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开局就抢秦可卿》
十万字了,一些想要说的话。
以前看过很多作者的单章,没想到我也有发的一天,笑~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如果不是你们的点击收藏,我作为一个新人作者,不可能有这个自信写到现在,说实话每次写完之后我自己都感觉自己很差劲,尤其是和其他书相比,有时甚至自惭到背心冒冷汗,但没想到还有那么多朋友支持,确实给了我很大的信心,很感谢您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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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温yan、钗黛为我、流星夜雨、巡冀、万里无云天很清、我也是一名网络小说作家、书友20210329211152718以及QQ阅读天心乃我心和抹不掉、残留记忆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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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针对一些评论在这里说一下,我从来没想在架空的历史中实现人人平等,现如今都还没贯彻人人平等呢(当然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能实现......),至于不让下跪只是对主角身边的丫鬟而已,这两个都是要收房的,总不能让自己的女人见面就下跪吧~
那条评论我删了,这是我唯二删除的评论,另外一条是说我写的垃圾,写了一大段,把我搞破防了......
其实大家的评论我都会积攒起来,统一一个时间来看,但因为作者比较腼腆,又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所以不太好意思回复,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最后,重申一次,作者真的是新人,不是工作室,每一章或许写的不好,但都会想很久,这才更得比较慢,但我相信往后写熟练了,肯定会快起来。
想对经常在章节下方催更的巡冀同学说,我会加油的。
没了。
哦对了,请多多投票支持,谢谢!
PS:我才不会说其中有一个打赏的是我小号。
第一章 风流倜傥萧世子
“前几日讲了北凉世子和蟠香寺尼姑的爱恨情仇,今儿个给大家讲讲他第一次进青楼发生的事儿......”
大燕隆治二年。
深秋,神京城内霜气刺骨。
西城坊市附近,勾栏赌场依旧热火朝天。
泼皮闲汉们围在茶摊前,脚下放着火盆,大声地扯着闲话。
此刻他们讨论的,便是大燕第一红人北凉世子萧流云的趣事。
所谓的趣事,其实也就是艳事。
号称神京包打听的汉子口吐金莲,说着在北凉人尽皆知的事:
“北凉世子生性风流,无女不欢,你们可知道他第一次进青楼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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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山高水远,我们这些泥腿子如何晓得……”
“快说快说!休得吊人胃口!”
一帮听众纷纷表示不满。
包打听见状也不敢惹了众怒,兴致勃勃地开口:
“萧世子甩脱随从,第一次进入青楼,那一年他刚满八岁。”
“八岁?”
“这岁数能干啥?”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纷纷大笑了起来。
八岁的娃儿懂啥姑娘,进青楼莫不真是去听曲儿不成?
包打听浅浅的喝了口热茶,悠哉悠哉地说道:
“你们别笑,据说当时萧世子一进门就熟门熟路的叫起了姑娘,把青楼的老鸨吓的够呛!”
“这......这还真是天性如此了。”
“怪不得萧世子的风流韵事满天下传,原来从小便是如此啊!”
“咳咳,据说就连北凉王妃的义妹都......”
话音刚落,包打听脸色一僵,皱眉低喝道:“噤声!这事可不能乱说?”
人群瞬间静了一静。
这时,桌旁突然传了一声叹气:
“唉!可叹北凉王英雄一世,三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好不容易活下来一个,却天天混在胭脂堆里。”
其他人转眼看去,见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陌生大汉,纷纷嗤之以鼻。
祖上建功立业,不就为了后代子孙享福?
不然谁还为天家拼命?
两代北凉王屯兵北凉,抗击漠北,距今已有甲子之数。
六十年来,萧家战死无数,如今更是只剩萧流云一根独苗。
萧世子风流些怎么了?
不风流,怎么为萧家开枝散叶?
再者,在座的都是些泥腿子,只是讲些感兴趣的话儿来打发时间,你这个时候出来扯那些有的没的,岂不是坏了大家兴致?
见氛围有些不对,包打听旁边的一位汉子连忙提了个大家都十分想知道的问题。
“对了,这萧世子的长相越传越玄乎,一开始只是说长的英俊,现在都成男色祸国殃民了,这事究竟是真是假?”
众人闻言视线这才又重新集中到了包打听身上。
却见包打听摇了摇头,笑呵呵地道:
“我哪曾见过,不过萧世子近日应该会进京了!”
“什么?”
众人哗然,皆是不信。
萧世子在北凉的地位,比当今太子在大燕地位都高。
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有滋有味的,根本犯不着到神京来受人管束。
包打听挑了挑眉,被质疑的他有些不满,解释道:
“我朝规定,封王世子年满十七便要来国子监就学一年,按照时日萧世子应该差不多了。”
茶摊旁的众人这才了然,紧接着又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萧世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这下神京怕是要热闹了!”
“那些簪缨世家可得把自家小姐看住了,别被萧世子偷摸了去,哈哈哈......”
“这下咱们有热闹看了。”
众人聊的火热,却无人发现,那个魁梧的大汉已不见了踪影。
汉子走出茶摊,丝毫不畏惧外面的严寒,大步转过街角,进入到一家酒楼。
上到二楼,轻轻地推开一间华贵的包厢。
包厢内。
一位身穿白袍,外披貂裘的年轻公子临窗而立,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长街。
大汉反手将门紧闭,上前恭敬地喊道:“小王爷!”
“打听的怎么样?”
年轻公子没有回头,淡淡问道。
大汉蒲扇大的手掌摸了摸后脑勺,憨厚一笑道:
“神京市井现在都在流传小王爷风流成性、无女不欢的浪荡事迹呢!”
萧流云点了点头,回过头,拿起一旁的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口,呼出一口热气,满意地说道:
“小姨这个计策果然不错,虽然名声差了点,但胜在简单有效,天家应该会放心许多,我们也好抽出空来查我们的事。”
这是萧流云进京的第二日。
而自他穿越而来,如今已经是第十七年。
他刚出生,就拥有了凡人所能拥有的一切。
论相貌。
俊美无双,世人称之谪仙落凡。
论权势。
身为大燕北凉王独子,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是北凉未来的王。
可谓是开局就是王炸。
所以,即使萧流云发现没有系统之类的金手指,他也完全能够接受。
直到八岁时。
他从父亲口中得知,自己未曾蒙面的三位兄长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于暗杀。
而他的母亲,也是因为这事,在在生下他之后不久就郁郁而终。
那一刻,他脑海中第一个怀疑的目标就是朝廷。
北凉王与圈在神京的四王八公不同,乃是世袭罔替的实权藩王。
坐拥北凉十州之地,手掌三十万北凉军。
兵强马壮,功高盖主。
这种势力天家不可能不忌惮。
暗杀子嗣使其绝后这种手段虽然低劣,但不得不说确实很有效。
若不是北凉王老来得子,生下萧流云,说不得整个萧家就彻底完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萧流云下定了决心。
他不能再当浑浑噩噩,整日花天酒地的二世祖了!
他要查明真相。
为兄长母亲报仇。
同时,这也是在保护自己。
只有足够的强大,才有底气不惧任何人。
萧家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势力,但还不够。
萧流云本身并不强。
所以,他决定练武。
虽然没有系统,但幸而他天生经脉强大无比,一身钢筋铁骨,是练武千万中无一的绝佳材料。
于是。
假扮他的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吸引视线。
而他本人则在北凉王府暗中网罗的江湖高人的训练下,日复一日。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日夜修行,勤练不辍。
光是闭门造车可不行,他还曾多次化名,与北凉将士一同深入战场,斩杀漠北敌军。
如此九年。
在外人眼中,萧世子依旧是弱不禁风的花花公子。
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那看似薄弱的身躯下隐藏着什么。
三年前,武当山老神仙就曾私下对北凉王言,萧流云一身武力已至天下前十之列。
现如今,他究竟有多强,就连一直跟随的钟大都不清楚。
神京深秋的寒气格外刺骨。
酒楼包厢内的窗户大开着,冷风呼啸着吹进来。
房间里,两人好似丝毫没有感觉。
因为这点寒冷与北方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萧流云坐在凳子上,大口吃着桌子上有些变冷的食物,随口问道:“对了,贾家最近有什么消息没有?”
这件事世子殿下一直在关心,钟大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依旧不敢怠慢,连忙道:
“还真有,宁国府贾珍之子和工部营缮郎秦业之女的婚事即将举行,日子就定在明日。”
萧流云夹菜的手微微一颤。
双眸渐渐发亮,习武多年已经无比缓慢的心脏突然无法抑制的狂跳。
要开始了吗?
红楼世界!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一句:
“明日?看来真是赶对时候了!”
第二章 强抢民女算什么本事?
神京东区,魁寿街。
这条街道上住着的大多是大燕国的开国勋贵,与周边几座府邸的华灯满堂相比,北凉王府则显得萧条许多。
这是朝廷赏给萧家的府邸,萧家长年呆在北凉,基本上都空着。
这次进京,萧流云身边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钟大外,就带了二十名护卫和一个可以当他奶奶的厨娘。
护卫是父亲安排的,厨娘是小姨硬塞的,说怕吃不惯神京的食物。
本来小姨还想让他带几个漂亮丫鬟,但萧流云想着贾家那么多女子还等着他解救,便一口回绝了。
北凉王府内,一大早萧流云就起了床。
在院子里打完一套拳,出了一身的汗。
脱了上衣,站在井边冲洗。
哗——
冰冷的井水浇在热气腾腾的身体上。
霎时间,云雾氤氲。
“小王爷,要不然我还是去牙行给您买几个丫鬟吧?”
站在一旁的钟大将干净的毛巾递上来。
萧流云接过,擦着身子,随口拒绝道:“懒得麻烦,再说外面的人也不放心。”
钟大点了点头:“小王爷说得在理。”
“少拍马屁,家里有没有北凉运过来的战马?”
“应当是有的,小王爷要用?”
“嗯,办点事!”
萧流云随手将毛巾扔回给钟大,取来一身崭新的白袍换上。
“小王爷要亲自强抢民女?”
一听有事要办,跟随多年的钟大立马理解了他的意思。
萧流云眉梢一挑,神情淡淡地说道:
“强抢民女算什么本事?不就是自污吗?一会儿我就去抢个官家小姐回来。”
钟大闻言一愣,旋即抚掌赞叹:
“小王爷高明啊!”
......
当今天下承平已久,虽各地渐有乱象发生,但神京内依旧是一片祥和景象。
近几日,除了自带热点的萧世子,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大燕国的簪缨世家,神京城号称四王八公之一的贾家宁国府。
要说这贾家真是富贵不可言。
祖上宁国公贾演与荣国公贾源勤劳王事,从龙有功,一起以显赫的功勋创下了家业,到如今已富贵了近百年。
一大早,整条宁荣大街都开始热闹喧哗了起来。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宁国府中门大开。
大红色软毯从大门一路铺到正堂,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身为贾家族长,同时也是新郎父亲的贾珍穿着官服端坐在正堂的高座上,神情肃穆,看不出什么喜色。
而并非贾蓉生母的尤氏,此刻倒是喜笑颜开。
招呼着茄官银蝶儿等几个丫鬟,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力求方方面面俱无疏漏。
因为宁国府人丁实在稀少,荣国府那边也安排了贾珠媳妇儿李纨过来帮忙。
见到尤氏神色稍显焦急,便宽慰道:“看时辰应该接到了,蓉哥儿此刻说不定正带着新娘子往回赶呢!”
尤氏闻言紧张地情绪稍稍放松了些,感慨地说道:
“想当初我进门时,蓉哥儿才五六岁,如今都要娶亲了......”
李纨却是笑着打趣:
“等过两年,蓉哥儿有了孩子,才是你享富贵的时候呢!”
尤氏想到自己抱孙子的模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谓晨迎昏行。
清晨迎娶新娘,黄昏举行婚礼。
朝阳初升,距秦家宅院不远的一条街道上。
作为宁国长子的贾蓉一身红色喜服,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昂首挺胸的坐在高大骏马之上。
在他的身后,乃是一辆八人抬的大红花轿。
抬轿者穿一色特制的缎子马褂,炫耀一时。
花轿里坐着的,便是他即将迎娶的妻子秦可卿。
贾蓉已然瞧过秦可卿的模样。
眉目如画,温婉可人,身姿袅娜纤巧,气质脱俗,却又不失妩媚,眉宇中总带有一种淡淡的郁色,让人忍不住生出一抹怜惜。
想着今夜才能与这样的美人儿洞房,贾蓉看了看天色,心中不由得有些痒痒。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两旁看热闹的人群摩肩接踵。
在欢天喜地的喧哗中,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远远的,披红挂彩的宁荣大街缓缓出现。
街道口两侧整齐地站着穿着花哨服装的下人,嘴角咧开,满脸笑意。
啪啪啪——
爆竹霎时点燃。
象征着喜庆的红纸从半空中不断飘落下来。
迎亲队伍缓缓而行。
宁国府越来越近。
贾蓉的笑容越发浓郁。
正当这时。
一阵擂鼓般的马蹄声急促传来。
声音之大之密集,俨然已盖过了鞭炮声以及人群的喧哗。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便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踏踏踏——
一匹体形健硕的高大黑马自另一条街口横冲出来,以不可阻挡的姿态瞬间插入迎亲队伍。
马上高挑男子黑巾遮面,手持长剑,势若奔雷。
“大胆!”
“什么人?”
“小蓉大爷小心!”
任谁也想不到,有人敢在贾家大婚的时候闹事!
场面霎时间乱做一团,随行的丫鬟小厮惊声呼叫。
穿着最显眼,处于队伍最前方的的贾蓉一时间竟然懵住了,听到耳边的呼喊,这才回过神来。
见对方来势汹汹的姿态,刚刚还在畅想未来的他,心急之下,竟不顾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拍马就朝宁荣大街逃去。
萧流云一言不发,见状纵身一脚踩在马首之上,借着马匹跳起的力道腾空向前跃起。
这一跃横跨数丈,直接落在逃命的贾蓉身后。
“小蓉大爷,快躲开!”
“贼子住手!”
慌慌忙忙地朝这边赶来的宁国府众人,见此一幕,顿时心急如焚,大呼小叫个不停。
贾蓉听到刺客已追至身后,心中骇然至极。
于逃窜中仓皇回顾。
还不等其看清什么。
嘭!
力大势沉的一脚!
直接踹在了他的背心。
贾蓉‘啊!’的惨叫一声,直接口吐鲜血,从马上栽倒在地。
没死算你命大!
萧流云冷笑一声,身形一扭,犹如飞鸟凌波,反身冲入花轿。
秦可卿听到轿子外惊呼不断,根本不知发什么了何事,正想着开口询问随行的丫鬟宝珠,便见一蒙面男子掀开轿帘冲了进来。
她张嘴正欲尖叫,一只白皙的手掌就按在了她滑腻的后颈上。
迷迷糊糊间耳边似乎传来温柔的声音:
“乖,先睡会儿。”
下一刻。
剪水似的双眸一翻,立马晕倒了过去。
萧流云伸手捞住即将倒下的软绵绵的身子。
往胳膊下一夹,连带着从花轿翻出,落在黑马之上。
迅速拍马而去。
一人一马离去差不多有数个呼吸,街道那头的宁国府众人这才赶到。
“小蓉大爷!小蓉大爷!”
“不好,快去告知珍大爷!”
“小蓉大爷昏迷了!快,快进宫请御医!”
一来就看到贾蓉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宁国府的下人丫鬟们急的掉眼泪。
还是焦大老成稳重,连忙叫人搬来门板将贾蓉抬了回去。
至于新娘子被抢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反而是其次了。
留下几位下人驱逐围观的群众,剩下的都簇拥着贾蓉回府了去。
而随着秦氏陪嫁的两个丫鬟却呆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直接去宁国府,还是打道回秦家。
想着刚刚的发生的事,两人不由得悲从心来,放声大哭。
“小姐!我的小姐!”
“谁能来救救我家小姐?”
这时,趁着宁国下人驱逐人群无暇顾及。
突然又有一位蒙面大汉从人群中钻出,一只手抓一个,捞起两人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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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果是萧流云的话......
今早发生了一件震动整个神京城的大事。
四王八公之一的宁国府,大婚之日新娘子还没进门就被人当众掳走。
百姓们议论纷纷,这可是顶尖尖的金贵人儿,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杀才才能干出这种惊天祸事?
有人传言,那人早已与秦氏私定终身,只是秦家一心攀附权贵,要将秦氏嫁入高门,这才不得已当众抢亲。
也有人说,是贾家作恶太多,得罪了狠人,抢亲只是招致的报复。
等等等等。
高门大户的闲言碎语最是受百姓议论。
早上抢亲,中午的时候流言便已传的满天飞。
“他怎么不被掳了去?废物!真是个废物!”
宁国府正堂上,贾珍大发雷霆。
一旁的尤氏以及下人们皆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贾珍狠狠地骂了一顿,怒气稍微宣泄了些许,转过头来问道:“御医看了没?”
尤氏连忙回答:“看过了,性命倒是无碍,只是怕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才行。”
贾珍松了口气,骂道:“他怎么不被踢死?哼!宁国府的脸都被他丢进了!”
尤氏不敢多说话,迟疑地问起了另一件事。
“老爷,那秦氏......”
“让人去查,看看哪个不要命的谁敢动我宁国府?”
贾珍冷冷丢下一句,便转身去了书房。
对于贾珍而言,秦氏尚未进门,连面都没见过,算不得贾家人,他更在意的是宁国府的脸面。
大明宫,养心殿。
暖阁内烧着地龙,虽是深秋时节,依旧温暖如春。
隆治帝只穿着一件明黄春衫,丝毫不觉冷,反而感到浑身燥热,处理起政事来有些心不在焉。
遂放下手中的折子,向一旁的掌宫内监戴权问道:“听说今早宁国府被抢亲了?”
戴权恭敬回答:“启禀陛下,确有其事!”
隆治帝神情淡淡,不喜不怒地问道:“查着是谁干的了没?”
作为开国功臣的宁国公贾演已经逝去多年,贾家与天家的情分已经没剩多少。
更别说隆治帝继承大统不久,对于这种奢侈糜烂的老旧勋贵根本看不上眼,有时甚至恨不得将其全都抄了充进国库。
戴权回答道:“启禀陛下,头一个掳人的没查出来是谁。”
隆治帝眉稍微挑,顿时有些好奇:“怎么?还抢了两次?”
“禀告皇上,先被抢的是新娘秦氏,后被抢的是秦氏陪嫁的两个丫鬟。
老奴手底下的探子都放出去查了。
绑走新娘秦氏蒙着面,武力又实在惊人,没查出来。
而掳走那两个丫鬟的人武力同样不错,但因为带着两人,露了破绽。”
戴权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才对隆治帝禀告道:
“那人是北凉王安排给萧世子的随从,前日随着一起萧世子一起入的神京。”
此话一出,隆治帝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萧流云?
是他的话,好像......也不奇怪。
此人飞扬跋扈,又风流成性,隆治帝早就听闻他在北凉的事迹,只是没想到他在神京也敢干出这种事!
“北凉王对他这个儿子还真是爱护,进京一趟带这么多高手。”
隆治帝神色莫名,眼底闪过一丝冷色,转头吩咐道:“那个秦氏,查一查,看看会不会是什么人设的套?萧小子进京这才几天!”
“是,陛下。”
戴权躬身准备告退。
隆治帝又突然叫住了他,道:“算了,这事不必管了,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戴权愣了一愣,连忙叩首:
“遵命!”
......
魁寿街,北凉王府。
“呜——”
似有似无的呢喃在铺陈华丽的房间里响起。
塌上的美人儿蛾眉微蹙,一双如烟如雾的眸子缓缓睁开。
她尚有些迷糊,美目中带着茫然。
但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之后,神情立马大变。
她慌忙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低下头看了下,衣衫完整,就是被子太暖和出了些细汗,领口解开了一点点,不知是别人动的手,还是昏迷时自己解开的。
秦可卿不安的情绪稍稍缓解。
然而,想到自己还未过门就被强人掳走,就算守住清白,也无法向他人辩驳。
一时间,美眸渐渐湿润,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醒了?”
秦可卿心神惊骇之下,根本没察觉房间内还有他人,听到声音不由得娇躯一颤,连忙取下头上的金钗握在手中。
颤颤巍巍地抬眼瞧去。
朦胧的泪眼中,出现一位年轻的公子。
一袭华贵白袍,腰间挂着玉佩,乌黑光亮的长发随意的挽了挽,在脑后扎了个发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模样儿俊美的恍如落入凡尘的谪仙。
秦可卿与那未过门的夫君贾蓉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平日里见的最多的就是父亲秦业和弟弟秦钟,哪里见过这等英俊伟岸的男子。
一时间,竟看痴了。
这女子当真是水做的,纵然失神,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着,没一多会儿头发都已经被打湿了。
这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模样儿,简直绝了。
即使萧流云掳走她或许更多的是因为她传说中的身世,此刻心中也不由得一软。
轻声给自己辩解道:“贾家实在肮脏,你这样美丽的女子,不应该入他们家的门。”
秦可卿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明白眼前这人纵然生的再好,也是掳走自己的恶人。
“恶贼,你是也知晓四王八公,我家老爷便是宁国府贾珍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夫君便是贾家大爷贾蓉,如今你毁我清白贾家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呜呜~”
她泪眼怒视萧流云,说着说着便再次抽泣了起来。
萧流云低声笑了笑,带着些许的嘲讽:
“夫君?你还没拜堂成亲呢!贾家可不认你。”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聘礼也已下,如何不是贾家人?我秦可卿如今清白已毁,还有何脸面留在这世上!”
秦可卿声音凄婉悲愤无比,嘴巴动了动,好似在咬什么东西。
萧流云见状一惊,连忙伸手捏住她的下颚。
可惜还是有丝丝血迹从嘴里流出,他赶紧看了看,还好只是咬破了点舌头。
“你疯了?”萧流云皱眉道。
秦可卿冷冷的看着他,双眸渐渐没了神采,咬牙切齿道:
“是,我是疯了,死了总比被你这个虚伪的恶贼凌辱的好。”
“我虚伪?”
“你这个恶贼怎么不虚伪?你说贾家肮脏,难道你就是正直的人?”
萧流云无言以对。
贾家未来的龌龊事尚未发生,现在说出来岂不是胡编乱造?
他不再解释,抿了抿嘴唇,安抚道:
“我不会强迫你,你也别寻死觅活,接下来一段时间就住在这里,好好休息,以后你就明白了!”
思路客
说完,转身离去。
正要跨过门槛,房间里传来一声问话:“你究竟是谁?”
“北凉萧流云。”
萧流云身形微顿,丢下一句,迈步离开。
第四章 可卿双珠喜相逢
“萧世子?是他!”
秦可卿呆呆地坐在床榻上,有些失神。
她本是秦业捡来的弃婴,身份并不高,嫁给贾蓉已然算是高攀。
而萧流云的地位比之贾蓉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就算是当朝皇子恐怕也不敢轻易得罪于他。
不止地位显赫,萧世子模样也长得极为英俊,虽风流了些,对待女子却十分尊重。
这样的人儿,怎么能干抢亲这种事呢?
秦可卿大为不解。
难道,他早已就有意于我?
那为什么不早点上门提亲,如今弄成这般境地?
秦可卿心里又羞又恨,一时间心乱如麻,自杀的想法却少了很多。
咚咚!
敲门声传来。
难道那恶贼又回来了?秦可卿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金钗。
嘎吱——
门被推开,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秦可卿俏脸一怔。
“宝珠瑞珠,你们......”
“小姐,你果然在这里!”
稚气未脱的小丫鬟宝珠甩着小短腿跑到秦可卿面前,紧紧地将她抱住,布满泪痕的脸上笑开了花。
一旁个子稍高,显得有些成熟的瑞珠也是大为松气,走上前来,先是行了个礼,这才紧张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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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没事吧?”
秦可卿嘴唇轻抿,揉了揉宝珠的脑袋,轻轻摇头:“萧世子并未为难我。”
两个丫鬟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被绑的一主二仆在房间里谈了会儿话,缓解了些担忧。
只是谈及日后,秦可卿和瑞珠又是一脸愁容。
瑞珠问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今后小姐可有什么打算?”
被人生生掳走,且不说萧世子会不会放她离开,反正贾家肯定是去不得了。
难不成回秦家?
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想到这些,秦可卿黛眉紧蹙,着实有些忧愁。
“瑞珠你想那么多干嘛?”
生性天真的宝珠却是丝毫不急,一边帮着秦可卿整理着衣衫,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家小姐天仙般的人儿,萧世子既然抢婚,肯定有所安排。”
瑞珠闻言眼睛一亮,萧世子日后肯定会继承王位,成为新的北凉王。
小姐的身份当正妃不可能,当个侧妃总可以吧?
这侧妃也是王妃啊!
若真成了,她作为小姐的陪嫁丫鬟,地位岂不是蹭蹭蹭往上涨?
咦?陪嫁?
瑞珠脑海中突然闪过萧世子那俊美无双的面容,一时间心脏跳个不停,小脸蛋又红又热。
生怕被发现异样,她有些做贼心虚地朝着宝珠望了望。
这一转头,正好对上一双同样心虚的目光。
两人愣了一愣,慌忙将视线转移。
一旁的秦可卿并不知道,她的两位丫鬟已经在心里决定要撮合她和萧世子。
此刻的她还在想着,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临水亭台内。
一身白袍的萧流云随意地靠在亭柱上。
手里提着酒坛。
就着秋意,仰头狂饮。
想着房间里的那个女人。
同时也想着红楼里那些命运多舛的女子。
单论相貌,秦可卿这样的女子,是属于遍寻人世间,或许也再难找出第二个来的那种绝色!
又有前世小说影视加成。
所以,萧流云在看见她的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既然喜欢,自然就要想方设法收到自己的身边。
不仅她一人。
其他人一样,他都不会放过......
反正他以后会是王爷,就算光明正大娶十几个老婆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当然现在论这些还早。
譬如十二金钗正册双首,黛玉刚入贾府,而宝钗还在金陵城尚未随薛家进京......
最令萧流云遗憾的是,一开始他还不知自己是来到了红楼世界,结果错过了解救香菱被拐的机会。
这些年,他派人四处查探,却始终没有消息。
每每想到那个娇憨懵懂的女孩,他就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想到没多久香菱就会出现,倒是会稍稍松口气。
萧流云饮了一口烈酒,心里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对他而言,此次入京最大的目的还是查明是谁在幕后针对萧家。
如果真是天家出手,那必须要早做准备了。
光是说那些女子贾家薛家护不住,可到头来自己也护不住,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一阵脚步声从湖边传来。
“小王爷!”
凄寒深秋,钟大魁梧的身躯冒着热气白烟。
看来很是花费了一些气力。
萧流云将脚下的一个还未开封的酒坛扔过去,问道:“有收获?”
钟大一手拍开酒封,豪饮一口,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小王爷,今天抢亲的时候我故意卖了个破绽,让戴权手下的暗卫看到了。”
“趁他们被转移视线,我暗中派人去查了下,发现神京确实不简单。”
“除了天家暗卫外,几个王爷以及北静和南安两个郡王手下都有大批死士,而八公后人除了宁荣两府外大多仍在军队任职,也都有不少的私军。”
神京形式竟然如此复杂,萧流云眉梢微蹙。
同时,他也深觉贾家果然烂的没边。
有虚衔,而无实职。
只能天天在深宅中厮混。
怪不得贾家会出那么多龌龊事儿。
将思绪收拢,萧流云说道:
“萧家世代镇守北凉,与神京这边并无交集,会针对萧家的只能是两种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仰头灌了口酒,神情肃穆,继续道:
“第一种,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就是隆治帝。”
“隆治有削藩之心多年,近几十年边境虽有冲突,但无大乱,此时正是打压萧家的绝佳时候。”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在暗中挑唆萧家与朝廷的关系,希图暗中得利。”
钟大闻言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小王爷,神京四王八公虽豪贵,但比之从前已经落魄了不知多少。”
“而那几个亲王心思恐怕一直都不简单,我们的视线应该集中到他们头上去。”
当今陛下并非嫡长,有一位皇兄,和三位皇弟。
隆治兄长早逝,但留下了一名子嗣,被封为贤王。
再加上世袭罔替的两位异姓王——北凉王和北静王,大燕国总共就六名王爷。
本来神京的这四位亲王分封到了各地。
但是,皇城内除了隆治外,还有一位太上皇。
这太上皇不知是念及亲情,还是为了制衡隆治,竟将这四个王爷都留在了神京。
本来对大统已经绝望的四人,从中看到了一抹希望。
尤其是作为元子元孙的贤王。
他在神京极为活络,好多大臣都与他交往甚密。
“水太深了,不要急,再等等。”
萧流云仔细听完,嘱托钟大一定要小心。
而他也要继续伪装下去。
这里是神京,不是北凉,绝不能引起隆治的注意。
伪装?
萧流云心中一动,对钟大吩咐道:“你一会儿去给王家投个拜帖。”
钟大愣了愣,问道:“神京姓王的不少,哪个王家?”
“京营节度使王子腾那个王家。”
“小王爷,咱们北凉王府与王家并无交集,用什么名义去投这拜帖?”
萧流云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到好的理由,只得无奈道:
“就说是拜访故人吧。”
钟大一脸疑惑地转身离去。
第五章 补汤
暖阳高悬,萧流云自临水亭台返回。
回到了秦可卿居住的小院。
院子里安安静静,廊下瑞珠宝珠守在屋外。
一边好奇地打量王府内的景色,一边小声说话。
看到那丰神如玉的翩翩公子走进来,两人皆是眼前一亮,急忙起身施礼:
“见过世子殿下。”
萧流云笑着点点头,问道:“你家小姐呢?”
小丫头宝珠笑嘻嘻地正要开口,稍显年长的瑞珠抢先一步,恭敬地回答道:
“禀告世子殿下,小姐正在屋里休息呢!”
萧流云眉梢微蹙,关切地问道:“可卿没事吧?”
听到萧世子叫自家小姐叫的那么亲密,两个丫鬟脸色都有些变得绯红。
等了好一会儿,宝珠才吞吞吐吐地回:“小姐只是有些乏了......”
萧流云面色不动,心中却是在想恐怕是哭累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抑郁一久真成病了。
尤其是像秦可卿那样柔弱的女子。
他看这两个脸蛋儿通红的丫鬟,笑着道:
“大白天睡觉可不行,我命人做了补汤,你们两个去厨房取了来。”
“我们去取?”
两个丫头都有些惊讶。
她们作为丫鬟做这种事本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现在不同。
她们是被绑来的,不被关起来就算好的,竟然还能到处走动?
萧流云挥了挥手,随口道:“这王府守备森严,跑的出去算你们厉害。”
此话一出,两丫鬟吓了一跳,还以为萧世子生气了。
连忙跪倒在地,神色惶恐:“世子殿下将我们请到府上,是我们的荣幸,岂敢随意外出!”
“你们干什么?快起来!”
萧流云无语,连忙将两人扶起。
心想神京的丫鬟和北凉的果然不一样,连玩笑都开不得。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两人,语气郑重地说道:
“你们既然进了王府,那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不可再随意给人下跪了,知道吗?”
两个丫鬟闻言有些茫然,瑞珠疑惑地说道:“可是丫鬟本来就要下跪的啊?”
“在这北凉王府内谁最大?”萧流云问道。
“那当然是王爷大。”
瑞珠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宝珠在一旁点了点头。
萧流云言语一滞,吸了口气,再问道:
“那除了北凉王呢?”
两位丫鬟异口同声道:“那当然是世子殿下大。”
萧流云脸上浮现笑意,又问道“这才对嘛,我的话你们听不听?”
两个丫鬟还没转过神来,听到问话,连忙道:
“世子殿下的话我们当然听。”
萧流云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才对嘛,本世子说的,以后在不准随意给人下跪,听到了吗?”
瑞珠宝珠相互看了一眼,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俩都还是孩子啊!
萧流云心中暗叹,摸了摸两个丫鬟的脑袋,笑着道:“快去给可卿拿补汤过来,都已经晌午了,再不吃点可卿该饿了。”
这亲昵的一摸,俩丫鬟自是面目羞赧,耳根发烫,连忙道了一句:
“好的,世子殿下!”
说罢,便慌慌忙忙的跑出去了。
看着她们稍显踉跄的背影,萧流云无奈的摇了摇头。
整座小院除了他以及屋内沉睡的美人外,再无他人。
既抢了人,便不是君子。
自然也就没有不欺暗室的说法了。
萧流云沉吟片刻,轻轻地走上前去。
推开房门,绕过屏风。
一眼就看见了塌上那美若天仙般的玉人。
她似乎是累极了,睡的很沉。
一头青丝又浓又密,披散着靠在引枕上。
屋内光线幽暗,然她长发乌黑,肤色如玉,娇唇红润,垂涎欲滴,鲜明得叫人一下便看进眼里去。
真是个妖精!
萧流云的心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走上前将她放在床旁的金钗取走,然后轻轻关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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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儿依旧睡着,没有苏醒的迹象。
没过多久,宝珠瑞珠就端着补汤以及一些点心,急匆匆地走进院子。
她们刚刚脑子里蒙蒙的,竟将小姐独自一人留在了屋里。
等到了厨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回赶。
小姐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就麻烦了。
两人进院才发现萧世子已经离开,屋门依旧紧闭着,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世子殿下果然如传言般温柔体贴!
一时间,她们对萧流云的印象更加好了。
“小姐,小姐!”
两位丫鬟小声的喊了几声,将秦可卿唤醒。
秦可卿睁开双眸,看到眼前陌生的景象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回忆起了今早发生的事。
不由得幽幽一叹。
从今儿起,她很可能就此一生被锁在这小院内。
直到她容颜枯老,无名无姓的死去。
“小姐,你怎么了?”
瑞珠察觉到秦可卿的异样,忙问道。
秦可卿螓首微微摇了摇,没有说话,眼中始终带着一抹郁郁之色。
一旁的宝珠见状,还以为是太心累身子骨承受不了,连忙将补汤奉上来,笑嘻嘻地道:
“小姐,这是萧世子给你送的补汤,让你补补身子。”
秦可卿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道:“实在没什么食欲,你们喝吧!”
“那可不行!”
“这是世子殿下专门给小姐准备的,我们怎么能喝?”
瑞珠和宝珠连连拒绝。
秦可卿幽幽一叹,柔弱的声音中带着茫然和寂寥:
“饮了这汤又如何,无名无份,终究只是一只好看点的笼中鸟雀罢了。”
宝珠瑞珠二人从小就跟在身,虽是小姐丫鬟,但生活就如姐姐妹妹般。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自然看出了她的难过。
便宽慰道:
“小姐,我觉得世子殿下虽是抢亲,但至少待小姐你是一片真心的。”
宝珠也回过神来,赶忙道:
“是啊小姐,世子殿下人挺好的,并没有将我们困在小院里,整个王府都可以自由出入。”
秦可卿杏眼微抬,有些不相信,问道:“他说我可以走出这院子?”
瑞珠点了点头,道:“没错!而且他还说,即使我们是丫鬟,也不准我们随意下跪,说这是王府的规矩。”
王府的规矩?
不准丫鬟随意下跪?
秦可卿愣了半晌。
北凉那边是这样的?她怎么没听人说过。
见小姐不回话,宝珠瑞珠接着劝道:
“小姐,萧世子在神京就一年,以后肯定要回北凉的,到时候山高皇帝远,谁知道你曾经差点进了贾家门?”
“宝珠说得没错,等到了北凉,小姐你可就是王妃了,比入贾家门风光多了!”
见自己这两个丫鬟那么快就叛变了,性子柔弱的秦可卿都有些不满,训斥道:
“难道嫁人就是为了风光?那还不如直接入宫,再说宁国府家大业大,在神京也是顶顶的簪缨世家,就算比不得凉王府,也差不了哪里去吧?”
年幼的宝珠呐呐不敢多言,但听过许多坊间传闻的瑞珠还是鼓起勇气反驳道:
“小姐,其实当初我就不愿你嫁入贾家,那贾家看似高门大户,里面实则乱的很,坊间一半的传闻都是贾家内的肮脏事儿。”
“就说那贾蓉,看似端庄,实则他院里好多个丫鬟都为他流过胎,听说他还和他的姨娘,也就是......”
“行了!“
听的面红耳赤的秦可卿连忙挥手打断,看了一眼低着头耳根子火热的宝珠,朝着瑞珠训斥道:
“你快成那些老婆子了,都说些什么鬼话!”
瑞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将补汤端上来,道:“小姐,快喝吧,再过一会儿就凉了。”
秦可卿瞪了她一眼,这才将视线转向面前的白玉小碗。
汤色微白,认不出是什么做成的,但看起来倒是颇为昂贵。
浅浅地喝了一口。
瞬间便感觉到腹内升起了一股暖意。
秦可卿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一抹浅笑。
她与贾蓉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则两人只见过一面,根本谈不上感情。
如今有一位身份更加高贵,而且相貌更加英俊的男人钟情于她,甚至敢为了她当众抢亲。
不仅如此,生活上也极为温柔体贴。
传统的她虽然有些抗拒,但心里却还是挺受用的。
第六章 王世叔,听说你侄女不错
翌日,依旧凄寒。
神京大街的玉露已白。
秋已渐深了。
一大早,萧流云照例在院子内打了一套拳。
冲过澡换上一身素净白袍后,强拉着宝珠瑞珠两个丫鬟一起吃了早饭。
紧接着,又吩咐从头到尾俏脸通红的她们,将热食和新熬的补汤给秦可卿送了过去。
忙完这一切,这才坐上马车出了门。
来神京已有三天,萧流云还未出来逛过。
不过驾车的钟大最近在外面四处活动,倒是有些熟悉。
神京城布局极为方正,分东南西北四区,拱卫着最中央的皇城。
四片区域中,东区最为尊贵。
里面住着的不是当朝大臣,便是世代勋贵。
北凉王府以及宁荣两府都在这里。
而王家则没这个福气,只能住在稍逊一筹的南区。
那里大部分都是军中将领和一些清贵的府邸,也有一些豪富商人在此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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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阳光刚刚升起,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寒香。
街旁的秋树木叶早已凋落,落叶的露水,已结成一片薄薄的秋霜。
马车里,萧流云端坐在温暖的软榻上。
手里把玩着从秦可卿那取来的雕花云纹金钗。
这是她出嫁时所佩戴的饰品,上面还带着幽幽的清香。
“小王爷,前面堵住了。”
这时,前方传来钟大的声音。
萧流云眉头微蹙,将钗子小心地放进怀里。
轻轻掀开窗帘。
侧头一望。
晨雾朦胧间,不远处,几个兵马司的军士拦在街口。
似乎正在询问过往的路人。
这条巷子本就不宽,又位于坊市附近,大清早来往的人也极多。
一耽搁,就堵在了那里。
萧流云将窗帘放下,神色淡淡地吩咐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钟大应声下车。
不一会儿,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马车。
“见过世子殿下!”
来人先是对着马车见了个礼,这才恭敬地解释:
“兵马司受宁国府贾珍贾大人所托,查昨日袭击贾家子之人,如有怠慢,还请世子殿下恕罪!”
马车内静了静,传出清冷的声音:“让路!”
“是!”
那名军士暗暗松了口气。
连忙招呼着人群,将通道让开。
高大马车在众人的注目中缓缓而行。
大约几个呼吸后。
钟大回头看了看,见已经走远,便小声地朝着身后问道。
“小王爷,你说他们怎么知道抢亲的人住在这东南两区?”
萧流云淡淡一笑,随口反问道:“除了这里,谁家能有如此健硕高大的马匹?”
钟大恍然大悟,用佩服的语气说道:
“小王爷高明!”
车厢内一片安静。
随着朝阳逐渐升起,神京内的寒气很快被驱逐的一干二净。
整座城市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青楼茶肆,布庄宝斋都已经打开。
坊市里,人群更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萧流云偶尔会叫停马车,挑帘观看。
所以行驶的并不快。
等到暖阳高挂,才远远的看到王家的宅门。
只见王家中门大开,十几名奴仆早早地候在大门处。
见雕龙画栋的高大马车行驶过来,连忙有人入内通告。
等到萧流云披着一件白狐裘走下车时。
门口处已然出现一位身材魁梧,面目粗旷,一看就是军伍出身的中年汉子。
只听他朗声道:
“世子殿下来此,王家当真是蓬荜生辉。”
萧流云连忙上前见礼,笑容亲切。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埋怨:
“王世叔怎如此客气,这天如此寒冷还亲自出门相迎,莫非是专程折煞我不成?”
王子腾爽朗一笑,连忙扶住萧流云双臂,道:
“世子殿下身份尊贵,我皮糙肉厚的出来迎一迎也无妨。”
说话间,他仔细地打量着对方的面容。
心中不由得暗赞一声,果然如传说中那般。
丰神如玉,俊逸不凡,恍如落入凡间的谪仙。
萧流云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让一旁的钟大将礼品送上后,便随着王子腾一起进了宅门。
王家正堂内。
一主一客相对而坐。
丫鬟将好茶奉上,王子腾先是关心起了北凉王。
得知王爷身体健康,无病无忧后,这才与萧世子攀谈了起来。
他的言语十分热络。
不知道还以为北凉王府和王家是世交呢。
说了好一会儿,王子腾的语气突然变得怅然起来:
“早年我曾巡查北凉,那时世子殿下才八岁,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九年,世子殿下都这般大了。”
听到这话,一直面带微笑的萧流云登时心中一动。
或许正是因为多了个北凉王府,导致王子腾早了几年接手巡查之事,使得此时的王家比原著中更加兴盛。
在这个蝴蝶效应下,王熙凤与贾琏的亲事往后拖了几年。
至于为何,萧流云也能想明白,原著中两人成亲时年岁本就不大,完全可以再等几年,之所以如此心急,无非就是彼时贾家势大,王家势弱罢了。
如今王子腾简在帝心,发达指日可待,王家虽不说能强过贾家,但也不会逊色多少。
本家强势,自然也就不会让姑娘早早嫁出去了。
萧流云点了点头,带着些许幽怨说道:
“王世叔说的是。唉!我都满十七岁了,在这个年龄好些人都已经成亲了,而我却还是形单影只......”
这话一出,王子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你的风流事迹都从北凉传到岭南了,还形单影只?
蒙谁呢?
他强挤出一抹笑容,道:
“神京出了名的官家小姐多,要不我给世子殿下介绍介绍?”
王子腾此言纯粹就是接个话而已。
北凉王世子身份何其尊贵,长得又如此俊俏,哪家姑娘不喜欢?
还需要他一个京营节度使来介绍?
可没想到。
对面端着着的萧流云立马闻言点了点头,一脸高兴地道:“能有王世叔做中人,那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这.......”
王子腾当即愣了愣。
心想或许是世子殿下在神京并无亲长,无奈之下才寻他牵线搭桥。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
“世子殿下是已经相中人家姑娘了吧?”
萧流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见他笑而不语,王子腾顿时了然。
只得又问道:
“敢问哪家的小姐有这个福气,能被世子殿下看上?”
与王家家世相仿的,他兴许能牵上线,但有些人家,却根本不是他这个身份能上门的。
只希望萧世子看上的别是什么公主郡主啥的,就算给王子腾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上门说亲。
王子腾有些紧张地看着对面的俊俏公子。
半晌,只见萧流云微微一笑。
风度翩翩地说出了一句令他大为震惊的话。
“听闻王世叔侄女温婉恬静,端庄大方,相貌更是国色天香,犹若神仙妃子,流云闻之,甚是仰慕,遂想请王世叔代为说情。”
第七章 飞扬跋扈萧世子
此话一出,王子腾登时就懵住了。
感情这世子殿下看上的官家小姐不是别人,是自己侄女?
来王家做客,陪自己说了那么多,也全都是为了打自己侄女的主意?
反应过来的王子腾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萧世子看上了他王家人。
而是因为,他侄女王熙凤在不久前已许配他人。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王家的世代姻亲,一门双公中的其中一公——荣国府。
王子腾妹妹与侄女同入一府,妹妹嫁给了荣国府二房贾政,王熙凤作为嫡长女,所嫁的是荣国府大房贾赦的嫡子贾琏。
王子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一脸歉意地对萧流云说道:
“还望世子殿下恕罪,我侄女已经有婚约了。”
在刚刚那短短的数息间。
他不是没想过向贾家退婚,将侄女嫁给权势更大的北凉王府。
毕竟现如今的王家由他做主。
王熙凤的父母也不在神京,管不到这边。
但是,贾王两家世代相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互联姻乃理势之必然。
他王子腾才获得陛下垂爱就背叛世交,到时世人如何看他?
再者说来。
宁国府这边才被抢亲,荣国府那边又要被退亲的话,偌大的贾家在神京还有什么脸面?
不得和王家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王子腾只能拒绝。
萧流云闻言却并无太大反应,眉梢一挑,问道:“贵侄女可完婚否?”
王子腾摇了摇头,道:
“定下的婚期在三个月后。”
萧流云浅浅地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茶水,不动声色地道:
“既然还未完婚,那退了不就行了?”
王子腾都想哭了。
“世子殿下,您老人家就别为难我了,对方是荣国府,这婚怎么能退?”
萧流云微微眯眼,脸色微沉,冷冷道:
“荣国府又怎样,强的过我北凉王府?还是说,你瞧不起我这个北凉世子?”
饭团探书
短短一句话,将传闻中萧世子飞扬跋扈的性子显露的淋漓尽致。
王子腾心中苦涩,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躬身向萧流云请罪:
“下官绝无此想法,只是贾家与王家世代相交,不可违背,请世子殿下恕罪!”
话音刚落。
只听‘碰’的一声。
一个杯盏被猛地摔落在地,陶瓷碎片顿时四溅开来。
“哼!”
萧流云冷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只留下心情复杂的王子腾,静静地看着自己湿透了的衣角。
走出王家,上了马车。
萧流云阴沉的脸色瞬间一变,嘴角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他敢保证。
今天王家发生的一切,不到半天就会传到神京各个世家的耳朵里。
萧世子这个飞扬跋扈,生性风流的形象算是更加稳固了。
“回府!”
世子殿下清冷的声音响起。
钟大应了一声,手中缰绳一扯。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回去路上。
钟大想起一事,便说道:
“小王爷,走之前宁小姐吩咐我,让小王爷到神京后抽空去西郊的清风庵一趟。”
萧流云沉默了片刻,回道:“我知道了。”
钟大口中的宁小姐,名叫清婉。
是萧流云外婆早年收的义女。
也就是他的小姨。
外婆早逝,宁清婉在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王妃一起生活。
在王妃嫁入北凉王府后,孤身一人的她也随着去了北凉。
后来,王妃抑郁而终,北凉王勤于政事,便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年幼的萧流云。
实际上,她并不比萧流云大多少。
说是小姨,其实北凉大部分人眼中,都把她当成世子殿下的未来的媳妇儿。
只是碍于礼法,一直无人说破。
萧流云想了想,说道:
“就明日吧,小姨与明月庵慈安师太有旧,是该去拜会一下。”
钟大点头答应:
“行,那我回去就安排。”
萧流云不再言语。
马车按照原路返回,可没想到在经过早上那条窄巷的时候,竟然又堵住了。
这次倒不是兵马司的人拦路。
而是因为,迎面驶来了一辆同样华贵高大的马车。
若光是马车,倒也能错行让过。
只是对面随从众多,前呼后拥,几乎将巷子填满。
坐在车头的钟大打量了一眼,侧头对身后车厢内的萧流云小声道:
“小王爷,是荣国府的牌子。”
这么巧?
萧流云正想问问对面坐着的是荣国府的哪位。
对面的人却先发话了。
领头的一位随从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
“荣国府琏二爷车驾在此,速速退开!”
对方如此嚣张,钟大嘴角微微一抽,旋即憨厚一笑。
既不说话,也不让开。
那样子似乎是在看对方笑话似的。
荣国府的下人当即大怒,骂道:
“王八肏的,敢拦荣国府的车驾,找死不成?”
说着,便有几个穿着奴仆装的汉子拿着棍棒,气势汹汹地走来。
倒不是荣国府下人狂妄。
实际上他们精着呢!
对面的马车虽华贵,赶车的人却只有一人,连奴仆也未有,再者车上没有挂牌,一看就不是世家高门中人。
而且,就算对方有些地位,他们也不怕。
荣国府虽然衰落,但余威犹在,只要不是碰上几位王爷,基本上可以说在神京随意横行。
没看到马车内的贾琏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吗?
听到对方骂人,钟大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消失了。
冷冷地看着慢慢围过来的几个荣国府下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砂锅大的拳头不自觉地握了握。
看样子颇有些心痒难耐。
转过头,正要请示小王爷。
耳边就传来了冰冷的声音:
“别出人命,打断一条腿就行了。”
钟大嘿嘿一笑,从车辕上站起。
刚要下车,萧世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贾琏的,打断两条。”
钟大双目泛起嗜血的光芒,咧开嘴狞笑道:
“遵命,小王爷!”
话音刚落地。
便听‘啪’的一声。
凉王府的车驾直接震了一震。
钟大自车辕上一跃而起,犹如饿虎扑食般撞入包围的人群。
在身材魁梧,久经战场杀伐的钟大面前,那几个汉子就像是纸做的一般,根本扛不住。
钟大拳头一振,犹如巨石般砸在其中一个汉子胸口。
嘭!
一声闷响,其人直接吐血后飞,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荣国府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几道沉闷的响声爆发。
嘭!嘭!嘭!
鲜血洒落一地。
“有刺客,保护二爷!”
有人见状仓皇大喊。
贾琏听到声音,推开车门一看。
一眼便看到一面目狰狞,身躯高大犹如魔神般的身影直奔他而来。
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他慌忙从车窗翻出,在几位下人的拥护之下,朝着巷外逃窜而去。
然而,今日和昨日不同。
这次可不用怕暴露身份。
只见钟大迈开大步,直追而去。
只是三两步,便冲至贾琏身后。
两手往前一抓,钳住旁边两个下人的脖子,往一旁猛地一甩,将其砸在巷子两的围墙上。
打人如挂画,久久不能掉下来。
贾琏见状身体瞬间一软,瘫在地上,不停的打颤:
“荣国府!我是荣国府贾琏,饶......”
下一刻。
一只比他大腿还粗的手臂砸下来,将他的求饶打断。
咔嚓!
一声脆响。
贾琏的一条腿被生生打断。
“啊!!”
剧烈的疼痛刺激下,他不住地惨叫,眼泪鼻涕口水全都流了出来。
钟大皱了皱眉。
又是一拳砸下。
贾琏白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钟大依旧黑着脸。
他走到那几个被砸晕的下人面前。
咔嚓——
巷子中脆响不断。
直到将最后一人的腿打断。
钟大这才裂开嘴笑了起来。
第八章 荣庆堂上
神京东城,荣国府。
隔壁出了那样的事,李纨也不好立即离开。
帮着撤下布好的喜庆之物,以及派人通知已经邀请的宾客,忙到很晚才回来。
荣庆堂上。
贾母高座在上
下方,姑娘们悉数到场。
其中一女子眸光犹若星辰,两弯似蹙非蹙,浑身散发着娇弱灵气。
正是刚进府没几年的林黛玉。
在她身侧。
贾迎春温柔可亲,贾探春英姿飒爽,贾惜春娇憨可爱,史湘云活泼豪爽。
莺莺燕燕,好似一副红楼百美图。
面若满月的小胖子贾宝玉宝二爷也到了,就坐在姐妹们中间。
贼眉鼠眼的贾环也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
隔壁发生那么大的事,荣国府众人当然也有听说,只是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今儿一早,众人便拉着李纨讲述昨日抢亲一事。
“唉!这秦氏也是个可怜的,昨儿距进门也就百来丈远,没想到这都出了差错......”
李纨知道早晚也瞒不住,便把看到的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听闻细节,莫说那些深闺小姐,就连贾宝玉和贾环都吓得够呛。
唯独史湘云,她素有侠气,听闻后愤愤的说:
“没想到神京城内竟有如此恶贼,待我学得武艺,定要将其斩于剑下。”
高座上的贾母闻言真是好气又好笑,笑骂道:
“你啊,一个侯府小姐就知道打打杀杀,跟个男儿似的,该和你林姐姐学学。”
见姑奶奶面无怒色,湘云便知只是同她玩笑,以缓解堂上紧张的气氛。
随即眉稍一扬,双手叉腰,傲然道:
“姑奶奶,古有木兰从军,今有湘云斩敌,说不定我还要名流千古呢!”
姑娘们被她的憨态逗的纷纷掩嘴而笑。
一旁体态较小的四丫头惜春却忽地叹了口气,道:
“也不知蓉哥儿现在怎么样了?”
众人这才想起,惜春虽从小就在荣国府长大,但实则出自宁国府。
贾珍是她亲哥哥,贾蓉是她亲侄儿。
虽然被接到这边,亲情淡薄了许多,但毕竟是至亲之人,听闻消息难免有些担心。
知道内情的李纨连忙道:
“宁国府已经请了御医,性命倒是无碍,可惜要躺个半年才行。”
惜春松了口气,眉眼间却依旧带着愁色。
迎春见状连忙将她揽在怀里,笑着安慰道:
“四丫头莫担心了,蓉哥儿年纪轻轻,躺一躺又有什么关系?”
就连贾母发话了:“蓉哥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四丫头想开一些。”
惜春点点头,神色稍稍明朗了一些。
一旁的黛玉看到贾宝玉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貌似神游,不由得打趣道:
“呦!平常宝二爷最爱热闹,今儿个怎地一句话也不说?”
听到这话,其他姐妹也一同看来。
却见贾宝玉好像没听到似的,双目无神,一动不动。
王夫人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喊道:
“宝玉,宝玉!”
还是没有反应。
见自己的心肝宝贝好似犯了癔症,贾母也着急了,连忙就要去唤人去请大夫。
这时,贾宝玉突然回过神来。
面色愁苦,语气哀婉地说道:
“蓉哥儿媳妇我见过,没想到竟遭的如此厄运?”
他想到秦可卿那神仙一样的人儿被凶徒恶贼虏去了,心疼的跟刀绞似的。
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众姑娘闻言也是默然不语。
只有王夫人拉着脸皮,冷冷道:
“亲未成,秦氏算不得贾家媳妇儿。”
贾母也觉得不妥当,隔壁贾蓉还躺着呢,这边只关心那被抢的新娘子。
只不过贾宝玉在她心中分量极重,急忙护犊子地道:
“你少说两句,那秦氏也是个没福分的。”
毕竟一个是自己婆婆,一个是自己儿子,王夫人闻言也不再开口。
贾宝玉哭了一会儿,他就感觉有些累了,再加上在姐妹们的安慰,便停了下来。
看向不远处坐着的李纨,关切地问道;
“嫂嫂,可寻到那贼人了吗?”
李纨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消息,宁国府珍老爷也不知道打发了多少人去寻,听说连兵马司都托了人去。”
“这!不行我也要去寻一寻。”
贾宝玉一听,只觉神仙一样的人儿恐怕是凶多吉少,急着就要站起身来。
“你这呆......你去寻甚么?”
相邻而坐的林黛玉早就见识过贾宝玉的胡闹,此刻仍然心中一惊,连忙将他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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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见状也吓了一跳,这心肝宝贝可不能胡来。
她老人家用少有的严厉语气说道:
“你去寻甚么,若你也出了事儿,叫老身还有你母亲如何,叫这些姐姐妹妹又该如何?”
贾宝玉闻言又是一呆,只得悻悻坐下。
不过,他想到刚刚黛玉紧张的模样,心中却是微微一喜。
原来林妹妹竟这样紧张我!
见这一场胡闹终于停了下来,贾母这才放下心来。
与王夫人商量着,安排人去隔壁看望一下,送些补品什么的。
正当这时。
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急匆匆地跑进堂内。
众人见状眉头都是一皱。
怎地如此没规矩?
正待呵斥,便见那丫鬟跪倒在地,匆忙道:
“老太太不好了,外面有人将琏二爷的双腿打断了!”
一时间,众人都变了颜色。
“啊?”
“究竟是谁干的?怎么敢?”
“严不严重?请大夫没?”
荣庆堂上乱作一团。
众人惊声问个不停。
这贾琏和贾蓉可不同,那可是荣国府大房嫡子,关系亲近了许多,身份也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大老爷已经托人请了御医来看,还没有结果。”那丫鬟连忙回答道。
听到请了御医,众人提着的心放下了些。
向来性格温婉的迎春皱着眉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丫鬟面色有些不好,吞吞吐吐地回答:“听大老爷和二老爷谈话,说是因为琏二爷冲撞了北凉世子的车驾。”
萧世子?
荣庆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众人面面相觑。
“这没眼色的,活该!”
贾母气的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一旁的鸳鸯见状连忙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抚着,以防其急火攻心。
贾母缓了口气,忽地叹道:
“唉!贾家这两日真是......”
第九章 王熙凤
荣国府的鸡飞狗跳暂且不提。
王家大宅内。
王子腾正一脸愁索地给妻子黎夫人和侄女王熙凤讲今早萧世子来的事。
话才刚刚说完,黎夫人和王熙凤还没回味过来。
突然就有下人来报。
世子殿下回去的路上被荣国府的琏二爷冲撞了车驾,直接将人打断了双腿。
王子腾当即惊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萧流云不知道自己侄女的结亲对象是谁,此刻心中却不免有了怀疑。
这些事他也不好多说,只是看着王熙凤道:
“凤丫头,贾王两家是世代烟亲,你和贾琏的婚事很早之前就已经定下,他是个精明能干的,你切不可有异心。”
王熙凤神色自若地道:“叔父,我知道。”
一旁的黎夫人却是叹了口气:
“这贾家最近可真不太平!要不凤儿去郊外的寺庙拜一下?也好让贾家看到我们的诚心。”
王子腾也点了点头:“你婶婶说得不错,不知道萧世子会不会善罢甘休,你去躲躲也好!”
王熙凤自是从善如流,点头答应。
回到自己小院。
王熙凤面色就有些忧愁了。
她和秦可卿不同。
因为两家交流密切的缘故,每逢贾府姑娘东道,都会派人来请她。
在订亲之前,她与贾琏见过多次。
贾琏此人身为荣国府嫡长孙,不仅相貌英俊,还有能为。
确实是一个让她满意的夫婿。
所以纵然知道身份更加高贵的萧世子心仪于她,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在听到贾琏被萧世子打断双腿后,王熙凤心里就有些怕了。
萧世子胆子竟然这么大!
万一他效仿昨日的贼人,在她大婚之日抢亲,那该怎么办?
王熙凤自知自己贪念富贵,热爱钱财,权势欲极强。
贾琏虽然精明,但她好歹还能压住。
而这位世子殿下的风流事天下皆知。
她一旦被掳去了,顶天了也就是个侧妃,哪里有说话的位分?岂不是天天受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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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越想越愁。
一旁的丫鬟平儿看见了,不由得问道:“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了?”
王熙凤将事情说了。
平儿也有些发蒙,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萧世子看上了小姐?”
王熙凤听这语气,白了她一眼:
“怎么?难不成你小姐长得很差?“
平儿连忙摇头,赔笑道:“小姐生的就如天上神仙似的,我平日见了都忍不住倾倒,怎么会差?”
王熙凤闻言轻轻地哼了一声,笑骂道:
“好嘛,你竟敢取笑我,找打!”
说着,玉藕般的手臂便朝平儿打去。
平儿连忙笑嘻嘻地躲开,又疑惑地问道:
“这萧世子不是听说才来神京几天吗?怎么就将主意打到小姐身上了?”
王熙凤撇了撇嘴,见打不着她,便只得将手收了回来,没好气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
“不过,我听说这位世子殿下生的好似凡间谪仙一般,小姐不如从了吧?哈哈哈......“
“哼!看来你这妮子真是想挨打了!”
“小姐饶命,我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玩闹在一起。
房间内不时响起求饶和笑骂的声音。
也也不知道多久,才停了下来。
王熙凤气喘吁吁地瞪了平儿一眼,这丫头简直没把自己当丫鬟,每次都气她。
“收拾东西,我们去西郊的明月庵住几天。”
平儿揉了揉胳膊上的软肉,俏脸通红地给王熙凤整理乱掉的仪容,闻言问道:“怎么了?”
“惹不起,就躲呗!”
王熙凤看着铜镜里自己精致的面容,无奈地回道。
平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萧世子不是这样的人。”
王熙凤透过铜镜看着她,奇道:
“你一个丫鬟能知道些什么?”
平儿将一根玉钗斜插进王熙凤的发髻中,满意地打量了一眼,叙述自己听到的传闻:
“听说萧世子来神京一个侍女都没带,所谓的风流好色恐怕是假的。”
“哼!你想什么呢!神京还差那几个丫鬟?”王熙凤有些不屑。
平儿想了想,又道:
“那些风流事都是从北凉传来的,从未有人去验过真假,兴许是讹传呢!”
王熙凤愣了一愣。
北凉世子的风流韵事天下皆知,就连身处深闺的她都有所耳闻。
还没听说有人质疑的!
便问道:“他这么做图什么?”
平儿没有说话,一根手指朝着上方指了指。
王熙凤看到,脸色微变,瞪了自己胆大包天的丫鬟一眼,当即噤声。
恐怕就连萧流云也没想到,小姨精心布置的计划,竟然被一个丫鬟看穿。
不过,平儿说的也不全对。
这些早有探子查过了。
一半真一半假。
风流事是真有,只不过都是替身所做,比如夜宿青楼,一掷千金之类的。
而与什么尼姑道姑之间的风花雪月,大多是编撰的。
反正也难以查证,丢出去吸引视线罢了。
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大胆,平儿连忙笑着道:
“好姑娘,咱们去庵里住几天啊?”
“我也没想好,多住几天吧!等风头过去,那风流世子自然忘了。”
王熙凤想了想,回答道。
平儿点点头,便下去收拾东西去了。
明月庵是京城名庵,坐落于西城门外四五里处。
主持慈安师太佛法高深,善结交佛、道、儒三教名士,为京中高门府邸所推崇。
是故,明月庵常年有京中高门大户前来祈福还愿,香火鼎盛。
其实贾家作为富贵人家,也修建庙宇,供应香火。
分别是铁槛寺和水月庵。
铁槛寺是停灵办丧之地,而水月庵则是单纯的尼庵。
只是王熙凤尚未过门,不好去那水月庵,便挑了这极有名气的明月庵。
将日常所用之物带上,又装了些御寒的袄子和被褥。
两人乘上马车,直奔明月庵而去。
第十章 可卿~
北凉王府。
秦可卿居住的院子。
三辆装满货物的马车驶了进来。
赶车的护卫刚刚退下,两个娇小可爱的丫鬟就兴冲冲地从屋内跑出来。
一眼便看到那依靠着在马车旁,正拿着酒葫芦仰头痛饮的世子殿下。
吞咽酒水时耸动的喉骨,刀削般冷峻的下颌,依旧一身白色长袍,几缕青丝从发髻中窜出,在寒风中微微飘动,带着几分随意的味道。
仿佛如同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
瑞珠和宝珠一时间竟看呆了。
久久没有出声,仿佛生怕破坏这极致的唯美。
这时,突然传来轻微的咔嚓声。
萧流云灌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刚刚闭紧的窗缝。
心中暗笑不已。
转过头来,看向杵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俩个小人儿。
笑着唤道: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世子殿下的笑容和煦而阳光,温暖得让人窒息,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象一般。
两个丫鬟俏脸瞬间一红,耳根更是隐隐有些发烫。
娇羞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见......见过世子殿下。”
萧流云越发觉得这一主二仆有趣,也不说话,打量着她们绯红的脸颊。
直到这两个丫鬟羞得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才指了指院子内的三架马车,语气温和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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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们买了些布匹来做衣裳,去看看吧!”
这天儿越来越凄寒。
从北凉来的人尚能受得,秦可卿和这两个丫鬟可不行。
她们现在穿着的还是当日结亲时的那一身呢!
“布匹?”
“这些都是?”
两个丫鬟看着眼前这三架满载的马车,也顾不得害羞了,语气无比惊讶。
萧流云眉头一挑,解释道:
“不知道可卿喜欢什么,就买了些,她挑剩下的就你们用吧!”
宝珠瑞珠闻言,浮现出一抹喜色。
连忙跑到其中一架马车旁。
揭开捆绑的绳索,揭开上面盖着的毡布。
下一刻。
两人的嘴巴张的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只见车上装着的全是奢华的绸缎。
颜色鲜艳,没有一点瑕疵。
要知道,这种档次的缎子,都是簪缨世家的太太小姐在用,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
就算是秦可卿,以前每年也最多买一两匹而已。
买回来后,都舍不得经常穿,就是为了在一些节日装个门面。
而眼前这架马车,只是粗略一看,装着就不下于五十匹。
震惊的两人不由自主地朝着另外两辆车望去。
三辆?
一百五十匹?
按照小姐以前的用法,用一辈子都够了!
萧流云看着她们惊讶的模样,摇头一笑,并没解释花了多少银两,只是道:
“两辆车里装的布匹,另外一辆装的是御寒的狐裘,王府内可没有其他下人,只有幸苦你们自己搬了!”
宝珠瑞珠才不会觉得幸苦。
一会儿摸了摸这匹,一会儿摸了摸那匹。
脸上的喜色根本掩饰不住,一直在那儿咯咯咯的傻笑。
趁着她们在那儿高兴的功夫。
萧流云从马车中取出一件貂裘。
也是最贵的一件。
足足花了他一千两银子。
与他平常穿的那件一样,都是白色的,只是稍小一些。
走到房前,轻叩房门。
回应的是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
轻轻推开房门。
绕过绘着百花图的屏风。
塌上。
美人青丝未梳,披散在双肩。
精致白皙的面容,在光线稍显昏暗的房间中仿佛散发着微光。
衬着唇瓣那一点嫣红,忽然就惊心动魄起来。
听得声音,她紧张地往这边看来。
眸光犹如一团水雾,似怯含羞。
“可卿!”
“......”
秦可卿黛眉微蹙,冷冷道:“谁让你叫那么亲热的?”
萧流云不以为意,上前几步。
这一动作,将秦可卿吓得够呛,下意识地往里面缩了缩。
“你若辱我,我定然是不活了!”
说着,双眸顿时泛起了泪光。
萧流云将手里的狐裘放在塌上,满眼笑意地看着她,语气温柔地说道:
“天气冷了,给你买的,试试?”
秦可卿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将目光移到那犹如白雪般纯洁无暇的貂裘之上。
好美!
即使她此刻眼泪汪汪,也忍不住心中惊叹,生出一抹喜爱之情。
“咳咳......”
萧流云轻咳了两声,轻声道:“我给你买了些布匹回来,只是要制作成衣还需要些时间,这狐裘倒是可以先试试!”
秦可卿冷哼一声。
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貂裘上移开,将头偏向一侧,不搭理他。
“可卿~”
萧流云语气温柔,拉长语调唤她。
她依旧不理。
“可卿~”
萧流云又唤。
她哼了一声。
只不过这一声怎么听怎么像撒娇似的娇嗔。
萧流云心中暗笑,侧着身子坐在塌上,看着她的侧脸:“试试吧!”
秦可卿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一只白玉般的小手小心翼翼地从被子中伸出,摊在萧流云面前。
萧流云愣了愣。
旋即伸出了自己骨节分明,布满厚茧的手掌。
一把握住了对方。
一时间。
萧流云只觉自己好似握住了一块美玉,又好似触碰到了一块嫩豆腐。
滑嫩!
温暖!
令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他正感受着。
秦可卿突然就惊声叫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
说着,连忙用力将自己手挣脱出来。
萧流云一脸莫名地看着对方:
“不是你伸手让我摸的吗?”
秦可卿俏脸血红一片,瞪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萧流云,咬牙狠狠地说道:
“我是让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萧流云愣了愣,问道:“什么东西?”
“当然是我的钗子!怎么?世子殿下敢做不敢当?”
“钗子?行啊!”
萧流云满眼都是笑意,指了指床上,道:“你梳洗一下,把它换上,我就给你!”
秦可卿看了看面前华贵的貂裘。
咬了咬牙,嗔道:“那你还不出去!”
说着,她发现这情形就好像是和自家相公调情似的。
面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又立马浮现了起来。
害怕被对方看到自己的慌乱,忙将头低了下去。
直到听到脚步声远去。
她才一边用余光查看四周,一边慢慢将头抬起。
呼——
深深地呼了口气。
将双手按在脸上。
果然好烫!
秦可卿想着,有些心烦意乱。
忽然她又想起自己的一只手曾被那坏人摸过。
手忙脚乱地放了下来。
呆呆地坐在塌上。
好久。
快速跳动心口却始终没有减慢。
第十一章 北凉王妃留下的簪子
院内。
瑞珠和宝珠正在将马车上的绸缎布匹搬到院子空置的房间里去。
她们自是知道萧世子偷摸进屋去了,却没有去打扰。
反而很是开心的样子。
仿佛自己作为陪嫁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萧流云走出房间。
便看到宝珠和瑞珠一人抱着一匹比她们还要大的绸缎,兴高采烈地往隔壁的空房间搬。
他无声地笑了笑,将面前的宝珠叫住:
“不用着急,都是可卿和你们的。”
宝珠笑脸如花,叽叽喳喳地说道:“世子殿下,好的缎子在外面放久了会冻坏的,得趁天黑前搬进屋内才行。”
世子殿下弯下腰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又起身将瑞珠唤过来。
笑容阳光温暖,道:
“缎子等会儿再搬,去给你们小姐梳洗一下,多日未出门,别憋坏了身子。”
宝珠瑞珠相互望了一眼。
她们能感觉到世子殿下对小姐的关心,连忙弯腰行礼,笑呵呵地答应:
“是,世子殿下!”
看着俩丫鬟进了屋。
萧流云摸了摸怀内的金钗,心中一动,往自己居住的庭院走去。
半柱香后。
他再次回到可卿居住的院子。
此时。
在宝珠瑞珠两个丫鬟的服侍下在宝珠瑞珠两个丫鬟的服侍下,秦可卿将头发绾起,一头墨缎般的三千青丝绾成了一个清爽简单的发髻。
因平日里用的金钗不在,发髻间用红绸缀了晶莹小巧的铃铛系住。
几缕鬓发垂在侧脸,极具柔美,眉若新月,一双剪秋水瞳清凉明净,灿若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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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在雪白貂裘下曲线曼妙的身段儿,已经有了几分专属于女人的成熟。
这是被抢之后第一次梳洗。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纵然是有些半强迫的性质,也打扮的十分认真。
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那坏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宝珠瑞珠自是极其知趣,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萧流云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
秦可卿终于从铜镜中发现了背后人的影子,整理妆容的手微微一抖,险些将眉画歪了去。
“谁......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
握着手中的眉笔的手微微发白,说话的声音更是被吓得有些发颤。
萧流云眉稍微挑,道:“我进来许久了,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宝珠瑞珠!”
秦可卿提高声音喊道,连忙就要起身。
萧流云笑了笑,按住她的双肩,将她固定在凳子上。
“她们出去整理买来的布去了,你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秦可卿闻言心中暗骂这俩丫鬟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听她话了。
见挣脱不得,她反而不再反抗。
平复了一下情绪,冷冷地通过铜镜看向身后之人,咬牙厉声道:
“你别以为把我抢了,我就会任你胡作非为,你想都别想!”
萧流云自然不生气,同样看着镜中的玉人儿,心中却是幽幽一叹。
现如今的秦可卿和书中的似乎已经很是不同了。
她虽然依旧柔弱,但经过抢亲一事,内心似乎已经变得坚韧了许多。
在原来的走向中。
年仅十七岁的她现在应该正充满了对成亲之后的欢喜和向往。
慢慢的,直到她发现了公公贾珍的强势和欲望,也看清了丈夫贾蓉的懦弱和无情。
在庞大却人丁稀少宁国府内,她就是被锁住的没有翅膀的鸟儿,就算心有不甘,又怎能反抗?
萧流云并不认为这是她的错。
对于这个时代中的大部分女子而言,美貌不仅仅是荣华富贵的阶梯,也有可能是噩梦的开始。
他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但可以尽力让眼前人活的更好一些。
与其落入贾府受尽肮脏,跟着他至少......
萧流云深深地看着铜镜中的倩影,伸手缓缓将面前美人头上的红绸铃铛取下。
见她紧张地又要反抗,他沉声道:“别动!”
秦可卿听他话语严厉,果然不敢再动。
呆呆地坐在那里,瞪大眼睛,透过铜镜看着他。
只见萧流云将取下的红绸和铃铛放到一旁,从怀中取出一只古朴的玉簪,缓缓地斜插进髻内。
秦可卿俏脸通红,可看了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忙说道:
“这不是我的钗子。”
她的那根是雕花云纹的金钗,而头上那根却是镂空凤头玉簪。
萧流云却不急着回答,将头伸到秦可卿面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
这才满意地道:
“这簪子是我母亲留下的,与你很合适。”
萧世子母亲?
秦可卿神情微怔,旋即脱口而出:“北凉王妃?”
萧流云点了点头,有些怀念地看了看那根玉簪。
又低下头来看着她的双眸,语气低沉地说道:
“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佩戴的簪子。”
当然,还有个‘之一’没有说出。
毕竟是北凉王妃,留下的钗子簪子何其之多,足有百来件!
拿出一件送给心仪的女子,又有何妨?
秦可卿闻言俏脸涨的通红,急忙道:“这......太贵重了!快,快取下来!”
萧流云蹲下身来,面向身前的佳人,认真道:
“我送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
言语霸道,眼神却无比温柔。
秦可卿心乱如麻。
她一直以为,北凉世子飞扬跋扈,不知从哪儿听闻了她的美色,才在大婚之时将她抢走。
毕竟两人以前从未见过面。
秦家在神京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她也很少在神京的太太小姐间走动,若不是与贾府结亲,恐怕很少有人知道秦家还有她这样一个貌美的女子。
那日被打晕之后,她生平第一次做了噩梦。
梦见自己被关在高高的院墙内,抬头能看见的,只有一小块四方形的天空,劫走她的人许久都不曾过来看她,每次来也都只是为了发泄,一有不满更是肆意鞭打......
她恐惧,她绝望。
甚至醒来的时候就想到了自杀......
可她渐渐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将她劫走,但对方至少并不只是为了她的姿色。
他的眼神比所有人都清澈,虽不知为何总带着一抹莫名的怜悯,但从不夹杂任何欲望的炽热。
他尊重她,关心她。
萧世子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儿啊!
竟然还将他母亲留下的玉簪给了她。
可......为何就不能早些上门提亲呢?
秦可卿内心幽怨无比。
绣口轻启,暗自叹了口气。
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对方那明亮的双眸。
转头看向铜镜内的自己。
戴上这玉簪,本就柔美的她,更是平添了几分温婉动人。
的确很适合啊!
她心里胡乱想着,将要取回金钗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萧流云见状,知道自己此举已经打动眼前佳人,也不再逼迫,站起身来,轻声说道:
“过几日我会去一趟西郊的明月庵,你要出去走走吗?”
秦可卿平复下心情,闻言稍有意动。
她一开始就害怕被锁在昏暗的屋里。
不过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
抢亲一事才过去没多久,她一旦被人发现,恐怕会平添许多麻烦。
萧流云也明白这个道理,不再多言。
临走出门时,对她说道:
“你也别整日呆在屋里,整个王府都可以逛逛,无人会阻拦你,需要什么直接让宝珠和瑞珠给厨房的木奶奶说,很快就会给你带过来。”
秦可卿螓首微点,语气说不出的温婉:
“我知道了,你去吧!”
修长的身影飘然而去,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看着镜中的自己,俏脸很快就红了起来。
第十二章 刺客
打断贾琏双腿的事没了后续。
荣国府在知道动手的是北凉王府的人之后,至少在表面上偃旗息鼓了。
萧流云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经此一事。北凉世子来京的消息就此传开。
每日都有许多世家的帖子投来,或是邀请赴宴,或是上门拜访。
萧流云叫钟大全都拒绝了。
一来,北凉王作为大燕最大的异姓王,与神京世家的牵扯太深的话,难免会犯了忌讳。
二来,他本人也不愿意和那些人打交道。
至于针对萧家的幕后之人,钟大暗中有条不紊的查探着。
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
萧流云也不着急,偶尔出门逛逛青楼,维持着自己无所事事的浪子形象。
今日一早。
萧流云乘着马车慢悠悠地出了北凉王府,朝着西城方向驶去。
西城所居住的大多是些富商豪门,比之东区反而更加繁华。
一座座古朴雅致的亭台阁楼,茶楼酒肆,穿竹石栏,过街骑楼,深宅大院鳞次栉比。
此地商业气息厚重,催生了许多做事的机会。
有许多贩夫走卒白天在西区做事,晚上回贫困的南区居住。
经年日久,西南两区之间变得极为混乱。
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简陋且乱糟糟的茶摊酒铺更是到处都是。
在西南交界之处,最为豪贵的状元茶楼斜对面,有一条坑坑洼洼的窄巷。
窄巷内,藏着个矮棚似的酒铺。
只卖酒,不卖菜。
大酒缸上铺着木板,酒客就坐在旁边的小竹凳上,用自己带的小菜下酒。
时间尚早,铺内没有客人,只有一位穿着破旧袄子的大汉。
他醉醺醺地卧在铺子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时不时拿起身旁的酒坛灌上一口。
这人叫林中。
身材健壮,皮肤黝黑,乱蓬蓬的头发用一根灰布带绑着,看不出是哪儿来的人。
他是这间酒铺的掌柜。
同时,他也是一名死士,一位杀手......
坛中的酒不知不觉已经喝完,林中皱了皱眉,晃晃悠悠地起身,便要去后院再拿一坛。
这时,一位身材矮小的汉子走了进来,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小声道:
“大哥,萧流云去明月庵了!”
林中闻言精神一振,醉色顿时一扫而空,低声骂了一句:“这王八肏的,可算出来了!”
说着,蒲扇般的大手对着身下的椅子就是一拍。
嘭的一声。
竹片四溅,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刀顿时落入手中。
林中用酒缸上的抹布将长刀使劲擦了擦,眼中精光闪烁不定转头对着那矮汉吩咐道:“召集弟兄,出发!”
“是,大哥!”
矮汉高兴地抱拳应道。
一刻钟后。
通往明月庵的必经之路,西城门两里外密林。
十位蒙着脸的杀手悄声潜伏在丛林中,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萧流云必死无疑!”
林中握着双拳,冷风从林木的间隙吹来,吹着他湿透了的衣衫。
他身后之人早已经打探清楚,北凉王府的宁清婉当年曾被明月庵的慈安师太收养过一段时日,直到被北凉王妃母亲认作义女,才搬了出去。
萧流云与宁清婉关系密切,来京必然会代为探望。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早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这里埋伏着十名江湖上堪称一流的好手,只要萧流云踏入这片密林,就绝不可能活下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林间晨雾消散。
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在地面慢速滚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林间响了起来。
来了!
林中心中一凛,缓缓调动呼吸节奏。
小心拨开茂密的草丛。
只见,密林间的马路上,一架雕龙画栋的奢华马车缓缓行来。
厢门紧闭,窗帘随着车轮的滚动微微荡起,隐隐浮现出一张俊美如画的侧脸。
萧流云?
应该是他!
旁人没有这么俊的!
林中放下心来,看来消息果然没错。
他又仔细看了看。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身材极其魁梧的大汉。
此人应该就是北凉王的亲军钟大,相传有万夫不当之勇,放在江湖上可称之超一流,距离天下十大应该只差一线。
这林中倒是不怎么担心,钟大再厉害,他们这方放五六个人过去也能缠住他。
剩下的随便一人就能将弱不禁风的萧世子解决。
“连护卫都不带,还真当这里是北凉啊?”
旁边有人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林中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双目如若电闪,死死地盯着缓缓靠近的马车,精神已然极度集中。
待马车行至左近,不到十丈。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猛然起身,一声大吼:
“动手!”
霎时间。
山林震动,林鸟惊飞。
十名蒙面高手如猎豹一般,从茂密的丛林间窜出。
“杀!”
“狗贼受死!”
寒光凛冽,杀声不断,直奔马车而来。
钟大眼神微凝,不慌不忙地从车辕上抽出一柄丈长的北凉战刀,侧头对后方道:
“有刺客,小王爷小心!”
车厢内传出平静清冷的声音:
“不要弄的太血腥了。”
“知道!”
钟大点了点头,双手紧了紧手中的战刀,眼中闪烁起嗜血残忍的光芒。
“嘿嘿!真有来找死的!”
轰!
钟大一脚踩在车辕上借力,整个人高高跃起,沉重的身体如同一块巨石,轰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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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下的方位,赫然便是冲至最前面的一名壮汉。
壮汉瞳孔一缩,后脚支撑地面,双手横刀狠狠在身前挡住。
铛!!
一道几乎刺破耳膜的尖鸣。
双刀猛然相撞。
僵持只持续了一瞬。
咔咔咔!
铁片四溅,壮汉手中的武器寸寸裂开。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噗嗤一声。
战刀砍入右肩,自上而下。
“你......”
壮汉眼中充斥着茫然。
下一刻。
大量鲜血喷涌而出,人还未倒地,就已分成了两截。
钟大拔出战刀,看向早已呆滞的众人,狞笑道:“就这还敢来刺杀小王爷?真是不知死活!”
整个林中死一般的寂静。
在狂暴的内力与林间的寒冷双重激发之下,浴血的钟大周身弥漫着淡淡的白雾,宛如在世魔神一般。
“此人天生神力,缠住他,先去杀萧流云!”
回过神来的林中登时大喝道。
其他人也都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好手,意志自然坚定,虽然明白低估了对方,但也很快反应过来。
分出几个行动敏捷的缠着钟大,其他人直奔马车而去。
“找死!”
钟大听到他们的话,大吼一声,猛然踏出数步。
魁梧沉重的身躯这一瞬间爆发的出乎意料的快,直接向身旁距离最近的刺客斩去。
嘭嘭!
两个刺客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几乎同时中了一刀,被砍飞了出去。
转眼便没了声息。
短短片刻间,就有三名同伴身亡,即使身为死士的他们也彻底红了眼睛。
“给我死!”
人群中发出一声爆喝。
一个身材精瘦,速度奇快的汉子一步掠起,瞬间冲上车辕。
挥手击碎厢门,一把向内抓去......
第十三章 震惊!萧世子竟然......
此人手臂修长,手掌骨骼突起,指尖粗大且锋利,一看便是专攻手上功夫的好手。
他正是奔雷手文泰的弟弟,裂骨手文和。
五指练得坚硬如铁,轻易可断钢铁。
一手裂骨绝技纵横湘西,乃是有名的穷凶极恶之徒。
在这群刺客中,武力仅此于林中。
嘭!
厢门破碎。
文和全力爆发而出,夹杂着狠毒内力的裂骨爪,带着强烈的穿刺之意,向内抓去。
他能明确的感觉到,自己这一爪已是生平之巅峰,威力极大,自负就算天下前十恐怕也无法硬接。
萧流云手无缚鸡之力,这一爪足以将他开膛破肚!
正后方一直紧盯着车厢的林中见状登时一喜,急冲的脚步瞬间缓了下来,开始考虑后撤的路线。
然而。
下一刻。
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挑起门帘,缓缓伸出车厢,一把抓住了速度爆快的爪子,扣住手腕的内关穴上。
以快打慢,以静制动。
恍惚间,就如时间断层一般。
文和的爪子刚出一半,便悬在半空无法动弹。
“这是......”
林中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不可抑制的狂跳。
那车厢内伸出的手不等文和反应,顺势一掌打在他的心口处。
嘭!!
一声闷响。
纵横湘西的一代枭雄甚至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直接倒飞了出去。
胸口凹陷,还未落地就没了声息。
车厢内的人没有现身,依旧安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冷汗从林中的额头后背渗出。
跑!
赶紧跑!!
林中缓缓后退,然后转身就走。
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终于变成狂奔。
车厢内手臂伸出的刹那,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到。
自己透过晃动的门帘看到的,竟然是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
“萧流云!是他!萧流云!”
“他竟然有如此武力!凭什么?凭什么?”
林中内心疯狂嘶吼。
同时,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让他既是惊骇不定,又是兴奋无比。
“萧流云,不,北凉,究竟想干什么?”
“必须马上回去告诉爷!北凉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林中心头越想越是急迫,哪里还顾得了同伴,将手里的长刀都丢了,急速朝着神京方向掠去。
密林里。
所有人都被文和的暴毙和林中的逃离惊住了。
车厢内的萧流云同样愣了片刻,心想这人的胆子也太小了。
旋即,他脸色一沉。
绝不能让消息传出去!
“我去追人,剩下的全杀了!”
说话间,一道白色身影从车窗射出,如鬼魅般朝着神京方向飞快掠去。
钟大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杀气腾腾的目光转向剩下的五名刺客。
......
林中在密林中狂奔,根本不敢走大路,专挑荆棘丛生的小道。
虽耽搁了些许时间,但此地距离神京本就不远,越过一块低矮的土丘后,眼前很快就出现了城门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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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提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从小道上走出,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呼了一口气,不快不慢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临近正午,寒气稍退。
城门处人来人往,载满货物的马车络绎不绝。
两旁腰间挎刀的城门吏尽职地观察有无可疑人士,是否携带违禁品入城。
这里是神京的西城门,发生任何事变,都会立马通报顺天府,甚至有可能直达天听。
林中纵然在江湖上是鼎鼎有名的高手,在这里也不敢放肆,排在了入城人群的后面,跟着一起缓缓地朝前移动。
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
“哎!这几个道士怎么能插队呢?”
“宁国府的车驾也是你们这些泥腿子能拦的?还不快滚开!”
林中微微皱了皱眉,抬眼朝前看去。
却见前方一辆悬着八卦图的高大马车旁,几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道士正气势汹汹地和排队的百姓争吵。
说是争吵,其实不过是单方面的喝骂。
听到马车内坐的的宁国府的人,这些普通百姓哪里还敢吱声,吓得连忙往后缩。
那几个道士却是不依不饶,好像被说了一句就是很大的损失一样,一个劲的在那骂人,言语之肮脏,一点儿也不像是修道之人,和西城内的闲汉泼皮没什么两样。
一行人就这样堵在城门处,其他人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去。
城门吏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根本不敢上前。
林中心中焦急不已,眼见也不知道要堵多久,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只得先离开寻一个地方躲起来再说。
正当他转身之际。
耳边突然传来清冷的声音:
“你连北凉世子都敢杀,区区宁国府又算什么?怎么就要走了呢?”
林中瞳孔猛地一缩,头都不回,张嘴就欲大叫。
啪!
一只手忽然从旁伸出,一把捏住他的喉咙,将即将发出的声音捏了回去。
力量之大,让林中几欲窒息。
半晌后,扼住脖子的手稍稍松了松。
身后那人一字一句冷声问道:
“告诉我,你背后的是谁?”
林中满脸胀的通红,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他不敢在叫了,他知道自己一旦有所异样,身后那人一定会立马捏碎自己的喉咙。
半晌后,林中才恢复了一些气色,强笑道:“萧世子真是好本事!”
察觉到那只手掌正在缓缓握紧,他吓了一跳,慌忙道:“我说,我说!”
林中咬了咬牙,快速说道:“戴权掌握了两支暗卫,一支从小培养,一支来自江湖,我们原是犯了事的江湖中人,想要不死,只能为其效力。”
萧流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嘲讽地道:“还真不看出来你还挺忠心的,到现在都还要维护主子。”
林中急了,慌忙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你。”
萧流云眸子中闪过一丝冷光,紧了紧放在对方脖子上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说的两只暗卫我知道,北凉调查过,里面没有你。”
“我......”
林中心中一沉,正想要辩解,却陡然听到:“向我出手的是裂骨手文和,我既然知道了他,自然也能查到你。到时,你的家人、朋友......嘿嘿,你不然再想想?”
这话一出,林中浑身一阵发麻。
北凉世子不仅武力超强,手段竟然也如此狠辣。
幕后之人真是瞎了眼,竟然将他视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公子。
林中沉默良久才咽了咽口水说道:
“小王爷,这次我不骗你。我和幕后之人每次见面都隔着一块屏风,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长什么模样!”
“那你刚刚说戴权?”
“那是对方要求的,说如果被北凉抓住,就报戴权的名字。”
萧流云闻言沉吟了片刻,问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为对方效力的?”
林中想了想,答道:“约莫三年前,那时我被刑部高手追杀,走投无路,对方找上门来,让我当他的死士。”
三年前?
萧流云眉梢微蹙,怎么感觉这一场刺杀像是临时起意一样。
似乎只是在得知他要来神京后才决定的,并没有谋划多久。
他又问了林中关于幕后之人有没有特别的地方,结果就得到一些什么位高权重,身材高大之类并不明显的特征。
“小王爷,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能放了我吗?”
林中说完,侧过头紧张地看着萧流云。
萧流云冷冷地看着他,平静地问道:“你不是死士吗?”
“我......”
林中正要开口,突然,脖颈处一股巨力使来。
“抱歉,我的秘密绝不能泄露,至少现在不行!”
萧流云低声说道。
在林中惊恐的眼神中,一只手死死扼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似搀扶同伴一般,拉着他快速离开了喧哗的城门。
无人的小道上。
细碎的挣扎声和呜咽声传出,很快便是一声咔嚓脆响。
然后一切恢复安静。
片刻后,一位恍如谪仙落凡尘的英俊公子手提着烂泥般的尸体,朝着密林飞快掠去。
第十四章 皇家秘闻
密林内。
刺客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钟大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用从尸体扯下来的碎步擦拭着手里的北凉战刀。
见到萧流云提着刺客老大回来,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说道:”小王爷!”
萧流云点了点头,将林中扔在地上,扫视了一下四周,问道:
“没漏掉什么人吧?”
“都在这儿呢!”钟大摇了摇头,颇有怨气地说道:“这几个孙子跟吓尿的羊羔似的,到处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抓回来。”
“那就好!”
萧流云本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钟大乃是北凉军中的头号先锋悍将,几年下来斩敌的数量何止过万,杀的漠北蛮子都为之胆寒,若不是北凉王怕他被杀戮迷惑心智,又岂会放他离开北凉军,随着世子殿下来神京?
让他去对付这些刺客,根本就是大材小用。
看着满地的尸体,钟大表情稍显凝重,沉声道:
“小王爷,这恐怕瞒不住!这群人实力不行,名气却不小,无量刀林中,裂骨爪文和,龙虎山弃徒年飞羽,岭南花盗莫子冷......”
其中一部分人的身份是他动手时察觉的,剩下的则是强行逼问出来的。
十名刺客全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而且其中大部分都在刑部备了案的,属于是那种全国各郡通缉的重犯。
萧流云眉稍微蹙,这事确实不好瞒。
其他人确实名不副实,不堪一击,但林中和文和却不简单,有此两人在,钟大绝对护不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北凉世子。
萧流云思虑片刻,当机立断道:“你马上回府,带府里的护卫隐藏踪迹赶来,到时有人问起,就说是早就暗中安排好了护卫。”
钟大点了点头,旋即道:“也只能这样了,那小王爷你呢?”
“我直接去明月庵吧,在这里也不好多待!”
萧流云想了想,回答道。
满地的鲜血实在无法抹去,两人只得先将尸体移到密林深处,等护卫到了后再处理。
收拾好这些,钟大拱手就准备离开。
刚走几步,萧流云突然叫住了他:
“到时记得告诉他们,在身上弄些血迹,作出一副战况极其惨烈的样子!”
钟大摸了摸后脑勺,憨厚一笑:
“小王爷您就放心吧!我跟您那么久,岂会不知道这些?”
萧流云欣慰地点了点头。
两人于此地分开,钟大改头换面往神京而去,而萧流云则驾着马车独自前往明月庵。
......
宁国府内。
贾珍刚刚看望过躺在床上的贾蓉,忍不住又骂了他一顿,才走出门,便有下人来报,说他父亲贾敬从玄真观回来了,正在祠堂等他。
“有事没事去祠堂干嘛?“
贾珍心中疑惑,但也知道自己老爹是个修道到了疯魔的人,没谱的事干多了,因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贾府宗祠建在宁国府西边的一个院子里,不算太远,贾珍便直接步行走了过去。
走了大约半盏茶时间不到,便见一道黑油栅栏,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
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同样是衍圣公所书。
院内空无一人,往前走,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放着青铜鼎彝等祭祀之物。
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两边一副对联,为先皇御笔。再往前走,五间正殿前悬有一闹龙填青匾,两侧也有一副对联,同样是先皇御笔。
由此可见当年贾家皇恩之厚重。
贾珍虽然身为贾家族长,但也少有来这里,看到这些竟然稍微有些紧张。
推开殿门,来至正堂。
身披道袍,手持拂尘,作道士打扮的贾敬背对着他,仰着头静静地看着悬在上方正居中的宁荣二祖画像。
贾珍迟疑了一下,唤道:“不知父亲叫我来有何事?”
前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道:“将门关上!”
贾珍闻言,虽有些莫名,但还是依言将门关上。
门窗虽然紧闭,正堂内却并不昏暗。
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极为通明。
贾敬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贾珍,沉声问道:
“有没有查到抢亲的是谁?”
一听是询问抢亲一事,身处宗祠正堂的贾珍大为不解。
寻一书房谈论此事不行吗?宗祠何其尊崇,何必要拿这种丢脸面的事来污祖宗耳朵。
他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回禀父亲,贼人狡猾,还没有。”
贾敬皱了皱眉,在贾珍疑惑的眼神中,抱着拂尘在堂内来回踱步,许久才郑重地开口道:
“珍儿,无论如何,秦家女一定要找回来!”
贾珍愣了一愣。
他很想说一句你是不是修道修傻了,但对方终究是自己父亲,只得耐心劝道:
“父亲,秦家女清白已失,就算寻回也入不得贾家门,我们何必枉费这心思。”
岂知贾敬听到这话登时大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
“不孝子!真是在深宅大院内和女人厮混久了,脑子都朽成腐木了!你以为就秦家这种清贫家族是有什么资格和贾家结亲的?”
贾珍神色一怔。
这门亲事是贾敬当年亲自指定的,那时候贾珍就不理解,若不是父命不可违背,他定然是不会允的。
虽说大燕历来有嫁高娶低的传统,但秦家就一个任工部营缮郎的秦业,一个是芝麻大点儿小官的女儿,一个是国公府大房嫡子嫡孙,这攀高枝也攀的太高了!
“父亲,难道其中还有隐情?”贾珍皱着眉问道。
贾敬并未回答,转身仰头看向披蟒腰玉的二祖画像,幽幽叹道:
“贾家当年一门双公,在神京何等富贵,如今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这话让贾蓉听去或许还察觉不到什么,但贾珍却是经历过前朝的人,自然明白如今贾家虽然依旧荣华,但比之前却衰退了太多。
他一时不明白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便说道:
“当年祖父与当时身为太子的义忠亲王交好,却没想到后来义忠亲王坏了事,让当今陛下继承了大统,贾家因此受到波及,能存下现在这份家业,已然算是幸运的了。”
贾敬闻言面带嘲意地道:
“只不过是现在陛下腾不出手罢了,待其腾出手了,到时你再看看贾家还能不能善终!”
虽然知道宗祠内说的话,不会有他人听到,但贾珍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惊恐地看了父亲一眼,连忙说道:
“父亲,你这是犯了什么癔症?此话也是我们这等人家能说的?就当为了儿子我,为了这国公府罢,此言日后休要再提!”
看到贾珍慌张失措,贾敬摇头无声一叹,问道:
“你可知当年义忠亲王是如何坏事的?”
真是失心疯了!
贾珍脸色猛然大变,若不是身处贾家宗祠,上方还悬着宁荣二祖的画像,他都会以为父亲被什么妖魔附体了!
当即连连摆手,低声急喝道:
“父亲!孩儿不想知道。”
天家秘事是对于大燕国的臣子来说是绝对的禁忌,妄议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贾珍生怕父亲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连连后退,很快退至殿门,立马就要开门离开。
他不明白为什么向来不问世事一心修道的父亲今日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当真是修道修疯了,还是这十几年如一日的修行只是披在外面的伪装而已?
雅文库
贾珍心乱如麻,根本不敢深想。
正要推开殿门,却听身后传来怅然一叹:
“珍儿,一旦开始就躲不掉了啊!”
贾珍身躯一颤,缓缓转身过来,深深地看着这个他自以为了解,此刻却完全不懂的父亲,皱眉问道:
“开始什么?”
贾敬平静地看着他:“非我故意牵扯你,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宁国府已无法回头,你祖父曾经做过的事,我们只能继续下去。”
祖父?
贾珍双眼闭了闭,然后又慢慢睁开,看了眼立在神龛上的牌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父亲您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那时,义忠亲王之贤太子的姿态,为朝野所敬仰,也为陛下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所喜,时常召其进宫,有时留御书房侍读,有时会安排去后宫陪伴其母妃。”
贾敬面无表情地说着骇人听闻的皇家秘事:
“义忠亲王年少热血,生的也极为俊朗,一日入宫时,不慎撞上了宫里一位姓秦的皇妃......”
太子氵?乱后宫?
真是不要命了!
贾珍听的冷汗直流,咽了咽唾沫,连忙问道:“那祖父......”
贾敬闻言也有些无奈,道:
“太子和后妃私下媾和之事极为隐秘,本无他人知道。但偏偏,在这之后不久,那秦妃就有了身孕......”
后面不用说,贾珍也能猜到。
秦妃被秘密从宫中带出,祖父贾代化一向被视为义忠亲王旧部,当时肯定也是出了力的。
后来东窗事发,义忠亲王和秦妃被处死。
此事本就格外敏感,又岂会大肆宣扬,祖父虽有嫌疑,身为宁国公嫡子,至少表面上没有得到什么惩罚。
或许正是因为这件事,使得同辈分中宁国府的爵位比荣国府的要低上一级。
譬如荣国府的贾赦世袭的一等将军,若是同辈的贾敬要承爵的话,就只能承二等将军爵。
至于秦妃肚子中的孩子,贾珍猜测应该是生下来了的,否则父亲不会特意说此事。
多半就是秦业当年抱养的女婴,也就是宁国府未过门的太太——秦可卿。
嗯?那秦业会不会也是当年义忠亲王的旧部?
这时,贾珍脑海中灵光一闪。
突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父亲你你你竟然想拥立贤王?”
让贾蓉迎娶义忠亲王遗女,这说不是支持义忠亲王的嫡子贤王,谁会相信?
贾敬沉默。
“父亲你想当贰臣?你疯了?陛下若是知道岂能容我们?”
贾珍都快要崩溃了,这他娘的,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去干杀头的买卖,不是疯了是什么?怪不得父亲当年中了举人连官儿都不做,原来竟藏着这种惊天大事!
贾敬直接反问道:“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宁国府早年站在了义忠亲王那一边?还是说你以为贤王就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不知道那秦家女?”
贾珍当即无言。
祖父做过这种事,再想要改旗易帜实在难如登天。
贾敬叹了口气,又说道:
“再说,当今陛下力行新政,这一刀迟早要砍在宁国府上,此时不做准备,后患无穷!”
新政的事贾珍自然知道,的确大大损害了勋贵们的利益,他也多有不满,只是还没到造反的地步罢了。
他缓缓地吐了口气,消化着刚刚听到的巨大信息,神情凝重地道:“父亲放心,我回去会加大人手将秦家女找出来!”
贾敬这才点了点头,嘱咐道:
“秦家女身份尊贵,纵然不能进贾家门,也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这时,贾珍突然想到了同出一门的隔壁,忙问道:
“对了父亲,这事儿荣国府那边......”
贾敬晃了晃手中的拂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平静道:
“放心吧,他们跑不掉的,当年义忠亲王众望所归,我那位堂叔也不是没有动作。”
贾珍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父亲,好似第一次见到一般。
依旧是那么仙风道骨,但那里面藏着的复杂心思,却连身为儿子的他都感到了有些害怕。
第十五章 明月庵
贾珍心事重重地走出宗祠。
迎面来了一位亲随,向他行礼问了声好,禀告今日一早在西城门外发生的北凉世子被刺一事。
此事极其重大,惊动了整个神京城。
十名穷凶极恶之徒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埋伏在萧世子的必经之路上,欲对其刺杀。
幸好有北凉护卫拼死相护,才将萧世子安然救出。
四个儿子死了三个,这剩下的独苗在神京再没了,北凉王没有什么动作,天下人都不信。
听说今日朝会上,陛下大发雷霆,若不是几位肱骨大臣拦着,恐怕神京都会被翻过来。
群臣也知道事情严重,纷纷于大殿上进谏,让北凉世子早日入学国子监,免得再出意外。
隆治帝自然应予,另下旨顺天府会同三法司彻查此案。
若说在与父亲谈话之前听闻这个消息,贾珍恐怕也只是会感叹一句是哪个贼人如此胆大包天,或者是说一句神京最近实在不太平。
但正因有了刚刚的谈话,贾珍心中不免有了疑虑。
刺杀北凉世子,使北凉王绝后,挑拨朝廷和北凉的关系,这种一箭双雕的事,会不会是父亲那一伙人干的?
形势已经迫切到这种程度了吗?
贾珍回头望了望肃穆庄严的贾家宗祠,眉间竖起了几道沟壑。
荣国府这边,自然也有下人来报。
府内的太太姑娘们或多或少的听说,萧世子殴打琏二爷这事,冲撞车驾只是个由头,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王家的凤姑娘。
当听到密林刺杀一事,心惊之余,年幼纯良的姑娘们倒是没怎么想,年长些的太太们虽嘴上不好说什么,心中难免骂了一句活该。
唯独贾宝玉又开始魂不守舍了起来。
他早就听闻北凉萧世子容貌天下无双,这还未曾蒙面,就听到其受了如此苦难,也不知那张俊脸有没有受到伤害......
众人见状正要关心,这时,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凤丫头不是在明月庵给琏二哥哥祈福吗?这萧世子怎么也往那边去了?”
堂上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
话分两头。
当被刺一事在神京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萧流云正端坐在明月庵深处的一座僻静小筑内,品着庵内栽种的清茗。
在他对面,满头华发的慈安师太笑容亲切,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这位风流俊俏的世家公子。
“师太,您莫要这么看我了,怪不好意思的!”
萧流云淡淡一笑,轻轻拿起案上的紫砂茶壶,亲自给师太斟茶,就好像对待自家长辈那般自然。
慈安师太并未因萧流云身份高贵就辞让,而是慈祥地点了点头,笑着道:
“清婉所言果然不假,世子殿下的确非凡人。”
“师太于小姨有救命之恩,且称我流云罢!”
萧流云语气恭敬,闻言却忍不住悚然道:“非凡人?难道此世当真有仙?”
别人说这话,萧流云或许一笑了之,但慈安师太是神京有名的得道高人,她说的话,他不得不当真。
别看红楼讲述的大多是闺阁佳人的人生百态,但从一开始就注明了,这里可是有仙神出没的。
贾宝玉是神瑛侍者转世,林黛玉为绛珠仙子转世,秦可卿是警幻仙子的妹妹,其余的姑娘也都是太虚幻境册子上有名有姓的人。
原著中先后出场八次为整个故事穿针引线的一僧一道,同样不简单,乃是修炼有成的真人大士。
前世有人分析,整个红楼世界都很有可能是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以及一干‘情鬼’历练的幻境。
萧流云以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些,这十七年来,他身处北凉,不是练武就是在战场厮杀,有时他也会思考,思考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和原著一样。
但因为地处偏僻,信息较少,又无人可问,只能不了了之。
这一次突然提起,他越想越惊,不知不觉间,后背就已经被冷汗浸湿。
若这方世界真是贾宝玉历练的幻境的话,那原著中没出现的北凉王府算什么?穿越而来的我又算什么?
如果一切都是既定的,他这一身武力又有何用?已经抢走的秦可卿是不是依旧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
“静心!”
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犹若洪钟大吕,瞬间将他惊醒。
萧流云大汗淋漓抬头看去,只见慈安师太神色严肃看着他,沉声道:
“贫尼只是夸赞你容貌非凡,流云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萧流云深呼吸数次,稍稍平复激荡的情绪,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问道:
“师太,这世间是否真有仙佛?”
慈安师太眉头紧皱:“流云,你入障了!”
萧流云紧盯着慈安的双目,道:“师太尽管回答我便是!”
慈安沉默许久,轻轻品了口茶,方才说道:“贫尼修行只为修心,若问仙佛,贫尼没见过,不敢妄言。”
萧流云稍松了口气,但依旧如鲠在喉,又问:
“佛说轮回,这世间的一切可否逃的了宿命?”
慈安师太反问:“何为宿命?”
萧流云咬了咬牙,眼神不再那么尖锐,低下眉来,轻声道:
“小子年幼时曾做一梦,梦见高楼坍塌,百花凋零,梦见世间一切不过是仙佛蹚过河流时溅起的小小浪花,转眼即逝,凡人根本无从改变。”
师太闻言拈花一笑,慈祥和蔼地看着萧流云:
“流云,这世事当真如你梦中一般吗?”
萧流云摇了摇头,远的不说,至少在他出现后,贾家的走向就和原本有了区别。
慈安师太转动手中的念珠,微微合眼,口中念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流云,竟然你已见过诸相非相,那何不去见如来?”
此话一出,萧流云当如醍醐灌顶。
见如来,就是见自己。
认清自己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有神仙又如何,我还是穿越者呢。
这世界可能是假的,但公式是真的。
真以为老子在北凉秘密兴建的火炮炸药作坊是吃素的?就算真有神仙,也能给你打下来!
当然,这大概率只是他瞎想而已。
因为按理来说,当掳走秦可卿的那一刻起,世界线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却根本没有所谓的仙神出手干预。
不过是杞人忧天罢!
萧流云暗暗心想,当即感激地起身一拜:
“师太果然是有大智慧之人,实令流云心生敬佩!”
慈安师太睁开双眼,微笑地看着这位迷途知返的北凉世子,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是流云心思通明,贫尼只是念了一句佛经,可不敢居功。”
萧流云爽朗一笑,眉眼间的茫然早已一扫而空,坐下再一次给慈安师太斟茶。
“小姨曾言,师太是她见过最具有智慧的女子,她可不会骗我!”
听到宁清婉在萧流云面前这么夸她,饶是慈安师太身已许佛,也忍不住一阵欢喜。
在她心中,宁清婉还是那个可可爱爱的小人儿,当年若不是不愿她小小年纪就陪伴青灯古佛,也不会将其送到萧流云母族。
如今能在北凉王府过的不错,慈安也深感自己当年的决定没错。
只是想到一事,慈安师太又突然叹道:
“可惜了,当年应该迟一些再送过去的。”
萧流云疑惑地看着她。
慈安师太笑容慈祥和蔼:
“若是晚些,说不得成了流云姐妹倒比如今还要好些。”
萧流云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和宁清婉从小一起长大,两个相貌又都生的极好,怎么可能不暗生情愫,只是顾及这伦理辈分,这才没有挑明。
不过北凉军中基本上都知道,宁小姐就是小王爷未来的媳妇儿,无人敢乱说什么。
这还是在北凉,若是在类似江南道这种书香门第比较多的地儿,就更加麻烦了。
一旦挑明,光明正大的说要娶自己的小姨,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会引发轰动。
说不得大批秀才腐儒命都不要了,也要来王府门口骂街。
“这些年,清婉经常给贫尼写信,信中大部分都是关于流云的,贫尼看得出她的心思,也能体会她的无奈。”
“贫尼就收养过这么一个孩子,虽然被送走了,但贫尼依旧拿她当自己孩子,所以啊,贫尼希望她能好好的,能找一个依靠,幸福的过完一生。”
慈安师太说起宁清婉时,哪里还有刚刚佛法高深的模样,整个就和一位心心念念女儿的老太太似的,嘴里念叨着,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怀念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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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贫尼身居佛门,本不该说这种话,但还是希望流云勇敢点,趁着年轻,千万不要后悔!”
萧流云静静地听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伸出两只手握住慈安师太枯瘦的手掌,认真地答复道:
“北凉世子萧流云的浑名天下谁人不知,就算是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也无人觉得奇怪,师太您放心,流云定不会负了清婉!”
慈安师太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笑骂道:
“还浑名?真当我不知道,外面传的事都是北凉王府放出去的,听说其中还有位苏州蟠香寺的尼姑?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佛门弟子身上,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萧流云闻言讪讪一笑。
经过前面的一番交谈,慈安师太好似真的将萧流云当作了自己子侄一般,稍稍想了想,打趣道:
“说起那蟠香寺,那里面还真有个貌若天仙的居士,似乎是叫作妙玉还是黛玉来着,流云莫不是早就知道?”
面对来自长辈的调笑,萧流云实在吃不消,连连咳了几声,摆手道:
“没这回事,没这回事,都是瞎传的,我根本没见过。”
慈安师太摇头一笑,也不在意,反而安抚道:
“流云身份尊贵,又生的这般貌美,风流些也没什么,只要能恪守本心就好。”
萧流云连忙颔首,拱手道:“谨遵师太教诲!”
两人又谈了好一会儿,谈论的都是宁清婉小时候的趣事。
笑声不停地在小筑内响起,路过的女尼尽皆惊讶无比,在她们眼中,慈安师太向来沉稳持重,从未见过她有这般开心的时候,不免有些好奇。
只是这小筑乃是主持师太的别院,未得命令她们也不敢轻入,却是无缘见那据守门师妹所说的俊美世间难寻的男子。
一起用过午膳,慈安师太特地嘱咐萧流云多留几天,这才告辞离去。
第十六章 隔壁的声音
秋意肃杀,冷风萧索。
即使日光倾泻,也丝毫没有任何暖意,寒气反而愈发浓重。
明月庵内的花木落了昨夜的玉露,纷纷凋零,纵然有女尼时时清扫,地面上也还是会剩下许多。
阵阵秋风袭来,卷起落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意。
萧流云披着貂裘,里面依旧是素净的白袍,独自站在小筑院内的亭子里,静静地望向北方。
这时,北凉应该下雪了吧!
他来自十七年,还是第一次离家那么远,那么久。
萧流云感叹着,又忍不住哑然一笑。
这才离开多久就开始想家,自己也算是两世为人了,难不成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
闲来无事,身为男子又不好在尼姑庵内闲逛,他便将貂裘脱下,放在一旁的石凳上,自顾自地打起了拳来。
俗话说: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
萧流云虽武力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但依旧不曾放松,每早练拳雷打不动,无事时也以此磨时。
认真一趟拳下来,不亚于与人大战一番,虽没出汗,但浑身皆冒着白气,好似有滚滚热流从身体上淌过。
经脉稍加活络之后,萧流云便停了下来,从屋中取来炉子,独自一人煮起茶来。
小筑格外安静,能听到秋风拂过地面。以及炭火缓慢燃烧的声音。
没过多久,壶盖开始敲打壶身,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萧流云将清茗放入,还未等其重新沸腾,便有一年迈婆子进来通报。
原来是钟大来了。
密林那边已清了手尾,此事也已震动神京,应该无人能发现当时具体是谁出的手。
“小王爷,听说陛下大发雷霆,让顺天府协同三法司侦破此案,”
钟大来之前已经打听过神京城内的消息,此时一一道来。
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那几家王府,听说已经有人上门问询了。
萧流云将已完成三沸的清茗倒入杯中,低头轻轻一抿,平静道:
“并不能排除天家的嫌疑,你去信从北凉调一些探子过来,不查此事,只盯着二十年前萧家发生的那几次刺杀。”
钟大神情一凛,点了点头。
那些人都敢在神京刺杀小王爷了,北凉再不出手,恐怕真被当成泥捏的了,此事既有了由头,放开了手脚去查。
“小王爷,王府护卫都在庵门口候着,咱们这就离开?”钟大问道。
按照原来的打算,在将密林一事处理好后,萧流云应该立刻打道回府,留给外人一副受刺后恐惧害怕的形象。
但念及慈安师太临走时说的话,他又仔细地想了想,为了不辜负师太的善意,还是决定让钟大先行离开,自己再在这里待个一两天。
小王爷决定的事,钟大自然不会多言,拱手告辞。
离去前,萧流云将一包明月庵中特有的清茗递给了钟大,让他将其带回给秦可卿,告诉她自己有事外出,明日就回,让她不必担心。
待钟大离开后,小筑便又只剩下萧流云一人。
他一边品着清茗,一边翻看着慈安师太留下的佛经,倒也怡然自得。
时间悄悄流逝,到下午时,隐约间听见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
不知是庵内的女尼,还是来拜佛祈福的香客。
萧流云本就无事,闲来好奇便侧耳听了听。
没想到,越听就越发觉得有趣,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得出来隔壁住着的是两个女子,都是来祈福的香客,能住在小筑附近,身份应该都不低,可她们谈论的却是关于明月庵香火的事。
其中一个嗓音清脆,语速较快,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震惊:
“刚刚路过功德箱的时候,我无意间瞥了一眼,你猜里面装着多少银子?”
另外一个语调柔和,声音相对小了许多,闻言道:
“明月庵乃是神京名庵,香火自然鼎盛,许多太太小姐都喜欢来此祈福,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如此惊讶?”
“五十两!至少五十两!”
清脆声音的活泼小姐激动地说道:“没想到这尼庵竟然这么赚钱!那可是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我每个月的月钱才二两,就这足足能抵我两年的了!”
那听起来性子温婉的丫鬟也被惊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二两已算多的了,我的月钱才一千文......”
“你这死丫头,莫不是嫌月钱太少了?管家的又不是我。”
“姑娘莫急,我非是想从你身上讨银子。”
“那还差不多。”
活波小姐爱财如命,闻言大是松了口气,想着今天看到的银子又忍不住念叨了起来。
“这功德箱多半是一日一清,一天五十两银子,一月就是三千五百两,这一年下来岂不是就有超四万两的银子?我的天爷!这也太富了!”
“二叔的俸禄外加宫中的各种赏赐,一年下来应该不超过千两银子,家里收入的大头是在外面的几处庄子,收的地租折银算起来六七千两银子应该是有的。”
“也就是说,这明月庵一年的香火,抵咱们家能足足抵四五个?我的天爷啊!早知道尼姑庵那么能挣,咱们家就应该学贾家一样也修建庙宇......”
眼见小姐越说越没谱,丫鬟无奈打断道:
“好姑娘你且停下来罢,哪是怎么算的?”
小姐不服,哼了一声:
“难道我算的不对?功德箱的银子可是我亲眼看了的。”
丫鬟只得解释道:
“好,咱们就先说这功德箱里的银子。难不成每日都有这么多银子吗?就算最虔诚的香客也不可能每日都来吧,就算每日都来,也不可能每次都捐赠香火。”
活泼小姐立马反驳道:”哼哼!神京富户之多,岂是你能明白的,说不得今日这家来,明日那家来呢!”
“神京富户虽多,但又有多少舍得将自家银子白送给别人?”
“这你就不懂了,诚心礼佛的人怎么会在意银子多少,姑妈去年就往牟尼院捐了两百两银子。”
“以夫人的身份尚且一整年就捐这么一次,捐的还不是明月庵,而是其他寺院,其他人恐怕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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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耐心劝解,道:“而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神京庙宇僧多粥少,姑娘你看贾家修的那一寺一庵,不也门可罗雀,香火稀少吗?”
小姐闻言一滞,犟嘴道:
“这......好你个死丫头,自己想不出赚钱的法子,偏要来挑我的刺,就算少些,赚的是自己的,赔的也是家里的钱。”
这丫鬟也是无奈至极,自家小姐的秉性她早已看的通透,自己兜里的银子才是自己的,其他人是赚是赔,她根本不在乎,只得道:
“听说贾家修那两座庙宇外加供给僧尼所花的银财已经超过了两万两白银,二老爷定不会答应。”
“两万两?这么多?”
小姐惊呼了一声,旋即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放弃了,还是想着回家后该怎么劝说管钱的长辈。
隔壁的萧流云听完摇头一笑,这么爱财如命的官家小姐他还是第一次见。
竟然能想出修建庵庙赚钱的法子,恐怕和传闻中私放高利贷,以权谋私的王熙凤凤辣子也差不离了。
黄昏,落日熔金。
还未到晚膳时间,慈安师太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一把抓住萧流云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许久,面带愠容说道:
“你这孩子,这种严重的事早上怎么不说?若不是听到有香客议论,贫尼还不知道流云你来的路上竟然出了事,你没什么事吧?”
看到师太眼中的关切,萧流云心中一暖,微笑道:
“我没事,都是些小蟊贼而已,翻不起什么浪,何必说出来让师太忧心!”
慈安师太仔细地看了看,确实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伤势,顿时松了口气:
“要是你在贫尼这里出了什么事,日后清婉不得怨死贫尼。”
“怎么会。”
萧流云哑然失笑。
将慈安师太扶到温暖的屋内坐下,斟了杯茶,端到她面前。
“师太,这里毕竟是尼庵,小子也不好在这里久留,明日一早就要离开。”
慈安师太浅浅地抿了一口清茗,笑着道:
“这倒无妨,反正你在神京要待上一年,平日里无事多来看看贫尼就好。”
“那是自然。”
萧流云恭敬回答。
夜幕低垂,两人一同用过晚膳。
之后又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只是深秋寒露重,慈安师太已是年迈之龄,萧流云生怕她着了凉,没多久便让人将她送回其居住的院子。
夜晚,万籁俱寂。
萧流云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曾经宁清婉居住的房间里。
他习武多年,耳聪目明,听力甚佳,竟又听到了隔壁说话的声音。
“好姑娘,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是那位性情温婉的内秀丫鬟。
小姐不耐烦的说道:“看二叔和婶婶什么时候有信儿来再说吧!我还烦着呢,那些银子看得着摸不着,我连觉都睡不好了!”
“唉~”
丫鬟轻轻一叹,甚是无语。
“你说要不我把你送到这庵里来怎么样?等过几年,你当了主持师太,这往来那么多银子不就全归我们了吗?”
小姐心心念念着那些银子,异想天开地说道。
“我的好姑娘,可得了吧,等我熬上主持,怕得几十年过去了,为了这几个银子,至于么!”
“那是几个吗?那是一座银山!”
“嗯,对,金山银山都是小姐您的,好困,我先睡了!”
“这死丫头......“
第十七章 举钵罗汉
凌晨,寒雾朦胧。
院墙和屋脊上罩着一层薄薄的秋霜,院内本就凋零的花木此时更显破败,光秃秃的树枝傲寒而立。
洗漱完的萧流云一套拳还没打完,庵内就已送来了斋饭。
兴许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这两日过来支使的都是年长的老婆子,青春靓丽的年轻女尼一个也没见着。
用过斋饭,天色已然大亮。
向慈安师太辞行前,萧流云准备去佛堂拜一拜。
他本有些忌讳这些,但奈何小姨从小耳濡目染,虽不至于深信,倒也颇为尊重。
既然来都来了,不去替小姨见一见儿时常常跪拜的佛陀也不好。
为了避免撞上前来祈福礼教甚严的官家小姐,犯了忌讳,他先让人到前面知会了一声,这才披上貂裘,整理仪容,向佛堂走去。
明月庵不愧是京都名庵,萧流云一路走来,穿廊过户,放眼望去皆是飞檐斗拱,楼阁亭台,山石树木更是应有尽有,比大户人家的花园还要壮观许多。
怪不得昨日听那隔壁那姑娘说这庵寺富贵呢,果然不假。
此间万籁俱寂,梵音缭绕。
路上偶尔会遇见一些女尼,也大多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来,匆匆离去,不为姿色所动,想来俱是真正的清修之人。
行了没多久,透过前方光秃秃的银杏枝桠,隐约便可见到古刹的一角。
很快,萧流云通过天王殿,来到气势恢宏的大雄宝殿前。
因为早已通知过他会过来,宝殿前已有几位老尼姑在此守候。
进入宝殿,殿内禅香垂挂,犹如层层宝塔,抬头便看到中央供奉的巨大释迦摩尼佛金身。
佛陀盘坐金莲之上,作拈花一笑状,身旁是为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皆手持法器,目光远望。
两侧稍远处的石台上,各有九尊铜像,摆着不同姿势,此乃十八罗汉。
庄严肃穆,气势凝重。
萧流云双手合十,规规矩矩地行了佛礼,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投入到功德箱中。
其中一个老尼姑眼尖,看见银票上写着‘壹仟’的字样,心中惊了一惊,眼神都变得热切了许多。
萧流云微微一笑,正欲离去。
突然,他眉头一蹙,抬头往大殿上方望了一眼,沉吟了片刻,问道:
“几位师太,可否容我单独在这里待一会儿?”
既是主持贵客,又有这么豪气的布施,她们岂会拒绝?几个老尼姑相互看了眼,点了点头,默默离去。
萧流云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待听到脚步声渐远,眼神一冷,瞬间一掠而起。
待到半空时,于佛陀胸膛借力,身形一转,再次向上。
咔嗒——
一道白影轻轻落在殿梁之上。
宝殿为重檐悬山式,柱、梁、壁、楼等皆为全石结构,整体比一般全木搭建的庙宇要宽大许多。
殿梁宽如案几,与顶部之间的距离也极大,行走如若平地,连腰都不用弯。
只是日久经年,禅香上浮,殿梁上满是黑乌乌的油渍,滑溜溜的,稍不留神就可能摔下去。
萧流云武力不凡,自然不用担心,跨过金佛头顶,往大殿后方走去。
释迦摩尼像背后,还有供奉着一尊佛像。
乃是千手观音像。
观音像稍显苗条,自比不得主尊佛像高大,然而其象征着‘千手’的四十二只手完全展开,犹如孔雀开屏般排列身后,乍一看,比之主尊佛像还要隆重的多。
其头顶的几只手已然快要伸到殿梁,相隔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萧流云缓缓迈步到观音像上方,蹲下身来,取下观音手中握着的宝镜。
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宝镜尘埃之下出现一抹深深的黑渍。
拿到鼻前闻了闻,他神色越发凝重。
果然没错。
这的确是硫磺燃烧后残留的气味。
是火药!
萧流云眉头紧锁,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宝镜上的火药并不多,或许只是意外洒落,被香火熏燃,既然气味依旧还在,那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这不是一件小事。
有人在这里放了火药,想要引爆大雄宝殿,是为了对方谁?
到底谁又值得如此阵仗?
萧流云并不认为这是为了对付他。
首先他就算来明月庵也不一定会进大雄宝殿,其次想要在经常有人看守的宝殿内投放火药绝不是一件易事,到时万一他不进来,岂不是白费功夫?
此人想要对付的多半是某个经常或者固定时日来此的香客,此地是京都名庵,来的应该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子。
萧流云站起身来,俯视整座大殿。
释迦摩尼、文殊、普贤、千手观音、十八罗汉,皆安然无恙。
火药还未引爆,那究竟藏在哪里?
若是在其他地方他或许还不会在意,可这里是明月庵,一旦真出了事,真心拿他当晚辈的慈安师太,绝对逃不了干系。
而且,这里也是小姨小时生活的地方,从这一点讲,萧流云也不能让它受到破坏。
萧流云双眸如若电闪,在大殿间飞快飞掠。
看了好几圈,都没发现火药留下的痕迹。
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若再找不出来,也只有向慈安师太说明了。
将佛像推倒检查,总比到时出了事好。
扫过最后一圈,萧流云轻轻叹气,无奈地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看四周,就要寻个落脚点从殿梁落下。
低头抬头间,就是这么随意的一个飞掠,他神色突然一怔,口中低低地骂了一声:
“艹!”
旋即,径直看向其中一位罗汉。
此罗汉名为诺迦跋哩陀尊者,因为高举铁钵,又被称为举钵罗汉。
他的模样倒是和其他罗汉相差无几,看不出什么异样,唯有其双眼甚是明亮。
哪里是铜像,这分别就是真人的眼睛!
有人正躲在罗汉像里朝着外面张望呢!
他刚刚目光扫过的时候,无意间和铜像中人对视了一眼,竟然都没发现。
要不是刚刚朝下面望的时候,又扫到一眼,说不得还真把这人放过了。
真是服了自己了!
萧流云摇了摇头,一脸无语的表情。
这人胆子还挺大,见被发现,目光却丝毫不惧,饶有深意地看着站在殿梁上的萧流云。
萧流云笑了笑,平静道:
“你这龟息功挺不错,再差点,可能我进门就发现你了!”
举钵罗汉笑声低沉,眼神肆虐:
“你年纪轻轻,武功倒是还行,不过既然发现了我,那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如此狂妄的话了,如今再听萧流云一时竟然还有些不适应,微微挑了挑眉,问道:
“这么说来,你算是江湖上的高手了,敢不敢报上名来?”
举钵罗汉眼中带着嘲讽,道:
“当我傻?”
萧流云点了点头,淡然道:
“我看你确实挺傻的,躲在罗汉像里几天了?该不会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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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钵罗汉眼神一冷,语气恼怒:
“本来看你长的不错,打算捉你来玩玩的,现在看来你没这个福气了!”
搅屎棍还真他妈多!
萧流云嘴角抽了抽,不再与其废话。
脚尖轻轻一点,衣袂飞扬,身躯犹如羽毛般轻若无物,自殿梁跃下。
这一跃横跨数十丈,直接飞至举钵罗汉身前。
下一刻,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从貂裘下轻飘飘地伸出,朝着罗汉胸前拍去。
“哪里来的二楞子?”
举钵罗汉目光愣了愣。
这可是用黄铜浇筑的佛像,厚度足有三分,比一般的盔甲还要坚硬的多,就算是江湖顶尖高手也无法打破。
眼前这一掌虚弱无力,恐怕连印子都留不下吧!
举钵罗汉目光转向戏虐,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
然而。
下一刻,他瞳仁开始剧烈收缩,瞬间变得茫然,很快又化为极大的惊恐。
嘭!
沉闷的声音响起。
藏在罗汉铜像中的人只觉胸口一痛,一大口鲜血不由自主地从口中喷出。
喷在铜像内部,四溅开来,将眼睛都染成了红色。
他茫然低头,只见凹陷的铜像直接化为了一个清晰的手印,死死地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你......”
举钵罗汉悚然抬头,惊恐的目光透过铜像看来。
萧流云缓缓收回手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这一掌怎么样?在江湖上算不算高手?”
这不是高手,什么才是高手?
藏在罗汉铜像中的人都想哭了,忙道:
“大哥,我错了!饶了我行吗?”
“你别急啊!”
萧流云连忙劝道,紧接着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说着令人铜像中人几乎心跳骤停的话:
“刚刚那一掌只用了三分力,等我再加三分,看能不能将铜像打进去深一点!”
妈的,这人不会是天下十大高手中的其中一个吧?
随意一掌就有那么大的威力,若是全力,自己岂不是活生生被打死在里面?
举钵罗汉吓得冷汗长流。连忙活动身体,手忙脚乱地扳开里面把手,想要将铜像背后的小门打开。
萧流云并不着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在里面着忙。
然而,片刻后,铜像没有打开,里面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出来了?”
萧流云疑惑地问道。
举钵罗汉语气阴沉:
“我刚刚才发现,你这一掌至少打断了我七根肋骨,就算出来我也废了。”
萧流云也没想到此人这么脆弱,顿时笑了起来,给他出主意道:
“这样,你把是谁指使你的,以及你要杀的人是谁,都告诉我,出来我给你找大夫!”
举钵罗汉默然不语。
“那你就待着吧!反正没人来救你!”
萧流云耸了耸肩,转身就要走。
这时,大雄宝殿前传来说话的声音。
“咦?小姐,这宝殿怎么没人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连香也无处取,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殿里不是有香吗?自己去取了罢。”
“那......那也行。”
“走,趁着没人,去看看今日那箱子里放了多少银子?”
“这大清早的......”
萧流云眉头微蹙,停下脚步,转身来到举钵罗汉的身后,从靴子里取出一柄匕首,就要去撬那小门。
“你这是要救我出去?”
举钵罗汉内传出冷笑声。
萧流云默然不语,手上动作却不停,很快就将小门撬开一丝小缝。
“咳咳......”
举钵罗汉用力的咳嗽了两声,冷冷道:
“死之前能带走一个你这样的高手,我也不算白活了!”
萧流云手上的动作猛然一停,转过身就去看铜像的双目。
只见其眼珠充血,通红一片,俨然是活不成了。
人怎么就要死了呢?老子这一掌好像也没怎么使力啊?
难不成断掉的肋骨刺穿内脏了?
萧流云正自不解。
然后,他就闻到了刺鼻的火药味。
“卧槽!”
第十八章 爆炸
暖阳初升,寒雾稍散,
薄薄金光洒落,地面上,凝霜逐渐融化,大片的水渍让整座明月庵看起来仿佛刚被清洗过一般。
王熙凤领着丫鬟平儿出了院子,去做每日一早的祈福。
一主一仆来到这里已有数日,这段时间以来,两人除了在拜佛祈福,就是在庵内闲逛,实在是无聊至极。
基于身份,能与王熙凤闲聊的也只有庵主以及几位执事。
庵主倒是知趣,可惜人家太忙,她也不好打扰,而那几位执事做事一板一眼,开口闭口就是佛经佛理,她本就不是虔诚之人,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去。
幸好她昨日又找着了一件新的趣事,那就是观察明月庵每日的香火有多少。
若真是每日都能有五十两收入的话,那就算王子腾不同意,大不了去信金陵,大房又不是没有这银子。
她祖父曾专管六国朝贺之事,也就是说其他国家进贡的东西首先是要过她们王家的手的。
摸了块肥肉,还会手有油香呢,经手那么大批的贺礼,王家岂会不留下点宝贝?
那句‘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可不是假的,当年鼎盛之时,太祖皇帝南巡都让王家接过驾呢!
如今就算衰退了些,但盖座庙宇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来到大雄宝殿前。平儿探头望四周望了望,疑惑道:
“咦?小姐,这宝殿怎么没人啊?”
庵内的尼姑起的可比她们早多了,前几日她们来时,就有好些尼姑大殿里做早课呢。
今日不知为何竟一个也未见到。
王熙凤早就对拜佛一事有了不耐烦,闻言更是不耐:
“你问我,我问谁去?”
平儿被呛了一句,也不生气,想了想道:
“连香也无处取,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王熙凤可不愿自己白来一趟,轻轻下颌,道:
“殿里不是有香吗?自己去取了罢。”
平儿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那......那也行。”
见着放在门槛内无人看守的功德箱,王熙凤立马来了兴致,兴冲冲地走上前去:
“走,趁着没人,去看看今日那箱子里放了多少银子?”
平儿心道这大早上的连尼姑都不在,哪来的香客,知道劝不住她,只得跟了上去。
刚一走近,就见正低头往功德箱内使劲瞅的小姐突然抬起了头,
眸光呆滞,嘴巴张大,好似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小姐......”
平儿还以为她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连忙唤道。
王熙凤充耳不闻,脑子里嗡嗡直响。
三个字不断闪过。
“壹仟两!壹仟两!壹仟两......”
她一把抓住平儿的胳膊,精致的容颜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狰狞,声音也变了调,带着尖锐的怪异:
“你......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银子吗?”
平儿被吓了一跳,胳膊被抓的生疼,也不敢挣脱,怯怯道:
“多......多少?”
王熙凤做一个夸张的手势,一脸兴奋,正要开口。
“卧槽!”
这时,大雄宝殿内一道惊恐的声音响起,突然将她打断。
王熙凤黛眉一蹙,正要发怒。
下一刻。
只见一道白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瞬间从大殿冲出,来至她们面前。
双手一抱,顿时搂住了她和平儿的身体。
“什么人?”
“放开我!”
感受到喷薄而来的男子气息,王熙凤和平儿登时脸色大变,拼命挣扎了起来,提起脚就往对方身上踢去。
萧流云哪还管得了这些,一双眸子因为焦急变得通红无比,提着两人就往外跑。
然而,还未走出两步。
轰隆!轰隆!
巨响如点燃的爆竹在耳边接连炸响,地动山摇中,通红的火光映透了天空。
......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整个明月庵,众尼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尽皆被吓的惊慌失措了起来,待得知是大雄宝殿坍塌之后,就更加惶恐不安了。
正在念佛堂念佛的慈安师太急匆匆赶来,在得知萧流云还在里面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快挖!一定要把流云救出来!”
慈安师太从未有过如此惊慌,嘴唇都被吓的一瞬间苍白,豆大的冷汗更是不停自额头渗出。
安排人动手施救后,她紧张地站在一旁,手里的念珠飞快转动,低声急促诵念佛经,心中不停地为萧流云祈祷。
而在另一侧。
来迎接小王爷的钟大以及王府亲卫刚刚跨过山门,听到如此巨响,再闻到隐隐传来的硫磺气息,顿时间心神一凛,立马加快了脚步。
来至大雄宝殿前,当得知小王爷被压在废墟之下的时候,钟大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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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曾是战场厮杀的战士,虽然失措,也要比明月庵的尼姑镇定太多了。
“师太,你马上让人封锁整个山门,不要让消息传出去。”
钟大严肃地对慈安师太说道。
慈安师太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立马转头吩咐了几声,从今日起开始封山。
钟大旋即命令亲卫将庵内的太平缸全部搬来,往那碎石瓦砾上浇水降温,以防瓦砾下的残垣断壁过热或燃烧,而造成小王爷窒息。
将水淋完。
钟大看着那些惊吓过度的庵尼,当即眉头一皱,大声呵斥道:
“全都给我滚一边去,不准上来动手,所有人闭上嘴巴,用心听下面的声音。”
慈安师太闻言,也立马说道:“所有人听这位将军的!”
一众庵尼颤颤巍巍地连忙答应。
紧接着,钟大又转头对王府亲卫吩咐道:
“搬运的时候切忌动作过大,一旦引起瓦砾坍塌,反倒害了小王爷。”
“是!”
亲卫们严肃回应。
钟大虎目已然泛起泪光,深深地吐了口气,最后说道:
“小王爷的本事自不必多说,若是施救得当,定然会无安然无恙,若是你们哪个在这个时候错了事,就算北凉不处置你们,老子也会斩了你们的狗头!知道吗?”
“知道!”
“动手!!!”
“是!”
应声震天动地。
这群亲卫本就是北凉嫡系,小王爷在,他们就能一生荣华富贵,小王爷一旦没了,那就真是什么也没了。
且不论常年跟随的感情,就单单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族,他们也要保小王爷无恙,闻言没有丝毫不满,立马小心翼翼地动手搬运起来。
第十九章 惊为天人
废墟之下。
王熙凤黛眉紧蹙,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我这是死了吗?”
她神情茫然,回忆起不久前画面,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平儿!平儿!快醒醒!”
她焦急地唤了两声,只觉喉咙火烧一般的刺痛,声音更是难以想象的嘶哑。
好在连唤了几声之后,平儿的眼皮终于动了动,整个人瞬间弹了起来。
“小姐!小姐......”
平儿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面带恐色,不停地惊声呼唤着自家小姐。
王熙凤双眸泛起泪光,连忙抱住了她,声音嘶哑地安抚道:
“我在,我在,别怕,我在呢!”
平儿泪水夺眶而出,声音模糊不清地喊道:
“小姐,呜呜呜......”
其实王熙凤又哪里不怕,牙齿打颤,浑身更是不住地发抖,但是,看着怀中惊魂未定的平儿,她也只能强行平复激荡的情绪。
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轻轻地拍着平儿的后背,轻声道:
“我们应该是被压在大雄宝殿下面了,别担心,会有人救我们出去的。”
平儿抽泣了几下,突然抬起头来,双手在王熙凤身上摸了摸,焦急地问道:
“小姐,您没受伤吧?”
王熙凤疲惫地摇了摇头,又想到此地昏暗,平儿可能看不清,便说道:
“只是有些酸痛,并未受伤,你呢?怎么样?”
平儿这才放下心来,提了提精神,回答道:“我也无事,看来我们运气好,落在了一处空洞。”
两人休息了小会儿,挣扎着起身,躬着身子分头在狭小的空间内活动起来,看能不能寻找到出路。
不料,才刚刚分开,王熙凤就听到了平儿的惊呼声。
“小姐,这......这里有个人!”
王熙凤顿时想起了一开始抱着她们逃跑的男子,心中一沉,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下,问道:
“还有气吗?”
平儿闻言沉默了片刻,语气复杂:
“小姐你还是过来看看吧!”
这么久都没声音,想来是活不成了,王熙凤微微叹了口气。
废墟下昏暗无光,狭小的空间中充斥着碎石瓦砾,稍不留神就可能摔个跟头,往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此刻只能摸着身边尖锐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循声而去。
好一会儿,才抵达平儿的身前。
王熙凤正欲开口询问,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怔住。
只见碎石之中,一位浑身是血的男子傲然站立。
双手成托天之状,撑住巨大的佛像,不让其完全倒下。
男子面容漆黑一团,头发散乱一片,但依稀可见其刀削般的下颌,以及死死咬紧的牙关。
鲜血自他手臂流淌,自他嘴角溢出,混杂着尘土原本华贵的白色貂裘完全染成了墨色。
见着这惊为天人的一幕,王熙凤这才知道,若不是因为有此男人在此,自己和平儿恐怕早已香消玉殒,被砸成肉酱了。
“小姐......”
平儿低声喊了一句。
王熙凤深深的吸了口气,小心地走上前,用手去探男子的气息。
“还有气!快,我们搬些石头过来,把他救出来!”
她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平儿自然点头。
大雄宝殿皆有大石搭建,遗落的石块不少。
两人很快寻到几块适合的石头,可惜对她们而言过于沉重,用尽力气也只移动了些许距离。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此处空间本就密闭,空气并不与外接通,随着活动的增加,两人慢慢地开始觉得头晕目眩了起来。
她们哪里知道是什么原因,还以为只是累着了。
“小姐,我好累,要不然先休息会吧?”
平儿瘫坐在地,气喘吁吁地说道。
“先救人,等等再休息。”
王熙凤黛眉紧蹙,螓首微微晃了晃,声音嘶哑地说道。
她本就是敢爱敢恨之人,最受不了别人的大恩,如若不还,这件事一辈子都会压在心里,难以通透。
平儿无奈,只得咬牙坚持。
当将石块搬至佛像下方时,两人已然累到虚脱,脑袋直冒金星。
平儿躺在地上,声音虚弱无力,对着王熙凤喊道:
“小姐,我.....我不行了!”
王熙凤咽了口唾沫,也觉得眼睛有些发花,挣扎着起身,走到男子面前,用尽全身力气去推他的身体。
然而,她这点力气又岂能推动。
推了两下,身体一软,倒在了男人的怀里,顺着腰腹缓缓向下滑去。
一旁的平儿见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话都无力再说出,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姐倒在男人身下。
恰在此时。
咔咔——
一阵剧烈的震响。
男子的双手缓缓收回,佛像再次倾斜倒下。
碎石瓦砾飞溅间,一道坚韧不拔的身躯一手搂住即将倒下的女子,自弥漫的尘雾中走出。
因为佛像移动的关系,新鲜的空气迅速流通了起来,平儿只觉脑袋一冷,瞬间便得清醒了许多。
见状脸色一喜,正要开口。
下一刻。
只见男子身体一软,连带着怀里的小姐,一同倒了下来,正正压在了她的身上。
一只手好巧不巧就压在了她其中一只倒扣的玉碗上。
“呀!”
平儿惊了一声,像被拿住了命门般,脸色刹那绯红,急急地想要扳开男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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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自身本就脱力,再加上对方又十分沉重,弄了半天,也无法挣脱。
这让她又羞又恼,狠狠地拍了几下男子的胳膊,见他没有反应,只得闭上了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
......
王熙凤是被上方滴落的水珠弄醒的,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被男人压在地上,登时吓了大跳,慌忙挣扎了起来。
这一动作,也将一旁装睡的平儿给惊动了,连忙跟着一起用力,耗费许久才将男人推开。
两人皆是羞红一片,喘着粗气,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语。
因为此地昏暗,再加上隔了个人,王熙凤倒是真不知道平儿刚刚遭遇了什么。平儿却是亲眼看到自家小姐被那男人压在身下,只不过她不敢多说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王熙凤渐渐觉得体力有所恢复,便移动身子来到男人身前,端详了片刻,黛眉微蹙,转头道:
“平儿,你身上有干净的帕子没?”
平儿在身上摸索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张白色小帕,道:
“还真有一张,小姐要用?”
王熙凤点了点头,恨恨地瞪了男子一眼,道:
“他血留个不停,真死在这里,我们刚刚花的力气岂不是白费了?你来给他包扎一下!”
“啊?”
平儿双眸瞪大,看了看手中自己贴身的帕子,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刚刚才冒犯过自己的男人,心中有些不愿。
“快点!”
王熙凤沉声催促。
“好吧!”
平儿不情不愿地移动身子,慢吞吞地向男人靠近。
第二十章 废墟下
萧流云纵然武力通神,终究也是凡人。
能堪堪顶着倾倒的大佛,已是世间仅有,从中脱困后,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擦过。
“小姐你快看,这人生的好俊啊!”
“你这个浪蹄子,都被埋土里了,还念着这些......”
“真的,不信你过来看!”
“哼!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俊。”
“小姐,我说的对吧?贾府的琏二爷都已算是生的俏了,但跟这位一比,那差距可就......”
“死丫头住口,这岂能一起相比?”
“好姑娘我错了,我一时忘了你与琏二爷已......”
“行了,别说了,他要醒了!”
身旁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萧流云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眸。
稍稍适应了些黑暗,抬头便看到两个女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昏暗中,看的不甚清楚。
只依稀间见其中一女子长着细柳眉,丹凤眼,项上戴着华贵的赤金璎珞圈。
纵然青丝散乱,脸上满是尘埃,也是说不出的俊俏。
而另一位模样同样俏丽,但相对却要内敛许多,梳着的元宝头,正瞪着眼睛怒视着他。
萧流云见着她们的面容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至于直接将她们认作凤辣子和平儿姑娘。
他来明月庵的事神京皆知,王熙凤躲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过来?
萧流云扯了扯嘴角,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又连忙用手捂住嘴巴,瓮声道:
“多谢两位姑娘相救!”
另一边,王熙凤来此已有数天,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她同样不知萧流云在昨日就已经来了明月庵,还就住在她们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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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只是将其当作了神京某个世家的公子,毕竟神京世家极多,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也不可能都认识。
她还因为刚刚被压一事气着呢,闻言只是摆了摆手,没什么好脸色,道:
“你救我们一次,我们算是还账罢了。”
见对方态度那么冷淡,萧流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坐在一旁检查起自己伤口。
因为骤然发力,肌肉强绷的缘故,两只手臂都带着损伤,甚至出现了些裂痕,幸好被人用白帕子缠着,倒是止住了流血。
至于其他地方,都是碎石飞溅擦出的细小伤口,于他而言,并不算大碍,休息几天就复原了。
唯一让萧流云感到忧心的,反而是身边的这两人。
两女一看就是神京富贵人家的小姐丫鬟,若是将他力能扛佛的事说出去,那可就麻烦了!
这般神力可不是普通人危急关头潜能激发可以做出来!
一个整日花天酒地,混迹温柔乡的二世祖,暗地里竟是神力通神的江湖高手,究竟埋藏着什么心思?
不放心朝廷,还是不放心当今陛下?
萧流云想了想,还是转头看向正自发呆的二人,开口道:
“两位姑娘,能不能麻烦你们一件事?”
王熙凤柳眉一挑,冷冷问道:“什么事?”
萧流云亲切的笑了笑,道:
“出去后,能不能不要将在这里的事说出去?”
一旁的平儿看不下去了,合着就你不想将这里的事外传呢,我们不也是一样?
我家小姐和你这么一个大男人藏于暗室,一旦被外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直到现在,她的胸口都还有些不适,狠狠地瞪了萧流云一眼,冷笑着道:
“这位公子想多了,这不是我们传不传的事儿,外面那么多尼姑,一旦出去了,岂能不被人看见?”
萧流云一听,便明白她想的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同一个意思,不过最终目的一样,他也不用解释,便说道:
“这我有办法,只要两位姑娘不将这里的事说出去,自然无人会知道。”
王熙凤闻言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说道:
“明月庵乃神京名庵,就连长公主都常常来此祈福,地位非凡,你是什么人,竟然能封锁这里的消息?”
萧流云闻言眉稍微蹙:“长公主?”
平儿再次冷笑了一声,道:
“呵……原来公子不是神京人啊!”
萧流云嘴角抽了抽,心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这丫头了,火气那么大?
昨夜听她声音感觉性子挺温婉的啊……
“哼!”
见对方不答,平儿冷冷地哼了一声。
“平儿!”
这下就连王熙凤都看不下去了,沉着声音唤了一句。
其实平儿现在的这幅样子,不就是她平时那般吗?只是她自己没察觉罢了!
萧流云见状连忙打了个圆场:
“倒也不用怪这位姑娘,只是刚刚提到长公主,我突然想清了一些事,这才特意询问了一下。”
王熙凤询问的目光看了过来。
“就是大雄宝殿坍塌一事。”
说着,萧流云看了她们一眼,略微地斟酌了一下,道:
“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引燃了偷藏的火药……”
听到这话,对面的两人顿时脸色大变。
“有人要刺杀我们?为什么?”
平儿惊呼道。
王熙凤也满脸不敢置信。
她们一个是深闺小姐,一个是柔弱丫鬟,平日里连门都不怎么出,就算和下人说话时偶尔言语恶劣了些,也不至于要来刺杀她们吧?
萧流云眼中出现几分笑意,道:
“想什么呢?你们只是意外而已,人家想对付的应该是长公主。”
闻言,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王熙凤低头思索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平儿则黛眉紧蹙地问道:
“既然对方的目标是长公主,那为什么我们刚到大雄宝殿就发生了爆炸呢?”
萧流云随即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才带着歉意说道:
“也是怪我,若不是我急于求成,或许你们也不会受此苦难了!”
王熙凤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今日的遭遇实乃平生第一次,往日里若是听到有人胆敢刺杀长公主,说不得被吓得心惊胆战的同时,还会忍不住多问几句,现在却没那个心情了。
一旁的平儿被唬的拍了拍胸口,却是有些来了兴趣。
不过她深知在神京知道越多秘密的人越危险,却不敢问关于刺杀长公主的事,只是问道:
“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熙凤也疑惑地朝这边瞟了一眼。
萧流云只是笑而不答。
既然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不多谈。
若是让眼前的这两个妙龄女子知道,和她们困在废墟之下是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风流世子萧流云,岂不当场吓晕了过去。
见他不答,两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多问,昏暗的空间内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偶尔会有震动从上方传下来,每当这个时候,萧流云都会大声的喊几声,想让上面的人确认自己的方位。
然而任凭萧流云将体力耗费一空,上面都一直没有回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
密闭的空间内,空气越发稀薄。
刚刚涌入的新鲜空气只不过是来自头顶的一处夹缝,很快就被消耗殆尽。
王熙凤和平儿抱着双膝,依靠在一块大石上,只觉阵阵倦意如浪潮般袭来。
急促的呼吸声响起,幽幽暗香浮动。
不知为何,萧流云眼前突然浮现起秦可卿曼妙的身影。
坏了!出幻觉了……
第二十一章 要命了
空气越来越稀薄,压抑的感觉逐渐涌上心头,萧流云呼吸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心脏好似擂鼓般狂跳,眼皮越来越重,仿佛下一刻就要沉沉睡去。
坏了!
萧流云立马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头看去。
这一眼直接让他惊醒了过来!
只见王熙凤和平儿紧闭双眼,嘴唇惨白,已然呈现缺氧之状。
狭小的空间内,两人刚刚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此刻已是微不可闻。
萧流云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她们身前,拍打她们的脸颊:
“不能睡!不能睡!快醒醒!!”
他的嗓音虚弱嘶哑,毫无力气,唤了几声,两人都充耳不闻,双眼紧闭,眉间紧锁,气息逐渐衰弱。
萧流云紧张地支撑起身体,用力地击打着上方的残垣断壁,想要以此通知上方,或者能让藏在其他夹缝中的空气流通进来。
然后,刚捶击了两下,一股窒息的感觉瞬间传开。
他扶着佛像,大口地喘着粗气,良久都不能缓过气来。
窒息感越发强烈,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他却不敢睡去,因为他知道,一旦睡了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
笔趣阁
极度缺氧之下,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好想是吸进去了无数柄钢刀,不停地刮着她的气管以及肺部。
即使如此,他也还能忍受。
但……
萧流云挣扎着走至王熙凤和平儿身前,只见两人脸色一片骇人的苍白,原本鲜嫩欲滴的红唇此刻也已发绀,呈现一抹青黑。
摸了摸她们的手心,又湿又冷,再一掀开眼皮,眸子内已然充血。
萧流云心中一沉。
这是缺氧休克的迹象!!
若不能即使供氧,恐怕她们两个马上就要不行了。
怎么办?
萧流云心中越发焦急,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内飞快寻找能打通的间隙。
“小王爷!小王爷,你能听到吗?小王爷!”
这时,上方隐隐传来细微的钟大呼喊的声音。
萧流云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没有理会,待听到第二次,立马兴奋了起来,连连拍打着石壁,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我在,我能听到,我能听到!”
紧接着,他又急忙道,:
“快点将这里打开,再晚就要死人了!!”
话音刚落。
砰的一声,距离萧流云头顶半步远的地方,倒塌的石壁突然裂开一个二指宽的小口子。
一束阳光携带着缕缕清风流落进来。
“小王爷,您没事吧?”
钟大将手中的长枪扔掉,大声往里喊道。
不知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小王爷运气不好,整个大雄宝殿都差不多被翻遍了,直到最后他们才找着小王爷被掩埋的地方。
而且还是明月俺的尼姑听到了下面的声音,这才确定的方位。
钟大喊了一声,里面却没人回答,心立马就提了起来。
正要再次呼喊,里面这才传来虚弱的声音:
“我没事。”
钟大顿时松气,忙道:
“小王爷莫急,我们马上就破开石壁救你出来。”
“知道了。”
里面的声音有心不在焉,钟大也顾不得询问,连忙指挥着亲卫开始挖掘。
废墟下。
恢复过来的萧流云看着面前已然奄奄一息的两位女子,心中直呼要命!
这可不能怪我!
他咬了咬牙,捏住王熙凤小巧的鼻子,仰头猛地吸了口气,然后迅速低下头,张开嘴瞬间含住对方已经发紫但依旧柔软的嘴唇。
口中津液弥漫,他却浑然不觉。
呼??
吸??
循环数次,直到王熙凤睫毛微微颤动,立马调转身体,来到平儿身前。
同样的操作,再做一遍。
直到两人呼吸渐稳,这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将她们搬到深处,而自己则站在即将破开的洞口处。
很快,废墟被打开。
钟大见着萧流云无恙,顿时大为松气。
“小王爷,您没事吧?”
他依旧有些不放心,连忙问道。
萧流云摇摇头,没让他们进来,而是拖着疲倦的身体直接走了出去。
来到外面,对正诵念佛经感激菩萨保佑的慈安师太说了下里面的情况,让人将两个姑娘带走治疗。
将此事说完,萧流云还想说一下坍塌的起因,结果还未开口,脑袋便突然间嗡嗡乱响了起来。
无数的嘈杂的声音一股脑地朝脑子里钻,脑仁在这一刹那仿佛快要爆炸似的,眼前更是瞬间一黑,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去。
“小王爷!小王爷!”
“快,送去神京找大夫!快!”
第二十二章 答案
入夜,冷月如霜。
朦胧的月光洒落下来,映着窗台上刚刚凝结不久的露珠,显得尤为清寒。
萧流云缓缓睁开双眸,迷迷糊糊间,只觉全身暖暖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
他渐渐回了回神,往四周看去,桌上烛台灯火如豆,照亮他的视野。
这里不是别处,就是他自己的房间。
“什么时候回的王府?”
萧流云心中暗暗疑惑,察觉到脚背有东西压着,不由得低头望了一眼。
而此时,依靠在床尾已然睡着的女子也醒了过来。
两双睡眼朦胧的眸子正正对上。
“你醒啦?”
秦可卿很快恢复清醒,揉了揉眼睛问道。
萧流云愣了愣。
秦可卿连忙解释:“王府内一个叫钟大的护卫叫我过来的,说你受了伤,没人照顾。”
萧流云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迟疑地问道:
“我的衣服......”
秦可卿惊了一惊,慌忙摆手:“不是我!”
下一秒,细滑的香腮染上两抹嫣红,她垂下螓首,声若蚊蝇地低声说道:“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王府的亲卫脱的。”
听到是亲卫帮他脱的衣服,萧流云脸色顿时一黑,有些不爽地问道:
“宝珠和瑞珠两个丫头怎么不来帮忙?”
秦可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偏过头不再与他说话。
貂裘都被血染成黑色了,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伤,王府的亲卫正着急呢,会等着那两个丫头来帮你脱?
见秦可卿不理他,萧流云有些尴尬,忙挤出一抹亲和的笑容,轻声道:
“辛苦你了!”
秦可卿哼了一声,依旧不去看他,强作平静地说道:
“你当时都昏过去了,府里又没什么人,难不成让亲卫来一直守着你?再说了,又不是只我一个人,宝珠和瑞珠守了一下午,这才刚去睡了没多久呢!”
解释了一大段,却怎么看都是一副言不由衷的模样。
萧流云嘴角微微翘了翘,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坐起身来,伸手便要环住那杨柳般的细腰。
“你干什么!?”
秦可卿惊呼一声,娇躯触电般地弹了起来,站在床榻两步远的地方,一双美眸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了?”
萧流云怔了一怔,表情有些茫然。
秦可卿俏脸含煞,羞愤道:
“果然是登徒子!当初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萧流云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嘀咕了一句:“我怎么就不安好心了?”
“你这算好心?”
秦可卿瞪了他一眼,咬牙说道,很是有些气愤。
萧流云垂下眼眸,沮丧地说道:
“抱一下也不行吗?其他的我也没多想......”
秦可卿见状心中一软,但想到近日来心心念念之事,心立马又硬了起来,缓缓吐了口气,深深地注视着他,以一种对她而言极其罕见的认真表情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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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奴家当初从未见过,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将我抢回来?奴家......奴家想知道原因。”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在她心底缠绕。
起初不问只是因为萧流云于她而言只是恶贼强盗,抢亲之后,她心如枯槁,答案是什么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现在不同。
萧流云如此明确的温柔和爱意,已然打开了她的心扉,所以她才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她迫切地想知道:
为什么两人从未相见,萧流云却像是认识她许久?
为什么他看着她的目光中会常常闪过怜惜?
为什么不能早日上门提亲,而要在成亲之日将她掳走?
同时,她也感到了害怕。
害怕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某个阴谋之中,害怕萧流云所做的一切只是假象,害怕自己成了某个人的替代品......
因为重视,所以才想知道答案。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感到害怕。
秦可卿静静地看着他,两只手背在身后,手指死死地绞在了一起,微微有些发白。
萧流云闻言沉默了许久。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要为这件事给出一份解释,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刚来神京不久,连面都没见过,就莫名其妙将人抢了过来,然后说心仪对方许久,真当对方是傻子吗?
一开始她不问,或许是因为不想知道,现在她问,却是因为她已经在准备接受自己了。
而自己该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房间内陷入沉寂,蚕豆般的火苗无声地摇曳着,在墙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随着时间流逝,秦可卿的双眸渐渐浮现出水雾,脸色煞白,心脏传来的微微抽痛让她感觉无法呼吸,她幽柔哀怨的叹息了一声:
“既然你不说,那我......我先走了......”
说着,她突然间哽咽了一下,垂下螓首,慌忙转身向外跑去。
“等等!”
这时,一只手从侧方伸出,拉住她的手腕。
身后传来温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的声音。
“你总得让我缕缕吧!”
秦可卿回头望了一眼,脸色刹那间血红一片,连忙转了回去,焦急地说道:
“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快回去!”
萧流云凑到她耳边,幽怨地说道:
“谁叫你一声不吭就要跑呢?我这不是急嘛!”
滚烫的热风吹拂到耳边,酥酥麻麻的,秦可卿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整张脸更是又红又烫,羞的不行,慌忙喊道:
“你......你先回床上!”
萧流云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行!先回床,慢慢说!”
“哎!你拉着我干嘛?我让你回去,又不是我!”
“万一你又跑了,那可怎么办?”
“我不跑,放开我......”
“呵呵......”
床榻上。
秦可卿蜷缩在角落里,用被子死死地将脸捂住,根本不敢再看萧流云一眼。
回忆起刚刚的羞人画面,她胸口处好似擂鼓般的急促心跳就一直没停过。
他怎么能这样啊?
还北凉世子,简直下流混账,根本没有半点君子风范,看她不愿,竟然还强行抱她上床!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什么衣服也没穿吗?
“你别把自己闷着!”
萧流云看的角落里鼓起的大包,有些无语。
刚说完,秦可卿也觉得有些气闷,微微将被子掀开了些,露出一张梨花带雨、沾满泪痕的俏丽脸蛋,怯生生地看着萧流云,鼻梁耸了耸,幽幽道:
“你就知道欺负我......”
萧流云笑了笑,从一旁拿来取来干净的帕子,给她拭去泪水,小声地给她讲为何将她抢走的原因。
其中有部分涉及自身最大的秘密,自然没有多说。
但关于她自己身世的那一部分,也没有特意隐瞒,直接道明怀疑她是义忠亲王遗女的事。
“我是那什么义忠亲王的遗女?”
秦可卿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流云。
她倒是很小就知道自己是父亲从养生堂捡回来的弃婴,但也仅此而已,从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有关于她身世的话。
如今听萧流云说话,除了震惊以外,便是疑惑。
“世子殿下是如何知道的?可否有证据?”
秦可卿思索了片刻,问道。
萧流云哪来的证据,就这还是当初看原著是瞎猜的呢,只得回道:
“我也是听人说的,或许当不得真。”
秦可卿连忙问:
“听谁说的?”
萧流云挑了挑眉:“哎!你这丫头,我到时让人去查行了吧!”
秦可卿白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
“也就是说世子殿下怀疑奴家是那位亲王的遗女,所以才将奴家抢回去的咯?”
萧流云闻言瞪了她一眼,将被子往上一掀,整个人瞬间从被子底下钻到秦可卿的面前。
双手环住她的细腰,额头贴着额头,两双眼睛距离极近地对视,故作生气道:
“你是不是傻?你有见谁娶了公主就能继承皇位的吗?更别说没有登记造册的前太子遗女了。”
秦可卿不敢和他对视,转移着视线,不服气地说道:
“那你为何要将奴家掳走,今日必须给个说法,不然日后奴家定然不理你了。”
“因为梦!”
萧流云深深地看着她如云似雾的双眸,认真回答道:
“我来神京前,曾做了一梦,梦见秦家有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将嫁与宁国府贾蓉为妻。”
“我梦见,贾珍霸道无度,贾蓉软弱荒淫,而这位女子生性软弱,无奈周旋于这对荒唐父子之间,不得喘息,压抑许久,最终郁郁而终。”
秦可卿闻言愣了好一会儿,倒是没有质疑梦的内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就是因为一个梦,世子殿下就敢抢亲掳人?”
萧流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满不在乎地说道:
“宁国府再有权势,能比得上我北凉王府?”
秦可卿无言以对,当即白了他一眼,问道:
“然后呢?为何你对奴家......”
她想问的是,萧流云为什么对她那么好,简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
萧流云捏了捏她通红的脸蛋:
“一来,我既然将你抢走,就有照顾你的责任;二来,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决定不会放过你了......”
秦可卿怔怔地看着面前那张俊朗的面庞,双眸中不由得开始弥漫起水雾,令人垂涎欲滴的红唇轻轻张了张。
正要开口,就又听萧流云说道:
“若不对你好些,万一你偷跑了怎么办?”
噗嗤——
秦可卿掩嘴一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眼中柔情似水。
第二十三章 入学国子监
翌日。
凌晨,天色朦胧。
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一辆四轮高篷马车缓缓自北凉王府驶出。
萧流云坐在温暖的软塌上,饮着温好的黄酒。
回忆起昨夜秦可卿离去时似羞非羞,似嗔非嗔的眼神,他的嘴角不由得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他们当然什么也没做,但那并不重要。
于他而言,两人之间的相处并不是只有情欲,反正一切都还尚早,能够知道对方的心意,便已然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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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流云心里念着佳人,伸手在怀里摸了摸,神色一怔。
钗子不见了......
思索片刻,他脸色微微一变,该不会落在大雄宝殿的废墟下面了吧?
当即唤了声前方赶车的钟大,让他派人去明月庵找一找,自己则下车独自往国子监方向走去。
在密林刺杀一事之后不久,宫内便传来口谕,让他尽快到国子监就学。
萧流云原本还想要以受到惊吓为借口拖延一些时日的,但隆治帝似乎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言辞十分严厉,他最终也只能遵从,拖着虚弱的身体朝国子监赶去。
此时,气候逐渐向冬季转换。
冷风如刀,寒霜似剑。
街面上行人稀疏,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摊贩。
裹着旧袄子的老汉搓着冻的通红的双手,畏畏缩缩地躲在街角处,身前的面摊才刚刚搭好,炉子里的火都还没起燃。
倒是不远处,卖糖火烧的摊子已经开了起来,一人环抱的大缸下燃着火,几块烧饼生胚贴在滚烫的缸壁上烤着,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麦香。
萧流云脚步停了停,想了片刻,摸出一两银锭,走到正在缸盖上和面的中年摊贩前:
“店家,来个火烧!”
中年摊贩见这么早就能开张,自然高兴,但一看到萧流云手中的银两,脸色瞬间便愁苦了起来,无奈道:
“这位客官,我这摊子才开,可没那么多钱找您......”
萧流云随手将银子放到盖子上,笑了笑道:“你弄快些,多的算我赏你的。”
中年摊贩停下了和面的手,在一旁的帕子上擦了擦,从缸内取出一个才烤熟的火烧,双手递了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真是多谢客官了,这样吧,下次您再来,我给算一半的钱。”
“倒是个老实的......”
萧流云嘀咕了一句,正要接过火烧,无意间看到了对方虎口处厚厚的老茧,不由得愣了愣,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起面前的汉子。
只见其人生的豹头环眼,身躯即使缩在厚厚的破旧袄子内,也仍能看出一丝虎背熊腰的迹象,脸上虽然带着小摊小贩常有的恭维笑容,双目却极其有神,仿佛不断有精光闪过。
是个好手!
萧流云心中暗赞。
接过火烧,咬下一大口,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摊主说道:
“火烧还不错,若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可以直接来北凉王府找我,给你安排个事儿做。”
说罢,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国子监整体坐北朝南,东连孔庙,西有射圃,南为学舍,其间更有辟雍殿、彝伦堂、敬一亭等诸多建筑,乃是大燕国最高学府。
因其同坐落于神京东城之地,萧流云并未花费多久的时间,便抵达国子监集贤门下。
因为是封地世子奉旨入学,他倒不用像其他富家弟子一般纳粟,连日常用物都没有携带,让人通报了一声,便直接入了门。
此时,彝伦堂旁的一间小屋内,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很是有些忧愁。
国子监豪门子弟不少,公府侯府乃至当朝超品大臣的子孙都有。
这些纨绔子弟不思进取,整日玩乐,更有甚者仗着家族势大,丝毫不顾国子监规矩,当众大闹课堂,殴打同窗。
整个国子监乌烟瘴气,教学的博士和来自外地的学生苦不堪言。
李守中也为此愁苦许久,最近才好不容易向陛下求了道旨意,得了令严肃国子监学习纪律。
可没想到,偏偏这时候,北凉萧世子却要来了......
萧世子的名头他可谓是闻名已久了,欺男霸女,夜宿青楼,与庵尼厮混......就这些还都是很久之前的,才不久他又听说萧世子向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求亲不成,心中嫉恨,托了个冲撞车驾的由头,就打断了荣国府的贾琏双腿。
直接让贾琏陪着他侄子贾蓉一起,在床上躺个半年之久。
神京飞扬跋扈的二世祖李守中见多了,大多也只是冲着平民百姓,敢这般肆无忌惮朝顶尖权贵子弟动手的,他还真真是第一次见。
这样胆大包天的人一旦入了学,岂不把整个国子监都搅的天翻地覆?
李守中一想到萧流云入学后的会发生的种种坏事,心中就忍不住生出焦虑。
恰在这时,有助教前来通报说萧世子已经过了辟雍殿,正往彝伦堂来了。
李守中长长一叹,强挤出一抹笑容,朝外走去。
刚跨过房门,一眼便看到了那一袭白袍,犹如画中走出的俊俏男子自廊下缓缓走来。
李守中即使心中发苦,见着这传闻中的面容,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当即拱了拱手,朗声道:
“下官李守中,拜见世子殿下!”
萧流云当即站定,同样拱手行礼,笑容亲和,道:
“萧流云见过祭酒大人。”
李守中爽朗一笑,来至萧流云身前,故作熟络的寒暄了几句,这才小心问道:
“国子监分经义、治事二斋教学,不知世子殿下是尽学,还是择一学之呢?”
萧流云看了他一眼,随口道:
“本世子是将来要当北凉王的的人,有下属治事,此行自然只学经义。”
世子殿下初一开口,李守中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就算你以后会继承王位,也不用现在挂在嘴边吧,就好像盼着北凉王早点去世一样......
他暗自吸了口气,对带孝子萧流云问道:
“凡六学,皆隶于国子监,不知萧世子在家时学了其中哪些?下官知道后,好为您安排合适的经义教学博士。”
萧流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萧家乃是将门,我将来可是要打仗的,怎么可能读书?还有六学,这是什么意思?我只听说过四书五经......”
李守中无言以对,这位萧世子果然如传闻般是个绣花枕头。
打仗?
谁不知道你在北凉的那些风流韵事,这仗该不会是在床上打的吧......
李守中无奈,只得道:
“那便从四书五经开始学起吧,和新入学的一样。”
萧流云愣了愣,吊着眼看向对方,问道:
“你该不会让本世子和那些八九岁的娃儿一起读书吧?”
李守中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既无基础,便只能和新入学的同窗,要不,萧世子您说,想和谁一起?”
萧流云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神情凝重地看向对方,严肃地问道:
“国子监内可有女学生?”
李守中闻言瞠目结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才摇了摇头,沉声道:
“没有!”
萧流云惋惜地叹息了一声,看向李守中的眼中透着鄙夷,道:
“没想到你们竟然不收女学生,在北凉那边,别说是读书了,女子就连上阵杀敌都行。”
李守中哪曾听过这等事迹,闻言眼睛都瞪大了,想要呵斥一声北凉教化未开,可话到嘴边,却惊觉眼前站着的就是北凉的世子殿下,一旦说出口,挨顿重锤都是轻的,说不得像贾琏那般被打断双腿,躺在床上等人喂汤。
艰难地将话语吞了回去,转而道:
“世子殿下要不去国子学吧?神京的大多数世家弟子都在那边念书,正好可与他们当个同窗。”
萧流云闻言撇了撇嘴,只是嘀咕了一句‘都是些草包’,倒是没有反对。
看着世子殿下离开的背影,李守中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暗道:
有这样一个混账的儿子,难怪这些年朝廷对北凉王这么放心。
第二十四章 威名赫赫萧世子
咚——
咚——
晨光熹微,皇城钟声敲响。
萧流云拜别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在助教的引领下,径直向六堂的学舍走去。
途中经过一座四角攒尖宝顶式的方形殿宇,端的雍容华贵,富丽堂皇,黄瓦、红墙、绿柏,与廊下潋滟的池水交相辉映,视觉感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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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辟雍殿,又或被称之为璧雍殿,乃隆治帝临驾讲学之处。
过了辟雍殿不远,有东西两院,学子们日常上课的六堂便在这两院之中。
此时还尚早,偌大崇志堂内只有寥寥几人,皆是一身华服锦袍,华贵无比,正坐在角落里小声地闲聊。
见着一位俊美无双的陌生公子走进来,几人皆是一愣,紧接着,其中一位长相颇为英气的少年突然神色一振,连忙起身相迎。
来到萧流云面前,举手加额,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问道:
“来人可是北凉世子殿下?”
萧流云风度翩翩地拱了拱手,嘴角含笑:
“正是在下,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英气少年闻言脸上一喜,连忙道:
“不敢在世子殿下面前称尊,在下冯紫英,家父乃是神武将军冯唐。”
冯紫英?
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流云怔了怔,随即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只见这冯紫英年纪虽小,却是气度不凡,尚显青涩的眉眼间更是带着勋贵子弟中少有的英武气概,端的是卓越俊逸。
“神武将军之名我曾听过,当年漠北形势焦灼,你父亲就曾被派遣过来驰援,也是经此一役,你父亲才加封的神武将军之名。”
萧流云想了想,说道。
冯紫英见萧流云知道自己父亲的光荣事迹,心中更是欢喜,爽朗地笑了笑,连忙请萧流云坐下,给他介绍身边的同伴。
大燕沿袭旧制,在国子监下设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等不同类型的学舍,统称为“六学”。
每间学舍生源各不相同,其中以国子学内弟子地位最为崇高,其内就读的不是贵族,便是高官子弟。
冯紫英介绍的同伴自然也都是神京内的世家子弟,家中不是世袭的勋贵,便是有三品以上的当朝大臣。
萧流云不想与他们产生太多交集,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便自顾自地拿出国子监发的书籍看了起来。
冯紫英几人摄于萧流云的尊贵身份,以及他那肆无忌惮地行事作风,自然不敢打扰。
时间很快过去,学堂内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发嘈杂起来。
萧流云放下书籍,抬头望了望。
整个学堂内二十张小案基本已经坐满,只有他旁边还空着一张,他也没在意,趴在案几上补起了觉。
他身体尚有些虚弱,才刚一趴下,昏沉沉的睡意便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了桌面敲击的声音。
萧流云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眸,目光冷冷地看去。
只见案几前,一位身着文袍的中年儒生正怒瞪着他,大声喝道:
“你是谁家子弟?要睡回家睡去。”
萧流云不耐烦的觑了他一眼,没有开口,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又重新趴了下去。
讲课的中年儒生气急,以前如此倒也罢了,如今国子监刚得了严肃课业的御旨,竟然还敢有学子在课上酣然入睡,不仅如此,面对讲学老师的指责,此子竟然视若罔闻。
此举何止是不把学舍纪律当回事,恐怕就连自己这个讲学老师,以及整个国子监,都没被他放在眼里。
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中年儒生气的满脸通红,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正欲开口呵斥。这时一旁的冯紫英看不下去了,连忙站起来,劝道:
“这是北凉的世子殿下,兴许是前几日不幸遭了刺杀,今儿个精神有些倦怠,老师切莫生气,也勿要再打搅世子殿下了。”
北凉世子?
中年儒生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趴在案几上一动不动的萧流云,血色顿时从脸上褪去,一抹苍白瞬间浮现了上来,矍然问道:“世......子殿下,何时来的?”
冯紫英老实回答:“就今日,刚刚进来不久。”
“萧......”
儒生咽了咽口水,话刚出口一个字,连忙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萧世子此举情有可原,既然如此,今日你们便自修吧,小声些,莫打扰了他。”
学舍内的王公贵子们都愣了一愣,他们也没想到这北凉世子的威名这么厉害,见讲学老师如其所说般快步离去,连忙小声地和旁边的同伴议论了起来。
“萧世子果然威名赫赫,国子监这才刚得了御旨,林师都不敢管他!”
“你懂什么?林师心里明白着呢!惹着了萧世子,他揍你一顿也是白揍,陛下顶多也不过是斥责两句,难不成还真会罚他?”
“也是,毕竟是北凉王独子,纵然性格乖张,但谁又敢惹他,听说荣国府的贾琏现在都还躺着没下床呢,也不见有人找萧世子麻烦......”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冷汗都冒出来了,看来的得注意些了,我运不好就坐在萧世子旁边,别不知道什么地方惹着了他,挨了揍都没地方说理去。”
众人议论纷纷,时不时瞅萧流云一眼,将声音压的极低。
听到众人竟对萧流云如此畏惧,有人嘲笑道:
“一个从北凉来的蛮子而已,怕他干什么?”
旁人愣了一愣,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不怕他,说话这么小声干嘛?”
那人脸色瞬间涨红,强梗着脖子说道:“我说话本来就这么小声,难道你们不知?”
“呵呵......”
“......”
冯紫英倒是没有和他们一起议论这些,他性格豪爽,从不在背地里说人闲话,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受了别人嘱托,有事要寻萧流云。
时间很快便到了放堂,随着钟声敲响,早已待得无聊也吓得不轻的王公贵子们瞬间走光,偌大的学舍便只剩下冯紫英和还在睡梦中的萧流云。
四周渐渐沉寂,寒风吹拂着学舍四周挂着的竹帘,响起轻微的摩擦声。
冯紫英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萧流云苏醒,便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敲了敲案几。
咚咚——
第二十五章 冯紫英的说和
心中想着那人嘱托给自己的事,冯紫英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敲响了案几。
咚咚——
响声惊动了伏在案几上休憩的萧流云,他缓缓睁开双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倒是没有生气,而是略显疑惑地问了一句:
“放学了?”
冯紫英回道:“已经有一会儿了。”
“嗯。”
萧流云点了点头,心想钟大应该已在集贤门前等着了,也不知道那钗子找到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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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站起身来,便朝学堂外走去。
走出数步,他又突然回过头来,见冯紫英依旧站在原地,随即问道:
“有事?”
冯紫英连忙点了点头,绕过案几上前走了几步,道:
“在下确实有事找世子殿下。”
萧流云看了看他,片刻后,打了个呵欠,又坐了下来,道:“说吧!”
冯紫英见萧流云答应的如此利索,心中便是一喜,站在一旁,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性地开口道:
“北凉王府和神京的四王八公同为开国功臣一脉,萧世子与荣国府贾琏一事可否......”
听到此处,萧流云眉梢微微皱了皱,抬头看了一眼冯紫英,平静打断道:
“说话直说就行,紫英身为将门之后,何必畏畏缩缩的!”
冯紫英面容有些发烫,倒不是因为萧世子说他不类将门,主要是这件事以他的身份根本就不好开口。
一方是大燕世袭罔替的异姓王,一方是一门二公的簪缨世家,他区区一个神武将军之子,哪来的位份就此事开口?
只是念及他人嘱托,却又不得不说道:
“大家都是将门之后,闹成这样平白让朝廷的文官看了笑话,在下想在其中为二位说和一下,不知世子殿下意下如何?”
萧流云愣了一愣,心说就算你冯家和贾家是世交,也不必如此吧?
再说了,受伤的是贾琏,又不是我,这番说和贾家岂会答应?
他沉思了片刻,皱着眉问道:
“主导此事的应该另有其人吧?”
冯紫英讪讪地笑了笑。
正想解释,却听萧流云平静开口:
“北静王水溶?”
冯紫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
早就听闻冯紫英是北静王的人,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萧流云想了想,转过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学堂,又转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冯紫英,意味深长地道:
“紫英来国子监读书这事,恐怕也是水溶的安排吧?”
此话一出,冯紫英瞳孔猛然一缩。
他身为将门之后,而且冯唐依仗战功荣封神武将军不久,按理来说他应该从军历练,等日后直接承他老子的爵位就行了。
大燕国很多将门都是如此,毕竟也不都是贾家那种富贵百年的簪缨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无论习文还是练武,都托得着关系。
现在不趁着家人在军中的关系,抓紧时间往上爬,等日后恩情淡了,想爬也爬不了。
来国子监念书对于冯紫英来说反而是在浪费时间,除非是某个不能拒绝的人的安排。
见冯紫英不说话,萧流云敲了敲桌子,继续道:
“当今陛下削藩夺爵之心日益明显,水溶纵然是世袭罔替的王爷,恐怕也不得不早做准备。”
“北静王乃四王八公的领军人物,可惜这几家都日益衰落,难成助力,水溶让你来此,所谋的无非就是这国子监的监生。”
萧流云笑眯眯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道来。
“他们本身的家世倒也罢了,未施其恩,难有所得,只是普通结交,别人犯不着拖家带口地和你们联合。”
“但若真有哪个王八蛋走了运,中了举,甚至是进士,水溶可就有操作的机会了......”
冯紫英面色逐渐苍白。
大燕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若有人能成进士,其本身的家世,再加上水溶的暗中助力,一口气将其推到内阁完全不成问题。
届时,无论是对抗今上的削藩夺爵,还是打压新晋勋贵,在内阁中有人帮忙,对于水溶来说绝对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至于为什么不去拉拢太学的学生,一来这些人本就有功名在身,已经算是各阶文官夹带中的人物;
二来勋贵阶层与当朝大臣之间本就存在鸿沟,纵然有学子能为了一时所得为北静王等人说话,但等到其位高权重,终究还是要为自身的利益考虑。
但国子学内的世家子弟就不同了,他们的利益是相同的,总不能当了大官连家族利益都不管了吧!
萧流云见冯紫英额头都开始冒汗了,随即笑了笑,道:
“行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冯紫英缓缓吐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
“世子殿下可把我吓得够呛,北静王只是叫我和这里的监生们打好交道,日后能说的上话而已,可没您想的那么复杂。”
萧流云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冯紫英抹了把汗,转回了刚一开始的话题:“那世子殿下您和荣国府贾琏这事......”
萧流云想了想,问道:
“你们这事怎么个说和法?”
冯紫英笑道:
“同为开国功臣一脉,又都是将门之后,一起喝个酒,便算了结了,如何?”
萧流云挑了挑眉,语气奇怪地问道:
“贾琏双腿都被我打断了,还能出来喝酒?”
“当然是别人代为说和,兴许是他老子,也可能是他二叔。”冯紫英笑了笑,说道。
贾赦,贾政?
也行,就当见见面吧!
萧流云心想着,点了点头。
冯紫英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确认道:“萧世子,这是答应了?”
萧流云站起身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去!怎么可能不去!”
“我来神京就这么几天,除了打断贾琏双腿外,其他的什么事也没干,结果刚一出城门就遇到了刺杀,哼哼,我也想去当面问问贾家人,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他们指使的?”
“啊?”
冯紫英登时目瞪口呆。
合着萧世子心中一直怀疑刺杀一事是贾家干的呀?
刺杀北凉世子,那可是会引起朝廷动荡,甚至大燕内乱的惊天大事,几乎是和叛乱无疑了。
北静王耗费那么多心思也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爵位,让四王八公能恢复到之前的盛况,多的事别说做了,连想都不敢想。
贾家虽然家业不小,但比起北静王来却差了不知多少,连北静王都不敢做的事,他们有这个胆子吗?
看着萧流云嘴角的冷笑,冯紫英当真是欲哭无泪。
要是在说和的时候萧世子一个没忍住动起手来,那可怎么办啊?
第二十六章 我的钗子......
新上任的皇帝想要扶持新的势力,那必然要驱除前朝留下来的旧势力。
历朝历代,无不如此。
四王八公作为开国功臣一脉中最顶尖的家族,富贵近百年,足足五代之久,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已然成了末大不掉之势。
自太上皇到当今陛下,无不为开国传下来的旧勋贵对朝廷渗透之严重而头疼,一心想着根除这败坏朝纲的心腹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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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义忠亲王被废,除了他自己坏了事之外,未尝没有开国功臣一脉对其鼎力支持的原因。
如今朝廷大施新政,提拔平民新贵,对于这些人更是难容。
这些事儿,活在深宅大院中衣食无忧的贾宝玉等人或许不知,但当家的贾赦贾政定然是能察觉到一些的。
北静王站的最高,心中自然更加清楚。
因此他才会团结开国功臣一脉,大力结交新晋大臣,联合成势,以此来对抗天家日益明显的削藩夺爵之心。
也正是因为这些,萧流云才不会担心自己对冯紫英说的那些话会被传出去。
毕竟,在他们看来,北凉王府和神京四王八公的利益应当是一致的。
崇志堂内。
冯紫英神情焦急,想要为贾家辩解一下,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没办法,人萧世子说的确实有道理,他来神京似乎也只干了这么一件得罪人的事......
萧流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放心吧,我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吗?我就问问,又不会动手。”
冯紫英神色缓和了下来,连连点头道:
“那便好,只是问问,倒也无妨。”
萧流云无语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回头望了他一眼:
“还有事没?无事的话我回府了。”
冯紫英神情肃穆地拱了拱手,道:
“真是劳烦世子殿下了,在下留下来就是为了刚刚那事,既然已经说完,那便是无事了!”
萧流云点了点头,抬脚便往学堂外走去。
“明日午后春风楼,届时北静王爷也会当场,世子殿下可别忘了啊!”
身后,冯紫英高声说道。
萧流云挥了挥手,没再多言。
此时方至晌午。
淡淡金光自天际落下,流淌在国子监的青石长街上。
并无任何暖意,反而因为不时刮起的阵阵寒风,显得越发凄冷。
萧流云走出国子监,一眼便看到了候在集贤门下的北凉王府马车。
钟大裹着厚厚的棉袄,如同一头人立而起的大黑熊般站在马车旁,手里提着坛酒,时不时地饮上一口,双眼一眨不眨往集贤门里面看。
见着萧流云出来,钟大连忙将酒坛放在车辕上,抹了抹嘴巴,牵着马车走了上来。
“小王爷!”
萧流云点点头,正要上车,鼻尖突然耸了耸,抬眼一瞧,车辕上除了钟大刚刚喝过的那坛酒外,竟然还摆放着三四坛密封未启的。
他转过身来,好奇地问道:
“哪里买的酒?怎么那么大一股药味?”
钟大呵呵一笑,大手摸了摸后脑勺,道:
“小王爷您这不是受伤了吗?”
“药酒能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当一般的酒喝了......”
萧流云摇了摇头,从车辕上提起一坛,弯腰进入车厢。
“我觉得还不错,劲儿大!”
钟大笑着道,翻身上辕,扯了扯缰绳。
高大黑马随即打了个响鼻,马蹄在青石街面上踏了踏,车驾缓缓动了起来。
听到前方传来的话,萧流云暗自无语。
这憨子,莫不是给他自己买的?
一掌拍开酒封,连碗都不用,直接仰头饮下。
透心凉的冰冷酒水瞬间灌入喉咙,萧流云忍不住打了寒颤,刚想说这酒哪有劲儿……
下一刻,一股火烧般的炽热感自腹中传来。
呼——
萧流云长吐一口气,气息粗壮宛如龙蟒,在车厢内横冲直撞。
窗帘激荡,车门震响。
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萧流云只觉四肢逐渐发热,额头乃至后心都开始渐渐冒汗,忍不住惊呼道:
“我去,老钟你这酒哪里来的?”
钟大嘿嘿一笑,凑到车门前,低声道:
“师父当年给我的酒,一直没喝,来神京顺手就带上了。”
萧流云闻言默然。
当年,武当山老神仙云游四方,路过北凉时,一眼就看中了北凉世子萧流云,想让其拜他为师。
然而,当时萧流云在北凉王府搜罗的诸多江湖高手的训练下,已然集百家之长,走出了自己的路,抵达宗师之境指日可待,因此并未答应。
北凉王府势大,纵然武当山也不敢勉强,老神仙只得无奈而返。
也就在那时,萧流云向他推荐了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钟大。
钟大悟性一般,却极为神勇,天生就是战场杀戮的悍将。
老神仙对他也是颇为满意,虽没有收为亲传,只是挂了个记名弟子,但也耐心教导了他很长一些时日。
发现钟大在战场上受了诸多暗伤后,还专门留下了几坛武当山秘法酿造的药酒,让其疏通经络。
只是萧流云没想到,老神仙留下的这几坛药酒,钟大这么多年竟然都没喝,如今反而给了他。
见小王爷沉默,钟大反而笑着道:
“王府内那么多灵丹妙药,早就把我在战场上留下的暗伤治好了,酒没了用处,只能一直留着,这不小王爷您在明月庵出了事吗,府上也没有药材,去外面买又不放心,正好能排上用场。”
钟大少有说这么长话的时候,车厢内,萧流云静静听着,脸上也什么表情,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待到快要抵达王府的时候,醉醺醺的他突然开口问道:
“我今早不是让你去找钗子吗?找着了没?”
钟大牵绳的手微微一滞,转过头,讪讪道:
“明月庵都问遍了,说是没见着。”
萧流云呼出一口酒气,手指按了按额头,暗自嘀咕道:
“难不成被那两个女子给捡走了?”
他想了想,向钟大问道:
“对了,你知道当时与我一起埋在废墟下的两个女子是什么身份吗?”
“知道。”
钟大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事关小王爷秘密,钟大岂会不查?
只是这事儿实在是太巧合了,简直就如命中注定一般,当初听到属下报上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瞬间懵住了。
在得知那两个女子的身份之后,他忍不住想看看小王爷听到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表情。
见钟大卖起了关子,萧流云当即笑骂道:
“听书的最烦你们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该打!休得耽搁,快说快说!”
钟大哈哈一笑,连忙道:
“我说我说,我可经不住小王爷的神力,那两个女的我查了,一主一仆都是王家的。”
萧流云尚还没反应过来,问道:“哪个王家?”
“当然是前几日小王爷上门的那个王家!”
“啊?”
萧流云愣了愣,惊疑不定地道:“这么说......”
钟大笑着回道:
“没错,就是小王爷想的那样!”
萧流云一脸茫然,呆呆地坐在软塌上。
他回忆起,昏暗的废墟下,两位女子身上的淡淡幽香,以及帮助她们呼吸时,感受到的柔软唇瓣。
竟是王熙凤和......平儿。
怎么会这么巧?
萧流云有些愣神。
然而。
就在下一刻。
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坏了!我的钗子......”
第二十七章 询问
北凉王府前。
萧流云跳下马车,绕过九条蛟龙盘绕的石影壁,径直往内走去。
时至深秋,王府园林内的奇花异草纷纷凋零,显得有些荒芜。
萧流云心里想着事,也没注意这些,穿行在曲折百回的游廊间。
行至一处院落前,正好看见宝珠瑞珠两个丫头正坐在廊下闲聊。
这两个丫头皆穿着崭新的桃红锦袄,外披狐裘御寒,髻丫上各簪着一支不同珠花的簪子,脸庞白净,肌肤细腻,看起来哪里像个丫鬟,倒和一般官家小姐无二。
听到脚步声传来,两个丫头抬头看去。
见来人是萧世子,连忙起身行礼,羞答答地道一声万福。
待萧流云微笑点头后,两人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憨态可掬地拥上前去,凑到他身前小声问道:
“姑娘还在午睡,要叫醒她吗?”
萧流云摇了摇头,想了想,牵着两人的小手,往旁边的回廊走去。
宝珠和瑞珠见状脸蛋顿时红了起来,心尖儿发颤不已,感觉浑身都没了力气,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被萧流云拖入了回廊之内。
幸好并未太远,就是附近的一处小亭。
刚一坐下,就见瑞珠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
“世子殿下,您这样是不对的!”
萧流云疑惑地看着她,我干什么了?
瑞珠脸蛋儿通红,放在小腹前的两只小手不停的扳着,紧张地说道:“小姐都还没和世子殿下成亲同房呢,我们作为丫鬟的,又怎么能......”
一旁的小丫头宝珠也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看了萧流云一眼,又连忙垂下螓首,吞吞吐吐地说道:“瑞珠姐姐说的对,世子殿下不要这么心急嘛。”
萧流云无语地看着面前脸色羞赧的两个丫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合着她们认为,他大冷天的带她们过来,就是为了在这里和她们野合啊?
这他娘的什么鬼癖好?
他要真想办事,为什么不去房里,在温暖的床榻上?要来这种鬼地方......
萧流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她们头上一人敲了一下,笑道:
“你们两个小丫头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宝珠揉了揉脑袋,愁色顿时尽去,笑嘻嘻地上前来,抱着萧流云的胳膊,道:
“我就知道世子殿下不会亏待小姐和我们的。”
瑞珠没她那么大胆,只是坐在一旁,轻轻道:
“小姐如今已别无他念,还请世子殿下怜惜,莫要负了小姐。”
纵然望着萧流云的眼神情意满满,但说出话却是让他不要负了秦可卿,可见主仆间情谊之深厚。
萧流云闻言认真点了点头,伸手环住瑞珠纤细的腰肢,将脸红到发烫的她揽入怀中。
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温声细语地开口:
“当初的那件事是我没处理好,不过等到了北凉就好了。可卿,还有你们,以后都会好的。”
瑞珠全身僵硬无比,闻言螓首轻点了点,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另一边,宝珠天真无邪,根本就没有瑞珠想的那么多。
闻言抱着萧流云的双手紧了紧,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道:
“世子殿下最好了。”
纵然穿的极厚,萧流云也能明显感受到那不停蹭在自己胳膊上的柔软,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
刚刚不是才说了我不是那种人吗?现在拿这个来考验我?
按住不断乱动的宝珠,轻轻地咳了一声,正色道:
“我叫你们来这儿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
瑞珠还道是什么正事,慌忙想要从世子殿下的怀中挣起身,可惜挣扎了数下,却始终被按住。
只得就坐在世子殿下的腿上,小脸儿认真道:
“世子殿下请说!”
宝珠也从萧流云的胳膊上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萧流云见两女都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
“你们知道京营节度使王家的那位小姐吗?”
话音刚落,宝珠就兴高采烈地喊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
萧流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她年纪尚小,见识要稍短一些,没想到瑞珠都还没说话,她却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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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宝珠面有得色地说道:
“听说王家的那位小姐从小是当男儿养的。”
她说了这一句后,便停了下来。
萧流云等了好一会儿,她都不再开口,随即疑惑地问道:
“然后呢?”
“没了,我就听到别人提过这么一句。”
宝珠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萧流云嘴角抽了抽,看她那么激动,还以为知道什么内情呢!
结果就这一句……
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向两人问道:
“可卿和那位王家小姐有过见面吗?”
瑞珠低头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王家乃是钟鸣鼎食之家,富贵至极,不差贾家多少,秦家可比不上,难有接触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继续道:
“再加上女子会面本就不易,姑娘与王家小姐应当是没见过的。”
萧流云这才松了口气,稍稍放心了些。
心想就算王熙凤捡着了那金钗子,多半也不认得。
不过这事还得尽快处理才行,她不认得,不代表贾家的人不认得。
一旦被认出来,多半就会猜着是他劫走了秦可卿。
届时,他身为北凉世子倒是无所谓,没人能对他做什么。
但秦可卿呢?
若是不知道下落倒也罢了,一旦知道了下落,那神京城岂不是又会掀起风风雨雨,秦家贾家寻上门来,她可怎么活?
“好了,事问完了。”
萧流云拍了拍身上两个丫鬟的小臀儿,站起身来,牵着她们的小手,往庭院走去。
“走,去看看你家小姐醒了没?没事就多出来走走,别天天闷在房间里,生了病就不好了。”
“嗯!”
俩丫鬟抬头看了眼世子殿下英俊的侧脸,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春风楼 上
翌日。
天色阴沉,晦暗无光。
秋雨绵绵,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神京的街面上,寒风卷席雨丝,阴冷越发刺骨。
萧流云撑着纸伞,独自一人从国子监走出。
他一袭素白长袍,外面披了件同样洁白无瑕崭新狐裘,长发只是简单的用黑色发带束起,相比与其他世家子而言要朴素许多。
但其身姿修长,面容俊美,安静时气质优雅,反而显得更加贵气逼人。
兴许是因为天气太过凄寒的缘故,国子监外的成贤街上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寂寥。
北凉王府的马车和昨日一样停在集贤门下,打着大黑油纸伞的钟大斜靠在车辕上,无所事事地望着天边压的极低的乌云。
萧流云踏入车厢,解下披着的狐裘放到一旁,便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很快,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轱辘不断碾压地面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春风楼坐落在东城角落的一片茂密的竹林里,与北凉王府就隔了三条街,从国子监过去更近,只需要绕过一个街角就到了。
这里是世家子弟们日常饮酒玩乐之地,算不得多么奢靡,档次一般,胜在幽静,无论怎么玩都不会有人发现。
在风雨敲打竹林的哗哗声中,马车缓缓停下,钟大撑着伞将萧流云迎下车来。
此时尚才晌午,天色却阴沉的好似夜晚。
乌云翻卷,将天际压得极低。
空气沉闷且厚重,有一种让人难以呼吸的压抑感。
雕梁画栋的春风楼内灯火通明,温暖的火光驱散着寒雾。
一身浅灰色襕衫,面带英气的冯紫英正候在门口处。
见到挂着北凉王府牌子的马车,立马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恭迎世子殿下!”
萧流云站在大黑油纸伞下,闻声看了他一眼,神色清冷,问道:
“都有哪些人到了?”
冯紫英抬头看了一眼萧流云的表情,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得如实回道:
“北静王爷,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贾大人,以及应天知府贾化贾大人。”
萧流云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去,钟大紧随其后,护卫在左右。
踏着表层涂满桐油的楼梯,一路往上,直往春风楼顶层。
雅阁内。
熏炉慢燃,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同时,也驱逐着寒气。
一身华贵锦衣的北静王水溶,居中而坐。
在其右侧,紧挨着的地方,坐着一位华服中年,身形稍胖,留着长须,面相颇凶。
居于华服中年以下,是一位年过三旬的男子,身着儒服,头戴方巾,看起来倒是颇具文雅之气。
水溶年未弱冠,在三人中岁数是最小的,但其地位崇高,他说话时,另两人只得俯首倾听。
只见水溶一边盘着手里的香珠,一边向那华服中年劝道:
“萧世子自小在北凉长大,难有咱们神京过的奢华安逸,因此才养成了如今这般乖张无度的性子,咱们都是开国功臣之后,应当体谅才是。”
华服中年贾赦诚惶诚恐地点头称是,紧接着,又一脸愁色地说道:
“荣国府自是比不得北凉王府,我等也不愿与那北凉世子生隙,
只是他看上了琏儿未过门的媳妇,若是不依不饶,那可怎么办?”
水溶闻言也是有点头疼,他摸不清萧流云的脾性,只得道:“一会儿你们少说话,小王帮着劝劝,看能不能让萧世子消了这心思。”
这时,那儒雅男子想出了一个主意,当即道:
“王爷,坊间皆传北凉世子风流成性,极好美色,何不从荣国府内择一貌美小姐,嫁给萧世子!”
一旁的贾赦听了一愣,未过门儿媳妇被惦记的事还没解决呢,这还要再送出去一个?
而北静王水溶则是眼睛一亮,诧异地看了儒雅男子一眼,抚掌赞道:
“这主意倒是不错,荣国府之女与北凉萧世子在身份上也算是相配,
此举既能让萧世子打消惦记王家之女的念头,又能让荣国府和如今正值鼎盛的北凉王府结成联姻之谊,可谓是一箭双雕!”
贾赦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就有了心动之色。
此时贾琏未过门的媳妇对他来说反倒成了其次,他更看重的主要是与北凉王府的联姻!
贾赦身为大房,却成不了荣国府的当家人。
究其原因,除了贾母更加偏爱弟弟贾政之外,还因为他的妻族没有贾政的显贵。
贾赦心中早已明白的很,但除了愤恨之外,却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他本以为自己到死也就这样了,却不料,今天的讲和却给了他启发。
他虽整日寻欢作乐,却也略微知道荣国府已经日渐衰弱,不复往日显赫。
如今看起来依旧富贵,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已。
若是在这个时候,能促成荣国府与坐拥北凉十洲之地,手握三十万北凉军的北凉王府联姻,那他岂不成了荣国府的天大功臣?
届时,凭借联姻之势,荣国府定然蒸蒸日上,重现祖父时的荣光,也未必不可!
如果嫁过去的再是他的女儿,别说成为当家人了,荣国府内还会有谁敢违背他的意愿?
贾赦越想越兴奋,完全将儿子贾琏的事抛之脑后,一心念着和北凉王府联姻一事。
这也不能怪他。
坐享富贵之人越是无能,越是懂得权力的重要,也越是喜欢攀附权贵。
旁边坐着的北静王水溶和儒雅男子也是明白这一点,见状并未觉得奇怪,就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三人正合计着。
咚咚——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水溶起身相迎,贾赦和儒雅男子也慌忙站起身来。
房门打开。
一位俊美无双,平生罕见,犹如画中走出般的贵公子缓缓迈步进来。
水溶自己就生的不差,容貌秀美,在神京算是有名的俊俏男子,他虽不看重这些,偶尔也难免为此沾沾自喜。
今日一见萧流云,竟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起来,怔了好一会儿,方才怅然叹道:
“早闻世兄风采,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流云拱手弯腰,道:
“萧流云拜见王爷!”
水溶连忙扶住他的双臂,责怪道:
“你也是要继承王位的人,哪有让你拜见的道理?家父早逝,小王不得已这才以年未弱冠之龄承了王位,岂能在世兄面前称尊?”
萧流云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闻言立即起了身,往水溶身后的华服中年看去。
“这位是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贾大人!”
一旁跟着进门的冯紫英连忙介绍道,
萧流云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倒是贾赦十分恭敬的对他行了个礼,还热切地道了一句世子殿下,令他感到有些惊讶。
按理来说,他本就是理亏的一方,荣国府不上奏申斥他,都已经算是忍气吞声了。
本以为这次讲和,荣国府那边恐怕没什么好脸色,但没想到贾赦这个传闻中的无耻之徒态度竟那么好,萧流云就算想发火生事,都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接着,萧流云的目光转向站在最后的那位儒士。
此人面容方正,双眼明亮,即使已至中年,但依旧带着一种风度翩翩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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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长相憎恶的贾赦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冯紫英小声介绍道:“这位是刚上任的应天知府,贾化贾大人。”
萧流云对原著不怎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对方的具体身份,还以为是贾家的哪个远方亲戚。
见其长相正气,便微笑地对其点了点头。
众人落座,钟大自陈王府护卫,站在萧流云身后。
坐下后,水溶未第一时间开口,而是唤来了春风楼的小厮,让其端上美食美酒。
瞧这意思,那便是边吃边说了。
萧流云也无所谓,趁着这功夫,打量起四周的陈设来。
春风楼虽然在神京档次只能算一般,但这间暖阁明显是精心布置过的。
左侧墙壁上绘着青石小溪,小溪不远,有一窗,窗外便是茂密青翠的竹林。
在窗的另一侧,金钩银划写着唐白乐天的一句诗,其诗云: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是我师。
角落里,放着两只定窑的白釉梅瓶,一只插着明艳的秋菊,一只放着清幽的建兰。
很快,酒菜就已上齐。
水溶站起身来,拿过酒壶给萧流云斟酒,一边说道:
“萧世兄,大家都是开国功臣之后,自该互帮互助,最好还是不要生了嫌隙,你觉得呢?”
萧流云收回欣赏‘四君子’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道:“水世兄说的没什么问题。”
水溶微微一笑,双手将酒杯放到萧流云身前:“那你和荣国府贾琏......”
萧流云望了他一眼,奇道:
“难道还要我去给贾琏赔礼道歉不成?”
“岂能如此!岂能如此!”
一旁仔细听着的贾赦坐不住了,连忙摆了摆手,站起身道:“哪会让世子殿下向我那逆子道歉?那逆子向您道歉还差不多,若不是他现在还躺在榻上,今日我就将他拎过来给您赔罪了!”
啊这......
萧流云顿时懵住了。
原来就是这么讲和的啊?
他看了看贾赦,又转头看了看水溶。
想了想,端起桌上的酒杯浅饮了一口,平静地道:
“我又没受伤,有什么好生气的。”
贾赦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水溶也在一旁说道:“既然双方都没什么矛盾,那此事就了结了吧!”
萧流云却摇了摇头。
清冷的声音在暖阁中响起。
“本世子说了要娶王家女,就一定要娶!
到时她嫁给了贾琏,
岂不是让整个神京都来看本世子笑话?”
第二十九章 春风楼中
窗外风雨大作,竹林哗哗作响。
天空越发阴沉,看不到一丝光线,彷如夜幕降临一般。
暖阁内。
随着一句‘岂不是让整个神京都来笑话本世子’,氛围瞬间僵硬了起来。
站在桌旁的贾赦有些手足无措,慌忙转头朝北静王水溶看去。
水溶脸上有些难堪,笑容不知何时已消散了去,举起酒杯,自顾自地饮了一杯,并未说话。
倒是一旁的应天知府贾化打了个圆场,劝道:
“神京官家小姐何其之多,世子殿下何必为了一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女子坏了这开国功臣之后的情谊?”
萧流云闻言嗤笑一声,打量着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贾姓官员,语气嘲弄地道:
“情谊?且不提当年我祖父就与贾演贾源关系不睦,就说同为开国功臣,你们在神京安享富贵时,可曾有一时半刻想到了地冻天寒的北凉?
现在本世子看上王家女了,你们倒给本世子说起情谊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贾化本就不是荣国府贾家人,自是不好回答。
但心中却是想着,虽然北凉王府偏居北凉,但兵强马壮,家大业大,简直就是土皇帝一般,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哼!”
萧流云哪管他如何想,冷冷地哼了一声,端起酒壶豪饮一口,不耐烦地说道:
“反正只是定亲,又没真个成亲,荣国府把婚退了不就行了?啰嗦那么多恁地麻烦!”
暖阁内除钟大外的几人听得这番言语,额头青筋直跳。
早就传这萧世子飞扬跋扈,他们还只是将信将疑,认为萧世子和其他世家子弟一样,常欺辱平民百姓,才得了这个恶名。
但哪曾想,他竟是如此豪横,连北静王爷的面子都不给,势要强抢荣国府未过门的媳妇儿.......
荣国府虽然比你北凉王府差了一些,但好歹也是国公袭下来的府邸,哪能受这种屈辱?
若真让萧世子得了手,日后荣国府还有何牌面?
水溶贵为大燕如今唯二的异姓王,面对这个家世不下于他甚至犹有胜之的浑人,也是颇感无奈。
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萧流云面前的酒杯斟满。
“都是尊贵的人儿,闹成这样平白让他人看了笑话,说我们这些老旧勋贵还不如贫贱百姓讲规矩。”
水溶移了移座下的凳子,离萧流云稍近了一些坐下,看着他恳切道:
“听闻荣国府内的贾家三位小姐风采各异,甚是动人!世兄可否看在小王面上,择其一人为妃,那王家女就算了吧......”
萧流云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怔了片刻。
一旁的贾赦见状连忙赔笑道:
“小女迎春性情温婉,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不知能否入世子殿下的法眼?”
萧流云觑着眼望了望他,举杯将酒饮下,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贾赦还真不是东西,女儿在他眼中好像就不是个人,好似一个货物一般,随他买卖。
怪不得后来会为了区区五千两银子就将迎春卖给中山狼,好好一个善良可爱的姑娘最终落得个受虐而死的下场。
见萧流云不说话,贾赦还以为他是嫌弃迎春是庶出的,连忙又道:
“小女既是庶出,也不求多大的身份,日后能为一妾妃便已心满意足了!”
所谓妾妃,便如普通人家的侍妾一般,没什么地位可言。
这话听着知趣,水溶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想让他提一提贾家的嫡女,话刚到了嘴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又吞了回去。
他想起来,荣国府唯一的嫡女贾元春早年因贤孝才德被选入宫中充任女史,如今是陛下的人,哪还能配给萧世子?
转而道:
“这姑娘小王了解一些,虽是庶出,但得荣国府史老太君宠爱,日子过的和嫡出没什么区别,倒也不用担心此女生出什么小家子气的性子。”
萧流云不动声色地问道:
“贾迎春?是这个名字吧?”
贾赦连连点头:“没错,世子殿下,贾府的几位姑娘都是从了个‘春’字儿。”
萧流云莫名地笑了笑,问:
“不知迎春姑娘几岁了?”
贾赦老老实实答:“刚过十二的生儿。”
萧流云:“......”
这时,应天知府贾化猜到萧世子是嫌那姑娘岁数太小了,便立马笑道:
“又不是让世子殿下马上结亲,可以先定下婚约,待迎春姑娘及笄后再成亲也不晚!”
水溶也是道:
“世兄有所不知,小王的一位侧妃便是很小的时候与小王定的亲,世家贵门多是如此,少有日后会反悔的。”
听到这些,萧流云便略过年纪的话题,似笑非笑地看了几人半晌,才淡淡道:
“倒是好打算,本世子娶了贾琏的妹妹,又怎好意思再抢他媳妇儿?”
水溶闻言皱起了眉头:
“萧世兄,当真不给小王这个面子?”
“呵......”
萧流云轻笑了一声。
纵然水溶涵养再好,此时也终于忍不得这行事无度的浑人,眉毛一挑,正欲发怒,却听萧流云开口道:
“不是不给世兄面子,而是本世子与王熙凤两情相悦,你们总不能棒打鸳鸯吧?”
暖阁内众人:“......”
两情相悦?
水溶眼中怒色瞬时消退,怔怔地看着一本正经的萧流云,渐渐浮现出一抹茫然。
在他的印象中,王熙凤好像连萧世子的面都没见过吧......
转头看向一旁,见贾赦也是一脸懵懂,这才明白自己似乎是被萧世子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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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苦笑着说道:
“萧世兄是不是对迎春姑娘不满意,直说便是,切莫戏耍我等!”
萧流云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沿,居高临下俯视众人,沉声道:
“本世子与王熙凤两情相悦,所以......”
贾赦为萧流云姿态所摄,呆呆问道:“所以什么?”
萧流云眼中精光一闪,直勾勾地看着他:
“所以,一个不行,得加人!”
贾赦闻言先是一愣,下一刻,一张丑脸皱成了一团。
若荣国府他能做主,不管别人说什么,嫁也就嫁了。
然而,除了迎春之外,探春是贾政生的,惜春出自隔壁宁国府贾敬,黛玉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史湘云是史家表兄弟的遗女,这些人贾赦一个都做不主。
第三十章 春风楼下
这个时候,水溶等人已经被萧流云的厚颜无耻和面冷心黑给惊住了。
相互看了看,皆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能不能答应?”
萧流云坐下来,缓缓问道。
“这......”
贾赦脸色愁苦,张了张嘴,一旁的贾化连忙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角,转头对萧流云赔笑道:
“世子殿下,这件事并非小事,贾老爷得回家和史老太君商量一下才行。”
萧流云倒是没有拒绝,点了点头,道:
“的确要商量一下,反正不急,离贾王两家的亲事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本世子等得起!”
听这意思,要是在这段时间内没处理好,萧流云就要和上次宁国府的那贼人一样当众抢亲似的,着实吓人!
形势比人强,贾赦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但除了暗自叹气之外,却别无他法。
“萧世兄!”
而北静王水溶作为说和之人,眼见萧流云一而再,再而三的仗势欺人,心中已然恼怒至极,皱眉冷声喝道:
“你这未免太过分了,荣国府好歹也是国公府邸,当真不怕有人将此事奏到御前?”
萧流云自己也觉得确实有些过分,可能是看贾赦实在不顺眼的缘故吧,说话行事都蛮横了些。
见向来性情谦和的水溶都生了气,他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笑了笑道:
“世兄您别生气,我给你面子还不行吗?”
说着,转头看向贾赦,语气转冷:
“你也别苦着个脸,看着着实烦人,与荣国府联姻之事日后再议,王家女的事交由她自己决定。”
“三个月的时间,若她依旧想要嫁给贾琏,那本世子绝不阻拦,但若是她到时想嫁的是本世子,贾王两家的亲事自当作罢,你们也别哭哭啼啼地跑到御前去告我的状,如何?”
贾赦一时拿不定主意,旁边贾化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体意思便是,一开始他们既担心和北凉王府交恶,又怕飞扬跋扈的萧世子与前不久那狂徒一样来一出抢亲的大戏,落了荣国府的脸面。
现在萧世子说按王家女的意思,不会阻拦,岂不是正遂了他们的愿?
再者,贾琏与王家女相识多年,相貌地位也不算差,能为也是有的,岂会被连面都没见过的北凉世子夺了去?
贾赦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立马点了点头,站起来躬身举杯向萧流云敬道:
“世子殿下大量,赦自不敢忘!”
见萧流云迟迟不端起面前的酒杯,水溶笑着道:
“世兄,你可看小王面上饮了这杯罢!”
萧流云有些不耐地嗯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饮罢,站起身来,直接道:
“就这样吧,本世子还有事,先走一步!”
水溶看了看桌上还没怎么动过的菜肴,微微摇了摇头,也没有挽留,看向一旁道:
“紫英雨村你二人代小王送送萧世兄!”
“不用!”
萧流云随意地摆了摆手,抬脚就往房门走去。
刚至门口,他脚步一停。
忽地转过身来,目光阴冷地在暖阁内扫视了一圈。
“世兄......”
水溶疑惑,正要起身,却被萧流云抬手打断。
只见萧流云缓缓走到那贾化身前,皱着眉头仔细地打量一下他,沉声问道:
“你是贾雨村?”
贾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见萧世子阴沉着脸,心中顿觉不妙,低下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无比紧张地回答道:
“雨......雨村是下下官别号。”
萧流云听完,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动。
等了好一会儿,正当贾雨村认为自己只是想多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微不可闻的低笑。
“呵......”
贾雨村诧异抬头。
下一刻。
一个拳头在他眼中飞快放大!
“啊!!”
贾雨村当即惨呼一声,直接从凳子上摔倒在地。
“萧世兄,你这是何故?”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水溶慌忙站起身来,惊声喝问道。
萧流云充耳不闻,上前一步,直接踩着贾雨村胸口,又是一拳擂了上去。
嘭!
这一拳正正打在他的鼻梁之上,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
“饶命啊!饶命!世子殿下,小人和您无冤无仇,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贾雨村嘶声大喊,连连求饶,却根本不敢反抗。
萧流云只是冷笑,跨在他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去,发出砰砰砰骇人的响声。
萧世子目放寒光,动作猛烈,众人见状焦急,却根本不敢上前去拉架。
与贾雨村一同过来的贾赦生怕殃及到自己,连声都不敢出,早就被吓得躲到暖阁角落的插屏后面瑟瑟发抖去了。
冯紫英护在北静王身前,无奈只得大声劝道:“世子殿下快快住手,再这样打下去人就没了!”
萧流云动作丝毫没停,冷声说了一句,“打死就打死了!这种忘恩负义之人,死了正好!”
北静王水溶见根本劝不动,连忙对方冯紫英道:
“快去把外面的护卫叫进来!”
冯紫英抬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钟大,暗自对水溶摇了摇头。
他也是将门出身,自然听说过钟大的大名,就算是将所有护卫放进来,也不够这位一只手打的。
既然事已经发生了,又阻止不了,还不如先将这事瞒下来,了解完情况再说。
“世子殿下,小人究竟是哪里对不住您,您倒是说一声啊?”
那边贾雨村既是委屈,又是害怕。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萧世子却好像被他抢了媳妇似的,下手极重,恨不得把他当场打死在这里。
“你这个贱人,可还记得当初上京的盘缠是谁送的吗?”
萧流云冷笑一声,扯住他的头发,一巴掌就扇在他的脸上。
“小......人记得,是甄......”
贾雨村断断续续地说道,一张脸完全肿成了包子,鲜血泪水鼻涕四溢横流,哪还有刚刚儒雅的模样。
“原来你还记得啊!那我问你,知不知道甄家女儿被拐了?知不知道甄家也被烧了?”
萧流云低声喝问,说到甄家女儿之时,眼中厉色一闪,抬腿便是一脚,直接踹在他的后心。
贾雨村一心钻营,为了能傍上荣国府,整日陪着贾赦花天酒地,早就把身体掏空了,哪还有力气反抗。
这一脚直接将他踹趴在地,爬都爬不起来,连惨叫声都没了,只在那里低声的哼哼。
过了好一会儿,贾雨村才喘过气来,慌忙抬头道:
“神京距离姑苏那般远,小人哪里晓得?”
萧流云闻言怒斥道:“少在这里狡辩,你岂会不知?”
“小人真不晓得,真不晓得!”
贾雨村已没多少气力了,摇着脑袋不断地重复着。
眼看这人已经被打快神志不清了,水溶这才苦口又劝道:
“萧世兄,你打也打了,气也该消了罢,小王看这贾雨村并不知情,不如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免得错怪了人家。”
萧流云闻言终于停下手来,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看着躺在地上如同死尸的贾雨村,心中冷笑不止。
萧流云岂会错怪他?
此人自私虚伪至极,实乃世间罕见。
甄士隐看他可怜,给他银子和冬衣做盘缠,结果他连话都不留一句,连夜便来了神京,之后即使知道甄英莲被拐和甄家被烧的事,也全不在意,就好像没受过甄家恩惠一样。
这都还不是最令人感到恶心的,等到这贱人上任应天府之后,判的第一个就是甄英莲一女二卖的案子。
他明知那丫头就是曾资助过自己的甄士隐唯一的女儿,明知女儿被拐后甄氏夫妇是如何的苦痛,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为了不得罪薛家,为了不得罪薛家的世交王家和贾家,竟然全都视而不见,甄英莲原一个好好的良家小姐,就此彻底沦为了奴籍。
在萧流云心中,贾雨村这种人杀个千八百遍都不算少的。
他阴着脸,拿起桌旁的酒壶,一口全灌下去,然后猛地将空了的酒壶掷在地上。
嘭!
瓷片四溅。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正躲在角落里畏畏缩缩往这边偷瞧的贾赦吓了一个哆嗦,差点将插屏掀翻了去。
水溶咽了咽口水,强笑着问道:
“萧世兄,那甄家和你什么关系?”
萧流云懒得回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正自装死的贾雨村,声音中杀意丝毫不掩:
“贾雨村,本世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若不能把甄英莲给老子找出来,老子要了你的命!”
话音落地,便见贾雨村身体猛地一颤,一股骚臭顿时从他身下传了出来。
萧流云皱了皱眉,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从怀中拿出手帕,掩住口鼻,声音恢复平静,问道:
“你听到了没?”
贾雨村趴在地上,将自己的脸埋地死死的,既羞又惧,根本不敢抬头,闻言颤颤巍巍地回道:
“听......听到了。”
萧流云轻轻地嗯了一声,站起身来。
正要离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朝着水溶笑了笑,道:
“水世兄,今日对不住了,我实在有些生气,还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似乎是没想到刚刚还目中无人的萧流云会说出这样的话,水溶微微愣了愣,旋即叹了口气道:
“小王倒是无妨,只是萧世兄回去后得准备一番了,到时这位知府大人在御前参你一本,说不得要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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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暖阁中众人哪还不知道北静王是什么意思。
贾雨村当即哭泣道:“小人岂敢如此啊!”
萧流云闻言无声一笑,朝水溶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出门去。
能到这个地位的人,哪个头发丝不是空的?
水溶自然不是蠢人,岂会为了这么一个腌臜之物坏了两个王府的关系?
他又不是看不出来贾雨村的攀附之心,待他亲切,不过性子使然,实际上却从来没有把他当回事过。
待萧流云离去,水溶看了一眼躺在排泄物上羞的不敢起身的贾雨村,眉头皱紧,真真是连一句话都不多想说,摇了摇头,掩着鼻子快步出了暖阁。
冯紫英紧跟其后。
第三十一章 秋雨
窗外乌云翻滚着,天色阴沉的可怕。
暖阁内,众人离去后许久,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贾赦才从插屏后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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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惶恐,本欲就此离去,但看了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贾雨村,终究舍不得这么个熨帖的伴儿,便叫了人来,将贾雨村抬了出去。
刚出春风楼,一直装昏的贾雨村就‘醒’了过来,挣脱下人的搀扶,堂堂一个应天知府竟直接在贾赦面前跪了下来,掩面而泣,羞愧道:
“小人已无颜再面对贾家的各位老爷,请大老爷替小人转告二老爷,小人谢过他的提拔之恩。”
贾赦叹了一声,想要去扶他,却又怕他身上的腌臜秽物污了自己,只得站在一旁道:
“萧世子位份贵重,咱们哪敢得罪,如此也好,你去了应天府仔细着将他的事办了,日后未必不可借此飞黄腾达!”
贾雨村闻言哽咽道:“小人哪敢贪念这些,只盼能将人找到,性命无忧便已是万幸了!”
贾赦却是摇了摇头,道:
“你勿想那么多,尽管在应天府耐心寻找便是,过段时间说不得萧世子就回北凉去了也不一定。”
贾雨村顿时心中一动。
萧世子在神京国子监就读只有一年的时间,之后就会回北凉去,就算到时他没找到人,萧世子总不能千里迢迢跑到应天府来抓他吧......
贾赦摆了摆手道:
“且去吧!人找着了或者等萧世子回了北凉,你再到神京来罢!”
贾雨村移开遮挡面目的衣袖,双手撑在地上,给贾赦磕了个响头。
抬起头来,泪流满面道:
“小人别的也无甚么念想,只是舍不得大老爷,大老爷待小人极好,这次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到大老爷身边侍奉,还望您能保重贵体,无病无忧!”
这一番感人至极,催人尿下的话一说出来,贾赦感动的眼眶都红了几分,抬手擦了擦眼角,怅然道:
“且去吧!且去吧!”
贾雨村又拜了拜,这才站起身来。
旁边有两个小童上前来将他扶上马车,径直出城往金陵去了。
......
天色昏暗,秋雨下个不停。
神京南城。
头戴斗笠的石横松了松身上的破袄子,免得被自己虎背熊腰的健壮身材给撑破了,大步穿过积水的窄巷,来到一处破败的小院门前。
若是萧流云在这儿,定然能认出此人便是前日在街面上卖火烧的那位汉子。
只见石横站在院门前,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吐了口气,抬手敲响了院门。
咚咚——
不多时,院门打开。
一个面相与石横面容稍有些相似的瘦汉探出头来。
“你要走?”
石岱看着自己弟弟身上用灰布包裹的行囊,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以前认识的几个朋友现在在江南那边做起了营生,缺人手,让我去帮忙。”
石横简单的解释了一句,紧接着,又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的好哥哥,你总不能让我这么个汉子天天在街上卖火烧吧?”
石岱看着外面下个不停的秋雨,眉头皱了皱,将他请进了屋,这才埋怨地说道:
“再怎么样卖火烧也是正经营生,好不容易才将你劝回京城来,这才几天啊,你又要去和那些人一起,他们那些人干的能是正经事吗!”
石横拿起旁边的水壶,一口凉水下肚,然后拍着自己胸膛砰砰作响,道:
“如何不是正经事?他们起了个镖局的架子,要的就是你兄弟这种人高马大武艺高强的好手来押镖!”
石岱有些不信:
“你可莫诓我?我记得当初你有几个朋友可是上了城门悬赏令的。”
一提这事,石横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沉声道:
“就因为一张赚钱的染布方子,官商勾结,不仅夺了他们的家产,还污了他们的家眷,这几位兄弟本就是响当当的汉子,如此大仇,岂能不报?”
石岱闻言叹气:“那也不用灭人满门吧......”
石横看着老实巴交的兄长,认真说道:
“若有一天,有哪个敢如此对待哥哥,兄弟我也同样会如此!”
石岱怔了怔,笑道:
“咱们住在天子脚下,又是正经人家,哪个胆大包天地敢如此对我?”
说罢,背过身去,轻轻拭了拭眼角,然后在芦席土炕上的旧衾褥内翻了翻,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塞进石横怀里。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石横惊了一惊,连忙将布包推了出去。
石岱却按住了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郑重道:
“哥哥知道兄弟是有大志向的人,耐不得整日在街面上做卖火烧,哥哥家底不厚,没什么可给你的,这权当是一点心意,兄弟万不可拒绝!”
“这......”
石横心中极不愿拿这银子,不是嫌少,而是因为兄长石岱和他一样穷苦,有时甚至连饭都吃不上。
虽然只是二十几两碎银,但已足够兄长生活好长一段时日了,就这么给了他,之后兄长怎么办?
石岱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
“放心吧,哥哥我自有活路,实在活不下去了,家里不还是有二十把古扇吗?卖一把就够哥哥我活一辈子的了。”
石横闻言摇头苦笑,自己的这位兄长爱扇如命,连借都没借出过,又岂会卖?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再多言,拜辞离去。
只是在临出门前,趁着石岱没注意,偷偷将那一包散银又塞回了衾褥下面。
石横出了门去,转角正好碰上一个熟人。
此人名为倪二,绰号醉金刚,乃是个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志管打降吃酒的市井泼皮。
这种人石横一般是不大看的上的,但倪二却不同,性格豪爽,又颇有义侠之气,石横也乐得同他结交,一来二去,两人便混熟了。
“石二哥哥,这天乌漆嘛黑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倪二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着一直仰慕的江湖高手,脸上那叫一个又惊又喜。
石横笑着解释道:“出趟远门,赶着时间呢,也就懒得避风雨了。”
“出远门?”
倪二有些疑惑。
只见石横点了点头,道:
“去江南,有朋友找我做事!”
倪二恍然,紧接着又有些羡慕地说道:
“江南风景可比神京好多了,若我有石二哥哥这般本事,说不得也得出去闯一闯!”
石横却是摇头一笑,道:
“你既然在西城找的到活计,那就做着呗,都是为了养活自己,在家做事总比在外奔波好些。”
倪二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刚刚就是倪二随口一说而已,他既无石横的本事,也无石横的洒脱,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干大事的料,在外面混日子哪有在京城安逸。
石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行了,我要走了,走之前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倪二连忙拱手肃然道:“石二哥哥请讲!”
石横认真道:“我不在家时,请帮我照看一下我家哥哥!”
倪二闻声当即大声道:
“这本是是自然!何须石二哥哥特意嘱咐!”
石横深深地看着倪二的双眼,良久,躬了躬身。
“多谢!”
“自家兄弟,说这些干什么......”
倪二笑了笑,满是自得。
然而看着离去的魁梧身影,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茫然。
哎?这石二哥哥的哥哥究竟是谁来着?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一直都没想起来。
正想着是不是跟上去问问,结果刚一迈出步伐,倪二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低声惊呼道:
“这记性!石二哥哥的哥哥不就是那呆头呆脑的石呆子吗?”
第三十二章 白莲教
大明宫。
紫宸殿内庄严宽敞,檀香清烟袅袅,众多大臣分立两旁,肃穆列开。
今日朝会上并无甚么大事,处理完递上来的折子,隆治帝询问起北凉世子被刺一案,结果依然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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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狠狠呵斥顺天府和三法司等一干官员后,朝会也已然到了尾声。
稍显疲惫的隆治帝手上的折子放到一旁,轻轻抬了抬手,一旁的掌宫内监戴权会意,便要宣布退朝。
正当这时,从殿外急步进来一小黄门,附到戴权耳边说了几句,递给他一个密封的圆筒。
戴权神色微变,连忙上到御前,低声禀告,并将圆筒奉上。
隆治帝似乎有些诧异,拆开圆筒,取出里面的纸条,仔细地看了起来。
殿下众臣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唯有站在最前方的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李文经似乎早有预料,神色不变,肃穆以待。
隆治帝将信息看完,眉头微微皱了皱,将纸条递给戴权,道:
“传阅下去!”
戴权躬身应是,捧着纸条来到首辅李文经前。
李文经接过只是扫了一眼,便直接递了下去,不待其他人看完,神情凝重地出列道:
“启禀皇上,十年前的白莲教之祸尚还历历在目,如今白莲教死灰复燃,依微臣之见,切不可掉以轻心。”
隆治帝看了看殿下群臣,沉吟道:
“李爱卿所言甚是,其他爱卿可有什么建议?”
一人从列中站出,乃是兵部尚书庞忠,恭恭敬敬道:
“白莲教十年前初建时仅数十人,短短一年之间,便聚众数万,囊括江南数郡,若不是朝廷及时发现,恐已危及整个南方。
此教发展如此迅速,不可不防,微臣愚见,当以雷霆手段,大军挥进,斩草除根。”
隆治帝微微点头,问道:
“庞卿所言与正是朕心中所想,只是这统帅却不知该由谁来担任才好?”
李文经沉声道:
“微臣认为九省统制陈正陈文远可担此统帅!”
隆治帝看了看左右,见无人反驳,便道:
“既如此,擢陈文远为九省都检点,加号平叛大将军,奉旨南下扫荡白莲教妖人!”
众臣随即躬身,口称圣明。
见白莲教一事已经商议完,吏部尚书孔修远出列拜道:
“陛下,陈文远既任都检点,原九省统制又该由人来担任?”
隆治帝想了想,道:
“就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吧,其下依次按平日政绩升迁即可。”
兵部尚书庞忠闻言眉头一皱,正想出列,却见前方的首辅李文经好似不经意间往后瞥了一眼,当即站定了脚步,闭口不言。
下了朝,出了内城。
庞忠连忙叫车夫追上李文经的马车,与其并行。
两位当朝重臣各坐在温暖的车厢内,隔着窗帘相望。
庞忠皱着眉问道:“李大人,刚刚为何不让我开口?那王子腾和荣国府的关系不一般......”
李文经从一旁拿过一杯热茶,浅浅饮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深意地道:
“朝中众臣就如这水中的茶叶,有的上浮,有的下沉,喝茶的人不在意茶叶是否沉在杯底,但肯定不想让它一直浮在水面。”
庞忠自然明白这意思。
当朝施行新政,他们自然是使劲儿上浮的茶叶,而如四王八公这类顽固不化奢靡无度的开国功臣后代应当下沉才对啊,为何今日却又浮起来了?
他疑惑道:“新茶上浮,旧茶下沉,这乃是天地至理,如今陛下让旧茶上浮,就不怕他们有日枯木逢春?”
李文经拂须笑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等水泡久了,茶叶自然而然就没味了,也就到该丢弃的时候了。”
庞忠愣了愣,正欲再问,对面的那辆马车上车帘缓缓落了下来。
......
“萧流云把应天知府打了?”
烧着地龙的御书房内,一身明黄色便服的隆治帝有些惊讶地问道。
戴权连连点头,恭敬道:
“禀告陛下,昨日下午,萧世子、北静王、荣国府贾赦、应天知府贾化,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五人相聚东区春风楼,直至黄昏之时才出来。
出来时其他人倒是无恙,唯有那应天知府贾化遍体鳞伤,鼻子都被打歪了,其实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只是猜测可能是萧世子干的。”
隆治帝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
“你可能还真没猜错,在场的只有这个臭小子才有这个胆子,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对了,你说这贾化连夜跑了?”
戴权连忙点头道:
“禀告陛下,贾化出了春风楼直往城门而去,当夜就走了。”
隆治帝摸着下巴,思索着这事。
他倒是知道北静王在打什么主意,只是这人眼界太小,他也懒得管。
他只是搞不明白,这北凉王萧震的儿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和贾家作对?
先是抢了宁国府贾蓉的媳妇,然后又为了王家的女子打断了荣国府贾琏的双腿,如今竟然将贾政推举的应天知府都给打了。
这小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刺杀那事不会......”
隆治帝本想问一问戴权,但心念一转,却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贾家哪有这个胆子?
看来确实是萧流云太欺负人了!
不过既然没人来告状,隆治帝也懒得下旨申斥他。
过了半晌,隆治帝又突然想起刚刚在朝会上说的事,皱眉问道:
“十年前剿灭白莲教时,竟让妖人陆远山逃脱,如今白莲教死灰复燃,那妖人可曾出现?”
戴权恭敬道:
“禀陛下,陆远山并未出现,现在白莲教的新任教主是一位叫做赵河图的人。”
隆治帝面带疑惑,轻声念道:“赵河图,这名字似乎听起来有些耳熟......”
戴权连忙解释道:
“禀陛下,此人乃是沿海农家之子,背景普通,但武力极其不凡,乃是江湖上流传的十大高手之一。”
听到只是江湖高手,隆治帝点了点头,便没再放在心上,转而吩咐道:
“朕记得十年前白莲教妖人起事时,就有许多江南富商暗地相助,这一次说不定也是一样,你安排暗卫去查一下,不要放过任何人!”
戴权躬身应是。
第三十三章 一泓秋水含柔光
阴雨绵绵,秋寒露重。
北凉王府的一处临湖阁楼上,雕花的朱红窗子里,湘妃竹帘半卷。
一个风姿绰约的绝代丽人坐在窗前,一只手托着香腮,怔怔地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落在湖面上荡起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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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小炉上的茶壶发出‘噗噗’的轻响,两个穿着崭新绿袄的小丫头坐在软塌上,吃着桌上精致的糕点。
瑞珠刚吃下一块藕粉桂糖糕,又拿起银盅尝了尝里面蒸好的糖蒸酥酪,嘴角不由得噙起一抹笑意。
抬头见得小姐的模样儿,她哪能不知道小姐在想什么,连忙上前柔声劝道:
“小姐,世子殿下准是有事,否则早就来看你了......”
秦可卿裹着貂裘,闻声黛眉轻颦,转过头来恼道:“胡说什么!”
宝珠这嘴里还塞着糕点,小脸颊鼓得涨涨的,闻言含糊不清地笑道:
“小姐,昨晚你睡觉时叫世子殿下名字了!”
“啊?”
秦可卿小口微张,有些惊讶。
下一刻,俏脸顿时就红了起来。
她点了点这不知好歹的额头,将盛着糕点的白玉盘子拿了过去,道:
“不许吃了,再吃就胖了!”
瑞珠:“......”
恰在此时。
踏踏——
雨幕沙沙中,细碎的脚步声从阁楼外传来。
秦可卿眼睛一亮,连忙将玉盘放回了原位,端正坐姿,双手叠在腰间。
咚咚——
房门叩响。
“请进!”
秦可卿平静道。
门扉轻启,清凉潮湿的微风吹了进来。
上方雕花镂空罩子内灯火摇曳,一位身着白袍,体裁修长的英俊男子轻轻挑起了门帘。
外面风雨飘摇,男子的脸颊和头发上,都沾了不少雨珠,恍如采集云雾归来的仙人,更显飘逸脱俗。
“世子殿下!”
宝珠瑞珠俩丫鬟脸上笑开了花,高兴地喊出声来,起身对着萧流云福了一礼。
萧流云微笑着点了点头,揉了揉她俩的小脑袋,抬起头来去看那窗前软塌上正襟危坐的佳人。
佳人如玉,青丝高盘,玉面粉腮,眸若星辰,黛似远山,体态更是袅娜纤巧,洁白无瑕的貂裘下,一袭翡翠色的长裙仿佛将湿冷连绵的深秋都给遮掩了去,满堂皆是春色。
萧流云看着她发髻上插着的凤头玉簪,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浅浅的笑意,上前走了两步,紧挨着秦可卿坐在软塌上。
“可卿,我这是哪儿得罪你了?怎么都不理我?”
秦可卿小手儿扬起,拍打了一下对方偷偷摸摸递过来的爪子,故作平静地说道:
“世子殿下多想了,奴家不过是世子殿下养的金丝雀儿,哪里会不理您?”
萧流云眉稍微蹙,抬手捏了捏她腰间的嫩肉,沉声道:“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鸟长这样子的?”
秦可卿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瞪了他一眼,身体挣扎了一下,想要将他的手挣脱。
萧流云环住她那柔弱无骨的细腰,抬头注视对方如云似雾的双眸,轻声道:
“刚只是说笑而已,可卿不是鸟,也不是金丝雀,我不会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待这边的事处理了之后,到了北凉,我娶你!”
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秦可卿的俏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垂下螓首,将发烫的耳朵伏在他的身上,玉手轻轻捶了捶他的胸膛,小声道:
“说些什么呢!谁说要嫁给你了?那两个丫头还在这儿呢!”
萧流云抬眼一看。
宝珠瑞珠站在角落里,双手捂着红彤彤的脸,溜溜转的大眼睛正透过指缝在看他们呢!
他朝着俩丫头笑了笑,回过头来,手掌握住胸前佳人的柔荑,轻轻的摩挲着,若无其事地道:
“都是自家人,怕什么?”
秦可卿昂起螓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强作镇定地轻咳了一声,朗声道:
“我和世子殿下有事要谈,你们先出去一下!”
宝珠瑞珠闻言不为所动,而是把目光看向了萧世子。
感觉到旁边有人又在瞪他,萧流云讪笑道:
“去罢!到楼下待会儿,别出去了,外面下着雨呢!”
俩丫头笑嘻嘻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才福了一礼,挑起门帘出去。
“哼!好嘛,奴家还道这俩丫鬟为何不听话了,原来只听世子殿下一个人的呢!”
秦可卿娇俏的鼻梁耸了耸,哼了一声,幽幽道。
萧流云嘿嘿一笑,没有说话,将头埋在她的玉颈,轻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
秦可卿黛眉颦了颦,道:“你起来!”
萧流云疑惑地抬起头来。
“撑了伞,还弄成这样......”
秦可卿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绣帕,站起身来,轻轻擦拭他额头和发髻上残留的雨珠。
昏黄的灯火下,一泓秋水满含柔光。
淅淅沥沥的秋雨敲打窗沿,发出嗒嗒嗒的轻响,屋内的气氛安静异常,萧流云坐在软塌上,仰着头怔怔地看着面前佳人无瑕的容颜,仿佛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可卿——”
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
秦可卿擦拭的手微微一停,螓首微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萧流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强有力的臂膀又一次环住了她的腰,头垂下来,靠了上去。
“你干什么?!!”
秦可卿又惊又羞,低声惊呼道。
隔着柔软,他能清楚的听到她那狂跳不止的心跳声。
“别动!”
萧流云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秦可卿闻言幽幽一叹,正在挣扎的双手,缓缓地停了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环着她腰肢的手才渐渐松开了去。
秦可卿连忙后退几步,满脸通红的瞪了这个登徒子一眼,垂下螓首整理胸前的衣襟。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又狠狠地瞪了萧流云一眼,咬牙切齿地娇嗔道:
“下流!”
娇羞之下,她的双眸水波涟涟,粉嫩的肌肤泛上阵阵美丽的红晕,看得萧流云心中旖旎不止。
他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压下心底的绮念。
上前拉过秦可卿的玉手,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安坐在软塌上,在她面前蹲下身来,看着她的双眸,轻声道:
“可卿,我们去见见你的父亲吧!”
第三十四章 秦业
这段时间以来,每次见到秦可卿,她的眉宇间仿佛总是带着种淡淡的幽怨
萧流云知道,是因为她父亲秦业。
无论当初秦业收养她带着什么目的,但这些年来,他是真的把她当女儿养的。
朝夕相处的感情是很难骗人的,秦可卿自然知道,所以她才会担心。
在女儿成亲这么大的日子里,被人当众劫走,秦业这个当父亲的岂能不急?
他年纪也不小,这急出病来了可怎么办?
她本想让人去报下平安,但又怕萧世子不同意,一直也没提。
但没想到,今日萧世子自己提出来了,着实让她又惊又喜。
秦可卿双眸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流云,问道:
“我能去见父亲?”
萧流云温柔地看着她:“当然可以!”
“可是......”
“可是什么?”
秦可卿迟疑了片刻,道:“不是说父亲和那位王爷有关联吗?这时去见父亲,不会出什么事吧?”
萧流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说道:
“我之所以让你去见秦业,是怕你一直念着这事,担心着急,又不说出来,抑郁之下害了病。”
秦可卿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世子殿下看来,相对于她的身体而言,其他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心中感动,纤纤玉手抚上眼前男子英俊的脸庞,小声道:“我不告诉父亲,是你将我抓走了......”
萧流云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
夜。
天空飘着小雨。
万家灯火盏盏熄灭,整座神京笼罩在黑暗之中。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缓缓从北凉王府的后门驶了出来。
披着大氅的钟大坐在车辕上,牵动缰绳,默默地赶着马车。
车厢内烛台未燃,萧流云与秦可卿紧挨着坐在软塌上。
“世子殿下......”
“叫我名字。”
“流......流云。”
“嗯。”
“你的手能拿开一下吗?”
“嗯?”
萧流云低头看了看,若无其事地说道:“抱歉,我以为是自己的腿。”
秦可卿面色羞红,用力地踢了他一脚,想要起身,结果又如往常一样被萧流云抱住。
“哼!”
她轻哼了一声,便也不再挣扎了,静静地躺在萧流云怀里,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眸子一直看着男人的侧脸。
“流云,我一直未问过你......”
萧流云偏过头来:“怎么?”
秦可卿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还有其他姐妹,对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以后可就不一定了,毕竟萧家人丁稀少,还指着我开枝散叶呢!”
萧流云摇了摇头,说着,他突然眨了眨眼睛,笑道:“要不你给我多生几个,我以后少找几个媳妇儿?”
秦可卿捏了捏男人腰间的软肉,轻嗔道:
“我才不要呢!谁知道你来神京前做了多少个梦?”
萧流云嘿嘿一笑,没有搭话。
......
秦家。
憔悴不堪的秦业将灯盏吹灭,摸着黑缓缓朝床榻移去。
旬月以来,他不知去了多少趟顺天府衙门,结果都是空手而回。
那抢亲的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与他有些交情的顺天府尹甚至隐晦的告知他,人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早已被绑到外地去了,让他做最坏的打算。
而结亲的另一方,宁国府那边本来早早地就停止了搜寻,只是在前几天又突然动用各种关系,大力寻找了起来,当然依旧是没有结果。
昨日贾珍传来信件,告诉他若是再找不到人,他会让人顶了秦家女的身份,直接当死了处理,毕竟再这么拖下去,宁国府的仅有的那点脸面可就全丢完了。
秦业急了,跑去玄真观找贾敬,却连人都没见到。
从玄真观回来时,他便想明白了。
宁国府见一直找不到人,肯定联系了贤王,两边一商议直接把秦可卿放弃了。
能传消息来通知他一声,兴许都还是看在当年的情分上。
“唉!”
叹气声在黑暗的房间内响起,秦业已显老态的脸上满是忧郁愁苦之色。
他们把秦可卿当做联系义忠亲王旧属的纽带,但秦业却是不同的。
他是真真拿秦可卿当女儿的啊!
或许一开始只是遵嘱义忠亲王的遗命,但看着小小的人儿一点点的长大,秦业的心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看她第一次站起来,听她第一次叫他父亲,看她第一次吃饭,看她第一次走路,看她......这些对当时中年无后的他而言,是何等的激动和幸福。
就算秦业后面有了儿子,但对秦可卿这个第一个让他感受到亲情的养女,所付出的爱也丝毫没有减少。
想着命运凄惨的女儿,秦业仰躺在床榻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漆黑的上空,根本无法入睡。
咚咚——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秦业有些疑惑,儿子秦钟和家中仆人的屋离他很远,而且他们早就睡了,难不成有野猫闯进来了?
“是谁在外面?”
秦业喊了两声,却没有回应。
他倒没有认为是贼人,毕竟他只是个工部营缮郎,一七品小官,什么油水,在随处可见高品大员豪门贵胄的神京,简直是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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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吞吞地起身,点燃烛台,手拿着朝门口移去。
秦业刚一推开房门,便见廊下飘来一道白影,顿时惊得连退数步,差点跌倒在地,连白毛汗都被吓出来了。
“父亲,是我,我是可儿啊!”
这时,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秦业这才缓过神来,举起烛台,借着微弱的灯火抬眼朝前望去。
下一刻。
年迈的他急步向前,很快来至秦可卿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活人的温度,秦业顿时心中一松,瞬间老泪纵横:
“可儿,你这是跑哪里去了?父亲还以为......”
秦可卿看着久日未见的父亲,眼眸中同样饱含泪水,哽咽道:
“父亲,孩儿没事,让您担心了!”
秦业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女儿确实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面容反而还红润了许多,看来这段日子过的还挺不错。
随即舒了口气,连连点头庆幸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而秦可卿看着父亲憔悴的模样,心中却顿觉一痛,跪在地上,泣道:
“父亲,孩儿不孝!”
这湿冷的天气,地上何等冰凉,她如何受的,秦业连忙将她扶起,宽慰道:
“这都是那贼人的错,岂能怪你?”
秦可卿默然无语。
昏暗中,秦业看不清她表情,只当她受到了惊吓,长长一叹道:
“只是你与那宁国府的亲事多半是毁了,不过毁了就毁了,日后咱们再找就是。”
秦可卿嗫嚅着嘴唇道:
“孩儿不找了......”
秦业急道:“难不成女儿受了惊吓,想要入庵为尼?”
秦可卿摇了摇头,螓首垂下,轻声道:
“孩儿已有了意中人。”
秦业愣了一愣。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不知道女儿是如何从贼人手中逃脱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且,此时已是深夜,秦家大门紧闭,她又是如何进来的?
第三十五章 拦路
秦家宅院外。
四周光线昏暗,一辆马车静静地停靠近转角的地方,好似一尊石雕。
除了偶尔响起的马儿响鼻声,再无一点声息。
萧流云坐在车厢内的软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
嘎吱——
门扉开启的声音,在深夜的街巷响起。
萧流云睁开双眼,轻轻抬了抬手,触碰到窗帘,顿了顿,又缓缓放了下来。
端坐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车厢内的黑暗。
沙沙——
车厢外,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夫人!”
一向称呼秦可卿为秦小姐的钟大,这次却换了个称呼。
女人羞赧地点了点头,踏上木凳,轻启车门,看着车厢软塌上正襟危坐的男人,笑道:
“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
萧流云神色一松,老实回答:
“确实有些。”
秦可卿白了他一眼,上前握着他的手,轻声道:“你若对我不好,我就真跑了。”
萧流云嘴角浮现笑意,柔声道:“回家吧!”
“嗯!”
秦可卿螓首轻点。
马车缓缓启动,穿行在无人的街面。
车厢内,秦可卿将螓首埋在萧流云的颈上,身子紧紧依偎在他怀里,轻轻道:
“谢谢!”
湿热的香风吹拂到耳边,酥酥麻麻的,萧流云稍稍偏了偏头,看着她在黑暗中好似散发着微光的无瑕面容,柔声道:
“你不怪我就好。”
秦可卿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道:
“有些暗,能将烛火点亮吗?”
萧流云愣了愣,随即将手从她的细腰上拿出来,取出火折子,将案几上的烛台点燃。
明亮的火光瞬间驱逐黑暗,只见秦可卿从袖中取出一个包着的小帕,轻轻在手中摊开,里面放着的正是萧流云送她的凤头簪。
她定定地看着他,忽地嫣然一笑,道:
“回家的时候害怕被父亲发现,所以我将它取了下来,流云现在帮我簪上吧!”
说完,身子便侧了过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萧流云眼中闪过一丝柔色,就在这个时候,背对着他的女人轻轻开口:
“父亲问了我许多,但我什么都没说。”
萧流云低下头认真地整理着她的发髻,平静道:“我知道。”
“父亲说,秦家与宁国府的婚事已经毁了,就算我回去,也不可能嫁过去了。”
“嗯。”
“被贼人掳走过的女人,还能嫁出去吗?”
“很难。”
“所以说是你害了我?”
“是的。”
萧流云将凤头簪插入她的发髻,扳着她的肩膀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仔细地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秦可卿轻声问:“那我是不是该报复你呢?”
萧流云捏了捏她的脸颊,煞有其事地道:
“那就缠着我一辈子,给我多生几个儿子,到时挟儿子以令老子,我怎敢不听你的话?”
秦可卿拍开他的手,银牙轻咬,嗔道:“说的什么话,好不害臊!”
萧流云微微一笑,将她揽入怀中,正欲说两句调情的话儿。
突然,他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车厢门。
几乎就在他转头的瞬间。
咚咚——
车门敲响。
钟大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小王爷,有人拦路!”
萧流云轻轻拍了拍惊慌的秦可卿后背,轻声道:
“别怕!”
说罢,将她移到身后,掀起窗帘,挑眼望去。
依稀可见。
前方,魁寿街的街口处,立着一道好似鬼魅一般的黑影。
黑影遮头掩面,手中持着一柄刀身狭小到几乎无法看清的长刀,硬生生挡在马车正前方。
车辕上,钟大认出了对方手中的破风刀,眼神微凝,从座下取出战刀,缓缓站起身来:
“南疆来的?”
那黑影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刺耳至极,好似硬生生从破碎的咽喉中挤出一般:
“就是你在明月庵杀了我门人?”
钟大愣了愣,旋即沉声道:
“敢来刺杀小王爷,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黑影闻言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他并不清楚具体情形,暗中打听后,才知道爆炸当日明月庵中有北凉王府的亲卫来过。
只是,他们明明想要对付的是长公主,怎么现在变成刺杀北凉世子了?
钟大见他不说话,眼神一冷,微怒道:“要动手就快些,我还赶着回去睡觉!”
黑影缓缓地呼了口气,用臂弯擦拭着手中的破风刀,沉声道:“看来只是误会一场,不过徒弟死了,我若是连仇都不报,这师父怕是白当了!”
“好!那就来!”
钟大也不废话,脚下一蹬,人瞬间窜至半空。
手中战刀如泰山压顶,直接斩破雨幕。
那黑影似乎没想到钟大如此暴躁,连话都不肯多说两句,一时间竟然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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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
瘦削的身躯一晃,速度简直快到了极致,街面上几乎只剩下一道残影。
砰!
街面砖石炸裂。
钟大神色未变,立马挥刀向右。
铛!
刺耳的金属交击声震响。
绵绵细雨瞬间炸开,白色雾气弥漫。
萧流云搂着惊恐的秦可卿,透过窗户饶有兴致地看着。
如果他没猜错,那黑影应当出自南疆鬼刀一脉。
此门身法鬼魅,刀势诡谲,所穿服饰以及随身携带的各种小物件都有讲究,可以在打斗时营造出一种类似幻术的效果。
这种江湖门派早年也曾盛极一时,只是旁门诡道终究不如煌煌正道,相比于整日蒙头遮面、隐于暗处而言,大多数江湖人还是喜欢呼朋唤友、仗剑天涯,所以很快便衰落了下去。
“流云,你不担心吗?”
秦可卿怯生生地朝窗外瞟了一眼,又连忙垂下头去,小声地问道。
萧流云摇了摇头,平静道:
“可别小瞧了钟大,他本就一身蛮力,经过战场锤炼,使得五感敏锐,杀敌几乎成为本能,已然不惧天下豪杰。”
秦可卿愣了愣,她没想到跟在流云身边的这个憨厚汉子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这时,她回忆起抢亲的那一日,心中一动,附在萧流云耳边轻轻问道:
“那你呢?我的世子殿下!”
萧流云嘴角含笑,转过头来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
“你说呢?”
第三十六章 一招
窗外,两人战斗越发激烈。
渐渐的,魁寿街附近的府邸中开始有人声响起。
萧流云眉稍微蹙,低声对秦可卿说道:
“安心等着,我去一趟。”
秦可卿红唇微启,正要说话,却只觉身边一空,转头一看,怀抱着自己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了。
街道上。
钟大眼中凶光爆闪,手中战刀挥舞不断,狂风激荡,将整个雨幕都斩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然而,就算有如此威势,却也难以奈何那诡谲的黑影。
黑影宛如鬼魅,在四周飘忽不定,战刀挥来,便是一声沉闷至极的闷响。
砖石炸裂,四溅横飞,砸到附近的院墙上嘭嘭作响。
黑暗中,狭长的破风刀不时如电光般刺出,却也通通被钟大密不透风的战刀挡了去。
这两人中,一个力大势沉,一个形诡奇快,都是几乎臻至宗师的顶尖高手,比前不久遇到的林中等人不知强到哪里去了,相斗起来短时间内竟都奈何不了彼此。
“退下!”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
钟大挥舞的战刀顿时一滞,魁梧的身躯立马跳出了战圈。
随着钟大离场,不远处,黑影也自阴暗的角落里缓缓浮现了出来。
“北凉世子?”
黑影有些意外,紧绷的身体瞬间缓和许多。
萧流云负手而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
“为我做事,可以放你一马。”
黑影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闻名天下的风流世子,手中的破风刀扬了扬,嘶声笑道:
“若是北凉王在这,我还可能考虑考虑,就凭你?”
萧流云轻轻皱眉,微微抬起脸颊,连看也懒得再看他:
“出手吧!你只有一招!”
细雨无声而下,昏暗的街面上,一袭白衣昂首淡然而立,说不出的飘逸脱俗。
马车内,秦可卿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如同水墨画的场景,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心动,心口跳个不停,叠在腰间的纤纤玉指绞在一起,连呼吸的粗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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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两旁的院墙内声音越发明显,想必很快就会有人出来查看,黑影虽然对萧流云站出来有些疑惑,但也耐不住了,嘶声道:
“想死,我成全你!”
说话间,街面水花飞溅而起,黑影瞬间爆射而出。
半空中,破风刀倏地爆开。
咻咻咻!
刀影遮天盖地,破空的尖啸声激荡整片空间。
狂风席卷,衣袂烈烈作响,萧流云身形丝毫未动,神情淡然无任何变化。
待到漫天刀影临身一丈时,他负于背后的双手才终于分了开来。
只见他缓缓转身,白皙修长的手掌向前探去。
动作简直慢到了极点。
黑影眼神微微错愕,挥刀便向对方手腕斩去。
下一刻,他瞳孔猛然一缩,一阵冰冷自全身袭过。
刀空了!
那......是残影!
这时黑影哪里还不明白,对方不是太慢,而是太快了!
快到就连眼睛都出现了错觉!
那种视觉上的矛盾,真能使人看着也忍不住胸口发闷,想吐喷鲜血。
手掌看似极慢,实则极快;看似不变,实则有无数变化。
这种比鬼刀门还要诡异的路数让他直欲发疯。
眼看手掌越发接近,手中破风刀挥舞越发癫狂,急劲狂旋,爆裂的雨水中,几乎只能看到一道圆形的乌光。
啪!
一声轻响。
瞬息间,乌光破裂。
萧流云一把抓住黑影握刀的手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竟然......”
黑影心中万分骇然,露在外面的双眼中,瞳孔已然收缩成针样。
“我说过你只有一招.......你大爷的!”
萧流云话刚说到一半,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感觉到,对方手腕上的脉搏正在迅速衰弱。
“徒弟这样,师父也这样,搞什么啊?!”
萧流云眉头紧皱,一把扯下对方蒙面的黑巾。
面巾下,并不是什么美女刺客,就是一个中年男子的相貌。
脸皮松弛,沟壑纵横,因为消瘦而显得颧骨奇高,呈现出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除了口鼻都在喷着黑血之外,看上去与普通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
“知道了你的秘密,我岂能还有活路?还不如自己了结算了......”
痩汉身躯一软,瘫坐在地上,喘着气说道。
声音倒是与刚刚的尖锐刺耳不同,想来应该也是一种伪装。
“本世子没想杀你!”
萧流云皱眉,蹲下身来冷声道。
痩汉一口脓血喷出,染红身下的街面,惨笑一声,道:
“就算你不杀我,也不会放我离开,那还不如让我死了,至少我死了,女儿还能活着。”
萧流云叹了口气,见他气息越发衰弱,眉梢微蹙,连忙问道:“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痩汉摇摇头,断断续续地道:
“我......不能说,说了......女儿就完了,鬼刀门也......彻底完了......”
萧流云见此也没有再多问,人家连死都不怕,不想说谁都没办法。
痩汉这句话刚一说完,胸口便猛地起伏了几下,喉管内登时发出犹如破风箱似的沉重喘息声。
呼哧、呼哧——
血如瀑布般从口鼻喷出,一股一股的,顺着雨水流淌在地面上。
就在即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来,死死抓住萧流云手臂,双眼瞪得老大,急促地道:
“我叫岳断山,我女儿名字叫岳秋月,她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不会来报仇,若是以后碰见,还请世子殿下手下留情!”
说完,眼中仅剩的那点光芒瞬间消散,身躯一软,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萧流云看着倒在地上已无生息的痩汉,心中无语至极。
这师徒两人和他无冤无仇,结果却都死在了他手里.......
“小王爷,咱们得走了!”
钟大走上前来提醒道。
萧流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皱了皱眉道:“带回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真他娘的晦气!”
“该说晦气的应该是他们,竟然敢来招惹小王爷,这不是找死吗?”
钟大嘿嘿一笑,就如抓小鸡仔一般一把将名为岳断山的鬼刀门人尸体捞起,扔在了车辕上。
第三十七章 即将到来
回到车厢。
因为相隔较远,秦可卿尚不知那人已经死了,连忙上前在萧流云身上四处摸了摸,美眸紧张地看着他,问道:
“你......你没受伤吧?”
萧流云摇了摇头,捧起她绝美的脸颊,轻轻地啄了一口,笑道:
“你不看看你男人有多强,这种货色再来十个都不够本世子热身的!”
秦可卿脸颊发烫,有些受不了萧流云这么亲密,将头偏了偏,小声埋怨道:
“堂堂北凉世子,身份如此尊贵,还出去和人打架,万一真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萧流云搂过她的细腰,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部,轻声道:
“我若是只知道逃避,日后成了北凉王,如何服众?如何统领得了三十万北凉军?”
秦可卿娇俏的鼻梁微微耸了耸,轻轻地哼了一声,对此却没有表示反对。
哪个女子不想自己的夫君是个文武双全的俊才?
秦可卿也同样如此,纵然有些担心,但想起在刚刚萧流云面对敌人时临危不乱,风度翩翩的模样,双眸都亮了几分。
将螓首轻轻地靠在萧流云的肩膀上,心里美滋滋的,就跟有糖融化了似的。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进北凉王府。
秦可卿居住的院落内,宝珠瑞珠两个丫头早就在陪榻上睡着了。
偷偷进来的两人相拥着,亲昵了一会,萧流云过足了手瘾,这才在秦可卿的娇嗔中离去。
回房刚换完衣服,钟大便敲门进来,恭敬地说道:
“小王爷,人已经埋了!”
萧流云点了点头,拿起旁边的酒壶灌了一口,吐了口浊气,见钟大眼巴巴地望着,笑了笑,指了指房间的角落,道:
“自己去拿!”
钟大嘿嘿一笑,大手摸了摸后脑勺,大步走过去,拿起酒坛,拍开酒封,低头猛地嗅了嗅,面上浮现陶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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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酒正是他送给萧流云的来自武当山的药酒。
萧流云问道:“查到这人的信息了吗?”
钟大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口,打了个酒嗝,方才回道:
“岳断山,鬼刀门第十八代掌门,常于南疆出没,十年前白莲教覆灭之战时露过一面,之后便再无消息传出了。”
萧流云闻言微微蹙眉,他倒是没想到这岳断山竟然还和白莲教有关系。
“小王爷,这岳断山应该不是白莲教的人,当年白莲教主陆远山威震武林,以豪爽义气闻名江湖,许多江湖人士都赶着与陆远山结交,这岳断山应该就是其中一个而已。”
钟大解释道:“以岳断山的身份和地位,若是入了白莲教,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出,当时出面应该只是私人交情。”
萧流云这才点了点头。
他想起了岳断山临死前说的话,很显然,包括他女儿在内整个鬼刀门都被人控制住了。
鬼刀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当年也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存在,只是如今衰落了,但也有如岳断山这般几乎踏进宗师境界的高手。
想要掌控这股力量,一般的势力可不行!
萧流云又饮了口酒,感觉身体微微发热,在房中踱步了几下,旋即又问道:
“这个长公主,你了解吗?”
钟大恭敬回答道:
“长公主清河乃是当今天子幼妹,自幼聪慧,深得太上皇喜爱,如今在内务府专门负责统领皇商事宜。”
统领皇商?
怪不得!
萧流云心中释疑,脸上随即闪过一丝无奈。
本世子连她的面都还没见过,长的是美是丑都不知道,就已经帮她扛了两次雷了!
亏大了!
钟大从小在军中长大,跟着萧流云来神京后一直在秘密探查二十年前北凉的刺杀事件,偶尔会做一些信息收集的工作,对于皇家内的一些情况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他脸庞酡红,摸了摸脑袋,大着舌头问道:
“小王爷,我不明白,只是一个负责统领皇商的官儿,为什么会有人费那么大的阵仗?”
萧流云摇了摇头,淡淡道:
“清河长公主坐在统领皇商这个位置上,每年巨商进献的宝物不知凡几,岂能不惹人眼红?”
钟大愣了愣:“小王爷,这给皇家做生意,还得送礼啊?”
“废话!”
萧流云眉头一挑:
“你可别看不起这皇商,江南那片地好些人都眼馋着呢,为了成为皇商,别说是送礼了,就算是献上一半家产他们也心甘情愿地赶着上。”
萧流云说的并非虚言,对于没什么地位的商人而言,成为皇商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天大幸事。
几代富贵自不在话下,封官授爵甚至都不是没可能!
在大燕朝,皇商能做到拿着皇家内帑私财做生意的地步,其地位已经远超大部分外朝臣子了!
钟大彻底愣住了,他还以为这皇商就是专门提供皇宫内所用之物的商人,顶天了就是有个大靠山,做生意能便利些,没想到竟然这么疯狂。
他摩挲着下巴,稍微琢磨了一下:
“小王爷,不如你去见一见这位长公主吧?”
萧流云疑惑地问:
“见她干嘛?”
钟大煞有其事地说道:
“小王爷都帮她挡了两次灾了,难不成连一点回报都没有?”
萧流云顿时无语,无奈道:
“你说这些,人家知道吗?”
钟大灌了口酒,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再说话。
萧流云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亏还真不能白吃,随即沉吟道:
“过几天吧,给那边递个拜帖,本世子去会会她!”
钟大嘿嘿一笑,连忙点头。
此时窗外天色微亮,已然快要到黎明之时。
钟大拱了拱手,便要告辞离去,走之前给萧流云说了一下上次去信北凉的事。
亲卫和丫鬟已经在路上,约莫五六天的时间就能赶到神京。
萧流云微微有些高兴。
他来神京时根本没多想,只带了二十名亲卫,结果全都留在王府看家,出门就带一个钟大,别说和那些王公贵子比了,就连一些富商都比不了。
就这还怎么当风流二世祖啊?
自己在北凉辛辛苦苦立的人设岂不是白立了?
幸好上次密林被刺的时候给钟大提了一句,否则他都快演不下去了。
第三十八章 王熙凤的怒意
连绵数日的秋雨终于停歇,天际朝阳初升。
庭院的青砖围栏都还湿着,几个小丫头正拿着扫帚在清扫昨夜被风刮下的落叶。
房间内,为了避免气闷,雕花木窗开了一丝小缝,正对着一扇花团锦簇,灿然艳丽的绣屏。
转过绣屏。
床榻上,裹着锦被缎褥,面色苍白的王熙凤瞪着一双丹凤三角眼,呆呆地看着顶上的房梁。
在她旁边,一张相对窄小的陪榻上,平儿也稍显虚弱,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以往两人都是睡在一起的,但自从发生了前段时间的事,两人都有些受惊,为了不影响休息,便分了开来。
前些日子,王熙凤脑子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法多想,今日气色稍微好些了,逐渐地开始回忆起那日佛堂倒塌后的景象。
她越想,柳眉便皱的越紧。
虽然因为当时缺氧的缘故,那日的许多记忆都成了空白,但那种被人咬住嘴唇的怪异感觉,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
每每想起,她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抹屈辱的感觉,仿佛灵魂被刻下了不属于未婚夫的烙印,一向自命坚贞的她变得不再那么干净。
甚至,她还模糊记得,那人在咬过自己之后,还将‘魔口’伸向了平儿!
“这个登徒子!”
王熙凤俏脸含煞,瞪着双眼,银牙死死地咬着。
她一个即将出阁的官家小姐,竟然连带着丫鬟一起被一个陌生男人轻薄了,这让她如何能忍?
双手紧紧抓着被褥,手心渐渐有细冒出。
王熙凤翻身起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陪榻上尚自酣睡的平儿,抬脚轻轻踢了踢她。
平儿白皙的小手从被窝中拿出,揉了揉眼眶,转过头来,迷迷糊糊地问道:
“姑娘,怎么了?”
王熙凤黛眉紧蹙,斥道:
“天都亮了还睡,快起来!”
平儿有些莫名,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我的好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
王熙凤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
“去叫人打水来,先梳洗了再说。”
平儿见状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穿好衣服出门去了。
很快,负责钗钏盥沐小丫鬟端着净水进来,服侍王熙凤洗漱。
等洗漱完,平儿才端着一碗建莲红枣汤走了进来,来到王熙凤身前,赔笑道:
“姑娘这几日体虚,外面天寒露重,就在房中用食吧!”
王熙凤微微颔首,接过碗,用汤匙一勺一勺地舀着吃。
吃了半碗,便放到一旁,迟疑了片刻,问道:
“那日佛堂下,那人醒来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平儿愣了一下,脸颊瞬间泛起桃花,连忙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几日昏昏沉沉的,早忘记了。”
王熙凤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脸蛋,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狐疑,难不成这死丫头知道当时她被亲嘴的事,当即皱了皱眉,斥道:
“死丫头你不记得脸红什么,莫不是存了心想看我笑话?”
平儿闻言差点气哭,这大早上的,小姐不知道犯了什么癔症,就拿话来怼她,委屈巴巴地回道:
“姑娘莫说浑话!我能看你什么笑话,那人醒过来后就聊了两句,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了,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熙凤这倒是真错怪她了。
当时空气稀薄,平儿身体娇弱,很早就晕了过去不省人事,根本就不知道萧流云曾帮助过她俩呼吸的事儿。
至于俏脸发红.......
王熙凤也感觉自己说话重了一些,主要还是因为这事儿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就算是贴身的丫鬟平儿也不行。
她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道:
“刚刚是我话重了些,你别气,有件事还得让你帮我办一下!”
平儿只当王熙凤是那日受了刺激,还没完全复原,倒是没怎么气,回答道:
“什么事?姑娘说便是。”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
“你叫人去明月庵打听一下,那人叫什么名字?”
平儿双眸瞪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王熙凤捏了捏她的胳膊,笑骂道:
“你在想什么呢?总要将这人的底细打探清楚,不然以后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来,我还怎么做人?”
平儿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姑娘,是准备怎么处理?”
王熙凤平静道:“再说吧!”
平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告退离去。
铺陈华丽的房间内,就剩王熙凤独自一人。
她坐在软塌上,怔怔地望着花团锦簇的绣屏,又发起神来。
王熙凤虽从小被当成男儿养,性格与一般女子相比要洒脱的多,但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十分传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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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没有唇儿被咬的事,她说不定就这样算了,只当自己运气不好。
但那人既然敢趁她昏睡轻薄于她,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的!
王熙凤轻轻抬起圆润的手腕,纤美的手指缓缓划过稍显苍白的嘴唇,美眸闪过一丝寒光。
午时,暖阳高悬。
微风中的潮意消退,湿漉漉的青砖围栏也终于变得干燥。
平儿手臂挎着食盒,自抄手游廊走来,另一只手提着棉裙,跨过台阶,踏入庭院。
进入房内,把食盒放在案几旁,先将走之前大开的窗户稍稍掩了掩,又去绣屏后唤醒再度入睡的王熙凤,这才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取出,放于案几之上。
“姑娘,我让人去问过了,明月庵已经封山了,理由是要重建佛堂,庵尼都被封了口,不肯说。”
平儿将饭菜摆放整齐,一边转身取出一张西洋布手巾,一边说道。
王熙凤闻言黛眉微蹙,那人的身份果然不简单,在地底说的话竟然不假,还真能封锁明月庵的消息......
导致佛堂爆炸坍塌这么大一件事,整个神京竟然丝毫不知。
当然,她们两人也没对外讲,毕竟涉及女儿家声誉。
王家中二叔王子腾以及婶婶黎夫人,直到现在都还以为她和平儿只是受了风寒才卧床不起的呢!
平儿捧着西洋布手巾,将里面包着的乌木银箸递给王熙凤,神情有些担忧,道:
“那么大一个庵院,说封就封了,这人可真不简单,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王熙凤一把抓过银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知道什么!先把这人的名字查到再说!”
平儿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九章 钗子
窗外天朗气清,阳光温暖。
用罢午膳,倚在靠窗椅子上饮茶的王熙凤一时来了兴致,便转头对正在收拾碗筷的平儿道:
“这天儿倒还不错,一会儿去院子内走走罢。”
平儿笑了笑,点头道:
“正想给姑娘说呢,再闷在房间里,人都快朽了。”
说罢,将碗筷放进食盒,唤来院子内的小丫鬟,叫其送回厨房。
随即拉着王熙凤坐到妆台前,柔声道:
“姑娘在屋倒是无妨,到院子里去可得先梳洗一下,免得撞上太太他们,失了礼仪。”
王熙凤也暂时放下寻找那人的心思,笑靥如花,纵然粉黛未施,也同样光彩照人,当即颔首道:
“合该如此。”
平儿见她又变回了往日的那般模样,自然高兴。
揭开妆奁内的宣窑瓷盒,取出里面的玉簪花棒,倒在手上,薄施铅粉画青娥,轻轻地在王熙凤脸上涂抹。
这时平儿想起上午听到丫鬟们议论的话儿,笑着道:
“姑娘,昨儿个家中出了件大喜事呢!”
王熙凤端坐着,身姿一动不动,觑着眼看了眼镜中的平儿。
平儿笑容一僵,知道小姐不喜她吊人胃口,讪讪道:
“宫内有旨意传来,二老爷升官了,听说是叫什么九省来着......”
王熙凤闻言眉梢微扬,平静道:“九省统制,专责查边,以后叔父恐怕大部分时间都不在神京了。”
“以前二老爷不是查过边吗?怎么现在升官了还要去做这个?”
平儿询问道,手上却不停,在王熙凤脸上细致地涂抹着,使得本就白皙无瑕的面容变得更加光泽照人。
王熙凤神情淡淡,道:
“以前查边只去了北凉,算是特旨,和现在不同。”
平儿闻言手上微微一顿,然后又继续动了起来,笑了笑,道:
“说起北凉,姑娘,那北凉世子不是大张旗鼓地要娶你吗?怎么咱们去了一趟明月庵回来,他就没声了?”
王熙凤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道:
“这风流世子说不定又看上别家小姐了吧?”
平儿摇了摇头,没说话,取来眉笔为她描了眉,然后又从一个白玉盒子取出胭脂,给她抹了红唇。
一番修饰下来,里里外外都透着华美与贵气。
只是在挑选首饰的时候,平儿突然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问道:
“姑娘,这钗子是何时买的?我怎没见过?”
王熙凤偏头一看,见妆奁内众多样式复杂、结构机巧、价格昂贵的配饰间,一只简简单单的雕花云纹金钗极为瞩目。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平日最好体面,所配饰品要么十分亮眼,要么极其昂贵,怎会有这样的钗子?
“莫不是其他人的,放错了?”
平儿见王熙凤也不认得,随口说道。
王熙凤轻轻摇头,道:
“府上能有这种钗子的就我与婶婶,怎会放错?”
平儿越发疑惑了:“哪会是谁的呢?总不能是哪个丫头存下钱买的吧!”
王熙凤白了她一眼,这钗子虽不贵重,但也值个十几两银子,那些个小丫头和平儿可不同,平儿每个月月钱有一千钱,她们连五百钱不到,存个几年只为了买只钗子,哪个丫头舍得?
平儿眉梢微蹙,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瞪大眼睛,看着王熙凤,惊讶地说道:
“不会是那人落下的吧?被庵尼认为是姑娘的,将钗子放进了这妆奁里......我记得咱们去明月庵是带了妆奁去的......”
王熙凤眉头一挑,稍稍思索了下,发现还真有可能。
当即拿过金钗,细细地观察了起来。
金钗是雕花云纹的样式,做工并不复杂,也并无玛瑙璎珞镶嵌,简单且普通,所佩戴的人应当出自小门小户。
家里要么是做些小买卖,要么就是做个芝麻大的小官。
“那人既然能让香客络绎不绝的明月庵封山,地位应该不低啊,甚至说他是哪个王爷的子嗣都有可能,身上怎么会带着这么一件普通的首饰?”
王熙凤看着手中的金钗,蹙着眉自语道。
平儿倒是没想那么多,偏了偏头,低声道:
“钗子一直被他带在身上,应该是属于他心爱之人的吧,现在丢了,肯定急死了......”
王熙凤刚想开口,话到嘴边却愣了一愣。
旋即反应过来,对方揣着什么钗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关心这个干什么?
但想到此人身上既然有了其他女人的物件了,还来轻薄她和平儿,心中腾腾怒火又瞬间燃了起来。
将钗子扔进妆奁内,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色胚!”
平儿不解其意,疑惑地看来,王熙凤也不解释,瞪着一双丹凤眼,在那儿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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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不敢多问,在妆奁内寻了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给她绾上,这才出了门。
庭院内。
阳光温暖,一扫前几日的阴寒。
王熙凤坐在石凳上,看着天边的风景。
她身着桃红撒花袄,下穿大红洋绉银鼠皮裙,腰间襟带束着腰身,后面披着青缎的大披风,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一般。
和煦的微风拂来,她螓首稍稍低了低,纤纤玉手将散落下来的几根青丝挽到耳后。
这番美景教一旁正在刺绣的平儿都看呆了,长叹道:“时间过的好快,还有不到三个月姑娘你就要成亲了。”
王熙凤闻言也有些怅然若失,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不再是王家人了......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排空,没好气地道:
“光说我,你难道跑的掉?”
平儿脸色微变,苦笑着说道:
“小姐,你不会真让我通房吧?”
王熙凤眉梢一皱,上下地打量了一眼平儿,沉声道:
“你以为我想?别家都是如此,若到我这就变了,岂不是显得我善妒?”
平儿心说难道不是?但这话她可不敢说,只是摇了摇头,转而道:
“也不知道这琏二爷的腿伤什么时候能治好,可别到了成亲的时候都还站不起,那可就麻烦了......”
王熙凤同样也是这么想的。
此外,她还想到,成亲的时候,王家目前地位最高的叔父刚好不在神京,少了许多脸面,一时间美眸中闪过几分幽怨。
第四十章 潜入
夜幕降临。
王熙凤用罢晚膳,正坐在软塌上歇息。
这时向来稳重的平儿突然急匆匆地进了门来,一脸的震惊之色。
王熙凤微微蹙眉,低声喝道: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平儿却不管这些,大大地喘了口粗气,连忙走上前来,神情严肃,压低了声音,道:
“姑娘,我大约知道那人是谁了!”
王熙凤闻言身体微微前倾,双眸直直地盯着平儿,表情凝重,问:“是谁?”
平儿紧张地看着自家小姐,迟疑了下,道:
“就是那个向二老爷提亲,想要迎娶姑娘的北凉世子萧流云!”
“什么?”
王熙凤美眸瞬时瞪大,脸上浮现茫然,有些不敢置信。
“早前咱们在庵内住着,与外面根本没有联系,我刚刚听来旺儿和他家的说话,这才知道前不久发生了一件轰动神京的大事!”
“萧世子在西城门外二里地密林遇了刺,幸得北凉王府的亲卫拼死护佑,才平安无事。”
平儿同样震惊,但还是赶忙解释,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吸了口气,轻声道:
“此事过后,萧世子并未回府,而是径直去了......明月庵!”
王熙凤娇躯微微一颤,脑海中浮现起那人轻薄自己的画面,明媚的面容瞬间苍白了许多,双眸无神,喃喃自语道:
“怎会是他?!”
......
呼——
呼——
朔朔寒风扫过无人的街面,几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落叶在低空盘旋着。
萧流云黑衣蒙面,修长的身姿隐藏在漆黑的窄巷内,在对一旁车辕上的钟大小声地嘱咐了几句后,身形瞬间一掠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在王家大宅的院墙上。
夜色深沉,王家宅院的灯火也阴暗得很。
后园中花木都已凋落,秋意肃杀,晚风萧索,光秃秃的梧桐树煞是瞩目。
院中不时有持刀带棒的护院家丁来回巡视,萧流云虽然武功独步天下,但也不敢大意,隐身在一栋阁楼的飞檐之下。
一双如若电闪的眸子往四周飞快扫射。
萧流云这次是来要回钗子的,只是这王家后院他没来过,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王熙凤住处。
正想着绑个人来问一问,突听秋风中隐隐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萧流云眼睛一亮,身子立刻跃起,飞燕般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掠了过去。
过了一处仪门,此处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应为王家正院。
四周寂静无声,萧流云踏在抄手游廊上方的梁木上,于阴暗处快速穿行,无声无息,恍如鬼魅一般。
行至一半,耳边忽地响起扑哧扑哧的水声,以及细丝般的女子低微的喘息声。
萧流云当即愣了一愣,身形瞬间一顿,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犹豫了片刻,缓缓穿过游廊,自梁下小心探头望去。
前方,屋内灯火通明,门窗紧闭。
几个穿着棉袄的小丫鬟捧着白帕,提着木桶,死死地守在门口处。
萧流云暗骂一声,真是?者见?,只不过是洗澡而已,自己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嘛!
想来此地也不是王熙凤居所,又无人落单供他问询,他无语地摇了摇头,轻点脚尖从游廊跃出。
不愧是号称金陵王的王家,宅子大的出奇,比之神京的北凉王府都毫不逊色。
黑夜中,萧流云寻了许久,穿行一个又一个的院落,就在他即将放弃时,隐约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姑娘,我一开始说的果然不错,萧世子绝非外面传闻的那般不堪,他绝不简单,能只身扛起那么大的佛像,简直就如天神下凡!”
“哼!这种心思深沉、里外不一的,岂会是个好东西?”
“好姑娘,不然这事就这样算了吧!不是我给萧世子说好话,人家几次救我们就不提了,在废墟下,人家也算是恪守礼仪,纵然有不矩之举,那也是因为体虚力乏,无奈为之,怎可强怪于他?”
“死丫头,你懂什么?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
屋内顿时没声儿了。
萧流云站在廊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倒不是这二人知道了那日在废墟下的人是他,而是没想到平儿竟然早就开始怀疑他了。
本来打算只取回金钗的,现在看来这两人是不能放过了!
萧流云沉吟了片刻,弯腰从靴子中取出随身带的匕首,插进门缝内,往上轻轻一挑。
吧嗒!
门闩掉落在地。
声音瞬间惊动了卧在床榻上的主仆二人,慌忙抬头看去,却被横置在中间的绣屏遮挡,根本看不见来人。
“谁?”
王熙凤心中一慌,抓过被褥把自己露在外面的身体盖住,强作镇定地又喝问了一声:
“谁在那里?”
平儿悄悄拿过一旁的未点燃的烛台,紧紧地攥在手中,红唇微启便欲呼喊外面巡逻的护院家丁。
“别出声,到时倒霉的反而是你们。”
这时,绣屏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平儿听这声音感觉有些熟悉,细细地想了想,眼睛睁的老大,不可思议地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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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世子?”
王熙凤闻言神色微微一怔,很快眸中便有怒意升腾。
只听那人轻笑了一声,缓缓从绣屏转了过来。
黑衣蒙面,身材修长,举着一只刚刚点燃的火折子,缓缓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一双明亮的眸子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将身体裹进被褥怒目相对的王熙凤,又转过头看向举着烛台的平儿,赞道:
“平儿姑娘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聪慧。”
王熙凤美眸闪烁着怒火,双手死死地扯着被褥,咬牙切齿地斥道:
“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萧流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将手中的火折子递到平儿面前,将她手中的烛台点燃,缓缓取下面巾。
火光摇曳下,俊美无双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道:“许你们拿了钗子不还我,就不许我亲自上门讨要?”
王熙凤面若寒霜,当即骂道:
“好不要脸,你要钗子白日叫人来取便是,大半夜上门,谁知你安得什么心思?”
平儿将玉藕般的手臂全都缩进了被褥里,只留下小手举着点燃的烛台,灯光下,面容虽比不得王熙凤华美,但也别有一番清丽姿色,正色道:
“萧世子,你还是走吧,小姐平日连外男都不见,若是有人知道你进了闺房,名声可就全毁了!”
萧流云却是不以为意,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饮下,淡淡道:
“王子腾岂会让我的人来见你?再说,那金钗的事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第四十一章 亲一下怎么了?
自己的闺房闯进了一个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是个登徒子,王熙凤浑身都不自在了。
闻言黛眉紧蹙,不耐烦地道:
“那钗子放在妆奁里,你拿了快滚!”
萧流云本来都要起身去寻金钗了,听到后面一句话,又坐了下来,偏过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皱眉问道:
“本世子好像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吧?”
平儿也觉得自家小姐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好,就算再看不顺眼,眼下闺房内她们两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何苦去激怒那神力通天的萧世子?
想到这些,平儿的另一只手连忙在被褥下拉了拉王熙凤的胳膊。
却没想到,这一拉竟然让王熙凤彻底憋不住了。
本来她心里就藏着事,恨极了那轻薄自己的恶人,本来每次骂那恶人,贴身丫鬟不仅不附和,还和她争辩,就已经足够让她生气的了,如今这恶人都闯到闺房来了,这死丫头竟然还不向着自己。
王熙凤气得浑身乱战,猛地掀开被子,仰着脖子,大声骂道:
“好你个登徒子,你自己在废墟下干的什么难道就忘记了吗?”
满腔的怒火将她的脑子冲的嗡嗡乱响,心中一直念着对方欺辱自己的事,哪还记得床榻上自己和平儿两人早就去了外衣,浑身上下只穿着诃子和亵裤。
一时间,春光乍泄,大片的细腻肌肤在摇曳的灯火下,仿佛嫩豆腐般反射着乳白色的微光。
平儿身材单薄,尽显娇小可爱,已然让萧流云目不暇接,但令他更加没想到的是,那日王熙凤厚实的冬衣下,竟然有着犹如葫芦般的绝美身段儿,着实让他又惊又喜,看的直泛眼晕。
“啊——”
平儿感觉身上一凉,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脸色瞬间通红,当即就喊出了声来。
然而,只是才叫了半息不到,就瞬间戛然而止。
“别把人引过来了......”
萧流云低声道,一只手捂住她嘴巴,另一只手接过摇摇欲坠的烛台,轻轻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眼见平儿瞪大的双眸中渐渐泛起泪光,他心中一慌,又连忙将手拿开了去。
手一拿开,平儿倒也不喊叫了,默默地扯过被褥,将她和王熙凤重新盖上,垂着头,看不到究竟是何神情。
萧流云叹了口气,转头对王熙凤道: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把平儿姑娘害惨了......”
王熙凤可能也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无耻之人,明明是他看了她们的身子,现在竟然还来责怪她,气愤至极,竟也如平儿那般垂下几滴泪来,抬手就抓起床榻上的鸳枕朝着萧流云掷了过去,一边还狠狠骂道:
“好不要脸,你这个恶人当初做了那样的事,现在还来充什么好!”
萧流云轻轻抬手便将枕头接下,放到一旁,神情颇显无辜,无奈地问道:“我说疯丫头,本世子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恨我?”
王熙凤银牙咬碎,美眸中的火光几乎要将眼前的男人点燃。
反正看也被看了,亲也被亲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斥道:
“那日在废墟下你个登徒子轻薄我和平儿的事,难道你就这么忘记了?”
一听这话,平儿顿时抬头,泪光点点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流云。
萧流云愣了一愣,随即眉头紧蹙道:
“说你是疯丫头,还真是个疯的,本世子什么时候轻薄你们了?说话可要讲证据。”
王熙凤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一般,声音更是冷若冰霜:
“别以为我们当时都晕过去了,你就能为所欲为,那日你偷亲我和平儿的事,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就是个登徒子,不要脸的恶人!”
今晚的震惊一个接着一个,平儿都快反应不过来了。
自己被看就算了,竟然还被亲了?
平儿眸子瞪的极大,小手儿紧紧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萧流云嘴角微微抽了抽,想要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人工呼吸这事给她们怎么解释的通?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见床榻上两个美人儿看他的眼神越发嫌恶,颇感不耐,随即心中一横,冷冷笑了一声,道:
“没错,怎么了?本世子既然要娶你,亲一下怎么了?”
王熙凤听闻此言,胸口剧烈的起伏数下,咬着牙:
“无耻!”
平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是连话都不想再说了。
萧流云不以为意,又倒了一杯凉茶饮下,缓解了一下有些烦躁的情绪。
正要再度开口,他神色突然微微一变,眉梢轻轻一挑,起身便往绣屏后走去。
王熙凤和平儿不解其意,还以为他不要钗子直接走了,还未松口气,却见萧流云神情凝重地又从绣屏后转了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坐在桌旁的凳子上,而是径直往床榻走来。
“你——”
王熙凤心中一惊,红唇微启眼看着就要尖叫出声,却被萧流云捂住了嘴巴。
“有人来了!”
萧流云沉声道,又皱了皱眉,问:“你这里怎么只有一扇窗户?”
他刚刚听到有脚步声直往这边走来,便想从窗户离开,可没想到那窗户竟然和房门开在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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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就是宽敞的游廊,恐怕正好被人看见,又连忙转了回来。
平儿登时一惊,若是来人看到小姐闺房中有男人在,那名声可就全完了,哪还管刚刚发生的那些事儿,面色焦急地看向萧流云,低声催促道:
“萧世子,快!你快躲一躲!”
王熙凤也立马回过神来,慌忙环顾四周,看能不能找到躲避的地方。
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咚咚——
敲了两声,门直接就开了。
“咦?怎么没关门?”
屋外传来妇人的低声自语,紧接着,她稍稍提高了声音,朝着屋内喊道:
“凤儿,你睡着了吗?”
床榻旁,三人都十分紧张,萧流云不敢说话,只得朝王熙凤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她回话。
王熙凤用力地踹了萧流云一脚,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高声回复道:
“是婶婶吗?我们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可以吗?”
屋外,王子腾的媳妇儿黎夫人看着屋内摇曳的烛火,眉梢微微颦了颦,心中有些不喜,又道:
“明儿你二叔要离京了,他叫我过来有事和你商量一下!”
既然是神京王家当家家主王子腾的事,王熙凤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一边焦急地在左右寻找能隐藏萧流云的地方,一边赶忙道:
“婶婶,劳您稍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这边黎夫人刚刚才沐浴过,头发都还没擦干,屋外寒风朔朔,她正嫌冷呢,岂会听王熙凤的,笑着道:
“一家人,又都是女子,哪来那么多讲究?”
说着,抬脚迈入房内。
听到脚步声传来,王熙凤和平儿两人神色猛地一变,急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幸好还有绣屏挡着,暂时还没发现。
萧流云见实在找不到躲的地方,咬了咬牙,直接掀开床榻上被褥钻了进去,躺在了王熙凤和平儿中间,将自己埋的严严实实。
王熙凤:“......”
平儿:“......”
第四十二章 被褥下
眼看黎夫人即将转过绣屏,萧流云急中生智,直接钻进了被褥内。
王熙凤和平儿大惊失色,险些叫出声来,吓得连忙往床榻两边移。
然而脚步声逐渐临近,素有决断的王熙凤咬了咬银牙,深吸一口气,伸手将惊吓到几乎呆滞的平儿揽了过来,把萧流云紧紧夹在中间。
见被褥顶的太高,又连忙往里面塞了两个绣枕,使表面上看起来没那么突兀。
而后,吹灭烛火,正襟危坐。
黎夫人提着琉璃灯从绣屏转了过来,疑惑地问道:
“这烛台刚还亮着,现在怎么熄了?”
王熙凤心脏狂跳,鬓间渐有热汗滑落,强作镇定地开口道:“理了理被褥,不小心荡了些风起来。”
琉璃灯火光昏暗,黎夫人倒是没看出她脸上的异样,举着掌灯来到一旁的橱柜前。
“婶婶,你这是做甚?”王熙凤问道。
黎夫人打开柜门低头在里面翻找着,一边说道:“自然是找火折子点亮烛火,这琉璃灯样式倒是好看,可惜暗了些......”
王熙凤心中一惊,这床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了,但若是点灯细看,难免会让人察觉到不对。
她眼珠子转了转,连忙笑道:“只是说说话而已,何必劳烦婶婶!”
黎夫人只是在橱柜内翻了几下,也没找到,听王熙凤这么说,自然也就作罢。
而此时,平儿感受到身下紧贴着的男人脸颊,紧张地心都快要跳出来了,面容红润得似要滴出血来,柔弱的娇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颤颤巍巍地道:
“我......我去给夫人斟茶......”
这话一说出来,可把王熙凤给吓坏了。
暴不暴露且不说,这死丫头走了,这榻上岂不是只剩自己和那恶人两个人了?
王熙凤连忙转过身,伸手便将正要起身的平儿按住,在黎夫人看不到的地方,柳叶眉儿一竖,狠狠地瞪着她,强自平静地说道:
“你本就受了风寒,再吹了风,岂不是更加麻烦?”
说完,深深地吸了口气,悄悄抹了抹鬓间即将滴落的香汗,转头对黎夫人僵硬地笑了笑,道:
“这几日我两人身体颇有不适,还望婶婶莫怪!”
平儿被这一按一瞪,顿时不敢动了,垂着脑袋不说话。
黎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察觉到有何异常,只当两人真的是久病未愈。
将琉璃灯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款款上前,侧坐在床榻上,轻轻叹气道:
“凤儿,你二叔明日就要离京了,也不知道在你成亲的时候能不能赶回来?若是不能,你可莫要怪他......”
王熙凤根本没听清黎夫人说的什么话,看到她上前,美眸瞬间瞪大,心跳声几乎停滞,待看她只是坐在床沿,这才暗自缓了口气。
“凤儿?”
黎夫人见王熙凤不吱声,眉头微微一蹙,唤道。
王熙凤茫然道:“啊?怎么了?”
黎夫人摇了摇头,当真是病久了人都糊涂了,无奈只得又问了一遍。
此刻,被褥下。
萧流云嗅着馥郁的芬芳,两侧脸颊紧紧贴着各自滚烫且滑腻的肌肤,心脏如擂鼓般狂跳,口干舌燥,却又不敢大口呼吸,。
他武学极高,除了心火旺盛外,其他的倒是无恙。
可王熙凤和平儿却不同。
在这种亲密的接触之下,两女极度紧张,娇躯越发滚烫起来,连带着被褥内的温度都开始逐渐升高。
渐渐的,有香汗自毛孔渗出,紧贴着的肌肤滑腻腻一片,芬芳也越发浓郁。
萧流云被这汗液弄得有些不适,轻轻地往外移了移,无意间瞟到两女被香汗浸湿的诃子和袭裤,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气血瞬间紊乱,险些走火入魔。
吓得他连忙将头转了回来,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倾听着外面的谈话,以此来转移心中的杂念。
此时的王熙凤俏脸早已浮上一层粉红,双眸更是仿佛融化了一般,水波荡漾不断。
听完黎夫人重复了一遍,这才声线略微有些颤抖地回答道:
“怎会如此?二叔身负皇命,自然公事要紧!”
黎夫人对此丝毫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说道:“那便好,你二叔已经吩咐了人,到时去金陵接你父母和王仁过来。”
王熙凤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对了,你那个嫁到薛家的小姑姑这几日便要进京了,他们在神京的几处房舍十来年都没人住了,到时兴许会住到这家里来,你二叔让我来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嗯?”
“你小姑姑来京可不止一人,你表哥表妹且不说,还有众多奴仆下人,想问问你这边方不方便,若是不方便,就回绝了,让他们住贾家去。”
王熙凤脑子昏昏沉沉的,喷涌而来的男子气息让她只觉浑身上下仿佛有蚂蚁在爬一般,痒痒的,十分难受,根本不知道黎夫人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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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心咬了咬香舌,稍稍恢复了一些清醒,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刚刚的言语神态有些不对,连忙恭敬地说道:
“婶婶做主吧!”
兴许是王熙凤难得那么顺从,又兴许是王子腾即将离京,家中只剩下她们二人,想要熟络关系的缘故,今夜黎夫人的话格外的多。
昏暗的房间内,黎夫人同王熙凤从结亲时金陵那边来人如何接待说起,一直说到薛姨妈那惹是生非的儿子薛蟠。
王熙凤有好几次都想打断她,让她离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能苦苦忍受着身下不时传来的滚烫与炽热,不多时脑子又开始浑浑噩噩起来。
“那薛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就是因为他在金陵那边打死了人,你小姑姑他们才跑到神京来的,要不然薛家在金陵那么大的富贵,岂会轻易离开?”
“嗯?”
“听说是为了抢丫鬟,叫下人把对方一个小乡宦之子给活生生打死了,唉,也不知道究竟个是什么丫鬟,竟然值得将人打死?”
“......”
“凤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黎夫人眉梢微蹙,她感觉王熙凤的喘息声似乎有些大,说话也直哼哼,和平常大不一样,便向前倾了倾,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王熙凤骇了一跳,立马回过了神。
生怕黎夫人进来碰着了萧流云,连忙起了起身子,将自己的头探了过去,让她一伸手就能碰到。
“咦?怎出了那么多汗?”
黎夫人只觉手心一片冰凉,有些诧异地问道。
王熙凤回答道:“兴许是风寒还没痊愈,冒些虚汗。”
黎夫人便没再多问,回过身来,轻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你们身子骨虚早些休息吧!”
王熙凤闻言心中登时一松,连忙轻声道了一句:
“婶婶慢走!”
黎夫人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去提放在一旁案几上的琉璃灯。
恰在此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桌上端放着的茶杯......
第四十三章 发现
如王家这等钟鸣鼎食之家,丫鬟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
如平儿这种贴身丫鬟,府中丫鬟都是要尊称她一声“平儿姐姐”的,她不仅要照顾王熙凤的生活起居,还要管教一下下面的小丫鬟,毕竟有些资历小的不懂规矩。
而那些等级低的丫鬟,有的负责看门护院,有的端茶递水,有的就是收拾收拾院子这些。
基本上,宅子里的大大小小诸多杂事都专门有人来负责。
家族越是鼎盛,规矩也就越多。
主人若是要歇息了,一定会有丫鬟来将床榻铺好,桌椅摆放整齐,将用过的茶杯清洗干净,倒扣放在盘子里。
若是主人半夜想要吃茶,也不会喝这桌子上过了夜的冷茶,而是会叫丫鬟去取暖壶中的热茶。
所以,当黎夫人看到桌上那只端放着的茶杯时,瞬间怔了怔。
再回想起刚刚王熙凤和平儿异常的表现,脸上顿时闪过狐疑的神情。
她并未去取琉璃灯,而是又一次往橱柜走去。
“婶婶,你这是?”
王熙凤见状,一颗心还未放下去,又瞬间提了上来。
黎夫人背对着她,平静地说道:
“我刚刚坐在床榻上的时候,好似不小心被蚊子叮了下,取灯火来照一照,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都深秋了,哪来的蚊子?
难不成......难不成她发现什么了?
王熙凤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儿,听到黎夫人说要取灯火来照一照床榻,她更是失措,张了张嘴,却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连忙转头朝平儿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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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从头到尾都是懵的,又哪里能给她主意?
王熙凤心中一急,慌不择路的垂下螓首,玉手往被褥内一探,扯住萧流云的胳膊,想问问他的办法。
萧流云抬起头来,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怔住。
昏暗中,诃子已然湿透,香汗淋漓间隐隐可见一双壮观且雪白的团子。
这这......也太大了......
他忍不住喘了口粗气。
都到这时候了,竟还想着这事,王熙凤柳眉一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萧流云讪讪一笑,张了张嘴巴,正要给她做个口型,便听对方黎夫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蚊子得找出来才行,我若是直接走了,留下你们两个,今夜岂不是受罪?”
王熙凤吓了一跳,生怕被发现,连忙将被褥又压了下去。
王熙凤脸色瞬间一僵,至于一旁的平儿早就傻眼了。
另一边。
兴许是先前已经找过一次,黎夫人很快便在橱柜中寻到了放着火折子的竹筒。
拔掉盖子,轻轻吹气,火光顿时亮了起来。
王熙凤见状心中悚然,再顾不了其他,慌忙道:
“哪能让婶婶来做这事?天色已然晚了,不然您先回去,等会儿我和平儿找那只死蚊子便是。”
黎夫人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子前,将烛台点燃,借着火光打量着四周,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俩都受了风寒,若是在吹了风还得了?且安心坐着,让婶婶来。”
王熙凤看她这模样,自知已无侥幸,心中只觉一片冰冷。
而黎夫人已然举着烛台朝着床榻走来。
明亮的火光下,王熙凤脸上血色尽去,一抹苍白瞬间浮现,朝着黎夫人不自然地笑了笑,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平儿早已将头垂了下去,颤颤巍巍缩在被子里。
黎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二人,并未说话,伸手便往被褥探去。
其实她倒不是怀疑那人还在这屋子里,只是想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毕竟事关王家脸面,丈夫王子腾又刚升任九省统制,绝不容有任何玷污门楣的事。
眼看黎夫人即将掀开被褥,王熙凤美眸中逐渐浮现绝望之色,平儿的娇躯也颤抖的越发剧烈。
恰在此时,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自被窝中响起。
“行了!”
紧接着,被褥从内掀开。
一道黑影刷的一声站了出来。
黎夫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脸,便觉后脑一痛,白眼往上一翻,瞬间晕了过去。
早这么做不久行了?费那么大劲干嘛......
萧流云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接过黎夫人的倒下的身体,轻轻地放在床榻上。
转过身来,看着已然呆滞的两女,大笑道:
“若是王子腾问起,直接说我名字便是,告诉他,本世子娶定你了!哈哈哈......”
说着,他俯下身来,快速地在王熙凤和平儿的脸颊上各自亲了一口,身形一掠而起,犹如飞燕般径直从绣屏上空跃出。
王熙凤轻抬玉手,摸了摸脸颊,美眸无比迷茫。
“姑娘......”
平儿眼中泪光点点,小嘴唇扁了扁,委屈地直想哭。
“我......”
王熙凤红唇微启,最终也只是化为深深一叹。
第四十四章 李纨的父亲?
夜幕下。
萧流云自庭院一掠而出,脚步甚至比秋风还轻,穿廊过户,越过外院中几名巡逻的护院,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墙外的小巷内。
散落的发丝随着寒风轻轻舞动,脸颊上来自王熙凤和平儿的香汗已然干涸。
“小王爷?”
院墙下,钟大声音适时响起。
萧流云轻轻‘嗯’了一声,朝着马车走来。
借着夜幕下无迹可寻的微光,钟大很快便看到了萧流云有些杂乱的发髻,神情微凝:
“小王爷与人斗过?”
萧流云摇了摇头。
钟大搞不清楚状况,没敢多问,但他知道小王爷的身手,倒也没怎么担心。
这时,正向马车走来的萧流云脸色突然变了变,身形忽地凝滞。
远处已有零落的更鼓传来。
漆黑的小巷内,萧流云低微的自语声响起:
“钗子......”
......
咚——
咚——
浑厚钟声震碎黑暗,东方白光亮起。
清晨的薄雾中,一辆雕龙画栋的高大马车自北凉王府侧门缓缓驶出。
行至国子监集贤门下,一身白袍打扮的萧流云走下马车,徒步往里面走去。
学舍内只见零星几个学子,冯紫英依旧如往常一般来的极早,见到萧流云进来,连忙上前行礼。
萧流云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对着他点了点头,便来到自己的座位,趴在案几上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昨晚回到王府时,更鼓已经敲了五下,基本上算是熬了个通宵,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补下觉。
后面进来的学子见这个恶霸又在睡觉,本来还交谈正欢的他们连忙噤了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书本默默地看起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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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令国子监头疼不已,连圣旨都难以管束的膏粱纨绔们,如今因为来了一个比他们更加横行跋扈的二世祖,一个个的都成了乖宝宝。
国子学上下纪律焕然一新,讲学博士们本来对北凉萧世子还存有不满和恐惧,几日下来,再看向正自酣睡的萧流云时,眼神中竟都开始逐渐带着感激了起来。
虽无人打扰,但萧流云脑子里一直闪现着昨夜的各种香艳画面,根本没睡多久,很快就醒了过来。
伸了伸懒腰,环顾四周,旁边的位置依旧空着。
上方讲学博士小声地讲解着圣贤书,下面的学子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萧流云缓缓呼了口气,平复下有些躁动的气血,神色平淡的站起身来,朝学舍外走去。
出了学舍,外面已然暖阳高照。
微风和煦,从常青柏树林吹来,带着淡淡的香草气息。
身后喧哗声突然响起,萧流云摇头轻轻一笑,独自往国子监大门方向走去。
岂不料刚过琉璃牌坊,迎面就撞见了外出归来的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两人相互行礼之后,李守中并未就此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地看着萧流云。
萧流云笑问道:
“祭酒大人,怎么?本世子出去透透气都不行?”
李守中摇了摇头,拱了拱手,正色道:
“并非此事,下官想要向世子殿下求个情。”
萧流云愣了愣。
求情?什么情?
他思索了片刻,也没有什么头绪,便微微眯了眯眼,沉声道:“祭酒你先说来听听。”
李守中迟疑了片刻,咬牙道:
“前几日荣国府的贾员外找上门来,特地拜托下官代为说情,请世子殿下放过他侄儿贾琏未过门的夫人。”
“贾员外?”
“就是荣国府二房的贾政,现任工部员外郎。”
萧流云眉梢微蹙,贾政他倒是知道,贾家少有的厚道人。
只是,此事不是谈过了吗?
难不成贾赦没告诉他弟弟?
他稍微琢磨了一下,很快便明白过来。
贾赦虽袭了爵,却当不了荣国府的家,心中怨恨,很有可能不会把和萧流云商议的事立马告诉他们。
说不定正打着小算盘,在谋划自己的利益呢!
倒是这贾政还真真是个老实人,兴许是找不到门路,又知道萧流云在国子监念书,急病乱投医竟找到祭酒李守中的头上来了。
萧流云不动声色地看着李守中,问道:
“李大人和贾家很熟?”
李守中拿捏不住他的态度,只得老实回答道:
“小女嫁与贾政长子贾珠为妻,下官与贾政乃是亲家。”
他也是心里发苦,要不是贾政求上门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开这个口的。
国子监祭酒听上去挺威风,其实就是个从四品的小官儿,萧世子乃是超品实权异姓王的独子,就是把他揍了也是白揍......
李守中正自紧张着,对面的萧流云却是眉头一挑,若有所思地问道:“我记得这贾政的大儿子像是死了很多年了,是吗?”
李守中怔了一怔,脸上倒是没什么悲伤的表情,回答道:
“佳婿早逝,给小女留有一子。”
萧流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国子监祭酒李守中是李纨的父亲。
他随即有些好奇的问道:
“贾珠都死了这么久了,你为何不给你女儿再找个夫婿?”
萧流云只是随口一问,心中想的是李纨现在的年纪最多也就二十来岁,年纪轻轻地当个寡妇,在荣国府无依无靠的,日子未免也太苦了。
岂不料,他这一句话问出,李守中眉毛当即竖了起来。
连对萧流云的畏惧都大大消减,吹胡子瞪眼地道: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此乃纲常,岂能再嫁他人?老夫忝为国子监祭酒,诗书传家,佳婿既逝,小女自当为节妇!”
萧流云无语。
先前还没看出来,感情这李守中还是个恪守教条的古板腐儒啊......
萧流云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直接绕过他,大步离去。
“哎!世子殿下......”
李守中见状,连忙唤了两声,萧流云却根本未理。
眼见萧世子的背影在前方的转角消失,李守中这才用力地挥了挥衣袖,重重地哼了声。
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北凉蛮子’后,转身扬长而去。
同一时刻,王家大宅内。
黎夫人面色苍白躺在榻上,即将出行的王子腾坐在床榻前,脸色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他握了握黎夫人的手,转过头来看着站着的王熙凤和跪在一旁的平儿,沉声道:
“凤儿,这件事瞒肯定是可以瞒的住,但那萧世子行事无度,若是以后再来,又当如何?”
第四十五章 贾雨村
“我......我也不知......”
王熙凤纵然再有决断,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垂着螓首,不知所措。
这时,王子腾给她出了个主意。
“我找人去和贾家商议,将婚期提前吧,免得夜长梦多。”
王熙凤闻言一时间心乱如麻,嗫嚅着红唇,却始终没有开口。
王子腾见状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不反对,那就如此吧,行了,你们下去吧!”
王熙凤轻轻嗯了一声,转身便朝房门走去。
一旁的平儿连忙磕了个头,起身跟了上去。
出了门外,平儿凑上前,小声地问道:
“姑娘,真的要将婚期提前呀?”
王熙凤转头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美眸充满了茫然,轻声道:
“就这样吧......”
平儿哪里见过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升出一抹惶恐,连忙拉住她的小手,轻声道:
“姑娘莫怕,就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等日后嫁给了琏二爷,那人定然不会再来烦你了。”
王熙凤只是摇了摇头,抬脚便向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
......
而在另一边,金陵城内,贾化贾雨村终于抵达了属于他的应天府衙。
岂不料,刚一下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乃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死人命。
贾雨村新官上任,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岂能放任不管,当即传问原告。
原告乃是一个中年汉子,见着堂上鼻梁虽歪了些,但面相尚显儒雅的知府大人,顿时大喜,立马拜倒在地,大呼让大老爷做主。
贾雨村连忙朝一旁招了招手,让衙役将他扶起来,询问命案经过。
只听那汉子说道:“被打死的是小人的主人,那一日我家小爷在街上买了个丫头,不曾想这丫头是被拐子拐来卖的。
拐子收了主人的银子,原说好第三日入门,竟胆大包天地转头又将这丫头卖给了薛家,此事被我主人知道,找上门去,想要夺回丫头。
可无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财仗势,众豪奴竟将我主人给打死了,凶身主仆已皆逃走,无影无踪,只剩了几个局外之人。
小人告了近一年的状,竟无人作主。望大老爷拘拿凶犯,剪恶除凶,以救孤寡,死者感戴天恩不尽!”
贾雨村闻言当即大怒,道:
“岂有这种事?打死了人,就让他白白走了?”
立马就要发签差使衙役去拘捕那凶犯的族人来问询,令他们供出凶犯藏身之地,另一方面则准备发布海捕文书,一副势要缉凶归案的架势。
正当他要发签之时,案边一个过往通报的门人突然给他使了使眼色。
贾雨村心中疑惑,停了手,将其叫到屋内,屏退左右,一问才知,此人竟是当初葫芦庙中的沙弥,算是他以前的邻居。
两人稍稍叙了叙旧,贾雨村便问他为何阻止自己发签。
便只听这门子说道:
“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来不成?”
贾雨村忙问他这护官符是何物。
门子便从袋子中掏出一张来给他看,一边说道:
“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
贾雨村心中顿时一惊,连忙接过一看,上面正是这金陵城内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谚俗口碑。
当初提拔他当任应天知府的荣国府只不过是贾家的其中一个分支而已,可想而知贾家底蕴的深厚。
而刚刚报上来的那场命案中作为被告的薛家,能与贾家一同登上这个单子,其势力又怎么会差?
贾雨村细细一想,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这时,又听那门子说道:
“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
这下子,贾雨村心中仅剩的那点主持公道的念头瞬间就熄灭了。
他自觉当官不易,哪肯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了靠山,打定了主意就要帮薛家脱罪,便问道:
“你有什么法子可以了结此案没?”
那门子笑着道:
“不瞒老爷说,不但这凶犯躲的方向我知道,一并这拐卖之人我也知道,死鬼买主也知道。”
死的那人叫做冯渊,打死人的那个是薛家的薛蟠。
过程基本与原告所说无异,那薛蟠本就要进京的,让人打死冯渊后,夺了丫头,便跟没事人一般,带着家眷只管走他的路,留下了兄弟奴仆在这儿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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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子将原告被告说完,又神神秘秘地问道:“这且别说,老爷你当被卖的丫头是谁?”
贾雨村笑道:“我如何得知。”
然后。
他就听到了一句让他吓得几乎肝胆俱裂的话。
只听那门子冷笑道:
“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她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小姐,名唤英莲的。”
甄......英莲!!
贾雨村瞳孔猛地一缩,脑袋嗡的一声轰然炸响。
什么四大家族,什么贾家薛家,在这一刻通通都被他抛之脑外,他现在的脑子里就反反复复响着一句话:
【贾雨村,本世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若不能把甄英莲给老子找出来,老子要了你的命!】
那门子尚未发觉贾雨村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她眉心中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从胎里带来的,我以前见过,所以认得......那日,拐子不在家,我曾问她,她被打怕了,不敢说,只说那拐子是她亲爹......我哄了哄她,她又哭,只说不记得小时之事......后来我让内人劝她......”
嘭!
门子话都还没说话,一只脚猛地伸出,直直踹在了他的心窝。
“咳咳......老爷你......”
门子登时从凳子上跌倒,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胸口剧痛,呼吸急促,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贾雨村面色狰狞,那歪了的鼻子此刻好似染了血一般,通红无比,上前抓着门子的肩膀,厉声道:
“说!甄英莲人在哪里?”
门子不知道贾雨村发什么疯,骇了一跳,连咳都不敢咳了,连忙道:
“应该......应该和那薛蟠进京去了!”
贾雨村啪的一声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神情惶恐,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不行!不行!我要进京,若是萧世子知道我知而不报,肯定会杀了我的!对,我要进京!进京......”
他状若癫狂,慌忙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就欲离去,转头看到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门子,便好像突然想起来一般,嘶声道:
“你也跟我一起走!还有那拐子,所有人一个都别想跑!”
第四十六章 水榭
北凉王府后宅。
飞檐斗拱处,雕梁画栋间,藏着一片清澈如明镜的小湖。
这日天气格外的好。
阳光温暖,微风和煦,轻轻拂来,荡起湖面涟漪。
秦可卿一袭素雅的浅绿色长裙,披着一件灰貂披风,坐在湖中水榭的石凳上,微垂着头,绣着手中的丝帕。
时不时将螓首微抬,看向不远处沐浴在阳光下一大两小的三个身影,红唇轻抿,美眸中满含柔情和笑意。
为了掩护探子的行踪,北凉那边这一次安排了许多护卫和下人过来,王府内的人气瞬间就多了起来。
很多原本废弃的地方开始修缮,阁楼亭榭这些平常无人打扫的地方,现在通通都清洗的干干净净。
宝珠和瑞珠作为秦可卿的贴身丫鬟,终于不用再去干打扫庭院、烧水提桶的活,一下子清闲了许多,有时间陪着自家小姐出来游玩。
“世子殿下,今儿您怎么不去国子监念书了?”
瑞珠趴在水榭的石栏上,仰着头看着萧流云的下颌,睁大眼睛问道。
她头上扎着可爱的丫髻,一身银白色的薄袄子,看起来比之前苗条许多,已然显露出渐渐长成的少女身材,
萧流云扬了扬手,将掰碎的饼渣子投入湖中,低下头,笑容亲和地看着她,轻声道:
“去国子监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家陪陪你们。”
瑞珠小脸儿一红,连忙垂下头去,声音细若蚊吟:“世子殿下是去念书,哪是去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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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流云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
一旁蹲在台阶下,正拿着一根枯枝小心地戳着湖中红鲤鱼的宝珠忽地抬起头来,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问道:
“世子殿下在北凉的时候也要念书吗?”
萧流云笑道:“不多,念过一些而已。”
宝珠闻言偏了偏头,笑嘻嘻地说道:“小姐以前在家时就经常看老爷的书呢!”
“哦?是吗?”
萧流云神情微讶。往亭子中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秦可卿抬眸,心中顿时一动,捏了捏这俩丫头脸蛋儿,抬脚朝里面走去。
听到脚步声,秦可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看他,柔声问道:“怎么不同她们玩了?”
萧流云眨了眨眼睛:“我更想和你玩......”
秦可卿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低下头继续绣自己的丝帕。
可渐渐的,她就没有心思做这个了。
因为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掀起披风,轻轻地抚在了她的腰间上。
“你......她们还在呢!”
秦可卿美眸睁大,转过头瞪着这个可恶的男人,惊慌地小声说道。
萧流云附在她耳边,轻轻道:“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秦可卿娇羞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偷偷地看了一眼外面,见两个丫头正逗弄着湖中的鱼儿,没有注意到这边,红唇轻启,缓缓舒了口气,幽幽叹道:
“你就欺负我罢......”
她生的极美,又是柔柔弱弱的性子,本就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如今更是呈现一副似嗔似怨,欲怒还羞的模样,顿时让萧流云心中怦然一动,好像有小猫儿在挠似的。
一把揽过她细若扶柳的腰肢,将头埋在她的凝脂般的玉颈上,细嗅她的体香,咕哝道:
“真是奇怪,为何你们女子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香气呢?”
感受到男人粗重的呼吸,秦可卿的娇躯瞬间僵硬了起来,挺直着背,一动不动。
一双水汪汪的美眸怯怯地观察着四周,生怕被人看见。
好在萧流云并未让她为难太久,很快就抬起头来,在她绝美无瑕的脸颊上香了一口,拥着她坐在石凳上,说起了正事:
“听过来的护卫讲,小姨过段时间应该会来一趟,到时我带你去见见她,如何?”
秦可卿低头整理着衣襟,闻言抬眸白了他一眼,嗔道:
“我人都被你抢了,还能怎么办?”
萧流云嘿嘿一笑,抱着她的手稍稍紧了些。
秦可卿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往后靠了靠,将自己的身体贴紧了萧流云的怀抱。
清风徐来,吹动着两人的发丝。
一种宁清祥和的气息萦绕在两人心头。
这时,秦可卿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开口问道:
“对了,刚刚流云说我们女子,除了我,流云你还闻过谁......”
萧流云愣了一愣,正在想该如何回答,便见一道魁梧的身影自从湖畔快步走来。
“钟大哥!”
宝珠瑞珠见到此人,连忙站起身来,高兴地打着招呼。
钟大也极有礼数,知道这两个丫头以后多半要入小王爷的房,便微微躬了躬身,道:“见过两位小姐!”
宝珠瑞珠作为秦可卿的贴身丫鬟,哪有人叫过她们小姐,闻言赶忙摆了摆手,面色羞赧地站到一旁。
“小王爷,夫人!”
钟大于亭外站定,恭敬道。
秦可卿美眸暗暗瞪了萧流云一眼,站起身来福了一礼。
萧流云微微一笑,没有在意,看向钟大问道:
“何事?”
钟大道:
“贾雨村到府前拜门,说有了甄英莲的消息。”
萧流云眉稍微微一挑,沉声道:“让他到正堂等着!”
“是!”
钟大随即抱拳离去。
等到钟大离去,秦可卿似云似雾的眼眸若有若无地瞟了萧流云一眼,幽幽道:
“甄英莲?这是哪个妹妹啊?”
外面听闻谈话的宝珠瑞珠两个丫鬟也立马进了亭来,围在萧流云身前,好奇地看着他。
萧流云表情深沉,在俩个丫鬟惊讶的眼神中,揽过秦可卿盈手可握的细腰,低沉着声音,慢慢地将甄家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一开始秦可卿无比羞涩,奋力挣扎了数下,毕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亲热,即使这两个丫头都不是外人。
但随着诉说,她逐渐的安静了下来,坐在萧流云的大腿上,螓首依靠着他的肩膀,不时幽幽叹气。
好好一家,竟因为一个拐子,而闹得家破人亡,甄英莲本是个良家小姐,如今竟沦为受人奴役的贱籍,实在让人心头发酸!
听着这凄惨的经历,秦可卿又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心中越发难过,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眸掉落,越来越多,直至打湿萧流云的衣衫。
到最后,她索性直接伏在萧流云身上抽泣了起来。
宝珠瑞珠两个丫鬟也早已红了眼眶,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
萧流云愣了一愣,他没想到这个故事对她们的冲击那么大。
随即取来一张小帕,将秦可卿的螓首微微抬起,一边轻轻地给她擦拭眼泪,一边拉着她的小手,安抚道:
“你们放心,这群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秦可卿双眸泪光点点,一眨不眨地看着萧流云,又问道:“那个甄英莲......”
萧流云没有多想,直接说道:
“先领回府上,我安排人去她的金陵老家问问,能让她家人团聚最好!”
秦可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美眸中光芒乍放,旋即螓首微抬,红唇印在萧流云脸颊上,娇羞且坚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爷!”
第四十七章 蛇鼠两端
萧流云将三人安抚好后,来到正堂见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贾雨村。
“拜见世子殿下!”
贾雨村一见面就跪了下来,五体投地,语气无比恭敬。
萧流云理也没理他,任他在那里跪着,翘着个二郎腿坐到正上方的座椅上。
不一会儿,有丫鬟端来一杯热茶。
萧流云接过杯盏,用茶盖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叶,惬意地喝了一口,将其放到一旁。
又尝了尝一起送上来的点心,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这才悠哉悠哉地问道:
“哟?这不是贾知府贾大人吗?请起,快快请起!”
“小......小人,谢过世子殿下!”
贾雨村连忙回道,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他已到中年,身体又被酒色掏空,再加上连日的奔波,早已疲惫不敢,跪了也就这么半会功夫不到,起来时竟突觉眼前一黑,身体摇晃数下,险些栽倒,幸得他及时咬紧牙关,这才稳住了心神。
萧流云对此人极其嫌恶,连座都不给他上,问道:“甄英莲人呢?”
“被薛家长房薛蟠抢走了。”
贾雨村畏畏缩缩地站在堂下,老实回答道。
萧流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将具体经过说来,若有一言虚假,你走不出这王府。”
贾雨村既然千里迢迢从应天府衙跑到北凉王府来,对萧世子自然是怕到了极点,不敢有任何虚假,诚恐惶恐地将事发经过说来一遍。
与萧流云所知道的相差无几,甄英莲一婢二卖,最后成了薛家的丫鬟。
再结合前不久在王熙凤房内听到的消息,薛家一行人应该已经到了神京,甄英莲化名香菱也跟着一起住进了贾家荣国府内。
薛蟠虽然将甄英莲抢走,但说破了天去,他和甄家衰落,甄英莲被拐这两件事也扯不上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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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不过是买了个丫鬟而已,虽然过程有些曲折,弄死了一个人,死便死了,但这和萧流云有什么关系?
教训教训就差不多行了。
萧流云在乎的是念叨了好几年的甄英莲,而真正害得甄英莲受苦受难的,是拐走她的拐子,是默不作声的贾雨村。
他冷眼扫了扫堂下瑟瑟发抖的贾雨村,若不是怕惹上杀身之祸,此人定然如原来那般为了趋炎附势,根本不顾甄英莲死活。
如今他上门来报,难不成就这样放过他?
萧流云有些不甘心,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旁边的案几,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就你一个人上京?”
贾雨村早已被北凉世子充满寒意的目光吓得浑身冒冷汗,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启禀世子殿下,小人将拐卖甄英莲的拐子以及教我见死不救的门子全都带上京来了,还有那冯家人也跟着来了。”
萧流云缓缓吐了口气,站起身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道:“这次算你运气好,把拐子和门子交给王府护卫,自己滚吧!”
贾雨村如蒙大赦,心中直呼侥幸,半点没有卖了故人的羞愧,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
天色渐晚。
夕阳的光线投射到偌大的荣国府内,楼影黝黑,缓缓随着光移动。
书房内。
贾赦见到了等待多时的贾雨村。
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贾赦心中微感疑惑,还不等他问话,贾雨村便一脸惊慌的说道:
“大老爷,北凉世子要找的人被小人找到了!”
贾赦吃了口茶,笑道:“找到便找到了吧,你那么慌干什么?难不成人已经没了?”
贾雨村摇了摇头,道:
“大老爷可知薛家薛公子的案子?”
“有所听闻,听说是打死了人。”
贾赦点了点头,兴许是今儿个天气好,还拿出一柄精致的玉扇出来,轻轻地给自己扇着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咱们这等人家,打死个把人算什么,对方又不是什么贵重人,这也值得雨村亲自来说?”
贾雨村皱着眉头,却是道:
“大老爷只知道薛公子和那死人,却不知那婢女正是北凉世子要找的甄英莲!”
贾赦挥扇的手停了停,有些惊讶地朝着贾雨村望来。
贾雨村点了点头,意思是他没听错。
贾赦心中顿时一惊,将扇子一合,站起身来,问道:
“意思是,现在萧世子要找的人就在我们荣国府?”
贾雨村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道:
“小人一发现此女是萧世子所寻之人后就立马上京来了,因为事发已久,小人根本不知该如何封锁消息,所以急匆匆上门向老大爷汇报。”
贾赦见他一向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都变的散乱了许多,胸口处也沾着奔波而来的尘土,心中甚是感动,宽慰道:
“此事已经过了几近一年,萧世子尚还不知道,你又何必惊慌失措?待我一会儿去梨香院那边问一问,看能不能把这婢女要过来,送与萧世子讨个人情......哦?对了,那婢女叫什么名字?”
贾雨村心中顿时一松,知道自己应该是瞒过去了,连忙道:“她本名叫甄英莲,被拐时年纪小,说不得早忘了,拐子也没给她取,应该是没名字。”
“没名字?还真是稀罕,不过无碍,问一问就知道是谁了!”
贾赦无所谓地笑了两声,准备安排人让贾雨村下去歇息。
就在这时,有下人慌慌张张地上前来,跪倒在地,大声惊呼道:
“大老爷不好了!梨香院那边闹起来了!”
第四十八章 前往荣国府
十一月下旬,大燕朝神京城已然进入了寒冬。
不过这几日天气却不错,阳光温暖明媚,微风徐徐,清晨霜露早早蒸发一空,若不是街道旁还伫立着光秃秃的枝丫,与初春时节也没什么不同。
东城宽阔的街面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午后,北凉王府的正门突然大开。
一架雕龙画栋的马车从中驶了出来。
十几位身着制式黑衣,腰悬北凉战刀,浑身散发着铁血气息的魁梧大汉紧随其后。
魁寿街附近的人很快注意到这一切,顿时好奇了起来,远远地跟着车驾后面。
北凉萧世子向来独来独往,自从遭遇刺杀后,连门都少出了,今日不知为何竟然带着这么多护卫出行,许多人都好奇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萧世子风流成性,飞扬跋扈,早已传的神京皆知。
得知他来神京之后,很多人都十分期待,想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事来。
就拿早前宁国府被抢亲一事来说,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是萧世子做的,但暗地里认为就是他做的声音却丝毫不少。
地下赌坊内谁是抢亲真凶的赌盘,清一色的采花大盗中,北凉世子萧流云鹤立鸡群。
最关键的是,下注萧流云的居然是最多的,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还要多。
可见萧流云的风流跋扈形象是如何的深入人心......
然而抢亲一事终究是没有证据,不久后宁国府也传出风声,说新娘子已经早已死了,连尸体都找到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这事基本上是了结了。
这样一来,在看热闹的人眼中,萧世子来京也就干了打断荣国府琏二爷双腿这一件事。
这让他们有些失望,还以为萧世子只在北凉逞凶呢!
今儿看萧世子气势汹汹地带着护卫出门,不少人这才又激动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普通百姓娱乐项目不多,看热闹算是不花钱又极有趣的一件。
而关于萧世子的事算是这其中最有趣的。
渐渐的,跟在后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摩肩接踵起来。
车厢内。
萧流云依旧穿着一袭白袍,只不过和以往的随意不同,出门前秦可卿专门给他梳了发髻。
鬓角一丝不苟,剑眉干净利落,整个人显得锋锐了许多。
他端坐在软塌上,神情稍显肃穆,轻轻拿起面前案几上的酒杯,放在嘴边浅饮,眸光明晦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凉王府的马车自魁寿街驶出,缓缓朝着宁荣大街的方向驶去。
萧世子和贾家的矛盾,神京哪个不知?
为了争夺王家女,连荣国府大房嫡子的腿都被打断了。
萧世子今日带着侍卫气势汹汹的冲着贾家而去,这是要大干一场?
后面围观的群众登时就兴奋了起来,响起一阵又一阵嘈杂喧闹的声音。
很快,马车驶入宁荣大街。
但并未在宁荣两府的府门停留,而是转了个弯绕到了荣国府后方。
此处街道中规中矩,既不宽敞,也不狭窄,院墙下有一道门户可直通荣国府内。
这里面是一进院落,名为梨香院。
此院为当日荣国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自薛蟠一家进京之后,便一直居住于此。
马车缓缓停下。
萧流云轻轻掀起窗帘,看着眼前深红的门庭,心中忽地生出一种卷入书中而心渺然的错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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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便是红楼的中心,荣国府!
红楼中的大部分事都是在这里发生的,而萧流云就像是无意中闯入这纸醉金迷世界的洪水猛兽,注定了要打破这一切。
萧流云缓缓吐了口气,眼神闪过几分冷冽。
将窗帘放下,清冷的声音响起,吩咐车辕上的钟大。
“叫门,让薛蟠给我滚出来!”
钟大颔首应是,挥手叫上几个北凉军士,上前用力敲门。
好戏即将上演,围观的群众立马来了精神。
而此时。
梨香院内,因为前几日秋雨连绵,本就身子不好的薛宝钗没有出门,坐在炕上做针线。
薛姨妈正在清点从金陵那边带过来的物件,至于薛蟠早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
“宝丫头,这些堆纱花儿你也不喜,要不送给府中其他姊妹戴去?”
薛姨妈拿着一个小锦盒,转过头来对薛宝钗说道。
这些宫花是薛家早年做皇商时剩下的,然而家中只有薛宝钗一个年轻的姑娘,偏偏她平时衣着素净,一向又不爱这些五颜六色的,放了许久,都快放旧了。
薛姨妈寻思着这些玩意儿既然用不着,何不送个人情出去,自己一家人本就借住在别人家,日后也好方便些......
薛宝钗自小便十分聪慧,一听这话自然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倒也没反对,只是道:
“这些个姊妹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不见得稀罕这些。”
薛姨妈笑道:“总归是番心意罢!”
说着,将小锦盒递给傻呆呆站在一旁的香菱拿着。
薛宝钗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做针线。
就在这时,有小丫鬟突然来报,说外面有人敲门,动静还不小。
薛姨妈和薛宝钗都愣了愣,她们在神京除了几房亲戚外,并无熟人,这时怎么会有人上门?
若是贾家人,直接从府中夹道过来即可,还要近许多,不用走那么多冤枉路。
若是娘家人,那更不可能了。
王家来访定然是要先拜会荣国府贾母和贾赦贾政两兄弟后,才会过来,同样也走夹道,不必转出去又从后面进来。
薛姨妈和薛宝钗相互看了一眼,薛姨妈随即说道:“你且坐着,我去人看看怎么回事?”
因为父亲仙逝,哥哥又是个行事无度的,薛宝钗的性子比之前要稳重了许多,见状连忙喊了一句:
“妈且等一下,先让莺儿去和太太说一声,把府中的下人叫些来。”
薛姨妈笑道:
“这里可是神京荣国府,堂堂国公府邸,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来这里放肆?”
薛宝钗闻言,也不免暗笑自己太过小心,点了点,没再说话。
且说薛姨妈出了屋,领着几个小丫鬟,来到院门口。
大家内眷,不见外男,薛姨妈自然不可能开门,便隔着门问道:
“你们找谁?”
门外听到有人回应,敲门声便停了下来。
紧接着。
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
“薛蟠呢?让他滚出来!”
第四十九章 梨香院
“薛蟠呢?让他滚出来!”
听到这突然响起的仿佛洪钟般的声音,薛姨妈骇了一跳,一时花容失色。
即使隔着一道院门,也被吓得倒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幸得旁边的丫鬟伸手扶了扶,这才站稳。
薛姨妈手抚在心口,怔了半晌,这才缓缓吐了口气,想到对方说的话,心中顿感悲凉。
这才来几天啊,蟠儿怎又惹出祸事来了?
她鼓起勇气,在丫鬟的搀扶下,小心上前,语气忐忑地道:“你们是什么人?蟠儿现在不在,我是他母亲,你与我说便是。”
外面的人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和什么人汇报,等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
“半刻钟内他不出来,我们就闯进来!”
这里住的可都是女眷,闯进来还得了?
薛姨妈脸色顿时一白,连忙打发身边的丫鬟分别去寻薛蟠和王夫人。
自己则连忙回到屋内,将外面的事给薛宝钗说了,让她到府内避避。
荣庆堂内。
贾母坐在上座,旁边是邢夫人和王夫人,府内的姊妹们和贾宝玉则坐在下方。
正说着闲话,便见一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急匆匆进来,在堂下跪倒,高声道:
“老祖宗,大太太二太太,梨香院姨太太那边出事了!”
众人当即一惊,忙询问原因。
可那小丫鬟也不知道缘由,只说有人上门找薛家少爷麻烦。
饶是早就听闻这薛家的‘呆霸王’是个弄性尚气的人,堂上众人还是忍不住惊了惊。
和薛姨妈想的差不多,这才来几天啊,一般人路都还没认全呢,薛蟠就有仇人上门了......
毕竟是自己外甥,王夫人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向贾母告了声罪,说道:
“我去禀告老爷!”
贾母连忙点了点头,转头看着下方正自惊讶的宝玉,眉头皱了皱,心想:宝玉得和这薛家小子离远点,可别给带坏了......
这时贾政正在书房写字,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微微不喜,但还是叫了几个下人去看看。
而另一头,去找薛蟠的那个丫鬟,左找右找都找不到少爷的身影,问了个遍才知道,是和隔壁宁国府的珍大爷出去喝酒去了。
要说这薛蟠也是厉害,他原不想住在贾府,生怕被姨夫贾政管束,不自在,无奈薛姨妈执意在此,贾家又殷勤挽留,这才暂且住下,一边让人打扫薛家在神京的屋子,准备过段时间再移居过去。
谁曾想,这才住了几日,贾府族中的诸多子侄他就已认熟了一半,凡是有些纨绔习性的人,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得他比之前更坏了十倍。
最与他臭味相投的便是宁国府贾珍珍大爷,两人甫一见面就十分欢喜,之后更是时常在一起花天酒地,连自己还躺在床上的儿子都不管。
今日天没亮宁国府的人就来叫门,将薛蟠叫走了,这都快下午了还没回来。
那丫鬟见寻不着,只得回梨香院向薛姨妈汇报。
薛姨妈是又急又气,狠狠骂了几声孽障,没办法又只得支了一个贾政派过来的下人去宁国府那边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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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外。
萧流云久等不见人出来,心中颇感不耐,推开厢门,于车辕上负手而立,眉梢微蹙,冷声道:
“破门!”
众军士齐声应道:“是!”
钟大一马当先,拔刀劈向院门。
砰!
一声震响!
木片四溅横飞,偌大的院门直接被劈飞出去。
“什么......”
几个下人手持着棍棒冲了过来,一眼便看到鱼贯而入杀气四溢的北凉军士,当即噤了声,双腿一软,瞬间被吓得瘫坐在地。
待院中安静,萧流云冷笑一声,在围观人群众多的目光下,缓缓跨过门槛。
梨香院内,萧流云直接无视了蹲在角落里的那几个下人,朝着正屋走去。
此时此刻,房门紧闭的正屋内,薛姨妈脸色惨白一片,焦急地对坐在炕上的薛宝钗说道:
“叫你去避一避你不避,现在人闯进来了,可怎么办啊?”
薛宝钗虽然同样有些慌乱,但比起母亲来,却要镇定许多,黛眉微颦,道:
“妈你莫急,且拖一拖,姨爹和哥哥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薛姨妈惊慌地问道:“可这就只隔着一扇门了,还怎么拖啊?”
薛宝钗嘴唇抿了抿,沉声道:“让女儿来与他说!”
“这......”
薛姨妈有些迟疑,她自是知道女儿素来沉稳,又有急智,但对方可是敢破门而入的强人,岂是好相与的?
咚咚——
正在她犹豫间,房门敲响。
薛宝钗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
“闺阁女子不见外男,请公子莫要再破门了。”
门外萧流云沉默了片刻,旋即轻轻笑了笑,正想问问里面的是不是薛宝钗,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开口,一声大喝突然将他打断。
“攮求肏的,谁叫你们进来的?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说话此人身穿锦衣华服,模样一般,有些胖,看起来年岁和萧流云差不多,正是从宁国府回来的薛蟠。
不久前他正在宁国府内和贾珍玩乐,有下人来报,说有人找上门来,再不见他就要破门而入云云,吓得他立马就从宁国府跑了回来。
两府相距本就不远,跑回来半盏茶时间都不到。
一进院子,就看见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站在母亲和妹妹的房门前,看那样子就像马上要推开似的,薛蟠当即大怒,吼出了声来。
萧流云眉梢皱了皱,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自抄手游廊缓缓走下。
薛蟠刚刚有些着急,却没发现站在院子内的那几个佩刀军士,见萧流云退让,还以为他怕了,正想十分豪气、畅快的吐一个“滚”字送人。
却不料,一道黑影突然从旁边袭来。
薛蟠毫无心理准备,下意识想要躲开。
然而,黑影来的极快,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废柴又哪里能躲得开。
瞬息间。
一只粗大的手掌锁住他的喉咙。
“你......”
薛蟠挣脱不开,气都喘不出来,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
“让你嘴贱!”
钟大憨厚的面庞满是杀气,看向薛蟠的眼神好似狼一般阴狠,单手锁住他的喉咙,一脚踹在他的腘窝,让他跪倒在院子里,另外一只手狠狠朝着他的脸扇去。
啪!
几颗血迹斑斑的牙齿顿时飞了出去。
第五十章 香菱初见
日光开始向西陷落,秋风微凉。
梨香院内。
北凉王府的亲卫紧握战刀占据各个要道。
一袭素净白袍的萧流云自抄手游廊缓缓走下,来到薛蟠面前,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
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挥了挥手,让钟大放开他。
“呼——”
薛蟠跪在地上,满脸涨的通红,急忙喘了口粗气。
血液和口水的混合物黏糊糊的顺着张大的口角流下来,被钟大扇过的那半张脸已然高高肿起。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喘过气来,手死死地捂着肿痛的脸,蓦地抬头,目光愤怒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你.......”
“再乱说话,拔了你的舌头!”
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钟大就沉着脸冷喝了一句。
薛蟠顿时缩了缩脖子,虽都说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
嘴巴上倒是不敢再骂了,咬了咬牙,心里暗暗想着日后必须要找个机会报复回来,否则难消此恨。
萧流云哪管他如何想,声音清冷道:
“甄英莲呢?”
薛蟠愣了愣,神情稍有疑惑,随即偏过头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血水,大声叫起屈来:
“什么甄英莲,我认都认不得,你们搞不清楚,进屋来胡乱打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见他在那里乱叫乱嚷,萧流云眉头皱了皱,向一旁使了个眼色。
钟大立马意会,一脚踹在薛蟠肩窝,将本就跪着的他踹到在地,而后俯下身来,杀气腾腾的虎目直逼他的双眼,道:“甄英莲就是你在金陵抢走的那个女子。”
肩膀剧痛传来,薛蟠只觉骨头好似裂开一般,张口正欲惨叫,听到打人者的话,脸上顿时闪过几分错愕。
屋内。
薛姨妈听到薛蟠的叫嚷声,双手死死地抓住薛宝钗的胳膊,哭着道:
“你哥哥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啊?”
薛宝钗也有些慌乱,连忙道:“妈妈先别着急,姨爹他们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说罢,她挣脱薛姨妈的双手,快步走到窗前,推开一丝小缝,紧张地往外望去。
只见,夕阳的金光下。
院子中央,站着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位极其魁梧的大汉。
而她的哥哥薛蟠已然面目全非地倒在地上,身下鲜血流淌,触目心惊。
薛宝钗见得此骇然景象,不由得瞪大美眸,纤纤玉手立马捂住小口,险些叫出声来。
薛姨妈看不到外面的情形,焦急的站在一旁,见女儿这般模样,一时间骇的面如土色,紧张地问:
“你哥哥没事吧?”
薛宝钗心中一揪,暗自缓了口气,不敢说实话,只得安抚起母亲来:
“受了些伤,尚无大碍,妈妈莫要担心。”
话音刚落,薛姨妈还未松口气,一声怒吼自屋外传来:
“香菱,给我滚出来!”
房内的两人怔了怔,转头看向从一开始就站在墙角的傻头傻脑的小丫头。
小香菱的眼神中无比茫然,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她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薛少爷又来骂他。
这时,院子内薛蟠的叫嚷声又响了起来。
“香菱,你可害死我了!”
“母亲,妹妹,快让香菱出来,看看这是她哪门子亲戚,怎这么豪横?”
声音之大,莫说房间里的薛姨妈母女了,就连院子外围观的群众,以及贾府内的姑娘太太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薛姨妈拭着眼泪,焦急地冲着香菱大声道:
“你没听到吗?还不快出去!”
香菱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似乎是有些害怕,嗫嚅着嘴唇,小脑袋埋了下去,看着脚尖,既不说话,也不动弹。
薛姨妈见她不肯出去,立马就急了,破口大骂道:
“你这个倒霉丫头,当初要不是为了你,蟠儿又岂会惹上人命官司?现在人找上门来了,你还想躲着?马上给我滚出去!”
一旁的薛宝钗看着墙角那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有些于心不忍,黛眉微蹙,扯了扯母亲的衣角,低声劝道:
“她又懂什么,妈妈何必去骂她......”
薛姨妈闻言眼泪又垂了下来,大声哭泣道:
“你倒是好心,可你哥哥现在还在外面被人打呢!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
薛宝钗无奈,她哪里又不急呢?
哥哥在外面受苦,母亲在里面垂泪,她也实在没办法,只得转过头来对香菱说道:“哥哥刚刚说外面的人是来找你的,兴许是你家亲戚,要不你出去看看?”
香菱这才抬起头来,紧张地看着她,抿了抿嘴唇,弱弱地问道:
“姑娘会不会不要我了?”
薛宝钗怔了怔,她知道香菱从小就被拐子拐了去,四处漂泊,受了很多苦,如今虽安定了下来,但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情绪。
如今自己和母亲都叫她出去,她定然认为自己被薛家放弃了,所以才会问出这句话来。
薛宝钗有些羞愧,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前,蹲下身来,用亲和的目光看向她,说道:“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香菱一时也没搞懂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扳着手指小声道:
“那我出去瞧瞧......”
薛宝钗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去吧!”
院子内。
薛蟠瘫坐地上,脸肿成了一个大包子,手捂着嘴巴,疼的直哼哼,时不时还大声朝屋内喊几句,让母亲和妹妹快点将香菱叫出来。
钟大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倒也没再动手,反正那几下已经够他受的了。
不远处,萧流云负手而立,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边陷落的夕阳。
嘎吱——
一声轻响。
萧流云缓缓转过头,只见门扉开启处,一个十一二岁,穿着短袄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了出来。
金色的余晖中,女孩小脸白莹如玉,稚气未脱,五官精致无一处不妥。
细细一看,眉心处赫然出现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痣。
只一眼,萧流云就确定,这定是香菱无疑了。
他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钟大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丫头的模样倒是与夫人有些相似。”
这时,薛蟠见香菱出来,立马又叫嚷了起来。
“香菱,你快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家亲戚?当真是胆大的,竟然敢在这里胡乱打人,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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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说一半,一个拳头就在他眼中飞快放大。
嘭!
薛蟠眼冒金星,顿时倒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哭泣
香菱心中害怕极了,小小的身体抖个不停,好似下一步就要跌倒一般,颤颤巍巍地从抄手游廊走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中央的那位身着白袍、面如冠玉的公子。
秋风拂来,公子发髻纹丝不动,唯有衣袂轻晃,仿佛荡起的画儿一般。
这位公子生的好似天仙一般,应该不是坏人吧?
香菱怔了怔,暗自心想。
刚这样想着,便见那公子身旁的壮汉一拳打在了薛少爷的眼睛上,吓得她身体一抖,连忙停住脚步,就要转身跑回房去。
这时,她突然触及到那位俊美公子温柔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惧意顿减,迈着小步伐走上前来,瞪着双眼,鼓起勇气问道:
“公子是在找我吗?”
萧流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蹲下身来,看着这个身世坎坷的小丫头,问道:
“你多少岁了?”
香菱也没想到眼前的公子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出来,稍微愣了愣,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记得了。”
萧流云又问:“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香菱又摇头。
萧流云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
“我知道,你叫甄英莲,是姑苏人。”
香菱呆呆地望着他。
萧流云继续说着:“你父亲叫甄士隐,母亲叫什么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听说这些年他们一直都在四处找你,他们很想你。”
香菱依旧是一副愣愣的模样,只不过她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然红了。
萧流云温和的目光看着她逐渐起雾的双眸,轻轻问道:
“你还记得他们吗?还有娇杏,她以前一直陪你玩的,你还记得她吗?”
泪水不由自主的从香菱眼眶中流了出来,她连忙垂下头来,不停地摇着,口中不断地说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萧流云见状缓缓吐了口气。
他已经从贾雨村口中得知,这世上有一种拐子,专门偷拐五六岁的儿女,养在一个僻静之处,到十一二岁,度其容貌,带至他乡转卖,因为怕暴露,通常都要先将她们从小给打怕,在外人面前只敢说拐子是她亲爹。
小时本就不记事,又常被拐子打骂,别说说出来了,就是连想都不敢想,时间一久,儿时的经历自然忘了个干净。
香菱应该就是如此,小时候的事在拐子的打骂中早已被她忘记,唯一能回忆起的兴许只是那几年痛到骨子里的记忆。
笔趣阁
啪!啪!啪!
泪水如珠帘般从她的眼眶中滚落而出,滴落在院子内的青石板上。
萧流云看的心疼,剑眉微微皱了皱,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将她抱住。
下一刻,怀中的丫头‘哇’的一声,仿佛是找到了释放的地方,顿时大声哭泣了起来。
口中依旧在不停地说着:“我不知道,我都忘记了,呜呜.......”
萧流云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别怕,别怕!我带你去把家找回来!”
周围魁梧挺拔的北凉军士持刀而立,凝重肃杀,中间俊美无双的翩翩公子轻轻地拍着女孩的后背,不厌其烦地安抚着她悲伤的情绪。
趴在院墙上围观的闲汉们见到这幅场景,只觉传言丝毫不差,萧世子确实飞扬跋扈,对待女子也确实足够温柔。
不少人心中暗自想到,若自己是个女子,说不得立马就以身相许了。
没办法啊!
这萧世子条件太好了,不仅长得跟天仙下凡似的,俊颜世间难寻,还有权有势,日后定然位列人臣巅峰,只是这些倒也罢了,对姑娘还那么温柔,让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都直呼受不了。
一旁刚刚从晕眩中清醒的薛蟠睁开眼便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就傻眼了,嘴巴张了张,一句‘狗男女’险些脱口而出,
但看到站在一旁大腿比他腰还粗的钟大,薛蟠浑身上下顿时打了个哆嗦,连忙闭上了嘴,用阴冷的目光狠狠地扫射着不远处的萧流云和香菱。
钟大倒是没注意这些,他看着庭院中央,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意。
虽然他对寻找甄英莲这件事一直感到有些莫名,但见到小王爷寻找数年,今日终有收获,他还是由衷地感到了高兴。
香菱悲痛的哭声持续了很久才停下来,似是没了力气一般,趴在萧流云怀里。
萧流云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
“随我离开吧!”
刚刚伤心时,香菱到没察觉,等到哭过一通,心中积郁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扑进了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怀里。
顿时间,一抹粉红浮上脸颊。
急忙站起身来,后退几步,不敢看萧流云的眼睛,垂着头,盯着脚尖,声音微若蚊吟:
“你......你没骗我?真能带我找到父亲母亲?”
第五十二章 抢人
小丫头垂着脑袋,鬓间微微冒着香汗,夕阳金光下,又红又烫的耳朵上独属于少女的细小绒毛格外清晰。
萧流云眨了眨眼睛,轻笑道:
“当然。”
香菱抬起头来看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有些发颤:
“我......我要先给太太和姑娘说一下,她们同意才......”
萧流云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
“去吧!”
香菱用力的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屋内的小跑过去,刚迈出几步,又急忙转过身来,险些没站稳摔倒,站在廊下怯弱地对萧流云福了一礼,这才又背过身开门进了屋。
屋内。
见香菱进来,薛姨妈慌忙上前紧张地问道:
“蟠儿没事吧?”
香菱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难不成说自己被那位公子说的话完全吸引住了,根本没想起去看薛少爷?
一旁的薛宝钗早已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了院中的一切,拉着她坐下,有些疑惑地问道:
“外面那人真是来找你的?”
香菱点了点头,眼眶稍显红肿,双眸少见闪着几分明亮,有些紧张地说道:
“他说他知道我父母在哪里,我想......”
话还没说完,便见薛姨妈眉头皱了起来,沉声打断道:“你想干什么?”
感受到话中夹杂的冷意,香菱愣了愣,双眸顿时暗了暗,默默地又流下泪来,啜泣道:
“那人......那人说,说我的爹娘一直在找我......”
见薛姨妈的脸色越发阴沉,旁边薛宝钗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示意她不要着急,这才转头过来对香菱问道:
“你知道他是谁吗?”
香菱抹了把眼泪,摇了摇头,俏脸梨花带雨,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薛姨妈有些无语,心道自己和这个傻丫头气什么气,没好气地骂道:
“咱们薛家是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要跟别人走......”
香菱扳着手指,默默地垂着眼泪,不敢说话。
书房内,贾政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管家赖大前来通报,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领着下人急匆匆地往梨香院赶来。
自府内夹道走出,只见一位凶神恶煞的持刀军士立在前方仪门之下,贾政心中顿时一凛,暗觉不妙。
他自幼读书,不仅熟读经义词赋,连谋略兵法也有涉及,一看那异常宽大的战刀,便知道那是来自北凉的军士。
如今神京内,从北凉过来能指挥军士的,除了北凉世子萧流云外再无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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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又惹到那个煞星了吧?
贾政暗暗叫苦。
跨入院内,抬眼一看。
果然。
院子中央,不知何时已然放了一张梨花木的太师椅。
太师椅上,一位相貌不凡的白袍公子端着盏茶,正在低头浅饮。
不是萧流云,还能是谁?
贾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正欲上前行礼。
恰在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自一旁传来:
“姨爹!姨爹救我!姨爹......”
贾政下意识转头一看,登时骇了一跳。
只见自己那不学无术的外甥薛蟠已是面目全非,满脸鲜血横流,正连滚带爬地朝着他这边奔来。
然而,刚迈出数步,萧世子身后一位魁梧大汉伸手向前一探,像是抓小鸡一般一把抓住他的后颈,随手往地上一扔,抬腿便将他踩在脚下。
“世子殿下,这......”
北凉世子的跋扈让贾政目瞪口呆,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自己该求情还是呵斥。
“啊!你......什么?!”
薛蟠浑身被摔的剧痛无比,仗着有姨爹在此,正要大骂,突然听到那一声称呼,声音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萧流云饮了口茶,将杯子递给一旁的亲卫,这才云淡风轻地看着贾政,笑道:“贾员外,本世子对你可算是仰慕已久了!”
贾政只当世子殿下是在嘲讽他,走上前来,强挤出一抹笑容,恭敬地行了一礼。
“下官贾政,拜见世子殿下!”
萧流云轻笑道:
“不必多礼,你来的正好,来帮本世子做个见证!”
贾政愣了愣,看向倒地的薛蟠,迟疑道:
“这......”
萧流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抬了抬手,一旁钟大冷冷哼了一声,这才将压着薛蟠的脚拿开。
此时的薛蟠倒是真没什么力气再站起来了,只疼的在地上哼哼。
贾政见自己外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稍稍松了口气,躬身问道:“敢问世子殿下想让下官见证什么事?”
萧流云朗声一笑,站起身来,朝着梨香院的房屋内喊道:
“香菱,还不快出来?”
知道了院中男子身份的薛宝钗和薛姨妈相互对视一眼,面露苦涩,哪还敢再留香菱在屋里,只得让她出了门来。
香菱怯生生地从阴暗的廊下走出,来到灿烂的余晖下。
眼神有些迷茫,小脸上依旧是懵懵懂懂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待她很好的太太不肯让她去见自己的爹娘,也不明白为什么太太又突然改变了注意......
香菱搞不明白,也想不清楚,但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走到那位英俊的公子面前,嘴唇嗫嚅着,正想要说些什么,下一刻,身体忽地一轻,娇小的身躯便已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萧流云像是抱着小孩子般将她抱起,拍了拍她的香肩,然后转头对贾政说道:
“这丫头归我了!”
贾政:.......
贾政有些蒙,他着实没想到萧世子大费周章的来此,发了那么大一通脾气,就是为了一个......丫鬟?
这时,一旁在地上喘着粗气的薛蟠不干了。
此时的他对香菱还是极其喜爱的,否则也不会一怒之下让人打死冯渊了。
他不敢和北凉世子说话,只能苦苦哀求贾政,道:
“姨爹,这女子乃是我从金陵带回来的,日后定然是要入我房的,切不可让他带走了啊!”
贾政为人端方正直,最是厚道,他不想得罪世子殿下,又不愿看外甥伤心流泪,顿时为难了起来。
萧流云没有理会他们,低下头,看着怀中小脸红的似乎要滴血的小丫头,不动声色地问道:
“薛蟠平日里打过你吗?”
第五十三章 今天不打死他算是本世子心善
听闻问话,香菱迟疑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萧流云一下子就懂了,薛蟠平时定然是打过她的,只是这妮子心善,不愿说。
他的眸光微冷,手臂紧了紧,将香菱的脑袋埋进自己的怀里,转头瞟了一眼正自哀求的薛蟠,冷声说道:
“打断他一条腿!”
“是”
钟大抱拳应道,说话间,低下头不屑地看了薛蟠一眼,没有任何迟疑,一只脚重重踏下。
一旁的贾政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喊道:
“住手!”
然而,却根本无力阻止。
下一刻。
咔!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
薛蟠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两眼一翻,竟连话都说不了一句就晕过去了。
“萧世子你!!”
贾政又惊又怒,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萧流云冷笑了一声,抱着有些被吓到的香菱坐到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今天不打死他算是本世子心善,别以为他做下的那些事没人知道!”
一听这话,贾政浑身上下都抖了抖,立马闭上了嘴巴。
贾政确实有些怕了!
毕竟操纵人命官司这件事可大可小,他们这等人家纵然如今圣恩稀薄,但往日的人情人脉还是在的。
旁人告状,自有官员帮忙遮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若以萧世子这等身份说出要认真追究的话,恐怕早上说完,下午就有三法司的人上门。
届时别说主审官贾雨村和案犯所在的薛家,就连荣国府和王家也都跑不了。
纵然够不上抄家灭族,也足以将他们剥一层皮下来。
好在世子殿下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冷冷说道:
“把她的身契交出来,本世子马上就走!”
贾政犹豫了片刻,低头小声地对一旁的下人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一丫鬟自仪门进来,有些羡慕地望了萧流云怀中的香菱一眼,小跑着往房屋而去。
而另一边。
梨香院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整个荣国府,荣庆堂上,太太姑娘们听闻薛蟠的叫嚷声尽皆失色,派了下人过去询问,却迟迟不归,心中不免渐渐焦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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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再派人,就得知二老爷贾政得了管家赖大的通报,已经朝着那边过去了,贾宝玉担心刚入府的宝姐姐,便急忙站起来也要跟着一起过去。
梨香院形势不明,贾母生怕自己的心肝宝贝遇到什么恶事,自然不肯,宝二爷发了脾气,怒气冲冲地又要摔玉,众姊妹好说歹说,这才劝服下来。
姑娘们也很担忧,便打了个商量,一起去上房后角门后面偷听,反正那里也没有什么外人,不用担心别人看见。
贾母拗不过她们,又担心宝玉再耍脾气,便只得同意了下来。
于是,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这五位姑娘和贾宝玉一起,带着各自的丫鬟忧心忡忡便往北边去了。
天色渐晚。
夕阳几欲燃烧殆尽,一道炽烈的金线横亘在京城与天际的交接处。
梨香院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大量的视线,目光,投注到这里。
庭院中央,一身白袍的萧流云坐在太师椅上,旁若无人地和香菱说着话,安抚着她紧张的情绪。
等了好一会儿,去拿身契的丫鬟迟迟不出来,萧流云眉梢微蹙,便有些失去了耐心。
“贾员外,这是不答应?”
萧流云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冷冽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同样等待的贾政。
贾政眉头也皱了起来,正想叫人再去催一催。
就在此时,一道带着悲痛的泣声忽然从屋内传来。
“哪有这样的道理?仗着位高权重,将我的蟠儿打成这样,还要夺我家的丫鬟,你进来当着众人的面打死我们娘俩吧,身契定然是不会给你的,我倒要看看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贾政瞬间脸色大变,正欲说话打个圆场,劝解一下,就见萧世子面色一冷,一言不发将怀中的香菱走出院子。
等再回来时,怀中的丫头不见了,手中却多了把刀锋狭长的破风刀。
一步一步走到倒地不起的薛蟠面前,手腕一抖,长刀如电光般脱手而出。
铮!
破风刀爆发出一声清鸣,地面青砖斩破。
碎石四溅,划破了薛蟠本就鲜血淋漓的脸颊。
疼痛刺激下,晕倒的薛蟠闷哼了一声,睁眼便看到距离极近,几乎已碰到鼻尖的刀锋,心脏猛地一跳,差点没喘过气再一次晕过去。
他连忙将脑袋往后移,就在这时,他听到上方传来冷若冰霜的声音。
“你们真以为我不敢杀他?”
萧流云微微眯了眯眼,冷笑着道。
这一句话说出来,别说是贾政和房内的薛宝钗母女俩了,就连躲在上房后角门后面偷听的府内姑娘和贾宝玉都尽皆骇然失色。
隔着一道夹道,她们只能听到声音,约莫能猜到事情的大概,但里面的具体情形却是不知。
迎春吓得连忙拉着年纪最小的惜春往后面缩了缩,生怕听到什么骇人的事。
探春娥眉紧颦,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姊妹,有些不安地小声道:
“这人不会真要将宝丫头的哥哥打死吧?”
黛玉微微摇了摇头,神色有些紧张。
一旁穿着窄褙小袖掩衿银鼠短袄,脚踏鹿皮小靴,做小子打扮的史湘云紧紧地攥着小拳头,骂道:
“这人好生霸道!”
贾宝玉额头上满是冷汗,面色略显苍白,口中喃喃道:
“萧世子若真将薛家哥哥给杀了,那宝姐姐岂不哭死,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罢,便迈开步伐朝着夹道内跑去。
众人阻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跨过仪门,进入了梨香院。
“住手!”
贾宝玉一进入院子,便大声地喊了起来。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这个面若中秋之月的白净少年。
院墙上黑乌乌一片,全是攀墙围观的泼皮闲汉,北凉世子不阻止,贾家也不好驱逐,再加上院中本就有的北凉军士和贾府下人,数量之多,不下数百。
贾宝玉见这么多人看向自己,顿时就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是来......”
说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院子中央站立着的萧流云,神情突然一怔,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都忘了个干净。
眼中异彩闪过,忍不住低声赞了一句:
“好俊!”
第五十四章 身契到手
这孽子!
看到贾宝玉又是一副犯了癔症的样子,贾政气得几欲吐血,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定要打他一顿才肯罢休。
而院子外那些旁观的群众已然哄然大笑起来。
早先看那锦衣少年出来阻止,众人还以为荣国府出了一个有能为有决断的,没想到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当真是呆气十足。
“嗯?”
萧流云微微偏了偏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贾政老脸一红,连忙把贾宝玉拉到自己身旁,躬身恭敬地说道:
“犬子年幼,不懂礼数规矩,还望世子殿下勿怪。”
说着,转头对着贾宝玉低喝道:“还不给世子殿下行礼!”
贾宝玉最是怕他老子,闻言浑身打了个激灵,慌忙上前拜倒:“贾宝玉见过世子殿下!”
萧流云摆了摆手,让他起来,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就是传闻中你那衔玉而诞的儿子?”
贾政连忙点头,其实贾宝玉生下来的时候嘴里究竟有没有衔玉他也不清楚,只是王夫人和接生的稳婆都这样说,又有实物作证,他才信以为真的。
萧流云看向贾宝玉,平静道:
“把你那玉给我瞧瞧。”
贾宝玉自然不敢反对,连忙从衣内取了递与过去。
萧流云接过来一看,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
正面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字,翻过来看背面,篆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他只是粗略的看了看,便递还给了对方。
这块玉石确实不凡,但他作为北凉世子,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倒也没觉得有多出奇。
至于衔玉而诞这种事,他也没太在意,古时狐狸还能口吐人言呢,含着块玉出生也不是很过分。
就是不知道这么大块玉放在王夫人肚子里,她会不会觉得硌得慌.......
萧流云走到太师椅前坐下,伸手从一旁的亲卫手中接过茶盏,用杯盖轻轻拂了拂茶水,慢条斯理地浅浅饮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贾宝玉道:
“刚刚你让我住手?”
贾政骇了一跳,还以为世子殿下对贾宝玉有了不满,连忙诚惶诚恐地说道:
“小儿与薛蟠私交甚笃,情急之下这才出声,绝无冒犯世子殿下之意!”
萧流云瞟了他一眼,冷冷道:“本世子在问你儿子,并非在问你。”
贾政呼吸一窒,不敢再言,转头连连给自己儿子使眼色,生怕他耍平日的性子,忍恼了这行事无度的萧世子。
一旁贾宝玉脸色一红,额头又冒出冷汗来,吞吞吐吐地道:
“我......我是想说,薛家哥哥纵然有无礼之处,也罪不至死......”
说着,竟悄悄地用余光打量萧流云英俊的面容。
萧流云武功深厚,五感敏锐,岂会连这点目光都发现不了?
草!!
他心中暗骂了一声,嘴角抽了抽,忍住将鞋底盖在对面那张胖脸上的冲动,考虑到刚刚听到的隔壁少女说话的声音,沉吟片刻,问道:
“你可知那丫头是怎么来的薛家?”
这事贾府上上下下都传遍了,贾宝玉如何不知,他还因这么个可怜的女子跟了薛蟠而心疼过呢,自是老实回道:
“是薛家哥哥临上京时买的。”
萧流云顿时冷笑,又问:“那你可知她是被拐子拐来卖的?”
贾宝玉垂下头来,答:“听闻过一些。”
萧流云脸色一沉,手猛地往下一掷,‘砰’的一声,茶杯在脚下炸裂,厉声喝道:
“枉本世子还以为你是个良善的,知其被拐,不闻不问便也罢了,见薛蟠打骂她,竟也默不作声,世人皆说君子如玉,你这块玉当真是白含了!”
萧世子突然变脸,贾宝玉顿时骇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呐呐道:
“我......我和薛家哥哥说过,可他......”
话还没说完,萧流云抬手将他打断,冷声道:“还是那句话,将身契交出来,可以饶他一命!”
得知只要交出身契,就能保住薛家哥哥性命,贾宝玉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道:
“世子殿下且等等,我去和姨妈好生说说,定将身契给您拿来。”
萧流云不再看他,闭目养起神来。
其实薛姨妈哪里还用贾宝玉劝,刚刚说的那一番气话只不过是为了能留点薛家的颜面罢了,见那胆大妄为的萧世子当真要动手,顿时就被吓坏了。
若不是贾宝玉突然冲出来,说不定她都要亲自跑出去将身契拿给萧流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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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见贾宝玉进屋,哪里还敢耽搁,哭哭啼啼地立马便将身契给了他。
“妈!别担心了。”
等贾宝玉走后,薛宝钗担心母亲因此坏了身子,便连忙安抚起她来。
薛姨妈此时倒是看开了,只当薛家命中有此一劫,抹了抹眼泪,长叹道:
“好在你哥哥只是断了一条腿,也没什么大碍,比琏哥儿和蓉哥儿倒还好些。”
说着,她眉头忽地一皱,转过头来,带着哭腔低声道:
“要不咱们搬离贾家吧?我看这里风水好像不太好,最近接二连三出事,咱们这才来多久,就遇到这种祸事......”
薛宝钗怔了怔,竟然也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来。
第五十五章 决裂
梨香院内。
萧流云从贾宝玉手中接过身契,然后转手便递给了一旁的亲卫,让他拿到顺天府去将香菱的奴籍消了。
这类文契都是在官府备过案的,自己处理可不行,还得去衙门一趟。
将这件事处理完,萧流云神情好看了许多,看着贾政笑道:“贾员外,今儿真是麻烦你了。”
平白摊上这么一件麻烦事,贾政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强挤出一抹笑容,看了看瘫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外甥,迟疑道:“世子殿下,这......”
萧流云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多谢世子殿下!”
贾政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恭敬地道了声谢,安排身边的下人去将受伤的薛蟠抬下去医治。
见事已处理完毕,萧流云便准备离开,只是刚走出几步,他突然想起一事,又停了下来。
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贾政父子,问道:
“话说,贾赦有没有给你们说过他曾和本世子商议的事?”
贾政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茫然,摇摇头道:
“下官近来少与兄长见面,未曾听闻,不知世子殿下所说的是何事?”
萧流云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道:
“也没什么,就是贾赦说要将贾家的两个姑娘嫁给本世子。”
此言一出,贾政父子同时一惊,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你们这副模样作甚?难不成本世子还骗你们不成?还是说,本世子配不上你们贾府的姑娘?”
萧流云俊朗无双的脸上眉梢紧蹙,冷冷问道。
贾政心头猛地一跳,刚想要解释。
就见萧世子忽地抬眸朝着仪门处看了一眼,高声道:“贾赦你来的正好,给他们父子说说,这事究竟是真是假!”
贾赦来此已有一段时间了,但那时萧世子正处于火头上,他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便躲在了几位下人的背后。
听到萧世子唤他,这才讪讪一笑走了出来,举手加额,恭敬地拜道:
“下官见过世子殿下!”
萧流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冷着脸不说话。
贾赦只好转头看向贾政父子,脸上倒没什么羞愧的神色,说道:“世子殿下所言不假,确有此事。”
听到伯父确认,一旁的贾宝玉则好似突然被惊雷劈中,三魂七魄瞬间丢了一半,神魂失据,面色霎时苍白。
萧流云见状嘴角微微勾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内弟,咱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哈哈......”
贾宝玉表情呆滞地点了点头,眼中一片茫然。
......
萧流云没再多做停留,看完贾家的笑话后便转身离去。
而随着他的离开,周围围观的群众也逐渐散去,梨香院内就只剩下贾府一干人等。
贾政眉间竖起几道深深的沟壑,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下人们刚一离开,就冲着贾赦斥道:
“哥哥你莫不是疯了罢?结交外官那可是大忌!”
这么多年来贾政第一次这么失态,他也不想如此,但这事着实令他火大。
贾家作为老牌勋贵本就已经引起天家不满,如今竟还要去和天底下权势最大的外官联姻,是安逸日子过烦了,嫌贾家亡的不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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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见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弟弟突然发火,心中微怵的同时也有些恼火,皱着眉道:
“你吼个什么劲?我岂能不知道这些,你也看到了,与早些年相比,如今家里落魄了不知道多少,不去结交顶尖权贵,难道就任由荣国府就这样衰败下去?最后让过惯富贵日子的我出去和那些泥腿子抢食?”
贾政闻言当真是又气又想笑,兄长的眼皮子当真是浅,为了富贵,连命都宁可不要,你不要可以,可凭什么让府中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来陪你冒险?
“这事我不同意!”
贾政断然说道,他的大女儿贾元春正在宫中充任女史,未来若是有幸加封,荣国府自然富贵连绵,根本不用去冒这个险。
“岂能由你说了算?真当自己是府里的当家了?你别忘了,我才是大房!”
贾赦冷冷一笑,衣袖一甩,转身就走。
“你!!”
贾政气极,盯着兄长离去的背影,胸口猛烈的起伏了几下,险些没喘过气来。
转头一看,见贾宝玉竟然一直在这里没走,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更是怒火中烧,抬脚就踹在了他的身上,骂道:“孽子!你在这里犯什么癔症?”
贾宝玉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抬头起头来,面色惨白至极,眼中一片茫然之色,问道:
“父亲,姊妹们真要嫁给萧世子吗?”
说着,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仿佛离别就在眼前。
贾政看着他这番模样,心中只觉不耐,心道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呆蠢如猪的儿子。
本想要动手打他,又因为刚刚和贾赦的争吵,一时也没了兴致。
今日的这一吵,荣国府大房二房表面的融洽算是彻底打破了,日后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贾政竟与贾宝玉那般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贾宝玉独自在这里啜泣了许久,还是忙着赶过来通知薛家母女的莺儿看到,才叫了丫鬟过来把他领走了。
此时贾元春尚未封妃,大观园尚未兴建,林黛玉还住在贾母屋内的碧纱橱里,其余三春则住在荣禧堂后方的三间抱厦内。
至于史湘云,因为父母早逝,她流连在贾家和史家之间,并无固定住处,大多时候都与贾母同住一起。
夜幕降临。
迎春屋内,几位姑娘凑到了一起,贾宝玉也在,大家的情绪都不怎么高,与往日相比,少了许多热闹。
沉默了一阵后,湘云攥着拳头猛地捶了一下案几,刚要张口,眉头却微不可闻的皱了皱,不动声色地将手放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揉了一会儿,这才大声开口道:
“这萧世子当真是个色中恶鬼,才抢了薛大傻子的丫鬟,还没带回府,就开始打贾家姐姐们的主意,和前段时间抢夺蓉哥儿媳妇的那个贼人一样可恶,我若是武力大成,绝不会放过他们!”
对于她的疯言疯语,众人平日里见到说不得还要调笑一两句,今日却没甚么精神。
贾宝玉抹了抹眼泪,长叹道:
“为什么萧世子那么美个人儿,做事却这么霸道呢?”
第五十六章 夜谈
房间内,几盏羊角灯亮着。
贾宝玉想起今日下午在梨花院发生的事,又忍不住垂下泪来。
“为什么萧世子那么美个人儿,做事却这么霸道呢?”
因为怕夜里着凉,林黛玉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麾,闻言用美眸瞟了贾宝玉一眼,道:
“我还以为你见了那传闻谪仙落凡尘的北凉世子爷,就将府里的姊妹给忘了呢!”
贾宝玉怔了怔,连忙过来挨着她坐下,笑着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岂能把你忘了?”
林黛玉黛眉微颦,却往后移了移,冷笑道:“与我有什么干系,还是想想你二姐姐的事罢!”
一旁年纪最小,过来纯属凑热闹的惜春,根本没搞懂现在的状况,偏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二姐姐怎么了?”
探春只好给她解释,说二姐姐要嫁人了,嫁的就是今日下午在大闹梨香院的那个人。
说的也没什么差错,荣国府大老爷想要和北凉王府联姻,其他姑娘且不说,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她自己的女儿贾迎春。
想到这,众人情绪更加低落了。
就连平日里豪气干云的湘云都一下子找不出话来,毕竟父命难违,二姐姐又是一副木头般的老实性子,纵然心中受了再大的委屈,恐怕也不会说半句出来。
惜春得了解释,小脸上却还是很疑惑:
“嫁给那人不好吗?”
湘云闻言眉梢一扬,立即开口道:“当然不好,这人那么霸道,二姐姐若是去了他府上,岂不是会被欺负死?”
听见湘云怒气冲冲的声音,惜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小声反驳道:
“那人也没有那么坏吧,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帮那丫鬟找到父母吗?”
这话一出,几人都愣了愣。
湘云平日里最好侠气,听闻惜春诉说,这才想起自己大力谴责的恶人大闹梨香院的原因是为了找回被拐的丫鬟,一时间一张小圆脸涨的通红,强自辩解道:
“那他也不应该这么霸道,打断薛大傻子的腿......”
“行了!”
探春见气氛不对,连忙叫停。
她年纪虽不大,但却和王熙凤那般是个素有决断之人,知道这事多半躲不过,便沉着声问道:“这位小王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二姐姐若真嫁给他,能不能好?”
可惜的是,除贾宝玉外几人都是深闺小姐,平时与丫鬟说话连男人都不会提一句,岂能知道萧世子脾性?
一个个当即就沉默了下来,转头将目光投向一旁默不作声地贾宝玉。
“都看我干什么?嫁什么嫁?二姐姐多好个人,在府里待着不好吗?我去给大伯说!”
宝玉登时就发作起痴狂病来,就要起身往外走,吵着闹着要去找贾赦。
他和这些姊妹们一起生活只觉开心快乐的很,巴不得一辈子都这样逍遥下去,怎会愿意让她们嫁出去?
就算要嫁的人是那世间容貌无双的萧世子,他也不答应。
对他来说,未出嫁的女孩儿,是颗无价之宝珠,但一旦嫁了人,虽还是珠子,但却没了光彩,就成死珠了,若是再变老了,便是连珠子也不是了,成惨白恶心的鱼眼睛了。
见贾宝玉突然闹了起来,几位姊妹是见怪不怪,连忙好说歹说将他劝了回来。
贾宝玉怎么想的,姊妹们或多或少了解一些,但她们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因为她们是一定会嫁人的!
在大燕国,女子十五而婚,若是过了二十还不嫁,那就成老姑婆了,不仅外面会有人说闲话,家里人也会嫌弃你,甚至连官府都会找上门来催婚。
她们虽然距离十五还有几年,但私底下一个人的时候,也难免会想自己结亲的时候是怎样的场景,想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模样,是俊秀还是粗犷,是书生才子还是将领勋贵......
这些都是难免的,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
将宝二爷劝回坐下,黛玉黛眉紧颦道:
“让你说你说便是,又在发什么疯?”
与几位从小和贾宝玉长大的姊妹不同,她来贾府没两年,还没适应宝二爷的脾气。
不过见是林妹妹开口,贾宝玉也不生气,老实道:“这位萧世子长的确实没话说,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英俊的人,也是个风流种子,传闻不少。”
一旁探春闻言,沉吟了片刻,问道:“他究竟是个良善的还是坏的?二姐姐莫要掉到火坑里去了。”
贾宝玉思索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这我倒不知,不过前段时间萧世子与玄墓蟠香寺庵尼爱恨情仇倒是传的沸沸扬扬的。”
林黛玉啐了一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胡说些什么!这些也是能和姊妹们讲的?”
贾宝玉脸色一红,叫屈道:
“我就与萧世子见过一面,哪里知道那么多?”
见确实得不到什么信息,探春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抬眸往旁边望了望,见姐姐迎春呆呆地坐在那里,神情茫然,不由得心中一叹,道:
“北凉小王爷的确是个风流的,瞧惜春的说法,兴许也是个良善的,希望二姐姐能有个好归处吧!”
刚刚还说着萧流云霸道的湘云,这时走过来拉着迎春的手,豪气笑道:
“二姐姐你且安心,让我找机会去试一试他,若真是个坏的,我就去求姑奶奶,就算将我的头磕破,我也不会让二姐姐陷到火坑里去。”
她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一来她不在贾家常住,有机会能出去;二来她性情率真,喜欢穿着男装做男子打扮,整日就跟个假小子似的,不如其他姊妹那般守规矩,出去见人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番话说的豪气干云,直让旁人感动的险些流泪。
而迎春却真的落下了泪来。
泪珠如珠帘般从宛若凝脂般的脸颊上滑过,啪嗒啪嗒地打在面前的案几上。
她的身份不低,但在几位小姐中,却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
即便是除贾元春外年龄最大的小姐,可是平日里迎春却并无姐姐的姿态,甚至连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没有。
她懦弱,糊涂,善良却没有底线,不能自立,因此得了一个绰号“二木头”,被人形容为,被针戳了也不知道叫疼。
但她却有这么一伙子为她着想的姊妹,替她担心,为她出谋划策,甚至肯为她冒险......
迎春紧紧地握着湘云的手,泪光点点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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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这样做,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定会恼你。”
湘云单手叉腰,满不在乎地笑着道:
“为了二姐姐的幸福,这算什么!”
迎春只觉暖意流淌全身,上前紧紧地将她抱住。
第五十七章 别回来了
清夜无尘,月色如钩。
用过晚膳,萧流云牵着懵懵懂懂的小香菱,穿过王府千折百回的游廊,进入到秦可卿所在的院落。
庭院内,门窗紧闭着,摇曳的火光照亮雕花窗户上的绢布,隐隐能听到屋内女子小声说话的声音。
咚咚——
萧流云站在门前,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
片刻后,里面传来宝珠又惊又喜的声音:
“是世子殿下吗?”
萧流云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看垂着头有些不知所措的香菱,抬起头来回道:“是我。”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响起了跑动的脚步声,以及细微且慌乱的声音。
“疯丫头你急什么?小姐衣服都还没穿呢!”
“啊?”
脚步声顿时停了下来,而后便响起了瑞珠略显歉意的声音:“世子殿下,请您稍等一下!”
萧流云轻笑道:“你们别急,我等等无妨。”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
宝珠探出头来,白日扎的丫髻散开披在肩上,身上裹着短袄,从领口处依稀可见里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看上去显得十分娇憨可爱。
“世子殿下请进!”
她脆生生的说道,稚气未脱的小脸红彤彤的。
萧流云揉了揉她的脑袋,牵着有些好奇的香菱进入屋内。
绕过遮挡的屏风,前方佳人侧坐床榻,双手叠在腰间,明澈的眸光带着淡淡的欢喜,朝着这边看来。
幽幽烛火映在她清丽明艳的美脸上,五官精致,无一处不美,外披的白貂裘下,一袭贴身单薄的刻丝锦绸寝衣,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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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世子殿下看的出神,站在一旁与宝珠打扮相似的瑞珠掩嘴轻笑,敛身施礼:“见过世子殿下!”
萧流云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同样看的出神的香菱,捏了捏她的小手,给她说了她们的名字,笑道:
“还不快见过夫人和两位姊妹!”
香菱手忙脚乱地朝着三人依次福了一礼,愣愣地开口道:“香菱见过夫人、瑞珠姐姐、宝珠妹妹......”
瑞珠宝珠俩丫头越看这个粉妆玉琢的姊妹,越觉得她和小姐有些神似,看她乖觉可喜的模样,都十分喜欢,忙笑着回了礼。
榻上,秦可卿听到‘夫人’二字,肤若凝脂的脸颊上又一次泛起桃花,走到香菱身前,将她牵到床榻上坐下,柔声道:
“我可不是夫人,你唤我姐姐罢。”
“那可不行!”
萧流云笑着打断道,也来到床榻前坐下,牵起秦可卿白玉似的小手拿到是身前细细抚摸,轻声道:
“早晚的事,现在就这样称呼,以后就习惯了。”
秦可卿大羞,用力扯了扯,却被那坏人紧紧地攥在手里,根本挣不脱,娇媚地白了他一眼,无奈只得扯过身后的披风将两人的手盖住。
宝珠瑞珠两个丫头站在一旁垂着头,装作没看见,只有香菱呆呆地望着,有些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咳......”
秦可卿轻咳了一声,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转头看向香菱,柔声道:“你这段时间就住在这边吧,和宝珠瑞珠她们住一起。”
这是一开始萧流云和她商量好的。
考虑到王府太多地方要做清洁修缮,北凉那边过来的丫鬟没多少,尽都是些婆子。
香菱年纪小,又呆呆愣愣的,和那些婆子住在一起虽不至于受到欺负,但也没多少乐趣。
倒不如和年龄相仿的宝珠瑞珠住在一起,能有个玩伴,宝珠活泼好动,瑞珠沉稳大方,正好能排解一下香菱刚从拐子手中脱身的苦闷情绪。
萧流云把握着佳人的玉手,抬起头来,嘴角含笑道:“你们两个可不许欺负她!”
瑞珠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们哪里会......”
“香菱姐姐生的那么美,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世子殿下偏心!”
宝珠瞪大双眼,起哄叫了起来。
萧流云俯过身来,捏了捏她的小圆脸,故作生气地道:
“本来还想空了带你们一起去城外的园子玩玩的,既然你们说我偏心,那就不去了,留在府内看家吧!”
“啊?园子?世子殿下,我想去!”
宝珠闻言登时叫出声来,连忙过去抱住萧流云的手臂,一边摇晃着,一边娇滴滴地求情。
一旁的瑞珠和香菱也抬起头来,一脸期待。
当今礼教甚严,身份越是尊贵,受的约束也越多,神京内好多未成亲的姑娘别说出去游玩了,有的甚至连家门都没出过。
侍奉她们的贴身丫鬟也同样如此,所以宝珠瑞珠才会如此激动。
至于香菱,她早年颠沛流离,没那么多规矩,感兴趣的原因纯属是因为好奇和没见过。
秦可卿见状真是好气又好笑,披风下捏了捏萧流云的手,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小声娇嗔道:“她们都没出去过,你就别逗她们了。”
萧流云嘴角噙起笑意,偏过头凑上前,附耳小声道:“我叫钟大在城北买了个园子,里面种满了桂花树,桂花开时,香云成海,如今正当时节,不知道可卿有没有兴趣去转转?”
秦可卿眼睛一亮,有些向往,但又有些担心,便问道:“那里没有其他外人吧?”
“你当我傻啊?怎么可能有其他人在......”萧流云眉梢一挑,道:“到时候让看管园子的下人全都离开,就剩我们几个,里面还有酒庄和温泉,随便我们怎么玩。”
秦可卿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倒是极好的。”
萧流云见她答应,心中微喜,转头对宝珠笑道:“这几天好好表现,我考虑考虑!”
宝珠脸上一喜,连忙道:“世子殿下放心,我一定好好做事,将小姐哄的开开心心的!”
旁边瑞珠和香菱跟小鸡啄米似的也赶忙点头。
秦可卿俏脸一黑,冷冷地说道:“合着平时你们都是在哄我啊?”
瑞珠吓得连连摆手,道:“我可没这么说......”
“这......”
宝珠心中一慌,低下头眼珠子转了转,扑到秦可卿怀里,撒着娇道:“小姐,我错了!”
对于这么个古灵精怪的丫鬟,秦可卿也是无奈,挥了挥手把她推开,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去隔壁给香菱妹妹收拾间屋子,将床铺上,花帐被褥这些一件也别少,天儿寒,别冻着凉了。”
萧流云想了想,也是道:
“香菱刚来府上,有些怕生,今晚你们就陪她一起睡吧,别回来了!”
秦可卿闻声顿时瞪大美眸,朝他看来。
第五十八章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屋内灯火通明,一双男女坐在榻上。
“你什么意思?”
秦可卿黛眉微颦,问道。
萧流云正把玩着她的玉手,闻言抬起头看向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疑惑:“什么什么意思?”
见他装糊涂,秦可卿精致小巧的鼻梁耸了耸,轻轻地哼了声,身子往一旁动了动,势要离这个坏人远些。
可惜的是,她的动作早就被萧流云预料到了,一只温暖的大手从披风下穿过,一把搂过她盈手可握的软腰,将她揽入怀里。
“流......流云,会不会太太早了......”
秦可卿娇躯一颤,慌不择言地开口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会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顿时感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既羞又惧,面颊上瞬间燃烧起鲜艳的红晕,
萧流云看她如此紧张,便连忙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秦可卿神情微怔,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是有些不相信,疑道:“真的?”
“当然,难不成我还骗你不成?”
秦可卿想了想,萧流云确实没骗过自己,这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
“只是说说话而已,让宝珠和瑞珠离开干什么?”
萧流云抱着她的手松了松,沉着脸问道:
“香菱今日受了惊吓,于府上也不熟,难道你还要让她一个人睡?”
秦可卿听他语气微冷,心中有些慌,生怕他以为自己是个善妒心狠的,连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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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那丫头模样和我小时候相像,我瞧着也喜欢,岂会为难她?只是一开始没想到,还以为你......”
萧流云哼哼两声,说道:
“你不如我单纯,我就没想这些。”
秦可卿同样轻轻哼了一声,娇躯往后靠了靠,躺在他的怀里,小声嗔道:
“那谁让你时常作弄我的......”
萧流云看着怀中脸颊羞红的佳人,不禁摇头一笑。
房间内陷入沉寂,门窗的缝隙里偶尔会有风吹进来,吹动烛台上火苗,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榻上的两人拥在一起,十指相扣,似乎都很享受这种安静。
“流云,你说香菱要不要将她本来的名字给改回来?她现在又不是奴籍,依旧用薛家取的名儿怕有些不合适吧......”
秦可卿螓首微抬,忽地问道。
萧流云愣了一愣,眼中闪过几分思索,摇了摇头,道:
“她将小时候的事都忘光了,就算给她换了名字,也想不起来什么,还不如等找到她父母后,让他们自己考虑。”
秦可卿微微颔首,哀婉叹息道:
“说的也是,香菱命太苦了,正逢了她的原名,甄英莲,真应怜,真希望流云能早日找到她的父母。”
萧流云抬起手来,摩挲着怀中佳人的脸颊,轻声道:“我已经跟钟大说过了,明日便安排人下姑苏。”
这也怪他以前不读红楼,只知道香菱的老子是甄士隐,至于她母亲封氏,却根本就不知道,否则就直接叫人去大如洲甄士隐岳丈家了。
秦可卿黛眉轻颦,问道:“这都过了七八年了,还能找到消息吗?”
萧流云稍稍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江南那边最近有些乱,她父母是否尚在也未知,总得寻一寻,就算找不到,也总归是尽了一份力吧!”
秦可卿轻轻地‘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美眸中带着仰慕,红唇微启:
“我怎么也想不到,当初抢走我的贼人,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萧流云轻笑道:“怎样的人?”
秦可卿将螓首贴近他的胸膛,轻声道:
“长相英俊,地位尊崇,武力高强,还有一颗良善的心。”
“那你喜欢吗?”
“......喜欢。”
怀中女子动情的话语,将萧流云撩拨的心头火热,顿时紧紧地将她抱住,低头一咬,便含住了那一点红唇。
秦可卿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与他上辈子有关系的女子,接触一段时间下来,萧流云发现她生的极为漂亮不说,性格也是婉约恬静,温柔可亲。
这样的女子谁不爱呢?
反正萧流云早早的就沉入她的温柔乡里去了。
灯火摇曳。
一双璧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身体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可卿察觉到按在身前的贼手,这才反应过来。
偏了偏头,似嗔非嗔的白了萧流云一眼,羞涩地用小拳头捣了捣他的胸膛,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是只说说话吗?”
萧流云嘴角噙着笑意,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都老夫老妻了,总要有这么一天,那为什么不能是今天呢?”
滚烫的气息吹拂着耳垂,本就动情的秦可卿娇躯顿时一软,好似力气被一瞬间抽空了,顺势又倒在萧流云怀里,眼神迷离,埋着头不敢看他。
她的心跳的极快,感觉心尖尖都在颤抖。
既害怕,又期待,想要拒绝,却又被心中的爱意阻止,各种思绪不断翻涌,最终她将选择交给了眼前这个她已认定终生地男人。
秦可卿颤抖着声音,娇羞道:
“你就知道作弄我......”
既然佳人已经沉沦,萧流云又岂是临阵退缩之人。
他嘴唇抿了抿,深深地看着身前的佳人,轻声说道:
“谁叫你已经走进我心里去了呢!”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滑过女人滑嫩的后颈,瞬间便将罩在外面的披风取下。
然后轻轻地将她抱起,正放到床榻上。
萧流云飞快脱了衣物,爬上床,跪坐在秦可卿身旁。
抬头看去,摇曳的灯火下,佳人早已被吓得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脸颊、耳朵、脖颈处,如凝脂般的肌肤红的似乎要滴下血来。
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也乱了起来。
此时此刻,萧流云同样有些紧张,缓缓吐了口气,声线稍有颤抖地说道:“我要开始了......”
话一出口,他简直就像抽自己一耳光。
妈的,上辈子又不是没干过这事,紧张个毛啊!
随即不再开口,轻轻上手,缓缓将秦可卿的丝绸寝衣褪去。
刹那间。
仿佛一幅极美的画卷缓缓展开。
肩若削成,腰如束素,曲线曼妙,姿态丰腴,白净肌肤染上绯红,如同冰雪中绽放的腊梅,在灯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微光。
萧流云呼吸有些不稳,正要凑上前去。
一道娇羞的声音突然响起。
“等一下!”
第五十九章 腊梅盛开
忽听佳人惊呼,萧流云连忙抬头看去。
只见秦可卿俏脸如霞,双眸水雾氤氲,虽是动情,却怯怯地不怎么敢看他,偏了偏头,贝齿轻咬红唇,羞赧地小声道:“拿帕子过来!”
萧流云闻声恍然大悟,暗道自己还真是个愣头青,连忙起身从一旁的橱柜里取出一张干净的白手帕,轻轻地抬了抬秦可卿的身子,将其垫在了身下。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的紧张也逐渐缓解了下来,细致地欣赏起眼前如玉般的美人儿,温柔地说道:
“可卿,你好美!”
昏黄而温暖的灯光下。
秦可卿脸颊嫣红,流着细细的香汗,如玉般修长的颈脖,仿佛染上了一层鲜艳的粉色,双眸迷离,睫毛颤动,玉簪斜坠,枕头边乌云散开,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她螓首微垂,娇羞地看着他,纤纤玉手紧紧地抓住他修长且肌肉匀称的小臂,羞羞地问了一个萧流云之前问过的问题:
“那你喜欢吗?”
萧流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砰砰乱跳,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双手轻柔地抚上去:
“喜欢,喜欢的要命!”
秦可卿浑身乏力,咬着红唇地瞪了他一眼,脸红心跳,吐气如兰:
“你就作弄我罢......”
娇羞的声音仿佛魔音一般,在萧流云的脑海中接连炸响。
他再也忍耐不住,整个人直接扑了上去。
片刻后,一声低吟婉转响起。
月光如洗,庭院寂静无声。
灯火摇曳,两道缠绵的身影映照在雕花窗户的绢布上。
。
......
翌日一早,晨雾朦胧。
案几上烛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朱红的烛泪凝结成块。
床榻上,萧流云缓缓睁开双眼,朝旁边看了看,嘴角不自觉的噙起几分笑意。
依偎在他怀中的秦可卿,闭着眼熟睡着,温暖滑腻的娇躯紧紧与她贴在一起。
一夜过后,她如远山般的黛眉稍稍散开,脸颊上泪痕点点,本就娇柔的模样儿更加楚楚动人。
萧流云低头在她红润的嘴唇上啄了一口,轻轻地移了移她的手臂,准备起床穿衣。
饶是如此轻微的动作,却也将她惊醒了。
秦可卿黛眉微颦,一双似云若雾的眸子缓缓睁开。
一开始,她尚有些茫然,待感受的身旁男人的气息后,一抹粉红瞬间浮上脸颊,螓首往萧流云胸膛埋了埋,红唇微启,娇羞唤道:
“爷,这是要起了吗?”
萧流云轻笑一声,道:
“你再休息会儿,我去叫人给你炖碗汤。”
秦可卿轻轻的‘嗯’了一声,正要躺下去再睡会,突然想起宝珠和瑞珠这两个丫头平时起的早,说不定马上就要过来了,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又连忙坐了起来。
被褥瞬间滑落,犹如凝脂般洁白无瑕的肌肤呈现眼前,萧流云当场愣住,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有些蠢蠢欲动。
秦可卿骇了一跳,昨晚闹到半夜,浑身都要散架了,她现在都还觉得酸痛呢,可经不住他再乱来。
纤纤玉手拍了拍他的胸膛,没好气的说道:
“快起来,那三个丫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
萧流云笑道:
“反正迟早都要知道的,有什么好避的?”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但秦可卿身为女子,毕竟是第一次,总归有些不自然,还是催促着起了床。
两人穿戴完毕,秦可卿将床榻上乱成一团的被褥整理完,又将昨夜用过的上面有腊梅盛开的小方帕小心地叠好,放在橱柜的最深处。
而萧流云则来至窗前,轻轻推开窗户,驱散屋内旖旎的气息。
清冷的晨风拂在脸上,他只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仿佛所有的烦恼和疲惫都被昨夜美人的温柔消融一空。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
“世子殿下?”
萧流云偏头望去。
只见抄手游廊内,宝珠、瑞珠、香菱三个丫头正并排着往这边走来。
瑞珠端着盆水,宝珠捧着洗漱用的帕子。
至于香菱,她是客人,又不是丫鬟,自然什么也没让她干。
说话的自然是宝珠,她看着窗户内的萧世子,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萧流云含笑点头,问道:“昨晚睡得怎么样?”
宝珠嘴巴张了张,很想知道萧世子昨晚是不是在这里住下的,却又不敢问,一张脸很快便涨的通红。
瑞珠从昨晚就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倒也没那么惊讶,小脸蛋有些微微发红,说道:“挺好的,香菱妹妹睡觉很老实,不像宝珠那么闹腾。”
“哼!我才不闹腾!我就是喜欢香菱姐姐,想和她说说话。”
宝珠小巧的鼻梁耸了耸,轻轻地哼了一声,偏过头来,凑到香菱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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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有些受不了对方那么亲热,身体朝后面缩了缩,小声道:“快进去吧。”
知道房间里秦可卿还等着,宝珠也不敢耽搁,便住了声,蹦蹦跳跳地往屋内走去。
进了屋内,香菱敛衽施礼叫了一声夫人,坐在凳子上的秦可卿坦然接受。
瑞珠和宝珠见状互望了一眼,心中有了数,也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夫人。
秦可卿脸颊滚烫,忍着羞赧也点了点头。
两个丫头心中登时一喜,连忙端上水和帕子,为秦可卿洗漱。
一旁,萧流云笑容亲和,声音温柔地说道:
“一会儿我让人将早膳送过来,你们好好照顾可卿,陪她多说说话,过段时间咱们一起去城外逛逛!”
宝珠瑞珠高兴地回道:“是!世子殿下!”
萧流云点了点头,上前拉着香菱的手,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我已经派人去姑苏找你的家人了,你不要担心,这几日就在府上和她们一起玩,有什么事直接和夫人说,不要憋着,听到了吗?”
香菱呆呆地点了点头,怯怯地小声道:
“我知道了。”
萧流云这才放下心来,朝着秦可卿眨了眨眼睛,柔声道:“我还有事,先去处理,晚上再来看你!”
秦可卿妩媚地白了他一眼,红唇微启:
“你要去就去,给我说干什么?”
萧流云哈哈一笑,转身离去,留下她满脸羞红。
第六十章 线索
咚——
皇城钟楼钟声敲响,清晨薄雾渐散。
萧流云嘱托厨房里的木奶奶炖了汤,让人一会儿给秦可卿送去。
出了厨房,走过一个拐角,正好遇到了正在寻他的钟大。
一同到了书房,还没来及叫人上茶,便见钟大神色稍显凝重的开口道:
“小王爷,有消息了!”
不久前,大批暗探自北凉赶来,由钟大统领,专门侦查二十年前萧家被刺事件。
没曾想,二十年前的事没查着,萧流云城西密林遇刺一案反而有了些许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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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大皱着眉头说道:
“无量刀林中原是陇西一带的豪杰,因犯下灭门惨案而遭刑部追查,三年前逃至金陵,自此踪迹全无,再出现时成了神京西南两区交界处一家酒铺的掌柜......”
能从刑部手中将人带走,还明目张胆地将其安置在神京天子脚下,背后这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萧流云并不意外,敢来刺杀他的,又岂会是简单人物?
钟大继续沉声说道:
“北凉谍报司查遍了他在神京的所有行动轨迹,发现他平日里几乎不出门,只有每个月十五号会出门一趟,赶车前往南城三和酒庄进购酒水。”
“进购酒水?”
“嗯!他自己本不会酿酒,卖的酒全是在三和酒庄买的。”
萧流云眉稍微蹙,手指敲击着案几,沉吟道:
“林中身手不凡,若是趁夜色外出,常人根本无从察觉,这并不能说明那酒庄有问题。”
钟大却是笑了笑,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叫人去酒庄查探,却意外发现那里竟然人去楼空,留下几个地窖的酒水。”
萧流云愣了愣,旋即明白了过来。
密林刺杀一事传的沸沸扬扬,酒庄中人岂能不知。
撤走慌忙,连酿造的酒水都没来得及带上,定然是害怕有人追查过来。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没有任何头绪,便问道:
“然后呢?你可别告诉我就查着这些?”
钟大当即道:
“哪能啊?小王爷,这次是真有发现!”
萧流云没好气地道:“说!”
钟大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嘿嘿,我不是爱喝酒吗?看那么多酒放着也是浪费,就准备叫几个兄弟将那些酒都抬回府来,但没想到竟然在几个堆叠的酒坛中间,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牌递到萧流云面前。
“小王爷,这玩意儿您应该认得吧?”
萧流云接过一看,神情顿时变了变,嘴角抽了抽,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大爷的!”
上面啥也没有,就刻着个狗爬似的‘殷’字。
这木牌萧流云见过,很小的时候就见过。
大约九岁吧,那时他刚习武没多久,就已经展现出万中无一的武学天赋了,拳脚功夫,刀剑棍棒,通通都是一学就会,然后他就寻思着想学一些高级的功夫。
譬如武当秘传太极拳,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陆远山的绝学三十六天剑,以及排名第二赵天南的家传内功心法......
结果这些都没学成,等到后来有机会可以学的时候,萧流云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又不想学了。
那时,父亲萧震竟然没想到找人试试身手,就给他找来了江湖上有名的几位高手。
其中一位便是那殷字牌的主人,殷玉。
殷玉年过五十,庞眉皓发,白须飘飘,模样那叫一个仙风道骨,自称酒剑双绝,一见面就吹得锣鼓通天响。
什么纵横湘西无敌手,曾与陆远山私下一战只输半招,就连顺庆帝都派人找过他云云,把当时的萧流云唬的一愣一愣的。
此人住在北凉王府长达半月,每天大鱼大肉招待着,吃的是天南地运过来的珍馐美食,喝的是皇宫赐下来的玉液琼浆。
如此厚待,此人却不教萧流云任何武功,只让其读一些晦涩难懂语句不通的经文。
萧流云每天看着那些经文,就跟看天书似的,一天下来脑子都是胀鼓鼓的。
要不是偶然在自家的藏书阁中发现,他每天读的经文,其实是佛道两门无数典籍的缝合作品,他都还不知道被骗了。
这也怪不得萧流云。
宁荣二府都有了,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一僧一道,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
萧流云还以为自己来了奇遇,能修道成仙呢!
发现被骗后,半月徒劳无功的他气急败坏,本打算叫人直接摘了那老头儿的脑袋,但考虑到自己年纪还小,杀心太大,害怕影响发育,便令人扒了老头儿衣服,狠狠地鞭打了一顿,扔出府去了。
这是萧流云第一次被骗的那么惨,他可记得太清楚了,当时将光溜溜的殷玉扔出府时,顺带着将他的随身物品也一并扔了出去。
其中就包括这块刻着狗爬似‘殷’字的小木牌。
“这人还真够蹦跶的,这都还没死。”
钟大摩挲着下巴,自语道。
距离当时在北凉王府行骗已经过了差不多八年了,这老头都快六十了,普通人到这个年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他竟然还能跑到三和酒庄去喝酒,醉的连随身携带的木牌都搞掉了。
萧流云眉梢微皱,倒是没在意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能找着他不?”
钟大嘿嘿一笑,道:“自从发现这块木牌时起,我就派人去找过了,结果还真没想到,小王爷你猜猜他现在在做什么?”
萧流云摇了摇头。
“他如今住在神京世袭保龄侯府,做起了保龄候史鼐儿子史安的武学老师。”
钟大说道,脸上竟然带着几分佩服。
果然是能骗过小王爷半个月的人,就算一点功夫都不会,到了神京,也照样能当武学老师。
萧流云眼中闪过几分诧异。
史家?
林中当年在金陵失踪,会不会与史家有关?
殷玉的出现究竟是意外,还是他本就在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他思索了片刻,对着钟大吩咐道:
“马上让人去查一查殷玉现在在哪里,我们去会会他!”
钟大神情一肃,抱拳应道:
“是!小王爷!”
第六十一章 锦香院
日落西山,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神京西城烟花巷,笙箫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不时传来几声莺莺燕燕的娇笑,楼台前,红灯高挂,一派灯火通明之景。
此时,一辆奢华的高大马车缓缓自巷口驶了进来,停在了锦香院的门口。
“哟!史公子来啦?”
门口处一个认识车上牌子的小厮连忙走上前来,低头哈腰地打着招呼。
车厢门打开,一位年纪约莫十五六岁面色稍显苍白的锦衣少年走了出来,甩手扔出几两碎银,神色平淡地说道:
“空个雅间出来,本公子一会儿要招待贵客,耽误了事要你好看!”
小厮手忙脚乱地接过银子,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弓着腰谄媚地笑道:
“哪敢耽误公子的大事,小的马上就去给您安排!”
史安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过身来,朝着车厢,轻声道:
“殷师,已经到了!”
里面的人似乎是睡着了,没有回应,史安只得又唤了两声,车厢内这才有了反应。
片刻后。
一位身穿白色长袍,髻插玉簪,庞眉皓发,白须飘飘的老者背负着双手,缓缓走了出来。
他仰头看了看红灯笼下的牌匾,神情淡淡地说道:
“走吧!”
一旁史家长随连忙取来木凳,让两人自车辕走下。
史安自前方领路,殷玉云淡风轻地跟着后面,一同进入锦香院大厅。
“史公子您来啦!今儿个还是云儿陪您?”
刚一进门,热情的老鸨就扭动着腰肢凑了上来,伏在他的身上,一边用软肉使劲蹭着,一边娇滴滴地说道。
史安表情嫌恶,连忙推开这个足有三四个他重的肥胖老娘们,皱着眉沉声说道:
“只云儿一个可不行,还有贵客在,再叫个姿色和身段儿上佳的过来。”
听到有贵客,老鸨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是一个精神矍铄的白须老者,瞬间愣了愣。
神京富贵人家数不胜数,她什么人没见过,倒也觉得有多奇怪,转过头来对史安抛着媚眼,娇笑道:
“姐姐岂是那种不知道好歹的人?史公子又不是第一次上门,自然给您留着好的呢!”
史安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正要丢出去,这时,身后的殷玉忽然皱了皱白眉,淡淡说道:“两个可不够,得多叫些!”
史安脸上顿时一喜,手往怀里一伸,直接掏出钱袋子,扔在老鸨壮硕的胸口上,激动地说道:
“把楼里闲着的漂亮姑娘都叫过来,今儿爷高兴,多的银子算是赏你的!”
老鸨连忙按住即将滑落的锦囊,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肥胖的肉团儿颤个不停,立即安排人将史安和殷玉送到楼上的雅间里去。
进入雅间,待小厮端来茶水点心退下去后,史安连忙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
“殷师,你这法子真能治好我的病?”
一旁的软塌上,殷玉浅饮着热茶,透过竹帘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大厅内随着丝竹声起舞的舞姬,头也不回地说道:
“为师还骗你不成?”
史安羞愧道:
“弟子妄言,请殷师恕罪!”
殷玉放下杯盏,抚了抚长须,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在案几上。
“你这是早年不知节制,把自己玩坏了,若不是遇到为师,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再碰女人了。”
史安心中一喜,连忙起身将锦盒拿过。
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本封皮古旧的册子和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瓶。
殷玉淡淡解释道:
“这是紫金光耀大仙所著的《记济真经》原本,瓶子里放着四十九颗的武当山秘制纯阳丹,每次行事时先服用一颗,参照秘笈上记载的动作,七七四十九天后,隐疾自然无忧。”
史安迫不及待地拿起册子翻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喜。
心想着一会儿就要办正事,便连忙记住了几个动作,拨开瓶盖,倒了一枚丹药先服下。
这丹药果然够劲儿,不多时,史安苍白的脸上便浮上一抹血红。
“怎么还不来?我去催催!”
他有些燥热难耐,火急火燎地站起身来,开门拉住一个过路的小厮便呵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边的姑娘们怎么还不过来?”
那小厮吓了一跳,低头哈腰地连忙回道:
“史公子,姑娘们有事耽搁了,妈妈正在那边处理呢,您且耐心等着,马上就给您带过来!”
史安吃了丹药,心火极其旺盛,闻言当即大怒,挽了挽袖子,一巴掌扇在那小厮脸上,骂道:
“等个屁!王八肏的,是不是被哪个王八蛋半路劫走了?”
小厮捂着脸,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史安眼中渐渐有血丝缠绕,又骂了一句,上去就要对其拳打脚踢。
这时,乌泱泱一大堆人出现在二楼的拐角,踏入走廊,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他有些好奇,便住了手,抬眼往前瞧去。
只见为首之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容极为英俊,一袭淡金长袍,目光冷漠,气宇不凡,非一般世家子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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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跟着的,全是穿着制式黑衣的魁梧壮汉。
史安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哪家的公子,见人已经走至面前,虽心中躁动不已,但还是礼节性地准备拱个手,再去找楼里老鸨的麻烦。
正当这时,一人突然从那公子背后窜出,一巴掌直接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
史安措不及防,直接被扇倒在地。
“你......来人!来人啊!”
他先是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心中顿时怒火升腾,张口便大声叫嚷了起来。
只是才刚喊出两声,抽他耳光的那人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仰起,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
两边脸上各印上一个红掌印。
史安张口吐出一口血沫,脸上血气上涌,红的有些不正常,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个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公子,咬牙狠声道:
“我爹是世袭罔替的保龄候,你有胆子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定要让你十倍百倍的偿还!”
英俊公子依旧没说话,抽他耳光的那汉子却是冷笑一声,道:
“平时说话管好你的嘴,否则下一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哦对了,你要报复就来吧,北凉王府不怕任何人!”
说完,一掌拍在了他的后颈上。
史安通红的双眼中闪过骇然,下一刻,眼白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萧流云挥了挥手,钟大一只手将他史安,一只手推开了雅阁的房门。
等北凉王府的亲卫鱼贯而入,封锁所有门户窗口候,萧流云才踏着柔软的真丝地毯,缓缓走进屋内。
看着软塌上瑟瑟发抖的白须老头儿,轻笑道:
“殷老头儿,你最近混的不错嘛?”
第六十二章 跟踪
雅阁内。
北凉亲卫鱼贯而入,殷玉的脸色变了又变,再不复刚刚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
见到萧流云走进来,更是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去,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低头哈腰地谄笑道:
“小王爷,您老怎么来了?”
萧流云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此人卖相确实不错,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再加上平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姿态,一般人想不被骗都难。
就连当年自己都着了道,更何况别人。
萧流云没接话,在一旁的藤椅坐下,跷着脚摆了个舒适的姿势,拿过案几上锦盒里的册子,随手翻了几页。
“小王爷要是喜欢,小人就把它送您了。”
殷玉躬身站在一旁,见状连忙说道。
说罢,想起以前在北凉王府的经历,他的额头忽地冒出冷汗,回头看了一眼,见史安还昏着,便连忙小声地补充道:
“这是真本,小人花了一百两银子,从一位前朝太监手中买来的。”
萧流云兴趣缺缺,随手将其扔到一旁。
转身又拿起里面的瓶子,打开来闻了闻,眉稍微挑,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
殷玉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
萧流云冷笑了一声,随手将瓶子扔回锦盒,淡淡问道:
“卖了那傻子多少银子?”
殷玉迟疑了片刻,知道自己若是说谎,定逃不过一顿毒打,只得老实道:“五千两......”
“五千两?”萧流云眉头一挑。
一本春宫图册,和一瓶如今江湖上采花大盗都不屑于用的低劣媚药,就能卖五千两?
殷玉讪笑道:“史公子从小娇生惯养,没用这么猛的,认不出来。”
萧流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再过问此事,抬手招了招,一旁的钟大见状,随即从怀中摸出一块木牌,扔在案几上。
“这玩意儿,是你的吧?”
殷玉神情一怔,上前双手将其捧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眼神中带着疑惑,问道:
“小人的腰牌怎会在小王爷手里?”
钟大上前一把攥着殷玉的衣领,厉声喝道:
“当年北凉王府放了你一马,不知感恩便算了,竟然还敢参与行刺小王爷,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殷玉顿时骇然失色,惊呼道:
“怎么可能?小人连小王爷练武的事都不敢往外说,怎么可能会刺杀小王爷?这定是搞错了!”
萧流云微微眯了眯眼,轻轻抬了抬手,一旁钟大冷哼了一声,将殷玉掷在地上。
“小王爷,冤枉啊!小人顶多也就骗骗人,哪有这个胆子敢刺杀你啊?”
殷玉不顾疼痛,连忙爬起来,痛哭流涕地解释道。
萧流云眉梢微蹙,冷声道:
“当年都敢来北凉王府骗人,还说你胆子小?行了!我且问你,是不是去过南城的三和酒庄?”
殷玉抬起衣袖在脸上抹了抹,神色惶然,连忙道:“小人去过。”
“去做什么?”
“酒庄的主人是小人旧识,小人去赴过几次宴。”
说到此处,殷玉神色一动,忽地就激动了起来,急赤白脸地大声道:
“对,前几日小人在三和酒庄大醉一场,回来后就发现腰牌不见了,定然是掉在那里了!小王爷,这定是误会啊!小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
萧流云眉头紧皱,开口打断:
“你废话那么多作甚?那酒庄里都是些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殷玉不敢隐瞒,老实回道:“一个金陵来的富商,叫周荣,酒庄内都是他豢养的打手。”
“现在人在哪里?”
“小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过他了,不过小人知道他在北城朝凤街的簸箕巷子里有一处宅子,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殷玉说道,眼巴巴地看着他。
萧流云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后,挥了挥手,不动声色地道:
“带上那傻子,滚吧!”
殷玉没想到萧世子竟然这么轻松就放自己离开,顿时大喜过望,连连弯腰道谢,走到一旁搀扶起史安,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门。
等人离开,屋内便只剩下北凉一众人等。
钟大正要开口,却见萧流云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随即闭上了嘴巴。
过了大约半刻钟,萧流云这才站起身来,说道: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出去一趟。”
钟大眉头微皱,上前道:“小王爷,我也去!”
萧流云摇了摇头,沉声道:
“人多显眼,我轻功好,不易被发现,你就留在这里看着。”
说罢,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给那老鸨送五百两两银子过去,让她把所有的姑娘都叫到大厅里去,放声歌舞,就说本世子爱看!”
“是,小王爷!”
钟大知道他的性子,不再劝说,抱拳应是。
萧流云点了点头,扯下身上的淡金长袍,换上一旁亲卫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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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尖轻点,飘逸的身姿自窗户掠出。
神京城华灯初上,东区街市间灯火辉煌,人群来往,各种喧闹的声音络绎不绝。
身穿黑色夜行衣的萧流云飞快穿行在院墙和屋顶之间,不消片刻,前方便出现了挂着史家牌子的奢华马车。
萧流云怎么可能相信一个曾经欺骗过他的人?
放殷玉离开,只是为了打草惊蛇,将幕后的黑手揪出来!
前方马车转过一处拐角,径直从史家侯府的侧门驶了进去。
想必是府内中人见到了史安的模样,里面慌乱的嘈杂声很快响起,原本稍显暗淡的侧院霎时便灯火通明了起来。
萧流云见状微微顿了顿,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落在了院墙外漆黑的巷子里,静静等待着。
大约过来半盏茶的时间,墙内的杂乱声逐渐消失,他这才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墙之上。
他目光如若电闪,往四周扫视一圈,正欲潜进,却突见一袭白衣的殷玉与一中年男人说着话从房屋内走了出来。
隐约间,听见殷玉在说什么“萧世子嚣张跋扈,强抢史公子看中的妓女”“史公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拳撂翻”等等,顺带着还安抚了几句,随后两人相互拱了拱手,殷玉便告辞离开。
蹲在院墙阴暗处的萧流云见状瞬间愣了愣。
难不成自己被刺真的与史家和殷玉没有关系?
是自己想多了?
他思索了片刻,转头见殷玉已经上了另一架马车,有些不死心,连忙跟了上去。
第六十三章 刀芒
夜色渐深。
天上无星无月,各家府邸灯笼高挂,倒是稍稍照亮了些许四周的光景。
萧流云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眼看着马车专捡狭窄的暗巷行驶,心中渐渐起了疑。
“这老家伙果然没说真话!”
萧流云心中暗自想道,眼神渐冷。
这时,前方马车在穿过一条无人的漆黑窄巷后,突然开始转道,径直朝南驶去。
喧闹缓缓远去,灯火逐渐暗淡。
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昏暗中,四周开始出现破旧的院落和低矮的棚户。
崎岖不平的道路边,扭曲且光秃秃的老树枝丫在夜风中摇晃着,树影幢幢,好似狰狞的恶鬼。
萧流云紧紧地跟在后面,见着周围的环境,稍微多了些紧张感。
进入南区后,马车又行驶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这才在一处院落面前停了下来。
此处院落极为破败,院门上红漆脱落,暴露出惨白的木芯,院墙和里面的屋顶上都堆着枯草,随着夜风摇晃不定,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修整。
殷玉从马车走下,望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随即上前敲响了院门。
不多时,院门打开一丝小缝,只见殷玉朝着里面小声说了什么,紧接着,里面的人便将他放了进去。
萧流云站在漆黑的墙角,等了数息,估摸着人已经进屋,便悄声上前,扒着院墙小心探头朝里面看去。
院落内果然空无一人,西厢房窗中透出淡淡黄光,寂无声息。
萧流云嘴角边微露笑容,轻轻一跃,无声无息间便已落到了西厢房窗下。
他本是想直接上房顶的,但上面堆满了枯草,若下方出现空洞,措不及防之下,就连他也难免会发出声音,让人察觉。
左思右想之下,还是这里更加隐蔽。
此时正值秋冬交替之际,为了御寒,也或许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房屋的窗子外都上了木板。
萧流云附耳倾听,只觉里面声音细若蚊吟,却是听不大真切。
他倒是不着急,耐心等了片刻,听得一阵朔风自北方呼啸而来,待那阵风将要扑到窗上时,他手掌轻轻一扇,掌力顺着风势推出。
掌力和那阵风同时击向窗外的木板,‘咔嚓’一声轻响,单薄的木板当即裂开,里面的窗纸也随之破了一条细缝。
屋内中人虽近在咫尺,但因掌风和北风配和得丝丝入扣,下意识觉得是年久失修木板腐朽所致,丝毫没有察觉到外面有人的迹象。
萧流云凑眼到破缝之上,向内看去。
只见,炕桌上灯火如豆。
一中年男子盘膝而坐,面色蜡黄,浓眉鹰鼻,眼皮下垂,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杀气。
一旁,殷玉焦急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压低了声音不停地说着话,似是惶恐,又像愤怒。
“竟然敢对萧世子动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命都不想要了!早知如此,老夫当初就不应该救你!就该让你冻死在漠北一了百了!”
“就你这点功夫,这点人,也配和人萧世子比?你还真以为人家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啊?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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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男子突然抬了抬眼皮,眼中的精光竟比这灯火还要亮些,缓缓开口问道:
“萧流云会武?”
他语声说得极慢,将每个宇都说得清清楚楚,但听起来却是嘶哑,说不出的生硬刺耳,有如刀锋摩擦一般。
殷玉甩了甩衣袖,冷笑道:
“若是你动手之前来问一问老夫,老夫看到咱们十年相识的份上,说不定会向你透露一些,现在给你说也晚了......
萧世子八岁时,北凉王府便假借招收军谍的名义,网罗了大批江湖高手教其练武,老夫当时便在其中!”
中年男子神情微疑,问道:“你?”
殷玉脸色一僵,随即冷声道:
“是!老夫确实不行,但当时与老夫一同前往的无一不是退隐江湖多年的顶尖高手,近年来北凉那边一直有萧世子的风流事传来,若不是武学惊人,何必如此刻意隐藏?”
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平静道:
“九年......就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也不过臻至宗师,敌不过我!”
殷玉见说不通,气的白须发颤。
“你!疯子!”
墙后的萧流云稍微收敛了目光,以免被那中年男子敏锐的灵觉探查到。
听刚刚殷老头的话,再结合此人相貌,应当是从小就生活在漠北的人无疑了。
漠北多为游牧民族,与北凉征战多年,有仇也正常。
只是他哪来的权力抹掉林中等人在刑部的档案?
这背后肯定还有人!
萧流云眉头微蹙,心中颇有些烦躁。
再次凑到破缝之上,向里张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登时呆住了。
屋内。
中年男子铁了心要杀萧世子,殷玉根本劝不住,吸了口气,强硬道:
“北凉王府已经查到我身上了,你立刻走,一刻也不要停,明日一早立马滚出神京,你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了老夫!”
反正殷玉什么也没做,一开始也什么都不知道,事实就是如此,虽有些些嫌疑,但也不用太过担心。
他还念着保龄侯府的那五千两银子呢,定然还要在神京再待一些时日。
中年男子神情平静,倒也没反对,只是缓缓开口问道:“没有人发现今晚你过来吧?”
“废话,老夫又不傻,自然多绕了路!”
殷玉不耐烦地说道,刚一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忽地一皱,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张了张嘴巴:
“你......”
刚吐出一个字,他瞳孔猛然一缩。
刹那间。
只见一道灼目的光芒闪过。
铮——
刀芒自上方落下,仿佛银色的匹练,又似坠落的月华。
直接搅碎了殷玉眼中的亮光。
下一秒。
中年男子收刀入鞘,刀势带起的风这才轻轻吹起。
灯火摇曳。
殷玉瞪着双眼,脸上犹然带着震惊和疑惑,颠倒着后退了几步,缓缓倒了下去。
中年男子低下头,神情冷漠地看着他,平静道:
“我还有仇要报,而你活了那么久也该活够了!”
殷玉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想说你不会出卖我?抱歉,我不相信!”
第六十四章 我就是萧流云
夜幕深沉,四周昏暗无光。
屋内燃着一粒蚕豆般的烛火,摇曳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窗外,萧流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刚刚还在说自己是中年男子救命恩人的殷玉,下一秒,就被对方一刀断了生机。
这一幕实在来的太过措不及防,萧流云丝毫没有准备,根本无法将其救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殷玉倒地身亡。
屋内,温热的鲜血流淌渐缓,殷玉已彻底没了声息。
中年男子脸色无丝毫变化,上前在殷玉衣袖中摸了摸,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
用手掂了掂,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了炕桌上。
哐啷——
数枚方形小牌掉落出来。
借着暗淡的烛火,萧流云隐约看到既有颜色暗沉的木牌,也有晶莹剔透的玉器。
这都是些什么?
萧流云心中疑惑越重。
只见,那中年男子将所有的牌子排列整齐,一枚枚的看过去,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很快,他就从中选出一枚样式玲珑小巧的玉牌,神情稍显松懈。
萧流云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右掌对着窗户的小缝一振,掌风立发。
砰!
劲力搅碎木板。
疾风卷入屋内,呼的一声,炕桌上烛火瞬间熄灭,房中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什么人?”
中年男子大惊,迅速将玉牌揣入怀中,从旁取来长刀,横对向前,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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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熄灭的刹那,萧流云脚尖轻点,整个人形如魅影,随着风势从破裂的窗户飘入。
待到喝问出声,他就已然站在屋内,距离那中年男子不过三两步的距离。
萧流云一言不发,也无任何动作,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而中年男子从来者扑灭烛火的掌力之中,知其武功极强,也不敢贸然动手。
破屋内,两人静立无声,冷风自破碎的窗户刮进来,呼呼乱响。
中年男子对峙半晌,只觉来人好似荒野中飘来的鬼魅一般,阴气森森,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骇然。
握了握手中的长刀,正欲再问,却只觉一阵劲风直逼过来。
当即冷哼一声,拔刀向前斩去。
飕——
黑暗中无迹可寻的微光于此聚集,一轮新月瞬间绽放。
萧流云面色不改,伸出的手不退反进,待刀芒临身之时,手掌向上一翻,化掌为拳,屈指弹出。
下一刻。
噹!!
清脆的声音响起。
萧流云手指正正弹在刀背之上。
巨力袭来,中年男子险些握刀不住,顿时心中大骇,立马便明白了对方的武力之强横。
但他本是久经杀伐之辈,性格极为坚硬,又岂会就此作罢,当即闷喝一声,手臂肌肉瞬间发力。
“死!!”
说话间,手中长刀一颤,刀锋震动,嗡嗡作响,拖刀再斩向对方下身。
这一式大开大合,无甚招式,内力杀意却是尽数爆发。
狂风激荡,将破屋内的桌椅烛台,水壶茶杯尽数掀翻,打在窗墙上砰砰乱响。
磅礴的杀意刺的萧流云肌肤生疼,自然不会再如刚刚那般硬接。
只见,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刹那间,眼中神光暴现。
小腿上贴身黑衣猛然被撑的撕裂,残破的黑袍向上卷起,一丝不苟的发髻顿时散开,黑发飞扬下,双脚轻轻按地面,整个人瞬间离地而起。
中年男子拖刀斩空,当即大喝一声,再次挥刀向上。
却不料,一股巨大无形的力量猛地压来,手中长刀顿时凝在半空,动弹不得。
霎时间,空气似乎凝滞。
黑暗中,中年男子冷汗涔涔而下,就连心神也无法震慑,勉力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犹如仙人一般的黑影,脚尖点在刀尖之上,悬停在半空之中。
黑发犹如火焰般在黑影的脑后飞卷狂舞,看向他的一双眸子深邃犹若深渊。
内力犹如大江大河般自刀尖传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开口的余力都没有。
很快,风势渐息。
飘逸的长发缓缓落在萧流云的双肩,他察觉呼吸有些许异样,这才发现自己蒙面的黑巾,不知何时已然被吹飞了去。
他微微低头,看向下方满头大汗四肢僵硬不动的中年男子,神情颇有不屑,声音清冷道:
“就这?”
若不是之前在窗外听他狂言,萧流云早在破窗的刹那,就乘其不备动手将他拿下了。
还以为多厉害,连宗师都不放在眼里,他自己不也只是个宗师?
萧流云冷笑一声,轻飘飘从半空落下。
不等中年男子动弹,上前一步,并指成剑,抬手点在了他的中府穴上。
杂乱的破屋此时已是空空荡荡,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犹如刀痕般的裂口。
巨大的压迫感虽然消失,但要穴被点,中年男子依旧不能动弹,瞪大双眼,惊骇道:
“大宗师!您是十大高手中的哪一位?”
江湖上,习武之人的实力简单划分为三个等级,即大宗师,宗师以及宗师之下。
宗师之下,所谓的一二三流只不过是好事之辈胡乱排的,无具体的量化标准,并不是说一流单打独斗就一定打得过二流,三流就一定比二流差......
但宗师就不同了,所谓宗师,气贯全身,力出一点,内力激发,可使得劲力透体,明伤筋骨,暗伤五脏。
至于大宗师,那是专属于天下十大高手的层次。
内力充沛宛若江海,离体数米而不衰减。运转时,周身窍穴,五脏六腑皆为之响应,全力激发甚至可以短时间凭空行走。
中年男子见对方以刀尖为引,内力透体而出,竟能将他全身制住,这才明白此人已至江湖武夫巅峰,绝非他所能敌。
萧流云并未回应他的话,上前取下他手中的长刀,仔细看了看,发现并不认得。
顺手一抖,内力到处,‘啪’的一声响,长刀段为数截,随手抛在地上。
然后,又再次上前,在他怀中一摸,取出他早已藏好的玉牌。
刚刚形势慌乱,中年男子还没能细想,如今见对方直直拿过自己怀里的玉牌,心中顿觉不安,惊呼道:
“你究竟是谁?”
萧流云低着头仔细地观察着手中的玉牌,并未抬头看他,冷冷道:
“我就是萧流云!”
要上架了。。。
今天收到编辑通知,说我的追读不行,安排明天上架。
卖惨的话就不说了,我也没那个脸去说......
一来是感觉自己写的一般(说一般感觉都是夸奖了哈哈......)。
二来呢是自己写的慢,有几天都只更新了一章,这个还真不是我偷懒,是真的慢,别人一个小时可能写两千字,我连一千都写不了......
当然,虽然写的慢,但我也会写下去的,不说有多好,至少有个结局。
相信很多人也看出来了,这本书有很多世子很凶、雪中的影子,说的也没错,的确受了他们的影响。
后来我在网上看了红楼梦的电视剧,来了兴趣又看了几本红楼的同人,然后我突然就不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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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说别人写的不好,人家其实写的很好,至少比我好十倍百倍,但作为一个混迹Y吧的QCQS党而言,既然主角都穿越过去了,为什么还要让秦可卿嫁给贾蓉,让王熙凤嫁给贾琏,然后再抢过来?
就不能一开始就抢过来吗?至少还有一个正当的名分......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样一个类似缝合的红楼魔改作品。
起初,我自己写了大约一万字吧,开篇基本是模仿关关的世子很凶,下载了作家助手直发的,本是来没报什么信心的(因为以前内投过,也直发过,都被拒了,所以我才说这是我的第一本书,真正的新人新书),但没想到,刚发了几天,助手竟然给我发了站段。
这当真是让我又惊又喜,我着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还能被签约。
但惊喜的同时,我也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身冷汗。
签约,就意味着这部作品有极大的可能会有推荐,会被更多的人看到。
而我并不以为自己会写的很好,倒是若是被骂,那该怎么办?
我本身并不是一个十分开朗的人,又能不能承担住这个压力?
这些我都想过,后来发现我想多了,因为我现在每天打开电脑就是码字,我根本没有时间计较那些......
好了,这些略过不谈,反正第一次上架感言得多说些。
遥记得当年我看的第一本小说,是以前移动基地的,大概叫《我的职业是剑仙》没错,那时我应该初中,还是小学,忘记了,反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网文,依稀都还记得当时的感受,简直就是直呼我艹,白天看了,晚上做梦都在想。
小说中主角靠杀鸡杀鱼来获得经验,然后用经验升级获得战力,就和那时流行的传奇网游一模一样,脑洞之大,打脸之爽,将当时还在看金庸古龙的我狠狠的震了一震。
自那以后,我就入了网文的门(当然这里的入门是指看,不是指写......),第二本看的应该是辰东的神墓,然后是盘龙,后面还有很多,但让我一个个的记,我是记不起来了。
那时年纪小嘛,就爱看那种热血小说,根本不吊女人,直到年纪稍大些,我看了回明,看了家丁,新世界的大门顿时就打开了。
后工党永远的神!
另外说个题外话,有一段时间我看过很多那种网友口中的小白文种马文,当时我也嗤之以鼻,觉得太垃圾了,然而直到自己写了之后,才发现,妈的,垃圾也不是谁想写就能写的,我再这样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要秃头......
目前本书收藏6000,不算高,但在我眼中也绝不算低,我对自己的要求也不高,能有三百订就算成功。
实在不行200也行,还不行的话100也不是不能接受......
另外,在上架后,我加把劲尽量会多更一些,但多多少,我也不敢保证,反正我会竭尽全力,这是我最大的承诺了。
以后每天更新时间还是固定下来,定在下午六点左右,如果加更的话,会在六点后进行加更。
写在最后。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如果不是你们的点击收藏,确实给了我很大的信心,很感谢您们。
感谢温yan、钗黛为我、流星夜雨、巡冀、万里无云天很清、我也是一名网络小说作家、书友20210329211152718、xck253416、洛景瑜、寡人之于世也、世间所有相遇都是玖别重逢、饭团era、飞翔的但丁、就怕我不认真、书友160715181055610以及QQ阅读天心乃我心和抹不掉、残留记忆的打赏。
感谢各位的月票和推荐票。
因为我的手机送往维修,后面QQ阅读的兄弟以及投票的兄弟无法在网站端查看,就不一一列出了,抱歉!
最最后,感谢!!
今晚加班!
第六十五章 玉牌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中年男子瞪着双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连话都说不出来。
萧流云拿出火折子,捡起地上的烛台点燃,旁若无人地观察着手中的玉牌。
此牌约莫二指来宽,晶莹剔透,为上好的蓝田玉所制, 上方两条云龙盘绕,正反两面皆不篆文,仅雕有兰花一朵,芳草一株。
萧流云眉梢微蹙,抬头问道:
“这是何人所有?”
中年男子看了萧流云一眼,竟忽地狂笑起来,大声道:
“萧流云!就算你武功盖世又如何,你终究免不了一死,而且就连杀你的人是谁, 你都不知道!哈哈哈......”
狂笑之声在屋内来回激荡,震的本就破碎的门窗哗哗作响。
萧流云面无表情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走近身去,伸手在对方肩膀上拍了一下。
刹那间,笑声顿止。
中年男子只觉一股热气从肩头冲向被封穴道,四肢登时便恢复了自由。
他的神情诧异之极,简直比之前发现萧流云是大宗师还要惊讶,张口正欲询问。
下一瞬间。
一只五指修长的白皙手掌就已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喉咙。
渐渐收紧。
“你不会以为本世子要放了你吧?”
萧流云看向他的目光平静中带着几分冷冽,面无表情地说道:“解开穴道,让你觉得尚有希望, 然后再杀了你, 这算是我对刚刚那番话的小小回报!”
中年男子瞳孔猛然一缩,开始拼命挣扎。
然而, 一股磅礴的内力从喉间手掌中发出, 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让他再次动弹不得。
“你!我是......”
“你觉得我会在乎?”
萧流云微微眯了眯眼, 冷声打断。
紧接着。
只听得喀嚓一声轻响。
中年男子的喉头软骨已被捏碎了一块。
绝望渐渐浮现在他的眼中。
下一秒。
又是一声喀嚓声响起。
喉管碎裂。
中年男子大口呼了几口气, 口中吸的气息却再也吸不进胸中,当即气绝。
“哼!”
萧流云冷哼一声,随手将其扔在地上。
重要的玉牌已经收入囊中,此人于他而言再无任何价值。
看着地上散落的牌子,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殷玉应该就是中年男子和那玉牌主人的中间人。
这老头儿骗术惊人,靠着那一套所谓的‘养生’秘术,已然成了神京多家豪门贵族的座上宾。
有了人脉之后,多半就干起了掮客的勾当。
将一些江湖中人介绍给神京豪富,以方便他们做一些不见光的事。
不过,殷老头儿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玩这么大,敢去刺杀北凉世子。
等他知道时,已然晚了。
中年男子见他被吓破了胆,怕他泄密,将其诛杀,并取回了三人间的信物——那枚玉牌。
“只是,这玉牌的主人究竟是谁呢?”
萧流云暗自心疑。
找回掉落的发簪和面巾,轻轻一跃,从窗户翻出。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夜风朔朔。
萧流云站在小院的院墙之上,查看周遭形势,见无任何异样,这才放心离去。
......
此时已至深夜,东区烟花巷附近依旧喧闹无比。
笙箫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会有女人娇笑声传来。
楼台红灯高挂,灯火通明,与漆黑一片的南区大不相同。
锦香院二楼雅阁,一道身影悄然自窗户翻入。
“小王爷!”
第一时间发现的钟大连忙上前喊道。
萧流云点了点头,拿起一旁放在碟子里的糕点,一口咬下半截,又端起案几上的果酒大口灌下,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说道:
“今晚还真有些收获!”
紧接着,便将今晚发生的事通通说了一遍,从怀中摸出玉牌,扔给了钟大。
“你看看,知道这是谁的不?”
萧流云笑道,脱下已经破了的夜行衣,换上了原本的淡金长袍。
将乌黑光亮的散乱长发往后拂了拂,找来一根布带束上。
一旁,钟大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小王爷,我看不出来。”
萧流云也不在意,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查便是了。
来到软塌坐下,摆了个舒适的姿势,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透过珠帘看向下方大厅。
下方还真是热闹。
几个身着青色长裙的清倌人,正随着丝竹声起舞,身段婀娜,时不时抬头含情脉脉地朝雅阁这边看来。
“小王爷,这楼里的人都知道您在这儿呢!”
钟大笑着道。
萧流云眉梢微挑,平静道:
“知道就好!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为了做做样子罢!”
作为护卫,钟大自然知道小王爷与传闻的风流成性不同,也并未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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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跑了一趟,有些饥饿,案几上的点心很快被萧流云吃完。
钟大见状,便要出门去叫小厮再送些过来。
正当这时,萧流云的眉梢突然皱了皱,转过头来,问道:
“你说,这事是不是过于顺利了?”
钟大瞬间一愣,脚步顿时停下,稍微思索了片刻:
“小王爷怀疑背后有人在指引我们?”
萧流云并未回答,自顾自地低声说道:
“太顺利了,北凉的暗探刚来神京,马上就查到了三和酒庄,一路顺藤摸瓜,直到拿到玉牌,途中没遇到丝毫阻碍,太顺利了,反而有些不正常......”
钟大神情一肃,连忙道:
“我让人去查一查!”
“暂时不用!”
萧流云将手一抬,摇了摇头,认真道:
“将这事放在心上即可,既然查找的方向没错,那就先不管那边,免得打草惊蛇,还是专心去查这块玉牌和二十年前的案子!”
钟大抱拳应道:“是!小王爷!”
萧流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笑着问道:“对了,先前我不在的时候,这里没出什么事吧?”
钟大挠了挠脑袋,回道:
“知道小王爷在这里,哪还有人敢放肆,倒是有几个想来拜见您的,被我堵回去了。”
“那就好,行了,别去拿了,没什么事就回府吧!”
“好的,小王爷!”
......
北凉王府侧院。
萧流云自马车走下,脑海中突然想起自己今早说过的话,嘴角微微抽了抽。
说好的晚上就去看秦可卿,结果跑去南区耽搁了那么久,如今距离天亮已不到一个时辰了。
但是。
只要天还没亮,谁说现在不是晚上?
萧流云迈步朝着秦可卿所在的院落走去。
第六十六章 随风潜入夜
来至秦可卿门前,轻轻推门,没推开。
萧流云犹豫了一下,将手按在门闩处,手中劲力微吐。
喀嚓!
一声轻微脆响。
房门稍启,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瞬间飘进,一把接过即将落地的门闩, 轻手轻脚地放至一旁。
房内地龙余温犹在,空气中弥漫着独属于女子香闺的淡淡清香。
悄声绕过屏风,一旁案几上放着脂粉盒子,应该是白天用过,忘记收了,打开来看了看,里面的胭脂膏子都快抹平了。
看来得叫人买些来才行,或者......自己亲自去买?
萧流云暗自将其记在心里。
抬眼瞧去。
床榻上,秦可卿呼吸平稳,安然入睡,粉黛未施,容颜却依旧犹如月宫仙子,一把青丝拖于枕畔,宛若一朵乌云。
被褥虽然完全盖住了娇躯,但依稀间仍能看到玲珑有致的美好轮廓。
萧流云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视线下移,眉梢不由得挑了挑。
昨晚移开的陪榻,不知何时又移了过来。
上面睡着的人睡相不太好,蜷缩在一起, 将被褥拱成了一个小包,盖住了头,两只白皙的小脚丫却从下方露了出来。
虽不能确定上面睡的是谁, 但想来是宝珠和瑞珠其中一个无疑了。
萧流云也没想着避讳, 反正这两个丫头迟早都是他的人, 上前拉了拉被子, 将那两只小脚丫盖上。
然后轻手轻脚将衣服脱了, 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掀起床榻上的被子钻了进去。
刹那间。
馥郁芬芳扑鼻而来,一具温润似水的娇躯落入怀中。
感受到身旁的异样,秦可卿黛眉微颦,睫毛轻颤,很快便被惊醒了过来。
一双似云似雾的双眸先是茫然,后是惊惧,红唇微启,便要惊声尖叫。
只是还未出声,便被大手捂住了嘴按在了枕头上。
“呜......呜......”
秦可卿剧烈挣扎,眼中满是惊恐,身上的被褥都被蹬开了。
“嘘——是我!流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秦可卿愣了愣,转过头,昏暗中果然见到了那一张自己早前在心中念叨了许久的容颜。
“可卿!想我没?”
萧流云松开手,柔声问道。
秦可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下一瞬,就立马转为了愤怒。
握紧小拳头狠狠地捶打男人的胸膛,瞪着眼睛,压低了声音,怒斥道:
“你发什么疯?吓死我了!”
说话间,美眸隐隐有泪光闪过。
萧流云见状心中内疚,连忙握着她的手,歉然道: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是我做错了!”
秦可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犹然气愤不已,挣脱出手来,用力在他腰间软肉上拧了拧。
见他强忍疼痛龇牙咧嘴的模样,秦可卿心中又是一软,缓缓松开手,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萧流云已然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当今女子将名节看的极重,仅仅是流言蜚语就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更何况还是在半夜趁其睡着的时候闯入她的被窝,没被当场吓死就算是好的了。
萧流云心中越发内疚,侧过身来,从后面拥着秦可卿柔软的娇躯,感受着从她身体传来的淡淡温度,轻声道:
“可卿,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秦可卿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萧流云将头埋在她的脖子上,滚烫的呼吸吹拂着她的后颈和耳垂,继续小声地求着饶。
很快。
秦可卿的娇躯就开始渐渐发烫,不自觉的扭动着。
两人紧贴着身子,萧流云哪能感觉不到?也逐渐开始口干舌燥起来。
温热的双手缓缓自盈手可握的腰肢抚上,钻进单薄的寝衣,试图去触摸那滑嫩的肌肤。
秦可卿登时一惊,双手连忙往腰间一按,低喝道:
“住手!”
萧流云食髓知味,她初经人事,又何尝不是。
只是她刚还气愤着,自然不愿意配合。
却听萧流云轻笑一声:
“放心,我不乱动......”
然而。
就在下一秒......
秦可卿猛地转头过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要滴下水来,怒嗔道:
“你个骗子!”
“呵呵......”
萧流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很快,若有若无的呢喃和喘息就在屋内响起,仿佛奏响的美妙乐章。
......
天气转寒,天亮的也越发晚了。
这时,陪榻上的人渐渐醒了过来。
小手儿从温暖的被褥伸出,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连忙缩了回去。
但想着夫人一会儿还要洗漱,小手儿的主人咬了咬牙,掀开被褥起身下床。
刚一出被窝,小丫头浑身就打了个激灵,小脸皱成一团,慌慌忙忙地就去找厚衣服穿上。
换上一身崭新的盘锦镶花的袄子后,总算暖和了一些,脸上也开始绽放出笑容来。
去外面取来暖壶,放到案几旁,方便夫人起床后能喝到温热的茶水。
而后,去隔壁的屋子里看了看,见两个姊妹已经起床打水去了,心道两人起的真早,都不等她,转头便又回了正屋。
绕过屏风,小丫头估摸着时辰,见床榻的纱帐内依旧无动静,不免有了疑惑。
“夫人今儿怎么还没起来?”
按照往常的习惯,这时应该早已起来了啊......难不成着凉了?
小丫头心中一紧。
紧张地走上前,轻轻掀起纱帐。
“咦?这什么味?”
小丫头娥眉微颦,另一只小手放在鼻尖扇了扇,这才探头朝内望去。
一望之下,小丫头登时呆住了。
“世子殿下!”
她下意识想要惊呼,还未出声,又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榻上交颈而眠的一双男女,小脸如同火烧一般,迅速蹿红。
思路客
床榻上,萧世子紧闭着眼睛,侧着身子,一只手枕在夫人颈下,另一只手则怀抱腰肢,微垂着头,薄薄的嘴唇贴近额头,仿佛在轻嗅她的发香。
而夫人则散乱着头发,倚在世子殿下的肩膀上。
无瑕的脸颊透着红润,光彩照人,眉梢眼角,皆是春色,嘴角微翘,带着满足的笑意。
小丫头看呆了,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既有喜悦,又有羡慕。
这时,萧世子的眉梢突然动了动。
小丫头顿时一惊,生怕被抓个现行,连忙放下纱帐就要离开。
只是,刚迈出两步,一道疑惑地声音就从纱帐内响了起来。
“宝珠?”
第六十七章 李清河
宝珠面红耳赤地刚想逃离,却突听身后传来声音,小小的身子一颤,险些没站稳摔倒在地。
颤颤巍巍地回过身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时,纱帐内传来温和的声音:
“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去帮我倒杯水过来。”
宝珠愣了愣, 点点头,微若蚊吟地‘嗯’了一声。
然后默默地走到案几旁,取出一个茶杯,先用暖壶里的温水荡了荡,重新接了水,动作僵硬地端到床前。
萧流云看的心中只想笑, 稍稍移了移,给秦可卿掖了掖被褥,这才坐起身来。
轻轻掀起纱帐,抬眸目光柔和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宝珠,温柔地道了声谢,接过茶水,一饮而下。
刚刚躺着被窝里,宝珠还看不到什么,如今坐起身来,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萧流云赤着的上身上。
她没想到,在世子殿下除了俊美无双的容颜之外,竟然还有着如此伟岸的身躯。
宽阔的胸膛,匀称且分明的肌肉线条, 无一不狠狠地冲击着她的内心。
宝珠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
她年纪虽不大,但和瑞珠一样,两人对世子殿下早已是芳心暗许。
如今见着这番景象,自是芳心一颤, 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又险些没站稳摔倒。
萧流云见状,脸上浮现疑惑,轻声问道:
“你怎么了?没事吧?”
宝珠连忙摇头, 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萧流云无奈一笑,将茶杯递给她,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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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颊飞双霞,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迈着小腿儿有些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萧流云看了看犹如睡美人般尚未苏醒的秦可卿,眼中浮现笑意,低下头轻轻地在她红唇上一啄。
随即站起身来,穿戴衣服。
刚走出房门,正巧看见三个小丫头正躲在抄手游廊的一根圆柱后面窃窃私语。
想来应该是瑞珠和香菱打了水正要过来,被刚出门的宝珠拦住,正在那里解释。
这时,三个丫头也看到了出门来的萧流云,一时有些慌乱,慌慌忙忙的准备行礼。
萧流云微笑着同她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来到王府侧院,发现钟大不在,一问这才知道是去查玉牌的事了。
今日上午无事,看着天色也不方便出去游玩,萧流云想着国子监有几日没去了,便叫了个亲卫赶车,准备去混混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门房有人递来请帖,邀请他过府一叙。
萧流云表情微诧,一开始来神京的时候,送上府来的请帖的确很多,但随着他接二连三的拒绝,到后来就没什么人送帖子来了。
就近半旬,甚至连一个帖子都没有,今儿个怎么突然会来了一张?
萧流云有些疑惑,接过来翻开一看,眉稍顿时一扬。
李清河?
竟然是她!
前几日给长公主投过拜帖,却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复,萧流云还以为对方不愿意见自己,没想到今日竟然将请帖送上门来了。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随即决定前往赴宴。
半刻钟后,马车驶出王府大门,直往东北方向而去。
清河公主作为太上皇幼女,极受皇室宠爱,就连暗中针锋相对的隆治帝和贤王李准与她的关系都极好。
她控制着皇商,相当于掌控了皇室一半以上的内帑,可谓是富贵至极,虽未成婚,但已然在宫外开了府,就建在沽水旁。
冷风朔朔中。
北凉王府的马车缓缓驶入一片偌大的园林。
车厢内,萧流云能明显的感觉到,在马车驶入的瞬间,四周的密林中有大量的目光投射到这里。
耳中更是隐隐传来盔甲活动时,铁片相互摩擦的声音。
“看来清河长公主过的也不轻松......”
萧流云暗自心想。
马车直行了约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在一处四周挂着珠帘的水榭前停下。
踏踏——
厢门打开,一身素净白袍的萧流云缓缓踏步而下。
守在水榭外面的宫女见状连忙下跪迎接,口中喊道:
“拜见世子殿下!”
萧流云轻轻点头,笑道:
“都起来吧,地上凉,别冻着了!”
“多谢世子殿下!”
几位宫女欢喜地谢道,再看向萧流云时,眼神竟然显得有些娇羞。
随后有宫女引路,领着他往里面走去。
前方,朦胧纱帐横置亭中。
隐约可见,一道头戴凤冠的倩影跪坐在轻纱之后,腰板挺的笔直,双手叠放腰间,一副贵族命妇的标准坐姿。
萧流云于亭中站定,拱手行礼:
“北凉萧流云,参见长公主殿下!”
轻纱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免礼!”
“谢长公主!”
萧流云答谢之后,盘腿坐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传闻中大燕国最富有的女子。
轻纱相隔,看不清脸,身材倒是可以看过大概的轮廓。
香肩瘦削,腰肢纤细,虽正对着,无法估量胸襟,但两边上臂内侧极致的充盈,已然显示出绝对的不凡。
此外,臀部稍宽,大腿更是浑圆丰满,简直是完美的葫芦样身材,几乎可与王熙凤媲美。
可惜啊!看不到脸......
萧流云心中暗叹。
轻纱的另一侧。
清河长公主只觉北凉世子目光犹如针刺一般,让她浑身不适,黛眉微微颦起,冷声开口道:
“饭菜盛上来吧。”
亭中待命的宫女欠身应道:“是,长公主!”
然而随着宫女的离开,萧流云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清河心中微怒,却又不好说什么。
难不成还叫他别看了?
本就已经隔着纱帐了,再说这话,未免就有些过分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语气冷漠,开口问道:
“不知萧世子前日投贴,所为何事?”
萧流云想了想,忽地笑道:
“听闻长公主相貌极佳,流云心生仰慕,特来拜会!”
“大胆!”
话音刚落,纱帐之后,便传出一声怒喝。
清河早知萧流云飞扬跋扈,风流成性,但没想到竟然连她都敢调戏。
气的她娇躯微微晃了晃,头上凤冠玉珠串成的珠帘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玎玎声。
清河黛眉一竖,正欲唤人将他赶出,却忽听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只是玩笑而已,长公主切莫生气,流云只想问问,您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第六十八章 信息消失于寒风之中
天色灰蒙,冷风穿行于园林大片的松柏间。
亭下沽水静静流淌,数只鱼鹰似乎也畏天寒水冷,挂在飞檐上,抖动着黑褐色的羽毛。
忽地一声‘大胆’自亭中响起,霎时间,铁血气息惊飞林鸟,
大批披坚执锐的甲士自水榭四周涌现出来。
纷纷拔刀出鞘,一言不发,便要闯入。
这时,亭中声音再次响起。
“退下!”
众甲士脚步一滞,旋即单膝跪地,齐声应道:
“是!”
语罢,各自收刀退走, 再次藏身于密林之中。
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水榭内。
萧流云见状忍不住抚掌赞道:
“威风凛凛, 纪律严明,京营不及长公主手下甲士远矣!”
李清河沉默了片刻,不知是自语,还是询问,低声道:“还是不如北凉吗......”
萧流云笑而不语。
他看的出来,刚刚出现的那只队伍,是李清河花了大心思培养出来的。
所用铠甲和武器皆属上乘之作,再加上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花费的银子养活神京一个普通的世家都没问题。
但毕竟是圈养在笼中的鸟雀,又如何能与翱翔的苍鹰比高?
北凉与漠北接壤,为战乱频发之地, 民风极其彪悍,从军士卒无一不是久经杀伐之辈, 岂是这些人能比的?
萧流云不搭话, 李清河心中明了,自然不会多问,振了振神色, 平静问道:
“本宫得罪的人多了, 不知萧世子所说的是哪一位?”
萧流云笑了笑,正要开口,隐隐听到水榭外有脚步声传来,随即止住话头,静坐等待。
片刻后,数位宫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有了刚刚长公主的那一声怒喝,几位宫女不敢再多看他,规规矩矩地将食物整齐地摆放到面前的案几上。
当然,纱帐后面也有一份。
食物摆放完,其中一位宫女正要弯腰给萧流云斟酒,便听纱帐内传出声音:
“下去吧!”
宫女连忙将玉壶放下,欠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起身告退。
萧流云并不在意,拿起玉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隔着纱帐遥遥敬了一下,也不待清河长公主反应,仰头一口饮下。
而后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准备夹菜。
只是刚把筷子伸出,余光却瞥见纱帐上倩影一动不动,似乎正注视着他。
萧流云讪讪一笑,将筷子收了回来,随即向其讲述明月庵和魁寿街头的两次刺杀。
自身武力没说,只是说了多亏北凉亲卫守护这才安然无恙。
清河长公主静静地听着,隔着纱帐,虽看不到脸上神情,但那轻微晃动的珠帘,还是揭示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毕竟火药爆炸这等事实在太过骇人,就算有护卫再旁,也难以保证安全。
长公主显然是相信了萧流云的话,沉默了许久,语气不再如刚才那般冷漠,亲和了许多,问道:
“流云你可知对方是何人?”
李清河为太上皇幼女,理论上来说萧流云算是她子侄辈,这样称呼也无甚问题。
萧流云回答道:
“两人皆出自南疆鬼刀门,至于背后是谁指使,流云不知。”
清河面露疑惑之色。
她身为大燕国长公主,身份崇高无比,高坐庙堂之上,自不会着眼于区区江湖。
对于各大门派尚且是一知半解,更别说偏居一隅的鬼刀门了!
不过她却没在此事上多做计较,显然是已经有了打算。
轻轻笑了笑,开口问道:
“流云为本宫挡了两次灾,可有什么赏赐想要的?尽管开口便是!”
这是两人会面以来,李清河第一次笑出声,虽只是礼节性的一笑,但声音清脆悦耳,犹如涓涓泉水,沁人心扉。
我想要你,可以吗?
萧流云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特别老实,对着纱帐上的倩影,轻声道:
“我有块玉牌,想劳烦长公主帮我找到它的主人。”
“玉牌可带在身上?”
“未曾,不过我可以描述出来,此玉牌乃是上等蓝田玉所制,两侧云龙盘绕,其内无篆文,仅刻有兰花芳草。”
李清河沉吟片刻,似乎有了答案,
不过她并未马上回答,而是转而问道:
“可否告知本宫你寻找的原因?”
萧流云冷冷一笑,道:
“谁杀我,我便杀谁!”
李清河再次沉默,螓首微微抬了抬,冠上珠帘轻晃,满含深意地说道:
“若那玉牌的主人是皇室中人呢?”
萧流云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
“皇室的人也不少,那要看究竟是哪一位了,陛下总不能因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治我的罪吧?”
李清河轻笑着摇了摇头,对他话中的大逆不道并不在意,抬了抬手,道:
“先吃饭吧,再耽搁一会儿菜就凉了。”
萧流云点了点头,也不客气,端起案几上的青花白玉碗就开始干饭。
对面清河长公主看他那随意的样子,心中忽地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受父皇之命,掌管皇商更替,来往奉承的人极多,平日里根本没几个朋友,隆治帝和李准虽与她关系亲近,但也多是为了她手中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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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突然遇见这样一个既不求她,也不怕她,同时行为随意,不带任何目的接近她的人,倒是让李清河觉得挺新奇的。
除了有些好色以外.......
三两下将案几上的饭菜一扫而空,萧流云斟酒自饮,等待纱帐后长公主用完午膳后,这才起身告辞。
长公主并未挽留,只是言道以后若是有空,可以常来。
萧流云自然没有拒绝。
走出水榭,坐上北凉王府的马车,缓缓朝园林外驶去。
寒风瑟瑟,两旁密布的松柏却是郁郁葱葱。
萧流云关紧了窗户,不让风吹进来,躺在软塌上,闭眼养神。
这时,车后忽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前方赶车的北凉亲卫神情顿时一凝,扯了扯缰绳将马车停下,从车辕上抽出战刀,警惕转身看向后方。
踏踏——
一位甲士驾着黑色骏马疾驰而来,狂奔之际,地面上掉落的松针和柏叶随风荡起,漫天飞舞。
甲士很快来至车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纸信封,双手捧上,肃然道:
“长公主命属下带信过来,请世子殿下过目!”
清冷的声音自车厢内响起:
“呈上来!”
车辕上北凉亲卫拱手应是,上前将甲士捧着的信封取下,推开厢门,递给里面的小王爷。
车厢内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稍显疲惫的声音响起:
“走吧!”
“是!小王爷!”
马车再次启动,沿着道路缓缓向外驶去。
路途中,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窗外。
白色的粉末顺着指间落下,消失在凄冷的寒风里。
第六十九章 西城坊市
萧流云并未直接回府,而是让亲卫赶着车绕路去了一趟西城。
神京东南西北四城皆设坊市,其中以西城大运河沿岸的坊市最为繁华。
马车还未临近,远远地便有喧闹嘈杂声传来。
萧流云神情冷然,掀开窗帘,抬眼往外瞧去。
沿岸勾栏茶肆酒楼妓寨以及普通宅院鳞次栉比,骑楼一栋咬着一栋, 远远的看不到尽头,石街上人流如织,行人摩肩接踵,人声喧嚣,甚是热闹。
马车停在北侧牌楼之下,萧流云下车步行,来到一处酒楼前。
楼内客人不少,萧流云站在大堂内往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理会前来询问的小二,径直往掀开柜台后的布帘走了进去。
“哎!这位贵客......”
小二急匆匆地跟着进来,正要劝阻,酒楼的掌柜就在后方的院子里,见状连忙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布帘落下,内外隔绝,身体微胖,刚刚眼睛里还透着精明的掌柜神情登时一肃,抱拳低声道:
“甲四参见小王爷!”
萧流云微微颔首,问道:“钟大呢?”
“在隔壁的阁楼上。”
“带我过去。”
“是,小王爷!”
北凉暗探甲字号老四点了点头,领着萧流云来到后院的杂物间内。
移开堆积的空酒坛, 推开后方暗门,昏暗中, 出现一排向上的台阶。
自暗道拾阶而上,前方渐有白光亮起。
很快, 北凉王府在神京的一处秘密据点就出现在萧流云面前。
此处据点位于酒楼和布庄之间,外有酒幌遮掩,极其隐蔽,外人难以发现。
里面空间并不大,长宽约莫一丈,其中仅放着一张案几,案几上堆放着甲四等人收集而来的情报。
此刻,钟大正趴在案几上翻找着,想要提取其中有用的信息。
见萧流云过来,他微微有些惊讶,摇了摇头,说道:
“小王爷,这里没有找到关于玉牌的消息。”
萧流云闻言神色未动,冷冷道:
“不必再找了!”
说罢,他走向房间外侧,那里有一扇极小的窗户,透过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缓缓流淌的运河和人群拥挤的街道。
钟大愣了愣,停下手中的活,走上前来。
见小王爷面色不虞,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将视线转向窗户外面。
街道上人声鼎沸,吆喝叫卖声响个不停。
大运河的水面上,舟辑纵横,将二十多丈宽的水面挤得满满当当,船头隐隐可见神京诸多世家的牌子。
萧流云静静地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道:
“义忠亲王在世时极爱兰花,所持令牌便是此等样式。”
钟大神情一惊,立即转头看来,脱口而出道:
“贤王?”
萧流云抿了抿嘴唇,沉吟道:“此乃清河长公主所言,真假未知,不能确信,只当是一个方向,去查!”
钟大张了张嘴,有些迟疑。
萧流云眉梢微蹙,斜觑了他一眼,道:“你要说什么就说!磨磨蹭蹭的作甚?”
“小王爷,若是真的,那夫人......”
钟大神情有些凝重,心中暗暗为小王爷苦恼。
秦姑娘与小王爷恩爱有加,过不了多久就会过门成为真真正正的世子妃。
可偏偏她又是义忠亲王遗女,与贤王李准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若查明真是李准在暗中出手,小王爷到时是杀?还是不杀?
萧流云眸光波动了一下,看着窗外街道上热闹的人群,沉默了下来,良久才轻声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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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杀本世子的人,绝不能活着。可卿......我会和她解释清楚的。”
钟大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萧流云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临走前突然转过身来,问道:
“对了,拐走香菱的拐子和那个见死不救的门子,你关哪里去了?”
钟大怔了一下,回道:
“关在王府的地牢呢。”
萧流云根本没去过地牢,自然不知道,随即不假思索地说道:
“把那拐子杀了,另外一个送到北凉去,打十年仗,如果还活着就放他回来!”
钟大咧了咧嘴,抱拳道:
“小王爷英明!”
......
从酒楼走出,萧流云心中想着事,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胭脂铺前。
看着上方刻着‘凝脂坊’的牌匾,顿时心中一动。
这铺子萧流云听秦可卿提起过,似乎还挺喜欢的。
想起昨夜在可卿房中看到的空了的脂粉盒子,他没有多做犹豫,抬脚便进了铺子。
坊内的客人并不多,只有几个作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挤在柜台前挑选。
一旁,一位妇人正在给她们介绍新出的款式。
可惜她们并非是为自己购买,自家小姐没有给她们那么大的权利,任妇人说的口干舌燥,那几个小姑娘也只是挑了几盒惯用的买下。
看着几个小姑娘离开,那妇人摇了摇头,正准备将柜台上展示的脂粉盖上,就见一位身着白衣的俊俏公子走了进来,顿时眼前一亮,热情地上前迎道:
“这位公子快里面请!”
萧流云点了点头,微笑道:“掌柜的,我想给我家夫人买些脂粉。”
妇人看着他那过于英俊的面容,口中忍不住称赞道:“贵夫人真是好福气!”
也不知这一句是赞他生的俊美,还是赞他亲自来帮夫人买胭脂,亦或者二者皆有......
萧流云笑了笑,并不搭话。
来到柜台前,看着上面琳琅满目、五光十色的胭脂水粉,顿时傻了眼,嘴角抽了抽,转头道:
“掌柜的,要不您给我介绍介绍?”
那妇人眼中一喜,立马笑道:
“当然可以!”
......
“当然不行!”
史家别院,二婶婶冷着脸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有些嫌恶地说道:
“你的胭脂我如何能用?行了,行了,你快下去吧!”
史湘云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地上裂开的粉盒,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垂下头转身缓缓离去。
回到居住的小屋,湘云默默地关紧门窗,然后掀起被褥,将自己埋在被窝里。
“都怪自己太不小心了!”
湘云小声地说着,只说给自己听。
她本是去把做好的女工给二婶婶看的,结果去了才发现屋里根本没人。
正要离开,却忽然看见妆台上的胭脂盒子不知是谁忘记盖了,于是她上前便要将盒子盖好,但没想到一个没拿稳,盒子掉落在地,啪的一声,竟然摔碎了......
“史安嚎了一晚上,二婶婶心情本就不好,我还这时候去惹她,挨了骂也是活该!”
被褥下,湘云挤了挤眉毛,想要做出平时豪气的模样,却怎么也做不出来。
想到刚刚二婶婶的眼神,委屈地有些想哭。
但,下一秒。
被褥忽地从内掀开,小小的身子猛地站起来。
“打坏了别人的东西,我史湘云赔她便是,只是躲在被子里哭算什么好汉?”
湘云喃喃道,神色瞬间一振,立马跑到一旁的橱柜开始翻找起来。
将自己私藏的碎银取出,放在床榻上仔细地数了数,数过三遍以后,小圆脸上已然满是肉痛之色,叹道:
“唉!听三姐姐说凝脂坊的脂粉挺贵的,也不知道我辛辛苦苦存的银子够不够.......”
第七十章 史湘云
凝脂坊内。
萧流云很快就后悔了,他万万没想到现今女子在化妆这件事上竟然已经细分到了这个地步。
光是唇脂,从朱赤到浅绛就细分了近二十个颜色。
跟别说跨度更大的妆粉,已经是从食物干到矿物了。
萧流云听得脑袋嗡嗡直响。
“公子,这个玉女桃花粉乃是以白色茉莉花仁提炼而成......”
一旁的妇人还在介绍。
“掌柜的,你先等一下!”
萧流云打断她的说话,皱了皱眉, 环顾四周,问道:
“你这里总共有多少胭脂?”
妇人愣了愣,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在说,公子你这是要将这里包圆了不成?
是的,她没有想错。
萧流云发现自己虽然吃过可卿唇上的胭脂,但至于具体是什么种类, 什么色号,是花汁还是矿石粉,他全都一无所知。
既然这样, 不如干脆全买了得了。
反正家里不是还有三个小丫头吗?又不是没人用......
“你这铺子里的我全买了!”
萧流云平静道。
妇人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顿时就兴奋了起来,红光满面地说道:
“公子您请稍坐片刻,我拿账本过来!”
萧流云点了点头,嘴角勾起微微浅笑,道:“去吧!”
那妇人连忙跑到柜台后面,取出钥匙,将账本取出。
“公子,本店目前存有花钿、唇脂......”
“等等!”
萧流云连忙打断,道:“你只需要看一下要多少银子,这些不必给我细说!”
“啊?好好好!”
妇人又惊又喜,很快拿来算盘,开始计算。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她将算盘放下,用笔在一旁的纸上记下了数额,随后拿着纸张走道萧流云面前。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紧张地说出了一个数字:“公子, 约莫八百两......”
凝脂坊坐落于西城豪富之地,所售之物皆属上等,最便宜的石黛,一只都要半两银子,非一般人家所能承受。
这八百两银子的确是目前凝脂坊内所有货物的总价,并非是虚报的数目。
“还行!”
萧流云点了点头,神色不动地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对方。
妇人拿起银票一看,上面写着的正是白银一千两。
一时间,狂喜之色溢于言表。
连忙打开柜台下的抽屉,就要将那多出的两百两银子找给这位公子。
这么大的客户,运送的费用她哪还好意思收,自然免了。
萧流云见状,却是摇头笑着道:
“多的那些算赏你的!”
妇人神情微怔:
“那......怎么好意思?”
萧流云随意地摆了摆手,站起身来,道:“将东西送到东城北凉王府,到时门口自会有人接应!”
北凉王府?
妇人眼睛瞪大,心中所想瞬间脱口而出:
“您就是萧世子?”
萧流云笑了笑,并未回答,转身正要离开。
就在这时。
门口处,一个穿着小厮衣服,头上带着毡帽,做男儿打扮的小姑娘大步走了进来。
小圆脸,大眼睛,眉眼间带着英豪之气,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小锦囊。
她走到柜台前,垫着脚尖看了看,指了指上面的一个粉盒,小声问道:“掌柜,这个金玉颜多少钱一盒?”
“这......”
女掌柜有些为难。
小姑娘眉毛微扬,举了举手里的锦囊,说道:
“你照实说便是,我又不是出不起银子!”
女掌柜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萧世子,无奈道:
“这位小贵客,实在抱歉,本店的胭脂水粉已经卖完了......”
那小姑娘眉梢当即一竖,指着琳琅满目的柜台,声音顿时变大,气冲冲地喝道:
“这里这么多,你却说卖完了?你莫不是觉得我年幼可欺?”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萧流云笑道:“拿一盒给她吧!”
店里的货都是萧世子一个人的,他都这么说了,妇人还能说什么呢?随即弯下腰来,便要去取那放在众多脂粉中间的金玉颜。
趁着个功夫,史湘云转过头来,看向萧流云,疑惑地问道:“你才是这店里的掌柜?”
“不是。”
湘云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又听那男人说道:
“我只是把这店里的脂粉全买下来了。”
湘云愣了片刻,偏过头去,看向那多到让她目不暇接的脂粉盒子,而后又转回来,看着身旁的这个相貌不凡的男人,好奇地问道:
“你都买下了?这得花多少银子?”
“不是很多。”
“鬼才信!”
史湘云皱了皱鼻梁,哼了声,不再理他。
柜台后,女掌柜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盒子,笑道:“给,小贵客,这是您的金玉颜。”
“多谢!”史湘云连忙应了声,垫着脚接了过来,小心地用手帕包着放好。
而后一边低头翻着锦囊,一边问道:
“掌柜,这个多少钱?”
女掌柜笑着道:“诚惠白银五两!”
史湘云翻动锦囊的手瞬间一停,抬起头来,惊道:“这么贵?”
女掌柜没有解释,只是笑道:
“小贵客若是觉得昂贵,可以选择其他稍廉价一些的。”
史湘云脸色一苦,她摔碎的粉盒就是这个,总不能因为短了银子就买一个差一点的回去吧......
一旁的萧流云见状,笑着问道:
“你还短多少银子?”
湘云低头数了数,嘴巴扁了扁,道:“差二两。”
萧流云想了想,道:
“你把那三两银子给我,我便宜卖你罢了!”
史湘云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种好事降落在她的头上。
旋即后退几步,警惕地看了萧流云一眼,大声道:“你想干什么?”
“不要算了......”
萧流云无语,摇了摇头,朝着铺子里的女掌柜说道:“记得将东西送到我府上来!”
说罢,转身跨出凝脂坊的大门。
“公子慢走!”
女掌柜躬身相送,并未叫破他的身份。
一旁史湘云犹豫了片刻,朝着女掌柜喊了一句‘他已经将盒子卖给我了’,便匆匆忙忙地跟着跑了出去。
凝脂坊外的桃花街上,史湘云小跑着追上萧流云,连带着锦囊一起将银子塞进他的怀里,气喘吁吁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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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欠你二两银子,以后一定连本带利还你!”
萧流云愣了愣,将锦囊随手往怀里一塞,点了点头,平静道:“可以。”
兴许是因为同路的缘故,史湘云并未就此离去,而是跟着萧流云一起往街口方向走去。
为了照顾对方短小的步伐,萧流云只得稍稍放慢了些脚步。
走着走着,史湘云突然问道:
“对了,你都没说你名字,我以后怎么还你银子?”
“你先说你的。”
萧流云还是挺喜欢这个性格和男孩子差不多的小姑娘的,自己名声不怎么好,担心说出来吓着对方,便想先打听打听她的底细。
史湘云有些不满,踢着脚下的石子,嚷嚷道:
“哪有让女孩子说自己闺名的?”
萧流云眉头微皱,低下头看向她,神情疑惑地问道:“你是女孩子?”
史湘云表情精彩之极,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待看道身旁男子眼中的戏谑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戏弄了,皱了皱鼻梁,重重地哼了一声。
萧流云眨了眨眼睛,无所谓地笑道:
“你不说便不说吧,那银子就当送你了.......”
史湘云顿时急了,连忙道:
“那可不行!我史湘云怎么能白白占你便宜?”
萧流云眼角微微一缩,偏过头,怔怔地看着身旁作男儿打扮的小姑娘,试探性地喊道:
“史......湘云?”
史湘云立马抬起头,疑惑地问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萧流云木然地回道:“你......刚刚自己说的。”
史湘云皱着小圆脸,仔细地回想了一番,脸蛋顿时红了起来,有些尴尬地低着头去,踢着脚下的石子。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两人终于走到街口。
萧流云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
“你应该是保龄侯史家的人吧?我也住在东城,要一起吗?可以送你!”
史湘云摇了摇头。
青天白日下走在一起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但车厢毕竟是暗室,还是需要避讳的。
萧流云自然明白,随即点了点头,告辞离开。
刚走出数步,身后便传来声音。
“喂!你名字还没说呢!”
“......”
“我问你呢!”
“我叫.......宁风卷!”
第七十一章 无功不受禄
傍晚,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
萧流云嘴角含笑,正想着刚刚遇见的那位姑娘,突然感觉马车顿了顿,旋即挑帘往外看去。
前方北凉王府正红朱漆大门外,两尊姿态威严的石狮子旁,站着一位中年官员, 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乌衣的顺天府衙役。
萧流云正想让亲卫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就见那官员眼睛一亮,连忙提着衣摆,急急跑上前来,于马车外俯首躬身:
“下官顺天府推官李莱,参见世子殿下!”
萧流云上下打量着此人,声音清冷:
“有事?”
李莱低下头不敢直视萧世子的双眼, 恭恭敬敬地道:
“昨晚南城簸箕巷子内发生了一起命案,经查明其中一位名叫殷玉的死者出事前曾于锦香院和世子殿下会面, 府尹大人特遣下官前来......”
萧流云眉梢微蹙,打断道:
“你的意思是,顺天府尹怀疑是本世子让人干的?”
推官李莱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慌忙道: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只是现场留有多家府邸的腰牌,牵扯极广,府尹大人也不敢怠慢,这才遣下官过来向世子殿下问一问当时的具体情形。”
神京城内,顺天府下还有大兴、宛平两个县衙,普通命案都不用递至府衙,交由他们处理即可。
那些递上来需要府衙侦查裁决的案件, 要么是案情重大,已经造成百姓恐慌, 要么就是牵涉极广,下面的人不敢擅自侦查。
南城一案有两位死者, 稍年轻的尚未查明身份, 年老的已经查清楚了, 正是近段时间以来,在勋贵之中混的风生水起的殷玉殷大师。
县衙不敢擅自处置,便将案子呈至顺天府衙门。
顺天府尹起先还没在意,待看到移交上来的诸多勋贵世家的腰牌后,脸马上就绿了,连忙加派人手出去查探。
这一来二去,便查到了北凉世子萧流云的头上。
锦香院人多眼杂,当晚很多人都看见了保龄候府的史安和一位满头华发的耄耋老人进来,也看见了随后北凉世子萧流云叫人殴打史安的场面。
打完人之后,在众多北凉亲卫的护卫下,萧世子进入雅阁,过了许久,殷玉才扶着史安出门。
再之后,殷玉于南城遇害。
萧流云皱了皱眉,声音平淡道:
“若是本世子不说呢?”
李莱脸色一僵,北凉世子地位崇高,不想说他能有什么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
“此事下官会如实回禀府尹大人,大人定会明察秋毫,公正定夺。”
“哼!”
萧流云闻言哼了一声,冷冷一笑:
“好一个明察秋毫,本世子遇刺的案子拖了快一个月了吧,顺天府和三法司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你们就是这么个明察秋毫的?”
“这......”
李莱额头微微冒汗,呐呐不敢多言,身后的几个衙役也是臊眉耷眼的,连头都不敢抬。
萧流云见状不耐烦地说道:
“什么时候把刺杀的案子查清楚了,再来与本世子说话!滚吧!”
说罢窗帘落下,马车缓缓前行。
一旁李莱等人贴着墙站着,看着马车自面前经过,一动也不敢动。
......
保龄侯府。
史湘云警惕地环顾着四周,见无人经过后,快步走到侧院的后门前。
咚咚——
随着门声敲响,里面很快便传来了零乱的脚步声。
门后,一位听起来年纪不大的丫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姑娘,是你吗?”
史湘云神情一喜,连忙道:
“缕儿,快开门!”
嘎吱——
院门打开小半,史湘云连忙钻了进去。
“没被发现吧?”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一边小声问道。
丫鬟和她年纪差不多大,闻言摇了摇头,紧张地说道:“姑娘,你快去将衣服换了吧,万一被太太她们看见,又要挨骂了......”
史湘云扬了扬手中的帕子,眉开眼笑地说道:“我才不怕她们!”
虽是这样说,她还是连忙和缕儿往自己的小屋跑去。
这缕儿并不是史家派来的,而是她姑奶奶史老太君送给她的丫鬟。
两人都十分天真活泼,性子相近,虽然在史家不怎么受待见,但两人时常玩在一起,倒也过的快乐自在。
回到屋内,湘云赶忙把身上的小厮衣服脱了,换上一身看上去稍旧的貂鼠短袄和棉裤,便拿着急匆匆地拿着脂粉盒子出门去了。
穿廊过栋,来到正院二婶娘住的屋子。
门关着,问了问一旁正在清扫落叶的丫鬟,才知道是看史安去了。
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推门进去,将脂粉盒子放在了妆台上,随即转身离开。
正往回走,忽然有丫鬟跑过来告诉她,说荣国府的人来接她过去玩,马车已经停在侧院了。
史湘云顿时欢声雀跃了起来,连忙带着缕儿坐者马车往贾府去了。
贾家,荣国府。
湘云先是拜见了姑奶奶、大太太和二太太,高高兴兴地说了会话,就被贾宝玉和几位姊妹拉到内院假山后的亭子去了。
一行人在亭子内的石凳上坐下,他们的贴身丫鬟譬如袭人、司棋、入画等等连忙将糕点果盘端上来,沏好茶,又点燃了铜炉里的熏香,服侍着少爷姑娘们玩乐。
薛宝钗因为天寒,又加上哥哥薛蟠在养伤,倒是没有过来。
刚一坐下,贾宝玉就凑上前来,悄悄问道:
“云妹妹,你见着那人了没?”
史湘云怔了一怔,奇道:“什么那人?爱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贾宝玉登时急了,瞪着眼睛,道:“那晚我们在二姐姐房里说的,云妹妹莫不是忘了?”
“哎呀!”
史湘云小手猛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恍然道:“还真被我给忘了。”
说着,转头看向迎春,歉然道:“爱姐姐,我错了,过几日,过几日我一定帮你去见一见。”
迎春却是丝毫不介意,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柔声道:
“要不云儿还是别去了罢,父亲最近并未找我,兴许这亲事只是一句空言罢了......”
贾宝玉闻言顿时一喜,仰着脑袋,正要开口。
一旁俊眼修眉的探春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
“我昨日无意间听人说起,王家的凤丫头和琏二哥哥的婚事似乎要提前了,大伯父兴许在忙这事,这才没有时间找二姐姐谈话。”
“啊?”
众人都十分惊讶,婚事定下之初,便已然确定好了良辰吉日,这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更改?
几人想了半晌,也想不明白,只隐隐觉得或许又与那飞扬跋扈的萧世子有关......
“依妹妹这样说,二姐姐还是得嫁人?”
贾宝玉面色一苦,扁着嘴巴,转头看向身旁的黛玉。
黛玉心想又不是我说的,看我做什么?随即白了他一眼,连回他的兴致都没有。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
“爱哥哥这是在说的什么话?咱们又不是庵里的尼姑,哪有不嫁人的?”
贾宝玉哼哼两声,连忙站起身来,气冲冲地说道:“那我宁愿你们都是尼姑,也不想看到你们嫁人!”
这......
几位姊妹又气又想笑,皆说不出话来。
有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兄弟,她们时常都会感到无奈。
见气氛稍显沉默,有些后悔刚刚开口的湘云连忙轻咳了一声,小圆脸儿神情肃了肃,极力作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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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们是不知道,我现在还欠着别人账呢!”
几人的注意力立马就被吸引了过去,也顾不得刚刚宝二爷惊世骇俗的言语了,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于是,湘云就将自己是怎么打碎婶娘的粉盒,又是怎么出门去买新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事等等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云妹妹是说那人将凝脂坊的所有胭脂全买下了?”
一旁的贾宝玉瞪着眼睛问道。
他倒不是惊讶于要花多少银子,而是竟然会有人一次性买这么多胭脂回去。
难道也是和我一样,喜欢吃女孩子唇上的胭脂吗?贾宝云心中暗暗想到。
史湘云却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道:
“没错,整个凝脂坊都被搬空了,要不是我去的早,说不定连婶娘惯用的金玉颜都没了。”
“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探春有些好奇地问道。
虽然荣国府姑娘少爷的月前都一样,都是二两银子,但人和人始终是不同的,宝玉深得老祖宗疼爱,基本上是要啥有啥,根本不愁银子花。
但探春她们不同了,虽然每月也会剩下一些,但也不多。
反正凝脂坊的胭脂她们平时是没那那么多银子去买的......
史湘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最后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委屈巴巴的地说道:
“那人没说,我倒是不知,不过我存下的三两银子全花了,还倒欠那人二两,以后的日子啊,恐怕只能仰仗哥哥姐姐了!”
话音刚落,贾宝玉当即笑道:“云妹妹莫急,一会儿去我屋里,我叫袭人拿些银子给你。”
“不行!”
湘云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就欠爱哥哥的了,不都是欠账,欠谁还不是一样?”
贾宝玉不耐烦这个,嚷道:
“云妹妹你也忒俗了,我又在乎这些,不叫你还!”
湘云哼了一声,挑了挑眉道:
“无功不受禄,若是有什么手工活儿给我,发工钱我倒是愿意,白送的,我才不要!”
贾宝玉闻言脸都快被气青了。
第七十二章 出城
天色渐晚。
亭子里挑起了灯笼,四面挂着的避风竹帘放了下来,铜炉内烧的稍微旺了一些。
“这是人的名字?”
贾宝玉一听到‘宁风卷’这三个字又炸了毛,站起来嚷嚷道:“指不定是骗你的,云妹妹你莫被他骗了!”
史湘云却有些不服气,扬起眉尖说道:
“爱哥哥说的哪里话,别人实实在在地借了我银子, 骗我什么了?”
贾宝玉脸色一僵,脑子里迅速转了转,却是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哼哼两声,又坐了下来。
探春在一旁笑道:
“且不说这名字真假,云儿你连别人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银子恐怕是还不了了。”
湘云又是一拍脑袋, 一惊一乍地道:“对啊,我怎把这事给忘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黛玉坐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这时忽地黛眉微颦,抬眸看了看正暗自懊恼的湘云,嘴角露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说道:
“云儿你可仔细着吧!指不定哪天你们俩就碰着了......”
众人听她话中似有深意,正欲细问,却见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一个丫鬟笑着走进来,说道:“老太太让我来请少爷和姑娘们过去用膳!”
几人连忙停下声来,起身往贾母院子里去了。
......
深秋过后,虽然没有下雪,但寒气却一天比一天的重起来。
趁城外园子桂花还未凋零,萧流云带着闷在府里许久的秦可卿和三个小丫头,一大早便驱车往城北方向赶去。
晨雾朦胧,空气中凝结的水汽依附在车窗的布帘上, 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车厢内,宽阔的塌上铺着柔软的貂皮。
香菱毫无形象地趴在上面呼呼大睡着,小腿儿屈着, 将被褥拱成了一个小包。
青丝未梳, 散落在枕边,精致的小脸即使是睡着了,也依旧是懵懵懂懂的模样。
一旁,宝珠和瑞珠穿着崭新的镶花马褂,外面套着云狐皮的袄子,正围着妆匣,喜滋滋地试着世子殿下刚买回来的胭脂水粉。
上次拉回三大车绸缎都被做成了衣服,各种款式的都有,小丫头们爱美,又担心衣服放旧了,所以常常更换着穿,近段时间基本上每天穿的都是新衣服。
而在另一次,秦可卿静静地倚在萧流云怀里,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以及车厢外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眉眼间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在想什么呢?”
萧流云低下头,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笑着问道。
秦可卿将身子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也不知道是怕冷还是怎么, 红唇轻启, 幽幽说道: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出城......”
她是真真切切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
秦家虽有着秦业这么个小官儿, 却着实清贫的很,不像贾府那般,还有庄园可以让姑娘们玩乐。
随着心学在南方再度兴起,神京这边也渐渐受到影响,名门闺秀们可以在上元节的这一天晚上,出门观看满城辉煌灿烂的灯火。
当然必须得乘坐轿子,轿旁丫鬟随从,轻易不得下轿,必要时甚至要以面纱遮脸,防止被外男看到。
秦可卿也就成亲前去过一次,看了半刻钟不到,就被谨慎的瑞珠拉回去了。
所以在知道萧流云要带她出来游玩时,她虽然面上没表现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
等到坐在马车里,听到窗外人声渐去,流水潺潺,雀鸣清脆,整个人的心境似乎都大有不同。
萧流云揽着她的腰肢,低头轻吻她的秀发,轻声道:“你若是喜欢,我们以后就住在外面也行。”
秦可卿轻轻摇了摇头,道:
“这里住着也未必习惯,再说流云你还在念书,来往也不方便。”
萧流云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
“你说了算!”
秦可卿俏脸微红,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将头转回来,娇哼了一声,不理他。
萧流云笑了笑,抱着她的手稍微紧了紧。
神京城北面不远,有一座大山,峰峦雄伟,其形若龟,遂被人称之为玄武山。
此地丛林茂密,地形复杂,山头极多,有流泉飞瀑,也有乱石山林。
诸多山头被围了起来,在其中圈养狐灌豺狼野兽,每年冬天,都会有一些王公贵族进山猎游。
北凉王府购得的园子在山的西侧,这里地势较为平缓,里面种满了桂花树,此刻满园的桂花盛开,犹如鎏金一般镶嵌在玄武山上。
园子内玩乐的地方不少,既有温汤可以沐浴,也有鱼塘用以垂钓。
山下更是有一片偌大的湖泊,可以满足泛舟湖上的雅兴。
晨雾仍旧朦胧,朝阳尚未升起,马车行驶在寂静的山间小道上。
半路上,香菱终于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茫然地坐了起来,呆呆地坐了半晌,直到听到瑞珠和宝珠的笑声,这才回过神来。
百盟书
抬头见车厢内四人都看着自己,脸颊瞬间一红,连忙掀起被子又钻了进去。
看着她掩耳盗铃的模样,四人皆是一笑,萧流云摇了摇头,笑道:
“行了,既然醒了,那就快起来吧!”
过了半会儿,香菱才掀起被子,将小脑袋露出来,怯怯地看着几人,满脸疑惑地小声问道:
“我明明在屋里睡的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旁的宝珠顿时哈哈大笑,笑的捂着肚子在榻上打滚儿,瑞珠都看不下去了,暗暗踢了她一脚,从橱柜中取出香菱的衣服,上前说道:
“今儿起的早,菱妹妹还睡着,世子殿下不想吵醒你,便将你抱到车上来了。”
“啊?”
香菱惊讶地睁大眼睛,转头看了一眼正对着她微笑的萧流云,连忙低下头来,耳根子都红透了。
“香菱姐姐大懒虫,昨晚我们明明是一起睡的,你看我起的多早,哈哈......”
宝珠凑到香菱面前,小脸蛋笑开了花。
瑞珠伸手把她扒拉开,顺带着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人家菱妹妹平时早睡早起,多半都是因为你,知道今天要出来游玩,昨儿半夜肯定兴奋的睡不着觉,将菱妹妹吵着了,所以才这么晚起来!”
按照日子,瑞珠昨晚到夫人房间陪榻上睡去了,并未和她们睡在一起,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能不知道宝珠的性子?都不用细想,就猜得到昨晚的情况。
宝珠挠了挠后脑勺,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由得讪讪一笑,上前拉着香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香菱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吵你的......”
香菱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事的。”
一旁,萧流云笑了笑,说道:
“食盒里饭菜应该还温着,香菱快把衣服穿上,先起来把饭吃了。”
香菱愣了愣,抬起头来,呆呆地看了看。
瑞珠在给她挑选今日要穿的衣服,宝珠手里提着食盒,正满含歉意地看着她。
在两人身后的长凳上,世子殿下笑容亲和,夫人眼神温柔中带着关切。
刹那间,一种莫名的滋味涌上香菱的心头。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第七十三章 前奏
“叽叽——”
林间鸟声此起彼伏,不断地撩拨着三个丫头的心。
年纪最小,最是活泼好动的宝珠首先按捺不住,跑过来一脸期待看着萧流云和秦可卿,询问能不能打开窗户,看一看外面。
在得到应允后,三人顿时欢呼雀跃了起来, 旋即将窗帘响起,踮起脚尖,探头往外张望。
幽幽山林间,除了这辆缓缓行驶的马车外,别无他人。
清冷的晨风从窗户吹进来,车厢内的浊气瞬间一空, 众人顿觉神清气爽。
秦可卿微微感觉有些冷, 却也不想坏了他们兴致, 将身子往后移了移,缩进萧流云披着的狐裘里,玉手搓了搓,悄悄塞进他的腰间......
萧流云眉头顿时一挑,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去。
秦可卿抿着红唇不说话,眼角带笑,睫毛弯弯。
萧流云心道这妮子越来越活泼了,眨了眨眼睛,指尖轻轻一挑。
怀中佳人上衣的排扣就被解开了几颗。
下一秒,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秦可卿玉容微僵,美眸中登时闪过几分慌乱,流云的手并不冷,反而很温暖,只是他抚摸的位置......
她连忙想要挣扎, 却又如往常一样,被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然后,便听身旁男人喃喃出声:
“好软.......”
秦可卿黛眉一竖。
“咳咳......”
萧流云赶忙若无其事地轻咳了一声,低头附在她的耳边, 道:“说错了, 是好暖!”
秦可卿轻哼了一声,脸颊逐渐红润,美眸狠狠地瞪着他,贝齿轻咬红唇,小声嗔道:“登徒子!”
一路上,三个丫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兴奋地不停地大呼小叫。
从未出过城的宝珠瑞珠,和数年颠沛流离,不敢有任何放松的香菱,第一次能有机会自由自在地出来游玩。
她们为飞鸟穿林而惊呼,为草丛中一窜而过的松鼠而激动,就连路边的一株野花,一棵奇怪的小草,她们也会忍不住心生喜悦。
一旁的萧流云忍不住被这股情绪感染,将佳人怀中的手掌拿了出来,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然后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面前吵吵闹闹的丫头们。
秦可卿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氛围, 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娇羞地看了男人的侧颜一眼,螓首偏了偏,将自己埋在了暖和的怀抱里。
笔趣阁
......
当马车驶到庄园大门前的时候,朝阳已然升起。
晨雾渐散,昨夜凝结的霜露开始融化,地面显得有些潮湿。
萧流云先让她们在车厢内等着,自己一个人走下车来。
钟大早已等候在外面,见状上前恭敬道:
“小王爷,整个庄园已经完成部署,王府的亲卫占据了各个要道,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萧流云瞟了他一眼,淡淡道:
“这天儿那么冷,哪还有苍蝇?”
钟大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笑。
“对了,前段时间不是派人去了姑苏吗?香菱的父母有消息了没?”
这时,萧流云想起路上香菱呼唤雀跃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若香菱当初没有被拐,兴许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吧......
见问的是正事,钟大神情登时一肃,沉声道:
“暂时没有,不过有兄弟寄了一些以前的信息过来。”
萧流云回头看了看车厢,随即走远了一些,看着钟大低声道:
“说来听听。”
钟大点了点头,说道:
“当年甄家住在十里街仁清巷内的葫芦庙旁边,但在香菱小姐被拐后,葫芦庙发生了一次意外失火,把整个甄家都给烧成了一片瓦砾场。
香菱小姐的父母倒是没事,先是到自家田庄住着去了。
然而偏值水旱不收,饥民如蝇,盗匪如麻,官府为了缉盗,肆意搜刮,两人根本无法安生,无奈之下只得折变了田庄。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他们具体是到了哪里,现在还没有消息......”
说着就连钟大自己都有些不忍心了。
根据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这甄家着实也太倒霉了!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甄家福没看到什么,祸那真叫一个接二连三。
好好的女儿丢了,房子没了,田庄贱卖了,现在就连人都失踪了......
一旁的萧流云皱了皱眉,这些事他隐约间知道一些,倒不是那么惊讶,只是他忽然想起,香菱他老子现在不会已经当道士去了吧!
要是真成了道士,跑去云游四方的话,他就算把北凉大军都拉过来,也不见得能寻得着啊!
他正自郁闷着。
“对了!”
钟大突然拍了拍脑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连忙说道:“应该快了!一个甲子号的兄弟来信说,他现在在找当年仁清巷的住户,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来。”
萧流云这才点了点头,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一条正确的路子,找到曾经认识甄士隐一家的人,最好是问问甄家有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的,再依着线索去寻。
说完香菱的事,萧流云正准备返回车厢,却不料刚走两步就被钟大叫住了。
只见他神情无比凝重,严肃说道:
“小王爷,这次传回来的消息里还有另外一件事。”
萧流云极少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怔,问道:
“何事?”
钟大看了看四周,见马车和亲卫都离有些远,听不到这边的说话,这才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江南最近暗流涌动,白莲教活动异常频繁,朝廷虽派了军队过去,但恐怕要输!”
“嗯?”
萧流云眉梢紧蹙,正想问凭什么,却突然想起,刚刚钟大描述的甄家田庄的景象。
水旱不收,饥民如蝇,盗匪如麻......
这些不就是一场起义的前奏吗?
白莲教算是造反的老字号了,民众基础还是有的,背后支持他们的豪富可不少。
一旦挽起袖子开干,说不定还真能让这群人干出一番事业来!
前任魁首陆远山乃昔日江湖第一高手,现任魁首赵河图也在江湖十大之列,振臂高呼,就算无法做到天下景从,驱使一些江湖上的愣头青还是可以的。
要高手有高手,要炮灰有炮灰,甚至连资金都不缺......
萧流云越想,表情越是凝重,立即吩咐道:
“加派人手去江南,务必要查清楚白莲教那边的具体情况。还有,尽快将香菱的父母找到,接回神京来!”
钟大连忙拱手道:
“是!小王爷!”
第七十四 桂花园中
天色越来越明亮,雾气已然完全消散。
一轮喷薄的红日自东方的山巅升起,,霞光像缕缕金光浮游中天。
与满园金黄色的桂花交相辉映,景色美丽,煞是动人。
平日里照看园子的下人早就安排了出去,就留下了几个婆子在这里。
外面也有北凉亲卫把守着, 不用担心会有人闯进来。
盛开的桂花间,三个小丫头穿着厚厚的袄子,踩着鹿皮小靴,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跑着,欢呼雀跃声不断响起。
“北凉那边可难有这般美景!”
在她们身后,萧流云看着一望无际的花海, 屈指拨开酒葫芦上的塞子,往喉咙里灌了一口桂花酿, 悠悠说道。
秦可卿依偎在他身边, 初升的晨光照耀在她的脸颊上,无瑕白净的肌肤上泛起点点金黄的红晕,让人忍不住想要啃一口。
可卿螓首微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侧脸,美眸中满是幸福的光彩,柔声道:
“只要是与流云在一起,无论在哪里,奴家的心里都是欢喜的。”
这女人,怎地这么可爱?
萧流云心中火热,牵起她软乎乎的小手,凑上前小声道:
“咱们去上面看看。”
秦可卿以为他想登高望远,便点了点头。
留下三个丫头在此地玩乐,两人沿着青石小道慢悠悠地朝上方走去。
行至半路, 四周的空气逐渐温热潮湿,隐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看来上面就是温泉所在了。
萧流云抬头望了望, 心中暗暗想道。
再行了数百步, 转过一个拐角, 山腹处一座幽静的小筑忽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小筑内雾气氤氲, 大片竹林夹道,相互依偎的长竹,在风中轻轻摇摆,丽影挲挲。
也不知谁想的,竟然在小筑四周的飞檐上挂了铜铃。
这些铜铃在整日不散的雾气侵蚀下,已然锈迹斑斑,摇摇欲坠。
可饶是如此,微风拂来,铜舌撞击内部,铜铃依旧能发出轻脆的铃音,十分的悦耳。
秦可卿美眸流光溢彩,显然是爱极了眼前的景象,只觉就如诗词中所描绘的烟雨江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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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流云见状微微一笑,牵着她,缓缓朝小筑走去。
雾是细小的雨,雨是长大的雾。
氤氲的雨雾将两人笼罩,两人的头发和披在外面的衣裳很快便变得有些湿润起来。
刚一走近, 秦可卿黛眉忽地颦了颦, 摸了摸身后的披风,惊声说道:“哎呀!这火狐皮子可不能沾水, 流云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因为住不了多久,她就只带了这一件披风,若是打湿了,那可就没得换了。
萧流云原本还想在水中嬉戏一番的,见状也只能无奈而返,心里打算着晚上的时候再过来。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刚一下来,就见香菱捧着一个木制的托盘跑上前来。
“殿下,夫人......”
香菱刚想要行礼,就被萧流云拦在,指了指托盘里的糕点,问道:
“这是?”
香菱眨着大眼睛,将托盘捧到头顶,声音清脆地大声道:
“厨房送来的桂花糕,殿下和夫人尝一尝吧,可好吃了!”
秦可卿伸手将盘子接过,放到一旁,睫毛弯弯,微笑着道谢:
“谢谢香菱妹妹!”
萧流云则是哈哈一笑,弯下腰来,一把将香菱抱起,笑着问道:
“香菱,最近过得还习惯吗?”
香菱俏脸瞬间一红,连忙转头向夫人看去,得到却是一束温柔的目光,心中的紧张感才稍微松了松,低下头来小声说道:
“大家都对我很好......”
萧流云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又问道:
“那香菱以后都留在王府好不好?”
香菱愣了愣,抬起头来。
世子殿下表情认真,她嘴巴嗫嚅着,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萧流云将她放在地上,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道:
“就随便问问,快去玩吧!”
香菱茫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后走去。
走出约莫三丈的距离,小小的人儿突然回过身,小跑着朝这边跑来。
萧流云眉头一挑,弯了弯腰,正要伸手再去抱她。
然后,就见香菱一头扎进了秦可卿的怀里。
萧流云:......
秦可卿似乎也没想到,微微怔了怔。
反应过来后,才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红唇微启,还未来得及开口,香菱松开她,一声不吭地又抱住了身旁的萧流云,
这个拥抱比之前的时间要短许多,她很快松开,低着头转身跑远,消失在桂花之中。
两人都被这个小丫头搞得有点懵。
秦可卿脑子转了转,登时明白了过来,旋即轻轻笑了笑,柔声道:
“这丫头看着懵懵懂懂,呆呆愣愣的,其实心里明白着呢!”
萧流云牵起她的手,从托盘里拿起一块桂花糕,一边递到她唇前喂她,一边笑道:
“那你会为此恼我吗?”
“奴家才不是善妒的人......”
秦可卿白了他一眼,幽幽说道,娇唇微微张了张,轻轻咬下一小块桂花糕。
刚一咽下,她就微微皱了皱黛眉。
萧流云见状,忙问道:
“怎么了?”
“有些干......”
萧流云无奈一笑,旋即将手中的酒葫芦递了过去:
“喝这个?”
秦可卿倒是没拒绝,接过来,打开塞子,凑上去闻了闻,随即放在唇边,小小地饮了一口。
她在秦家时逢年过节也会喝一些黄酒,这桂花酿度数不高,酒味绵甜,她还挺喜欢的。
美眸眯了眯,眼角带着欢喜,举起酒葫芦,又饮了一口。
“对了,流云刚刚为何要和香菱说那些话?”
她的脸颊微微有些红润,令人垂涎欲滴的红唇抿了抿,开口问道。
萧流云便把刚刚钟大告知的消息给她说了一遍,沉着脸说道:
“江南若乱,找人会更难。”
秦可卿闻言,眸中带着忧色,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
“这丫头过府之后,虽然一直没问过关于她父母的事,但奴家有几次见她在院子里发呆,心里定然还是念着这件事的。”
萧流云点了点头,他自然看的出来。
听闻父母的消息后,香菱不顾好不容易才安慰下来的生活,随他离开薛家,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只是,越是在乎,她就越不敢过问。
害怕最后得到的只是失望......
第七十五章 商议
大明宫,养心殿西暖阁。
刚下了早朝没多久,隆治帝还在批阅刚刚没处理完的奏折。
自从继承大统以来,隆治帝就没有一天闲下来过,但就算如此,想要换回已陷入颓势的国家也是极为困难。
于外,近几年, 江南粮仓水旱不收,百姓流离失所,饥民如蝇,鼠盗蜂起,闻香教、太平道、白莲教等势力趁虚而入,打压一批下去, 又立马窜出另一批上来, 反叛之势, 愈演愈烈。
于内,太上皇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头顶,弟弟们和侄子无时无刻不在觊觎他的位置。
朝廷上盘根错节的开国势力刚有所衰弱,他一力扶持起来的新政大臣就开始结党营私,打压异己。
相对而言,北凉王萧震有没有不臣之心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隆治帝现在根本就腾不出手来,至于能腾出手来的时候,北凉王反还是不反,根本就不重要。
隆治帝批阅到一半,脑袋昏沉沉的,正要饮口茶,让自己清醒一下。
这时,掌宫内监戴权急步从殿外进来,捧着一张纸条来到隆治帝身前,躬身俯首道:
“启禀陛下,扬州府传来消息!”
隆治帝心中一凛, 伸手去拿,伸到一半却又将手收了回来,沉声道:“念!”
“是!陛下!”
戴权万分恭敬地应道, 随即稍稍直起身来,开始念纸条上记载的信息: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来奏,经已查明大盐商冯观、白清勾结妖教白莲,已行雷霆手段,主犯当即处死,家眷遣散,抄家财充入国库。”
隆治帝松了口气,却不由得怅然道:“要是这朝廷上的大臣都如林爱卿这般为朕分忧,那该多好啊!”
林如海很早之前就被隆治帝看作未来首辅的人选之一,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没看错。
林如海担任巡盐御史期间,政绩斐然,填补了大量的国库空缺,比前几任加起来都还多。
可惜的是身子骨不太好,发妻死嫡子夭这种惨剧对他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隆治帝心里想着,摇头叹了口气。
“陛下,江南正在生乱,要不要将林大人召回来?”
一旁的戴权见状,眼神微微一动, 连忙说道。
隆治帝闻言, 仔细地想了想,沉声问道:
“陈正现在到哪里了?”
戴权躬身回答道:
“启禀陛下,前日传回消息,平叛大将军陈正率军五万已至兰山县内,估摸着不出明日便可进入江南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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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治站起身来,在大殿中来回踱步,又问道:
“白莲教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戴权回道:
“禀陛下,暂无消息传回,应该还是如原来那般盘踞在姑苏附近的田庄乡野之中。”
隆治帝思索了片刻,道:
“既然这样,那就先别叫林爱卿回来了,他身子骨本就不好,舟车劳顿,若是出了事,朕少了一个内阁大臣,岂不心疼死?”
戴权连忙笑着恭维道:
“若是林爱卿知道陛下对他如此宠爱,说不得高兴起来,连病都要好了许多呢!”
隆治帝长叹了一声,正色道:
“林爱卿乃朕肱骨,看他这番模样,朕有时都恨不得疼的是自己......”
戴权愣了愣,待看到一旁负责记录起居录的翰林院官员时,这才明白了过来,连忙跪下来,高呼道:
“请陛下保重龙体!”
隆治帝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又坐了下去,继续批阅奏折。
戴权这才站起身来,悄悄地抹了把汗,退出养心殿。
陛下勤劳是真的勤劳,整日就呆在养心殿里,后宫都少去,心疼林爱卿也是真心疼,否则不会经常命人送各种补品去扬州了。
而陛下爱名也是真的爱名,生怕自己日后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名声。
作为距离天颜最近的大太监,戴权察言观色的本事无人能及。
......
荣府旧园,昏暗的房间内。
丫鬟下人通通都被赶了出去,贾赦坐在床榻旁,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的儿子贾琏。
“父亲,您有何事说便是,一直看着我作甚?”
贾琏被贾赦一眨不眨的目光看的心里有些发毛,连忙开口问道。
贾赦长叹了一口气,前几天王家有人上门来,与他商量将两家亲事提前的事。
萧世子他得罪不起,王家与贾家世代姻亲,王子腾又刚升九省统制,他也不好拒绝。
想来想去,犹豫再三,只得找儿子贾琏。
他将王家的要求说了一遍,然后迟疑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
“父亲!这事还需要来问儿子吗?”
贾琏闻言气得满脸通红,不顾双腿疼痛,坐起身来,双手拍打着床沿,大声喊道:
“就因为对方是北凉世子,难不成我就要将自己的未婚妻让给他?那我贾琏在这神京还有什么脸面?父亲是要逼死自己的儿子吗?”
贾赦见他情绪如此激动,讪讪的笑了笑,劝解道:
“隔壁府的蓉哥儿现在不好好的,等他康复了,还要去国子监念书呢,谁又会笑话他?”
贾琏看都不想再看他父亲,偏过头去,冷声道:
“无论父亲怎么想,儿子必须要维护荣国府的声誉,就算是父亲今日打死我,我也不会答应。”
“只是商量嘛!你这么激动作甚?不行就不行吧!反正这事还有王家在里面,若真出了什么事,到时也不是我们一家担着......”
贾赦一脸无奈地说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种事关荣国府声誉的事,他也不敢强行为之。
贾琏闻言立马将头转了回来,面露惊容,忙道:
“难不成那北凉蛮子要学那个抢夺贾蓉媳妇的强人,在儿子成亲之日,将凤丫头夺了去?”
贾赦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为父就是有此担心,才会来劝你,你这是误会为父了啊!”
“父亲,这事可怎么办?那北凉王府兵强马壮,若是强抢咱们定是拦不住的!”
贾琏当下也不管父亲真的这么想还是在做戏了,惊慌道:“要不然,咱们上奏陛下吧!”
“嗯?”
贾赦瞬间被贾琏的想法给惊到了。
将这事奏到陛下面前去?
那不还是丢人吗?
贾赦摇了摇头,说道:“为父还有另一个办法,找你合计合计,关于你妹妹......”
第七十六章 都想嫁给世子殿下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
微风拂来,竹林沙沙作响,弥漫的雾气凝结成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
“一会儿她们不见我,找过来了怎么办......”
小筑内,女人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温泉池, 玉手紧紧地攥着裙子,压低了声音,有些犹豫地说道。
萧流云一边解着腰带,一边嘴角含笑地说道:
“放心吧,走之前我给瑞珠说过了,今晚不陪床了,让她们三个自己睡。”
秦可卿想起在王府的那几夜, 脸颊不由得红了红。
虽说有纱帐挡着,但动静可不小,宝珠和瑞珠又不是聋子,岂能听不到?
“可儿,来都来了......”
萧流云见秦可卿还站在那里没动,便上前揽着她的腰,附在她耳边,笑着说道。
大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摸索着,指间轻轻挑动,三下两下便解开她衣上一排锁扣。
秦可卿娇躯颤了颤,眼中闪过几分娇羞,水汪汪的双眸仿佛要滴下水来,小口微张,下意识轻唤:
“流云......”
襦裙从身上脱落,晶莹如玉的肌肤呈现在眼前,手掌轻轻抚摸上去,只觉如水般细腻顺滑。
萧流云呼吸稍微急促了下, 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妙体, 面不改色地平静道:
“你身子虚, 泡泡温汤对有你好处!”
秦可卿小手紧紧地抓着萧流云的胳膊,闻言娇羞地嗔了他一眼,螓首垂在胸前,脖颈以及耳垂如血般通红。
萧流云见得佳人这般模样,忍不住嘿嘿一笑,伸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把将她抱起。
“啊??”
秦可卿措不及防,顿时发出一声惊叫。
下一秒。
哗啦——
水花飞溅的声音响了起来。
......
月影朦胧。
山下屋内,婆子早早的将炕烧热了。
三个小丫头围坐在炕桌旁,高兴地说着话。
今天白天的时候,三人简直玩疯了,满园的桂花都能听到她们的笑声,直到现在三人都还没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除了玩的以外,她们还吃了桂花糕,在夫人的允许下,饮了桂花酿,世子殿下甚至还领着她们在野地里做了叫花鸡来吃。
“要是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就好了!”
宝珠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一脸期待地说道。
瑞珠和瑞珠挨着坐, 见状笑着道:
“若不是世子殿下疼爱,咱们哪有这福分享?咱们比神京好多府邸内的小姐姑娘过的都还快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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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拿着下午剩下的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并未搭话。
这时宝珠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微微有些发红,坐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世子殿下什么时候才会回去?”
瑞珠并未细想,随口回答道:“应该就几天吧,桂花也快谢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
宝珠小手儿紧紧攥着,有些紧张地说道:“我想问的是世子殿下什么时候回北凉。”
瑞珠愣了愣,疑道:
“世子殿下进学不是只有一年吗?”
“这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
瑞珠没好气地说道。
宝珠俏脸羞赧,低下头,微若蚊吟地说道:“我这不是想知道夫人什么时候嫁给世子殿下吗?到时,我们......”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一静。
炕桌上灯火摇曳。
香菱抬起来,疑惑地看着两人,问道:
“怎么了?”
瑞珠强作平静地说道:
“没事,宝珠说胡话呢!”
宝珠瞪着大眼睛,委屈地立马嚷了起来:“难道瑞珠姐姐你就不是这样想的?”
香菱见状越发疑惑,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瑞珠。
“这......”
瑞珠想要摆出姐姐的做派,然而想到前几日夫人纱帐内的动静,她的心嘭嘭直跳,脸颊又红又烫,根本说不出话来。
按理来说,她俩是陪嫁丫头,和通房丫头是两码事,日后能不能通房也说不准。
但是,世子殿下与夫人做那事时既然没有避讳她俩,定然是存了一份心思在里面的。
所以宝珠才会想知道,待夫人正式入门之后,她们会不会通房......
对于通房,她们想肯定是想的,但这事她们决定不了,最终还是要世子殿下和夫人做主才行。
瑞珠被香菱直直的望着,脸色越发涨红,羞气之下,啐了一口:
“真是小猫儿发春了!”
宝珠闻言,羞得抱着被褥在炕上不停地打滚儿。
香菱似乎明白了一些,懵懵懂懂地说道:“世子殿下长得英俊,人又很好,不仅是宝珠妹妹,我也很喜欢呢!”
被褥中,一张通红的小脸钻了出来,疑惑地问道:“香菱姐姐,你也想嫁给世子殿下吗?”
一旁的瑞珠也看了过来。
“啊?”
香菱眼中闪过几分慌乱,连忙低下头,一抹红晕从她的耳根升起。
另一边,萧流云背着秦可卿神清气爽地走下山,径直往居住的房屋走来。
秦可卿泡了热澡,又被萧流云弄了一遭,身体很是乏了,还在半山腰,就已然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萧流云推开门,掀起被子,轻轻地把她从背后抱过来,小心地放到床榻上。
见没有惊动到她,这才舒了口气。
将被褥盖上,掖了掖四角防止漏风。
坐在床榻旁,萧流云看着眼前美若月宫仙子的佳人,嘴角微微一笑,忍不住童心大起,伸手去捏了捏她的鼻子,见她微微蹙眉,又连忙将手收回去。
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当萧流云透过隔壁打开的窗户向内看的时候,看到的是三张通红的小脸蛋。
“炕烧太热了?”
萧流云疑惑地问道。
三个丫头齐刷刷的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颊竟比之前更加红润了,仿佛要烧起来。
窗外廊下。
世子殿下剑眉斜飞入鬓,鼻樑高挺正直,双目神采飞扬,犹如电光闪烁。
似乎是刚洗浴过,乌黑亮光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地散落在双肩之上。
他穿着素净的白袍,立于昏暗的灯火之中。
微风拂来,灯火摇曳,而他的身影也随之或明或淡,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一般。
三人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然呆住了。
第七十七章 闯入
“咳咳——”
萧流云轻咳了两声。
三个小丫头这才回过神,宝珠连忙从被褥中钻出来,红着脸,小声地说道:“世子殿下您来了。”
瑞珠和香菱也赶忙打招呼。
萧流云微微一笑,并未进屋,站在窗外,给三人说道:“园子上面有一处温泉, 你们睡不着的话,可以去那边泡一泡。”
宝珠有些意动,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姐姐。
“现在会不会太晚了......”
瑞珠有些犹疑。
萧流云笑道:“这园子里又没别人,若是不放心,我陪你们过去也行。”
“这如何可以?”
瑞珠神情一呆,旋即连忙摆手说道。
萧流云无所谓地说道:
“都是一家人,讲究那些做什么。”
宝珠大眼睛转了转,利索地下了床,小跑着出门来, 一把抱住世子殿下的腰,喜滋滋地说道:
“世子殿下,你啥时回北凉呀?”
萧流云愣了愣,揉了揉她的脑袋,沉吟道:
“待国子监的书念完,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应该就回北凉了。”
宝珠仰起头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小声问道:“那小姐是到了北凉之后才过门吗?”
萧流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道:“北凉那边没神京那么多破事,就算正式过门,也无人会说什么。”
宝珠摇着萧流云的手,羞答答地低下头:
“那我们......”
“宝珠住口!”
瑞珠见她出去, 就心觉不妙,如今听她开口, 哪里还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连忙急声喝道。
她吓得连心跳都停了一瞬, 就算夫人温柔殿下和善,不会计较这些,但这种话岂是她们做丫鬟的能说的?
这种行为放在别的豪族中,轻的可能只是要挨顿鞭子的,若是遇到个蛮横的主母,将你打死都没处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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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流云有些懵,朝瑞珠看来。
瑞珠连忙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说道:
“宝珠早前喝了些酒,说了胡话,请世子殿下恕罪!”
“什么胡话不胡话的......”
萧流云有些无语,连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然后自己拉了张凳子坐下,微微蹙眉,转头看向宝珠,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
宝珠睁着大眼睛,显得有些无辜,说道:“我只是想问问世子殿下,我和瑞珠姐姐也要跟着一起过去吗?”
萧流云闻言脸色微沉,不动声色地问道:“难不成你们不想去北凉?想留在神京?”
宝珠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忙说道:
“我和瑞珠姐姐一辈子都要跟着夫人和殿下, 夫人和殿下在哪里,我们在哪里。”
萧流云暗暗点头,神色明朗了许多,转头又看着瑞珠,笑道:
“那你呢?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瑞珠暗暗瞪了宝珠一眼,垂下头来,不敢说。
都怪宝珠,一惊一乍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害的自己以为她要将刚刚说的通房的事告诉世子殿下呢!
萧流云将她拉倒身前,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轻声笑道:
“有事说事,以后不许这样了。”
瑞珠站着和世子殿下坐着差不多高,两人的双眼正对着。
看着世子殿下眼中的温柔,瑞珠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她也不想瞒着,但这事也确实不好意思说。
但好在世子殿下并未逼问,向她们三人点了点头后,起身走出门去。
世子殿下刚一离开,瑞珠就按捺不住了,拿起炕上的软枕就向宝珠打去。
“宝珠!!”
“瑞珠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啊!”
萧流云听着身后传来的吵闹,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正要回房和可卿困觉,却忽听庄园外隐隐有犬吠声传来,抬头一望,西方天际红光闪耀。
萧流云眉头微微一皱。
回屋看了看,秦可卿此时睡得正香,俯首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没有惊动她,放下了帐子,将门窗关好,悄声离开。
上弦月,其弯如弓。
朦胧的月色下,一道白影飞速自桂花间掠过,等到被荡起的几朵金黄的桂花飘然落地之时,人已然站在了庄园西侧的院墙之上。
萧流云抬眸远眺。
只见群山巍巍,丛林茂密,山道上无数火把亮起,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
猎犬狂吠不止,人声嘈杂不断。
钟大魁梧的身躯从庄园的大门处奔跑过来,站在院墙下方,仔细看了看,眉头紧蹙:
“小王爷,看着装扮是巡捕五营的人!”
萧流云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巡捕五营,九门提督......看这样子本世子才走了一天,神京又有热闹可以看了!”
巡捕五营专职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虽归属京营,但实乃皇室禁军,平日里少有出动,今儿个这么热闹倒是少见。
“小王爷,要不要派人去问问?”
钟大回过头来问道。
“与我们无关,多那事做什么!”
萧流云轻轻摇头,似乎没什么兴致,转身便要离开。
恰在此时。
‘嗖’的一声!
一道矫健的黑影如猎豹一般从外面的丛林钻出,直直朝着庄园奔来。
萧流云当即愣了愣,站住了身子,没动。
他虽然穿着白袍,但一来四下本就无光,他站的地方也比较阴暗,二来那人正被禁军追捕,内心无比焦急,从他身旁不足三丈之地掠过,竟丝毫没有发现他。
钟大躲在院墙下,更不消说了,没有半点暴露的迹象。
原本这里还有着亲卫把守的,但看到小王爷和钟老大过来,也都往他处巡逻去了。
就这样,萧流云和钟大两人眼睁睁看着那黑影越过院墙,跳进了庄园内。
“动手吗?”
钟大压低了声音说道。
萧流云摇了摇头,饶有兴致的站在院墙上看那黑影究竟要干嘛。
若是他敢往房屋那边去,不出十步,萧流云就会立取他的性命。
只见黑影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下,走进了盛开的桂花间。
萧流云的视线被遮挡,眉头微微一蹙,身形一转,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夜风拂来,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
萧流云隐隐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抬脚悄然接近。
正欲伸手拨开面前的一簇挡着他视线的桂花,看看那人究竟在做什么的时候。
一道情难自禁,无法压抑的娇喘突然响起。
“啊!!”
第七十八章 刺客
朦胧月色下。
西方山上嘈杂不断,庄园寂静无声。
金黄的桂花随着夜风无声晃动,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
“啊!!”
一声娇喘在盛开的桂花间忽地响起。
萧流云神情微讶,轻轻压了压面前遮挡的枝条,抬眸看去。
前方,穿着夜行衣姑且称之为刺客的人,踉踉跄跄地走到一棵桂花树前, 一只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腹部,身体颤抖着,蜷缩成虾状,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是中毒了?
萧流云躲在暗处观察,并未发现此人有明显受伤的迹象。
正在思索该如何处置时,却忽地前方传来一声‘噗通’的轻响。
黑衣刺客无力支撑身体, 倒在地上, 似乎昏过去了。
萧流云没有立刻上前, 而是稍等了片刻,见其确实没了动静,这才悄然走了过去。
果然是个女刺客!
凌乱的青丝下,俏丽的面容惨白一片,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薄薄的嘴唇已然呈现紫青之色。
即使昏迷,手中也死死握着一柄刀身狭长的长刀。
“还真是中毒了!”
萧流云低声自语,听到庄外逐渐临近的喧闹声,微微犹豫了一下,弯腰将其横抱了起来。
此女显然中毒已深,根本毫无知觉,任由萧流云抱着走进了一间无人的小屋。
萧流云原本想将她的衣物脱了,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的,但看到她手中的长刀时,微微一叹,又停下了手来。
面无表情地给她把了把脉,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王府特制的解毒药丸, 捏着她的脸颊,塞进了她的嘴里。
见女人呼吸逐渐平稳,萧流云并未多留,命两名亲卫守在门口,便转身离开。
回到居住的房间,可卿依旧熟睡着,并未醒来。
隔壁的香菱等人似乎被外面的吵闹惊动,有些不安地在坐在炕上,往窗户外面张望。
见世子殿下过来,宝珠连忙探出头来,紧张地问道:
“世子殿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萧流云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好像是有人走丢了,正在找呢!”
“啊?”
宝珠瑞珠惊呼一声。
而坐在里面的香菱却是呆了一呆,眼神有些茫然,紧接着,很快生出几分焦急, 掀开被子,慌忙凑上前来问道:“世子殿下,人找着了吗?”
而萧流云本是随口一说, 话刚一出口,就暗觉不妙,只道自己傻了,竟然当着香菱的面,编出这种话来。
正担心会不会勾起香菱的伤心事呢,见她开口,心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轻笑着说道:
“已经找到了,你们别担心了,快睡吧!”
香菱长长的舒了口气,甜甜地笑了笑,又钻回了被窝里。
将窗户关上,萧流云正要回屋,忽有亲卫来报,巡捕五营的人已至庄园大门外。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让钟大出去应付了,若是遇到不讲理的,直接斩了便是。
而庄园外,巡捕五营当中为首的参将听闻回话,知道恶名远扬的北凉世子就在这庄园里面,自然不敢打扰,留下一部分人远远警戒着,自己则领着大部队匆匆忙忙往别处寻那刺客去了。
......
清晨。
岳秋月躺在温暖的床榻上,一缕缕晨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她的黛眉微微皱了皱,紧闭的双眸却迟迟没有睁开。
迷迷糊糊间,她习惯性伸手,去摸自己随身携带、一刻不离的家传破风刀。
下一刻。
岳秋月双眸立时瞪大,猛然翻身坐起。
眼前的一切极为陌生,但幸好刀还在,就立在床尾不远处。
她刚缓了口气,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低头看了看,衣衫完整,并无动过的痕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岳秋月稍感乏力,但她知道是昨夜中毒的缘故,并不是很意外,挣扎着起身,将长刀紧紧握在手中。
正要开门出去,却见晨光之下,两道阴影映照在房门两边的雕花窗户上。
岳秋月心中顿时一凛,紧了紧手中的刀。
做了几次深呼吸,感觉四肢逐渐有力,这才硬着头皮推门出去。
开门的刹那。
嚓嚓——
一阵金属摩擦声忽地从左右响起。
岳秋月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正欲拔刀,余光瞥见左右两人的装束,顿时愣了愣,疑惑开口:“北凉亲卫?”
其中一位亲卫走上前来,抱拳说道:
“小王爷有令,姑娘若是醒了,自行离去便是!”
小王爷?
岳秋月又是一愣,连忙抱拳,行了个江湖礼,问道:
“救我的是北凉世子?”
亲卫并未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道:
“姑娘若是无碍,请尽快离去!”
岳秋月迟疑了一下,问道:
“这位军爷,我想当面感谢一下萧世子,可否帮忙通传?”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别人救了自己性命,若不当面感谢一下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然而,那亲卫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冷着脸说道:
“请姑娘离开!”
说话间,旁边的另一位亲卫手已然按在了刀柄之上。
岳秋月有些无奈,不过还好她也是洒脱之人,不见就不见吧,随即抱拳对着东方拜了拜,大声道:
“阁下救命之恩,岳秋月铭记在心,来日必有厚报!”
说罢,毫不脱离带水的转身离去。
庄园山腰的一座亭子里。
钟大犹豫了很久,眼见岳秋月的背影即将远去,最终还是憋不住了,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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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这女娃是那岳断山的女儿,为何不......”
萧流云抬手打断了他,平静地说道:
“就当是岳断山临死前的遗愿吧,再说外面五营巡捕还没撤走,她能不能逃掉,还说不定呢!”
钟大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
萧流云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地笑了笑,回过头来问道:
“昨儿神京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大阵仗?”
今天一大早就收到消息的钟大回答道:
“说是有人闯进宫里去要刺杀皇上,具体如何还不大清楚......”
“刺杀陛下?”
萧流云表情有些疑惑。
岳断山师徒刺杀的是长公主李清河,岳秋月刺杀的是隆治帝,玩得这么大,难不成他们父女不是一伙的?
第七十九章 回府
清晨,天还未明。
城北玄武山的庄园里。
呼呼大睡的香菱被唤起床后,整个人还晕乎乎的。
昨日她和宝珠瑞珠两个丫头又在桂花林中玩闹了一天,晚上又去温泉池泡了好久。
玩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回到屋内,一沾上炕,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立马就睡了过去,一直睡到现在。
走出房间,一阵寒风吹来,香菱顿时打了个寒颤。
而与她一起发抖的,还有身旁两个同样睡眼惺忪的姊妹。
院子内,马车已驶了进来。
车旁, 世子殿下嘴角含笑地看着她们,说道:
“懒虫们上车吧, 咱们回府去了!”
三个丫头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宝珠瑞珠,今儿起的晚,竟然连服侍夫人洗漱都没来得及。
三人怯生生地福了一礼,正想去搬凳子,就被开怀大笑的世子殿下抱住。
在三人脆生生的惊呼声中,世子殿下将她们一一抱上了马车。
晨雾未散,空气中带着湿意。
马车起步,缓缓朝庄园外驶去。
车厢内,秦可卿紧挨着萧流云坐着,螓首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眉眼间尚残存着春意。
一旁的三个小丫头一上车就没了睡意,趴在窗户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庄园,眼中流露着不舍。
“世子殿下,咱们还会再来这里吗?”
宝珠转过头来, 一脸紧张地问道。
萧流云靠着车厢, 将可卿白玉般的小手拿到怀里细细抚摸, 眼睛也不睁开,闻言随口道:
“过几日花便谢了,再来也无什么看头......”
宝珠委屈巴巴地说道:
“可是我们都还没坐船呢......”
萧流云正想说等冬天下了雪,还有别的有趣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瑞珠拍了拍宝珠的脑袋瓜,笑着道:
“这天儿越来越冷,船上的风又大,你想被冻,我们还不想呢!”
宝珠偏了偏头,小脸儿上满是疑惑,问道:“船上的风很大吗?”
一旁的香菱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道:
“我以前坐过船,风很大的。”
宝珠长长的哦了一声,上前抱住香菱的胳膊,笑嘻嘻的问道:“香菱姐姐,我听人说坐船的时候会头晕,你当时晕没晕呀?”
香菱俏脸粉红, 微微摇了摇头。
瑞珠笑道:
“也不知道谁以前坐马车都晕乎晕乎的......”
“啊?”
宝珠叫了一声, 羞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路上,三个丫头吵吵闹闹不停,等到了北凉王府时,天色已然大亮。
马车直接从侧门驶入,由萧流云驾驶着直接来到她们居住的院落外。
虽然只是离开了几日,但丫头们仍旧十分想念这里,欢呼着跳下车来,忙着收拾房间去了。
萧流云呵呵一笑,弯腰将秦可卿无力的娇嗔中将她横抱起来,一步步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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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奴家真不行了!”
秦可卿仰起头来,水汪汪的双眸中带着几分哀求。
这几日来,萧流云就跟个牲口似的,秦可卿实在被折腾的有些受不了。
要不是看宝瑞双珠年纪还小,而流云暂时也没那意思,秦可卿说不得就要拉一个来代替自己了。
娇羞缠绵的声音再一次勾起了萧流云心火,他轻轻地将秦可卿放在床榻上,俯首便含住了那双令他垂涎欲滴的红唇。
大手更是不断地在娇躯上摸索着。
滚烫的触感传来,秦可卿小口被封住,连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身子轻轻一阵颤抖,脸色如彩霞般鲜红,鼻中忍不住轻轻地哼出一声。
好在萧流云是怜香惜玉之人,知道她身子骨虚,不敢肆意放纵,只是过了过手瘾和嘴瘾,便忍着躁动,放开了她。
秦可卿长长地舒了口气,只不过这喷出的气息也是火热得厉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嗔道:
“爷,你可怜惜着奴家吧!”
萧流云嘿嘿一笑,又在她身上摸了一把:
“你且好好休息,我叫厨房给你炖点滋补的,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秦可卿无力地躺在床上,偏过头来,柔声道:
“流云若是有事,就先去吧!”
萧流云点了点头,又低头亲了她一下,这才将纱帐放下。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秦可卿的双腿不自觉的扭动了一下,黛眉微颦。
......
萧流云吩咐完厨房后,走出府门,沿着东城宽阔的街道,徒步往国子监方向走去。
或许是因为昨日隆治帝被行刺的缘故,神京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兵马司的人。
看见有嫌疑的立马就拦下来,回答若是有不妥的,拉去大牢里关着,等交够了钱,或者抓住了真凶,才会放出来。
“小王爷,看来那女娃还挺能跑,这都没抓到。”
钟大跟在身后,笑呵呵地说道。
萧流云环顾着四周,轻声道:“我细细想过,皇宫大内高手不少,甚至连大宗师都有,就岳秋月这点本事怎么可能闯进去?这件事大有问题......”
“小王爷说的对,这女娃的本事比他老爹差不止一筹,恐怕连外面的宫门都闯不进去,外面放出的消息多半是假的。”
钟大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的脸上又生出几分疑色,道:“既然如此,那禁军大张旗鼓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流云摇了摇头,也是不知。
两人来到一处路边的面摊坐下,一人叫了一碗面,一边等着,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
“首先来想,当初岳断山为什么要杀长公主李清河?”
萧流云轻声说道:“因为长公主掌握着大燕国内数一数二的财富,位高权重,纵然是陛下和贤王也不敢轻易剥夺。但如果长公主死了呢?这些银子将要落到谁的头上?”
钟大愣了愣,看了看左右,小声说道:
“小王爷怀疑是陛下?”
萧流云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道:
“长公主这个位置是太上皇推上去的,她即使死了,这个位置的决定权依旧掌握在太上皇的手里,你觉得他会给谁?”
钟大虎目瞪大,惊讶地说道:
“难不成又是贤王?”
萧流云声音清冷,淡淡说道:“太上皇权欲极强,纵然退位,不会让陛下独大,这个位置多半会留给一个能制衡陛下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钟大听完,大手在桌子上一拍,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奶奶的!”
第八十章 天明
晨曦初露,街面上人渐渐多了起来。
热腾腾的阳春面端上桌,萧流云和钟大两人坐在路边木凳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吃了起来。
“小王爷,照您这么说,李准谋害长公主,刺杀您, 还让人去刺杀当今陛下,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啊?”
钟大吃下一大口面,眉头皱了皱,瓮声瓮气地说道。
萧流云也发现自己将所有的锅都按在秦可卿亲哥哥头上有些不地道,将碗放在桌上,笑了笑说道:“只是有嫌疑罢了......”
这几件事贤王李准都有最大的嫌疑, 只是这嫌疑太多了, 反而让两人隐隐觉得他像是个背黑锅的......
钟大苦着脸说道:
“小王爷,咱们早点办完事回北凉吧,这神京水太深了,一个个就跟千年老王八似的,连头都不露出来......”
萧流云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喜欢这座充满算计、防备和阴暗的都城。
钟大三两下将面吃完,捧起大碗,将汤也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啪的一声将碗放在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摸了摸肚子,转身大声喊道:
“店家,再来一碗!”
“好勒!”
穿着老旧袄子正在案板上忙活的店家抬起头来,笑着回应道。
钟大转过身,看了看左右,微微前倾, 凑到萧流云身前,伸手向上方指了指,小声说道:
“小王爷,二十年前隆治才十几岁, 北凉的事会不会与那只最大的王八有关?”
萧流云愣了愣, 旋即眸中精光一闪,淡淡道:
“若真是他干的,我亲自去九华宫取了他的脑袋!”
钟大咧嘴一笑,搓着蒲扇大的手掌,十分期待地说道:“到时我也去杀几个大内侍卫玩玩!”
萧流云觑了他一眼,没吭声。
寒冬将至,天气骤冷,就连日光看上去也是白森森的,并无多少暖意。
萧流云坐在凳子上,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四周,等着钟大将第二碗面吃完。
“宁公子?”
一道惊讶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萧流云只道是在叫别人,起先并未理会,待察觉到脚步声逐渐接近,这才回过头来。
来人身着半新锦衣,腰间紧束五色宫绦,脚踏鹿皮小靴,蜂腰猿背, 鹤势螂形, 正神采奕奕地朝着这边走来。
不是史湘云还能是谁?
见萧流云转过身来, 史湘云明亮的大眼睛登时浮现几分笑意, 高兴地说道:
“宁公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呢!”
萧流云嘴角浮现起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史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史湘云看了看左右,也不避讳,直接到萧流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好奇地问道:“宁公子住在这附近?”
萧流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上次不是给你说过了吗?”
史湘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回去和姊妹们谈过之后,一致认为对方在说谎骗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在东城与他遇上了,说明那天人家说的是实话......
“宁公子,欠你的银子还得过几天才能够还你!”
史湘云正了正神色,脸上带着歉然,认真道:“你放心,我史湘云绝不是欠钱不还的人!”
近来她住在贾家,在帮二姐姐迎春做手工,就是想靠着工钱将欠下的银子还了。
本来迎春和贾宝玉一样,也想将银子直接给湘云的,毕竟湘云在她的亲事上一直都在努力的帮助她,这点银子又不多,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湘云坚决不要,非要做完足够的手工才行。
迎春拿她也没办法,只得偷偷地将工钱上调了些,好让她早日筹足银子。
一旁,萧流云闻言本想说不用还了,话还没出口,看到史湘云认真的神情,又将这话吞了回去,转而抱拳道:
“史姑娘为人大气,我自然相信。”
史湘云眼中皆是笑意,学萧流云那般抱了抱拳,笑道:“还是宁兄高义!”
两人相互吹捧了一番,皆是哈哈一笑。
史湘云认识的勋贵子弟中少有像萧流云这般豪气的,也不把她当小姑娘糊弄,越聊心中越发欣喜。
“对了,还不知宁公子你住在哪里?不然到时我赚得了银子,却连地方也找不到,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事,小手拍了拍大腿,忙问道。
“我非神京本地人,目前住在亲戚家,不好将别人的地址留给你。”
萧流云挑了挑眉毛,稍稍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这样吧,你若是得了银子,可让人送去西城坊市状元酒楼,到时自然会有人转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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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酒楼?”
史湘云低声念着这四个字,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笑道:“这个酒楼我见过,不出十日,定会有人联系宁公子!”
萧流云点了点头。
史湘云抬头看了看天色,犹豫了一下,道:“宁公子,我还有事......”
萧流云见状连忙摆了摆手,笑着道:“史姑娘有事,尽管去忙便是!”
史湘云见他言行痛快,越发欣赏,只是她还要去完成对二姐姐的承诺,马虎不得,随即站起身来,抱拳道:
“宁公子,告辞!”
萧流云也随着起身,抱了抱拳,眼含笑意地看着她,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史姑娘我们还会再见的!”
史湘云平生最好侠气,这句话不知道在话本里看过多少次,却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给她听,心中豪气顿生,腰板一挺,学着江湖人的口吻,振声道:
“宁公子,后会有期!”
萧流云微微颔首,目送她远去。
一旁刚吃完第二碗面条的钟大,擦了擦嘴,抬眼望了望,有些疑惑地说道:
“小王爷,她好像往魁寿街那边去了......”
萧流云愣了愣,仔细一看还真是往那边去了。
魁寿街上的府邸乃是朝廷专门为驻守在外的将领所兴建的,大多数时候都和以前北凉王府一样,一直就空着,等有机会上京来,才会去住几日。
当然不是说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实际上,这里面住的人还不少,但大多为修整庭院的仆人和看家护院的守卫。
毕竟是朝廷赏赐,地段也不错,主人即使不在,也不可能随意地扔在这里,任其破败了。
“她这是要去找谁?”
萧流云有些疑惑。
朝廷现在又没有述职的旨意下发,在外的将领根本就没人进京来,偌大的魁寿街如今只有北凉王府一家尚有主人入住,史湘云往那边走,难道是去找他的?
“小王爷,咱们还去国子监吗?”
一旁钟大摸了摸脑袋,笑着问道。
萧流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高悬的冬日,蹙了蹙眉,说道:“都快放课了,还去做什么......”
说罢,便抬脚原路返回。
钟大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随手一弹,扔进了面摊上的木盒里。
店家低头一看,连忙抬起头来说道。
“客官,给多了......”
“赏你的。”
钟大随意地摆了摆手,小跑着连忙跟上自家的小王爷。
店家闻言顿时欣喜若狂,看着两位贵客的背影,满眼都是感激之色。
......
岳秋月遍体鳞伤地躺在一处溪流里,用溪水冲刷掉身上已经凝固发黑的血渍,以此来躲避猎犬的追踪。
两天前,她从北凉王府的庄园走出之后,专挑无人的小道行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但没想到还是被巡捕五营的那条老狗嗅到了气息。
一开始岳秋月从玄武山西侧逃到东侧,在北凉王府歇了一夜之后,巡捕五营的大部队已经跑到了她的前方。
被发现后,她只能选择反向逃跑,往西侧陡峭的山坡跑去。
时日现在,她已经整整逃亡了两天两夜。
她不敢有一丝放松,害怕自己一旦松懈,就会和上次一样,防不住那条老狗射出的毒针。
岳秋月品尝过中毒的痛苦,她宁愿被剑刺,被刀砍,也不愿再去尝试那种滋味。
逃亡本身就是一种痛苦。
期间的疲倦、恐惧、忧虑......更像无数根鞭子,在不停地抽打着她。
但好在西山一侧分割出了几片区域,有王公贵子在这里饲养了大量的狐灌豺狼野兽。
岳秋月并不愁吃的。
甚至还可以用这些野兽的尸体,来扰乱巡捕五营猎犬的追踪。
此时天光大亮,山中仍有雾气,正是逃亡的最佳时机。
岳秋月将耳朵贴在溪流边的岩石上,静静地听了半晌,并未任何声音传来,这才缓缓从水中站起。
冷风从林间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衣服脱下,随意地拧了拧,又重新套了上去。
从一旁的石头下取出早已被撕成长条的狐狸肉,面无表情地塞进了嘴里。
生肉毕竟太硬了,她喝了好几口溪水,才将其咽下去。
从溪水中走出来,岳秋月缩着身子往四周看了看,她不奢望还会有像北凉萧世子这般有善心的人出现,只希望接下来的路能安稳些。
她想要活着,活下去,然后为自己一个人而活。
玄武山西侧峰峦林立,山势跌宕起伏,想要上下山只能行走早前修建好的道路。
只是这些路都被巡捕五营的人把守着,其中高手也不少,并非岳秋月能够力敌。
她咬了咬牙,将破风刀放到口中咬住,选了一处稍显平缓地方,攀着岩石一步步朝着下方移去。
此时雾气终于散去,旭日渐渐浮现出来。
微风中鼻子边传来草木的芬芳,岩石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感受到这些,压抑了数日的岳秋月终于放松了一些。
也就在这时。
她听到,头顶极近处,距离她攀着的这块岩石不到一丈的地方,有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大哥,你说这刺客究竟是怎么想的?这点本事去擅闯皇宫,不是找死吗?”
“你懂个屁,只是闯个皇宫需要动用整个巡捕五营?”
被称为大哥的那人左右看了看,提了提裤腰带,缓缓朝着岳秋月这边走来,一边压低了声音说着话。
“你不也想想,这年头江湖上的愣头青越来越多了,敢来擅闯皇宫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咱们巡捕五营也没都出动吧?”
“大哥,您的意思这女人还干了其他不得了的事?”
另一位军士有些疑惑,也提着刀跟着走了过来。
被称为大哥的那人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老子不知道,也不敢知道,这种重大的秘密也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你想掉脑袋?”
另一位军士讪讪而笑,连忙摆了摆手,道:
“怎么可能?我又不傻......这不是问问大哥吗?又不是别人!”
“臭小子,一天到晚琢磨这些,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人抓到吧,到时凭借这个功劳说不定你这狗日的还能捞个官儿来当当呢!”
“嘿嘿,大哥我看这女人多半还没出玄武山,后面咱们都搜遍了,多半就在这前方不远了!”
“那就抓紧点,现在挣功劳不容易.......”
被称为大哥的那人说道,来到岩石边,刚解下腰带,连裤子都还没来得及脱,便忽听一阵疾风扑来。
下意识拿起手中的制式长刀挡了一挡。
铛!
年纪稍大的那位军士措不及防,根本来不及用力,就直接被劈飞了出去。
“什么人!?”
另一位军士顿时一惊,当即拔刀向前斩去。
就在这时。
刀光又一闪,如闪电惊虹。
岳秋月从岩石下跃出,瞬身直上,狭长刀身横扫,直接划过了对方的脖子。
“你!!”
军士瞪大双眼,缓缓倒在地上。
过了数息,一道血线才渐渐出现。
而那被称为大哥的军士此时也站了起来,见得此骇人情形,不由得目眦欲裂,张口便于嘶吼,想要引起山下同伴的注意。
然而岳秋月哪肯给他这个机会,整个人当即掠起,瞬间扑至对方身前。
下一瞬。
噗!
一声轻响。
破风刀穿过军士的胸膛。
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吐出,短短数息间便就此消亡。
而岳秋月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全身力竭地躺在一旁的草地里。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却死死地压抑着呼吸,生怕惊动到他人。
第八十一章 拜师
(这是昨晚发重的一章,熬夜写了替换上去,本来想叫编辑直接给我改章节名字的,结果刚刚醒来才看到,他把章节给我删了,作者也很无语,只能选择重新发, 对于已经订阅过的兄弟感到抱歉,对不起。)
寒风凄冷,让本就人烟稀疏的魁寿街更是空无一人。
此时,北凉王府外。
一个俏丽可人、颇显古灵精怪的小脑袋从石狮子后面探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朝着朱漆大门内张望。
可惜府门虽然开着,影壁却挡住了视线, 什么都看不到。
“要是直接进去的话,会不会被抓起来?”
史湘云小声地嘀咕着,看了看周围, 并没有发现北凉亲卫的踪迹。
她也只是想想,可不敢擅闯,这么做要是被发现,那就惨了!
“可这连人都见不到,还怎么帮二姐姐试探啊?”
史湘云的小脸皱成一团,为了认清北凉世子究竟是不是二姐姐的良人,昨夜她拉着翠缕苦思冥想讨论了大半夜。
关于相貌,萧世子俊美无双世人皆知,配二姐姐完全是绰绰有余,两人提都没提。
主要讨论的还是萧世子的为人,才学和.......武功。
为人这一项是两人一起想出来的, 二姐姐迎春性子软, 若是遇上一个不良善的,过了门肯定会受到欺负。
而才学是翠缕提出的, 虽有良善美貌,却什么也不懂, 那岂不成绣花枕头了吗?
二姑娘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下棋和绣花,若不能兴趣相投,琴瑟相合,日后岂不是多了许多苦闷?
至于武功......
完全是史湘云的一力主张。
她年纪并不大,很多事儿也不太懂,不自觉得就把自己代入了进去,纯粹是在按着自己的标准给二姐姐迎春挑选男人。
湘云和翠缕连怎样试探都想好了,然而却没考虑到如何才能见到萧世子。
湘云只是问过旁人,知道他这几日都没去国子监上课,便独自往魁寿街来了......
看了看正红的朱漆大门,依旧毫无动静,小湘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沮丧地自语道:
“唉!真是昏了头了,早该想好的!”
刚一说完,她隐隐间,似乎听到有少女欢笑的声音从院墙内传来。
湘云大眼睛顿时泛起了亮光,连忙小跑着来到院墙下,把耳朵附在上面, 一步步地向离声音发出最近的地方移去。
走着走着,四周的光亮忽然被挡住。
湘云只觉眼前一黑, 猛然回头一看,险些把她吓晕过去。
只见。
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双手抱在胸前,面甲上的黑窟窿里射出两道幽冷阴森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我我......我什么也没干......”
湘云背靠着墙壁,小圆脸一片煞白,颤抖着嘴唇,慌忙解释道。
盔甲壮汉的声音极其冰冷,仿佛不夹带任何感情,冷冷说道:
“窃听王府消息者,死!”
语罢,比湘云脑袋还大的手掌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湘云闻言,双眸猛地瞪大,眸中充满了惶恐,想要解释,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空,一下子跌坐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一刻。
铮——
一轮耀眼的光环从刀鞘中迸发,一声铮鸣蓦然响起。
“啊!!!”
湘云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大声地尖叫了起来。
......
正在阁楼上试用新买回来的脂粉,相互打扮的三个丫头突然抬起头来。
“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喊叫?”
瑞珠疑惑地问道。
香菱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说道:
“我好像也听到了......”
一旁,把自己香腮涂抹成粉红的宝珠一边美滋滋地照着镜子,一边笑嘻嘻地说道:
“有世子殿下在,两位姐姐就放心吧!”
瑞珠来府上的时间不短,知道一些世子殿下的本事,闻言也放下心来,拉着香菱的小手说道:“香菱妹妹,没事的,有世子殿下在呢!”
香菱看了一眼她俩的神情,随即放下心来,笑了笑说道:“我去看看夫人起床没有。”
瑞珠探头望了望天色:“我们一起吧,世子殿下叫厨房炖的汤应该也快好了,我去端过来。”
说着,两人将胭脂盖好,放进妆奁,正准备下楼。
“两位姐姐,等等我,我也要去!”
一旁的宝珠见她们要丢下自己,连忙将手中的镜子放下,起身大呼小叫地跟了上去。
......
刹那间。
史湘云心中无数思绪翻涌,后悔、恐惧、不舍......
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飞快闪过,看似很多,却好似什么也没留下。
爹娘早逝,她从小便在史贾两家间流浪,平时作男儿打扮,除了本身爽利的性子外,未尝没有强作坚强的缘故。
她心慕武学,向往江湖,就连平日幻想未来的夫婿,也是顶天立地武功高强的男子汉,可她身为世家小姐,何尝又不知道自己是在白日做梦呢!
几年后,她大概率会被安排嫁入一个对叔叔和家族都有利的世家之中,兴许是金陵四大家族中的另外三个,也兴许是神京的其他家族。
而她的夫君,大概率是如爱哥哥那般从小惯到大的柔弱公子,他不会武功,连江湖上排在第一的高手是谁都不知道,不喜欢看话本,不会与她玩侠客救美的游戏......
而她,也终将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抛弃过往的天真,成为表面上温柔恬静的夫人太太,陷入深宅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之中。
未来的一切无论是怎样,终究要在这一刻停止了!
湘云的表情渐渐化为平静,然后,她感受到了风。
原来,随着刀斩过来的风也是如此的温柔吗?
这一刻,她在心里这样想着。
然而。
风一刻未停。
在耳边呼呼的响着,将头上的毡帽吹飞,将满头的青丝吹散。
湘云愣了愣,迎着风,缓缓睁开了双眼。
天上白云悠悠。
白云下,是一张如画中仙人般的面容。
“宁公子?”
湘云呆呆地喊了一句,风声太大,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听到。
可萧流云的耳朵何其敏锐,闻声低下头来,笑容温暖,柔声问道:
“被吓到了?”
湘云愣愣地摇了摇头,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她并未有挣扎,因为她早已被两旁飞快后退的景象完全吸引住了。
湘云两眼瞬间放光,大声喊道:
“这是......轻功?”
萧流云笑了笑,脚尖在院墙一点,掠起数丈之高,轻轻落在一处房顶之上。
紧接着,又是一个跃起,横跨数十丈,如扶风柳絮一般,飘了过去。
湘云又惊又喜,高呼连连:
“轻功!竟然真的是轻功!话本里说的是真的!”
少女黄莺般的清脆声音在耳畔响起,萧流云忍不住哈哈一笑,纵身一跃,落在了河边一处无人的阁楼之上。
史湘云从萧流云的怀中下来,兴奋地绕着他转圈,不敢置信地说道:
“宁公子,没想到,真没想到宁公子竟然还会轻功,竟然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萧流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道:
“轻功厉害,只能说明跑的快,不代表就是武林高手!”
动作有些亲昵,湘云并不在意,看向萧流云的目光里,满眼都是小星星,兴高采烈地问道:“那你是武林高手吗?”
“应该......算吧!”
“急风剑客诸葛雷与宁公子相比,谁更强一些呢?”
“谁?”
“听说书先生所说,江南一代顶尖的武林高手。”
萧流云摇了摇头,谦虚一笑道:
“没比过,我也不知道,江湖上能人挺多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天下无敌。”
若是懂点功夫的人,见了萧流云这飘若无物的上等轻功身法,定然能大概猜出他的本事,知道这至少也是宗师往上的高手,自然不会拿他来和新出头的小鱼小虾相比。
可史湘云毕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武学,哪分的清楚,听他的话还以为他比不过那劳什子疾风剑客,便连忙安慰道:
“宁公子你还年轻,诸葛老头儿都四十好几了,你比不过也正常,总有一天会超过他的......”
萧流云愣了愣,也不好解释什么,便点了点头。
不过这也并未影响他在史湘云心中的形象,整个人瞬间就变成了他的小迷妹,满眼放光地围着他问东问西,完全展现出了一位少女的好奇心。
一会儿问他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号,一会儿又问现在的天下第一高手是谁,以前的天下第一高手陆远山和现在的比谁更强,她有没有学武天赋,现在学武晚不晚......
只把萧流云问的一个头两个大,到最后史湘云吵着要拜师,他都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对了!”
拜师成功后,湘云忽地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先前发生的事,问道:“师父刚刚一直跟着我?”
萧流云听到师父两个字,心中有些无语,随便编了个理由,无奈地回答道:
“我看你鬼鬼祟祟的,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坏事,还想劝劝你呢,结果就看你被人吓瘫在地上了。”
湘云叉着腰,不服气地嚷嚷道:“师父!你徒弟史湘云行的端坐的直,什么时候鬼鬼祟祟了?”
萧流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圆脸,问道:“那你跑到人北凉王府那偷听什么墙角?”
湘云闻言气瞬间一泄,扁了扁嘴巴,呐呐道:
“才不是听墙角,我是想找萧世子!”
“嗯?”萧流云愣了一下,问道:“你认识他?”
湘云连忙摇头:“才不认识呢!都说他生的俊,但肯定比不过师父,师父......是我见过最英俊的人了......”
说着说着,小圆脸竟然微微有些发红。
同时心跳也加快了许多,湘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吓了一跳,连忙垂下头去。
萧流云摇了摇头,问道:
“那你找他有什么事?”
既然拜了师,史湘云自然不会隐瞒,便将她和贾府的几个姊妹商议的事说了一遍。
萧流云听闻,顿时哭笑不得。
合着你们也想演戏啊?
他沉吟了片刻,面不改色地说道:“萧世子我认识,人挺好的,你们放心吧,不会恶待你那位二姐姐的。”
史湘云有些惊讶,但想到师父这般厉害,定然也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北凉武风鼎盛,两人认识也不稀奇。
她高兴地点了点头,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道:
“既然有师父作保,那徒儿就不去试那北凉世子了!”
萧流云笑了笑,心中也松了口气,这些小丫头古灵精怪的,若真是打定注意要来试探,他的身份还真瞒不了多久。
萧流云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晌午了,你早点回去吧,免得家人找你!”
史湘云‘嗯’了一声,想了想,问道:
“那师父,我以后怎么找您呢?”
学武不是一天两天,自然不能像今早说的一样去西城的酒楼找人,这样太耽搁时间了。
萧流云想了想,来到阁楼的围栏边上,放眼望了望,心中顿时又了主意,笑着道:
“这样吧,到时我在青鸾街那边租间院子,每隔一日咱们就去那边碰头!”
“啊?这要花费好多银子吧?”
“师父不差银子!”
萧流云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道。
“师父......”
史湘云有些犹豫,按理来说,她作为徒弟,既然想要学得本事,那就应该由她来出这份银子的。
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也不说别人,就说她的哥哥史安,别说租间院子了,直接将人请到府上都行,而且每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月底还有银子奉上。
可史湘云不行,她既没地位,也没银子,连欠的那二两白银,都得去给二姐姐做工才能还上。
萧流云蹲下身来,温柔的目光看向她,轻轻道:
“你是我徒弟嘛,哪有师父不照顾徒弟的?”
湘云闻言眼眶渐渐红润了起来,上前一步,如归巢的乳燕般投入萧流云的怀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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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流云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道:
“行了,快回去吧,明儿和我一起去青鸾街认认门!”
史湘云退后两步,用力的点了点头,大声道:
“师父,明天见!”
萧流云笑着对她摆了摆手,身形一晃,便已从阁楼跃下。
史湘云连忙跑到窗前,只见师父的背影在院墙和屋顶间腾挪闪转,犹如飞燕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师父......”
史湘云看着远方,口中轻轻地念着这两个逐渐熟悉的字眼,小圆脸上逐渐升起一抹坚定。
她一定好好用功,学得本事,来回报师父的恩情。
第八十二章 紧张与悠闲
(昨儿搞错了一次,导致有些兄弟重复订阅了,实在抱歉,这章就不发VIP了......)
山间的风冷到了骨子里。
岳秋月精疲力尽地躺在沾满露珠的草地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四肢仿佛灌了铅般沉重,脑袋更是胀痛无比,好像有锥子在使劲地往里面钻。
沙沙——
山风中, 隐隐有衣服和草木摩擦的声音传来,随着一起的还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岳秋月心中一凛,挣扎着站起身来。
来不及处理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拿起破风刀踉踉跄跄地往山崖一侧走去。
地势陡峭,她来不及多想,咬了咬牙,攀着山岩,往下方流淌的河流落去。
很快,头顶上方便传来了急促的呼喊。
两个死掉的军士被人发现。
巡捕五营的人大量往这边聚集。
岳秋月心跳如雷,紧张之下,竟然连疲惫都消退了很多,下落的动作顿时快了几分。
“她在这里!!”
突然,一声大喝传来。
紧接着,仿佛炸开了锅一般,山顶顿时沸腾了起来。
“她要下去!快用箭!”
“别让她逃了!”
“别射要害,抓活的,快!”
破风声登时响起,岳秋月心中大骇,慌忙将双手一松,整个人瞬间落空, 往山下坠去。
耳边风声大作。
岳秋月屏住呼吸,闭上双眼。
呼啦——
水花四溅而起。
......
秋日高悬, 萧流云从外面回到北凉王府。
刚一入府, 抬眼便瞧见盔甲未脱的钟大坐在台阶上, 一边喝着酒,一边和几个王府亲卫讲着以前他和漠北人厮杀的故事。
“咳咳——”
“小王爷,您回来啦!”
钟大挥了挥手,将一旁正听得兴起的亲卫屏退,笑呵呵地走上前来,谄媚道:
“小王爷锦囊妙计,这招英雄救美一出,那丫头定然招架不住,还不被小王爷死死捏在手里?嘿嘿......”
“她拜我为师了......”
萧流云表情无奈,拿过一旁的酒坛,狠狠地灌了一口。
钟大神情一怔。
这与预料的不对啊!
在他看来,小王爷看上人家小姑娘,想逗逗人家,所以隐藏了身份,故意说了个假名字。
然而不知为何这小姑娘竟然找上府来了,小王爷为了不让身份暴露,这才想了这个计策,和他一起演了这出戏。
按理来说,在英雄救美这种从古至今就格外有用的套路之后,女方不说以身相许吧,起码也该是春心萌动了!
这......怎么就成师徒了呢?
小王爷模样儿也不差啊!
钟大摸着后脑勺, 有些想不明白。
见小王爷表情无奈, 旋即笑着道:
“小王爷又不是江湖中人, 讲那么多江湖规矩干嘛,北凉王府的事,天底下又有谁敢置喙?”
萧流云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北凉王府人丁稀少,小王爷要扛起这重任啊,师徒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是谁给你说的?”
“呵呵......临走前王爷嘱托的!”
钟大笑呵呵地说道,搓着手掌,有些不好意思。
萧流云嘴角抽了抽,懒得搭理他,抬脚便往内院走去。
庭院内,秦可卿披着雪白的貂裘坐在廊下的凳子上,手里拿着绣撑子,正低着头穿着花针。
一旁,宝珠、瑞珠、香菱三个丫头,站在台矶上玩,说着一些少女的私密话儿。
见到世子殿下进来,秦可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波浮动,目光温柔,纵然一句话未说,旁人也能看出那其中蕴含的爱意。
萧流云心中微暖,笑着向上前来福礼的三个丫头点了点头后,从屋内提来一把藤椅,坐在了秦可卿的旁边。
淡淡的阳光散落到院子里,萧流云嗅着佳人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时不时说一两句调情的话,将佳人惹得玉容粉红,心中端的惬意之极。
他二脚高跷的坐在藤椅上,似乎仍觉得有些不足,想了想,高声道:
“来一个给本世子捏捏肩!”
三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其中年纪最大的瑞珠红着脸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双手叠在腰间,怯生生地向夫人和世子殿下福了一礼,来到藤椅后面。
挽了挽小袖,柔荑伸出,轻轻捏着面前世子殿下肩膀。
“瑞珠手法不错,以后要常捏啊!”
萧流云轻轻地在肩膀上小手上拍了拍,笑着说道。
瑞珠俏脸又红又烫,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宝珠和香菱两人见状,低头私语了几句,小跑着给世子殿下端来了一些糕点和米酒,围坐在藤椅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一旁,秦可卿看着被三个丫头围在中间,十足二世祖作态的的萧流云,睫毛弯了弯,嘴角忍不住噙起一抹浅笑,垂下螓首继续做着穿引花针的活儿。
秋冬交际的一个午后,院子里弥漫着悠闲和温馨。
......
当岳秋月醒来时,一轮弯月高高挂起。
清幽月色下,眼前是一片平静的湖泊,几簇芦苇扎根在河流口的浅滩上,正是这些芦苇拦住了岳秋月,才使得她没有落入湖水中。
她躺在浅滩上,口鼻间满是泥腥味儿,眼皮有些重,感觉身体发烫,似乎是患了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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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巡捕五营的人是不是还在寻找,但她不敢耽搁,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山的另一边走去。
那里,放着她此行最重要的东西。
第八十三章 院子
北风凛冽,天气愈加寒冷。
国子监放了为期一月的所谓‘授衣假’,让学生回家准备过冬的衣服。
而那些本就居住在神京的学子们自然也闲了下来,如锦香院这等烟花场所一时热闹许多,随处可见身着锦衣华服的世家子聚在一起花天酒地的场景。
同为监生的萧流云也收到了一份请柬,是冯紫英托人递上来的,邀请国子学的所有同窗一同饮酒作乐, 估摸着有联络一下感情的意思。
他没什么兴趣,随手就将请柬扔到一旁。
时至晌午。
萧流云没让钟大跟着,独自驾着马车慢悠悠地驶出了北凉王府。
今日的他一反常态地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衣,袖口稍稍收紧,外罩灰袍,袍服辊金边,头上以布带束发, 几缕发丝散落出来, 随着冷风飘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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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悠哉,坐姿随意,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无拘无束的江湖浪子。
没多久,马车在保龄侯府的后门停下。
里面似乎听到了声音,很快,院门半开,一个穿着玉色小夹袄,撒花绫裤,头上戴着防风观音兜的小姑娘半边身子探了出来。
瞧见马车上坐着的英俊公子,顿时眼睛一亮。
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旋即往四周望了望,见无人发现后,连忙小跑着来到马车前,仰起头来打了声招呼,却不忙着上车,而是问道:
“师父, 徒儿的丫鬟想跟着一起去,可以吗?”
萧流云闻言,明白那丫鬟多半是担心自家小姐被骗了, 便也没有拒绝, 微笑着说道:
“叫她过来吧!”
湘云顿时笑逐颜开,连忙往后门的方向招了招手。
很快,一个身穿银红棉袄,水绿裙子,长着一张鹅蛋脸,模样儿娇憨可爱的小丫头从门后走了出来。
“缕儿,还不快过来!”
湘云高兴地唤道。
翠缕闻声,连忙提着裙摆跑过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车辕上的萧流云,一脸好奇地问道:
“姑娘,这位就是您的师父?”
“嗯。”
湘云用力地点了点头。
翠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双手放在腰间,敛身施礼道:“奴婢见过宁公子!”
萧流云随意地打量了一眼,摆了摆手,往旁边坐了些:“行了,上来吧!”
然而,这两个丫头仅靠自己根本上不来。
萧流云无奈, 只得又下了车,取下车辕上的矮凳,让他们踩着凳子上车。
两人入了车厢,马车这才缓缓动了起来。
青鸾街位于神京东城,距离魁寿街并不远,距离宁荣二府所在的宁荣大街更是只有一墙之隔。
这条街名字取得好听,其实不过是条不长的巷子。
巷子的大部分区域以前住着的都是宁荣二府的附庸,只是如今贾家日渐衰弱,难以支撑如此庞大的门庭,便将这些人都打发去城外的农庄和田庄居住了。
如今这里面除了还有些贾政供养的清客居住外,其余的都是些升迁不久刚搬入东城的官吏,倒是比以前要清净许多。
下午时分。
马车绕过拐角,从巷口驶入。
史湘云抬起窗帘,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里距荣国府不远,我以前说不定还来过这里呢!”
一旁的翠缕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姑娘以后就住在荣国府算了,来往也方便。”
湘云想了想,起身推开车厢门,凑到萧流云面前,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问道:
“师父是不是专门为了徒儿才选在这青鸾街的?”
萧流云声音平淡:“你想多了,东城就这里的院子好买。”
湘云睁大眼睛,奇道:“昨儿不是说租吗?”
萧流云偏过头撇了她一眼:
“我不缺这点银子,买下来方便。”
湘云闻言,满眼都是羡慕的神情。
谈话间,马车驶进巷子深处,在一扇稍显破败的院门前停下。
萧流云下了车,拿着钥匙捅开了锈迹斑斑的锁头。
推开院门,院子内久未修整,满地都是落叶,墙角处堆着粗陶片,依稀间能看出这曾是一个水缸的模样。
后方房屋的门窗空洞洞的,原本糊在上面的油纸早不知飞哪里去了,檐下的木梁上有许多春燕留下的黄泥巢,巢与巢之间,结着蛛网。
“好破啊!”
史湘云打量着四周,忍不住说道。
翠缕作为丫鬟,倒是比湘云容易接受许多,笑着道:“姑娘,这里挺大的,打扫打扫说不得比咱们现在住的院子还好呢!”
湘云有些不信:
“缕儿你可别唬我!”
翠缕笑嘻嘻地说道:
“我唬姑娘作甚,这里可比咱们院子开阔多了,还十分清净,是个好地方呢!”
湘云闻言,再次大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果然如翠缕所说,大眼睛顿时转了转,跑到萧流云身前,兴奋地问道:
“师父,徒儿和贾府的兄弟姊妹很熟,等有了空闲,能带她们过来这边玩儿吗?”
萧流云沉吟了片刻,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来学武的,还是来玩的?”
湘云立马跳了起来,大声道:
“当然是学武的。”
萧流云平静地点了点头,不再开口,抬脚往屋内走去。
湘云见状神情一愣,表情有些疑惑,正要追上去。
这时,一旁的翠缕连忙走上来,将她拉住,一本正经地说道:“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平时看的话本里,师父教授徒弟时,都会说一句‘法不传六耳’,意思是秘笈珍贵,在教授时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宁公子教姑娘武学,若是让别人看见,且不说姑娘会名声有损,那武功岂不是也被偷学了去?”
湘云闻言,小手儿轻轻地拍了她的脑袋一下,笑骂道:
“你当我是傻子么?又不是叫他们在教学的时候过来,我的意思是等闲暇的时候,能不能邀请他们到这院子里来玩......”
翠缕捂着脑袋,张嘴解释道:
“可姑娘们和少爷又不喜欢看你练武,你叫他们来有什么可玩的?”
“你没懂我的意思,兄弟姊妹们请我那么多次东道,而我却连一次都没请过,所以刚刚听你说了之后,突然有了个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
“哈哈,就是带他们过来,由我亲手给他们生火做饭,既有乐趣,也有诚意,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湘云眉开眼笑地说道。
她素来豪气,可惜囊中羞涩,想请东道却一直无法实现,以至于后面姊妹再请她东道,湘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本来打算存点银子办这事的,又因为意外打碎婶娘粉盒,存下的银子没了不说,反而还倒欠了二两,请东道一事只能无限期延迟。
这时突然有了主意,湘云自然高兴。
翠缕却给她泼了冷水,说道:“姑娘想得倒是挺好,可你却有两点没想到。”
湘云疑惑:“哪两点?”
“第一,姑娘没坐过饭,第一次下厨别说让小姐少爷们满意了,他们能不能吃下去都是个问题。”
“第二,这是宁先生的院子,姑娘用这地方来做自己的东道,岂不是又欠了宁先生人情?以后又该怎么才能偿还?”
翠缕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说着,神情十分认真。
她和湘云一样,一主一仆都是豪爽直言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觉得不对直言便是,几乎不藏着掖着。
湘云闻言沉默了下来,一时间感到有些羞愧。
她拜师时连拜师礼都没有,起先欠的银子不提,这院子也几乎是专门为了她买下来的,本就欠下许多了,她又怎么好意思再要这要那的......
“什么欠不欠的!”
这时,萧流云背着双手从房屋内走出来。
微笑着向有些手足无措的翠缕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湘云,屈指一弹,一块亮闪闪的小物件便朝着她飞了过去。
湘云连忙用双手去抓,在空中颠簸了几下,才抓稳在手里,低头一看,竟是一把钥匙。
“这院子本就是为了你买的,想要邀请谁全由你自己决定,但我有一个要求。”
萧流云笑着道。
湘云愣了愣,旋即抱拳:
“请师父示下!”
“我不想和别人见面,只有等我不在的时候,你才能邀请你的那些朋友过来。”
萧流云说这句话是经过思索的,史湘云在这里练武这件事肯定瞒不住。
尤其是贾府的姑娘们,她们经常在一起玩,指不定就在什么时候说漏了嘴,或者被看出了什么。
既然瞒不住,那就先提前说好,各自错开,免得撞上尴尬。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贾宝玉和薛宝钗,这两人是见过他相貌的,一见面肯定会露馅。
史湘云自是不知道萧流云是如何想的,以为师父和话本中的高人一样,不想显露真迹,连忙点头答应。
萧流云放下心来,说道:
“好!你们两人今日就负责将这院子打扫干净,明日为师会过来进行第一次教学!”
史湘云和翠绿顿时张大了嘴巴。
这么大的院子,就她们两个人怎么打扫的过来?
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萧流云面色一肃,沉声道:
“为师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手上已经染不知道多少鲜血了,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将院子打扫干净,除了翠缕,不能找别人帮忙!”
既然师父都这样说了,史湘云还能说什么呢,抱拳躬身拜道:
“是!师父!”
只见萧流云点了点头,脚下轻轻一点,身影已然落在院墙之上。
北风呼啸,吹得灰袍猎猎作响,几缕发丝随着风势飞扬,面孔英俊如仙,仿佛下一刻便欲乘风归去。
“既然收了你做徒弟,我自会用心教导你,但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
清冷的声音响起,湘云正欲再拜,墙头上人却已没了踪影。
湘云用力的握紧自己的小拳头,低声道:“放心吧,师父,我一定会努力的!”
刚一说话,只听身旁传来一声幽幽轻叹:
“好俊!”
转头一看,翠缕正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墙出神。
湘云无语地摇头,抬手拍了拍她的额头,笑骂道:
“缕儿,难道你还想到我师娘不成?”
翠缕也是个直爽性子,脸蛋虽然有些红润,但还是大着胆子问道:
“姑娘,宁公子娶妻了吗?”
湘云瞪着眼睛:“我怎么知道?”
“姑娘不是宁先生徒弟嘛?”
“虽说是师徒,但也只才认识几天而已......行啦!一开始你不是不相信他吗?”
“我那是担心姑娘您遇着了骗子!但我看到宁先生时,我就知道我错了,这么俊的人怎么可能出来骗人呢?”
“缕儿,快闭嘴罢,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宁先生人俊,功夫更俊,姑娘以前不是说要找一个这样的夫婿吗?嗯......我看宁先生就挺好!”
“你......你疯啦!他是我师父!!”
“又没人知道......”
.......
萧流云驾着马车从青鸾街出来,刚进入魁寿街,就看到钟大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似乎是正要去寻他。
“小王爷!”
看到马车进来,钟大脸色一喜,连忙喊道
萧流云将马车停在路边,眉梢微蹙,问道:“怎么了?何时如此着急?”
钟大快步走上前来,递上一张小纸条,神情严肃地说道:“香菱姑娘的父母找着了,在大如洲甄士隐岳父家中。”
“找到了?”
萧流云脸上一喜,只是听到这个地名有些疑惑:
“大如州?什么鬼地方?”
钟大旋即回答道:“江南以南,南疆以北,地方不是很大,没什么特别的。”
萧流云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径直说道:“那就叫人直接去把他们接过来吧,告诉他们甄英莲在这里,他们多半也不会拒绝。”
钟大却是一脸苦色:
“小王爷,接不了啊!江南乱了一团,姑苏、扬州、杭州都是朝廷和白莲教的战场,我们的人穿过去容易,想要毫发无伤地将人带回来却极难。”
萧流云愣了愣。
这才几天,江南的形势就这么严峻了?
还真如早前钟大所说,朝廷的兵马看似威武,实则废物,竟然被白莲教这种毫无组织纪律的起义军给死死拖在了战场上,也算是奇闻了。
这种形势下,萧流云也不敢乱下决定,只能先回府再说。
第八十四章 喜事将临
傍晚时分。
辛苦打扫完院子之后,湘云和翠缕从青鸾街出来,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湘云想到明日就能习武,不久就将成为传说中的江湖女侠,此时身体虽有些劳累,心情却是十分激动,精神也极为振奋, 眉飞色舞地向翠缕描绘自己以后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的场景。
翠缕在一旁附和着,想着自己以后可以在一旁观看,眼里也是亮晶晶的。
绕过拐角,说着话的两人忽地在宁荣大街的街口处止住了脚步,脸上不由得闪过几分惊讶。
街面两旁光秃秃的树上不知何时系满红带,院墙的青琉璃瓦也突然披挂起大红的帷帐,红绸似火,随风飘扬。
荣国府的正门处, 两尊庄严的石狮子上扎着大红花,地上的红毯从府内一直蔓延到街道外面。
前方,贾府下人们忙碌着,举着木梯,正在将各色的花灯挂往高处。
“有喜事?”
湘云的小圆脸上升起疑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从侧门进入,抬眼便见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张灯结彩,那叫一个喜庆,心中更是认定有喜事发生。
此时,一个手里捧着建兰的丫鬟急匆匆从这边路过,看这方向,应该是往荣禧堂那边赶去。
湘云连忙拉住了她, 问道:
“家里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丫鬟正忙着呢,一开始也没看到出侧门进来的湘云, 被这么一拉,吓得险些把手里的花盆给摔了,忙回过来头一看,见是史湘云,这才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道:
“云姑娘,东院的琏二爷后日大婚,大太太正在安排着我们布置呢!”
湘云顿时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笑道:“原来是琏二哥哥,前几日听说他与王家凤丫头的婚事提前了,没想到竟然提的这么前......”
她倒也没多想,放了丫鬟离开,领着翠缕便往姑奶奶史老太君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水晶玻璃各色风灯悬挂石栏之上,柳树杏树虽无花叶,却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每一株悬灯数盏。
奢华至此, 不知要胜出隔壁贾蓉多少。
随便捡一盏灯出去,恐怕都得卖几两甚至十几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几月生活了。
湘云年少,也不知这些东西的贵重,除了觉得新奇美丽以外,倒是没生出其他心思。
来到荣庆堂,贾府的兄弟姊妹们早已齐聚在这里,就连前几日闭门不出在家养病的薛宝钗都过来了。
王夫人和邢夫人都为了后日的亲事安排布置去了,高座上就坐着贾母一人,在贾母身后,一个鸭蛋脸,长得蜂腰削肩的俏丽丫鬟正在给她轻捏着肩颈。
“云妹妹来了!”
见史湘云走进来,贾宝玉立马站了起来,满脸喜色地说道。
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那日在假山亭子里受的气早就被他忘干净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湘云见贾宝玉神情,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上前先是跟姑奶奶问安,然后才坐到下面的座位上,转头笑着问道:
“爱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不待贾宝玉回答,一旁的黛玉却是笑道:
“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
史湘云鼻梁耸了耸,嘴里轻声哼了哼,道:
“林姐姐就爱挑别人短处,你比别人好,也犯不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我指出一人来,若是敢挑她,我就服林姐姐!”
众人闻言都是疑惑,黛玉忙问道:
“那你说是谁?”
湘云咯咯一笑,大眼睛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薛宝钗身上,道:
“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我算不如你,她怎么不及你呢?”
听到提到自己名字,薛宝钗愣了愣,不由得好些好奇地朝黛玉望去。
林黛玉正欲冷笑,却又止住,还没开口,一旁的宝玉连忙打了个圆场,道:
“唉,也不知道琏二哥的腿好些了没?”
见话题被岔开,黛玉娥眉微微颦了颦,倒也止住了话头,然而没想到抬眼就见薛宝钗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黛玉眉梢当即一扬,一旁俊眼修眉的探春早知这两人相互间不怎么看的顺眼,见状不给她俩插话的机会,顺着贾宝玉的话头,开口说道:
“时间稍紧,琏二哥哥应该不会去王家迎亲,那位王姑娘兴许会直接乘轿过府。”
湘云心思没那么细腻,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闻言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那拜堂的时候怎么办呢?总不能让王姑娘一个人拜吧?”
几人闻言相互看了看,对于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高座上,贾母也皱紧了眉头,转头吩咐身后正在给她捶背捏肩的鸳鸯:
“派人去问问大老爷,后日究竟该怎么个做法,若是不处理妥当,到时宾客云集,荣国府的脸面岂不是丢尽了?”
鸳鸯点头轻声应了声是,转身便唤了两个小丫头过来,让他们去荣府旧园那边问问。
堂下,贾府的少爷姑娘们都沉默了下来。
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萧流云,众人都十分默契地将其忽视了,没有一人提及。
二姐姐迎春要嫁给北凉世子萧流云的事在府上传的沸沸扬扬,连外面都有人知道了,几乎是不能作假的了,几人又怎好当着她的面说萧世子的不是......
按往常来讲,心直口快嫉恶如仇的湘云至少会骂两句的,然而她对新拜的师父极其崇拜,听师父说萧世子是他朋友,湘云爱屋及乌,也就没把萧世子看的那么坏了。
当然在这种事是面前,她也不好替萧世子说好话,只得随着一起沉默。
很快,有丫鬟掀起门帘进来,跪在堂上,说道:
“老祖宗,大老爷说琏二爷腿脚恢复尚佳,可令人搀扶以行拜堂之礼。”
贾母闻言神情依旧不怎么好看,挥了挥手,让其退下。
下方探春笑着道:
“琏二哥哥可比原想的恢复的好,指不定哪日就可自行走动了呢,老太太您又何必郁郁?万一伤了身子,那可不美!”
其他人也连忙相劝,现在这样总比成亲时新郎官连面都不露要好得多,虽是有人帮忙,但能完成拜堂仪式总算是好的,别人知道内情,也不会过于嘲笑。
贾母看着下面一个个担心的神情,心中大暖,脸上逐渐浮现起了笑意,道:
“行了,我一个老太婆子有甚么好劝的,你们啊,以后可得留些神,可别像贾琏那样撞着那煞星了!”
话刚一说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大腿,连忙‘害’了一声,捏着眉头,看向下方的贾迎春,语气有些复杂地说道:
“迎丫头,你父亲若真把你嫁给了那个煞星,到时一定要把他带来让我看看,老婆子倒想问问这个传闻中的萧震儿子,究竟凭什么不把荣国府放在眼里!”
迎春脸颊上升起红晕,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爬上耳根,螓首微垂,微若蚊吟地说道:
“老太太,我知道了......”
贾母点了点头,便不再同她说什么了,转头看向贾宝玉,叮嘱道:
“宝玉,你近几日就别出去了,安心在府上呆着!”
贾宝玉嘴唇嗫嚅了几下,没说话,点了点头。
贾母见他没有胡闹,心中稍感欣慰,自己这宝贝孙儿可不能出事了!
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史湘云,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还有云儿,别以为姑奶奶我不知道,你最近一直都在往外面跑,大姑娘家家的,像什么样子,学学你林姐姐和宝姐姐不好?”
史湘云知道姑奶奶是在关心她,连忙站起来,笑嘻嘻地点头答应,至于会不会照着做,那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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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都是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姑娘,贾母也不用多做嘱咐,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抬手招了招,让下人将准备的晚膳端了上来。
......
用过晚膳。
贾母要早点歇息,贾宝玉和府上的姊妹们又聚集在荣禧堂后方,迎春的抱厦屋内。
挑燃烛火,烧好暖炉,果酒点心那些都端上案几来,几人围坐一团。
刚刚有姑奶奶在,湘云哪敢说自己这几天的经历,一直憋着,直到现在才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
湘云睁着大眼,心有余悸地说道:“那日去北凉王府,我险些就把命给丢了!”
“什么?”
众人闻言都是一震,神情立马紧张了起来。
贾宝玉骇了一跳,连忙问道:“云妹妹,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宝钗上次没来,眼中有些茫然,一旁的探春连忙给她解释。
“我不是想去找萧世子吗?结果到了发现,我根本进不了北凉王府的大门......”
湘云咋咋呼呼地说着,激动得言语都有些混乱,但好在其他人听得仔细,倒是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循着声音走过去,本想要喊两声或者扔块小石头进去,吸引里面人的注意,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行动,一个全身披甲的北凉军卫不知何时就站在了我的身后。”
湘云瞪着大眼睛,小手不断地在空中比划着:“他有这么高,腿比爱哥哥的腰还粗,脸上还带着面甲,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巨人!”
贾宝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忙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用黑洞洞的目光看着我,说话了......”
湘云刻意低沉着声音,模仿那位军士的语气,因为记忆深刻,竟然模仿地有三四分相像,说道:
“窃听王府消息者,死!”
贾宝玉登时打了个激灵。
黛玉、宝钗、迎春、探春四位姑娘更是面色发白,玉手轻掩小口,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接......接下来呢?”
黛玉捏着手帕,颤抖着声音问道。
湘云继续道:“那人说完,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直接拔刀砍来!”
几人瞪大眼睛,已然说不出话来。
只能说幸好丫鬟都退到了抱厦的另一间屋子去了,否则指不定会有人惊声叫出来......
湘云看她们受到惊吓的模样,心中有些得意,那日留下的阴郁总算消退了些。
接着,她突然来了兴致,便以平常茶楼里说书先生的语气说道:
“刀势凛冽,荡起的风已然吹拂到我的脸上。
此时的我心知自己绝无幸存之理,无奈只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正当时。
一声冷哼,突地自一旁传来。
那魁梧军士耳股发麻,愕然回首。
只见一道神秘的身影,赫然卓立三丈开外。
两人皆为江湖顶尖高手,气机催发之下,一时间风云突起,天地色变......”
第八十五章 贾宝玉二度发疯
烛火摇曳,将众人的身影映照在雕花窗户的绢布上。
湘云眉飞色舞地说了许多,从自己怎么被救,又是怎么拜师,到师父在青鸾街买了院子并约定明日练武等等一系列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湘云所言着实有些夸张,众人听完都沉默了下来, 看那样子似乎并不怎么相信。
倒是才加入的薛宝钗先开了口,好奇地问道:“云妹妹是在北凉王府前被救走的?”
“对啊!”
“那位......宁公子和萧世子认识?”
“没错,师父说萧世子人不错,叫我告诉二姐姐,让她不必担心!”
薛宝钗螓首微点,不再开口, 眼中却闪过一抹疑色。
而湘云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转头看向迎春, 笑嘻嘻地道:“师父说的肯定没错, 二姐姐你就放心吧!”
迎春温婉一笑,欠身福了一礼:“真是麻烦云儿了。”
湘云连忙避开,再上前将其扶起,笑道:“都是姊妹,可使不得这些......”
这时,一旁的黛玉思索着刚刚薛宝钗的问话,眸光闪了闪,蹙眉道:
“云儿,你这也太仓促了,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拜了师,若是个心黑的,出了祸事可怎么办?”
“对啊!”
贾宝玉见湘云提起她那位师父时满脸都是仰慕,对他这个兄弟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热情,心中早就有了不喜,连忙随着黛玉的话说道:“云妹妹性子爽快, 可别被人骗了!”
湘云眉尖一扬, 叉着腰大声道:
“师父不仅武艺非凡,模样儿也是英武神俊, 我看比传闻中的萧世子也相差不远,而且手里也不差银子,胭脂水粉和那院子岂是便宜的?我身无分文,还倒欠人二两银子没还,又有什么值得骗的?”
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贾宝玉与上次一样又是无言以对,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
上次只有一个林妹妹在场,他还稍微下的来台,这次又多了个宝姐姐在,贾宝玉的脸挂不住了,大声嚷嚷道:
“银子!银子!就知道银子!云儿你是掉钱眼里去了吗?现在怎么成这模样了?”
这顾左右而言他且近乎呵斥的一番话说出来,姊妹们都惊住了。
湘云瞪着眼睛,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本就觉得自己亏欠了师父很多,一心想着学成后回报师父,又怎么会贪图师父的银子?
再者,二哥哥瞧不起银子,那是因为他有,而且不少, 可她爹娘早逝,史家每月给的月钱总是克克扣扣,还得熬夜做针线活,为了给他和姊妹们请一次东道,为了以后的嫁妆,不多些银子怎么行?
湘云觉得自己无比委屈,咬着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黛玉蛾眉紧颦,冷声喝道:
“你又在发什么疯?”
一旁的姊妹们也回过神来,连忙上前相劝。
贾宝玉梗着脖子还再犟说几句,看到史湘云红着的眼眶,心顿时又是一软,吐了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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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妹妹,我话重了,你别怪......”
湘云默默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很晚了,我去睡了!”
说着,便低着头跑了出去。
众人一时沉默起来,隐隐听到外面翠缕喊着‘姑娘’‘姑娘等等我’的声音。
薛宝钗看了看沉默的他们,柔声道:“确实也晚了,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黛玉道:“一起吧!”
薛宝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贾宝玉见状讪笑着道:“走吧,我也一起!”
“谁要跟你一起?你自己走你自个儿的!”
话音刚落,就听林黛玉冷声开口,然后向二姐姐迎春和三妹妹探春打了声招呼后,抬脚便离开了。
薛宝钗对着众人笑了笑,随即便跟了上去。
贾宝玉无奈,叫上外面等候的袭人回房去了。
探春将外面的丫鬟唤了进来,让她们将这里收拾了一下,也告辞离开,屋内便只剩下迎春和她那三个丫鬟。
身形高大丰壮的丫鬟司琪见宝二爷和云姑娘离去时神情不太对,便好奇地问道:
“姑娘,刚这是怎么了?”
迎春摇了摇头,并未说话,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好在司琪等丫鬟也知道她的性子,也就不再多问,便张罗着给她沐浴。
夜晚,四下寂静无声。
迎春躺在榻上,睁着双眼看着上方漆黑的房梁,心中思绪翻涌。
“萧世子......”
......
稍早之前。
黛玉和宝钗并肩走在贾府的夹道上,一个姿容绝代,体态娇柔,一个肌骨莹润,端庄美丽。
虽年岁不大,但都已显现出几分女人应有的韵味儿。
两人的贴身丫鬟,莺儿、杏儿和雪雁、紫鹃远远的落在后面。
夹道两侧灯火通明,倒是连风灯也不用提。
“颦儿莫不是不喜宝兄弟?”
宝钗看着满园的灯火,柔声开口道。
“胡说些什么!”黛玉没好气地啐了一口,转头过来看向她,道:“宝丫头,你可莫在我面前装呆!”
宝钗嘴角微微翘了翘,笑着道:“别人都说颦儿你说话带刺,看来果然不假。”
黛玉只是轻轻地哼了声,没说话。
“好吧,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宝钗受不得她这样,收敛了些许笑容,问道:“颦儿莫不也觉得那位宁公子有问题?”
黛玉觑了她一眼,冷笑道:
“有问题?宝丫头难道没想过那人其实姓萧?”
宝钗掩嘴笑了笑。
黛玉知道她早已猜到,随即低声问道:
“宝姐姐,你说这位萧世子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宝钗摇了摇头:“我若是知道,我哥哥也就不会现在还躺在床上了......”
黛玉蛾眉紧蹙着,沉默了许久,看了看被灯火照亮的夜空,轻声道:
“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
贾母院内。
湘云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很快将陪榻上的翠缕也给吵醒了。
“姑娘,你怎么了?”
翠缕将被褥掀开些,身体往前倾了倾,小声问道。
湘云瞪着眼睛,瓮声瓮气地说道:“睡不着!”
“哦。”
翠缕应了声,刚要躺下,又想起什么,抬起头来,问道:“姑娘,要不要去给你泡一杯安神茶?”
“不用!”湘云啪的一下坐起身来,黑暗中,一双大眼睛仿佛有光芒亮起,转过头来激动地说道:“缕儿,我们去青鸾街的院子住吧!”
“啊?”
翠缕顿时惊住。
第八十六章 送回来的钗子
咚——
钟鼓声震碎黑暗,东方已然发白。
北凉王府内。
蒙蒙的亮光透过凋花窗户上的绢布,挥洒进屋子里。
床榻上,萧流云缓缓睁开眼睛。
低头看去,可卿如一只慵懒的猫儿一般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乌黑的秀发散开彷佛一朵乌云,美艳动人的玉容上红润还未褪去, 呼吸轻柔,闭着双眸,并无醒过来的迹象。
想起昨夜佳人如水般的柔情,萧流云心中又荡了荡,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吻怀中女人粉嫩的唇瓣儿。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异样,可卿黛眉微微颦了颦,笔挺精致的鼻梁耸了耸,却并未被惊醒。
萧流云嘴角流露出笑意,动作轻柔地将手从她温润丰腴的娇躯中抽出, 掀起被褥的一角,迈下床去。
房间里地龙余温尚存,倒并不觉得冷,陪床的丫头昨晚被赶跑了,没有人收拾,因此显得有些乱。
萧流云在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套上,又从屏风上拿起秦可卿的诃子,叠好后放在床尾,再给她掖了掖被褥,这才开门出去。
在凄冷的寒风中,萧流云穿廊过户,刚走出王府后院,便见一北凉亲卫小跑着走上前来。
“小王爷,今儿天没亮就有人送来了这个!”
说着,将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呈了上来。
萧流云接过来, 打开一看, 瞬间怔了怔,紧接着眉梢很快蹙起,问道:
“是谁送过来的?”
亲卫抱拳回道:
“那人就是一泼皮,有人给了银子让他办这事,我揍了他一顿,把他放了......”
萧流云听完沉吟不语,良久才看了看这个身材健硕,很明显是和钟大走同样路子的亲卫,道:“平时动手注意分寸!”
亲卫摸了摸脑袋,呵呵笑道:“小王爷,我知道,钟老大教过的!”
萧流云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拿着小木盒往正堂走去。
踏出白石铺成的甬道,抬眼便瞧见,穿着一身黑貂皮,身躯魁梧状似人熊的钟大坐在正堂外的台阶上。
很明显是在等他。
“小王爷,有件事得给您说说......”
钟大少见的有些犹豫,开口说道。
萧流云抬脚迈过了他,语气平静:“进去说。”
“嗯。”
钟大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正堂内, 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很快,有丫鬟将茶水端上来。
钟大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有些复杂地说道:
“小王爷,我昨儿得了个消息......”
“有事就说。”
萧流云随口说道,端起杯盏,轻轻的拂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
钟大看着小王爷脸,小心翼翼地说道:
“贾家和王家的亲事提前了......”
“定在哪一日?”
萧流云神情平静,目光微微下垂,看向杯中不断沉浮的茶叶。
今早收到木盒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有了猜测,如今听钟大开口,更是明确了自己的判断。
盒子里装着的,正是当初落在王熙凤手里的云纹金钗。
那么久都没想着还回来,今儿个突然送来,是想在成亲前彻底断绝与他的联系?想让他不要再痴心妄想?
呵......本世子可不答应。
“就在明日!”钟大小声说道。
萧流云有些怔住。
这么快?
他摇了摇头,略带嘲弄地说道:“王子腾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走都走了,还给我留下一个难题......”
钟大浓眉一挑,沉声道:“既然小王爷看上了那王家女,那咱们就再抢一次吧!”
反正抢一个也是抢,抢两个也是抢,天底下除了皇城里住着的那几个,谁的背景能比得过北凉王府?
萧流云将手中的杯盏放到一旁的桉几上,轻笑道:
“去做你该做的事,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钟大愣了一下,立马明白小王爷已经有了计划,旋即点头答应下来。
一开始,萧流云还只是为了维护自己飞扬跋扈好色风流的伪装,但有了大佛废墟底下和王熙凤闺房中的两次经历后,他的心态就渐渐发生了改变。
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的确是喜欢这样的女子的。
毕竟模样好似神仙妃子般的绝美女子,哪个正常的男人不喜欢呢?
而且她也并非是空有美貌的花瓶,不提其他,就以萧流云所见,那日在废墟下的果决,就已然令他心生赞叹了。
秦可卿温柔似水,有一种随遇而安的脾性,和她在一起便觉得安宁祥和,即使有再多的烦恼也会她无限的柔情化去。
王熙凤却是一个反面,她热烈似火,有主见,性子烈,豪爽不逊于男儿,若是和上次一样,二话不说就将其绑过来,兴许第二天见到的可能就是她冰冷的尸体。
个性的养成与后天生活的环境有关,萧流云无法去苛责谁的好坏,因为一个是他缠绵日久的深情,一个是他初见乍欢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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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流云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得到她们,然后保护她们。
吃过早膳,再次嘱咐厨房炖好汤给后院送去,随后萧流云换了一身浅灰色的长衣,外披黑色貂裘,从库房里拿了几盒药材,便驾着一辆没挂牌子的马车出了北凉王府。
今日是教湘云练武的第一天,他可不能放她鸽子。
寒风凛冽,彷佛刀片一般,刮的人生疼。
街面上行人稀疏,只剩几个年轻的挑着箩筐,在那里卖火烧。
萧流云忽然想起早前见过的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也不知是不是做别的活去了,最近一直都没见到。
干别的也挺好,卖火烧对于那样的汉子而言,的确不是什么正经营生,他心想道。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着,刚要进入青鸾街,就见一个衣着朴素、长相清秀的少年和一个泼皮站在街道对面贾府西廊下,似乎在闲聊着什么。
看到马车进来,两人也都抬头往这边看来,似乎有些好奇。
萧流云瞥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驶入青鸾街深处,将马车停在了院门前。
拿出钥匙打开上面挂着的门锁,里面已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进入里面的房屋,左右看了看,一掌拍碎了老旧的木桌,拿起碎木板,开始修补破破烂烂的门窗……
第八十七章 史湘云的习武之路
湘云昨夜当然没有住在青鸾街的院子。
这里床榻未铺,被褥也无,连门窗都满是破洞,她和翠缕怎么好住在这里?
天亮了很久,却依旧是灰蒙蒙的。
湘云和姊妹们一同吃了早膳,趁姑奶奶忙着别的事没空搭理她,便拉着缕儿偷偷摸摸地从荣国府的侧门熘了出来。
想着今日要习武, 湘云里面特意穿了一套略显紧身的短袄,外面则裹了一件鹤氅用以御寒。
两人满怀期待,蹦蹦跳跳地来到青鸾街,一眼便瞧见对街西廊下站着的两人。
其中一人是五嫂子的儿子,贾家旁系子侄贾芸,湘云见过一两面, 并不怎么熟。
那贾芸却是个知书达礼的, 虽然见史湘云过来这边有些奇怪, 但还是上前揖礼拜下,道了一声史姑姑。
贾家和史家是世代姻亲之家,按照辈分史湘云和贾家玉字辈的哥几个同辈,比草字辈的贾芸要高一辈,叫声姑姑也是理所应当。
湘云虽然年纪比对方小很多,但从小耳濡目染,早已习惯,微微颔首,道:“芸哥儿今儿无事?怎在这里闲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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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芸老实回答道:“史姑姑,我家就住在这边,早上赶集遇上左邻,闲聊了几句。”
湘云看了看他身后的闲汉,眉头稍皱,老气横秋地嘱咐道:“既无事,就早些回家。”
“知道了。”
贾芸躬身俯首,作聆听教诲状。
湘云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和翠缕一起往青鸾街的巷子走去。
待两人的背影远去, 那闲汉走上前来, 好奇地问道:
“贾二爷, 这姑娘是哪家的?怎和别的小姐不同,竟还敢往街上跑......”
贾芸不喜背后议人长短,摇了摇头,道:
“倪二哥,我娘还在家等着呢,我得先回去了。”
倪二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那你快回去,令堂既然还等着,你还和我在这啰嗦什么......”
贾芸笑了笑,旋即告辞。
......
巷子内灌风灌得厉害,湘云紧了紧身上的鹤氅,小跑着往里面走去。
“咦?师父已经到了?”
院落前,湘云外面的马车和打开的院门,疑惑地想道。
和一旁的翠缕对视了一眼,抬脚迈了进去。
砰砰——
敲击的声音不断地从里面的房屋传出。
抬眼一瞧,原来是师父在修补破碎的门窗。
虽钉得歪歪扭扭的,形状奇丑,但将所有的破洞堵上,呼啸的穿堂寒风通通挡在了外面。
“师父,你弄这些做什么?”
湘云有些好奇地问道,习武又不在屋子里, 破与不破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师父也想住在这里?
萧流云早就听到了她们的脚步声,听到说话并未惊讶,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柔和地看向二人,嘴角流露出澹澹的笑意:
“你看过那么多江湖话本,那你知不知道习武的基础是什么?”
湘云闻言眼睛一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拜师前最后的考验?
她稍加思索了一番,随即大声道:
“是天赋,话本故事中只有具备天赋的人才能成为高手!”
说罢,又连忙凑上前,仰起头,瞪着大眼睛,紧张地问道:“师父,您看我有天赋吗?”
萧流云呵呵笑了笑,屈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儿,笑道:
“宗师以上才是拼天赋的时候,你还早着呢,习武的基础是强壮的身体,若是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力气来习武?”
“啊?”
话音刚落,一旁的翠缕叫出声来,苦恼地说道:“宁公子,姑娘若是吃的太多,身子长胖了,那可就不美了!”
湘云吓了一大跳,连忙惊声道:“师父,我可不要长胖!”
“谁说要你大吃大喝了?”萧流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对翠缕说道:“缕儿你先去把厨房的灶起燃。”
翠缕有些不明所以,转身出了门去。
湘云同样疑惑:
“师父,您这是......”
萧流云澹澹道:“我一会儿准备对你进行药浴!”
“药浴?”
湘云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泡澡吗?
她下意识目光怀疑地朝萧流云看去,见他眼神清澈,并无任何轻薄之意,顿时心生羞愧。
“你现在习武有些晚了,必须施加外力来给你打基础!”
萧流云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并未在意,澹澹地解释了一句,说罢转身出门。
不一会儿,他便抱着几个大盒子走进屋来,将其层层叠叠地堆在屋内的角落里。
湘云好奇,打开了一个来看了看,里面放着的竟是一支看模样足有百年之久极品老参,她登时被惊住了,连忙打开其他盒子,发现里面全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珍贵药材。
“师父,这......”
湘云瞪大双眼,想起刚刚自己下意识的怀疑,内心思绪翻涌,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流云弯下腰来,捏了捏她的小圆脸,轻笑道:
“什么也别说,你先在院子里扎会马步,出会汗,一会儿好吸收。”
湘云深深地吸了口气,一眨不眨地看了萧流云很久,最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果真一句话也没说,跑到院子里扎马步去了。
很快,翠缕就来汇报说水已经烧开,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萧流云来到厨房,只将一些效用轻微的药材放入沸水内,又煮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然后将里面的水倒入早已准备好的木桶内。
把史湘云叫进屋内,萧流云解释道:
“第一次用的药材不多,你就相当于平时洗浴一样就行了。”
不知是被这热气蒸的,还是想到一会儿要泡澡的缘故,湘云的一张小圆脸儿变得通红无比,额头鬓角也微微流着香汗。
闻着满屋的药香,再看着木桶内颜色已经变深的水,她好奇地问道:“第一次?师父,我以后还会泡吗?”
“那是当然,不过也不多,约莫也就叁五次吧!”
萧流云目光温柔,声音亲和,耐心说道:“你试探水温,觉得自己能够承受的时候就进去,为师就在院子里,别担心。”
“是!师父!”
湘云点了点头,伸出小手去试探了一下,发现水温仍有些烫,便连忙缩了回来,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着。
萧流云转头看向翠缕:
“缕儿在一旁看着,有什么问题就叫我。”
翠缕连连点头,好奇地盯着冒着热气的水桶。
外面的天色并未多少变化,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缕阳光。
萧流云站在院子中央,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水花溅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紧接着。
随着一声不由自主的惬意娇喘响起,史湘云终于迈开了她武学生涯的第一步。
第八十八章 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有下雨的迹象。
青鸾街巷子里十分的安静,没有什么人走动。
院子内,萧流云坐在老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天边逐渐凝聚的黑云,思绪渐渐飘远。
嘎吱——
门扉开启的声音传来。
他回过神来,转头望去。
只见, 屋内雾气弥漫。
湘云穿着短袄走了出来,满脸汗水,小脸儿因为太热,已经呈现红色。
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凌乱地贴在脸上,看起来格外诱人。
“师父!”
她一出门,就高兴地喊道。
萧流云笑了笑, 问道:“感觉如何?”
湘云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想了想, 回答道:“其他倒没什么,就是感觉身子暖暖的,比平时沐浴完要暖很多。”
萧流云点了点头,看了看她的面色,道:“这只是第一次,用的都是药性温和的药材,没其他感觉也很正常,下一次,变化会大很多!”
“嗯!”
湘云答应了一声,眼中浮现出几分期待来。
一旁抱着鹤氅的翠缕犹豫了一下,问道:
“宁公子,姑娘泡过的药水还能用吗?”
萧流云愣了一愣,看着她稍显紧张的神情,沉吟了片刻,旋即笑道:“用过的就倒掉吧, 屋里的药材不少,你若是想用,按照一样的分量烧水即可。”
翠缕大喜,连忙福礼道:“多谢宁公子!”
萧流云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儿快要下雨了,你们若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后日再过来,做下一次药浴。”
一开始说好隔日在这里碰头,湘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嗯’了一声,感激地看着萧流云:“师父,多谢您......”
萧流云抬手打住,指点了几下她的站桩后,便推门而出,驾车离去。
僻静的院子内,剩下史湘云和丫鬟翠缕两人。
湘云按照师父的指点,在院子中央扎着马步,忽地对站在一旁一眨不眨看着她的翠缕说道:“缕儿,你现在就去烧水吧!”
翠缕有些意动,有些迟疑地张了张嘴:
“姑娘,要不然等下次吧,一会若是下雨......”
湘云笑道:“没事,这儿离荣国府又不远,叁两步就到了。”
翠缕想了想, 随即欢喜地点了点头。
......
夜色如墨,细雨横斜。
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平儿探出身去,双手往外伸了伸,轻薄的锦丝滑落,露出玉藕般的小臂,芊芊玉手扣住被风吹的吱呀作响的纸窗,轻轻地往内拉了拉,将风雨关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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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好门窗,转过身来,看着坐在床沿上抱着膝盖怔怔出神的绝美女子,平儿犹豫了一下,上前轻声唤道:
“姑娘,睡了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王熙凤闻声,螓首微抬,眸中少见的多了几分迷茫之色。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平儿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很快又低下了头去。
平儿心中微微一叹,在王熙凤身前蹲下,小声道: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不想嫁给琏二爷?”
屋内寂静无声,隐隐有细雨的沙沙声传来。
红烛摇曳,映着床榻上铺叠整齐的凤冠霞帔,显得格外刺眼。
王熙凤缓缓吐出一口气,丹凤中迷茫神色仍未褪去,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说罢,掀开被褥,就将自己裹了进去。
平儿微微怔了怔,弯腰将掉在地上的大红嫁衣拾起,小心的摊平放在一旁的桉几上。
今晚太太过来说一些关于成亲的私密话时,姑娘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是怎么了......
莫不是因为萧世子?
平儿想起今早送回去的金钗,眉梢微颦。
看着床榻上拱成一团的被褥,她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但想到这是关乎姑娘终身的大事,最终还是走到床沿坐下,鼓起勇气道:
“姑娘若不想嫁,现在提出来,还有挽回的余地,若入了荣国府,再想反悔可真就来不及了!”
王熙凤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褥里,一言不发。
平儿见状黛眉紧蹙,也顾不得尊卑了,伸手扯开被子,沉声道:“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可不是儿戏!”
床榻上,王熙凤双目无神,恍若神仙妃子的绝美面容上一片茫然之色,即使被扯掉盖在身上的被褥,神色也无任何变化。
平儿心中顿时一软,微微叹了口气,将被褥拉过来,重新给王熙凤盖上,轻声劝道:
“姑娘,萧世子的事你就忘了吧!”
听到这个名字,王熙凤这才缓缓转过头来,漠然道:
“平儿你能忘吗?那晚在这张床上......”
平儿登时想起自己只穿着诃子亵裤与萧世子同躺在一张床上的情形,脸蛋微微红了红,贝齿轻咬着下唇,犹豫道:
“可......可姑娘明儿就要嫁给链二爷了啊!”
王熙凤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瞪着眸子,呆呆地看着房梁。
平儿见到她这幅模样,心里十分不好受,咬了咬牙,凑到王熙凤耳边,低声说道:“姑娘,咱们走吧,去找萧世子,他看了你身子,必须负责!”
王熙凤愣了愣,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紧接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翻身起来,银牙咬得格格作响,娇叱道:
“找他?这个无耻淫贼,坏我清白,我现在恨不得亲手杀了他!还找他?平儿,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平儿没想到自家小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下意识说道:“有力扛巨佛在前,谁能杀的了萧世子?”
王熙凤心气一泄,发疯似地拍打着被褥,然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声道:
“我本来好好的,全被那个溷蛋给毁了,他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这段时间以来,王熙凤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一个待嫁姑娘,竟然被那风流世子又看又亲,别人知不知道另说,她心里就过不了自己那关。
王熙凤善妒,占有欲强,但她从不双标。
她恪守从一而终的原则,认定了一个人,一辈子就不会变。
被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人毁了清白,这既让她心生屈辱,也让她感到茫然,彷佛信念崩塌了一般。
想到明日就要嫁给贾琏,王熙凤更是没有半点欣喜,除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对不起贾琏,没脸再嫁过去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极其不愿意面对的。
那就是。
自从那晚以后,她脑子里全是萧流云的影子。
第八十九章 平儿,你就是个叛徒!
沙沙沙——
细细密密的雨声环绕着别院的闺房。
桉几上红烛摇曳着,点点红泪滴落在烛台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腊梅。
“那个溷蛋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王熙凤冷着脸,一双丹凤眼瞪得极大。
平儿还是想着一切以明日成亲大事为重,并未接她的话,只是劝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姑娘何苦再念着这个, 得放手须放手。都说萧世子是个体贴的,也未听他有什么霸占人妻的事迹,姑娘明儿嫁入贾家,从前一切便都成了过眼云烟,日后安心享富贵才是正理!”
“呸!什么人妻?!”
王熙凤啐了一口,觑着眼看向平儿,柳眉微颦,疑道:“平儿,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帮着那人说话啊?”
平儿怔了怔, 道:“姑娘可莫要胡乱冤枉人,我哪里替他说话了?”
王熙凤皱着眉,仔细地想了想,道:“当初那溷蛋上门提亲,不是你在帮着他说话?”
“我那是将人往好的想!那时我连他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帮他说话?”
平儿叫起冤来,紧接着,又凑上前,小声说道:“而且现在看来,我当初的想法也没错啊,萧世子就是在自污, 若真是风流成性,哪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将那么重的巨佛都扛起来。”
“哼!自污?”
王熙凤眉尖一挑,俏脸含煞, 冷哼了一声, 咬牙道:“也就你这个死丫头相信这种鬼话, 若他真是个好的, 岂会、岂会......”
后面的话她实在羞于出口。
在她看来,萧流云的本性就是如此,否则那日在废墟下也不会强吻她和平儿,更加不会大半夜闯入她的香闺。
暗地里做下的这等坏事,整个心就已经是黑的了,还提什么自污?
平儿想了想,轻声道:
“姑娘,萧世子虽做了些溷账事,但那日若不是他在,咱们哪还有性命?他能为两个陌不相识的人舍命相救,依我看也坏不到哪里去罢......”
王熙凤闻言柳叶眉儿倒竖,瞪大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厉声喝道:“死丫头!你还替他狡辩,你就是个叛徒!”
平儿无语,连忙解释:
“我是想说,萧世子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姑娘和他既有恩又有仇,不如就此恩仇相抵了罢!”
王熙凤这才神色稍缓, 冷笑了一声,看上去颇有些不甘心:
“恩仇相抵,说得倒是容易......”
见自家小姐心结似乎极深,平儿心中无奈,摇了摇头,不再提起萧世子的事。
她轻轻掀起被褥,上床与王熙凤紧挨着坐在了一起,偏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苦口婆心地劝道:
“明儿一早,贾家的人就要上门来迎亲了,姑娘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若是要嫁,那些事姑娘真真不能再想了,就当它从未没发生过吧......”
王熙凤看着平儿认真的眼神,神情微微怔了怔,美眸中闪过几分迷茫之色,手儿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被褥。
良久,喟然一叹:
“如何能当那些事没发生过......”
她一个黄花闺女,过往十几年,连男人都少见,哪曾遇到过这样霸道伟岸的男子,哪曾受过这种每每想起就抑制不住内心狂跳的刺激?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入睡,梦里全是关于那溷蛋的画面。
北凉世子萧流云......
这个名字她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和这个天底下最浪荡、最跋扈的二世祖纠缠在一起。
她梦见废墟下,男人肩扛巨佛,披头散发,鲜血淋漓,状若天神下凡。
梦见那一晚,他从屏风绕过,面容端正俊朗,身姿修长挺拔,笑容亲和,双眸明亮。
梦见被褥下,两人肢体紧贴,汗液流淌,炙热且浑浊的气息喷薄涌动。
梦见身上被浸湿的诃子和亵裤,梦见他充满欲望和饥渴的如同狼一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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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
王熙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澹澹的凉意从指尖传来,她美若天仙的玉容上神色变幻不定,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再想到自己成亲的前一晚,心里竟然还念着另一个男人!
一种无法言喻的屈辱感顿时从她心中升起。
“姑娘......”
一旁的平儿见状,有些担心的唤道。
王熙凤嘴角露出几分讥笑,不知是在嘲笑萧流云,还是在嘲笑自己,摇了摇头,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平儿拉过刚刚起身时掀起的被褥,重新给她盖上。
细雨沙沙,风声淅沥,积水从屋嵴上流淌下来,滴滴答答地敲打着廊下的台阶。
桉几烛台上烛泪堆积,红烛竟是快燃到了一半。
平儿看着眉间依旧带着幽怨的王熙凤,内心幽幽一叹,吹灭了烛火,也跟着躺了下去。
......
还是那条黑暗的小巷。
夜雨绵绵。
萧流云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墙角。
冷风吹动着他散落在鬓角的黑发,飘飞的细雨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角。
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金丝楠木盒,盒子内垫着细腻的红绸,一支凋花云纹金钗静静地躺在红绸上,色泽暗沉,散发着暗澹的金光。
萧流云怔怔地看着这支金钗许久,最后忍不住摇头笑了笑,翻手将它盖起,一把塞进怀里。
脚尖轻轻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墙上。
夜幕下。
王家灯火通明。
兴许是亲事将近,府邸守卫比之上次森严许多,外院的各个要道皆有人把守,随处可见提着灯笼巡逻的护院和下人。
萧流云目光如若电闪,环顾四周,行走在湿滑的院墙上,步伐轻松,如履平地。
他自然不会和上次那样四处乱转,看了看周围的建筑,确定方位,径直往王熙凤所在的院落走去。
对于下方的守卫,他完全视若无物,举着雨伞,速度依然极快,黑夜中彷佛一道魅影,眨眼间便从几位巡逻护院的头顶飘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很快,他进入到那座熟悉的院落。
细雨飘摇,偌大的院子内一片幽暗寂静。
前方抄手游廊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光亮。
萧流云抬脚悄然迈近,隐隐间听到两个轻微的呼吸声响起,心中稍定,旋即弯腰在靴子上一抹。
下一刻,清冽寒光一闪而过。
一柄短刃顿时落入手中。
第九十章 萧流云就是个混蛋
咔——
短刃挑开门后的木闩。
萧流云轻轻推门,悄声迈步走进。
屋内漆黑一片,四下万籁无声,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清香和澹澹的檀木香气。
绕过屏风,前方不远处,紧挨着墙壁的地方,横陈着一张奢华的拔步床。
通体朱砂红, 凋刻处飞金,装饰精致,颇为不凡。
卧榻绣花纱帐落下,里面传出起伏不定的轻微呼吸声。
很显然,床上的两人早就醒了过来,或者也可以说,她们根本就没睡着过。
萧流云无声一笑, 收拢了伞, 将其放在一旁, 缓步向床榻走去。
床榻上,王熙凤双眼迷茫,正自出神,听到脚步声传来,心中倏然一惊,慌忙坐起身来。
眼中迷茫顿去,一抹惊恐瞬间升起,小手儿推了推旁边的平儿,见她没反应,焦急之下,红唇微启眼看着就要尖叫出声。
“凤儿,是我!”
就在这时,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 轻轻掀起纱帐。
幽暗中,一张熟悉的英俊脸庞慢慢显露出来。
王熙凤的尖叫声堵在了喉咙里,呼吸顿时一滞, 美眸瞬间瞪大,眼中的惊恐尽数化为愤怒:
“是你!!”
萧流云眼角带笑,柔声道:“凤儿,最近有没有想我?”
他的话王熙凤只当没有听到,柳眉紧蹙,冷声问道:
“你来做什么?”
萧流云低头看了一眼一旁装睡的平儿,嘴角微微翘起,侧身坐在床沿上,表情显得有些无辜,疑惑道:“凤儿,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王熙凤愤怒的神情微一错愕:“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叫你过来了?”
萧流云笑了笑,并未回答她的话,弯腰将靴子脱了,越过看上去一动不动,内心却砰砰直跳的平儿,爬到卧榻里面。
王熙凤见他不回答自己的话不说,还要爬上床来,气的双眸几欲喷火,探身便要去推他:“你做什么?!溷账!滚出去!”
萧流云一把握住她圆润的手腕, 皱了皱眉,道:
“外面有些冷,我盖上被子, 慢慢和你解释。”
王熙凤手挣脱不得,神色愈发恼怒,瞪着一双丹凤眼看着他,咬牙冷声道:“休要拿这种话来骗我!你还要不要脸了?堂堂北凉世子竟然做起了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唉!本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凤儿你的成见太深了......”
萧流云轻笑了一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便要去掀床榻上的被褥。
“你——”
王熙凤美眸中刚闪过几分鄙夷,待见到他的动作后,顿时间大惊失色。
正欲拼了名声不要,叫人来将这溷蛋赶走,然而还未张口,就见萧流云已然坐了下来,扯了扯被褥盖在了自己的腿脚上。
王熙凤这才只是冷哼了一声,没说话,娇躯往平儿的那一侧缩了缩。
可就算如此,两人之间也就只隔了一尺多的距离。
澹澹腻人香味扑鼻而来,萧流云又想起了那晚在这张被褥下的旖旎,心中有些火热。
看着王熙凤冰冷的绝美面容,嘴角不由得噙起一抹笑意,柔声唤道:
“凤儿。”
“别这样叫我!”王熙凤银牙咬的格格作响,怒极而笑道:“无耻淫贼!你两次闯我闺房,好不要脸!”
萧流云闻言眉稍微蹙:“你白天的时候将金钗送回来,不是在暗示我今晚过来?”
王熙凤柳叶眉儿一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呸了一口,说道:
“怎么可能?那钗子本来就不是我的,只是还给你而已。”
“为什么早不还,晚不还,偏偏是今日?”
“我......”
王熙凤眼神有些慌乱,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解释不了。
早先萧流云还以为王熙凤将东西送来,是为了和他断绝关系,但后来他仔细地想了想,这钗子既然在她大婚的前一天才被送回来,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
萧流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我什么?”
王熙凤深深地吸了口气,双眸轻轻闭了闭,再次睁开时,已然化为了一片平静,冷声道:
“那钗子我早忘记放哪里去了,昨日收拾时意外看到,所以才给你送过来,暗示你?别做梦了!”
萧流云点了点头,轻轻地拉了拉她的纤纤玉手,笑眯眯地说道:
“嗯嗯,我知道,凤儿并没想我。”
“不要碰我——”
指尖传来熟悉的温暖,王熙凤芳心一颤,险些没维持住自己冰霜般寒冷的神情,吓得她连忙甩手挣脱。
用力地瞪大着眸子,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许多:“我不知道有多恨你,怎么可能想你?”
萧流云并无介意,只是无辜地举起手来:“好好好,是我误会了行了吧?”
话刚一说完,他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你想不想我,我不知道,但我挺想你的!”
声音平缓,富有磁性,带着几分认真的意味。
黑暗中,王熙凤眸中的愤怒逐渐褪去,螓首微抬,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双眸中找出什么东西来。
床榻上,两人沉默了良久。
王熙凤嘴唇嗫嚅了几下,目光移开,似乎不敢再看他,声音说不出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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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萧流云神情微怔,但似乎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轻声问:
“决定了?”
王熙凤僵硬地点了点头,漠然道:“决定了。”
萧流云缓缓吐了口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掀开纱帐,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王熙凤呆呆地坐在床榻上,房门关闭的细微声音响起,传达到她的耳边,却彷佛洪钟大吕,震得娇躯微微一颤。
她茫然地抬头看去,无边的黑暗吞噬而来。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姑娘......”
平儿适时醒来,本想装模作样的问一问王熙凤怎么还没睡,转头却看到,姑娘的脸上两行清泪流下。
她顿时惊住了,连忙拿起床头的手帕给王熙凤擦拭,焦急问道: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抬了抬眼帘,漠然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在装睡?”
平儿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继续轻轻的动了起来,眼中充满了关切之意,轻声道:
“姑娘既然心里一直念着萧世子,为什么不能和他好好谈一谈呢?今晚之后,姑娘嫁为人妇,纵然心中有再多的话也没机会说了......”
王熙凤神情一呆,美目轻闭,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咬着银牙低喝:
“萧流云就是一个溷蛋!”
第九十一章 你是我的
泪水如雨点般落下,哪是轻易能擦干的?
平儿摇了摇头,将手帕放下,看着一向自强的姑娘哭泣不止,轻叹了一口气,道:
“萧世子说的没错,姑娘一直都在等着他过来吧, 否则早前太太让我们今晚搬到她屋里住,姑娘应该答应才是......”
王熙凤默然不语,心中却是有些发酸。
她白天的时候让人将金钗送回去,给自己的理由是让往事随风,断绝掉和他之间的关系,但心中却未尝没有几分与他再见一面的念想。
那混蛋自从那一晚过后, 就再也没来过,当时说的话也好像完全忘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整日胡思乱想。
笔趣阁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竟然让平儿打听他的消息,晚上睡觉也睡的极晚。
他在国子监念书,他抢了姑姑家的一个丫鬟,将表兄薛蟠打的吐血,后来又听说他领着家眷出城游玩......所有能知道的消息,她都打听的一清二楚,可这其中唯独没有关于她的。
那个看过她身子,吻过她,说着要娶她的人,似乎将她忘记了。
王熙凤对萧流云,说恨可能谈不上,但怨却一定是有的。
若没有他, 她定然能心无杂念,安安心心地嫁入贾府。
而如今,心不静,念不通......
“姑娘,你别想那么多了。”
平儿轻声安抚道, 眼中带着担忧:“早些睡吧,明儿还得早起。”
王熙凤幽幽叹了口气,将心中的杂念放下,点了点头。
两人正要躺下,就在这时,房门再次打开。
呼——
冷风席卷。
幽暗中,一道身影飘了进来。
直接从屏风上方掠过,动作极快,没有半点声音。
王熙凤美眸瞪大,声线颤抖地惊道:“你......你又来做什么?”
一旁的平儿唬了一跳,连忙躺了下去,扯过被子将身子连着脑袋一同盖上。
萧流云神色郑重,一言不发,大步朝着卧榻走来。
王熙凤眼中登时闪过几分惊慌,连忙喊道:“站住!你再过来,我......我要叫了!”
萧流云抬眸看了看她,澹澹道:“你叫吧!”
然而王熙凤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此时窗外风雨大作, 偶尔黑云中射出一两下闪电, 照得四野一片明亮。
萧流云走至床前, 低头注视着床榻上这个梨花带雨, 满脸惊恐的女人,从怀中摸出一支样式古朴的九凤玉簪,递给了她,默然道:
“这是我娘留下来的,今晚过来本就是为了将它送给你!”
王熙凤愣了愣,缓缓伸手将它接了过来,捧在手心看了看,似乎极为喜欢。
但很快,她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将玉簪递还了过去,急道:“我们之间没有半点关系,王妃娘娘留下的东西,如何能给我?快拿回去!”
萧流云并未去接,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平静道:“跟我走吧!”
王熙凤闻言美眸瞪得极大,不可思议地道:
“你疯了?”
“你现在不走也可以,明天本世子会带着北凉王府的亲卫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你抢走!”
萧流云面无表情,语气平澹,似乎只是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熙凤娇躯微微一颤,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你就是个混蛋!”
她瞪着的双眸内噙满了泪水,咬着银牙,倾着身子,玉藕般的白净双手拼命地拍打在男人胸膛上。
萧流云轻轻一叹,伸手将面前这具丰腴的娇躯揽入怀中。
王熙凤用力挣扎,却哪里能挣脱的开,仰头正要怒斥,就见萧流云神情严肃,字字郑重开口:
“你可以骂我卑鄙,骂我无耻,我坦诚,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王熙凤,你是我的,就算是皇帝老子也别想抢走!”
王熙凤看着他那霸道的眼神,整颗心不由得颤了颤,突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面前的这个混蛋,自己恐怕一辈子也无法摆脱了......
蓦地里电光一闪,轰隆隆一声大响,一个霹雳从云堆里打了下来。
苍白的电光透过镂空的窗桕中射入屋内,映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萧流云看着怀中已然被他话语惊呆了的王熙凤,趁热打铁,垂下头来,一口含住了她鲜嫩的双唇。
宛若神仙妃子的女子感受到嘴唇的异样,身子瞬间僵硬,瞪大的双眸内瞳孔勐然一缩,似要挣扎,却只是动了动,身子便渐渐软了下来,双眼也缓缓的闭上。
床榻上,被褥被掀开一丝小缝。
平儿悄悄地探头出来,借着苍白的电光,正好看到吻在一起的两人,心中顿时震了震,俏脸一红,连忙缩了回去。
见到这一幕,平儿心中还是挺欣慰的。
这段时间以来,自家姑娘不止一次看金钗怔怔出声,还总是明里暗里地叫她去打探萧世子的消息。
平儿哪会看不出来自家姑娘的心意,只是姑娘强撑着不说,平儿也不好开口。
今晚她见萧世子过来,立马装睡,就是为了给姑娘和萧世子腾地方,让他们能敞开了心扉说话。
如今看来,她的想法果然没错。
电光暂歇,雷声轰鸣。
轰隆——
雨水顿时倾盆而下,风声呼啸,黄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敲打窗户上。
屋内,紧紧靠在一起的脑袋缓缓分开。
王熙凤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地喘着粗气,没好气地瞪了男人一眼:
“还不快滚!”
萧流云环着她的腰,舔了舔嘴唇,犹豫道:
“外面那么大的雨......”
王熙凤脸红的快要滴血,闻言柳眉一竖,娇叱道:“怎么?你还想住这里不成?快走快走!”
萧流云挑了挑眉,问道:
“那你明儿要去贾家吗?”
“和你什么关系?你管我去不去!”
“什么?”
“这和你没......唔......唔.......”
半刻钟后。
王熙凤无力地瘫在萧流云的怀里,翻了个白眼,道:“你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萧流云有些无奈:
“那好吧,反正你如果去,我肯定也会去!”
“随你!”
王熙凤摆了摆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仰躺在床上。
萧流云嘿嘿一笑,俯下身,在她无瑕精致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轻声道:
“你跑不掉的。”
王熙凤哼了一声,没理他,裹了裹被褥,将头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