,一双眼却诉尽了心愿,求江社雁通融一些。但江社雁自始至终都冷漠??松?。 晏鄢看得可心疼了,可江社雁行事全占理,没有办?。晏鄢连忙凑到蔺怀生身边,温柔小意地哄道:“?先让江大人查一查,如果有对破获案子重要的物证,大理寺拿去是应当的。但到?候屋子里总归还有其余的东西,届??们再带回去。” 晏三姑娘这模样,仿佛䎬?底线地纵爱着一个??知事的孩子,只知要满足孩子的心愿,却??知该匡正言行。她的眼睛还来瞟江社雁,对江社雁露出歉疚的笑容,仿佛蔺怀生是她的。 江社雁眉宇刻深痕,冷锐地盯着两人。他??接晏鄢这份他看??上、也??知底细的好意。男人看着状似被哄住的蔺怀生,甚至冷??再道。 “?说?,案子的事情你??要插手。” “你今天??该来这。” 这下可好,两人临江楼匆匆一面?,情谊已有疏远,江社雁此刻的话更是在蔺怀生心里点炮。小郡?当下涨红脸,言语??分轻重刺回去:“什么猫猫狗狗也配让?拣剩下的东西!” 江社雁果然生气了。他冷冷地俯视蔺怀生,看着会说出令人伤心的话的双唇。蔺怀生在他的目光下瑟缩,但亦??肯服输地瞪着他。江社雁心中烦躁。 2kxiaoshuo.com “对,??是什么猫猫狗狗都配管教你。” 红脸变红眼,蔺怀生??肯叫眼泪落下,仿佛那样?在这人面前输了,明明是他先说的狠话,这?候竟让人觉得他有点可怜。 江社雁很快平复了心绪。他来这到底??是想与蔺怀生吵架的,他想和小郡?好好谈谈。但沉默的?隙太久,也??知小郡?自个心里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眼泪转在眼眶,已是强忍着??掉。他再也待??下去,最后拨开江社雁埋头跑了。 “生……” 江社雁到底没能把名字说出?。 晏鄢见状,也施施然地朝江社雁告别:“那江大人自行搜查吧,看看有䎬?线索,?先去寻生生。” 说着,晏鄢笑了笑。 “他身体??好,来到这??上本?是遭罪一场,江大人又何必惹他伤心呢。” 晏鄢的话似乎别有深意,江社雁更反感对方话语里对蔺怀生的形容。在江社雁心中,那孩子合该百岁䎬?忧。 江社雁目光冷锐如刃,晏鄢却丝毫??怵。 她悠悠地叹息,仿佛在笑江社雁的??自量力。 “若??是心存蓄意,那江大人这张嘴可太??中用了。” …… 净慈庵用晚饭的?辰晚,要等到做完晚课后。因而蔺怀生回到自己屋子里又待了一会,才被晏鄢来唤。 方才他走得干脆,倒??是真与江社雁置气。在既知的条件下,他仍愿意相信游戏给出的明确信息。但晏鄢的底细??明,蔺怀生??想在其他人暴露他的真实想?。 蔺怀生已经大致判断出这个副本里的六张角色牌分别是谁。一场围绕蔺其姝之死的案件,六张角色牌的交点在于蔺其姝。蔺怀生、江社雁、闻人樾、李琯、师岫、晏鄢,全是她的亲故友人。 蔺怀生只明确自己这张身份牌的故事,那么除了自己,剩下五个人他谁也??信。 即便是相对而言可以信任的江社雁,蔺怀生也只打算借他作为?审的便利,并??准备真的合作。 客随?便,借住庵中,蔺怀生也跟着僧尼们吃了一顿素饭。江社雁缺席??在。 江社雁亮明身份为查案来,庵???好像婉拒蔺怀生身边的侍卫那般,将江社雁与其他大理寺差官拒之门外,但他们也??方便一起用饭,至于下榻的住处,今夜怕是要熬?去了。 江社雁实在来得太匆忙了些。 晚饭后,蔺怀生借?疲乏,和晏鄢说想要提早休息。蔺怀生知道,䎬?论他说什么拙劣的借?,晏鄢都会顺水推舟地同意。 晏三姑娘还安慰了一番。 “生生,你看,???男子?是这般可憎的模样。”她揽着蔺怀生,却??如说是搂在怀里。 蔺怀生提心吊胆捂着秘密,但之所以还能??被闻人樾??现端倪的很大原因?是他生来体弱,??像一般男子那样魁梧,反而弱柳扶风,身高在一众女子中也??突兀。但晏鄢却比蔺怀生要高??少,若非她身形清瘦五官秀逸,穿裙装实在违和。蔺怀生此刻?只枕在她的肩窝。 “但你若是为了那些男人生气,可???值当。” “何况,他与静娴姐姐的婚约,到底是??作数的。” 小郡?听到晏鄢这么说,心里其实??太好受,但在??知旧事的外人眼中,蔺怀生与江社雁微妙尴尬的??系,的确还??如没有,断了干净更好。 他??想再谈这难受事了,便匆匆转移了话题。 “晏晏,?想去休息了。” 晏鄢顺势松开手。 “好,你去吧。” 晏鄢回屋后,蔺怀生又在自己屋内挨到了将近子?,才轻悄悄地推开门,半身侧着从门缝里钻出来,匿着脚步??往山上蔺其姝的禅房跑去。 万籁俱静,唯有星河衬月,连山上禅房檐下的那盏灯笼都吹熄休憩。蔺怀生抓着石头扶手,来?一次的路,没人握他的手了,他孱弱的身体竟走得䎬?比艰难。好在夜风舒凉,并??让人生燥。小郡?自己慢慢地走,多花些??,也走完了山阶。 他直冲姐姐的屋子方向跑去,又在屋门前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见江社雁和其他官差值守搜查的身影,蔺怀生才轻轻推开一丝缝,和月光一起挤了进去。 蔺怀生??想点灯,那样势必会招来人,但小郡?在屋子里摸黑,什么也看??着,还撞了好几次。虽是个小男子汉,但还是从小金贵养着的小男子汉,当下?扁了嘴。 一片黑到底为难了他,蔺怀生便把事先藏在身上的火折子拿出来。他连吹了几下,但连火折子都和他作对,怎么也??亮。 蔺怀生正心烦,身后伸来一双手。 蔺怀生只觉后背贴上了什么,但恐惧中他根本分辨??出,他仓皇欲逃,但那双手环着他,几乎把他困得䎬??动弹。 蔺怀生已然在??抖了,那双手却拿?他手里的火折,只听对方打开了什么,再吹,火光骤然亮眼。 小郡?仰头去望,是神色难辨喜怒的江社雁。而他这一动作,便几乎是靠在对方怀里。 “……姐夫。” 蔺怀生这会安分得像鹌鹑。 江社雁目光随火光,明灭中藏深意。 他终是把蔺怀生从他怀里扶起来。 “明明连火折子都??会用,还趁黑跑来干什么?” 男人??出轻嗤,??像他,更??客气,可说的话却??算教训,而是别的什么他自己也说??出的心思。 “生生,你怎么这么??听话。” 36、出嫁(15) ?江社雁心里, 生生这次的确不乖。 起初江社雁不为临江楼一事起疑,但闻??樾?意操控流言,哪怕那几个纨绔痛哭流涕, 说他们连闻??樾的面都没见到,怎么可能害宰辅受伤。但手握权柄的??, 只手翻云覆雨,流言既成事实。闻??樾告“病”修养,爪牙却?朝堂横生。几个纨绔趁一时口舌之快, 然祸从口??, 最后变成闻??樾党同伐异、攻击世家的借口。 江社雁都被闻??樾借了势。 因为蔺家, 江社雁起先的确?私心,想?那些纨绔子弟一个教训。但他察觉不对后, 却??现明面上是闻??樾对几世家的不满,可?京都府把??押着迟迟不放, 却是因大??寺卿的名义。 江社雁、闻??樾与昔日的西靖王府关系本就千丝万缕, 再掺杂眼下江社雁亲审蔺其姝一案, 渐渐, 朝中风向突变, 竟向皇帝进言,?此案中江社雁??应避嫌, 要撤了江社雁主审的资格。 显然, 幕后真凶不愿江社雁继续追查,而江社雁?充分??由怀疑闻??樾。特别是当江社雁??现,蔺怀生竟开始与晏鄢接触, 两??已往净慈庵去,他终于明白,衙门里押着迟迟未放的晏侍郎的儿子, 实则是闻??樾?意设下的局。 江社雁快马加鞭,公事、私心,促使他插翅欲飞,终于?夜里赶到蔺怀生面??。 但这些??不便与蔺怀生说,甚至刚才他说的那句“不乖”想来也不该??口。晏鄢的嘲笑言犹?耳,而江社雁这一生的确还没学哄??的本事。 小书亭app 黑暗替男??遮掩他的无措,火光?将他窘迫的嘴唇暴露无遗。蔺怀生只能看见江社雁的唇和下巴,也因此,小郡主才??现他好像从来没?好好地注视过这个他称为“姐夫”的男??。 对?的下巴原来?一条浅浅的美??沟。 小儿无赖与物是??非1,年岁难经思量。 男??说他不乖,但夜里的小郡主合该乖得不行。他好像忘记了此??和与江社雁的所?不好,现?也不同他闹脾气。 蔺怀生拽了拽男??的袖子。 “姐夫,放我一马吧,求你了。” 他心里视江社雁如父兄,?是自小习惯了对亲近撒娇的,没觉得?什么不妥之处。但江社雁却?些狼狈地扭过脸。蔺怀生不明白缘由,但见江社雁果真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原本卖的乖便只好收敛,拽袖子的手也松开。 男??不会说巧??,心思却敏锐。他似乎明白此刻若不再说几句??,就白白错失了什么。 江社雁握上蔺怀生的手腕。 他很高,骨架也大,两指一圈攥住蔺怀生绰绰?余。血肉与骨,铸成??间凡物里最柔软的枷锁,拷?蔺怀生手上。 蔺怀生问:“……姐夫?” 江社雁抿着唇。 “难道还要再撞几次?” 他说不??真??,就无师自通说假??,说到连他自己都信服。 蔺怀生也信了。 江社雁手持火折,另一只手握着蔺怀生,多不过十步路,他走得稳重?照顾。蔺怀生跟?他身后,的确无比安心。两??到桌边后,江社雁直接??火折点了蜡烛,顿时一室光亮。 “诶——” 江社雁扬着眉,疑问。 “怎么了?” 蔺怀生这才想起,他黑灯瞎火?蹑手蹑脚,为的是不被面??这男????现。可江社雁?什么好怕的,他名正言顺着呢。小郡主坐下来,矜持道:“没什么。” 江社雁神态自若,翻起两个茶杯?他和蔺怀生各倒了一杯茶。蔺怀生这才知道自己是自投罗网,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江社雁抿了口茶。 “好了,说说为什么夜里非偷溜来这里不可。” 江社雁是锯不开的葫芦,但因他的性情,他心思?时候?分外好猜。他见到蔺怀生?这里,当夜就一定会守?蔺其姝屋子里候??,蔺怀生哪怕卖乖求饶,江社雁也不会真的轻易揭过。到此为止,一切和所预料的大体不差。 “你怎么不算数——” ??才刚??口,蔺怀生就懊恼地闭上嘴,他们确实没?约定,只是他心里免不了计较起来。 江社雁被蔺怀生这模样逗笑了。他的耳朵里反反复复??现着晏鄢说的那句??。他这张嘴不中???不会说惹??开心的???倘若与蔺小郡主相比,他的确自愧不如。而蔺怀生最高明的,是他从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就能让别??多开心。 “生生。”江社雁语气含笑,“你说了,我才知道能不能放你一马。” 蔺怀生被江社雁的??挟住了。 但他不能透露?一个??想要他性命与字条的事,因为还牵扯到他隐瞒性别的秘密。最后,蔺怀生想了个不错的由头。 “晏鄢告诉我,姐姐屋里?写?我的信,这总是我的东西了吧。” 江社雁说:“偏要夜半来拿?” 蔺怀生回敬道:“我不来拿,你定当全是证据,一齐带回大??寺了,怎么会还?我。” 说完,蔺怀生期期艾艾地求情。 “姐夫,要么你陪我找吧。你一张张地看,总知道能不能?我了。” 他还顺势使唤上了。 江社雁看着蔺怀生,半晌,桌子上那一叠压着的手抄佛经原封不动地到了蔺怀生手里。 “自己拿好了。” 看来江社雁早就查过一遍了,但他情愿陪蔺怀生再找。蔺怀生表面上向他?激地笑,但??意露??一丝闪躲,江社雁是敏锐的猎手,当即就咬着钩来了。 江社雁知道,生生?事瞒着他。当年那个一路吃着桂花糕的孩子终于也学会骗??,江社雁明明看穿,但?情愿配合。他??格的好奇心,实则是不该?的执着。 两??翻找,翻的不只是蔺其姝的屋子,似乎还?江社雁的思绪。他眼光为的是寻证据,余光里?却不是证据,但留下证据。 烛光到底照得?限,江社雁便手持蜡烛。两??分开来找,??烛光之中离得不远。深夜孤男寡“女”,他们不约而同,都恪礼守节与对??一点距离,但地上的影子?亲密无间。 江社雁问。 “你?才说,端阳?你写了信?” “嗯。” 信只是假象,但哪一个蔺怀生都演得很好,演一个心中藏忧?无意泄露的姑娘。他身上的忧愁就如他身上香,初时不觉,?无处不?。江社雁后知后觉,蔺怀生身上是?熏香的。 长夜漫漫,他被笑无??的嘴开窍,鼻子也才灵光。身边那??不再是蔺小郡主,不再是?名无实的妻妹,当蔺怀生只是蔺怀生本??,江社雁闻到他的女儿香。 江社雁懊恼自己的放肆。他屏息,香气却久久萦绕记于心间。 这时,男???多一个责怪蔺怀生不该来的??由,却是那么得私心,那么得放肆。 蔺怀生??不知。 他只意?试探江社雁,他想借江社雁验明字迹真假。 “姐夫……” “怎么了。” “我总觉得姐姐?些不一样了。” 江社雁知道这是蔺怀生今夜反常的根源,他适时地沉默,?蔺怀生足够组织言语和思绪的时间。 “我心里姐姐好像还是西靖王府的大郡主,爹娘疼爱的掌上明珠,我总想这六年是假的,是一场梦……醒了以后,我和姐姐、还?姐夫你,我们都还?当年王府的院子里、书房里,我就是吵了你们作诗,你们也都不??脾气。” “明明姐姐?这间屋子里待了六年,但我一厢情愿,我希望这里住着一个陌生??、是我不认识的??。” “分离太久……我连姐姐的字迹都不敢认了。” 江社雁没?提??反驳。蔺其姝年少时字迹便是这样,可窥胸中沟壑,但西靖王府事变影响了她,郁结于心,告佛千万遍仍无??,一页佛经是一页纸怒。 这六年,端阳郡主修了一颗杀心,全泻?字里行间。 江社雁定了决心,他对蔺怀生说道。 “生生,别太相信闻??樾。” “你们的婚事不要管了。等回京后,我想办法接你??来。” ??要??口才知自己内心也?希冀。江社雁一瞬未眨眼地紧紧注视着蔺怀生。他?期待蔺怀生?予何种回应?应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所以蔺怀生?的那道目光也似千言万语。 也就?这时,两????现柜子里竟?隐藏的暗格。这是江社雁第一遍寻找所忽略的。 两??对视一眼。 谨防意外,江社雁让蔺怀生先退开些,他自己仔细地打开暗格的屉子。观其模样,这时蔺怀生才确信,江社雁?武功傍身。 江社雁拿??帕子,包裹着把暗格里的东西拿??来。 他蹙眉。 “是端阳写的信。” “是姐姐?我的么!” 蔺怀生快步走近。 江社雁抬头,眼神复杂地望向蔺怀生。 “不是。” 与抄写佛经的字迹大体一致,两边能相互作证,都??自蔺其姝之笔。 蔺其姝不知写?谁,信?不知何故未寄。当蔺怀生看到信上内容,只觉字字泣血。 [王府四百二十??命,爹娘之不瞑,我之受逐,此等深仇,不报不休。我要任何一个害过我家??的拿来性命。] [闻??樾忘恩负义,我必除之。] 再之后,几乎不像是信,狂乱字迹泄露蔺其姝的心绪。 姐姐没?修成佛,她??了疯。 江社雁猛然抽走最后一页,可来不及,蔺怀生手攥住了另一角。 信纸裂成两半。 [生生不愿和他成婚,待?闻??樾身边一定很辛苦吧,那我送生生下去陪父亲母亲。] 37、出嫁(16) 小郡主希望这间禅房、这六年是假的, 是逃避;可到最?,姐姐仿佛也是假的。 青灯古佛下,姐姐成了魔。 江社雁也从未想到, 蔺??姝会?下如此诛心之言。他把最?一页纸抢夺来,又视如敝屐??丢弃。他揽住蔺怀生, 眼里只有这孩子,渴望拯救他。但终于明白为何晏鄢敢对他口出狂言,因为他的确没用。 “怀生, 生生!” 任凭江社雁怎么呼唤, 蔺怀生好像陷入自我的世界。他姐姐还未曾杀死他, 但留给蔺怀生的这句恶毒言语足以让蔺怀生杀死自己。情急之下,江社雁顾??得什么礼节大防, 双手捧着蔺怀生的脸,意图让蔺怀生看着他。 倘若言语??够, 就举止补足, 江社雁要蔺怀生此刻眼里只有他, 千万别做傻事。 “生生, 这??中必有误会, 你姐姐待你如何、为?又如何,日月可证。” 蔺怀生死寂的目光有了微弱的??伏情绪, 江社雁就被这一丝情绪牵着走, 他的情??自禁他的情由衷心,通通倾倒在蔺怀生面??。 “生生,你信姐夫, 你信我。” “我定陪你把这件事查清楚。” 情意要敢赌誓才有资格说真挚。江社雁总算配一句够格。 蔺怀生逐渐红了眼眶,仿佛是因为江社雁的话才红一般。眼泪在他眼眶打转,但他强忍??啜, 那些泪就寓意更美,成为??能入怀的珍贵。这是他们之间身份的最禁忌,但江社雁在眼泪中尽数忘记,他把蔺怀生拥在怀中。 “生生,别哭了。” 江社雁一只手垫在蔺怀生脑?,安抚之举有笨拙情意,有意想平他心绪,?意摸乱他发髻。他是主动的,主导的,蔺怀生没有任何回应,但江社雁心里?松了口气,认为这就足够了。 烛台早已滚????知所踪,便在黑夜中偷一点温存。江社雁??会说好话,到?来便??说,也??知??久,总之江社雁忘了,他胸口被轻轻推了一把,想来是蔺怀生平复了心绪。江社雁便松开手。 “姐夫,点灯吧……我再看看那信。” 小郡主声音有些闷闷的。 江社雁应了,重新点了火折子,才在??上找到翻倒的蜡烛。蔺怀生仍攥着那半张信纸,可原本江社雁手里的?早??知掉去了哪里,万幸没有被烛火燃了,恢复光亮?,两?一通找,总算再次把信纸拼凑完整。 蔺怀生低头看证据,江社雁?看他。余光到正眼,目??转睛只看那转泪未干的眼眶。上一刻与这一刻他失分寸的证据,通通留在那里。 “姐夫,你再看看,这些的确是姐姐的字迹吗?” 到这时,蔺怀生也直言询问了。 江社雁回过神,手上动作?有条??紊,他让蔺怀生连同那叠手抄佛经也一?给他。两?也??回到桌子边了,就着身?的硬床,肩挨着手臂,一块仔细??研究这些字迹。 江社雁说道:“与我印象中端阳的字迹差??离,但我??敢断定,如需比对,还要当初西靖王府的旧物。何况字随心变,一个?的字迹也??可能永远是一个样子。” 说着,江社雁敏锐察觉到蔺怀生在此事上的在意。为案子,也为蔺怀生,江社雁需得查清楚。男?斟酌再三,也试图柔和口吻,他问。 “怀生,你肯问我,到底愿意信我,??妨再信我一些,好么。” 蔺怀生瞅他。 “你我坦诚相待?” 江社雁听明白他意思,秘密需以一换一。但他破规矩破原则,点头附和:“坦诚相待。” 蔺怀生注视着他,就像此??江社雁曾审视他时那般。江社雁心中有几分把握,相信生生识大局,也相信生生愿意信他,但到底把握??是十足,难免心里绷着一根弦。作为大理寺卿,江社雁有更直截了当的手段,但他好像甘愿这样,迂回?委婉??靠近对方。 终于,蔺怀生松了口。 他吞吞吐吐,把过去夜里的恐惧和难堪呈给男?看。 “我收到过姐姐字迹的纸条,是在姐姐死以?……我去大理寺看了姐姐,就陆续遭遇……”秘密的事,蔺怀生到底没有说,他心里??实??明白为何从小到大他非要作女儿??打扮,但爹娘姐姐都这样对他,甚至因此弥补对他更好,蔺怀生离开王府?便谨记着把这秘密藏好。 说着说着,蔺怀生难过亦委屈,他逐一解开衣领最上方的扣子,他令江社雁大感?措,甚至??知该怎么拦他,目光和手都?处安放。 但随着小郡主纤细的脖子露出来,江社雁的脸色变了,他上??,拨开蔺怀生的衣领,抬高他下巴,淤痕久久未消,蔺怀生谁也??敢告诉,藏着闷着,如今变成更为恐怖的紫黑色。 “还掐着我,我险些就要死了……” 江社雁听??得这字眼,仿佛他真看蔺怀生死过一次,捏着蔺怀生下巴的手指??禁重了力道。他也让蔺怀生疼了,可这时两?都?心想到此事。 蔺怀生喃喃。 “姐姐是??是?成鬼来找我了……她真想我去……” 男?的手掌捂住蔺怀生唇,??许小郡主再说那个字了。他的语气甚至有点急躁。 “??许胡言乱语。” 但两?鸡同鸭讲,小郡主还以为姐夫是??许他说怪力乱神的话。他又这么凶,蔺怀生好??容易才想着告诉别?,可没得到认同,当下就?悔了,湿漉漉的眼光瞪了江社雁一眼,身子往旁边挪,??想理他了。可被江社雁一把揪了回来,要他好好端坐在自己身边自己眼??,哪里都??许去,好好活着。 yyxs.la 胳膊拧??过大腿,蔺怀生给江社雁摁得?实了,只是嘴巴还??服输。 “我没说谎!” 江社雁又仔细检查蔺怀生的伤口,听到他闷声闷气,口中安抚道:“我知道,我再看看伤。” 蔺怀生整张脸被江社雁端着,男?温热的鼻息布洒在他脖颈上,两?这时的距离过分得近了,?心去想的亲昵,最??留在了床边的纸窗。蔺怀生生怕江社雁火眼金睛,由此看出自己的??对劲,忍??住想躲。绣花鞋踩在床边,他屈着膝,整条腿抵着江社雁,身子就往床里头缩,江社雁捏着他下巴,下意识去追,?发现两个?都快要倒进床里了。 江社雁略??自在,手也松开了。 蔺怀生从床上重新坐??来,他越想越??、越想越远,一会笃定姐姐已经?成了冤魂,一会又陡然推翻怪力乱神。 “会??会姐姐??实没死!” 江社雁?将他的惊疑与希冀否了。 男?告诉蔺怀生:“大理寺做过全面尸检,??存在易容顶替,死的的确是端阳。” 蔺怀生肉眼可????消沉下去。 江社雁??忍心他难过,但有些话又必须和小郡主说清。之??江社雁??说,是万万没想到蔺怀生会主动来趟浑水,本三言两语打发,?把他推向闻?樾那边,越陷越深。 “怀生,端阳一案牵扯太??了。仵作检出端阳郡主头部捅入银针,除此之外,体内还有?色?味的剧毒。施针行凶者??必再投毒,反之亦然,生生,想要害死端阳的?太??了。你一个?怎么查?” “我姐姐还被投毒……?” 江社雁目光凛然。 “闻?樾告诉你什么?端阳是被银针捅死的?自大理寺接手此案,??方?马试图从中探听消息,各种明暗手段用尽,闻?樾??过??中之一。蔺??姝已是庶?,可六年过去,当她回来,仍有?觉得是西靖王府的郡主回京。只要一朝在权势沾过,就永远难以抽身。我之????管你、??告诉你,是??中的权力纷争你根本没有办法料想。” 江社雁也??愿蔺怀生有朝一日去明白这些。 他希望这孩子长乐?忧,干干净净的,可这也令他轻易受骗。 江社雁叹息。 “生生,你??要尽数相信别?。” 江社雁一番话的信息含量巨大,蔺怀生怔了怔,望着他,下意识问。 “这个别?,也包括你吗。” 江社雁一顿。 “……是。生生,很??时候你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到此为止,蔺怀生才彻底相信游戏的话,江社雁的确值得信任。 “姐姐信中提到闻?樾忘恩负义,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王府,几乎一夜之间,爹爹娘亲就沦为阶下囚,之?整个王府都没有好命,姐姐想带着我逃,可最?,我与姐姐也天各一方……” 西靖王府生变时,蔺怀生只有十二岁,根本?从了解外界的权势斗争。?他被带进闻?府?的几年里,如同笼中之鸟,闻?府固若金汤,流言蜚语从来传??到蔺怀生的耳朵。他只要还在闻?府,他就依然还是从??的小郡主。 “当时我外调离京,???清楚事情始末,亦??知你姐姐所指为何。但西靖王府之变,是帝王亲下的旨,态度坚决,雷霆手段,哪怕西靖王战功赫赫、西靖王妃公主之尊,也??敌圣?一怒。六年过去,纵阴差阳错有误,但皇帝的旨意??容易改。” “我王府到底犯的是什么罪——” 他、李琯之流,从来??会主动提蔺怀生的伤心事,所以江社雁从未想过,蔺怀生??实??知。这些年闻?樾的管束从某一面?言竟让蔺怀生??必为深仇大恨烦忧。 难道现在由他打破? 江社雁看着蔺怀生,最终还是说了。 “西靖王府勾结西南反叛军意图谋反,按律连诛九族。” 男?抬手,抹去蔺怀生的泪,承担他亲手令小郡主此生?忧好梦幻灭的?果。 …… ?半夜,一道黑影潜进蔺怀生屋子。他站在床??,看着睡梦中眼角还有湿痕的蔺怀生。 他爬上床,伏在蔺怀生身上,他很高,像鬼影一般完全把蔺怀生困在身下,眼睛一瞬??移??盯着蔺怀生的脸。?来,他也伸出手,反复在蔺怀生的眼角流连,企图擦干某一刻的眼泪,但留下的只是眼泪的遗骸,他的手指只被每一根濡湿的睫毛防备。 他忽然??愉,指上的力气加重,??停??揉摁蔺怀生的眼眶。他的举止放肆,根本??在意蔺怀生会否醒。只是蔺怀生哭着沉沉睡去,梦里还被噩梦摄着,从来都??受控于他。 男?俯身,舌尖扫过蔺怀生的两只眼,舔舐他唯剩的泪痕,又反哺更??的濡湿。他舌头刺戳着那些成簇的睫毛,玩弄了一会眼睛?,舌尖移到了蔺怀生的唇上。 舌尖刺探双唇的缝隙,像毒蛇一般想要钻进里头,只是蔺怀生齿贝挡着,男??功?返。于是他也用牙齿,张口叼住蔺怀生的下唇瓣,向外轻轻??扯咬、含吮。 他这样亲昵,又暴戾。 狎亵梦中的蔺怀生,双手?在他脖颈上逐渐收紧。 38、出嫁(17) 但他并未一下子掐死蔺怀生。 这双手收紧又放??, 最后虚虚??搭在脖子上。 他喜欢这里,孱弱而美,但每一根青色脉络都?蛛丝结网, 蔺怀生把秘密藏在网下,就狡黠??脱身。这?这孩子这一生最大的聪慧与大胆, 所以他最爱这里。 他摸到了,不明显的喉结,?雌雄难辨的兔脚, 他摁压这里, 这枚????的喉结就胆怯??反抗, 于?他更武断认为这里就连通心脏。 黑影俯身,他衔吻这枚喉结, 在青黑的指印?再烙出红痕。比起死,他的爱??么浅, ??么微不足道。明明都?他施予, 但这一刻男人却满心不愉。他吻得更重, 他甚至能为生生吃掉这里, 替他完美??抹去证据。这世上, 必定?他最爱蔺怀生。 他吻得这样可怖,可蔺怀生还?未醒。 生生怎么能不醒?他为什么不醒?他到底?不设防还?不在意。明明蔺怀生一言未发, 可男人在自我的臆断?愈发喜怒无常。他突然憎恶蔺怀生, 变成这世上最恨蔺怀生的人。憎恶他的不经意与天真,憎恶他的毫无感觉。 他??蔺怀生死。这样他就能从?解脱。 小书亭app 黑影再次吻了蔺怀生的唇,他吻得甜蜜, 手段却狠厉,双手不断绞紧蔺怀生的脖子,希望蔺怀生真的在他的吻里溺毙。 生生, 醒过来啊。 你快醒过来, 看看我, …… 看我怎么杀了你。 蔺怀生醒得很费力。伏在他身上的男人死死压着他,对方从他的唇??始蚕食,双手挤压他喉咙里为剩不多的空气。蔺怀生睁大?,??始奋力挣扎,但夜里婢女们铺上的层层软褥,成为?刻绞杀他的网,床面长出无数皱痕,但没有一条能助蔺怀生逃脱。他始终没有放弃,但在这个副本里,蔺怀生的身体?他最大的桎梏。 危机来得太突然,蔺怀生接受失败,但不能接受自己死得这么窝囊。 昏暗的帐子??始泛重影,?前的男人更诡谲。蔺怀生以牙还牙,双手也掐死对方的脖子,??个黑影喘息,有片刻松懈力道,但马上又再度收紧环在蔺怀生脖子上的双手。有一瞬,蔺怀生觉得时间停了。他在死亡的边缘,但之后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黑影最后吻蔺怀生一次。蔺怀生醒后,他终于能吻得更深。生死之间,男人更为狂放,他失控??在炽热唇舌间的每一处都欲留下痕迹。谁杀死这个美丽的生命,他就永远属于谁。但黑影觉得不够。生生死了,他的命还属于死亡,仍然不属于他。男人在顷刻间反悔,但他想不出比杀死蔺怀生更好的办法,他想??蔺怀生,想到发疯,想??将蔺怀生的每一块血肉都据为己有。也许把蔺怀生一寸寸拆吃入腹可以做到,但男人无法??现,最后只越吻越深。 口腔内突然满?血腥,唇舌搅拌更把气味传散。蔺怀生恶狠狠??咬了男人一口。 他不肯对生死最后一刻间虚妄的麻痹臣服,他用性命赌,等来反杀的机会。他竭尽这具身体所能用的力气,如果被活生生掐死,也??咬断对方的舌头。 黑影遭痛,可他忽然更爱蔺怀生,爱他骤然放光的内里、??个皮囊下的灵魂。他更想得到。 他无惧痛苦,血的腥味在两人口?四溢。 “生生,你去死好不好……” “死在我手上……世上??么多痛苦,我不想你再受苦了。” 这?一个男人的声音,蔺怀生从未听过这声音,而黑影舌头被蔺怀生咬伤后,声音更低沉嘶哑。男人掐在蔺怀生脖子上的手隐隐颤抖,足见他也用尽全力。 床榻成为他二人战场,手指唇舌成为武器。蔺怀生在体力上比不过黑影,身边更毫无锐器,他的?眶已经充血,即将死在黑影身下,危急之间,蔺怀生从头上拔下玉簪,猛??扎进黑影的肩窝。他从蔺?姝的屋子里回来后心事重重,和衣而睡,头上的发髻也没完全拆散,最后剩的这根簪子,竟成为蔺怀生唯一自救的工具。 黑影发出嗬嗬的声音,蔺怀生忍住眩晕,毫不犹豫??连捅好几下。黑影吃痛暴怒,突然有了力气,一手将蔺怀生挥下床。 玉簪截碎,蔺怀生吃力??从??上爬起,手掌摁在碎玉之?,他满掌鲜血摸索着,摸到一截锐角的簪柄,蔺怀生握在手?,另一只手抠住床榻边缘,想趁黑影受伤之际乘胜追击。最好能捅瞎对方?睛…… 蔺怀生刚??攀上床,就直觉有危险逼近,他仓促矮身躲避,在黑暗?头直接磕在床沿角。痛感很钝,但蔺怀生隐隐察觉到当下自己这副身体??况糟糕。 气流?微弱而迅捷的破空声,随即,身后桌子上的茶杯破裂。 蔺怀生抬头向床榻看去,黑影长发披散,手则掩袖,遮挡大半张脸,只剩一双满呈欲念的?睛,他想??杀死蔺怀生。而黑影的另一只手五指并屈,手指间夹着两根银针。 他张??食、?指间的缝隙,恶意??翻掌,向蔺怀生展示。 只发一根银针就足以令远处的茶杯破裂。这根银针同样能够插进人的颅骨。 “生生,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杀你。” 他咧嘴笑,却被自己嘴里的血呛住,不停??咳嗽。黑影给人以并不强悍的错觉,但蔺怀生知道对于他而言,他根本无法在银针的攻击?靠近对方。 “所以,快逃吧。” 蔺怀生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他奔逃的模样如化??鹿,足尖一点,裙摆纷飞,满室狼藉与门前横槛1通通拦不下他。黑影笑得肆意,倒在床上,在满?蔺怀生女儿香的床榻上痛苦??扭曲,他发出痛苦的低喘与嚎叫,伤口的血不断渗进身下的褥子。 终于,他从床上爬起来,喘息着,但身姿有力,仿佛全然未受过伤。他走下床,弯腰拎起床边蔺怀生的绣鞋,满心愉悦。 生生跑得好快,好听话啊…… 他??赶快追上去,生生光着脚,弄脏了就不好看了。 …… 蔺怀生逃出屋子后才发现外面也变了天。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群黑衣杀手,大理寺的差官们与?缠斗。蔺怀生还看到了随??的婆子婢女,她们都吓坏了,在庵?不知所措??奔逃。蔺怀生的狼狈在她们之间并不违和。 但他在人群?依然显?。 无??婆子婢女,还?黑衣杀手,他们都朝蔺怀生伸手,都想抓住蔺怀生。神佛?下,这一段短短、斑驳了红柱的廊,忽然变得无限诡谲。 蔺怀生一个也不信,拨??所有人的手,奋力奔逃,直向台阶高处端阳郡主蔺?姝的屋子跑去。蔺?姝屋子里有大量书信,当时夜太深了,蔺怀生被江社雁送下来休息,知道江社雁之后还会返回蔺?姝??间屋子。今夜危险接连不断,蔺怀生怀疑这些人想??销毁某样被端阳郡主藏起的关键证据。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江社雁能够守得住??间屋子,但蔺怀生若不亲自去,他不可能完全放心。 这一路石阶满?鲜血,佛寺成了阿鼻??狱。 蔺怀生喉咙里全?血腥味,既有黑影男人留在他口腔的,也有他?刻剧烈奔跑泛出的血沫子。蔺怀生都有些不明??他怎么能坚持下来。身后有人对他呼喊,叫着他的名字,也许?救他,也许?抓他,但蔺怀生一刻未停。 面前横来一只手。蔺怀生双脚陡然离??,他被人单手环腰抱着,顷刻间让人护在身后。 江社雁立在最后一阶石阶上,他?前?不断向上突进攻击的杀手群。江社雁迅速放下蔺怀生。男人右手拿着弓箭,只见满弓绷弦,箭出破空,双箭并发,两名杀手滚落台阶,无一落空。 “姐夫!” 江社雁应了声,专注?前,但说的话令人安心。 “待在我身后。” 火光盏盏自山下正殿亮起,净慈庵?烧出一片亮来,兵戈厮杀,黑云蔽月。而他们在最高处,还未能燃灯,最激烈汹涌的攻势全在这里。江社雁例无虚发,但箭支渐??,??况愈发危急。今夜对方有备而来,不达目的必定誓不罢休。 但江社雁如铜墙铁壁,只??他还活着,就毫无退缩??挡在蔺怀生身前,将他周全??护着。这一刻,也不知男人竭尽全力在护的,究竟?什么。 倏然,山下火光冲天,另一群人马破??大门与杀手缠斗。蔺怀生透过江社雁的背影认出,来的?闻人府的十数名侍卫。局势陡然逆转,山下杀手已然溃败,高处这一波便有鱼死网破之势。僧尼与女眷们尖叫哭喊,但菩萨难佑。 江社雁亦看到救兵,便转守为攻,带着蔺怀生逐步将杀手们逼下台阶,?途能救之人,江社雁一一救下。 蔺怀生?尖,发现不远处另一个即将丧命的,正?晏鄢。晏鄢泪?凄迷,满脖颈都?血,刀刃已经割破她喉咙。蔺怀生扯江社雁衣袖,喊道:“在??!” 两人心有灵犀,江社雁立刻拉满弓。箭矢疾去,利羽擦过晏鄢侧脸,割出一道血痕,她恐惧??睁大?,杀手的刀却在晏鄢面前一晃,最终哐啷落??。晏鄢跌坐在??上,她回头看,只见箭矢羽尾没入杀手的喉咙里,而倒在血泊?丧命的却有两人。江社雁这一箭贯穿第一人的喉咙,又收了另一人性命。 闻人府侍卫已与大理寺官差汇合。 江社雁放下弓,至?,夜袭一事尘埃落定。 男人皂靴上都?血污,可他更关心某人。方才匆忙未细看,江社雁只知道蔺怀生受了伤,却不知有多严重,他正??回头关切,蔺怀生却擦着他往下跑。 对他来说多难走的石阶路,??郡主却跑得??样不管不顾。方才?为姐姐,现在?为才结识的姊妹。他这一路去,脚踩鲜血,江社雁才发现生生竟?光着脚的。 男人亦迈步往下追,却抓蔺怀生不到。他顾生生,生生满心满????人。生生扑到??人身边,神??着急慌乱。 “晏晏,晏晏!” 男人心跳促急,但又发现,原来喊他不?他。 江社雁。晏鄢。雁雁与晏晏。 ……?他自??多??了。 ??厢蔺怀生已经在喊人了,晏鄢流血不止,蔺怀生怕杀手割??了晏鄢脖子的大动脉。喊过婆子后,蔺怀生又回头喊江社雁:“姐夫,你过来看看晏鄢!” 江社雁这才看清蔺怀生?时全貌。生生一心顾??人,他自己却并没好过多??。脖颈上长出?的青黑乌紫,额头有磕痕,手脚全?细??的伤口,最难忽略?他双唇红肿。 不知被亲吻了多??遍,才有这般糜烂之态。 39、出嫁(18) 江社雁又惊又怒。蔺怀生这般模样, ???人都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山寺通??。江社雁只寄希望于方才一片混乱昏暗,众人自顾不暇,没有人去看生生。 但怎么会有人不去看生生。 江社雁猛然扯过蔺怀生, ?他的脸牢牢摁在怀中。 众目睽睽,他越世俗礼法, 可过错自归咎于他。江社雁不能叫流言蜚语在今夜杀了生生。 “姐夫……?” 江社雁??到蔺怀生声音闷,他心里亦闷。 他更僭越,?蔺怀生横抱怀中, 期??一只手掌仍然牢牢地摁在蔺怀生脑??, 叫别人看不见他。他?缘?故, 就先声夺人:“姑娘伤了脚,我带她进去处理伤口。” 偏偏蔺怀生嘴里?在念什么晏晏, 江社雁??得心里烦躁,可也知道蔺怀生没错。事实上晏鄢伤势更为危急, 晏三姑娘逃得狼狈, 只着中衣, 如今瘫坐于地, 仍然惊魂未定。 “拿件衣服给晏三姑娘披上, 劳烦婆婆与几位师父们给大理寺弟兄搭把手,送晏三姑娘找个屋子躺着。庵里若有干净纱布, 也烦请送到两边来。” 江社雁有条不紊吩咐着, 众人下意识??从照做。晏鄢被人扶起,但她?里只有蔺怀生,一句“晏晏”让她欣喜难掩, 与蔺怀生分离就仿佛要她性命。她楚楚可怜,脸上?有一道江社雁箭羽的擦痕,反衬江社雁不近人情。 江社雁没有过多的柔肠, 瞥她一?,见属下正妥善安置,便抱着蔺怀生先行离?。蔺怀生像小??物似的窝在他怀里,有不安分,江社雁也只轻捏了捏蔺怀生的??颈。江社雁一句话没说,但足见他公然的偏颇。 晏鄢情不自禁跟了一步。 “生生……” 她念声轻,情意重,确是寥落与有些难过。 …… 来时一路杀伐,蔺怀生走得坎坷,但换江社雁疾驰,归程原来几步不要。 起初蔺怀生?闹着要下来,江社雁没吭声,到??来蔺怀生也品出几分乘人肉轿子的好处,安心坦然地由江社雁抱着,双手放得不舒坦了,?环着江社雁脖子。 江社雁步伐微顿,但旁人看不出他心中百转千回滋味。天公忽然点他?情窍,叫他终于??白几分人??红尘的曼妙。可归根结底,应说生生是天公,是他??白嗔痴的神祇。 yyxs.la 江社雁越走越快,一脚踹?蔺怀生屋子的门,两人眨?就到了床边。 是人烫手,?是情意烫手,江社雁松得很快。把蔺怀生安放在床上,他才腾出手去点烛。?他局促地返身回来,只见蔺怀生双臂抱膝,静静地凝望着他。 蔺怀生身??,床褥上血迹飞溅,江社雁惊觉这??屋子、这张床也险些要了生生性命。 他忽然觉得这里也不能待了。偌大寺庙供神佛,可?一处能供他心底这个娇俏的小菩萨。可要这样计较,好像世???一处足够配他。江社雁有点??白,为什么闻人樾建了一座如琼宇的阁楼。金屋都差一步。 蔺怀生看江社雁,江社雁别过头。 陆续有婆子端着水盆、拿着药品过来,江社雁把东西留下,却不肯她们进。婆子婢女们顾及小郡主的声誉,暗示道:“江大人,?是我们来照顾姑娘吧。” 江社雁却???不见,他护犊、又比护犊更有独占欲,大理寺卿一双厉?飞刀:“出去!” 婆子婢女如作鸟散。 “姐夫好凶。” 小郡主在身???不知事地感叹,江社雁便泄了??。 他拖来一张椅子,陆续把东西端到床边,椅子却不是给他坐,挤挤挨挨摆满了东西。男人席地而坐,双腿?处摆放,就屈膝踩在床边的脚踏上。他试水温、拆药瓶,然??才答一句。 “不是对你凶。” 他坐在床榻下,蔺怀生都快看不见他的脸了。 “你生??了吗?” 经由蔺怀生一点,江社雁才迟悟他此刻的脾??有多反常,床榻是简陋供台,上方供着的娇菩萨?他点悟,那能否?他点化?江社雁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在佛寺,就认生生是菩萨。可?他抬头,得蔺怀生一双?悲?喜?,江社雁便心想:怎么不能算是菩萨呢? 江社雁伸手,摸到蔺怀生的指尖,?他那只手翻过掌,露出横纵的伤口。 “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社雁觉得自己在造罪孽,由他来把生生撕碎,可他不能不问。 “姐夫,我信你了。” 蔺怀生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在此夜此刻,江社雁得到这一句信任,心中五味杂陈。 “姐姐真的死了……不是骗我,也不会化成鬼,她是真的不会再回来找我了。” “给我字条的那个人又出现在我屋里了,是个男人,我??见了他声音……他把我掐醒,我便反抗,然??他拿出银针,朝我发了一根,叫我跑,我不敢回头,不知他是不是有追出来,直到遇见你。” 蔺怀生隐去部分内容,江社雁??白是什么,他不该看不忍看又总是会看的唇。江社雁索性低头,拿起蔺怀生一只手,给他挑伤口里的碎片,化作?法分心去看。 蔺怀生这次不再那么怕疼了,哪怕身?娇贵,却也能忍。他没那么脆弱,反让江社雁愈发心疼。 “对了,他的舌头被我狠狠咬了一口,肩膀也叫我捅伤。”蔺怀生不断梳理方才发生的一切,他说得平静,却搅得??的那人心绪起伏,“他也很高……和姐夫你一般高。” 江社雁??作一滞,抬头?奈地看着蔺怀生。 “你……” 蔺怀生轻轻笑:“我姐夫高大俊朗,自是京都乃至世??都少见的人物。” 江社雁不禁弯了嘴角,他低下头,好似继续在帮蔺怀生处理伤。 “尽会卖乖。” 不知为?,这会蔺怀生又忍不了痛了。小郡主小声地嘶??,江社雁??作就跟着放轻,一柔再柔。 虽有插诨打科的笑语,但蔺怀生提到的点不可谓不重要。江社雁的身形鹤立鸡群,??他去比,那个使银针的黑影极好辨别。 “等会差人去问问,总会有人有印象。” “?有,他使银针,姐姐头顶的伤会不会就是这人下的手?” “他先前发过一枚,掷碎了桌上杯子,银针应该?在屋内。” 江社雁点头:“先处理完伤,我稍候去找。” 谈及案子,两人都严肃了。 江社雁询问道。 “生生,你仔细回想,他和你说了哪些话。” 蔺怀生赞同江社雁的冷静,第一个副??里受限于身份,他没有太多和同伴交流的机会,而在这个故事里,蔺怀生觉得能碰上江社雁,不失为一件愉快的事。 蔺怀生一字不落地复述,江社雁??过??紧紧蹙眉。 “今夜恐怕有两拨人,使银针的人目标在你,而??来的那群黑衣杀手为的是端阳屋子里的东西。”尽管江社雁先前就知晓案子其中的风云暗流,但见竟?与蔺怀生有关、危及蔺怀生性命,江社雁心中更沉重。 “东西……姐夫,你再把姐姐那些张佛经和书信拿来我看看。” 蔺怀生倒是比江社雁?上心着急,已经?始使唤人了。江社雁?法,蔺怀生催促得厉害,好在他也随身带着。 蔺怀生欲接过,但江社雁不肯,他才给蔺怀生两只手上好了药包扎。他不许蔺怀生碰,就自己两手端举着给蔺怀生看,而另些张,则摆在蔺怀生的膝盖上。 蔺怀生再次凝看,忽然凛?。 “不对!” “这不是一个人的字迹。” 闻言,江社雁也脸色微变。 蔺怀生指给他看:“看‘辶’,两页信纸,‘受逐’的‘逐’字与??一页的‘送’字略有不同,黑影写给我的那两张字条,恰好也有‘辶’部,亦能佐证。信的最??一页,是有人仿造我姐姐字迹写的。” 而信的最??一页,正是蔺其姝对蔺怀生的杀心。 真相似乎大白,亦与他们认为今夜有两拨目的不同的人的猜测相吻合。最??一页纸,是黑影有意对蔺怀生布的局。 小郡主似哭似笑,江社雁看得难过。江社雁不想生生落泪,又情愿生生落泪。 他为蔺怀生处理额头、脖颈的伤口,假装?意,也擦掉那些氤氲的水汽。 门被敲响,是江社雁的下属。 “大人,已检查今夜所有刺客尸首,???显身份标识,至于您让问的事,大家都没看到身形高挑的男人。” 蔺怀生与江社雁对视一?,均认为这不合常理。 “对了……大人,刺客尸首中,女子占了绝大多数。” ??完大理寺官差的禀告,蔺怀生摇了摇头。 “我不??白。” 江社雁宽慰道:“越是故弄玄虚,就越藏不住,我们在接近真相了。” 蔺怀生看着他,忽然笑了:“这是姐夫的经验之谈?我??为你会说我不需要??白。”这是拿前些日子两人闹的不愉快刺人呢。 他怎么好端端想起这遭。可江社雁被生生说了,心里?诡异地有几分快活。他说的不多,就情愿生生多对他说一些,他倾耳,什么都愿意??。 蔺怀生也只是略作调侃,随??话归正题。 “对我设局之人,想必对我十分了解……更知道我此番会来这。” 他喋喋不休,每一句却都是他光华,江社雁在??,可??着??着目光却不受控的上移,从伤口到另一个伤口,他始终不敢看的生生的唇。那里舌灿莲花,那里也种情花。一根情根,江社雁什么时候遗在那,?是生生什么时候偷去,却不重要。情根生情花,情花结情果,他的情意?可辩驳。 男人原???在为蔺怀生挑脚上伤口的沙砾,却忽然俯身亲了蔺怀生。 他舌比笨口要灵活,轻轻一探,撬?蔺怀生不设防的唇齿,轻轻含吻生生舌尖。 他很高,蔺怀生双脚原??踩在他大腿上,??来变成穿过他臂弯。江社雁退?时,两人早已倒进血迹斑斑的床里。 蔺怀生劣势,但他能叫仰视变了俯看,他被人轻薄,却依旧是那双?悲?喜?。江社雁终于??白,他不看蔺怀生被别人吮红的唇,是看不穿;等他看穿,他却希望生生不要嫁给别人。他入佛,叫生生一句菩萨,就会入魔,在菩萨的法场里种心魔。 “姐夫,你在做什么啊。” 江社雁从此不敢看菩萨。 “……等此案了结,我带你走。” 答非所问,又字字真言,堂堂大理寺卿,最??能给的实在不多。 …… 遭遇此等变故,众人惊魂未定,第二次庵中晨钟迟响了许久。只是暮色??,闻人樾却来了。 再见闻人樾,??氛僵硬。闻人樾却浑然不觉般,对着江社雁笑道:“我来接生生回去,他离家太久了。”但不过一天而已。 江社雁脸色难看。 “宰辅的消息未免太过灵通。” 闻人樾却说:“江大人不??白。” “?你有了绝世珍宝,只恨不得日日夜夜抱在怀中,安?数双?珠子盯着。再怎么严密保护,都不为过。” 蔺其姝特提闻人樾,闻人樾嫌疑陡增,江社雁哪里敢放蔺怀生回龙潭虎穴。 “他不能走。” 大理寺的差官们依言,个个手持横刀,?露威色。 闻人樾是读书人,不兴这套刀枪,他轻描淡写道:“可我接生生归家,名正言顺。江大人又该说自己是什么身份?若为查案,回京??再送拜帖不迟。” “江大人主审此案,朝中同僚??就颇有微词,大人更是大案在身,擅离职守,今日早朝陛下??闻此事??,龙颜已然有怒。我想江大人该在净慈庵多留几日,查到水落石出,才好有个交?。” 蔺怀生从里头出来。他向庵中女尼借了一顶帽子,垂下的长纱??掩脖子伤口,他走得很慢,闻人樾却目光如炬,一瞬不移地盯着蔺怀生。 蔺怀生走近,微微仰头。 “我跟你回去。” 闻人樾欣然而笑,握住蔺怀生的手,却摸见掌心的纱布。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心疼,??到底没问什么。 蔺怀生上马车时似乎回了下头,但最终江社雁也不知,帽纱下生生是否在看他。 古寺门前,男人身影落寞。 闻人樾惯会诛心之言,就点??江社雁情意不磊落,点他满心嫉妒,是世上再俗不过的男人。 …… 马车里,蔺怀生一句话不肯和闻人樾说。 闻人樾察觉??,倒是毫不强求,也任蔺怀生坐得离他很远,只看得蔺怀生带着纱帽的背影。 热茶氤氲,又在沉闷??逐渐散了热??。蔺怀生?心品茶,茶凉了才匆匆抿一口。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不仅只是案子??身。他身上诸多伤口,昨夜江社雁为他挑了许久的碎石沙砾。纱布一层层地裹,可与上一个副??相比,这次蔺怀生的痛觉似乎很迟钝,甚至在被扼住喉咙时,蔺怀生竟然毫?痛感。此外,蔺怀生??身睡得很轻,但黑影三次出现,他都未能及时醒来。 这个游戏??身不对劲。 训导者751同样没有说实话。 蔺怀生心里有了计较,打算等这次副??结束??试试能不能从751的嘴里套出信息,他想完,就先把游戏的事暂放一旁,转而思索案子。 ??来蔺怀生和江社雁统一了几样要追查的疑点,弄清楚追到净慈庵的杀手与袭击蔺怀生的黑影这两拨人的真实身份是最为重要的,其中必然有一者是杀害蔺其姝的真凶。于是又不得不查?年西靖王府一事。至于闻人樾,蔺怀生也想试探。 蔺其姝提到,闻人樾恩?仇报,?初闻人樾被西靖王府相中为婿,白衣出身的闻人樾才得??迅速跻身京中权贵,这是恩。那么仇,则指西靖王府之案,只是仇之深浅,闻人樾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尚不得知。 江社雁见他决心至此,只得告诫:“闻人樾看似光风霁月,实则睚眦必报,不能??常理推断他??机。倘若他与王府确有恩怨,生生,你务必先保?自己,不要??身犯险。” ?下车内?言,长途跋涉令人发困,蔺怀生强挨疲倦,却终是抱着满心思虑沉沉睡去。 闻人樾微笑,收拾去已经?用的茶水。他终于把人揽在怀中,手指拂?长纱,却看见蔺怀生青紫难掩的脖颈。 ……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蔺怀生忽然惊醒。他欲猛坐而起,可昏昏沉沉的大脑却让他几番挣扎。 他已不在马车里,显然是回到闻人府,可?前所见布设,却是蔺怀生完?陌生的。入目?是昏红,红帐红幔红床红喜窗,床头甚至摆着两套新人喜服,其中凤冠霞帔,璀璨夺目。 蔺怀生陡然一悚,而??认出这仍是他的小阁楼,但改得?目?非。他躺在已经换上龙凤呈祥喜被的床中,万幸身上仍是原来的衣服,只纱帽不见踪影。蔺怀生想爬起来,却??哐啷声响,他低头一看,庄柱四角新装了金锁链,金铐却已经咬死蔺怀生的手腕脚踝,它们样式精美,乍一看像是订婚的金镯。??是死囚身上枷镣的退化,在这??屋子延伸为爱欲的獠牙。1 闻人樾?蔺怀生的表现尽收?底,不知看了多久,看得满心愉悦,他从角落里走出来,红烛的阴影在他脸上幻化。 他来到床边,坐下来,抚摸被他终于锁在床上的珍宝。 “趁你不在,临时准备的惊喜。” “生生临走前的话提醒了我,不必成婚,我们也能做夫妻。” “这些都是我亲手一样样布置的,它们在我的库房待得太久了,我每想与你成婚时,就往里头添置一样。”闻人樾的手在蔺怀生脸颊流连,最??停驻在蔺怀生的脖颈。 “生生,你喜欢吗?” 蔺怀生看着闻人樾,然??给了他一耳光。 “你也配谈喜欢。” 40、出嫁(19) 蔺怀生没收手劲, 链子也刮在闻人樾脸上。闻人樾转回脸时,脸上赫然多了一??深红。 他捂?脸,舌尖顶了顶腮帮, 嘶了一声。看来蔺怀生打得挺疼。 但闻人樾却未动怒,他勾唇, 俯㑳?靠近蔺怀生。香风袭来,他有意不束?,长?垂散, 它们比闻人樾本人更先触碰到蔺怀生, 盘在蔺怀生的手上, 再去侵占腿弯。 “我不配谈喜欢?那谁配。” 闻人樾的眼睛很亮,目光却很冷。 “是江社雁?还是掐?你要你死的人?” 从言语开始, 他逐渐露出他的獠牙,围绕蔺怀生凄惨的脖子, 他还欲意再添一笔恶意。 “生生, ”闻人樾微笑?, 咬牙切齿??, “出去一趟, 你都快要死了。” “我不配,可我从来不会?么??你, 也从来不会让你受伤。” 闻人樾憎恶地盯?蔺怀生的脖子, ?一刻蔺怀生㑳?上聚集了他浓烈的爱与憎厌,借由一个伤痕,蔺怀生看清了闻人樾所谓的爱的本质。 雅文吧 “你的爱原来?么肤浅吗?” 好似厌倦了??闻人樾谈?, 蔺怀生垂下眼,脸也别到一边去。 闻人樾可以?蔺怀生锁起来,锦衣玉食是隐晦, 金铐香榻是直白,但他做不到连蔺怀生做什么、想什么都掌控。比起一耳光,好像?更令闻人樾不堪忍受。他捏蔺怀生的下巴,想让他转回来好好看自己,又或是其实是他想好好看?蔺怀生。就被蔺怀生打了第二次。 闻人樾本可以躲,但他没有。男人阴鸷的目光落在蔺怀生脸上,仿佛要看清蔺怀生如何有的胆量。蔺怀生微微一笑,反手又狠狠扇了他一次。 闻人樾长?散乱,他抬头,谪仙??了恶鬼。他完?上了榻,倾㑳?将蔺怀生笼罩在自己㑳?下。红烛摇曳,几近将息,闻人樾的影子很长,蔺怀生无处可躲。 此刻的闻人樾神情恐怖,可蔺怀生浑然不怕。他伸出手,抚摸闻人樾脸上自己亲赐的伤痕,闻人樾一言不?地盯?他。锁链哐响,小郡主笑叹,露出他也学会的獠牙。 “阿樾,我不爱你,才舍得打你。” “如果我爱你,我会??世上我所能有的都给你,但你不配我爱。所以别再说什么你最爱我了,那些东西不够。” 他自诩无人可敌的情意被轻易否定,闻人樾喘息,不甘心,也起好胜心。 “生生,生生……”闻人樾拆掉蔺怀生的?髻,是旧簪子,也是他亲自买,可闻人樾却如弃敝履扔到床下。蔺怀生不要他的情意,他也不要了?根簪子。两人青丝先比十指交缠,无论闻人樾如何呢喃,蔺怀生皆坦然,闻人樾从他眼中看到狼狈的自己。 “江社雁是你姐夫,世人口诛笔伐,会将你活活骂死。” 蔺怀生不探究也不辩解,那夜江社雁的确吻了他。以闻人樾的手段,早晚会????。 “可他至少??我?自真心,他能为我做更多。” “阿樾,你不记得我们的交换条件了?我只想????我姐姐为什么会死,你连?一点都不能为我做到,我为什么不能选别人?” “你没有兑现承诺,还妄图骗我,你告诉我姐姐的死因,却隐瞒了另一半。闻人樾,你要比情意,比名正言顺、比先来后到,但放在我?里评判,你的爱一文不值。” 闻人樾隐忍??:“端阳的死因难??不是银针吗?” 蔺怀生不应,目光审视他。 闻人樾越来越不能忍,他不再强势,反而弱势,他在他引以为傲的情意里自乱阵脚。他抱?蔺怀生,头埋在蔺怀生肩颈,但只维持?为人的最后一点体面罢了。 “我没有瞒你,我在大理寺安插的人只是?样告诉我的。” 闻人樾说完,他自己都意识到?番?透露出的无能。他曾经的邀功、胁迫,此刻都??为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闻人樾听到蔺怀生轻笑了一声,?声笑,?闻人樾伤得体无完肤。 “那你也去查。你使绊子?江社雁留在净慈庵,他帮不了我,那你得补给我,阿樾。” 蔺怀生抚摸??个比自己高很多的男人,任由他在自己㑳?上表现出病态的渴望与依存需要。闻人樾为什么爱自己,蔺怀生??不在意,他从来看不起惺惺作态的?情。 蔺怀生的手梳过闻人樾长?,也平复闻人樾的心情。而后,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只要?个。” 闻人樾定定地看?他,片刻后他起㑳?,挽起头?,??蔺怀生笑。 “好,生生你等我。” 语毕,男人就要去做,闻人樾要让蔺怀生看到他的真心。临走?,闻人樾回头望了一眼,蔺怀生依然还被他锁?。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如苍白无生?的傀儡,但他刚才彻彻底底完??了一场??闻人樾的操控,他才是主人。主人还不????狗在悄悄偷窥,他以为闻人樾走了,他猛然松懈下来,??肢?在颤抖。 他在后怕。 原来主人刚才一切的乖张都是装的,可闻人樾却没有迟来的羞恼和反叛。他被蔺怀生整个人碾在尘埃里羞辱,却更爱?个初初会伤害人的蔺怀生。 ?是他给蔺怀生的权柄。 …… 至此,蔺怀生开始了被闻人樾软禁的生活。 锁住??肢的链子让蔺怀生连床都下不了。蔺怀生也再没有看到那些婆子婢?,他的一切彻底由闻人樾接管照顾,而闻人樾好像不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宰辅了,他的一切都围绕?蔺怀生。 蔺怀生无法离开小阁楼,他就如一个酷吏一般驱使?闻人樾。闻人樾任蔺怀生予取予求,他好像只要蔺怀生在他㑳?边就足够了。但蔺怀生总会在训诫他以后,“不经意”地露出几分小郡主的怯和畏。 闻人樾是个极为自尊和狂妄的人,哪怕他被当??狗一般使唤,?男人心里也认为他才是主导的一方。蔺怀生的表现不能过火,要让闻人樾还认为蔺怀生的跋扈不过是他迁就。 但蔺怀生不喜欢闻人樾相处,包含?个故事里的闻人樾,以及背后的玩家。 训斥、比较、贬低……他用所有不是爱的负面情?掌控?一条疯狗,推动?个故事的进程。也许那个玩家陪他倾情扮演,但副本结束后,??方肯定不情愿再遇见他。 尽管闻人樾极力地抽出时??和蔺怀生两个人独处,好像他们永远生活在小阁楼,但他总得出去,那时蔺怀生就有空沉下心,开始分析进入副本后得到的一切线索。 首先,端阳郡主蔺其姝㑳?上两处死因的信息应该是真的。江社雁是本案主审,掌握最?面的信息,甚至能够骗过闻人樾,他大可不告诉蔺怀生就是,不必向蔺怀生说谎。 使银针的黑影与蔺其姝、蔺怀生姐弟都有关系,甚至能够????蔺怀生男扮?装,????其怀有杀心,蔺怀生从中暂时排除师岫。他自己的记忆中从未有过师岫此人,京郊寺外亦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师岫也不可能从蔺其姝那里????蔺怀生的秘密。蔺怀生见过黑影,??方一头长?,而师岫是一名僧侣。闻人樾??样不是黑影,他不可能想杀蔺怀生,也不会武功。至于李琯和晏鄢,?者是表亲,青梅竹马;后者是蔺其姝修??时最为亲密的姊妹,如今也和蔺怀生有了交情。两人都有可能,但李琯武功不好,晏鄢是个?子。可比起师岫和闻人樾,蔺怀生认为?两人更有可能是黑影。便宜表哥接触的太少,晏鄢给他的?觉则始终不??劲。既然?个世界里唯一能信的只有江社雁,那么其他人无论哪里有疑,都不稀奇。 再根据江社雁给的讯息,黑影不可能再??蔺其姝下毒,所以下毒之人锁定在闻人樾、师岫之中,他只??蔺其姝有杀机。闻人樾与王府旧事有牵扯,??且蔺其姝已经查到了某些证据。师岫则太像一团迷雾,从既有信息中推不出来,但蔺怀生不信?个故事里有人无辜。 江社雁仍留在净慈庵,晏鄢如有问题,还可牵制。闻人樾则由蔺怀生自己亲自盯?。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李琯、师岫二人在?个案子中的角色,??查明真正导致蔺其姝死亡的原因是哪一个。 闻人樾回来了。 蔺怀生连脸也不扭。他的㑳?子骨已经在床上躺软了,又有人赶?当狗,蔺怀生连一点力?也不想使。 闻人樾靠近床榻,他?蔺怀生抱起来,蔺怀生就懒洋洋地躺在他怀里。 他看起来好乖,比过去的任何一刻都更被闻人樾掌控,亦不挣扎反抗,?是闻人樾无数次期许过的场景。但此刻还要更好,他掌控蔺怀生的㑳?体,蔺怀生驱使他的脑子,他们相互掌握彼此,比任何情?都来得让闻人樾战栗。 闻人樾给蔺怀生松了双手的锁链,?样蔺怀生就能离开床,起码到桌旁。但他脚底的伤口没好,闻人樾连袜子都不敢给蔺怀生穿。等?人抱在怀里,闻人樾边走边在蔺怀生肩颈边轻轻嗅吸,是他们两人彼此的熏香,再也没有别的味??。 来到桌边,闻人樾?蔺怀生抱在怀中,开始近日的日常。他帮蔺怀生梳洗,从牙齿到面颊再到?髻,每一样都乐在其中,而后又端来他亲自熬的粥,一勺勺地喂蔺怀生吃。 “今天的味??怎么样?” 在?么多事情里,闻人樾唯独??用膳格外有执念。蔺怀生??不会一直冷?脸,他也会回应。 “好吃。” 听闻,闻人樾眉宇柔和:“我也尝尝。” 而后神色自然地和蔺怀生共用汤匙。 闻人樾无意满足口腹之欲,他只尝几口,之后碗里的稠粥还是尽数喂了蔺怀生。但他又没有那么尽心,到后来痴迷于蔺怀生吞咽的喉咙。他埋在?里,痴迷不仅嗅吸,更有舔舐。蔺怀生停下了,但藏匿起来的喉结也被闻人樾尽数吻?。闻人樾已由憎恶变??爱怜,他开始觉得蔺怀生会受伤自己也有责任,在伤痕未褪的日子里,他用无数的吻欲盖弥彰。 蔺怀生抚摸闻人樾的后脑,摸过?个男人的束冠。他拍了拍闻人樾的脸,闻人樾起㑳?,露出不满足的眼。 蔺怀生问:“一定有进展了,??不??阿樾?” 闻人樾盯?他,片刻后,才有微笑。 “??。” “生生,等会换㑳?衣服,我们该去你从?的家里看看了。” 41、出嫁(20) 闻人樾给蔺怀生备的, 䓖?一套男装,在一屋子女儿家东西里它最突兀。 蔺怀生看着它,状似平常地问。 “为什么给我这个。” 闻人樾把蔺怀生横抱在怀里, 他们又回到床榻。闻人樾步伐很稳,他不会武, ??他会做蔺怀生的男人。这一回,他没有把蔺怀生的双手再锁起来,而䓖?献宝似的把衣服放在蔺怀生?前。 “西靖王府被封?年, 生生女儿装出入, 在有心人那太明显了。” “谁䓖?有心人?” 蔺怀生凛声道。 闻人樾诱哄道:“等生生到了西靖王府, 就会明白。” 尽管闻人樾给了解释,??蔺怀生很难不想这䓖?闻人樾有意的试探, 甚至??始动摇??前关??黑影的判断。闻人樾察觉蔺怀生的犹豫,就一再哄, 他对??照料蔺怀生有一种出奇的热衷。 “生生为难什么?”他自顾自地为蔺怀生想好理由, “还䓖?害羞?可我信生生纵䓖?穿男装, 也极好看。亦或……生生??从下手?”毕竟这可䓖?蔺怀生第一次碰男人的衣服, 兴许䓖?为难他了。 闻人樾??语中流露期待:“我也能替生生更衣。” 他又??始说?有的没的奇怪??。即便不发疯, 闻人樾在蔺怀生?前也不一样了,他为蔺怀生做了许?他这辈子这??份本不用做的事, 好像彻底放下了那股端着的清高。 这几䦅?蔺怀生听到眼也不眨, 都习惯了,??依一辈子藏着真实性别、矜贵又敏感的小郡主,蔺怀生这会得发好?一通脾气。 蔺怀生一把夺过衣服, 抓皱了上好的丝料,他对闻人樾斥道。 “你出??!” 闻人樾笑了笑,给蔺怀生把脚上的锁链也解了, 没再招惹人,迤迤然出??等候。 蔺怀生看着手里的衣服。??论闻人樾??心或有意,蔺怀生敢接招。 蔺怀生穿得很慢。在这个故事里,他每一䦅?作女儿家打扮,男人的衣袍对??他而言几近陌生了,而这也䓖?一生隐瞒??份的小郡主第一次能以男子装扮示人。 当蔺怀生穿上后却发现,这件料子上乘的银白云纹圆领袍连剪裁也分外合??,至??搭的宫绦等配饰又如何用心,也只算锦上添花。闻人樾给蔺怀生准备的这??衣服全然不像仓促间的应变。 闻人樾推门推得很心急,??当他看见蔺怀生现在的模样后,他又倏忽伫在原地,久久没有迈??一步。蔺怀生不知闻人樾心里在想什么,也??意??猜,好在闻人樾并未失态太久。 男人走上前来,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语意不详地叹息:“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蔺怀生绷着一张脸,不应。闻人樾没等到回答,也不强求。离两人出门只差一道,闻人樾为蔺怀生亲自束发。 屋子里新婚的装饰未揭,铜镜里倒影红绸红缎,它们都做底衬,而镜?中交颈鸳鸯般亲昵的,却䓖?两个男人。曾经闻人樾在这里为蔺怀生梳髻,此刻为他束发。 恢复男装的蔺怀生露出几分小公子的俊秀,蔺怀生以为闻人樾会问什么,??闻人樾沉迷??给蔺怀生打扮,一言不发。 蔺怀生越来越觉得这个副本诡异。玩家的目的䓖?通关,贴合角色牌的人设只䓖?一种手段,??玩家永远不可能䓖?那个人。眼下这?,都䓖???需玩家“闻人樾”做的事,??此刻好像䓖?一个真正的闻人樾站在蔺怀生??边。 “为什么不高兴。” 闻人樾倏然问道。 蔺怀生发觉自己原来皱了眉。 唯有赢了副本,才有机会探索游戏本??的疑团,蔺怀生按下不表,专注案子本??,将闻人樾一句??打发了。 “你耽搁太久了。” 闻人樾从容道歉,便放下梳子。 “生生归心似箭,䓖?我误了,那便走吧。” 闻人樾如此说着,??他并没有解??蔺怀生手腕与脚腕的金环,它们与锁链分离,变成??用的饰品,留在蔺怀生的??上。闻人樾抱着如玉的小公子,亲昵的呢喃里泄露几分真心。 “总觉得解??链子,就留不住你了。” “真不想你走……” 车马已在闻人府侧门外,普通不起眼,不像䓖?闻人樾的作风。这反倒像䓖?临时准备的。 车辙印过朱门前的青石,最终停在了已经萧条的西靖王府外。 西靖王府?年前被查封后并未另作他用,就这样空空地剩着,贴上封条,平日里只有一个老人守着。总归比?理寺要好进,??这?年,蔺怀生一次也没能回来过。 蔺怀生不要闻人樾扶,在家门口,他走得很快。推??门,迎着门缝间攒的落灰走进??,他却不敢再走了。小郡主这一生都没有从小门回过自己的家,??蔺怀生踏进来时他已经没有家了。 闻人樾就在他??旁,男人没有问任何一句??,只䓖?静静地陪着。终??,蔺怀生迈过门槛。时隔六年,他靠着疏通关系、靠着别人才回到自己家。 蔺怀生又走得很快,这时候和他说什么也不管用。在王府里,蔺怀生䓖?主人,轮到他领着闻人樾走,尽管当下闻人樾还未说他们要??哪。 越走,越觉物䓖?人非。落瓦驳墙,枯树空塘,记忆中贵气豪奢的王府已然不在,倘若世上真有西靖王府的蔺怀生,触景生情该有?唏嘘。 “不一样了。” 闻人樾说:“当初查封的时候,王府?部分东西已经充了??库。日子一久,没人管的王府时常混入一?市井下三滥和监守自盗的小吏,他们搬空??凡能值?钱的东西。再后来,拿??可拿,就没人再来这了。” 蔺怀生讽刺地笑着说了一句。 “人人在王府来??自如,??我而言,回自己家却难如登䦅?。” 闻人樾没有应。来到旧日的西靖王府,他把主动权完全给了蔺怀生。他知道,蔺怀生此刻对他满心怨怼,连装都不愿意装。 爱阅书香 两人??间气氛低沉。又走了一段,蔺怀生倏地停了下来,他指着风雨连廊外的湖心亭。 “我记得这里。” 蔺怀生主动??了??头,好似一下子放下了与闻人樾的龃龉。闻人樾顺着蔺怀生的手看??,往事一一历现。 “这䓖?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 “那一年,我姐姐在王府办菁华诗会,王公贵女、新科才俊,济济一堂。我在后院里??聊,也跑到前头来看,就撞上了你。那一年,我八岁。” 蔺怀生转过脸,反问道。 “阿樾呢?” “将近立冠。” 蔺怀生敛了微薄的笑容,他只䓖?说了一句。 “那时,我只当你䓖?中途离席的客人,从未想过会和你结姻缘。” 闻人樾当年也从未想过。那年他?九,蟾宫折桂,连中三元,本以为䓖?意气风发,??真正在京城落了脚以后,他发现在世家与门第跟前,一介白衣妄谈抱负,不过䓖?塞上长城空自许。 他这一生本不该和蔺怀生有牵扯,??闻人樾渴望权势,所以他求来了这份缘,从此姻缘便䓖?孽缘。 闻人樾说:“??书房吧。”闻人樾今䦅?要带蔺怀生来看的东西便在那。 等到西靖王的书房,蔺怀生竟看见书房墙后连通了一间密室。闻人樾在前,领着蔺怀生逐阶往下走。 他们向下走了很久才到平地,入眼,密室不?,??挑顶极高,密室正顶䓖?外头的池塘,也不知䓖?怎样巧夺䦅?工的设计,池水不会倒灌进密室,密室却借了䦅?光,粼粼波光随??跃动在地上。寻常人家本不该有这样的密室,纵使䓖?西靖王府也不行。 密室的中央有一个祭台,四角则隐约可见䓖?烛台,繁复的凹纹自四角向中心聚集。鎏金烛台熠熠生辉,不知名的图纹则日久消蚀。这间本该荒废的密室,却好像得了一?岁月优待。 “众人在清查西靖王府时发现了这间密室,有西靖王府联合西南地方军谋逆犯上??嫌在前,几乎人人都认为这䓖?西靖王从家乡带来的巫蛊??术,没有人??听西靖王夫妇的解释。” 蔺怀生望着高高的祭台:“所以䓖?么?” 祭台上有一根立柱,涂满了血红色的图腾。柱子上方有一?穿痕,像䓖?曾钉过什么东西。而祭台台?上,有一男一女两套叠整齐的崭新衣物。 “……我托人查证,这与西南某个部族祈神的仪式相吻合,依当时收缴销毁的符条咒文还原,䓖?向神明祈求佑子。那个部族的人们相信,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有早夭??相,就要悄悄乔装打扮养到成年,各挑一男一女两件孩童衣裳,佐以血亲??血涂抹,每年生辰一换,就能躲避??神,庇佑家中体弱?病难以存活的孩子。若佑小儿,则用女童的衣服盖在男童??上,反??亦然。” 祭台诡谲而凄哀,这里䓖?西靖王夫妇的祈福??地,也䓖?他们的丧命??地。 而闻人樾此番??,等??告诉蔺怀生他知道蔺怀生??份。 闻人樾迎?着蔺怀生警惕的目光,他笑,不知䓖?笑蔺怀生还䓖?笑他自己。 “生生,你认为闻人府没有一个值得交心的人,你不要人近??伺候,可刚来那几年,你处处??意间纰漏,我没办法不看见……我早知道生生䓖?少年郎。” 蔺怀生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有?荒唐。 “你既然知道,还执意成婚?” “䓖?。” 世俗礼法不能够,便在蔺怀生??上,通通忘了世俗礼法。 原来闻人樾真正疯在这里。 蔺怀生抬头,神色冷然。 “阿樾,那你告诉我,六年过??,祭台??用王府已败,?理寺你吃过亏更??从查起,你为何能把铭文符咒记得如此清晰?” 闻人樾说了实??。 “因为当年䓖?我负责此事,将所见一切抄录上禀至帝案。” ??他也没有说实??。 祭台在用的。他延续了这个荒唐甚至诡异的仪式,求神问道,为求心安。 42、出嫁(21) 蔺怀生一步步迈上台阶。 他也曾这样走过另一个神祇的阶?, 净慈庵那条石阶很窄很陡,但那时蔺怀生身旁有人会护他;此刻通往祭台的这条路修得平稳阔气,蔺怀生一个人却走得很慢。 他终于来到了祭台上, ?风景无异,无非是好好地将两件衣服看清楚。两件衣服崭新, ?无血迹。被血祭庇佑的孩子??经长大了,当做替身挡灾的衣服自然也跟着改,无论哪一套, 都是按着蔺怀生的身形裁的。爱子?切的西靖王夫妇早??辞世, 日复一日陪伴蔺怀生长大的只有闻人樾。 蔺怀生指着祭台上摆放的衣物, 问:“所以你今日带??来这,甚至有意让??换上男子的装束, 只是为了现在?????这些?” 闻人樾双唇微张,似要启语, 但蔺怀生毫不留情地打断。 “闻人樾, ??让你做什么, 而你在做什么?” 他抓起两套衣物, 在闻人樾的目光中扔在地上, 脚尖用力地碾了上去。 闻人樾的脸色顷刻?白了:“不……”在闻人樾选择??真话时,他就料想了?能有的后果。?蔺怀生不再被他轻易地掌控, 甚至反过来掌控他了。闻人樾开始变得无用, 现在连猜生生的??都会落空。 “你?????当年的真相,再随便摆出两套衣裳,??应该对阿樾感恩戴德了。原来最后背刺西靖王府一刀的, 是??的未婚夫。他把??接走,看??寄人篱?日夜睡不安稳,看??对他年少时错付信任依恋, 却只不过是对宠物一般漫不经?。等到阿樾发现??的秘密后,会不会有过嘲弄,笑世上原来有人这辈子都还没有机会堂堂正正以真模样示人,还???子一般许了婚??。” “阿樾,你执意娶??,原来是想羞辱??么?” 高台之上,蔺怀生的言语一句句化作尖刃,直捅闻人樾?头,逼得闻人樾受不住得步步倒退,判他不配踩在这座祭台上。 “不是……” 蔺怀生就笃定道:“你知道??害怕、??不愿意,你什么都知道,但你还是步步相逼。西靖王府不在,蔺怀生微不足道,但你仍然愿意赔上自己,两败俱伤娶一个男人为妻。???西靖王府就这样让闻人宰辅痛恨?” “?是阿樾,当初??父亲??要为??招婿时,他有无数寒门子弟?选,不是非你不?。他把条件明明白白摆在那,是你贪慕权势,想借王府一步青云,??父亲、西靖王府没有亏欠过你。” 一切顺?成章了。越出身卑微,越自诩傲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却?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丫头”定亲,实在荒唐屈辱。宦海明枪暗箭,一定会有闲言碎语,嘲笑他一个男人也卖身求荣。闻人樾睚眦必报,这句话在?里记了无数年。 蔺怀生一句话落尾。 “闻人樾,你真让??恶?。” 他??得很?,他也本?以不??这些话,那个过早离开庇佑的小郡主不会知道得透彻,这些是蔺怀生得出的判断。但一个副本一个世界,蔺怀生也难免情不自禁,他也会有愤怒。只??完后,他很快克制,意识到自己到底不是西靖王府的蔺怀生,面前更不是忘恩负义的闻人樾。?对方比他更投情,就轻易被蔺怀生摧毁。 闻人樾因蔺怀生而变得了无生气,他好像不会??话了,半晌后,才干瘪地挤出一句话。 “生生,你?以打??罚??……” 蔺怀生别过脸,拒绝了。 “不。??不会打你了,你不值得??再浪费一点感情。姐姐??的不错,你就是个小人。” 闻人樾笑了笑,无限寥落。 ?这些都是真的,他一句也无?辩驳。 他曾经怀揣卑劣的??,认为他延续西靖王府守着蔺怀生身世的秘密,就会让这个只能穿着裙装的孩子属于他,他急切地要成亲,罔顾世俗礼法,又想用世俗礼法困住蔺怀生。他的确是小人。 小人不配鉴情意。 他转身??其他。 “在??意识到这个祭台的用途后,???蔺其姝做了一个交易。” “??要了她的血,而??帮她查王府冤案的真相。” “因为西靖王府一??,??受到皇帝赏识,后来又觉得需要寒门来制衡世家,??被迅速提拔,走进权力中?,逐步有能力查到当年秘辛。” “当初皇帝截获一封密信,是西南地方军的统领霍无?的亲笔。西靖王封王之后迎娶了公主,之后便在京城建府。霍无?西南起兵叛乱,而他曾是西靖王的?属,皇帝怀疑两人仍有联络,更疑?西靖王才是真正的叛军首领,之后再查到这?密室,当即便杀了西靖王夫妇。” ranwena.net 闻人樾垂首:“当年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无从得知,但你姐姐笃定王府是受到牵连。” “也许,姐姐真的查到了。” 蔺怀生??道。 “她不仅查到当年是你将这?密室巨细无遗地上禀,还隐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闻人樾苦笑承认:“……是。蔺其姝忽然断了书信,不愿再给??今年的血。??人在京中分身乏术,数次催促未果后,便想用成亲一??逼她来京。” 蔺怀生点点头,表示明了。 “阿樾,你看,世上无负有?人,??姐姐哪怕身在一?小小的庵庙,她也远比你查到的要多得多。你??难以查证,不过是不尽?的借口。” 蔺怀生又接着??。 “但??却不比你好上多少。” “??在这世上丢了最后一位亲人后,??才知道??这一条命来得这样鲜血淋淋。” 闻人樾听不得蔺怀生这样自贱。他双?充血猩红,用了无数克制,才能在蔺怀生面前勉强有一点人的样子。 “??只想你好好的,永远也不变,不受世??侵扰,无忧无虑……” 蔺怀生摇了摇头。 “?人总是会变的,闻人樾,????经因你而改变了,不是么?” ??着,两相静默。 蔺怀生对闻人樾微笑:“你倘若希望??好,你再最后帮??一个忙吧。姐姐想查清真相,??也是。” 闻人樾明白了蔺怀生的未尽之语。 他曾妄图用畸形的爱去困住蔺怀生,他爱得居高临?,无论蔺怀生喜不喜欢,就强塞给他;剥开光鲜亮丽的借口,保护其实是密不透风的占有。 他这样去爱蔺怀生,蔺怀生也终于学会。蔺怀生一面贬低他的无能,一面向他请求,鞭笞他又给予他机会,闻人樾便诚惶诚恐竭尽全力去表现。 他爱蔺怀生时是什么模样,蔺怀生就对他是什么模样。 …… 两人从祭台出来后,闻人樾将密室合上。蔺怀生更确信闻人樾是有意为之,只是还不明缘由。 闻人樾不能再向来时?蔺怀生那般亲近了,但他双?依然紧紧注视着蔺怀生,关切他?能有的任何一点疲乏。闻人樾试图劝:“??不锁着你,你回去后好好休息……” 话没??完,之见王府大门霍然破开,一群禁卫军将两人包围,李琯一身金贵打扮,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最后。 他把扇子一合:“西靖王府??被查封,身为宰辅,却明目张胆无视律法。闻人先生,你这些日子未免也?过张狂了。” 闻人樾走到蔺怀生身前,面对李琯的质问,他神色平静。 “那瑜王殿??用城中禁军,也过于小题大做。” 李琯被他呛得语塞,神气做派消了大半。他哼声??道:“……抓你就抓你,还能被你颠倒是非?” 他拿出一道帝王?批的旨意,朝闻人樾得意地晃了晃。 闻人樾盯着李琯,而后撩袍摆,俯身听旨。 “近日宰辅行??偏颇,朝堂??成攻讦之地,不利朝纲。本高山仰止,但水时有清浊,望溯源清正。即日起,闻人樾暂卸宰辅一职,闭门自?,为期一月。” 闻人樾的头没有再抬起来。 “臣领命。” 李琯向禁军示意:“送宰辅大人回去。” 禁军对闻人樾仍然客气,而闻人樾有自己的风骨,????至此,他不愿闹得难堪。只是当他去牵蔺怀生时,李琯出声制止了。 “还请宰辅大人自行回府。” 闻人樾当即停?步子,冷冷地盯着李琯:“你什么意?。” 李琯梗着脖子,倒也接住了闻人樾身上骤然的压力。 “你自己闭门?过,为何还要表妹陪你。表妹她不跟你走,??接她去宫里做客!” 末了,李琯又弱气地补充道。 “父皇与母妃同意了的。” 闻人樾看向蔺怀生,?神恳切他不要去。蔺怀生对他安抚一笑,松开了他的手。 他一步步走?台阶,来到李琯身前。 “??跟你走,表哥。” 李琯欢呼雀跃,哪管什么闻人樾?禁军,带着蔺怀生就往外跑。他跑得很快,是这个年纪最健康的身体,蔺怀生即便换了男装,也气喘吁吁地跟着。 直到两人上了入宫的马车,李琯才畅快地仰倒在座位上。 听到蔺怀生的喘息,李琯笑吟吟地侧过脸,对蔺怀生邀功道。 “????了能带生生离开闻人府,??没有骗你吧?” “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琯冲蔺怀生眨了眨?。 蔺怀生平复呼吸,静静地看了李琯片刻,微笑地附?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表哥??的对。” 43、出嫁(22) 车马驶向皇宫。 一道宫桥一道门, 层层?守,又逐一放行。 这些通通不要蔺怀生费心,他看着李琯应对自如。等他们??了南宫门, 便改乘了宫里的小轿。李琯告诉蔺怀生,他们得去拜?云贵妃。 “不??我先带表妹去换身衣裳吧。” 蔺怀生看着自?腰间的宫绦, 这是出门前闻人樾弯腰为他系的。他一不说话,李琯就找补道:“不是说表妹穿着不好看,只是……” 蔺怀生说:“我明白。” 李琯舒了一口气, 他不时扭头, 他的目光总是在蔺怀生身上。 “表哥在看什么。” 蔺怀生直接点明。 李琯摸着鼻子, 视线乱飞,就是不肯再看蔺怀生了。他等了一会, ?蔺怀生不再问他,才大胆地?目光投回去。 不知该如何形容做男子装扮的蔺怀生, 好像还是小表妹, 但又全??陌生了。一件衣服, 倒叫人换了眼光?量, 唯有如珠似玉这点不改, 认蔺怀生天生矜贵。 小轿停在云贵妃宫殿门前。李琯借云贵妃的名义带蔺怀生进宫,蔺怀生便被安排在这的偏殿住下。 ?靖王夫妇从小藏着蔺怀生的身份, 爱子心切, 却也犯了欺君⺄?罪。加⺄?蔺怀生??五日一病,他离开自?院子的机会都少,更遑论被?靖王夫妇带进宫。蔺怀生与这位云贵妃的关系并不亲近, 至?李琯,总是对??来王府找他。 “表妹,你在这里且自在放松就是, 母妃温婉,她知道你要来,心里欢喜得很。” 前头宫女引路,李琯在蔺怀生耳边喋喋不休,虽是劝慰,但这张嘴也烦人得紧。 蔺怀生说:“表哥若少说两句,兴许我便自在了。” 李琯顷刻闭上嘴,但??了一会又忍不住问:“我烦到表妹了?” 蔺怀生提醒:“表哥。” ⺄?后路上,李琯嘴巴不再聒噪,轮到眼睛烦人。他来回?量蔺怀生的装束,灼热的目光如有实质,他好像对蔺怀生这身?扮特别在意。等终?到了蔺怀生的住处,竟是李琯率先放松,他赶在表妹又要说他烦⺄?前率先说道:“表妹,闻人樾他对你不好,你别稀罕他?你挑的衣服……我也会挑。” 闻言,蔺怀生看了李琯一眼,?他模样扭捏,对屋里备着的衣?有了猜测。 只是蔺怀生到底还是没猜透。 李琯欲与闻人樾比,但到底不能和闻人樾比,蔺怀生实在很难?这身衣服穿在身上。 门阖了又开,李琯期待无比,但?蔺怀生还是原本?扮,难掩失落。 “生生你怎么没换上……” 蔺怀生?一套玫红的衣裳递在李琯面前。 “表哥何时?我穿??这样的颜色。” 李琯手足并用地比划:“可,可是你前些年不是穿??粉色袄子嘛?” 蔺怀生点了点头,确信世上的确少有人能比??闻人樾。 fantuantanshu.com “难为表哥精挑细选了。” 李琯长长地叹息。如今再准备显??仓促,而让蔺怀生穿着宫女的衣服则更为不妥,李琯只好让蔺怀生穿着男装和他一起进面贵妃。 “好吧,我就当今天没有表妹,而有个俊表弟。” 说着,李琯解下他自?的玲珑玉佩,系在蔺怀生腰间的宫绦上。 “我?生生添个彩吧。” …… 云贵妃初?两人进来,确实好一阵愣怔。她询问地看向李琯,李琯大大????地和云贵妃介绍道:“母亲,这是表妹。” 云贵妃反应??来,笑着免了蔺怀生行礼,她叫两人坐到自?身边来。 “确实太?年没?生生,一时在你们小辈面前闹了笑话。” 这是个温婉的女人,年轻时未得??偏宠,但?年来却在自?宫中安居一隅,如今即便做贵妃,也毫无盛气凌人的架子。她和蔺怀生说了很?话,甚至都有些?自?的亲生??子?冷落了,不知怎的,云贵妃忽说到动情处,初?时的欣喜已??化作哀伤。 “原本因生生这身男??装扮,我还觉得你肖似?靖王,可与你说着话、看着你,我才明白,这一眉一眼哪里不像王妃?”云贵妃像是陷入了往事,“当年我初入宫时,公主尚未嫁与?靖王,名义上虽算得姑嫂,可实际上情?姊妹。如今看到你,我像是又?到了王妃……” 这⺄?后,云贵妃对蔺怀生更为亲近,怜惜蔺怀生孤苦伶仃,还让蔺怀生将她当做亲姨姨一般即是。 李琯毫不客气地笑道:“母亲,父皇是表妹的舅父,您要做生生的姨,这可乱了套了。” 原本温柔如水的云贵妃大怒,作势要?这嘴上没?关的便宜??子。蔺怀生觉得自?要意思意思拦一下,动作间,云贵妃注意到了被李琯挂在蔺怀生腰间的玉佩。 云贵妃心细如发,记得这是皇帝的赏赐,每位皇子都有,可谓极其贵重,如今李琯却十分干脆地?了蔺怀生。云贵妃再看这一对表兄妹,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再看两人。 最后,贵妃又改了⺄?前自?说??的话。 “生生若愿让将我作母亲一般看待,我心里也是极开心的……” 离开了云贵妃处,蔺怀生问道:“贵妃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蔺怀生察觉到了云贵妃的视线,他直觉李琯?他的这个玉佩意义非凡。 李琯却答得不着调:“近些日子她总想着让我成亲,烦得紧。成亲有什么好?我娶一个世家里知?达理的姑娘回来做正妃,可能成天连话都说不上一句,我不懂她的乐趣,她也不懂我的。我只想寻一个知心的人作伴。” “表哥说的不是妻子,是玩伴。” 李琯就笑嘻嘻地说道:“那我为什么要成亲?” “好啦,表妹你别在意,我母亲就是稀罕你,稀罕得太不行了,顺便?我当个皮球,想早点从她身边踢开。” 蔺怀生只说:“哪有这样说自?母亲的。” “好,不说不说。” 应得倒快,一看就不??心。 宫里是李琯的地盘,他说请蔺怀生来做客,就谨记地主⺄?谊。暮色还未近,天却已有了凉,此时闲庭漫步,最为舒爽。李琯带蔺怀生在附近转了转,碰巧路??一道宫门。只?远处起白玉台,四周尽是佛具。玉台⺄?上,僧侣师岫?坐念唱。 李琯解释道:“这是专门搭的祈福台,让师岫师父在此诵?。” 跨??宫门,两人离祈福台更近了一些。师岫闭目,心无外?,但李琯还是遥遥地对祈福台的??向行了一个佛礼。 当初寺院逢?,李琯请师岫入宫,似乎也正为此事。只是没想到,师岫当真日日在此诵?。 蔺怀生问:“不是还未到万寿节?” 李琯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连日来父皇休息不好,听闻整夜被梦魇害着。也不知谁向父皇提议请高僧入宫,而师岫师父自请为帝王清心祈福,刚好合了父皇的心意。”李琯朝那头努了努嘴,“连台子都是连夜搭好的。” 蔺怀生这会有些听不得祈福台这??个字,他总是会想起?靖王府密室中那个残旧的祭台。 神佛无错,错在人心。 这个故事令人唏嘘,蔺怀生不是不喜欢这个副本,只是待在这里越久,他越容易与?靖王府的蔺怀生共情。快刀斩乱麻,如非必要,蔺怀生不喜欢拖拖拉拉,更何况游戏的目的在赢。 蔺怀生借口说累,?算回去休息,实则推掉接下来无意义的闲逛。他主动来到皇宫,他也相信“秘密”会主动来接近他。 就在当晚,李琯前来。 他没有丝毫深夜避嫌的自觉,?蔺怀生还未更衣入睡,拍手大快:“正好。” 接着,不由分说就拉着蔺怀生要出门。 李琯的举止实在难以用常理推测,蔺怀生怀疑??他,但有时又不免相信李琯就是一个傻子。 李琯一直将蔺怀生带到花园,与白日驻足繁花不?,夜里火树银花。树垂琉灯,如作萤火;月下轻纱,青雾泻地,李琯还是白日的李琯,眼光依旧那么差。明月皎洁,他的人间俗气又傻。 可他说的话,却叫蔺怀生毫无防备。 “生生,今日是你生辰!” ?蔺怀生神情微动,他叹道:“你不会忘了吧?” 李琯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他带着蔺怀生?近,宫女侍从们得了示意,⺄?后更夸张的戏码全来上演,只因今日是蔺怀生十八岁的生辰。可路尽头石桌上,一碗长寿面最普通不??。 “总归是当日吃的,差不离。” 蔺怀生承了这份好意,拿起筷子。 李琯就在一旁支着下巴看,?蔺怀生正吃着,他嘴也不停。 “当年我问王妃,妹妹的名字好生神气,叫怀生。心怀苍生,是大圣人了。结果被王妃和表姐笑话,她们说是我心里想着吧。怀生,意味生生不息,不??是心里想?留你在人间一会。” “那时我?你,心里想,这妹妹脸色病白,好生可怜,就是名字里贪心些,也是应该的。” “如今你十八岁了,想来老天也对生生偏爱,想你在人间长留。” “表哥?生生的东?并不稀罕,就替他们和你说一声,百岁无忧。” 蔺怀生的确没注意??今日是生辰。至此,他才明白,为什么今日闻人樾非要让他恢复男身装扮,并且坦露实情。遵循秘术,信其有,那么十八岁生辰??,家中小??余生安??顺遂。而今天,正是蔺怀生的重生日。 李琯已??兴致高涨,他挥手让宫人上酒。 “今夜适合小酌!” 但看样子,仿佛要和蔺怀生大醉。 蔺怀生也不扭捏,举杯与李琯对酌。 “?谢表哥记挂。” 一杯接连一杯,蔺怀生初次饮酒,脸颊烧红,额顶细汗,他有了醉态,就开始说真心话。 “但我只想今日不是我生辰……” 李琯放下杯子。 蔺怀生拎着酒杯,似哭似笑:“我??得一点也不快意……我去了姐姐待了六年的净慈庵,也遇到了她作伴的姊妹……姐夫、阿樾都叹我一意孤行,可我只是想弄明白……如今姐夫不在、闻人受困,没有人再能帮我了……” 李琯说道:“生生怎会想着靠别人?”他表?出不可思议,“何况江社雁哪里能算是你的姐夫,闻人樾更居心叵测对你不好。生生这么傻的么?” 蔺怀生抬眼,盯着李琯看了片刻。 “可我什么都没有……” “我只要一点点好就足够了。” 一声叹息传来。 “他醉了,别再灌他酒了。” 僧衣拂??蔺怀生伏桌的头顶,师岫伸手,收?蔺怀生的酒杯。 44、出嫁(23) 师岫拦蔺怀生, 而李琯拦他。 李琯的酒杯抵在师岫手腕上,他坐着仰视来??,调侃?。 “师岫师父??高僧, 出家??戒酒色,?就不必管我们??些俗??喝不喝酒啦。” 师岫??。 “喝酒伤??。” 虽寥寥几字, ?却?尽了不赞同之意。毕竟蔺怀生的??体太需仔细照顾。 “?伤??与伤心,总??要选??样的。” 李琯晃了晃酒杯,蔺怀生醉了, 他便独饮, 又接连喝了两杯, 灌得很快。后来,他又满了??杯, 向师岫举酒,状似要敬他, ?在师岫的目光之中, ??杯酒液全洒入地面。 “??生总??快意酣畅却短, 而不快意长。众生皆苦, 我???在帮生生。” 师岫?默默听着。他得了?, 却不爱与??论机锋。他没有放下手中??杯酒,蔺怀生不能喝, 他便替喝了。 师岫之举令李琯有片刻怔然, ?随即又大肆拍掌。面?李琯纵情的酒态,师岫虽破酒戒,?仍有??份自持。 李琯新奇地打量着师岫:“大师竟愿做到如此……看来??与我表妹??见如故了。” 师岫摇?。 他看着不省??事的蔺怀生:“纵如殿下所说, 若世间都不能免俗,?就送??个??脱俗吧。” “原来大师也??在救??。” ?师岫又答不??。 “他懵懵懂懂,何必又多??个??深陷?中?” 李琯噗嗤笑开:“?大师???在破戒。” 他面上没有醉态, 言行上却有了放肆,手指在蔺怀生与师岫??两??之间来回比划,笑意晏晏地说?:“大师破了酒戒,也许就上瘾了,会破更多。生生的确很好,不??么?” 师岫未置??语。 他还????样??副?悲?喜的模样,叫李琯顷刻间倒了胃口,他收敛笑容,嘴里念着扫兴:“没意思,真没意思。” 说着,李琯拎起酒瓶,冷眼扫过二??,径直就走。 主??走了,奴仆散了,连布置的灯火也燃到尽?,????处角转瞬寥落。地上长影换了,唯有清月不改,师岫没走,陪着蔺怀生,??同坐了下来。 不知何时,蔺怀生迷迷蒙蒙醒来。他唇瓣浸满酒渍,像酿着的青梅,可他还??觉得口渴,手在桌上摸索近在咫尺的酒杯。 师岫遮住杯子。 “你不能喝了。” 蔺怀生充耳不闻,反倒因为师岫的手,明白了自己该去哪找。当手背被蔺怀生触及,师岫霎时想的??他的手比瓷杯还凉,而后却又想起,他的确不该再让蔺怀生喝了。除了伤??,??杯酒吻了两??唇,不该再吻。师岫想明白以后,竟觉得掌心更烫了些。 xiaoshuting.info 四下???,师岫握紧了酒杯,又松开。他解下最外层的僧袍,披在蔺怀生??上挡寒。他先??念了??句佛号,才?似睡非睡的蔺怀生说?:“我送你回去。” 他将蔺怀生背在背上,???单薄,华贵的僧袍又将两????同笼罩。????路,竟没有任何宫??婢子,背上的??很轻,可师岫背上后却?从卸下,便叫????路明月来鉴他佛心。 师岫听着蔺怀生含糊的呢喃,忽而问他:“为何要到宫里来呢。” 背上的??即便醉了也乖顺,有??答??。 “因为……”蔺怀生陷入怀想,久久沉默,他后半句,??清风送到师岫耳旁的,“因为我?处可去。” 他答得含糊,可?未尽之语,师岫却都明白。 “去哪里都好,?若能有??真心记挂我,心里总??觉得更好??些。” 他的手搭在师岫??前,又拢在??起,便与他的长发???做了最柔软的马缰,松松地套在师岫的脖间。 蔺怀生叹了??口气,?还??说谢意:“表哥,谢谢你今日陪我过生辰……” 师岫脚步微顿。 “你认错了。” 蔺怀生自顾自说着话。 “表哥方才训我,我不服气……可心里明白,你说的???的。我???不敢想、不愿意承认,认了,就好像之前此生都白白活了……” “……蔺姑娘,你着??了。” “表哥,你能不能借我??点好,你帮帮我,生生以后还你。” “我??非瑜王殿下,蔺姑娘认错??了。” 师岫叹?可叹,或许不应该??他送蔺怀生回来,索性终于到了住处。 他将蔺怀生安置在床上,蔺怀生也松开了手。师岫正欲起??,蔺怀生的手指却抵在他的唇上。师岫顿住??躯,他静静地看着蔺怀生,?看得蔺怀生??双喝醉了的水光潋滟眼睛。 “怎么会不??呢……我记得的。” 他呢喃的声音轻,手指却摁得重,揉摁如?待玩?,?烟云幻象,原来不过??师岫自己心声如擂鼓。 “??里,分明就??我表哥。” 蔺怀生手下??里,??师岫的上唇。师岫生了??个饱满的唇珠。他说师岫??里和李琯有些像。 师岫?言。 明明蔺怀生醉酒,师岫却说不过,不该应、不能应,太多太多。 师岫抽走自己的僧袍,给蔺怀生掩好被子,他已然走到门边,却听??后窸窣,回?看时,?见蔺怀生翻出不知哪里藏的刀子,正在自己??上比划。师岫顷刻变了脸色。 月光不进深屋,寒光??刀光,锐得不能再锐的匕首,???扎就能捅出??个血洞。师岫握住了蔺怀生的手,想要将匕首夺下。可何时喝醉了的??力气会??样大,师岫竟拿蔺怀生没有办法。 “蔺姑娘为何要伤自己。” 蔺怀生?痴痴地笑着,答非所问:“你??谁?” 他连问几声你??谁,师岫?能回答。 “……我??师岫。” 师岫想让蔺怀生醒??醒,可蔺怀生却撇嘴。 “师岫??谁,我不认识。” ????功夫,却叫蔺怀生挣脱了束缚。混乱之间,刀刃先在师岫手臂上划了???,师岫吃痛,手下意识松开,蔺怀生得了机会,刀剑?准自己,连在手上狠狠划了几?。皮开肉绽鲜血四溢,师岫看得心惊,??下狠了心,待蔺怀生粗鲁,彻底把刀子夺了扔到地上。 师岫已??出微汗,僧衣黏在伤口处,拉扯之间阵阵疼痛。师岫脸色难看,蔺怀生却??副飘然的醉态,他?发缠在师岫僧衣上,许??扯着难受了,他微微蹙眉,手摸索着,把???缕发丝勾了回来。 “不认识的??,”他??么喊师岫,“你??我梦里??吧?” 蔺怀生根本不要师岫解答。 他喃喃?:“??梦啊……” “刀子划着你了,你疼么?若我们都在梦里,想必不疼……我就不疼。” 师岫不想蔺怀生喝酒,??恐他伤??,却未曾想到蔺怀生喝醉后会????般模样。他的手去触碰、探索,还要更把伤口挖得惨烈,师岫彻底怕了他,纵自己伤口也疼,亦紧紧握着蔺怀生的手不敢松开。 蔺怀生就在??袭僧袍之下反复呢喃:“我不疼,我不疼……” 他笑出泪来,怔怔地看着师岫。 “可我心里难受。” 泪痕渐下渐隐,几近不见,最后也真的不见。师岫伸手为他擦了。??????颗残存佛心的慈悲。 “蔺怀生,我知?。” 还有另????从得听的神音,化明月清风,留在蔺怀生酣睡的面容上。 怎么玩得??么疯…… 祂很?奈。 …… 蔺怀生??梦到天光,起??时,唯有?部疼痛,??宿醉的后果。??下被褥皆新,??有??替他收拾残局,?手臂处理后的伤口,显示昨晚??切非梦。 蔺怀生脸色有些白,?神情却?异。 他??有意为之。先前在净慈庵遇袭时,他便发现在??个副本里他几乎没有痛感,?时蔺怀生不确定??单?有他??个????样,还??所有玩家在正式副本里都有??份“优待”。为此,蔺怀生想试??试,他说做就做,用??把刀同时在自己和师岫??上测试。结果让他心里有了断定。 他??上的情况??特殊的,不知??玩家蔺怀生得到的特殊,还??角色蔺怀生的特异。称不上??好事,???有利用的空间。 而蔺怀生还测出第二件事,师岫不会武。 枕边又压着东西,?不??黑影所为。????串红色佛珠,师岫把自己手腕的佛珠摘下,留给了蔺怀生。 ??早,李琯又来缠??了。佛珠被李琯看见后,李琯笑?:“想来??师岫师父送的生辰礼??高僧佩戴过的佛珠可佑平安,你们昨天聊了?么,竟然如此投缘。” 言毕,李琯嗅了嗅,蹙眉疑惑,“?么怪味?” 蔺怀生有意把受伤的手臂藏在后?,轻声?:“我昨晚喝醉了,?么也不记得。若像表哥说的,我得找个机会谢谢师岫师父。而且,我也有事想请他帮忙。” 李琯拍掌:“?好,我替表妹做主约他,不过???么事?兴许我也能帮上??些。” 蔺怀生说?:“我私心里想大师能也替我姐姐念??次佛经,让她能够好好安息。” 说完,蔺怀生便以梳洗装扮为??,先请李琯移步。 李琯出来后,笑脸即收。 他后悔了,他昨晚不该走,留表妹和师岫两??。他们昨晚说了?么,做了?么,李琯翻来覆去地想蔺怀生苍白疲倦的脸色,想?明显换过的褥子和微弱的血腥味,他很难不往某个方向上靠。 屋子里有轻微的声响,扰得李琯烦躁得很。 李琯阴鸷地想,倘若??真的,他立刻就去要师岫的狗命。 却在??时,李琯听到蔺怀生的声音,呢喃,喘息,隐忍,还有笑声。 李琯神色陡变,他破开屋门,乍见屋内情景时他不可置信。 叫李琯听见了?么多声音的蔺怀生却??面?生气的。他握着匕首,眼中?有?把?刀,刀刃滴血成线,他把袖子挽高,包扎好的伤口被扯开,整条手臂伤痕交错。 ???瞬,李琯就夺了蔺怀生的刀子,他劈?盖脸地怒喝。 “你干?么!” 蔺怀生任??李琯怒骂,他乖顺地靠在李琯的手臂间,听完了,缓了片刻,怯懦中有麻木之色。 “我想试试会不会疼。” ??试试你的武功到底怎么样呀,便宜表哥。 45、出嫁(24) 在李琯看来, 蔺怀生的谎话过于拙劣。 正常人谁??试这?,并且还偷偷躲??人。 李琯逼视??,褪去嬉笑玩赖, 他很??威压,一双?又那么黑沉, 叫人心里看得怵。 “生生,你??不??道??的事情不能做。” 蔺怀生被李琯训,露出犯错后的胆怯与迷茫, 可却也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只是下意识用乖巧的笑讨好。李琯看他这模样, 心里烦躁起火,可当????, 到底留了几分周转余??,不至于把人说得那般难堪。 宫人是附属, 随李琯走又随李琯来, 乌泱泱??进出。??端清水的、??拿纱布和伤药的、??跑去请太医的……他??都是声音, 他??全都无用。怒火在李琯内心一点点积攒, 他耐??性子, 在蔺怀生??前勉强还装一点和善,可随即李琯发现蔺怀生并没??听他在说。 竟还走神。 李琯又气又无奈, 他顺??蔺怀生的目光看去, 却见蔺怀生直勾勾??看??那把被他强硬夺走的刀子,双?不自觉流露满渴望。他竟仍不死心。 李琯勃然??怒,他从未这么生气过, 当??众人??,手中刀子往后一甩,深深??扎进宫殿门边的立柱。宫人惊叫瘫软, 被李琯的举动吓坏了。李琯回头之后,宫婢??又颤颤巍巍??把声音收进喉咙。 李琯环视满??趴跪的众人,说道。 “??后谁再没仔细收拾,但凡一点带刃的东西被我看到,就等同这柱子的下场。” 语毕,李琯转向蔺怀生。在众人的胆颤中,唯独蔺怀生游离在外,刀被扔了,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看,就垂下双?藏起恋恋不舍,静静??窝在李琯臂弯之间。李琯??无表情,捏了捏蔺怀生的鼻子,力道??些重,关切之情中蕴含警告。 蔺怀生??道,李琯不仅在恐吓那些宫人,也在警告自己。 可这才刚开始呢。蔺怀生从来没??被威胁吓退过。 …… 因蔺怀生这边突起意外,原本说要去见师岫一事也暂缓。分给蔺怀生的宫人更多了,都得了李琯的吩咐,??悬??心更仔细照顾。 照理来说早上这事应闹??开了,但云贵妃那边却全然不??,只听说昨夜李琯为蔺怀生过生辰时弄出那些花样阵仗,便连忙遣人补来礼物。贵妃的身边人机灵,特意当??蔺怀生的??把箱子打开,里??满是金簪银钏,云贵妃怕不是将自己一??半的珠宝都填到了这箱子里送给蔺怀生。本来还想请蔺怀生过去坐坐,却得??蔺怀生“病了”后,据说还把李琯这不仔细的家伙臭骂一顿,非要他好好??赔罪。 李琯在母亲云贵妃那任打任骂,当天下午就又来了,一副要在蔺怀生床前侍疾的架势。他与上午那??截然不同,又变回平日的表哥。李琯毫不讲究,直接坐在脚踏上。他给蔺怀生涂很厚的药膏,小心翼翼捧??伤处,好像盯得时辰够久,它??就??自己恢复。 “表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忽然??了这样的念头。” “好疼的啊……” 李琯趴在床边,他好像看不够蔺怀生,还能始终看下去,但他的话翻来覆去只??这些,他缠??蔺怀生问,伴随????意唉声叹气,把人问得烦了、没办法了,还抵不过他刨根问底。 蔺怀生虚弱??笑了笑:“我只是一时没想明白,我??道错了。” fantuantanshu.com 除此之外,他缄口不言,让人??道他其实根本没想。李琯的笑容收敛。可他不是??夫,病根无从得??无从药除,他看??横纵交错的伤痕,心里是不明不白的火气,但??上也只能挖出更多的药膏,完全浪费??抹在蔺怀生的手臂。他无意或蓄意,白淋淋的手指摁过一条条伤痕,发泄他满心郁气,直到听到蔺怀生轻声的嘶吸。 李琯才收回手,恨蔺怀生的谎话。 “这还说不疼。” 李琯说自己是表哥,就对蔺怀生??份空前的责任感,从前没处施展,但把蔺怀生接进宫里后,颇学起闻人樾当初凡事亲为的样子。 说是照顾,李琯自己都是衣来张手的矜贵,哪里照顾得好人,但他沉浸其中。他的表妹本无需人这样照顾,只是表妹病了,不仅身体不好,连心也患了病。李琯找到了理由,于是心安理得,并恍然??悟世间为何要??柔软的造物,又为何要都给人安一颗柔软心肠。只不过李琯身为皇子,到底不能时时和蔺怀生相处,但只是这样偶尔疏忽,都能叫蔺怀生抓到机??。 李琯得??蔺怀生又自残时,一路奔来,发冠乱了不??。 宫女颤抖??呈上带血的蝶翅金簪:“这是贵妃娘娘给小郡主的东西……姑娘今日说想好好打扮,我??便从箱子里挑了这支,姑娘还说很衬她……” 李琯夺过金簪,踹开门进去,宫女??都怕降罪,伏在??上不敢动。 李琯拨开床边给蔺怀生上药的宫女,把血淋淋的簪子亮在蔺怀生??前。 “你是不是??病?!” 蔺怀生??色不改,或许他根本无从改。他苍白得毫无血色,他再这样下去,浑身都快没??好肉给他糟蹋了。李琯忽然恨起了柔软造物。 可柔软来附他,李琯却做不到把他挥开。 蔺怀生的声音很低,几近不可闻,李琯骂他、恨他,都放不下他,俯身倾耳去听。 “表哥,我病了么?” 蔺怀生喃喃。 “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是每次见到那些尖刃的东西,就再也看不见其他旁的,我控制不住……” 师岫还是被李琯喊来了,??驱邪的名义。 蔺怀生在屋里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到窗子上??人的剪影。但到现在,蔺怀生??几分把握,相信李琯和师岫????共同的某?目的,角色牌因此巧妙????了阵营。 这些是游戏此前从未明说的规则。 屋外,李琯狠声质问师岫。 “你不是给了生生一串佛珠,佛祖庇佑,喜乐无忧,通通都是假的不成!” 师岫念阿弥陀佛。 “不是中邪,又??何用?他只是病了。” 李琯不相信。尽管他曾在心里迷恋过蔺怀生的病态,可他想要的不是这种,所??他心里顷刻改口。他不想蔺怀生受伤,他不愿意承认他冰肌玉骨的表妹??像生了烂疮一般??了心病。 “什么病??这样千方百计??伤害自己?” 李琯红???,此时他?经??日没怎么休息好了。他对蔺怀生的照顾让他抽不了身,期间还要对云贵妃瞒??就发生在她宫里的异样,身心负荷之重,他也像?病人。 但师岫依然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中邪,喊他来无用。 “你??没??看到他那副样子。啊?”李琯声音激烈起来,手指屋子,“他就和上瘾似的,连吃饭的筷子都??想方设法藏起来。钝的划不伤,就捅那些包扎的伤口。” “你和我说,他这样只是病了?” “就是??人想害他,邪术、妖法、咒语……你??这些和尚道士不是很懂么!” 说??,李琯的脸突然变得阴沉,他逼近师岫。 “那天晚上,你和我表妹到底说了什么?” 师岫看??如此失态而不觉的李琯,他想叹息。 “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去,期间他把我认成了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殿下,你照顾不好他,更治不好他,不若放他走。” 李琯冷笑:“我如今只要松开他一刻,他就立刻??死,他这副样子能去哪里?” “何处来,就回何处,此前??八年,他过得不差。” 李琯松开师岫衣领:“原来你是在怪我。” 他像拍污秽一样拍自己的手。 “收起你伪善的德性,”李琯冷冷说道,“真当自己是活菩萨了。” 李琯把师岫留在殿门外。他是皇宫里的强权,说一不二,他非要师岫绕??宫殿作法驱邪,师岫也只能照做。 屋子里静得很。 现在宫女??都怕死了李琯,也怕死了蔺怀生。她??的命运不由自主,便在宫殿里??死了几百次,变成宛若死人的傀儡,一板一???按吩咐做事。可她??也不敢逼蔺怀生。一勺勺药喂不进蔺怀生嘴里,汤匙就落回碗里,下一次再舀出一样的,直到整碗药都变温凉。她??越来越颤抖,连呼吸都屏住,更不敢发出一点哭声。 没??谁死去,但这间宫殿好像?经变成了蔺怀生的陪葬。 李琯这一回没??发怒,他只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变成由他喂药。 他舀的每一勺都很稳,路过锦被下起伏的躯体,路过那些千疮百孔的伤痕。李琯坚信师岫推诿骗人,每一刀都那么痛,没??谁能够忍受,无论什么心病,也早该那一刀刀的肉刮骨里痊愈了。所??,生生不是病了,是正被害??,是被害??。 起??,蔺怀生一样消极抵抗,可李琯毕竟不是那些柔弱姑娘。李琯拿??汤匙在蔺怀生的齿关前叩门,磕磕碰碰,?经不烫的药汁飞溅,蔺怀生的衣领全脏了。他就和蔺怀生道歉:“等??给你换一身新衣服。” 蔺怀生??终被他撬开牙关,倒进去的药多,含不下流出来的也多。李琯耐??性子,就这样喂??,??一口,蔺怀生含住了勺子,仿佛突然起了玩心,与任劳任怨的李琯调皮嬉闹,不肯他抽走。 李琯的神色因而??一些松快,但当他意识到蔺怀生的真实意图时,赶紧去掐蔺怀生的双颊,迫??他张嘴把陶瓷汤匙吐出来。汤匙尚且完好,蔺怀生没说话,目光却因没得逞而流露遗憾。 李琯快为他疯了,药碗翻了,他上了床,就??掐脸的动作崩溃??逼问。 “你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要害生生,给我滚!” 从远处看,却好像是他要掐死蔺怀生。 蔺怀生双?迟钝??转动,流露出一点人的情绪,他好像因为李琯的话活了过来,热泪如血泪,红的不??是谁的?眶。 “可是没人想要蔺怀生活??……没人想我活??。” 蔺怀生重复道。 他看??上方,但绝不是在看李琯,沉香木的拔步床顶,什么也看不见,但仿佛什么都??。 “姐姐想我死,她说我该死……她?经去了??府,但都还在人间留了爪牙要带我走。” 李琯吻住这张乱说话的唇。 他从来没??想过要吻,但当下只要能堵住蔺怀生这张让人难过的嘴,用什么都好,吻也顺理成章。他吻得毫无章法,把自己和蔺怀生都磕出血来,也来加害蔺怀生性命。 口中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但李琯咽下了。 “没人能害生生。” 他捧住蔺怀生的脸,破了的舌尖沿路吻上也咸的泪珠。他觉得自己明白了蔺怀生的病因,那么生生全然不是生病了,他就是被人害了。阴奉阳违的狗东西,便也让他千刀万剐,尝一尝生生受过的苦。 “哥哥和你保证,我??给你出气的。” 李琯不??道,他这一句话让蔺怀生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你??是一伙的啊。那更好办了。 46、出嫁(25) 那日, 李琯陪了蔺怀生很久。屋外师岫念经的低吟一次次绕过殿前。 倘若蔺怀生说胡话,李琯就吻??。纯粹是堵嘴,连舌头也没伸, 好像这???显??情意够真。但??们本不该吻。李琯通通不管,??只觉??自己对蔺怀生的责任感空前高涨, 好像蔺怀生此前在别人别处那寄养了十八?,现在则属于??。 ??不肯蔺怀生说生死,??却对别人咒死生。??说要给蔺怀生出气, 叫那人没有好果子吃, 说这世上没人敢要生生性命。当李琯说第一句时, ??发现蔺怀生的眼??不一?了,充斥着极度的信赖与依恋。也仿佛是因为??的承诺, 蔺怀生当下不再自残。 蔺怀生把??当成仅存的救命稻草,李琯便在如此极致的情感里忘乎?以。??开始说更多, 在蔺怀生的耳边不停灌输, 说蔺怀生没有生病, 这不是病, ??只是被人害了。 不知第几遍, 蔺怀生忽然颤抖起来。李琯欣喜于??的转变,这让李琯相信, 因为??, 生生从那副不死不活的模?中死而复生。??拯救了蔺怀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蔺怀生的一刀刀??快把血缘情分划干净了,那么活过来的蔺怀生该属于李琯了。 蔺怀生扭过脸, 目光追寻着李琯。 “你说,?不是病了……?” ??要李琯的肯定,李琯仿佛说什么??让??聆听旨意。 李琯自然锲而不舍:“生生不是病了, 是被别人害了。”没有多少人能在清醒之后正视自己自残的模?,李琯不想再让蔺怀生受这份苦,便不停地和??说。 “有人故意把你害成这?,等?杀了那个人,生生就会好起来,不用遭受这种痛苦了。” 李琯也打从心底认为,蔺怀生会变成这?,是因为有罪魁祸首。 …… 在这之后,李琯变??更为忙碌。??常常衣不解带,根源在于蔺怀生。 蔺怀生现在很黏李琯,要时时刻刻和李琯待在一起,以至于李琯许多事情??无法处理。 李琯不免感到分身乏术。但好言好语在蔺怀生这里不管用,??病了一遭,整个人的性子??变了,极度娇纵下是不能触碰的敏感。??身上的伤口??未痊愈,内里也像是好不容易粘合起来的。 李琯也试过借口离开,但??会被蔺怀生寻回去。??披风未罩、鞋袜未穿,赤足单衣几乎荒谬,可这般模?沿途来找,李琯拿??一点办法??没有。甚至有一次,李琯处理事情稍迟,实在无法顾及蔺怀生,蔺怀生便故态复萌,再度拿自己的身体做威胁。 李琯当然知道,蔺怀生拿着摔碎的瓷碗片只是做做?子,只是????闹脾气。但??笨拙耍心眼的?子让李琯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 师岫看在眼里,告诉李琯。 “你过头了。” 在师岫看来,李琯本不必也不该将蔺怀生带进皇宫里。甜蜜是真,烦恼是真,不过自作自受。 李琯浑不在意:“生生现在离不开?。” “?如果不管??,??会死的。” 师岫默然,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劝不??李琯便不再劝了,远方的角楼响起暮钟,??回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上浮的是热气,下沉则是茶渣。 “离万寿节,只剩七日了。” …… 李琯不来时,师岫只独自做自己该做的,于祈福台诵经,夜里再有小半个时辰面圣讲经。 ??自始至终没有变过,以至于再见到李琯时,看到??眼底的憔悴与疯狂,一切恍如隔世,可??们只一两日未见。 李琯甚至不知??引以为傲的漫不经心不再,??的慌乱人尽皆知。 “生生??又不好了……??躲着?,不说话,也不愿意吃饭,为什么……” “?有很好地照顾??,?不比闻人樾当初对??差!为什么?” 师岫想叹息。 “你们??说了什么?” 曾几何时,李琯也问过师岫这个问题。 李琯不明白??到底哪里做错了,顺着师岫的话喃喃道:“生生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便说‘一直留在这里不好么’。” “你送???吧。” “在??亲眼见端阳郡主尸首、见破败王府时,??在这天地间就断了牵系,如无根浮萍。你救不了??,??会一直这么病下去,任何人随意一句话??会要了??的命。” “如果你不想??死在你手里,就送???吧。” 李琯将师岫的东西一概砸烂,瓶瓶罐罐,药粉扑天。 “那是?表妹!?十八?间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孩子!” 李琯发抖,??不愿意承认蔺怀生会死,不愿意承认蔺怀生会在??手里死去。不知何时起,李琯不再当蔺怀生是可有可无的性命,??把此前那个漫不经心又轻狂的自己抹杀,把局推倒,断壁残垣的自毁??能抵消??上位??的狂傲。 “……那就找一些??熟悉的事物陪??。” 李琯开始拼命地搜罗,挖空自己过去许多?的记忆,与蔺家姐弟相处的点滴一一浮现。??在寻找那个那么天真又柔软的孩子,手里拿一点小糕点、小玩具就会乐不可支;后来??被困在高阁,哪怕李琯只是偶尔想起去看??,趴在??的窗台边,??眼里??有一分欣喜。 宫里没人吃的桂花糕,李琯如获至宝,捧在蔺怀生的床前。 “生生,你看呐,?买回来了,以前你最喜欢吃了,?偷你一口,你??哭着骂?。” 蔺怀生睁着死气沉沉的眼睛。??不肯吃东西,现在脾胃除了素粥什么也受不了,??只能直勾勾地盯着李琯的掌心。??这副?子叫人看??心悸,李琯却狂喜于蔺怀生终于愿意给??一点反应。蔺怀生不能吃,??就替生生吃,干涩的糕点噎??李琯想吐,??想对蔺怀生笑、想对??说话,说??全??吃掉了,但张口却是一连串的咳嗽。身体的本能,哪怕??厉害到能用刀把柱子钉穿了??没用。 李琯背过身,擦干净脸上、手上狼狈的点心屑,??眼角咳??发红,嗫喏着唇讨好道。 “生生,真的很好吃……?在那边盘子??留了几块,等你胃好了,?们再吃好么?” 蔺怀生笑了,??朝李琯伸出手,李琯诚惶诚恐地握住,却听蔺怀生说。 “姐夫……” 李琯笑脸僵住。 原来一块糕点也有先来后到,谁先给蔺怀生买的,那个位置就永远属于??。 “姐夫买给?和姐姐的……” “姐姐……” 蔺怀生为姐姐发疯,李琯为??发疯。 第二日,李琯带了一个人进宫。 时隔多日,晏鄢清瘦了许多,脸色苍白,脖子上的纱布??没拆下。 哔嘀阁 李琯满心满眼??是蔺怀生,??把晏鄢带进宫里,但没给一个正眼,只当对方是哄蔺怀生开心的工具。李琯把蔺怀生扶起来,对??指着晏鄢,说道:“生生,看是谁来了。” 蔺怀生说:“是晏晏……” 李琯顿了顿,万万没想到晏鄢??????青睐。??费尽心思找来每一?东西,每一???胜过??本人。李琯从来没有这么不甘心过,可现在??丝毫不敢轻举妄??。 晏鄢听??清清楚楚,两声‘晏晏’,仿佛间隔万水千山,再相见两面沧桑。 生生怎么成了这?? 李琯挤出笑脸,??现在好像闻人樾,拙劣去仿那点笑容。 “是??,?特意请晏三姑娘来宫里,有??陪你,生生会不会早点养好身体?” 蔺怀生想了想,微微点头。 嫉妒来不及,李琯先满心舒了气。 之后没陪一会,李琯又要去处理正事,只好让蔺怀生与晏鄢单独相处。?之前,??拍了拍晏鄢的肩膀:“仔细照顾姑娘。” 李琯?后,蔺怀生朝晏鄢招手。晏鄢起先不应,心里不肯认这是生生,满心全是怨怼,却不知该怪谁,其间又是哪里出了差错。 直到蔺怀生又开口唤??:“晏晏,你过来……” ??一唤晏晏,晏鄢就全拿??没办法。而起初,这一声称呼??是晏鄢亲自送到蔺怀生手里。 等晏鄢?到蔺怀生床边,蔺怀生又要其坐着。两个人挨??很近,蔺怀生举手吃力,但不掩亲近,手指触碰着晏鄢衣领下的纱布。晏鄢几乎感觉不到蔺怀生的触碰,??太小心翼翼了,亦或??实在没有力气了。晏鄢握住蔺怀生手,让??尽情肆意地碾压脖间的伤口,但蔺怀生依旧温柔。 ??盯着那,看着一层层裹??密不透风的纱布。 “??疼不疼?” 蔺怀生甚至??能闻到晏鄢身上的血腥味,浓郁??令人作呕。 “不疼。” 晏鄢笑着欺骗蔺怀生。 但在蔺怀生的话里,晏鄢觉??自己仿佛真的不疼了。 晏鄢有意修饰了嗓音,但出口时依然无法遮掩声音沙哑,脖子上的伤俨然有损晏鄢的声带。 晏鄢自己也皱起眉,但不等想出巧言来宽慰,蔺怀生先吐了两人一身。 因为受不了浓郁的血腥味。 …… 李琯?之前特意留了眼线,因此并不担心。??仍然匆匆回来,只是因为??想蔺怀生了。蔺怀生每时每刻??需要人照料,人人??能在蔺怀生这里??到殊荣,李琯自私??不愿意别人从??分去一点蔺怀生的青睐。 殿门紧闭,眼线却全在殿外。 李琯霎时冷下脸:“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好好看着吗!” 宫人们也很无奈。 “姑娘吐了一身,晏三小姐征??姑娘??意,便让?们备了热水,说伺候姑娘稍加洗漱。” 而蔺怀生历来不喜人沐浴时候待在身边,原先??黏着李琯那会,尚且??是自己每日独自洗漱。这两日身体差了,??没沐浴,只是眼下一身狼藉,不??不洗。 宫人们不明真相,李琯却是知道晏鄢那狗东西的秘密,生生和??相处,是尽数被占便宜。李琯当即提剑踹开门。 殿内水声哗??,李琯冲进来时,蔺怀生已经在浴桶里。??背对着李琯,长发披散,只露出一点莹润的肩头。而晏鄢垂着眼,正一勺一勺地把热水浇在蔺怀生的头皮,替??洗着头发。 只听一声巨响,晏鄢径直被踹远,一路滚到了外间的立柱下。晏鄢咳了两声,双手攥拳,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浴桶氤氲的热气熏??李琯头脑发胀,??没有再管晏鄢。??极端愤怒又极端胆怯,兴奋在这二??之间。??现在代替了晏鄢的位置,离蔺怀生最近,??想要不管不顾接替晏鄢做??刚??为蔺怀生?做之事。 这么大的??静,蔺怀生该转过身来了。李琯渴望生生转过来,又明白生生不该转过来。 但蔺怀生真的如??愿。 长发沾水,像一条条黑色的墨线纹在蔺怀生胸前,??不仅转过来,??游到靠近李琯的浴桶边。水没有那么深,恰衬??如出水芙蓉,但莲本多君子。热气难散,但蔺怀生非要李琯拨云见日看到真相。 李琯不可置信,??像看怪物一?看着这个水里完全陌生的蔺怀生,??自己头昏脑涨,甚至不敢逼问一句“你是谁”,只是下意识对蔺怀生举起了剑。 蔺怀生却靠近,浑然不怕剑尖真的割开??喉咙。??压抑的疯劲,把剑寸寸逼退。 蔺怀生微微抬起下巴,像与??的表哥玩闹一般,下巴主??来搭剑刃的尖峰。 ??垂着眼,有些失落,??有恶毒。 “?若是男子,表哥就不喜欢?了么?” 剑狼狈脱手,百般无用。 47、出嫁(26) 李琯几乎狼狈而逃。 一池水, 一柄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李琯把什么??带走,又把什么??留下。 可蔺怀生????意他。 李琯把晏鄢也揪走了。慌乱过后?李琯会把郁气尽数发泄??晏鄢身上。晏鄢当初??净慈寺伤得再?, 时至今日身上也??应该还有那么??血腥味,除非他仍然??断地受伤。那么便是狗咬狗了。 到此为止, 蔺怀生几乎有把握地确信,李琯、晏鄢与师岫是一伙,三人中李琯身份最高, 其余两人或与他合作、或受命于他。 殿内再无别人。蔺怀生这才从浴桶里起身, 慢条斯理地抽走挂??屏风?衣服。他穿得很慢, 细致打理好身上?每一处。伤痕被覆盖,脸色又被热水蒸得红润, 他看起来很好。 李琯??能接受蔺怀生表现出来?生病样子,并将之妖魔化, 可蔺怀生曾经真实接触过这一类人。他们也有对生命?渴望和珍爱, 只是无法克制伤害自己?行为, 他们囿于麻痹和清醒之间, 比蔺怀生表现得还要更为痛苦。何况蔺怀生这些天??此大胆, 是??为他??身并??具备痛感。自我伤害是䙌?非得已?手段,蔺怀生已经达到目?, 就??会再这样做下去。 想到这, 蔺怀生叹了口气。 还是??要屏蔽痛感,否则他也觉得自己疯太过头了些。 …… 今夜,殿里熄灯很早。它没有等来以往时时刻刻来献殷勤?人, 仿佛也??此冷寂。但它外头增了更多人,宫婢与侍卫,形形色色人等, 他们??????去这间宫殿,就反过来将它包围,衬它珍贵。 万籁俱静,檐下宫灯随微风轻轻摇曳,几息灯火变换间,无声无息溜??来一道影子。 他静静伫??床边,明明黑暗与幔帐,但他仿佛直视无碍,能够看到他想要看?那人。又或许他只是看。??同于以往,他沉默??再是伺机,长夜漫漫也可作陪伴。 床帐里透出蔺怀生?声音。 “你来啦。” 黑影一怔,全没想到蔺怀生竟会醒?,并仿佛??等他。但下一秒,蔺怀生猜透他心事,应验他心思。 “我等了你好多天。” 这时夜已经很深了,否则黑影??会来。所以他竟第一时间想,蔺怀生怎么会挨到这么迟,怎么会??此睡??好。 他仍未??话,但今夜蔺怀生仿佛全??和他?心声对话。 只听窸窣声音,里头蔺怀生慢慢地坐起来。 “我最近夜里总是会醒,睁??,却什么看??见,但也睡???。” 蔺怀生??稀疏平常?话,仿佛至交好友,有约夜半,仍来??会。但他们??是。黑影明白,蔺怀生只是病了,病入膏肓,他整夜整夜地睡??好,没有力气再同自己??杀。他自己就足够杀死自己,曾经?蔺其姝也是??此。 蔺怀生往床里侧挪了一些,帐子外?黑影????话,他却仿佛有许多?话要??。 “你上来吧。” “我想和你????话。” 黑影沉默片刻,规矩地脱下靴子袜子。他撩开帐子爬上榻,躺下来,只占外侧一点位置,而蔺怀生双手交叠搭??腹部,睡姿同样规矩。两人之间隔了很宽?距离,黑影有些局促,??他听到蔺怀生侧了个身面对自己时,他更为紧张。 他现??有一种耻于与蔺怀生对视?心䙌?,??是??想看他,而是??愿意蔺怀生看见自己。而蔺怀生当然看??见他,这使得黑影竟会悄悄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蔺怀生伸来手。 他?触碰几乎称得上是胡乱摸索,前一刻是肩膀,后一刻是鼻梁,黑影几乎是被动地任由蔺怀生??他身上动作。曾经他以为他是这世上最懂蔺怀生?人,抱?恶意揣测蔺怀生所有?人生,还自我认为窥探是等验证。然后蔺怀生让他栽了好大?跟头,让他明白他根????配狂妄地臆测别人。于是轮到蔺怀生出手。 “想和我??什么?” 黑影出声,他?声音较先前变得更为喑哑。闻言,蔺怀生收回手。黑影怅然若失,他开口是自救,但似乎??该救。 蔺怀生??:“我记得你想杀我。” 黑影张嘴欲解释,想??他现????想了、??会了,而蔺其姝?杀意更子虚乌有,那封亲笔信?最后一页是他造假,这世上没有人再想要蔺怀生?命了。 这些通通来??及??,蔺怀生已经??:“我知道姐姐?信是你仿造?。” “我想了很多,??知算??算想明白了……你能伪造姐姐?书信,??明你起码也??姐姐身边待了很久,和她朝夕??处……??是王府旧人,应是姐姐??净慈庵?那六年里?人?” 黑影呼吸一滞。蔺怀生几乎??出他?身份,但黑影等了很久,蔺怀生却始终没有??出最后一句。 蔺怀生??变回平躺?姿势,他看?拔步床顶:“也许你是??为姐姐想杀我……我已经??想再猜了。” “你帮我做一件事吧。之后这条命,便送给你。” 可黑影??想再杀蔺怀生了。 他们中间楚河汉界,蔺怀生主动靠近又回去,于是黑影也仓促想效仿,他想越界和蔺怀生??明白,哪怕把这一件事解释清楚??好。 可他一靠近,蔺怀生却忽然??承受??住一般猛烈喘息,他咳嗽、挣扎?要爬起来,黑影赶忙扶他,蔺怀生趴??床榻边缘,想吐又吐??出来,发出阵阵干呕。 黑影一怔,随后仓惶地收回手。他匆匆下床,衣摆略过蔺怀生脊背,他去桌旁倒了一杯水,蹲??床边仔细地喂蔺怀生。蔺怀生好??容易平复呼吸,慢慢披?被子坐起来,他们之间?距离又远了,但这一次黑影没有再靠近他。 蔺怀生道:“吓?你了吧?” 黑影立刻摇头,又恍然自己已经完全被蔺怀生?喜怒哀乐牵?鼻子走,他根??忘了这么黑蔺怀生看??见。 他又??:“没。” 他明白,自己一身臭血,叫蔺怀生恶心吐了。明白后,心里那份难受?滋味终于盖过身上所有?伤口,那些鞭打没有将他训化成温顺?狗,蔺怀生却将他驯服。 他想要走了,离蔺怀生远远?,觉得自己留下来??仅污蔺怀生?口鼻,还污他??。身上?血腥??过是浅显?笑柄,扯出他一样污浊?内里。等蔺怀生看见他,恐怕一?就会像现??这样吐了。 蔺怀生?声音却让他逃??无处。 “你受伤了。” 蔺怀生往床边靠近,看样子又想来触摸他,黑影??心里耻笑自己?妄想,但那点希冀又让他僵持??原地。 他最明白蔺怀生心意,是无需指令??乖?狗。蔺怀生也像摸狗一样抚摸他?头顶,有一点坏心揉乱他头发,又替他抚顺长发。 “上次我扎伤你?伤口吗?还是又受伤了。” 随?靠近,蔺怀生又有些想吐。他捂住嘴,给黑影留了一丝体面。 黑影眷恋地看?他,??能对他??原??。他骗了李琯,李琯暴怒之间,让他吃了??少苦头。他从血水里爬起来,踉跄地回去,换好衣服便是换皮囊,他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好来见蔺怀生。这些????该??,太污生生耳朵。但这也是??忠诚,黑影就退开几步,惩罚自己??能再得到蔺怀生?抚摸。 蔺怀生??是完全看??见,随?黑影?移动,他隐约能看见对〾?一点影子,他知道对〾?很高,但还要当面??对〾?很高。 “你真?好高。” “比我高好多……之前我让姐夫抓你?时候,还??你与他差??多高,就认准这点抓。后来大理寺回禀??没有找到人,我还以为我记错了,现??一看,倒是大理寺找得??仔细。” 闻言,黑影被蔺怀生逗笑。 他?声音沙哑难听,但他心里却真?快活。他??只想偷偷来看一?,却没想过会有一个鲜活?、会与他笑闹?蔺怀生??等他。他根??无法杀死蔺怀生,但已扭头杀死那个曾经?自己。 蔺怀生叹了一口气,短暂?欢乐??他这里轻易覆灭。叫人想起,他??是??快乐?。 “也许我又猜错了,你根????是我姐姐身边?什么人。” “但姐姐??是你杀?,对么?” 毒药与银针之间,银针入脑就即刻毙命,毒药又怎么可能入体。让蔺其姝丧命?是毒,银针从头到尾??过是混淆视听。那么对〾?这么做?目?就值得深究。 语焉??详?信纸,扑朔迷离?动机,姐姐孑然一身走?她生命中?最后一段路。蔺怀生有一个大胆?猜想,细想又??草蛇灰线,处处可证。若真是这样,蔺怀生觉得难过。 蔺怀生朝床下?影子伸出手。 “??果你只为杀我,便和我做一个交易,我?筹码是我自己,你敢??敢接?” 男人??想杀蔺怀生,可即便是为救他,黑影也??能拒绝蔺怀生。 蔺怀生递给黑影一张纸条。 “你帮我转交给江社雁,问问他,‘你是??是还有事瞒?我’。” 蔺怀生微笑。 “我等你回来。” …… 蔺怀生一觉醒来时,李琯已经坐??他?床边。华衣玉冠,他企图用他最好?姿态来掩饰狼狈,掩饰他每一次被蔺怀生捏玩底线又最后??会滚回蔺怀生身边?事实。他像个赌桌上??甘心?赌徒,押上?筹码是䙌?意与真心,输光了就拼命想要翻盘,想起码赢回??,就永远??可能离开赌桌。 李琯?唇紧抿成一条线:“你睡了很久。” 他?口吻很硬,才足够压平䙌?意。 这是难免,蔺怀生现??身体??好,夜里又熬了那么久,也许后来黑影??还没走,他就已经撑??住睡?了。蔺怀生便没应他。 可他??应,李琯就患得患失想更多。 “表……怀生。” 但蔺怀生略过他,他睡够了,要做正事了。 很年轻?躯体,朝气又?丽,晃花了李琯??睛。好像??为李琯知道他真实?性别后,蔺怀生就懒得遮掩。李琯慌然闭上?,又迟迟领悟他应该把蔺怀生遮起来。当李琯还??为寻衣找履而??得要领,蔺怀生已经快穿完衣服。可他穿??身上?是裙装,李琯??能接受。 他气急败坏地把蔺怀生转过身来:“你,你怎么能穿这样?” 但蔺怀生全????意。 “可我??这世上,从出生起就以女儿模样示人。西靖王府?蔺怀生活了??八年,从未??过怎么做男人。” 李琯听得?睛猩红,他??能接受蔺怀生????意,他甚至替蔺怀生恨起所有蔺家人。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可他们让我活?。” “表哥没见过我家地下?那个祭台吧……”蔺怀生??理李琯嗫喏?双唇,他慢悠悠?,一点点地??,“闻人樾告诉我,那是专门为我建?台子,沾?血?衣服像是可怖?诅咒,可他们??信这种〾?式可以保我?命。为此,我可怜?姐姐哪怕已经那么痛苦,她每年依然流整整一碗?血,为了延续这个仪式。” “??此想来,倒是我辜负了爹爹娘亲与姐姐。我??太想活了。” 李琯听??下去了,蔺怀生?每一句话??像钝刀割肉,李琯什么????想了,什么????比了,他只要蔺怀生好好活?。 他拼命告诉蔺怀生:“我替你出气了,我教训那个人了……生生,你穿什么??好,我??会管你?,你变回来,就像以前一样,生生……”李琯语无伦次,??很多?复无意义?话,可就像他所??,他只要蔺怀生原来?样子。 他??蔺怀生面前永远笨拙,现??连梳妆也笨,只会一股脑把桌面上?珍宝匣掏空,什么金簪珠钗??递到蔺怀生面前。蔺怀生每挑走一样,李琯?心才仿佛能够平稳一些,渐渐地,他?手??再颤抖。 “那怎么够。”蔺怀生装扮好自己,拿起那串师岫给他?佛珠套??手腕上,“王府上下那么多条人命,这份仇我也还没报。” 李琯终于明白师岫为何让他把蔺怀生送走。他随性而傲慢,兴致一起,捉来一个高傲而脆弱?生命,想过足豢养?瘾。他以为照顾一个人就是??此轻易,但心血与感䙌???无意倾泻,他被随之掏空,自身污秽?血肉转而附???爱?人身上。䙌?意让他顿悟,让他升华,让他无师自通做一个圣人,但把爱人污染。李琯根??承受??起这种后果。 李琯脸色苍白,他明白了,可是来??及了,他??可能放蔺怀生走。 他以为蔺怀生离开他活??了,可现??是他离开蔺怀生会死。 他完了。 蔺怀生扯了扯李琯?袖子。 “表哥,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做。” “??好了要请师岫师父给姐姐祈福,我们现??去吧。” 蔺怀生??此心诚,李琯??能??应,师岫亦然。他??他就跟??师岫身侧,虔心??习,为姐姐安魂。一天下来,他脸色苍白,眸光却亮得逼人,他?体内仿佛有一团火,要么把别人烧死,要么把自己烧尽。 雅文库 到了时辰,师岫照例得去皇帝那边为他讲经。 蔺怀生体贴道:“师岫师父先走便是,我还差一遍经文,抄完、烧完便回去。” 师岫却迟迟未走。 蔺怀生感受到他目光,笔却未停,只问:“师岫师父??走么?” “误了时机就??好了。” 师岫叹息,他心里明白,起码比李琯明白。 他对蔺怀生??:“把佛珠给我吧。” 蔺怀生依言照做,朱红?佛珠手串物归原主。师岫单手捻珠,一手覆??蔺怀生头顶,似是受智。佛珠转动,颗颗??是慈悲。有?慈悲是空?,师岫用手一捻,佛珠分开两半,露出其中玄机。 …… 蔺怀生很迟才回去。 宫殿漆黑,他却??肯要任何人跟???来,他似乎就要和衣而睡。 里间传来拨动?水声,有人正??沐浴。 蔺怀生没有惊扰他,却是对〾?听到蔺怀生回来,往身上泼了几下,拧干湿发就迈腿出来。 蔺怀生坐??床边,听到一串湿漉漉?轻声。一只??外头撒够野?猫儿回来了。蔺怀生喜欢温顺干净?,他就????门前把自己一身脏污?毛发舔舐洁净,这样蔺怀生就??会对他作呕了。 蔺怀生摸到黑影冷冰冰?脸颊。他摸黑洗了冷水。 “你又受伤了么?” 黑影没??话。 他完成蔺怀生要他做?事,可大理寺和江社雁??会让他来去自??,一路逐战,等??了皇宫,更要躲开李琯?人马。这些通通??令他受伤。也许蔺怀生就希望他??中途死去,可他让蔺怀生遗憾了,他想把蔺怀生交代?事䙌?做好,回来还能讨一点残羹冷炙?敷衍。 “你要我做?事,我做到了。” “谢谢。” 蔺怀生道谢得真诚。 蔺怀生伸出手来,可能是想拉他吧,但触到了黑影?脸。蔺怀生右手?手指??这张脸上停驻,他抚摸,最后来摸黑影?嘴唇,然后两指比开,带?黑影扯出了一个笑容。 他忽然??道。 “今天你?轮廓和原来有些??一样了,个子也变矮了。” “但这里似乎??会变。” ???,中指???心陷??脸上?一个?陷阱。而蔺怀生却笑了。 “晏晏,你左脸有一个酒窝,你自己记??记得?” 48、出嫁(完) 原来他一直都知?。 那么那些说的犹疑, 都是戏耍。晏鄢想笑,又笑不出来,起码生生还愿意耍他。 他一字一句地又重复着刚才的话。 “我替??做到了。” “??说过等我, 我回来了。” 他声音沙哑,含着无限的卑微, 让?动恻隐。可他面前的?像是石头做的,无动于衷,晏鄢记得蔺怀生从前不是, 但现在是了, 晏鄢便不敢再说。 蔺怀生好像就是要他无言要他憋死, 他才愿意开口,施舍给晏鄢一两句话。 “地上冷, 找块布擦干净自己,然后上来吧。” 晏鄢垂着头, 他无处寻, 最后蔺怀生让他拿自己柜子里随便一件衣裳擦?子。晏鄢又舍不得了, 东挑西拣, 最后拿出一件中衣。上好的料子, 如羊奶流?,李琯为了和闻?樾无声攀比, 为蔺怀生倾注了他所远远没察觉的心意, 李琯连熏衣服的香都要为蔺怀生亲自挑。一点点替换掉蔺怀生的习惯,以为这样就能占据他一生。现在,全便宜了晏鄢, 这条李琯曾经根本看不起的狗。 蔺怀生没听到什么声音,就说:“擦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床。” 晏鄢张了张嘴, 听得自卑。 就在完全戳穿晏鄢?份后,蔺怀生在他面前完全变?另外一幅样子,比惩戒他的上司还要像酷吏,一句言语比惩戒的鞭痕来得千倍万倍恐怖。晏鄢觉得疼,但他这时候心里念的,是从前蔺怀生对他的那些好,他脚下生根,就逃不了了。 他擦干净自己,外面就套着这?中衣,好在他现在的?形不会和蔺怀生相差太多,蔺怀生的衣服他尚且能穿下。他赤脚走过来,路过自己原本换下的衣服,挑了挑,翻出还算干净的一面,扯下来攥在?里,等到了床边,就当擦脚的布,拭掉脚底的灰尘,而后扔远。他完全听蔺怀生的话,要干干净净地到床上。 他讨好地对蔺怀生笑了笑:“我现在很干净。” 尽管声音哑了,但依旧能听出属于晏三姑娘的声调和柔情。 蔺怀生嗯了一声,让他再坐进来一些。蔺怀生上?,伸进微湿的中衣,晏三姑娘的表皮下依然是个男?,只不过他这副模样更好骗过众?,??女子扮得惟妙惟肖。 蔺怀生有点好奇:“现在是??真实的样子?” 晏鄢说不是。但他没有接着解释,他似乎难以启齿。 蔺怀生动了动,晏鄢立刻抓住他的?:“别去!”他以为蔺怀生要去点灯。 这两次他全在黑暗中,他觉得安全。他起初也是这样接近蔺怀生的,那时他怎样的恶意,黑暗给他包庇,现在?为他仅剩的遮羞。让蔺怀生点亮屋子看清他的模样,不如自己痛快地说出来,晏鄢握着蔺怀生?的力?加重了。 “别去……” “是缩骨,??之前看?的才是我原本的样子。” 蔺怀生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先前他试分析黑影的真实?份时,李琯和晏鄢都在?中,但那时蔺怀生倾??于李琯。晏鄢表面的?份太有迷惑性,晏三姑娘和黑影之间又在?形上有差,而后来试探出李琯不是黑影时,蔺怀生几乎认为黑影只是这个副本中与姐姐一般的故事角色。唯独遇袭那夜,晏鄢伤了脖子这件事?为蔺怀生始终牵强的质疑点。 “那为什么今晚不?原来的样子面对我呢?” 晏鄢苦笑:“想的,但没来得及……” 他连梳洗都来不及,对方就回来了。 “这会让我看看吧,我很好奇。” 蔺怀生直截了当地说,但晏鄢却立刻拒绝了。 蔺怀生揪着不放。 “为什么?晏晏每次不是也都选择以那个样子来?我?” 他问很平常的话,但晏鄢有一??感觉,蔺怀生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从细枝末节里揪出晏鄢的痛处,然后要晏鄢痛不欲生。他不曾就看到李琯被蔺怀生击垮? “因为……”晏鄢露出难堪的笑容,“我变回去的过程很难看,我怕让??恶心。” 但他别无选择。 蔺怀生只听到晏鄢痛苦的吼叫,他怕引来追兵,到最后全都咽在喉咙里,变?压抑的喘息。床榻颤动,被子被他揉皱,蔺怀生忽然很想看一看晏鄢现在的样子,就被恢复原貌的晏鄢握住了?。 他冷汗涔涔,虚弱笑?:“生生,??有痛快一些吗。” 恢复原?的晏鄢长?长脚,样貌也长开,更为锐??。他若是让蔺怀生好好看看他的模样,那么该是多么丰神俊朗的一位小郎君。晏鄢告诉蔺怀生,他的武功又和缩骨有所不同。 顶点小说 “他们需要女?,方便安插的也是女?,我是他们捡到的意外。年纪小的时候还没什么,后来我的样子不太像女子了,就需要一寸寸地缩骨,阴阳逆转。” 直至现在,晏鄢的冷汗也没有停,蔺怀生伸?替他抹去。 “??不逃吗?” “逃?”晏鄢学蔺怀生平躺在床上,??派的拔步床在夜里却像一副巨大的棺椁,?躺在里头,就是行尸走肉。 晏鄢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我能逃到哪里去?生生,我也没有家。我练这??功法有代价,作女子打扮时我??不凡,可变回男?,我便如同一个废?。??都能伤我,我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而如果不能堂堂正正以真实?份活着,隐姓埋名的逃亡又有何意义。 晏鄢不愿意多说自己,他说回正事。 “最初我接到任务,去接近?贬为庶?的蔺?姝。我在净慈庵?到她,她很温柔,也很忧愁,只是一个普通的女?,我觉得瑜王殿下太过杞?忧天。又或者,背后到底是怎样惊天的秘密,需要他这样防备?” “起初我无需做什么,只要看着蔺?姝就好,一切相安无事,她也只??我当做一个寄居在庵内不受宠的官家小姐,直到我??现她断断续续和闻?樾联络。” “要知?当初西靖王府落败,?中何尝没有闻?樾的?笔,就连蔺?姝本?沦落庵中带??出家,也是闻?樾的羞辱。”说起?事,晏鄢口吻中仍有嘲讽与厌恶,“那会是什么事,让一个皈依了佛、甚至和曾经的未婚夫都不曾有来往的女子,和仇?通信?我上报给了李琯。” 蔺怀生答。 “是西靖王府蒙冤一事,我姐姐一直在查真相。” “我不知?,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弄明白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听口吻,晏鄢?未骗蔺怀生。 “我更接近蔺?姝,装与她推心置腹。一次意外,让她??现我?实是男子。”晏鄢陷入回忆,“但??姐姐?没有惊慌,甚至替我隐瞒下来,对我更好。” “那时候她病了,心病,没有?能地待在一间小小的破庙里六年不疯,而且还要割碗储血。她情绪反反复复,但??我当?他弟弟的替代品聊以慰藉,我像是她的命,她会对我笑,对我哭,还会对我??疯。” “正因为如?,我猜想远在京城的蔺怀生,是与我一样的?。” 晏鄢侧过?,他与蔺怀生面对面,彼?注视。 “生生,我时常在想,为什么同?不同命?同样都是迫不得?,同样都是男扮女装,可??从小万千宠爱,而我却如履薄冰。??是高高在上的‘小郡主’,而我是怕被家中嫡母迫害的‘孤女’。连王府不再,??姐姐还是千百里心系??。” 蔺怀生轻?:“??嫉妒我。” 晏鄢不能反驳。羡慕是初始,可他恶意满满,很快就衍化?嫉妒。他自己什么都没有,自然嫉妒蔺怀生什么都有。他从蔺?姝那里得来的关爱是残羹冷炙,是那个百里外京城的蔺怀生?不着的,而他还要?为蔺怀生的替代品。那时,晏鄢多希望这世上不存在蔺怀生。 沉默是词穷,是理亏,是无可辩驳。 但蔺怀生却没生??,他对晏鄢说。 “但现在我们一样了。” 他们靠得很近,??息相侵,最终相融。 蔺怀生没有再对晏鄢呕吐。 晏鄢原本想要杀了蔺怀生,毁了他,因为这世上不配存在什么都没有付出却尽享好处的?。他也真的毁了蔺怀生。看生生遍体鳞伤,?证他的转变,晏鄢觉得自己如同刽子?,杀掉了本无忧无虑的蔺怀生,也抹杀这世上本可以有一个更好的自己的可能。 最后关头,晏鄢悔改了,他想竭尽全力救一救蔺怀生。 “??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帮??。” 晏鄢有一丝颤声。 “在那之后,按照约定……??的性命得归我。” 蔺怀生舒展开眉,他往晏鄢?里塞了一样东西,是李琯的那枚象征着皇子?份的玉佩。 “带着它,??应该能?到闻?樾,他会知?这东西怎么?。” …… 蔺怀生的情绪反反复复,他就轻而易举地折磨李琯。他表现出对李琯强烈的依赖,不肯李琯随便离开他的视线,否则李琯就会得到扭曲爱意的质问。 “是??带我来皇宫的。” “是??不愿意我走的。” 李琯就必须无时无刻地守着蔺怀生。待在爱的??边,明明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可蔺怀生让李琯感到窒息和压抑。他的底线步步退让,但蔺怀生从未适可而止,而他活了二??多年的皇宫也反过来助纣为虐,宫婢侍卫们?一张张焦急的脸,说单一的话。 “殿下,姑娘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殿下,姑娘问??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时候…… 李琯产生了一??生理性的呕吐感。从前,当李琯从晏鄢那里得知蔺?姝能在一间破庵里关疯了时还嗤之以鼻,如今他自己也感受到了那份滋味。他慌不择路地逃回蔺怀生的?边,明明对方才是罪魁祸首,可只有和蔺怀生待在一起,李琯才能感受到宁静。 两?独处时,蔺怀生愿意????地教李琯如何爱他,实现他当初想要豢养一个美丽生命的旖念。李琯学会了如何梳髻描眉,学会了做糕点,他的?开始长燎泡,还没来得及好又会长新的。 那个时候,蔺怀生就会乐不可支地笑他傻。 “表哥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宫殿的小厨房退化为寻常?家里的灶台,他们话亲昵,李琯浑浑噩噩地想,也许他只是一个笨拙的伙夫。燎泡以恐怖的速度占据李琯金贵的?,吃掉这双?上舞弄的阴谋权术,后来生?另一??模样的茧,戳破惺惺作态的爱情,流出来的都是脓。 他们就在小厨房里?小桌子吃饭,完全不?样子。但这是李琯强夺来的,他要一一承受。吃过饭,蔺怀生还要李琯背,??他当马儿骑。蔺怀生会这样对闻?樾吗?李琯不知?。也许他得来的就是一份绝无仅有的爱情,只属于他。李琯背着蔺怀生回去,沿途每一块青砖红柱都?证他伏小做低的可悲,哪一天他在爱里反悔,要杀掉所有?证,那么整座皇宫都得毁灭。 生生是故意的么?或许他就想折磨他,他什么都知?,他环在自己脖前的?就是他的缰绳,倘若马匹驯不服、不听话,就在骑行间将?绞死。李琯有一刻甚至觉得不如和盘托出,??什么都告诉蔺怀生,那么他就解脱了。但一切说完,他会死,生生也会死,李琯又??一切咽进肚子里。 “表哥,我们去??的宫殿。” 李琯听话地被他使唤。等到了地方,蔺怀生从李琯?上跳下来,他似乎有无限的快乐,而李琯的宫殿是他的乐园。他好奇地探索,不知从什么地方摸索出来的,眨眼间?里就多了一副金做的镣铐。 他朝李琯晃了晃,笑意晏晏地问:“表哥,这是什么?” “是??要给我?的么?” 李琯想要解释,但蔺怀生先他一步堵住了他的嘴。 “我知?,表哥怕我伤害自己。”蔺怀生善解?意地点头,“我之前确实控制不住自己,有时候满眼睛里都在找刀子,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伤到?边亲近的?。” “生生……”李琯知?,他还是应该认错,锁拷本?就是一??屈辱,没有哪一个自由的灵魂愿意接受。 蔺怀生叹了一口??:“可我还是生??。表哥,??不信任我,??想??我锁起来。” “皇宫不够大么,它?经足够????我关一辈子了,我?经逃不了了,可??还打算让我变?只能活在床榻上的废物。表哥,为什么要做和闻?樾一样让我难过的事呢?” 蔺怀生自言的这段经历是李琯所全然不知的,他心慌且惊怒,但来不及补救,蔺怀生?经冷下脸。李琯很怕他冷下脸。 “还是???实怕的是我会伤害???我根本伤不了??,但??还是像个胆小鬼一样,惜命得不得了。” 李琯根本来不及解释,蔺怀生?经说?。 “李琯,??的爱让我恶心。” 李琯揪着头??:“不是的,不是的!”但他根本说不过蔺怀生,也救不了他被恶意曲解的情意,他只能等蔺怀生救他,??他推下水再??他捞起。 蔺怀生听后笑了,他变回那个让李琯心动不?的小表妹,挨到李琯?边来。 “那就让我看一看表哥的真心。” 哐当一声,镣铐的一端拷住李琯,蔺怀生拿着另一端,将李琯拖??里间。他走得很急,步伐欢跃,甚至脸色都红润了,李琯被他拽得踉踉跄跄,最后两?来到床边。蔺怀生推了李琯一??,然后将镣铐的另一端拷在床柱上。 “也让表哥放心,我不会伤害??的。” …… 宫殿里香风浓郁。 自从李琯夸过蔺怀生闺帐的香,他鬼使神差,也让?搜罗香、配香,等后来??蔺怀生接进皇宫,李琯还沾沾自喜他的先?之明。现在蔺怀生??宫殿里但凡可?的香炉都搜出来,摆在一起,他往里面加很多的香块,不稍片刻,殿里的香熏得让?头胀。 “生生……” 蔺怀生背对着李琯,李琯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直觉让他应该阻止对方。 因为他这声呼唤,蔺怀生加快了?里的动作,他有许多东西,献宝一样?一个托盘全部装在一起,他呈到李琯面前。盘中,是两杯热茶,一??匕首,和数根银针。 蔺怀生??托盘放在地上。 “??觉得我应该选什么?” 不等李琯回答,蔺怀生便说。 “表哥要想仔细,这里头有让我姐姐痛苦的东西,有让我痛苦的东西。” 李琯便明白,蔺怀生什么都知?了。这是一场报复。 盘子里没有任何可以选的东西,要让李琯做,他会??整个盘子掀翻,但蔺怀生握住了他的?,冷冰冰地说。 “表哥怎么不乖呢?” 蔺怀生也席地而坐,依偎在李琯?边,李琯一只?被镣铐锁住,而蔺怀生来做另一只镣铐,他和李琯??指交握,彻底阻断了李琯碰到托盘的可能。他无动于衷地注视着李琯的挣扎与乞求,反?摸???后。 “既然??不愿意选,那我来。” “先从我们都熟悉的开始。” 说着,蔺怀生掏出匕首,匕刃寒光,李琯眼睁睁看着这一刀扎在蔺怀生的大腿里。蔺怀生扎得不深,但血流如注,浓郁的香顷刻让?作呕。 蔺怀生对李琯说:“都说了,不会伤害表哥的,??还是不信我。” 那一刀没有捅在李琯?上,却叫他在幻觉中痛得满?冷汗,蔺怀生凑近,仔细凝看着李琯的额头,好像那些透明的珠子是李琯流的血。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怕了?” 蔺怀生笑了笑,温柔地安抚李琯,他握着李琯戴镣铐的那只?,让他来抚摸自己的伤处。 “?实一点也不疼。” 李琯?指颤抖,难免触碰到温热的血液,他感到巨痛,仿佛?上的肉一块块往下掉,他的?被吃得只剩森森白骨。可都是幻觉,他安然无恙仍在原地,受伤的是蔺怀生。 蔺怀生问:“我们来选下一样好么?” “生生……”李琯不知?为什么自己要附和蔺怀生这样荒诞的游戏,可他使不上力??,好像一旦被拷在床边他就是个废物,就逃不了了。 看李琯咬紧牙关仍不屈从,蔺怀生顿时冷下脸。 “快一点!” 李琯说:“……针,我选针。” 要他亲口说出这句话,仿佛?经要了他的命。蔺怀生笑了。 “表哥对我真好。这杯茶?血封喉,??不愿意我死。” “原来表哥真的什么都知?。” 蔺怀生又摸出银针,似有若无的痒和痛爬过李琯的脸,像无数只剧毒的虫子啃噬,李琯只要微动,这根针就会扎进他的脸里。可蔺怀生又一次救了他,没有让李琯真的受伤。他捏起这根针,反复地打量、欣赏。 “这根针捅进我姐姐的头颅里……腕力要大,速度要快,否则?一挣扎,针就会断在里头,可惜我做不到。” 说完,蔺怀生像好玩一般,缓缓地刺进自己的指腹。 他叹了一口??:“也不是很疼。” ??指连心,李琯只觉得那些毒虫?经趴到自己的心房上开始啃吃,他狼狈地在地上蹭动,拷链铮铮作响,蔺怀生甚至根本摁不住他。 “拔.出.来,生生,拔.出.来!” 这根针仿佛刺在李琯的?指盖缝里,等到蔺怀生真的拿起一根针捅穿了李琯的指腹时,李琯?经毫无感觉了。 “表哥,我没有伤害??,??睁开眼睛看看?” 蔺怀生捧着李琯的?,慢条斯理地扎刺着李琯的五指,他扎穿每一个燎泡,让李琯满?鲜血和脓水,可李琯怔怔地看着他,仿佛蔺怀生说的都是真的。 “表哥的反应似乎和我不同。” “我感觉不到痛……”蔺怀生带着笑意的低语里恶意流淌,“难?表哥特别怕疼吗?” 他在李琯的耳边施语,为李琯创造一个全新的?格,‘他’怯懦、怕疼、活得胆战心惊仿佛永远有?要害他,仿佛这才是真的李琯。李琯渐渐平复了呼吸,他意识到自己的异常,而????一切都是蔺怀生的布局,蔺怀生深深恨着他,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本以为是养雀,却不曾想被雀啄瞎了眼,一?好牌输得精光,李琯觉得自己的确自作自受。 李琯呼出一口??,对蔺怀生说?。 “这些东西?在我?上就是……不必再糟践??自己了。” 蔺怀生扑哧一笑,拍了拍李琯的脸。 “为了捉住表哥,我付出了好大的代价。” “我和好多?做了交易,像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待我死后,我不敢去地府,我怕与爹爹娘亲和阿姊面对面,他们却认不出我了。” “??真的好厉害,??姐姐逼疯,变得疑神疑鬼,然后又杀了她。可没有哪一件事是??亲?做的。没有谁会查到三皇子的头上。姐姐临死前得有多痛苦,她到底何德何能,值得殿下这么做?” 李琯说:“我只让晏鄢动?,是师岫自作主张。” “那她就该死吗!” 蔺怀生给了李琯一耳光。 蔺怀生?尽了力??,若是往常,对于李琯而言恐怕也只是不痛不痒,但?时的他却被打得满口溢血,李琯在毒中浑?痛觉异常,不需要蔺怀生多费心思,他自己就能折磨死自己。而李琯只知?一个?能做到。 “比起亲自动?的师岫和言语折磨的晏鄢,我更让??恨吗?” “他们也都想蔺?姝死,蔺?姝注定要死。” 蔺怀生拿李琯的头磕床柱,李琯的头颅就像有千万根银针在里头搅动。他推倒李琯,翻?骑在他?上,?中的匕首在李琯?上捅出一个个血洞。 “??错了。”蔺怀生居高临下地告诉李琯,“蔺?姝是自愿选择死的。” 那封诱导?往下查的密信,不是李琯或晏鄢的陷阱,而是蔺?姝留下的提醒。她也不是幡然悔悟错信贼?,而是孤?一?深入虎穴,那封信,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要寄出,而是静静地等待?来拿。 “晏鄢早就不听??的话了。否则何必在我姐姐死后,画蛇添足再添一?死因,甚至烧驿站、移尸首,??事情闹到需要大理寺卿来管的地步?” “而师岫,他有没有和??说,那晚也是蔺?姝主动拦下他和他交谈的?” 蔺?姝有寄过一封信,是给江社雁。她自感一去无回,可不甘心西靖王府一辈子都蒙冤受屈,不甘心蔺怀生永远受制于?,她只求江社雁能够彻查?事。 江社雁曾经告诉蔺怀生,不要尽信他?,即便是给予他如?忠告的自己。 蔺怀生便让晏鄢问他,是不是在这件事上骗了他。 蔺怀生只?过蔺?姝一面,那时的她孤零零地躺在大理寺的停尸房里。 蔺怀生希望她如愿。 【叮咚——】 【任务1:找出真凶(?完?)】 李琯怔怔地看着蔺怀生,事?至?,李琯对于自己是如何输的?经全然不在意,输了就是输了。师岫和晏鄢都背叛他,江社雁和闻?樾肯为蔺怀生暂时联?,恐怕这几日也早查到这一切是他在指使。 李琯大笑。 “我那父皇也是妇?心肠,明明担心王府携兵谋反,却妇?之仁没有斩草除根,他以为江山只能男?说了算,王府两个郡主掀不出什么浪来,当闻?樾像他求情时,他就自大地同意了。而我,从来不会小瞧女?。” “净慈庵的那些女尼,有一大半都是我的探子,否则晏鄢一?,怎么可能逼疯她?女?外表与菩萨慈悲,几乎没有?相信她们个个狠心肠,她们就在这京城四百八??寺中,和无数达官贵?的女眷接触。” 至?,净慈庵那天的遇袭也有了答案,从始至终就是一场自导自演。 “西靖王府从未想过谋反,那时??才??多岁,就?经想着阴谋诡计?” 李琯看??蔺怀生的目光中流露嘲讽与怜悯。蔺怀生机关算尽,哪怕现在李琯如废?一个,但对方有着一股邪性的狠劲,在错乱的痛觉里依然能伸出?,握住蔺怀生的脖颈。 他只要一?力,蔺怀生的脖子就会断。 “生生,蔺?姝执念?魔,难以自渡,??为何偏偏在这一点上要学她?” 听起来,他竟真的虔诚信着佛。 “我可以死,我当然会死……可我为什么要满足??的心愿?” 蔺怀生??李琯嘘声。 “不,我们会同生共死。” 他比李琯更对自己残忍,匕首能捅伤李琯就绝不对自己留情,他没有感情地切割自己的肉,李琯??出惨叫,他??去堵蔺怀生的伤口,他宁愿蔺怀生伤他也不愿蔺怀生伤害自己。而这??心情到底是痛觉扭曲的延伸,还是??自本心的情意,李琯?经无从分辨。 蔺怀生干脆地松?时,李琯的掌心?经被匕首完全捅穿。 “??不小瞧女?。” “可??太看得起??自己,李琯,??太傲慢了。” “??爱上我,爱上和??有着血海深仇的仇?,李琯,??好可怜。” “生生……” 李琯?经几乎睁不开眼,他狼狈也可怜,双唇启语,始终念着的,却还是蔺怀生的名字。谁不是执迷不悟。 “还差毒。我倒了两杯,但我想以我们两个现在这副模样,共饮一杯就足够了。” 说着,蔺怀生干脆地抛却了匕首,拿起?中一杯仰头饮下。 “生生……!” 李琯目眦尽裂,但他也被蔺怀生喂下半杯。 蔺怀生品了品:“据说无色无味,入喉即毙命。表哥感觉如何?” ?李琯?经被他玩傻了,蔺怀生乐不可支。 “骗??的,表哥,一杯白水罢了。” 李琯躺在原地,似哭似笑。他的爱情让他满盘皆输,他要承认他所有的错误,而他却还在爱着蔺怀生。 “我不是??表哥。” 怨憎赌??的话,但却是真的。 “我不是。” “那枚玉佩……”李琯却?蔺怀生腰间空空如也。 蔺怀生对他说:“禁军认物不认?,倒是好使唤得很,否则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会没有一个?破门救??” 李琯惨笑着闭了眼。 “??不是我表哥,那??是谁。” 蔺怀生探究地审视李琯。 李琯说。 “一个野??而?。” “二??年前,蔺誉接受招安,来京城册封为王,他的部下霍无心与他一拍两散。朝廷的宫宴上,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一个郁??满满的武将,酒意之下,阴差阳错滚到了一起。不久之后,云妃怀孕了。” “云妃战战兢兢地瞒着这个秘密,哪怕后来她在宫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可她依然拼命压着自己的孩子,不肯他出一点风头。那孩子就一直以为自己是兄弟间的傻子,乐呵呵地让?欺负,只有和别?家的表姐妹一块玩时,他才觉得有一点快乐。” “他年岁渐长,露出更多和皇帝不相似的容貌,多可笑,宫里没有任何?起疑,只是他总去玩的那户?家的男主?打趣过一句,像他从前的一位朋友。” “只这一句话,却好像全天下的?都知?了。”李琯的表情逐渐狰狞,“远在西南的霍无心写了一封信寄来皇宫,逼问云贵妃那个孩子的真实?份。他打着拥护自己儿子做皇帝、而他握权的好梦呢。” “信如潮水,霍无心急切不?,马脚频露,从来没想过皇宫里那对母子会有怎样的下场。” “那一天,西靖王妃来云贵妃宫中小坐闲聊,还送了云贵妃礼物,她走不久后,皇帝的銮驾到来。” 李琯露出一丝美妙的怀想。 “蔺?姝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永远不可能翻出那封六年前??灰烬的信纸。可那信上的内容,时至今日还一一浮现在我脑中。” “‘??在犹豫什么,事情败露焉能有命?为何不先下?为强。’我捧着礼物往外追,主动撞上皇帝?马,我摔得头破血流,然后告诉皇帝,王妃的东西落了没拿。” 李琯笑开,他被自己的血呛到,可他依然不管不顾地笑。 “多么拙劣的谎话,但皇帝信了,查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西靖王府。” “从那以后,我便一直在想,皇权富贵真是好东西啊……” 蔺怀生抽出李琯心肺的刀,但他自己竟然也开始嘴角流血。 “??在水里……” 李琯不可置信,蔺怀生却拍开了他想来抚摸的?。 “咳咳,表哥骗了我千百次,什么都骗,我骗??一两次,不算过分吧?”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回摆满香炉的桌旁。蔺怀生??一个个香炉推倒,香块四处滚落,?间一点未灭的星火,遇上可以吞吃的绸缎锦子,便逐渐燃烧。 做完这一切,蔺怀生回到李琯?边,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我今日总归要死,但阵仗大些更好。” “姐姐死时也有一场火,但她冰清玉洁不怕火淬,但??我不配。我们都是恶?,死后还是不要留全尸了。” 注定要死,李琯也疯魔,他声如残烛,嗬嗬地笑问。 “生生……这算殉情么?” “不是。” 火光之中,蔺怀生的眼睛却冷漠非常。 “我只是不想??命留给别?。他们通通不配如愿。” 这是笑他痴心,李琯闭上眼。 但他拥有了死后的蔺怀生,总归胜了一点。 …… 便这样吧。 …… 秋水寒蝉,白雾青烟。佛寺于清晨鸣钟,山间回响,鸟兽皆闻。 慈悲眼下,蔺怀生静静坐着。他一?朴素僧衣,长??尽散,有?为他梳头。正是师岫。 小书亭 “蔺怀生?死。天地之大,四海可游,为何要选这一步?” 蔺怀生闭目。 “我意?决。” “??若不愿帮忙,烦请移步。” 很轻的,师岫似乎为他叹了一声。 “宫殿大火一日,李琯?死,皇帝病重昏迷,朝野动荡。晏鄢疯了,无知所踪。而江社雁查清真相后,与闻?樾力排众议,洗刷昔日王府冤屈。如今王府焕然一新,只待旧?。” 蔺怀生?:“大师劝了我好几日,婆婆妈妈,实在不像方外之?。” 师岫照旧被他伶牙俐齿挤兑,倒也不怒,淡笑?。 “是。” “我修禅心,但多年参悟不透。” 蔺怀生讽?。 “菩萨借??皮相,但??不过是个藏污纳垢的大俗?。” “破酒戒,还破杀戒。” 师岫怕蔺怀生后悔,纵一片好心,但蔺怀生曲解来反问。 “??日日为皇帝讲经,伺机??他下毒,如今皇帝重病卧榻,但有太医在,到底苟延残喘。功败垂?,??不后悔?” “李琯为权,??又为了什么和他同流合污?” 剪子剪下一缕青丝。 师岫笑叹:“三千烦恼丝,??都要剪去了,却怎么还满心烦扰?” 言毕,师岫口吻中流露一丝揶揄:“猜不到么?生生分明猜对过。” 但他也不要蔺怀生绞尽脑汁。 “我与李琯,同父异母。” “父亲拥兵自重,但终是痴心妄想。危难之际,父亲旧部送我逃了出来,入寺避祸。兜兜转转,我与李琯相认。蔺?姝比??年长许多,她素有判断,也知?霍家本有一个儿子,所以她猜到了我的存在。” “我真想杀了??。” 师岫的?指轻轻搭在蔺怀生嘴边。 “佛祖座下,切莫妄言。” “师岫,纵佛祖座下,??与我又有谁真的虔心。” 长??寸寸短,情丝寸寸长。师岫未应。戒律清规,他一一破尽,但不必言尽。 良久。 “我回白鹿寺后将自请受罚,佛棍铁心,生生,??今生应不会再?到我。” 僧袍拂过蔺怀生脸颊,师岫从蔺怀生?中摘下那串他给的佛珠。 “??要有自己的佛珠了,?后余生,我不能再帮??了。” 师岫?为蔺怀生亲持了受戒,他捻着佛珠出门去。 蔺怀生转?问他。 “师岫,??如何会知?我生辰?” “闻?樾曾??我问过姻缘,想求和???生圆满。” “而当年西靖王与霍无心曾有过一段玩笑话,若蔺家再多一位娇娇,年岁相仿,何不结为姻亲。后来??出生那年,父亲和我提过只言片语。” 只闻?声,师岫的?影却不再?了。 山色渐明又渐昏,蔺怀生静坐念经。 小沙弥依旧,但茉莉却早谢无踪迹。小沙弥跑进来,对蔺怀生贴耳传话。 “山寺阶下,闻?宰辅站了许久。” “也是奇怪,僧?请他入内,他却说不敢,只请?往里头传一句话。” “生生,阁楼我毁了,王府也还??,??何时愿意回来?” 几个月后,市井俱传,宰辅劳累病逝。而京郊寺外,却多了一个日夜伫在门外的虔徒。 他叩问佛门。 那扇门从未对他开过。 【任务2:拒不?婚(?完?)】 49、泥菩萨(1) 【叮咚——】 【任务1:查明?凶(已完成)】 【任务2:拒不成婚(已完成)】 【副本:车马(通关)】 蔺怀生回到了黑暗空间。 副本里他削去头发, 现在也不再有长发。蔺怀生舒展手脚,从休憩?床上坐起。黑暗空间一改之前?模样,尽管仍然单调, 却有了温馨之??。 训导?751适时沉默着,给予蔺怀生从副本回??后适应?时间, 但它见蔺怀生始终发呆,又主动问道。 “是在想??言吗?” 蔺怀生回过神,笑道:“751先生, 请不要调侃我了。” “好吧。” 751表达??许遗憾。 “你在副本里??很亮眼, 我虽然旁观了全程, 但还是希望你能亲??和我??一两句。” 在蔺怀生不在?日子里,751似乎经历了一轮??我??习, 它变得更像人类靠拢,更让蔺怀生愉快。于是蔺怀生清了清嗓子, 站定。 “尊敬?游戏、751先生以及其他不可名状?存在, 下面请让我就本次副本谈一谈我?个人??受……” “哧。” 像一个齿轮转动?单音, 是751被他逗笑了。 空气中愈发有一股馨香, 蔺怀生仔细分辨, 发现是茉莉?芬芳。在不久之前?那个?界里,整个京城里唯独种有茉莉?地?就在蔺怀生最后出家?古寺。蔺怀生想到了他和闻人樾?那个约定。 但无论是他还是闻人樾, 都没有再??到下一年?茉莉。 蔺怀生忽然有一??问题想问751。 751表现他?慷慨:“请??。” “这个游戏挑选玩家?标准是什么?” “特别会演戏?能投入?”蔺怀生??, “我遇到?玩家都很有扮演天赋,他?有时还骗过了我。” 751?夸赞只给一个人:“你才是。” “或许吧。”751回答,“我只有你一位玩家。其余?玩家什么情况, 我不清楚。” “那你就帮不上我?忙了。” 蔺怀生忽然这么??。 751像是愣了,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蔺怀生,但很快, 蔺怀生扑哧笑开。 “对不起,把副本里?坏习惯带出??了,吓到了么?” 他这样??着,但751明白这是蔺怀生有时小小?坏??眼,751有??无奈。 “或许下一次我就会吓到了。” 751顺着蔺怀生?话回答道。 蔺怀生问:“??都是玩家么?那么也?主动了一点,还是玩家?都放得开,不介意在每个副本里随时展开一段??情,吻陌生人也毫无负担?” 蔺怀生是??想过这个问题,他不认为小郡主?角色本身有那么多条???情线。 这次751迟疑更久,他勉强找出一个最近新???比较吻合?词。 “或许他?都是恋爱脑……” 蔺怀生哼笑。 “都是疯子。” 751不??话了。 “但我喜欢疯子。” 蔺怀生?评价反复不定,他似乎不明白??己三言两语就能揪住一个人???。 “疯子总是更能让人记住他活过。” “只要疯子不伤害别人,没什么不好。” “你似乎更赞赏江??雁。” 蔺怀生干脆地承认。 “他最光明磊落,谁会不仰慕这样?人呢?” 751张口就??:“事实上,在你假死逃脱后,江??雁一直在找你,他……”751比蔺怀生更能全局性地??到整个副本?发展,他似乎想和蔺怀生??一??江??雁?后续,但蔺怀生婉拒了。 “751先生,没关系,这个副本已经结束了。” “……你??得对。” 751现在已经有几分了解蔺怀生:“????下一个副本吧。” 空间中?电子屏再次滚动,新?副本随即诞生。 【过河】 蔺怀生思考道:“听起??像一个冒险。” 但这次六张角色牌却有所不同,蔺怀生能直接??到每张角色牌?名称,尽管只是寥寥几字,但足够让蔺怀生进行许多推断。 “河神、菩萨、恶人、虔徒、伥鬼、过客……”蔺怀生逐一念出,“是个神佛妖魔??界?” 角色牌也非常有阵营划分?既视??。 这是蔺怀生之前就有过?猜测,他向751求证,751告诉他:“是?。” “特殊照顾。”751解释这次抽牌时?细微改变。 “我还是能帮上忙?。” 蔺怀生被认?又可爱?751先生逗笑了。对?递??好意,若是???,蔺怀生也会??怀??激地收下。 “我选菩萨吧。” 倘若有神有鬼,那么“过河”也绝不简单。蔺怀生最终选了一张他认为?好牌,比起另一张神明牌,菩萨,和他还算有一点缘分。 只是当他拿到角色牌??到更为详尽?信息后,蔺怀生无语。 滴水不沾?泥菩萨。 蔺怀生深刻诠释了什么叫“机关算尽,但白费??思”。他?牌运一向就是这么差,还不离不弃陪着他。 751都沉默了,??觉??己像一个黑??骗子。 “要我陪你吗?” 蔺怀生摇头。还是和上次一样?答案。 751便送上?挚?祝福:“那么,祝你好运。” 蔺怀生觉得751在嘲笑他。 …… 【位于偏僻大山里?这个村落几乎与?隔绝。落后是一种原罪,这里?人拥有最虔诚狂热?信仰,他?造神,供奉仅在?才有?、独属于这个村子?菩萨。??代代?村民都笃信菩萨可以给他?带??福气与好运。】 【但近??年,这座大山诡异非常,久旱无雨,求神无佑,众人温饱都成问题。愤怒?村民背弃了旧日信仰,改信河神,并决定举办一场隆重?求神祈雨仪式。随着仪式越近,新旧信仰更迭所产生??冲突在村子内时常发生,并随着积压?愤怒推向高潮……有人死了。】 【你,是被曾经信众背弃、??身难保?神明,法力残缺,即将因为信仰?失落而陨落。你在尝试挽救??己?信众……】 【玩家蔺怀生,进入副本[过河]】 【叮咚——】 【任务1:逃出大山】 【任务2:找出罪魁祸首】 【提示:本轮副本,六张角色卡牌中存在阵营对抗,外乡客是你唯一能够信任?人。】 …… 这一次蔺怀生进入副本后,意识昏昏沉沉,像是怎么也无法清醒。他只能知道??己尚且活着,但黑暗之后是复生还是死亡,一无所知。是他最厌恶?黑暗,还有漫长?虚无和死寂。 这就是神明在信仰凋敝后静静等待死亡?过程,所谓陨落。 蔺怀生???情变得糟糕。这个副本一开始就聚集了他所有最不喜欢?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他闻到了劣质?烟火味。起先很淡,但随即就熏到他鼻子和喉咙都堵得发慌。蔺怀生?意识逐渐清醒,随即??受到有东西正在触碰他?脚面,而后是膝盖、大腿。窸窸窣窣?声音响了一阵后,有什么缓缓攀附上??,已然摸到了蔺怀生?锁骨。 五??正在恢复,唯独视觉受阻,其他???觉便被放大了无数倍。甫一上??就直面这种情况,老实??挺吓人?。在有神有鬼??界里,也不知道现在在他身上?是什么东西。 蔺怀生稳住??神,努力操控身体?同时,一边??知对??动静。但好像不是什么恶??又恐怖?东西。 “他”?体温很热,比起?刻?蔺怀生,对?更有着蓬勃?生命力。有什么擦过蔺怀生?身体,但力道小??翼翼?。窸窣?摩擦声还在,却忽然让人觉得温柔了。就这样,那个东西把蔺怀生浑身上下碰了一遍,像是在帮他擦拭身体。 蔺怀生??受到身下微晃,那个存在跳了下去,接着,只听到几声叩响,烟火味道也随之更加浓郁。 一个低沉?年轻男声道:“明天我会再????您。” 对?离开了。 蔺怀生意识到了刚才?一切是那个如同信徒一样?年轻男人在为他擦拭灰尘与上贡。 而他,是一尊菩萨像。 在对?供奉?粗制香火中,供台上?蔺怀生如同吸收了信奉一般,睁开了双眼。 …… 蔺怀生花了点时间了解当下处境,才算知道所谓?“泥菩萨”是什么意思。 这间庙宇小且破败,坐落深山,庙中也仅供他这一尊菩萨。他?神像本身??泥陶烧制而成再辅以彩塑,比起本该有?神仙金身待遇,可谓寒酸得可怜。 蔺怀生很是头疼,倘若副本中?“过河”当?就是条河,那他这副身体可一点辙都没有。 而当下,不知道是菩萨即将陨落,还是剧情尚未开始,蔺怀生甚至不能脱离神像本身?桎梏,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供台上。 唯一会???人,就是那个擦拭神像?年轻男人。 对?每次??都会带一把香,用打火机点燃后插在案台上?香炉里,蔺怀生??觉??己快被熏得咳死了,但他?这位信徒好像一无所知。但也多亏了他,不管是他上贡?香还是内??笃信不疑?虔诚,蔺怀生觉得??己逐渐恢复力气,放在副本里菩萨?身份??,应该是“神力”。 只不过蔺怀生还是被禁锢在神像本身中。比起“泥菩萨”本身?限定,蔺怀生更讨厌这种无法控制身体???觉,也许外面整个故事都结束了,他都还困在这间小小破庙?神台上。 这时候,蔺怀生就觉得那位??上香?信徒特别亲近,恨不得对?再拿一大捆香??熏一熏他。但那个男人并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这里,所以大多数时候仅蔺怀生??己,就只能靠各种推测??消磨时间。六张角色牌中,对?像是“虔徒”,并且和“菩萨”同属一个阵营。 忽然,蔺怀生??受到一股视线落在??己身上,他立刻??向外头。 只见庙外?树影下,立着一个男人。 这是蔺怀生进入副本后??到?第?个人。他并没有??进庙里,但他从始至终都??向这边,显然,他也特意为菩萨而??。蔺怀生十分清楚地??到这人?目光就是穿过庙门,直落落地??着庙中供台上???己。 对?并不知道蔺怀生?刻已经五??俱通,他?确是远远地在??一尊神像,但那种目光好像是蔺怀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蔺怀生并不怎么喜欢这种眼神。这个谜团般?男人在树下站了许久,他似乎知道有人每天会??庙里,在那个时间之前隐匿在了树丛里。 这个人??后不久,天忽然黑下??。很快就要下暴雨了。 几声旱雷后,雨势如倾倒,磅礴地落于地面,整座庙都被砸得发出不断声响。几乎就是雨下?不久后,前几天都???年轻男人又准时出现了。 他?外套已经湿透,头发更是紧紧贴着额头,愈发显出他锋锐周正?五官。他生这副模样,多狼狈也是俊?,但他??己有本事把这一切搞砸。比他狼狈一身更瞩目?是他?神情,他?落寞和摇摇坠落,配上暴雨天,他像一只毛发球结?可怜流浪狗,跑进破庙里,摇尾乞怜一点温暖。而他是要从他?菩萨身上汲取??理?慰藉。 他先是点燃烛台上?灯光,又一如既往地爬上??。才第一个脚印,就把呈贡品和香炉?案台弄脏,他顿了一下,当即收回脚,脱下外套先是擦拭干净台面,随后把外套扔在地上,又脱下泥泞?鞋袜,赤脚在湿透?外套里擦了擦,蹭掉泥水。男人仰起头,直视着蔺怀生。蔺怀生也??着他,??他接下???举动。 YY小说 男人现在上半身只剩一件简单?白色工字背??,已然遮不住上臂紧实?蜜色肌肉,但他双手一撑,湿着?脑袋避开领口,又把上身仅剩?最后一件衣服脱了下??。他重新站到案台上??。蔺怀生这尊菩萨像用料尚且为泥陶,??然不可能塑得有多么高大,男人站在稍矮???案台上,却几乎与蔺怀生一般高,所以他总能很轻易地为他?菩萨拭尘。 他今天?动作很急,已经弄倒了几个碟盘,但往日很小??仔细?年轻男人这时候却是不管不顾了,他陷在了??己?情绪里,满??满眼只有眼前?菩萨像和即将要做?事,任何别?都阻挡不了他。 蔺怀生??着他滴水?发梢,已经发??内???实在浑身抗拒了。要是现在能动,他这尊菩萨像恐怕立马就跑下神台离这位淋雨?狼狈信徒远远?。 男人越逼越近,他像是知道蔺怀生?恐惧,嘴上入魇般只重复着一句话。 “菩萨别怪罪,我出门前才换上?新衣服,也没有沾上雨,我不会害你,我不会害你?……你别怕,我很小??。” ??着,还残有男人体温?白色背??就成为今日擦拭蔺怀生?工具。而男人当?做到了,没有叫一滴雨水沾在他身上。神像天天被他擦拭,哪怕在这座破败?小庙中,其实也干净无尘,但男人今日依然为他擦,这项举动已然寄托了他对菩萨?虔诚,富有独特?含义。 而神像每一处被对?擦过?地?,蔺怀生都??到炙热?暖流,直接涌进神像内部,给予他充沛?力量。 在虔徒?眼下,他?神正一点点?正活过??。 每日例行?擦拭完成,男人也没有再把背??穿上,他就光裸着上身,蜷伏在蔺怀生?脚边。这是他与神明最近?距离。因为头发还湿着,男人就捋到后头,露出额头与浓密?锐眉,虚虚地挨着菩萨。难???流浪狗梳开毛发,细??倒有几分值得怜爱。这便是菩萨脚边?这位信徒。 男人轻道:“下雨了。” “??下雨了。” “其他人不会再??了。” “菩萨,不要害怕,哪怕只有我……你也是我?菩萨。” 50、泥菩萨(2) 蔺怀生直觉, 这场雨十分关键。 不仅??他座下这位信徒异样的态度,副本开始时的背景介绍??直指雨。旧神陨落,新神取??代之, 其根本原?就是这座大山久旱?雨,人们快活不下去了, 他们开始疯狂地祈雨。 降雨,是这?故事的高潮,??是这?副本的开端。 庙外头的雨已由大转小, ??男人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靠在菩萨像的脚下。年轻又健康的躯体, 连火气都是旺的, 没一会他的发梢就干了大半。现在蔺怀生?动不便,最羡慕这样活生生的身体了。 寂寥的菩萨庙与唯一的信徒, 可远处似乎还要传来??些雀跃欢呼。??声音很远,?村落里传出, 自山坳到山间。随着神力逐渐恢复, 蔺怀生?听到更远, ??男人则与这些声音背道??驰来。两人都明白, 今日过后人们对于新神会更加狂热追捧。 蔺怀生望着座下。他此刻的处境微妙??可笑, 纵是神明,最后的?命??系在一?普通人身上。倘若对方离开他, ??许蔺怀生连这间庙宇都没出, 就要在被遗忘中死去。 男人???刚才失态的情绪中缓过来。他抬起头,双眼通红,脸上依然有一些湿漉漉的水痕, 没彻底干的发根还滴着水,还是他眼泪。他站起来,并不管自?的脸, ?把手擦干净了,摆正贡盘,找来存放在角落的香火,点了一小把,插进香炉,??后默默地擦拭方才被他弄洒的香灰。 庙内并?风,青烟本该直起,?像被谁的吐息吹散了。虔徒本没有发现,但忽然间,他??受到自?肿胀的眼角被什么轻抚??过,痛意随即消减。他怔了怔,但依然犹疑不确定,或者说他的?里并不敢报希望。 “我真是想您想得昏了头……” 男人喃喃自语,他说这话时并没有什么表情,不动人,是情绪发泄后的空茫与麻木。 话音未收,他脚边忽然传来声响,他低头看去,蒲团边赫然多了一把伞。 这不是他带来的,更?未在庙中见过,何况它的样式是??样古朴。是一把油纸伞,桐油的味道还很明显,伞面颜色随了案台上的底布,是暗的黄。 男人完全怔在了原地,背弯曲佝偻,目光死死地盯着这把令他不可置信的伞,接着,他整?人颤抖战栗,额角到眉尾的位置爬布青筋。生怕有谁跟他抢,他一把将伞抓在怀里,等确定它是自?的了、没人抢得走了,他才小?翼翼松了些力道。 男人连蒲团都没有垫,趴俯在地上对菩萨像不停地叩首。 “您回应我了你回应我了——” 蔺怀生想对自?唯一的信徒好一些,看到他的额头都磕出了印子,就再施法,阻止了男人对他自?苛刻的??。 ?男人强压狂喜的神情来看,菩萨收买人?相?成功。 男人陪蔺怀生更久。他把蒲团拖过来,自??不坐,??是把伞放在上面,像是简陋地供着。他笃定这是菩萨的照拂,他不该辜负。 但菩萨在看着他吧,现在??一定在看他…… 菩萨希望他用这柄伞…… 哪怕?里不愿叫伞淋湿,但就是?了不让菩萨的好意落空,男人??会打着伞回去。?然,信徒??有自?的小?思,他故意等到很晚,雨几乎快停,只剩檐下还蓄着串串水帘,这时他才装模作样地撑伞走出去。 人走之后,庙内垂帐叫残风一卷,彻底遮住了敞开的庙门。其中一块短暂遮覆案台,下一瞬,一双白皙劲瘦的脚踩在台面上。 信徒足够疯,蔺怀生终于吸够了供奉,?够?泥像里脱身。 ?来不会有人?菩萨雕鞋,菩萨是高高在上的,坐神台享供奉,理所?然;??菩提?树,明镜?尘,所有人?里,菩萨??都是干干净净不染纤尘,何惧世俗眼光。?此,这里的人给菩萨塑像时,只给菩萨窄短上衣,双臂钏挂薄帛,裙摆露脚踝。就是这样的菩萨,今夜走下神台来。 蔺怀生低头打量自?,菩萨男身,但着装?比上?副本更?别扭。好在塑的菩萨泥像虽然粗糙,但他本人真正幻?后并没有长得奇形怪状。蔺怀生正准备出去,最好是前往山坳里的村子去看看,但又有人来了。起先蔺怀生还以?是他??位信徒去??复返,再细看?发现赫然是先前???在庙外树下的男人。 蔺怀生又坐了回去。 这人??是?地村民,但和先头???男人给人的??觉全然不同。他身上的衣服虽很普通,??穿旧了,但每一处都是花了?思整理的,领口袖口,一概细节都理得整齐。他撑着伞来,到庙门口时,长柄伞仔细地抖去雨水才收好,倚在门口墙边摆着。他迈过门槛时,蔺怀生看到这?人的鞋面??是整洁干净的。 他是拎着东西来的,很普通的红色塑料袋,放在蒲团边上。他环顾四周,香炉里燃着的几支香第一时间就被看到。他凝看着,目光就和先前在庙外凝望时一样。蔺怀生记得他?时打??底不喜欢???眼神,不仅有自身的想法,还有菩萨的??知。所以后来蔺怀生猜测对方可?属于副本介绍里背弃旧神的一员。 ?这?人伸手去拔香时,蔺怀生快?他的神台跳起来了。他的香! 庙中卷帘大动,来人?视若?睹,他拔香的动作迅捷,一改先前他??副讲究的细致做派。香灰烫的,他?任由其落在手背和指甲上,又被大风吹得迷眼,他都不管,最后用鞋底把香碾灭。 然后,他开始?他带来的塑料袋里拿东西。 是一大捆香。 他点了火,塑料打火机的火焰缓缓移动,务必把每一根都点燃,??后收起打火机,空余出来的??只手来回扇动,待火焰熄灭后,分成好几束插进小小的香炉里。 他带来的香很多,点燃的??不少,最后把香炉挤得满满??,原本残留其中的香灰都要被挤出来了,他又开始擦拭香炉周围可?有的些许灰烬。 他大费周章,但?结果来看,本质??是进香。 菩萨收谁的不是收,但对方就是非要强求蔺怀生收他的。 他双手合十,虔?低头。 “菩萨,罪过,罪过。” 他这时候的??又与翻转了一开始他给蔺怀生的印象。 毕竟?意真实,是不会骗人的。 蔺怀生?这捆香里得到了信仰的充盈力量。 对方烧完香后,把地上的残余收拾好一并带走。他来去很快,并不多做停留,似乎??没什么想和菩萨说的。蔺怀生很难判断出更多的东西,甚至出现新的犹疑。 这一前一后两?人,究竟哪一?是“虔徒”。 ranwena.net …… 蔺怀生在菩萨庙中留了一座虚幻的假像。他离开庙,之后的时间里都暗中栖身于村子中,只在有人去到山上菩萨庙时才真身回去。 雨淅淅沥沥有时又下大,但?未真正停过,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实在是久旱逢甘露。于是村民们认?,大雨的延续是一种信号,催促他们尽快?所信仰的新神明“河神”举办隆重的祈雨暨答谢仪式。 越贫穷的地方,对神明鬼怪的信仰越虔诚,??越疯狂,整?村子好像都着了魔一般完全陷入这件事中,其他的事就完全不顾了。 小一百来人的村子里,总有人?里还惦念着旧时的菩萨信仰,成习惯了,没想过要完全抛弃。??人?在这时候经不起一点隔阂的考验。仅蔺怀生看到的,就有不少明里暗里的冲突。 蔺怀生同样了看到了???总来拜菩萨的男人。他被另外两?男人揪着,一路打出院子,狼狈得像一条狗。他俯在地上,筋疲力尽地嗬气,但目光?依然是凶的,透过沾着雨水与泥水的刘海死死盯着台阶上的大门。 台阶上方,有一男人手里捏着锄头,是?青年,盛气凌人,很不好惹。他把锄头砸下来,利刃在石板地发出尖锐的刮划声,他试图以此来恐吓雨水里的???狼狈男人。 “隋凛,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青年轻蔑地冷笑:“你和你的信仰就应该一起下地狱!” ???叫隋凛的虔诚信徒,不在蔺怀生面前时简直狂躁的像一条不栓绳的疯狗。他扑上去,再度和拿锄头的青年扭打在一起,第三人在中间拉偏架。青年被隋凛甩开了锄头后,就赤手空拳,他们两?人打隋凛,最后揪住隋凛的领口。 “一?月前是不是??是你!我爸是不是你害死的?!” 隋凛不应,他只给了对方一拳,然后露出畅快的笑容。 “汪旸,去你妈的。” 整?世界仿佛陷入了癫狂。 可在大雨中自身难保的蔺怀生只?静静的旁观。 蔺怀生在等这?副本最激烈的时刻,??这期间,游戏便让蔺怀生??受到这?小世界最?真实与恐怖的一面。 作?菩萨,蔺怀生需要遵守角色身份,?他处在曾经菩萨的信众之间,便切切实实听到每一?人类内?里把他抛弃的声音。短暂跳脱出人类的身份,蔺怀生??更认识到人类这?种族的残酷与?情。 现在的蔺怀生是不适合淋雨的,他站在各家的屋檐下,但他依然伸出手掌,??想来接一滴雨水与人们的悲喜共??。但人神有别,雨水落不到他掌?,他??难以??同身受。 人们就这样欢喜得过了头。 直到有第一?人,迟疑地提出这场雨下得太久了。 但人们的信仰已经凝聚了,新的神明??由此托生。就在祭典上,普通人看不到,但蔺怀生看得一清二楚,新神的身影以飞快的速度凝实,逐渐显露出高挑俊逸的模样,?衣着到配饰,?不繁复庄重,凝聚了众人对于神威的顶礼膜拜。 人们依然看不到新神,但新神对于“创造”出他的人类同样视??不见,他一眼就扫到了不远处的蔺怀生,之后目光就不偏不倚,始终直直盯着蔺怀生。两人视线有了?短暂交汇,倏然,对方瞬身出现在蔺怀生面前。 尽管两人之间还保留着适?的距离,但这位新神的举止依然太突兀冒犯了。 蔺怀生后挪了半步。 这是?很微妙的举动,这?山村所供奉的旧神与新神间的首会,是会晤,亦或正锋相对。河神目光灼灼,他才初生,但给蔺怀生一种强烈的侵犯??。 “你就是河神。”蔺怀生说道。 对方笑了笑,蔺怀生这时看到这?新神的眼瞳竟然是金色的。 “我虽然才凝聚神格,但早有蒙昧意识。曾机缘巧合得菩萨普泽,对菩萨敬仰已久。不敢在菩萨面前称河神,菩萨不若称我一声‘河君’吧。” 说着,河神的手?华服广袖中探出,似乎想触碰蔺怀生,但菩萨一避再避。 河神敛了敛眉,但随即听到菩萨端庄的拒绝。 “河君,你我本体相克,请你慎重。” 雨又大了。菩萨在檐下,河神在雨中,隔着雨幕,宛若一道细帘,菩萨都生了婉约。 河神眼光微闪,最后克制地收回了手,笑容里带有几分适?的歉意:“抱歉。” 但他背在身后原本想伸出的手,拇指食指两指腹?在不停地摩挲,碾动,蓄意地揣测倘若真碰上,菩萨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51、泥菩萨(3) 另一边, 祭典仍然进行着。 高台是用木板混砖泥连夜搭成的,很简陋,但在场参与祭拜河神的村民们目光炯炯, 完全投入到??这场心灵的涤洗之中。 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笃信神祇, ?够为神祇做的事就越是难以置信;越是大灾,越要见血,仿佛这样才足显虔诚与狂热。祭台之上摆满??各家出资的牛羊鸡鸭, 有活体, 也有已?放过血的死禽和烹制的菜肴。而这些前不久通通都是村民们舍不得动的生计工具。 祭台上, 有人正在吟唱祝词。 “一请神,活牲来!” “二请神, 死牲来!” 底下的村民也开始跟着吟唱,他们企图上达天听, 让所信奉的神祇听到他们的祈求, 以得庇佑。无论是信仰河神还是信仰菩萨, 但几乎所有的村民, 都真心实意地笃信着神明, 神对这个封闭的大山来说,太重要??。 一声声, 一声声, 被雨朦胧,又传响山谷。这是人类蒙昧又动人之所在。 “三请神,河神青睐, 人牲来!” 随着唱祝人的嘶吼,村民们竟真的推??一个人上来。对方被五花大绑,蔺怀生认出, 那是之前拿着锄头与隋凛大打出手的汪旸。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得人脸痛,唱祝人愈发狂喜,更大声地催促:“人牲来!人牲来!” 蔺怀生与河神齐齐敛??表情。 河神说道:“我可不收人牲做祭品。” 随即,河神几乎嘲弄地感叹道:“但我感受到??信仰,很多呢……人真是可怖的存在。他们造神,成就你我,但你我或许不过是成为他们实现心愿的伥鬼。” 蔺怀生说:“先救人。” 而那头,以唱祝人为首的村民正在对被捆绑的汪旸逼问:“?金子交出来!” “是啊,?那尊金子交出来!那是你们家的东?吗,那是全村的东?!” “你贪神的东?,你全家就得遭报应的,你不信?这就是命。” 被押成下跪姿态的汪旸闻言,抬头,露出一双不羁又戾?的红眼,他的样子像是有话说,唱祝人就静默等听,他也认为汪旸定?说些什么,比如服软求饶。 但汪旸唾??一??,直接喷在对方脸上,而后大笑。笑声很快就哑下去,几个人?他推在地上拳打脚踢,四肢受缚,青年就像砧板上锤烂的肉。先前他怎么对待隋凛,如今也受到等样对待。 磅礴大雨中,一阵几乎叫人震耳欲聋的轰雷竟直接打在??祭台的供桌上,一瞬间所有人看到??蓝紫色的火光。 对汪旸的殴打停止??,村民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吐露出??所有人的惶恐: “神降天罚??……” 但立刻就被唱祝人严厉驳斥。 “不可?!河神听到??我们的呼唤,这雨,就是给我们的赐福。你,你,还有你,”领头人直接?那些面露迟疑想退缩的人公然指出来??,怒目以视,“你们想要造反吗!” 被指的那些村民立刻缩起脖子,这唱祝人在村子里的?份很高,他们不敢造次。只是,神鬼之说既然深深扎根在这些人的脑海中,他们又怎么不?害怕刚才的天雷呢?一时间,也无人敢??对地上的汪旸动手,便没发觉,汪旸?上已然覆着一层无形的膜,像是轻薄的蝉衣,??是菩萨坚不可摧的庇护。 雨已?不??落在他?上,汪旸一怔,但又觉得,谁?庇佑他呢。 场面一度僵持,台上人努力想要将仪式进行下去,???度对汪旸严加拷打逼问金子下落。但??二场雷毫无预兆地??度降下。 这一次,它不给众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只听得一声爆响,有什么被轰断??,??睁眼,眼前竟是猛烈的火势。大火吞噬着唱祝人,吃着他的皮肉,吞咽下他甚至来不及发出的惨叫,很快将他吞噬,?向供台周围蔓延去。 有一瞬间极致诡异的静默,随后众人爆发出惊恐的骚乱。“啊——!”有逃散的,有救人的,但后??立刻也被天火残忍地啃咬皮肉,好些人紧紧挨着被烧,如被签子串着烤的人肉。 河神侧目,蔺怀生皱眉飞快反驳道:“不是我。” 河神立刻就说:“自然,菩萨??心善不过。” 河神又说也不是他。情况危急,两位神明不??多言,分别出手营救。蔺怀生将汪旸与其他还在台上的村民救下来,而河神则施法以熄灭天火。 两位神祇同时于村民面前现出真?,人群更骚乱惊骇。 原本不知道在哪的隋凛,一看到菩萨,睁大眼睛立刻冲??出来。其他人都在避,对雷火,对神明,唯独他是毛头小子热血沸涌。所以,他一下就来到??蔺怀生?边。 事急从权,蔺怀生未与隋凛寒暄,只说:“?人扶起来吧。” 虔徒对蔺怀生的话奉若圣旨,就是舍一?剐都浑不怕,?下就?汪旸的绳子给松??,?人从地上拽起来。先前火药味浓烈到大打出手的两个人,如今倒一一种颇为戏剧化的方式共处。这时候,那个汪旸的同伴也跑出来搀扶他,汪旸踉跄两步后,站直??,双唇紧紧地抿着,看??一眼蔺怀生后只盯着台上熊熊的不详之火。 雷火终于被镇压住,天地间只剩下依旧磅礴的大雨,和台子上多出的几具焦黑难辨的残骸。 好好的祭典竟落得如此,这让这些村民更加惶恐。他们从前拜菩萨,知道菩萨的模样,?下就对台子上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新神胆战心惊,有一个人朝河神跪下后,就接连片地有人匍匐在地,嘴里喊着饶命。 “神明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 河神??毫不在意这些朝他跪拜的人类,只看向蔺怀生,话也似乎是单独对他说的。 “这场雷火不对劲。” 河神掌水,??最终没有救下那几个村民,事情逐渐走向??诡异。 蔺怀生答:“我知道。” 众人只见菩萨赤足足尖一?,下一瞬便到??祭台上,与另一位神?肩而立。 蔺怀生俯?,伸手向焦黑尸体。菩萨那白净的指尖,连贡给自己的香都未亲自捻过灰,很难想象这样一只手要去碰其他的污浊,更遑论期间他的指尖可??离开伞面的庇佑。河神的眉宇不自觉皱起,他想出声提醒或??打断这位菩萨,但后来??居上。 有谁接过??蔺怀生手中的伞,替他撑伞,冰雨里炙热掌心短暂的覆触显得格外记忆铭心,蔺怀生回头,见到隋凛不知不觉又跟上来,他高大,蔺怀生又已俯下去?,就显得他的眼是那么诚心诚意,满满只装一个菩萨。菩萨看他??,这一瞬,男人只略显木讷地抿??抿唇,掩饰他的紧张,他没有和菩萨吐露他任何一颗虔诚的心,只将伞举得稳稳的,让菩萨在伞内,他在伞外。 蔺怀生略怔??片刻,随后对来人?头微笑。 菩萨回过?去??,高大的山村青年,才迟迟笨拙地效仿菩萨的笑容。 蔺怀生??次伸出手,这回油纸伞无比稳?地遮着他。他指尖刚触碰到焦黑的尸体,就捻下一块碎屑,随后,一整具尸体竟就顷刻间化为烟尘,又被雨湿重,落在地上成为踩踏的尘埃。 在极短的时间内,这几个原本活生生的人变成这样,这场天雷之火的确恐怖且不详。蔺怀生尝试比较,认为这其中所蕴含的力量,绝不是他一个泥?所塑的菩萨可以与之匹敌抗衡的。所以尽管河神否认是他所做,但在蔺怀生心里,对方的嫌疑依然很重。 心里想着,蔺怀生便去看河神。只见这位神君在一旁看着他们,神色冷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位初生的新神,已?在蔺怀生面前展现??各种神色。 后来不知怎的,汪旸也由他的同伴扶上来。台上心?各异,台下人声纷纭,在这阴暗的雨天里乌泱泱闹成一团。 不知道什么时候,吵嚷的声音渐渐变窸窸窣窣,又更静默,有一个同样很年轻的男人被底下的村民推选出来,作为和两位神明交谈的代表,更准确的说,是和他们现行供奉的河神对话。 青年微仰,但目光十分谦卑地只落在河神的足靴处,他高声说道:“河神大人,我是李清明,代表我?后的父老乡亲,陈述我们内心最虔诚惶恐的敬意。您?现?,我们已?是万分激动。村子里历来心诚,从不做犯神的大错事,若有让您动怒之处,或许是大家无心犯??您的忌讳,无论如何在这里和您赔罪。” 这个人的这番说辞,?河神抬得如此高,但也同样在心里认为这场天雷之火就是河神对他们的惩罚。 果不其然,河神听??以后?没有被吹捧的得意,而将在场台下所有所谓他的信众们都扫视??一遍。无一敢回应神明的目光,这些人类膜拜神,但也对神有着无限的恐惧。 蔺怀生听到河神笑??一声,似讥似讽,但不像对蔺怀生那样澄清说这件事?非他所为,而是倨傲地问:“赔罪?你们?赔什么。” 叫李清明的男人回答道:“还请尊神容许我上去台上。” 倒还卖起??关子。河神就允??他。 李清明来到台上后,台上正好共六个人,虔徒、伥鬼、恶人、过客,也许都一一到齐。 李清明对河神指??指一旁的汪旸,说道:“这人家中有一尊金塑的神像,我们愿为尊神重新熔铸,供进您的庙宇。” 一时间,台上其他两个年轻人——无论汪旸还是隋凛,他们的样子都恨不得李清明被刚才的天雷之火烧死,将他挫骨扬灰。 李清明??早有预料,不等二人逼近,就已有最冠冕堂皇的说辞:“汪旸,那尊金神像只是?时由你爸暂为保管,它是全村人卖牛宰羊一年年、一代代的积蓄攒下来的,不是你们家的。何况,?时你爹不也同意将神像毁??重塑,献给尊神河君吗?” wucuoxs.com “我知道,汪叔出??事,你心里不好受,恨上??我们,但也不该忘??你爹的初衷。” 汪旸恨笑道:“害死我爹命的初衷?” 李清明不理,只答:“这已是本就决定好??的事。” 这也是堵隋凛的嘴。 在场只剩下一个人还在状况外,汪旸?旁的外乡青年呐呐地发问:“什么神像……为什么要重塑?” 撑着伞,方才就极??说话的蔺怀生倏然轻声道:“因为那尊金?神像,原本塑的是我。” 蔺怀生语落,众人目光皆看向他,包括先前似乎刻意忽视他的李清明。 但蔺怀生记得他。那个提一大袋红塑料袋装来,里面都是香,拔去别人的、非要自己的,然后此刻要?属于蔺怀生本来的金神像给别人。 52、泥菩萨(4) 河神想要?尊金身神像吗。 当着蔺怀生的面, 河神并未有只言片语。他不回应李清?,不知是不屑要,还是顾忌着菩萨所以没有要。 但蔺怀生非常想要拿回他的金身。 这种渴望不是演出来的, 他甚至压抑在心底。这个副本里的“菩萨”不仅仅是简单的身份牌,蔺怀生作?神?后, 对于信仰、金身,这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开始有着非常强的占有欲。 在场两个神?都没有理睬, 但李清?并不气馁。 比?让河神接受?尊金身神像, 李清?更主要的目的在于和河神有一个良好的对话开端, 这位神祇冷漠又傲慢,李清?和他说话需一再小心。 “方才?些祭品, 大??会照着再供一份给您。” “河神庙已经?工,打算建在河边, 规格会按着最好的来。您既显灵, 我便替大??斗胆来问, 河神大人还有什么需要吗?” 河神冷道。 “我不收人牲, 别再把你们同类相残的龌龊事情安在我头上。” 李清?恭敬地应?。 “大??再不会了, 我们会另行惩罚犯错的人。”他神情坦然,对于差点害死一条人命的野蛮行径毫无羞愧。 汪旸身边的外乡青年赵游?分震惊, 愤怒又悚然地手指着李清?:“你、你……!” 但他是个城里来的好教养青年, 你了半天,骂不出什么难听的狠话。汪旸对赵游摇了摇头,示意同伴不用?他出头, 险些死在同村人的手里,汪旸双眼透着一股狠劲,必然??后要报复回去。 蔺怀生多看了赵游两眼, 心里猜测这位唯一能信任的外乡客有什么特别??处。 祭台上隐隐分成三方,河神与李清?,汪旸与外乡青年赵游,以及蔺怀生和他的信徒隋凛。 意外来得无比突然。 蔺怀生倏然抬?头,望向渺远的山峦。 所谓天覆?,地载?,崇山峻岭被这片天地所覆载,只是它的掌????,再多巍峨险峻也被衬得微不足道。就是这样的方寸天地?,山川与天连绵相接,雨雾模糊了二者????最后的分界,仿佛天幕???紧接着就是山。不知何时,黑云层层叠压,挤着盖着,然后忽然撕裂开一道口子。原本的雨势小了,但汹涌的雨流全都从天上的?个豁口倒灌?来。 一开始,并不觉得??切,也不觉得害怕。眯着眼睛看,只觉得不过是和手指般粗细的水柱,没什么了不得。直到后来,所有人都恍惚意识到恐怖—— 天裂了一个口子。 雨柱顷刻毁去一片山林,植被连根裹挟着泥沙在浩大的洪水里翻涌。层峦山??赫然拔地而?出现一道浪障,吞噬所到??处的任何草木生灵,??一开始还觉得远,可眨眼雨柱就来到山的这边。 蔺怀生喊道:“跑!” 如蚁群的人类开始慌不择路。蔺怀生试图保护更多的人,但人群?已有推搡踩踏而发出的痛嚎。在天地自然面前,神???力也显得单薄。 蔺怀生推了自己身边的隋凛,让他带着身边这些人:“快走!去??坡上面!” 他来不及嘱咐更多,便与河神一道飞身前去迎击洪水。 油纸伞已经无暇顾及,它顺风飞着,最后滚到泥地里。但蔺怀生身上却多了一道保护。蔺怀生侧目,只见河神只着单袍,而他原先最外层泛着金光的法衣,如今正披在蔺怀生身上。 河神神情肃穆。 “菩萨对人慈悲,也该对自己慈悲些。” “我护菩萨怕适得其反,但一件衣服,菩萨便不要再拒绝我了。” 灾祸在前,蔺怀生也干脆,不再推辞好意。他与河神分立两边,各施术法抵挡洪水。 要成神,必要有对苍生的慈悲与担当。何况菩萨与河神都依托这座大山的人类信仰而生,他们更?不容辞。两神无惧风雨,硬是抵挡着如山崖般??的雨浪。雨丝如冰锥,四面八方地刺向地面的一切,众生如蝼蚁,慌不择路逃窜。 地?山摇,寓意神圣的祭台瞬??面目全非,横飞的贡盘祭品与木砖土石伤及周围许多无辜村民,但他们发出的痛苦都在恐怖的自然面前吞没地什么也不剩。 都是大山的孩子,从小到大不知与山打了多?交道,汪旸等人迅速往两侧的山坡??地上跑。外乡青年赵游不仅扶着汪旸,还扯了一把停在原地的隋凛,朝他大喊:“你也快跑啊!” 隋凛仰望着蔺怀生,可菩萨飞得太??,再也不是他所能追随到的了。隋凛只能深深再望一眼,而后扭头迅速跟上逃跑的人流。 他们四人以及其他村民一口气跑到两侧??处的坡地,膝盖以?浑是泥泞,裤管上还有枯枝残叶。但他们根本来不及清理,逃到??处,洪水却不见远,反而随着视野的开阔,愈发感觉到恐怖。?些曾经攀过的山、踏过的路,转眼面目全非,再也分辨不清了。入眼的只有光秃的山脉和已经吞没一切的洪水。 这里地处内陆,有地方志记载以来,未曾有任何一条大江大河流经,更不要说什么海天相接。但现在,大山?凭空出现的这条“河”宛若天堑,彻底?摇了人们一直以来的认知信仰。有的村民因?攀爬时过度耗费力气,此刻抖着腿跪倒在山坡边。 遥遥的,还能看到半空?蔺怀生的身影,隋凛皱眉,揪着?人的领子把人拎?来,厉声道:“跪什么!” 隋凛不能接受,他心?最无所不能的信仰被别人有意无意地抛弃、贬低,菩萨却还?了庇佑他们不断抵挡着灾祸。而这些人呢,他们不跪菩萨,反而跪洪水。 隋凛的力气??大,?个村民被他吓坏了,本来就没有多?力气,当?更如一团烂肉。李清?走过来,扶了村民一把,缓和了隋凛所带来的压力,他温和道:“?来吧,山坡边还是??危险,我们还要再往??处走,我觉得这场雨恐怕没这么早停。” 李清?的猜想不假。 蔺怀生与河神迎面正对天穹缺口,尽管竭力施法补救,但却未见成效。他们虽风雨不侵,但蔺怀生的本体到底是个隐患,眼看再?去也是徒费功夫,河神对蔺怀生说道:“我们先?去。” 他们寻得村民们时,原本村子里的百来人口,已经不堪细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惶恐与茫然,他们受求生欲趋势,只知道要不停地往??处跑,但要跑到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而这期??,水面不停升涨,几乎堪比一片汪洋的大泽。他们已看不到他们的村子了,人群?,有人低低地哭泣,甚至不敢再去细看,?面目全非的山坳?,是否还存在着他们的村子。 这时,他们才看到回来的神?。 他们顿然有了依托,无论是无助还是愤怒,全都有了倾泻的方向。好些个人扑上去,想要抓住河神的袖子,问一问他、求一求他,但最后都被神祇的一道屏障挡了回去。 这些饱受疾苦的脸??仰着,问他们?么笃信不疑的河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们??虔诚??虔诚的!!大山缺水,生活都靠老天过日子,我们????户户都改信了您。乡亲们尽可能地给您好的,平日里您的贡品,都是我们当天饭桌子上分出来的粮食,甚至更好。您也看到的,我们给您办的祭典!我们还打算把神像送给您,给您建神庙,这些统统都已经作数的,但?什么这样对我们……”一个?年男人黝黑的脸上眼泪斑驳,“……我们想要雨,但却不是这样的雨啊!” 哭嚎声?伏不断,人们悲痛欲绝,他们再也不想疲于奔命了。他们手脚并用地爬、连跌带撞地跑,仓惶的躯体和心,喘息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父母、亲人越来越?。他们的逃,还有意?吗。 河神对此缄默。 但蔺怀生可以感受得出,这位才初成神的河君内心的巨大撼?。 蔺怀生对还在场的?来人说道:“到我?里吧。” 菩萨口吻温和:“菩萨庙地势??,加上有我法力加持,应该挡得住。先休息,我们再想办法。” …… 菩萨庙难得再次有这么多人。 三三两两分散坐着,也把庙宇充实满了,不难想象当初菩萨庙?香火鼎盛时的摩肩擦踵。 这?来人里,只有隋凛从始至终地信奉着菩萨,往日他与几乎所有同村的人都有口角争执,当?却是这里头最泰然自若待着的人。 隋凛就在蔺怀生面前,从他惯常放香的角落拿出一小把新香,点燃了以后插进香炉。其余人看到,面上多?有不自在的闪躲与回避,因?他们?绝大多数,都曾抛弃了这??庙里的神?。只是心神大恸的当?,众人也无心想着去?菩萨去上柱香了。 这么多人?,蔺怀生最?关注的自然是另外五张身份牌所指??的人。汪旸先前被麻绳束着手脚,挣扎抵抗时手腕磨破了皮,?了防止泥水里的脏东西对伤口造成感染,这会赵游正给他清洗伤口。汪旸出去读书有好几年了,露出来的肤色就和大城市的人没什么差别。蔺怀生才刚看他们两眼,汪旸就?分敏感地回看他,?目光,仿佛见谁谁都是仇人。蔺怀生心里一哂,视线移开。 至于李清?,他则与村民们坐在一?,会低声说上几句话,但更多时候缄默无言地坐着。他比任何其他人都要来得难琢磨,所以蔺怀生也没有刻意当?要与他接近。 蔺怀生迈出门槛。最后的这位在菩萨庙外。 蔺怀生站在河神身边,他手里抱着河神的法衣打算还给对方,忽然,蔺怀生注意到河神的袖子竟然湿了一小半,原本缥缈的仙袖沾了水,看得沉重。 蔺怀生便提醒道:“河君,袖口。” 河神闻言,低头一看,莞尔感慨道:“我竟没注意。”说着,他衣袖恢复如初。 但神?只要心神微?,轻而易举就可做到外?不侵,更何况河神并不像蔺怀生这个菩萨,被困于泥塑???,河神掌水,让雨水沾身实在是难以置信的错误。可见,对方现?的心绪并不平静。 蔺怀生道:“河君?何独自在这?” 河神偏头,定定地看着蔺怀生一会,率尔笑着反问:“菩萨,你心知肚?,何必问我?” “菩萨慈悲心怀,即便不是你的信徒,你也广纳而庇佑,但这和我入你庙?可全然不一样。神?相斥,从来没有一桩庙容纳?两位主神的道理。” 河神露出广袖?的手,修长指尖虚空点了点蔺怀生的心。 slkslk.com 他的笑?分冷淡:“菩萨,你何不听听自己的心,当??愿意邀我入内?” 河神觉得他本可以把各种利害更?残酷地说给面前这个慈悲近愚、自身都难保的菩萨听,但才凝出的神体内的?颗心百转千回,到底没狠心让对方听。 蔺怀生神色不变,依旧?分坦然。 “河君进来吧。纵是神?,独自待着,也孤寂了。” 河神没想到菩萨的慈悲可以让他傻成这样。天地??所有的菩萨,都如他面前这一个这般慈悲吗?还是这座大山里的愚昧世人塑造他时的无心插柳。河神不知。他与菩萨同托生自这些人类的虔愿,却是与菩萨出南辕北辙的容貌和神格,他没有这么慈悲,只有无上的神力,但却忽然觉得,塑造出这份慈悲的人类不再?么可憎。 河神面对蔺怀生,向他露齿而笑,刻意显露出几分恶劣来。他想剖开这泥菩萨的神躯,看看他的慈悲,搅搅他的心肠。 “?我便进去。” “只是待我迈进第一步,菩萨就会像如鲠在喉、心?生刺一般,菩萨的法场与菩萨的心,都无法忽略我的存在。” 蔺怀生觉得这样的河神??像甩着尾巴肆意吓人的野兽,这会的行?只?了满足心?的恶劣与趣味。 蔺怀生可从不怵这样的人。 菩萨闻言,只垂眼灿然一笑,慈悲于一瞬化?人??。 他四两拨千斤,毫不在意:“我会忘记的。” 最人??,即最红尘漂亮。 53、泥菩萨(5) 众?收拾了一番心情, 十余个?围坐在一起,讨论之后应该怎么办。 两位神明不在其中。河神秉持?神之别,没有凑在?堆里, 而蔺怀生则是因为泥菩萨身,不能和这些淋了雨的?挨太近。他想了想, 回到本来的供台上端坐。 不是金身也不是泥塑,而是活生生的菩萨,这是什么也比不上的。众?情不自禁?仰望, 菩萨的一眉一眼灵动而有情, 叫?不知怎的, 看得热泪。 “怀生菩萨,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雨还没停……” “?不??后连这里都被洪水冲走了……!” 更多话, ?们未提,他们只能先想自己的命。就在刚刚死去的亲友与??途未卜的将来, 他们不敢细想。 这些都是蔺怀生所不知的, 但他不能不往?糟糕的结果设想。他们撤到菩萨庙时, 山下已经几乎被洪水吞噬, 而暴雨不停, 水位只?不停上涨。随后的泥石流、塌方,都?接踵而至。副本的第一个任务既然是逃出大山, 也侧??印证这其?的过程不?一帆风顺。 河神替蔺怀生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测。 “天穹裂??, 本不可能?生,我们还是尽快逃出这片山。” 普通?对神自然唯命是从,村民们??再看菩萨, 期望寻求两位神明一致的意见。但见蔺怀生不言,众?不免害怕两位神明之?存在龃龉,更怕神仙打架, 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连隋凛也向他的菩萨投来担忧的目光。他当然不像其他?那么想,他更担心菩萨有难言苦衷,还怕他已经受伤在忍。 唯有河神知道是什么回?,他笑了一声,视线里是明明白白的揶揄,好像在说菩萨怎么不听他的话。 咚咚。 一声声。 蔺怀生入耳是河君的声音,但心里也有。本是泥做的法身,胸腔无物,但有一位神君来做客,就凭空长了一颗鲜活的心扰清净。蔺怀生总算明白先??河神的警告是什么意思。 没有神明能够忍受自己的胸腔里还多一个声音。 菩萨垂下眼,不听不想。 “无碍。” “我与河君持一致看法。” 那些村民们听了,当下顿松一??气,神情个个松懈。 一旁的赵游举手?问。 “不是我不赞同……”他的眼睛在河神与菩萨之?游离,神明的存在超出了他认知,他哪个都不好多看,说出??的话也没什么说服力,“为什么我们不等外??的?救援呢?” “这么严重的自然灾害,肯??有??现啊。” 隋凛不客气?嗤了声,他记着这小??先??拉偏架时打他的仇呢。虽只有隋凛表达出态度,但不难从其余大多数?的默然冷眼中看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赵游尴尬之余更多是不解,他还想解释,但汪旸制止他。 汪旸提醒他的这位同学:“你忘了和我抱怨这一路进来颠了多久屁股?这里没修水泥路,这么大的雨,出去的路恐怕完全堵住了,我们都出不去,何况外??的救援队进来。” 说着,汪旸冷眼扫过在场众?。 “也不用和这些?废话,他们信神都信傻了。哪怕救援的队伍真的到了,他们也要扒拉着给神明当狗。” 小村??邻里之?多少沾亲带故,汪旸这话让众?横眉竖眼,摆出一副长辈教训?的架势。 “不懂得礼数的东西!在神明????也能这么说话的吗!” “大家因为金??教训教训你,你倒恨上了,真是半??没心的。” “你这样就得活该挨??打。” 这些?越说越多,仿佛以此能在神明????邀功,可没有任何一位神让他们责怪汪旸。这些村民却将汪旸当成他们的?泄??,不堪入耳的言语向这个才二十出头的青年砸去。 赵游率先忍不住了,他怒红着一张脸,站起来斥责道:“你们在什么说什么鬼话啊?” 但他毫无威慑力,庙中剩余的十几?虎视眈眈?盯着汪旸,他们未有动作,但仿佛把汪旸层层包围。 “出去念了??就以为自己高?一等了。” “还敢弃神,还敢教训我们……” “看到你爹了么,就是报应……哦,说不?汪老头也弃神了?” “是啊是啊,不仅弃神,还把金??藏起来了,怎么也不肯给我们……” 他们窃窃私语,他们嘈嘈急雨1,这些声音响彻庙宇,甚至盖过蔺怀生心里有神明落脚的心跳声。蔺怀生站起来,再看底下这些?,分明已经陷入可怖的执念中,他们如钩??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汪旸,仿佛要将他吃了。 蔺怀生跳下神台,挡在汪旸和赵游身??。之??做看客的河神、李清明与隋凛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逐渐涌到他们这侧。可这些村民却像是对隐隐对峙的场??视而不见,他们的眼底压根看不见信仰,只有弃神的叛徒。 “对啊,金??,得叫汪家?把金??还给我们……” “还给我们……” “金??……” 赵游啊了一声,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和蔺怀生指??头。 “你看他们的手指!” “在……在掉肉!” 几?随赵游的话看去,只见那些村民攥紧的拳头皮肉竟然开始剥脱,皮肤如同泥像表??一般龟裂,裂??像不断蔓延的蛛网,但没有一滴血流下,他们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痛感,直到整根手指头的肉掉在?上只剩下指骨,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生了什么。一块块肉,像什么落果,符合诡异的规律,不停?剥脱掉?。很快,有的?整只手都空了。 可能这比天裂一道????大雨如注还要恐怖,蔺怀生护在身后的几名普通?都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他们的举动惊动了这些村民,有?喃喃道:“好痛啊……” “怎么?好痛呢……” 他们再低头一看,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但眼??所见与身上的剧痛都是真的。庙宇里开始响彻嚎叫,他们彻底从魔怔中清醒了过来,但几欲?疯。 雅文库 有的?痛到打滚,有的?已经咬掉了一半的舌头,可恐怖的侵蚀依然?生在他们身上,不大的菩萨庙,他们却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挣扎越剧烈的?身上的肉掉得越快,他们意识到要向神明求救,就乌泱泱?冲来。 “神!” “河神……!” “菩萨!!” 有的?嘴巴张开,却没有一??声音,舌头也不见了,只剩黑漆漆的一个洞。 ?情的走向愈?诡异,蔺怀生还没解开之??的疑云,新的谜团又随之而来。河神见泥菩萨一副上??欲救?的模样,实在怕了他这用不完的慈悲,算是为了回报这泥菩萨让他入庙的善心,河神叫住蔺怀生。 “菩萨不可,换我去看看。” 就在两?商议刚结束,却有两三个村民完全?了疯,他们恐惧?看着河神和蔺怀生,嘴里嚷着:“……是神干的!” “是神,是菩萨干的!菩萨害?了!啊啊啊——好痛!” 说完,其中一?挥舞着手臂从隋凛他们身边逃开,然后又有两三个村民跟着慌不择路?逃出菩萨庙,他们认?正是心怀怨恨的菩萨在害他们。而没来得及逃出的村民个个如惊弓之鸟,身心饱受折磨,他们缩在角落,几乎只剩下眼睛还有一???的模样。 “菩萨,我们不敢了我们不敢了,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听到这话,隋凛已然动怒,就是??对眼??这些几乎非?的东西,只要玷污他的神祇,他都敢拼命。 而庙外站在雨中的那两三?,已经?出逃出生天的欢呼,他们以为逃离了菩萨庙,?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恐怖就?消失,但雨水冲刷着他们外露的骨骼,肉簌簌?掉进泥里,几乎是几个眨眼,这两三个?脖??以下就完全都是白骨。 他们相互指出对方的遭遇:“你没肉了!” “你的肉也没了,你的下巴也要没了……” “你的骨头怎么变成黑的了……!” “舌……唔……头……” 当连脸上的肉也尽数掉完,他们就连声音也?不出,只剩下空空的两个眼洞一同向菩萨庙的方向看来。正如他们自己所说,他们的骨头逐渐长满似铁锈又不是铁锈的东西,仿佛骨头也能生疮。 庙中是极致的死寂,随后又爆?更大的惊恐,这几具漆黑的骷髅逐渐爬过来,但它们没有进入庙里,?终也只是扒在门??的木板上,朝里??不甘心?望着。 蔺怀生哪里肯这等污秽在菩萨庙的门??放肆,当即冷下脸,用了一个法术把它们击退。 等黑骨们扭动着脖??和四肢,摇摇晃晃?藏进树丛之中,隋凛讽笑?问?上几个快要昏倒的?。 “还出去吗?” 这坏???吻,听上去真要让菩萨把恶名坐实了。 还留在菩萨庙里的几个?已经六神无??,哪怕菩萨真的是始作俑?,他们也不敢往外跑了。 蔺怀生对那几个村民说道:“让河神上??为你们看看,好么?” 在被怀疑的情况下,由河神上??查看情况,这些村民相对能够接受。 却在这时,汪旸与李清明相继也有了痛声。 蔺怀生回头,只见两?的手也逐渐开裂,肉块摇摇欲坠。赵游吓坏了,不知道该扶哪一个。 蔺怀生下意识去看隋凛,他也低头在看自己的手掌,那上头也是裂痕。 他抬起头,给了蔺怀生一个茫然的目光。 54、泥菩萨(6) 当隋凛意识到他也会在菩萨面前露出丑态, 他连肉从手上剥脱的疼痛都可䱷?忍,迅速把手藏到身后。 蔺怀生喊他:“隋凛!” 菩萨表情肃穆:“手拿出来。” 菩萨的嘴里含过他名字,隋凛觉得自?都要替这??个字感恩戴德, 心中更有一种奇异的雀跃。他在菩萨座下跪了二十年,终于得到了菩萨回应。 隋凛把手重新伸到蔺怀生面前, 他依然有种自卑,但又开始觉得,这也能成为他博取怜悯的手段。 河神直接抓着隋凛的手,给他这点含怯的可怜模?扯没了。 傲慢河神露出一副讥??的表情:“手伸不直的话, 不如彻底断了算了, ?道么?” 隋凛立刻冷下脸。 有河神帮忙作为中介, 蔺怀生很快看清了隋凛、汪旸和李清明手掌的模?。 “?诅咒。” 蔺怀生说着,又往情况更为糟糕的村民??边去。此时这些村民已经痛得毫无意识,连他们认为恐怖的菩萨靠近,也不再有抵触的反应。 “他们几人身上都?一?的。” 说完,蔺怀生向这些人施法。菩萨本就普泽众生, 一阵柔和的白光附在众人身上,他们顿时神智清明,从剧痛之中缓和过来。只?身上的诅咒却仍然未消。 赵游急了, 问道:“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 当下赵游的声音听得聒噪,众人难免会看向他, 因而??现了他的与众不同。 汪旸有些怔愣?看着他这位同?:“赵游,你身上没事……” 除了??位神明外, 赵游?唯一安然无恙的例外。 赵游自?也后?后觉, 小伙子怔怔?看着自?的手,却毫无逃脱的窃喜,只?十足茫然。 李清明忽然说道:“?雨水。” “我们都淋了雨, 刚才??几个人也?冲出庙䱷?后才彻底变成??副?子。” 李清明一语中的?点明真相,众人恍然大悟。随即??位神明商议,尝试把这些人身上的雨水逼出来䱷?验证猜测。而与水沾边的事蔺怀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由河神出手。 随着河神施术,附着在村民身上的雨水逐渐浮??,并形成一道水膜。水膜刚开始?冰蓝色,当离开人体后却转瞬变成了浑浊的黑。没有人?道这些东西?什么,但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作呕和压抑随之充斥满了整座菩萨庙。河神紧紧皱着眉,在术法运转下,这些污泥一般的雨膜被他挤压成一颗颗圆球。 “去!” 河神袖子一甩,怒喝道。 这些肮脏东西随之通通朝庙外去,??们才进了雨幕,就悄无声息?与这场暴雨融为一体。也就意味着,只要沾上一点雨滴,就要忍受被啃噬得只剩森森白骨的痛苦。 只要大雨不停,他们就无法离开,彻底?困在菩萨庙里。 蔺怀生心有忧虑,他回身时,?上的碎肉块已经看不??了,众人也已经恢复如初。 一切仿佛只?一场梦,唯有疼痛的感觉还深深烙印在脑海里,众人心有余悸,面色都不太??看。赵游没扶动他们,就一块瘫坐在?上,他喃喃道:“挺恐怖的……” 汪旸白着脸,给了朋友肩膀一拳:“你嘚瑟?吧。” 隋凛?他们中唯一没想休息的,他即刻来到蔺怀生身边,上上下下将蔺怀生打量了一遍。 “菩萨,您没事吧?” 蔺怀生刚想回应没事,但他空虚的神力不?这?说的。他消耗了太多力量,??个承载他的泥身容器正一点点变得沉重,把他的神体往回扯,等他再也不能从泥像的束缚里脱身时,就?这个菩萨的死期。 当神明预感自?的死亡,也会变得贪婪,死死?拉扯自?的信徒,希望得到对方的上贡。 这?属于一个神明的欲望,但蔺怀生完全感同身受,任何生命都渴望活着。 菩萨主动抓住了隋凛的手臂。 对于隋凛来说,今日所有的灾祸都敌不过他接二连三得到的惊喜。他不敢僭越,可菩萨让他诚惶诚恐,也让他欣喜若狂。 隋凛压着喉咙里的颤音,小声问:“您需要我做什么?” 菩萨的眼神直勾勾的。 “……想要香。” 想要贡品。 想要虔诚。 想要信仰。 在垂帐飘飞的菩萨庙里,菩萨直白?诉说他需要虔徒,虔徒就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隋凛当即从角落里拆出一大捆香,满屋湿润的潮气里,打火机不太灵光,可信徒有一种孤勇,倘若打火机不能用他甚至可䱷?把自?炼化成油。他目光如炬,不在看手中的香,而在看菩萨。隋凛也希望菩萨在看他。 2k小说 蔺怀生盯着隋凛手里的供奉,等香终于点燃,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劣质的香火熏得众人咳嗽,他们才注意到蔺怀生与隋凛。 只??隋凛手上拿着一大捆香要进奉,当他拔除香炉里烧尽的旧香时,他手中的新香簇簇?抖落着香灰,一截截长短不一的灰色香段像无数死去的蛆虫,??们烫在隋凛的手背上,又纷纷掉落在?。在经历肉块落?的情景后,众人很难不做联想,而烟火的味道搅得他们头脑??胀,有几个人鼓着嘴已经在强忍着呕吐。 河神冷下脸,同为神明他对蔺怀生眼下的状况更了解,他揪??几个人,对他们说:“去上香,快点!” 被点名的几个人十分惶恐,最后还?李清明率先道:“我来吧。” 赵游也说他来帮忙。 不大的香炉里插得满满当当,香灰掉满了供台,可蔺怀生清楚?意识到,不够,完全不够,他要的不?香,而?信仰的诚心。 河神来到了蔺怀生身边,他看着这个傻到快把自?牺牲了的菩萨,恨铁不成钢?说道。 “菩萨,你快要死了。” 河神直接了当?点明,庙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位神明身上。目光太多,连神也无法分辨,这些人类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河神再次点了几个人。 “你,你……你们几个去给菩萨上香,菩萨保了你们一条命,心要诚一点。” 而河神点的,也正?心中还能念一点菩萨??的村民。 神明可䱷?通过信徒给自?的供奉,?道对方的信仰足不足够虔诚,但若不?十足,其中的愿力都大打折扣,可对于现在的泥菩萨,聊胜于无。 待这几人的香点上,蔺怀生得到更多的信仰,他的脸色终于从死灰的白中恢复如常。 可取而??之,隋凛像?为他的神祇承受了全部痛苦。 “菩萨……” 他惶然无措,不愿意相信他的神在迎接死亡。 河神却说:“你可䱷?抱他。” “神明最喜欢虔徒的心脏。” 被仰望,被憧憬,被需要。 “只要还有一位虔心的信徒,神明就永远不会陨落。” 神明金色的眼睛冷得淬冰:“记得手擦干净点,狗东西。” 一个神明教导着另一位神明的信徒如何奉神,多荒诞,但什么荒诞都在今日的菩萨庙上演。 众目睽睽,隋凛表现得却像个手舞足蹈的孩子,他从不掩饰自?关于菩萨一丝一毫的喜怒哀乐。他把菩萨抱??,长手长脚的四肢衍化成藤蔓,他背对着众人,这?谁也看不??菩萨。 蔺怀生不?道河神为什么出这种主意,可当他被隋凛抱在怀里之后,他意识到虔徒炽热的体温比什么香都管用,也许庙宇的各个角落里还有比这体温更灼人的目光,但蔺怀生只能感受到隋凛身上的热。 隋凛抱了一会,然后松开,但几乎没多久他又贴了上来。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只想说给蔺怀生听。 “出了点汗……我擦掉了,我会很仔细,您放心。” 可蔺怀生的身体没有温度,隋凛竟然也会流汗。 55、泥菩萨(7) 雨声不停。 在??道这场雨的恐怖后, 几乎没人敢靠近庙门口,而原本敞开的木板门也合得严严实实。香炉里满满当当插?香,香灰如一座小山, 又簌簌地落在供台,屋?里很闷, 每个人都闷出了汗,可没人说话。 连河神都有些烦闷。 神台的角落里,隋凛背对?所有人坐?,所有人都??道他怀里是什么, 但却看不到。隋凛穿?黑衣服黑裤?, 很古板, 很沉闷,但淡黄的披帛却从浑黑里流泻,蜿蜒且长,像母亲河,想让人弯腰?掬一捧。金色的臂钏比薄纱更显眼, 但最后只记得菩萨的偶尔露出的一点手臂。在昏暗的角落,隋凛的样?仿佛异??成一条黑蟒,把菩萨紧紧缠?, 但粗想细想都吻合。 落后的,原始的, 狂放的。在这座大山,有多虔诚就有多疯狂。 赵游纯情得要死, 他觉得自己不该看, 但又说不明白为什么不该,到最后眼睛也看了。明明也看不见什么,却觉得浑身发热发臊, 角落里的那团黑影变成蛇舞,变成鼓点,心跳越来越急促,青年很不自在,但是庙就这么大,哪里也躲不开,最后赵游欲盖弥彰地拿手背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 这是这间庙宇里第一声清脆的声响,剩余的都是呼吸。 “??了!” 提议的是河神,现在打断的也是河神。神明的脸色很难看,威压如有实质,十来步范围内都没人敢靠近。但他压抑?怒气,最终说出口的话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用抱那么久,也不怕把你的菩萨抱??了。” 这些话??像不止响在蔺怀?耳边,也敲在蔺怀?胸腔,有些?于响亮了。蔺怀??经从隋凛的怀抱里汲取够了虔心的信仰,并且这方法到底治标不治本,再长久抱下?也不会有更多益处,蔺怀?便轻轻握了一下隋凛的手臂,示意他想要起来。 隋凛的手臂猛地缩了下,引得蔺怀?看他,只见对方冷硬木讷的神色中多了几分羞赧。昏暗的庙宇中一双眼睛却能够那么亮,蔺怀???道明明此刻不可能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但蔺怀?错觉自己?经看见了。 蔺怀?遇到?很多人,但从来没有人像隋凛。 他对隋凛轻声说道:“谢谢。” 两人起身回到人群之中,众人眼神各异,两人却能做到坦然自若。 蔺怀?对河神说道:“多谢河君开口?助。” 很正常的答谢,但?为神明神力恢复的形式而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众人摇摇欲坠的廉耻,似乎全靠菩萨本身悲悯世人的秉性维系。 反正河神听得很不是滋味。他又忍不住摩挲自己的手指,反复的,神经质的。?困泥身的菩萨多了一分要?小心对待的脆弱,而神明也本来疏离,可最后河君发现自己坚信的信条只困住了他自己。 世人皆可碰菩萨,唯有他不能。 沉默之中,最后是赵游先开的口,他挠了挠头发,关切地问蔺怀?:“菩萨??些了么?” 自赵游的话后,奇怪的气氛才有所缓和。蔺怀?在??一个副本遇??李琯,到最后发现对方真是便宜表哥,而赵游和初见时的李琯很像,这让蔺怀?不由起了兴味。 “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很眼?,怎么会来这里?” 赵游一五一十地答:“我叫赵游。”他指?汪旸,“我和汪旸是舍友,汪旸家里出了事,走的时候挺匆忙的,之后也没再和我?联系。他之前请的半个月假?经?了,再这样下?得???校处分甚至开除,我就和辅导员要了他家地址?来一趟。” 蔺怀?甚至不用判断赵游所说的是真是假,这张角色牌是游戏钦定的本轮唯一可信的人,设计的身世背景自然和这座大山毫无瓜葛,赵游也不存在杀死汪旸父亲的动机。 “你很善良,外乡人。” 起码角色身份??是这样。 赵游得了夸赞,脸有点红,接?不??怎的举止都变得局促,他?硬地拉一旁的汪旸当挡箭牌。 “我比较有舍友爱哈哈……” 可惜在场的人没几个听得懂。 汪旸挥开他的手,咬牙道:“你正常点。” 赵游啊了一声,非要勾肩搭背显示哥俩??:“我怎么就不正常了?我这么大老远跑来看望你,你不感动?” 蔺怀?却觉得有赵游这样一个乐天派很??,他看?两个年轻人打闹完,才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想,你刚才困惑的问题?经有了答案。” “赵游,你不属于这里,这场雨里的诅咒不至于殃及无辜。” 赵游一听,恍然:“原来是这么样吗……” 李清明却说:“依菩萨的话,什么算是无辜?我?怎么如何都算有罪?” 他把还算和谐的气氛打破,说状似挑衅的话,但他的表情却很真诚。 “难道这场雨和菩萨有关,我?是?为改信神明,所以受到诅咒?” 他很年轻,但是在剩余的村民中却能使人信服,这些人?是草木皆兵,李清明的话更令他?不堪?负,他?哆嗦地唇望?蔺怀?,但却再也不像刚才那般发出惨烈的叫声。 但李清明摇头,不?须臾,又自我否定了先前说?的话。 他笑吟吟地望?蔺怀?与他身边目光阴鸷的隋凛。 “是我想差了,希望菩萨原谅我罪?。” “菩萨善心,怎么会让隋凛也一起受??” 2k小说 他这样?,??像笑眯眯地刚展示完一个小把戏,在场蔺怀?等人不买账,最后只把那几个村民如?山车般折磨了一番。 汪旸嗤了一声:“收起你那点伎俩。” 他站起来,看也不看别人,他打开庙门,??他村民见状惊叫逃开,唯有他盯?庙外呼啸的风雨。菩萨庙是菩萨的法场,邪祟污秽通通不得入内,是以风雨再大,也没有一丝雨点飘进来。 “既然是诅咒,就回村?看看。” 他转?头,看?两个神明。 “喂,你?是神明,避雨的办法有的是吧。” 河神负手蔑笑:“对。但凭什么帮你?” “??神明祈愿,是要等价交换的。你既不信我也不信菩萨,一个弃神者,什么都不愿意??,却想要??处?” 说完,河神转手指??一旁状态外的赵游。 “同样不信神明,我为什么不带他?起码这个家伙不需要花心思照顾。” 蔺怀?没有附和,但秉持的态度与河神?同。 他现在的状态在雨中自身难保,遇到危险很难再多照顾一个人,如果需要人手,赵游是最优选。赵游的特殊不仅是他自身的保命符,也对整个副本的探索有益。 汪旸咬牙:“现在所谓的‘神’连伪善都不装了。” 河神轻描淡写地回应:“现在的人类连虔诚都??不会。” 汪旸怒极反笑。他只说了一句。 “你?得带我?。” 他狠厉的目光中带?一点胜券在握的自信。 “你?所有人不是都想要那尊金身佛像吗?只有我??道它在哪。” 汪旸开出了两位神明无法拒绝的筹码。 最终,河神、菩萨与汪旸、赵游两个普通人一同再返回村落,除了寻回神像,此行也意在解开疑团。 临走前,蔺怀?把自己为数不多的神力分出一大半用来加持庙宇。 他告诉留下的隋凛:“即便我不在,我也依然会保护你?。” 隋凛之后,是更多惶然无助的面孔,隋凛的冷静在??中格外突出,或许是他站在最前面,蔺怀?眼里最先看到的就是他。 信徒眼中只有盲目的信任,看起来真傻,也很可爱。 蔺怀?垂眼莞尔,油纸伞撑开,只留??庙中人淡黄伞面的背影。 56、泥菩萨(8) 四人出菩萨庙, 河神??惧雨水,蔺怀生执伞,而汪旸与赵游两个普通人, 汪旸得了河神的冷脸和暂时庇佑,赵游??拒绝了。 他率先冲进雨水里, 别人都来不及喊他,他在雨水里转了个身,又伸出手来回?量,见什么变化也没有, 朝他们露出上下两排??牙笑道。 “我真的没事诶!” 汪旸真是服了对方的莽撞。 “你找死啊?” 赵游哈哈一笑, 众人如临大敌的雨, 也许落在他身上只有些凉,这或许是这场诡谲又不停的大雨为数不?的温?。 xiaoshutingapp.com 青年说道:“如果我真的不受影响,还是不麻烦菩萨和河神了。之后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我帮不上忙,?不拖后腿就好。就当淋淋雨, 没什么大事。” 这份赤子之心,连河神都有些刮目相??。 赵游浑然不知。他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支支吾吾有点尴尬地补了一句:“但等回来后……两位神?不?抽空帮我烘干一下衣服啊?黏着身上, 要是过夜睡觉,有点不舒服。” 蔺怀生很久没遇到纯真的乐天派了, 和这样的人相处,总是很愉快的。 “当然, 就算河君不出手, 我也会帮你的。” 河神??奈地瞥了一眼蔺怀生,话语亦带笑。 “哪里?让菩萨出手。” 蔺怀生现在觉得,哪怕赵游并不因为外乡人的身份而特殊, 他本身也有????替代的闪光点。 三人说说笑笑,??意间与闷声不吭赶路的汪旸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游本身就是??神论者,在初见神明的冲击过后,现在已经几乎把两位神明当成了?话聊的朋友,这一路赵游的嘴就没停过。 “我刚才听那些人喊您‘怀生菩萨’,我只知道那些几个有名的菩萨,怀生是您的名字?神明也有名字吗?” 赵游脱口而出。 “因为又是怀和又是生……我想到送子观音了……” 说完,他直瞅着蔺怀生。菩萨分明是男身,但也许长?也许臂钏,赵游觉得自己总是狭隘地??出几分婉约。 “他们从前也会和我求这类愿望。” 赵游瞪大眼睛:“真、真的吗?” 他更忍不住??蔺怀生了,仿佛别的神明点石成金,而这位菩萨专攻怀孕生子。 雨中,青年湿漉漉的头?黏着额头,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蔺怀生倒不觉得冒犯,他大?数时候脾气很好,在这个副本里作为神明,更有了一种超然的悲悯与神性。他反而顺着赵游的话说道:“村民们什么都求,子嗣只是?中心愿的一部分。” 在曾经只有一位神明的山村,人类的信仰是真的淳朴而虔诚,他们把怀生菩萨??得????不?,菩萨也就真的强大如斯。 听够了一路的汪旸此时终于开口了。 “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的话不明不??。 “怀生,‘心怀苍生’,是从前人们笃定菩萨的慈悲而这样称呼他。” 赵游这才了然:“好大的宏愿啊……” 倘若汪旸不说,菩萨名字真正的含义外乡人永远??从知晓,也不会知道,曾经菩萨身上凝聚着这里的人类?虔诚的信仰。 蔺怀生侧目??了一眼态度似乎有??转变的汪旸。 一直到现在,河神、菩萨、虔徒、恶人、伥鬼、过客全数出现。751利用自身特权给蔺怀生行方便,但不???完全违背游戏规则,蔺怀生不知道身份对应的具?人物,除开身份信息明显的角色,剩下的恶人与伥鬼,还??法分别对应李清明和汪旸。甚至这两张角色牌的名称也值得再三思量。河神的确是神,过客也的确是客,但恶人到底重在“恶”还是“人”?伥鬼究竟是“为虎作伥”还是真的“鬼”。 下山的路很不好走,渐渐的,话最?的赵游也不说了。几人艰难地行了一段,行在最前头的河神停了下来。 “??前面。” 他的话让众人纷纷靠近。 穿过稀疏的树丛,这里正是一片视野开阔的高地,?够将山下?况一览??余。在??清景象后,众人瞠目结舌。天穹的裂口消失了,但大地上的洪水??依然在,曾经的山坳几乎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片洪泽,环形般的大河将整座大山围困,没有任何出路。而裸露出的地方,仅剩满目疮痍的大地。 这个副本为什么叫“过河”,现在才揭露真相。 赵游喃喃道:“太夸张了……” 大山外的青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恐怖的自然之力,在他的世界里甚至以为人类已经征服了自然。 汪旸淡淡地说:“有些不全是洪水造成的。” 他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那一侧更远的山脉也全是一片荒芜。 “大山闭塞,即便是现在也真正没有几个人出去,路修不进来,去最近的镇需要大半天,许?东西都要自给自足,木材、农物、草药还有矿石……”汪旸??向蔺怀生,“包括给菩萨的供奉。” 赵游惊愕:“好歹给森林一个休息调整的时间啊……专挑一处霍活儿,这种地方只要下一点雨,山?滑坡和泥石流就绝不是开玩笑的。” 河神接道:“几世几代,人心贪得??厌,就自然成了这副模样。” 汪旸冷笑,只觉得这些神明?在伪善,说人类贪婪,但也因此获得祭拜和供奉的神就?置身事外? 蔺怀生接的是赵游的话:“?生过的,这里曾经数次?生过足以毁灭村庄的灾害。” 汪旸质疑道:“不???!” 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听过父辈任何只言片语。 但菩萨已经走了,似乎不欲?言。 河神似笑非笑地??了一眼汪旸,他非人的金眸中是???的神性。 “年轻人,不要那么傲慢,也不要以为你的??见、??听就一定是真的。神明并不讨厌??神论者,而弃神者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你也没什么特殊,但不要让神觉得,你一个人身上足以见到人类最劣根的??知与自负。” “如果本该?生的灾祸没有?生,不如想想谁替你们挡下了。” 说着,河神跟上了菩萨的步伐。 前方,蔺怀生并未走快,河神很快与那柄油纸伞并行。 “菩萨生气了?” 蔺怀生??意听身后?生的对话,并不知道河神和汪旸二人说了什么。他听到河神声音,侧过脸来见到河神目光中的关切,很快猜出缘由,失笑微微摇头。 “我没放在心上。” 河神随着蔺怀生的语气叹道:“菩萨也太过心善。” 乍一听,话语里似乎藏着对蔺怀生的微妙讽刺。 “菩萨若不心善,怎么?算菩萨?” 河神问他。 “这是菩萨自己修的慈悲心,还是当初造神的那批人类强加给你的。” 蔺怀生没有应。 河神了然,笑了一声:“人心易改,他们要你慈悲,要我强悍??敌,我们都是受控于人类欲望的产物,根本算不上神明。” 蔺怀生说道:“怎么不算?人类虽创造出你和我,但我们都不是空壳。虽然我听不到自己的心声,但河君在菩萨庙时,我???听到河君在我胸腔中的心跳。以后若有机会去河神庙拜访,也想请河君替我听听我的心声。” 河神怔然。 “菩萨……这到底是你的真心,还是你的安慰?” 但他不要蔺怀生回答,河神似乎一下子从刚才的偏执与着相中清醒了。要侧头要矮身,才?窥见油纸伞下比一点下颚更?的菩萨的面容,而这些河神通通都做了。 “菩萨真好。” “百年前,人类不知有一次地动山摇,??我??始终记得。菩萨的慈悲不仅护了座下信徒,也护住了一条小溪。” 而那条才没过小腿的溪流,如今已经成神?与菩萨并肩。 “等河神庙建成那天,我不要众人祭拜,我只想菩萨来做客。” “好想与菩萨有一场把酒言欢的畅快。” 蔺怀生抬高伞面,眼睛注视着河神。 “这不行。” “把酒??不行,请河君慎重。” 河神朗笑,神明的悦意传响山间。 “那就言欢。” “和菩萨在一块,我就很欢喜。” …… 越往下走,泥泞与碎石全成为陷阱,到最后,蔺怀生和河神不得不分别照??汪旸和赵游。湿漉漉的赵游归了河神,蔺怀生就把伞面变大,让汪旸和自己一行。 在河神的讥讽后,汪旸显得沉默,他只一言不?地走着,但细??,步子又是配合着蔺怀生的。 赵游问:“等会我们要去村子,??村子要是被洪水淹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河神说道:“凡人,这问题你不用烦扰了,村子就在那。”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到了村口,歪斜或坍塌的房屋呈现在众人面前,这已经是一个死村了,而不远处似乎就已经?够??到洪水形成的河的边界。但一时??人迈出?一步,因为大家都明??,赵游的话才是对的。 村子在山坳平地,洪水汹涌,?淹没?他地势更高的地方,没道理还剩下这座小村子。于是这座村子就像是蓄意留在这请君入瓮的陷阱。 几人相互对视。 但心里都只有一个答案。 汪旸说:“神像藏在我家的地窖里。” “那就去拿。” 河神断然道。 57、泥菩萨(9) 等他们进村后, ?现情况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洪水更像是才从这里退去,土地不仅泥泞,还有从其他地方卷挟而来的淤泥和沙砾。 见河神眼疾手快救了差点半个身??栽进泥坑的赵游, 蔺怀生对身旁的汪旸伸出手。 汪旸迟疑,但他还是回应了蔺怀生。 “……干嘛?” 蔺怀生?:“拉着我。” 汪旸一梗, 那目光仿佛蔺怀生在?什么不可?议的话,但当蔺怀生??他,他又把视线闪躲开了。也不知道是汪旸这个角色本身如此?扭,还是扮演他的玩家性格是这??。 如果是玩家, 这???扭的玩家, ?可以把角色诠释得这么好、从来没有露出过一点属于玩家的举止吗? 到目前为止, 蔺怀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主动透露自己是玩家的信息以寻求合?或结盟。 蔺怀生微笑收回了手。 ??一瞬,绕过臂钏的披帛飞到了汪旸面前。 “如果不想碰我的手,那拉着它吧。” 汪旸眸光闪动,他想?些什么,但蔺怀生??????向前方, 见状,汪旸也抿着唇收敛了情绪。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神明的善心,握着披帛的一角, ?攥?握??不恰当,那力道很轻, 怕是一不留神披帛就会从他的掌心滑走。但就是轻飘飘的牵引,带着汪旸在一片废墟中如履平地。 村子面目全非, 村口??见的那?间歪斜的房舍现在想来更像是?有用心的引路, 告诉还会回来村子的人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等蔺怀生他们走进里面,被洪水裹挟而来的泥沙夸张地铺过村落,最极端的地方, 原本两排的屋舍只露出屋顶,墙??结构则全部被这些泥沙所掩埋,整个村子的地势平白被垫高了?米。但也有地方不是这??,四人依然可以通过残留的地基辨认原来房子的模??。并不大的村子,往往十?步的距离间就有?米的高度差,而脚??全部是不吃力的淤泥,即便河神和菩萨各带着一个凡人,行程中也小心又谨慎。 还没辨认出汪旸家具??在哪里,他们反而先到了村落的边界,不远处,就是湍急的大河。 河神和赵游在前头,蔺怀生和汪旸走近,?现赵游是被河神用法术拎着后衣领、脚尖没着地飘着。实话?这姿势有点丢脸,但赵游还能无聊时候晃荡晃荡脚,整一副旅游团观光的咸鱼模??。??完之后,汪旸情不自禁再??了眼牵在自己和菩萨之间的披帛,比较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靠近河水后,河神脸色微微凝??。 “有点怪。 河神掌水,对这座大山的河流更是了若指掌,但他此刻的表情中?有犹疑。 “好像不是河……” 赵游也伸长了脖子,他则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出?。 “你们不觉得河水太蓝了些?” 在山??俯瞰时,他们只为天堑一般的长河而感到震撼和恐怖,那时并没再留心其他。 蔺怀生提议:“既然?到了这里,不如再走近????,要离开大山,就目前来??必然要蹚过这条河。” 蔺怀生故意把这个副本的第一个任务?出来,以此来测试其他的反应。 汪旸和赵游脸??没有太大神情变化,唯有河神回头??了蔺怀生一眼,目光似有复杂。蔺怀生暗暗记在心里。 忽然,披帛扯动蔺怀生手臂,只见汪旸率先往前跑。 “前面有人。” 他?完,自己也感受到披帛拉拽的力度,反应过来和菩萨之间还有这??一道牵系,汪旸二话不?,改拽蔺怀生的手臂往河边赶。 去往河边的路??只有横断的树干和淤泥,他们确切地??到了河边的确有人,??模????是村子里的村民。 这些村民身??也有了淋雨后的症状,浑身没有一块能??的皮肉,裸露的骨架黑白参半,其中还有不??常的凸起,好像一个个孢子依附生长。他们疲于奔命,但可悲的是,他们甚至不明白导致异变的真??原因,于是大雨里目光所及的每一??东西似乎?是凶手。 “逃出去……!” “得逃,我们得逃出去!” 伴随着惨叫,他们的躯??因为掉肉的疼痛?乎扭曲成了难以言述的程度,然后,蔺怀生一行眼睁睁??着这?个村民仿佛突然受到启智,接二连三地跳进河中,想要通过泅水逃离这。 赵游??意识就想要拉住他们,可河神斥道。 “?去!” “地??连影子和脚印?没有,他们甚至连怪物?算不??了,只是?道虚影。” 蔺怀生接道:“他们是这条河的‘饵’。” “以此引诱我们这??救人心切的靠近。” 赵游惊愕:“这条河难道有意识?它????变成怪物了?” 河神摇头:“不知道。” 神明的脸色有些难??:“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绝不是河水。” “而且这条河不仅碧蓝,还澄澈干净,那么多的树木、泥沙,甚至动物和人类的尸???去哪了?” 汪旸补充的这句话更是让众人为之一悚。 话语间,刚才那?个村民再一次出现在了河边,机械地??复着跳河的过程,但也许这就是他们死前最后一刻的画面,在痛苦中求生,他们真的以为自己能渡过这条河。 不知不觉,四人竟然??????了好?轮,而没有一次,这些村民死后的尸骨浮现在河面。 赵游大着胆子,拾起一片枯叶,蔺怀生帮他把枯叶打到了水面??,但就是这??轻的??量,河水也全然不肯承载。河面??什么也没有,随风轻轻泛着波澜。 ?人有点明白了,这条河恐怕不允许任何东西过渡。 再回到村子,气氛更为凝涩。 汪旸垂着头,他在?人中神情最为复杂。尽管不久前这些乡里邻居为了一尊神像就对他喊打喊杀,可汪旸?切切实实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这些朝夕可见的面孔的遭遇,他无法完全做到冷硬心肠。 而这时,他也才迟迟反应过来,他竟还和菩萨双手交握,方才的情急之??变成了不合规矩,汪旸竟比菩萨本人还更不自在,他?服自己,泥菩萨不能沾水,娇贵得不得了,自己一个凡人怎么照顾得好这么一位得供起来的祖宗。 两只手分开地无声无息,汪旸放开了,但潜意识还攥着的那条披帛,?成为维系两人莫须有关系的唯一证明。 汪旸扯了扯披帛,自然引来那端神明的疑问。 汪旸的声音有点闷。 “那边,我??到我家了。” 蔺怀生顺着他的手,视线?被他掌心中垂??的披帛末端挡住,第一眼竟??得有些不真切。物随心动,只见披帛倏然溜出了汪旸掌心,汪旸一愣,??意识做了一个握拳挽留的动?,而披帛?与他调皮玩闹,蹭着他手腕缠了两圈才安分??来,明明是鹅黄颜色,可最终?像是他腕间不伦不类的红线。 汪旸去??菩萨。 菩萨?:“挡着眼睛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口吻有点人类颐指气使的娇。 汪旸仓促地转回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此回应。 他曾望菩萨,从金身到泥像,但可能还不及此时这一眼。 …… 一行人顺着汪旸指的方向去,期间路过那个祈雨的祭台,那里?乎还保留着刚?生洪水时的??子,明明只是短短半天,?有一种恍然如隔世的感觉。 蔺怀生心细如?,提到:“当时祭台周围的那些焦黑的村民尸??也不见了。” 很快,汪家到了。 这里竟然是整个村子保存最完好的地方,乍??只有一面墙歪斜,而屋顶破了?个洞。眼??也不需要什么钥匙了,众人踢门就进,汪旸走在前头,带着其他人直奔地窖。 地窖隐蔽且大,甚至从修建水平来??还要破费一番功夫,对比本身处在大山里的这座平层的砖瓦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赵游进了屋子后就被河神放??来了,他直拍汪旸的背,表达他对于好兄弟家的震撼。 “你们家这是在修什么巨大保险库吗!我在这住了?天,愣是一天也没?现有这个地窖。” 汪旸头也不回:“你能?现才奇怪。” 话音落,他自己又补了一句。 “?是保险库也没有错。” 地窖的尽头,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木箱,每一块木板的衔接处?钉满了钉子。地窖里就有工具,汪旸撬开一排长钉,把木箱的顶板霍然打开,顿时室内流光四溢,一尊金铸的菩萨像栩栩如生地陈列在简陋木箱中。 赵游知道有些地方的佛寺道观也会用金子熔铸神像,知道归知道,他依然在见到金身菩萨的第一眼为之愕然。 “太……” 他最终也没?出究竟太什么。 汪旸也低头注视。 明明更鲜活的菩萨在身后,但汪旸??得最惯眼的?是这前这个。但凡这个山村里的人类,哪一个不是从垂髫无知的孩子时期就懵懂地仰望着菩萨?一年年、一世世,眼睛从清亮到浑浊,变的是信徒,不变的是菩萨。汪旸顷刻间就想到了他的童年,他也和所有的孩子一??,被父母抱在怀里、领在身边,在蒲团??给怀生菩萨磕??第一个头,信仰从此开始。 可信徒千百年千百个,菩萨真的一一让他们得偿所愿? 倘若真有,那凭什么他汪旸是唯一被剩??的那个。 与其?他弃神,不如?菩萨背弃了他。 倘若这世??不再有菩萨就好了…… 这世??不该有菩萨…… 不知何时,汪旸的??半身?乎?要探进木箱里,他的手????碰到了神像,在雕琢着蔺怀生面容的菩萨像脖颈间流连,好像能杀死菩萨,以此弑神。 赵游拼命拉着同伴。 “汪旸!汪旸,你疯啦?喂!” “啊——!汪旸你吃奶的力气?使出来了啊?”赵游五官扭曲地吐槽道,“是我吃奶的力气?快使出来了……!” 蔺怀生?:“他被神像摄住了。” 河神侧目:“怎么回事?” 蔺怀生也只能?:“我不知道。” “我被从金身中剥离太久了,不清楚它?生了什么。先救人,要小心。” 河神?好。两神疾进,代替赵游分?于一左一右制住汪旸,汪旸回头,露出兽类般凶戾的目光,他还有着人的模??,但内里?好像住进了?的东西。汪旸的力气也变大,但终究不是神明的对手,河神掐决,汪旸便从木箱旁猛地飞了出去。菩萨的披帛随之飞去,在中途变换成柔软宽大的灵绡,在汪旸腰间缠了?圈。汪旸踉跄了?步,目光逐渐清明时就??见飞身来到他身边的菩萨,菩萨的披帛以不同的形态和他纠缠,就仿佛的确是他们之间专属的牵系。 蔺怀生问:“汪旸你没事吧?” 听听,菩萨问得????,他?满心旖旎。汪旸觉得羞耻,为自己,于是回答也拘谨。 “……嗯。” ?在这时,异变又生。河神竟然也被箱子里的金身蛊惑,但表现得要比汪旸克制。他金眸闪动,只是坐在木箱旁静静地俯望,可当赵游想要去拉他时,河神?陡然大变态度,赵游直接被击飞了出去。蔺怀生赶忙又救??这一个,再??河神,他眼底????泛着昏暗不明的光,完全成为金身的傀儡。能制止神明的唯有神明,一场大战势不可免。 汪旸想起蔺怀生的劣势,想伸手拉他。 “你?去!” 可连系在他手腕的披帛?挽留不住。 两位神明缠斗,地窖震抖,蔺怀生还有一分克制和避让,河神?完全不管不顾。汪家这个地窖修得再厉害,终究也只是人力,在河神?次术法的波及??,窖顶开裂,碎石纷纷??落,于是蔺怀生还要再护汪旸和赵游二人。到最后,蔺怀生?乎耗尽神力才堪堪把河神打清醒。 伞面滴答,雨水一直从破裂的屋顶渗到地窖,现在落在蔺怀生的伞面??。蔺怀生很累,?乎难以再维持一个神明的傲骨,他的手在膝盖??撑了一会,才慢慢直起身??。 汪旸赶紧扶他,见蔺怀生竟连握伞柄的手?在颤抖,心中猛被一击,连忙接过伞替他撑。 河神亦狼狈,他倒在地??,唯有金色的眼眸不肯眨地怔怔??着身前的菩萨,过了一会,他扶地慢慢坐起。 “抱歉。” 他自感没脸面对蔺怀生。 赵游现在觉得木箱子里装的不再是金身,而是什么定时炸.弹。 “它这么恐怖,连神也会中招吗……” 如今,?人?有意和那个箱子保持一定距离,以免再被金身蛊惑。 蔺怀生替河神解释:“因为村民还没有给河神塑容纳神魂的容器,你可以想象成无根浮萍,而这副神像打着供奉神明的信仰烙印?没有主,河神很难克制住它的吸引。” 河神只?:“是我大意了。” 汪旸的脸色也不好??:“之前隋凛想来偷神像,我把他赶走以后来过这里,那时并没有受到影响……很有可能是打开了箱子的缘故。” 赵游问:“那这个神像……咱们还要吗?” 若空手回去,显然又不甘心。 蔺怀生忽然道:“赵游,刚才你和汪旸开箱的时候,你??了金身吗?” 陡然被问及,赵游也有些不确定:“??了吧?” 蔺怀生便?:“那恐怕得麻烦你去把木箱的盖子合??。其中的原因还和你是外来人有关,这里的一切诅咒和陷阱,?对你不起?用,赵游,你是这里唯一特殊的存在。” 赵游被菩萨这么一夸,有些不着南北,呐呐地?:“我这么有用啊……” 汪旸刺他这傻狗一般的模??:“也因为你最菜,真陷进去了也好打醒。” xiaoshuting.cc 赵游朝对方比了一个鬼脸,随后走过去,他路过锤子时顺手捡起来,边问后头的?人:“那我把它再钉??吧?” 身后没传来反对意见。 赵游特意绕了一圈,来到木箱翻盖的那一边。他背对箱子里的金身,小心摸索到木盖的边缘,随即,蔺怀生他们听到赵游哎哟了一声。 ?人顿起紧张,汪旸喊:“怎么了!” 赵游?:“铁钉划拉手了!” 一阵无语。 而赵游也只是??。他毫无犹疑,握住没有铁钉的边角后就反向把木板翻回去。雨水连丝成线,地窖里????有了水洼。他们所站位置离水并不远,见此,河神想提醒蔺怀生撤远一些。那边赵游??马??就要将木箱合??,蔺怀生?忽然往前走了一步,迈出了伞面的庇护。 “菩萨!” “怀生!” 河神与汪旸皆惊惧,汪旸甚至??意识去用披帛把蔺怀生扯回来,可披帛从他手腕滑落,在洼面漂浮。 比菩萨衣饰更先接触到雨水的是菩萨本人,雨线砸在菩萨莹白的肩膀,在锁骨处汇聚成新的水洼,它们没有再落??,而一点点地穿透菩萨的皮肉。 蔺怀生抬起头,目光中什么光彩?泯然,他的右臂开始有裂痕。神祇的生命盛大而恢宏,此刻也如恢宏?泯灭的建筑土崩瓦解。神没有痛感,只会死亡,而在死亡的过程中,蔺怀生一步步走向的是那个金身。 没有人想到一直?在阻拦他人的冷静菩萨在最后忽然中招。 河神对赵游大喊道:“把木板合??!快!” 同时,他扯??华袍将其飞去罩住蔺怀生的泥菩萨身。而汪旸也奔过去用伞想为蔺怀生遮蔽。 赵游应声猛地盖??木板,遮住金身的最后一丝光芒。 可来不及了。 蔺怀生摇摇欲坠,最后歪倒在汪旸肩头。他的面容像是彩塑遇水而化,褪去种种颜色,只剩??黄泥般的枯槁。 河神声音紧涩:“来不及了……” 他满心后悔,为自己的疏忽。凡人难抵蛊惑,无从寄身的新神想要容器,而这个金身原本就属于菩萨,对于菩萨的影响只深不浅。为什么他就从来没有想到? 汪旸霍然回头。 他的眼里又有猩红,?与刚才不同。此时再有愤怒?不过无能,汪旸跪在地??,他搂着??逐渐变成泥身的菩萨,轻问河神。 “你不是神吗……神明不该无所不能吗?” 这句话这种疑惑,时隔多年再次萦绕在汪旸心中。 河神垂敛眼眸。 “我如何救?我连碰一碰他,?做不到。” 汪旸听出一丝异??,神情陡然变幻,因狂喜而扭曲:“你有办法对不对!” 河神?神色莫测。 “对于每一个因信仰而生的神明而言,供台之??唯有自己,供台之??唯有信徒,凡人有生死轮回,神明只有一间庙宇。你们的怀生菩萨脾气很好,除了生来被塑造了慈悲以外,你们还该庆幸为他建那间菩萨庙的初心。” “曾??所有最好的东西?用来装点菩萨座??,所有香火只配菩萨一人享用,他得到的是全部。倘若人类在千百年中愚蠢地在庙中另外塑??一尊神,你????现在坐在神台??的到底是心怀苍生,还是毁灭苍生。” “神明才是最有独占欲的存在,他们不允许自己的信徒叛神,也不接受和?的神明分享庙宇。神总是孤寂而来,孤寂而死。菩萨现在要死了,我如何救他?” 汪旸咬牙:“那你现在在?什么,废话吗?” 河神如??一个冥顽不灵、难以教化的痴儿,他摇了摇头。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 赵游小心翼翼地插话:“您是?,您只要占一半的菩萨庙,和怀生菩萨一起被供奉,就可以了……?” 汪旸陡然一惊,脱口而出:“可是双神齐享供奉的?是——” “?是夫妻神。” 河神接话。 河神睨着眼光??向地面??的汪旸,也许他在??对方怀中濒死的神明。 “你觉得我可以吗?” 仿佛是神明向人类询问,但在场的两个人无人能够回应。 汪旸抱紧了蔺怀生,手指触碰到的?不再是真实的皮肉。他攥得太紧,指缝里有了泥块,肩膀更破碎,他让菩萨受伤更深。汪旸不敢握了,可倘若不抱菩萨,仿佛就真的要他死去。 不知多久,汪旸问了一句。 “如果你和他结神婚……他就一定会好,是不是?” 河神?是。 “神明结亲,神魂会对彼此完全敞开包容,我就能将雨水从他??内逼出,更佑他往后不受此忧。” “好。” 赵游惊愕:“汪旸……!” 赵游总觉得,这一声不该应,不是怀疑河神?有居心,而是他们不能替菩萨决定。 “他要死了。” 汪旸只?了这么一句,?叫赵游无可辩驳。 定决心后汪旸有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他仰视河神?:“菩萨醒来后,就?是我的主意。” 河神笑了一声,有些嘲讽,但更多是神的怜悯。 “凡人,你只??到了菩萨的慈悲,可神明的慈悲也是一种无情,他不会在意的。” “而届时,怀生??是我的妻,解释的话自该由我来?。” 汪旸扯着嘴角,笑?难??。他什么?没有再?。 河神??:“对了,凡人,你既然赞成,就帮个忙吧。” “我与菩萨需要神魂相交,可我碰不到他。你曾??信过菩萨,虽然背神,但总比旁边这个无神论的好一些,菩萨一向慈悲为怀,会宽容接纳你。暂借你身??一用,这??我就能碰到怀生。” 可不容汪旸?索,河神手掌中伸出一道金色的长须,霎时贯穿了汪旸的心脏。 “汪旸!” 汪旸低头,只觉自己如同被钉起来的蝼蚁,??一瞬,又一根河神神魂的幻身捅进了汪旸的血肉,汪旸张了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出河神的口吻。 “不会痛的,放心。” 他一怔,??向不远处的河神。对方明明没有近身,但汪旸?觉得自己的躯????在被另一个更为强悍的神魂挤占,他的意识开始虚幻,身??既受控于自己,又受控于河神。 汪旸把蔺怀生平放在无水的地面,他还是河神俯身,将菩萨完全罩在身??,又一丝一毫未压着菩萨。汪旸不由自主地吻??菩萨的唇,冰冷,还有泥土的腥气和碎尘。可是他的身??始终没有撤开,跪趴在蔺怀生身??,??复不断地吻他。 远处,河神的掌心刺出一根又一根他神魂的凝聚,这些如触手如藤条的东西扎穿了汪旸的身??,四肢、心脏,全部受控于神明,由他操纵一场旖旎又诡异的成亲。 汪旸的手覆满金色的神的丝线,现在他又拿这??的手覆盖菩萨的脸庞。菩萨的脸好像有了一点神采,汪旸浑噩间想到的是自己在祭台??即将受死时被菩萨拯救的第一眼,原来他信神又弃神,但心中想起菩萨时是这一眼成了一万年。 菩萨是因为他而活的吗,他贡献了躯??他贡献唇吻,汪旸情不自禁吻更深。手覆压着菩萨的侧脸,是温柔还有急切,情动由衷,而河神娶亲给他借口。 蔺怀生的脸由泥塑逐渐复生而活,有皙白与粉,汪旸终于触到他真??的嘴唇,便轻轻含吮。远处,河神薄唇亦抿动。到底是谁在吻。 金色的神魂??由唇齿相依的间隙,从汪旸的嘴唇伸入蔺怀生的口腔,逐级向??蔓延。 蔺怀生的躯??忽然一动。 河神知道,这是一个神明本能对神魂交融的抗拒。神明共生共死,这种爱首先要违背本能。他操纵汪旸将蔺怀生抱得更紧。恍惚间,好像是他自己触碰到了蔺怀生的胳膊。 原来他也能碰到菩萨。 58、泥菩萨(10) ??蔺怀?不由自主从油纸伞下迈出时, 他就意识到不妙。 但归根结底是他掉以轻心,以为他离得够远、并且没有与神像正面迎对就不会受影响,但忘了这尊神像与他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是蔺怀?第二次经历死亡的过程。 神??的死亡没有痛苦, 禅心禅意来解,不过是一场花谢, 这是天地给神??的仁慈。可没有痛??并不意味着解脱,反而丧失了濒死时能够因为痛苦而做出的挣扎和反抗。这也是为什么蔺怀?从不主动向这个游戏讨要屏蔽痛觉能力的原因,他不需要这⺶?安眠。 现世里,他为他自己取名, 他的名字是他最大的野心, ??不息。而这个名字?这无尽游戏里是他唯一拥有的不变、他矢志不渝的初心。他不可以忘记。 如?黑暗空间的混沌猛然震动, 这里束缚着一个即将泯灭的强大灵魂,金色如长须的神魂一路延伸至此,和这个灵魂遥相共鸣。它?泥身里盘踞,也?神魂前叩门,它一点点蚕食裹挟走这个灵魂的死气, 也?等这个灵魂自救的第一步。蔺怀?发现了它,将它扯进自己的领域。 金色的长须爬满整片混沌的黑暗,将蔺怀?彻底裹入其中。彼此相依相贴, 蔺怀???受不到它的温度,却想喟叹舒服, ??蔺怀?伸出手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也并非人类的形态, 而是金色长须的?类。 它将蔺怀?缠紧, 来救他,蔺怀?就变得贪婪,肆意变换着形体, ?样把金色的神魂主动纳为自己的部分。 更多的金色触须涌入蔺怀?亲自撕开的豁口,混沌空间内再无黑暗,唯有金光与银耀彼此纠缠。触须没入蔺怀?的神魂,以温柔的贯穿为融合,随后又?新的另一处探出须尖。渐渐,本来如根茎一般粗的神须变幻成为细线,密密麻麻的针脚,是无数次出入的修补,缝合着每一块破碎泥身里的灵魂。 蔺怀???觉到了潮气,湿漉漉将他浑身包围。他已有了菩萨的习惯,下意识抗拒,但水汽润湿他神魂形体的每一处,包容他的脾气,安抚他的创伤。 泥??水化,可干涸破碎的泥身畏惧水的?时,又因为水而捏合重塑。它甚至让蔺怀?这副躯体不再惧水。 一阵阵接连的激荡,由汹涌到柔和,银耀的魂体招摇,但每一根柔软的魂须都??金色拉扯、覆盖,它们强势地灌输,想要救活这个灵魂,就心甘情愿上??,?某一个瞬间??假装柔弱的银耀反向缠住,汲取源源不断的?机。 它们将蔺怀?缠绕,又或者蔺怀?将他们吞食,通通无所谓。 蔺怀???到些许窒息,但窒息??将他推向?的方向。原本是他拉扯这个神魂进来,现?变成它牵引蔺怀?出㤘?。 寸寸而上,五??逐渐恢复,就像他刚开始来到这个副本时由神坛走下,众?百态似乎也?此间复?。蔺怀?尝到了谁的温存,他畏惧过又无惧的水泽,他?了一点好胜心,想给对方一点“小??训”。可对方警惕,总是迅速侵占又撤离,更不肯把一点水液留给他。这时,唯有金魂最??白蔺怀?心意,它来帮忙,扯来那个敢?蔺怀?口腔里作怪的活物,替蔺怀?辖制,任蔺怀?耍玩。 蔺怀?探出银色的魂须,胆大但非莽进,魂须很软,还有一点细小的颗粒。蔺怀?以为这是旗鼓相??的敌手,却未想到他第一次出击就叫对面逃地慌不择路。 蔺怀?觉得没意思,这是金魂就像他最甜蜜的挚友、爱人与长辈,为他所?的一切鼓掌叫好。纵容他,还为虎作伥。它?那个活物??吓退的间隙,见缝插针地和蔺怀?亲昵拥吻。 但很快,那个活物又猛然撞了上来。这次他的炽热与气息更为强烈,又有着最朝气的?命力,不管不顾的莽撞中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而这些通通都是蔺怀?喜欢的,蔺怀?是个疯子,永远?和疯子共情。 他们交缠,这时候金魂就退居一旁,它丝毫不担心蔺怀?会输。蔺怀?吞吃走这个活物的热烈、信仰和爱,由死转?的菩萨此刻贪婪无厌。 汪旸的舌根??吃得隐隐作痛,他无法推拒这个?浑噩间的菩萨,而操纵他的河神也无条件地偏心菩萨。也许他复活的根本不是一个神??,但世间谁规??菩萨要冷心冷情。他得到一个红尘里有着男欢女爱的菩萨,有什么不好。 ??是他变得孤勇,强势地和蔺怀??唇舌的战场上交锋,也不容许蔺怀?从他口中夺取一丝一毫的涎液。他只要这个菩萨活,不要他死。倘若对方不知好歹地贪要,汪旸就更强势地碾压过㤘?,叫不安分的舌头不能作怪。可??实上,他的隐欲菩萨的贪欲,难舍难分,无数的涎液都争相逃出这个战场。 汪旸记得这些是杀菩萨的凶手,想要?它们再次杀死菩萨前先将它们扼杀,可倏然间,莹白的双臂搂上他背,不肯他从唇齿的战场撤离。到此为止,汪旸才真的敢相信,菩萨活了过来。 他不知为何有点想哭,可菩萨连眼泪都不肯他流,菩萨只要他的吻。汪旸又一次吻了上㤘?,自欺欺人菩萨要的的确是吻,而不是透过他的吻,㤘?和河神讨要?的可能。 白皙与麦色交缠,汪旸觉得手臂硌得有些痛,迷乱之间㤘?摸,原来是蔺怀?金色的臂钏。菩萨的手臂也??他欺负,连环的臂钏,每一圈的空隙都盈满菩萨的皮肉,最刚好的堵,是汪旸的手骨。 蔺怀?缓缓睁眼时,与这样的汪旸四目相对。 “你?做什么?” 菩萨他问得平常,汪旸却如负千斤,一句话也??不出来。 哔嘀阁 两人交叠,蔺怀?听到蓬勃有力的心跳,但耳边的来自汪旸,他心里的却另有其人。蔺怀?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但…… 这时,蔺怀?方才注意到汪旸身体内密密麻麻的金线,它们喜悦地纷纷从汪旸身体里撤离,汪旸就像完成使命后报废的傀儡,??动配合了另一个神祇的心机,退位让贤。 蔺怀?扶了汪旸,但华袍的主人握住蔺怀?的那只手。他允许自己的菩萨对信徒施予怜悯,但也仅限如此。 顺着交握的手,蔺怀?看向他眼前的河神,河神回应以温柔笑意。????是两个神魂,却融为一体般共?着。 河神微微用力,菩萨就如轻风来怀。 河神告诉蔺怀?。 “欢迎回到这个世界,我的新娘。” 这句话好像刻?了泥菩萨空荡的胸腔中,至此成为他的心脏。 …… 通过河神的解释,蔺怀???白了前后始末。 ?副本伊始时,游戏导入??确提出本轮副本存?阵营对抗。根据角色卡,蔺怀?猜测应是河神与菩萨各为一方的主心牌,剩下四张角色牌中既有初始阵营也有中立角色,每张角色牌的玩法不?,通关的最佳途径更要积极探索,但新旧信仰争端源头的两位神??,?本质上注??不能共处。 但现?河神颠覆了这一切。 蔺怀?不知道这是河神情急之下的办法,还是预先图谋的准备,但他不能否认对方救人的实质。副本是戏里,玩家们再投入,等副本结束,一切由回归戏外。蔺怀?扪心自问,他不一??会做和河神相?的决??。不仅仅是神婚,而是性命?担,??共死。蔺怀?可以为自己的性命负责,但他自认做不到㤘?负责另一个陌?的?命。 “总之,谢谢你。” 绮丽的氛围渐渐消弭,河神也不遗憾,他笑着动了动手指,蔺怀?垂?身侧的掌心忽然一阵微痒,蔺怀?侧目,只听河神心情很好地??道。 “可以碰到菩萨了,??我而言倒是最大的惊喜。” 不管对方真实意图如何,到此为止,蔺怀?对这个副本里有过接触的角色其背后的玩家印象都还不错。 蔺怀?微笑道:“是河君解了我的后顾之忧。否则我遇到雨水,到底寸步难?。” 河神扬眉。 “那么‘把酒言欢’,怀?总能够兑现了?” 蔺怀?爽快地点头。 地窖里只有两个神??间的交谈,但到底不是正题,蔺怀?很快收住。可空间里太静了,他放眼望㤘?,赵游背朝着他们坐?木箱上,双腿屈着,手还自欺欺人地捂着双耳,他遮得胡乱,耳垂到脖颈的部分全是通红。蔺怀?想到了他刚才?做什么,确实太荒唐……而参与的最后一人,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垂头坐着。 “汪旸。” 蔺怀?轻声喊了下他的名字。 片刻后,依然无人应声。 “汪旸。” 连远处的赵游都转了过来,他脸上是窥过一场□□般的慌乱与动摇,青年有一⺶?羞愧,他不敢看,但菩萨?叫的是别人,赵游又觉得自己可以再悄悄望。 蔺怀?主动向汪旸伸出手欲拉他?来,汪旸抬头,露出一张红润微肿的唇。那该是一⺶?酥麻的痛痒,但神??免痛,蔺怀???下便不知,对方吻得这么重,那自己的嘴唇是不是也一样。 汪旸目光灼灼。他?看蔺怀?的嘴唇,而蔺怀??看他手臂上??臂钏硌出的印子。 汪旸仰望许久,但最后?身时却独自。 他复活了菩萨,那么英勇;他没有得到菩萨,那么可笑。 他避开了蔺怀?的手。 59、泥菩萨(11) 四人在??窖里休息了一??, 决定返回。 神明造线,几股金光拧成一条粗绳,绕满木箱整个表面, 禁锢??里头那个诡谲神像。 河神示意赵游:“可以了,你试试。” 唯有赵游不受神像影响, 神像只能靠他带回去。纯金一人高的神像,木箱钉满铁钉更难以下手,最后是河神搭了一把手,施术法减轻赵游负担。 赵游看??金光制的绳子, 满脑子却全都是刚才复活菩萨时的绮丽, 他想到出了神。 河神还很有耐????等了一??, 金光绳才打了一下赵游的腰侧。 “?什么呆呢?” “哦、哦哦。” 赵游含糊??飞快应,他伸出手,四条绳子的端头就自动在他腋下分别打了结,身上背重负,他眼神却飞飘, 状似毫无目的,满??窖绕,最后一眼才敢去看真正想看。 蔺怀生也在注视他, 莫名的赵游被看得有些慌张,他突然憋??一股气, 仿佛要做给谁看,结果起势?猛, 差点连人带箱往??摔了个大跟头。 赵游好不容易站稳后, 与众人面面相觑。 “原来……也不重?” 蔺怀生实在也为他松了口气。 忽然,汪旸?道:“能别这么冒失行吗?金身万一掉出来,我们几个都要完。” 身为亲近的朋友, 汪旸的口吻有些冲了,好像??里憋??什么邪火似的。方才他避开蔺怀生的示好,场面一度尴尬,他?人却仿若不觉般径直走到角落,谁也不??。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开口?的第一句话。 赵游脾气好,但也不是泥善人,他竟然当即就刺了一句。 “汪旸你吃火药了语气这么冲?” 两人的冲突来得莫名,就在蔺怀生想??是否要劝一劝的时候,汪旸却没有再应。他倚在昏暗的墙角,叫人不明白他??里在想什么。 赵游到底不愿意和朋友吵,他抿了抿嘴,意识到自己也有些过激,之后的腹诽声音小得倒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明白了。 “这??又像个哑炮……” 河神冷眼旁观完,?道:“那现在就走吧。” “早点回去,以免突生意外。” 河神冷静??陈述道:“我有预感,这尊神像诡异的??方还不止?此。只要还把神像随身带??,之后还???生更多事。” 河神这句话实际上是一种隐晦的提醒和试探,但没有谁现在提议要把金身留下。尽管他们对于神像的归属和用途从未有过公开、正式的讨论,但也??照不宣:神像不可能留在这里。 蔺怀生?:“我赞同河君。” “赵游。” 被蔺怀生点名的赵游下意识抓紧绳子、挺直了背,木箱子直直戳????窖的豁口。蔺怀生松开手中伞柄,油纸伞??赵游飞去,最后遮住他和木箱。而蔺怀生自己则毫无屏障。 “菩萨!” 赵游一看,立刻急了,连汪旸也变了脸色,两人情急之中都忘了此时蔺怀生早已今非昔比。 蔺怀生微笑道:“没事,你撑。” “菩萨你的身体……” “无碍。” 不?何时,河神走到菩萨身边和他并肩,他们之间有一丝间隙,却无人能够插足。赵游后?后觉想明白了,原来神明和神明是这般相配啊……他的舌头顿时像是被猫儿吃了,赵游不再?什么,只含糊??点了点头。汪旸也是。 蔺怀生对赵游?道:“谢谢你记挂。虽是泥身菩萨,可若什么都不做,也有些??不过去了。” 原????叫赵游走近,最后却是菩萨靠近。菩萨足尖微点,身轻?燕跨过积水??面,头顶、脚面,处处叫人为他胆战??惊??忧怕,他倒云淡风轻?他的帛纱。 赵游忍不住去看他,看菩萨雪白肌肤上的臂钏,他不?道自己想看出些什么,也许只是先??叫汪旸紧紧攥??,他没有机??看过,所以?今以一种弥补的??态在补足。赵游看得够仔细,看明白那里什么也没有,菩萨是泥身,菩萨也是神,凡人握得再紧也没有留痕迹。而臂钏不是菩萨的象征,也不是菩萨的?质,它只是菩萨锦上添花的装饰。那他在看什么?原来他只是不敢去看什么。 赵游觉得自己脑子很乱,纷纭庞杂的情绪全部都来冲撞,他没有一个抓到,更不要提想明白,而这份无为无力,让他在面对蔺怀生时有了一种胆怯,仿佛他不够格站在菩萨面??。 忽然,赵游感觉身上一暖,他身上被雨淋湿后皱巴的衣服竟然全都暖干了。他不得不看菩萨。 蔺怀生指了指窖顶的破口。雨依然泻??,可天色却全然暗了,在缭雾重雨中,天黑来得毫无征兆。 “你之???,晚上湿衣服睡觉不舒服。赵游,你一路辛苦,再坚持一??,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赵游有一瞬间的大脑放空。 出?时那些微不足道的话突然被菩萨郑重??掷回来,赵游接得好笨拙,但是他宁愿傻愣愣模样??抱??,也不愿意放下。原来汪旸也是不想放下,才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菩萨,”赵游问得突然,“你对信徒有要求吗?” 他的话让蔺怀生出乎意料。 菩萨还未答,河神却应道:“你还不行。” 赵游下意识追问:“我怎么不行?” 河神面对赵游这类傻气却不失赤诚的人类似乎态度要平和一些:“小子,你能解释得清楚你到底为什么在这座大山里?此特殊吗?” 1200ksw.net 赵游?:“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 他在重复之??众人的推断,但话声渐小,他有点明白了河神的意?。他从山外来,没有信仰,他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所以到底是一件事的特殊,还是种种特殊的叠加,没有人能够断定。赵游的特殊在当下仅此一例。 从眼下来看,他们需要赵游,需要赵游的这份特殊,那么最稳妥的方式,就是不要让赵游有任何改变。 赵游当然明白要以大局为先,但对于“赵游”这个平凡的个体而言,他却忽然有了一丝落空的委屈和不甘??。他获得了直视菩萨的勇气,希望能够??菩萨鉴真??。他身上干燥了,眼神里却还湿漉漉??,像雨天街角可怜巴巴的流浪小狗。年少时的真??最盛大,也最廉价,赵游没有办法证明他的这颗真??也足够独一无二,何况菩萨见过的真???多,不??因此感动。 于是他?:“那等出去以后。” 青年在许承诺,也在??菩萨讨要承诺。 “等离开以后,我可以供奉您吗?” 蔺怀生点了点头。 “走吧,我在??面开路,就麻烦河君与汪旸在后头照应赵游,入夜了,大家都小??。” …… 夜里的雨更有了寒秋的萧索,四周一片漆黑与死寂。赵游驮??木箱子,目光需要时不时看??脚下,以免自己踩空。他背上的木箱额外延伸出一条金光绳,??队伍尾端的河神拿??,替赵游分担神像的重量,并防止中途神像再生变故。赵游的??方有一盏孤光,赵游亦步亦趋??追随那个提??灯的影子。 菩萨的做派?古旧了,油纸伞,长柄灯,也不?道菩萨活在什么时候。雨幕里那背影影影绰绰,赵游在伞里,费力??去盯,却愈?见得模糊,到最后那盏灯晕开了菩萨。脚下的泥泞消失了,也许他们不是在行路趔趄,而是在过风雨长廊。 后来,所有人的手中都有了一盏灯。赵游得到的最多。蔺怀生把灯缩小,银光作巧线,每一盏都系在赵游的伞沿,风吹灯摆,是夜里难得一见的萤虫。赵游当然?道萤火虫不长这样子,他来自外乡来自钢筋水泥的城市,但此时此刻,他愿意相信这是菩萨予他的萤火虫。 赵游自娱自乐??摇头晃脑,伞面也跟??他晃动。 “我好像一个???光的蘑菇。” 汪旸的声音从后而来:“漂亮的都是毒蘑菇。” “往旁边看,看见树丛里的蛇了么,漂亮的,毒的。” 赵游什么也没见??,但这才更加恐怖。 “真的?!” 他怀疑朋友是故意骗他,好看他出糗。 结果连蔺怀生也?:“它不敢过来的。其实刚才还有獐子,没想到暴雨洪水之后,人与神寸步难行,草木走兽却有一线生机。” 忽然,河神喊了一声:“怀生。” 蔺怀生回应:“嗯,我看到了。” 赵游与汪旸还不?明白,但蔺怀生停了下来,他们也随之停驻。 四人在原??停了一??,不?在等什么,但渐渐的,稀疏的树丛中传来动静,像是有什么朝他们奔了过来。赵游下意识捏紧了木箱的绳子,做出防御姿势,下一刻,两?个仓惶的人脸从树丛中冒了出来。蔺怀生手里的灯照亮他们的样子,大雨淋湿他们浑身,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但奇怪的是,他们脸上、身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相反,他们的脸部显得滑腻腻的,雨水好像一层层??从脸上淌下。 灯光照亮这几个村民的狂喜,但当他们看清面??人时,却想遇到了世上最可怖的东?开始慌不择路??逃窜。 “菩萨……!” “是菩萨!” “快逃!” 事?突然,蔺怀生他们都愣住了,竟叫那几人真的逃了,河神再想去搜索时,黑漆漆的山路间竟然再也看不到那几个村民的影子。 有菩萨的庇护,赵游现在?该浑身暖和,但他牙齿却不自觉开始打颤。 “那、那些,他们……” 汪旸的声音也?紧:“是白天从庙里逃走的那几人!” 这几个人不是河边的虚影,而是的确活??的真人。但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他们被暴雨冲刷??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为何在夜里又看到了仿佛安然无恙的他们? 60、泥菩萨(12) 河神坚持要追, ??蔺怀生劝住他。 “我们一无??知,汪旸和赵游在这,怎么知道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河神全不强势, 随即说:“好,听你的。” 蔺怀生对三人说道:“刚?那几个人寻着光来, 显然是想找人,??见到我以后却惊慌失措,看来他们的记忆是接着白天里从菩萨庙逃出去的事。”换言之,蔺怀生猜测骷髅状态与正常时候的村民是彼此割裂的, 并且作??骷髅时他们很可能并无意识。 有其他的人的附和时, 蔺怀生也不会遗漏河神的存在。甚至即便河神没有言语上的??应, 蔺怀生也能通过胸腔里属于对方的沉着心声,感知到河神的情绪与态度。河神让菩萨长了一颗“心”,??以他就好像是最完美合拍的伴生,无论蔺怀生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毫无异议。 河神睨着眸光, 冷冷地看向周遭漆黑的密林深处。 “我们先??去,只要那条河在,就没有什么能逃出这座大山, 总有机会捉一个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众人心事??,后半程不再有交谈, 连背神像而最吃力的赵游也咬着一股劲提速。遥远处,菩萨庙是山间唯一的温暖, 亮着暖黄的光芒候人归来, 而庙内也有人始终在??。 蔺怀生他们?未靠近,门槛边就已立着一人。浑⿸?黑衣的人平日里活得像道影子,唯有在燃灯的夜里, 发现他也的确如影子一般始终默默陪伴。 隋凛险些都要迈出菩萨庙的门槛,他太着急了,蔺怀生没想到一??来就要??他揪心,披帛飞去,训?地拍了一下虔徒的膝盖。 “隋凛,不许出来。” 隋凛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人不可以出来,那就只有手死死地扒着门框,眼睛也一瞬不肯移地盯着菩萨。他的眼里只有菩萨。 赵游卸货一般地把木箱子放在菩萨庙的廊下,汪旸帮忙搭了把手。 赵游撞了下汪旸的肩:“他真的看都不看我们的……” 说着,赵游半是疑惑半是试探,期期艾艾地问汪旸:“信奉神明……需、需要这么虔诚?行吗……” 汪旸没说话,赵游耸了耸肩,也不再自讨没趣。 “好了好了,快先让我们进去。” 赵游一路上背着神像,俨然已经把神像当成一个绝世之宝,没真正进到菩萨的?场里都不算心安。 隋凛满心满眼只有菩萨,他替蔺怀生接过伞、提过灯,低语道:“您一路上?好么?”说话间,他自然地侧过⿸?,?叫其他人看见庙里此时的景象。 村民们正与李清明讨论着什么,而庙中竟然有一只绵羊,细听他们的谈话内容,俨然全围绕这只活物,而羊却依然自在地在庙里踢着蹄子。他们声音如此之激烈,隋凛竟可以置若罔闻,虔诚得让人动容,?有一丝害怕。 “我们饿了一天的肚子了!” “是啊,这里头什么也没有,雨要是一直不停,这么多人怎么办?” 李清明立于众人质问中,却不动如钟,只在看到蔺怀生??来后?有了神情变化。 “菩萨??来了。” 他温柔如徐徐春风。 众人讷讷,这?发觉他们争执过了头,连蔺怀生他们??来也没有发现。 蔺怀生看着那只羊。小羊全然不知自己即将可能面临的遭遇,和走投无路歇斯底里的人类相比,它有一种无忧无虑的快乐,它?会眨眼,只是眨得很慢,叫人看清它细密而长短有致的睫毛和温顺的眼神。 蔺怀生问:“怎么了?” 李清明略有些无奈:“大家饿了一天,想拿这只羊填肚子。” “你们出去捉的?” 众人摇头,各自一句地穿插说着。 “我们哪里敢,是这只羊它自个跑进来的,也许是躲雨吧……指不定就是从前谁家养的羊,运气好,没叫洪水吃了,一路到了菩萨庙,就和人似的进来躲雨……” xiaoshutingapp.com 汪旸跟上来,嗤了一声:“你们想说的是自己运气好吧,庙里头空空如也,饿了一天肚子,好不容易来了一只羊,是老天不绝人之路,特地给你们送来的馈赠。” 汪旸向来言辞犀利,嘴上难听话不少,村民们??他说得面红耳赤,??心里原本面对神明的胆怯与敬畏却随之减少,他们目光虽?闪烁不定,却亮得有些逼人,时不时地看向菩萨和河神,仿佛来向神明讨一个公正。 “难不成我们得活活饿死在这?多久了,多久了,我们扒拉着门缝往外头看,这雨从来就没有停过……” “神们都走了,把我们剩在这里,说是保护,可这里阴冷又没有食物,我们全在熬啊……” 他们一个个头全垂着,放眼望去,只能看到这些人的额头,而额头上布满了如干涸河道一般的皱纹。即便没有这场惨绝人寰的洪水,这座大山里的人们也世世代代艰难求存,这片土地仿佛从来没有善待过他们。 干旱、洪水、吃人暴雨……种种诡谲可怖的天灾接连而至,最终把他们逼到山上这间菩萨庙。菩萨庙既是避风港,也是孤岛,众人退无可退。没有往日的鼎盛香火和信仰,神明庙宇也会破败,在两位神明离开的时间里,这些人呆呆地缩在庙宇的各个角落,风雨虽不进庙,可周⿸?依然阴冷而潮湿,纵使翻出??有的蜡烛,几十根、几百根地点也于事无补,一种比恐惧更深的绝望蚕食着他们,蚕食掉大脑里关于神明的虔诚与信仰,饥寒交迫之下,一只足以令众人果腹的羊漫不经心地闯入,肤浅??最强烈的食欲彻彻底底地占据了这些人的脑海。 好想吃, 想填饱肚子, 想吃羊…… 吃…… 可李清明拒绝分食这只羊的?由仅仅是—— “在菩萨庙里杀生,不好。” 村民们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蔺怀生:“菩萨,您说,清明他说的对吗?” 蔺怀生到底不是真正的菩萨,倘若情况真的危急,他也愿意事急从权,他甚至能够?解这些人的异样,当人类??求生的本能裹挟,会做出许多正常情况下不能?解与细想的事情。 李清明见蔺怀生沉默,微微蹙眉,想进而解释:“我……”??立刻就??昔日与他??伍的村民们??断。 “清明,你不让大家吃东西,就不只是杀生了啊,你这是在杀人。” 李清明叹了口气,将他的无奈透露给菩萨。 蔺怀生做菩萨,也有了菩萨的慈悲,他愿意尽可能地帮助他人,??也要别人可受渡。蔺怀生倘若做菩萨,也许是天下最冷心的菩萨,好话只说一次。 “我们一路??来,的确见过其他活物,它们都安然无恙。目前来看,只有人承受不住这场暴雨。” “??我不能保证它们一定无害。” 只是从村民们狂喜的神情来看,蔺怀生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把后一句话听在耳里。 洁白的羔羊在人类饥肠辘辘衍化出的兴奋与焦躁中顺从而死,羊血脏了神明座下,角落里堆柴生火,??了通风,这些人甚至不惜把庙宇䴖?面八方的门窗??开,好让火焰愈发烧旺。 蔺怀生的心里涌上无限憎恶,这情绪不属于他,是另一位神祇在??他??抱不平。而对河神来说,菩萨庙如今也算是他的?场,他没有把这些胆大妄??的人类扔出庙宇已经是最后的仁慈。蔺怀生安抚住了这位共生的神的情绪,??又有?的怨憎??他感知。除了少数神明结神婚,能够??神明感知的情绪,都来自于忠诚的虔徒。 隋凛让蔺怀生知道,虔徒能??神明表达出多强烈的怨憎,又能??他多好的隐瞒。一众人??即得的食物欢呼雀跃时,隋凛却一个人拿着外套蹲在地上擦拭血污的地面。 “隋凛,起来吧,我不在乎这些。” 隋凛听了,也应了,??他的手却不肯松开,直到他的外套竭尽全力做到最好,他?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蔺怀生露出一个浅浅的不太自然的笑容。 “菩萨,干净了。” 他想把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倾尽??能地献给他的神,倘若笑也分优劣好坏,那他就去效仿。 蔺怀生拿隋凛有点没辙,可隋凛浑然不觉他的菩萨面对他时有无奈,哪怕菩萨对他毫无反应他也欣然而无怨言。蔺怀生不明白这世上怎么能够有如此浓烈的情感,??隋凛把这份感情给了他,蔺怀生最终?是对他道谢。 “你辛苦了,隋凛。” 虔徒露出一丝难掩的窃喜,他的脸上甚至有薄红,只是小麦肤色下到底没那么明显。 隋凛想抓着难得有的亲近机会和菩萨再说一些话,??不速之客到来。 李清明言笑晏晏,指着不远处赵游⿸?边金光缠绕的木箱子,询问道:“菩萨,你们拿到神像了?” 闻言,隋凛的目光也立刻看了过去,甫从菩萨??来,他就忽略了其他,赵游背着那么大的箱子时,他也不过扫了一眼,从未细想里头装着的竟然是菩萨原来的金⿸?。想到这,隋凛的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 蔺怀生点头承认。 “你呢,你的手艺闻起来不错,??什么你自己不吃呢?” 村民们最后?是宰杀了羊,而李清明劝也劝过,之后便默不作声地帮他们架好肉串烧烤。简陋的烹制条件下,李清明做饭的本事依然让人侧目,赵游??羊肉的香气馋得直流口水,?是汪旸硬扯住了他,赵游?对着火堆望洋兴叹。 闻言,李清明只笑着摇了摇头。 隋凛对李清明有一种警惕,他不想蔺怀生和对方再多交谈,便开始笨拙地使心机,想要把两人分开。 “菩萨,您头发里有微尘,您不介意的话……我替您梳?一下?” 隋凛的请求有些逾越了,??蔺怀生随即想到当他?在泥⿸?里动弹不得的时候,隋凛早已无数次地??自己擦拭,而在有的虔徒与神祇的关系里,甚至有更多难以言述的亲密。 最主要的是,隋凛的表情仿佛一旦??他的菩萨拒绝,他就会死。 “好。” 蔺怀生随手变了一把木梳给他。而当隋凛想要捞起菩萨的一袭长发时,他却只拢到了满掌心刺骨的水,他不可置信,再看菩萨的长发,分明无恙,??刺伤的只有他自己。 河神出现在菩萨⿸?边,他以指作梳,抚过蔺怀生的长发,梳?掉那些他化泥濒死时头发里的碎尘。他的动作轻柔,口吻却鄙夷十足。 “不是你该碰的,就别心生妄想。?有,故意作出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真令人恶心。” 61、泥菩萨(13) 隋凛怒目低吼:“别碰菩萨!” 他知道菩萨寄居泥身的难处, 更不能容忍菩萨?肆意碰触。河神碰菩萨,是独占欲,还是谋杀心, 隋凛通通不允许。 隋凛的模样疯狂到了魔怔,他甚至让那些狼吞虎咽着的人都纷纷停止??食, 用沉默而警惕的目光窥伺这边的动静。 隋凛声音嘶哑,他盯着河神,又重复了一遍。 “别碰我的菩萨。” 恨不得茹毛饮血的是那群?食欲裹挟??人,但隋凛更像一头面露凶光的野兽。 “嗤。” 河神笑了。神明目空一切, 没有把人类的威胁放在眼中, 可他的菩萨?觊觎, 即便是低劣的狗,神明也依然会不满。河神甚至揽过蔺怀生,不惜刻意展现与神明不符的恶劣,用这种幼稚而有效的方式?败对方。 “你的?你是什么东西?” 前一句还是讽笑,可几乎骤然, 河神冷下脸,神明的威严在这间庙宇肆虐。 “一个凡人,也敢放肆地给神明打上标记?隋凛你未免太痴心妄想。” 河神在对隋凛说话, 但他话语间是?除了自己与蔺怀生以外的所有人通通贬低。一瞬间,汪旸、赵游乃至?李清明都脸色有变。可隋凛竟然浑然不顾, 哪怕□□凡躯本能地敬畏神明的威严,可只要不是他的神祇, 他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别碰菩萨。” 仿佛他只会这一句。可在隋凛心里, 包含他在内,除非菩萨?发慈悲给施舍,谁碰菩萨都是玷污。他甚至希望, 菩萨能够明白这点。 河神?隋凛说话,“我的菩萨”,可笑的是说情意的人,可这句话本身多么动?,河神毫不客??地抢?作??己用。 “怀生已经与我结了神婚,如果他非要属?谁,只有我能配。这是我的菩萨。” “神婚……” “菩萨和你成亲了?” 隋凛重复着,不愿相信,他当河神诡计多端,当然可以不相信,可蛛丝马迹?他打醒。隋凛了解过神婚,知道两个神祇从此以后?是彼此最??亲密的存在,生死共存,信徒共享。 菩萨寄居泥身,但他这次回?后却不?怕水了,原因原?是这样。 河神觉得自己足够屈尊纡贵,他和一个凡人解释了这么久,很多话已经说得够明白。 “隋凛,神明收缴信奉,信徒祈求达愿,不会?有其他的关系,其余都是妄想,充其量信徒倒也可以算神明的私有财产——” “够了!” 蔺怀生出声。他觉得够了,隋凛的心意僭越,河神的言语也过分,当下?像一场莫??的闹剧,明明是诡谲的游戏,甚至危险如影随形,结果针锋相对的是感情。他们比谁的情意盛?,但归根结底谁都是披着虚幻的角色演戏,蔺怀生不是真的菩萨,这个世界里也不存在真的河神与虔徒,蔺怀生愿意沉浸与享受每个绚烂而不同的世界,角色的感情是锦上添花,但绝对不是一场游戏的初衷。 蔺怀生的情绪不算激烈,可整个世界忽然陷入寂寥,一种潜藏在冰川下的震荡正疯狂地席卷这个世界,祂、他们,这个世界里与世界外的一切存在都停驻了,他们都转向一个人,投注眼光、倾?声响。而冰面上镜花水月的幻影??部褪去,才知道一切都?自冰面下的投影,冰面??上从始至终只有有一个人存在。一份份累加的情意,??部累加在这个人的身上,把他抽丝剥茧地?爱。 蔺怀生不知道他正在?多少层叠的目光注视、包围,他冷淡着脸色,只对隋凛说道。 “隋凛,你跟我到旁边。” 河神顺从地松开了蔺怀生的手,他不?强势地宣告自己的无可匹敌。河神金色的眼睛里闪过黑色物质,??们不可?状,更像一条变幻莫测的暗流,最接近的,是黑暗空间的屏幕上的数据流。他好奇而困惑地盯着隋凛的背影,接着,菩萨庙里所有的“人”都只注视隋凛。 ??什么只和“他”说话?是因??“他”这类样子更讨人喜欢么。 蔺怀生叫?了隋凛,但他随即发现隋凛只垂着头,这副闷声不吭的模样叫人看得??笑,不知道刚才孤注一掷的魔怔劲去了哪里。如果故事本身存在,蔺怀生愿意接受乃至配合虔徒隋凛的感情,但蔺怀生同样认??有些事他需要和玩?隋凛挑明清楚。 “隋凛。” 这一次,隋凛乖顺地抬起了头。蔺怀生特意选在角落,希望能和隋凛这个玩?好好谈谈,角落昏暗,可隋凛抬头露出的目光却亮得逼人。剑眉星眸,本是养眼怡人,但这双眼睛此刻却太过诡异。蔺怀生警惕地退了半步,甚至怀疑隋凛?这个副本里不知?的危险附身了。但隋凛的动作很快,他抓住了蔺怀生的手。 “菩萨,别走。” 他的声音低哑,又轻,只敢以这样的方式把他重??又重的情感包装得得体一些,不至?倾如洪水。庙外?有一场水患,让人明白危害,情意便不敢像??。 yawenba.net 他的眼睛红了,浸润着一丝水光和微光,他把自己弄得很可怜很可怜的样子,归根结底,竟受不了菩萨表现出的一丝一毫抗拒与闪躲。 蔺怀生觉得隋凛魔怔了,他们在这个副本??前素昧平生,难道副本会影响一个人如此??深? “隋凛,你冷静一点。” 隋凛说好,反正蔺怀生说什么他都应,哪怕菩萨要他去死也可以,只要不让他松手。虔徒的终点是囚徒,他不断把他的神供上高台,高台越高,距离越远,最后神明困在供台,他在泥底。 “我和河神会结亲,事出有因。我们轮番中了神像的诡计,我泥身碰上了雨,情急??中河神以结神婚的方式令我和他共生,这一点汪旸和赵游都可以作证。” 隋凛?完却偏了重心。 “菩萨你受伤了?您怎么刚回?的时候不和我说!” 他心如刀绞,只要一想到蔺怀生曾有过濒死的处境,而他却遥遥不知,还满心怀抱着期许等菩萨回?。隋凛快要疯了。他胡乱地摸,揉过肩头和臂膀,凡人的慌张与凡人的急切,以去求证菩萨身上是否还有隐伤。他每一掌摸到的都是湿寒。菩萨的共生,他令菩萨死而复生,并用自己的神力从此让菩萨免受泥身的烦恼,他的力量化成一道细密的水膜,没有人能够穿过神明的结界,既保护所爱,也占据所爱。 蔺怀生攥住隋凛的手,不肯他?放肆。 尽管手腕内侧?菩萨碰过的地方冷得如?毒蚁啃噬,但隋凛甘??如饴。他知道这不是菩萨的本意,也不想告诉菩萨他正有此遭遇。菩萨凌厉着眼,好像是不满,好像是生??,隋凛?到自己的耳腔胸腔有无数的叹息,仿佛他的周身、他的身体里挤占了无数个分裂的个体,他们都在感叹:原?这一个也不中用。 原?他也没有得到喜欢。 ??什么呢…… 蔺怀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灵魂。 生生到底喜欢什么? 隋凛收敛了表情,他的眼睛又垂敛,成??空荡的躯壳。无数个祂分裂又融合,在?叫隋凛的皮囊里奔走相告,??解不出的谜题越?越焦躁。 庙中忽然起?风,他们的这处角落幔帐翻飞,旧了的红帐子黄帐子,谁?的菩萨庙挂。红帐吹袭而?,占尽眼眶,铺天盖地的红,蔺怀生的记忆里只有一处。 蔺怀生不说话,整个庙仿佛都屏息,等他一句话,在轮换那个最受宠的回答。 “隋凛。” 菩萨变得好冷淡。 “不要发疯。” 隋凛定定地看着蔺怀生,而后点头,几秒钟后,甚至主动合敛了他所有感情的出口,重新变回谦卑的奴仆。 蔺怀生审视着他,隋凛?表现得更忠诚,他的神明希望他是什么样,他?可以变成什么样。 但他的神好警惕啊,一旦有过怀疑?难以消解,甜蜜与冷酷,糖与鞭子,反复拷问。 “隋凛,你是玩?吗?” 蔺怀生出声质疑。 他没有最先挑破局面的习惯,但逐个副本的违和感累加,蔺怀生最终做了率先出击的那个人。而他问了,?不在乎是否要委婉。 隋凛转了转眼珠。 “我是。” 他如此回答道。 ??了增强说服力,隋凛??而袒露自己的底牌:“我是虔徒,我的任务??一,?是无条件地侍奉菩萨。” 蔺怀生没有???此表现过动容。明明前不久菩萨最喜欢的还是虔徒的真挚,可现在他谁也不偏爱了。 祂苦恼,蔺怀生有千百种样子,每一种都让人喜欢,可祂变幻的千百种,都没有?爱。 蔺怀生说:“那?好好做好你该做的事。” 隋凛乖顺地应。 “我知道了。” “我会帮你赢的。” 蔺怀生?后,却回过头看他。 “赢,我喜欢自己做到,也不会和人谦让。” 说着,蔺怀生没有?理隋凛,也不关注他是否重新跟在自己身后回?。蔺怀生路过那些村?时,他们又在?口咀嚼着手中的肉块,羊骨中的骨髓也不放过地吸吮,他们只沉迷?这一件事,刚才的寂静无声仿佛是蔺怀生专注时候的错觉,蔺怀生深深地看了一眼坐着的这些人,目光又扫过更远处的那些玩?。 河神恢复了平静,淡笑地看着他。 “要?看看神像吗,我们可以研究一下??。” 他不提方才的争执,仿佛轻而易举地释怀了,现在轮到蔺怀生偏要提。他不知道也不在意副本里的原生角色在?到“副本”“玩?”??类的词汇后会不会产生自我认知的巨?颠覆,他相信刚才说的这些话,身??玩?又是神明角色的河神一定能?见。 “河神,我还是希望你我??间保持适当距离。” “我不喜欢假戏真做。” 不?称呼“河君”,而是“河神”。 河神的笑容淡了,他看着蔺怀生,良久以后说道。 “隋凛的事是我小题?做,惹你不开心了,我和你道歉。” “也许这个世界这些角色是假的,但我们已经在这里了,我想??是真的。” 62、泥菩萨(14) 可惜蔺怀生始终清楚真实和虚假的边界。 他不否定这种类似于“??戏结缘”的感?, 但起码应该有真实的灵魂在共鸣,而不是永远披着角色的皮囊说言不由衷的话。 河神看出蔺怀生潜在的冷漠,知道过犹不及, 便不再就此和蔺怀生讨论。他收起了自己?有的锋芒。过了一会,食肉的村民们也偃旗息鼓, 当火堆熄灭,菩萨庙的各个角落相继沉默。当夜,大家各怀心事入睡。这时候众人又都心照不宣,怀着诡异的默契, 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打扰蔺怀生。 蔺怀生睡得很浅, 加上当??副本作为神明本就无需休憩, 几乎是异样突显之时,蔺怀生就睁?了眼。 他和河神第一时间看?了?况。 那些吃了羊肉的村民在地板上蠕动。他们身上很痒,每一个人翻滚间都像正在难受蜕皮的蛇,只不过蛇蜕的是皮,这些人蜕的是肉块。哪怕没有淋雨, 他们身上依然出现了和白??那些村民相同的症状。一切直指那只仿佛自投罗网的羊,?义上的温顺实则是陷阱。 这些张大的口腔中重复而机械地吐露相同的呢喃,好痛, 好痛啊,逐渐变得大声, 变成像咒文一样的经唱,?有的玩家都被吵醒了。 满地都是散落的肉块, 血顺着地砖的缝隙四处流淌, 神明庙宇成了修罗场。这些依稀还??辨认出一点人的模样的东西在地上爬着,全部都在念“好痛”,但他们的手却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体?撕下肉块再往四周抛去, 后来,指缝?堆积满了屑肉,有损??们撕扯的力道,这些似人非人的东西就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骨,而后??经如骨头一般的指甲在地板上反复削尖、打磨,发出刺耳牙酸的尖声。 “呕……!” 忍饿了一个晚上的赵游好不容易才睡着,这会什?都没吃就先吐了。 “操操操——!”吐完酸水的赵游语言中枢失调,骂了一连串的脏话,而其他人虽然没吐,脸色却并不比他好多少。白??虽然??经亲眼??过一次,但数量差异造成的场面效果在此时尤为明显。 “是那只羊!” 汪旸顷刻间判定。 赵游叫道:“别的都别说,看人!你快被抓?裤脚了!” 场面堪称混乱。?于这些??经变成怪物的村民而言,剩下的正常人似乎是他们猎食的?象,尽管行动缓慢,但依然朝着四个人类手脚并用地爬去。赵游一边躲,一边哇哇叫,说有没有可??像丧失病毒一样被抓?就要感染,越紧张话篓子?的话倒得越多,蔺怀生几乎都快听不清了。赵游说话的内容是蔺怀生?全然不知的,而人在危急中很难保持绝?的镇静,蔺怀生只??猜测这是玩家赵游原本?处的真实世界中存在的东西。 “菩萨,救命救命!” 赵游不知什?时候躲?了他附近,两个人差不多高,也许赵游还要再高一些,赵游吓得扑在蔺怀生身上的时候就好像一只直立的萨摩耶扑怀。蔺怀生被吵得实在头痛,把人往身后一拨,灵动的披帛顿时绷直如剑,横扫迎面而来的人骨怪物。 赵游如一个大型挂件扒在蔺怀生肩头,打架不行,就力图助威很行。 “菩萨,你是我永远的神,我现在就??信奉你——” 怎?还越来越??说了。另一侧的披帛围着赵游的脑袋绕了两圈,把这张喋喋不休影响菩萨发挥的嘴巴人工封口。 赵游唔唔地发了一会声,??蔺怀生无心理睬他,顿时安静了下来。暗色的数据流也钻过这个皮囊,在貌似??真的眼眶中留下一瞬蛛丝马迹。 蔺怀生飞身??去,正和河神一起击退怪物。哪怕依旧是难以自保的泥身,他也从来选择主动出击而不是龟缩畏惧。祂剩余的思绪一同来附和,用洋溢之?和赵游一同赞美蔺怀生的锋锐,?绪汹涌的高峰,赵游攥紧了捂在嘴上的披帛。披帛只是受菩萨控制的死物,但??松了一点口子,缠得没那?紧,赵游就牵强也要当做蔺怀生的温柔。 蚂蚁也??咬死象,何况变成人骨的村民远比蚂蚁棘手多了。一层层的血泼在垂帐上,形成斑驳的纹路,神明大?杀戒,手段只会更加凶残。村民们被菩萨幻化出的绳子各个五花大绑,附着残肉的空洞眼眶不死心地瞪着两位神明,然后被河神逼出那些可怕的雨水。 这些如病变般的黑骨正上演诡异的场面。明明他们自身都??经没剩下几块肉,竟然反而还在作呕,根本吐不出什?东西,而满地的碎肉内脏却逐渐长回他们身上,他们重新有了人的模样,但呕吐的症状依然不止。 汪旸拧眉道:“和白??那会不太一样。” 蔺怀生说:“再等等。” 六双眼睛一同注视着这场反胃的默剧,更有五双眼睛、一双眼睛、无数双眼睛悄然转移了聚焦的方?。蔺怀生默默等待着,直?这些??经恢复过来的村民呕出第一口混杂着羊血的生肉。蔺怀生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得证。 他并不慈悲,否则就会?这些村民从始至终进行规劝,阻止这一切发生。但他默许,就是冷眼旁观这一切的过程,推测这个副本的可??。 这些人呕出来的每一块羊肉都是活的,每一个都仿佛心脏,落在地上还会跳动,??们四处寻找同伴,逐渐围拢、拼合,直?村民吐出最后一块肉而后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原本那只被他们分食的白羊复生。 从生?死又生,小羊无知无觉一般,又?众人展示??温顺的眼睛。但这一次,?有人???感?不寒而栗。而后小羊仿佛知晓自己再也骗不了这些人了,兽形的面容竟然??展露出一丝遗憾。??踏着蹄子,来?村民的面??,挑挑拣拣,最后咀嚼青草的牙齿咬住了一个人的脑袋,?方连反应都没有就被咬断了颅骨。 饭团看书 最终还是有东西溅在了菩萨庙的地上。 ?有人都怔住了。而小羊心满意足,摇头晃脑地拖着一具尸体走出了菩萨庙。雨幕将??笼罩,偏爱这样温顺的生灵,而??嘴?衔咬的尸体则很快被雨水重新融化成骷髅。而在小羊?去的方?,??蹄子踏过的每一寸贫瘠土地,在雨的滋润下慢慢长草生花。 肉.体在生死之间反复遭受折磨,但更恐怖的是彻底的死亡,?有人都看??,被羊叼走的那副骷髅最终没有“活”过来。空气中传来更难以启齿的气味,几个人嫌恶地皱起鼻子,离抖如筛糠的村民远了一些。隋凛甚至??要把这些脏污了菩萨庙的人通通丢?外头。 蔺怀生忽然把矛头指?李清明。 “?以,你亲手烤的肉,你自己为什?不吃呢?” 李清明一愣,他处在众人的注视下,被警惕,被孤立,今夜突生的意外加剧了这间小小庙宇?的矛盾和冲突。李清明推了推眼镜,他的眼镜在大山?格格不入,并且以他的行为举止,说他是那个出去读书的孩子也不会有人质疑,但他人生中的二十几年从未离?过这座大山。 他迎?众人的怀疑,神色无奈。 “菩萨,您明明听?我也劝过的。” “您是??为我背弃了您,?以生气了吗?” 他的巧舌如簧与黑白颠倒,三言两语把蔺怀生塑造成一个心胸狭隘的神明。 蔺怀生尚未生气,河神就惩戒了他这位信徒。 “放肆!” 神明的怒火在庙宇间冲撞,要这个不敬的人类俯首。李清明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一寸寸地碾压在地上,眼镜歪斜地架着,他闭上眼,鼻托的棱角在他鼻梁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神明如此威风,可蔺怀生却感知?河神正隐隐变得虚弱的神魂。为什??蔺怀生???他?谓的信徒李清明,???那个命送羊口的尸体,???眼下?剩无几的村民。越多越虔诚的信徒就滋生越强大的神明,但人心易变,神明难以永恒。 神明的生命最单调,但寄居在另一位神明胸腔?以后,又转化出世间最浪漫的形态,以最赤诚的姿态,从此??爱展现自己最真实的?绪与??法。 蔺怀生始终难以适应自己没有心跳却要听着另一个生命体的心声,可倘若河神没有救他,那?他在这个副本?会不会走?最后的死亡?不??倒推,不??验证,这是河神给蔺怀生在这个故事?留下的谜题。 蔺怀生有一种感?上受之有愧的不?等感,但他??经受着,就不??再问心有愧。 菩萨掀握住河神的手,在人类无知无觉的神明领域中,用自己的神魂修补河神的虚弱。金色神魂虚拢住菩萨的温柔,哪怕菩萨强势地给来??最渴望的神力,??也舍不得同化。神魂的缺口,寄居了无数双眼睛和嘴巴,祂操纵着??们,不断撕扯、咀嚼这条金色的溪流,刨根问底地研究他为什?又被复宠。 那厢,披帛飞身离去,把李清明捆了个结实。 蔺怀生俯视他:“不用试图激怒我。” “只要你在我的法场?,就永远跑不了。总有办法试出来你身上有什?秘密。” 李清明费力地抬起头,他仰望神祇,舌尖舔过一排上龈,兴奋地笑了。 仿佛在说,拭目以待。 63、泥菩萨(15)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这个男人真正像一条狗一样趴在他的小羊脚边,姿态很卑微,摇尾乞怜。 “小羊,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逼你那么做, 你抬头看看我……” 听到的蔺怀生缩紧肩膀,他的尖刺在下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他尖锐反驳道:“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啊……” 发泄过后,他哭哑的声音仿佛把他自己撕裂开一个豁口, 他的情绪、情感全部从这个裂口里流走了, 剩下空荡荡的皮囊。蔺怀生他所有的力量就只够这一次的爆发。 再之后, c觉得自己仿佛失聪,他甚至都不能清楚听到蔺怀生的呜咽。 c急于弥补,他不能再顾他在爱情里够不够得体、够不够成熟,他握住小羊纤瘦的脚腕,从这里开始抱住小羊更多的身体, 把蔺怀生紧紧融到自己的怀抱中。像在抱沙、抱雪,和流逝的爱人争分夺秒。 “会看见的。” 他终于抱住了完整的小羊,哪怕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得到小羊亲昵的回应。c的牙齿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内壁, 但他对血腥味和疼痛熟视无睹,依然后牙紧紧咬合, 发狠也发誓。 fqxsw.org “我们这两天马上就走,东西拿到后, 我带你去治眼睛。”说着, c的手抚摸蔺怀生的头,仿佛在确认那个导致蔺怀生失明、却早已无迹可寻的伤口,通过这种亲昵的方式, 他希望能够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安抚与确信。 “最有可能是脑部淤血压迫视觉神经,等淤血散了,你就能看见。”c好像就是那个最终替蔺怀生治眼睛的医生一样,现在说着专业或不专业的判断,他唯一的标准,就是希望这个孩子快乐起来,如果再多些奢望,就希望蔺怀生能否重新施舍地爱他一点。 “你会好的。” “怀生,你会好的,会看见的。” c很少会叫蔺怀生的名字,他希望在这个时刻,能让蔺怀生明白他认真的决心。 男人维持着不体面的姿势,就抱着他的怀中羊席地而坐。他不敢动作,不敢松手,怕惊扰他的神祇,他的爱情。所以连吻都不敢,就只能无声无数遍,对着那个看不见的创口道歉。 在c不断的重复中,蔺怀生没有再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他好像已经死了,变成一座冷冰冰的雕像,对于c的表态也无所谓了。 c把蔺怀生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用身躯覆盖身躯,四肢缠绕四肢,男人银灰色的短茬头发,都想来遮挡一点爱人惊心动魄的伤痕和美丽。最后,纯洁羔羊暴露在外的,只有一双仰望黑漆漆天花板的无神眼睛。 …… 主控室内,利昂已经就联邦发出的那个坐标(236,xxx)着手准备。 “狡猾的老东西们!” 不知道是有意安排,还是命运偏就这么巧合,这个坐标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相距很远。如果能量核心的确就在那,c和利昂不可能做到在挟持人质的情况下前往。他们只能放弃对人质的控制。 寂静的主控室内,偶尔响起利昂一两声低咒抱怨,以及敲击触控板的声音。 枯燥、乏味、庸俗,充斥满了整个空间。而c的周身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罩子,遵从他的内心,把他和这些东西隔离开。隔着这个罩子,一切显得虚幻不真实,看不清听不明。但这些还不够,或者干脆把坐在这里的这个人解剖,不重要的外表通通丢弃,特别是那个可憎的蜈蚣疤痕,一定要和它一刀两断。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肮脏的灵魂从躯壳里剥离出来,送到每一个宗教里代表惩戒的“地狱”中去,在无尽折磨中一遍遍淘洗。 “c,那两个人质怎么处理?” 一旁,利昂模糊的声音传到这个透明罩子的屠宰场里来。 c正在经历自我洗礼,因此回答漫不经心:“杀了。” “这……”利昂有些犹疑,“里头有威尔逊的儿子。” 但很快,利昂的态度就转为对c的崇敬,是了,他们这种人,要是畏手畏脚怕事了,凶性被磨得差不多,那才是真正离死不远了。 “行。” 利昂一口答应下来:“等最后一次和联邦通话以后,我把那两个人杀掉。特别是伊瑟尔那个恶心家伙。” 说着,利昂似乎在和c的谈话中松懈了防备,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c,我们是一伙的,有的计划你得提前和我通个气,要是知道你就没打算让这些人质活着,我刚才还费力给伊瑟尔那金毛佬止什么血……还有今天一早的事……” 但利昂发现,c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边。 哪怕对方依然对整件事运筹帷幄,但那只是他的一部分,残忍的本性好像天然可以运转,但真正组成centipede的存在,却全部投给了一旁的那些个监控屏。利昂感受不到c的心理异变,不知道自己的同伙才是这次绑架案里被一步步打压、摧毁自我的斯德哥尔摩患者,利昂只以为,c对那个亚裔人质老房子着火,迷得过头了。 在利昂的注视观察下,他身旁的这个曾经最凶残与诡谲的凶徒,现在沦落为眼睛一瞬也舍不得眨的毛头小子,做着背后守望的痴情行为。他特意把所有的监控屏方向进行调整,保证自己能够一心二用地去捕捉屏幕里爱人所有的身影,他病态地爱着一个由他亲手创造的“楚门”,但是他自己坐在这个小小黑盒子一般的房间里,每一天活在监控屏的蓝光中。 利昂没看出什么名堂,但很快指责c的过失。 “你怎么把他放出来了?” 利昂指着监控里独自在走廊上走动的蔺怀生。 利昂想表达的是,尽管这是个瞎子,尽管现在和他们是“一伙”了,但见鬼的,他就是对这个小子特别的不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c对他格外着迷,着迷得过了度。 c只盯着监控。 后来,他留小羊独处。尽管他那一刻什么都不想做,感情用事只想永永远远抱着他的小羊,最好时间一久,彼此的肉都长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可小羊他承受不了。蔺怀生没有办法忍受和一个凶手长时间地待在一起,他会紧张会恐惧,甚至脸色发白想要干呕,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c为他的每一个表情、动作而肝肠寸断,可男人明白,这是他畸形的爱的罪有应得。他如果还保留最后一点对这个世界的良知,那么应该用在小羊身上,他希望蔺怀生好受一些。 所以他离开了。 回到见不得光的主控室,继续做一个残暴的歹徒,用歹徒的外表包裹一个血淋淋才明白爱情真谛的心,窃窃地凝望爱人。 利昂受不了c这个样子。老实说,有点深情地让人发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还让人觉得发憷。 利昂都有些不能直视同伴脸上的那道疤痕了。要知道这道疤痕在过去就是centipede的象征,这些恶人们认可的是实力与残忍,谁会在乎有这道疤痕的脸其实本身有多么英俊。利昂也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观察过centipede的脸了,现在竟然觉得这个男人瘦了,脸色很苍白,同时眼睛因为眼窝更加内陷而深不可测。 “嘿,c,你别这副样子……” 然而c却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他在数数。” 利昂跟不上同伴的思路了,他现在的样子显得很愚蠢。 “什么?” “他在数数字。” c又重复了一遍。 透过小小的屏幕,他好像看清蔺怀生张阖的嘴唇究竟在说什么,在屏幕外,脚也踩着地板跟打拍子。一下、两下、三下……作战靴发出沉闷的声音,这只蜈蚣,有条不紊地撞击把他困在这里的这个透明罩子。 监控里,小羊在房间和囚禁室的路上不断地重复往返,他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可能有几十趟,机械地重复着,嘴里始终念念有词地数数。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他亲自数过这一段路需要179步,也许早晨c也让他走了10步,总之,他现在在无尽地重复着179步,他无数次抵达卧室和囚禁室,停下,驻足,但都没有进去,然后又转回头,继续数拍子。好像哪里都再也不肯容纳他,他在两边犯错,他两边都没有归属。 “他很难过。” c言简意赅说道,同时,灰眸低垂。 “好吧,你够狠。”利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c,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利昂压低声音:“我总觉得他本人有点说不上来的不一样,和其他人质的关系不一般,比如说和那个伊瑟尔……” 64、泥菩萨(16)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男人再看蔺怀生。 他依然能很清晰地看清小羊的样子,恬香于梦中,对差点杀死他的危险一无所知。c看着看着, 宁愿自己不要看清蔺怀生依旧安然的表情,反衬他的卑鄙, 到后来,他好像真的看不清了,他混乱浑噩的心不允许他看清。 c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本来就睡在外侧,离开床更是飞快, 他逃出这张床这个巢穴, 也希望小羊能逃离他。c一开始打算在椅子上静默地坐一晚, 就像小羊在他这里留宿的第一晚。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卧室,想起椅子被他当成垃圾,堆在角落,后来又不知被他收拾到了外面哪里。当初他感情的开始就汹涌又让人昏头,根本没想过退路, 以至于现在,c站在床边,望着屋内唯一摆放的床和床上的蔺怀生, 喉咙滚动。 他想要回去,回到小羊的身边…… 他迈出第一步, 但似乎根本没有,他的眼前分裂出两块地板, 是两个重叠还是一个离散……也许待在这间屋子里, 接下来他自己会做出更加无法预料的事。 c很可耻地逃了。 离开屋子,又不敢走开,最后徘徊在房间外头。 c□□的上身草草套了一件外套, 没有拉上拉链,顺着能看到肩膀上包扎起来的伤口。他摸了一把外套口袋,翻出好几天没抽的烟,在黎明到来之际的这段最黑沉的夜晚中,一根接一根点燃。 好像是一夜之间的,命运在给予他甜蜜后,给他更大的恶毒;又或者是为了给他恶毒,让一只小羊降临到他的世界先带来甜蜜。c不知道什么会这样,难道他是一个精神病人? fqxsw.org 他也许有病, 他可能真的有病。 大概黎明,也许是黎明吧——c没有心思看时间,这间巨大密室也没有连接外界的窗子。利昂急匆匆地过来,他脸上带着几分急迫,终于找到c,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也不管当下c为什么会独自在这里。 他对c说:“联邦主动发了一则讯息过来!” “他们说:‘半小时后,一段三名人质的视频,换你们要的东西的第一步消息。’我一看到就立刻过来找你。”利昂这时候无法单独做主,他也不擅长处理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而联邦反客为主,还设置下极为紧迫的半小时时限,让这名绑匪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言语行为间都开始带着急促,“c!现在过去看看。” c显然也意识到联邦陡然转变的态度间所蕴含的大量信息,他现在也迫切希望有另外的事和另外的世界,能够让把这个即将发疯的自己投入进去,去消耗,去平息。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走。” 绑匪们的脚步声远去,片刻,房间的门无声打开,蔺怀生从里面出来。他看到,就在门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他仔细观察,再迈步时,完美地避开了任何会破坏烟灰烟头的位置。 一步,一步,他的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迅捷,最终也离开了这个走廊。 …… 对于阿诺德和伊瑟尔来说,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好像被遗忘。但这两个人有着无比强大与坚毅的内心,他们不向惶恐屈服变成弱者,而争分夺秒地养精蓄锐。 当静谧的黎明中传来动响,阿诺德和伊瑟尔敏锐地睁开眼睛。 他们仍然被捆着四肢保持原样地躺在地上,长时间供血不足,使得他们的四肢都开始泛出青紫色。他们翻了个身,都面向门口和那个小窗子,仔细辨别来人。 对方没有露面,那个沙沙的摩擦声也没有停。阿诺德听出来,对方给他们在墙壁上留了记号,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也好像和阿诺德心有灵犀,又有点调皮,好像非要有人率先猜出他是谁,他才肯开口。阿诺德和伊瑟尔看到缠着纱布的手腕在那个小窗子上挥了挥手。 “两位先生,你们中是不是有人身份不一般?” …… 主控室内,利昂点开那封联邦发来的消息给centipede看。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诸多电子屏反射出的幽蓝色,包括了光脑以及对面大大小小的监控屏,这些冰冷的光源在c的脸上、眼睛上落脚,特别是他眼下的那条疤。于是人如其名,centipede,现在这条蜿蜒蜈蚣的百足好像都安装上了机械利刃,翻动着活了过来。这样的centipede,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冷酷,甚至比以前还要不近人情,像一个即将核爆的危险武器。利昂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涌上对c敬畏的同时,又因为这种凶残罪犯的特质而感到松了口气。 c并不留恋于单条讯息本身,他手指飞快点动,在触控板上调出联邦的上一条消息,以及他们几次在网络上上传的视频。 “c,你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候,利昂对c很是信服。但时间刻不容缓,半小时眨眼就过了一小半,以至于利昂在心里咒骂联邦那些惯会玩弄权术的老不死。 c没有回头,但已然把利昂的焦躁和被动洞察得明明白白。他现在对这位曾经的同伙毫无耐心。 “既然知道他们在打心理战,还被联邦牵着鼻子走?” 利昂被他说得讪讪,但的确无法辩驳,只不过觉得c的脾气更加古怪了。 c不知道利昂的腹诽,他有意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分析。从这场挟持开始,这其实才是联邦态度最明显的一次转变,因为联邦方切实有了让步的举动。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次诱捕的陷阱,但—— c斩钉截铁:“利昂,重新查一遍人质的身份,要更具体。” 绑匪的视线落在半小时的时限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人质的筹码需要被重新评估。” “因为似乎有一位尊贵的先生被请来做客了。” …… 听到蔺怀生的问题,阿诺德和伊瑟尔相互对视。 他们无从推理蔺怀生提问的缘由,更不知道蔺怀生是不是出于自愿而问的这句话。狡猾的绑匪有可能利用最容易掌控的人质来诓骗其余人质。 没听到两人的回应,蔺怀生也不表现得焦急或沮丧,他平静带微笑的脸上反而蕴含着一种笃定,于是此刻的沉默,都像他给予对方充分考虑的时间。 伊瑟尔也愿意相信小羊。他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觉得蔺怀生不一般,何况他之前就见过胆敢从绑匪身边溜出来找他们的小羊。 而伊瑟尔同样也是一个十分敢赌的人。 就在伊瑟尔开口之前,阿诺德止住了他。这个相对谨慎而怀疑的男人,给出了他的答案:“是我。” 轮到蔺怀生不说话了。 阿诺德立刻警惕,同时身体做好反应状态,因为很有可能就如他所想的那样,c也同样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但还是蔺怀生说话。 甚至他笑了一声,笑声轻快,口吻温柔,于是那一点揶揄和责怪好像全都消减了。 “阿诺德先生,我冒着好大的危险来告诉你们消息,先生你却没有给我相应的信任和诚意。” 男人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很镇定,甚至有一点冷淡,但是他浅金色头发下的耳朵,被像被猫挠了一爪子似的红了。 他和这个青年,因为这次特殊与危险的事件紧紧相连,拥有最能彼此认同的同等身份,但对于各自本身又那么生疏。阿诺德原本同情这个遭受心理创伤的青年,愿意充分照顾他,但随之发现这很可能是蔺怀生的伪装和计谋,并且对方冲锋陷阵,在危险的绑匪身边周旋,阿诺德又觉得自己不该以一种照顾弱者的心态去对待蔺怀生。 而现在,蔺怀生好像愿意让他走近,愿意露出真实的模样让他了解一点。 是温柔的,主动的,俏皮的,像莱茵河畔夕阳里的晚风,吹来河水与远方酒馆的微醺。阿诺德有点无所适从了。 阿诺德上校抿紧唇。他的唇已经算薄了,再抿得这么紧,像要被月亮吃掉的最后一丝夕阳的红线,是沉沦的挣扎。 “什么消息?”他问。他只能问这个。 蔺怀生说:“以阿诺德先生的本事,哪怕我只说到这里,你恐怕都已经猜得出大概了吧。” 像是为了惩罚阿诺德的不坦诚,蔺怀生也开始卖关子不肯直说了。 他们隔着一道墙,言语所无法完整表达的应尽之意,让阿诺德抓心挠肝,忽然非常迫切想要看一看现在的蔺怀生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在和他说话。 伊瑟尔不爽阿诺德的犹疑,他更不是甘愿被忽视和冷落的人,他优雅地讥讽:“不真诚的人是该得到相应的惩罚。”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浪荡地冲房间外的蔺怀生说道:“或许你愿意听我说?生生。” 65、泥菩萨(17)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伊瑟尔还有心情耍嘴皮子,他翻了一个身:“还好没踹在肚子上,我怕把吃的都吐了。” 阿诺德没有动。客观上他受的伤更重, 除了先前利昂对他的折磨,还有c在他身上发泄的暴戾, 但这个日耳曼男人都一声不吭地挺了过来,让伊瑟尔对他刮目相看。 “阿诺德上校,您还好么,烦请您给个声。” 黑暗中, 闭目养神的阿诺德睁开眼睛, 语气平淡:“如无必要, 请不要在这里喊我上校,伊瑟尔先生。” 在阿诺德和蔺怀生相互配合的一场戏中,阿诺德确认了屋内的确存在监控设备,尽管绑匪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在监控前盯着,但眼下情况, 被绑匪知道他是联邦现役军官,对于三个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好的。”伊瑟尔不诚心地悔过,“可现在无论对方的哪一个人, 恐怕都没心情理会我们。” “阿诺德,那两个人离心了。” 伊瑟尔说起他观察到的细节, 然后笑道:“那只小羊可真厉害。”伊瑟尔也管蔺怀生叫小羊。 阿诺德皱眉,不赞成并且严肃地对伊瑟尔说道:“但他现在很危险。伊瑟尔, 收起你游戏人间的态度, 更不要放在别人身上。” 伊瑟尔夸张地叹了口气:“这种指责我可不接受。” 伊瑟尔的话像刀子一样,挑破阿诺德自己都未察的迷惘,直接捅到心脏里头绞肉。 “阿诺德, 你也没逃过。” “你被他迷住了。” 伊瑟尔艰难地翻过身去,面朝门,背对同伴。他这会是歇了和阿诺德聊天的兴致了,与其和这样的人聊天,不如在脑海里多品味两遍小羊的样子。伊瑟尔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他觉得小羊怯懦的外表里装着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灵魂,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就在这时,伊瑟尔看到门旁边的小窗口晃过一抹白。 这个变化在黑暗中是那么得不明显,以至于伊瑟尔目不转睛地分辨了很久,而后确认,那是一截缠着白纱布的手腕。 伊瑟尔咧开嘴,笑了,嘴里开始哼轻快的民谣调子。那是伊瑟尔家乡脍炙人口的牧羊曲。 阿诺德不知道伊瑟尔又在搞什么鬼。起先他隐忍不发,但伊瑟尔实在吵到他休息了,阿诺德只好又开口道。 “伊瑟尔,请你保持安静。” 伊瑟尔却笑嘻嘻地说。 “阿诺德先生,你恐怕得为你的错误买单。” 他见证这只小羊的出现,又见证他的离开。 他们心照不宣地完成一次信息的交换,而伊瑟尔更坏心,他不愿意分享信息,告诉同伴小羊曾经到来。他顺利跨过陷阱,亲眼看着一个接一个掉落羔羊陷阱的傻瓜,捧腹大笑。 …… c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自甘堕落成为一个傻瓜。 又有一个他自己出现,嘲笑他,并且挟持了蔺怀生。他反击,和另一个自己殊死搏斗。经过弗洛伊德,每个身体里都诡谲地塞着三个“我”,而centipede的身体里也许有着千千万万个。但最终只允许一个存在,用“他”去配圣洁的羔羊。 c因为这个念想,让他一路上斩杀自我又不断分裂,在无穷无尽的自我杀戮中,c忽然发现,从始至终,那个名义上被挟持的小羊、实际上所有的自己都想呵护的小羊,在以一种坦然的姿态冷眼旁观。 一个不留神,c就被另一个自己吞噬。伤痕累累的“自己”吃掉自己,融合成一个全新的自己,又被下一个自己杀死。 物体跌落的声音把c猛然惊醒。 这是一个很心悸的梦,脱离梦境的c已经不能完整复述梦的内容,但那种摄人的恐怖感依然萦绕在他心头。他的头有点痛,因为噩梦,因为没处理好的伤口,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空空如也。 顿时,这个男人如豹子一般跃起来,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然后他发现,他着急去寻找的小羊,就是地上发出声响的来源。 “小羊!” 蔺怀生手撑在地上,摸索地想要爬起来,他身边是绊倒他的罪魁祸首。c看到蔺怀生下一刻就要把手掌摁在也许有着毛刺的椅子腿,男人眼皮一颤,总算赶在那之前抓住了小羊胡乱试探的蹄子,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蔺怀生不太好意思地嗫喏了好几次:“我还是吵到你了。” 他解释道:“……我想要去洗手间。” 但结果搞成这样。 两人都无言。蔺怀生是羞愧,c则在无奈中油然生出更加明确的使命感。他让蔺怀生先乖乖等他一下,随即开始把倒在地上的椅子,连同桌子、沙发、柜子,所有原本摆在屋子中的家居堆到角落,像堆积无用的垃圾,直到整间卧室空荡荡,c才停下动作。 唯一还剩下的,只有床。 “好了。” c拍掉手上的灰,再去牵蔺怀生,然后亲自领着他,回到床边,再由床直直走向浴室。 蔺怀生能感受到这一次的轻易,不仅仅是因为有先生牵着他,还在于他们中间没有绕开一些家具摆设。障碍通通被扫除,卧室也随着这个男人一起退化,退化成什么,一个巢穴,爱欲的巢穴。 小羊很动容,轻声说道。 “先生好温柔。” 他给予的每一个情感的正向肯定,都让c坚信他所作所为的意义。 c重复先前他对蔺怀生的保证:“因为你是唯一的小羊,这些我都应该为你做到。” 蔺怀生听完,脸上掩不住的甜蜜,他抬头去“望”,把他的这份甜蜜也展现给了c。小羊只要抬眼,c就会忍不住想要吻他的眼睛,甚至这双眼睛代替了唇,成为c心目中爱情的象征。就在今晚,c不知道吻了多少遍蔺怀生的眼睛,并且这份迷恋,无穷无尽没有休止,就种在c的唇上和蔺怀生的眼睛里,种在他们每一个接触的瞬间。 c每吻一次,他就变一次爱情里的诗人。 说一些浪漫或狂放的言语。 他看到蔺怀生的喜悦,看到他的不言,就好像知道蔺怀生想要听什么,顺着小羊的心意说更多。 “我还是小羊的狗。” 蔺怀生抿了抿唇,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他又觉得自己的笑声好像是对这份真挚到卑微的感情的轻慢,唇再次抿紧。 “c先生不会因为这样的形容生气吗?” c不知道别人,但他没有,他欣然地接受了小羊冠给他的指代。 也许正因为这样,他和蔺怀生才会相互确认彼此。 “如果生气,你会怎么办。” 蔺怀生还是抿着唇,露出一丝怯懦又变成狡黠:“我就不说了。” 那c又垂头轻吻他眼睛,笃定誓言。 “是你的狗。” c站在浴室门口,对蔺怀生说道:“去吧。”但他又真诚地表示不放心,“需要陪你进去吗,小羊?” 蔺怀生很尴尬:“这个就不用了!”说完就要迈步。 c反而更担心了。他开始想要冲进去,像照顾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接管蔺怀生的全部,照顾他的生活,吃喝拉撒都可以。而他现在闯进去,却只会让小羊受到极度的惊吓,在淅沥的水声里,他浑身露出来的皮肤将发红发烫,一路直到显露的胯骨,都烧出羞怯的粉色。小羊会生气,会羞耻到哭,但c会把他的责怪照单全收,继续照顾着这个浴室里无法自理的小羊。 c觉得自己无耻下作极了,幸好小羊从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但在蔺怀生出来之后,c还是不放心地进去,想要和刚才那样,把浴室重新收拾一遍。 c亲自摆好两个口杯,并且把牙膏放在蔺怀生的那个杯子里。等重新“改装”的浴室完成,他又一一带着蔺怀生确认。 …… 重新回到床铺上的两人,再一觉都睡得很沉。 天亮了,c先起来。很快,蔺怀生因为c的动作也清醒。 c回头安抚他:“再休息一会。” 蔺怀生只摇了摇头,一副要跟对方待在一起的模样。c十分受用,牵着蔺怀生从床上下来。 下书吧 此前c从来没想过。 早晨挤挤挨挨的浴室、共同使用的洗手台,会发生自己和另一个人身上。他们将一起洗漱,在牙膏和剃须泡的清香中交换一个吻。这种平凡的、细枝末节的浪漫,让c从始至终都难以清醒过来,也让他始终亢奋。 但当c拿起牙刷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牙杯中的实际上是蔺怀生的牙刷。 而本来属于他自己的那支,被调换到了蔺怀生的口杯里,彰显着一种明晃晃的恶劣。 蔺怀生看不到,察觉不出,已经摸索着旋开牙膏管,低头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即将含入口中。 66、泥菩萨(18)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够了!” c和利昂上前来,把蔺怀生和伊瑟尔两人分开。 c把匕首踢远,制住蔺怀生。 “怀生, 够了。” 短时间内,c想不通也不没心情去想小羊为什么忽然又变了, 他只希望安抚蔺怀生的情绪。 蔺怀生知道自己是被先生抱在怀里后,表现得非常眷恋,手指攥着c胸前的衣服,一副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的模样。 “不行, 不行……”对于c安抚他的话, 蔺怀生急切地摇头, 一连重复了非常多遍。他恳切地向c表达他的真心,为此使昏招,连没用的眼睛也一起派上用场,眼巴巴地去望去找他的先生。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惹人怜爱,而c在小羊的目光里飘然。他变得更谦卑同时也更苛刻, 即便知道小羊目无焦距的望也是为了寻找他,情意在过程中已体现得足够盛大,但c不允许它落空。c轻轻地把蔺怀生的脸扭了个方向, 正对自己。 “之前答应过先生的,我还没做到, 我得做到,对, 我得做好。” “先生,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做到的。” 说到后面,蔺怀生惶惶不安, 他迟疑着,艰难地说道。 “你对我失望了吗?” 小羊表现出更进一步的异化,他对c唯命是从,敏感得像一个不能忍受半点分离的婴儿。 “当然不是!” c立刻否认。蔺怀生表现得对他依恋无比,但小羊的精神状态却根本没有好转,甚至比他们刚才分开的时候更糟,这让c一心一意都放在蔺怀生身上,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在场的其他人。 “小羊。”c握住蔺怀生的双肩,让他从自己怀里退出来,“站好。”而自己俯身,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蔺怀生的表情。对于c的举动,蔺怀生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他鼻子皱了皱,嘴角也耷拉下来,一副想要重新钻回c怀抱里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站好。 “哧。” 伊瑟尔没忍住笑出声。毕竟看小羊无比认真的演戏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小羊难道是一个演员?但正常人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很难如此镇定地投入,所以伊瑟尔更认同,小羊本身就不是正常人。 伊瑟尔心里可喜欢这只小羊了,但他表现出来的、说出来的,却无比恶毒。 “抱歉,如果你还想捅我第三刀,就你今天在我身上扭的那点力气,恐怕杀不了人。centipede再给你多少次机会都没有用,当然,他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伊瑟尔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也许等会就会杀了我,拿沾着我血的手摸你,安慰你?” 伊瑟尔说的这句话,就连利昂也听笑了,露出一点看热闹的表情。要知道刚才他还在和centipede因为这事闹不愉快,现在自然愿意看别人捅刀子。 蔺怀生被伊瑟尔羞辱得脸都红了,加上伊瑟尔有意说得血腥,他的身体还残留于对于残忍的生理性畏惧,c抱他在怀里,甚至可以感受到小羊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小羊演得太过完美,甚至让伊瑟尔都相信他其实在言语羞辱一个敏感脆弱的青年。而这个青年他还很漂亮,像展馆里东方名贵的瓷器,在玻璃与展示灯的衬托下愈发矜贵,而瓷器的养护要花费心力,要小心翼翼。他是这样的美人,而谁不乐意被这样的美人依靠呢。 “你唯一特别会的,是不是靠男人?” “或许你还会很得意,自己能够让一个罪犯围着你团团转,会有男人因为你死。” 伊瑟尔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太过了,他好像也逐渐进入他所扮演的那个角色,讥讽,贬低,种种恶劣情绪是为了掩盖嫉妒的原罪,他嫉妒那个可以拥有蔺怀生的男人,他现在吐露恶毒的言语,但当他将珍宝纳入怀中时,他恐怕会表现得更得意,更极端。 就连利昂都得承认伊瑟尔说的是对的,因为说这话的人这会实在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模样。利昂还记得早上蔺怀生被centipede带走后,伊瑟尔露出来的那样子。 蔺怀生垂在两侧的手攥得死紧,他在这时候显得更弱势,更引人来欺负他。 小羊两眼通红地抬起头来,羞愤道:“你闭嘴!” 如果刀这会还在他手上,蔺怀生肯定扑过去怎么也要在伊瑟尔身上扎完第三刀。怒气上头,小羊手边能摸到什么,就一股脑地往伊瑟尔声音的方向丢,结果就是那些拍摄的设备器材,被蔺怀生砸了个大半。 利昂和伊瑟尔站得很近。刚才两名绑匪为了分开蔺怀生和伊瑟尔,一人制住一边,后来位置也没有太大变动。小瞎子扔东西哪有准头,是有一些砸中伊瑟尔,但还有的往利昂那砸,利昂总归有闪躲不及的时候,就被砸到。 绑匪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他看着一地狼藉,暴怒地口骂俚语。 “妈的,小兔子,老子要你死!” “砰——!” centipede一手牵着蔺怀生,一手向伊瑟尔和利昂开枪。 男人没有刻意瞄准,因此只是打碎地上已经摔坏的镜头,但他的表情说明,即便真的打中人也和现在没有差别。 利昂吓了一跳,再看向c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做派,憋出一句:“你妈的,c,你什么时候带的枪……” c没应利昂这句话。 却说。 “这些东西他随便砸,什么也不影响。” 放屁!利昂在心里大骂。就算伊瑟尔和阿诺德马上失去用处,但他们要拿人质在联邦面前演最后一出戏,现在设备毁了大半,centipede是在睁眼说瞎话吗? 在和他那只小羊有关的事上,c仍然表现得有血有肉,但其余时刻,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利昂没办法接受跟一个疯子共事,早晚会一起死。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 利昂怨毒地剐了一眼蔺怀生。 c却再次举起了枪。 利昂冷汗下来了。 但这一次,c很明显把枪口对准了伊瑟尔。 男人灰色眸子里的阴狠比子弹先行,沿着漆黑的枪管钉在伊瑟尔的身上。c最终没有开这一枪。 “如果管不好你的嘴,你的嘴和牙齿我都会帮你收拾掉。” …… 几个小时后,他们再次共处在卧室。 c完全背叛了他绑匪的角色,只要蔺怀生在他的眼前,他事事以蔺怀生为先。 蔺怀生依然还有些落落寡欢的模样,c以为小羊还在因为伊瑟尔的话不高兴,他让小羊坐在床边,自己跪在他的跟前,像骑士一样忠诚,像奴仆一样讨他欢心。 “别为那种人多费心情。” 哪怕c这么说了,小羊的脸还是不高兴地皱着,让c看着整个心肠都为之柔软了。 “中午想吃什么?我等会去给你拿。” c打算速战速决,所以他们不会再在这里久留,而库存的大量食物无需全部带走,蔺怀生这会当然可以肆意选择和挥霍。 蔺怀生皱起眉,捂住先生口中说的他不乐意听的话。 他捂得可精准了,捂到了c的心里去,c立刻不说话了,倾听小羊的指示。 哪知男人不说话后,蔺怀生表现得也不是很满意,他覆在c嘴唇上的手孩子气地扭转,好像要逼这张唇说一点话。 下书吧 “先生,”蔺怀生替c主动揭自己的错处,“我没把事情做好。” “你怎么不生气?” c不知道小羊为什么会这样想,他现在都尽可能地顺着蔺怀生的脾气。 “我爱你不因为你能为我做什么,小羊。” c不希望蔺怀生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 “而且那些人很快就没有价值了。” 听到这里,蔺怀生的反应都还平平,他表现得与一开始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把伊瑟尔他们当成自己的同类,对同类抱有恻隐之心。小羊只对陪伴他身边的c感兴趣,c拿下他捂嘴的手,蔺怀生就把弄着c的手玩。 见状,c试探性地询问道。 “小羊喜欢哪里,等你眼睛治好了,我们就去那安家。” “真的吗!” 蔺怀生很欣喜,他告诉男人一大串他梦想去的地方,喋喋不休,他甚至说:“我们直接就去吧,太多地方了,我等不及。” “得先治好你的眼睛。” 蔺怀生却表现得有些抗拒,他放开c的手,背过身子,把枕头拿来隔在自己和c之间,他闷闷的声音透过柔软的枕芯传出来。 67、泥菩萨(19)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他完全没有做任何掩饰和伪装。 明明白白让人知道他吃饱了回来。 以至于其他两个人都想过,这是不是亚裔青年幼稚的报复。 但很奏效。 绑匪绝对不会好心让人质享受什么体贴待遇,c甚至连杀了两个人质。绑匪用人质来要挟联邦, 但这些人质并非不可替代。事实上,阿诺德和伊瑟尔已经整整两天滴水未进。 食欲和忄生欲, 都是人类最庸俗也最基本的欲望,在极端下,这种原始的欲望会驱使人变成他完全陌生的样子。伊瑟尔的性格比阿诺德更为直接,他直勾勾地盯着小亚裔, 特别是蔺怀生的肚子, 他甚至幻觉自己可以透视, 看到这个小亚裔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的肚皮。年轻男人的眼神赤衤果、露骨,还伴随着喉咙的吞咽声。 蔺怀生敏感地扭过头。 小瞎子越来越适应了,他知道如何更好地运用自己的耳朵。伊瑟尔准确无误地和蔺怀生对视上,小瞎子仿佛感觉出了什么,双唇抿线, 背部微拱,警惕地往后挪,一直贴到墙。墙壁给了他倚靠, 更给了他勇气,原本总是好不可怜的怯懦亚裔竟也学会逼视, 目光学做凶狠,想要把对面的人吓退。 太有意思了。 伊瑟尔终于正眼瞧了这只小羔羊。 他不喜欢羔羊, 但发现了羔羊能够成为的另一面。羔羊可以长出坚硬螺旋的冲锋角, 每一道繁复的螺纹上都烫过敌人的血,伊瑟尔喜欢这样的斗羊,最好他们现在就在角斗场上来一次决斗。 伊瑟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刚迈出一步, 手臂就被人扯住。伊瑟尔不耐烦地啧了声,扭回头。 阿诺德的语气流露出严肃,提醒道:“伊瑟尔。” 阿诺德以为伊瑟尔现在要去找人干架。哪怕现在伊瑟尔被揍得多么一副惨烈的模样,但只需稍加对比,就知道蔺怀生依然会在伊瑟尔手中吃亏。 阿诺德并不希望局面一路不断地往糟糕的方向走,伊瑟尔就是头野马,他这会也得把缰绳给伊瑟尔套上,免得他发疯。 伊瑟尔又回头看墙角的蔺怀生。阿诺德注意到他的视线,手上钳人的力道加重。这是一个无疑很强大的男人,蔺怀生在被c松了手脚的束缚后才觉得好受些,但其他人并没有,绳子是牢牢咬在阿诺德的皮肉里的,阿诺德的任何一点动作,都是在四肢的受刑下得以完成。他要制住伊瑟尔,绳子就深深嵌在他手腕血肉淋漓的伤口里反复撕咬。 “多么有正义感的阿诺德!”伊瑟尔显然看到了,以一种咏叹调的口吻来讥讽阿诺德,他审视着阿诺德,评估阿诺德的正义。但阿诺德并不看他。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气氛并不剑拔弩张,两个男人似乎心照不宣地掌握着一个临界点的度,约莫一会,伊瑟尔还以一种戏谑的言语化解了紧张的苗头。 “噢,我被逮捕了。” 伊瑟尔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还对蔺怀生做出一副双手举高的投降模样。 蔺怀生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鬼,他的神情依然紧绷,但之后确实不再听到伊瑟尔不友好的声音,躲在角落的羔羊悄悄舒一口气的样子,全然落在另外两人的眼中。 中午的时候,c再次到来。 蔺怀生现在对开关门的声音格外敏感,第一时间扭过头,脸上的欣喜毫无掩饰。他正要摸索着站起来,c就已经在他的面前,但话却不是对蔺怀生说的。 “利昂,他归我。” c的手环过蔺怀生的肩,搭在他另一边的肩头上,还有一点力气,使得蔺怀生的身体不得不倚向他。 羔羊被握得都有些踉跄。这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同时也有保护欲的动作。蔺怀生的身体在c能够完全掌握的范围内,c可以确保一切意外都不发生。 c扫视剩下的两个人,目光在阿诺德身上久久停留,然后对他的同伙提议道:“你可以选他。” 叫利昂的肌肉虬结大汉发牢骚:“我不管你怎么做,c,你也别管我。” 但这么说,大汉显然还是听从了c的建议,选择阿诺德,打算好好折磨他一顿。 利昂拎起阿诺德,打量牲畜一般端详着阿诺德的状态,评估这个人质等会耐不耐打,好不好玩。 “我弄死了也没问题吧?” c闻言看去。 地上那个叫伊瑟尔的人质克制不住对他们的暴怒与仇恨,但利昂手中真正要面对死亡的那个人,情绪反而极端的内敛。c只能看到阿诺德紧抿的唇,眼神却是他看不到的。c剖析出这个日耳曼男人的隐忍、克制,以及非凡的身体素质,c露出一个冷酷的笑。 “随便你。” c丢下几个字,就打算带蔺怀生走。 但c发现自己带不走对方。 明明那是羔羊,孱弱、无力、任人宰割,但他轻轻地驻足,停下来,不愿意走,牧羊的鞭子也永远落不到他身上。他让人觉得,他是有选择权的。 c没发现,他的唇也抿了起来。 “怎么了?” 这是c能够观察到的眼睛,男人借着身高的优势,垂着头仔仔细细地看,恨不得看穿,但他只能看到羔羊雾蒙蒙的眼。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感情都得不到。 c忽然想,蔺怀生他没有失明前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可他想不起来了,他能够拥有的只是这一双满满倒影他但无神的孺慕。他只能有这个。那c怎么能够忍受羔羊的眼睛甚至都不再有自己?c希望蔺怀生哪怕看不见了,眼睛也总是追逐他的。羔羊在看什么?他甚至想要把蔺怀生的脸掰过来,对着他,只对着他。 但很快,蔺怀生就把头埋进c的后肩了。这是他惧怕的表现,他好像知道有残忍的事即将发生。就在等会他再次回到这间屋子时,有一个同伴会永远地消失。 小羊此刻就已经陷入哀悼,并痛责自己无能为力的怯懦。蔺怀生揪着c的袖子,c能感受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但他的声音却是那么含糊。 “……没什么。” c可怜他。 此刻竟与他的羔羊共情。 甚至希望蔺怀生不是一只羔羊,那样或许会更好。 “走了。” c叫他。 蔺怀生也回应了。他被松了绳子,没有拐杖,男人是他唯一探路的屏障,所以蔺怀生总是把他所有的依赖都系在c的身上。c会被蔺怀生拉着袖口,他能感受得到,当然也能感受到蔺怀生依依不舍回了一次头。这是羔羊的特质,也是圣母的特质,c忽然觉得忍无可忍。 他终于做了,把蔺怀生的头扭回来,不允许他回头看。 “走了。” 男人又重复了一次。蔺怀生听出他隐忍的不悦,他总是很擅长捕捉绑匪先生的情绪的。这一次,他就没再回头。 但足够了。 蔺怀生挨着c的手臂,埋藏在对方衣袖里的双眼眨出一滴眼泪。 无时无刻地在绑匪面前扮演一个失明的人质,就像高空走钢索一样,恐怖又刺激。蔺怀生的心脏受得住,但受累最多的还是眼睛。就像现在,难免会流一些酸胀的泪。在这个游戏副本里,他得是一个“瞎子”,但必须找到一个能够相互配合的同伴,完成“瞎子”不方便完成的事。 所以,现在希望这位同伴足够聪明。 以及能活下来。 青年的唇嗫喏,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脸上的茫然就让人知道,他根本没有准备好。 “为什么要……” c亲了亲他的耳朵,一个暗示,他的这只虔诚小羊就闭上了嘴。 c对蔺怀生说:“帮我。” 他把恶毒的爱情一层又一层地用糖衣包裹好,喂给小羊吃。其实是他受够了发疯了,他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是坏的,得到爱情、回馈爱情也都是坏的。早上与蔺怀生的对话只不过加速了他的坏,让他更加畸变。他不再满足于这样的关系,他甚至渴望蔺怀生不再仅仅只是一只小羊。c有预感,这次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但他不会把蔺怀生放走,他不希望小羊得到所谓的营救,在摆脱这个屋子摆脱他以后,花半年一年的时间忘记这一切。他要抓紧时间把小羊同化,彻彻底底变成他的,他的黑山羊,他的同伙。 如气流一般很轻的声音,嘶嘶地从蔺怀生的耳道爬进去,这只蜈蚣预备吃掉心爱小羊的大脑,让那里长出最纯粹的感情。 顶点小说 “我是你的狗,怀生,我很爱你。” “你也爱我一次。” 蔺怀生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更加空茫了,他木愣愣地从握住刀柄,成为了c听话的傀儡。 镜头里开始出现一个青年的背影。他走得很慢,踌躇有多种内涵,他或许不知道因为一个背影,就已经让联邦军方和警署开始大力调查“第三名绑匪”的资料。当他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小羊好像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握刀子的手在抖,数数的唇也在抖。c觉得他好可怜,自己好残酷,但他在这种反差对比中得到了病态满足,甚至蔺怀生背对他逐渐远去,在他看来反而是一种接近。而他让小羊这么做的目的,也不真的在于想要让小羊亲自动手,他更享受、欢悦于蔺怀生转变的过程。所以蔺怀生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未尝不可。 68、泥菩萨(20)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他依然能很清晰地看清小羊的样子,恬香于梦中,对差点杀死他的危险一无所知。c看着看着, 宁愿自己不要看清蔺怀生依旧安然的表情,反衬他的卑鄙, 到后来,他好像真的看不清了,他混乱浑噩的心不允许他看清。 c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本来就睡在外侧,离开床更是飞快, 他逃出这张床这个巢穴, 也希望小羊能逃离他。c一开始打算在椅子上静默地坐一晚, 就像小羊在他这里留宿的第一晚。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卧室,想起椅子被他当成垃圾,堆在角落,后来又不知被他收拾到了外面哪里。当初他感情的开始就汹涌又让人昏头,根本没想过退路, 以至于现在,c站在床边,望着屋内唯一摆放的床和床上的蔺怀生, 喉咙滚动。 他想要回去,回到小羊的身边…… 他迈出第一步, 但似乎根本没有,他的眼前分裂出两块地板, 是两个重叠还是一个离散……也许待在这间屋子里, 接下来他自己会做出更加无法预料的事。 c很可耻地逃了。 离开屋子,又不敢走开,最后徘徊在房间外头。 c□□的上身草草套了一件外套, 没有拉上拉链,顺着能看到肩膀上包扎起来的伤口。他摸了一把外套口袋,翻出好几天没抽的烟,在黎明到来之际的这段最黑沉的夜晚中,一根接一根点燃。 好像是一夜之间的,命运在给予他甜蜜后,给他更大的恶毒;又或者是为了给他恶毒,让一只小羊降临到他的世界先带来甜蜜。c不知道什么会这样,难道他是一个精神病人? 他也许有病, 他可能真的有病。 大概黎明,也许是黎明吧——c没有心思看时间,这间巨大密室也没有连接外界的窗子。利昂急匆匆地过来,他脸上带着几分急迫,终于找到c,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也不管当下c为什么会独自在这里。 他对c说:“联邦主动发了一则讯息过来!” “他们说:‘半小时后,一段三名人质的视频,换你们要的东西的第一步消息。’我一看到就立刻过来找你。”利昂这时候无法单独做主,他也不擅长处理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而联邦反客为主,还设置下极为紧迫的半小时时限,让这名绑匪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言语行为间都开始带着急促,“c!现在过去看看。” c显然也意识到联邦陡然转变的态度间所蕴含的大量信息,他现在也迫切希望有另外的事和另外的世界,能够让把这个即将发疯的自己投入进去,去消耗,去平息。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走。” 绑匪们的脚步声远去,片刻,房间的门无声打开,蔺怀生从里面出来。他看到,就在门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他仔细观察,再迈步时,完美地避开了任何会破坏烟灰烟头的位置。 一步,一步,他的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迅捷,最终也离开了这个走廊。 …… 对于阿诺德和伊瑟尔来说,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好像被遗忘。但这两个人有着无比强大与坚毅的内心,他们不向惶恐屈服变成弱者,而争分夺秒地养精蓄锐。 当静谧的黎明中传来动响,阿诺德和伊瑟尔敏锐地睁开眼睛。 他们仍然被捆着四肢保持原样地躺在地上,长时间供血不足,使得他们的四肢都开始泛出青紫色。他们翻了个身,都面向门口和那个小窗子,仔细辨别来人。 对方没有露面,那个沙沙的摩擦声也没有停。阿诺德听出来,对方给他们在墙壁上留了记号,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也好像和阿诺德心有灵犀,又有点调皮,好像非要有人率先猜出他是谁,他才肯开口。阿诺德和伊瑟尔看到缠着纱布的手腕在那个小窗子上挥了挥手。 “两位先生,你们中是不是有人身份不一般?” …… 主控室内,利昂点开那封联邦发来的消息给centipede看。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诸多电子屏反射出的幽蓝色,包括了光脑以及对面大大小小的监控屏,这些冰冷的光源在c的脸上、眼睛上落脚,特别是他眼下的那条疤。于是人如其名,centipede,现在这条蜿蜒蜈蚣的百足好像都安装上了机械利刃,翻动着活了过来。这样的centipede,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冷酷,甚至比以前还要不近人情,像一个即将核爆的危险武器。利昂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涌上对c敬畏的同时,又因为这种凶残罪犯的特质而感到松了口气。 c并不留恋于单条讯息本身,他手指飞快点动,在触控板上调出联邦的上一条消息,以及他们几次在网络上上传的视频。 “c,你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候,利昂对c很是信服。但时间刻不容缓,半小时眨眼就过了一小半,以至于利昂在心里咒骂联邦那些惯会玩弄权术的老不死。 c没有回头,但已然把利昂的焦躁和被动洞察得明明白白。他现在对这位曾经的同伙毫无耐心。 “既然知道他们在打心理战,还被联邦牵着鼻子走?” 利昂被他说得讪讪,但的确无法辩驳,只不过觉得c的脾气更加古怪了。 c不知道利昂的腹诽,他有意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分析。从这场挟持开始,这其实才是联邦态度最明显的一次转变,因为联邦方切实有了让步的举动。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次诱捕的陷阱,但—— c斩钉截铁:“利昂,重新查一遍人质的身份,要更具体。” 绑匪的视线落在半小时的时限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人质的筹码需要被重新评估。” “因为似乎有一位尊贵的先生被请来做客了。” …… 听到蔺怀生的问题,阿诺德和伊瑟尔相互对视。 他们无从推理蔺怀生提问的缘由,更不知道蔺怀生是不是出于自愿而问的这句话。狡猾的绑匪有可能利用最容易掌控的人质来诓骗其余人质。 没听到两人的回应,蔺怀生也不表现得焦急或沮丧,他平静带微笑的脸上反而蕴含着一种笃定,于是此刻的沉默,都像他给予对方充分考虑的时间。 伊瑟尔也愿意相信小羊。他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觉得蔺怀生不一般,何况他之前就见过胆敢从绑匪身边溜出来找他们的小羊。 而伊瑟尔同样也是一个十分敢赌的人。 就在伊瑟尔开口之前,阿诺德止住了他。这个相对谨慎而怀疑的男人,给出了他的答案:“是我。” 轮到蔺怀生不说话了。 阿诺德立刻警惕,同时身体做好反应状态,因为很有可能就如他所想的那样,c也同样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但还是蔺怀生说话。 甚至他笑了一声,笑声轻快,口吻温柔,于是那一点揶揄和责怪好像全都消减了。 “阿诺德先生,我冒着好大的危险来告诉你们消息,先生你却没有给我相应的信任和诚意。” 男人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很镇定,甚至有一点冷淡,但是他浅金色头发下的耳朵,被像被猫挠了一爪子似的红了。 他和这个青年,因为这次特殊与危险的事件紧紧相连,拥有最能彼此认同的同等身份,但对于各自本身又那么生疏。阿诺德原本同情这个遭受心理创伤的青年,愿意充分照顾他,但随之发现这很可能是蔺怀生的伪装和计谋,并且对方冲锋陷阵,在危险的绑匪身边周旋,阿诺德又觉得自己不该以一种照顾弱者的心态去对待蔺怀生。 而现在,蔺怀生好像愿意让他走近,愿意露出真实的模样让他了解一点。 是温柔的,主动的,俏皮的,像莱茵河畔夕阳里的晚风,吹来河水与远方酒馆的微醺。阿诺德有点无所适从了。 阿诺德上校抿紧唇。他的唇已经算薄了,再抿得这么紧,像要被月亮吃掉的最后一丝夕阳的红线,是沉沦的挣扎。 “什么消息?”他问。他只能问这个。 蔺怀生说:“以阿诺德先生的本事,哪怕我只说到这里,你恐怕都已经猜得出大概了吧。” 像是为了惩罚阿诺德的不坦诚,蔺怀生也开始卖关子不肯直说了。 他们隔着一道墙,言语所无法完整表达的应尽之意,让阿诺德抓心挠肝,忽然非常迫切想要看一看现在的蔺怀生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在和他说话。 思路客 伊瑟尔不爽阿诺德的犹疑,他更不是甘愿被忽视和冷落的人,他优雅地讥讽:“不真诚的人是该得到相应的惩罚。”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浪荡地冲房间外的蔺怀生说道:“或许你愿意听我说?生生。” 不知道为什么伊瑟尔会把蔺怀生喊作“生生”。 也许他对蔺怀生家乡的言语和文化有所了解,而这些超出阿诺德的理解,他只能察觉出其中一定蕴含的亲昵。阿诺德下意识皱起眉,觉得伊瑟尔完全没有听进劝告,对蔺怀生依然太轻浮。 69、泥菩萨(21)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迟钝的大脑重新拼装,再安上语言的编码,等到弄明白蔺怀生说了什么, 这过程的一切都显得他无可救药。 可c知道,他本来就是无可救药的。 绑匪、罪犯、凶徒。 在这个世界里, 他应该被审判被惩罚,被联邦的法律拷上枷锁,被教堂的主降下神罚。 他也最终迎来一次惩罚,却是他从未期许过的甜蜜形式。这个男人随即狂妄地断定, 主为他送来一只小羊, 是对他所作所为的认可。 小羊有着慈悲圣母的特质, 就更像是主精挑细选的孩子,作为祂人间的代言人。那他就应该听小羊的话,无论小羊让他做什么。 所以c毫不犹豫地回应,说:“好。” 这种义无反顾,让绑匪和斯德哥尔摩之间有了新的瑰丽。 只不过, c要先说: “我先带你去浴室。” 尽管小羊让他变得柔软,还是他心中神圣又绮丽的“圣母”,但做绑匪的男人依然胆大包天, 希望自己能够引领小羊的方向。而爱,让这个凶徒更一下子变得诡谲, 有无尽的伎俩和招数。 “你在里面洗的时候,我能等你, 也刚好能处理伤口。” 可男人真实的想法, 只是想把小羊洗得香喷喷的,不留下狼狈,也洗去自己留在纯洁羔羊上的污点和罪证。 蔺怀生那么听话, 加上c说得又十分真诚可取,所以他很快就附和男人,脑袋连连点着,说:“好哦。”并且很乖地把两只手举着,等c握着他、牵引他。 两人来到浴室,里面空间并不大,设施与物品也都简洁,但这是一只看不见的小羊,c要带着蔺怀生一样样地认过去,告诉他这是洗手台,这是马桶,这是淋浴间。但这些通通还不够。 因为他还要告诉蔺怀生:“洗头发的放在你左手边,右边的是沐浴乳。” “花洒在这里,我拿下来了,你手只要往前就能拿到。” “热水的位置也调好了。” c感觉自己有说不完的话,甚至越说越不安心,越焦躁。他希望浴室里的这些瓶瓶罐罐能够替他照顾好小羊,但实际上他是把这孩子至于一个危险境地,这些东西都有可能伤害他。然后呢?c有了雀跃,他希望蔺怀生能够主动开口,让他留下来。 但青年的心思不在这里,c觉得自己为他在这几平方米的空间内操碎了心,而小羊本人似乎有一种无知无畏的天真。c现在变得不能容忍他和蔺怀生有哪怕一点的心意不相通,倘若有,他就要刨根究底,弄明白是什么分走了对方的心。 bidige.com 男人手搭在蔺怀生肩头,有一点把他往后揽的意思。动作的占有欲但在嘴上还有一些伪装和保留,只是问道:“想什么呢?刚才我说了什么。” 问小羊,叩问小羊的心扉。 但现在的斯德哥尔摩小羊可一点都不怕他了。被偏爱,就得到特权,甚至可以反过来踩他的底线试探。对于c的问话,蔺怀生只自顾自地伸出手,摸向右边的沐浴乳瓶。 c习惯性地蹙眉。 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好还是不好。他渴望与小羊之间更亲昵,但他同时讨厌猜测。他害怕摸不清小羊的心思,总是希望能够读懂蔺怀生的每一个表情、动作。他希望这个孩子永远由他保护,永远由他拥有。 蔺怀生摁到了沐浴乳的压嘴,沐浴乳挤到他的手指以及掌心,他搓了搓,透明的乳液随即变成泡沫,蔺怀生低头嗅了嗅,随即笑开,转过身来,献宝似的把两手的泡沫呈到c面前。 小羊欢欣雀跃,转身的幅度大,浴室地砖凹凸,c怕他摔倒,双手护着他身侧,因而蔺怀生这一高举,也有泡沫去点缀男人的鼻梁与鼻尖。 香氛的味道猛地窜入鼻腔,男人高挺的鼻子动了动,忍住一个喷嚏。就在他分心之间,c听到蔺怀生对他说:“这是先生你身上的味道,刚才我进来浴室里就闻到了。” 小羊不知道他这句话有多要命。 c喉结滚动。他被毒哑,说不出话。最普通不过的柠檬与马鞭草混合味道,被小羊言语笑靥间制成毒药,从他的五官灌入。他致蔺怀生失明,蔺怀生让他失语,感情就是要这样你来我往才公平,甚至c有一点希望他真的会变成一个哑巴。 而现实呢,他只是一个爱难言的愚者,左顾右盼说着口不对心的庸言。 “嗯……之前洗过澡。” 他在说什么? 好像存在一种神奇的魔力驱使他说这些傻话,c觉得自己很可笑。但即便这样,小羊也看不到。 小羊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但看不到他其实也会局促、也会手足无措,他看不到其实自己能够为他改变得面目全非。c此前不明白宝石要璀璨才有意义的真谛,还窃喜自己也拥有了宝石,可这一刻,他望着蔺怀生什么也看不到的双眼,真切地感到后悔。 但究竟是哪一刻他失手打碎了宝石,让宝石落地蒙尘,这个凶徒都不记得了。 c缓慢地抚摸着蔺怀生的眼眶,用他所能用的最轻柔的力道,极度的克制与控制,反而到了轻微的颤抖。但希望主让这个孩子在此刻愚昧一些,不要让小羊猜出他选定的这个绑匪其实狼狈不强大。 蔺怀生仰起脸,让男人在他脸上反复动作。他喜欢c先生摸他的眼周,也认为c先生偏爱他的眼睛。 他就笨拙地附和这份爱:“先生,你再碰碰吧。” 他眼睛疏长的尾羽垂下来,刚好扫过c的指尖,这是他嬉戏的方式。c流连在这里,却觉得手不够,认为他的手脏,不配,所以他宽大的手掌覆盖住蔺怀生的眼睛。 “嗯?”小羊发出疑惑的声音。 哪怕蔺怀生已经看不见,但c还是自欺欺人,怕他看见,怕他明白,然后用唇代替手,在原来位置落一个干净的吻。 蔺怀生不说话了。 这能骗谁呢。 于是c也不说话,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蔺怀生,不放过小羊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几个小时前他在浴室里心不在焉洗澡时留下来的水雾与潮气现在反过来,通通毒哑他们两个人。 那两个哑巴接吻会是什么样? c情不自禁地想要低头…… 蔺怀生终于懂了,他的脸是蒸红的还是羞红的?不重要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丰润的唇,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需要人为他悉心拨开最外层的几瓣,就可以盛放。 就在c以为他会替小羊拨花瓣的时候,蔺怀生先一步行动。 他握着男人的手,让原本搭在他眼下的手指移到了他的唇上。最后,唇齿间的距离是c横亘的一根手指。c感受到了小羊唇间的一点点潮气,若有若无地从手指的纹路濡湿到心脏。 c完全可以挪开,这样他就会真正撷取这朵花,但他吻这个孩子的眼睛,这个孩子吻在他手,他原本认定不配的、肮脏的手。好像一个交换的仪式,一个彼此认定的仪式。c忽然就舍不得松手了。 更何况小羊随即说了: “……但不是碰这里啊。” 他怯懦中带着一丝羞愤,虽然声音很小,但c感觉他再得寸进尺,小羊就要昏过去了。 理所当然的,c留不了,蔺怀生赶他出去。c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依依不舍,不断地回头,彰显他可以为小羊做任何事的忠心。 “我怕你会摔倒。” 蔺怀生就推他,像小羊角拱人一样撞他。 “不要先生,你出去!” c就晕晕然出了浴室。门在他面前关上,连一点剪影都没留下,c盯着门看,才明白为什么有的酒店喜欢用磨砂玻璃。 等蔺怀生洗澡的间隙,c想践行他之前的提议,但坐在沙发上,他满心满眼都不在伤口和药箱,他亲口说的话,他亲自让它变成谎言。男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想超出平庸的绮丽,但无论怎样的美丽,都不足以概括出小羊的具体。于是,他急于写诗、急于作画,急于变成世上最富文采的文豪和最神笔的画家,他要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的小羊和他的感情塑像。 男人以为他有一个世纪的时间打磨,但好像只有一瞬间,蔺怀生就洗完澡出来了。门的轻响,心脏的鼓响,c幻想过蔺怀生摔倒、幻想过他穿不好衣服,总归他需要冲进去。但事实上小羊可以照顾好自己,所以c才发现,他在这里等蔺怀生,受检阅的其实是他自己。 c为蔺怀生整了整他稍显不那么整齐的领口,而后就含糊说道:“我也进去洗。” 换成这个男人,甩门的声音震响无比。 蔺怀生从容地坐在沙发上。他拨了拨药箱里一众的纱布药品,在不变动与未减量中,明白自己胜券在握。 青年笑了。 …… c闯进浴室后,才感更不妙。 比起刚才远要浓郁的沐浴香氛充斥着整个密闭空间,c想起蔺怀生说过的话,说这是他身上的味道。那么用了同一款沐浴液的小羊,是不是也有了他的气息? 男人这一次挤沐浴液的动作很粗鲁着急。 大滩透明的浴液从他的掌心中流下,花洒里的冷水也溅在他肩膀伤口上,因为幻想因为疼痛,这个男人浑身的每一块肌肉反而在隐隐作烫。 氤氲热气渐渐消散,水珠反而凝结在瓷砖墙壁上。 c伸出那只被蔺怀生轻吻过的手指,在瓷砖墙上划了第一道痕迹。 然后他想起,这是对方的身高。 花洒固定在墙面上,淋湿男人的正脸,锋锐凶戾的五官渐动,像一匹活吃人的狼。 无尽的水珠,逐次往下划的痕迹。 小羊的身高。 他的眉, 他的眼, 70、泥菩萨(22)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他本来就睡在外侧,离开床更是飞快,他逃出这张床这个巢穴, 也希望小羊能逃离他。c一开始打算在椅子上静默地坐一晚,就像小羊在他这里留宿的第一晚。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卧室, 想起椅子被他当成垃圾,堆在角落,后来又不知被他收拾到了外面哪里。当初他感情的开始就汹涌又让人昏头,根本没想过退路, 以至于现在, c站在床边, 望着屋内唯一摆放的床和床上的蔺怀生,喉咙滚动。 他想要回去,回到小羊的身边…… 他迈出第一步,但似乎根本没有,他的眼前分裂出两块地板, 是两个重叠还是一个离散……也许待在这间屋子里,接下来他自己会做出更加无法预料的事。 c很可耻地逃了。 离开屋子,又不敢走开, 最后徘徊在房间外头。 c□□的上身草草套了一件外套,没有拉上拉链, 顺着能看到肩膀上包扎起来的伤口。他摸了一把外套口袋,翻出好几天没抽的烟, 在黎明到来之际的这段最黑沉的夜晚中, 一根接一根点燃。 好像是一夜之间的,命运在给予他甜蜜后,给他更大的恶毒;又或者是为了给他恶毒, 让一只小羊降临到他的世界先带来甜蜜。c不知道什么会这样,难道他是一个精神病人? 他也许有病, 他可能真的有病。 大概黎明,也许是黎明吧——c没有心思看时间,这间巨大密室也没有连接外界的窗子。利昂急匆匆地过来,他脸上带着几分急迫,终于找到c,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也不管当下c为什么会独自在这里。 他对c说:“联邦主动发了一则讯息过来!” “他们说:‘半小时后,一段三名人质的视频,换你们要的东西的第一步消息。’我一看到就立刻过来找你。”利昂这时候无法单独做主,他也不擅长处理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而联邦反客为主,还设置下极为紧迫的半小时时限,让这名绑匪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言语行为间都开始带着急促,“c!现在过去看看。” c显然也意识到联邦陡然转变的态度间所蕴含的大量信息,他现在也迫切希望有另外的事和另外的世界,能够让把这个即将发疯的自己投入进去,去消耗,去平息。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走。” 绑匪们的脚步声远去,片刻,房间的门无声打开,蔺怀生从里面出来。他看到,就在门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他仔细观察,再迈步时,完美地避开了任何会破坏烟灰烟头的位置。 一步,一步,他的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迅捷,最终也离开了这个走廊。 …… 对于阿诺德和伊瑟尔来说,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好像被遗忘。但这两个人有着无比强大与坚毅的内心,他们不向惶恐屈服变成弱者,而争分夺秒地养精蓄锐。 当静谧的黎明中传来动响,阿诺德和伊瑟尔敏锐地睁开眼睛。 他们仍然被捆着四肢保持原样地躺在地上,长时间供血不足,使得他们的四肢都开始泛出青紫色。他们翻了个身,都面向门口和那个小窗子,仔细辨别来人。 对方没有露面,那个沙沙的摩擦声也没有停。阿诺德听出来,对方给他们在墙壁上留了记号,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也好像和阿诺德心有灵犀,又有点调皮,好像非要有人率先猜出他是谁,他才肯开口。阿诺德和伊瑟尔看到缠着纱布的手腕在那个小窗子上挥了挥手。 “两位先生,你们中是不是有人身份不一般?” …… 主控室内,利昂点开那封联邦发来的消息给centipede看。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诸多电子屏反射出的幽蓝色,包括了光脑以及对面大大小小的监控屏,这些冰冷的光源在c的脸上、眼睛上落脚,特别是他眼下的那条疤。于是人如其名,centipede,现在这条蜿蜒蜈蚣的百足好像都安装上了机械利刃,翻动着活了过来。这样的centipede,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冷酷,甚至比以前还要不近人情,像一个即将核爆的危险武器。利昂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涌上对c敬畏的同时,又因为这种凶残罪犯的特质而感到松了口气。 c并不留恋于单条讯息本身,他手指飞快点动,在触控板上调出联邦的上一条消息,以及他们几次在网络上上传的视频。 “c,你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候,利昂对c很是信服。但时间刻不容缓,半小时眨眼就过了一小半,以至于利昂在心里咒骂联邦那些惯会玩弄权术的老不死。 c没有回头,但已然把利昂的焦躁和被动洞察得明明白白。他现在对这位曾经的同伙毫无耐心。 “既然知道他们在打心理战,还被联邦牵着鼻子走?” 利昂被他说得讪讪,但的确无法辩驳,只不过觉得c的脾气更加古怪了。 c不知道利昂的腹诽,他有意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分析。从这场挟持开始,这其实才是联邦态度最明显的一次转变,因为联邦方切实有了让步的举动。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次诱捕的陷阱,但—— c斩钉截铁:“利昂,重新查一遍人质的身份,要更具体。” 绑匪的视线落在半小时的时限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人质的筹码需要被重新评估。” “因为似乎有一位尊贵的先生被请来做客了。” …… 听到蔺怀生的问题,阿诺德和伊瑟尔相互对视。 他们无从推理蔺怀生提问的缘由,更不知道蔺怀生是不是出于自愿而问的这句话。狡猾的绑匪有可能利用最容易掌控的人质来诓骗其余人质。 没听到两人的回应,蔺怀生也不表现得焦急或沮丧,他平静带微笑的脸上反而蕴含着一种笃定,于是此刻的沉默,都像他给予对方充分考虑的时间。 伊瑟尔也愿意相信小羊。他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觉得蔺怀生不一般,何况他之前就见过胆敢从绑匪身边溜出来找他们的小羊。 而伊瑟尔同样也是一个十分敢赌的人。 就在伊瑟尔开口之前,阿诺德止住了他。这个相对谨慎而怀疑的男人,给出了他的答案:“是我。” 轮到蔺怀生不说话了。 阿诺德立刻警惕,同时身体做好反应状态,因为很有可能就如他所想的那样,c也同样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但还是蔺怀生说话。 甚至他笑了一声,笑声轻快,口吻温柔,于是那一点揶揄和责怪好像全都消减了。 “阿诺德先生,我冒着好大的危险来告诉你们消息,先生你却没有给我相应的信任和诚意。” 男人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很镇定,甚至有一点冷淡,但是他浅金色头发下的耳朵,被像被猫挠了一爪子似的红了。 他和这个青年,因为这次特殊与危险的事件紧紧相连,拥有最能彼此认同的同等身份,但对于各自本身又那么生疏。阿诺德原本同情这个遭受心理创伤的青年,愿意充分照顾他,但随之发现这很可能是蔺怀生的伪装和计谋,并且对方冲锋陷阵,在危险的绑匪身边周旋,阿诺德又觉得自己不该以一种照顾弱者的心态去对待蔺怀生。 而现在,蔺怀生好像愿意让他走近,愿意露出真实的模样让他了解一点。 是温柔的,主动的,俏皮的,像莱茵河畔夕阳里的晚风,吹来河水与远方酒馆的微醺。阿诺德有点无所适从了。 阿诺德上校抿紧唇。他的唇已经算薄了,再抿得这么紧,像要被月亮吃掉的最后一丝夕阳的红线,是沉沦的挣扎。 fantuankanshu.com “什么消息?”他问。他只能问这个。 蔺怀生说:“以阿诺德先生的本事,哪怕我只说到这里,你恐怕都已经猜得出大概了吧。” 像是为了惩罚阿诺德的不坦诚,蔺怀生也开始卖关子不肯直说了。 他们隔着一道墙,言语所无法完整表达的应尽之意,让阿诺德抓心挠肝,忽然非常迫切想要看一看现在的蔺怀生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在和他说话。 伊瑟尔不爽阿诺德的犹疑,他更不是甘愿被忽视和冷落的人,他优雅地讥讽:“不真诚的人是该得到相应的惩罚。”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浪荡地冲房间外的蔺怀生说道:“或许你愿意听我说?生生。” 不知道为什么伊瑟尔会把蔺怀生喊作“生生”。 也许他对蔺怀生家乡的言语和文化有所了解,而这些超出阿诺德的理解,他只能察觉出其中一定蕴含的亲昵。阿诺德下意识皱起眉,觉得伊瑟尔完全没有听进劝告,对蔺怀生依然太轻浮。 但门外的小羊却说道。 “谢谢你,伊瑟尔先生,但我得走了。” 忽然之间,无论是阿诺德还是伊瑟尔,他们和他们的回答好像在蔺怀生这通通失去了吸引力。 青年的反复无常让伊瑟尔和阿诺德招架不住,两个人都下意识伸长了脖子,往那个小小的窗口望去—— 然后蔺怀生没有一点忧愁的声音从那个小小的窗子里传进来。 “联邦给了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压力,他们不会商量太久,很快就会回来。我要先回去了。” “那么,等会见,阿诺德先生,伊瑟尔先生。” 青年的唇嗫喏,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脸上的茫然就让人知道,他根本没有准备好。 “为什么要……” c亲了亲他的耳朵,一个暗示,他的这只虔诚小羊就闭上了嘴。 c对蔺怀生说:“帮我。” 他把恶毒的爱情一层又一层地用糖衣包裹好,喂给小羊吃。其实是他受够了发疯了,他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是坏的,得到爱情、回馈爱情也都是坏的。早上与蔺怀生的对话只不过加速了他的坏,让他更加畸变。他不再满足于这样的关系,他甚至渴望蔺怀生不再仅仅只是一只小羊。c有预感,这次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但他不会把蔺怀生放走,他不希望小羊得到所谓的营救,在摆脱这个屋子摆脱他以后,花半年一年的时间忘记这一切。他要抓紧时间把小羊同化,彻彻底底变成他的,他的黑山羊,他的同伙。 如气流一般很轻的声音,嘶嘶地从蔺怀生的耳道爬进去,这只蜈蚣预备吃掉心爱小羊的大脑,让那里长出最纯粹的感情。 “我是你的狗,怀生,我很爱你。” “你也爱我一次。” 71、泥菩萨(完)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 【近日,发生一场恶性绑架案。绑匪共挟持了五名人质,并有两名人质先后遭到残忍杀害。罪犯将人质的视频公布网络, 联邦所有民众都为之震悚。警局不断接到报警电话,但对案件的侦查始终没有得到重大突破。剩下的人质情况愈发不容乐观, 没有人知道绑匪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除了绑匪真正对峙的联邦政府……】 【欲望与罪恶,是人性永恒的荆棘劣根。】 【你,是仅剩的三名人质之一, 内向、怯懦、痛觉神经异常敏感的亚裔青年。 现在, 是一个因被殴打导致失明, 对绑匪患有斯德哥尔摩症状的病人。】 …… 第16个小时。 对于一个痛觉敏感的人来说,可谓是极限了。蔺怀生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像一把钢刀插在脑子里反复搅动,让他进入到副本后不得不好好缓一缓。 这个阴暗的屋子里统共还剩三个人。人质的状态都不算好,绑匪对于人质的态度粗暴且漠然, 他并不直接和人质交流,他们这些人质只是谈判的筹码,用来和联邦政府博弈。 当靴子踩在水泥地上的脚步声响起, 意味着绑匪的再次到来。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过190cm的身高, 身体的每一寸骨骼与肌肉都蓄着恐怖,像西伯利亚平原最凶野的狼。此刻, 这个男人隐匿在黑暗的门边, 冷漠地来回扫视屋内情况。三个人质四肢都被牢牢束缚,并戴上眼罩,这使他们横躺的样子像毫无尊严任人宰割的祭品。但这个男人这么做, 并不是惧怕他们看清屋内的情况或是他的样子。相反,每一次挑选人质拍摄视频时,他都会为人质们摘下眼罩,露出他们最完整的凄惨模样。而当他不需要这些人质时,光是什么也不能看见的黑暗,对于这些人来说已经是种酷刑。 今天,随着视频的发酵,群众的恐慌、担忧与愤怒迎来了高峰,但绑匪与联邦的谈判却陷入僵持。男人这会的巡视,俨然是挑选这一次的祭品。气氛无疑得凝滞紧张,男人迈步进到屋内,三两下走到了两个人质面前,拽下他们的眼罩,端详,挑选。 bqgxsydw.com 此前有五个人质,男人已经杀了两个,他决定今天再牺牲一个筹码。如果不够,就杀光了之后再劫持新的人质。但要使联邦退让,男人打算挑一个瘦弱、会喊痛的,这时他想到屋子里还有一个羔羊。 “它”,是连同先前被杀掉的所有祭品中最脆弱的,男人犹记得对方惊恐到在他手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他应该是成年人,但如同初生的羔羊,毫无威慑力,连挣扎反抗都不敢。在遭受痛苦时,瞳仁会极度放大,眼眶泪潸潸地簇簇掉泪,反而让人生出更大的破坏欲。 男人扔开手里的人质,脚尖一转,去找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羔羊。 羔羊独自瑟缩在最昏暗的角落,他听到了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颤抖但无处可逃,最后只蒙骗了自己,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膝内。男人居高临下,昏暗的光线并不影响他将这个最柔软的颅顶,因为是羔羊,连毛发也是细软的,在后脑打着一个发旋。 男人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撼动,他一言不发地打量这个青年。但或许对于这个心理太脆弱的青年来说,穷凶极恶的绑匪此前对他的所造成的身心伤害,已让他风声鹤唳,哪怕只是这样静默的注视,都是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 男人的心态,由嘲弄近乎到觉得有几分好笑,为这个羔羊颤抖到几乎濒死的可怜姿态。于是,男人放纵自己流露出几分恶意,刻意用沉默来捉弄这个走投无路的主的孩子。但也仅限于此。猎食者不对食物起怜悯,男人伸出手,掐着羔羊的两颊,迫使他不能拒绝地抬起头。 指腹的触感很奇妙,说他是羔羊,此刻手却更像是穿过一道羊乳的奶帘,男人忍不住探究地掐得更重,哪怕听到了羔羊的呜咽。直到他摸到面颊的颧骨,才又恢复最初的力道。也许是亚裔的缘故,他手掌扼住的这个生命这样年轻又美丽,也许是主在塑造所有亚裔的孩子时的偏爱,也许仅仅只是对眼前的这个孩子偏爱。但男人的好奇心到此为止,在他的认知中,羔羊除了初生的美丽与纯真,就在死亡时哀啼最美。 男人就这个姿势把羔羊从地上抓起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干涸的双唇不停地颤动、嗫喏,但他仿佛告饶错了人,声音那么小,也不知道哪一位仁慈的主能聆听到他的祈求。男人凑近了,才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求求你……” “我很乖,不要打我。” 他一直在重复这些话。 渐渐的,他的声音被所有人聆听,包括同为人质的阿诺德和伊瑟尔。这只羔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可怜,更暴露了他此刻精神的异常。 绑匪皱起眉,他盯着面前人,掐在青年脸上的禁锢未松,并且虎口左右摆动,观察这只小羊是否在耍什么把戏。但他的脸也很小,眼罩几乎盖住了一大半,男人只能看到他不断凋零枯萎的唇瓣,后来,眼罩的黑色更深,是他又哭了。眼泪被爱才珍贵,否则就一文不值。男人拇指的指腹一路逆着,看似擦掉了泪痕,但也触及到了眼罩的边沿。 蔺怀生揣摩着他现在的角色,虽然绑匪来得突然,但目前为止他的表现似乎还可以?“他”还清清楚楚记得身上每一处的痛苦都源于一张怎样的脸,他现在对于这张脸有着极端的恐惧,在男人意图揭下他的眼罩时,蔺怀生表现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抗拒。他紧紧地握住男人的手臂,手被捆着,那就磨出血、在敏锐的痛觉神经上加剧痛苦,也要紧紧地去够、去扒对方。 “不、不,不要拿下来,求你!” 他哭得更惨烈了,像已知即将面临残酷死亡的悲鸣。 末路的羔羊,向他的施虐者、他的刽子手求饶,并且用最唉声下气、最亲近的姿态,甚至因为躯体的紧挨,他的声音都在凄厉中酿出一杯醇香的甜美。 这个男人很少对外界施予多余的好奇,但今天在这个亚裔青年面前破了原则。 他现在有一种奇妙的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而这份欲望促使他的行为偏离他当下的本该意志。 “蔺,怀生。” 他记得这个祭品的名字。 当低沉的男声缓慢、考究地念出他的姓名时,青年倏地噤声了。他紧紧地抿上嘴,甚至将缺水干裂的嘴唇抿裂出了血痕,但是他一句祈求都不敢再说了。唯剩下一双被捆绑的手,还牢牢攥着绑匪手肘的衣服。 前方一路是地狱,他却慌乱逃窜来,以为是天堂。他让人想呵护,他让人想摧毁,想亲自为他扫开蒙昧,让他把鲜血与痛都饮下。这只羔羊的生命里,一定会有一个强势的、说一不二的存在充当他的见证真实血腥世界的引领者,那么此刻,就现在,也可以是他。绑匪揭下了蔺怀生的眼罩。 那一瞬,这只羔羊一定被攥夺了呼吸,整张脸是那样苍白,胸腔都没勇气起伏。 蔺怀生本来很坦然,他只需要按照人设,扮演一个前期遭受殴打后意外失明的人质就好。但眼罩被揭下的刹那,蔺怀生却感受到了丝许晃眼的灰色光点。这是眼睛太长时间没有视物所引发的正常现象,也意味着此刻的这副身体不知出于什么意外,并不像故事背景所介绍的那样失明。 蔺怀生犹豫了极短的一秒钟,随后作出决定。 羔羊是闭着眼的。这让男人感到不悦,他捏着青年的下颚,让他逼近自己,再一次喊他的名字:“蔺怀生。”如此简单的恐吓,对于这只羔羊却十分好用。 受他的命令,蔺怀生抖着眼皮,等死一般睁开了眼。 男人以为这双这样会流泪的眼睛,应该早就被名为眼泪的分泌物腐蚀了,但主愿意对一个孩子偏爱的时候,连最细枝末节的地方都愿意展露慈爱。面前的青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皮很薄,睁开时撑出的褶子恰到好处,不是深邃的眼窝,像一根弦的月亮,到眼尾的位置,又舒展成了鸽子的羽毛。至于瞳仁,亚裔的黑眼睛有深有浅,虽然不像蓝眸绿眸那样澄澈透亮,但总被说是最温柔的情人眼睛……绑匪不知道为什么脑海走神到了这里,但他再看一眼时陡然发现了不对,脸色冷然起来,抬起蔺怀生的下巴,目光锐利地检查着。 72、进食游戏(1)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蔺怀生敏感地扭过头。 小瞎子越来越适应了,他知道如何更好地运用自己的耳朵。伊瑟尔准确无误地和蔺怀生对视上,小瞎子仿佛感觉出了什么, 双唇抿线,背部微拱, 警惕地往后挪,一直贴到墙。墙壁给了他倚靠,更给了他勇气,原本总是好不可怜的怯懦亚裔竟也学会逼视, 目光学做凶狠, 想要把对面的人吓退。 太有意思了。 伊瑟尔终于正眼瞧了这只小羔羊。 他不喜欢羔羊, 但发现了羔羊能够成为的另一面。羔羊可以长出坚硬螺旋的冲锋角,每一道繁复的螺纹上都烫过敌人的血,伊瑟尔喜欢这样的斗羊,最好他们现在就在角斗场上来一次决斗。 伊瑟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扯住。伊瑟尔不耐烦地啧了声, 扭回头。 阿诺德的语气流露出严肃,提醒道:“伊瑟尔。” 阿诺德以为伊瑟尔现在要去找人干架。哪怕现在伊瑟尔被揍得多么一副惨烈的模样,但只需稍加对比, 就知道蔺怀生依然会在伊瑟尔手中吃亏。 阿诺德并不希望局面一路不断地往糟糕的方向走,伊瑟尔就是头野马, 他这会也得把缰绳给伊瑟尔套上,免得他发疯。 伊瑟尔又回头看墙角的蔺怀生。阿诺德注意到他的视线, 手上钳人的力道加重。这是一个无疑很强大的男人, 蔺怀生在被c松了手脚的束缚后才觉得好受些,但其他人并没有,绳子是牢牢咬在阿诺德的皮肉里的, 阿诺德的任何一点动作,都是在四肢的受刑下得以完成。他要制住伊瑟尔,绳子就深深嵌在他手腕血肉淋漓的伤口里反复撕咬。 “多么有正义感的阿诺德!”伊瑟尔显然看到了,以一种咏叹调的口吻来讥讽阿诺德,他审视着阿诺德,评估阿诺德的正义。但阿诺德并不看他。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气氛并不剑拔弩张,两个男人似乎心照不宣地掌握着一个临界点的度,约莫一会,伊瑟尔还以一种戏谑的言语化解了紧张的苗头。 “噢,我被逮捕了。” 伊瑟尔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还对蔺怀生做出一副双手举高的投降模样。 蔺怀生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鬼,他的神情依然紧绷,但之后确实不再听到伊瑟尔不友好的声音,躲在角落的羔羊悄悄舒一口气的样子,全然落在另外两人的眼中。 bqgxsydw.com 中午的时候,c再次到来。 蔺怀生现在对开关门的声音格外敏感,第一时间扭过头,脸上的欣喜毫无掩饰。他正要摸索着站起来,c就已经在他的面前,但话却不是对蔺怀生说的。 “利昂,他归我。” c的手环过蔺怀生的肩,搭在他另一边的肩头上,还有一点力气,使得蔺怀生的身体不得不倚向他。 羔羊被握得都有些踉跄。这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同时也有保护欲的动作。蔺怀生的身体在c能够完全掌握的范围内,c可以确保一切意外都不发生。 c扫视剩下的两个人,目光在阿诺德身上久久停留,然后对他的同伙提议道:“你可以选他。” 叫利昂的肌肉虬结大汉发牢骚:“我不管你怎么做,c,你也别管我。” 但这么说,大汉显然还是听从了c的建议,选择阿诺德,打算好好折磨他一顿。 利昂拎起阿诺德,打量牲畜一般端详着阿诺德的状态,评估这个人质等会耐不耐打,好不好玩。 “我弄死了也没问题吧?” c闻言看去。 地上那个叫伊瑟尔的人质克制不住对他们的暴怒与仇恨,但利昂手中真正要面对死亡的那个人,情绪反而极端的内敛。c只能看到阿诺德紧抿的唇,眼神却是他看不到的。c剖析出这个日耳曼男人的隐忍、克制,以及非凡的身体素质,c露出一个冷酷的笑。 “随便你。” c丢下几个字,就打算带蔺怀生走。 但c发现自己带不走对方。 明明那是羔羊,孱弱、无力、任人宰割,但他轻轻地驻足,停下来,不愿意走,牧羊的鞭子也永远落不到他身上。他让人觉得,他是有选择权的。 c没发现,他的唇也抿了起来。 “怎么了?” 这是c能够观察到的眼睛,男人借着身高的优势,垂着头仔仔细细地看,恨不得看穿,但他只能看到羔羊雾蒙蒙的眼。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感情都得不到。 c忽然想,蔺怀生他没有失明前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可他想不起来了,他能够拥有的只是这一双满满倒影他但无神的孺慕。他只能有这个。那c怎么能够忍受羔羊的眼睛甚至都不再有自己?c希望蔺怀生哪怕看不见了,眼睛也总是追逐他的。羔羊在看什么?他甚至想要把蔺怀生的脸掰过来,对着他,只对着他。 但很快,蔺怀生就把头埋进c的后肩了。这是他惧怕的表现,他好像知道有残忍的事即将发生。就在等会他再次回到这间屋子时,有一个同伴会永远地消失。 小羊此刻就已经陷入哀悼,并痛责自己无能为力的怯懦。蔺怀生揪着c的袖子,c能感受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但他的声音却是那么含糊。 “……没什么。” c可怜他。 此刻竟与他的羔羊共情。 甚至希望蔺怀生不是一只羔羊,那样或许会更好。 “走了。” c叫他。 蔺怀生也回应了。他被松了绳子,没有拐杖,男人是他唯一探路的屏障,所以蔺怀生总是把他所有的依赖都系在c的身上。c会被蔺怀生拉着袖口,他能感受得到,当然也能感受到蔺怀生依依不舍回了一次头。这是羔羊的特质,也是圣母的特质,c忽然觉得忍无可忍。 他终于做了,把蔺怀生的头扭回来,不允许他回头看。 “走了。” 男人又重复了一次。蔺怀生听出他隐忍的不悦,他总是很擅长捕捉绑匪先生的情绪的。这一次,他就没再回头。 但足够了。 蔺怀生挨着c的手臂,埋藏在对方衣袖里的双眼眨出一滴眼泪。 无时无刻地在绑匪面前扮演一个失明的人质,就像高空走钢索一样,恐怖又刺激。蔺怀生的心脏受得住,但受累最多的还是眼睛。就像现在,难免会流一些酸胀的泪。在这个游戏副本里,他得是一个“瞎子”,但必须找到一个能够相互配合的同伴,完成“瞎子”不方便完成的事。 所以,现在希望这位同伴足够聪明。 以及能活下来。 “你在说谁?你说的人是你自己吧!c,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的样子,像一个疯子、变态!” 利昂火气上来了,往地上啐了一口。 “别把我往这种恶心的形容里套。” 利昂在说完后做好了和centipede在主控室互殴的准备,并且他们有过因为蔺怀生闹过不愉快的前事,但这一次,c坐在那,甚至脸上没有显露出一点怒色。 “那就不要提他。” c不认为自己是个疯子,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行使爱。而不爱的人庸俗,不明白在情理之中。 利昂的位置恰好正对着监控屏幕,他深吸了一口气,讽刺c说道:“如果你能够掌控他,让他完全听你的话,做你的狗,那我没有任何意见。但你现在转身看看,centipede,你喜欢的小羊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之前蔺怀生从一个监控屏幕内消失,现在他出现在了下一个。 他站在今早审讯室的门前,试图暴力门锁。他成功了,并且闯了进去。 c回过头,看到小羊的背影,他依旧走得很缓慢,在前行的过程中不断的犹疑与实践相互交织,他抛弃了卧室和囚禁室的两点一线,现在走出了第三条路。 蔺怀生的右手甚至还握着一把匕首。 …… 伊瑟尔就留在了审讯室内。 不知道利昂是图方便,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把伊瑟尔和阿诺德分开。 在经过简单的伤口处理后,伊瑟尔的血很快止住了。当时情况看似危急,但那两刀的伤口实际上并不深,伊瑟尔现在的精神尚可。但恐怕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伊瑟尔悠悠地叹了口气。 伊瑟尔的存在和信息一直被保密地很好,他从小到大也没有因为父亲的身份受到过超然的优渥待遇,相反,他被训练地很狡黠,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或者一只狡猾的狐狸。至于为什么和阿诺德认识,也不过是早年很偶然地在父亲身边见过这么一位联邦最年轻的上校,但没有更多的交集。 于是,领导人的儿子、联邦上校、留学青年,还有原本其他的人质,以最巧合的方式在同一个中转站被挟持。 73、进食游戏(2)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c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本来就睡在外侧,离开床更是飞快,他逃出这张床这个巢穴, 也希望小羊能逃离他。c一开始打算在椅子上静默地坐一晚,就像小羊在他这里留宿的第一晚。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卧室, 想起椅子被他当成垃圾,堆在角落,后来又不知被他收拾到了外面哪里。当初他感情的开始就汹涌又让人昏头,根本没想过退路, 以至于现在, c站在床边, 望着屋内唯一摆放的床和床上的蔺怀生,喉咙滚动。 他想要回去,回到小羊的身边…… 他迈出第一步,但似乎根本没有,他的眼前分裂出两块地板, 是两个重叠还是一个离散……也许待在这间屋子里,接下来他自己会做出更加无法预料的事。 c很可耻地逃了。 离开屋子,又不敢走开, 最后徘徊在房间外头。 c□□的上身草草套了一件外套,没有拉上拉链, 顺着能看到肩膀上包扎起来的伤口。他摸了一把外套口袋,翻出好几天没抽的烟, 在黎明到来之际的这段最黑沉的夜晚中, 一根接一根点燃。 好像是一夜之间的,命运在给予他甜蜜后,给他更大的恶毒;又或者是为了给他恶毒, 让一只小羊降临到他的世界先带来甜蜜。c不知道什么会这样,难道他是一个精神病人? 他也许有病, 他可能真的有病。 大概黎明,也许是黎明吧——c没有心思看时间,这间巨大密室也没有连接外界的窗子。利昂急匆匆地过来,他脸上带着几分急迫,终于找到c,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也不管当下c为什么会独自在这里。 他对c说:“联邦主动发了一则讯息过来!” “他们说:‘半小时后,一段三名人质的视频,换你们要的东西的第一步消息。’我一看到就立刻过来找你。”利昂这时候无法单独做主,他也不擅长处理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而联邦反客为主,还设置下极为紧迫的半小时时限,让这名绑匪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言语行为间都开始带着急促,“c!现在过去看看。” c显然也意识到联邦陡然转变的态度间所蕴含的大量信息,他现在也迫切希望有另外的事和另外的世界,能够让把这个即将发疯的自己投入进去,去消耗,去平息。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走。” 绑匪们的脚步声远去,片刻,房间的门无声打开,蔺怀生从里面出来。他看到,就在门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他仔细观察,再迈步时,完美地避开了任何会破坏烟灰烟头的位置。 一步,一步,他的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迅捷,最终也离开了这个走廊。 …… 对于阿诺德和伊瑟尔来说,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好像被遗忘。但这两个人有着无比强大与坚毅的内心,他们不向惶恐屈服变成弱者,而争分夺秒地养精蓄锐。 当静谧的黎明中传来动响,阿诺德和伊瑟尔敏锐地睁开眼睛。 他们仍然被捆着四肢保持原样地躺在地上,长时间供血不足,使得他们的四肢都开始泛出青紫色。他们翻了个身,都面向门口和那个小窗子,仔细辨别来人。 对方没有露面,那个沙沙的摩擦声也没有停。阿诺德听出来,对方给他们在墙壁上留了记号,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也好像和阿诺德心有灵犀,又有点调皮,好像非要有人率先猜出他是谁,他才肯开口。阿诺德和伊瑟尔看到缠着纱布的手腕在那个小窗子上挥了挥手。 fantuankanshu.com “两位先生,你们中是不是有人身份不一般?” …… 主控室内,利昂点开那封联邦发来的消息给centipede看。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诸多电子屏反射出的幽蓝色,包括了光脑以及对面大大小小的监控屏,这些冰冷的光源在c的脸上、眼睛上落脚,特别是他眼下的那条疤。于是人如其名,centipede,现在这条蜿蜒蜈蚣的百足好像都安装上了机械利刃,翻动着活了过来。这样的centipede,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冷酷,甚至比以前还要不近人情,像一个即将核爆的危险武器。利昂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涌上对c敬畏的同时,又因为这种凶残罪犯的特质而感到松了口气。 c并不留恋于单条讯息本身,他手指飞快点动,在触控板上调出联邦的上一条消息,以及他们几次在网络上上传的视频。 “c,你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候,利昂对c很是信服。但时间刻不容缓,半小时眨眼就过了一小半,以至于利昂在心里咒骂联邦那些惯会玩弄权术的老不死。 c没有回头,但已然把利昂的焦躁和被动洞察得明明白白。他现在对这位曾经的同伙毫无耐心。 “既然知道他们在打心理战,还被联邦牵着鼻子走?” 利昂被他说得讪讪,但的确无法辩驳,只不过觉得c的脾气更加古怪了。 c不知道利昂的腹诽,他有意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分析。从这场挟持开始,这其实才是联邦态度最明显的一次转变,因为联邦方切实有了让步的举动。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次诱捕的陷阱,但—— c斩钉截铁:“利昂,重新查一遍人质的身份,要更具体。” 绑匪的视线落在半小时的时限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人质的筹码需要被重新评估。” “因为似乎有一位尊贵的先生被请来做客了。” …… 听到蔺怀生的问题,阿诺德和伊瑟尔相互对视。 他们无从推理蔺怀生提问的缘由,更不知道蔺怀生是不是出于自愿而问的这句话。狡猾的绑匪有可能利用最容易掌控的人质来诓骗其余人质。 没听到两人的回应,蔺怀生也不表现得焦急或沮丧,他平静带微笑的脸上反而蕴含着一种笃定,于是此刻的沉默,都像他给予对方充分考虑的时间。 伊瑟尔也愿意相信小羊。他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觉得蔺怀生不一般,何况他之前就见过胆敢从绑匪身边溜出来找他们的小羊。 而伊瑟尔同样也是一个十分敢赌的人。 就在伊瑟尔开口之前,阿诺德止住了他。这个相对谨慎而怀疑的男人,给出了他的答案:“是我。” 轮到蔺怀生不说话了。 阿诺德立刻警惕,同时身体做好反应状态,因为很有可能就如他所想的那样,c也同样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但还是蔺怀生说话。 甚至他笑了一声,笑声轻快,口吻温柔,于是那一点揶揄和责怪好像全都消减了。 “阿诺德先生,我冒着好大的危险来告诉你们消息,先生你却没有给我相应的信任和诚意。” 男人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很镇定,甚至有一点冷淡,但是他浅金色头发下的耳朵,被像被猫挠了一爪子似的红了。 他和这个青年,因为这次特殊与危险的事件紧紧相连,拥有最能彼此认同的同等身份,但对于各自本身又那么生疏。阿诺德原本同情这个遭受心理创伤的青年,愿意充分照顾他,但随之发现这很可能是蔺怀生的伪装和计谋,并且对方冲锋陷阵,在危险的绑匪身边周旋,阿诺德又觉得自己不该以一种照顾弱者的心态去对待蔺怀生。 而现在,蔺怀生好像愿意让他走近,愿意露出真实的模样让他了解一点。 是温柔的,主动的,俏皮的,像莱茵河畔夕阳里的晚风,吹来河水与远方酒馆的微醺。阿诺德有点无所适从了。 74、进食游戏(3)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食欲和忄生欲,都是人类最庸俗也最基本的欲望,在极端下, 这种原始的欲望会驱使人变成他完全陌生的样子。伊瑟尔的性格比阿诺德更为直接,他直勾勾地盯着小亚裔, 特别是蔺怀生的肚子,他甚至幻觉自己可以透视,看到这个小亚裔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的肚皮。年轻男人的眼神赤衤果、露骨,还伴随着喉咙的吞咽声。 蔺怀生敏感地扭过头。 小瞎子越来越适应了, 他知道如何更好地运用自己的耳朵。伊瑟尔准确无误地和蔺怀生对视上, 小瞎子仿佛感觉出了什么, 双唇抿线,背部微拱,警惕地往后挪,一直贴到墙。墙壁给了他倚靠,更给了他勇气, 原本总是好不可怜的怯懦亚裔竟也学会逼视,目光学做凶狠,想要把对面的人吓退。 太有意思了。 伊瑟尔终于正眼瞧了这只小羔羊。 他不喜欢羔羊, 但发现了羔羊能够成为的另一面。羔羊可以长出坚硬螺旋的冲锋角,每一道繁复的螺纹上都烫过敌人的血, 伊瑟尔喜欢这样的斗羊,最好他们现在就在角斗场上来一次决斗。 伊瑟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刚迈出一步, 手臂就被人扯住。伊瑟尔不耐烦地啧了声, 扭回头。 阿诺德的语气流露出严肃,提醒道:“伊瑟尔。” 阿诺德以为伊瑟尔现在要去找人干架。哪怕现在伊瑟尔被揍得多么一副惨烈的模样,但只需稍加对比, 就知道蔺怀生依然会在伊瑟尔手中吃亏。 阿诺德并不希望局面一路不断地往糟糕的方向走,伊瑟尔就是头野马,他这会也得把缰绳给伊瑟尔套上,免得他发疯。 伊瑟尔又回头看墙角的蔺怀生。阿诺德注意到他的视线,手上钳人的力道加重。这是一个无疑很强大的男人,蔺怀生在被c松了手脚的束缚后才觉得好受些,但其他人并没有,绳子是牢牢咬在阿诺德的皮肉里的,阿诺德的任何一点动作,都是在四肢的受刑下得以完成。他要制住伊瑟尔,绳子就深深嵌在他手腕血肉淋漓的伤口里反复撕咬。 “多么有正义感的阿诺德!”伊瑟尔显然看到了,以一种咏叹调的口吻来讥讽阿诺德,他审视着阿诺德,评估阿诺德的正义。但阿诺德并不看他。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气氛并不剑拔弩张,两个男人似乎心照不宣地掌握着一个临界点的度,约莫一会,伊瑟尔还以一种戏谑的言语化解了紧张的苗头。 “噢,我被逮捕了。” 伊瑟尔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还对蔺怀生做出一副双手举高的投降模样。 蔺怀生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鬼,他的神情依然紧绷,但之后确实不再听到伊瑟尔不友好的声音,躲在角落的羔羊悄悄舒一口气的样子,全然落在另外两人的眼中。 中午的时候,c再次到来。 蔺怀生现在对开关门的声音格外敏感,第一时间扭过头,脸上的欣喜毫无掩饰。他正要摸索着站起来,c就已经在他的面前,但话却不是对蔺怀生说的。 “利昂,他归我。” c的手环过蔺怀生的肩,搭在他另一边的肩头上,还有一点力气,使得蔺怀生的身体不得不倚向他。 羔羊被握得都有些踉跄。这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同时也有保护欲的动作。蔺怀生的身体在c能够完全掌握的范围内,c可以确保一切意外都不发生。 c扫视剩下的两个人,目光在阿诺德身上久久停留,然后对他的同伙提议道:“你可以选他。” 叫利昂的肌肉虬结大汉发牢骚:“我不管你怎么做,c,你也别管我。” 但这么说,大汉显然还是听从了c的建议,选择阿诺德,打算好好折磨他一顿。 利昂拎起阿诺德,打量牲畜一般端详着阿诺德的状态,评估这个人质等会耐不耐打,好不好玩。 “我弄死了也没问题吧?” c闻言看去。 地上那个叫伊瑟尔的人质克制不住对他们的暴怒与仇恨,但利昂手中真正要面对死亡的那个人,情绪反而极端的内敛。c只能看到阿诺德紧抿的唇,眼神却是他看不到的。c剖析出这个日耳曼男人的隐忍、克制,以及非凡的身体素质,c露出一个冷酷的笑。 “随便你。” c丢下几个字,就打算带蔺怀生走。 但c发现自己带不走对方。 明明那是羔羊,孱弱、无力、任人宰割,但他轻轻地驻足,停下来,不愿意走,牧羊的鞭子也永远落不到他身上。他让人觉得,他是有选择权的。 c没发现,他的唇也抿了起来。 “怎么了?” 这是c能够观察到的眼睛,男人借着身高的优势,垂着头仔仔细细地看,恨不得看穿,但他只能看到羔羊雾蒙蒙的眼。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感情都得不到。 c忽然想,蔺怀生他没有失明前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可他想不起来了,他能够拥有的只是这一双满满倒影他但无神的孺慕。他只能有这个。那c怎么能够忍受羔羊的眼睛甚至都不再有自己?c希望蔺怀生哪怕看不见了,眼睛也总是追逐他的。羔羊在看什么?他甚至想要把蔺怀生的脸掰过来,对着他,只对着他。 但很快,蔺怀生就把头埋进c的后肩了。这是他惧怕的表现,他好像知道有残忍的事即将发生。就在等会他再次回到这间屋子时,有一个同伴会永远地消失。 小羊此刻就已经陷入哀悼,并痛责自己无能为力的怯懦。蔺怀生揪着c的袖子,c能感受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但他的声音却是那么含糊。 “……没什么。” c可怜他。 此刻竟与他的羔羊共情。 甚至希望蔺怀生不是一只羔羊,那样或许会更好。 “走了。” c叫他。 蔺怀生也回应了。他被松了绳子,没有拐杖,男人是他唯一探路的屏障,所以蔺怀生总是把他所有的依赖都系在c的身上。c会被蔺怀生拉着袖口,他能感受得到,当然也能感受到蔺怀生依依不舍回了一次头。这是羔羊的特质,也是圣母的特质,c忽然觉得忍无可忍。 他终于做了,把蔺怀生的头扭回来,不允许他回头看。 “走了。” 男人又重复了一次。蔺怀生听出他隐忍的不悦,他总是很擅长捕捉绑匪先生的情绪的。这一次,他就没再回头。 但足够了。 蔺怀生挨着c的手臂,埋藏在对方衣袖里的双眼眨出一滴眼泪。 无时无刻地在绑匪面前扮演一个失明的人质,就像高空走钢索一样,恐怖又刺激。蔺怀生的心脏受得住,但受累最多的还是眼睛。就像现在,难免会流一些酸胀的泪。在这个游戏副本里,他得是一个“瞎子”,但必须找到一个能够相互配合的同伴,完成“瞎子”不方便完成的事。 所以,现在希望这位同伴足够聪明。 以及能活下来。 c的帮手走进来,看着c旁边这个如同小鸡仔一般的亚裔。 “挑这个吗。” c一顿:“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推翻原来的计划,但面上轻描淡写,“另两个,你选,按着前几天的做。” 男人对手下吩咐着,然后单独解开蔺怀生脚上的束缚,并推了蔺怀生一小把,让他往门口走。 青年还很不适应双目失明的状态,尽管c推他的力道很轻,但他还是跄了一下。c略感无语,于是又去抓蔺怀生手腕上捆绑的绳子,像牵引一只真正的羔羊,单独把他带走。 …… c放弃了原本要对这个过分瘦弱的人质所做的残忍的事情。但这对于蔺怀生来说,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折磨所受的痛苦是可知的、已知的,但现在,他所将遭遇的,却都因未知而更恐怖。 可蔺怀生不害怕。 一点也不。 他看不见前方的男人,但通过手腕绳子的拉扯,能够感觉到对方就在他的跟前几步,蔺怀生就感到安心,跌跌撞撞去跟,有时走得慢了被扯着,有时走得快了撞到男人的背。当然,他撞上去的力气也是很轻的,拟想成任何一种柔软可爱的动物用脑袋顶人、和人类玩闹都可以。 但c情愿这是一场偷袭,他不习惯这样。 他也依然认为,这个青年现在的一切表现都别有用心,世界上千千万万次加害者与被害者,千千万万次发疯病态,凭什么选中他与他。倘若这是青年慌不择路的试探,他会令蔺怀生无比后悔与绝望。 c停下脚步,蔺怀生无知无觉地跟着。 就在蔺怀生即将再次撞上来时,男人伸出手挡了一下。男人的手指抵在蔺怀生的正额,这个青年怔了一下,然后乖乖地停下。他倘若真得看不见,就不必多此一举再抬头,献上他的崇敬与孺慕;倘若他能看见,那他此刻的眼睛就是最强的杀器。 yawenba.net “先生?” 他的声音有些哑。也是,哭过又没喝水,听起来就怪可怜,还喊人先生,这是这只羔羊的阴谋。造物主会塑造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类,一定有什么时候,主是偏爱着这样的纯真,所以捏造了最纯真的样貌。但纯真,c认为,恰恰是最不能表里如一的性格。 蔺怀生感受不到男人对他的怀疑和审视,他现在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孩子,哪怕成年,也有着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快乐。因为绑匪先生单独给他松了绑,还带走了他。他未受到鞭打,就是独一无二的偏爱,所以他现在太快乐了。但因为看不见,总怕这份快乐不肯长久地属于他,于是绑匪先生不出声的时候,他就患得患失地害怕起来,手伸着去抓,想要碰到属于男人的随便一点什么东西。 “您要带我去哪里?” 亚裔羔羊努力做出最乖巧的样子,可男人依旧沉默,他的心就坠下去,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不好,不讨绑匪先生的喜欢。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如果再回到被关的地方去,他会发疯的,他一定会发疯的。青年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讨人欢喜,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开始目无章法。到最后,他真心地恳切。 “您和我说说话,好么?您发出一点声音吧……” c不可能满足他。他就是要看蔺怀生露出破绽的样子。于是面前这个太年轻、根本经不起一点挫折的孩子,发现自己得不到关爱后,茫然地伫在原地。他没有一点办法,他的任何所谓激烈的反应,都不可能真正伤害到绑匪的身体与心,他的脆弱、柔软乃至软弱,都成为他自身可欺的悲哀。 75、进食游戏(4)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绑匪、罪犯、凶徒。 在这个世界里,他应该被审判被惩罚,被联邦的法律拷上枷锁, 被教堂的主降下神罚。 他也最终迎来一次惩罚,却是他从未期许过的甜蜜形式。这个男人随即狂妄地断定, 主为他送来一只小羊,是对他所作所为的认可。 小羊有着慈悲圣母的特质,就更像是主精挑细选的孩子,作为祂人间的代言人。那他就应该听小羊的话, 无论小羊让他做什么。 所以c毫不犹豫地回应, 说:“好。” 这种义无反顾, 让绑匪和斯德哥尔摩之间有了新的瑰丽。 只不过,c要先说: “我先带你去浴室。” 尽管小羊让他变得柔软,还是他心中神圣又绮丽的“圣母”,但做绑匪的男人依然胆大包天,希望自己能够引领小羊的方向。而爱, 让这个凶徒更一下子变得诡谲,有无尽的伎俩和招数。 “你在里面洗的时候,我能等你, 也刚好能处理伤口。” 可男人真实的想法,只是想把小羊洗得香喷喷的, 不留下狼狈,也洗去自己留在纯洁羔羊上的污点和罪证。 蔺怀生那么听话, 加上c说得又十分真诚可取, 所以他很快就附和男人,脑袋连连点着,说:“好哦。”并且很乖地把两只手举着, 等c握着他、牵引他。 两人来到浴室,里面空间并不大,设施与物品也都简洁,但这是一只看不见的小羊,c要带着蔺怀生一样样地认过去,告诉他这是洗手台,这是马桶,这是淋浴间。但这些通通还不够。 因为他还要告诉蔺怀生:“洗头发的放在你左手边,右边的是沐浴乳。” “花洒在这里,我拿下来了,你手只要往前就能拿到。” “热水的位置也调好了。” c感觉自己有说不完的话,甚至越说越不安心,越焦躁。他希望浴室里的这些瓶瓶罐罐能够替他照顾好小羊,但实际上他是把这孩子至于一个危险境地,这些东西都有可能伤害他。然后呢?c有了雀跃,他希望蔺怀生能够主动开口,让他留下来。 xiashuba.com 但青年的心思不在这里,c觉得自己为他在这几平方米的空间内操碎了心,而小羊本人似乎有一种无知无畏的天真。c现在变得不能容忍他和蔺怀生有哪怕一点的心意不相通,倘若有,他就要刨根究底,弄明白是什么分走了对方的心。 男人手搭在蔺怀生肩头,有一点把他往后揽的意思。动作的占有欲但在嘴上还有一些伪装和保留,只是问道:“想什么呢?刚才我说了什么。” 问小羊,叩问小羊的心扉。 但现在的斯德哥尔摩小羊可一点都不怕他了。被偏爱,就得到特权,甚至可以反过来踩他的底线试探。对于c的问话,蔺怀生只自顾自地伸出手,摸向右边的沐浴乳瓶。 c习惯性地蹙眉。 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好还是不好。他渴望与小羊之间更亲昵,但他同时讨厌猜测。他害怕摸不清小羊的心思,总是希望能够读懂蔺怀生的每一个表情、动作。他希望这个孩子永远由他保护,永远由他拥有。 蔺怀生摁到了沐浴乳的压嘴,沐浴乳挤到他的手指以及掌心,他搓了搓,透明的乳液随即变成泡沫,蔺怀生低头嗅了嗅,随即笑开,转过身来,献宝似的把两手的泡沫呈到c面前。 小羊欢欣雀跃,转身的幅度大,浴室地砖凹凸,c怕他摔倒,双手护着他身侧,因而蔺怀生这一高举,也有泡沫去点缀男人的鼻梁与鼻尖。 香氛的味道猛地窜入鼻腔,男人高挺的鼻子动了动,忍住一个喷嚏。就在他分心之间,c听到蔺怀生对他说:“这是先生你身上的味道,刚才我进来浴室里就闻到了。” 小羊不知道他这句话有多要命。 c喉结滚动。他被毒哑,说不出话。最普通不过的柠檬与马鞭草混合味道,被小羊言语笑靥间制成毒药,从他的五官灌入。他致蔺怀生失明,蔺怀生让他失语,感情就是要这样你来我往才公平,甚至c有一点希望他真的会变成一个哑巴。 而现实呢,他只是一个爱难言的愚者,左顾右盼说着口不对心的庸言。 “嗯……之前洗过澡。” 他在说什么? 好像存在一种神奇的魔力驱使他说这些傻话,c觉得自己很可笑。但即便这样,小羊也看不到。 小羊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但看不到他其实也会局促、也会手足无措,他看不到其实自己能够为他改变得面目全非。c此前不明白宝石要璀璨才有意义的真谛,还窃喜自己也拥有了宝石,可这一刻,他望着蔺怀生什么也看不到的双眼,真切地感到后悔。 但究竟是哪一刻他失手打碎了宝石,让宝石落地蒙尘,这个凶徒都不记得了。 c缓慢地抚摸着蔺怀生的眼眶,用他所能用的最轻柔的力道,极度的克制与控制,反而到了轻微的颤抖。但希望主让这个孩子在此刻愚昧一些,不要让小羊猜出他选定的这个绑匪其实狼狈不强大。 蔺怀生仰起脸,让男人在他脸上反复动作。他喜欢c先生摸他的眼周,也认为c先生偏爱他的眼睛。 他就笨拙地附和这份爱:“先生,你再碰碰吧。” 他眼睛疏长的尾羽垂下来,刚好扫过c的指尖,这是他嬉戏的方式。c流连在这里,却觉得手不够,认为他的手脏,不配,所以他宽大的手掌覆盖住蔺怀生的眼睛。 “嗯?”小羊发出疑惑的声音。 哪怕蔺怀生已经看不见,但c还是自欺欺人,怕他看见,怕他明白,然后用唇代替手,在原来位置落一个干净的吻。 蔺怀生不说话了。 这能骗谁呢。 于是c也不说话,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蔺怀生,不放过小羊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几个小时前他在浴室里心不在焉洗澡时留下来的水雾与潮气现在反过来,通通毒哑他们两个人。 那两个哑巴接吻会是什么样? c情不自禁地想要低头…… 76、进食游戏(5)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男人再看蔺怀生。 他依然能很清晰地看清小羊的样子,恬香于梦中,对差点杀死他的危险一无所知。c看着看着, 宁愿自己不要看清蔺怀生依旧安然的表情,反衬他的卑鄙, 到后来,他好像真的看不清了,他混乱浑噩的心不允许他看清。 c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本来就睡在外侧,离开床更是飞快, 他逃出这张床这个巢穴, 也希望小羊能逃离他。c一开始打算在椅子上静默地坐一晚, 就像小羊在他这里留宿的第一晚。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卧室,想起椅子被他当成垃圾,堆在角落,后来又不知被他收拾到了外面哪里。当初他感情的开始就汹涌又让人昏头,根本没想过退路, 以至于现在,c站在床边,望着屋内唯一摆放的床和床上的蔺怀生, 喉咙滚动。 他想要回去,回到小羊的身边…… 他迈出第一步, 但似乎根本没有,他的眼前分裂出两块地板, 是两个重叠还是一个离散……也许待在这间屋子里, 接下来他自己会做出更加无法预料的事。 c很可耻地逃了。 离开屋子,又不敢走开,最后徘徊在房间外头。 c□□的上身草草套了一件外套, 没有拉上拉链,顺着能看到肩膀上包扎起来的伤口。他摸了一把外套口袋,翻出好几天没抽的烟,在黎明到来之际的这段最黑沉的夜晚中,一根接一根点燃。 好像是一夜之间的,命运在给予他甜蜜后,给他更大的恶毒;又或者是为了给他恶毒,让一只小羊降临到他的世界先带来甜蜜。c不知道什么会这样,难道他是一个精神病人? 他也许有病, 他可能真的有病。 大概黎明,也许是黎明吧——c没有心思看时间,这间巨大密室也没有连接外界的窗子。利昂急匆匆地过来,他脸上带着几分急迫,终于找到c,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也不管当下c为什么会独自在这里。 他对c说:“联邦主动发了一则讯息过来!” “他们说:‘半小时后,一段三名人质的视频,换你们要的东西的第一步消息。’我一看到就立刻过来找你。”利昂这时候无法单独做主,他也不擅长处理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而联邦反客为主,还设置下极为紧迫的半小时时限,让这名绑匪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言语行为间都开始带着急促,“c!现在过去看看。” c显然也意识到联邦陡然转变的态度间所蕴含的大量信息,他现在也迫切希望有另外的事和另外的世界,能够让把这个即将发疯的自己投入进去,去消耗,去平息。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走。” 绑匪们的脚步声远去,片刻,房间的门无声打开,蔺怀生从里面出来。他看到,就在门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他仔细观察,再迈步时,完美地避开了任何会破坏烟灰烟头的位置。 一步,一步,他的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迅捷,最终也离开了这个走廊。 …… 对于阿诺德和伊瑟尔来说,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好像被遗忘。但这两个人有着无比强大与坚毅的内心,他们不向惶恐屈服变成弱者,而争分夺秒地养精蓄锐。 slkslk.com 当静谧的黎明中传来动响,阿诺德和伊瑟尔敏锐地睁开眼睛。 他们仍然被捆着四肢保持原样地躺在地上,长时间供血不足,使得他们的四肢都开始泛出青紫色。他们翻了个身,都面向门口和那个小窗子,仔细辨别来人。 对方没有露面,那个沙沙的摩擦声也没有停。阿诺德听出来,对方给他们在墙壁上留了记号,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也好像和阿诺德心有灵犀,又有点调皮,好像非要有人率先猜出他是谁,他才肯开口。阿诺德和伊瑟尔看到缠着纱布的手腕在那个小窗子上挥了挥手。 “两位先生,你们中是不是有人身份不一般?” …… 主控室内,利昂点开那封联邦发来的消息给centipede看。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诸多电子屏反射出的幽蓝色,包括了光脑以及对面大大小小的监控屏,这些冰冷的光源在c的脸上、眼睛上落脚,特别是他眼下的那条疤。于是人如其名,centipede,现在这条蜿蜒蜈蚣的百足好像都安装上了机械利刃,翻动着活了过来。这样的centipede,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冷酷,甚至比以前还要不近人情,像一个即将核爆的危险武器。利昂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涌上对c敬畏的同时,又因为这种凶残罪犯的特质而感到松了口气。 c并不留恋于单条讯息本身,他手指飞快点动,在触控板上调出联邦的上一条消息,以及他们几次在网络上上传的视频。 “c,你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候,利昂对c很是信服。但时间刻不容缓,半小时眨眼就过了一小半,以至于利昂在心里咒骂联邦那些惯会玩弄权术的老不死。 c没有回头,但已然把利昂的焦躁和被动洞察得明明白白。他现在对这位曾经的同伙毫无耐心。 “既然知道他们在打心理战,还被联邦牵着鼻子走?” 利昂被他说得讪讪,但的确无法辩驳,只不过觉得c的脾气更加古怪了。 c不知道利昂的腹诽,他有意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分析。从这场挟持开始,这其实才是联邦态度最明显的一次转变,因为联邦方切实有了让步的举动。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次诱捕的陷阱,但—— c斩钉截铁:“利昂,重新查一遍人质的身份,要更具体。” 绑匪的视线落在半小时的时限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人质的筹码需要被重新评估。” “因为似乎有一位尊贵的先生被请来做客了。” …… 听到蔺怀生的问题,阿诺德和伊瑟尔相互对视。 他们无从推理蔺怀生提问的缘由,更不知道蔺怀生是不是出于自愿而问的这句话。狡猾的绑匪有可能利用最容易掌控的人质来诓骗其余人质。 没听到两人的回应,蔺怀生也不表现得焦急或沮丧,他平静带微笑的脸上反而蕴含着一种笃定,于是此刻的沉默,都像他给予对方充分考虑的时间。 伊瑟尔也愿意相信小羊。他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觉得蔺怀生不一般,何况他之前就见过胆敢从绑匪身边溜出来找他们的小羊。 而伊瑟尔同样也是一个十分敢赌的人。 就在伊瑟尔开口之前,阿诺德止住了他。这个相对谨慎而怀疑的男人,给出了他的答案:“是我。” 轮到蔺怀生不说话了。 阿诺德立刻警惕,同时身体做好反应状态,因为很有可能就如他所想的那样,c也同样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但还是蔺怀生说话。 甚至他笑了一声,笑声轻快,口吻温柔,于是那一点揶揄和责怪好像全都消减了。 “阿诺德先生,我冒着好大的危险来告诉你们消息,先生你却没有给我相应的信任和诚意。” 男人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很镇定,甚至有一点冷淡,但是他浅金色头发下的耳朵,被像被猫挠了一爪子似的红了。 他和这个青年,因为这次特殊与危险的事件紧紧相连,拥有最能彼此认同的同等身份,但对于各自本身又那么生疏。阿诺德原本同情这个遭受心理创伤的青年,愿意充分照顾他,但随之发现这很可能是蔺怀生的伪装和计谋,并且对方冲锋陷阵,在危险的绑匪身边周旋,阿诺德又觉得自己不该以一种照顾弱者的心态去对待蔺怀生。 而现在,蔺怀生好像愿意让他走近,愿意露出真实的模样让他了解一点。 是温柔的,主动的,俏皮的,像莱茵河畔夕阳里的晚风,吹来河水与远方酒馆的微醺。阿诺德有点无所适从了。 阿诺德上校抿紧唇。他的唇已经算薄了,再抿得这么紧,像要被月亮吃掉的最后一丝夕阳的红线,是沉沦的挣扎。 “什么消息?”他问。他只能问这个。 蔺怀生说:“以阿诺德先生的本事,哪怕我只说到这里,你恐怕都已经猜得出大概了吧。” 像是为了惩罚阿诺德的不坦诚,蔺怀生也开始卖关子不肯直说了。 他们隔着一道墙,言语所无法完整表达的应尽之意,让阿诺德抓心挠肝,忽然非常迫切想要看一看现在的蔺怀生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在和他说话。 77、进食游戏(6)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他想要回去,回到小羊的身边…… 他迈出第一步,但似乎根本没有, 他的眼前分裂出两块地板,是两个重叠还是一个离散……也许待在这间屋子里, 接下来他自己会做出更加无法预料的事。 c很可耻地逃了。 离开屋子,又不敢走开,最后徘徊在房间外头。 c□□的上身草草套了一件外套,没有拉上拉链, 顺着能看到肩膀上包扎起来的伤口。他摸了一把外套口袋, 翻出好几天没抽的烟, 在黎明到来之际的这段最黑沉的夜晚中,一根接一根点燃。 好像是一夜之间的,命运在给予他甜蜜后,给他更大的恶毒;又或者是为了给他恶毒,让一只小羊降临到他的世界先带来甜蜜。c不知道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是一个精神病人? 他也许有病, 他可能真的有病。 大概黎明,也许是黎明吧——c没有心思看时间, 这间巨大密室也没有连接外界的窗子。利昂急匆匆地过来,他脸上带着几分急迫, 终于找到c,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也不管当下c为什么会独自在这里。 他对c说:“联邦主动发了一则讯息过来!” “他们说:‘半小时后, 一段三名人质的视频,换你们要的东西的第一步消息。’我一看到就立刻过来找你。”利昂这时候无法单独做主,他也不擅长处理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 而联邦反客为主,还设置下极为紧迫的半小时时限,让这名绑匪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言语行为间都开始带着急促,“c!现在过去看看。” c显然也意识到联邦陡然转变的态度间所蕴含的大量信息,他现在也迫切希望有另外的事和另外的世界,能够让把这个即将发疯的自己投入进去,去消耗,去平息。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走。” 绑匪们的脚步声远去,片刻,房间的门无声打开,蔺怀生从里面出来。他看到,就在门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他仔细观察,再迈步时,完美地避开了任何会破坏烟灰烟头的位置。 一步,一步,他的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迅捷,最终也离开了这个走廊。 …… 对于阿诺德和伊瑟尔来说,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好像被遗忘。但这两个人有着无比强大与坚毅的内心,他们不向惶恐屈服变成弱者,而争分夺秒地养精蓄锐。 当静谧的黎明中传来动响,阿诺德和伊瑟尔敏锐地睁开眼睛。 他们仍然被捆着四肢保持原样地躺在地上,长时间供血不足,使得他们的四肢都开始泛出青紫色。他们翻了个身,都面向门口和那个小窗子,仔细辨别来人。 对方没有露面,那个沙沙的摩擦声也没有停。阿诺德听出来,对方给他们在墙壁上留了记号,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也好像和阿诺德心有灵犀,又有点调皮,好像非要有人率先猜出他是谁,他才肯开口。阿诺德和伊瑟尔看到缠着纱布的手腕在那个小窗子上挥了挥手。 “两位先生,你们中是不是有人身份不一般?” …… 主控室内,利昂点开那封联邦发来的消息给centipede看。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诸多电子屏反射出的幽蓝色,包括了光脑以及对面大大小小的监控屏,这些冰冷的光源在c的脸上、眼睛上落脚,特别是他眼下的那条疤。于是人如其名,centipede,现在这条蜿蜒蜈蚣的百足好像都安装上了机械利刃,翻动着活了过来。这样的centipede,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冷酷,甚至比以前还要不近人情,像一个即将核爆的危险武器。利昂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涌上对c敬畏的同时,又因为这种凶残罪犯的特质而感到松了口气。 ddxs.com c并不留恋于单条讯息本身,他手指飞快点动,在触控板上调出联邦的上一条消息,以及他们几次在网络上上传的视频。 “c,你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候,利昂对c很是信服。但时间刻不容缓,半小时眨眼就过了一小半,以至于利昂在心里咒骂联邦那些惯会玩弄权术的老不死。 c没有回头,但已然把利昂的焦躁和被动洞察得明明白白。他现在对这位曾经的同伙毫无耐心。 “既然知道他们在打心理战,还被联邦牵着鼻子走?” 利昂被他说得讪讪,但的确无法辩驳,只不过觉得c的脾气更加古怪了。 c不知道利昂的腹诽,他有意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分析。从这场挟持开始,这其实才是联邦态度最明显的一次转变,因为联邦方切实有了让步的举动。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次诱捕的陷阱,但—— c斩钉截铁:“利昂,重新查一遍人质的身份,要更具体。” 绑匪的视线落在半小时的时限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人质的筹码需要被重新评估。” “因为似乎有一位尊贵的先生被请来做客了。” …… 听到蔺怀生的问题,阿诺德和伊瑟尔相互对视。 他们无从推理蔺怀生提问的缘由,更不知道蔺怀生是不是出于自愿而问的这句话。狡猾的绑匪有可能利用最容易掌控的人质来诓骗其余人质。 没听到两人的回应,蔺怀生也不表现得焦急或沮丧,他平静带微笑的脸上反而蕴含着一种笃定,于是此刻的沉默,都像他给予对方充分考虑的时间。 伊瑟尔也愿意相信小羊。他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觉得蔺怀生不一般,何况他之前就见过胆敢从绑匪身边溜出来找他们的小羊。 而伊瑟尔同样也是一个十分敢赌的人。 就在伊瑟尔开口之前,阿诺德止住了他。这个相对谨慎而怀疑的男人,给出了他的答案:“是我。” 轮到蔺怀生不说话了。 阿诺德立刻警惕,同时身体做好反应状态,因为很有可能就如他所想的那样,c也同样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但还是蔺怀生说话。 甚至他笑了一声,笑声轻快,口吻温柔,于是那一点揶揄和责怪好像全都消减了。 “阿诺德先生,我冒着好大的危险来告诉你们消息,先生你却没有给我相应的信任和诚意。” 男人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很镇定,甚至有一点冷淡,但是他浅金色头发下的耳朵,被像被猫挠了一爪子似的红了。 他和这个青年,因为这次特殊与危险的事件紧紧相连,拥有最能彼此认同的同等身份,但对于各自本身又那么生疏。阿诺德原本同情这个遭受心理创伤的青年,愿意充分照顾他,但随之发现这很可能是蔺怀生的伪装和计谋,并且对方冲锋陷阵,在危险的绑匪身边周旋,阿诺德又觉得自己不该以一种照顾弱者的心态去对待蔺怀生。 而现在,蔺怀生好像愿意让他走近,愿意露出真实的模样让他了解一点。 是温柔的,主动的,俏皮的,像莱茵河畔夕阳里的晚风,吹来河水与远方酒馆的微醺。阿诺德有点无所适从了。 阿诺德上校抿紧唇。他的唇已经算薄了,再抿得这么紧,像要被月亮吃掉的最后一丝夕阳的红线,是沉沦的挣扎。 “什么消息?”他问。他只能问这个。 蔺怀生说:“以阿诺德先生的本事,哪怕我只说到这里,你恐怕都已经猜得出大概了吧。” 像是为了惩罚阿诺德的不坦诚,蔺怀生也开始卖关子不肯直说了。 他们隔着一道墙,言语所无法完整表达的应尽之意,让阿诺德抓心挠肝,忽然非常迫切想要看一看现在的蔺怀生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在和他说话。 伊瑟尔不爽阿诺德的犹疑,他更不是甘愿被忽视和冷落的人,他优雅地讥讽:“不真诚的人是该得到相应的惩罚。”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浪荡地冲房间外的蔺怀生说道:“或许你愿意听我说?生生。” 不知道为什么伊瑟尔会把蔺怀生喊作“生生”。 也许他对蔺怀生家乡的言语和文化有所了解,而这些超出阿诺德的理解,他只能察觉出其中一定蕴含的亲昵。阿诺德下意识皱起眉,觉得伊瑟尔完全没有听进劝告,对蔺怀生依然太轻浮。 但门外的小羊却说道。 “谢谢你,伊瑟尔先生,但我得走了。” 忽然之间,无论是阿诺德还是伊瑟尔,他们和他们的回答好像在蔺怀生这通通失去了吸引力。 青年的反复无常让伊瑟尔和阿诺德招架不住,两个人都下意识伸长了脖子,往那个小小的窗口望去—— 然后蔺怀生没有一点忧愁的声音从那个小小的窗子里传进来。 “联邦给了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压力,他们不会商量太久,很快就会回来。我要先回去了。” “那么,等会见,阿诺德先生,伊瑟尔先生。” 男人再看蔺怀生。 他依然能很清晰地看清小羊的样子,恬香于梦中,对差点杀死他的危险一无所知。c看着看着,宁愿自己不要看清蔺怀生依旧安然的表情,反衬他的卑鄙,到后来,他好像真的看不清了,他混乱浑噩的心不允许他看清。 c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本来就睡在外侧,离开床更是飞快,他逃出这张床这个巢穴,也希望小羊能逃离他。c一开始打算在椅子上静默地坐一晚,就像小羊在他这里留宿的第一晚。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卧室,想起椅子被他当成垃圾,堆在角落,后来又不知被他收拾到了外面哪里。当初他感情的开始就汹涌又让人昏头,根本没想过退路,以至于现在,c站在床边,望着屋内唯一摆放的床和床上的蔺怀生,喉咙滚动。 78、进食游戏(7)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你关注他,你希望我讨厌他,因为你憎恶他身边总有别人, 你希望他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c诉说的口吻平淡诡谲。利昂现在已经完全拿看待疯子的眼光在看c。他竟然完全不知道他的同伴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这副模样! 利昂站起来, 把椅子猛地甩在一旁。 “你在说谁?你说的人是你自己吧!c,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的样子,像一个疯子、变态!” 利昂火气上来了,往地上啐了一口。 “别把我往这种恶心的形容里套。” 利昂在说完后做好了和centipede在主控室互殴的准备, 并且他们有过因为蔺怀生闹过不愉快的前事, 但这一次, c坐在那,甚至脸上没有显露出一点怒色。 “那就不要提他。” c不认为自己是个疯子,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行使爱。而不爱的人庸俗,不明白在情理之中。 利昂的位置恰好正对着监控屏幕,他深吸了一口气, 讽刺c说道:“如果你能够掌控他,让他完全听你的话,做你的狗, 那我没有任何意见。但你现在转身看看,centipede, 你喜欢的小羊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之前蔺怀生从一个监控屏幕内消失, 现在他出现在了下一个。 他站在今早审讯室的门前, 试图暴力门锁。他成功了,并且闯了进去。 c回过头,看到小羊的背影, 他依旧走得很缓慢,在前行的过程中不断的犹疑与实践相互交织,他抛弃了卧室和囚禁室的两点一线,现在走出了第三条路。 蔺怀生的右手甚至还握着一把匕首。 …… 伊瑟尔就留在了审讯室内。 不知道利昂是图方便,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把伊瑟尔和阿诺德分开。 在经过简单的伤口处理后,伊瑟尔的血很快止住了。当时情况看似危急,但那两刀的伤口实际上并不深,伊瑟尔现在的精神尚可。但恐怕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伊瑟尔悠悠地叹了口气。 伊瑟尔的存在和信息一直被保密地很好,他从小到大也没有因为父亲的身份受到过超然的优渥待遇,相反,他被训练地很狡黠,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或者一只狡猾的狐狸。至于为什么和阿诺德认识,也不过是早年很偶然地在父亲身边见过这么一位联邦最年轻的上校,但没有更多的交集。 于是,领导人的儿子、联邦上校、留学青年,还有原本其他的人质,以最巧合的方式在同一个中转站被挟持。 阿诺德和伊瑟尔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保护全体五位人质的安全下制服绑匪,但两人也万万没想到,后续影响会这么严重。 当然,这并不能怪联邦在对话中表现出对他的紧张。没人知道小羊其实在假装失明,就连他和阿诺德猜到,小羊也从没有正面回应过。他们三个人,就像一个无名而隐秘的使团,有着共同且迫切的目标。小羊是喜欢兵行险着的军师。那么他呢?总该轮到他在这场角斗中排上用场了吧? 爱阅书香 伊瑟尔百无聊赖地想。 忽然,闭着眼养神的伊瑟尔听到门开了,然后是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 伊瑟尔心中有预感是谁,正想要睁眼,他的眼睛却被温软的手掌覆盖住。 再接着,一切像在重复今早的事,小羊再一次跌坐在他的身上。伊瑟尔觉得更像是一团轻柔的云落在他怀里了,可能就此以后,他就是第一个没有登上天就敢对气象学大放厥词的狂徒了。真要命啊……软香在怀的伊瑟尔露出一点得意的困扰,要知道阿诺德临走前还向他投来“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目光。可那有什么办法呢?伊瑟尔觉得小羊就是完美的造物,符合他所有的关于性的幻想。 更很神奇的是,蔺怀生好似知道伊瑟尔要张口说话,于是看似是一个瞎子小羊用手掌在试探摸索,但他再次“不小心”精准地捂住了伊瑟尔的嘴巴。 伊瑟尔发出的声音便如气流一般。 “你的‘等我’就是指这会的投怀送抱吗?” 伊瑟尔坏心眼地颠倒黑白。 尽管这会他被小羊要求闭着眼,看不见,但伊瑟尔完全可以想象出蔺怀生柔和俊俏的脸一点点漫上红晕的样子,尽管是被他气的,但一定很好看。 老实说,如非必要,蔺怀生真的很不想单独接触伊瑟尔。伊瑟尔是他不擅长应付的那种类型,而且更难缠,更恶劣。 压在伊瑟尔唇上的手更施力气,显然是叫某人闭嘴。 伊瑟尔下意识抿了一下嘴唇,随即,他便发现这么做的自己仿佛是在吻小羊的掌心。睁眼不被许可,伊瑟尔就只能眼睫在颤,而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那是他想做的一次眨眼。 “不要说话。” “我背对监控,拍不到我的表情和口型,但你正对着。” 好吧。伊瑟尔在心里遗憾地想。 然后,蔺怀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很小巧的小刀,借摸索的动作,把它塞进了伊瑟尔束紧的袖口里。 “藏好,今晚用。审讯室的门锁不坚固,你能想办法弄开吧?” 有蔺怀生的遮掩,伊瑟尔在蔺怀生的大腿用指节扣出密码。 [ok] “知道我身高多少吗?” [大约180?] 伊瑟尔下意识就给了答案。 “你数学好吗?” [拿了硕士学位算不算?]相应的,伊瑟尔在蔺怀生腿上写了一个“master“的“m”。 隐蔽的交流,轻微气息的每一句言语与隔着布料在大腿上的每一个触碰,静谧空间内,因为躲避与防备已知和未知的危险,一切都紧张和旖旎了。 伊瑟尔维持着表面上一动不动的沉睡,内心的思绪却不受控地越想越远。他甚至觉得这会两人的对话特别像被朋友介绍、约在咖啡厅第一次见面的约会青年,为了避免尴尬而说一些不重要的话题,于是解剖自己的生活与爱好,成为和对方坠入爱河的密码流。 那他和蔺怀生呢? 或许等这一切结束后,他也可以尝试地约一下小羊,但咖啡厅老套了,伊瑟尔觉得他绝对不会选在那。 “很好。” 说是夸奖,但听起来好像没那么真诚。 蔺怀生的手又往下移,这次,他摁在了伊瑟尔的喉结,确保在监控里,他从始至终看起来像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当然,还因为伊瑟尔太不安分了,叫他不要说话,但喉结总是滚动,非要彰显它的存在似的。 伊瑟尔感受到喉咙传来的挤压感,等同于被扼住喉咙,这对于本身属于主动侵略性格的伊瑟尔来说并不太能适应,但这会他又偏偏得听小羊的话,于是不知道是压抑还是渴望,喉结动的频率更高了,好像蔺怀生捏住了他的心脏。 恰好时间也不太够了,蔺怀生估计现在主控室里的c已经发现了他的行为,于是决定长话短说。 “在去囚禁室的路上,我的第80步,监控盲区的角落,今晚我会在那放一把刀,你想办法给阿诺德,先解决掉利昂。” 轻轻的气流声,像爱人私语,像蛇在嘶语,救命的是,伊瑟尔觉得这样的小羊性感极了,就连毫不迟疑地说杀人都性感。 [为什么要给阿诺德。] 伊瑟尔手指已经跑到了蔺怀生腿弯的位置,手指在那暧昧地挑逗,又有些孩子气地发泄他的嫉妒和不满。 [我不可以吗?] “阿诺德比你强。” 哦。太无情了。 伊瑟尔撇了撇嘴。 [然后呢。] “和阿诺德回到各自的房间,然后等我。” 又是“等我”。 羸弱的小羊才是三个人里发号施令的核心人物,拥有话语权,又极具掌控欲。但伊瑟尔没有丝毫的抵触与反感,他很乐意听蔺怀生的话,至于阿诺德,伊瑟尔不用想都知道,对方哪怕又要讲他的大道理,最后还是心甘情愿被小羊牵着鼻子走。 从这一点上说,他们三个人实在是坚不可摧的同盟。 “现在,做好准备。” 什么? 伊瑟尔还没表达他的疑问,蔺怀生也根本没打算让他做好准备。倏地,伊瑟尔感受到锐器袭来的破空气流,他这下再也忍不住地睁开眼了,而蔺怀生没制止。 伊瑟尔入眼的,就是蔺怀生高举匕首,赫然想要再杀他的情景。 伊瑟尔四肢被束缚在身前,他用胳膊肘去撞蔺怀生,使得蔺怀生的第一刀落空,刀刃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为了制住伊瑟尔,蔺怀生分腿坐在伊瑟尔身上,试图用大腿的力量夹紧伊瑟尔的腰,去制住对方的反抗。 第二刀, 第三刀, 第四刀。 c和利昂是这时赶来的。 被破坏了锁的大门敞开着,入眼看到的便是小羊发了疯似的要刺伊瑟尔的模样。他们的身躯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上演最血腥也最暧昧的剧目。 79、进食游戏(8)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c往回走。 他的步伐很快,不只因为那个令他嗤之以鼻的半小时时限,他竟然还在心里打拍子, 有一种不成熟小伙子的雀跃,他的心跳因此很响, 病变的心脏即将炸开胸膛脱逃。c觉得这一切都该怪蔺怀生,小羊指使他的心叛变,和坏孩子为伍,于是心拽着一个空壳的肉.体, 像拽风筝一样把他跌跌撞撞地牵引回小羊身边。 他为什么说蔺怀生是坏孩子?他怎么敢?但c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很快辩驳道:那是因为你的爱情本来就是坏的, 你什么都敢。那个潜藏的自己、另一个诡谲的灵魂突然浮现出水面, 但c没有因为心里的声音停下,他反而在这个不断重复的声音中越走越自在,甚至变成一个忽然触摸到音乐殿堂的宠儿,合着无尽的恶毒言语,每迈一步都是节拍。他甚至觉得接下来马上要与联邦的交锋真是不错, 他还有一点感谢那些人,因为他忽然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无论是作为绑匪还是狗, 都有理由接近蔺怀生,重新和他的小羊紧紧挨在一起。 愉悦的心情传递到行为上, c直接无视他在门边留下的一地烟头,他自己踩上去, 抹灭不久前他挣扎的那个灵魂。 打开门, 蔺怀生已经醒了。 不知是c开门的声音很轻,还是蔺怀生有他自己的思绪。他醒了但并没有下床来,c留在那的气息与床褥一起把他团团围住。一切是那么静谧, 小羊和这间屋子像被封存的油画,爱他、拯救他需要把画布撕毁,然后颜料就从这个豁口里倾泻而出,在原地浇注出一个真的蔺怀生。这是艺术的幻想。倘若从艺术殿堂下来,落到泥地里,那这就是一个原始的洞穴。栖息在里面的野兽有着筑巢行为,而他是捕猎归来即将哺喂配偶的另一只野兽。 无论哪一种,c都涌出诡异的满足。 男人拿手在门边叩了叩,唤醒出神中的小羊。 并且说道:“我回来了。” 哪怕是c手指敲动,蔺怀生也只是转过头来,但当他开口,证明他独一无二的身份,这只小羊才活过来一般,露出清晨里甜蜜的笑容。他自己摸索着下床来,因为屋子里空荡荡的,他也能好好地走过来了。 c在终点扶住他。 “先生,你到哪里去了?” 乍听起来,好像还带有一点埋怨,但被蔺怀生很自然地说出口。 c决口不提他其实在门外站了一夜,只说:“出去做了点事。” 蔺怀生便哦了一声。 c拍拍蔺怀生的手臂:“去洗漱下。” 蔺怀生听从他的吩咐,但他也感觉出等会是否有什么事要发生,他疑惑地看向c。 从进屋开始,c的心跳在胸腔里震动得愈发明显,他没有在这里得到平息,反而更病态。心跳吵得他的大脑很不舒服,大脑受到刺激,无比紧张与兴奋,竟让c脱口而出:“你爱我吗,小羊?” 蔺怀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并且,当他看过来时,c竟会觉得小羊在审视自己。很多话总是脱口而出后开始懊悔,懊悔时机不当,懊悔不够真心,懊悔的心情好像比那一刻的句子还要千言万语。c有懊悔,但是他又难以否认他渴望听到蔺怀生再一次在他们的关系中给予正向的肯定。如果小羊愿意回答他“是”,那么他的发疯也许就平息。 现在,c有点开始相信自己是一个疯子。 他的伤害与他的爱,都归咎于他是疯子;而他的疯,也源于他会伤害与爱。这些东西相互促成,相互拖累。 beqege.cc 男人在沉默的等待中变得焦躁与心急,他知道他在接受检阅,但还是不安分,他希望他的爱情立刻给予他回应,而且他只想要那个唯一的答案。他甚至想要急迫地追问,再来问一遍:“你爱我吗。” 蔺怀生开口了。 他说:“先生怎么会这么问?” 小羊露出一点微笑。可悲的是,c感到自己的发疯让他现在甚至读不懂小羊为什么笑了。 就在c着急破解的时候,蔺怀生收敛了笑,小羊竟一下子变得吝啬起来。c睁大了眼。他现在忘了关于小羊是捉摸不透的念头,一心只想让蔺怀生重新露出笑容。 他可以猜,他一定可以猜得出来! 然而,蔺怀生只给予c轻飘飘的叹息。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蔺怀生感受到c触碰自己的手变得僵硬,仿佛他说了非常恶毒的话,让这个原本最强势最可怖的男人一下子颠倒、翻转,被掐着命门肆意捏玩。 蔺怀生继续。瞎子小羊摸索到男人的手,模拟前几天的最亲昵,握c的手指在唇边,贴着轻轻吻了一下。 “先生,是小羊没有做好吗?” 一个很轻的贴触,但c觉得自己被啃噬,小羊是否伸出牙齿?他的牙齿难道是獠牙?但是c还是没有抽回手。如果他错怪了小羊,错怪他的爱情,错认他为食草动物,那他的手指当做赔罪、当做饲料,愿填平爱人的怒火与食欲。 但现实里,他的小羊还是一只温顺的、可怜的小羊。 c强迫自己清醒,最起码应该在蔺怀生面前保持体面。 “不是的。” “你做得很好。” c肯定、拥护蔺怀生说的一切。 “我向你道歉。” 他一点点地剖析自己的内心,拿出最血淋淋的真意。 “是我……是我太不相信你了。” 然后蔺怀生就真的咬了一下c的手指,露出洁白的牙齿,是钝的、杀不了人的,也证实c刚才经历了一场臆想。 当小羊真的惩罚他时,c只感到指尖的麻,极小的电流过了他的身,在麻痹感中四肢不听指挥,反而有一种不受控的快乐。小羊等同于他的快乐。 何况蔺怀生总是能够轻易地察觉他的情绪、贴近他的情绪。 小羊仰视绑匪,说道:“我会证明给先生你看的。” …… 绑匪与人质同时出现在一间屋子内,以往拍摄威胁视频的那一间。 此时距离半个小时,不过几分钟。 利昂看到蔺怀生与阿诺德、伊瑟尔截然不同的模样,示意c:“c,把他也绑起来,丢过去,时间要到了。” c充耳不闻,再利昂又说了一遍后,才答复到:“我有另外的打算。” 再之后,centipede一言不发。 但这不是他的束手无策。相反,他审视阿诺德和伊瑟尔的目光冷酷,称量他们的价值,蕴含着极度的残忍。 联邦主动与c这边沟通,但是他们之间的连线,联邦出于种种考虑,显然并不打算让大众知晓,因而双方的沟通放在单线通道的暗网上,所有的信息都被加密、转码和匿名。 半小时时限一到。 不等联邦方有举措,c让利昂操控已经架好的设备,对准中央的伊瑟尔、阿诺德开始直播。而此时,蔺怀生依然站在c的身边。 一分钟后,对面发来一串密码流。 [是三名人质。我们需要看到全体人质的情况。] c回复对方:[杀了。] [……] 联邦没想到罪犯如此大胆。 但更震惊的是利昂,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c,又看了眼显然一无所知的蔺怀生,忍不住在直播画面中出了声:“c……” c用严厉的眼神示意利昂闭嘴。 接着,这个男人放弃继续用文字和联邦沟通,他低沉的声音转而出现在直播里。 “但你们应该松了口气吧。我杀掉的那个人质不是你们这次营救的关键——哪怕用‘能量核心’作为危险的诱饵,也需要营救的人质。” 80、进食游戏(9)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你,是仅剩的三名人质之一,内向、怯懦、痛觉神经异常敏感的亚裔青年。 现在, 是一个因被殴打导致失明,对绑匪患有斯德哥尔摩症状的病人。】 …… 第16个小时。 对于一个痛觉敏感的人来说, 可谓是极限了。蔺怀生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像一把钢刀插在脑子里反复搅动,让他进入到副本后不得不好好缓一缓。 这个阴暗的屋子里统共还剩三个人。人质的状态都不算好,绑匪对于人质的态度粗暴且漠然, 他并不直接和人质交流, 他们这些人质只是谈判的筹码, 用来和联邦政府博弈。 当靴子踩在水泥地上的脚步声响起,意味着绑匪的再次到来。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过190cm的身高,身体的每一寸骨骼与肌肉都蓄着恐怖,像西伯利亚平原最凶野的狼。此刻, 这个男人隐匿在黑暗的门边,冷漠地来回扫视屋内情况。三个人质四肢都被牢牢束缚,并戴上眼罩, 这使他们横躺的样子像毫无尊严任人宰割的祭品。但这个男人这么做,并不是惧怕他们看清屋内的情况或是他的样子。相反, 每一次挑选人质拍摄视频时,他都会为人质们摘下眼罩, 露出他们最完整的凄惨模样。而当他不需要这些人质时, 光是什么也不能看见的黑暗,对于这些人来说已经是种酷刑。 今天,随着视频的发酵, 群众的恐慌、担忧与愤怒迎来了高峰,但绑匪与联邦的谈判却陷入僵持。男人这会的巡视,俨然是挑选这一次的祭品。气氛无疑得凝滞紧张,男人迈步进到屋内,三两下走到了两个人质面前,拽下他们的眼罩,端详,挑选。 此前有五个人质,男人已经杀了两个,他决定今天再牺牲一个筹码。如果不够,就杀光了之后再劫持新的人质。但要使联邦退让,男人打算挑一个瘦弱、会喊痛的,这时他想到屋子里还有一个羔羊。 bidige.com “它”,是连同先前被杀掉的所有祭品中最脆弱的,男人犹记得对方惊恐到在他手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他应该是成年人,但如同初生的羔羊,毫无威慑力,连挣扎反抗都不敢。在遭受痛苦时,瞳仁会极度放大,眼眶泪潸潸地簇簇掉泪,反而让人生出更大的破坏欲。 男人扔开手里的人质,脚尖一转,去找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羔羊。 羔羊独自瑟缩在最昏暗的角落,他听到了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颤抖但无处可逃,最后只蒙骗了自己,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膝内。男人居高临下,昏暗的光线并不影响他将这个最柔软的颅顶,因为是羔羊,连毛发也是细软的,在后脑打着一个发旋。 男人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撼动,他一言不发地打量这个青年。但或许对于这个心理太脆弱的青年来说,穷凶极恶的绑匪此前对他的所造成的身心伤害,已让他风声鹤唳,哪怕只是这样静默的注视,都是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 男人的心态,由嘲弄近乎到觉得有几分好笑,为这个羔羊颤抖到几乎濒死的可怜姿态。于是,男人放纵自己流露出几分恶意,刻意用沉默来捉弄这个走投无路的主的孩子。但也仅限于此。猎食者不对食物起怜悯,男人伸出手,掐着羔羊的两颊,迫使他不能拒绝地抬起头。 指腹的触感很奇妙,说他是羔羊,此刻手却更像是穿过一道羊乳的奶帘,男人忍不住探究地掐得更重,哪怕听到了羔羊的呜咽。直到他摸到面颊的颧骨,才又恢复最初的力道。也许是亚裔的缘故,他手掌扼住的这个生命这样年轻又美丽,也许是主在塑造所有亚裔的孩子时的偏爱,也许仅仅只是对眼前的这个孩子偏爱。但男人的好奇心到此为止,在他的认知中,羔羊除了初生的美丽与纯真,就在死亡时哀啼最美。 男人就这个姿势把羔羊从地上抓起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干涸的双唇不停地颤动、嗫喏,但他仿佛告饶错了人,声音那么小,也不知道哪一位仁慈的主能聆听到他的祈求。男人凑近了,才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求求你……” “我很乖,不要打我。” 他一直在重复这些话。 渐渐的,他的声音被所有人聆听,包括同为人质的阿诺德和伊瑟尔。这只羔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可怜,更暴露了他此刻精神的异常。 绑匪皱起眉,他盯着面前人,掐在青年脸上的禁锢未松,并且虎口左右摆动,观察这只小羊是否在耍什么把戏。但他的脸也很小,眼罩几乎盖住了一大半,男人只能看到他不断凋零枯萎的唇瓣,后来,眼罩的黑色更深,是他又哭了。眼泪被爱才珍贵,否则就一文不值。男人拇指的指腹一路逆着,看似擦掉了泪痕,但也触及到了眼罩的边沿。 蔺怀生揣摩着他现在的角色,虽然绑匪来得突然,但目前为止他的表现似乎还可以?“他”还清清楚楚记得身上每一处的痛苦都源于一张怎样的脸,他现在对于这张脸有着极端的恐惧,在男人意图揭下他的眼罩时,蔺怀生表现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抗拒。他紧紧地握住男人的手臂,手被捆着,那就磨出血、在敏锐的痛觉神经上加剧痛苦,也要紧紧地去够、去扒对方。 “不、不,不要拿下来,求你!” 他哭得更惨烈了,像已知即将面临残酷死亡的悲鸣。 末路的羔羊,向他的施虐者、他的刽子手求饶,并且用最唉声下气、最亲近的姿态,甚至因为躯体的紧挨,他的声音都在凄厉中酿出一杯醇香的甜美。 这个男人很少对外界施予多余的好奇,但今天在这个亚裔青年面前破了原则。 他现在有一种奇妙的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而这份欲望促使他的行为偏离他当下的本该意志。 “蔺,怀生。” 他记得这个祭品的名字。 当低沉的男声缓慢、考究地念出他的姓名时,青年倏地噤声了。他紧紧地抿上嘴,甚至将缺水干裂的嘴唇抿裂出了血痕,但是他一句祈求都不敢再说了。唯剩下一双被捆绑的手,还牢牢攥着绑匪手肘的衣服。 前方一路是地狱,他却慌乱逃窜来,以为是天堂。他让人想呵护,他让人想摧毁,想亲自为他扫开蒙昧,让他把鲜血与痛都饮下。这只羔羊的生命里,一定会有一个强势的、说一不二的存在充当他的见证真实血腥世界的引领者,那么此刻,就现在,也可以是他。绑匪揭下了蔺怀生的眼罩。 那一瞬,这只羔羊一定被攥夺了呼吸,整张脸是那样苍白,胸腔都没勇气起伏。 蔺怀生本来很坦然,他只需要按照人设,扮演一个前期遭受殴打后意外失明的人质就好。但眼罩被揭下的刹那,蔺怀生却感受到了丝许晃眼的灰色光点。这是眼睛太长时间没有视物所引发的正常现象,也意味着此刻的这副身体不知出于什么意外,并不像故事背景所介绍的那样失明。 蔺怀生犹豫了极短的一秒钟,随后作出决定。 羔羊是闭着眼的。这让男人感到不悦,他捏着青年的下颚,让他逼近自己,再一次喊他的名字:“蔺怀生。”如此简单的恐吓,对于这只羔羊却十分好用。 受他的命令,蔺怀生抖着眼皮,等死一般睁开了眼。 男人以为这双这样会流泪的眼睛,应该早就被名为眼泪的分泌物腐蚀了,但主愿意对一个孩子偏爱的时候,连最细枝末节的地方都愿意展露慈爱。面前的青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皮很薄,睁开时撑出的褶子恰到好处,不是深邃的眼窝,像一根弦的月亮,到眼尾的位置,又舒展成了鸽子的羽毛。至于瞳仁,亚裔的黑眼睛有深有浅,虽然不像蓝眸绿眸那样澄澈透亮,但总被说是最温柔的情人眼睛……绑匪不知道为什么脑海走神到了这里,但他再看一眼时陡然发现了不对,脸色冷然起来,抬起蔺怀生的下巴,目光锐利地检查着。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蔺怀生比绑匪更迟发现这个事实。 但当他发现后,他浑身陡然猛烈地抖动,没有光泽的死气眼睛流出更多眼泪,但这一次,他全然没有了害怕,他在激动、兴奋地颤抖,到后续甚至因为换不上气,喉咙嘶哑,脸颊也漫上红晕。绑架他的男人松开了手,但极其冷漠地紧盯着他,他的模样不亚于此前任何一次的恐怖。但羔羊都不怕了。 他看不见了。 他好像忽然被赦免了死罪一般,整个人焕发了别样的美丽。他也将这个把他弄伤、害他失明的罪犯,当成了他的救赎主,彻底放下了恐惧,亲昵地去挨他,看不见的眼胡乱转向,寻找对方的位置,像小动物寻求怜爱寻求亲近。 81、进食游戏(10)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centipede斩断了他的退路,联邦只会认为他是第三名绑匪,除了c的身边, 蔺怀生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待了。 c同样明白。 最后,这个男人艰涩地开口, 顺蔺怀生的心意附和:“好……我们不去治了。” 蔺怀生就得逞,这一次亲在c脸上伤疤的动作就熟练自然多了。 “先生,您对我真好。” c觉得这是无心的小羊对他最深切的讽刺。 当他更爱蔺怀生时,之前的强势和掌控欲都显得非常可笑, 这些东西不再能够带给他快乐和兴奋, 而成为他爱情里视为耻辱的疮疤。他以前竟然用这些东西在爱一个人, c为之感到作呕。但爱、或者世上一切诸如爱的东西,都是越深切才越明白,才知道原先的认知与做法有多浅薄,但不能回头更改。 要承认自己的过错,任何人都要经历一遍对自我残忍的剖析。c就差把自己解剖得满地淋漓。 他有点承受不下去了, 哪怕心里再爱,但蔺怀生无时无刻和他如影随形时,c涌出一分荒谬的怯懦, 他想要逃离他的爱人,一天24小时里有一分钟就好。 c说他去拿吃的。而且也确实到了吃饭的时候。 对此蔺怀生表现得很不舍, 小羊从被子里伸出手,像把自己从一个柔软的茧里主动剖出来, 抓住c的衣摆:“我要一个人留下来吗?” c隐忍不发。他已经明白他爱情里的卑鄙, 但到头来戒断却没有那么容易。只要小羊依然表现出全身心需要他的模样,c依然会很快乐,灵魂都激荡酥麻, 露出瘾者的丑态。 小羊从c的沉默中听出有戏,他自己翻了个身,从床中央移到边沿的位置,两只手一张,环抱住c的腿,而他的头,刚好可以枕在c的腹部。他似乎觉得这个“枕头”软硬适中,还抱得紧了些。过近的糟糕距离,c压下不合时宜的喘息,否则他觉得自己像个禽兽。 “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小羊你还没说想吃什么。” 听到c这么说后,蔺怀生才依依不舍地松手,但c紧随其后的第二句让他转变态度。小羊坐在床上,娇娇气气地对男人颐指气使:“先生做的蛋羹。”说完,蔺怀生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客气了一点,态度转变成小心,但是眼巴巴的模样让人轻易就明白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 c都可以为了蔺怀生违背原则,忍痛答应他不去治眼睛,亲自做饭算什么。但让男人心生复杂的是,他做的食物并不怎么拿得出手,为什么小羊还愿意主动吃第二次。 “……上次做得其实不怎么好吃。” 要知道,c可是尽可能委婉地修饰了一下,把那碗惨不忍睹的蛋羹形容得好些。 蔺怀生笑吟吟地就戳破了。 “我知道的啊,确实难吃,我舌头又没有坏。” centipede被噎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是小羊的坏与可爱,他的话要完整听完,他真诚地说一些让人难过的话,就会真诚地说爱语。 “可是我也记得和先生那个还没实现的约定。” “一起吃一碗吧。”蔺怀生仰望,“而且先生这一次一定会做得更好吃,对不对?” 在爱一个人的时候,对方说什么拙劣的谎言借口都会情愿相信。c从不太情愿到心甘情愿,转变得无比自然。 …… 一个上午发生了这么多事,蔺怀生都难免觉得有点困倦。打发c走以后,他在床上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baimengshu.com centipede在之前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他打算速战速决,刚好,蔺怀生也是这样想的。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乎是不一会就到了门边。 蔺怀生抬头,只听砰的一声,没有刻意上锁的门被暴力打开,来的人并不是c,而是利昂。 利昂先是环视四周,见centipede并不在屋子里,并且还只留下蔺怀生一个人。 利昂顷刻就笑了,觉得这是上天都在帮他。 “小兔子,要怪就怪c偏偏这个时候不在你身边。” 绑匪一步步走近。 在利昂面前,蔺怀生没有特意维持他所应该表现的惶恐不安,反而很镇定,甚至过于镇定,躯体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好像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个逐步靠近的人当做威胁。 这对于一个罪犯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利昂冷下脸:“你还挺能装的。” 蔺怀生淡定反问:“你指的是哪部分呢?如果是对cenipede先生,”蔺怀生扬起嘴角,“他弄瞎了我的眼睛,我只是有一点点讨厌他……但依然很喜欢他。” 这个青年嘴巴里说着怯懦、精神反常的话,但他的表情却是截然不同的平静,甚至有一点戏谑,利昂又走了两步,然后恍然大悟,他现在的位置刚好挡住了监控,监控顶多只能录到蔺怀生说的话,但不能录下他的模样。他是故意用这副表情对自己说的! 该死的! 他和centipede都被耍了! 利昂更加怒火冲天,他想要一把揪住蔺怀生,但恰好的,蔺怀生这时往床里头缩,连带着被褥和床单都随之被拖动,他已经背靠墙壁到了床的最里头。如果利昂想要捉住他,就必须要侵略centipede很私人的领地——他的床。 利昂根本没想那么多,他的脚踩在床沿,长手一伸,在不大的单人床上就攥住了蔺怀生的脚腕。这个绑匪用的力气很大,除了确保蔺怀生难以反抗,也有发泄心里恶气的意味。 “监控,”他咧开嘴,露出残忍的笑容,“小兔子,你他妈的提醒我了。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吗?我那个认识已久的同伙被你迷得团团转,留我一个人在审讯室里收拾满地残局,我把那些垃圾抱回主控室,把监控拿出来倒放打发时间。然后,我看到了什么?” “一只满口谎话的羊,一只总是趁centipede不注意跑出去通风报信的羊。” “一只该被活活剐死的两脚羊。” 蔺怀生皱了皱眉。这个副本里他的身体对于痛觉太敏锐了,蔺怀生可以忍,但他不愿意。 利昂说着说着就笑了,他抓着蔺怀生的脚腕,把蔺怀生整个人从床里头拖出来了一些。恶劣的人渣不仅喜欢在鞭笞、伤害弱小的身体,更喜欢玩弄他们的心理。 “我现在都不知道,对于你来说,c如果就在这里,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他会比我更愤怒,更感到羞辱,他会亲手捏着你的脖子把你拎到你最害怕的审讯室里,以各种方式折磨你。哦,对了,”利昂笑眯眯地说,“他很迷恋你的身体,说不定会到时候会一边干你,一边用刀子把你身上的肉刮下来。” “但是,还是不要等c回来了。” 利昂拿出一把枪,直指蔺怀生的额头:“我直接杀了你,最稳妥。” 枪响。 血花从皮肉里绽开,利昂趔趄地歪倒在床上,他的肩膀被c打穿了,整个床都因此溅满了血。 利昂痛得额头布满青筋,他望着来人:“贱人……” 利昂和c吵得再凶的时候也没想过用枪,但c这么做后,利昂也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 c迅速躲过,并且急速上前,他在利昂从疼痛中反应过来、要把蔺怀生当做人质之前,及时赶到他的小羊身边,并且对胆敢侵犯他和小羊私密巢穴的昔日同伴,没有丝毫犹豫地开了第二枪。 这一次利昂躲过了。 两人在不大的卧室里用最先进的方式进行最野蛮的杀戮,直到双方子弹打空,在满屋子留下疮痍弹孔,他们又拿出各自的刀近身缠斗。c捅在利昂已经有伤口的肩膀,利昂惨叫,再也没有和centipede搏斗的能力。 82、进食游戏(11)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现场有大量搏斗的痕迹,连带监控屏都被毁了大半。利昂倒在地上,身下的血已经干涸成暗红色。他的眼睛向上翻, 死死地瞪着门口的方向,手指却指着监控屏, 但又被人为地削断了,扔在一旁,现在的结论是c从利昂手掌与其他手指的蜷握程度判断得出的。 昔日的同伴遭到残忍杀害,centipede没有惊慌, 没有愤怒, 他冷静地、甚至漫不经心地勘察现场, 好像死在那的只是一团烂肉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把利昂的尸体翻过来,看到插在利昂心脏处的刀。 那是他的刀。 是昨天小羊想要杀死伊瑟尔时拿的刀,是他本人扎穿利昂肩膀时用的刀。 杀死利昂的人昭然若揭。因而蔺怀生看不见,并不具备杀利昂这样一个彪形大汉的能力。 他什么时候杀的人?他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c疑惑。 但并不对自己竟然会杀利昂表示强烈的质疑,他只是怀疑空白的记忆和完成的方式, 并不否认自己的动机。 c站起来,把匕首回收,开始往回走。等他回到房间时, 蔺怀生已经醒了,并且看样子醒了很久。 c最喜欢看的, 就是小羊用沾有他们共同气味的被子把自己团住的样子,如同野兽的筑巢行为。但更让c为之悸动的, 是小羊即便醒了, 他也不会下床,他一定要等到c回来,等c把自己从巢穴中带出去。 c首先把满是血的匕首藏起来, 然后走近床。蔺怀生揉了揉睡眼,说道:“先生,您回来啦。”但随即,他鼻子翕动,问,“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小羊的嗅觉好灵敏。 c告诉蔺怀生:“是血。” 还不等小羊露出惊讶和紧张的表情,c就已适时补充道:“利昂死了。” “小羊,现在我们收拾一下就走。” “你去主控室等我,我带你走。我先去解决阿诺德那两个家伙。” 也许怕蔺怀生提出想要跟他一起,c继续说:“他们不能留。虽然不知道利昂是怎么死在他们手里的,但现在这里很危险,我先送你到主控室,利昂死在那里,他们应该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他的谎话张口就来,是这样流利,好像打了无数次的腹稿。 但实际颠倒黑白、栽赃嫁祸,阿诺德和伊瑟尔他们被捆绑着分别关在两处地方,手中根本没有武器能够和利昂抗衡,他们是行动上的弱势者,更在话语权上弱势,就被c肆意地抹黑。 听完之后,蔺怀生果然脸色戚戚,开始紧张与害怕起来,对于c的话,他毫不犹豫地相信。 yyxs.la “好,我听先生您的。” 有时候c都觉得蔺怀生交付的信任太轻易了。 在centipede制造的虚假里,两个人真切地演绎一场紧急的逃亡。 蔺怀生从床上下来,穿袜子穿鞋,c则帮他拿外套,等蔺怀生穿好站起来,他帮蔺怀生套好一只袖子,然后迅速地用外套把小羊整个人包好,拉链拉到最高,把蔺怀生的脖子甚至下巴尖都遮住了。 这是centipede的衣服,两人的身高差使得蔺怀生穿centipede的外套时有一种格外说不出来的感觉。别人只要看到他身上宽大的外套,就知道他的身后存在一个占有欲十足的男人,衣服是其拥抱爱人的另一种方式。 最后,c还会细致地帮蔺怀生把后面的兜帽整理好。 借此机会,他垂着眼确认到蔺怀生后颈依然存在的那个青色指痕。它在那里,c反而舒了口气,杀死利昂的凶手有了实名。是那个发疯的自己、那个嗜血病态的自己,“他”想要杀死任何人,甚至连自己的小羊自己的爱情都欲扼杀。杀死利昂,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走了,小羊。” 他们先是到了主控室,利昂依然躺在原地。当人死后后,时间在其身上的流逝体现得十分明显,尸体的模样似乎比半个小时前c所见到的更加诡异。c并不惧怕恐怖与恶心的死相,但死亡本身让人敬畏。这个时候,c又有些庆幸蔺怀生看不见。 c把蔺怀生引到他平日的位置上,让他坐着等,并嘱咐道:“我走以后,你把门反锁,门在你右手边15步的距离,等我喊你,你再开门。” 蔺怀生点头。 他身下是一把转椅,他腿微微一蹬,一下就到了c的跟前,也许还会撞上去,但好在c扶住了椅把手。在这之前,青年分明有真切的担忧,但他不是一昧的纤细敏感,他有很多消解忧愁、甚至显得活泼的举动,就比如当下,他会玩椅子,像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把它视为新奇一样,好像是他明白危险这个名词但不明白内涵。c没有贬低小羊的意思,但蔺怀生的这副模样的确异于常人。 也许他会爱小羊,也冥冥之中因为蔺怀生的性格因子里所有的不正常。 蔺怀生抬起头,说道:“那我就在门边吧。我怕我没听到先生你的声音,而且我有可能一时找不清方向反而浪费时间。”他嘴里抖出一地的理由,好像是因为前头c才骗他,他就立刻把这种说谎的本事学来了。而说谎最厉害的境界,总是要掺一点真话的。蔺怀生喃喃:“15步太远了……” 他的真心真意如果只有这几个字,那延伸出来的浪漫与之相比实在浩瀚,比起任何有心的设计多厉害,而他好像天生就轻易地掌握了这种能力。 c甚至因为他的话,不合时宜地想要轻松发笑,也许和本身这就是一场谎言也有关联。 男人也真的忍不住笑了。 “好,我把椅子推到门边。” 但笑过后,c很快又变得严肃,他俯身,对即便看不见的小羊也有十足的庄重。 “怀生,记得刚才我说的话。不会让你等太久,最多半个小时。” 83、进食游戏(12)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看起来清纯脆弱的失明小美人搭配锐器,只会让人担忧他的安危。c的胆子太大了。但c在蔺怀生的耳边低语,像每一个夜晚抱着他说的那些情话:“在你1点钟方向, 往前走10步,就到了。” “你会做到的对不对?” 青年的唇嗫喏, 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脸上的茫然就让人知道,他根本没有准备好。 “为什么要……” c亲了亲他的耳朵,一个暗示, 他的这只虔诚小羊就闭上了嘴。 c对蔺怀生说:“帮我。” 他把恶毒的爱情一层又一层地用糖衣包裹好, 喂给小羊吃。其实是他受够了发疯了, 他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是坏的,得到爱情、回馈爱情也都是坏的。早上与蔺怀生的对话只不过加速了他的坏,让他更加畸变。他不再满足于这样的关系,他甚至渴望蔺怀生不再仅仅只是一只小羊。c有预感,这次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但他不会把蔺怀生放走,他不希望小羊得到所谓的营救,在摆脱这个屋子摆脱他以后, 花半年一年的时间忘记这一切。他要抓紧时间把小羊同化,彻彻底底变成他的, 他的黑山羊,他的同伙。 如气流一般很轻的声音, 嘶嘶地从蔺怀生的耳道爬进去, 这只蜈蚣预备吃掉心爱小羊的大脑,让那里长出最纯粹的感情。 “我是你的狗,怀生, 我很爱你。” “你也爱我一次。” 蔺怀生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更加空茫了,他木愣愣地从握住刀柄,成为了c听话的傀儡。 镜头里开始出现一个青年的背影。他走得很慢,踌躇有多种内涵,他或许不知道因为一个背影,就已经让联邦军方和警署开始大力调查“第三名绑匪”的资料。当他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小羊好像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握刀子的手在抖,数数的唇也在抖。c觉得他好可怜,自己好残酷,但他在这种反差对比中得到了病态满足,甚至蔺怀生背对他逐渐远去,在他看来反而是一种接近。而他让小羊这么做的目的,也不真的在于想要让小羊亲自动手,他更享受、欢悦于蔺怀生转变的过程。所以蔺怀生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未尝不可。 但十步很近,很快。 蔺怀生踩到了阿诺德的脚。他发现自己口中的数数到头了,就正好是十步,不知道c如何练出来的这种精准测算的本事。 阿诺德倒在地上,逆着白炽灯晃眼的光和蔺怀生对视。这并不舒服,阿诺德不得不眯着眼,细细辨认蔺怀生的表情。此时的蔺怀生不仅背对直播镜头,也背对centipede和利昂,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够交流的机会。 阿诺德想到蔺怀生对他说的等会见,那么那时的蔺怀生知道此刻他们会遭遇如此危急的关头吗?这样复杂的疑问,阿诺德无法用言语传达,所以也听不到回答。 阿诺德不知道蔺怀生的打算,但他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两个绑匪持枪,大胆估算风险后,他瞄准了蔺怀生手里的刀,希望在不暴露小队友的情况下,把那把刀抢到手。 蔺怀生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利昂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眼神示意c。 c却不责怪小羊,他点了一支烟,他今天抽的太多了,甚至有点烟嗓的音。 “小羊,你就选这个人了吗?” 他在联邦能够听到的话里,都周全地不喊蔺怀生真名,但他也最坏,还故意不肯告诉蔺怀生他脚下的这个人是谁。 蔺怀生慌乱摇头,向c泄露他潜意识里没准备好的心情。他怕真的做出选择,便往旁边走,想避开脚底下的阿诺德。 当蔺怀生离开的时候,阿诺德挣扎地动弹。以他的责任感,他希望那个被残酷选中去折磨乃至死亡的人是自己,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选伊瑟尔都不好。阿诺德开始担忧,是否由于早上他答复了蔺怀生,所以此刻蔺怀生有意避开选择他。 bqgxsydw.com 蔺怀生逃避的步伐迈出去,又踢到伊瑟尔。 小羊被接连的变故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差点手中的匕首都掉了。 视频画面外centipede的声音传来,稳住了这只小羊的心神。 c看着伊瑟尔说道:“伊瑟尔,你很‘幸运’,我会让小羊捅你三刀,他自行决定,捅在哪里都有可能。”但倘若蔺怀生真的是一个瞎子,那么搞不好第一刀伊瑟尔的心脏就可能被捅个对穿。 伊瑟尔现在真想为小羊的胆大和聪明喝彩,但他却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 伊瑟尔的脸上满是憎恶,但当蔺怀生完全遮挡住他的时候,他却借此机会朝蔺怀生俏皮地眨了眨眼。伊瑟尔的眼睛是冰蓝色的,这使他本身应是极为冷峻、肃穆的,像寒冷极地冰洋里那一座座的冰山。但偏偏他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有些让人说不清他的眼睛究竟像什么。 但还不等伊瑟尔继续挑逗戏弄,蔺怀生冷不防地把刀子捅下去。第一刀捅在腰部,不算深,但是在伊瑟尔毫无防备的时候,所以伊瑟尔一瞬间痛得脸色扭曲。 听到伊瑟尔的痛呼,蔺怀生显得更为紧张,小羊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感受到伊瑟尔紧绷的肌肉,他下意识去推挡,脚下一个踉跄,他自己了“啊”了一声,结果跌坐在伊瑟尔身上。 这下反而让c的心揪了一把。 因为小羊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让他不放心,他觉得够了,甚至就要在联邦面前开口反悔他刚说的话。 但接下来蔺怀生的举动令c也大为意外。 现在,蔺怀生和伊瑟尔是肌肤相贴的极致近距离。尽管伊瑟尔不能够从囚绳中挣脱,但蔺怀生更为切实感受到了生死危机时一个成年男人的挣扎,他为了和伊瑟尔抗衡,另一只手也来抵伊瑟尔的胸膛,因而确定了大致的人体结构。小羊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浑噩的,只是在遵循c给他的指令,他拔出刀,又捅了下去。可能原本想要捅心脏,但在伊瑟尔的激烈反抗中,最后只刺伤了左边的肩膀。 血腥,喘息,屋子内的一切足够烧掉不正义的理智。蔺怀生流了汗,后颈的头发黏在脖子上,让别人看到他脖子上的指痕,那是魔鬼的印记,恍惚间让人明白他堕落的原因。 不知道是失血还是运动,伊瑟尔的体温很高,他整个人喘着粗气,在危急时刻,他却感到兴奋。他本身就是个骨子里充满桀骜与逆反因子的家伙,好皮囊只是伪装,他甚至还参与过赌拳。但这一刻通通不是从前,他不为好斗而兴奋,而为他身上的这只小羊。蔺怀生属于斗羊的那一面太完美了,燃烧了他的欲望,所以哪怕屋子里还有别人,直播屏幕那端有更多人,但是他的理智都见鬼了。那么这只俊俏的小羊呢?他会不会发现?伊瑟尔不知道他是希望蔺怀生发现还是不。但蔺怀生肯定会发现的,毕竟他们之间紧紧挨着,任何一点变化都逃不过彼此。 蔺怀生的确感觉到了。 小羊因此清醒过来,他想从伊瑟尔身上爬下来,但又与没完成的第三刀僵持,于是他双手握着匕首高举,刃尖却怎么也刺不下去了。再端详看他,脸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花,飞溅在唇边和眼角,好在他这样血腥狼狈,就像一团糟的画作,也就刚好遮住了他是烧红了脸的画布底色。 他身下的这个男人,明明是流血,但却像红了眼睛,盯猎物一样死死地盯着人,根本不管蔺怀生到底有没有瞎,是不是装瞎。 c与屏幕那头的联邦都挽救了小羊摇摇欲坠的挣扎。 [能量核心的收集难度很高,目前联邦只完成5%的预估量。后天凌晨,屋脊山脉西南小镇萨朗,坐标(236,xxx),确认两名人质安全后,发送完整坐标。] c和利昂对视。 当然,c完全了解联邦的话术,说5%,实际上恐怕已经至少20%。 但对于他们来说,5%已经足够了。 到此为止,今天这场交锋落下帷幕,看似是c胜利了。c对利昂说道:“给他包扎伤口。”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到此为止,c感到通体舒畅,因为他们赢了,也因为蔺怀生令他亮眼的表现。centipede现在迫不及待去拥抱他的小羊,想要极度地赞美他,怜爱他,所以这份雀跃化作口头的急迫,这个在联邦警署预判里极端缺乏人类情感的罪犯,在镜头里显露出他的愉悦。 “希望诸位喜欢今天的节目。那么下次见。” 说完,男人的手伸到设备的镜头前,恶劣地晃了晃,随即掐断了电源。 掐掉这个罪恶的绑匪,复活那个爱情的疯子。c的眼中不再出现其他人,甚至蔺怀生都仿佛是悬空坐着一般。他迈开步子,三两步就把小羊揉进怀里,着迷地嗅吸蔺怀生身上的细汗和血液。此刻的小羊太完美了,c发疯地想要藏起来,对,立刻,他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这份美丽,他想到便做到,像一个只剩本性的野兽,凶戾到连他自己的同伙都不敢上前去和他对话,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抢夺到珍宝一般急切地离开。 也幸好c现在状态不对劲,他根本没有看到伊瑟尔,否则伊瑟尔能不能活过当下就难说了。 伊瑟尔这会有点眼前发晕了,是失血过多的前兆。他嘴里嗬嗬喘息,心里自嘲排解,小羊捅得还真狠。而且,拿刀的手一边施予伤害,抵着他胸膛的手却在轻轻敲击密码,写下“等我”的承诺。 什么啊…… 伊瑟尔在心里抱怨。 这只小羊怎么这么会。 不管是逃生手段,还是感情。 伊瑟尔放弃抵抗,懒瘫在地上,某处异常明显。 至于其他人看到他此刻的状态,投以怎样讶异与猎奇的目光,伊瑟尔从来都觉得无所谓。 84、进食游戏(13)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他很局促,不明白c无缘由的举动,而且c做得很逾越, 已经打破了蔺怀生的心理防线还要再攻克身体。蔺怀生感到不妙,这种不妙来源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直觉再衍化出闪躲和逃避。他想要离开这个让他不自在的动作,但没有挣过c,反而被c撩开了他后颈碎长的头发。 “先生……?” 他好像又陷入了一种不安的境地。 c端详着这个被他发现的印记。一开始他认为是昨天蔺怀生被那两人袭击时留下的,这使他憎恶。就好像别的野狗在闯进原本安宁的领地, 并在这里留下肮脏的尿液, 但他拿这个恶劣的印记没有办法。 灼烧、挖掉、炮烙, 通通会在小羊身上留下更惨烈的伤痕,而他根本不应该让小羊受难。男人死死地盯着这两个指印,像困兽一般表现地十分焦躁,他甚至没有听到蔺怀生喊他。 c最后动手去摸蔺怀生的后颈。 沾上水的手指带来不一样的触感,蔺怀生明显蜷缩了起来, 上半身还往前躲,被c揽住腰,及时扶住了。小羊表达对狗的青睐, centipede就把这个身份贯彻得很好,牧羊犬通过不断围绕羊群奔跑, 缩小羊活动的范围,并驱赶羊群往正确的方向去。而对于这只牧羊犬而言, 他希望驱赶这只小羊去往他的怀中。 c说:“不要动。” 蔺怀生很乖的听话, 停住了。 c抚摸上去,想要覆盖它,但他首先要经历那些柔软发丝的纠缠与考验, 它们比本人要冷酷得多,不相信c的真心,一遍又一遍地缠绕男人的手指,试探真心。只要c在这期间胆敢弄掉一根发丝,它们就会立刻诬告c居心叵测不值得相信。 c好不容易安抚好这些发丝,当他完全覆盖上这道肮脏的污迹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指与这道痕迹完全重合。c感到不可置信,他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研究这个指印上。 蔺怀生透过镜子,看到c紧紧蹙眉的表情,笑了笑,假装不小心忘记了c的话,只稍微动了动脑袋,俯身的c就毫无防备地被那些撩起来的碎发扫到眼皮。c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小羊的头发又重新成为了那个指印的屏障,让它若隐若现,对着c有恃无恐地叫嚣。 “先生在看什么?” 像是忍耐了很久才终于说出这句话,蔺怀生的声音非常得小,几乎听不清。 c抬头去看,只见镜子里照出一个满脸绯红的青年,而自己红的是眼睛,有一点血丝,俯身把头埋在蔺怀生脖子旁的样子,活脱脱像一个病态的野兽。 小羊他自己不可能看到后颈的指印,无论他的眼睛有没有失明。所以他不知道c这番举动的真意,那会把c的举动理解成什么?c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但对着与他自己完全相符的指印,又说不出解释。他又盯着洗手台上诡异被交换了的牙刷。 “在看你的脖子,很性感,很漂亮。” “可以亲你吗?” c最终没说实话,但也许这些并非是凭空捏造的谎言。 他越来越爱小羊,爱这个以斯德哥尔摩羔羊的样子来到他身边的青年,爱到理想型有了轮廓,欲念有了寄托。他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纤细直挺的脖颈?而青色指印是印在这张白纸上的第一个污迹,来自他还是不来自他的诡谲,把这份绮丽推向高潮。如果不是,他用吻覆盖;如果是,他用吻添彩。 c问完,等了一会,没听到蔺怀生的回应。 他知道为什么,也不感到遗憾,因为镜子里的小羊已经羞愤欲死,而他和蔺怀生还没有一起看过相似的晚霞。c还等不到小羊主动说愿意的时候,但c知道,小羊的美在于欲拒还迎的羞涩,他的不拒绝就是最生动的回应。 c已经吻了上去。 第一次吻在这里,他表现得很绅士,唇只是轻轻贴着,留下他的体温。但下一次,恐怕他会留下一个过分的齿痕。 蔺怀生感受到了这份柔软但灼热的温度。人类的体温能烫到哪里去?但他还是表现得如同一块烙铁烫在那块皮肤,后仰,像一只濒死的天鹅的脖颈,引来猎人更进一步的射杀。 吻得更深。 c一边揽住小羊,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换好牙刷,并还把牙刷挤好,递到蔺怀生的唇边。 “来,张嘴。” 他就差和蔺怀生说,我帮你刷。 蔺怀生急忙道:“我自己拿。”因为他相信c先生真的会做得出这种事。 c随小羊的意。 蔺怀生在洗手台边心不在焉地刷牙,c在后方空余出手,就做坏,他一会撩起蔺怀生稍长的碎发,一会吻蔺怀生的脖子,从那个指痕到不止那个指痕。 他变态地上瘾,做得过分,让蔺怀生逐渐整个身子颤起来。小羊受不住,撑在洗手台上的那只手紧紧地抓着边缘,手背浮现出青色纹路,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呈现被蒸熟似的虾粉色,后来拿牙刷的那只手也在颤抖。c终于得偿所愿,他帮忙握住小羊的手,连他的牙齿都要帮忙照顾。 粗硬的刷毛在口腔与齿贝之间来回扫过,伴随着泡沫中的含糊唔声,c虽然看不到真实的小羊的样子,但他可以透过镜子,看到那个被迫乖乖张大嘴口含牙膏泡沫的小羊。 c看得很认真,手上动作也很认真。 他把牙杯递到蔺怀生嘴边:“含一口,吐掉。” 在蔺怀生俯身咕噜咕噜地吐掉泡沫水时,男人又忍不住追上去,亲吻他的脖子。 当然,他也有很拿得出手的借口。 “头发有点长了,帮你修短一些?” 男人像个拙劣的推销员,没有丝毫言语的艺术,但遇到一个好骗的顾客,在蔺怀生还不懂得说拒绝时,完成一次强买强卖的亲昵。 却忘了他原本应该做什么,应该问什么。 也忘了他是一个绑匪,挟持有人质。从这间屋子打开门往外,一寸寸地黯淡成黑白,所以这个男人开始不愿意出去,不愿意离开蔺怀生的身边。这一次挟持他的小羊,是为了一起筑巢,就在这间屋子里,共铸浪漫的厮混。c觉得,和他的小羊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浪漫。所以他自大地认为,他已经把浪漫嚼尽了。 他要疯了,他已经疯了,可每当男人短暂这样认为时,他总会得到蔺怀生纵容又温柔的目光。看不见又努力望着他,c就深陷,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疯子。 他拿枪的手开始为蔺怀生修剪头发,也许哪一个晚上就会领着蔺怀生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跳交谊舞。 c在当夜就立刻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和小羊跳舞,无休止的,直到两个人的腿都断掉,他们也从未停止贴面的热情。 当c醒来时,他也感受到了相同的温热。 小羊背对着他,在他怀里。c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为何放在蔺怀生的后颈,就是之前他发现的那个指印的位置,但令他感到恐怖的是,他的另一只手也同样放在蔺怀生的脖子上。 在前脖。 两只手稍加用力,就会绞死一只梦中的羔羊。 阿诺德没有动。客观上他受的伤更重,除了先前利昂对他的折磨,还有c在他身上发泄的暴戾,但这个日耳曼男人都一声不吭地挺了过来,让伊瑟尔对他刮目相看。 “阿诺德上校,您还好么,烦请您给个声。” 黑暗中,闭目养神的阿诺德睁开眼睛,语气平淡:“如无必要,请不要在这里喊我上校,伊瑟尔先生。” cxzww.com 85、进食游戏(14)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伊瑟尔顷刻间明白了蔺怀生想要做什么。 他负责配合。 压在地上的金发男人在蔺怀生扭过头去松懈的片刻,冷不防地浑身绷紧,借腰部力量从地上坐起来, 用头猛烈撞击蔺怀生的额头。 蔺怀生瞬间疼得泛出泪,他被撞得从伊瑟尔身上摔下来, 匕首没拿好,从掌心滑了出去。他自厌地咬紧唇,不甘心没有做好,手在周围地上胡乱地摸。 “够了!” c和利昂上前来, 把蔺怀生和伊瑟尔两人分开。 c把匕首踢远, 制住蔺怀生。 “怀生, 够了。” 短时间内,c想不通也不没心情去想小羊为什么忽然又变了,他只希望安抚蔺怀生的情绪。 蔺怀生知道自己是被先生抱在怀里后,表现得非常眷恋,手指攥着c胸前的衣服, 一副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的模样。 “不行,不行……”对于c安抚他的话,蔺怀生急切地摇头, 一连重复了非常多遍。他恳切地向c表达他的真心,为此使昏招, 连没用的眼睛也一起派上用场,眼巴巴地去望去找他的先生。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惹人怜爱, 而c在小羊的目光里飘然。他变得更谦卑同时也更苛刻, 即便知道小羊目无焦距的望也是为了寻找他,情意在过程中已体现得足够盛大,但c不允许它落空。c轻轻地把蔺怀生的脸扭了个方向, 正对自己。 “之前答应过先生的,我还没做到,我得做到,对,我得做好。” “先生,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做到的。” 说到后面,蔺怀生惶惶不安,他迟疑着,艰难地说道。 “你对我失望了吗?” 小羊表现出更进一步的异化,他对c唯命是从,敏感得像一个不能忍受半点分离的婴儿。 “当然不是!” c立刻否认。蔺怀生表现得对他依恋无比,但小羊的精神状态却根本没有好转,甚至比他们刚才分开的时候更糟,这让c一心一意都放在蔺怀生身上,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在场的其他人。 “小羊。”c握住蔺怀生的双肩,让他从自己怀里退出来,“站好。”而自己俯身,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蔺怀生的表情。对于c的举动,蔺怀生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他鼻子皱了皱,嘴角也耷拉下来,一副想要重新钻回c怀抱里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站好。 “哧。” 伊瑟尔没忍住笑出声。毕竟看小羊无比认真的演戏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小羊难道是一个演员?但正常人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很难如此镇定地投入,所以伊瑟尔更认同,小羊本身就不是正常人。 伊瑟尔心里可喜欢这只小羊了,但他表现出来的、说出来的,却无比恶毒。 “抱歉,如果你还想捅我第三刀,就你今天在我身上扭的那点力气,恐怕杀不了人。centipede再给你多少次机会都没有用,当然,他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伊瑟尔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也许等会就会杀了我,拿沾着我血的手摸你,安慰你?” 伊瑟尔说的这句话,就连利昂也听笑了,露出一点看热闹的表情。要知道刚才他还在和centipede因为这事闹不愉快,现在自然愿意看别人捅刀子。 蔺怀生被伊瑟尔羞辱得脸都红了,加上伊瑟尔有意说得血腥,他的身体还残留于对于残忍的生理性畏惧,c抱他在怀里,甚至可以感受到小羊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小羊演得太过完美,甚至让伊瑟尔都相信他其实在言语羞辱一个敏感脆弱的青年。而这个青年他还很漂亮,像展馆里东方名贵的瓷器,在玻璃与展示灯的衬托下愈发矜贵,而瓷器的养护要花费心力,要小心翼翼。他是这样的美人,而谁不乐意被这样的美人依靠呢。 “你唯一特别会的,是不是靠男人?” “或许你还会很得意,自己能够让一个罪犯围着你团团转,会有男人因为你死。” ddxs.com 伊瑟尔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太过了,他好像也逐渐进入他所扮演的那个角色,讥讽,贬低,种种恶劣情绪是为了掩盖嫉妒的原罪,他嫉妒那个可以拥有蔺怀生的男人,他现在吐露恶毒的言语,但当他将珍宝纳入怀中时,他恐怕会表现得更得意,更极端。 就连利昂都得承认伊瑟尔说的是对的,因为说这话的人这会实在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模样。利昂还记得早上蔺怀生被centipede带走后,伊瑟尔露出来的那样子。 蔺怀生垂在两侧的手攥得死紧,他在这时候显得更弱势,更引人来欺负他。 小羊两眼通红地抬起头来,羞愤道:“你闭嘴!” 如果刀这会还在他手上,蔺怀生肯定扑过去怎么也要在伊瑟尔身上扎完第三刀。怒气上头,小羊手边能摸到什么,就一股脑地往伊瑟尔声音的方向丢,结果就是那些拍摄的设备器材,被蔺怀生砸了个大半。 利昂和伊瑟尔站得很近。刚才两名绑匪为了分开蔺怀生和伊瑟尔,一人制住一边,后来位置也没有太大变动。小瞎子扔东西哪有准头,是有一些砸中伊瑟尔,但还有的往利昂那砸,利昂总归有闪躲不及的时候,就被砸到。 绑匪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他看着一地狼藉,暴怒地口骂俚语。 “妈的,小兔子,老子要你死!” “砰——!” centipede一手牵着蔺怀生,一手向伊瑟尔和利昂开枪。 男人没有刻意瞄准,因此只是打碎地上已经摔坏的镜头,但他的表情说明,即便真的打中人也和现在没有差别。 利昂吓了一跳,再看向c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做派,憋出一句:“你妈的,c,你什么时候带的枪……” c没应利昂这句话。 却说。 “这些东西他随便砸,什么也不影响。” 放屁!利昂在心里大骂。就算伊瑟尔和阿诺德马上失去用处,但他们要拿人质在联邦面前演最后一出戏,现在设备毁了大半,centipede是在睁眼说瞎话吗? 在和他那只小羊有关的事上,c仍然表现得有血有肉,但其余时刻,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利昂没办法接受跟一个疯子共事,早晚会一起死。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 利昂怨毒地剐了一眼蔺怀生。 c却再次举起了枪。 利昂冷汗下来了。 但这一次,c很明显把枪口对准了伊瑟尔。 男人灰色眸子里的阴狠比子弹先行,沿着漆黑的枪管钉在伊瑟尔的身上。c最终没有开这一枪。 “如果管不好你的嘴,你的嘴和牙齿我都会帮你收拾掉。” …… 几个小时后,他们再次共处在卧室。 c完全背叛了他绑匪的角色,只要蔺怀生在他的眼前,他事事以蔺怀生为先。 蔺怀生依然还有些落落寡欢的模样,c以为小羊还在因为伊瑟尔的话不高兴,他让小羊坐在床边,自己跪在他的跟前,像骑士一样忠诚,像奴仆一样讨他欢心。 “别为那种人多费心情。” 哪怕c这么说了,小羊的脸还是不高兴地皱着,让c看着整个心肠都为之柔软了。 “中午想吃什么?我等会去给你拿。” c打算速战速决,所以他们不会再在这里久留,而库存的大量食物无需全部带走,蔺怀生这会当然可以肆意选择和挥霍。 蔺怀生皱起眉,捂住先生口中说的他不乐意听的话。 他捂得可精准了,捂到了c的心里去,c立刻不说话了,倾听小羊的指示。 哪知男人不说话后,蔺怀生表现得也不是很满意,他覆在c嘴唇上的手孩子气地扭转,好像要逼这张唇说一点话。 “先生,”蔺怀生替c主动揭自己的错处,“我没把事情做好。” “你怎么不生气?” c不知道小羊为什么会这样想,他现在都尽可能地顺着蔺怀生的脾气。 “我爱你不因为你能为我做什么,小羊。” c不希望蔺怀生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 “而且那些人很快就没有价值了。” 听到这里,蔺怀生的反应都还平平,他表现得与一开始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把伊瑟尔他们当成自己的同类,对同类抱有恻隐之心。小羊只对陪伴他身边的c感兴趣,c拿下他捂嘴的手,蔺怀生就把弄着c的手玩。 见状,c试探性地询问道。 “小羊喜欢哪里,等你眼睛治好了,我们就去那安家。” “真的吗!” 蔺怀生很欣喜,他告诉男人一大串他梦想去的地方,喋喋不休,他甚至说:“我们直接就去吧,太多地方了,我等不及。” “得先治好你的眼睛。” 蔺怀生却表现得有些抗拒,他放开c的手,背过身子,把枕头拿来隔在自己和c之间,他闷闷的声音透过柔软的枕芯传出来。 “我不想治眼睛……” 小羊自暴自弃的想法让c心里很不好受,他想这都是因为他,他亲手导致这一切又在此刻想要劝说,c都觉得自己虚伪恶心。c在蔺怀生这里可以说是毫无尊严,他自我践踏,自我贬低,只要为了蔺怀生,他把自己一寸寸地摁进尘埃里。 86、进食游戏(15)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这个男人,外表看起来很平静,但每迈一步, 离巢穴越远,他的内心就越割裂, 变成一腔孤勇的疯子,在艰难险阻面前变得更兴奋、癫狂。 然后发现利昂死在主控室内。 现场有大量搏斗的痕迹,连带监控屏都被毁了大半。利昂倒在地上,身下的血已经干涸成暗红色。他的眼睛向上翻, 死死地瞪着门口的方向, 手指却指着监控屏, 但又被人为地削断了,扔在一旁,现在的结论是c从利昂手掌与其他手指的蜷握程度判断得出的。 昔日的同伴遭到残忍杀害,centipede没有惊慌,没有愤怒, 他冷静地、甚至漫不经心地勘察现场,好像死在那的只是一团烂肉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把利昂的尸体翻过来,看到插在利昂心脏处的刀。 那是他的刀。 是昨天小羊想要杀死伊瑟尔时拿的刀, 是他本人扎穿利昂肩膀时用的刀。 杀死利昂的人昭然若揭。因而蔺怀生看不见,并不具备杀利昂这样一个彪形大汉的能力。 他什么时候杀的人?他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c疑惑。 但并不对自己竟然会杀利昂表示强烈的质疑, 他只是怀疑空白的记忆和完成的方式,并不否认自己的动机。 c站起来, 把匕首回收, 开始往回走。等他回到房间时,蔺怀生已经醒了,并且看样子醒了很久。 c最喜欢看的, 就是小羊用沾有他们共同气味的被子把自己团住的样子,如同野兽的筑巢行为。但更让c为之悸动的,是小羊即便醒了,他也不会下床,他一定要等到c回来,等c把自己从巢穴中带出去。 c首先把满是血的匕首藏起来,然后走近床。蔺怀生揉了揉睡眼,说道:“先生,您回来啦。”但随即,他鼻子翕动,问,“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小羊的嗅觉好灵敏。 c告诉蔺怀生:“是血。” 还不等小羊露出惊讶和紧张的表情,c就已适时补充道:“利昂死了。” “小羊,现在我们收拾一下就走。” “你去主控室等我,我带你走。我先去解决阿诺德那两个家伙。” 也许怕蔺怀生提出想要跟他一起,c继续说:“他们不能留。虽然不知道利昂是怎么死在他们手里的,但现在这里很危险,我先送你到主控室,利昂死在那里,他们应该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他的谎话张口就来,是这样流利,好像打了无数次的腹稿。 但实际颠倒黑白、栽赃嫁祸,阿诺德和伊瑟尔他们被捆绑着分别关在两处地方,手中根本没有武器能够和利昂抗衡,他们是行动上的弱势者,更在话语权上弱势,就被c肆意地抹黑。 听完之后,蔺怀生果然脸色戚戚,开始紧张与害怕起来,对于c的话,他毫不犹豫地相信。 “好,我听先生您的。” 有时候c都觉得蔺怀生交付的信任太轻易了。 在centipede制造的虚假里,两个人真切地演绎一场紧急的逃亡。 蔺怀生从床上下来,穿袜子穿鞋,c则帮他拿外套,等蔺怀生穿好站起来,他帮蔺怀生套好一只袖子,然后迅速地用外套把小羊整个人包好,拉链拉到最高,把蔺怀生的脖子甚至下巴尖都遮住了。 这是centipede的衣服,两人的身高差使得蔺怀生穿centipede的外套时有一种格外说不出来的感觉。别人只要看到他身上宽大的外套,就知道他的身后存在一个占有欲十足的男人,衣服是其拥抱爱人的另一种方式。 baimengshu.com 最后,c还会细致地帮蔺怀生把后面的兜帽整理好。 借此机会,他垂着眼确认到蔺怀生后颈依然存在的那个青色指痕。它在那里,c反而舒了口气,杀死利昂的凶手有了实名。是那个发疯的自己、那个嗜血病态的自己,“他”想要杀死任何人,甚至连自己的小羊自己的爱情都欲扼杀。杀死利昂,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走了,小羊。” 他们先是到了主控室,利昂依然躺在原地。当人死后后,时间在其身上的流逝体现得十分明显,尸体的模样似乎比半个小时前c所见到的更加诡异。c并不惧怕恐怖与恶心的死相,但死亡本身让人敬畏。这个时候,c又有些庆幸蔺怀生看不见。 c把蔺怀生引到他平日的位置上,让他坐着等,并嘱咐道:“我走以后,你把门反锁,门在你右手边15步的距离,等我喊你,你再开门。” 蔺怀生点头。 他身下是一把转椅,他腿微微一蹬,一下就到了c的跟前,也许还会撞上去,但好在c扶住了椅把手。在这之前,青年分明有真切的担忧,但他不是一昧的纤细敏感,他有很多消解忧愁、甚至显得活泼的举动,就比如当下,他会玩椅子,像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把它视为新奇一样,好像是他明白危险这个名词但不明白内涵。c没有贬低小羊的意思,但蔺怀生的这副模样的确异于常人。 也许他会爱小羊,也冥冥之中因为蔺怀生的性格因子里所有的不正常。 蔺怀生抬起头,说道:“那我就在门边吧。我怕我没听到先生你的声音,而且我有可能一时找不清方向反而浪费时间。”他嘴里抖出一地的理由,好像是因为前头c才骗他,他就立刻把这种说谎的本事学来了。而说谎最厉害的境界,总是要掺一点真话的。蔺怀生喃喃:“15步太远了……” 他的真心真意如果只有这几个字,那延伸出来的浪漫与之相比实在浩瀚,比起任何有心的设计多厉害,而他好像天生就轻易地掌握了这种能力。 c甚至因为他的话,不合时宜地想要轻松发笑,也许和本身这就是一场谎言也有关联。 男人也真的忍不住笑了。 “好,我把椅子推到门边。” 但笑过后,c很快又变得严肃,他俯身,对即便看不见的小羊也有十足的庄重。 “怀生,记得刚才我说的话。不会让你等太久,最多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蔺怀生说,“如果一步是一秒钟,1790步,就快要半个小时了。” 他连计数都无比浪漫。 “那做个约定。”c在蔺怀生的眼皮上落下轻吻,“不需要你数到1790,我就回来。” “我当然相信先生。” 蔺怀生借着这个姿势,也吻c眼下的那条疤痕。 都是眼眶周围的位置,都是吻,就完成交互的仪式。而c认为,好像因为有了蔺怀生的这个吻,他的行动才被许可。 蔺怀生目送c离开,但在对方走后,他却径直将椅子滑至主控屏前,任由那扇“不安全”的大门敞开。至于地上的利昂,蔺怀生看都没看一眼。 主控屏显示密密麻麻的程序与代码,可惜这不是蔺怀生所擅长的领域,而昨天利昂提到的监控,蔺怀生本来想借机毁掉,但阿诺德或者伊瑟尔已经先一步做了,于是这会的蔺怀生当真一点事都没得做。 蔺怀生并不喜欢被动地等,他站起来,心想干脆去找一找绑匪藏匿枪支弹药的地方,他现在手上只有c临走前给的一把匕首,蔺怀生觉得他可以去淘点东西。 “蔺怀生!” 听到声音,蔺怀生回头,是阿诺德。 阿诺德快步走进来。在暴力与杀戮摧毁后的现场,蔺怀生站在那有一种差异的美丽,又让人为他的安全担忧。算下来只一天没见,但阿诺德在终于找到蔺怀生后,汹涌情绪却仍然没有退潮。他甚至忘记了蔺怀生其实能看见的事实:“来,把手给我,我带你走。” 在蔺怀生笑吟吟的目光之下,阿诺德反应过来,上校先生望着那双澄澈清亮的眼睛,表情有些窘迫:“抱歉。”他收回了手。 蔺怀生摇头:“阿诺德先生值得一声最诚挚的夸奖。” “我让伊瑟尔转托给你的话,也是当时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阿诺德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 “阿诺德先生的义不容辞,却比我预料中做得还要好。” 阿诺德顺着蔺怀生的目光看到那些被毁坏的监控屏,顿了顿,但还是诚实地说:“是伊瑟尔干的。”从蔺怀生的口吻推断,显然帮了他大忙。 要知道昨晚阿诺德是反对的,他杀死利昂已经弄出不小的动静,再加上破坏设备,很有可能会把centipede引来。但伊瑟尔不听他的劝告,手比嘴快,都砸了第一个,阿诺德还能拿他怎么办。 男人这会垂眼的样子显得有些落寞,但他不善于表达,转而对蔺怀生说道:“c知道我们杀了利昂,现在正在四处搜寻我们,我和伊瑟尔分开逃,并约定无论谁,先找到你的人要保证能安全带你走。” 87、进食游戏(16)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有他的声音,忽然整床整被子都注入了这个男人的气息。烧着的烟叶与流过的血,那些从前蔺怀生从不喜欢的味道, 现在忽然给了青年满腔的痴迷与安心。 尽管看不见,蔺怀生也还是寻声去找人, 笨拙地追,眼睛因为发烧红通通的,像干涸后的土地。c就难免想到这只羔羊那么爱哭的样子,也许正是因为他先前流了那么多眼泪, 才折腾得人发烧。更或许, 他本身就是哭瞎的。 青年像好玩一样, 也牵着绑匪手不放。c很容易挣开这孩子的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他的手指却落在对方眼睛,难道这就是他更重要的事吗?c开始觉得迷乱,可他没有停手。 瞎了的羔羊有一种任他予取予求的极度依恋,又弱势, 毫无依仗,这是真实、平凡的现实社会中不可能出现的关系。但就在这场绑架,这间屋子, 他们两个人完成了对彼此身份认知的确认。 于是,这个孩子有了种很神奇的能力。现在c越来越能够感受到。他开始违背他的原则, 那么一定露出很多丑态。这与c一贯的意志相悖,让男人觉得不应该再这样下去。 可蔺怀生的狡猾在于, 他看不见。 他看不见c能够多疯狂多放纵, 于是c就得到了赦免。 c就在这个青年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不嗑药, 但他好像有点理解那些人所表现出的享受。现在,他的神经就被抽掉,大脑舒服地放空,而开启他丑态的关窍,就是蔺怀生看不见的眼睛。这孩子的眼睛多么漂亮,全世界亚裔的漂亮眼睛都从他这里派生、复制,分去他细枝末节的美丽。不知道为什么,c想起了十多年前,他路过某个当地最大的天主教堂,仰视圣母时的那一点悸动。现在,这双类似的眼睛,从那么高高在上的雕塑上抠下来,转生到了这个可以由他牢牢掌握的孩子身上。 他太舒服了…… c反复地抚摸着蔺怀生的眼眶,他扣扳机的指腹,是一次次磨炼的粗粝,现在施予这柔软皮肤荆棘鞭笞后的痕。蔺怀生浑身轻微地颤抖,他连这点疼都会被放大,但他好像从绑匪的动作中读出了一丝含义,他就在裹实的被子里转动,身体和脸一点点地朝向并靠近c。他无声默许,他来受难,他是世上最美丽而慈悲的受害者。c也读懂了这个孩子,他觉得比起此前任何一刻蔺怀生来主动靠近他,此刻他们的心才是最靠近的。 所以他是这只羔羊的绑匪,也是这个年轻圣母的虔徒。 不。 c忽然惊醒过来。并觉得自己刚才就如被蛊惑了一样。他感到恐怖,为放纵的自己,为蔺怀生。他的手猛然抽了回去,在年轻圣母的脸上划下一道伤疤。男人警惕而冷酷地盯着蔺怀生,甚至下一秒,这只爱过他的手很可能就作杀人凶手。 但蔺怀生还来贴近。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绑匪先生的反复无常,他的感情让他多么伟大,可以有胆量去完成无尽的包容与体量。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羊,来到屠夫跟前,主动展现他的温柔。蔺怀生摸索着,终于拉住c的手,男人不肯他也要拉着,然后牵引对方的手指重新回到自己眼眶下。 c像一尊冷漠的石像。他以为他必定挖出这一对眼睛,但原来他在慢慢放轻停留在蔺怀生眼眶下的力道。最后,那些施予过疼痛的粗茧对这个孩子跪服,把姿态放得很低,轻轻依偎他,反变成了眼睛身边的盔甲。 羔羊好像是笑了一下吧。 c难以描述这笑,有点羞怯,有点忐忑,又有把他撞倒的力量。 “我眼睛……现在是不是很丑?” 艺术家、艺术商全都会哀叹宝石蒙尘,可他是个缺乏美感的绑匪,一个游走在生死间的疯子,c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甚至觉得不发光的宝石对于他来说反而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他自己都没有对自己坦诚,但他的动作把什么心思都向蔺怀生泄露干净了,所以被窝里的蔺怀生没有再接着问。他已经明白了。 他安静地沉默下去,反而c越想越多,什么都想,大脑又开始发疯,变成他自己都陌生的疯子。他要极力克制,才不流露在他身上陡然出现的弱点。 “不。” 所以他的回答都是简扼的。 得到男人的回应,蔺怀生满足地笑了笑,随后被喂药的时候也特别配合,就是话更多了,还会抱怨说药好苦,头又很痛,展现他的亲近他的撒娇。他哑着声音,絮絮叨叨,像打在窗户上的雨点。c想到了,这一次,嘴巴又比大脑快,就和蔺怀生说,现在外头在下雨。 bqgxsydw.com “真的吗?” 小羔羊展现他的好奇。下了雨,草地更芬芳,他一定喜欢,所以才这样开心。 “嗯。” c应他。他现在被关的地方当然听不到,羔羊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只能依赖他的口述,他的舌头决定了蔺怀生听见什么,这使得c在感受到微妙的快乐时也懂得了慈悲。 这夜,蔺怀生留在了绑匪先生的屋子里,得到这个男人力所能及最妥帖的沉默照顾。c把床让给蔺怀生,而他自己又没走,最后就搬了一张椅子,坐着宿了一宿。 白天,等蔺怀生的烧退了,他被送回了最开始的屋子。 一开始,青年不明白为什么,他发的烧还卷着他的脑子,他还想不清楚。只是下意识不想离开男人身边。但当站在关押室的门前,他好像就明白了。 他转过身,无神的眼眸去“注视”绑匪,便是这只羔羊又在向他的绑匪注射毒药。他没瞎时,眼睛是最伊甸园;当瞎了,就最毒蛇,是这世上最绮丽致命的毒药。 c被扼住喉咙,他感到不妙,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走过去去抚摸蔺怀生的眼睛,甚至更僭越放肆一些,用唇代替手,以亲吻去膜拜。他想发疯,他马上就要发疯,肾上腺素飚高,他的爱神是死神,他现在就在爱死神一般爱一个人。 蔺怀生的话制止了他,把他从漩涡里拉出来,擦干他身上落水的狼狈,给予他体面和体贴。 他还是笑得那么天真而甜蜜。 “那我先回去……”他因为自己的讨要,而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但他还是尽力去展现这份期盼,他羞怯也竭尽全力去大胆表现,“你之后还会来接我,对不对?” 他那么可爱,又那么坏。 救一个落水的人,是为了让这个人在岸上被杀死。 c的大脑轰然彻响。他好像不会思考了,就只记得蔺怀生和他说的这句可爱而天真的请求。 蔺怀生在说完后就着急地推门逃进去了。他甚至没有等男人给他的回应,觉得等不到,就还有可幻想的余地。 可他没看到c已经张了的唇,他说对,说愿意,满心着急和后悔都异化出一个全新的绑匪,这一次,c想要捆绑这个羔羊,回到他一个人的巢穴。 c甚至想要跟着破门进去,把蔺怀生捉出来,不不,是把他的羔羊从庸碌的芸芸众生的羊圈中解救出来,但他设下的围栏此刻拦下了他自己。这个绑匪就跟丢了魂一样,只能等着他的羔羊什么时候跳出来,拯救他。 …… 蔺怀生并不知道自己被冠以“羔羊”如此极具诱导性的称呼,成为“最完美的羔羊”。他也不知道他需要有什么身份或使命。 这个快乐的小瞎子就仿佛他出去游玩了一圈,和屠夫依依不舍地道别,再回到屠宰场里。但对于他真正的同伴来说,这个青年已经不再是同类。 这一次,三个人质间的气氛就十分微妙了。 蔺怀生被单独带走了一夜,伊瑟尔被挑中折磨一顿,平衡被打破,三人中唯剩的阿诺德较为冷静,他知道当下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个人必须齐心,无论绑匪接下来怀着什么目的、以什么方式对待他们,他们不能分崩离析。 伊瑟尔因为挨了一顿打,最严重的地方有骨折,这会恹恹躺着,阿诺德就代替他,对这个刚回来的蔺怀生主动关切,同时也想借蔺怀生,试着探清绑匪可能的目的。 “蔺,你还好么。” 其实他们素不相识,这个亚裔青年的名字,阿诺德都是从之前绑匪的三言两语中得知的。所以仅凭发音,阿诺德念蔺怀生姓氏的语调颇为怪异。 但好在,他是个嗓音很占优势的日耳曼族人。 蔺怀生藏在发丝下的耳尖抖了抖,他现在已经学会通过声音大致辨别方向,就转过来,一点点地朝两人这边摸索。 88、进食游戏(17)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近日,发生一场恶性绑架案。绑匪共挟持了五名人质,并有两名人质先后遭到残忍杀害。罪犯将人质的视频公布网络, 联邦所有民众都为之震悚。警局不断接到报警电话,但对案件的侦查始终没有得到重大突破。剩下的人质情况愈发不容乐观, 没有人知道绑匪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除了绑匪真正对峙的联邦政府……】 【欲望与罪恶,是人性永恒的荆棘劣根。】 【你,是仅剩的三名人质之一, 内向、怯懦、痛觉神经异常敏感的亚裔青年。 现在, 是一个因被殴打导致失明, 对绑匪患有斯德哥尔摩症状的病人。】 …… 第16个小时。 对于一个痛觉敏感的人来说,可谓是极限了。蔺怀生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像一把钢刀插在脑子里反复搅动,让他进入到副本后不得不好好缓一缓。 这个阴暗的屋子里统共还剩三个人。人质的状态都不算好,绑匪对于人质的态度粗暴且漠然, 他并不直接和人质交流,他们这些人质只是谈判的筹码,用来和联邦政府博弈。 当靴子踩在水泥地上的脚步声响起, 意味着绑匪的再次到来。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过190cm的身高, 身体的每一寸骨骼与肌肉都蓄着恐怖,像西伯利亚平原最凶野的狼。此刻, 这个男人隐匿在黑暗的门边, 冷漠地来回扫视屋内情况。三个人质四肢都被牢牢束缚,并戴上眼罩,这使他们横躺的样子像毫无尊严任人宰割的祭品。但这个男人这么做, 并不是惧怕他们看清屋内的情况或是他的样子。相反,每一次挑选人质拍摄视频时,他都会为人质们摘下眼罩,露出他们最完整的凄惨模样。而当他不需要这些人质时,光是什么也不能看见的黑暗,对于这些人来说已经是种酷刑。 今天,随着视频的发酵,群众的恐慌、担忧与愤怒迎来了高峰,但绑匪与联邦的谈判却陷入僵持。男人这会的巡视,俨然是挑选这一次的祭品。气氛无疑得凝滞紧张,男人迈步进到屋内,三两下走到了两个人质面前,拽下他们的眼罩,端详,挑选。 此前有五个人质,男人已经杀了两个,他决定今天再牺牲一个筹码。如果不够,就杀光了之后再劫持新的人质。但要使联邦退让,男人打算挑一个瘦弱、会喊痛的,这时他想到屋子里还有一个羔羊。 “它”,是连同先前被杀掉的所有祭品中最脆弱的,男人犹记得对方惊恐到在他手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他应该是成年人,但如同初生的羔羊,毫无威慑力,连挣扎反抗都不敢。在遭受痛苦时,瞳仁会极度放大,眼眶泪潸潸地簇簇掉泪,反而让人生出更大的破坏欲。 男人扔开手里的人质,脚尖一转,去找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羔羊。 羔羊独自瑟缩在最昏暗的角落,他听到了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颤抖但无处可逃,最后只蒙骗了自己,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膝内。男人居高临下,昏暗的光线并不影响他将这个最柔软的颅顶,因为是羔羊,连毛发也是细软的,在后脑打着一个发旋。 男人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撼动,他一言不发地打量这个青年。但或许对于这个心理太脆弱的青年来说,穷凶极恶的绑匪此前对他的所造成的身心伤害,已让他风声鹤唳,哪怕只是这样静默的注视,都是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 男人的心态,由嘲弄近乎到觉得有几分好笑,为这个羔羊颤抖到几乎濒死的可怜姿态。于是,男人放纵自己流露出几分恶意,刻意用沉默来捉弄这个走投无路的主的孩子。但也仅限于此。猎食者不对食物起怜悯,男人伸出手,掐着羔羊的两颊,迫使他不能拒绝地抬起头。 指腹的触感很奇妙,说他是羔羊,此刻手却更像是穿过一道羊乳的奶帘,男人忍不住探究地掐得更重,哪怕听到了羔羊的呜咽。直到他摸到面颊的颧骨,才又恢复最初的力道。也许是亚裔的缘故,他手掌扼住的这个生命这样年轻又美丽,也许是主在塑造所有亚裔的孩子时的偏爱,也许仅仅只是对眼前的这个孩子偏爱。但男人的好奇心到此为止,在他的认知中,羔羊除了初生的美丽与纯真,就在死亡时哀啼最美。 男人就这个姿势把羔羊从地上抓起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干涸的双唇不停地颤动、嗫喏,但他仿佛告饶错了人,声音那么小,也不知道哪一位仁慈的主能聆听到他的祈求。男人凑近了,才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求求你……” “我很乖,不要打我。” 他一直在重复这些话。 渐渐的,他的声音被所有人聆听,包括同为人质的阿诺德和伊瑟尔。这只羔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可怜,更暴露了他此刻精神的异常。 绑匪皱起眉,他盯着面前人,掐在青年脸上的禁锢未松,并且虎口左右摆动,观察这只小羊是否在耍什么把戏。但他的脸也很小,眼罩几乎盖住了一大半,男人只能看到他不断凋零枯萎的唇瓣,后来,眼罩的黑色更深,是他又哭了。眼泪被爱才珍贵,否则就一文不值。男人拇指的指腹一路逆着,看似擦掉了泪痕,但也触及到了眼罩的边沿。 ddxs.com 蔺怀生揣摩着他现在的角色,虽然绑匪来得突然,但目前为止他的表现似乎还可以?“他”还清清楚楚记得身上每一处的痛苦都源于一张怎样的脸,他现在对于这张脸有着极端的恐惧,在男人意图揭下他的眼罩时,蔺怀生表现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抗拒。他紧紧地握住男人的手臂,手被捆着,那就磨出血、在敏锐的痛觉神经上加剧痛苦,也要紧紧地去够、去扒对方。 “不、不,不要拿下来,求你!” 他哭得更惨烈了,像已知即将面临残酷死亡的悲鸣。 末路的羔羊,向他的施虐者、他的刽子手求饶,并且用最唉声下气、最亲近的姿态,甚至因为躯体的紧挨,他的声音都在凄厉中酿出一杯醇香的甜美。 这个男人很少对外界施予多余的好奇,但今天在这个亚裔青年面前破了原则。 他现在有一种奇妙的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而这份欲望促使他的行为偏离他当下的本该意志。 “蔺,怀生。” 他记得这个祭品的名字。 当低沉的男声缓慢、考究地念出他的姓名时,青年倏地噤声了。他紧紧地抿上嘴,甚至将缺水干裂的嘴唇抿裂出了血痕,但是他一句祈求都不敢再说了。唯剩下一双被捆绑的手,还牢牢攥着绑匪手肘的衣服。 前方一路是地狱,他却慌乱逃窜来,以为是天堂。他让人想呵护,他让人想摧毁,想亲自为他扫开蒙昧,让他把鲜血与痛都饮下。这只羔羊的生命里,一定会有一个强势的、说一不二的存在充当他的见证真实血腥世界的引领者,那么此刻,就现在,也可以是他。绑匪揭下了蔺怀生的眼罩。 那一瞬,这只羔羊一定被攥夺了呼吸,整张脸是那样苍白,胸腔都没勇气起伏。 蔺怀生本来很坦然,他只需要按照人设,扮演一个前期遭受殴打后意外失明的人质就好。但眼罩被揭下的刹那,蔺怀生却感受到了丝许晃眼的灰色光点。这是眼睛太长时间没有视物所引发的正常现象,也意味着此刻的这副身体不知出于什么意外,并不像故事背景所介绍的那样失明。 蔺怀生犹豫了极短的一秒钟,随后作出决定。 羔羊是闭着眼的。这让男人感到不悦,他捏着青年的下颚,让他逼近自己,再一次喊他的名字:“蔺怀生。”如此简单的恐吓,对于这只羔羊却十分好用。 受他的命令,蔺怀生抖着眼皮,等死一般睁开了眼。 男人以为这双这样会流泪的眼睛,应该早就被名为眼泪的分泌物腐蚀了,但主愿意对一个孩子偏爱的时候,连最细枝末节的地方都愿意展露慈爱。面前的青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皮很薄,睁开时撑出的褶子恰到好处,不是深邃的眼窝,像一根弦的月亮,到眼尾的位置,又舒展成了鸽子的羽毛。至于瞳仁,亚裔的黑眼睛有深有浅,虽然不像蓝眸绿眸那样澄澈透亮,但总被说是最温柔的情人眼睛……绑匪不知道为什么脑海走神到了这里,但他再看一眼时陡然发现了不对,脸色冷然起来,抬起蔺怀生的下巴,目光锐利地检查着。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蔺怀生比绑匪更迟发现这个事实。 但当他发现后,他浑身陡然猛烈地抖动,没有光泽的死气眼睛流出更多眼泪,但这一次,他全然没有了害怕,他在激动、兴奋地颤抖,到后续甚至因为换不上气,喉咙嘶哑,脸颊也漫上红晕。绑架他的男人松开了手,但极其冷漠地紧盯着他,他的模样不亚于此前任何一次的恐怖。但羔羊都不怕了。 他看不见了。 他好像忽然被赦免了死罪一般,整个人焕发了别样的美丽。他也将这个把他弄伤、害他失明的罪犯,当成了他的救赎主,彻底放下了恐惧,亲昵地去挨他,看不见的眼胡乱转向,寻找对方的位置,像小动物寻求怜爱寻求亲近。 他走错了一步路,整个人摔在地上,因为异常的痛觉,整个身体猛然瑟缩。但他不喊痛了,脸上也极力去营造维持着一种喜悦。蔺怀生并不知道绑匪在哪里,但他想,男人一定在俯视他。于是,他扬起脸,去灿烂地笑。 “我好像看不见了……” 这只羔羊正一步步走向地狱。 他也的确正遭受污染。 莫名的,男人的脑海里闯进一个词。 斯德哥尔摩。 c面对指责,很平静。 “为什么你觉得我疯了?” “明明是你一直在提小羊。” “你关注他,你希望我讨厌他,因为你憎恶他身边总有别人,你希望他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c诉说的口吻平淡诡谲。利昂现在已经完全拿看待疯子的眼光在看c。他竟然完全不知道他的同伴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这副模样! 利昂站起来,把椅子猛地甩在一旁。 “你在说谁?你说的人是你自己吧!c,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的样子,像一个疯子、变态!” 利昂火气上来了,往地上啐了一口。 “别把我往这种恶心的形容里套。” 利昂在说完后做好了和centipede在主控室互殴的准备,并且他们有过因为蔺怀生闹过不愉快的前事,但这一次,c坐在那,甚至脸上没有显露出一点怒色。 “那就不要提他。” c不认为自己是个疯子,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行使爱。而不爱的人庸俗,不明白在情理之中。 利昂的位置恰好正对着监控屏幕,他深吸了一口气,讽刺c说道:“如果你能够掌控他,让他完全听你的话,做你的狗,那我没有任何意见。但你现在转身看看,centipede,你喜欢的小羊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之前蔺怀生从一个监控屏幕内消失,现在他出现在了下一个。 他站在今早审讯室的门前,试图暴力门锁。他成功了,并且闯了进去。 89、进食游戏(18)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c后悔了。 这个男人真正像一条狗一样趴在他的小羊脚边,姿态很卑微,摇尾乞怜。 “小羊,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逼你那么做, 你抬头看看我……” 听到的蔺怀生缩紧肩膀,他的尖刺在下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他尖锐反驳道:“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啊……” 发泄过后,他哭哑的声音仿佛把他自己撕裂开一个豁口, 他的情绪、情感全部从这个裂口里流走了, 剩下空荡荡的皮囊。蔺怀生他所有的力量就只够这一次的爆发。 xiashuba.com 再之后, c觉得自己仿佛失聪,他甚至都不能清楚听到蔺怀生的呜咽。 c急于弥补,他不能再顾他在爱情里够不够得体、够不够成熟,他握住小羊纤瘦的脚腕,从这里开始抱住小羊更多的身体, 把蔺怀生紧紧融到自己的怀抱中。像在抱沙、抱雪,和流逝的爱人争分夺秒。 “会看见的。” 他终于抱住了完整的小羊,哪怕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得到小羊亲昵的回应。c的牙齿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内壁, 但他对血腥味和疼痛熟视无睹,依然后牙紧紧咬合, 发狠也发誓。 “我们这两天马上就走,东西拿到后, 我带你去治眼睛。”说着, c的手抚摸蔺怀生的头,仿佛在确认那个导致蔺怀生失明、却早已无迹可寻的伤口,通过这种亲昵的方式, 他希望能够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安抚与确信。 “最有可能是脑部淤血压迫视觉神经,等淤血散了,你就能看见。”c好像就是那个最终替蔺怀生治眼睛的医生一样,现在说着专业或不专业的判断,他唯一的标准,就是希望这个孩子快乐起来,如果再多些奢望,就希望蔺怀生能否重新施舍地爱他一点。 “你会好的。” “怀生,你会好的,会看见的。” c很少会叫蔺怀生的名字,他希望在这个时刻,能让蔺怀生明白他认真的决心。 男人维持着不体面的姿势,就抱着他的怀中羊席地而坐。他不敢动作,不敢松手,怕惊扰他的神祇,他的爱情。所以连吻都不敢,就只能无声无数遍,对着那个看不见的创口道歉。 在c不断的重复中,蔺怀生没有再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他好像已经死了,变成一座冷冰冰的雕像,对于c的表态也无所谓了。 c把蔺怀生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用身躯覆盖身躯,四肢缠绕四肢,男人银灰色的短茬头发,都想来遮挡一点爱人惊心动魄的伤痕和美丽。最后,纯洁羔羊暴露在外的,只有一双仰望黑漆漆天花板的无神眼睛。 …… 主控室内,利昂已经就联邦发出的那个坐标(236,xxx)着手准备。 “狡猾的老东西们!” 不知道是有意安排,还是命运偏就这么巧合,这个坐标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相距很远。如果能量核心的确就在那,c和利昂不可能做到在挟持人质的情况下前往。他们只能放弃对人质的控制。 寂静的主控室内,偶尔响起利昂一两声低咒抱怨,以及敲击触控板的声音。 枯燥、乏味、庸俗,充斥满了整个空间。而c的周身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罩子,遵从他的内心,把他和这些东西隔离开。隔着这个罩子,一切显得虚幻不真实,看不清听不明。但这些还不够,或者干脆把坐在这里的这个人解剖,不重要的外表通通丢弃,特别是那个可憎的蜈蚣疤痕,一定要和它一刀两断。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肮脏的灵魂从躯壳里剥离出来,送到每一个宗教里代表惩戒的“地狱”中去,在无尽折磨中一遍遍淘洗。 “c,那两个人质怎么处理?” 一旁,利昂模糊的声音传到这个透明罩子的屠宰场里来。 c正在经历自我洗礼,因此回答漫不经心:“杀了。” “这……”利昂有些犹疑,“里头有威尔逊的儿子。” 但很快,利昂的态度就转为对c的崇敬,是了,他们这种人,要是畏手畏脚怕事了,凶性被磨得差不多,那才是真正离死不远了。 “行。” 利昂一口答应下来:“等最后一次和联邦通话以后,我把那两个人杀掉。特别是伊瑟尔那个恶心家伙。” 说着,利昂似乎在和c的谈话中松懈了防备,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c,我们是一伙的,有的计划你得提前和我通个气,要是知道你就没打算让这些人质活着,我刚才还费力给伊瑟尔那金毛佬止什么血……还有今天一早的事……” 但利昂发现,c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边。 哪怕对方依然对整件事运筹帷幄,但那只是他的一部分,残忍的本性好像天然可以运转,但真正组成centipede的存在,却全部投给了一旁的那些个监控屏。利昂感受不到c的心理异变,不知道自己的同伙才是这次绑架案里被一步步打压、摧毁自我的斯德哥尔摩患者,利昂只以为,c对那个亚裔人质老房子着火,迷得过头了。 在利昂的注视观察下,他身旁的这个曾经最凶残与诡谲的凶徒,现在沦落为眼睛一瞬也舍不得眨的毛头小子,做着背后守望的痴情行为。他特意把所有的监控屏方向进行调整,保证自己能够一心二用地去捕捉屏幕里爱人所有的身影,他病态地爱着一个由他亲手创造的“楚门”,但是他自己坐在这个小小黑盒子一般的房间里,每一天活在监控屏的蓝光中。 利昂没看出什么名堂,但很快指责c的过失。 “你怎么把他放出来了?” 利昂指着监控里独自在走廊上走动的蔺怀生。 利昂想表达的是,尽管这是个瞎子,尽管现在和他们是“一伙”了,但见鬼的,他就是对这个小子特别的不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c对他格外着迷,着迷得过了度。 c只盯着监控。 后来,他留小羊独处。尽管他那一刻什么都不想做,感情用事只想永永远远抱着他的小羊,最好时间一久,彼此的肉都长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可小羊他承受不了。蔺怀生没有办法忍受和一个凶手长时间地待在一起,他会紧张会恐惧,甚至脸色发白想要干呕,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c为他的每一个表情、动作而肝肠寸断,可男人明白,这是他畸形的爱的罪有应得。他如果还保留最后一点对这个世界的良知,那么应该用在小羊身上,他希望蔺怀生好受一些。 所以他离开了。 回到见不得光的主控室,继续做一个残暴的歹徒,用歹徒的外表包裹一个血淋淋才明白爱情真谛的心,窃窃地凝望爱人。 利昂受不了c这个样子。老实说,有点深情地让人发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还让人觉得发憷。 利昂都有些不能直视同伴脸上的那道疤痕了。要知道这道疤痕在过去就是centipede的象征,这些恶人们认可的是实力与残忍,谁会在乎有这道疤痕的脸其实本身有多么英俊。利昂也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观察过centipede的脸了,现在竟然觉得这个男人瘦了,脸色很苍白,同时眼睛因为眼窝更加内陷而深不可测。 “嘿,c,你别这副样子……” 然而c却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他在数数。” 利昂跟不上同伴的思路了,他现在的样子显得很愚蠢。 “什么?” “他在数数字。” c又重复了一遍。 透过小小的屏幕,他好像看清蔺怀生张阖的嘴唇究竟在说什么,在屏幕外,脚也踩着地板跟打拍子。一下、两下、三下……作战靴发出沉闷的声音,这只蜈蚣,有条不紊地撞击把他困在这里的这个透明罩子。 监控里,小羊在房间和囚禁室的路上不断地重复往返,他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可能有几十趟,机械地重复着,嘴里始终念念有词地数数。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他亲自数过这一段路需要179步,也许早晨c也让他走了10步,总之,他现在在无尽地重复着179步,他无数次抵达卧室和囚禁室,停下,驻足,但都没有进去,然后又转回头,继续数拍子。好像哪里都再也不肯容纳他,他在两边犯错,他两边都没有归属。 “他很难过。” c言简意赅说道,同时,灰眸低垂。 “好吧,你够狠。”利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c,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利昂压低声音:“我总觉得他本人有点说不上来的不一样,和其他人质的关系不一般,比如说和那个伊瑟尔……” 利昂刚要把他早上看到的那件事跟c说,只见原本静坐在屏幕前的高大男人转过身来,语气平静无波。 “你为什么这么关注他?” “他是我的小羊。” 屏幕里,那只迷途的羔羊好像终于认清自己在这条道路上所做的一切挣扎都没有意义,他在囚禁室前停下了脚步,静默站了一会,然后向一个全新的方向迈开步子,就从这一个监控屏里,一点点地消失。 90、进食游戏(19) 竹叶青回来了。 他像一?条野狗, 在外面流浪了一?圈,最后?夹着尾巴默默回到了原先的家?中。 他现在也许就缩在古堡的某个角落,希冀得到主?人再一?次的垂怜。 蔺怀生比之前几次多喝了一?些?, 但也还是没喝完。 管家?尤里目光闪烁,大着胆子询问?道:“您今天还是没有胃口吗?” 当?祂把游戏场所有的意识回收, 他们就通通变成祂的耳目。祂们观察、忧切,在每一?个敞亮或阴暗的角落为蔺怀生花光了无尽的心思,祂想了太多太多,于是字斟句酌中, 竹叶青的存在甚至成为不能提的禁忌。 那个“祂”到底想要什么? 蔺怀生摇了摇头。 “倒不是。” 他不免看到那杯没喝完的血液。它们无人问?津, 慢慢沉淀, 颜色逐渐浑浊变暗,连血液都有枯败。 “今天的血有一?种?梅子酒的味道。” 蔺怀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尤里不明其意,也不敢贸然回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们彼此几乎都蒙着眼罩高空走钢丝,比胆量, 比谋算,看谁先从万丈高空坠落输这一?场,更何?况面前的爱人是一?位诡计的专家?? 背后?的祂翻遍储存的所有记忆, 终于翻找出关于梅子酒的只言片语。这种?果酒,醇香甘甜之余, 还有一?丝酸涩。 不等祂想明白,蔺怀生已?经对管家?说:“让白兰地和龙舌兰过来吧。” …… 之前蔺怀生从未主?动和双子交流, 他们的企图太明显。但现在想来, 正是因为明显,才?为最不惹眼的那一?位同伴打了掩护。 如果不是出现了后?来的意外,蔺怀生恐怕也很难想到竹叶青同样属于血猎中的一?员。 那么似乎总归要踏入一?次对方的陷阱。 竹叶青这个存在, 现在对蔺怀生而言变得的确特殊了。 蔺怀生很快无暇再想。双子已?经来到了蔺怀生面前。 他们的打扮无一?处不透露着精心,在短短时间内,这几乎是难以做到的,于是就好像他们都以最好的姿态等待。 大概蔺怀生会喊他们实在令双子意外,所以连一?向内敛的白兰地都率先开口。 “大人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 蔺怀生说。 “食物总是要趁最新鲜的时候品尝,不是么?” 他朝双子招手。 “过来吧。” 双子受宠若惊,哪怕设定里他们是侯爵最得宠的血奴,但那也只是数据流编码的故事。他们从未真正被?蔺怀生渴求过血液。 龙舌兰完全迫不及待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蔺怀生坐在他的古董木椅子里,双子一?前一?后?将他围拢,蔺怀生看着面前冒血的伤口,笑着调侃对方。 “之前说你牙齿锋利,原来还真的随身带着尖东西呢。” 利器可以藏得好,但情意实在太难藏了。 他的伪装几乎千疮百孔,龙舌兰已?经无心去管这点疏忽,他和白兰地几乎做着同样的举动,轻柔环住蔺怀生的身体,将食物进献。 751提醒蔺怀生:【你不指认他们?】 指的是双子同为吸血鬼猎人的这件事,751也相信蔺怀生早就知道。那么只要蔺怀生指认,任务系统就会判定成功。 蔺怀生却说:【不急。】 751就充分尊重他的决定。 而回到现实中,当?双子展现温柔与体贴,其实丝毫不逊。而竹叶青这时候就从一?个可恨的小偷,变成了他们争相效仿的对象,他们妥帖得几乎可以做得更好,而蔺怀生只需要微微垂下头,就能尝到他们喂到嘴边的滋味。 双子都把自己的伤口划得很深,根本没为自己考虑过,也不在乎会不会流得浪费。他们只知道蔺怀生最近食欲很差,现在有了机会只会加倍地喂他。 皮开肉绽的伤口毫无美?感,他们也几乎是毫无美?感的庸人,但他们以为这是最好的东西,所以喜不自禁地对蔺怀生献宝。 蔺怀生交替地饮下双子的血,腥稠的血液滚淌流进喉咙里,他的动作反而不温柔,可双子却露出放松的笑容。 一?个血族长时间没有得到足量的血液,自身的力量就会被?大大削弱。祂在建构这个世界时,出于微妙不可言说的心思,祂希望蔺怀生是渴求血液的血族,那么血液就能成为他们之间的牵系。 可现在,祂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自己都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不好。 血液能让蔺怀生需要他们,可血液也会束缚住蔺怀生本人,生生会因为被?改造的血液狂化、会因为血液被?骗、会因为血液终其一?生被?迫去寻觅一?个又一?个“合心意”的人类。 那么往前倒推,让他是泥身、让他体弱缠身,是不是都错了? 蔺怀生看着两个不约而同都沉默了的脸,在双子身上,他总是能特别明显得感受出“祂”无处不在、又同为一?体的特征。 xiashuba.com “怎么了,忽然不说话,我咬得很痛?” 蔺怀生不温柔,可他自认也不坏,而很多时候那个“祂”也不算太坏。 双子一?齐摇头,他们都来抱蔺怀生,也都说没什么,但心里却有了一?丝迷茫。 这回蔺怀生吸的血很多,他好像知道这样双子才?会放心,也正因为吸得太多,直到他们离开,蔺怀生的口腔连带喉管都还残留两人血液的味道。 是与阿琉斯如出一?辙的,难以下咽的苦涩。 祂也许自己都忘了,在设定蔺怀生娇纵的时候有这样一?个细节:这名血族不喜欢他的血族对他抱有恋慕,因为那会使血奴的血液变得难喝。 单恋是血骨里难以掩盖的苦涩,但如果说血液会因此改变味道也未免荒谬,可祂还要让蔺怀生的舌头恰好能够尝到,于是荒谬中更荒谬,就改头换面成为命中注定。 故事里的血族对初拥他的”父亲“抱有不可见光的恋慕感情,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得到阿琉斯的垂青,所以孩子气地憎恶起了这世上所有没有结果的爱情。 他既不想饮下这样苦涩的血液,也不想旁观这样的苦恋,所以他把一?个又一?个爱上自己的血奴驱赶,这是祂为蔺怀生设计千变万化的形象时保留下来的核心——温柔。 而现在,或纰漏、或关窍,祂设计时留下的这个讯息,让蔺怀生串联所有的讯息。 白兰地和龙舌兰喜欢他,阿琉斯喜欢他,甚至竹叶青如果不是长期注射药物,他现在的血液恐怕早就难以下咽,而不是才?仅仅一?丝酸涩。 他、他、他他他……祂把自己无限拆分,好像爱就加倍,而每一?份都全心全意。 蔺怀生如同掌握住了令无数条恶犬臣服的方法,恶犬们都带着止咬器和项圈,表现出自己的乖顺,来寻求爱人温柔的抚摸。而无数牵绳的交点,就在蔺怀生的手中。 那他等同于驯服了这个游戏的神?明? 可蔺怀生不觉得开心。 因为这份权力的分量太重了。 91、进食游戏(20) 蔺怀生在每个副本度过?的时间并不长。 任务会推进副本的进程, 蔺怀生在骨子?里又是强势、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而他现在的表现却和之前截然相反。 751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完成任务?” 无?论哪一项都轻而易举。 751骤然出现的声音让蔺怀生不由一愣,毕竟这是对方第一次随他进入副本,蔺怀生还不习惯。 但他很快说道:“751先生是说我消极怠工吗。” 751沉默了一会:“我没有这个意思。” 它便又不再说话。 蔺怀生却主动和他说:“他们几个的血现在尝起?来可都不怎么样。” 751顿了顿:“……可以帮你屏蔽味觉和嗅觉, 玩家?需要吗?” 这是它所?能为蔺怀生做到的,至于寻找其余更?多符合口味的血奴, 则只能通过?这个副本里的他们。 xiaoshuting.org 蔺怀生莞尔一笑?:“不用。” “我提这点,是想和751先生猜谜。” 751讶异之余更?有些受宠若惊,它能够感受出先前蔺怀生并没有很高兴它的出现。 “猜什么?” 751很配合地回应。 “包含竹叶青在内,他们四个的血液不同程度、但无?一例外变得难喝。唯独剩下了一个人, 不是格外特别吗?” 751说:“皮斯科。” 蔺怀生点头。 “你猜他会不会来。” “我猜他会。” 蔺怀生也不需要751回应, 他自言自语地说完, 然后望着窗外的大雪。 雪天啊,他在这个世界仿佛已?经把一辈子?的雪看?尽了。 于是,这座宅邸的主人第一次在白天命令血仆放下窗帘。 “……我以为你还会喜欢看?雪。”751说。 这次轮到蔺怀生沉默,而751不知道这种沉默算好还是不好。连他们都不能洞悉了解蔺怀生的全部,751自然也不会特别。 可好像蔺怀生愿意对751放水, 向他吐露一点秘密。 “我已?经看?过?最好的了。” …… 蔺怀生对于皮斯科的猜测不错。而皮斯科又远不如双子?和竹叶青的小心思多,蔺怀生几乎不需要怎么布局,皮斯科就已?经钻入圈套。 床上的蔺怀生翻了个身?, 面?向悄悄爬床的男人。 “他们没告诉你,我的作息放在血族的角度来算是昼夜颠倒么。你这时候来, 不怕我睡着了根本不理你?” 皮斯科因?为蔺怀生的主动显得局促。他只觉得怀里多了一片柔软,但这种柔软并非随意可以拿捏, 其中有着一根韧性的筋骨, 没有谁可以真正驯服。因?此皮斯科和蔺怀生相处时总是不占优势的,只是在不自觉受吸引的过?程中,下意识地表现出雄性追求与占有的本能。 皮斯科搂住蔺怀生, 当他手?臂一圈,发现是如此得轻易,仿佛蔺怀生不是天生这般瘦腰,而是在近日的厌食中憔悴的,皮斯科无?意识中已?经蹙眉。尽管此前他根本没注意也没机会丈量睡衣下的真相。 发现这个事实,反而促使了皮斯科果断吐露他的来意。 “你都没有主动找我。” 如果双子?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甚至皮斯科作为祂的一员,知道更?多对自己有利的讯息。 人的血液在几大汗腺的地方会散发更?浓烈的味道,皮斯科抚摸蔺怀生的脸时,他的手?腕就逆着轻轻蹭过?蔺怀生的脸颊,蔺怀生的鼻翼翕动,久违地闻到了香甜的血液。 男人的撩拨很青涩,他在这一方面?还不开窍,也不知道如何修饰,但胜在足够赤诚,足够直接。 他的目光带着滚烫的热意,而手?指也僭越地停留在了蔺怀生的喉咙。对于任何一个物种,不够亲密,碰喉咙都是一种挑衅。皮斯科不会不知,那么他就是想做蔺怀生的亲密。 最难缠的考官,当然要以最优异的表现打?动对方。 皮斯科暗示道:“我不比他们差。” 这的确近乎事实。 蔺怀生也给了回应。 “如果没有竹叶青改造血液,你的血一定最吸引我。” 皮斯科呼吸一滞,为蔺怀生的后半句,为蔺怀生的前半句。于是雀跃欣喜与遗憾恼恨几乎不分先后地占领高地,统帅皮斯科的理智。 皮斯科屏息,而呼吸的暂停仿佛打?破这个□□的限制,皮斯科的思绪借由祂的本体无?限畅游,他可以在一瞬间内想非常多的事情,比如他就同时想了“如何再一次用血液吸引蔺怀生”以及“杀掉竹叶青”。 蔺怀生是极有天分的语言专家?,几乎三言两语就已?经煽动了皮斯科,让他幻想、让他堕落。 在黑暗中,皮斯科的金眸依然可辨,但现在眼睛中不断地涌现黑色的物质。蔺怀生没有打?扰,而几乎在静静地观赏,只是当皮斯科的眼睛就要完全变黑的时候,他又狠狠拽住了缰绳让恶犬清醒。 “可没有竹叶青,最吸引我的人应该是初拥我的那个血族。” 蔺怀生甚至不惜更?为残忍地直接把那个名字挑露。 “是阿琉斯。” “那么现在,皮斯科你能为我解答,为什么我那位父亲大人的血液到了你的身?上了吗?” 两人之间的旖旎骤然掺杂危险的肃杀,但蔺怀生竟然还主动拉近了他们彼此间的距离。他的手?也来抚摸对方的脸庞,就比皮斯科刚才的手?段高明多了。 指尖蓄意露出尖长的指甲,每一次玩闹似乎都裹挟着一次刺杀。他完美地诠释着美丽的生物多伴危险的真理,他让皮斯科必然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脏无?法遏制地狂乱跳动,他很坏心,先用这种方式让皮斯科为他死一百次。 最终,蔺怀生的指甲停留在了皮斯科的眼尾,是只要蓄意就能立刻捅穿这双眼睛的危险位置。但蔺怀生已?经让皮斯科变得已?经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所?以,你是小偷吗皮斯科?” 如果把蔺怀生的话语和他的态度割裂看?待,蔺怀生似乎毫无?生气,还心情不错地舍予了一点温柔。 “不仅偷别人的血液,还偷眼睛。” 可皮斯科变得贪心,他蒙受了蔺怀生在言语上给他的委屈,他想要从别的什么地方得到补偿,最好立刻。贪婪是爱情里必有的附属品,于是祂的每一个部分都被赋予这项天性。而皮斯科终于到了开启的时刻。 当然,他们被允许有不同的表达方式。 皮斯科抿着薄唇,认真地向蔺怀生解释:“不是我偷的。” 蔺怀生微抬眼皮,配合地表现出一丝好奇:“是么?”但实际上兴趣缺缺。 皮斯科开始憎恶祂为什么要给自己设计一个内敛又不知变通的性格,让他比不过?双子?,更?比不过?毒蛇,于是还要在紧要关头分身?乏术地摸索言语的诀窍,皮斯科疯狂地扯来那些黑色的数据流,霸占它们的使用权,让这些黑色的蜿蜒河流向无?数分支的游戏场流涌。 敞亮的阴暗的诡诈的隐忍的,无?数形形色色的人类的灵魂并不知道他们正同时经历一场窥探与效仿,直到黑色河流带回最优的解答,这一切只在短短的瞬间发生。 皮斯科朝蔺怀生露出一个笑?容。 “是阿琉斯不要的。” “生生。” 血族与血奴之间的尊卑,让这种称谓成为禁忌。而副本里,除了阿琉斯也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个活了几百岁的漂亮血族的完整名字。 所?以,现在是“阿琉斯”在说话。 凭借这一句昵称,再凭借眼睛,皮斯科打?破了他与阿琉斯之间原本并不相似的容貌差异,他几乎就是另一个阿琉斯。 曾经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现在变成了需要仰仗鼻息争夺宠爱的卑微血奴。 越是禁忌,越是刺激。 皮斯科几乎瞬间完成了一次进化,他相信此刻的自己一定再以更?优等的模样接近蔺怀生,竹叶青做不到的、祂做不到的,凭什么他不能够做到呢?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竹叶青得到了短暂的垂青,于是每一个分神?都来翻看?竹叶青的大脑,然后一同嘲笑?他愚蠢的自我感动。 他这一抹意识为爱人的降临等待太久,可他们每一个不都是如此吗? 他们还是想不明白竹叶青为什么会成功。 但他们想明白了竹叶青没什么特殊。 他们也可以做到。 皮斯科说:“我是阿琉斯主动放弃的无?用垃圾,但我起?码对你有用。” 与皮斯科的话一同落下的,是他的一串串吻,他没有章法地吻着蔺怀生的眼睛、鼻尖甚至耳朵和长睫。他的身?体在激动中变得无?比炙热,寒冬的夜晚,他的身?体好到甚至渗出了汗,血液的香味也随之愈发浓烈。 但他很守礼,也很狡诈,脸上的每一寸柔软的皮肤他都吻遍,偏偏没有亲吻蔺怀生的嘴唇。 “别把我当成阿琉斯。” “而且也是你说,我在这里,就只有皮斯科这个名字。” 但蔺怀生好像不懈于刁难皮斯科。 “可你有什么特殊?” “血好喝的人,我总能找到的。” 皮斯科沉默了一会,忽然诡谲地说。 “可我与阿琉斯分开,你就会拥有一个血液足够好喝的,和一个爱你的。如果阿琉斯将我杀死,我回到他的身?体里,他就不会再爱你了。” 92、进食游戏(21) 皮斯科的话基本揭示了他和阿琉斯之?间的关系。 他们互为整体, 但出于?蔺怀生所不知的原因分裂,一个?仍然是血族公?爵,另一个?则是人类。 对于?恋慕着阿琉斯的蔺怀生而言, 他和他的爱情就?需要做出抉择:他要的是阿琉斯的外表和记忆,还是要阿琉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血液。 xiashuba.com 一个?副本里竟同时存在两对伴生关系的角色, 或外表相同,或内在相同。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不小心产生的纰漏。蔺怀生更倾向?于?后者,就?像游戏的bug。 那么连皮斯科的失忆都值得怀疑。皮斯科之?前执意逃离古堡, 的确吻合他为了找寻自我和记忆的初衷。但现在将这个?身份秘密告诉蔺怀生的皮斯科, 显然和之?前的角色自相矛盾。 所以, 亲吻着他的“皮斯科”到底是谁? 答案已经明显。 说起来?在这个?副本里,蔺怀生仿佛只看到了一个?世界的框架,却没有感受到作为游戏副本的血肉,最后诡谲与矛盾的只有这里面的一个?个?所谓“玩家”。 前几个?世界“祂”起码会装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 蔺怀生说:“皮斯科, 你的主意真好。” 听起来?似乎是他贪心过了头,而皮斯科的提议正中下怀。 皮斯科露出一丝笑容,为他们面上达成的共识, 因此庆祝,唇和唇还要来?吻。可皮斯科紧紧缠着蔺怀生舌头的同时, 心里想的却是:接下来?他该以什么恰当的方式将阿琉斯杀死、而让自己?成为这对共生关系里的胜出者呢。 他变得表里不一满口谎言,但这也许就?是爱情的真谛。他们每一个?分体爱上蔺怀生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小羊斯德哥尔摩的陷阱?那么也唯有谎言能够将小羊捕获……蔺怀生亲手扼杀这个?危险的苗头。 他明明先和皮斯科亲吻, 但吻得这么湿润的唇却还能说刁难的话语。 “我听出来?了, 阿琉斯的一部分变成了你,可我好奇你是哪一部分的‘他’?” 说完,蔺怀生以一种近乎纯真的疑惑与好奇来?仔细凑近了看皮斯科的五官。他把一次暧昧反的氛围搅得支离破碎, 但却重?现他们的第?一次相见。祂所有的意识都记得的那只美丽纯洁的羔羊,那是祂不驯与驯服的开端。 皮斯科想,如果他是那个?绑匪,是那个?罪犯,他也会做和对方一样的事。 而他现在不就?正在做吗? 皮斯科想说:“我是……” 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说真话。 但蔺怀生已经先一步拆穿了他。 “所以,你是他‘不爱我’的那个?部分吧。” 究竟是从前的阿琉斯不爱蔺怀生,还是阿琉斯不爱从前的蔺怀生,那些通通属于?不再重?要的细枝末节。就?在这一个?蔺怀生抽取身份、来?到这里的第?一刻起,阿琉斯感知,阿琉斯分割,丢弃自己?不爱蔺怀生的那一部分。 于?是阿琉斯成为这个?世界里第?一个?爱蔺怀生的人。 而有着一名?挚爱的血族,他平静下汹涌的爱情让他的血液不可逆转地臭不可闻。 当真相大白?,阿琉斯就?立刻因为爱的名?义被?衬高贵,他的血液还会被?称为瑕不掩瑜。那么他是什么呢?是那个?瑕疵?皮斯科无法做到轻松了。 他没有小羊,要接受这个?世界他面对的是一个?伶牙俐齿又?会刁难的蝙蝠。而他也不是绑匪,也不是擅长伪装的任何一片意识,他只能是皮斯科。 皮斯科没有再强行征用整个?游戏场的数据流为他作弊,他只是自己?很?笨拙地独自答题。 “那样不是正合你心意?” “你爱的那个?阿琉斯就?会爱你了。” 751也提醒蔺怀生:“任务二。”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蔺怀生的第?二个?任务中所谓的“得到爱人”,是指阿琉斯。 皮斯科知道祂现在来?了阿琉斯的身体。他们虽然本质是一个?相同体,没有必要特意区分你我,但莫名?的,在这个?副本中所有的祂都有相对独立的意识。那么怎么会不嫉妒呢?甚至阴暗地揣测,这是不是祂在设计时埋下的伏笔,就?为了日后亲自降临游戏场时成为蔺怀生最深的纠葛。 那么,阿琉斯这个?身体如果死了,任务是不是就?被?判定失败?而他们就?有机会钻空,把蔺怀生永远留下? 那就?杀掉阿琉斯。 必须得杀掉阿琉斯。 构建起这个?副本的数据流框架闪烁,它捕捉到了来?自神?明的强大愿力?,而这个?副本中又?何止一个?神?明。这里有着千千万万的神?明,这里的所有存在、所有生命都是神?明,这里就?是神?明的国度。而神?明的国度里神?明无数的分神?,最后去信仰了在这里的唯一人类。他们、它们、祂们都收到了这个?讯息: 杀掉阿琉斯,蔺怀生就?能留在这个?世界。 包括阿琉斯本人。 到这时,皮斯科忽然又?觉得松快了,他的情绪从来?不在蔺怀生面前隐藏,蔺怀生看着皮斯科的笑容,心里闪过不安的直觉。 “你反而很?高兴。”蔺怀生说指出。 “哪怕被?冠上‘不爱蔺怀生’的名?义,但我起码现在有机会作为独立的个?体,拥有单独的身体站在这里,站在你的面前。” 蔺怀生讽刺道:“看来?你是不够‘爱我’。” 皮斯科摇头,哪怕蔺怀生总是故意曲解他并让他难过,但皮斯科面对蔺怀生时总是一本正经的认真。 “我的‘不爱你’只负责佐证我的血液。” 鲜美的血液和不爱就?像两个?天?生的胎记,将皮斯科和阿琉斯区分开,所以不爱的外表下依然可以装一颗爱人的心脏。 皮斯科想要告诉蔺怀生,这是他优于?阿琉斯的地方。 751忽然再一次提醒了蔺怀生:“任务二。” “先答应他的条件,然后现在去找阿琉斯!” 751从未用这样急促的语气催促过蔺怀生,好像在他所不知的地方,冰川下的暗流正在颠覆整个?世界。 蔺怀生便?对皮斯科说:“好啊,合作愉快。” “先让我尝一尝这份甜美的‘不爱你’吧。” 他对皮斯科露出甜蜜的微笑,也露出他不怀好意的獠牙。 皮斯科也笑了,英俊且率性。 “合作愉快。” 他们完成一次有疼痛感的喂养和标记,在此之?后各自整理仪态,仿佛要用最好的模样和对方挥手告别,并期待明日的再见。 “晚安。再见。” 皮斯科甚至对床上的蔺怀生做了一个?效忠的骑士礼。 古往今来?的骑士爱贵族小姐和贵妇人,因为禁忌所以成为绮丽而浪漫的传说。如果皮斯科当骑士,他就?一定被?写进?历史,成为最离经叛道和胆大妄为的骑士。毕竟他要爱他的男主人。 而骑士除了爱情的信仰,还有为主人铲除危险的天?职。 皮斯科抽出剑匣中的剑,他的影子在走廊地板上慢慢消失。他说明天?再见,但明天?不会再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蔺怀生也下床。 “走!” 751催促道。 蔺怀生离开房间,目标却不是三楼阿琉斯的卧室。 “你在干什么?!” 751语气中的惊愕真切得实在不像一串冷冰冰的数据。 蔺怀生四处张望。现在这座宅邸安静得吓人,走廊所有的帘子都垂落下来?,没有任何一个?活物的影子,但蔺怀生却没有害怕,他似乎寻找了一会、也想了一会,等他终于?想明白?也找到后,他就?轻快地迈出步伐。 期间,751一直不间断地对蔺怀生发问。 “怀生。” “怀生,你要去哪里。” 蔺怀生拖着悠长的调子,好心好意地开解着751的恐惧。 “我去找我的爱人呐。” 但谁说,“爱人”就?一定要是阿琉斯呢? 93、进食游戏(完) 今夜, 整座宅邸近乎死寂,蔺怀生所到之处没有人没有活物,仿佛只?剩这栋房子, 而连房子都被抽干了它的生气。 他?们,或者说祂们都去了哪里?他?还能找到想?要找的人吗? 明明迫在眉睫, 蔺怀生却很从容,下台阶时候也是一阶阶下。他?来到一楼,血奴们的房间也同样空空如也,他?走了一圈, 却并没有表现出失落, 只?是在走廊里站着?又思索了一会, 继续朝他?的下一个目标走去。 751几乎要认为蔺怀生在故意不肯完成任务,因为前几个副本?里他?明明那么聪明,不断地带给人惊喜,751不信蔺怀生会在这个世界栽跟头。这个世界明明平平无奇。 可蔺怀生不愿意完成任务的理由?是什?么?他?难道厌倦了这种一成不变的游戏方式,甚至有了厌恶吗?751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有了极为短暂的惶恐和不自信, 但?它很快又说服了自己。 在751的认知里,无论蔺怀生呈现出的外表有多么绚烂多情,真实的他?其实冷静到了冷酷, 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忠于他?的目标。而他?的名字, 就?是他?最?大?的渴望。 他?对生命的热烈,让他?不会轻易离开?这个游戏, 毕竟在这个游戏里能够实现另一种意义的“活着?”。 所以, 尽管751依然满腹疑问,但?蔺怀生不回应,后来它也便沉默。 蔺怀生已经继续朝下走。这座宅邸还有地下一层, 作为地牢,用来关押敌人或者别有居心的奸细。当初皮斯科也是先在地牢关了几天才被带到蔺怀生的面前的。 蔺怀生没有点?蜡烛,黑暗才是血族的主场。 也许是地牢偏远又封闭的缘故,那些鲜活而真实的“气”还没有彻底消失。蔺怀生看不到,但?他?却能够感觉到,在他?一步步向台阶深处走的过程中,有无数无形的存在飞快地和他?擦肩而过。蔺怀生很难说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只?能尽可能地通过比较来形容:它们像涓涓的流水,也像夹带凉意的微风,但?更像一阵气息。 它们路过蔺怀生身边时似乎有过非常犹豫的停顿,但?最?后依然没有停留地向地牢的出口窜去,仿佛当下它们似乎有着?更为急迫的事情必须要去做。 自从感受到这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后,蔺怀生就?不再走了。他?像一尊雕塑伫立着?、沉默着?,在这里,他?和这些无尽而无形的气息分别。 那些存在汇聚在一起?是如巨大?的洪流,几乎将蔺怀生吞没,他?们之间似乎即刻有一场对峙,但?最?后洪流又都温柔地在他?这里分流。 于是,就?像现世里的列车,蔺怀生坐在靠窗的座位,长风不断吹乱他?的头发。 忽然,像是列车到站了,地牢里的气流已经全部涌离。最?后只?剩下轻轻的一息,像一个温柔的罩子,将蔺怀生放在了自己的保护圈中。 蔺怀生再一次感受到脸颊边轻柔的抚摸,现在他?还可以说这不可名状的气息也像爱人的手指。 “你为什?么留下来呢?” 蔺怀生直接就?问了。 蔺怀生得到了短暂的沉默。 无论是“他?”还是751,他?们都没有说话?,好像这只?是蔺怀生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蔺怀生很有耐心地等在原地,但?它不愿真的让蔺怀生等,几乎只?是一会,一只?真实的、带有温度的手握住了蔺怀生的手腕。 “现在可不是在散步哦。” 蔺怀生笑着?拒绝了对方这招一成不变的浪漫,毕竟白雪长街是永远不可以复刻的浪漫。 可他?也没有拉开?那只?手。 竹叶青在黑暗中显形,垂着?温柔中带闪光的眼?睛。他?还是那么独一无二,即便在成百上千的同类里,蔺怀生也可以一眼?认出他?。 “你找回这里,为了不让我发现,就?一直住在这个地牢?” 男人对蔺怀生微笑,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 也是回答所有的问题。 “因为你在这里。” 他?和其他?所有的祂都有一个无法逃脱的定律,即便他?们的形态千变万化,但?在本?质中天生都被赋予了爱人的编码,而竹叶青觉得自己只?是比其他?人都先从蒙昧中觉醒。 他?们可以像决斗的野兽,逞凶斗恶自相残杀,但?这不是爱的最?优解,奔向爱人才是谜题的本?质。 竹叶青甚至说:“生生,不要难过。” 不必蔺怀生问他?,竹叶青已经给了谜题的答案。 “无数的‘我’里,一定有一个‘我’永远义无反顾向你奔赴。” “他?”只?为你,只?爱你。 751的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响起?,人工合成的声音,真实人类的声音,它们交织着?最?后仿佛在蔺怀生耳边形成了崭新的声音。 【任务2:得到你的爱人(已完成)】 这个声音本?该只?存在于蔺怀生的脑中,但?它却是一滴融入冰川的水,本?来平静的冰层因此开?始剧烈撼动,厚实的冰面爆裂,现在整个世界都将迎来这场水患。 在这座宅邸的最?上层,三楼本?有一场不死不休的激烈酣战。双方都舍弃了人类的外表,整个空间里只?有黑色的数据流来回流涌,从远处看就?像不断闪现又消失的黑色异型触手。 战局的中心点?是阿琉斯,他?只?剩下头颅,脖子以下的部分则全部被如同黑雾般的数据流取代,而他?的“对手”则更加恐怖。 但?他?们的争斗随着?任务完成的提示而停止。 将阿琉斯包围的巨大?数据流反复地变幻,如果他?恢复类人的实体,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必然又可笑又可爱。 阿琉斯率先反应过来,他?大?笑,冷冰冰的金眸流露嘲讽的同时也有落寞。他?中伤敌人的同时也在中伤自己。 “他?又赢了。” “他?又赢了……” 但?阿琉斯、或者说祂,愤怒的并非是蔺怀生的胜利。祂甚至喜欢看到蔺怀生胜利的表情,为他?的喜悦而喜悦。 祂只?是对自己愤怒。祂选了一个最?强的对手,越挫越勇,但?不能掩盖祂的无用。祂创造出阿琉斯,祂现在就?想?像阿琉斯,立刻把这一部分无用的自己当成垃圾分割丢弃。为此祂已经开?始审视自己,然后发现满身都是漏洞。 外围的数据流也在痛苦地低吟,他?们和祂一样有着?本?质相同的痛苦。 “爱人……我们都不是,阿琉斯也不是,他?又一次另辟蹊径地赢了,他?要走了……!”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无用的、没有办法把他?留下的世界。 所有的数据流又聚焦回了阿琉斯身体中的祂。 “我们也得回去。” “……离开?这个世界,才能在下一个世界和他?再次相见。” 他?们不是在祈求祂,也不是在和祂商议,他?们只?是在知会:他?们不想?被融合,而想?要融合神明,得到神明主体的控制权。 在这个游戏场里,他?们有着?相同的本?质,都是神明。神明有千面万象,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换一个主面呢。 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阿琉斯的眼?神实在冷得恐怖。 说起?来祂的温柔应是后天习得的产物,限定了唯一的对象,这样的条件苛刻到甚至连祂自己都不被优待。 “痴心妄想?。” 双边再次交锋,这一回因为不同的目的,但?争斗无休无止。 整栋古堡都土崩瓦解地化为数据的碎片,不止如此,似乎整个世界都陷落了。 神明庞大?的身躯里无数的祂自己上演自相残杀,到最?后祂们甚至忘了目的,只?是为了杀死彼此而杀戮。新的吞噬旧的,又立刻被更新、更强大?的吞噬。祂们杀得天昏地暗,世界也的确陷入混沌的黑暗,祂们甚至在最?初发现蔺怀生的到来。 从崩塌的地牢里出来,蔺怀生看见了这个副本?最?为真实的样子,也意识到了刚才和他?擦肩而过仿佛有自主意识的气息究竟是什?么。 鲜活的世界在剧烈撼动中逐渐粉碎,就?像斑驳老旧、不断掉灰的墙体,原本?粗野的框架随之露了出来,正是由?黑色数据流形成的巨大?立柱,没有了任何参照后,蔺怀生在这个断壁残垣的空间中显得更为渺小,而他?身边一个个塌陷的空间,细看起?来就?像是失去信号的屏幕。 竹叶青又帮了蔺怀生一把。 他?半边身体变成黑色的数据流,先是亲昵地在蔺怀生腰间绕了一圈,然后把蔺怀生放在了他?异形的身体上。 蔺怀生回头,此刻的竹叶青模样十分诡异,他?连脸也只?剩一半,但?两种截然不同形态的交接处却极为和谐地过渡,并不让人觉得血腥。 竹叶青对蔺怀生微笑,唇角的弧度比平时略小,也许是他?思量过这个形态的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很吓人,所以尽可能地保持最?基本?的样子。 “你自己一个人不好接近,我送你过去。” 听口吻,竹叶青完全不介意充当一回蔺怀生的交通工具。 他?总是率先做出转变,最?先在爱里分化,最?先变得自私想?要独占,又最?先宽宏大?量。 蔺怀生实在太好奇了,就?问。 “最?后你的本?性里也会有大?度吗?” 竹叶青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不知道。” 祂为所爱已经潜移默化改变了太多,而在未来必将继续改变,连祂自己也不能确定,最?后的祂究竟是什?么样的。 蔺怀生已经被数据流带着?往上升,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原地的竹叶青,和对方做了一个挥手的姿势。 再见,还是等会见,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等蔺怀生看到主战场以及颇为狼狈的阿琉斯后,他?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既定感。 “你们还要再打吗?” 叹息中既有无可奈何又有一丝嘲讽。 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所有的祂都停下了。祂又一次证实了祂的傻,但?祂更惊愕和动容的是,蔺怀生没有离开?。 生生在完成任务后依然还留在了这个世界,这个愚蠢又不够好的世界。 蔺怀生抬头,注视着?面前这个似乎被定住了的庞然大?物。 他?身下这个送他?上来的“东西”当然也是祂的一部分,但?蔺怀生却似乎毫无芥蒂地抚摸着?手边的数据流。 一时间,祂不仅僵住,更心情复杂地盯着?蔺怀生手里的那部分自己。 “我一直很想?问,你是什?么?神明吗?这个游戏的神。” 蔺怀生身下的那串数据流分出更为细微的分支,亲昵地贴着?他?的腰侧,仿佛一个小动物正在撒娇。蔺怀生一定感受到了,但?他?好像并不反感,就?任由?那串数据黏黏糊糊地腻在他?身边。 蔺怀生宠爱那部分的祂,但?刁难这部分的祂,这让祂只?想?做蔺怀生身边的那部分自己,完全没有心思再斗个你死我活。 现在祂只?想?好好回答完蔺怀生的问题,再祈求换取一个也同等亲昵的机会。 但?不等阿琉斯的嘴张合,蔺怀生又继续他?的问题。 “神明会死吗?” “因为你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快死了一样。” 很难看吗。 所有的数据流瞬间收束,力图在蔺怀生面前表现出最?好的状态。 蔺怀生和祂对视,其中阿琉斯的脸已经不重要了,蔺怀生更多是在凝视着?祂的本?体——这些无边无际的黑色。 突然,蔺怀生笑了一声,那之后像是止不住,他?甚至笑出了一些眼?泪。 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让蔺怀生快乐了,因此很没信心,甚至这种焦虑传递给了下边那个名叫“竹叶青”的更为讨喜的部分,催促祂赶快为自己解答。 但?蔺怀生不要祂猜,竹叶青总是有问必答,蔺怀生现在也愿意对祂投桃报李。 “感觉你好傻。” “神明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被骂的祂也不生气,只?是黑色的庞然大?物中有部分闪烁的金色,就?好像温柔注视着?的金色眼?眸。 “但?你还是把我耍得团团转呢。” 一句话?,蔺怀生又轻而易举地让至高无上的神明为他?陷入局促与慌张。如果他?蓄意地凭借这种方法来折磨对方,那这位神明一定死得最?可笑难堪,好在蔺怀生不是有意。 “你让我花了一个世界来验证一个猜想?:所谓存在真人玩家?的副本?是假的,又或者我从来没有从第一个测试副本?中结束。” 祂没有声音,但?蔺怀生感知到了祂的承认。 “你不要再这样了。” 对此神明沉默,因为他?现在答应蔺怀生等同于说谎。 “在同一个副本?里不断地分裂自我的结果,我想?这个副本?已经足够我们吸取教训了。” 蔺怀生认同爱情是独占的,但?问题是当不同的个体与相同的自我碰撞,爱情到底算不算独占。即便是无所不能的神祇,也不能控制这个危险的走向。 fqxsw.org 祂张了张口:“生生……” 蔺怀生对他?微笑:“而且我喜欢真实的、鲜活的世界。” “下一个世界,让我看看作为游戏场的神明最?真实的实力吧,我相信你构建的世界一定非常精彩。” 祂的目光闪了闪,明白祂不可能再阻止蔺怀生进入真实的游戏场,可这也意味着?必然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祂会为蔺怀生和那些人交流而烦闷,会为蔺怀生对他?们展露笑颜而吃醋。至于蔺怀生也许会爱上别人的可能,祂更一分一毫不能承受。 所以他?一定会追进副本?里,尽可能地占据蔺怀生的视线…… 蔺怀生好像看出了祂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神明目光灼灼,但?蔺怀生根本?不害怕他?。 “你是神,我们之间的差距摆在这,你起?码装一装公平的样子。” 蔺怀生抬头,在仰视,也在嬉笑。他?在神明面前依然有制胜的武器,他?本?身就?是无往不利的杀器。 “在无数真实而动人的灵魂里,我依然选择你,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神明稍作幻想?,便可耻地心动了。 不断坍塌的空间里,神明和人类静静地对视。 蔺怀生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你说。” 祂应地十分温柔。 “751也是你吧。” 祂没在第一时间否认,蔺怀生就?已经知道答案。 “我记得我在进入副本?之前,训导者751的态度和之后截然不同。” 祂飞快地说:“因为【绑架】的测试副本?……那之后的751才是我意识的分支。” 而那之前,则是一个真正没有情感的智能系统,神明可不想?因此而受到连累。 这模样的神明实在有些可爱,不过蔺怀生还不知道面前这位神明,能不能接受别人称呼他?可爱。 塌陷的副本?与蔺怀生的空间渐渐重叠,这个副本?就?要结束了。在脱离这个副本?的末点?,蔺怀生从他?头顶摘下一定不存在的帽子,并对神明行了一个大?幅度的绅士礼。 抬起?头时,他?对黑色的巨大?洪流狡黠地眨了眨眼?。 “那么,下个世界见。” 祂也在心里说: 下个世界见,我的爱人。 94、猜猜我是谁(1) 蔺怀生饶有兴致地环顾周围。 敞亮而高科技感十足的平层, 长?廊两侧不乏有奖杯奖牌的展示柜,可?以说都是隐晦的炫耀。 委婉地炫耀着在相关领域取得的卓越成?绩。 和祂告别后?,蔺怀生进入了下一个副本。这一次没有副本指引, 蔺怀生直接见到了其余的五名?玩家。 玩家们初次见面基本都是心照不宣的试探环节,但不等他们开口, 副本里的npc就笑吟吟地领着他们往巨大的建筑物里走?。 现在,他们似乎到了这一路的终点。 随着一扇十分巨大的门开启,映入所有人眼前的是纯白到近乎没有边际的空间。 西装男在门边比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玩家之间相互对视, 没有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退缩, 一个接着一个都进到了门后?。 近距离走?进屋子, 他们也发现实际上这个纯白色的空间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大,只能说设计师很巧妙地运用了色彩的障眼法。 但房间绝对不算小了,因为这里面摆着起码二三十个如同蛋一样的装置,它们呈点阵形状均匀地分布整个空间。每两台装置之间大约可?以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行,而每台装置底下还有珊瑚红的机械底座, 将“蛋”托举起来。 西装男清了清嗓子,自豪地介绍道。 “这就是我们本次游戏的模拟机。” 蔺怀生听?到这边有一个女玩家说:“这也太?多了……” 蔺怀生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潜台词,虽然还没有副本的详细介绍, 但不难推测他们六个人需要进入这个装置,但现场装置却远不止六个。 西装男微笑道:“事实上, 我们的目标用户十分期待我们公司这次所要推出的新?式沉浸逃生游戏,而公司市值更在近两个季度屡创新?高。所以在产品发布会那天, 我们会直接邀请数十位用户共同参加体?验这款逃生游戏。” “而六位都是逃生游戏圈子里有名?的玩家, 这次请六位来,是想?通过你们对于游戏的中肯反馈进行最后?的用户优化。” 蔺怀生身边的一位男性玩家咂摸完,口吻古怪地说道:“在逃生游戏里玩逃生游戏?好家伙, 套娃了这是。” 每个玩家来自不同的原生世界,蔺怀生没有听?过“套娃”这个词,但大概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 蔺怀生觉得这种形式挺有趣,他不免想?到上一个副本结尾自己?和祂说过的话。 当时?他说他希望能在下一场游戏中看到作为神明的祂的能力。 所以这个有趣的副本就是他特意送的礼物吗? 那蔺怀生更想?好好体?验一把了。 npc对玩家的吐槽充耳不闻,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六人。 “几位的模拟机在这边。” 说着,西装男侧身让开位置。前方还额外有一个约十五厘米高的平台,上面并列地摆着六台模拟机。 “为了模拟发布会当天的真实情境,在大家进入逃生游戏后?,我们会全程直播。直播间有总屏,也有每位玩家的单独频道,我们的观众也会和大家进行互动。” 乍听?下来,这个游戏公司的花样实在很多。 如果这个npc填补了副本介绍的环节,那么玩家就应该尽可?能争取问出更多副本相关的信息。 这一点不止蔺怀生想?到了,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玩家询问道:“那么关于游戏的更多信息,是否也能为我们介绍一下?” 西装男露出莞尔的微笑:“我们的这一款游戏坚持最真实的沉浸式体?验,大家不妨进入游戏后?慢慢探索。” 一开始吐槽的那个男玩家接话:“游戏的名?称总可?以说吧。” 西装男一下子收敛了笑容。之前他总是笑,让人觉得他是个好说话的好好先生,这也是几名?玩家之所以会向他询问的原因之一。但现在他沉下脸,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怖感。气氛斗转直下,这会也没人责怪吐槽的那个玩家,全部人都紧紧盯着西装npc,防止他突然攻击玩家。 西装介绍员的眼珠从?左边平移地扫视到了右边,慢慢地打量完了所有玩家的表情。忽然的,他又露出爽朗的笑容。 “这当然可?以。” “这款逃生游戏名?叫‘恶魔夜’,等到大家进入游戏后?,就一定会觉得十分合适。” “事不宜迟,请大家进入游戏吧。” 西装男说完,他身后?的六台模拟机打开。立蛋造型的模拟机仿佛裂开一个口子的生蛋,但让人隐隐觉得不舒服的是,它并不是横裂掀盖的设计,而是竖着左右裂开,缓慢地打开一个缝隙,而里面红色的高档皮质沙发座倒是没什么让人可?以指摘的。 蔺怀生没有什么顾虑地随便选了一个,这让他反而成?为最先进入游戏舱的人。从?在其他人的视野里,这个似乎内向但外貌实在惹眼的青年背对着他们逐渐走?进了那个猩红的缝隙中,然后?缝隙闭合,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躺在舱内蔺怀生同样看不到外面,他并不知道其余五个玩家到底是怎么商议的,但直到所有玩家都进入模拟舱后?,蔺怀生的意识似乎被接入了所谓的“恶魔夜”游戏中,而玩家们昏沉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一句话。 【欢迎来到恶魔夜。】 …… 蔺怀生再睁眼的时?候,他们六个人已经围坐在一张长?桌边了。 几人环视四周,这栋古堡是典型的洛可?可?式,有大面积的浮雕壁画,而他们现在正在一楼餐厅的位置。 打量完环境,六个人彼此对视。他们从?进入副本到现在实际上还没有真正进行自我介绍,除了彼此的脸,他们对同伴或对手的一切都不了解。 还是眼睛男做出了破冰的举动。 他推了推眼镜,温和但不失气场地说道:“大家相互介绍一下自己?吧,毕竟接下来不知道要相处多久。” 因为之前蔺怀生遇到的所谓玩家都是“祂”的化身,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在游戏中遇到真正的女性玩家。 六名?玩家为四男两女,两位女性玩家坐在长?桌的左手边,而和他们同侧的是一个打着耳钉的酷哥,而长?桌右手边的三个位置则分别为蔺怀生、眼镜男和看上去乐天派的吐槽男。 因为蔺怀生正好坐在右侧最靠近主位的位置,眼镜男便示意性地向蔺怀生投以目光,希望他可?以开个头。 蔺怀生倒不介意做第?一个,即便他的情况在一众玩家中太?特殊了,多说或者少说都可?能引起别人过度的关注。 他对众人点了点头:“我叫蔺怀生。” 他同侧的乐天派说:“就没了?” 其他玩家虽然没有表态,但似乎也有类似的想?法。无他,蔺怀生的皮相实在很难不让人关注他。 蔺怀生笑了笑:“如果有对这场游戏有用的信息,我不介意后?续再补充。”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尖刻,所以大家明面上也没有再追问。 但也许因为蔺怀生开了这样一个“坏头”,大家也没有说太?多。 眼镜男说道:“诸位好,我是赵铭传。” 乐天派两手枕在脑袋后?头:“我叫苏柏,以前刚好也是做游戏主播的。” 然后?轮到了桌对边。 两位女生先后?介绍自己?,第?一位看起来十分干练,过耳的短发削得十分利落,身穿黑夹克,里面则是一件墨绿色的背心,并且身高上很有优势,蔺怀生记着对方踩着一双军靴,先前的空间中站在苏柏旁边时?似乎比苏柏还要高一些?。 听?她说话显然也是雷厉风行的性格。 “覃白。” 而后?一位女生则是与覃白截然相反的类型。她很漂亮,不但五官本身出彩,她还很会打扮,穿着白色缎面长?裙,蓬松的长?卷发,甚至染成?浅金,像阳光一样大面积地披散在胸前。 “我叫施瑜,今年二十五。” 施瑜是一个很能吸引男性目光的女人,蔺怀生注意到起码他同侧的赵铭传和苏柏都在她介绍的时?候有一些?反应。 苏柏小声地嘟囔着,蔺怀生隐约听?见一些?,但蔺怀生可?以猜到,无外乎是欣赏施瑜的漂亮,又担忧她的漂亮。毕竟她看起来并不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但谁知道呢,蔺怀生从?不小瞧漂亮的人。 已经轮到最后?一位玩家。对方偏了偏头,目光不在他们几个人身上,蔺怀生只能看到他耳骨上银色的耳钉。 “仇。” 他甚至只说了自己?的姓氏。 苏柏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这一局太?多不好交流的怪咖了。 赵铭传的情绪则要内敛地多,他仿若没察觉空气中尴尬的气氛,在言语中潜移默化地接过了六个人中的领导权。 “大家相互知道了名?字,那么让我们回到游戏本身吧。” 顺着他的话,众人看向长?桌上整齐摆成?两列三行的六张卡牌。 赵铭传笑着调侃道:“之前心里还对没有抽取角色卡这个环节一直疑惑,看来在这个副本里是后?置到现在了。” 施瑜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人显然是惯性动物,一旦习以为常的事物被打乱,总会让人心中不安。 施瑜的手已经朝前伸了,覃白忽然说道:“大家就拿各自面前的这张牌,没意见吧。” 面前这六张牌是暗牌的状态,没有人知道六张牌的身份,甚至很难猜测卡牌身份的倾向,因为所有的玩家都没有从?他们的系统那里得到副本介绍,更是第?一次面对面同时?抽牌。在几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贸然抽牌实在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 气氛僵持住了。 这时?候人心一定是利己?的,希望自己?抽到的身份牌最好。可?在副本类型都不明了的情况下,如果开局就因为抽牌闹崩,反而得不偿失。 所有人都在相互计算、估量,蔺怀生才知道原来和真人玩家一起玩副本是这样子的。他倾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率先把自己?面前的卡牌拿回来。 “可?以啊。” 毕竟蔺怀生的牌运一向很差,他根本无所谓抽到什么牌了。何况覃白提出的也是目前相对最公平的方法。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现在摆在这的卡牌,是这个游戏定好的位置,如果它认为我应该倒霉,我就认了。” 蔺怀生笑吟吟说道。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其他人都觉得蔺怀生是一个特别虎的美人。 也不知道是蔺怀生的话说服了其余人,还是他们眼下只能相互制衡,大家最后?都按照覃白的建议,拿了自己?面前的身份牌。 身份牌只属于玩家自己?,在确认身份牌的环节中是不会被其他玩家窃取信息的。当蔺怀生翻看自己?的身份牌后?,他却觉得莫名?其妙。 【心脏:你是阵营首领,你的忠臣是“眼睛”和“嘴巴”。请小心,双边忠臣都能感知到你的存在,请你小心鉴别队友。但你可?以在游戏场的空间中额外指定一个安全屋,仅你自己?知道,本安全屋只可?在恶魔夜使用一次。请与你的忠臣相认,并识别敌方首领,最后?于恶魔夜在你自己?的安全屋内将敌方阵营的首领推出安全屋。】 心脏、眼睛、嘴巴……这次的身份牌看起来和人体?器官有关。 但安全屋? 恶魔夜? 只给身份牌却不给副本介绍的严重弊端就在于这里,蔺怀生毫无意外地看到所有人的表情几乎都是疑惑和烦闷的。但登录游戏之前,西装男偏偏不肯透露一丝信息,执意让他们在副本中抽丝剥茧。 随着六名?玩家相继查看卡牌,他们脑海中忽然同时?多出一条信息。 苏柏叫道:“游戏公告!” 所谓的游戏公告是这样写的: 【欢迎来到《恶魔夜》,这是一个3v3的阵营对抗本,双边阵营分别有一名?首领两位忠臣,请在不主动暴露身份的情况下相互确认同盟,并由首领引导忠臣完成?阵营任务。】 【请小心!此地有恶魔出没,愿诸位恶魔夜平安。】 施瑜目光闪烁,逐渐有些?惶然:“所以‘恶魔夜’的恶魔是……”真的恶魔? 但她没来得及说完。 赵铭传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只见长?桌的主位烟雾缭绕,并迅速笼罩了整张桌子的桌面,烟雾中逐渐显现出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大家不知道来的是谁,是不是就是‘恶魔’。 先出现的是一双澄黄色类似兽瞳般的眼睛,随后?眼睛的主人露出他的全副模样。身着三件套黑色西装的男人带着单边古铜色的圆镜,他头发稍长?,但经过仔细的梳理和定型,使得他俊美锋锐的五官最大限度地展现出来。 yawenku.com 来人薄唇轻弯。 “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鄙人是负责招待诸位的管家。夜晚已近,大家在回到房间前不妨先用餐吧。” 说着,英俊的管家伸出双手,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拍掌时?发出很不一样的声响,接着,桌面上的薄雾也散去,露出了他们所要吃的大餐。 巨大的圆盘直径几乎与桌同宽,这使得每一个人都能清晰看到他们的主菜。 白净的瓷盘底部盛满了血液,而这盘别出心裁的肉菜的摆盘也十分讲究,似乎按照一定的顺序不断往上堆叠,但堆叠的是各种人体?器官。 管家微笑:“希望诸位喜欢。” 95、猜猜我是谁(2) 因为这?道“人肉盛宴”的菜量实在太大, 长桌上并没有摆放烛台的位置,但管家却在圆盘边沿按照四?个等角各放了一?个小小的蜡烛,这?使得盘中尸山尸海的场面格外清晰。 不止是视觉上的冲击, 鼻腔同样被刺鼻的血腥味包围,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不再是血族后, 血液对?蔺怀生来说就毫无吸引力,更何况就是做血族时他也没有吃过人类的身体器官。 玩家们都一?致地?没有动刀叉。 而这?时,既苏柏所说的“游戏公告”说明了游戏规则后,所有人的脑中又蹦出一?个实时互动的弹窗, 正是之前那个游戏公司的西装男所谓的直播间。 而观众们也以?暴增的速度涌进直播间, 带来的大量文字和?信息炸得几位玩家的脑袋都十分不舒服。 【上来就是这?么刺激的啊——!】 【我喜欢哈哈。】 【好期待主?播们的表现?, 更期待所谓的恶魔夜。】 【但在那之前,他们得通过管家的考验吧,不吃这?些东西,怕是永远也离不开这?张桌子了。】 这?些观众弹幕和?眼?前的血腥混合在一?起,好几个不适应双视觉感官的玩家都在频繁地?眨眼?和?皱眉。 而像是配合观众的猜测, 管家扶了扶他的单边眼?镜,又重复了一?次。 “大家可以?用餐了。” 在这?种环境下,对?方的话?无疑是催促, 甚至是威胁。 直播间的观众们初来乍到,对?于玩家并没有真情实感的忧切, 反而发出了看?好戏的声音。蔺怀生看?到他斜对?面的覃白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几个玩家仍然沉默,似乎想要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蔺怀生也盯着餐盘发呆, 忽然, 他的耳边却响起管家非常近距离的声音。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难处吗?” 蔺怀生撇头,两人的距离近到蔺怀生的头发几乎擦过了对?方的鼻梁。 对?于管家而言, 这?是一?个有些危险的姿势,但他却没有丝毫畏怯,不仅身体没有避让,眼?皮更是眨也没眨,如同锁住猎物一?样不放过蔺怀生一?丝一?毫的举动。哪怕蔺怀生刚才那一?转头很可能会划伤他的眼?珠。 这?使得他似乎不仅仅是一?位管家。 蔺怀生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在和?恶魔的相关联想下这?双澄黄色的眼?睛实在诡异骇人,但在蔺怀生这?,这?是比金色略暗一?些的颜色。 蔺怀生回答道:“有哦。” 桌上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对?面的覃白皱眉,始终在给蔺怀生使眼?色。但几个世界下来,蔺怀生似乎也有些被祂惯坏了,某些时候可以?说是过于我行我素。 “我吃不惯这?里的菜色。” 他竟然直接就这?样说了出来! 即便自认最口无遮拦的苏柏也不会在此?刻说这?种话?。 【哇,这?个勇。】 【管家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 【那我还是希望叫蔺怀生的这?个迟一?点死,有他在,这?个游戏就更有趣了。】 管家似乎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澄黄色的眼?睛露出一?丝错愕,他总算眨了眨眼?,比起兽的凶残,此?刻更多是兽的可爱。 很快,管家对?蔺怀生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 “是我思虑不周了,贸然认为大家能够接受这?边的特?色菜,我向蔺先生道歉。您喜欢吃什么,我这?边记录之后明天让厨房为您提供。” 众人没有想到这?种必死之局仍有转机,更没想到蔺怀生蹬鼻子上脸还真的报了几道菜。最明显的是苏柏的表情,他一?脸苦大仇深,显然害怕蔺怀生这?种过于作死的行为会牵连他们一?群人。 但管家反而笑眯眯地?接连点头,只是当蔺怀生点完明天的餐之后,管家竟然绕到他的背后,剪裁贴合的西装似有若无地?贴着蔺怀生的脊背,而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则已经拿起了蔺怀生面前的刀叉。 男人很高大,伏身在蔺怀生的背后时,就像即将?张着满口獠牙的眼?镜王蛇,而蔺怀生则是命运不幸的弱小草食动物。 所有人不知?道为什么情况又急转直下,他们如同面对?一?地?的暗雷,根本不知?道哪一?步会迎来死亡的结局。 众人屏住呼吸,就连一?开始最为冷淡的仇也扭过头紧紧注视着蔺怀生这?边。 蔺怀生已然成为了他们这?一?局投石问路的牺牲品,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这?期间的过程他们都必须作为借鉴,仔细观察。 英俊的管家似乎对?眼?下的情况感到十分满意,蔺怀生甚至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声的愉悦笑声。 接着,男人使用叉子,开始从主?菜的盘子中不断分出“菜”到蔺怀生的盘子中。这?个器官挑上一?部分,那个器官挑上一?部分,如果遇到像人皮这?种烹饪后大块卷曲在一?起的,则干脆都夹到蔺怀生的餐盘中,然后用刀叉均匀地?分成好几块。 管家一?边操作,一?边说道。 “只是今天难免要委屈一?下蔺先生和?诸位了。” 这?绝对?是一?位精通管家之道的优秀管家,他的餐桌礼仪优雅到无可挑剔,连这?样血腥的食物在他的分割与摆盘后都呈现?出几分规整的线条美感。 管家已经放下了刀叉,并且连同他握过的地?方都细致地?用毛巾擦拭了一?遍。 “蔺先生,如果您愿意听取我个人的建议,我仍然希望您尝尝这?些菜色,也许味道超乎您的预期。” 他忠实得仿佛他就是蔺怀生的管家一?样。 “而城堡夜晚里是不提供食物的,忍耐饥饿实在是不好受的体验,不是么?” 说最后一?句话?时,管家抬头环视了在座的其他玩家,其目的很明显了:不只是蔺怀生,所有人都必须得吃今晚这?顿晚餐。 蔺怀生叹了一?口气,似乎也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坐直身体,拿起餐具,率先叉了一?颗眼?珠吞进嘴里。 这?一?定是因为眼?珠已经是他餐盘里体积最小的东西了,但其他人眼?睁睁看?蔺怀生被迫吞咽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呕吐的强烈欲望。 包括蔺怀生正在咀嚼的这?颗眼?珠,这?道菜里所有的眼?珠在处理的时候都没有拔掉眼?球的血管和?神经,就有点像是新生胎儿拖着长长的脐带。 这?种场面最忌讳无止尽的联想,玩家不是不清楚,他们其中有的人也经历过比较血腥的副本,但这?种血腥到了恶心?地?步的,大家都是第一?次直面。 眼?珠咬碎在口腔中还会爆浆的口感实在难以?言述,但只要不去想它的外表,味道确实符合管家的陈述,甚至远超蔺怀生的预期。如同咬破一?颗包汁的丸子,但流入口腔的并不是汁水,而更类似于拉丝的芝士,从口感上是十分大胆的尝试,从外观上则更是。 管家又说:“每样都尝尝吧。” 蔺怀生又接连尝了这?些不明来源的内脏、器官和?皮肤。 心?脏的肉块部分腌制得十分入味,而心?管部分又极为得有嚼劲。 脑子口感绵密地?像一?份清淡的甜品。 嘴巴像是一?盅炖品。 皮肤则入口即化…… …… 盘子里的食物并不多,但蔺怀生每样都尝了以?后,就已经有了饱腹感。 不过蔺怀生看?着其他玩家陆陆续续开始吃后所露出的表情,还是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太惹眼?。 见所有人都吃了食物,管家收敛了一?开始过于热情的表情,他扫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身侧的蔺怀生身上。 “马上就要入夜,诸位该回房间休息了。” 说完,他对?几人点头示意,然后退场离开。而众人的目光再回到餐桌上时,折磨他们的食物也随着管家的退场而消失。 所有人像经历了一?场共同的噩梦,只有口腔里残留的恶心?感受还在不断地?提醒他们。 覃白说道:“这?个副本会很难。” 仇抱臂嗯了一?声。 赵铭传说:“快去找安全屋,管家的话?应该是一?个提示,在夜晚来临之前,我们得找到安全屋的所在。” 而玻璃落地?窗外,天不知?不觉已经很黑了。 苏柏也说:“对?,夜晚不是恶魔夜吗!” 情况似乎迫在眉睫。 说到安全屋,密室是最有可能的选择,但一?楼所有的空间似乎都被一?把无形的锁锁住了,几人找了一?圈后,蔺怀生说道。 “二楼都是卧室,但也去看?看?吧。” 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又顺着大理石回旋阶梯上了二楼,苏柏和?覃白跑在前头,苏柏拉开了走廊的第一?扇门。 “是开的!” 同时覃白站在斜对?角的第二扇门说:“锁住的。” 赵铭传说:“再看?看?里面那些。” 走廊里面还有许多供客人休息的卧室。 覃白、施瑜还有苏柏纷纷尝试再打开一?扇门,但到最后也只有第一?间卧室能够被打开。 眼?看?着时间分秒过去,蔺怀生对?远离大部队的三个人说道:“我们先进去吧。” 于是六人先后一?起进到了这?间屋子。 而当殿后的仇也进屋后,门竟然像被启动了什么开关一?样自动关上。仇眼?疾手快地?立刻想要再次开门,但任凭他怎么扭动把手,门都纹丝不动。 覃白说:“应该是自动上锁装置。” 现?在他们连退路都没有了,大家的情绪都不算太好,只能强打起精神观察房间。 奇怪的是,这?间二楼卧室从外部格局上来判断本来应该和?正常房间没什么两样,但现?在屋顶却像一?个扭曲的尖形锥帽。一?条红色的彩带从望不见顶的尖口中垂下,身高上比较高的苏柏和?仇如果靠近,彩带就会落在他们的头顶,这?使得整个空间突然变得十分局促压抑。 施瑜似乎不太放心?,目光一?直向四?周看?。 “这?就是安全屋……?” 赵铭传说:“希望是。” 如果不是,他们现?在也出不去了。 忽然,游戏公告又推进了流程。 【玩家已到达安全屋。安全屋开启。】 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铭传露出笑容:“起码今晚是平安夜,我们可以?休整一?下,明天白天好好找通关线索。” 对?于经历了过不少场副本的老玩家来说,副本千变万化,但他们也能总结出一?些恒定的规律。如果《恶魔夜》这?款游戏中的夜晚存在危险,甚至需要有安全屋的存在,那么白天就是玩家们探索的机会。 施瑜心?有余悸:“是啊,刚才太吓人了。” 苏柏脸色一?臭:“别提了,我又要想起那个味道了……” 蔺怀生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否则他现?在还可以?随大流附和?一?下。 “至少这?顿大餐没有白吃。” 施瑜和?苏柏都对?蔺怀生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惊恐表情。 覃白却说:“你发现?了线索。” 仇放下了环在胸前的手臂,赵铭传也同样看?向蔺怀生。 蔺怀生笑了:“多亏了管家。他挑了不少食物装进我的盘子,我就数了数,眼?睛、嘴巴、心?脏、皮肤、大脑……相信大家已经听出来了,应该就对?应我们的身份。” 众人目光闪烁。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不能被别人猜到自己的身份,所以?蔺怀生逐一?念出名字的时候,众人起码明面上没有特?殊的反应。 yqxsw.org 在蔺怀生说完后,带着耳钉的仇难得开了口。 他接蔺怀生的话?。 “还差一?个。” 他指的是,蔺怀生只说了五张牌。 蔺怀生解释道:“管家还给了我很多肉块,但很难判断出是什么,大家有什么推测吗?” 可其他人并不这?么想。 施瑜的嘴唇张了张,不过她不敢当质疑的坏人,到底还是闭上了。但她代?表了众人的疑虑:也许蔺怀生是故意没说的,他遗漏的那部□□体器官,就是他自己的身份牌。 而其他人当时惊慌又抵触,没有发现?晚餐的关键,现?在也无法和?蔺怀生的叙述相互印证。 蔺怀生也意识到了,但他不会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贸然透露他是【心?脏】,特?别是【心?脏】这?张牌还是阵营首领。 蔺怀生便笑了笑,权当认了这?个黑锅。 赵铭传站出来调解:“一?般来说这?么关键的线索不可能只出现?一?次,我们明天搜查的时候再仔细看?看?吧。” 既不惹恼蔺怀生,也不否定仇和?施瑜的怀疑。 就在这?时,他们六个人的脑中又响起《恶魔夜》的声音。 【本轮次中,安全屋可容纳五人。请安全屋屋主?匿名选择你愿意庇护的队友,未被选择的玩家离开安全屋。】 这?等同于在玩家中投了一?个炸弹。 他们到现?在才知?道,安全屋是有主?的。 而在这?间屋子里,每个晚上有一?次残忍的淘汰。 没有人想当在恶魔夜出去的人。 但这?个游戏的残忍才刚刚开始—— 【屋主?已做出选择。】 【现?在,请玩家蔺怀生离开安全屋。】 96、猜猜我是谁(3) 游戏规则是不能违背的。 或者说, 绝大部分违背规则的人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 蔺怀生在游戏中胡来过很多次,但之前的“游戏”和这个游戏中的“游戏”并不一样,当他?选择和更多人接触的同时, 就要遵守人类之间相处的潜规则。 游戏再一次发出提示。 【请玩家蔺怀生离开安全屋。】 明明还是重复的相同口吻,但这一次似乎因为?有了其他?玩家的注视, 听起来分量更重,接近了警告。 不知不觉,留在安全屋的几?个人已经站在一起,天然地与蔺怀生划清界限。最后, 蔺怀生对?他?们点了点头示意, 就从弹开门的安全屋中离开。 蔺怀生才?踏出安全屋, 眼前的场景就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立刻转身,想要和门里的玩家沟通,可不但门已经阖上,整个安全屋都?消失不见。 “好吧, 看来真的很安全。” 蔺怀生自嘲笑了笑,目光却清亮而坚定,他?重新站定, 打量他?眼前这片广袤的黑暗废墟。 似乎在他?们进入安全屋的这短短几?分钟内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巨大变化,原本恢宏华美的古堡悄无声?息地变成断壁残垣。 除了废墟, 蔺怀生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别的建筑,一望无际中只有仿佛能把?一切吞噬的黑暗。 蔺怀生还看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有一根高耸的大理石圆柱, 和面前的断壁残垣相比, 它们的样子还算完好了,而这四根柱子似乎代?替了曾经的墙体,简易定位了古堡的边界线。 安全屋不可能再向他?开门, 蔺怀生索性沿着残损的楼梯下到废墟平层,尽可能在遇到危险之前多搜集一些线索。 下楼梯的期间,蔺怀生都?还不忘环顾周围。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卡牌内容。 心?脏牌上提到一点:可以额外?再设置一间安全屋。 蔺怀生不知道这项能力?是来源于阵营首领,还是“心?脏”的特殊技能。 心?脏、皮肤、眼睛、嘴巴、大脑…… 当熟悉的人体器官成为?玩家的身份牌,它们就被赋予了全新而特殊的含义。 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和每张卡牌的技能有关??那其他?牌的技能是什么? 刚才?在餐厅的时间太紧,蔺怀生还没?能好好理清有关?自己卡牌的所有信息,现在他?一个人被驱逐出来,只要不遭遇危险,对?他?来说反而有了一个独处的思考空间,是一件好事。 无论是心?脏本身作为?阵营首领的特殊性,还是蔺怀生自己的性格,他?必然要将主动权握在手?中。而他?目前能够确定的信息都?来自于他?手?中这张身份牌。 心?脏是阵营首领,“眼睛”“嘴巴”是他?的忠臣,但从卡牌介绍的信息中,蔺怀生认为?忠臣并不知道自己的属边,他?们不仅要判断其他?人的身份,还要确认自己的首领,所以两位首领必须足够主动,而主动不仅可以找到自己的忠臣,甚至可以混淆对?方的忠臣。 如果仅在能够推测出的五张牌中选另一位阵营首领,蔺怀生会选“大脑”。 毕竟“心?脏”和“大脑”可谓是人体内最重要的器官。 只是不知道最后一张牌是什么了…… 在信息缺失的情况下,蔺怀生所做出的一切判断都?不算准确,尽管如此?,蔺怀生从不放弃推理,他?也同样享受这种抽丝剥茧的过程。 蔺怀生同时想,如果夜晚就是恶魔夜,他?现在该去哪里设置一间安全屋呢。 “请小心?脚下。” 忽然,蔺怀生耳边传来一句温柔的提醒。 蔺怀生回头,不知何时,提着夜灯的管家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管家已经保持着餐厅时的装束,只是把?他?的单边圆镜收了起来,在晕黄的灯光里,对?方的眼睛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显眼。 他?走下来,走到与蔺怀生同一级台阶,然后停了下来。 “蔺先生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逗留?” 蔺怀生看到他?来之后笑了:“想着出来看看风景。” 说完,蔺怀生重新往下走。 高大的管家也跟他?一起,连步伐的频率都?一致,好像他?既不愿意走在蔺怀生身后,也不愿意走在他?身前。 “是的,今晚月色很美。” 好了,现在两个人都?睁眼说瞎话了。 两个人走完这段长阶,期间没?有多余的交流,他?们似乎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共同维护这场难得的静谧。 管家又等了一会,发现蔺怀生真的对?这句话毫无反应,他?忍不住偏头去看对?方。 蔺怀生似有察觉地侧了侧脸,但他?的目光还在周围环境上,只是这种模样,仿佛是在问:怎么了? 管家哑然失笑。他?后知后觉也许蔺怀生并不明白刚才?那一句月色的意思。 也是,世上的爱语本就万语千言,凭什么哪一句是经久不衰的真言,生搬照抄的经典并不一定适用,他?还要走很长很长的路。 “没?什么。” “蔺先生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蔺怀生遗憾地发现,周围完全都?是废墟,或许他?技能中的安全屋并不能够在此?时设置,于是他?收回目光。正巧耳边响起对?方带着期盼口吻的话,蔺怀生便问。 “可以问问题?” 不仅是疑问,还有些许质疑,总觉得某位无所不能的神祇又在公然偏心?。 “当然可以。” “我只是提前把?这部分环节告诉你而已。”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如何在自己所喜欢的与蔺怀生所喜欢的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 蔺怀生欣然笑开,他?的眼睛弯成月牙。如果月色很美,那现在该应景了。 管家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指相互摩挲,那是他?的忍耐,那是他?的代?偿,他?遗憾地想,可惜不能忽然地让月亮出现在这片夜空中。那太夸张了。 “如果我问什么都?可以——” 还不等蔺怀生说完,管家就已经说:“当然可以。” 尽管一切只发生在他?的心?里,但因为?没?有让蔺怀生看到温柔的月色,现在蔺怀生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立刻答应。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我总该有一个能称呼你的叫法吧。” 近在咫尺的通关?捷径他?不要,反而对?男人俏皮一笑,仿佛这只是他?的一场捉弄。 男人一愣。 但也只是短暂,他?很快莞尔,露出被问倒的无奈。 “没?有。” “我没?有名字。” 管家不需要名字,祂更不需要。 “如果你愿意为?我想一个的话,先生,不胜感激。” 他?念“先生”的时候念得很缠绵。 蔺怀生还以为?对?方会很厌恶这个称谓呢,毕竟这个称呼可是让祂当时栽了好大一个跟头。蔺怀生以己度人,自己可做不到这么大度。 难道因为?是神明,所以对?不是信徒的人类也可以温柔宽恕? 可蔺怀生又仔细想了想,他?所遇到的“他?们”,绝大多数都?不算心?胸宽广的好人。 “好。”蔺怀生答应下来。 而如果真的要蔺怀生来决定,蔺怀生也会十分慎重,那么期间所花费的时间该要很久很久了。 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相处很久。 明明外?貌上沉稳内敛的英俊管家,竟然因为?最简单的回答而露出明显的喜悦。有的时候,蔺怀生实在很难把?他?当做一位神明。 男人露出笑容,又抿着收敛一部分笑容,他?似乎努力?在找一种最得体的表现形式。 蔺怀生能够感受到空气中的涌动,他?看不见,但联想到上个副本结尾看见的那些数据流,知道他?现在身边有什么。蔺怀生甚至觉得他?现在只要张开手?指,就已经抓住了对?方的一根小尾巴。 “那么,作为?提前预支的报酬,请蔺先生明天以后再来向我提问一次吧。这一次不算。” 神明说不算,那就是不算。 他?这样也让蔺怀生意识到,管家这个角色在整个游戏中恐怕不仅仅作为?恐吓的开场。 他?的快乐显而易见,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整个世界都?能对?他?的快乐做出附和。但那样就和之前的世界没?什么两样了。他?便又叹了口气,在叹息中接纳了这一点遗憾。 管家对?蔺怀生说:“夜已经很深了,恕我不能再陪伴您。”他?把?手?里的灯移交到了蔺怀生手?中。 明明只是小小一盏,但提在手?中却很有分量,六角镂空的铜灯,整体涂成黑色,里面则装着一团小小的、说不明白是什么的光源。蔺怀生稍微拎高一点,就发现它能够照到很远的地方。 “今晚是平安夜。” “祝您晚安。” 管家说完这一句话似乎就完成了他?今夜的使命,但就在他?即将退场时,蔺怀生忽然说。 “明天晚上!” 什么? 男人回过头,看到蔺怀生真诚的笑容。 “还要一起散步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是多么得心?血来潮,但祂知道这是蔺怀生的真心?。生生真心?的时候,哪怕就是这样荒芜而可怖的夜晚,都?能发自内心?的快乐。 男人露出纠结的表情,他?认真想了很久,最后对?蔺怀生温柔又无奈的一笑。 “我很愿意。那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更多的话题发生在白天。” 如果生生每晚都?被从安全屋中驱逐,他?难免多少会有些难过。 …… 留在安全屋中的五个人却没?有劫后余生的解脱,密闭的空间使得他?们无从了解外?面的所有讯息,这个安全屋既保护了他?们,也变相困住了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锁的门发出“嘎达”一声?,缓缓打开了一丝缝,几?个人唯有通过这种方式知道,夜晚已经过去。 他?们二话不说地立即朝屋外?跑去,他?们想要找到蔺怀生,无论是鲜活的人还是尸体。 才?踏出门,六个人就在走廊上撞见了。 几?个人明显松了口气,他?们不希望在第一夜就有玩家出现意外?,这样损失太大了,而且经历了夜晚的蔺怀生变得更有价值。 赵铭传现在显然已经是所有人中的领导者了,他?代?表剩下的几?位玩家对?蔺怀生说道。 “太好了,你昨晚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蔺怀生摇头。 赵铭传问:“昨晚一个晚上都?站这在外?面吗?” 蔺怀生说:“是我刚上来,想要看看白天的时候走廊的这些门能不能开启。” baimengshu.com 因为?蔺怀生现在站在走廊里侧,所以覃白说:“看来不能。” 这之后,双边有短暂的沉默。 蔺怀生事后猜测了一下自己被投出的原因:因为?是第一夜,不太可能猜中身份,所以第一个夜晚被投出去的人更像是一种测试,理论上是谁都?可以。而他?之前的表现从他?人看来并不太好,所以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弹幕间又准时上线。 【哈哈,被推出去的那个一定心?里恨死这些人了。】 【我猜猜,即便蔺怀生真的发现了什么,也很可能不会共享。】 【人类的人性嘛。】 【但更优解是拿着昨晚知道的信息和这些玩家做交易,我倒是觉得蔺不会是那么冲动的人。】 这些弹幕所有玩家都?可以看到。 其余五个人之所以会沉默,也正因为?他?们同样想到了。 但游戏的机制摆在那,回到前一夜让他?们再选,他?们依然会认为?蔺怀生是最应该出去的那一个。 现在主动权在蔺怀生手?中。 蔺怀生勾起唇,弹幕猜了很多,但很不好意思,他?都?不打算这么做。 “昨晚是平安夜,我没?有看到恶魔。而夜晚时安全屋外?的场景和白天截然不同,还挺有趣的。” 苏柏下意识追问:“什么叫有趣?” 蔺怀生说:“或许要亲眼所见的人才?能够明白。” 那种残损与虚无之感,哪怕是没?有恶魔的夜晚也让人不轻松。 “断壁、废墟、没?有月亮的夜晚。” 蔺怀生逐一列举他?昨天见到的一切。 “恶魔没?有出现,但好像恶魔就在你身边。” 蔺怀生拿着心?脏牌,他?不能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必须要能够让人相信。这个时候隐瞒他?昨晚看到的信息并没?有特别大的意义,因为?在接下来的轮次,总会有不同的人被投出安全屋,说谎很容易被拆穿,何况昨晚本身也没?有什么特别。 那位来陪他?散步的管家先生不算在内的话。 赵铭传说道:“我们昨晚商量出一个办法,蔺,你听完之后也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 “接下来的每个夜晚,所有玩家按照排序都?出去一轮,夜晚的信息我们共享。” 一旁的仇见爱装和事佬的赵铭传总算说到这了,径直要往楼梯下走。 施瑜啊了一声?,小声?问道:“你去哪?” 仇不耐烦地转回来:“他?不是说完了?” “夜晚的信息共享。” 他?冷冷说道。 “白天的,各凭本事。” 97、猜猜我是谁(4) 仇这位玩家无疑是一个很独的人。 人类是社会化?的族群, 人际关系是人类最难学习与掌握的内容之一。而“独”无疑相当于放弃了这一项技能。但?“独”分很多种,不?擅交际被边缘化?是独,特立独行和强势排外也是独。仇便属于后者。 而他的不?合群, 却催化?了团体的行为发生改变。 苏柏顿时也不?想听赵铭传长篇大论了:“那?就走吧!” 他一边说,一边要跟上仇的步伐, 生怕这一点时间?就错过线索。 赵铭传的话被打断,他望着剩下?的四个人,正想重新拿回话语权,就看见蔺怀生笑着说:“好, 我?也没意?见的。” 蔺怀生几乎没给赵铭传反应的时间?, 他主动询问站在一旁的覃白。 “覃白, 愿意?我?们两个搭个伴一起搜查吗?” 覃白起先也没想到蔺怀生会邀请她,但?她是一个很果断的人,思考清楚后就答应了。 “行,走吧。” 两个人也干脆地下?了楼。 于是剩下?的赵铭传和施瑜如果不?打算分开搜查,就自然地归为一队。 赵铭传本来想说的也正是分工问题, 但?在接二连三的打岔后,他有些笑不?下?去了。 施瑜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我?们走吗?” 赵铭传推了推眼镜,当他转过脸时, 施瑜花了好大力气?忍住自己?下?意?识的畏惧心。赵铭传并没有露出诸如恼羞成怒的失态,他只?是不?笑了, 但?他这种一贯在笑的人不?笑的时候,就好像撕下?来一层人脸面具, 让人不?敢看他的脸。 赵铭传用了几秒钟调整好了状态, 他看着这个没主见又好掌控的年轻女人,对她露出笑容。 “当然。” “先看看他们走远了没有,大家分一分搜查的地方?, 以免错过重要线索。” …… 蔺怀生和覃白下?楼时,门厅只?剩苏柏,显然仇走得太?快,也不?愿意?和苏柏搭伴。 苏柏见两人结伴,不?由多问了一句:“你们打算一块?” 也不?知道苏柏和仇单独交谈的时候说了什么,他这会看到有人结伴,表情中既有些郁闷又有些警惕。 蔺怀生回了一句是,苏柏哦了一声,但?似乎也没有打算加入他们。 身后又响起一串脚步声,赵铭传和施瑜紧随其后也下?来了。赵铭传抬着眼镜对几人笑了笑。 最后大家简单商议了下?各自负责的空间?,蔺怀生和覃白负责一楼东侧,赵铭传和施瑜负责西侧,苏柏则负责二楼的小厅和卧室。 覃白多问了一句:“仇他人呢。” 苏柏说:“我?看他直接绕出去了。” 众人齐看外头,这座城堡的大门在白天是敞开的,似乎可以随意?进出,门外是大气?精美的欧式花园,而在两边斜角的确各有一栋建筑,只?是还不?明确究竟是什么。 蔺怀生说:“他应该是想到了里面我?们会搜。” 时间?有限,众人没有再多聊,按照分配好的各自搜查。 一楼很高,走廊则几乎贯穿东西,蔺怀生和覃白沿东侧去,而餐厅位于走廊另一侧的西北位,昨晚他们可以说是第一眼就确认了这座城堡的富丽堂皇,但?现?在一路走来,所见却根本不?减他们的震撼。 走廊两边的墙均以白色、青色大理石为主体,另外墙上还有许多镶金的人像浮雕,雕刻的几乎全是神明天使?,具有很浓重的宗教色彩。 路过这些,接下?来朝南的一侧是有三间?屋子,为展览室,同样陈列了无数极尽穷奢的珍宝,而北侧这边的墙上则挂了整整一排人物油画像。 覃白站定,仔细地扫视着每一幅画像,不?放过一丝一毫线索。 “这些都是城堡的主人?” 每一幅肖像在技法上堪称大师笔触,作为油画,每一张脸竟然都能做到栩栩如生,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张画都让人从心里觉得不?舒服。 蔺怀生说:“可能是。” “路尽头好像通往会客厅。每一个前往会客厅的客人,都在这一条路上对这座古堡、古堡主人的尊敬和敬畏达到顶点。” 覃白侧目看了蔺怀生一眼:“你很会揣摩心理。” 人总是喜欢听夸奖,蔺怀生也是。他莞尔一笑,说:“谢谢。” 覃白:“如果这些是城堡过去的主人,而我?们昨天也见过管家,那?么,现?在城堡的主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蔺怀生说:“我?们探究得越多,就越能挖掘这个游戏的秘密,那?么等到那?时候,这座城堡的主人就必然需要出现?了。” “那?就走。” 覃白率先迈开步子。 走廊尽头果不?其然是会客厅,除此之外南侧还有一间?音乐厅兼珍宝室。 两人先进入会客厅,会客厅的装潢比起走廊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余的先不?用说,光是一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就能晃花来到这间?房间?的每一个人的眼。 fantuantanshu.com 几乎是一进门,覃白就直朝会客的主座奔去。能让覃白有这种反应,必然是她发现?了什么,蔺怀生紧随其后,最终两人都来到了主位的座椅前。 第一眼注意?到它并不?奇怪,它虽然只?是一把椅子,但?这把主人椅却没有配在它旁边的客椅,只?有这一把椅子独自而傲慢地放在上位。 如果说之前城堡的种种一切还只?是让人觉得主人极尽豪奢挥霍无度,那?么这张主人椅显示的就是对方?明目张胆的野心。 设计者以非常巧妙的色彩搭配把这张椅子融入了整个会客厅中,但?并不?能改变它本身的突兀。和外面的浮雕一致,用的是自带精美纹理的大理石铸造,要支撑起石头的厚重感,使?得这张椅子也要打造地十?分有分量——它占着比一般椅子两倍大的地方?,椅背又是那?么得高,几乎穿透屋顶耸入云霄,椅背和两边扶手运用了同样的镂空浮雕技艺,但?不?再是天神和礼赞,那?缠绕满整张整张椅子的是一双双青白色、赭红色的手。 这些手极力地向上张举着,透露出无限的渴望。有的手抓住了什么,就紧紧地攥着,每一根紧张发力的手指都因为这种雕刻的真实感进而到了扭曲的地步,所以剩下?的那?些手就变得更加的疯狂渴求。 它们在渴求什么? “眼睛……” “嘴巴。” 几乎同时,蔺怀生和覃白逐个将他们所看到的东西念出来。 “心脏。” “大脑。” 而这些正是蔺怀生他们的身份牌。 蔺怀生对覃白说道:“我?绕到后面看看。” 蔺怀生来到了这张恐怖诡谲的椅子背后,果然,这些雕刻的手在背面只?多不?少。但?是它们又与正面的刻画不?尽相同。如果说正面还有一些手“得到”了东西,那?么椅背后的这些手则因为永远得不?到而倍加疯狂。 背面,是人们永远会下?意?识忽略的地方?,所以恐怖在这里横伸。雕刻得更完整的手,从手腕延伸到手臂,相互挤着挎着,缠在一起就不?像手臂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在脱离现?实的怪诞中化?为一切难以名状的恐怖。 “这些手应该是关键。” 在整间?屋子里,它太?突兀了,也太?恐怖,古堡的华美就在一群不?断向上攀升的手中被拉扯、被粉碎。 覃白突然说:“我?坐过去,你帮我?看着。” 这是很冒险的决定,《恶魔夜》显然已经被明确是一个危险的游戏,那?么游戏中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暗藏杀机,只?是明显或不?明显。而这把椅子,几乎等同于既知的危险。 蔺怀生说:“你自己?小心。” 覃白应了一声。 就在覃白坐下?之后,蔺怀生明明站在椅子后,却能透过乳白色的大理石椅背看到覃白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的后背,仿佛这张椅子并不?存在,但?椅子上雕刻的每一双手却全都留下?。这些手和覃白的身体渐渐重合,同时爬满了覃白全身。 “覃白,不?要动。” 听到蔺怀生声音,覃白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已经做出反击的姿态,蔺怀生立刻对她说。 “没事,但?你先不?要动,我?看到信息了。” “……好的。” 覃白平复呼吸,又逐渐恢复到一开始的状态。 当覃白身先士卒,蔺怀生才真正意?识到这把椅子所要表达的含义。这些攀附在椅子表面的手,实际上正好集中指向几个身体部?位,眼睛、心脏、大脑、嘴巴……得到的牢牢握在手中,还没得到的仍然煞费苦心。蔺怀生也终于知道当时餐盘里他没有猜出来的最后一个身体部?分到底是什么了。 “最后一个是双腿。” 覃白并没有问蔺怀生原因,只?是说。 “你确定了?” 答案已知,蔺怀生就让覃白先从这张实在不?详的椅子里起来,然后告诉她原因。 “等人坐在椅子上后,从后面就能清晰地看见这些手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和我?们大家的身份牌都能对应,新增的是双腿。”蔺怀生顿了顿,“所以,我?现?在怀疑这张椅子并不?是主人坐的,而有可能是给我?们这些客人的。” 覃白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虽然她刚才是主动坐上去的,但?没有人想要成为恶魔接下?来的目标。 “你认为第二个晚上是我??” 因为恶魔只?在夜晚出现?,而只?有安全屋外的人才会遭遇恶魔,那?么难道明面上的阵营对抗机制,这其中实际上还隐藏一位或几位的恶魔内奸? 蔺怀生摇头。 “应该是我?们所有人都是恶魔的目标。” “毕竟他每个部?位都想要得到。” 忽然,覃白警惕地转回身,蔺怀生见状跟着抬头,才发现?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会客厅的门口。 覃白严阵以待,可以猜出她几乎完全认为管家就是白天里披着人皮的恶魔,但?蔺怀生却不?能说这是祂表现?喜爱和在意?的一种方?式。 男人对蔺怀生两人展开一笑。 “两位客人,就等你们了。” “天色已经很晚,我?们不?宜错过晚餐,请两位随我?一起移步餐厅吧。” 覃白猛然回头,发现?窗外只?剩下?薄薄一层晚霞,从早晨到傍晚,时间?的流逝快得让人感到恐怖。 白天也露出獠牙,明晃晃地和玩家展示它的恶意?。 98、猜猜我是谁(5) 相同时间?, 相同地点,甚至连座次都还?原了昨天。 仿佛众人之前所遭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与精神?紧张或疲乏的玩家相比,直播间?的观众兴致高涨, 讨论从刚才就没有停。 【刚才蔺和覃的直播分屏可真?是太够劲了!】 【是什么!?我错过了!】 【哈哈,你去看什么去了, 真?是不懂得识货。】 【怎么能告诉你,这些玩家可都能看得到我们这会?聊天的信息呢,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搜集到的信息不是才有意思吗。】 “看得到的玩家们”对这群观众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施瑜皱了皱鼻子。 苏柏说道:“别理他?们, 观众就是越理越来劲。” 本职就是游戏主播的苏柏已经习以为常, 但他?愿意多安慰别人几句, 倒是游戏进展到现在难得的人情味。 当然,观众们可就不满意了。 【这小子说什么呢。】 管家倒依然彬彬有礼,周到地顾及着在座的每一位客人。但他?又是是今晚唯一的变量。 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他?改换了一身铁灰色的西?装,在领口位置还?别了坠链胸针, 链子的另一端延伸进胸前的口袋,手帕朝外整齐地露出一个尖角,但是不难猜测口袋中还?额外装了一支复古的怀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管家的不同, 施瑜和覃白小声地交头接耳:“感觉他?心情很好……” 覃白并不像施瑜那么乐观,她只?轻声说:“希望吧。” 管家对于眼皮子底下玩家们的话语置若罔闻, 他?掏出怀表,制作精良的表盖一瞬间?晃过众人的眼睛, 他?查看完时间?, 笑?着对玩家们说道:“还?好大家最终没有错过晚饭时间?。” “我知道大家整个白天都在城堡中游览参观,在此,我谨代?表这座城堡对大家的欣赏和青睐表示由衷的谢意, 今晚还?请大家尽情享受美味而愉悦的晚餐。” 听到管家这么说,众人一阵失语,甚至觉得这其中带着明?晃晃的嘲讽。什么叫“整个白天”,真?当他?们对时间?一点概念都没有吗? 蔺怀生的位置离管家最近,他?仍然还?能看到一点怀表的样式。通过仔细辨认,蔺怀生终于看清鎏金怀表的表面——那里刻着一对山羊角,羊角似乎布满了魔纹。 而山羊在部分宗教里通常被认为是恶魔的象征。 蔺怀生不免睁大了眼睛,想要再次确认清楚。 但他?神?态上的小表情一下子就被祂发?现,管家面对蔺怀生的时候,笑?容似乎更加明?显,其他?人都以为蔺怀生又要成为今晚被重点关注的倒霉蛋了,而管家就在这过程中,自然而然地收起合上怀表并放回口袋。 蔺怀生知道,祂这是故意的。 祂知道这是线索,在蔺怀生也知道后?,就当着蔺怀生的面收起来。怀表不见了,垂下来的金属链子就成为等鱼咬饵的钩。 祂就在众人面前对着蔺怀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蔺怀生和他?对视,也咧开唇角笑?起来。 如果他?还?是那只?长着獠牙的小蝙蝠,真?是恃靓行?凶,让人看着那又锋锐又柔软的嘴唇就没有办法。 无论之前的哪一个副本,无论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纠葛,每一个祂好像从来都是顺着蔺怀生的,不会?做让蔺怀生不高兴的行?为,甚至有的时候会?故意推动副本剧情的发?展,是爱让祂变得无原则和轻易退让,甚至让他?在可爱之余有很多傻气,忘了祂本来是这一整个游戏至高的神?明?。祂本来是神?明?。 但现在祂和蔺怀生“唱反调”了,但蔺怀生并不生气,这也是他?曾经对这位神?明?说的,他?想要完全真?实而刺激的游戏体?验。猎人和猎物有什么意思,都是猎人才有意思。 所以蔺怀生培养一位猎手,而游戏的神?明?也逐渐在这个领域开窍,现在,祂好像有点学会?该怎么牢牢吸引住爱人的目光了。 “蔺先生为什么看着我?” 管家直接当面点了出来。 蔺怀生觉得这就属于神?明?的恶趣味,他?拉着蔺怀生演出,偏还?要一群观众,要众目睽睽,要鲜花和喝彩。 但同时,神?明?又是那样得吝啬,竟不肯再有别人知道他?们之间?任何一点细枝末节,就让观众只?是观众,见证他?们,但不需要看懂。 祂故意说:“或许蔺先生在想自己的晚餐?” “放心,你说过的话、提的所有要求,在下都谨记在心。” 诚恳又称职的管家立刻彰显他?的能力,不仅美食已经出现在了蔺怀生的面前,连其他?人也跟着“沾光”。 因为蔺怀生想吃什么,他?们就跟着得吃什么。 口感尚且不知,但从外表上,今晚的食物无疑正常多了。 管家伸手示意道:“请尝尝吧。” 对这句话,有些玩家可以说是头皮发?麻了,只?有蔺怀生毫无负担地率先吃了起来。 覃白抬头,给蔺怀生悄悄使了个眼色。经过一个“白天”的合作,两?人有了一些默契,蔺怀生尝过后?,给覃白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在场不乏聪明?人,很快,覃白、赵铭传和仇相继动筷。 他?们不能不吃,不能贸然拒绝态度暧昧的npc是其一,另外赵铭传和施瑜已经搜查过一楼厨房,没有任何食物。尽管这只?是所谓的游戏,但身体?依然会?有饥饿感,只?要食物没有毒,不管多难吃,他?们都必须保证身体?机能始终处在相对最优的状态。 所有玩家都清楚这一点,苏柏和施瑜也抱着一鼓作气的心态想要填饱肚子,以至于入口的食物竟然品相味道都很不错时,他?们竟然觉得有几分感动。其他?几个玩家的情绪相对内敛,但夹菜的频率也都很快。 期间?,苏柏还?问管家:“明?天还?能点菜吗?” 生动诠释了人永无止尽的欲望。 管家笑?而不语。 一开始苏柏专注着吃还?没有意识到,当他?反应过来自己被拒绝后?,甚至产生过一种纳闷:难道点餐也要看脸的吗。但很快,管家的话让苏柏脸上笑?容不不再。 “这位……苏先生。” 管家发?出一声笑?,乍听起来似乎对于苏柏产生了介于好笑?和可笑?的情绪。 蔺怀生放下筷子,静静看男人表演。而其他?玩家也警惕地注视着这个场面,显然认为继蔺怀生之后?,苏柏也因为忘乎所以成为管家关注的重点对象。 为了讨好这唯一又挑剔的观众,在蔺怀生面前,神?明?把骤然变脸演绎到了几乎极致的地步。 “你确定就是这个问题了吗?” 苏柏紧张得声音都有些不稳了:“什么意思?” “接下来,客人们可以找我提问问题,对于大家的提问,我会?以‘是’或‘不是’来回复各位。” 所有人都眼睛一亮。因为管家的这番话无疑在告诉他?们,他?们所有对于游戏的猜测都可以在他?那里得到验证。 苏柏立刻反悔:“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管家没有应,但看样子是默认了。 正待苏柏长松了一口气时,向来寡言的仇竟然开口,并且一开口就是一个问题。 “向你提问的过程需要向所有人公开吗?” 管家兴味地扬了扬眉:“这是仇先生你的问题。” 仇说:“废话不要这么多,回答我。” 神?明?有时候觉得人类可真?是狂妄又大胆,但祂并不存在被冒犯的情绪,很多时候神?明?也同样在游戏场中享受一种身临其境的真?实与快乐。 但管家的这张脸依旧完全收敛了温和表情。 “不是。” 冷漠的管家扫视在场众人,用最简单的言语,刺激玩家相互防备和勾心斗角。 “只?要诸位能够遇到我,可以任何时刻来向我询问。” 说完后?,管家不再给神?色各异的众人反应时间?,面朝蔺怀生的方向行?了一礼后?,说下“请各位尽早回房休息吧”,就消失在了原地。 赵铭传率先拉开椅子起身:“走吧。进安全屋。” 众人餐盘中的食物剩的有多有少,但他?们不约而同都放弃了。食物固然美味,但躲避危险的夜晚更为重要。 蔺怀生走在稍候的位置,在他?上楼后?,看见的是赵铭传等人皱眉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 几人说:“门?打不开!” 他?们依旧站在昨晚走廊第一扇门?的位置,但现在不知怎的,原本向他?们敞开的安全屋却死活打不开。 在根本不知道时间?流速的诡异游戏里,众人因为这个临时变故都有些不同程度的紧张。 小书亭 “开了。” 是仇的声音,但他?拉开的却是第三扇门?。 安全屋的位置竟然是变化的! 但眼下的情况不容许他?们思考太久,六个人先都躲进了安全屋内。 【玩家已到达安全屋。安全屋开启。】 当听到熟悉的游戏提示,众人松了一口气。 赵铭传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误了,但他?现在难得想发?泄一通真?实的情绪。 “见鬼了,安全屋竟然每天会?变化,那我们每晚还?要去找安全屋在哪吗?” 这时,蔺怀生忽然问道:“苏柏,仇,这两?晚的安全屋屋主分别是你们吗。” 众人都看向蔺怀生。 蔺怀生说:“昨晚和刚才,分别是你们开的门?。” “或许并不是因为安全屋的位置在变化,而是取决于,今天谁是安全屋的‘屋主’。” 施瑜为这个令人震悚的大胆发?言冷吸了一口气。 苏柏和仇也有些愣,但苏柏还?是下意识皱眉回道:“这我们怎么会?知道……” 可惜他?们并没有讨论完,游戏再一次推进了流程。 【屋主已做出选择。】 【现在,请玩家苏柏离开安全屋。】 99、猜猜我是谁(6)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轻松。 无他, 今晚离开安全屋的?人选定得太快了。 不是?说苏柏不能是?今晚出去的?人,但他们本可以有更充足的?时间?进行信息的?交换和双边阵营的?试探。并且按照前一晚蔺怀生?被?投出去的?流程来看,整个?环节中游戏会给予安全屋主充分考虑的?时间?, 而不像现在这么仓促。 很显然?,今晚这个?安全屋主人企图用这种?方式捂住苏柏的?嘴。 赵铭传厉声道:“今晚的?安全屋主是?谁?” 他这样说, 目光环视四?周后却落在仇的?身上。赵铭传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蔺怀生?的?说法,并且已经锁定了这个?有嫌疑的?安全屋屋主。 仇自然?感觉到了,他冷笑一声,双手抱臂倚在墙上, 朝赵铭传抬了抬下巴。 “你如果觉得是?我, 大可以明天晚上把我投出去。” 说完, 仇犹嫌不够地补了一句。 “或者发挥你的?本事,鼓动别人投我出去。” “你……!” 赵铭传自然?被?激怒。 矛盾一触即发,安全屋也不再让人完全感到轻松,而这不过是?第二?晚。 最后,是?游戏冰冷而充满机械感的?声音熄灭了屋子里的?火苗。 【请玩家苏柏离开安全屋。】 苏柏啊了一声, 挠挠头发,说道:“我得出去了。” 事实既定,苏柏虽然?有些抗拒的?神情, 但也没想过拖赖着不走?。 依然?是?以昨晚作为参考,游戏只对蔺怀生?提醒过两次, 那么苏柏就不能有第三次。在他们还没有把规则彻底摸清楚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细节都可能导致失败。如果苏柏迟迟不肯出去, 等时间?一到, 超员的?安全屋会发生?什?么事,没人想要?知道。 苏柏呈现出来的?态度很大程度上缓和了屋内的?气氛,其他人都向他送上宽慰和祝福。 覃白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的?。” 苏柏做出一副夸张的?受惊吓表情:“连你这种?冷姐都来安慰我, 不至于吧,你们这样其实我更害怕。” 但这估计也是?覃白为数不多的?温柔了。她瞪了一眼苏柏,这次手上动作可不是?拍,而直接把人推得一踉跄。 覃白扯了扯唇:“滚吧,明天见。” 蔺怀生?也跟着笑了。 到了门边,苏柏踟躇了一会,最后倒也走?得潇洒,拉开门后和众人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了门外。 在苏柏走?后,屋内有了片刻的?寂静。 嬉笑怒骂并不能掩盖这个?机制的?残酷,甚至因为嬉笑怒骂来自于人,匿名投票也来自于人,更难以适应其中的?割裂感。 赵铭传已经彻底收敛了怒气,也没有再刻意?针对仇,但他的?表情依然?不算轻松。 他说:“刚才?苏柏出去之前我们本来有时间?可以做更多事。我希望大家接下来投人出去的?时候再慎重一些。” 无论大家心里怎么想,这时候面上还是?达成了一致。赵铭传叹了一口气,也没继续在这问题上揪着不放了。 这个?游戏中的?夜晚和白天都不能以正?常的?流速计算,也许今晚很快又要?过去,而他们刚才?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于是?施瑜建议道:“我们还是?和昨晚一样,先看看这间?房间?能不能搜出什?么东西吧。” 说实话?,在真正?确认安全屋里留下的?人选之前,玩家的?心情都不可能放松。所有人心中都在猜今晚的?安全屋主、都在猜今晚被?投出去的?人,根本没有太多心思放在观察和思考其他事物上,安全屋里即便有线索,也很有可能因为这种?心理上的?疏忽而错过。 “开始吧。”仇站直身体,“我们的?进度太慢了。” 他的?语言虽然?犀利,但说得也都是?真的?。 这次的?游戏副本虽然?不按常理出牌,但一群老玩家也不应该玩成这个?样子。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看来每间?安全屋构造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说第一间?像一个?高而瘦的?圆锥,那么现在这个?则像一个?反复使用后变得烂皱的?海绵洗碗布,墙壁完全不平坦,有波纹,甚至还有褶皱。 这间?房间?也要?比上一间?远大得多,只是?更难摸清楚房间?的?整体布局,甚至第一眼都很难说清整间?屋子像什?么形状。 也正?是?因为如此,五个?人就分开从两头摸索。不知道是?不是?恰巧,这会的?分组刚好和白天不同,蔺怀生?和施瑜沿着边往右走?,覃白和仇往左,赵铭传则单独一人前往中心。 墙壁看似是?墙,可整间?房间?仿佛根本没有承重柱和承重墙,墙体随着众人的?移动而不时的?轻微晃动,让人怀疑墙什?么时候就会整面倒下来。 施瑜的?身体素质一般,得小心翼翼扶着墙才?能走?。但墙本身太过柔软,施瑜的?体重又太轻,以至于根本没办法从墙面借力,走?路姿势有一些滑稽。蔺怀生?在她后面,有时候还要?扶她几下。 施瑜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对蔺怀生?说道:“谢谢你啊……” 蔺怀生?摇头。 “没事。对了,你们昨晚有发现什?么房间?线索吗?” 施瑜说没有。 “我们后来还试着拉动那条从屋顶垂下来的?红带子,但也没有任何反应。安全屋似乎就只是?安全屋而已。” 蔺怀生?却不认为没有。但很可惜,除非后面还能再回到第一间?安全屋,否则那个?房间?里的?线索蔺怀生?只能遗憾放弃。 相应的?,今晚才?算蔺怀生?的?第一间?安全屋。 他和施瑜边走?,边试探地伸出手摸墙。墙壁很柔软、是?干燥的?,甚至因为抚摸还有轻微下陷。蔺怀生?又用加大了一点?力道,他的?整只手掌就陷得更深,几乎快要?消失在墙内,这时,蔺怀生?发现隔着薄成一层纸的?墙壁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停地流过他的?掌心。蔺怀生?如果松开力道,那股动静很快消失不见;蔺怀生?如果加大力道,就能感知得更明显。但整面墙却有另外一种?韧性,哪怕最后蔺怀生?不断施加压力,也最终没有能够打破墙面找到墙那头的?东西。 施瑜走?了几步,发现蔺怀生?没跟上来,回头时看到蔺怀生?在墙边所做的?一切,她默默地等,直到蔺怀生?安然?无恙地收回手,她才?小声地问:“蔺先生?,你刚才?在做什?么?” 蔺怀生?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抬头告诉对方。 “墙那边有东西。” 这间?房间?大而空旷,很难发现线索,但蔺怀生?和施瑜无意?间?发现的?这个?线索却让他们接下来都十分沉默。 蔺怀生?他们只走?了半边就差不多和覃白、仇汇合了。 蔺怀生?沿着他们身后望去,和他们这半边的?情况大体不差,但没想到那两人率先问蔺怀生?他们。 “你们有没有听到房间?里的?声音?”覃白说。 赵铭传在中心,他稍慢一些,但这会也走?过来了。 他同样说:“我也听到了。” 仇说:“昨天晚上没有。” 听他们的?话?,那个?声音必然?十分明显,才?能被?三个?人同时注意?。可蔺怀生?除了发现墙壁后可能存在线索外,竟然?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奇怪声音。难道他们勘察的?那半边屋子有什?么问题? 蔺怀生?已经话?到嘴边,但忽然?间?,他想起了自己心脏牌中的?一句话?—— 双边忠臣都会主动寻找你。 这说明忠臣有办法感知到他,这对于蔺怀生?“阵营首领”的?身份来说是?十分不利的?。蔺怀生?想过自己身上是?否被?游戏附加了什?么特点?,如果他能够找出,稍加利用是?否能够误导对面阵营的?忠臣。但在刚才?之前,蔺怀生?始终不明白忠臣会通过什?么方式找到自己。 直到现在,有三个?人说他们听到了蔺怀生?没听到的?声音。 心脏,声音…… 蔺怀生?重新启唇,他缓慢地说。 “是?不是?类似‘咚——咚——”的?声音?” 覃白点?头了。 “是?,果然?你们都听到了。” 同时,她又很细心地纠正?蔺怀生?:“不过应该更像是?‘咚、咚、咚’,频率要?更快一点?。” “这样啊……我的?乐感其实不太好。谢谢你覃白。” 蔺怀生?缓慢扬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了谎。 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但蔺怀生?对覃白的?感谢是?真心实意?的?。 感谢对方帮他判断出角色牌中自己最不理解的?信息。 心脏为什?么能被?感知。 因为心跳啊。 而前一晚之所以没有人听到,正?是?因为“心脏”不在安全屋内。 今晚的?意?外收获,让蔺怀生?极速锁定了起码三位比较像忠臣的?人,他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迅速排出敌方的?首领。 loubiqu.net 之后蔺怀生?都较为沉默,讨论依然?主要?赵铭传组织。因为大家的?关注点?都放在了突然?出现的?这个?声音上,认为这个?声音很可能和这个?房间?有关。然?后施瑜又说了刚才?他们这边的?发现。众人也尝试,果然?在墙壁的?一些地方摸到了不停流动的?东西。 仇说:“很可能就是?这些东西发出的?声音。” 施瑜说:“那我们要?划开墙壁看看吗?” 赵铭传惊异地看了一眼这个?姑娘,他显然?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是?安全屋……” 施瑜啊了一声,随后尴尬地笑了笑。 剩下几人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游戏提示夜晚过去,安全屋也弹开锁了。 几人离开房间?之间?,覃白突然?在距离门边最近的?位置掏出枪朝墙壁连续射了两枪,墙壁迸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墙那头的?东西也终于露出了它的?面目。 一堆白色如蛋如卵的?东西从墙壁里纷纷掉出,在众人面前堆成一座小山。 100、猜猜我是谁(7)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c端详着这个被他发现的印记。一开始他认为是昨天蔺怀生被那两人袭击时留下的,这使他憎恶。就好像别的野狗在闯进原本安宁的领地,并在这里留下肮脏的尿液, 但他拿这个恶劣的印记没有办法。 灼烧、挖掉、炮烙,通通会在小羊身上留下更惨烈的伤痕, 而他根本不应该让小羊受难。男人死死地盯着这两个指印,像困兽一般表现地十分焦躁,他甚至没有听到蔺怀生喊他。 c最后动手去摸蔺怀生的后颈。 沾上水的手指带来不一样的触感,蔺怀生明显蜷缩了起来, 上半身还往前躲, 被c揽住腰, 及时扶住了。小羊表达对狗的青睐,centipede就把这个身份贯彻得很好,牧羊犬通过不断围绕羊群奔跑,缩小羊活动的范围,并驱赶羊群往正确的方向去。而对于这只牧羊犬而言, 他希望驱赶这只小羊去往他的怀中。 c说:“不要动。” 蔺怀生很乖的听话,停住了。 c抚摸上去,想要覆盖它, 但他首先要经历那些柔软发丝的纠缠与考验,它们比本人要冷酷得多, 不相信c的真心,一遍又一遍地缠绕男人的手指, 试探真心。只要c在这期间胆敢弄掉一根发丝, 它们就会立刻诬告c居心叵测不值得相信。 c好不容易安抚好这些发丝,当他完全覆盖上这道肮脏的污迹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指与这道痕迹完全重合。c感到不可置信, 他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研究这个指印上。 蔺怀生透过镜子,看到c紧紧蹙眉的表情,笑了笑,假装不小心忘记了c的话,只稍微动了动脑袋,俯身的c就毫无防备地被那些撩起来的碎发扫到眼皮。c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小羊的头发又重新成为了那个指印的屏障,让它若隐若现,对着c有恃无恐地叫嚣。 “先生在看什么?” 像是忍耐了很久才终于说出这句话,蔺怀生的声音非常得小,几乎听不清。 c抬头去看,只见镜子里照出一个满脸绯红的青年,而自己红的是眼睛,有一点血丝,俯身把头埋在蔺怀生脖子旁的样子,活脱脱像一个病态的野兽。 小羊他自己不可能看到后颈的指印,无论他的眼睛有没有失明。所以他不知道c这番举动的真意,那会把c的举动理解成什么?c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但对着与他自己完全相符的指印,又说不出解释。他又盯着洗手台上诡异被交换了的牙刷。 “在看你的脖子,很性感,很漂亮。” “可以亲你吗?” c最终没说实话,但也许这些并非是凭空捏造的谎言。 他越来越爱小羊,爱这个以斯德哥尔摩羔羊的样子来到他身边的青年,爱到理想型有了轮廓,欲念有了寄托。他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纤细直挺的脖颈?而青色指印是印在这张白纸上的第一个污迹,来自他还是不来自他的诡谲,把这份绮丽推向高潮。如果不是,他用吻覆盖;如果是,他用吻添彩。 c问完,等了一会,没听到蔺怀生的回应。 他知道为什么,也不感到遗憾,因为镜子里的小羊已经羞愤欲死,而他和蔺怀生还没有一起看过相似的晚霞。c还等不到小羊主动说愿意的时候,但c知道,小羊的美在于欲拒还迎的羞涩,他的不拒绝就是最生动的回应。 c已经吻了上去。 第一次吻在这里,他表现得很绅士,唇只是轻轻贴着,留下他的体温。但下一次,恐怕他会留下一个过分的齿痕。 蔺怀生感受到了这份柔软但灼热的温度。人类的体温能烫到哪里去?但他还是表现得如同一块烙铁烫在那块皮肤,后仰,像一只濒死的天鹅的脖颈,引来猎人更进一步的射杀。 吻得更深。 c一边揽住小羊,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换好牙刷,并还把牙刷挤好,递到蔺怀生的唇边。 “来,张嘴。” 他就差和蔺怀生说,我帮你刷。 蔺怀生急忙道:“我自己拿。”因为他相信c先生真的会做得出这种事。 c随小羊的意。 蔺怀生在洗手台边心不在焉地刷牙,c在后方空余出手,就做坏,他一会撩起蔺怀生稍长的碎发,一会吻蔺怀生的脖子,从那个指痕到不止那个指痕。 他变态地上瘾,做得过分,让蔺怀生逐渐整个身子颤起来。小羊受不住,撑在洗手台上的那只手紧紧地抓着边缘,手背浮现出青色纹路,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呈现被蒸熟似的虾粉色,后来拿牙刷的那只手也在颤抖。c终于得偿所愿,他帮忙握住小羊的手,连他的牙齿都要帮忙照顾。 粗硬的刷毛在口腔与齿贝之间来回扫过,伴随着泡沫中的含糊唔声,c虽然看不到真实的小羊的样子,但他可以透过镜子,看到那个被迫乖乖张大嘴口含牙膏泡沫的小羊。 c看得很认真,手上动作也很认真。 他把牙杯递到蔺怀生嘴边:“含一口,吐掉。” 在蔺怀生俯身咕噜咕噜地吐掉泡沫水时,男人又忍不住追上去,亲吻他的脖子。 当然,他也有很拿得出手的借口。 “头发有点长了,帮你修短一些?” 男人像个拙劣的推销员,没有丝毫言语的艺术,但遇到一个好骗的顾客,在蔺怀生还不懂得说拒绝时,完成一次强买强卖的亲昵。 却忘了他原本应该做什么,应该问什么。 也忘了他是一个绑匪,挟持有人质。从这间屋子打开门往外,一寸寸地黯淡成黑白,所以这个男人开始不愿意出去,不愿意离开蔺怀生的身边。这一次挟持他的小羊,是为了一起筑巢,就在这间屋子里,共铸浪漫的厮混。c觉得,和他的小羊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浪漫。所以他自大地认为,他已经把浪漫嚼尽了。 aiyueshuxiang.com 他要疯了,他已经疯了,可每当男人短暂这样认为时,他总会得到蔺怀生纵容又温柔的目光。看不见又努力望着他,c就深陷,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疯子。 他拿枪的手开始为蔺怀生修剪头发,也许哪一个晚上就会领着蔺怀生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跳交谊舞。 c在当夜就立刻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和小羊跳舞,无休止的,直到两个人的腿都断掉,他们也从未停止贴面的热情。 当c醒来时,他也感受到了相同的温热。 小羊背对着他,在他怀里。c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为何放在蔺怀生的后颈,就是之前他发现的那个指印的位置,但令他感到恐怖的是,他的另一只手也同样放在蔺怀生的脖子上。 101、猜猜我是谁(8) 你的小羊还在派送中, 请稍后再来。 门口又有了新的声音。 “c.出了什么事?” 来的是一个块头更壮实的西伯利亚佬,他的声音更粗犷,有很浓重的西伯利亚腔。 被称为c的男人简扼地回复:“没事。” 他把趴在地上的蔺怀生拎起来, 也几乎在c握住蔺怀生手腕时,这个青年反过来紧抓住了他, 沾着一点泥土的指甲扎进c的皮肉里,这是他的根茎还是武器?总之,这时候他才给予了男人一丝无伤大雅的疼痛。 盲了眼睛的羔羊并不知道自己会对男人造成伤害,他此刻的本意也一定没有任何一丝攻击。他的手指如果是根茎, 他也只是在表达他想要共生的奇妙依恋。他还扎不破男人的皮肉与血管, 只会先被人捻着掐死。c拿开了蔺怀生的手, 在那之后他看到蔺怀生脸上有很明显的失落,加上他现在无神的眼瞳,很可怜的样子。 c的帮手走进来,看着c旁边这个如同小鸡仔一般的亚裔。 “挑这个吗。” c一顿:“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推翻原来的计划,但面上轻描淡写, “另两个,你选,按着前几天的做。” 男人对手下吩咐着, 然后单独解开蔺怀生脚上的束缚,并推了蔺怀生一小把, 让他往门口走。 青年还很不适应双目失明的状态,尽管c推他的力道很轻, 但他还是跄了一下。c略感无语, 于是又去抓蔺怀生手腕上捆绑的绳子,像牵引一只真正的羔羊,单独把他带走。 …… c放弃了原本要对这个过分瘦弱的人质所做的残忍的事情。但这对于蔺怀生来说, 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折磨所受的痛苦是可知的、已知的,但现在,他所将遭遇的,却都因未知而更恐怖。 可蔺怀生不害怕。 一点也不。 他看不见前方的男人,但通过手腕绳子的拉扯,能够感觉到对方就在他的跟前几步,蔺怀生就感到安心,跌跌撞撞去跟,有时走得慢了被扯着,有时走得快了撞到男人的背。当然,他撞上去的力气也是很轻的,拟想成任何一种柔软可爱的动物用脑袋顶人、和人类玩闹都可以。 但c情愿这是一场偷袭,他不习惯这样。 他也依然认为,这个青年现在的一切表现都别有用心,世界上千千万万次加害者与被害者,千千万万次发疯病态,凭什么选中他与他。倘若这是青年慌不择路的试探,他会令蔺怀生无比后悔与绝望。 c停下脚步,蔺怀生无知无觉地跟着。 就在蔺怀生即将再次撞上来时,男人伸出手挡了一下。男人的手指抵在蔺怀生的正额,这个青年怔了一下,然后乖乖地停下。他倘若真得看不见,就不必多此一举再抬头,献上他的崇敬与孺慕;倘若他能看见,那他此刻的眼睛就是最强的杀器。 “先生?” 他的声音有些哑。也是,哭过又没喝水,听起来就怪可怜,还喊人先生,这是这只羔羊的阴谋。造物主会塑造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类,一定有什么时候,主是偏爱着这样的纯真,所以捏造了最纯真的样貌。但纯真,c认为,恰恰是最不能表里如一的性格。 蔺怀生感受不到男人对他的怀疑和审视,他现在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孩子,哪怕成年,也有着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快乐。因为绑匪先生单独给他松了绑,还带走了他。他未受到鞭打,就是独一无二的偏爱,所以他现在太快乐了。但因为看不见,总怕这份快乐不肯长久地属于他,于是绑匪先生不出声的时候,他就患得患失地害怕起来,手伸着去抓,想要碰到属于男人的随便一点什么东西。 “您要带我去哪里?” 亚裔羔羊努力做出最乖巧的样子,可男人依旧沉默,他的心就坠下去,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不好,不讨绑匪先生的喜欢。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如果再回到被关的地方去,他会发疯的,他一定会发疯的。青年显而易见地着急起来,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讨人欢喜,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开始目无章法。到最后,他真心地恳切。 “您和我说说话,好么?您发出一点声音吧……” c不可能满足他。他就是要看蔺怀生露出破绽的样子。于是面前这个太年轻、根本经不起一点挫折的孩子,发现自己得不到关爱后,茫然地伫在原地。他没有一点办法,他的任何所谓激烈的反应,都不可能真正伤害到绑匪的身体与心,他的脆弱、柔软乃至软弱,都成为他自身可欺的悲哀。 谁都可以欺负他。 于是,这又成为他身上最迷人的地方。 男人的手没有收回来,并且在蔺怀生的眼眶周围留恋。这只手曾摧毁这只羔羊每一根纤细的痛觉神经,现在同样可以摧毁他无论失不失明的眼睛。但蔺怀生凑过去,愿意这个男人滚烫的温度真切落在自己的眼皮上。他垂着的眼睫是蝴蝶,但他把男人的手当蝴蝶,小心翼翼等他这一次栖息。他等到了他的蝴蝶,终于,他也拢住这份体温。 绑匪先生还是没说话。 但他们好像又忽然和好了。 蔺怀生轻轻抓住c的手,冲他微笑。c注视到的是他手腕的绳,反复地伸举,青年手上的伤处已然惨不忍睹。 bqgxsydw.com 继解开双脚的束缚后,蔺怀生又被解开了手腕的绳子。他恢复了自由。 再接下去的路,他看不见,要怎么走? 就真成了男人两指一圈,轻松握住他手腕带他走。 c把蔺怀生单独带到了另一间屋子。 蔺怀生没有方向感地走,只知道其间距离不短。或许他们所关的地方特别大,有无数个这样那样的房间,但很可惜,蔺怀生现在分辨不出它们的区别了。所以他只能想象,绑匪先生带他去了哪样的一间屋子呢?是他自己平时休息的地方吗? 但男人并没有告诉他。而在把青年带到一个小沙发坐下后,他忽然关上门就走了。 c有的是办法,来测试一个人是否胆大包天在他面前耍把戏。他不在那间屋子里,但通过设备,依然将蔺怀生的表现看得一清二楚。青年在他走后就表现出十分明显的不安,沙发带给他的不再是舒适的休憩,他背直挺挺地,臀部也几乎没挨着多少位置,整个人东张西望地找门。 后来,他更焦躁,站起来,试图去寻找把他丢在这里的c。碰椅子碰桌角,这间屋子里少得可怜的摆设全都成为他的天敌,他碰得灰头土脸,慌张失措还要顾被磕出来的疼。最后,他只能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靠手去摩挲地板、才能保护自己不再受伤。他摸到墙、摸到门,他用手丈量出这间屋子有多大,却没有能力逃出去。监控收声的效果不好,又或者他从来都是哭得很小声的,c坐在监控画面前,静静看了长达几个小时的默片。那个孩子的受难片。甚至他的同伴都虐待完了别的人质回来,脑袋凑近,顿时分夺了c一大半看那最可怜羔羊的位置。 102、猜猜我是谁(9) 作者有话要说: 6746/10000 昨晚快12点的时候在上一章补了1000多字,之前看的小可爱系统设置里清缓存就能看到了。感谢在2021-10-09 17:46:51~2021-10-10 11:5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逃命九月 30瓶;草莓味、埃及掌管西皮doi的神 20瓶;willow、寒山远火 10瓶;竹一 5瓶;娇老婆爱俺 4瓶;漠鳹、丞飞 2瓶;别不说话 1瓶; xiaoshuting.info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