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伯的瓦器》 1.第1章 无名之火 整个上午,清风都处在一种压抑着的狂燥情绪中。 有两件事情让他抓狂。 第一件事情,是科长一早通知他:在昨天下午的局长办公会上,他的市级先进工作者的评选资格被拉下来了,改为让李长清上。科长没有讲具体是谁,又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提出了反对意见,但看到科长语言含混,似乎急于撇清自己的干系,清风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知道是局长大人发话了。 对于评优这件事情,清风原本就不是太上心。作为前任局长亲自挑选、培养的第一批名牌大学生,自己曾经一度成为局里的红人,局长的私人秘书,连续两年被评为市级先进工作者,可谓风光出尽,前途无量。 但就在今年的五月份,市委程书记突然之间就调到省城去了,做了省人大的副主任。做为程书记战线上的得力干将,港口局长冯春祥的日子很快就起了变故,三个月后,在未经谈话未经调研的情况下,被一纸调令调任市发改委第四副主任,轻轻松松被人夺了实权。 而接替冯春祥位子的,正是他的宿敌,原港口局常务副局长张泽洪。 在这样的大势之下,别说清风的评优资格被大人物们取消,就是他目前的工作岗位、工资待遇,要想撤下来、降下去,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真正让他抓狂的,是第二件事:早上收到的女友的信息,准确的说,是前任女友的信息:她给清风的bp机发来了一条信息,提议分手。不,不是提议,是单方面通知清风,他们已经分手了。 其实对于分手这件事,清风早有心理准备,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在半年前女友背着父母来海滨市看他时,清风就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结局。但当分手事宜真正被提起时,他还是无法理性地接受。愤怒、怨愤、悔恨、无助、烦燥,各种情感在他的内心中翻江倒海般折磨着他。 当孙科长走进工程部的办公室,招呼李长清、张林和清风出发去孙副局长家帮忙搬家时,清风正颓然窝在会客区的小沙发里抽烟。他的无名之火在科长进到办公室的那一时刻猛然窜了起来。 一场骂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燃烧起来的。在介绍这场骂战之前,先介绍一下孙副局长吧。 孙副局长原本是冯春祥在任时提起来的干部,原来就是在下面的一个县城里当个什么供销社主任。计划经济改商品经济以后,供销社干部没了什么油水,干拿那一点工资,实在没什么出息。但孙副局长那时候好歹也是个科级干部,于是托了一圈子的关系,终于在三年前被调进了港口局,当了个办公室主任。 孙主任这个人别的不行,就是会来事儿,会拍马屁,当领导的哪个不喜欢,所以,也不能怪冯春祥用人不当,反正一年前,这家伙居然升到了副局长的位置,分管行政后勤什么的。 冯春祥刚被调走,这家伙急风转舵,立刻扑到了新来的局长怀里,凡是局长大人的事,局人家里的事,必定跑前跑后,举全力而行,事必亲躬,力争局长大人百分之二百满意。 所以,与大多数前朝旧臣的倒霉仕途相比,孙副局长稳稳当当地干着自己的副局长,深受局长重用。也正因如此,大家在背地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和珅。有趣的是,这个人的样子圆圆的脸、低低的眉,二十四小时常挂的笑脸,跟王刚演的和大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这个和大人,是清风最瞧不上眼的人,没有之一。且说昨天科长通知大家今天帮孙副局长搬家时,清风就已经打定主意找个理由不去了。今天又受了两次打击,正在窝火的当儿,更没有心情去理这事。 “走了,清风,磨磨蹭蹭的弄啥哩!”科长说。 清风没吱声,看也不看科长。 “我说你这家伙咋了哩,不让你评优,有情绪了?”科长半开玩笑地说。 清风忽然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没那事儿!评不评优,老子不稀罕!”这是清风三年来第一次暴粗口,还是直接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 科长原本含着笑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涨得黑红。 “咋说话哩!吃枪药了?”科长黑了脸,但语气还不算重,他平日里倒是非常关照,甚至有些宠爱这个徒弟。 “老。。。我,就这么说话了,咋地?”清风的声音却陡然拔高,差点又暴出粗口。“孙副局长是吧,和大人是吧,他一个破副局长,咋了?这是办公室,这是工作时间,凭什么去给他搬家?嗯?谁想去拍他的马屁,尽管去拍,我没那个时间,更没那个心情!” 科长一听清风的话,脸更加黑了,下意识地向门外看。办公室里正往门外走的李长清和张林也不由自主地站住,目光齐刷刷望向清风。清风气呼呼立在屋子中央,双手叉腰,身子直挺,像一杆铁枪,带着杀气。 李长清低声说:“清风,不要瞎闹,孙局长还在对面呢!” 张林也走回沙发边,拍拍清风的背,好言相劝:“你不去就是了,我跟长清去,别闹了,局长本来就对你有看法,别往枪口上撞。” 清风却对几个人的劝说不予理会,火气顶在胸口上,头越抬越高,语调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拔越高。 “我说错了吗?他一个月的工资是我们的两倍,他请不起搬家公司吗?让我们去给他搬家,拿我们当什么了?孙子?免费长工?我没拿他一分钱工资吧,我有义务给他搬家吗?不就是跟新局长好吗?给人家***子,穿一条裤子嘛!老子还就不服了,怎么地!局长来了,老子也要说道说道!”话扯到局长头上,清风的火气更大了,粗口暴起来只多不少,只管爽,不计后果。 眼看着再骂下去不好收场了,众人于是全体出动,一起来劝清风。 正在众人忙着灭火时,就看见孙副局长慢慢从对面的办公室踱着方步出来了,一出门,假装方才看见孙科长,很客气地拍拍孙科长的肩膀,说:“哎哟,老孙,你也在呀!你去忙,你去忙,小年青嘛,我不计较。” 孙科长本想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孙副局长却是连连摆手,示意他速速离去。于是他恨恨地丢下一句:“反了你了!”招手带李长清和张林下了楼。 清风心里清楚,孙科长的这句“反了你了”有几层意思:一来是给孙副局长一个明确的态度,他是站在领导一边的;二来也是一种开脱,咱家只是一个小科长,管不了嘛,领导可不要责怪我这个小科长哟;三来也是一句提醒,作为一个部门的同事、上下级,平时关系处得不错,这个时候提醒清风,不要跟领导对着干啊,造反可没有好果子吃。 清风心念所致,道理自然是明明白白的,但今天他还就任性了,不管不顾了。看着孙副局长假装大度的惺惺之态,看着他摆正了姿态正要开讲,清风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抬脚出了门,噔噔噔一路小跑着下了楼。清风不是要去追孙科长一行,却是打算回宿舍睡大觉去了。 “啊呀,清风同志,不要这样嘛,我个人对你也没有什么成见嘛。。。” 人已经到一楼了,还听见三楼的孙副局长认真、诚恳的声音。 “恶心!”清风在心里骂道。 2.第2章 匿名举报 就在清风大闹工程部的时候,张泽洪正在走廊尽头的局长办公室里生闷气。昨晚李副市长把他急急地叫去,交给他一封信。 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举报他上任后的半年中,任人为亲,将六百多万元的石料供应指派给他的侄子,从中谋取不当之利;另外,还举报他的得力副手孙副局长无偿占用施工方的高级轿车,变相接受施工方的行-贿。 看着举报信,张泽洪不禁冷汗直冒,他当然明白信中举报之事并非空穴来风,也知道这些事情一旦被查实,自己将乌纱不保,搞不好还有牢狱之灾。 他这边战战兢兢地地读着信,个子小巧却神态威严的李副市长却正冷眼旁观。待他看完了信,正待辩解时,李副市长轻抬右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我不管这信中的举报内容有多少属实,我只问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李副市长目光精亮,直视满头大汗的张泽洪。 “我哪知道,这分明是诬陷好人嘛,李市长,你可是知道我的为人的!” 李副市长眉头微皱,不高兴地转过身去,不想听他的辩解。再一次冷冷说道:“我再问你一次,是谁写的这封信?” 张泽洪也看出了李副市长的不满,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管脑子里一片糊涂,但他还是勉强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 “肯定是冯春祥!他被你从局长的位子上调去任闲职后,可放出来不少风声呢,说有人在搞政治报复,这封信肯定是他写的,错不了。”张泽洪激动地说。 李副市长面色陡然青冷下来,目光冷冷地迎上张局长的眼睛。 “谁说是我把他调去任闲职?这是市委组织部门的正常调动,不是我李某人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这个你不懂?” 张泽洪一怔,恍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只好马上改口,称刚才是自己失言,但心里却暗暗骂道:是谁几个月前在自己面前卖功,得意地说如何轻松调虎离山,为他张副局长扫清障碍的? 李副市长看他态度诚恳,也不想再多深究。而且他也正在心烦之时,只想尽快平息此事,于是强压怒火,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拍拍张泽洪的肩膀说道:“泽洪啊,你我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封信的轻重吧?” “知道,知道。”张泽洪应道。 “这封信好在只是匿名,按照程序要求,实名举报,纪委是要成立专案小组正式调查的。因为只是匿名,所以上级只是转发给了市纪委,责成市纪委进行调查,然后将调查结果向上级汇报。你可理解这其中的关键?”李副市长神情严肃但又语气关切地说。 “我明白,这是组织上给我们的一次澄清机会。”张泽洪回答得很到位。 “很好,你明白就好。上午长林书记交待我,让我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举报信上的内容,三天之内向他书面报告。但是我想,首要的事情是先找你了解一下,第一,举报信中的内容,可与你有关?是否属实?”李副市长慢慢坐回巨大的办公桌后,矮小的身体靠向高大的老板椅背。 “当然与我无关,全是诬陷,没有一件事情是真的!” “嗯,那就好,你是我提拔的干部,我不想看到你出什么事情,这个你应该明白。冯春祥那边,我自然会让组织部门的人去关照一下,让他注意政治团结,实在不行,还可以让检察院给他打个招呼嘛。但问题的关键是,如果那个举报人不是冯春祥,我们调查了,汇报了,举报信还在往上递,万一有一天递到最上边可怎么办?”李副市长说出了那个已经困扰了他一整天的疑问。 “你是说,还有其它人?”张泽洪一脸惊诧。 “你看看这封信的写法,以我来看,似乎文笔不一般呀,不像是冯春祥能写得出来的,看这语气,有一股子书生气呀。我在猜想,这是不是一个专门搞文秘的人写出来的?”李副局长望向张泽洪的目光中带着启发,看上去正等着他说出一两个可能的嫌疑人的名字。 “文秘?”张泽洪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李副市长有些失望,他耐住性子,拍了拍张泽洪的后背。 “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想起来了就告诉我一声。如果是你的手下,你好自为之,妥善解决。”李副市长一边说着,一边用有力的小手托着张局长厚壮的背膀,将他送出了办公室。 “他娘的,哪个小崽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走出市委大院的张局长陡然恢复了局长派头,躬身钻进黑色尼桑轿车,一屁股重重地坐定后,嗓门高亢地恶骂起来。 所以,当他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的时候,当他听到清风大闹工程部的时候,他的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清风,冯春祥的谪系红人,名牌大学毕业生,局里有名的笔杆子,更重要的是,对于工程上的事情,他比谁都更清楚。 “清风,兔崽子,咱们走着瞧,我要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我要让你怎么死得都不知道!”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冷眼往向热闹的工程部,张泽洪暗下了决心。 他要等待一个机会复仇,而这个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3.第3章 千禧之夜 白天的事情太过复杂,清风在宿舍里不管不顾地睡到下午六点才爬起来,出门找酒馆自己把自己灌个半醉,晚上十一点多钟才回到单身宿舍。 还是醉得不够,没有睡觉的意思,脑袋痛,又跑到阳台上抽烟。 烟头儿明明灭灭,地上的三个烟头儿的尸体余温未却,第四个烟头落下,被清风狠狠地踩扁。就在这时候,远处的天空中突然升起了一团团的烟火,清风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千禧之夜,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 真他娘的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清风低头看了一眼bp机,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1999年12月31日。 bp机突然bbbb地叫了起来,是一条文字信息:千禧之夜,新的世纪就要到来了,从明天开始,学会照顾自己,开启属于你自己的新生活吧。 读完信息后,清风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是的,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已经弃我而去了,我接受你的选择,但既然已经结束了,就让它干净利落的结束吧,不要再来假惺惺地安慰我,你的爱情?你的仁慈?对不起,老子不稀罕! 但下一刻钟,清风就冷静了下来。是的,是她明确选择了放弃,放弃这一段长达五年的感情,放弃他们曾经共同描绘过的未来。但清风心里也清楚,当三年前他选择来到千里之外的海滨市工作时,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首先选择了放弃,只是在心底里,他始终不愿承认而已。 他曾经拥有过留在西州的机会,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努力,当这个北方的边远城市向他伸出一只并非那么热情的手时,他却果断地抛下自己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女友,毅然选择了来到这个千里之外的地方。如果说无情,她会比自己更无情吗? 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她。明天,他也许就要失去那份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职业选择了。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导师三年前严肃地征求自己意见时,清风几乎是以无上自豪的语气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要去真正需要我的边远地区。” 现在,这个曾经抛洒了自己一腔热血的城市却只让他感到厌弃。过于世俗化的市民,过于官僚化的机关,过于功利化的社会道德。。。 狠狠地踩灭第四个烟头儿后,清风决定不再去回忆往事,也不再去纠缠过往的是非,不再去记恨那个曾经深爱过真爱过却在今天离他而去的女人,甚至不再记恨自己年青时的无知、冲动,还有自己感情上的自私和冷酷。有一种感情,叫做厌烦,他厌烦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选择。还有一种感情,叫做解脱,此刻,他最想要的只是解脱。 解脱,跟过去的自己说一声再见,就如同那个女人的信息中所说的:给自己一个全新的未来,往前看。 当世纪之交的午夜零点到来,黑夜中最明亮的烟火冲上天空,开出绚烂如花朵般的光芒时,那些烟花的爆裂声在清风的心里伴着心跳共鸣,那是关于未来的憧憬,伴随着夜空中的花火,升起、爆裂、燃烧,放出耀眼的光辉。 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如花火一般绚烂的未来。 我要用这光明,这花火,将自己的生命点燃,焕发出夺目的光彩。我要让他们看到,不,是要让他们抬头仰望,我的人生值得他们仰望! 将黑暗遗忘在身后吧,明天,辞职,去大城市,任性闯荡! 这才是他娘的我要追求的人生! 4.第4章 意外惊喜 第二天,清风并没有按计划提交辞职报告,因为一件意外的惊喜,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中国的元旦并非法定假日,第二天是一个正常工作日。当清风来到局里时,传达室老孙头儿远远地就喊他:清风,挂号信。 清风感到奇怪,他这辈子还没有收到过挂号信,也不知道挂号信长什么样子,更想像不出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给自己寄一封挂号信。 信的样子其实很普通,跟平时收到的信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只是在封面的右上角标注了“挂号”两个字而已。有趣的是,挂号信有两封,寄信的单位是本地的两家律师事务所。 清风打开信,两封信的内容基本差不多,都是机打的文本,表示想聘用清风为本事务所的律师,其中一封信上居然夸张地写了:我们会给您配备手机、摩托车,以及房子。 清风立刻激动起来,他明白自己的律师资格考试已经通过了,在自己还没有得到信息之前,这两家律师事务所显然已经提前拿到了名单,甚至包括自己的地址。 这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尤其是在他经历了昨天的两次沉重打击之后。 这个惊喜来得有点突然,在司法考试过去三个月后,当清风已经有点忘记还有律考这么一回事的时候,惊喜却如此突兀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回忆起半年之前与洪哥的那次小酌。洪哥是原来的办公室主任,一手的好文笔,但上层改朝换代,他自然也跟清风一样,成了领导眼中的一根钉子,早早就被发配到工地上去了,做做统计工作,失意到家了。但清风与洪哥性情相投,都看不惯局里的各种派系斗争,更恶心那些围着领导转的现代版何坤,平素里喝喝酒,发发牢骚,也实在是意气相投。 席间洪哥提到了他的一位律师朋友,佩服地不得了。说那位朋友学习经济学的,分配在曲轴厂办公室,因为脾气不好,得罪了领导,一气之下辞职备考,一年后居然考取了律师,现在做得风生水起,好不得意。 清风觉得奇怪,律师不是学习法律的人才能考吗?带着疑问吃完了饭,回到宿舍以后,他就开始打听,还特意去了一趟书店,找了律师资格考试的书翻看,果然在书中找到了答案:原来律师资格考试只限学历,并不限大学毕业专业的。他也是一时兴起,直接买了全套的书来,大概有十六七本书的样子。 从此之后清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全用在了看书上。八九月份报名,也很顺利,报名完成后,清风的压力就来了:如果考不过,岂不是让人笑话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于是更加用心地学,居然学痴了。 从五月到十月考试,只五个月时间,清风居然把十六七本书和复习资料通读了三遍以上。他几乎是每天早上六点醒来就开始学习,如果办公室里没有什么事,连班也上得少了,就窝在宿舍里看书,直到夜里十一点钟。如此学习了半年,成绩突飞猛进。在同事们看来,这家伙居然能把《合同法》中的四百多条全部记在了心里,不用查书,直接背诵! 十月份考试,清风没觉得有什么困难,事后的成绩也证明,这家伙三科的成绩就超过了满分合格线,第四科成绩不考都合格了。 在这个方面,清风也算是个奇才了。 如今考试通过,半年的辛苦没有白费,清风自然是高兴地想要跳起来,想要飞起来。他就这么飘飘然一路来到了办公室。 来到办公室,他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假装轻描淡写地把挂号信往办公桌上一丢,又假装疑惑地问对面的李长清。 “李哥,忙我看看这两封信,是不是说明我的律考通过了?” 李长清坐在清风办公桌的对面,也是个自强、爱学习的人。自从清风学习法律之后,两个人少不了讨论、争论,有时候居然会争吵起来。因此,清风也没少受到他的语言打击,大概在李长清看来,他清风一个学习工科的,异想天开去考律师,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因此,清风心里憋了一口气,非要考出个成绩来给他瞧瞧。也正因此,考过律师资格以后,清风想通知的第一个人,就是李长清,他心中坏笑:看你还瞧不起我,今天就让你打脸。 李长清客气地接过清风递过去的信,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浏览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快速变化,羡慕?嫉妒?但在最后的一刻,他以无比兴奋地声音大叫起来:“你他*妈的还真考过了!” 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清风心里得意,不光是因为他原本就不看好自己,也是因为他刚刚抢走了自己的评优资格(尽管那不是他的错)。这一刻,他有一种想大笑的冲动,他想大笑着叫喊,他想让全科室、全局里的人们都知道:老*子他*娘的考过了! 唉,虽然是猪脚,一旦成功了,也还是免不了小人得志的心态呀! 但他没有大叫,而是假装谦虚地笑笑,说:“运气不错,唉,运气不错。” 一个上午,他都满心欢喜地生活在小人得志的兴奋之中。 所以,他居然把辞职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5.第5章 两种果实 只一天的功夫,局里人全都听说了清风通过律考的事,当然,那几位大人物是不可能知道的,没有人蠢到把这样的“坏消息”报告领导。 所有人见到清风都无一遗漏地向他表示了祝贺,感慨他的聪明与毅力。尤其是孙科长,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清风昨天对自己的冲撞,逢人就说:那孩子真是了不起,大学里也没学过法律,就学了半年时间,一次就过了,那学习的劲头儿,你们是没看见。。。 清风俨然成为了科室里的英雄,范进中举,人生大逆转呀! 但晚上与洪哥喝了一顿酒后,洪哥的一番话才让清风已经飘飘然不认识自己的感觉清醒了过来,不得不面对实实在在的现实。 这天下午洪哥从工地上回来,因为受着无端的排挤,鼓了一肚子气,于是跑到办公室,来约清风晚上去他家喝酒。清风正在兴头上,自然非常愿意与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心情,更何况是洪哥,于是满口应下,早早来到洪哥家中。 洪嫂因为近些日子跟洪哥闹脾气,回娘家了。于是两人也乐得清静,一起动手做了两个下酒菜,简单开喝。酒过三巡,洪哥发完牢骚,骂完张王李赵以后,话题自然转到最近两天局里的事情上。两人先是对清风被取消市里评优资格一事大发牢骚,把局长副局长骂了个遍,心下解气了,然后就顺理成章地聊到了律师考试成绩的事。 洪哥问道:“你想好了吗?真要做律师?” 清风一愣,自己光顾着高兴了,还真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于是老实回答:“不知道呀。当初只是听了你的一句话,闲着无聊,就去考考,干不干这一行,还真没认真考虑过。” “你要想干这一行,就要想好了,自己是不是适合,是不是喜欢。”洪哥很认真地说,“以我对你的了解,看你不一定能在这个行当里吃得开。” 清风有些听不明白。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律师朋友,跟我讲过好多法庭上的事儿,归根结底一句话,案子的输赢跟律师的水平高低真没多大关系。”洪哥说。 “那跟啥有关系?”清风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跟法院的关系。”洪哥肯定地说,他知道清风未必相信,于是继续补充说:“他刚干律师那会儿,法庭上口若悬河,把法官们辩得哑口无言,结果法官一生气,当庭把他撵出去了,案子自然也判他们输了。” “当庭撵出去?那没了律师,官司还怎么打?”清风不解。 “有没有律师,法官才不管哩,照判不误。”洪哥说,对清风的大惊小怪没有当回事儿。 “还有一个案子,是个刑事案,两个小青年打架,一个把另一个打死了,死了的有权势,给法院下了命令,必须办成铁案。这果我这哥们儿连见到被告的机会都没有,一千种借口等着你哩。他气不上,向上一级法院写申诉,没办,申诉转到法官手上,人家当着他的面儿把申诉状给撕了。”洪哥说。 清风越听心越凉,越听心越惊。 “我靠,哪有这么不讲理的法院。”清风忿然叫道。 “你以为这个事稀奇呀,他后来干律师时间长了,就学乖了,没事儿就跟法官们混,还要送礼呢,后来他打的官司,基本都能赢。”洪哥说,“所以说律师有那个资格证,值钱,但律师的业务水平,不值钱,你想要的公平判决跟你的能力没有多大关系”。 清风相信洪哥说的话,倒不是完全因为洪哥比他年长,懂得多,而是因为工作三年来,他已经完全看透了这个城市里官场上的真相:除了裙带、帮派、腐*败,没有别的了。象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外来人口,当初相信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幻想着将热血抛洒在这个老少边穷地区的文艺青年来讲,在这个有些畸形的城市里,在众多世俗化的人们的眼中,自己就是一种另类,迂腐的孔乙己,或者愚蠢的唐吉可德。 公平、正义,在他的心中是一种信仰,但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中,只是一种美丽的童话。他所认识的这一方小世界中,没有真正的公平、正义,他所不认识的那个司法的世界中,他相信也未必会存在这样的公平与正义。 一棵树上,结不出两种果子。 清风闷头喝酒,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他需要思考:离开,还是留下? 6.第6章 出去走走 理不清楚思路的时候,可以出去走走。在路上,往往能让思想更加清晰地沉淀出深度;在路上,往往有答案在等着你。 清风想出去走走,看看。 他的目的地是天京。 天京是一个直辖市,在海滨人的眼里,天京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大都市,一个充满机会的世界,一个充满公平的世界,一个理想国。 这是普通海滨人对天京的认知,也是清风的个人认知。当然,吸引清风去天京走走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冯小如准备结婚了,她写了一封信给清风,希望他能参加自己的婚礼。 清风不想参加小如的婚礼,他不喜欢这种虚假的形式和过场,但他现在非常渴望能见到她那张令人温暖的脸。对于目前深处人生低谷的他来说,他很需要温暖和信任,尽管他也意识到这个想法有些自私,但他的内心里有一群不安分的想法在鼓动着他,让他最终做出了决定:去见她,只见见就好! 于是,在元旦节后的第一个周六,艳阳高照,天气温暖,他背上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背包,买了一张去往天京的长途汽车票,开始了他的旅行。 汽车已经行驶在去往天京的国道上,清风这才想起来没有给小如打电话或者在寻呼台留言通知她一声。那个时代,手机还是一件奢饰品,正是bp机风行天下的时候。清风的背包里装着小如的那封信,信上有小如的通信地址,他猜想那个地址可能是小如的宿舍。还有一个bp机号码,bp机是可以用来留言的,但首先需要用电话拨打人工台,把要留言的内容告诉呼叫台的小姐,再由她转成文字信息,发送给你呼叫的用户。 因此,在到达目的地下车之前,清风是无法提前通知小如的。他只能到达天京后再设法联系她,或者干脆去她的宿舍找她。 当然,他不急,如果联系不上她,他想先去天京最大的北方人才市场看看。对于目前的清风来讲,在被局里开除之前找到一份工作,抢占先手炒掉目前的工作才是他最迫切的选择。 车子跑了接近四个小时,下午一点钟,无聊地在车上看完两部港剧录像带之后,清风终于看到车子开进了一座城市。在进入城市之前,车子首先驶过了一座全钢结构的大桥,那桥跨越海河两岸,是当时天京滨港区仅有的一座横跨海河的大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海hb岸三座高耸入云的大楼,那是当时整个滨港区最高的三座建筑,有三十多层高。当十七年后周大福大厦落成后,清风站在580米高的塔顶俯瞰整个滨港新区时,那个高度带给他的感触却并不及当初他第一眼看到海hb岸那三栋建筑带给他的惊叹。 然后是宽阔的海河,海hb岸繁华的商业街。当时整个滨港区最高档最繁华的金元宝大厦,即便在白天里,也远远地显现着一座现代城市繁华的雏形。 长途汽车站位于大连道上,在一个并不算太宽阔的院子里。汽车站的对面是一个价格还算便宜的宾馆,清风站在宾馆的门口犹豫了五分钟,最终还是决定先住下,再慢慢联系冯小如,以及筹划第二天去人才市场的事情。 办理完入住手续后,清风没有着急上楼,而是在前台借用电话给小如的bp机留言,告诉她自己已经来到了天京,如果有空儿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然后留下了宾馆的名字,电话,分机号。 上楼,扔下背包,洗洗脸,躺在床上等小如的回电。 奇怪的是,等了一个小时,清风几乎每隔十分钟就看看床头的电话机,电话机却安静地让人生气。 大概有事出门了?大周末的,也许没带bp机? 他决定先去洗个澡。 十分钟时间,澡洗完了,电话还是没有来。 他感到有些失落。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仅剩的一个人可能还在意他的话,他相信那个人就是小如。但就连她也离他远去了吗?如果不是,她为什么不回复他的信息呢?下周二就是她的婚礼了,也许她真得很在意周边人的眼光,刻意回避了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里来见他? 是的,他想,这个世界上像他一样不在意世俗道德的人并不多,小如是一个弱小的女孩,生活在这个几乎是陌生世界的城市里,她需要小心谨慎的生活,她理应在这个敏感的时间回避他。 在小如的世界里,清风是个敏感的话题。 躺在床上,他开始回忆与小如的过往经历。 他和小如是初中三年的同学,他记得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小如坐在他的前面,一个文静的女孩,他们之间没有故事,甚至很少有交流。升高中的时候,清风通过关系,进入了县一中,而小如没能进入一中,她选择了重读一年,一年后,她也进入了一中,但他们之间甚至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他进入大学以后。 大学一年级时,他与自己中学时的单恋对象华子保持着几乎一周三次的高频率通信。在信中,他为她写诗,写散文,写与爱情无关的小说。华子也客气地与他保持着一种类似于红颜知己的关系。 在其中的一些信件中,华子提起了小如。读小学时,小如和华子就是最要好的闺蜜,她们还是同乡,读初中时,她们几乎三年都是同座。进入高中后,她们还是保持着亲密如姐妹的关系。 华子说,从初中三年级开始,清风就是小如的暗恋对象。 对于华子的说法,清风有些不太相信。在他的世界里,小如就是一个匆匆路过的过客,他们在短暂的时间里相遇,但从没有擦出过什么情感的火花。 但华子说,小如一直都暗恋着你呀,四年的暗恋,你真的从没有感觉到吗? 清风真得没有感觉到,尽管他也一直很喜欢这个永远沉静如花朵般的同学,但那是一种远远的欣赏,与爱情无关。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小如写来的信。不用猜,清风就知道那是华子给她的地址。小如的来信很短,内容也很平常,但清风还是感觉到了那一份沉淀后晶莹如玉石般实实在在的情感。 他开始给她回信,回忆一些关于青春的老旧话题。她非常认真准时地给清风回信,谈她对未来的一些憧憬,这样的关系一直保持到大学二年级的那个暑假。在那个暑期里,他去了华子家做客,华子带他去了小如家,在那个同样偏远美丽的乡村。 第一次,他和小如畅谈了半夜,但他们之间仍然没有什么突破。直到第二天,小如送他到长途汽车站。在空空荡荡的候车室里,两个人坐在长长的木质长椅上,泪水毫无征兆地流满了小如的脸。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用了四年的时间,暗恋着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人。 他拥抱了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拥抱着她。车子来了,他默默地离开,她站在检票口,流着泪水,向他挥动那面被泪水湿透的手帕。 之后的两年里,他开始在大学里恋爱,开始了那段长达五年却没有结果的爱情。小如还在他的世界里,远远地,望着他,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 很多时候,清风都会想起自己在那个夏天的举动。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拥抱她,他觉得自己拥抱的不是一份爱情,而是一份感动。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曾经单纯地、无私地爱过你,这份爱你不能接受,却让你感动。 回忆慢慢地递进,小如胖胖的小脸浮起,又隐退,就象潮水,在他的心头温暖地抚过,然后清冷地退去。 清风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一觉醒来,居然已是夜里七点多钟。仍然没有电话来,他有些失落地躺在床上,用了一分钟才清醒过头脑,明白自己是在天京,是来看小如的,不,是来找工作的。 我是来找工作的,他自嘲般对自己说。 肚子有些饿了,但他不想起床,他有些累了,不是身体上,而是在心里。 他隐约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真正在意他的人了。 很好,他再一次自嘲般对自己说。 去他娘的,不想了,继续睡。 他再一次入睡,直到天明。 7.第7章 人才市场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还是没有电话来,他决定不再等了。 坐上去市区的班车,一个半小时后,清风出现在了北方人才市场的大门口。 进入人才市场后的第一感觉,就是拥挤。清风没有急着去投简历或者面试,而是从容不迫地在整个人才市场里转了一大圈,还跑到二楼去,站在二楼的扶手边将整个人才市场的全景看了一遍。最后,他选定了一家写有“海湾石油”字样儿的公司,下楼直接走到了招聘柜台前面。 简单的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一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很斯文的样子,有点像歌手童安格;另外一个女人,看上去二十几岁,一看就知道是个助手。 清风直接走到男人面前,很礼貌地打个招呼,递上自己的简历。 男人很认真地看着清风的简历,不时抬头看看他,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这个男人清秀的面容和亲切的微笑让清风感觉非常舒服,尽管内心里非常紧张,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从容,他相信这个男人一定对他的简历产生了不同一般的兴趣。 “你的简历非常好。”男人开口说,“名校毕业呀,就是专业不太对口。” 清风的良好感觉陡然下降,专业,他来面试之前就已经考虑到自己的这个短板了,但是做为面试新人,他从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个短板有多短,短到这个市场中90%以上的企业根本都没有兴趣看你的简历。 清风大学里学的是海洋地质地貌,这是一个除了搞科学研究的人以外很少有人搞得明白的一个专业,包括清风自己,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否能搞得清楚这个专业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看,我们是做润滑油业务的,这个专业。。。”男人有些歉意地说。 清风很识趣地收回了自己的简历。 “谢谢,那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对不起。”清风起身,向男人客气地打过招呼,转身离开。 有那么一点点失败感,虽然不是非常强烈。 接下来的时间里,清风又面试了一个电脑工程师职位。人家一上来就问:你对ibm和微软知道多少?清风只知道那是两家it企业,他甚至搞不清楚这两家企业哪个是做软件的,哪个是做硬件的。 这一次的失败感强烈了一点,但还没有让他失去继续面试的勇气。 清风面试的第三家企业是一家印刷公司,公司招聘一名打字员。清风想了想,这个工作是不是有点太low了,但他还是厚着脸皮递上了简历。面试的女人看了半天他的简历,又盯着清风那张并不英俊的脸看了足有一分钟,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简历还给清风,摇了摇头。 这一次是彻底地失败了。 挫折感就像一把长时间没有打磨过的钝刀,在清风的心里刺进去,拉出来,真疼呀。尽管整个人才市场中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清风还是感觉自己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血色,真丢人啊。 他很想迅速逃离这个地方,于是狼狈地向大门口撤离。 却不想有人正在大门口等他。 是第一家拒绝他的那家石油公司的面试官,那个长得有点像童安格的男人。 “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两圈儿,没看到你,只好在大门口堵你了!”男人有些兴奋地说。 清风茫然地望着男人过于清秀的脸,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等自己。 “把你的简历给我一份吧,我想起我们还有一个销售的职位,尽管没有安排在这一次的招聘中,但确实有这样一个职位的空缺。”男人说。 “销售?”对于清风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岗位。 “对呀,你不是有写作的特长吗?文案呀,好的文案是销售的关键,你的这个特长能用得上的。”男人耐心地解释给清风听。 “噢。。。”清风似乎听明白了,男人看上的是他的文笔。 “那,法律有没有用呀,对于销售这个专业?”清风问道。 “你有选修法律吗?那太好了,法律,当然有用了!” “不,我没有选修法律,不过,我刚考取了律师资格,还没有拿到证书。”清风意识到,自己对法律的学习很可能会给自己的这个机会大大加分。 “律师?”男人望着清风,表情一愣,脸色变得犹豫起来。 清风心下一紧,他母亲的,画蛇添足! “明天来我公司一下吧,我请我们董事长亲自面试你。”说着,男人客气地递上了一张名片。 清风双手接过了名片,不,是抢过了名片。 8.第8章 再见小如 人才市场上一波三折的经历让清风心潮澎湃,怀着大难不死的庆幸,他坐上了回hg区的班车。因为是周末,班车上人很多,正所谓京油子卫嘴子,几个天京人一路上高谈阔论,扰得清风连瞌睡一会儿的心情都没有。 回到酒店已是中午十二点多,简单地吃过午饭,他决定利用下午的时间去一趟小如留给他的地址看看。也许不是为了相见,只是去看看。清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执着,死不甘心。 路途并不远,但他苦于有些心力交瘁,加之坐了一上午的公交车,有些厌了。于是奢侈地打了一辆出租车,车子直接把他送到了一个新建的小区门口。 清风下车,茫然地站在小区门口四下张望了片刻,才慢慢遛进大门口,沿着小区内的道路边走边瞧。 小区很大,十几栋崭新的六层楼房,远近错落,虽然天气已冷,看不到满眼的树荫绿草,但还是能看出小区绿化率很高,配套设施齐全,算是个中高档的新型小区。 虽然小区很大,但清风注意到小区内出入的人却不多。从许多楼房的窗户看进去,很多楼层的屋里都还没有装修,屋外的挑檐上,也很少见到空调的外机,清风推测这是一个新建不久的小区。 清风在小区中心的网球场站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去小如留给他的那栋楼去看看。都已经到这儿了,不差最后那一段路,去看看,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同时听见另一个自己冷冷的笑声,那声音笑他的天真,笑他的自私,但他决定暂时不去理会那另一个自己。 走到信中提到的那栋楼前,仰头望向那个单元、楼层。清风看到那一层的南面是一排明亮的窗户,东侧一户挂着浅蓝色的窗帘,西侧的一户挂着浅粉色的窗帘。若人走得远一点,还能看到那一层房间里新装修后的室内吊顶,以及一些家具的边边角角的影子。 不管是东面的还是西面的,这两户都是婚房,清风肯定地对自己说。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小区外面走,走得很快,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生怕最后一刻被大人发现。当他逃也似地回到街道上以后,他的步子才渐渐慢了下来,开始沿着人行道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心里有一丝失落,有一丝苦楚,有一丝解脱。 他再一次想起那个夏天,当他乘坐的汽车驶出长途汽车站时,因为临时要接上一位乘客,汽车曾耽搁了五分钟。当汽车驶上城南大街时,他再次看见了小如的身影。 她没有骑自行车,而是用手推着车子,正艰难地上一段长坡。当车子驶过她的身边时,清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但那声音夹杂在汽车轰鸣的噪音里,她没有听到。她孤独、专注、艰难地行走在坡道上,渐渐地变远,变淡,变小,最终消失在清风的视野里。 这一刻,小如渐行渐远、渐行渐淡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清风的心中。一种深沉的无助感笼罩在心头,他一边漫无目的地行走,一边在心里问自己:那原本就不曾拥有过的,原本就不可能失去,而你却为何如此失落?在你贪婪的心里,什么时候把她放在过如此之重的位置?当人生的美好尽失,你手握最后一块银元,感慨那是你一生拥有过的最闪亮的黄金。这原本只是自私,但当你失落而且伤感时,那就不只是自私了,还有无耻。 红色方砖铺砌的街道是如此漫长,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清风倒也希望这道路永无尽头,好让他不用急着思考下一秒的人生,却可以如同一个嗜酒的男人,只管将这一刻忘情于觞,沉溺不醒。 步行回到了酒店,不过三公里的路,但这一路,他却走了接近两个小时。 疲惫地回到酒店大堂,清风低垂着头,没有看到大堂的沙发里坐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门口,看到清风进来,怔了一会儿,有那么十几秒钟的犹疑,然后,仿佛终于认出了那个清瘦的身影,她慢慢站起身来。 “清风!”清风听到有人喊他。 “清风!”这一回,清风的目光转向了大堂中央的沙发。 身穿红色风衣的小如就像一朵艳丽的山茶花,亭亭的,就立在眼前。 9.第9章 温暖的夜 小如回老家了,因为出了省,所以bp机的信息无法送达。就在两个小时前,当汽车驶入天京界后,她才收到了bp机上的信息,然后下了长途汽车,直接过了马路,来到宾馆等清风。 简单地解释几句,清风拉起她脚边的那只浅黄色行里箱,带小如上楼。小如还是几年前的样子,微胖,长发披肩,但丰满的身材已经显现出了成年后女人的性感,圆圆的可爱的小脸上,浅浅的笑容,一如往常地安静。 回到房间里已五点多钟,初冬的夜晚来得早,天马上就要黑了。而且乌云也加速了夜色的深沉,看上去,今夜说不定要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晚饭没有出去吃,清风听从了小如的安排,他下楼,去了宾馆旁边的菜馆点了两个菜,又买了一瓶白酒。白酒也是小如提意的,清风尽管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照办了,听到小如的这个决定时,他的心跳不知为何忽然加速,脸上蓦然感觉有些麻麻的燥热。 买回晚饭已近六点,两个人脱了鞋子,席地而坐,酒菜就摆在面前地板上。好在屋里暖气已经供应,地面也不太凉,倒是舒服放松得很。 清风小心地打开酒瓶,找了两个刷牙漱口的杯子,权当作酒杯。 小如还是一如既往安静地看着清风往茶杯里倒酒,一人一杯放到面前。她不经意地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好像鼓足了勇气似地,慢慢端起酒杯,举到自己眼前,目光却盈盈若水望着清风。 “来吧,干一杯!” “为了什么呢?为了世界和平?”气氛有些过于凝重,清风开玩笑说。 “为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也为了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小如认真地说。 “好吧,为了那些回忆。”清风也认真地说。 “啪”的一声,杯子相碰的声音很清脆。小如一仰脖,一口喝下三分之一杯的白酒。清风怔怔地看着她,一仰脖,也喝下三分之一杯的白酒。 “从来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好。”清风感叹。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小如笑起来,白酒的威力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在她本就红扑扑的脸上显出来艳丽色彩来。清风呆呆地望着小如越来越艳丽的圆脸,心里暖暖地,忽然有一种想亲吻她的冲动。 两人继续吃菜、喝酒,回忆往事,畅谈未来,因为都自知不胜酒力,也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给对方听,所以喝酒的速度自然而然就慢了下来。 酒酣耳热之后,小如渐渐地放松下来,一改往日的安静,她的话也越来越多,情绪也越来越活跃。清风慢慢地几乎没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认真地充当着一个听众,但他又如此享受这份做为听众的幸福感觉。 从小如的话语中,他知道了两年前小如毕业后,托她父亲战友的关系,来到了这座城市,在滨港区的政府部门落实了一份公务员的工作。她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但她这个人从小就没有学会如何拒绝别人的好意,因此,尽管不是很喜欢,但她还是很努力地适应着这份工作,并且在工作上还是小有成绩的。 一年前,她认识了自己的男朋友,也是一名公务员,也是经过亲戚朋友介绍的。她觉得自己的男朋友还不错,工作不错、家境不错、人品也不错。 “能找到这样儿的男人当老公,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小如端着酒杯,望着清风,眼中闪着晶亮的光,微笑着自顾自地点点头,一口气喝下了杯中剩余的白酒。 清风听出她话语中的些许不甘,也听出了她的一丝无奈,还有她与生俱来的善良与顺从。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劝她:生活是实实在在的,不要去想太多,有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强过拥有一个你爱他,他却并不真心爱你的男人。 “是吗?谁是那个我爱他,他却并不真心爱我的男人?”小如截下他的话,笑起来,眼光忽然变得有些狡黠。 清风回避开她的目光,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肯定或者否定,对于小如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小如望着他左右闪躲的目光,突然伸出胖胖的小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嗳,你又紧张了,看你紧张的样子,好可爱!第一次看到你这个表情,就想拍拍你的脸,给你一个吻!”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 清风脸上一热,心中突然间一万匹野马横冲直撞,一口酒辣在嗓子里,猛然间咳嗽起来。小如一边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仍旧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真这么想的,爱情和婚姻,是两个概念,你能有一个满意的婚姻,我真得挺高兴的。”清风止住咳嗽后,重新拉回老话题。 小如也止住笑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光又重新变得凝重而严肃起来,说:“这样挺好!” 清风不知道她说的“这样”是指什么。 “我已经不再相信什么爱情天长地久之类的了,”清风说,“我觉得婚姻跟爱情是两码事儿,爱情嘛,只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生长、发芽,过了那个阶段,就不成了,纯洁的爱情就像煮熟的种子,发不了芽了。所以,爱情是一段可遇而不可长久的际遇,就象花火”。 “与爱情相比,婚姻很实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心、爱护、责任,能看得到,摸得着,更能让人把握,给人安全感。”他有些絮叨。 但小如并不相信他的话,在他说话的时候,她也许是真的醉了,任性地摇着头,傻傻地笑着,忽然间一伸手,轻轻捂住了清风的嘴巴。 “你是男人,你不懂。你们男人都不懂,不懂什么是爱情!”小如的语气有些含混,也有些激动。清风后悔自己说错了话,不再吱声。 “真的,你们男人不懂什么是爱,也不敢去爱,连接受爱的勇气都没有,连个女人都不如。。。”清风以为小如生气了,但见小如的目光中并没有激愤,却闪着一丝悲凉和无奈。 “你们以为爱一个女人,就是要为她的未来负责,要让她过上体面的生活,要让她这样那样!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想要什么?”一边说,小如晶亮的目光直直地迎上清风的目光,像是在问他答案,又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 “你不想问问我想要什么吗?”她的目光越来越热切,像一团熔融的火。 像是被小如的目光牢牢地吸住,清风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的脸上挪开。他那有些孤寂的目光纠缠上她火热的目光,再也无法分开。这火热的目光鼓励着他,激将着他,在他的内心深处,那个原始的、野性的、血性的自己正在醒来,正从他的灵魂深处浮上来。 面对小如深情的目光,在清风的内心深处,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这冲动推搡着他的意愿,快去拥抱小如,快去亲吻小如!现在,他的皮肤就像是干渴的蛇,恨不得一头扑进小如清凉的怀里,他的灵魂就像是一头贪婪的野兽,恨不能一口吃下这个面前的牺牲。 但他的道义和理性却如同两条冰冷坚硬的铁链,仍然在紧紧地拉住他心中的另一个自己;那个曾让他引以为傲的道德,现在也正高高地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可能做出的龌龊行为。 “爱很简单,爱,就是你想要的时候,只管去要,你想给的时候,只管去给,你想放弃的时候,只管离开。因为爱不是等价交换,不是交易,爱,只是一秒钟的感觉!”小如语气急促地表白着,清风明白,这些话已经在她的心里装了很多很多年。 “我喜欢你,清风,在这一刻,我喜欢你,这就是爱情!明白了吗?下一刻,我可能就再也不会爱你了,我们的回忆还在,我们的未来还在,但是,爱情,再也不会回来了。”小如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伸出手,抚摸着清风有些消瘦的脸颊。 “爱,只有当下!” 清风怔怔地看着小如,自己眼前的小如,已经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小如了,那个记忆中的小如温婉、安静。但清风又很清楚,那个小如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小如,但不是爱,他没有真正地爱过那个小如,只是珍惜。但是今晚的小如,这个真实的,甚至有些锋利如刀的小如,突然间却让他深深地沉入了爱河。 就像身体里某一个按键被突然按下,就像灵魂中某一个顽窍被瞬间打通,清风的胸膛里突然涌起了一种酸楚的幸福。 他的脸慢慢迎向小如温润的脸,他的手急切地伸向小如的身体,猛然间,他用自己那已经火热的身体紧紧地拥抱起小如同样火热的身体,用他那干渴的火烫的嘴唇盖住了小如温热湿润的丰满双唇。 爱情在最不恰当地时刻,毫无预兆地来临。 在最不恰当地时刻,但来了,总比没有强。 是吧! 温暖的夜,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尽情地享受这爱的花火吧。 10.第10章 二次面试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床上只剩下清风一个人。小如什么时候走的,清风不知道,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空空的另一半空床,清风长长叹了一口气,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小如走了,没有留言,他们的再一次相见,已是七年后。 今天是星期一,清风还有一个重要的面试。是的,那个海湾石油公司的男人昨天叮嘱他千万不要迟到,因为他的董事长老婆不喜欢别人迟到。 可他注定要迟到了,因为一夜的大雪,在他沉睡的时候落满了城市里的每一条街道。当他好不容易挤上开往市区的客车车,已经九点多了。 车子在又湿又滑的公路上走着,如同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滑进河沟里。车里挤满了人,人们嘴巴里呼出的难闻的气味搅在封闭的车厢里,让清风呼吸困难,他很想冲下车去,一路走到市区。但面试在等着他,由不得他任性,他只等忍耐。 下午一点钟,在转乘了两路公交车,在雪地里步行了十几分钟后,他终于到达了海湾石油公司的大门口。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临街是简单的办公楼,后面是整齐的厂房,很不错的一家公司。 面试的那个男人,清风现在知道他姓郭,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在办公室里接待了清风。尽管迟到了半天,但郭总并不介意:下这么大的雪,你也没有预料到嘛。 清风对他的感觉更加好到了无以复加。这是第一个天京人留给他的美好印象,这个印象至关重要。 郭总让他等等,自己去了董事长办公室。清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很庆幸自己能有机会加入这样一个公司,能够跟着这样一位人品极好的领导干事业。 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一个小时过去了,郭总还没有回来。又过了一会儿,清风听到了一阵争吵声,他有些好奇,想出门去看看,但又觉得自己在人家公司里,不好乱走动,于是继续干坐着,只是竖起耳朵倾听。 但是慢慢得,清风开始坐不住了,他猜测那声音来自于董事长办公室,其中的一个声音,分明就是郭总,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可能是他的老婆大人?那个董事长? 他们为什么要争吵?难道与自己的面试有关? 隐约地,他听到郭总反复地说着“小舅子”三个字。 “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清风在沙发发坐正,他知道是郭总回来了。 进屋后的郭总脸色铁青,看到清风,才慢慢挤出一抹笑容。他在办公桌后面站着,来回走动,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清风不安地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是抱歉,”郭总开口了,双手不安地来回搓着,却不是因为天气冷,屋里的暖气分明很好用。“我老婆不同意我安排你进销售部,唉!” 清风虽然不懂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隐约地猜到了什么:也许是他的老婆把持了销售部门吧,郭总可能原本想把自己安插进这个部门,但遇到了前所未来的反对。那个“小舅子”,莫非正是销售部门的主管?莫非我介入了他们家庭之间的权力之争? 清风看着这个有些无助的可怜男人,心中忽然生出了强烈的同情感。 “不打紧的,不打紧的,我的机会还多得是。”清风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说出了体贴人心的一名话。 男人的目光没有看向清风,他的心思似乎没有在这间房子里,他似乎还在犹豫,但清风已经站起身来,他决定了,离开。 “那我就回去了,晚上还约了人,好久没见的朋友,说好聚一聚呢!”清风随口编出一个理由。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无奈地点点头,看着清风已经走到门口,下意识地走到门口送他。 “不用送了,外面很冷,不用送了!”清风急急地告辞,迅速下楼,走出办公楼,来到大街上,也不在街边等车,继续沿着街道在雪地中疾行。 转过一个街角,他停下来,等车。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堵得慌,不是为自己,是为那个可怜的男人。 停了半天的雪,又开始下起来了。雪花落在地上,也落在清风的脸上,心上。他突然间非常讨厌起下雪来,往常,他总是盼着下雪。 走吧,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坐车重新回到滨港区,已是下午五点,雪还在下着。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却看到一个人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笑盈盈地站在大堂等他。 清风的人生,将从这个人开始,走向命运的大转折。 11.第11章 柳暗花明 站在大堂里等清风的,是一家天京的工程设计院的副院长。 这家设计院曾经参与了清风所在的海滨市港口局的设计项目,之前与清风在项目设计中进行业务联系的,正是这位赵副院长。由于该设计院同时承接了那个项目的工程项目管理,而这位副院长又正好分管工程项目管理,因此,两人的接触算得上非常频繁。 在长期的工作接触中,这位副院长对清风印象非常好。在他的眼中,这是一个有理想,有冲劲,有原则,但又讲人情味的难得的年青人。 而清风对这位副院长的印象也非常好,在他看来,四十多岁的赵清平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兄长,一位这个专业领域内名声在外的前辈,一位个性严厉、气质鲜明但又富于人情味儿的朋友。 看见在大堂中微笑着冲他招手的赵清平,清风内心里非常激动。正所谓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在天京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到老朋友,他自然非常激动。 两人亲切地握手,清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有个朋友住在这里,我们晚上约了一起喝酒,正在等他呢,刚巧看见你。你怎么到天京来了,也不打个招呼?”赵清平热情地说。 “哦,怎么说呢,来找工作!”清风不好意思地开口。 “找工作,你工作不是挺好的么!事业单位,前途无量。”赵清平不清楚近一年来清风的经历,一脸疑惑。 清风看赵清平的朋友还有些时间才能下楼,就简单地把这一年来局里人事上的变动,自己的境遇粗略讲了一遍。赵清平听着,眉头越来越紧,听到后来,也不由得一声叹息。 两人正说着,赵清平的朋友下楼来了,是hb一家港口公司的领导,姓章,好像是个总工程师。简单的介绍一番后,章总也不见外,豪爽地邀请清风一起喝酒。清风略作犹豫,赵清平说:“你也不要客气,正好,我们聊聊你将来的打算。” 清风听出赵清平似乎有事要跟自己谈,便也不再推辞,三人出了酒店,上了一辆等在门外的黑色轿车,车子在雪中慢慢向东边开去。 酒桌上的过往按下不表,单说吃过晚饭,三人回到酒店,章总上楼休息之后,赵清平拉了清风,回到大堂中央的沙发上闲谈。 “不行,你就过来帮我吧。”赵清平点上一根烟,吐出这句话。 清风一愣,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我正在跟院里商量,单独成立一个咨询部门,开展项目管理、工程监理等业务,你对这个行业也熟悉,又有想法,如果来帮我,于你于我,都是一件好事。”赵清平观察着清风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 清风终于明白过来了,看起来赵副院长正打算成立一个新部门,并且主持这个部门的工作,新的部门自然需要大量人手,解决他清风的工作问题,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好。”清风答到,心下一阵激动,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 “我之所以拉你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你原本就是事业单位编制,来我们院里,也正好不占用院里的名额,其它人还没有这个方便。”赵清平补充说。 清风并不太清楚编制什么的对于自己的求职有什么影响,但他还是听出来了,赵清平的意思,是按人事调动的方式把他的关系从海滨市转过来。 “没有事业编制也不打紧,我也不太在乎那个。”他说。 “那个非常重要,关系到你将来的干部身份界定,所以说,你还是要跟局里商量好,他们同意调出,我们这边才能调入,否则不好办。”赵清平开始讲具体操作上的细节。 清风还是不太明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专注地点头,将赵清平的话一一记下,不敢马虎。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赵清平起身告辞,再三反复叮嘱清风,回到海滨市后要多找局领导谈谈,尽快得到他们的同意,及时通知自己。 清风一一答应,送赵副院长出门上车离去,仰头看天上的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白得可人。 他哪里知道远在几百里外的局长大人,正愁找不到一个机会,发誓要折磨他到死。 12.第12章 迎头棒喝 第二天下午回到海滨市,由于昨天没有上班,也没有来得及请假,所以尽管快五点了,清风还是去了一趟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门口,科长就跟了进来。 “去哪儿了,也不请假。”声音倒不严厉。 “去天京走了走,一个朋友结婚,喝喜酒去了。”清风说。 科长笑笑,走上前来,拍拍清风的肩膀,欲言又止。 “怎么了?”清风预感有事。 “办公室给你下了一个文件:旷工,要处理你。”科长为难地说。 “不至于吧,谁没有偶尔请个假什么的?”清风有些不信。 “我也跟他们说了,你跟我请过假了,家里有人生病,所以我准你假回老家看看。可他们不认,说没有书面的假条哩!”科长继续为难。 清风心下一热,觉得自己的科长真心不错,想起自己前几天的混帐表现,不免有些羞愧。 “处理就处理吧,我明天就打报告。”清风不屑地说。 “辞职?”科长的大眼瞪得溜圆。 “不是,调动。”清风说,语气中有些得意。 “调动?你找好单位了?”科长有些惊讶,几天不见,这小子就找好单位了? 清风将在天京遇到赵清平的事情跟科长简单讲了一遍。科长认真地听着,听到最后,他悄悄扯扯清风的衣服,示意他跟自己到科长办公室里。 清风不解,看着科长小心地关了办公室的门,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后,科长坐在他的对面,一对大眼睛直直盯着他,清风更加不解了。 “好事儿!”科长开口,“那个单位跟咱们单位比,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能调去那里,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清风看着他严肃、紧张的神情,有点被他吓住了,脑子里一片糊涂。 “可是你得想一想,人家会不会批准你的调动!”科长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这句似问非问的话。 “我不干了,调走,有什么不批准的?我走了,还给领导们的亲戚朋友腾地方呢,他们何乐而不为呀?”清风反问。 “你真不知道那件事呀?”科长问。 “什么事?”清风不解。 “举报信呀。有人写了封举报信举报张局长哩!”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清风还是不解。 “不是你写的?”科长盯着他的眼睛问。 “不是。”清风肯定地回答。他知道是谁写的,稿子经过他的手润过色,但那并不等于是他写的。 “可人家不信哩!已经放出风来,要整死你!”科长下巴向门口一扬,神秘地说。 清风明白过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样一想,旷工一天就给处分的事也就不奇怪了。他渐渐明白了科长话中的意思,全部的意思。 调动看来也没戏了,局长大人宁可让他这个土豆烂在口袋里发臭,也不可能放他去天京展翅高飞,这就是他要面对的现实。 “那怎么办?”他抬头求助地看着科长。科长毕竟比他多活了二十年,人世间的事情也比他看得更透,他相信科长会替他想到些好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要不,低头认错,求得谅解?”科长一边说却一边不怀好意地笑着,清风知道,这是个蠢主意。如果局长大人只是对他看不上眼,有一点小意见,主动低头,积极靠拢,还是有希望的。但局长大人现在是恨他恨到了牙齿痒,怎么可能接受他的临时抱大腿? 太幼稚了,你这是帮我还是看我的笑话呀,清风不由得对科长不满起来。 科长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也不恼,又假装沉思一下,把头隔着茶几靠过来,小声说:“软的不行,硬的行不行?” 清风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科长却收回身子,哈哈一笑。 “我哪里有什么主意教给你,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还用得着我操心?清风,我相信你!”意味深长,意味深长呀。 清风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好像没有明白。 科长示意他快回去休息吧。他就出了门,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往宿舍里走。 迎面撞见孙副局长,看见清风,这回却破例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带着他招牌式的贱笑,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冷笑着擦肩而过。 清风也假装没有看见他,擦肩而过。 他知道孙副局长肯定已经知道了局里对他的处理,而且十之八九这里面还有他的使坏的成份。他一定迫切地希望看到清风愁眉不展的样子,或者看到清风气急败坏的样子,但清风打定主意不想随他的愿。 第二天,他向办公室递交了一份辞职调动申请报告。当然,他也没奢望着局长会批准,但这是这场角斗的开场白,这是宣战。 一个礼节性的鞠躬。 13.第13章 反戈一击 清风的辞职调动申请报告被顺理成章地打回。 三天后收到退回来的报告,清风看了看,上面有局长大人的亲笔批注:局里正是用人之际,像清风这样的专业人员,还是要用心栽培为宜。好个用心栽培,清风心中冷笑,却也不急不恼,把报告往办公桌上一扔,招呼张林下起象棋来。 两天后倒是赵清平的一个电话,让清风有些恼火。 电话里的赵清平有些生气,说清风不应该这么着急冒失地跟领导摊牌,应该好好做做领导的工作,让人家心甘情愿地批准才好。赵清平的设计院和港口局还有未了的项目合作,还有未结的合同款,清风这样一搞,对设计院的下一步业务开展很不利呀。 “注意方式方法,不能硬来。”这是赵清平给清风的最后的建议,或者说要求,清风清白话里的意思,也理解赵清平的苦衷。 清风这才知道原来远在天京的赵清平接到了局里的电话,警告他不要接收清风。这等于是直接断了清风的后路呀,没单位接收你了,你还调动个屁呀! 这可是一记下了狠心的必杀猛招儿呀。 清风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看来不能再拖了,他决定出手了。 清风问自己:当对手的大棒凶狠地迎头而下时,你应该怎么办? 沉着应对,冷静观察,找准命门,反戈一击! 面对局里明显针对自己的一轮碾压式报复,比如通报批评、扣发工资、大会点名等等,清风一改之前的泼辣作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低调。面对通报处理,他认真地写检查,做检讨;面对三讲会议上张局长、孙副局长含沙射影的批判,他直当是没听见。 局里所有人都以为清风这次真的是怂了,没脾气了,栽跟头了。倒霉的清风现在在当权派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俨然成为了众人嘲笑的对象,发泄怨愤的出口。而在失权派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则成为了大家相互提醒,保持低调的警示案例,反面榜样。不同的人们出于不同的目的和情绪,却对清风作出了一致的认识:一个愚蠢挑战权威的失败者。 只有少数人心底里清楚:清风是不会就此认输的。 他当然不会认输,向强权低头?向胁迫屈服?这不是他的性格。 清风在人前刻意表现得很低调,甚至有点窝囊,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但在私下里,他偷偷办了四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一趟琴岛,那里有他相熟的一个兄弟,也是曾经与他们局里合作过的一个施工单位的项目经理。第二件事,就是他一个人单独宴请了财务部的老李会计,老李会计是冯春祥在位时提起来的干部,所以,他与现任的领导班子未必是一条心。第三件事,是他请洪哥的律师朋友吃了个饭,打听清楚了海滨市整个司法系统内的业务关系、帮派关系、裙带关系。 最后一件事,是他写了一封信,信写好以后,清风决定出招了。 反戈一击,务必一击而中,决不给对手以反扑的机会。 春节前还没有放假的一个晚上,很普通的一个晚上,十点钟了,张泽洪家的门铃忽然间响了起来。已经上床的老婆从卧室里出来,脸上带着不悦和疑惑,吼着让正在书房看报的张泽洪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晚了还上门! 这么晚了不上门,不是求办事的,就是送礼的。但送礼讲究时辰,这么晚了来送礼,不是等于找难受吗!女人一边想着,一边气呼呼地走回卧室。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走到卧室门口时,张泽洪刚走到门庭的玄关下面,老婆回头恨恨地丢下一句话,这才进了卧室。 张泽洪应着老婆的话,皱着眉头去开门,一看,站在门外的是清风。 “你来干嘛?”张泽洪一怔,然后意识到来者不善。 “找领导汇报一下工作和思想,打扰了。”清风一脸正经地说。 “有事儿明天再说!”局长大人作势要关门。 “那这样吧,我把工作和思想汇报写在这份报告中了,您看看吧。”清风还是一脸正经地说。 张泽洪看他赖着不走,就看看老婆的卧室门,犹豫了一下,接过清风手上的大信封,大信封很轻,里面当面不可能是钱。 “不打扰了,祝您有个好梦!”清风说完,扭头走了。 清风走后,张泽洪看着深洞洞的楼梯井,心中开始不安。他返回书房,把大信封放到桌面上,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信封是省人大常委会专用的,他不解地慢慢打开。 是一封举报信,实名举报信,在信的末尾,是清风一笔一划的署名签字。 张泽洪认真地阅读起了举报信,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拿信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抖动。就在这个时候,老婆从卧室里出来了,不满地走进书房。 张泽洪听到了脚步声,迅速将举报信和信封塞到了抽屉里。他不想让老婆看到,因为岳父大人目前还是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一个有些固执的老头子,他们不是一路人,却进了一家门。 “谁呀,这么烦人!”老婆站在门口,不满地问。 “一个同事,上午开会把笔记本落会议室了,明天还要去市政府开会,就让他给送过来了。”张泽洪一边强装镇定地说,一边拍了拍原本就放在桌上的会议记录本。 老婆看了一眼他有些苍白的脸,却没有发现更多的异常,转身回屋里继续睡觉去了。等老婆入睡后,张泽洪才又拿出了那封举报信,再次重新读了一遍,细细地研究字里行间隐藏的信息:他需要搞清楚,清风手上有没有真正的证据。 清风的这一手,明显就是在威胁他。张泽洪分析,清风的手上未必有什么可靠的证据,但即使如此,如果这家伙真的实名举报自己,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首先,张泽洪要判断清楚:清风如果真的实名举报自己,自己能不能成功应对,全身而退?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一来,清风信中提到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尤其是他提到的总分包单位,经办人,供应材料的时间、数量,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呀。自己的侄子从中赚了多少钱他并不清楚,自己分到的那点钱虽然不多,但足够把自己整进去了。 二来,清风信中提到的向某施工单位提前付款的事情,肯定是从财务部门拿到了精准的数据,财务部里那几个前朝旧臣,想必是给清风透露了不少材料。这个恐怕也能坐实。 三来,清风明确无误地在举报信上签署上名字,无非是告诉自己,上一回是匿名举报,可以不了了之。但这一回是实名举报,正式的调查是肯定要进行的,关键是由谁来调查的问题,市一级,还是省一级?省里人大还有一个不省心的主儿呀!这个清风直通冯春祥,冯春祥直通省人大,那个信封就是个提醒。 想来想去,总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小小的职员,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还是认输吧!张洪泽想。 可是,如果就此认输,真的就能换个一劳永逸的平安吗?在他的心底里,另一个疑问立刻冒了上来。 如果清风仅仅只是要一个调动的批准,他自然可以一批了之,反正没人知道自己为什么改了主意,这举报之事也无人知晓,倒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但是,这个小子真的就只有这样一个要求吗?即便自己答应了他的要求,在他离开海滨市以后,如果继续举报自己,自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满盘皆输? 左右不是,进退维谷,举棋不定,一夜无眠。 张泽洪明白,有些事情,他必须做出决定了。 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骑到他头上了! 恨得牙痒痒,愁得心发慌! 14.第14章 震鼓偃旗 举棋不定之时,张泽洪选择了拖延、观察:我也不说让步,也不说不让步,等你清风再来上门,见机行事。张泽洪心中清楚,上杆子的买卖,谈不成好价钱呀! 清风似乎也不着急,安安静静地过了一个春节,期间回到沂蒙山区的老家,高高兴兴地跟父母一起过了个春节。 清风的老家在沂蒙山区,是那种典型的穷乡僻壤。清风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家民,清风在家行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已经读完高中,在县城的工厂里打工了。春节是难得的一家人欢聚的时刻,清风暂时将心中的不快放下,珍惜在家的每一天,精心帮父母准备过节的事务,又抽空儿带奶奶去县城的医院里检查了一下白内障的眼睛,尽足了做为晚辈的孝顺。 期间也难免遇到中学的同学聚会,清风却并不热心,实在推脱不开,只去了附近村子里几个初中同学的小聚。小聚之酒也并不好喝,当日的青葱少年们早已成家的成家,上班的上班,开口就是单位、职务,闭口就是钱、媳妇。清风甚觉无聊,只管喝酒微笑,心中苦楚也不与人言。 这样子东忙一阵,西忙一天,转眼到了节后回单位上班的日子。临行前年近六十的父母反复叮嘱清风:该娶媳妇了。 清风看着日渐老去的父母,嘴上应承着,脸上微笑着,心中却不免暗暗叫苦:自己工作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呢,又刚刚被人甩了,哪里还有资格和心情去想婚姻的事。但看到父母苍老的面容和着急的神情,却又暗暗下了决心:三年吧,清风,三年之后,等工作稍稍稳定了,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也算是了却父母的一块心病吧。 怀着复杂的心情,清风坐上了回海滨市的长途汽车,客车在雪后的泥泞道路上整整走了一个白天,才在初六的晚上回到海滨市。 节后上班第一天,清风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张泽洪看他进来,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但因为心中也没有太多底气,只是装腔作势,拉起局长架子来,却不好请他出门。 清风将两张纸放在张泽洪的办公桌上,淡淡地说:“局长,还请大人有大量,帮我签了这份请调报告吧。” 张泽洪心下一阵得意,好你小子,现在知道低头认错了?但等他看清那两张纸上的内容,却高兴不起来了,一股怒气从胸中升起,却发泄不出,直憋得脸色通红。 一张请调申请报告,一张举报信,两张都签了字,那个意思,是请局长大人您选一张吧。您签字,我拿请调报告走人,你不签字,我拿举报信出门,今天下午就寄出去。两条路,自己选吧。 张泽洪心中的怒火已经快把他的理智烧没了,但作为一个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江湖,他还是有能力在关键时候守得住理性的。手拿两份报告看了半天,思量了几个来回后,终于沉着脸开口。 “我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还怕你举报不成?你想举报,随你,那是你的自由,我坐得直行得正,你不要以为这样子可以威胁得了我!”话说得很重,但语气却有些绵软,清风没有吱声。 “我看你也是一个人才,才想要把你留在局里,哪成想你不光不领情,还倒打一耙,真是不知好歹!”这句话显然是在转折过渡,清风仍不吱声。 “既然你一意孤行,不识好人心,我也不想管你了,爱去哪去哪儿吧,离开了,就不可能再让你回来,你可想清楚了,将来可没有后悔药吃!”清风听到这里,知道大局已定,脸上显出十二分的真诚,说了声“谢谢局长”。 面子已经摆足了,事情还是要做的,张泽洪提起钢笔,龙飞凤舞地在请调报告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递到清风面前。清风伸手去接,不知是不是成心的,张泽洪手一滑,请调报告飞落到了地上。 清风不语,面色和气,假装不知道这是局长大人的伎俩,不紧不慢地弯腰拾起请调报告,细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纸上的灰迹,转身出门。 “回来!”张泽洪却厉声叫住了他。 “把这个拿走,爱寄哪儿寄哪儿去!” 清风讪讪笑着转身回到桌前,取回举报信,右手一团,做了一个纸球儿,扔进了桌旁的废纸篓里。 “张局长放心,我清风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只往前看,不记过往。何况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职员,不比一个蚂蚁更强多少,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得罪了局长,还请局长原谅。你我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私仇旧恨,我还想以后好好与张局长相处,做一个朋友呢。我离开之后,海滨的事已经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我只关心前程,张局长也请放心做您的事业,追求一个好的前程。”清风一口气说了这一长串,看看张泽洪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再次转身出门。 张泽洪目送他出门,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废纸篓取出那个纸团,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但愿从此天下太平!他心中想着,眉头略有舒展。 此处补注:多年之后,清风有机会回过几次海滨市,也与张泽洪见过一面,那时两人已经是职级相当,业务伙伴。两人见面之后和气一团、互敬了几杯酒水,再也没有提及当年之事。 15.第15章 燕雀北飞 二月二龙抬头,清风终于办理完成了调动手续,仿佛是天意使然,居然碰巧赶上了这样一个吉利的日子离开海滨市。 凌晨四点,他上好的闹钟响了,他起床,洗脸,刷牙,收拾好被褥,又下了一碗热面,慢慢地吃完。连续几天来不停歇的酒席宴请把自己的身体透支到弱不禁风,面刚吃完,浑身出了一身大汗。 待身上的汗水稍稍干了些,清风起身,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出门前清风犹豫了一下,又走回屋里,把门上的钥匙放回桌上。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三年的这间宿舍,有些不舍,又有些轻松,清风轻轻关了灯,带上门,提着沉重的行李箱下楼。 春天还没有来,冬天还没有去,现在是凌晨五点钟左右。清风一边孤独地拖着箱子行走,一边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刚刚结束的那场酒席。 昨晚跟科里的同志们喝了最后一场辞行酒。之所以说是最后一场,是因为之前他已经与科长、李长清、张林等分别喝过几次了,这最后的一次,由孙科长出面张罗,也算是代表局里的一个仪式吧。 来喝酒的除了工程部的五个人,还有财务、行政、后勤的几个兄弟。十几个人在渤海十路的一个平房酒店里从晚上六点喝到九点。那个时候酒店的大房间里通常都有卡拉ok,还有陪酒的小妹,边喝边唱,快到十点时,已经喝倒了三两个,其它的兄弟们有的还在扯着嗓子吼歌,有的已经悄无声息在沙发上睡了,科长一如既往抱着陪酒的小妹跳舞。 十点多钟,众人四散回家,清风记得自己已经喝得有个七八分醉,正打算步行回去宿舍,却被科长叫住,示意他略等,有话要跟他说。 清风努力支撑着越来越重的脑袋,等科长嘻嘻哈哈地送走众人,又热情地跟陪酒小妹拥抱告别。末了,科长回到清风身边,说:“走吧,我陪你走一会儿。” 两人走在寒夜中的马路上,路灯昏暗如同睡了。清风发现走在身边的科长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神清气爽,完全不是酒桌上那个人的样子。 “小子!”科长开口,清风却发现他的目光中有荧光闪动。 “我是真舍不得你走啊!”科长语气真诚,似乎有些动情。 “你们这几个孩子,个个都是好样儿的,在这个单位里混着,可惜了!”清风心下想着,你在这里混了十几年了,也是可惜了。 “到了天京,好好混,混出个人样儿来,给大家看看,也不枉你我师徒一场。”清风心中一动,科长毕竟是过来人,一下子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想当年,我也不比你差,你信不信?”科长一边走,一边说,一边侧脸看着清风,忽然自嘲地笑笑,笑中含着苦涩。 “可惜啊,一恍几十年,还没明白过来,就老了。。。”一声叹息。 此后无言,两人安静走在路上,听鞋子踏着路面的清脆声音。 清风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科长,那个,上次的事,不怪我吧?” “上次?什么事?”科长侧脸,看着清风,清风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糊涂。 “上次顶撞你的事,孙副局长搬家那天。”清风回答。 “嗨!那还是算是个事儿?我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你倒记着了,没事儿,在我眼里,你们还都是孩子,跟我女儿也差不到几岁去嘛。”科长大笑着,清风看得出那是刻意为自己开脱,心中不由得更中感激,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懂事,反而更加后悔不已。 两人继续走着,一路来到宿舍楼下,科长告辞,临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表来,抓过清风的手,强行塞进手里。清风自然不收,两人礼让之时,科长假装生气,说道:“看不起你这个老科长?如果看得起,什么也别说,收下!” 清风只好收下,科长又重重地握了握清风的手。忽然就大手一挥,蓦然转身。 “走了!”边走边高声说道。 “走吧!”像是说给清风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清风有些不解地望着科长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生出无限的迷茫与疑惑。科长说他在清风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青时的影子?而清风又懵懂地感觉到,自己在科长的渐行渐远的身上却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 思绪收回,清风还是一个人走在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现在是早上五点半,冬夜正从沉睡中醒来,它呼出的寒冷气息,冷冷地拍打着早起行人的脸。 拉杆箱的轮子压在路面上,发出隆隆的轰响,在寂静、稀薄的夜色中听起来格外分明。昏黄的灯光一如昨夜,睡眼惺忪,把清风的影子一会儿压短,一会儿拖长。不知谁家的狗莫名地叫起来,清风能感觉到那畜生阴毒的目光。 走了,就这么走了。在所有的人们沉睡未醒的时候,在被所有人遗忘的梦里,走吧,快些走吧。 再见了,海滨,再见了,我所有的过往。 来了,天京,我来了,我叫清风。 走过人民公园的那片树丛时,东方的天空开始显出第一缕晨光。 一声清越悠长的鸟鸣声突然划破寂静清冷的夜色,在冬夜的黑暗和黎明的微光之间,清风看见一道金色的影子闪电般冲出树丛,直直掠向高远的天空。 (第一卷完) 16.第16章 天京之春 五月的一个周末,下午两点钟,星巴克的临街卡座。一个略显清瘦的青年坐在窗前,正在看报。 这个人正是清风。 清风来天京已经两个月了。他来到航运设计后的第七天,新的部门成立了,公司取名越洋工程咨询管理有限公司。赵清平做为航运设计院的副院长,兼任公司的董事长、支部书记,主抓人事和财务,担任总经理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河海大学毕业生,矮矮胖胖,嘴上鼻下长了一颗黑痣,看上去有点像电影里的rb鬼子。 清风没有什么职务,在工程部担任普通的职员,时常下工地,算是个监理员的角色吧。对于这份新工作,清风上手很快,在监理部和业主的眼中,人品不错,办事可靠,口碑很好。因此,赵清平也在私下里跟他聊过,过个一年半载,计划提拔他当个工程部的副经理职位。 清风对于当官倒是没有过多想法,只要有一份实实在在的工作,让他能发挥出专业和技术上的优势,有没有职务也不在意。 来天京后,清风继续保持着读书看报的习惯,这在同龄人中是很少见的。 他阅读的书和报纸主要围绕着经济和金融,他对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社会发展方向、经济周期理论很感兴趣,通过长期的阅读,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隐约形成了自已对********社会发展的粗浅的预期或预判。 未来的十年,他想,中国很可能会借着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形成的财富积累,迅速提升其国家实力,并迎来一个经济上快速增长,财富上迅速积累的发展阶段。如果说八十、九十年代是中国国内经济由计划向市场的完整转型阶段,那未来的十年将是中国经济在世界范围内的转型升级阶段。 如此以来,那些市场经济国家曾经走过的道路,取得过的经验,也一定会在中国大陆这片巨大的市场上得到应用,实践,验证。未来中国的道路,不管怎样走,都脱离不了市场经济的内在规律,因此,研究国外的经济发展历史,尤其是经济周期理论,无疑能够开阔自己的眼界,能够使自己更加清楚地看清未来,找到趋势。 而趋势这种东西,就像是一条奔流的大河,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创富之道的大前提,就是找到趋势,并跟随趋势,甚至是引领趋势。 对于那些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依靠胆子、关系成长起来的暴发户,清风认为他们很可能会迎来一场市场经济的洗礼,只有那些知识、胆略与眼光并存的人,才有可能在这场洗礼中涅槃重生。 这是清风对于未来中国经济的模糊认识,从十几年后我们所处的时代来看,他的大多数看法无疑是正确的,也是超前的,但也正是身在那个时代,因此他的这些认识又是模糊的,感性的。对于自己的分析,他时常自我怀疑,无法形成理性的结论。所以,他强迫自己不断学习,试图通过学习逐步厘清这些模糊的认知,并在这个时代到来前做些准备。 他想成为一个创富者,用知识和眼光创造财富,而不是投机钻营,他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创造财富,而不是巴结逢迎。 这是他进入了这大都市后的第一个人生规划,尽管这个规划还没有在他的心中成型,尽管他还没有找到通往这个人生目标的任何清晰的路径。但是,当大多数的同龄人还被生活的潮水裹挟着随波逐流时,他已经开始试着游向岸边。 只有站在岸上,才能看清中国这条奔流不息的大河的秘密。 现在,他正在阅读《中国经营报》上一篇关于bj职工住房补贴改革的文章,在文章中,他注意到了那份刚刚印发的《在京中央和国家机关进一步深化住房制度改革实施方案》。他意识到这个文件的发布和实施,很可能是中国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住房制度改革的一个历史性的事件,现状情况下住房靠分配、实物分房的时代很可能就此结束,而今后的房屋供给,很可能完全由市场来完成,而商品房自由买卖很可能成为未来的潮流。 如果有钱,就先买一套房子吧,将来房子可能会涨价哩!他一边喝着半个小时前叫的那杯黑咖啡,一边想着。就在这个时候,三个女人走进了星巴克,其中有一位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清风认出那是设计院人事处的贾姐,另外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高个子女人,和一位二十多岁的年青姑娘。 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二次相亲了,清风心中愁苦,脸上却真诚地堆着笑,起身招呼三个人,三个女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走向清风。 清风还没有找对象结婚的打算。一来是觉得自己的事业还没有开始走上正经轨道,也没有经济实力,不想向父母开口要钱,心底里计划着用个三年五年时间攒下一笔钱,或者等单位里分下房来,然后自力更生,成家立业。二来他的脑子里总还摆脱不了小如的影子,尽管自那一夜之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联系过,甚至清风来天京工作这么大的事,他也刻意没有告诉她。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无法无视小如在自己心中的存在。 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清风的脑子里有时候会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尽管他与前女友相恋了四年多时间,但他们之间却没有突破那一层关系。这种事情在今天的人们看来就像恐龙一样稀罕,但在清风的心里,却是认为理所当然的,尤其是那个时代,二十世纪末。 当单位里那一批热心的姐姐们帮着清风张罗第一个对象时,清风就意识到自己是在浪费时间,面对一个陌生的姑娘,他满脑子想着的却是小如,总是要拿小如来跟人家比对,觉得这个不好,那个不好。 有病!清风有时候心里骂自己。 今天还是照例应付一下吧,看人家的反应再说吧,清风一边看着三个女人走来,一边在心里想:如果人家看不上咱,就顺水推舟,了结这一场闹剧;如果人家有意思呢,再找个合适的理由推掉吧。唉,面对热心的单位大姐,只能这样子了。 三个女人来到清风所在的桌边,落坐,寒暄。清风一边客气地应和,一边眼光扫过刚刚坐定的女生。 样子还真不出彩,个子也不高,总之是个没有办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种人。不过,清风心想,面相倒是不坏,看上去挺和气的,至少不讨人厌。 清风心里忽然产生了一股负罪感,很想逃离相亲现场。 相新的过程,呵呵,没什么要特别介绍的,略过吧。 不过,清风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后来却成了自己的老婆。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春芳。 17.第17章 疯子室友 相亲的过程没有什么意思,老套路。先是贾姐介绍了清风的基本情况,然后是贾姐的朋友,就是那个高个子女人宋姐,介绍了那个名子叫做春芳的姑娘的基本情况,然后略坐了一会儿,两个女人起身告辞,留下两个年青人一对一交流。 一对一交流也乏善可陈,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也就分头告辞。清风表现得稍稍有些冷淡,那姑娘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总之,分手是注定的了,应该没有什么悬念。清风想着,坐公交车回到单位宿舍,很快就把相亲的事忘在脑后。 宿舍里,候波正在弹吉它,看见清风回来,拿出明星范儿点头示意,继续弹自己的吉它。 对于这个室友,清风有些摸不透。候波三十多岁了,在这间宿舍里据说已经住了十年多,但他还没有结婚,老光棍一根,所以有资格继续住下去。 据单身楼的人们讲,候波是个奇怪的人,是个神人,神经病的意思。 第一,他从不上班,但院里还是照常给他发工资,一分不少。 第二,据说他在精神病医院住过一段时间,还是他自己要求去住的。 第三,清风之前,他没有室友,他的历任室友都没有跟他合住超过三天的,原因嘛:他总在半夜里磨刀。没有人敢跟一个想杀你的疯子住在一起。 第四,他很有钱,他的父亲好像是什么县里的书记,他自己不上班,却在股市赚了很多钱。 对于这些重要的信息,清风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但自从清风在这间宿舍里住了一周以后,许多人就开始主动向清风传递信息,清风也才有些后怕起来。 但清风没有在夜里醒来过,更没有看到候波磨菜刀那一幕。是自己睡得太沉了没有听到?还是候波变了?清风心时一直有一个疑惑。 但不管怎样,清风决定不换宿舍,如果候波要赶自己走,另当别论。如果自己冒然从宿舍里搬出来,岂不等于直接打候波的脸? 清风于是安心住下了。一开始清风也不习惯,候波这个人不爱没话,平时就是看书弹吉它。但他看书能看到夜里两三点,还经常一边看一边嘟囔;弹吉它有时也能弹到夜里一两点,还边弹边唱,居然周边宿舍没人来投诉他。 时间一长,清风居然习惯了候波的节奏。平常清风下班后,候波已然吃过晚饭,正在看书,清风就自己做饭,饭后也看自己的书。如果候波弹吉它,清风依旧专心看自己的书;如果候波困了睡了,清风也关灯休息。 估计在候波看来,清风也算是他见过的怪胎之一吧。 如此两人和谐相处,倒也无风无雨,相安无事。一个月后,候波开始主动找清风说话。一来二去,以书为媒,两个怪人居然成了不错的书友。 但仅限于书友而已,在其它方面,两个人还是没有共同语言。候波的有些举动,有时候还是会让清风不安,那个晚上三点磨刀的故事总是会时不时提醒清风:疯子就是疯子。 现在,清风看他又在弹吉它,自己就去书架上找了一本推理小说,往床上一躺,打算一直看到晚饭时间。 “相亲去了?怎么样?”候波却忽然停下吉它,翁声翁气地问。 “你咋知道我相亲去了?”清风看看他,不解地问。 “梳头、换衣裳,我一猜,你就是去相亲了。”他得意地看着清风,拨拉一下琴弦,放下吉它,眼光紧紧盯着清风。 “没劲,没啥印象。”清风回答,很不喜欢他直直盯着自己的目光。 “我看有戏!”候波说。 清风不解,我自己都不想交往下去,哪里来的戏?看他不解的神情,候波又是很得意的神情。 “我会看相,我说有戏,自然有戏。”他得意又神秘地说,眼光还是那么直直地盯着清风。 “你大仙儿呀。”清风自然不信他的话,嘲讽他一句,马上后悔:大仙儿,不就是神经病的另一个称呼吗? 果然,候波的目光慢慢移开了。清风等着看他的情绪发作,心中不安地想着应对之策,却意外地见他没有恼怒,而是淡淡说道:“我就是大仙儿!” 清风心下稍安,眼光扫过他的脸,却看见他眼中刚才兴奋的光亮正如同慢慢熄下去的微弱火光,渐渐消失了,已变成冷清清的黑暗。 果然还是说错话了!清风心想,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让人不开心的话题。 “晚上洗头去?”清风提议,洗头是候波人生除了读书、弹吉它以外的第三大爱好。一周前,这个疯子居然拉清风去建港村那一地带挂红灯笼的小屋子里洗了个头。清风对那些大胸洗头妹的手上功夫很不感冒,但做为单身男人,只要不越界干坏事儿,来点小小的暧昧,也是很值得期待的哟!为了安抚这个疯子,清风能想到的目前也就这一招儿了。 “好,你请客!”候波应道,声音中却没有多少兴奋。 “当然,上次你请的,这次我请。”清风说着,看看候波的反应,却见他又抱起了吉它,却不弹也不唱,只是低头发呆。 看来这家伙的心里也清楚单位里的人在背后都说他是神经病?莫非那一句:我就是大仙儿,就是在自嘲自己就是个神经病? 清风暗自叫苦,心想自己莫非无意中伤害到了这家伙的自尊? 唉,但愿他不要又晚上起来磨刀。 为了不听见夜半磨刀声,花钱请他洗个头,求个安生先。 18.第18章 洗头小妹 晚饭各做各的,各吃各的,清风和候波各自洗碗刷筷,然后出门,步行去建港村菜市场里的发廊洗头。 建港村市场的北面原本是居民楼的前院,也不知是哪一家先搭起的第一间平房做了门面房,也不知用了多久的时间,整条街的居民楼前院都不见了,全部变成了门面房。这一排十几间门面房不做别的,全部都是发廊。 晚饭时间一过,市场的喧闹结束后,这一排平房的热闹就开始上演。正值五月份,天气正在转暖,大多数人们的冬衣还没有褪去,但家家洗头房门前已经伸展开白色的大腿,浓妆的洗头妹们操着各地的口音,热情地招呼单身的男人们往盈满了粉红灯光的屋子里去。 清风走在前头,不敢正眼去看那些白花花的赤膊光腿,只得低了头,好像做贼一般,只用眼睛的余光扫着屋面门脸,想看看哪一家还算正经一些,或者哪家的小妹还算清纯一些。但不料走着走着,一回头,候波不见了。 想来他已经不打招呼,自己钻进某一间小屋里去了。这个人,也不招呼一声,莫非他不想跟自己在同一家洗头?若是这样,自己倒不如直接去第一家店里,那家看上去是正经的理发店,省了纠结。 正在边想边往回走,却看见候波的脑袋突然从一家发廊的门口探出来。 “哎!”只一声,脑袋又缩进去了。 清风只好朝着那间小屋子走去,却发现有些面熟,原来上周来的正是这家。 小屋里有两个人,一个候波,一个有些矮胖的洗头妹。上一次给自己洗头的那个漂亮的大胸妹子却没有看到。候波已经在理发的皮椅上坐好,小妹站在旁边,准备洗头的用具,看见清风进来,浅浅的笑笑,倒是没有那种惯常的风月味道。 “你先坐着,我妹妹一会儿就过来了,她吃饭去了,再有十分八分的吧。” 清风于是坐着,无聊地看候波和那小妹,却发现两人之间有些异常。候波在单位里一向沉默,绷着一张长脸,怎么看都不正常。但在这小妹的身边,说话、神情,都像换了一个人,温柔地异常,让人不习惯。 清风想起上一次来这家店里,自己是在外屋洗头,而候波和这个小妹是在里屋。所以他上次并没有发现这个异常。如今冷眼作壁上观,就看得清楚明白了,这两人肯定是老相好了,不是顾客和洗头妹那么简单。 无聊,清风边翻看杂志,边听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上次回老家,相亲相得怎么样?”候波的声音。 “嗯。”洗头妹用力搓着他的头发,简单地应答。 “还行?”候波又问。 “还行。”简单的回答。 “看你好像不太满意呀。”候波又说。 洗头妹这回没有回答,更加用力地搓着他的头发。清风看候波的头上起了大大的白色一团泡沫,随着小妹的每一次抓搓,他那魁伟的头肩就大幅度地夸张地前俯后仰。 清风看出来是洗头妹带着怒气,可能驳着自己的面儿不好说什么,却是用足了力气冲着候波的头撒气。看这意思,是这候波跟这洗头妹之间的恩怨很深呀。 清风正想出门走走,以免做个不识趣的灯炮儿,门外却刚好走进来一个女人,正是那洗头妹口中的妹妹,上次给自己洗头的那位。 “小娟,这弟弟跟候波一起来的,你帮他洗吧。”洗头妹看一眼那个叫小娟的女孩,吩咐一句,继续跟候波的头过不去。 清风心中暗笑,起身,示意小娟跟自己去里屋洗。 一边洗头,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屋外的两个人开始小声说话,仿佛故意回避清风和小娟。起初两个人的声音都低得很,清风一句也听不清谈话的内容。后来声音却越来越高,好像还有些争执的意思。又过了几分钟,啪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然后一阵椅子的响动,木头门被咣得一声关上,有一个出门去了。 外屋随后响起一个女人的骂声:“再来一回砸断你狗腿!” 清风一惊,心想坏了,这候波做了什么,被人打出门去了? 却又听得女人低低的抽泣声,一抽一抽地,传进里屋来。 “怎么了?”清风不安地问正在给自己洗头的小娟。 “别管他们,俩疯子!”小娟没好气地说,双手依旧不紧不慢地在清风的头上搓着。 清风心中忐忑,不知道是起身也一并离开呢,还是不予理会,继续洗自己的头。看看小娟若无其事的做着功课,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洗头吧。 洗完头,回到外屋里结账时,看到小娟的姐姐正在摆弄一个新鲜玩意儿,清风认出那是一部摩托罗拉手机,他前几天还在商场的柜台上看过,因为太贵,最后也没有买。 他想起那“啪”的一声,大概就是这个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吧。 “摆弄个啥,不是不要嘛?再摔一回呀!”小娟气冲冲地说,显然对她的姐姐很不满意。 “你管!”女人抬头看一眼,清风以为她还是哭呢,却惊讶地发现女人脸上挂着笑,一脸幸福。 清风一边结帐,一边在心里摇头,这个世界,自己是真看不懂。小娟只收了清风一个人的钱,候波的没要。清风心想:洗了半个头,顶着一团白沫子就上了大街,这钱咋算呀! 回到宿舍,没看见候波的影子。看书看到十二点多,还不见候波回来。清风也不担心,洗洗睡了。 一夜无梦,也没有听见磨刀声。早上醒来,却见候波窝在被子里,正在打鼾。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间回来的,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睡下的。 管他呢,疯子。清风看一眼脑袋蒙在被子里大睡的候波,上班去了。 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洗了后半拉头。 19.第19章 菜刀大侠 候波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尽管已经相处了两个月,但清风还是对他不甚至了解。单身楼里的年青人大都是刚毕业的学生,住的时间久的也不过两三年,因此,象清风一样,这些人也不甚清楚候波十多年来的过往经历。 好在自己的项目部里有一位老同志,也是今年刚调入咨询公司的,之前在内河设计所前前后后也工作了二十几年了,而候波停岗之前就是在内河设计所上班的。开车去工地的路上,清风决定向他打听一下。 老同志姓吴,五十多岁,大家都喊他吴老,吴老是当年天京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在这一个年龄段的同事里边,也算是高学历人才了。但这个吴老却从年青时起就没有什么上进心,平时就喜欢收集石头,养花弄草,写写画画,所以人到半百,还是一个普通的工程师,今年调到咨询公司任项目总监。 清风到达工地的时候,吴老还没有来,这很正常,他很少有正点上班的时候。清风就拎上安全帽,去码头工地转了一圈儿,检查了昨天施工单位打过的几排桩,跟现场的施工员交待一下整改的事项,又回到监理办公室认真记好日志,浇开一壶水,泡好一壶茶,茶刚泡好,吴老慢慢走进办公室来。 “吴老,茶刚给您泡好。”清风一面在沙发上坐下,一面招呼吴老。 吴老揭开茶壶盖,装腔作势地闻了闻,点点头。 “不错,好茶叶。”吴老往老板桌后一坐,翘起了二郎腿,清风知道他该检查功课了。 “昨天现场都干了啥?看过了吗?”吴老问。 “就打了二十三根方桩,桩位我看过了,没问题,最后十击沉桩贯入度还行,个别有超的,不多,小赵旁站的,有记录。”清风回答。 吴老对清风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满意,他点点头,俯身在总监日志上记下几笔,这才走回茶几旁,端着架子,坐下喝茶。 清风对他的假模假式早已习惯,也不生气,只管倒茶。 “吴老,跟你打听个人。”清风开始切入主题。 “谁?我认识就好!”吴老爽快地说。 “候波。”清风回答,却没有说自己跟他住一个宿舍。 “那小子呀!”吴老突然就来了兴致,还没开口,却哈哈大笑起来。 清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也不插话。 “那小子来我们所里的时候,还是我带的他呢,算是我徒弟吧。”吴老说,却不见身为师傅的自豪,“那个时候我们还做些物理模型试验什么的,不是光搞设计,他跟我在一个定床模型上待了一年多。” “这么说你跟他很熟了?”清风问。 “不熟!”吴老的回答让清风略感意外,“那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搞对象,追我们所里孙副所长的闺女,孙所长很不喜欢他,但他死缠烂打,天天闷在办公室里写情书。没人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后来呢?追到了吗?”清风好奇地问。 “你别说,还真让他给追到了,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吴老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哟,生米煮成熟饭了!”清风也附和着笑起来。 “屁!孙副所长气都气疯了,说就是全世界只剩下他候波一个男人,也不把姑娘嫁给他!”吴老继续笑着说。 “那后来呢?就散了?”清风问。 “哪呀!那小子拐着人家姑娘跑了,跑回gs老家去了!” “哎哟,这下不惹祸了吗。”清风表情惊讶地说。 吴老看他一眼,喝口茶,笑眯眯地继续。 “人家孙副所长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报案了!说是拐卖人口!公安局还真立案了,派人去gs把俩人一块儿给揪回来了。”吴老说到这里,面色才渐渐有了一丝严肃气息。 “关了半月,放出来后,候波就有点精神不正常了。”吴老淡淡地说。 “咋了?在里面受刺激了?”清风不解。 “那个年代,里面干啥谁知道。反正候波从出来后就精神不正常了,天天发呆,也不追老婆了,没事儿就往河边跑,一呆一整天。”吴老说到这里,似乎很真诚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再后来呢?”清风追问。 “再后来,孙副所长的女儿也不跟他好了,过了两年嫁了天京航道局的一个项目经理。候波也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也不跟人打交道,也不上班。中间还住过一段时间的神经病医院。我们背地里都叫他大侠,这个人天生可能就有点神经,不干正常人干的事儿。”吴老的故事到这里算是基本结束了。 “那他不上班了,院里咋没开除他呢?”清风又问。 “当时所里看他精神不正常了,也反思过,如果不是孙副所长给人家按拐卖人口报假案,候波也不至于被关进去,可能就不会脑子出问题了。院里倒是过问过他上班的事,安排所长通知让他回去上班,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拎了一把菜刀,也不说啥,在人家院长家门口坐了一夜。所以啊,他不上班了,院里所里也没再计较,就一直给他保留了公职,工资还是照发。反正都是国家的钱,给谁不是给,你说是吧。孙副所长也因为这个事儿受了些处分,调到天京航道局去任副总工了。”故事全部讲完,吴老专心喝茶。 清风却一边喝茶,一边在心中感慨起来:追求自由恋爱,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这候波的做事方法,有些过于极端罢了;而公安部门不问青红皂白,先抓后审,也太不负责了。如果。。。唉,没有如果。。。 菜刀、大侠,清风想着,心下苦笑。 怪不得他爱磨菜刀呢! 菜刀侠,候波,有意思。 20.第20章 股神收徒 晚上施工单位请吃饭,回到宿舍已是八点多了,候波正在弹吉它。看见清风进门来,只扫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心不在焉地拨弄琴弦。 清风明白他还是想着昨晚洗头房的事情,知道他心中正在尴尬。清风还猜到了他一定会主动开口的,因为他肯定会忍不住向自己打听他走之后女人的反应。 果然,清风刚开始假装专注地看书,候波就瓮声瓮气地冲他问道:“哎,那个,昨天我走了以后有没有什么事情吧,啊?” 清风假装听不明白:“你是指啥事情?我洗完头交了钱,不就回来了嘛。” “那个,手机,没看见?”候波硬顶着尴尬,困难地开口。 “手机呀,不知道有没有摔坏。”清风一脸正经,心下坏笑着说。 候波立刻放下手中的吉它,搓搓双手,又不安地捋捋头发,从床上直起身来坐定,眼光一直盯着清风,苦巴巴等他下文。清风看他紧张的样子,不忍心继续逗他。 “放心,好的很,你那相好儿的可喜欢了!”清风笑着说。 “喜欢?喜欢还摔,你不是胡说吧?”嘴上假装生气,脸上却喜形于色。 “笑得象一朵花儿!”清风给他一个大大的喜讯。 “我吗?我哪有笑!”心中有鬼,心虚。 “我说的是她,你那相好儿的!”清风更正。 “噢。。。”只噢了一声,没了下文。 清风拿眼角的余光去扫他的脸,却见他重新抱起吉它,开始弹一首欢快的曲子,不再跟清风说话。 没良心的家伙,也不表示一下感谢,清风心想。却见他忽然又放下了吉它,良心发现似地兴冲冲对清风说:“谢谢你啊!” “哎,你要拿什么谢我呀?”清风半开玩笑。却见候波认真起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出一句话来,差点没把清风吓到。 “我收你做徒弟好了。”候波正色答道。 “徒弟?”清风惊愕问道。 “你不知道吗?我是股神哩!”候波继续正色道。 候波擅长炒股,这件事情清风听说过,但自称股神,那得多么牛呀。清风心下有些不信,却不敢表露出来,定定地看着候波,半张着嘴没有接话。 “你不信?”候波有些生气了,清风的冷淡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打击。 “这些年我投的本金,前后算起来也就五万多吧。你知道我赚了多少?”候波得意地说。 “十八万多!不包括本金啊。”候波语出惊人。 清风心中盘算,十八万啊,在建港村那边,可以买下两套六七十平的两居室房子了!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一笔大钱呀。清风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一千多,他要不吃不喝赚十几年才有可能赚到这么多钱! 清风的嘴继续半张着,这回是因为惊讶,他被吓到了。 “你知道我在一支股票上最多赚了多少钱?”候波兴致来了,人一吹牛皮,兴致都高,疯子也一样。 清风慢慢摇头,这个慢慢摇头的效果刚刚好,候波更加得意了。 “十倍!”语气自信、坚定、有力,面前的这个人全然不是清风印象中的那个候波。 “你知道那个洗头房是谁租的?我!我哪里来的钱?就这点工资?一个月一千块不到?早饿死了!”这回语气不光自信,还有点狂傲了。 清风只有频频点头的份儿了,他知道候波想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怎么样?我这个师傅要不要拜呀?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啊!”没想到候波也是个会说俏皮话的人。 “拜!当然要拜。”清风满口答应。 “很好,我看你人性不错,早有此意,如此这般,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了。”候波学着武侠小说中的大师说着,清风看他一脸严肃的滑稽样子,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那,我们啥时候开始呀,传道授业,要不要搞个仪式,喝个拜师酒什么的?”清风半正经地问道。 “俗,那些都不用,你且去帮为师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们就开始。”候波笑眯眯地说道。清风望着他的笑脸,很不适应,却也忍着,点头答应。 “我今晚会写一封信,你明天帮我送给那个理发店的人。”清风听着理发店三个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唉,不就是洗头房嘛! “好,我一定办好!”清风爽快地说道。 我清风居然一下子成了菜刀侠的徒弟,唉,不知是福是祸呀。管他呢,反正艺多不压身!也许我就此开启了创富之门呢? 清风就这么想着,傻哈哈地美了一整个晚上。 殊不知人生的种种机缘,都是在无意中开启的。 创富之门已悄然打开。 21.第21章 开户入市 有关清风如何送信,候波又在信中说了什么,这些事情我们按下不表,继续讲股神的传道授业。 却说清风第二天请了假,在候波的带领下去了一趟市里,开了两个股票的帐户,一个沪市、一个深市,还有一个工商银行的灵通卡。回到滨港区以后,清风又将自己的存款,总计也只有一万来块钱吧,从中取了八千元,存入了帐户中。候波嫌清风工地上没有上网的电脑,又鼓动清风买了一部手机,下载了简单的炒股软件,就算是武装完毕了。 就等上战场试手了,清风静心等着候波传道,候波却一连几天不下指令,也不操作,搞得清风心痒手痒,恨不能自己做主先买一支股票试试运气。 等到了下周的周一,清风正在工地上转悠,候波的电话却已经打来了。 “买入600xxx。”只一个代码,没有其它说明。 “多少?”清风急切问道。 “全部。”候波回答,然后电话就挂掉了。 还真是省电话费呀,清风心说。不过那时候电话费确实很贵,清风买手机后的第一个月就花掉了一百多块钱电话费,那可是他工资的十分之一呀。 回到办公室,找出开户时拿到的那张操作说明书,清风忙乎了半个多小时,输入了百八十个数字,才总算用电话操作的方式买成了。 一头汗,急的,也是紧张的,他的几乎全部身家呀,一下子就变成一个数字代码了:600xxx。 748,去死吧,还真是个“吉利”的号码呀。 第二天在所里的电脑上查了一下,清风才知道自己买的那支股票叫“xx发展”。他是一个喜欢钻研的人,对于自己不清楚的事物带着天然的好奇心。于是他花了一个上午,仔细研究了这支股票所代表的公司的概况、股本结构、年度收益、历史分红什么的。但怎么看也看不出为什么要买这支股票。 晚上一定要问问师傅,买总有买的理由吧,看看他是怎么分析的?要想天天吃到鱼,不是要傍上渔夫做干爹,而是要学会打鱼,这个道理清风自始就懂。 下午很早就下班回到宿舍,却不见候波的影子。耐着性子做饭,吃饭,七点多了,还是不见候波的影子。 莫非菜刀侠又去洗头了?清风心想,想起候波上次说得那句给洗头妹租房子的话,心中理解不了。有那么多钱干嘛不好,偏偏都浪费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一个洗头妹。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这种疯子才能做得出来吧。 直到晚上十点钟,菜刀侠终于回来了。清风见他新理了发,容光焕发心情大好的样子,吃了一惊,心说这家伙这段日子可是反性呀,越来越让人看着陌生了,莫非他已经摆脱过去的心理阴影,精神正常了? 或者他压根就没有什么精神问题,这么多年来只是假装? “师傅好精神呀,看电影去了?”清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嗯。”候波示意他猜对了,却不想多说。出门打水,回来洗脚,再不开口。 清风犹豫再三,决定还是求教一下。 “师傅,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打从收了徒弟,候波说话就总是文文诌诌的,学着武侠小说里的大侠跩文言,搞得清风张口说话时也一个德行了。 “讲!”人心情好,说话也豪气。 “为什么要选上实发展呢?这个股票各方面我看着一般般呀,主业、利润、分红什么的,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呀?师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信号?还是有什么内幕?”清风说得很谦虚、诚恳。 “什么主业、分红、内幕,屁用没有。去看集中度、成交量!”清风听着,心中还在嘀咕:什么是集中度呀,成交量我懂,可看什么呀? 候波看他半呆着没有反应,丢下一句话,再也不理他。 “去看k线图,看明白了再问我。” 清风于是闭嘴。一来自己没有基础知识,知道跟他讨论也没用,二来受不了他的嘴脸。心中却暗下了决心:明天找本书看看,不求你。 此后的一个月里,清风买了几本书玩了命地学习。因为那个时候中国股市刚刚发展起来没多长时间,大家经验都比较少,更没有几本经验总结性的书,所以清风只能看几本翻译过来的华尔街股票作手的回忆录什么的。 一边看书,一边看电脑上的k线图,一边查资料。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好歹也算搞明白了一些,对于候波推荐自己的这个股票,也算是有了一些认可。关键是这支股票也比较争气,从当初买入的7块多钱,一个月时间,就已经涨到了9元钱。 清风算算自己的盈利,差不多有1600元钱了,这个月的收入已经超过自己的工资了。随着股票的价格越来越高,清风也开始担心起来,万一哪天跌下来可如何是好? 而每一次问候波,他只一个字:“等”。 “等到啥时候?等到下跌?”清风有一次有点急了,忍不住问他。 “对,等到下跌。”他却淡定地说。 简直就是成心气人的话嘛! 后来清风终于也明白了候波这句话的道理:人是不可能预测股市的趋势的,更不可能预测一只股票的涨跌。但人虽然不可能预测趋势,却可以跟随趋势进行操作。这个操作的原则就是跟随趋势,涨了,买;跌了,卖。 其实这是股票操作的众多基本原则中的一条,但清风当时并不懂,以为是候波成心气他,后来想想,大概这就是师傅和徒弟之间的差别吧。 果然,又等了一个月,在八月初,候波给他发了一个短信:卖。 卖完之后,清风看了一下自己的帐户余额,接近一万一千块,比本金多出了三千百块钱。 没等候波再给他下一个指示,他就忍不住买了一支自己分析研究后十分看好的股票。可股票自从买完就一直不温不火,还下跌了几分钱。清风不敢告诉候波自己的小动作,只想着:等他给了指令再卖也不迟嘛,说不定这几天就涨上去了呢。 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从来就不能赌运气,一周后,当清风收到候波的指令让他买入另一支股票时,他的股票已经下跌超过5%了。 是卖掉自己选的股票买入候波推荐的呢?还是再坚持几天,等自己选的股票涨回来了,然后再卖掉,买入他推荐的?我看他推荐的那支也不是很活跃嘛,对了,就推迟几天再换股吧,反正菜刀侠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操作。 就这样,清风又等了一周,当他的股票下跌幅度累计已经超过11%以后,他才明白翻盘无望了,这才下了决心,卖掉了自己那支天天有上涨希望却天天下跌的股票,换成了候波推荐的那一支。但看买入的价格,已经比接到指令时贵了4%左右了。 一时小聪明,一来一去,居然亏损了15%。也就是说,他上一支股票赚的那点钱,大部分又还给股市了。 这是股票交易市场教给清风的第一堂课:不懂不能装懂。 自此之后,清风虽然仍旧在工作之余研究股票,但在操作上不再盲目自信。候波推荐的,他放心去买,有时候买错了,亏损了,他也不埋怨候波,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但他也留了一手,把资金的四分之一分了出来,专门按自己的分析、研究来买卖股票。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年底,清风连赚带追加,股票帐户里的钱已经接近三万元了。但就在年底,因为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打乱了清风平静的生活节奏,也使他暂停了股票操作,直到三年之后,他才再一次重新入市。 这场交通事故几乎送上了清风的小命儿。 22.第22章 意外事故(1) 清风自来到咨询公司后,一直在渤海三号********监理部工作。三月份进入项目部时,他还是监理员。五月份在赵清平的暗示下,吴老主动向公司打报告,聘他为专业监理工程师。到了九月份,由于建设单位的领导对清风的工作比较满意,几次向吴老说情,又加之清风对吴老的工作也是百分之二百地支持、辅佐,于是吴老再次向公司领导举荐,将清风被破格提升为总监代表。自此,清风成为了这个项目监理部的二把手,工资也相应地提升到了两千多元。 一切似乎顺风顺水,只等这个项目做完,赵清平计划就安排提升清风为工程部副经理,或者调任经营部副经理。这些人事计划赵清平已经向清风透露过多次,清风也满心欢喜,干劲十足,努力朝着人生的一个个小目标稳步迈进。 但造化弄人,人算不如天算,正当此时,一个意外事件落到了清风头上。 元旦刚过没几天,天气已经转寒,工地上事情也越来越少。这天清风刚来到项目驻地,一进办公室门,就看见监理员赵小军笑嘻嘻迎上来。 “清总。”马屁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拍上了,清风也不纠正,反正主任无大小,老总无贵贱,人家叫,自己就受用着,只是小小年纪就被喊作老总,还是有些别扭。这老总也忒不值钱了,将来自己做了真正的老总,一定不许他们喊“清总”,哪怕是个“清科长”,也比这老总好听。 “清总,能帮个忙吗?”赵小军怯怯地开口。 “什么事,你说一下,我跟吴老商量。”清风客气地应答。 “吴老那边,问过了,他让我问你哩!”赵小军皱着眉头回答,看他那神态,清风猜想吴老不是让他来找自己,而是干脆没有答应帮忙吧。 “哦?”清风看了看他,还是说道,“那你说吧,什么事儿?” “我想用一下车子,回老家搬点东西过来。”赵小军说着,眼光观察着清风的表情。 “你老家?在哪里?”清风问。 “hz市乡。离这里不远,也就一百公里吧。”赵小军急急地补充说。 “拉什么东西,我们可是小车,一个捷达,装不下什么东西呀。”清风不是很想派车,项目部只有自己一个司机,人和车一走,项目上没有人管理了。 “一个电视机,一台vcd,还有一点零碎的东西。装得下的,没多少。”赵小军生怕清风不同意,再三解释东西并不多。 清风还在犹豫,不帮他吧,大家都是同事,这小伙子马上就要结婚了,也不容易;帮他吧,却是公车私用,公司里是明令禁止的。 “我还是跟吴老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吧。”清风决定先稳妥一点。 赵小军原本欢喜的脸上立刻转阴,心不在焉地客气两句,耷拉着脑袋出去了。清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回来,”清风说,“我们明天去吧,明天工地没事,吴老也不上班,我们快去快回,也不用请示吴老。” 赵小军飞快地窜回办公室,握着清风的手猛摇。 “谢谢清总,您的心里才装着我们这些小兄弟呀!” 清风心里很高兴,能忙上别人让他感到自己有价值,有存在的成就感。 第二天天气阴沉,有点像要下雪的样子。清风查看了一下天气预报,见没有下雪的提示,也就不放在心上。两个人9点从驻地出来,11点多才到了赵小军的老家。时间赶得巧,加之赵小军的父母一听清风是自己孩子的上司,自然热情客气地非要留下来吃午饭。 清风看看时间,也好,装完了东西,在赵小军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下午两点了才往回赶,出门来,却看见天上已经开始飘下雪花了。 车子在沿海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快到天京界的时候,出事了。 沿海公路是一条国道,双向行驶,中间没有隔离栏。清风开着车,人已经有些困了,注意力也有些下降。 对面的路上,一辆大货车慢慢地行驶着,清风没有太留意,没有注意到那辆货车的后面还有一辆货车,那辆车正打算超车。就感觉突然之间,后面那辆货车就从前面慢行的大货车后面直冲了出来,车身瞬间几乎全部进入了自己这一侧的车道。 还有三十多米的距离,或者更近!清风大惊,急忙向右打方向盘。 他忘记了正在下雪,刚刚开始下雪的路是最滑的,也是车子最容易失控的时候。只有一年多驾龄的清风没有这种经验,就算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也容不得他有过多的思考或者反应。 “砰”的一声音,车子生生撞断了路边的石栏杆,越上侧石,飞出了道路,扑向路边的水沟;翻滚、翻滚,然后地安静地趴在了水沟里。 一切来得太快,清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记忆在第一次翻滚后瞬间失去。 肇事的大货车停也没停,一路狂奔而去。 23.第23章 意外事故(2)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清风醒了过来。可能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吧。 清风茫然地看着破碎的车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思维和感觉慢慢地醒来,他没有感觉到痛,但越来越汹涌的恐惧从心底里涌上来,瞬间淹没了他,他再次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地试着打开车门,走下车子。 刚下车子,人就摔倒了,清风费力地挣扎,终于扶着车子站起来。 车子看上去变形不大,就像是有人刻意停在了水沟边似的。 清风松了一口气,茫然地走到车子前面,却发现副驾驶一侧的车前脸已经被完全撞扁了,前盖翻起,扭曲,像一个痛苦挣扎的人扭曲变形的脸。 一声呻吟从车子后排传来,清风这才意识到车上还有一个人。 赵小军,我们从他家里回来,对,副驾驶上放了电脑的显示器,所以他就坐到了后排,在自己的身后。 没事儿,清风心里想着,人没有死,就没事。 他用不停抖动的手试图打开后车门,但右手的前臂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清风这才看见自己的右手上满是鲜血。 这只手怎么了?前臂为什么没有力气? 他改用左手去拉后排的车门,车门变形了,拉不动,他用脚抵住车身,再次用力地拉,车门猛地一下子打开了,清风用力过猛,身体向后直躺下去,“砰”得一声音,他听见自己的身体撞向地面,脑袋撞上什么东西,不痛,耳朵里只听到“咚”的一声。 他想爬起来,但身体却不听自己的使唤,尝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这时候,他看见浑身是血的赵小军从后排慢慢爬了出来,他的上半身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势,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站起来,只是在地上像只虫子一样地一点一点向前爬着,有点像小时候在农村看见过的豆虫,一拱一拱地,拖着两条没有任何动作的腿。 没死就好。在昏迷之前,清风松了一口气,心中想着,笑了一下。 再一次醒来时,清风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车上,车身左摇右晃,耳朵里传来救护车的鸣叫声。他的眼中出现了两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一名看上去像是医生的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冲他笑笑。 “醒了!”他对另一个人说。 “我怎么了?”清风艰难地开口说话,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堵着,他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我怎么了?” “没大事,右前小臂可能骨折了,其它的,没大事,可能是脑震荡,你昏迷了一会儿,放心吧。”男医生安慰他。 清风的心思却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他努力地转动脑袋,想找到赵小军。 “你同伴在另一辆车上。”男医生似乎能看透他的想法。 “他怎么样?”清风不安地问。 男医生没有立刻回答,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腿骨折了。” “严重吗?”男人脸上的表情让清风不安。 “嗯。。。不好说,要到医院检查完才知道。”男人说完,扭过脸去,不再看着清风。 “你现在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吗?”男人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医疗记录本,开始在上面勾勾画画。 清风一边认真地回答着他的问题,一边想着其它一些事情。 赵小军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单位里已经知道了吗?赵小军的父母已经通知了吗?两个老人家会有什么反应?我们这是要去哪家医院?在天京,还是hb要不要告诉自己的父母?如果爸妈知道了,他们不得担心死?责任,对,还有责任,公司里会不会追究公车私用的责任?我该怎么说? 许许多多问题开始不断地涌出来,许许多多猜测进入大脑,带来一波又一波的不安、恐惧、烦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迅速地、疯狂地占据了他的大脑,不断地纠缠、冲突、斗争、消沉。 我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明天?我要如何面对新的一天? 唉!还不如直接撞死了的好。 累了,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一次睡过去了。 第三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台正在移动的病床上,身上挂着输液瓶,右臂不知被什么东西固定着,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也许在前往手术室的路上吧,清风想着。 身边有一个女医生,一边快速地走着,一边指挥前后左右拥挤的人群。清风感觉那个女医生戴着口罩的侧脸有一点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三台!右转!”女医生对着前面拉着病床的说。 这个声音也熟悉,清风心下想着。 “哟!醒了!”女医生低头,正好看见了清风正盯着她的目光。 “这世界还真小,你咋落到我手里了呢?”女医生笑起来,清风能看到她笑时弯起来的细细的眉毛。 我靠,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24.第24章 意外事故(3) 女医生是清风五月份相亲的对象,那个名子叫做春芳的姑娘。 “白医生,主任喊你来一下。”一个护士在喊她。 白医生又向清风笑笑,转身离开了。 白春芳。清风想起了她的名字。 外科手术做完后,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手术后清风被送回了病房,因为麻醉药的关系,他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夜里十点半了,才彻底清醒过来。 病房里有三个人守着他,都是院里派来的。其中有两个他认识,是公司里负责后勤的李姐和办事员小邓,一个刚毕业的小男生。还有一个是院工会的副主席,一个四十多岁月的男人,清风不熟悉。 大家看清风从麻醉中清醒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地安慰他,总之是一些宽心的话,却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清风忍不住又担心起赵小军,急切地向三个人打听他的消息。 “还好,一条腿小腿骨折,一条腿大腿骨折。”工会来的中年男人说。 “会不会站不起来,一辈子做轮椅?”清风说出了他的担心。 “应该不会吧,骨伤,不就是打钢钉、固定,然后养着嘛。”工会的男人也许是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不以为然地说。 清风稍稍放心了一些。但他又很怀疑这个人的话,人又不是家具,哪是随便打打钉子就能治好的?那么多车祸坐轮椅的人,咋都没站起来呢? 神经线,如果不伤到神经线,就有可能站起来。可是,伤没伤到神经线,也不是现在能知道的事情吧?坐轮椅的事,总觉得是最大的可能性呢。 清风如此胡思乱想着,加上麻醉过后的身体疼痛,也听不进去周围的人说些什么,倒是十分的烦躁,巴不得这些人赶紧离开,好让自己清静一下。 忽然病房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大脑袋探进来。 “哟,你还活着哪!”菜刀侠推门进来,房中的其它几个人看着候波,除了工会的那个男人,其它人都不认识他。 “是啊,不如死了的好!”这倒是清风的心里话。 “哈哈,不感谢我救命之恩哪?”候波进来,自顾自在床边坐下,也不看其它人。 “你?”清风不解,“跟你有啥关系?” “哎!真是让人伤心哪!”说着,真的伤起心来了,脸拉得老长。 “下午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你在哪儿哪儿出车祸了,两个人都昏迷不醒,你电话上第一个号码就是我的,所以人家就把电话打给我了。我又通知的工会和院里。要不是我通知的及时,你小命扔早那边儿了!”候波说道。 清风心下一热,原来如此,还真是亏了候波。他的手机通讯录里,把候波的名字标注为“菜刀侠”了,c嘛,按拼音排序,可不就是他排在第一个嘛。 清风忙说真是谢谢师傅啊,要不自己可能真得把小命儿扔在那里了呢。候波脸上这才转晴,站起身来,说一句:“好了,看你没死就行了,回去了!” 果然抬屁股就走了。 清风心下苦笑。工会的男人见候波走了,也简单地转达了院领导的问候,安抚清风几句,准备起身告辞。公司里的大姐见状,自然也乐得随波逐流,也一同告辞。 屋里只剩下小邓,看来他是公司安排今晚陪护清风的人了。清风想让他也一同回去,但想想自己一个人住在病房里,万一有点什么事情也找不到了帮手,何况这小邓本就是个单身,也没有家庭拖累,又是领导安排的,不走也罢。想到这里,再也无事可做,于是安心下来,闭上眼睛休息。 正在闭目静静地与身体的疼痛抗争,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人,清风下意识地睁眼,原来是白春芳医生。 “白医生好。”清风忍着疼痛努力坐起上半身,客气地打招呼。 “不用起来,躺着就好。”白春芳伸手按下他的身子,清风听话地重新躺好。白春芳也不坐,站在床前,背起小手看着清风。 “液快没了,你去中心告诉一下护士。”白春芳对小邓说,小邓起身出门,白春芳反手将门关上。 “怎么样?”她一边解下口罩一边问。 “没事儿,就是浑身疼。”清风回答。 “高速撞击后,人的肌肉和内脏都有损伤、错位,所以目前有一个复位、恢复的过程,这个过程中由于神经受到损失,所以人会感觉浑身都痛,连内脏都痛。不过不要紧,如果疼得受不了,我给你开点止痛药。”白春芳解释说。 “不用,不到那个程度。”清风要强,不想让她看扁自己。 “我那个同事怎么样了?”清风想起来她一定知道赵小军的详细情况,终于找到正主儿了,于是不安地开口问她。 白春芳皱皱眉头,转身在对面的病床边儿上坐下,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白医生,你跟我说一下吧,我很着急,不放心。”清风恳求道。 白春芳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 “我说你这个人呀,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关心别人。”还是不说赵小军的病情。 “我开的车,我负有全部的责任,不可能不担心他的生死。”清风艰难地开口,他说的可是大实话,真心话。 白春芳点点头,清风也不知道那是代表什么意思。 “右腿粉碎性骨折,可能得坐轮椅了。”白春芳淡淡地说。 清风听着,却不感到惊讶,反而有些安下心来。其实人的不安多数时候不是来源于事故造成的伤害程度,而是来源于未知,来源于胡思乱想,一旦真相大白,即使是比自己想象的情况还要恶劣,反而却能够安下心来,平静接受。 清风不知道自己还想问什么,或者还能问什么,于是安静下来,眼光盯着输液器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兀自发呆。 “唉,问你一个事儿。”白医生无聊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清风转头看她,她正笑着,脸上有些淡淡的红晕。 “你咋就没跟我联系呢?”她说完,咯咯笑起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联系?你又没给我你的电话。”清风回答。 “贾姐没给你吗?”眼中闪过一道光,她低头说道。 清风想起来了,相亲之后贾姐的确给清风打过电话,问清风对白春芳印象如何,清风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回答的了,应该是贾姐看他的态度也不积极,也就没有把白春芳的电话留给他吧。反正当时按自己的想法,也没打算处什么对象,没有结果正合自己的心意。 “没有。”清风老实回答,心中却有些羞愧。 “原来如此。”白春芳淡淡地说一句,仍然低着头,手里摆弄着一支圆珠笔。清风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心想:那时候咋没发现,这姑娘原来是很中看的呀。 随即想到自己的现状,心底里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走了,你好好休息吧。”看清风不再说话,白春芳起身,走了。 “我可是你的主治医生,这段时间你可就在我的手心里了!”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调皮地说道。 清风笑笑,也不知道为啥,忽然就忘记了疼痛,身心舒畅起来。 最苦逼的日子里来一点阳光,那也暖人心呀。 25.第25章 意外事故(4) 第二天身体好一点了,清风忍不住让小邓扶着自己去赵小军的病房看了看。赵小军比自己惨多了,两条腿已经上了夹板,整个人就像五花大绑。 满脸泪水,一脸愁苦,看风清风进来,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连招呼也没有打。清风强装笑脸,走到床前真诚问候,这才见他勉强点点头,表示接受了清风的问候。 赵小军的父母站在床边,忙着给清风找凳子坐。清风心中觉得对不起两位老人,哪里肯坐,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反复肯请人家的原谅。 “这也不能怪你,怪那个大车司机!”赵小军的父亲诚恳地说道,赵小军的母亲轻轻拉了一下老伴的衣角,示意他不要乱表态。 清风看在眼里,心下有些惆怅,但总觉得的确是自己的错误,也不能埋怨人家不通事理。看看没有其它可说的,于是小心地告辞,退出房间来。 上午赵清平代表院里领导来看望,待人事、工会的领导走后,赵清平特意多留了一会儿,让小邓出门买水,自己关了门在屋里跟清风说话。 “这次的事情不太好处理呀。”赵清平皱着眉头说。 “给领导添乱了。”清风也只能如此表态。 “这个事情,大家都没有想到,纯属意外,你也不要想太多,不用自责。”赵清平的话虽然不多,但句句说得清风心中感激不尽。 “只是有人要拿这件事情做文章,想把你辞退了。”赵清平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因为他想起清风现在还是个病号,告诉他这些事情是否妥当? “张孚志吧。”清风猜测,赵清平点点头。 张孚志是咨询公司的总经理,算是赵清平的手下,但由于他是院里钱副院长安排进咨询公司的,而钱副院长与赵清平年龄、资历相妨,都是未来院长的有力竞争人选,两人也一向是面合心不合。从张孚志近一年来的所作所为,越来越显示出制衡赵清平的意思了。 而清风虽然年轻,却是赵清平一心想提拔的管理层后备人选,这一点张孚志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如果按照目前的发现势头,清风年内担任工程部副经理,两年内担任经理,五年内担任总经理助理,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此,张孚志想利用这一次事故把清风直接辞退,也就算是折了赵清平的左手或右手。 清风心下苦笑,自己从海滨市来到天京,原本就是想躲开那些官场的是是非非,却不想天下大同,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两天就要开院长办公会了,我听说他正在联络钱副院长,可能要在会上向院长提议,严肃处理这件事情,建议把你辞退。”赵清平一脸肃穆。 “辞退就辞退吧,我无所谓。”清风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气话。 “这是哪里话,你是我的兵,人事归我管,还轮不到别人指手划脚。”赵清平的这句话掷地有声,好像也不是一时的气话,倒像是心中早已有了底气。 “那我们怎么办?”清风问道,“我能做什么?” “这一次事故的主要问题不在事故本身,而是公车私用,这个你要明白。”赵清平说,清风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如果能把责任推到吴大用的头上,他们就对你没有办法了。”赵清平说道,眼睛专注地盯着清风的脸。 “那个不好吧,毕竟我没有请示他,是我自己的主意。”清风正色道。 “我就猜到你不会这么干。”赵清平笑笑,却又唉了一声,“我太了解你了,所以我才会看重你。” 清风笑笑,心中明白赵清平话语中的真诚。 看赵清平不再说话,清风忍不住问道:“还有其它办法吗?” 赵清平看看清风,微微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事在人为,你得相信老哥。”赵清平自信地说道。 老哥?清风心下一动,明白在赵清平的心中,自己已经不再仅仅是他的下属这么简单了,也许赵清平真的把自己看成了可以信任的兄弟? 挺好,清风想道,不遇事不看人,我清风今日如此,尚且还能有几个人真正关心、帮助,也算是人生有福了。 住院十天,这期间张孚志也来探望过一次清风。其实清风也明白他的来意,就是想在辞退他的事情上做做缓冲,提前给清风吹吹风,免得小伙子一下子接受不了,要死要活什么的。 清风也不点透,领导来看,就客气地接待;领导说什么,他只管听着,也不表态;领导走了,客气地送到门口。关上门,想起死胖子死矮子那副rb鬼子的德行样子,心里暗骂一句:鬼子都不如! 十几天后清风出院,他没回宿舍,直接来到单位报到上班,也没见人来阻拦。清风心中也是纳闷:不是要开除我吗?怎么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又过了几天,还不见人来收拾自己,清风忍不住了,去找办公室的李姐打听,这才知道,赵清平替他扛了所有的责任。 “你不知道吗?老板说派车是他的主意,是他安排你出的车!” “那院里是怎么处分咱们老板的?”清风问李姐。 “处分什么,院长批评了几句,不了了之呗,你以为院长站在哪一边?” 清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暖暖的全是正能量。 有个好老板,累死也值呀! 26.第26章 仕途坎坷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清风一边养病一边工作,在项目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在项目管理工作主要是转工地,看问题,思考解决办法,出面协调落实,用到手的地方的确不多。因此,几个月下来,清风不但没有耽搁工作,反而得到了建设单位的大加称赞,年底写了一封表扬信送到了公司里,说他带伤工作,精神可嘉,建议公司给予奖励。 赵清平因为前一段时间清风出车祸的事情,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提议让清风担任工程部副经理一职,现在看到有这样一封信,便在月度的办公会上将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不料张孚志毫不留情地行使了否决权。赵清平刚说完他的提议,张孚志就抢着发言说:“清风在之前的车祸事故中负有重大过错,即使有人替他背了公车私用的责任,他也难以免除交通事故的直接责任。现在,赵小军还坐在轮椅里,他的家里人还在和公司打着赔偿官司,这个时候不处理清风都难以平民愤,怎么还要提拔他?我个人认为我们做领导的,必须要倾听群众的声音,必须要顾及到群众的感受,不能主观意志、一意孤行。” 张孚志的话虽然不多,但却说得相当有学问。前面几句,他是针对清风,说明清风责任重大,不能提拔;中间那几句,则是含沙射影地指责赵清平替他揽下了责任,护犊子;后面几句看似八面玲珑的官话,实质上却已经赤果果地直接指责赵清平专断、独行。 董事长和总经理意见相左,副总和部门经理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赵清平看大家不表态,明白时机尚不成熟,于是也不强求,说了一句“大家会后再议一议”,直接切入下一个议题。 成功阻击了清风的提拔,张孚志终于高兴了几天,解了解上次辞退清风不成的恶气。但春节刚过没几天,赵清平召开党支部会议,审议清风的预备党员资格,会上虽然张孚志投了反对票,但无奈八比一,他的一票并不能阻止清风的预备党员顺利通过。 但是,由于部门经理及以下级别的干部聘任权利在总经理手中,因此,张孚志还是牢牢防守住了清风向上升迁的所有道路。他很清楚,没有他的书面任命,赵清平再坚持,也无法让清风进入管理班子。 但赵清平也决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既然在咨询公司内部提不起来,那就交流出去,在设计院其它部门先提起来,然后再空降回来,越过中间的两级,直接担任副总?副总不像部门经理由总经理聘任,而是由院里委派或者董事长报请院里批准后聘任。 赵清平将这个想法跟清风说了,清风觉得无所谓,只要是跟着赵清平干,只要是让他清风干自己的专业,在哪个部门都无所谓,任不任职务也无所谓。但清风没有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向赵清平和盘托出,他只是诚恳地表达了自己服从安排的意愿,并刻意表达了他对赵清平个人的忠诚。 赵清平非常满意,精心准备之后,在五月份,他完成了对清风的外调。 在具体的操作上,先是清风向张孚志提交了一份请调报告,申请调动至设计院海外工程部工作。张孚志看到这份报告,高兴地合不拢嘴:这回可把这个瘟神给送走了!于是当即就签字放行。然后,清风拿着签好字的报告去了人事处,亲自缴给了人事处处长苗志杰。苗志杰拿上清风的请调报告,还有另一份海外工程部刚刚提交上来申请调派一名专业技术人员辅助部长开展海外市场的报告,去了院长办公室。 三天以后,当清风来到海外工程部报到时,一张红头任命文件已经先于他放到了海外工程部部长的桌面上:部长助理。 海外工程部原本总共就两个人,一个部长,一个科员,清风来到后,才总算是凑足了三个人的编制。别看海外工程部部门小,级别却不低,正处级,跟咨询公司一个级别。 清风以部长助理的职务入主海外工程部,正科级。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要再提拔半级,就可以进入副处级序列,也就可以随时以副总经理的职务回归咨询公司了。赵清平知道,长则三年五年,短则一年半年,以清风的能力,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升至副处级。 当听到清风升任海外工程部部长助理的消息后,张孚志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为时已晚,后悔也好,报怨也罢,已经于事无补。他只盼着清风在海外工程部能一直干下去,或者永远得不到提拔,永远不要再回到咨询公司。 清风进入海外工程部后,很快就办理了个人护照,一个月后,他一个人,没有陪同,没有翻译,背上一个小包,出国了。 他的第一个海外目的地是印尼,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他先后十几次来到这个东南亚岛国,走遍了东、西爪哇,苏门答腊,苏拉威西等主要岛屿。 而他的成名之战,就在这其中的一个岛上。 南苏拉威西省,望加锡。 27.第27章 女友春芳 在猪脚即将展开轰轰烈烈的海外商战之前,我们还是补充一下清风的感情世界吧。也就是他跟自己的主治医生之间的情感之路。 就在车祸住院期间,作为清风的主治医生,白春芳对清风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早已超出了一名医生对一名患者的照顾范围。有一天下午,白春芳居然利用白天休班的时间熬了一锅骨头汤送到了医院病房,搞得清风措手不及,连喝汤带惊吓,出了一身汗。白春芳也不管旁边照看的小邓碍眼,直接上手绢给清风擦起汗来。 男追女隔道山,女追男隔层纸。清风原本就对白春芳有些好感,架不住这一番感动人心的攻势,还没出院就举手投降,基本确定了俩人的恋爱关系。 清风出院后,因为天天绑着绷带,一个手做不了饭,所以基本上都是吃食堂或者饭馆。白春芳知道后,直接把下班后的晚饭改在了清风的宿舍。每天她都准时下班来给清风做饭做菜,陪清风吃完,洗好碗筷才走人。 等到清风略微好些,能够适当活动右手以后,两个人就开始压马路了。无奈春节已近,天寒地冻,实在不是压马路的好时节,于是两个人就改为看电影。但电景一周才更新一部,哪里能一周才见一次面?于是两个人三天两头逛书店,靠在新华书店朝阳的玻璃窗户上,让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两个人不时地相互对望,默契地微笑,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时光。 就这样又过几个月,进入六月份以后,也就是清风被调至海外工程部之后不久,白春芳把清风带回了家。第一次上岳父家,清风拘谨地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糊里糊涂地待了两个多小时,吃了一顿饭,惊慌失措地逃出门。白春芳当天夜里发短信来,说两位老人高兴坏了,百分之一百满意你这个女婿。 清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骗自己,但他清风能找到这样的媳妇,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因此,尽管他时常还会想起小如,但他心里也清楚,他和小如之间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今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人要向前看,要立足现实,要接受平凡的生活。 他决定了,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向春芳求婚。 但在求婚之前,他要先买一套房子。房子位于白春芳家不远,七十平米的两室一厅,十五万。清风取出了股市里的全部家当付了首付,又用公积金贷了十多万,也就算是有房一族了。 三个月后,房子钥匙下来了,他才带白春芳去看房,当他把房子钥匙交到白春芳手里的时候,他的求婚就实质上完成了。 然后,他出国了,直到十一月份,他才从国外回来。当他从印尼回来后的第一天,还没等他买鲜花再向她走一遍求婚仪式,白春芳就直接把他给办了,具体一点说,就是把他给引上了床,干了那件人类让上帝生气的好事儿。 这事怨不得人家白春芳,清风在印尼的日子里,早已经在无数个黑漆漆的夜里幻想过自己跟白春芳的春宵一夜了。因此,当清风回到国内的那个晚上,当菜刀侠又恰巧回老家了,当一根干柴遇上了一团烈火,谁也别怪谁了,尽情滚床单吧。 一旦生米煮成了熟饭,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但清风还是特意选择了一个合适地时机,抱着一大束鲜花来到了医院里,当着护士们的面,向白春芳求了婚。这个求婚仪式由于过于经典,在十几年后还屡屡被白春芳感动地提及,说那是自己人生最他娘地风光的时候。 次年的三月八号,好日子,妇女节,两个人去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 又过了三个月,六月八日,两个人举行了婚礼。清风的父母从sd被接了过来,婚礼是在天京举办的,尽管清风没有多少同事朋友,但由于女方在本地家族人数众多,场面也还算隆重。 这是清风来到天京后的第三年的夏天,清风没有对父母食言,三年不到,他清风娶上了老婆,住上了房子,是个人模狗样儿的城里人了。 老婆有了,房子有了,剩下的,就是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了。 这一年,清风二十七岁。 他的事业才刚刚启幕。 28.第28章 一战成名(1) 清风在海外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是在印尼的苏拉威西岛。这个项目在苏拉威西岛的南部省份南苏拉威西省,这个省份有一个中国人熟悉的城市望加锡。 项目离望加锡不远,大概80公里吧,大约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读者们不要觉得奇怪,在东南亚的许多国家,道路条件其实是非常之差的,他们国家所说的国道,很多还不如中国同时期的乡村道路。从望加锡到项目基地吉列普多,只不过80公里的路程,但道路是双向单车道,道路两旁又是一家接一家的商店,一个接一个的村庄,车子如果能开到60公里的时速,那就是在飙车的节奏了。 清风在这年的夏天,新婚后不久,来到了这个名叫吉列普多的小地方的。他的任务是协助一家当地建筑公司完成一个引水渠的疏浚工程。那家叫erp的公司之前与清风所在的设计院合作过多次,但大多局限在测绘、勘探、水文调查等方面,双方合作进行项目承包施工,这还是第一次。但这个项目的合同额却是双方合作中最大的,80万美元。 放到今天,800万美元的工程也只是个小工程。但那个时候不是,80万美元,相当于800万人民币,相当于整个设计院全年产值的1/3呀。所以,院里对这个项目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但就是这个重中之重的项目,却出现了问题。 设计院在项目合同中负责的是方案设计、技术支持,当地公司erp负责的是现场施工。但项目的合同主体是设计院。因此,如果现场施工中出现了问题,项目业主并不一定要找当地公司的麻烦,而是会把责任直接压到设计院头上。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项目合同已经签订完8个月了,合同工期早已超期5个月了,业主的电厂还有3个月就要投产发电了,设计院负责的引水渠疏浚量只完成了10%。 业主单位急了,作为当地省份最大的能源公司,业主单位给总承包商发函督促。总承包商是一家中国的大型跨国公司,责令天京航运设计院两个月内必须完成。8个月只完成了10%,剩下的90%却要在2个月内完成,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院长办公会上商量再三,决定派清风前去收拾烂摊子。 院里之所以会派出清风,有两个原因:一来海外部就三个人,一个部长,不是做具体工作的,一个女科员,主要是负责合同和翻译,适合外派,关键是啥也不懂。所以选来选去,也就清风专业对口,又是男生,外语还马马虎虎,就他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钱副院长在院长办公会上点头推荐清风去,他的用心赵清平很清楚,就是让清风去充当炮灰嘛:一旦合同违约责任被追究,总要有一个人出现承担责任不是吗。 对于钱副院长在院长办公会上的提议,赵清平并没有出面阻止,因为在他看来,以清风一贯的能力表现,这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反正项目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了,也不会再烂到哪里去了,说不定有转机呢?一旦出现转机,这功劳还不全归在清风名下?那么到时候自己只需轻轻推上一把,清风就可以上位副处级了。 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清风只身一人踏上了异国他乡的土地。 从广州转机雅加达,落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好在有一个小时的时差前调,当地还是八点钟左右。erp公司的老板穆罕默德﹒瑞次科亲自来机场迎接清风。 这个穆罕默德﹒瑞次科说是公司的老板,其实公司也没几个人。erp公司在万隆,离雅加达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大城市。公司里固定员工六七个人,连办公的地方都是临时租来的。因此,这穆罕默德﹒瑞次科同时又是双方合作项目的现场负责人,施工经理,再说具体一点儿,就是包工头儿。他的名字太长,为了方便记忆,后来清风干脆给他起了中文名字:李子克。 李子克老板接到清风后,非常有礼貌地问寒问暖,细心体贴地安排次日的机票、住宿,又很谦虚地在饭桌上与清风沟通了工作上的细节。尽管语言不是很通,但两人写写画画,清风也大致明白了现场的实际情况。清风心下也奇怪了,看这人的办事能力、行事风格、专业程度,也不像是菜鸟呀,咋就搞不定这个小小的项目呢? 吃过晚饭后,没有出机场,几个人直接住在了一号航站楼边的酒店,瑞次科还有邮件要收,先回房了,两人约好次日早上七点多钟起床转机去望加锡。 躺在异国他乡的床上,看着陌生语言的节目,想着明天要去的连名子记都还没记住的地方,清风忽然就感觉到了孤独。 从天京进机场开始,一路坐飞机,有八、九个小时没有抽过烟了,突然就很想抽烟。但翻看了一下背包,没有,出门时忘记带了。 清风打电话给前台,语言上的障碍让清风觉得头痛,也不知道前台听明白了没有。挂了电话,等前台送烟来。过了大约三分钟,传来敲门声,清风急忙过去开门,却看见是一名异国的漂亮女子。 “massage?”女子媚笑着望着清风,扭动腰身打算进屋。 “no!”清风连忙制止。 “按摩!”女子居然说出了一个中文单词。 “不用!”清风也急急地用中文应对。 女子歪头看着清风,也不着急,细长的手指慢慢解开上衣,露出浅绿色的胸罩中包裹着的古铜色丰满的乳房。 清风扫一眼女人高耸的胸脯,脸红心跳,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好打发那女人快些离开。 “打炮?”女人又一次开口,清风差点没笑喷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太累,没有兴趣。 女子不解地看了清风一眼,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纠缠,浅浅一笑,转身走了,水蛇一样的腰身扭来扭去,看得清风直咽唾沫。 清风很想打电话到前台质问,自己是要一包烟,为什么送上来这么个妖精?但想想算了,就自己的那点英语,万一再质问出别的什么妖精来?没烟就没烟吧,忍着吧。想到这里,清风洗澡上床,关了电视休息。 一夜无烟,也能睡着,睡着之前,清风满脑子都是那女人的水蛇腰。 原来我们的猪脚也是一个好色的登徒子。 29.第29章 一战成名(2) 第二天一早起来,清风和李子克一行急急地登上飞机。好在飞机没有晚点,上午十点,飞机降落在望加锡。这个国家的时差也是让人醉了,一下飞机,手表向后又调了一圈。清风算算,原来与中国的时间又一致了。 午饭也没吃,李子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朋友,一个黑红皮肤的当地人,开一辆日本丰田小客车,拉上几个人直奔工地。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花去了两个小时。清风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昨晚天黑没有机会,今天算是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好好欣赏了一下当地的风光。这里与中国的环境的确不同,天高云肥,阳光洁净,没有一丝一毫的大气污染。向远处看,是耸入云间的群山;向近处看,是浓密得透不出光线的森林,还有点缀其间的水田、纵横交织的河流。 所有的村庄都沿着道路两边布置,如果你从飞机上往下看,会发现乡村的布置并非像中国乡村的平面饼形,而是沿着道路平行散落,呈带状布置。乡村和道路组织在一起,就像是散落在绿色大地上的一串串白色珍珠。 路上除非在大一些的市镇,否则很少看得到钢筋水泥的高大建筑,沿街的房屋大多是一层的平房,而且以木质房屋为多。清风猜想这可能是因为这个火山国家多发地震的原因吧,毕竟木质房屋的搞震效果要好得多。后来才发现,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因为这里但凡有些钱的人家,都不是住在木质房屋里,而是住在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楼房里。 边走边看边琢磨,不知不觉就正午了。车子从大道上拐上了一条土路,又走了十多分钟,拐进了一个偏僻的村子。在村子的北侧,清风看见一座高耸的烟筒直冲云天,再近些,一座正在建设中的电厂出现了眼前。 在靠近电厂一侧的村口,车子最后停了下来。 人们下车,伸懒腰,打着哈欠。 清风也走下车来。路边是一个干净的院子,门前坐着几个当地人,一群黑黑的小孩子跑来跑去,看见清风下车,十多双眼睛好奇地看着清风。 一个老年妇女从屋里出来,热情地跟李子克打招呼,李子克恭敬地双手合十,微弯着腰向老人致意。清风不懂当地人的问候方式,只好笑着点头,就算是跟主人打过招呼了。 这个老人是这家房东吧,清风想着。李子克应该是租下了这家的院子,安排工人吃住在这里。一行人进屋,落座,主人端来黑色的咖啡,清风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边喝边问李子克那老人是不是房东。 果然是这样的,施工队只租下了正房,也就是沿街的这一间,老人住在靠里面的一间小房子里,兼职给施工队的人们做饭。 宁静的小乡村,民风淳朴,清风挺满意的。 吃过午饭,清风也不休息,让李子克带他去工地看看。太阳正在头顶,赤道的阳光啊,李子克劝他休息一下,等天气凉爽一点再出门。清风哪里休息得下,固执地让李子克立刻带他去工地。 没有开车,几个人从房子东面的小道穿过去来到海边,沿着海边的沙滩走不了十分钟,就到了引水渠的施工现场。 这一看才知道,哪里有10%的工作量,现场连5%的工作量也没有完成。 有关这项工程的内容,清风出国之前已经反复看过图纸和合同了。他知道主要的现场工作就是在已经围起的防波堤内挖一条深5米,底宽10米,边坡1:5的倒梯形水槽。现在正是低潮位,海水清澈见底,5米以下的小鱼都能看得清楚,哪里有水槽的影子? 清风心中生气,却也不便表露出来,于是耐着性子让李子克汇报一下他们之前都做了哪些工作。李子克就一点一点地用清风听着费劲的英语向他汇报起来。 在接下工程之后,李子克先是计划用驳船配合长臂挖掘机来施工,就是让驳船停在水上;挖掘机开上驳船并立在船头,从船上伸出长臂,挖取水下的泥土,再回旋大臂卸进船仓中;船仓装满后,由拖船拖到岸边,还是用挖掘机卸到陆地上;船舱清空后,再定位至施工区域,继续挖砂;如此反复,直至工程完工。 这个方案原本也是可行的,但李子克在全国范围内寻找驳船,竟是在两个月的时间内没有找到一条。后来终于从海军的朋友那里得到一条信息,却发现是个骗子,领着李子克一行看的是人家的船,骗完订金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之后李子克改变了施工工艺,改用抽砂泵进行水下疏浚。也就是目前摆在清风面前的那一堆机器。但抽砂泵不知什么原因,抽上来的水中含沙量太低,一天作业下来,疏浚出来的泥土连一百个立方都没有。再后来,抽砂泵干脆三天两头地坏,结果干干停停,到现在八个月过去了,疏浚出来的沙子堆在一起还没有一千立方。 听完李子克的汇报,清风看看那台轰鸣的抽沙泵,又看看那堆比坟包大不了多少的疏浚弃土,摇了摇头,用英文说了句“停了吧。” 李子克看着清风的脸,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示意工人停止作业,收工先回住处。 清风没有回去,而是在海边蹲了下来。他望着清澈的海水下黑色的土质,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 “你能帮我借一台挖掘机吗?现在!”他用英文问李子克。 一个小时以后,一台挖掘机从正在施工的电厂厂区内慢慢地开了出来,又用了半个小时,挖掘机才开到了海边。 “挖一下,把挖出来的东西摆在这边。”清风示意挖掘机手,但挖掘机手连英文也听不懂,李子克用当地语言翻译了一遍,挖掘机手才疑惑地开始作业。 挖出来的东西有沙子,还有黑色的大块儿珊瑚礁,间杂有少量黑色的淤泥。一大堆黑色的泥土堆在那里,时不时有小小的螃蟹从泥巴中钻出来,迅速地逃走。 清风望着那堆越来越大的泥土,来来回回看了有半个小时,又对李子克说:“再挖一些,给我堆一个一米高的平台出来。” 李子克看着清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显然明白清风比自己更专业、更高明,他这样做自然也就有这样做的理由。于是吩咐挖掘机手继续挖,继续堆,十几分钟的功夫,一个长四米宽四米,高约一米的平台出现在了清风的面前。 “让挖掘机爬上去!”清风又说。 李子克越来越不明白清风的想法了,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从中国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挖泥巴玩?但他还是按照清风的要求,叽里呱啦地跟挖掘机手说了一堆。挖掘机手倒是好说话,三两分钟以后,稳稳地把挖掘机停在了土台上。 “好!”清风点头,“把土平回去吧,跟之前一个样子。” 然后他转身向防波堤的内侧走去,专心地察看水深条件、水下地形,再也没有回到海边土堆这里。 李子克看看挖掘机手,挖掘机手看看李子克,然后两个人一起看看蹲在防波堤一侧的清风。 一个奇怪的中国人。 30.第30章 一战成名(3) 当天夜里,清风把自己新想到的施工工艺跟李子克讲了,李子克大为惊异,但也觉得清风的方法很可能是可行的,如果这个办法行得通,那这个工程可能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完工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清风的判断真得准确吗? 清风却不管他信不信,只督促他尽快租一台普通挖掘机和一台长臂挖掘机,以及五台运输车辆。李子克答应下来,说长臂挖掘机已经联系好了,就在望加锡,只等明天过去交订金,找车运来即可。普通挖掘机则可以从电厂内部借,不用出去租。翻斗车更加好找,镇上多得是。 清风问他:“几天时间能把设备全部备齐?” “五天。”李子克肯定地回答。 设备这边没有问题了,清风开始琢磨着如何找总承包商协商,让他们认可自己的方案,商讨一下进行一下设计变更的事情。 第二天一上班,清风就来到了总承包商经理办公室。这家总承包商是中国一家跨国公司在印尼设立的合资公司。公司里的管理层大多是中国人,因此,清风一个人来到了总工办找周经理,没有带李子克。 周经理不在,坐在对面办公的一位姓刘的工程师就跟清风聊起天来,一聊才发现清风居然是山东的老乡。在异国他乡见到老乡,自然格外亲热。于是刘工就让清风等着,他去工地上找周经理。 半个小时之后,周经理回来了,虽然大家都是中国人,但因为清风他们拖延工期太久,已经危胁到人家的关门工期了,因此周经理也没给清风好脸色看。清风只能忍着,也不开脱什么。 “这回过来,有什么赶工措施吗?”报怨完了,周经理冷冷地问。 “有。”清风回答,却不着急继续说下去。 果然,周经理原本还在忙着签文件的手停了下来,转脸看着清风,目光中有些期待,也有些怀疑。 “说说看吧。都这个时候了,得有个靠谱的方案才行。”周经理说。 “我想用先填后挖,边挖边退的施工工艺,一次挖成。”清风认真地说,目光专注地盯着周经理的脸,却发现周经理没有听懂他的话。 “先填后挖?什么意思?”周经理问。 “你看,我们的任务是在水中挖出一条引水渠,对吧。如果我们先沿着引水渠的轴线位置,把海床填成一条露出水面的道路,一直填到引水渠的外端,然后,让长臂挖掘机站在我们填出来的路上,一边挖,一边后退,一边将挖出的土用车从道路上运出来,我们不就能一次成型,倒着挖出一条引水渠吗?”清风不紧不慢地讲解着,眼光仍然专注地盯着周经理的眼睛。 周经理似乎有些听明白了,但他是做陆上施工的,而且大多数时间都在跟设备打交道,因此他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清风找来一张纸,开始画出工程的平面图、断面图,并把他的施工步骤详细地分解开,讲给他听。 懂了,他一会儿就彻底听懂了,这的确是个天才的想法,可行,而且成本超低,工期超快。 他的目光还在盯着清风的脸,但脸上开始浮现出兴奋和激动。 “我看这个办法行!来抽烟!”周经理高兴地给清风递烟,清风也不客气,接过来就点上,他已经有两天没有抽到中国烟了。李子克的当地烟让他抽不惯,甜不拉滋地,还是生烟丝。 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清风长出了一口气,说服总承包商是他这个计划中重要的一环,没有总承包商的支持,他的方案无法落实。 “可是,土质会不会太软,挖掘机那么重,会不会有危险?”周经理谨慎地问道。 “不会,现场的土质以珊瑚礁为主,占比50%左右,沙占40%左右,只有少量的淤泥。我昨天就在现场进行了一次试验,试验证明,填起来的临时当时就能上挖掘机,没有危险。”清风自信地说。 这回周经理彻底放下心来。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们提供支持的?设备?我可以借给你。大家都是中国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不用客气。”周经理大方地说。 清风于是收起笑容,故意面带难色。 “那个,还真的有事需要周经理提供支持。当然,不是设备方面,而是方案。”清风慢慢地说,一边说一边观察周经理的脸色。 “说来听听。”周经理大方地说。 “你知道,我们院里之前提供的设计方案中,引水渠的外端要伸到-3米等深线,如果按照那个方案进行施工,就要填出去500多米的临时道路。而如果只将引水渠开挖至防波堤口门,则只需要填筑200米的道路。所以,我建议取消防波堤口门外的引水渠开挖。”清风缓缓说道。 “那怎么能行,这样不就影响到取水量了嘛!”周经理反对。 “不,丝毫不影响。”清风从容回答。 周经理望着清风,有些不解。 “你看,引水渠从内渠开始,向外至防波堤口门,然后进入开敞水域,可以分为三段。内渠道是明渠,有边界条件的限制,引水量与行水断面直接相关;内渠至防波堤口门段为水下暗渠,实际过水断面大于设计过水断面,最小断面出现在防波堤口门处,由于这里受到了东、西防波堤端头的限制,所以过水断面是最小的;而一旦出了防波堤口门,就是开敞的海域,属于向渠道内的自由汇水区域,有没有水下那段渠道,没有任何差异!”清风讲的条理清晰,丝丝入扣,周经理边听边点头。 “可是,你们院为啥不一开始就这么设计呢?”末了,周经理还是提出了那个清风最担心的问题。 “设计人员没有从实际情况出发,这是我们的错误。”清风老实回答。 周经理看着清风,沉思了一会儿。 “这样吧,反正工期已经顶在屁眼子上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联系你们设计院,出一个设计变更,我们也不追究你们的设计责任了,先干了再说。”周经理下决心地说道。 “那工程量呢?可以不调减吗?”清风又提出一个新问题。 “不减了,我要的是顺利引水,你能结我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也不去追究你那点工程量了,这个项目10个亿美金呀,晚一天投产我们一天的损失就是上千万呀,我不在乎你那几毛钱!”大项目经理,就是大方呀。 清风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31.第31章 一战成名(4) 回到印尼人的施工驻地,清风将情况简单地跟李子克讲了一下,又督促他快去找设备,李子克也正准备出发,听了清风的安排,立刻出门上车去了望加锡。 清风又打电话回国给部长,部长听了自然是十万分高兴。电话里把负责设计方案的赵工报怨了一通,答应马上去落实设计变更的事。 清风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三天都是在等设备中度过的。在村子里闲得无聊,第三天,清风就让项目部的吉吉赞普,现场的生产负责人,带他去了一趟附近的小镇,看了看一个渔港的风景,又去大一点的超市买了些日用品。 第四天在开工准备中度过,清风又完善了一下他的方案,并给李子克做了详细的施工交底,再由李子克给负责测量、施工、质检的其它人员进行了交底。 第五天,设备果然来了,包括一台长臂挖掘机、一台普通挖掘机、五台三吨的小型翻斗车。 当天下午,李子克找了村中的一个先知,清风也不知道在**********世界中先知应该怎样称呼。先知亲手宰杀了一只羊,向真主做了祷告,然后,工程开工了。 每天潮水落下去之后开始做业,潮水涨上来之后收工休息。清风让挖掘机先挖引水渠外沿的土,集中堆到引水渠的中心线上,这样,沿着引水渠的中心线刚好就形成了高出海平面的一条土路。然后,按照这个办法依次向前推进,五天以后,引水渠的外沿就挖好了,而在引水渠的中心线上,也刚好填筑出了一条200米长的临时道路。 临时道路形成后,清风让长臂挖掘机边挖边退,一次将引水渠道挖掘成型,挖掘出的土用三吨翻斗车运到指定的地点抛弃。几台设备配合流畅,分工合理,进度神速。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正常运转,这期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搞得清风哭笑不得,也因此对印尼人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和了解。 因为每天的施工都要抢低潮位进行,而当地的潮汐属于不规则半日潮,每天的低潮位出现时间都会向后推迟半小时左右。当施工进行了后期的时候,低潮位开始出现在了下午四点以后,这个时候,问题就出来了。印尼人下班的时间是五点,四点钟低潮位刚出现,印尼人干了不到一小时,就下了挖掘机,把挖掘机的门一锁,准备下班。 清风不知道当地人的习惯,总是按中国人的工作习惯去考虑问题,认为正是赶潮水施工的好时间,怎么能下班呢?赶紧让身边的吉吉赞普上前跟挖掘机手交涉,交涉的结果是:他要下班,我们也没办法。 清风一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十万块的当地货币来,十万印尼盾,相当于人民币一百多块吧。 挖掘机手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清风将钞票交给身旁的吉吉,示意吉吉赞普跟他讲,加班,这个钱就是他的了。 吉吉赞普跟那个挖掘机手讲了半天,清风也听不懂。但看到最后挖掘机手接过了钞票,明白这是工作已经做通了,放心一笑。 却不想挖掘机手把钱放进口袋里,扭头走了。 “what?”清风这回搞不明白了,你不加班拿我钱干什么? 问吉吉赞普,吉吉赞普磕磕巴巴讲了半天,清风这才明白:明天,明天加班,今天要回去做祈祷,不加班。 那你倒是把钱还给我呀,你倒是明天再找我拿钱呀!清风恨恨地用中文发了一通牢骚。反正也没有人听得懂中文,骂骂娘,心里爽一点。 印尼人,唉!清风感叹道,把头摇得就象拨浪鼓。 开工后的第十五天,引水渠施工基本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测量、验收等程序性工作了,清风看大势已定,准备回国。 回国之前清风去电厂跟周经理告了个别。周经理非要拉他在驻地喝酒,由于印尼是个******国家,喝酒是被禁止的,因此,也只有中国人的营地里才能喝到酒。清风已经有二十天没有吃到中国饭、中国菜了,听说有酒,自然更加没了出息,一口答应下来,在驻地吃了一顿好酒好饭。 席间周经理对清风大加赞赏,把清风的工艺方案称作“天才之作”。清风喝了点酒,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得意起来,感觉自己还真是个“天才”。 第二天,清风回到了雅加达,第三天,清风回到了中国天京。 回到公司后跟部长汇报了现场的工作,部长非常满意。部长向院长直接做了汇报,院长也非常满意。部长和院长没有理由不满意:原本一个已经违约的烂摊子,短短的二十天内,在清风的手里居然顺利完工验收了;院里原本已经做好了项目亏损,赔偿违约损失的准备,结果项目最后算下来居然还赚了十万美金;最重要是,设计院的名声保全了,对于一个国家级的设计大院来说,面子才是最重要的。 而清风的“以填换挖,反其道而行事”的施工方案,更成为了一件人人乐道的“天才之作”。 清风终于一战成名。 32.第32章 官运亨通 清风在海外一战中声名鹊起,得到了院长刘小平的格外关注。在当年年终的干部总结大会上,在各部门一把手汇报发言后,刘小平特意点名清风也做了一次汇报发言,让他谈了谈对海外经营、项目管理的看法,并给予了高度点评。 在之后的年度总结表彰大会上,清风又被评为了年度优秀工作者,在四百多人的大礼堂里,他和其它五名优秀工作者从领导们手中接过了证书,披红挂彩,颁奖的照片和优秀个人的宣传照片在职工文体中心的宣传墙上挂了一整年。 春节后,也就是进入海外工程部之后的第三年春天,清风顺利被提拔为海外工程部副部长,副处级。这一年清风29岁,在整个航运设计院,他成为了最年青的副处级干部。 一切都在按照赵清平的计划稳步推进,唯一与计划有些出入的是,院领导似乎已经打定了让清风继续在海外工程部工作的主意。尽管赵清平两次在私下里请示院长和书记,申请将清风调回咨询公司工作,但两位领导都没有表态。 赵清平有些着急。 赵清平之所以着急,是因为咨询公司是在他的推动之下组建的,但成立快五年来,公司的市场开拓非常不好,专业拓展、资质升级等等也都不理想。过去三年公司的年营业额都在一、两百万左右徘徊。 而与咨询公司几乎同时成立的测绘公司却已经从当初的年度营业收入不足一百万元,增长到了目前的六百多万元,在整个院里的产值份额中占比达到10%左右。 这让他很没有面子,尤其是测绘公司是钱副院长主导建立的。 在这场两位副院长之间的竞争中,赵清平已经明显的落在了后面。虽然清风的工作成绩突出,已经帮助海外工程部实现了年度五百多万元的产值规模,但海外工程部是直接受院长分管的,与他无关。 在对咨询公司成绩平平的原因分析中,赵清平把责任推给了张孚志。也不能怪赵清平有偏见,张孚志这个人在内部管理上头头是道,一天到晚推行这个办法,那个制度,总共不到三十人的咨询公司,搞得跟个大型国企似的。老资历的员工不服气,新来的员工也不敢说什么,大家都没有什么工作上的积极性。 在外部经营方面,张孚志却天生怕生,从不积极主动地拜访客户,项目上出现了问题,也不出面,只管推着总监向前顶,总监们顶不住了,他就安排咨询公司的总工徐长明去顶。如此这般搞下来,自然是客户越来越少,项目越来越少。 更加令赵清平不能接受的,是张孚志在咨询公司内部搞了一个小团体,这个小团体包括人力资源部郑平,财务部的赵姐,还有后勤的司机小孙。赵清平的很多有关人事、资金等方面的事务性安排,包括员工招聘、考核、辞退等安排,以及帐务处理、奖金发放等事情,都在落实环节上大打折扣,很多事情的安排都没有下文,石沉大海。 这个小团体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架空了赵清平的权力,他空顶着一个董事长的名头,在咨询公司已经没有多少实权了。 对于一手创办咨询公司的赵清平来说,这一点是最最不能让他接受的。所以,他下了决心,一定要让清风回来,让清风掌权咨询公司,好把自己对咨询公司的规划、目标一步一步变成现实。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与钱副院长的竞争中后来居上。 院长和书记那里没有态度,赵清平于是反过头来做清风的工作。 33.第33章 谁主沉浮(1) 这年的秋天,清风跟赵清平一同出差去往成都,在回程的飞机上,赵清平向清风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想让你回咨询公司去。”飞机正在下降,赵清平开口说。 清风侧脸看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咨询公司出来三年了,忽然说到这个话题,不免感到有些突然。但他很快点点头,嗯了一声。 “张孚志那一帮窝囊废物,把好好一个咨询公司干得情同鸡肋。知道内情的人明白是他们无能,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我当初的决策错误。建立咨询公司,开展工程项目管理、监理等业务,本来是适应市场的一个非常好的业务拓展方向,结果快五年了,还是当初那个穷样子,我不甘心啊。一个好好的专业方向,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搞下去,迟早要关门的呀。”赵清平先是发了一大通牢骚。 “目前咨询公司的核心问题,还是管理班子的问题。要想把公司做大、搞活,只有一条路,就是把总经理换掉。这个意见我也跟刘院长和赵书记讲过几次了,他们也是认同的。”赵清平说着,侧脸转向清风。 “但是,刘院长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撤换张孚志,按照他的说法,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接替人选。你知道,咨询公司在院里的地位不高,从业的人员也大多是从设计室里划拨出来的业务水平不算高的人,收入水平也比不了设计室,工作环境也差,还一年到头的常年出差,所以,的确也没有其它部门的中层干部愿意到我们咨询公司来。”清风静静地听着赵清平的话,对于他下面的话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所以,思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来你已经是副处级,回来替换张孚志,刚好升半格到正处级。二来你在咨询公司待过两年,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你在咨询公司工作的那两年,成绩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三来你是我最看好的人选,你去做咨询公司,我会全力以赴给你提供支持,我也相信你能做好。”赵清平把他的想法和盘托出,清风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你看,现在已经快九月份了,十月上旬院里要进行中层干部的重新竞聘上岗。这个月底就要公布竞聘的岗位了,然后是竞聘申请的提交,大约十月中旬,就要完成对竞聘候选人的民意测评,十月底公开竞聘演讲、评委打分,出竞聘结果。如果你同意回咨询公司,现在就必须着手准备了。”赵清平把具体的计划也向清风讲了一遍,清风觉得自己该开口表态了。 “赵院长,我服从您的安排。”清风先把态度摆在前面,然后沉了沉,才开口说话。 “其实咨询公司的问题,我在那里工作的时候就已经看得清楚了,张孚志不是干实业公司的料,他也就适合坐坐机关,开开会,讲讲话。放在具体的实际事务上,他是不具备有效推动能力的。”清风首先应和了赵清平对张孚志的评价,认同咨询公司的问题,是张孚志的问题。 “咨询公司需要的管理层,应该具备比较强的经营能力,这是对外最重要的;应该具备比较强的资源整合能力,这是对内最重要的。他张孚志恰恰在这两个方面都不行。而现在的副职同志们中,不是我眼光太高,目前也没有这样的人选。”清风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把手应该具备的素质和条件,赵清平欣赏地点头。 “如果我来担任这个职务,就我个人来说,是有信心的,也是有思路的,这个思路其实三年前就已经有了,只是现在更加明确、清晰了。如果我上手咨询公司,我会第一件事抓市场,三年内把产值搞到五百万以上;第二件事抓人才,边拿项目,边引进人才,用五年时间建立起老、中、青结合的人才梯队;第三件事抓资质,一年内把监理资质升到甲级、试验检测业务升到乙级。”清风侃侃而谈,正与赵清平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要业务拓展开了,市场打开了,占住了,人才队伍配套跟上去了,产值、利润、业绩、奖项,都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清风自信地补充说。 “你说得非常好,跟我的想法基本是一样的。”赵清平插话说,“你来咨询公司吧,就应聘总经理职务,民主测评什么的,都交给我来办。” “院长和书记那边什么态度?有没有征求过他们的意见?”清风知道这是一个大前提,不能不搞清楚。 “征求过他们的意见了,他们说主要是看你个人的想法。”赵清平撒了一个谎,当然,他知道清风是不会怀疑他的,也不可能去向院长求证。他需要清风下定决心回到咨询公司,这个决心关系到咨询公司的前途,也可能关系到他个人的前途。 清风想了一会儿,飞机正在开始盘旋调头,调整姿态进入降落姿态,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清风也思考了一分钟。 如果自己继续留在海外部,三五年后可能升为部长。按照以往的升迁规律,自己有可能会在部长任上干一到两届后交换至科技处,再干一届或者两届。此后,如果运气好的话,上面又有领导支持,他还有可能继续向上升至副院长,或者被交流至交通系统内的其它单位担任副局级干部。但是,如果运气不好,或者得罪了院级领导,自己很可能就在处级甚至副处级岗位上一直做到退休。 简单地说,这是一条做官的路。清风一向不喜欢看当官的人的嘴脸,所以对于当官这件事情,虽然不排斥自己升官,但也的的确确没有多少热情可言。清风认识到,这条路不适合自己。 而如果自己回到咨询公司,并顺利上位总经理。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将是一条实业创业的艰辛之路。对他个人来说,最大可能是带领这个企业不断地前进,成长,并在某个适当的时刻退下来,让位于后来者。而自己退下来之后,年龄也已经大了,肯定已经不再适合当官了,更大可能性是下海经商,利用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人脉,创立自己的私营企业,开创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对于后一条路,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理性了,清风都更加喜欢。 所以当飞机摆正机身开始下降时,清风抬头,坚定的目光迎上赵清平探询的目光,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服从您的安排,你是于我有恩的,您的话我当然会听。而且,我也相信这是一个机会,我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准备竞聘申请。” 听到他的话,赵清平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而清风的心中,已经开始升腾起一股深沉的力量,这力量沉寂在心中已经有多长时间了?自从他离开那个乡村去上大学开始?还是在大学毕业后离开学校那天开始?这是一股征服世界的雄心壮志,它曾经在一个少年的心中长成一棵大树,而后却衰败了,被这个世界忘却了,也被他清风淡忘了。 “长短是根棍,大小是个头儿!”他记起以前在工地上时,一个大连来的潜水员曾经讲给他的经典名句。 “说的是*****他正色说道,“人这一辈子如果没机会做个一把手,就连个***都不如,就只是个球儿。” 清风知道,那个成为一把手,真正打拼天下的时代,属天他清风的时代,即将到来了。这是赵清平所希望的,又何尝不是他清风一心渴望的呢? 飞机慢慢地、平稳地降向地面。 龟孙子们,老子回来了! 34.第34章 谁主沉浮(2) 清风回到天京后的没几天,果然今年的中层干部竞聘工作就启动了。竞聘活动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报名,第二阶段是民主测评,第三阶段是公开竞聘演讲和考核。 清风在第一阶段的最后一天提交了申请,在提交申请之前,他跟海外工程部的陈部长私下里进行了一次谈话,说明了自己的苦衷:不是自己不想在海外工程部继续干下去,也不是对部长有什么意见或看法,而仅仅是自己没有办法拒绝赵清平的安排,他于自己是有知遇之恩的。清风特意把离开海外工程部的原因归结为私人原因,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陈部长也理解清风的意思,而且在陈部长看来,清风如果继续留在海外工程部,也只能继续在副部长的位置上做下去。下一届,也就是三年以后,如果自己没有机会高升或者转调其它处室,自己不可避免地要与清风面对面pk,谁胜谁负也未可知。既然清风执意要离开海外工程部,对自己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顺水人事的好事。更何况人家如果能够顺利回咨询公司,也相当于直接升了半级,进入正处级干部序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挡人家的仕途不是? 于是陈部长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并承诺代他向院长和书记解释,尽可能替他多争取一些院领导的支持。 清风提交申请后,张孚志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张孚志虽然管理企业不在行,但对于官场之道,还是非常熟悉和攻于心计的。在清风提交竞聘申请之后,张孚志开始了第一轮阻击。 他要把清风挡在民主测评这一关。 民主测评要求全部员工数量的三分之二以上参与,赞同人数要达到50%以上。如果支持清风竞聘的人数不足参与投票数量的50%,清风将不具备进入下一轮竞聘的资格。 全部员工数量的三分之二是没有办法调减的,因为他张孚志和清风将在同一个会议上进行民主测评,如果参与人数不够,自然他也无法进入下一轮竞聘。所以,只能在50%通过率上做文章了。 第一个要做的文章,就是挑选自己的人进入这三分之二,把有可能支持清风的那些人放在三分之一里去,不通知与会。 第二个要做的文章,就是做好这与会的三分之二员工的工作,在投票时对清风投出反对票。 按照张孚志的分析,假定公司里支持清风的人占一半,在第一轮投票人员筛选时先刷掉员工总数中的三分之一,那么剩下能够进入投票阶段的清风的支持者就只剩下员工总数的六分之一,也就是16.2%,占参与投票人数的25%。即使这些人全部投票支持清风,那离50%的合格率也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但凡事要留一手,25%支持率是建立在一个大前提条件下的,就是参入投票表决的人要忠于他张孚志,如果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人并没有按他设想的那样投出反对票,这个假定就不成立了,清风也还是有一线希望通过民主测评的。 所以,他安排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提前列出了人事处组织测评那一天计划通知的投票人员名单,并由人力资源部的郑平逐一通知到,那一天务必不要出差,按时来参加民主测评。当然,郑平还不至于胆大到直接告诉参会人员对清风投否决票的地步,所以公司的员工们并不知道有人要拿他们当枪使。 第二件事情,就是张孚志一改平时不下工地的作风,一周之内连跑了三个项目部,名义上是送温暖,慰问员工,实际上是为了拉一拉票。所以在每个项目部,他都大方的请员工们吃了一顿晚饭,几乎每个人都受到了尊敬的张总经理的表扬,接受了他诚意的敬酒。当然,席间也少不了几个马仔出头说说清风的坏话,把他出车祸的事情,回国带燕窝儿被海关查的事情,花钱请客户去夜总会的事情反复地描,往黑里描,以此来树立起一个十恶不赦的流氓形象。 看着酒席上员工们争先恐后表忠心的热闹场面,张孚志终于放下心来。在他看来,不要说清风仅仅有一个赵清平相助,就是有院长、书记相助,也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与张孚志走马灯似地拉票不同,清风这几天倒是很安静。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是有几个知心的员工把电话打到了清风这时里,把张孚志这几天的行踪跟他做了汇报。 清风心下有些焦急,但他还是镇定地告诉打来电话的员工们: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但到底有什么办法,清风也不清楚,心中没底,他只是假装镇定安抚那几个人而已。他把情况向赵清平做了简单的汇报,也没有多说什么。赵清平在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告诉清风不用担心,他自有安排。 是不是赵清平也跟自己一样心中没底?也跟自己一样假装镇定? “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清风反复咀嚼着赵清平的那句话,心中苦笑,这跟我对那几个人说的不是一模一样吗? 35.第35章 谁主沉浮(3) 但赵清平显然并不是仅仅在安慰清风。 就在民主测评的前一天上午,张孚志突然接到了院人事处的通知:民主测评会议提前了,安排在今天下午两点钟在设计院三号会议室进行,要求他马上组织就近的员工,务必保证下午到会人数能够达到19人,当然,这19个人不包括参与竞聘的人员,不包括他张孚志,因为有回避的制度要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孚志有些慌乱。安排好来参与测评的人数中,有接近三分之一在外地,原计划今天晚上才能回到天京。这部分人是经过自己精挑细选的,如今却全部被排除在外,这如何是好? 他只叹息自己的运气不好,又哪里想到这是赵清平提前步好的一步棋? 赵清平在接到清风的电话后,也着实头痛了好一阵子。张孚志的这两步棋可以说完全封死了民主测评这一道关口,清风几乎没有冲关成功的任何机会。这可如何是好? 高手下棋,见招拆招。好在赵清平已经看清了张孚志的棋路,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好手自己手上的资源,拆招破招了。 人事处处长苗志杰,原本就是赵清平手下的一个普通员工,十年前正是在赵清平的提携之下,他才得到了一个调往人事处担任主任科员的机会,此后他凭借自己的悟性和努力,终于爬到了人事处处长的位置上,这个资源,赵清平在三年前将清风调往海外工程部的时候,已经使用过一次了,这一次,他决定再次请他出面支援。 “小意思,我把时间提前一天,打乱他的计划,看他怎么搞!”苗志杰一口应承下来,他本人对张孚志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因此,对于民主测评提前这件事,也是由苗志杰亲自通知的张孚志。如果是人事处的普通员工通知他,他很可能会找出一大堆借口,确保会议按原定计划进行。而苗志杰出面,他张孚志连找借口的心都死了。 在张孚志手忙脚乱的时候,赵清平也接到了人事处的通知,会议提前了,做为部门的一把手,他被通知务必于两点钟到会,并准备一段动员讲话。 赵清平放下电话,心中反复检查了几遍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动员讲话稿子,确信已经熟记于心后,给附近的工地负责人打了几个电话。 “原定明天召开的民主测评会提前到今天下午了,外地员工还在回来的路上,为了确保三分之二出席人数,你们把工地上的员工都通知到,能走得开的都过来吧。”赵清平在电话中特意保持了强硬的语气。 下午两点钟,设计院主楼的第三会议室,各方人员基本就坐。 与会的人员包括了代表院里进行考核的五个人,分别是人事处的苗志杰、小米,工会的王长兵,党办的丁伟,赵清平做为分管院领导,虽然不参与具体的考核工作,但他坐在五个人正中间,面色威严。 咨询公司到会的人员有20人,超出了公司总人数的三分之二,符合会议召开的条件。因为要回避,张孚志和清风都没有出席会议。 会议由苗志杰主持,他一上来对这次民主测评会的重要性大讲特讲。 “同志们,这两天其它处室的民主测评会也一直在搞,但这是我亲自参加的第一个。不是我主动要求来,而是院长指定让我来负责。院长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就是要向各位同志们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院里是高度关注、关心你们部门的这次一把手的竞聘工作的。” “所以,对于这一次的民主测评,我要严肃地重申几点纪律要求:一、不准私下拉选票,一经查到,拉票的和被拉票的,都要处理,决不姑息!第二、每一个人都要以严肃、认真、公平、负责的态度投出自己神圣的一票,既不能没有原则地支持一些人,更不能不负责任地否定一些人。” 苗志杰的话说完后,底下鸦雀无声,很多人心里在犯嘀咕:院里对这次竞聘的重视程度看来不低呀,只是一个民主测评环节,搞得这么隆重,莫非听到了什么消息?有人举报什么了?总之看着这阵势,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既不能没有原则地支持一些人,说得是支持张孚志吧!更不能不负责责任地否定一些人,不是明摆着说不能否定清风嘛!谁爱得罪人谁去得罪人,自己还是不要去无端地得罪人为好,尤其这个人有可能是自己将来的领导。 接下来,赵清平开始做动员讲话。 赵清平的讲话一开始,就引起了底下人们的一阵阵躁动。不是因为他讲得不好,底下的人有意见,而是他一开篇就回顾咨询公司历史,回顾公司创立之前的摸索,回顾公司创立之初的艰苦奋斗。他感情真挚地回忆起了与在座的一些老同志们的创业往事,底下很快就响起了小声的言论,他的话勾起了一部分同志们对咨询公司的情感。 “同志们,我们当初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走出来,走向市场,离家舍业,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打下一片天地,闯出一片市场,收获一份财富吗,让人刮目相看吗?可是五年过去了,我们还是原地踏步啊!”赵清平有些伤感地说。 “说到这里,我感到脸红呀,是我赵清平没本事,把你们带出来,却没能给你们一片新天地。我感到羞愧啊!”赵清平有点哽咽地说着,这时候,底下开始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赵院长,那不是你的责任!”有个老同志也不管会场纪律,大胆发言道。立刻有几个人点头附和。 赵清平感激地冲那几位同志点点头,继续他的动员讲话。 “所以,在坐各位,对于咨询公司来说,指望我赵清平,已经没有希望了。希望在哪里?在你们自己的手里。今天,包括十天以后,你们当中还有一部分同志要担任竞聘考核的委员。你们要认真对待自己手中的权利,公平地、负责地投出这一票。你们不是在选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干部,你们是在选自己的未来,你们明天的贫穷还是富有,你们是受人尊敬还是被人继续漠视,关键就看你们自己的态度。”说到这里,赵清平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 “咨询公司的未来,是尝试改变,还是继续走老路子。这不是我赵清平能决定的,也不是院里重视一下就能决定的。能改变现状的,只有靠你们,只有靠你们认真、慎重、公平、分开选择出来的下一届领导班子。”随着讲话逐渐进入尾声,赵清平的语调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昂。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这个道理你们都懂,让谁上,让谁下,你们自己拿主意,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最后这名话,斩钉截铁。 人力资源的小郑和司机小孙也正坐在台下的人群中。现在,这两个人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周围人群里的不满,这些不满无一例外都是冲向张孚志的。两人知道今天要想阻止清风过关已经没有可能了,但当听到赵清平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两个人还是同时感受到了赵清平话里的那一股杀气。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这不是公然指责张孚志吗? “让谁上,让谁下,你们自己拿主意”,这不是在提醒投票的人们:不光要让清风让,最好还一并让张孚志下! 张孚专万万没想到,原本是要在民主测评会阻击清风的,却一时一变,东风居然要压倒西风了。 如果他张孚志在民主测通过率上连50%都不够,又会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局面呢? 36.第36章 谁主沉浮(4) 民主测评的结果出来了:清风86%,张孚志75%,两个人都通过了。 第一阶段的pk,算是告一段落了。 面对第一阶段的失利,张孚志非常不满意,何止不满意,他甚至想大骂一通小郑和小孙等人的工作不力。但战斗还在继续,他必须沉住气,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资源,人力资源部的小郑和公司的副总冯平还将在接下来的最终考核中担任群众评委,在这种时候,他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在最终的评审中,将由五十人的群众评委打出权重40%的分数,同时由院领导组成的七人评委打出权重60%的分数,两项分数相加,得分最高的那一位将胜出,进入候选公示期。 根据钱副院长的分析,由院领导组成的七人评委中,赵清平可能会对张孚志投出反对票,而钱副院长自然会对清风投出反对票,其它院领导们可能对两人同时投出赞成票。所以,在这一个小组中,张孚志和清风很可能会打成平手。 所以,关键还是看群众评委们的意见。 针对这种局面,钱副院长给出了一条新的作战方案。根据他手上掌握的五十人评委名单,他划出了十三人,由自己出面打招呼;另外的三十七人,他安排张孚志在未来的十天中个个击破。 而在另一个战壕内,赵清平也在排兵布阵。同样,他根据自己手上掌握的五十人评委名单,划出了二十一人,由自己出面打招呼;另外的二十九人,他没有安排清风去打招呼,而是列出了一个五人名单,由这五个人分别去打招呼。 一个是分工明确,上下齐动,短兵相接;一个却是单干,曲线救国。到底哪一种方案更有效果?谁也不知道,只能由实践结果来检验了。 赵清平之所以选择单干,是因为他知道,这段时间里所有部门的竞聘候选人可能或多或少地都在拉票。而十几个正处级竞聘干部同时向评委们施加的影响,很可能早已让评委们非常烦感。因此,如果由清风直接出面拉票,效果可能适得其反。而如果没有人出面替清风拉票,评委们又可能会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所以,恶人就由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来当吧。 而且,赵清平也很清楚清风的为人,他不是那种会出面为自己拉选票的人。这个人骨子里的那份清高掩盖在随和的外表下,不是一般人能够了解的,但他赵清平却非常清楚。 清风在这段时间里还是在海外工程部正常上班,正常出差,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写竞聘演讲稿。 因为就在他通过民主测评后,在设计院的内部邮箱中,他收到了一个人的信息,让他把演讲稿写得好一点,如果可能的话,发给他看看。 这个人不是赵清平,而是设计院的党组书记,李仲贤。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公开竞聘演讲的那一天。 设计院大礼堂,可以容纳四百人的大礼堂里,分成三个区,坐了接近二百人。 主席台上是七位院领导中的五位,因为参加今天的竞聘大会的,还有部人劳司的两位领导。 观众席的东区,集中坐着参加竞聘的十几位中层干部。观众席的中区,集中坐着五十位群众评委。观众席的西区,坐着没有上台的院领导、各职能部门的领导,还有近一百名群众。 会议的第一项议程是院长讲话,他重点欢迎了部里来的领导,感谢了部里对这次干部竞聘活动的重视,然后重点强调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意义,强调所有的参与人员要讲原则、讲党性,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力争圆满地完成好这次活动,为设计院的未来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院长讲完了话,客气地请人劳司的领导讲几句,司领导示意没有什么要讲的,他们是来学习的,可以开始竞聘演讲了。 于是,竞聘干部们一个一个地出场,站在主席台下的演讲台后,操作着电脑、投影仪,或严肃、或激动、或沉静地开始了演讲。 每个竞聘干部讲完,评委们就在下面打分,七人院领导也开始打分,分值打完;下一个竞聘干部上场,继续讲,评委们继续听,继续打分。 清风的演讲稿四平八稳,没有太多的亮点,但也无懈可击。 其实清风原本准备的稿子并非如此。在那份原稿中,清风分析了咨询公司的现状,指出了企业的问题所在,并提出了自已对于市场经营、项目管理、人才队伍建设、资质条件建设、企业文化建设的全盘思路。但在提交给李仲贤书记的邮箱后,过了好几天,李书记才回复了他。 在信息中,李书记提了三个问题:一,历史问题,必然有责任的归属问题,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部门的管理层,再往大了说,是不是院领导也有管理责任?二,你的思路是正确的,但正确的思路是不是就一定是领导们认可的思路?你想把企业做大,但是否所有领导们的想法跟你一样看重规模?三,你今年多大?在整个院里,还有没有第二个人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进入处级干部序列?人们如何看待你的快速升迁?人们是不是能够以客观、平和的心态来投票?评委们希望看到的是你的锋芒,还是谦逊? 面对这封几乎没有答案,却满是反问的邮件,清风反复揣摩了好久。最终,他删除了对咨询公司历史和现状的评价,压缩了对未来规划的阐述,淡化了发言稿中的情绪化特征,增加了自己对组织的信任和感谢部分,承诺如果自己不能竞聘成功,将如何如何继续扎实做好基本工作等谦逊的表态。 清风将这一份四平八稳的稿子发了回去,很快收到了李书记的回复。 可以。就这么两个字,再也没有其它的。 所以,当清风发表完自己的竞聘演讲后,会场内反应平淡。倒是张孚志不免有些失望。他早就听说清风是一支有名的笔杆子,还以为他会拿出一份像样的演讲稿来,结果就是这么个八股文,跟自己的演讲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心中高兴,加之评委那边都做过工作了,于是心中越来越有底气。只等宣布结果,继续连任。 上午十一点半多了,结果终于出来了。先公布的是群众评分,果然,清风的评分是86分,而张孚志的评分是89分。 大局已定,清风有些失望,张孚志高兴地坐在观众席上,翘起二郎腿,心中哼起了小曲儿。 接下来公布院领导七人小组的评分,结果大出张孚志的意外,清风86分,张孚志71分。也就是说,七人小组中有一位院领导给清风投了反对票;有两位领导给张孚志投了反对票。 两项分值计取权重后相加,清风86分,张孚志78.2分。 这回是终局。 清风获胜。 37.第37章 谁主沉浮(5) 干部竞聘大会之后半个月,清风接到院长办公室的通知,让他去接受诫勉谈话。所谓诫勉谈话,就是上任之前由院长或书记给自己上上党课,讲讲规矩。 清风按照事前通知的时间,提前五分钟到达了院长办公室。 清风敲门进屋后,发现院长刘小平还在跟几个干部开小会,于是他识趣地退出来,站在门外等着散会。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来,清风背对着这个人,没有看到他。 “哟,这不是清风嘛!来谈话?”说话的人是书记李仲贤。 清风急忙转身,跟书记握手。清风之前虽然也是中层干部,但不是正职,与院领导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与书记更是很少见面,并不熟悉。但经过了竞聘演讲稿审阅那件事,心中不免对书记生着几份感激和好感。 “进屋里坐坐?”李书记客气地说。 清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该继续等院长散会,还是跟书记进屋。倘若自己正在书记屋里谈话,院长散会了又找他不见,岂不是很没有规矩?诫勉谈话虽然只是例行公事,谈的内容也大同小异,但由谁谈却是关键,不能马虎。 书记是何等老江湖,看清风犹豫的一刹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院长那边谈完,到我屋里来一下。” 转身进屋,门却开着。 清风心下略有些尴尬,猜想书记会不会有些不高兴了?但转念一想,书记是最熟悉组织程序和原则的人,应该能够理解,更不会生气,说不定他的那句话,也只是试探一下自己而已。 又等了十分钟,几个人才从院长的办公室里出来,清风待最后一个人出门,借势推门进屋,看到院长正在饮水机那里沏茶。看见清风进来,热情地招手,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又将沏好的茶水放在他的面前。 清风感激地接过茶杯,小心放在桌边,这才坐下。院长拉了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椅子高,沙发低,院长高高坐着,清风低低坐着,这一高一低看似随机发生的,却恰好适合今天的谈话。 院长例行的表示祝贺,清风简单地表达了自己对院领导们的信任的感谢。客套过后,刘小平直奔主题,想听一听清风对下一步工作的打算。 清风略一沉吟,他在想,是按照书记教授的低调原则谈呢?还是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来谈?想来院长是直接管人管事的,必然是讲究务实的,所以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吧。 “对于将来公司的打算,我想分三步走,三个阶段。”清风开口,目光始终迎着刘院长含笑的目光。 “第一步,是调整。这个阶段可能需要一年或者两年的时间。调整的重点不是人员班子,而是要调整工作思路。要把目前以内部管理为中心的思路转过来,以市场为先导,以管理为辅助,以人才队伍建设为核心,三匹马同时拉好一辆车。”清风慢慢开讲。 “那哪一匹放在最前头呢?”院长插话。 “当然是经营!”清风肯定地回答。 “企业三件事,找项目、做项目、赚钱。三者之中,找来项目是龙头,做好项目是龙爪子,赚钱是结果,是龙尾巴。”清风打了个比喻。 “龙身子呢?总不能没有身子吧!”院长哈哈笑起来。 “龙身子最重要,是人才队伍。”清风沉着应道。“但由于人才队伍建设是最难的,三年五年能见到成效就算不错了,所以。。。” 院长点头,表示肯定,示意他不要叉远了,还是继续三件事的话题。 “找项目的关键,我个人理解,一是走出去,二是守得住,三是打得开。”清风打算深入讲一讲自己对经营的理解。他的一、二、三也引起了院长的兴趣,有些好奇地等着他解释。 “走出去,就是主动经营。要用好设计院这块大牌子,用好设计院的客户群体,走好关系,主动联系,自我推荐,让人家知道你,初步认可你,愿意给你一两个项目进行尝试。”清风说,院长点头,表示对走出去很理解。 “守得住,就是用心经营。要把每一个项目的机会当成是扩大市场份额的契机,有危机意识,不能把现有的市场丢掉。守市场,关键就是守住你家对你的信任,这个信任是核心。”清风又说,院长继续点头,表示对守得住很认可。 “打得开,就是根据地式的经营。要在做好每一个项目的基础上,以点带面,以面成片,从一个小的项目,培养出长期合作的客户,并在地域、人脉上向外沿伸拓展,形成一个区域性的面,最后形成一个个以省、地区为单位的片区。”清风对打得开的想法其实还是有些不自信的,但看院长的表情,似乎非常满意。 “那你再跟我说说第二步吧。”院长示意清风进入下一个话题环节。 “第二步,是提高。”清风顿了顿,及时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二个阶段可能要在一、两年以后开始,我估计要用三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提高的主要内容,是人才队伍建设。”清风讲到这里,发现院长的目光中有些不认同的反应,他决定在人员队伍建设这个方面多讲一讲。 “之所以把人才队伍建设放在第一位,是因为在第一个阶段中,经营工作的思路调整已经完成了,市场占有已经不再是企业面临的现实问题了。但项目接下来了,必须要有人去完成,而且只能完成好,不能出问题,一旦出问题,就会反过来影响到经营工作,形成恶性循环。”清风说。 “而市场的建设在前期主要依靠人脉,但人脉总是有限的,而且人脉的持续离不开良好的口碑、业绩的支撑,这就离不开一支素质过硬的队伍。而且,在市场建设的后期,不能再单纯依靠人脉,而要依靠企业在业内形成的声誉、业绩、品牌效应。只有这样,我们的市场才有可能真正做大,企业才能真正做强。而这一切的基础、核心,就是人才队伍,离开了这个核心能力建设,就不可能有企业的远景。” 清风说着,心中开始有些不自信,毕竟他的理论并没有经过实践的检验,很可能在许多问题的看面上是有偏差的,以院长的经验、眼光、能力,当然能够发现这些理论上的不足。想到这里,他及时止住了话题。 “第三步呢?”院长依然含笑看着他,提示他继续。 “其实第三步我还没想好呢!”清风实话实说,“那可能是五年以后的事了,那个时候可能企业已经发展的比较大了,我们的实力也比较强了,各方面的管理也比较到位了。可能那个时候就是要做好企业的文化建设了,让企业自身形成的推动力,实现自我推进、发展?”清风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院长笑起来,他感觉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很有激情,很有思路,但又没有城府,有一种朴素的单纯,让人打心眼里天然地去信任他,并且很真心地想伸手帮一把。 他感觉自己以前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一个人,可一时又想不想来。在听清风讲话的过程中,他的思想开了一会儿小差。最后,他想起来了,那个人就是他自己,那个年青时的自己。 清风面前的刘小平不过三十八而已。他在三十岁的那一年就成为了这家设计院的院长,当时是整个交通系统内最年青的局级干部。他也是出身农村,也是独自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奋斗,心怀梦想,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高度。他的人生注定还要向更高的高度上迈进,但在这一刻,在这个年青人的身上,他非常偶然地找回了自己的影子。 但他从这个年青人的眼光中还看到了一层令他不安的东西,这是自己的心中一直存在过,但自己从未表现出来的一种情绪或者说气质。他莫名地对眼前这个年青人的未来有了一丝丝的担心。 之后的谈话大都是例行公事,刘院长认真地逐条讲解给清风听,清风认真地记在心里,对于廉洁自律那一部分,刘院长讲的并不多,但很诚恳,他希望清风有一个长远的眼光,洁身自好。 四十多分钟后,刘院长送清风出门,两个人正在握手做别,旁边的屋门打开了,李书记慢慢地走出来。 “哟,谈完了?”书记笑着冲清风说话,同时冲院长点点头。 “你去书记屋里坐会儿吧,以后企业的事情,就由书记分管了,你好好跟书记汇报一下。”院长说着,示意清风去书记的办公室。 “小伙子不错!”进屋关门之前,院长又补充了一句。 38.第38章 走马上任 三天以后,由李仲贤书记带队,人事处的苗志杰主持,在咨询公司的二层办公楼里举行了新班子任命大会。当着全公司三十来个员工的面,清风发表了就职演说。 因为自己离开咨询公司已经有三年时间了,清风对公司的现状并不是非常清楚,台下坐着的那些员工中,有一多半清风都不认识。所以他的演讲基本上没有带情绪化的东西,只是简单而系统地讲了讲自己的工作思路,并重点向院领导们表了态,承诺自己会团结全体员工,不辜负领导们的期望,做好公司,让领导放心;做好服务,让员工们舒心。 同时宣布任命的还有其它两位副职,都是自然到期续聘。 唯一让清风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赵清平不再担任咨询公司的董事长、支部书记,董事长由清风同时兼任,书记一职暂时由副总经理冯平兼任。 而有关张孚志的去向,则是“另有任用”,调到其它部门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书记没说,人事处长也没说,清风也不好问。 任命宣布的当天,清风的办公室从海外工程部搬到了咨询公司的小二楼上。 这天下午,站在自己的办公室朝阳的窗户前,清风的心里开始变得有些忐忑。这种忐忑的心情来源于自己即将面对的繁重工作压力,也来源于上午会上人事处宣布的消息。赵清平为什么不再兼任咨询公司的董事长、支部书记了呢? 也许是提拔高升?不再适合兼职?也许是院领导有其它想法了? 清风拨通了赵清平的电话。 “赵院长,上午刚宣布了公司的任命,院里任命我来担任总经理,这个不奇怪,但同时让我兼任董事长,这个我就想不通了。还有,支部书记也由冯平暂时接替。董事长和书记两个职务。。。”清风刚说到这里,赵清平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消息我已经知道了,三天前书记就找我谈过话,征求过我个人的意见了。这次改选,我不再兼任这两个职务,是因为我已经申请了为期三年的援藏支边。去那边的交通厅锻炼几年。”赵清平的回答让清风大感意外。 “援藏,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也没听院里通知过呀!”清风纳闷,自己怎么从没有听到这种消息? “这次不是公开征集,只是那边的交通厅向部环保中心申请借一名副局级干部过去,环保中心的领导,也是我的同学,推荐我过去呆三年,所以没有经过院里的正式申报渠道。”赵清平解释说。 “而且事发突然,我也才接到通知不到十天,上周才跟院长和书记做了沟通,他们原则上支持,同意了我的申请,可能下个月就要进行干部考察了吧。”赵清平继续说道。 清风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赵清平辞去了那两个职务,原来他要调走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还不短。 “那组织关系呢?也要调出去?”清风问道。 “还留在院里,三年以后还要回来呀。”赵清平回答。 清风想不通赵清平为什么要申请去援藏,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然通常援藏的干部回来后都是要提拔的,但谁能保证三年后赵清平就一定能做上设计院的一把手?如果回来后升个半级,依然做副院长呢? 但想想赵清平毕竟比自己更有经验,也自然有更深的认识和安排,当然不是自己一时能够看透或者想明白的。于是清风改了话题,祝他平安归来。 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清风心中略有失落,但也隐隐地感到一丝轻松。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清风没有按照人们所猜想的那样大刀阔斧地进行内部整顿,而是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研究过去五年的各种报表。偶尔出门,也是一个人开着车,到各个工地上转悠,找老同志聊家常,找新来的员工聊生活,完全看不出他想干什么。 再之后的一个月,清风还是没有进行内部的班子分工调整,甚至对张孚志的那几个旧臣也没有进行任何岗位调整。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走访客户上,白天跑到人家的办公室里,抽着烟聊东聊西,当然也聊工作;晚上拉着客户喝酒、唱歌,没有什么正经样子。 到了第三个月,就是春节前后了,除了年终总结以外,清风还是没有做什么像样儿的大事出来,更没有进行建章立制之类的内部改革。 群众们已经有点小议论了。有人说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卵嘛,跟张孚志也没啥大区别嘛,连自己旧敌的嫡系都不敢动,有啥出息?你看他来了三个月,有什么像样子的合同签下来吗?这些所谓的领导,别的不行,就是喝酒找小姐在行,都他马的一个熊样子。 免不了有好事的人把类似的话传到清风的耳朵里。清风有些不高兴,但也不急,也不说自己有啥计划,只管问那人:“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当然不是。”通风报信的人就回答说。 “那不就得了。”清风挂了电话。 清风这边按兵不动,其实心里也是忐忑的。他担心院里领导也听到类似的风言风语,说不定哪天书记就要约谈自己了呢! 要不出手?让他们看看?还是等等吧,过了这个年度。 年度总结会上,清风交出的那份卷子实在不怎么样。全年合同签订了二百多万元,人均产值连八万元都不到。跟那些设计室的人均合同额比起来,差了三四倍,就是跟同时创立的测绘公司比,也差了近三倍。 清风也不急,在年度总结会上厚着脸皮做汇报,厚着脸皮听点评。会后的中层干部大聚餐上,他被安排在仪器室、检测室等一堆小部门的桌上,地位尴尬。 但是他就是不着急。 他在等,等这个完整的工作年度过去。他就是成心要把张孚志任期内的成绩做得烂一些,让张孚志的脸丢在明面上。所以,表面上看清风的公司在年终总结大会上丢尽了脸,但人们当然不会把责任推到刚来三个月的清风头上。即使有人这么想,也不要紧,清风明白,自己很快就会给这样看的人一个交待。 果然,年度工作总结大会结束后一周,春节之前,清风接下来一个大项目:投资三十亿元的一个填海造地项目,工程管理咨询费总额一千多万元。 本年度的第一个月,一个合同,就是去年全年合同额的近五倍。 全院震惊! 39.第39章 我的孩子(1) 故事讲到这里,容作者先卖一个关子。在接下来的几章中,作者将先补充一下清风的个人感情生活。这段生活发生在清风竞聘咨询公司总经理成功之后,有关清风即将出生的孩子。 白春芳发现怀孕是六月份的事情。她是个医生,对怀孕的感知自然比一般人更敏感。这个月她计算着例假的时间,不对,好像错过去了十多天。她也没有告诉清风,自己偷偷做了一个试纸检测,确信是怀孕了。 晚上回到家中告诉清风,清风大喜,破天荒地在自己家里喝了一顿小酒,平时老婆管得严,今天破例,白春芳心中高兴,也不去管他了。 人逢喜事,而且是双喜临门。四月份自己升了海外工程部的副部长,现在老婆又怀了孩子,清风的心中真是一万个喜鹊叽叽喳喳,高兴的心情自不用描述。 但一个月后,白春芳发现自己有些不适,去医院里检查了一下,有点先兆流产的迹象,两个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好在吃了一些中药,又在家卧床休息了几天,算是安全了,一场虚惊。 两个人却不曾想到,这虚惊并不是偶然的。 到了十月底,算算孕期已经五个月了,两个人才放下心来。清风竞聘咨询公司的老总之后,两个人更是欢喜,觉得这一年真是三喜临门,上苍实在是对这家人格外关照。 清风的父母也经常打来电话,有时候电话直接打给白春芳,问寒问暖,叮嘱她注意身体,母子保重之类的话。白春芳的父母也是高兴,早早盘算着给未来的外孙准备出生后的各种东西。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大圆满的结局进行。 但就是十一月初的一天下午,出事了。那天白春芳在单位里感觉身体不适,肚子总有些下坠的感觉,于是提前请假下了班,回家卧床躺着。 当清风下班回到家中时,发现白春芳脸色苍白,心中感觉不妙,一问,才知道可能胎儿有些不稳定。两个人商量一下,清风开车,直接就去了医院。 刚到医院输上液,白春芳就发现不好,肚子里的孩子极不安生,肚子已经开始出现宫缩的兆头。清风对女人怀孕的事情一窍不通,只是傻呆着,白春芳让他去喊医生,他稀里糊涂地喊来护士。护士问了一下情况,并不上心,只让清风一边注意输液,一边观察。 白春芳却有些躺不住了,她是医生,在这家医院的妇科还是有几个认识的朋友的,当即给一个姓吴的医生打了电话,没过半小时,吴医生从家中就赶了过来,跟当班的医生一起来到白春芳的病房。 初步检查之后,吴医生皱着眉头,没有对白春芳说什么话。只是跟当班的医生说:“看来得加大**的剂量了。” 清风站在病床前,看着几个白大褂商量来商量去,中间间或白春芳也插话参与讨论,自己忽然就感觉仿佛成了一个旁观者,只有着急上火的份儿,却帮不上任何忙,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换液,加剂量,一直输液到夜里十一点多,还是不见好转,而且宫缩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多,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清风坐在床边,看着妻子越来越苍白、越来越焦急的脸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握着她的手,感受着那一阵一阵痛苦的痉挛从老婆的手上传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十一点半,白春芳感觉腹痛已经不是那么严重了,就对清风说道:“我现在好点了,你先回家,拿几件衣服,晚上会冷,不要着凉。” 清风木然看着老婆,心中一个主意都没有,于是十分听话地起身,急急地回家去取衣服。等到十二点左右回到病房,却发现床上已经空了。 清风心中大惊,努力压制着心中的强烈不安,赶紧去护理中心询问,一个年青的小护士直接带他去产房。 “宫缩过于频繁,羊水已经破了。”那个护士对清风说。 清风不懂什么是羊水,但感觉非常不好。 “什么是羊水呀?”他木木地问道。 “羊水你都不知道?胎儿就生活在羊水里呀。”护士回答得很随意。 “那羊水破了,会怎么样?”清风不安地问道。 “流产。”护士冷冷地回答。 流产?就是孩子保不住了?要提前生出来了?能不能活?当然是不能的呀,才五个月呀。那大人不会有事吧?清风一边跟在护士后面走着,一边在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脚步也开始凌乱起来,脑袋差一点撞上一扇门。 护士把清风带到产房门口,让清风在门外等着,就回去了。 清风在门外等着,他很想进产房看看。但看看产房外闪着红灯的铁门,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进去。只是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屋里的动静。 很细碎的说话声,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声音。 时间过得真慢,半个小时了?清风抬手看看手表,却发现自己才只在门外等了十几分钟。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呀,急死了! 来回地走动着,脑子里一幕幕不好的场景,不,不会的,一切都会顺利的,至少,春芳不会有事。可是。。。 门突然就打开了,清风转身,看见白春芳脸色苍白,一手扶着门,一手扶着腰,正艰难地走出产房。 清风冲上前去,扶住她的身子和胳膊。他想开口问她:“怎么样了?”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只默默地扶着老婆,慢慢地往病房走去。一路上白春芳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清风,她就像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躯壳,机械地被清风牵引着,茫然地走回病房。 她在病床上躺下,眼睛望向天花板,不说话。清风给她倒一杯热水,端到床前,又扶她起来,她勉强喝了一口。想躺下,却身子一歪,倒在清风怀里。 清风用力扶住她的身子,一只手放下水杯,然后双手合围,把她抱在怀里。 两行泪水从白春芳的眼中涌出,她哭了,却没有发出抽泣的声音。 整整一个晚上,白春芳都没有再说话。哭完之后,她就在清风的怀里睡去了。清风等她睡着了,小心地让她平躺下,又盖好被子,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终于平静入睡的妻子。 不知后半夜的什么时候,清风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大概早上四点多钟吧,清风被白春芳推醒了。 “你怎么在椅子上就睡着了!着凉了怎么办!”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活力,眼神平静地看着清风。 “上来,到床上来,我俩盖一床被子。”她吩咐道。 清风听话地脱鞋上床,躺在她的右边床沿上。 “转过来。”清风听话地转过身子,白春芳背对着他的脸。 “抱着我。”清风又听话地抱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侧躺着,一直到天亮。 谁都没有再睡着。 40.第40章 我的孩子(2) 第二天早上起来,七点多钟查房,当班医生例行地询问一些问题,都是白春芳自己回答的,清风站在一边,看着已经镇定自若的白春芳。 八点多钟,吴医生来了,跟白春芳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你还年青,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怀,没问题的。”吴医生安慰她说。 “我明白,不用担心,我好歹也是医生嘛。”白春芳大大咧咧地说。不过清风看得出来,她是假装出来的宽心。 “不过,我建议你回头检查一下,我怀疑是宫颈过短造成的。”吴医生说。 “宫颈机能不全?”白春芳说出了一个医学术语,清风听不懂。 “很可能是,你回头去妇幼医院找李萍看看,她不是你同学嘛。”吴医生郑重地对她说。 白春芳点头,谢过吴医生,说回头就去看看。然后她下了床,送吴医生走。清风要去扶她,她摆摆手,固执地自己一个人下了床,把吴医生送到门外。 回到病床上,她又恢复了安静。 “你去买点早点吃吧,我没事,一会儿我妈过来。”半晌,她对清风说。 “给你带点什么?”清风问。 “不用,我不想吃,要不,给我带点豆浆回来吧。”她看看清风,宽心地笑笑,催促他快去。 清风出门来,往医院外面走。在大门口正好碰上岳父和岳母,岳父问:“怎么样了?” 清风不知如何回答,木然开口:“春芳没事儿。” “那孩子呢?”岳父急急地问。 清风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摇了摇头。 “那你快去买早点吧,我们进去了。”岳父显然已经明白了清风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转身带着老伴进了医院。 看着两位老人的背影,清风这才想起还没有跟自己的父母说过这件事。想着电话那头父母可能出现的伤心表情,清风犹豫了半天。过了这阵子再说吧,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照看好春芳。清风心中想着,最终没有打电话。 买完早点回来,白春芳正在和岳父、岳母说话,中间还时不时的发发小脾气,嫌他们啰嗦,说自己没事儿了,不就是一个流产嘛,快点回去吧,不用担心。清风看她气色越来越好,精神也越来越好,心下稍微安定了一些。 简单地吃了点早饭,继续输液。上午九点多钟,两位老人走了,白春芳又安排清风回一趟家,给她带几件内衣回来,顺便睡一会儿,让他下午再来。清风看她状态不错,也就不再担心,开车回家取了衣服,又回到医院里来。 午饭之前,白春芳的姐姐来了,同时带了一保温壶鸡汤,十几个包子。清风陪老婆吃了几个包子,看老婆又喝了一些汤水,有些想睡觉了,旁边又有大姨子陪着,便请个假,说回去洗洗澡。白春芳立刻催促他,强令他顺便休息一下,说他连着两天不睡觉,哪个人都受得了?! 清风回到家中,不敢休息,却放水洗了个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洗澡,也许是好几天没有洗澡了,身上又黏又臭的味道让他自己也心烦;或者他只是想找一个机会,静静地一个人呆一会儿?或者他预感到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等待着他,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调整好你自己的状态,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任务吧。 水龙头里的热水流在头上、脸上、身上,像一个女人温柔的手轻抚着他的头发、面孔和身子。他突然之间就哭了起来,低低的抽泣着,任由泪水混进热水,冲向地面。 他并不是在为自己的不幸哭泣,他也不是为了那个夭折的孩子哭泣。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想到白春芳那张强装笑意的脸,他的心就开始收紧;想到她昨晚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小身体,他的泪水就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想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挽救不了,只能像个傻子,像个旁观者一样无助地看着春芳苦苦支撑,他就更加忍不住地哭出了声。 在这个世界上,他从不会因为苦难落泪,但是很小的一点点感动,有时候都会使他热泪盈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此羞愧,此刻,他只想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到目前为止,白春芳还没有跟自己说起过一句关于那个夭折的孩子的话。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关口,他需要耐心地等待,等她开口,等她亲口说出来,哭出来,否则,她将永远无法忘怀,永远无法迈过这个坎。 他很了解自己的女人,比对自己更了解。 第二天的下午,白春芳执意要出院。清风不许,白春芳急了,她说出了一句让清风惊愕不已的话。 “晚上,我总能听见他的哭声。” 清风怔了一会儿,能听见谁的哭声?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顺从地带她出了院,带她回到了家中。 清风让她躺在床上,自己亲自下厨,不太熟练地下了两碗荷包面,端到她的床前。两个人开始默默地吃饭,谁也不说话。 清风等着,等那一刻的到来。 果然,面条吃了一半,泪水从白春芳的眼中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滴进面汤里。清风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在桌头柜上,两手抱住她的双肩。起初,白春芳还想努力地克制住哭泣,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强撑下去了。她扑进清风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听见他在哭,呜。。。呜。。。我没有听错,他真的在哭,就在他们把他丢进那个桶里以后,他还在哭。。。” 清风的泪水也突然之间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了出来。但他克制着自己的喉咙,不让它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屋子里好冷啊,他那么小,什么都没有穿,连个包着的布都没有。屋子里那么冷。。。”清风听着,脑子里清晰地闪出那个画面,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我问医生,能让我看看吗?他们不让,他们直接就把他丢进了那个桶里。。。”白春芳从清风的怀出挣扎出来,仰起了脸,清风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看不清她脸上的泪水。 “我就问他们,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们不说。。。”清风胡乱地在她的脸上抹着,泪水满湿了他的双手。 “他是个男孩!我就知道,他们不说,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个男孩!”白春芳忽然恨恨地说,她有些恨那些人的冷漠,但清风心里却对他们充满了感激。 “我想看看他,他们不让。。。”哭声再一次闷闷地从清风的怀里传来。清风感受到了她在自己怀里抽泣时剧烈的动作。 不,不能让她看到。清风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让她看到,一切都只是在她的想像中存在,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淡忘的。可如果让她看到了,她将一辈子活在那个孩子的影子里。应该感谢他们,我们应该从心底里感谢他们。 还有明天,还有希望,不是吗?身体上的创伤,时间可以修复,心理上的创伤呢?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修复,够吗? 希望,唯有希望能让她振作起来,唯有希望能让她从悲伤中醒来,也唯有希望,能让她回到生活的正常轨道上来。 “我们还可以再怀一个,一个更健康的宝宝。”清风说。白春芳没有听到,她还在哭着。清风慢慢地镇定了下来,不再流泪,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后背,静静地等她安静下来。 不想她就这么哭着,哭着,竟然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过去了。清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知道,明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明天,她将从悲伤中站起来,她不是那种女人,她是白春芳,是自己清风的女人,他了解她,胜过了解自己。 41.第41章 我的孩子(3) 第二天,清风和白春芳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上。他们按时上班、下班,不再谈孩子的事,仿佛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五十年,仿佛他不曾来过。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时间可以治愈身体上的伤口,也可以把心灵上的伤口隐藏得更深,更隐秘,直到外人无法窥探,直到自己也忘记了那埋葬之地。 三个月后,也就是那一年的春节前后,清风陪着白春芳去了妇幼医院。她的同学给她安排了最好的主任医生进行了检查,检查的结果跟吴医生预测的一样,白春芳患有宫颈机能不全症。 “不要紧的,下一次怀孕后记得及时来做手术,把宫颈扎上就可以了。手术很简单,保胎成功的机率是很高的。但是,从怀孕开始,我建议你就卧床保胎,直到预产期满。”主任自信地说。 从医院出来,清风开心地安慰起白春芳来。 “你看,我说没事儿吧,只好做好手术就行了。” “你呀,懂什么?扎上就没事儿了?你以为我是个气球呀,扎上就不漏气了?”白春芳笑着反驳他。 “可不,连气儿都不漏呢,还怕羊水?”清风笑着说。 “可我要躺十个月呀,为了给你生个孩子,老娘要躺十个月哩!”白春芳假装生气地说。 “呵呵,可不是吗,要躺十个月呢,要不,咱不生了?就咱俩过,也挺好的。”清风故意打趣她。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是我不想给你生啊。将来老了生不了了,你们老清家可不要埋怨我不会生养!”白春芳假装认真地说。 “哪能呢,有你一个就够了,我看你呀,就像个小孩子。”清风摸摸她的头,坏笑着说。 “唉,不带占我便宜的啊!要不我叫你一声爹?看你敢应?”白春芳抓住清风的衣服,作出小女孩的表情。 “好,那你就叫吧,爸爸等着呢!”清风假装认真地说。 “好你个死鬼,老娘今天不收拾你,你不知道老娘姓什么!”白春芳作势要揪清风的耳朵。 “你不就姓白吗?噢,不对,你是我闺女呀,你姓清呀!”清风坏笑,抱着脑袋跑了。 一男一女,两个老大不小的人了,就像两个孩子,在大街上追逐了起来。 从那之后,清风和白春芳就开始了长达两年的怀孩子长征。 先是按照医生的吩咐,半年之内不能要。然后是忙活了一年,却怎么都怀不上。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发现是卵子的成熟度不够。于是看西医,打促排卵的针,天天测体温,定时检查卵子的成熟度。到了那几天,两个人就正经八百地做好各种准备,有一次还特意请了假,住到宾馆里去造小人儿(据说换个陌生的环境受孕率更高)。 可是一年折腾下来,白忙活。于是又开始吃中药,一边吃中药一边去当地的潮音寺上香,求送子观音的保佑。清风在老家的父母也不知用了什么神通,居然给白春芳搞来了一个紫河车,在清风和白春芳不知情的时候,包了饺子给两个人吃。吃完之后才告诉两个人,两个人差点没吐出来。 也许是求观音求出了因果,就在第二年的春天,白春芳终于怀孕了。在发现怀孕的前一天晚上,清风和白春芳刚去过潮音寺,然后又去岳父家吃了晚饭,很晚才回家。刚走进院子里,清风一抬头,看见天上一盏明亮的新星,正在头顶熠熠生辉。 “天有吉相呀。”清风半开玩笑地指给白春芳看。不想白春芳突然双手合十,向着空中拜了一拜。 清风心中笑她有病乱投医,遇事抱佛脚,心中略感苦楚。 不想第二天,清风刚刚上班,就接到了白春芳的电话。 “中了!中了!”白春芳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 “中了什么?五百万?”清风一头露水。 “怀上了!”白春芳在电话那头估计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 清风大喜过望,却又赶紧提醒她:“注意动作,动作不能太大,笑也不能太过,万一。。。。” 那边立刻没了声音,片刻之后,传来白春芳压低了的喜笑声音:“菩萨显灵了!” 清风一听,也顾不上计划中的会议,赶紧去庙里又加了许多香火。 发现怀孕后,清风又陪白春芳及时去妇幼医院找那位主任做了宫颈结扎手术,手术很成功,这是那位主任自己说的。 然后,白春芳请了一年的假,开始天天躺在床上保胎养胎。 这回应该没事了,清风想,白春芳也这么想,周边的亲戚朋友们也这么想,没有人能够想到,第二个孩子,还是在六个多月的时候提前降生了。 这是后话。 让我们再回到故事的中断处,回到清风担任总经理后的第一年。从下一章开始,我们将继续讲述清风的创业富故事。 42.第42章 出师琴岛 2005年,春天,琴岛市海边,琴岛港港区里一栋六层建筑内,走廊尽头的一间大会议室里,正在进行一场开标会议。 参加投标的六家公司大都是国内具有一定知名度的企业,或者是本地的企业。这六家当中,实力最弱的,当属清风的越洋咨询公司。现在,各家投标企业的代表在长长的会议桌的一侧一字排开,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在屋角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年青人正在悠闲地低头看一本英文小说。会场上的肃穆与萧杀似乎与他无关,他就象是一个走错了房间的局外人,索性坐下来安静地看书。 招标方宣布开标,清点家数,检查密封,开标唱标,各投标人签字确人开标信息。然后,招标方用手推车把投标文件全部运走了,人也离开了,会场里只剩下投标企业的代表。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着谁家的价格报高了,谁家的报低了,谁家的可能要废标。间或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立刻就有人咐和着发出不满的声音。 清风静静地坐着,眼光落在小说上,耳朵机警地听着那些声音。 他报出了最低价:306万元。而其它几家的报价都接近500万元,更有一家知名的企业报出了600万元的高价。 他知道那几家大公司对自己的报价不满,但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在编写投标文件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测到了。 所以他很从容地坐着,面沉如水。 屋子里的人也没有人认识他,更不会想到他是越洋公司的老总。所以,尽管负责投标的小田已经在众人不满的目光中坐立不安了,但他清风却很清静,他听了一会儿人们的反应,发现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行,于是放下心来,专心看书。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在其它投标企业代表的心中,时间过得好慢,但在清风看来,刚刚好,他看完了小说的第一章节。 十点半钟,招标人开始通知答辩。 越洋咨询因为提交投标文件最早,所以按照规则最后一个进行答辩。 一家一家地,代表们被通知,离开会议室,十五分钟后,回来,再通知下一家。清风偶尔看看那些答辩回来的代表的神情,竖起耳朵想听一听有没有什么题目可以偷听得到。但大家都是对手,尽管认识的人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共同发泄着不满,但一旦涉及到公司的利益,大家却是自觉自利地很,对于答辩会上的题目,没有一个人说一个字。 无趣,清风想着,又低头看下一章。 快十一点半了,才通知到越洋咨询。清风合上小说,自顾自走在前面,小田和吴老走到后面,三个人跟随招标代理来到一个小型会议室。 七位专家,年龄都不小了,年青一些的也有四十岁了吧,年纪大一些的可能有六十多岁了。其中有五个人穿着琴岛港的工作服,清风明白,这个专家团队不是从外部抽取的,而是招标人从公司内部抽取的,也就是说,这个专家团队可能在技术方面并不是太专业,但很有可能对商务问题更关注一些。 专家组长是那位年龄最长的高个子吧?清风想着,看见那位老先生目光转向自己,正要开口,他已经猜到了几分。 “你们的标书我们已经看过了,不错,写得很用心,针对性很强。现在找你来,就问一个问题:你们的报价是最低的,我们的工程复杂程度又非常之高,是目前国内最大的泊位,你们用什么资源来保证给我们提供合格的管理服务?” 清风注意到他用了“合格的服务”几个字,明白他的内心深处可能并不看好自己企业的实力。他也不急,清了清嗓子,环顾了一下七名专家和招标人的代表,礼貌性地笑笑。 “各位专家好,业主好。我简单用五分钟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他强调了五分钟,一是考虑到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专家们也想早点结束这场评标活动;二是为了让专家们能够集中注意力专心听他讲。毕竟只有五分钟嘛,认真听一听也无妨,专家们会这样想。 “正如这位专家所说,本项目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原油泊位,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只能做好,不能做坏。因此,必须要选出一家有能力的公司来担任本项目的管理公司,这一点我们很清楚。但我们公司的名气不大,跟其它几家比起来,实力相对不强,这一点我们也很清楚。”清风实话实说。 “但本项目看起来复杂,但关键的环节也不过三个。”清风继续,转换话题至技术分析。 “第一个重点,是沉箱基础挖槽换填。挖槽深度、挖槽尺度,这两个指标是重点,但以施工方的施工作业能力,挖泥船的性能,施工放线控制能力,这个不成问题,几乎不用我们太担心。”由于施工方已经提前确定,是国内最一流的企业,所以与会专家纷纷认可地点头。“关键的控制点是在分层回填、分层夯实,分层验收。其中最容易出问题的在于平整度和前倾角度,这个是我们的管理重点,我们已经在测量人员、测量设备、检测方法、程序控制等方面做出了安排,详见投标文件第三章第五节。” “第二个重点,是沉箱的预制、运输、安装。在这个环节上,质量与安全是重点和难点。面对国内最大体积的沉箱,我们派出了两名教授级高工负责沉箱的预制和安装,这一点已经在投标文件中也作出了说明。对于安全管理,我们派出的安全工程师也经验丰富,证书齐全,不再赘述。” “第三个重点,是桥和泊位的连接。桥和泊位的工艺差别不大,但在两者的连接部位,很可能会形成沉降不均,导致管道变形,带来使用期危险。所以,我们公司内部的专家团队也提出了详细的工艺建议,可以将两者之间的不均匀沉降差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这一点详见第十五章,合理化建议第三条。”清风讲完了这三点,看一眼手表,三分钟刚过。 “以上三点,我们都已经做了详细地应对控制方案,请各位专家放心。还有一点,借这个时间回答一下大家的疑问。”清风话头一转,转向商务问题。尽管那个问题专家并没有明确要求他回答,但他知道,这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处理不好,有可能给自己的公司形成废标。 “有关商务报价,有些人说我们的报价过低。我算了一下,按照我们的人员派驻计划,十二个月,总计人员成本费用大约一百五十万,计取30%间接费,15%管理费,6%税金,大概总的成本总额约为225万元。我们的报价为305万元,利润部分为80万元,利润率返算为26%,这是一个合理的利润水平,也才是一个合理的利润率水平。我不清楚其它企业为什么报那么多价格,我只对自己的报价负责。我们的报价,我个人认为:合理。” 清风一口气说完,那些数字计算是他提前准备好的,其实具体算法并不准确。但也无所谓了,他知道多数专家并不介意小小的计算误差,他的目的是说服大多数专家,提醒他们来计算、分析这个报价的合理性,而不是凭直觉印象,直接把自己的报价归入招标文件中“低于合理成本”那一类中,那意味着废标。而一旦把“报价合理”的帽子戴稳,把“报价不合理”的帽子扣到另外那几家报高价的企业头上去,他清风就能把劣势变为优势了。 清风低头看表,七分钟,有点超时呀。但总得来说,他在心中对自己的回答还是满意的。 清风回答完问题后,几位专家都齐齐用眼光看他。其中一位专家开口,问了一句:“你是总监?好像总监姓吴,五十多岁嘛!” “我不是总监,我是总经理,这位是我们的总监,吴有信。”清风谦虚地回答。看看再没人问问题,慢慢起身。 “谢谢各位,再见。”清风起身,带着两个属下退出评标室。 十二点半,所有人投标人代表都已经饿得头脑发昏了,招标人代表才回到了开标室,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清风脸上,清风心中就已经有了八分把握,但反而却更加紧张起来,大气不敢出。 “除天京越洋以外,其它公司可以领取证书原件了。越洋公司,明天上午九点来601室进行商务洽谈。”招标人代表高声说。 清风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手中那一本英文小说的封面上,分明印上了一个湿湿的清晰手指印儿。 原来我们猪脚的从容和淡定,都是装出来的! 43.第43章 齐头并进 天京的填海项目和琴岛的********搞定后,已是六月份。清风算了一下,天京的填海项目工期四年,今年的产值平均计算下来,应是260万元,琴岛的项目一年多,跨两个年度完成,今年的产值平均算下来150多万,两个项目合计410万元,已经远远超出了年初制订的300万元的目标。再加上在做的小项目,后续可能接的项目,本年度完成500万元的产值目标已经铁板上钉钉了。 500万元,已经是他制订的三年后的预计目标了,这个目标既然已经提前完成,那么他的计划也要做一些调整了。于是他决定暂时放一放经营工作,把人才队伍建设提前提上议事日程上来。 清风早先就已经把公司里的员工情况摸了个遍,知道自己手上的资源少得可怜,不要说长远发展,就是完成目前的几个项目,都力不从心。如果人力资源配备不齐,项目出问题是迟早的事,因此,他越来越急于改变队伍现状。 而首当其冲的问题,是解决总监短缺。公司里持证的总监中,大多数都是挂名的,人在院里,证在公司里,所以到了项目实际操作中,根本就是画饼充饥。而外部的总监招聘又异常困难,没有一个好的渠道。 七月份,他偶然之间发现了一个网站,是一个工程咨询类的猎头网站,浏览了一下,发现那上面的总监资源很丰富,正是自己所需要的。不过网站是收费的,一年的年费不菲呀。犹豫再三,清风决定花钱试一试。 清风让人力资源部提交了招聘的岗位要求,过不了十多天,就收到了几十份申请的简历。清风亲自审阅简历,挑选出五六份合适的对象,逐一亲自打电话沟通,居然初步谈妥了两位,一个月后到岗上班了。 在网站招聘的同时,清风又发动咨询公司的员工,只要有合适的朋友、同学,符合条件的,也鼓励大家推荐来面试。如此这般,又招进来几名总监。 总监的短缺暂时解决之后,清风又着手进行年青一批技术人员的引进。这年十一月,清风安排总工程师带队,去几家专业对口的学校进行招聘,很快引进了十几名本科或专科学生。 到了年底,清风原本只有不到三十人的公司,已经发展壮大到了接近五十人。他第一次有了兵强马壮的自信。 但是在内心深处,清风深知这看起来热闹的兵强马壮,其实还只是乌合之众。因为人员的来路不一,观念不一,能力参差不齐,大多数人对项目管理业务并不熟悉,因此,如何将这一群乌合之众训练成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精兵强将,将是考验自己的一个大难题。 清风找来总工徐长明,安排他组织一次年终的业务培训班,又亲自点名找到几位有经验的总监,安排他们各自备课,给新来的员工上课。临开班之前,他又请了一名大学的教授加入到培训师资中来。 培训的效果还可以,但清风也清楚,书本上、课堂上听来的东西,毕竟不是自己的,只有在工作实践中形成的东西,才能受用一辈子。所以他又找来徐长明,交给他一项艰巨的任务。 “这十几个学生,我全部放到你的项目上去,虽然你实际上用不了这么多人,但也要用。”清风对徐长明说。 徐长明不解,那不是成本的巨大浪费吗? “目前来看,当然是一笔不小的成本,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到了没兵可用的时候再去抓,再去培训,自然是来不及的,会耽误大事!” 徐长明面有难色,表示自己一下子带这么多兵,有点力不从心呀。 “我相信你,你有这个能力。”清风认真地对他说。 徐长明是个公认的老实人,在群众中口碑很好,就是缺乏冲劲儿,领导能力不是太突出。但这样的同志虽然不一定适合领将,却正适合带兵。 “我要你把天京填海项目部做成我们的黄埔军校,成为咨询公司未来五年后精英辈出的基地。”清风对徐长明说,但他看得出,徐长明没有多大的信心。 “你要把自己当成黄埔的校长,对他们每一个人的前程负责。”清风加重了语气说道。 徐长明的压力更大了,但他从清风的话中还是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如果自己是黄埔的校长,那清风是什么?如果未来公司的全部骨干都是自己的学生,清风会如何对待自己?公司之中,最忌讳的不正是一帮独大吗?他清风居然主动要求自己培植一个属于自己的黄埔系?他什么意思? 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清风根本不担心自己一帮独大。换一种说法,就是清风把自己是当成可以放心培植、授权、使用的嫡系来看的。 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一味拒绝,说不定反而会引起清风的不信任,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向上的空间已经不大,在咨询公司平安退休也是必然。而清风还年青,在一把手的位置上坐到自己退休也未可知,看来自己也只能安心听命,认真辅佐了。 从此徐长明安心带兵,把自己的项目当成了培训基地。此后的事实证明,公司里的几乎全部年青骨干,都在他的天京项目部里锤炼过,他也的确成为了公司骨干培训基地的“黄埔校长”。 在将人才队伍建设做为当年度工作重心的同时,清风也没有放松各部门职责分工、协作配合、体系认证和运行、督查检查等内部管理的改革。 与教科书上讲的企业管理看重制度不同,在清风看来,企业管理的核心是人的管理,人的管理的核心是人心的管理。而人心是一种不适合用制度来约束的东西,唯有想办法调动出人心中的积极能量,才有可能真正激发出一个人的工作热情、潜能。所以,他也建章立制,但他把那些制度做为管理人性底线的红线,却并不指望它们能创造出多少能量和价值。配合制度设立,他在公司内亲自带头示范,进行人性化管理。 所谓人性化管理,清风解释为:人是千差万别的,但人性在人出生的那一刻,并没有多少差别。人性的差别是随着后来的经历而不断变化、演变的。一个好的环境,能塑造一个人的善良,一个恶的环境,会诱发一个人的卑劣。因此,一个企业的内部环境,是需要人们主动地、有意识地去营造的。营造的目的,就是建立起一个能够塑造人的善良、诚信,激发人的力量、信念,同时抑制人的恶,使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没有人再去讲,没有人再去传;让那些部门之间、上下级之间的冷漠和隔阂得到消解,形成同事之间、上下级之间平等、尊重、协作、补台的良性人际关系。 对于清风的这一套理念,其实大多数人并不看好,尤其是院领导和公司的管理层内部。但在基层群众们中间,清风的人性化管理理念却得到了绝对的理解、支持和拥护。在年度工作总结大会上,很多基层员工对这一理念大加赞扬,这也更加坚定了清风推行这一理念的信心和决心。 其实,之所以要强力推行人性化管理的理念,这与清风心中的另一个情结有关:他痛恨为官者的麻木和冷漠,在他的权力范围内,他本能地想建立起一个自己的理想国,一个没有上下级、没的官僚、没有冷漠的小型企业乌托邦。 清风就是如此这般,齐头并进推动公司的经营、管理、人才队伍建设三匹马同步前行,一恍又是一个年头。 44.第44章 二进股市 话说清风自结婚离开单身宿舍之后的两年多时间里,很少再见到菜刀侠了。但就在这一年的十月份,突然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听说你干得不错呀,升官发财,都不认识师傅了吧!”语气生硬,不像开玩笑打哈哈,却真像是在生气。 “我哪里敢,你在做什么?”清风赶紧叉开话题。 “看书,炒股,我又没你那本事,还能干啥?”还是有点生气。 “不是这两年股市不景气嘛,都下跌了整三年了吧,自从我离开宿舍楼,就再也没炒过了。”清风努力将话题往股市上扯。 “是呀,为师也亏了一些。”候波叹口气,说道。 “那你还炒?不如歇了。”清风顺口说道。 “错!今天为师打电话给你,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尽快入市。”候波正经八百的声音中满含严肃。 “要起来了吗?”清风问,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看股指k线了,不知道大盘已经启动了两个多月。 “唉,当然是要起来了,你他马的上次运气好,逃过了下跌的这三年。为师可苦了,亏了不少呀!你他马的运气好,这回要起来了,我是来给你提个醒的,就知道你还两眼一抹黑!”菜刀侠长吁短叹,看来股神也不好当,再牛也牛不过运气。 “那这回怎么操作?你帮我推荐几支股票呗!”清风说道。 “你龟孙子就是这个德行!坐轿吃瓜!干忙老子一个!这回不带你玩儿了,自已去选吧!”菜刀侠没有好气。 “我那点水平,哪知道怎么选?靠蒙呀?”清风也没好气,这个人一阵子热心,一阵子遭人恨。 “嗯,就蒙吧。牛市里傻子都能赚钱,你只要手上有票就行。”候波又说起这种气人的话来,不过清风细琢磨,的确有道理。再牛的专家在下跌前逃不出来,也是白搭,再傻的人只要在股市启动前刚好入市,就能成为股神。 对于炒股,清风虽然有三年时间没有进入股市操作,但作为一个兴趣研究的对象,他还是读了一些书,花了许多心思去琢磨过的。起初,他是想看看在股市里哪一类人能发财,所以他阅读了一些股神传记类的书,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有神,只不过是精明加上运气,才创造了所谓的股神。 之后,清风又迷上了技术派,对波段理论非常信服,也曾经小笔资金尝试着操作过。但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他终于发现技术派也只是大趋势中的一些小技巧而已,如果处在熊市中,那些理论不只不能帮你,有时候还会害死你。如果离开趋势跟随,这些技巧屁用没有。 最后,清风发现在股市上赚钱太难了,几乎与自己的聪明才智没有一毛钱关系,只跟不可捉摸的运气有关系,当然,还得有一些决心。这个决心有点像赌徒下注,运气来的时候,你得下了手去放大钱,运气走的时候,你得能克制住贪婪离开赌桌。 所以,当清风听到候波的话以后,他并没有认为那是候波在敷衍搪塞他。何况他又想:炒股的人我认识多了,炒股的神经病我只认识一个,所谓二八定律,20%的人赚80%人的钱,可能正常人怎么也成不了那20%,反倒是疯子,倒有可能。 挂掉电话后,清风上网研究了一下大盘,一直研究到下班。回到家中吃完饭,造小人儿的活动结束后,和白春芳两个人躺在床头,清风就聊起了上午菜刀侠的电话。 “疯子的话你也信!”白春芳白他一句。 “股市里赚钱的你见几个正常人?”清风却反唇相讥。 “你爱信就信吧,反正我是不信。”白春芳很固执。 但就在第二天下午下班后,白春芳却告诉清风,她已经买入了十几万的股票,几乎满仓了。 “你怎么变得这么快?昨天不是还反对吗?”清风不解。 “我问了我师傅,他也说启动了,让尽快入市哩!”白春芳解释说。 “你哪来的什么师傅,不会也是个神经病吧!”清风打趣她。 “去,你才神经病。我网上炒股qq群里的师傅,阿虎!”白春芳一说,清风这才明白过来,这个网上的阿虎,他听白春芳说过一次,吹嘘得跟个神一样。 清风想,管他听谁说的呢,只要意见一致了就好。 可是一下子就买入了十几万,这是有点赌博的节奏呀,清风心想。但他清楚白春芳的个性,骨子里真的就是个女赌棍,知道自己劝不了她,没办法,由她去吧。与此同时,清风也往自己帐户中打入了五六万元,开始买入股。 自2005年年中开始的那一轮股市上涨,一直持续到了2007年年底。在清风的坚决要求下,在2007年6月底,清风和白春芳清掉了手中的股票,那个时候,上证a股的指数还在4000点左右。此后,上证a股指数一路狂飙猛进,直冲上了6000多点。 白春芳自然少不了埋怨清风,清风也有一些后悔。但他是个相对理性的人,既然卖错了,断然没有再买回来的道理。为此两个人还争执过一次,白春芳还想重新入市,清风则坚决反对。回头来看,如果白春芳重新入市了,那么,在接下来2007年底开始的股市狂跌中,她也决不可能幸免于难。 人的命运得失,有时候就是在一念之间。今天你认为对了的,也许明天就证明大错特错,而今天你不在后悔不迭的,可能明白就给你带来惊天转机。 所以,啥人啥命,莫要争。 45.第45章 折腾房子 其实清风之所以近三年时间没有入股市,根本原因是没钱。 粗略算算,自从清风结婚到2005年底。两个人工资性收入年年增长,总共已有三十几万的入帐了,再加上清风去年一次性发放的七万多元钱货币分房补贴,两个人的原始积累少说也有四十来万现金了,怎么他却没有钱了呢。 原来在2004年底,清风居住的小区里就开始疯传这一片的土地将要拆迁的事。清风找规划局的朋友一打听,果然是确有其事。既然房子要拆,自然只能赶紧去买间新房子,总不至于拆迁后租房子住吧。于是夫妻两个到处找房,一到周末就在各大售楼处转悠。 但转悠来转悠去,似乎总有不满意的地方,就一直买不到房。 忽然在第二年春天的一天晚上,清风正从机场往家中赶,老婆白春芳打电话过来了。 “有一套房子,二手的,急着卖。我刚陪咱姐去看过,她们嫌小,不买,我看中了,你陪我去看看!”电话里急急火火的。 清风对于二手房并不上心,但他知道白春芳的想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拦得住的,只好应着,让司机直接开车去看房。 房子位置很好,清风下车后让司机直接回了家,边跟着白春芳往小区里走,边想:东面是中心商业区,南面是五中心医院、大剧院,西面是文化中心,北面是第一幼儿园和区政府。这个位置没得说,太强了。 他想起香港人买房的那句名言:第一看地段,第二看地段,第三还是看地段。他的心动了,有点想买了。 等进到卖主家中,看一眼房间,清风就已经下决心要买了。房间很周正,虽然有点老旧,但是稍加装修,就是个出租的好房子。 “房子不错,干嘛要卖呢?”清风不经意地问。 那对卖房夫妻中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很生气的样子,女主人跟在清风身后,带他看各个房间。 “我俩正离婚,那人急着分钱哪!”女人压低声音,恨恨地说。 清风听着,正想笑,客厅传来男人的怒吼。 “你他娘的还嫌不够丢人呀!” 女人立刻反击:“又不是老娘的错!” 清风见两人又要吵架,生怕这一吵起来,生意也不做了,房子也不卖了,赶紧大声说道:“大哥,这房子我买了!” 那对正欲发作的夫妻一听,都压下了怒气,客气地招呼清风坐下。 十几分钟后,双方就在中介的见证下签订了一份协议,买卖做成了。房价是二十一万,清风算算,大概不到三千块一平方米,不贵。 所以一个月后,尽管也贷了公积金,但清风手上就只剩下十几万元了。 由于这个房子只有不足八十平方米,又是旧房,因此,清风和白春芳也不打算搬进去住,眼看着拆迁的日子越来越近,两人只好继续找房。 却说清风这一天正与从设计院跳槽出去的一个老板吃饭,饭局上这位搞设计的私营企业老板说起一个正在建设的楼盘,那是一个自豪呀。 “我设计的,你们谁要买房子,跟我讲,我给你们找老板要条子!” 可能那老兄只是吹吹牛皮,却不想清风接话说道:“陈总,我正愁买房呢,你帮我搞个条子吧!” 就这么着,一个月后,清风把手上仅剩的那一点钱也交到了开发商的手里作了首付款。所以到了2005年初,清风除了一堆向朋友借钱的借条外,已经身无分文了。 好在拆迁的事情按期到来,拆迁款也按时发到了清风手上。清风一算,自己的房子十七万元买的,住了才四年,就拆了,补了六十八万,一来一去,居然赚了五十多万。五十万呀,自己来天京工作五年了,全部的收入加起来也只有三十万不到,可见这炒房子的赚头,太大了! 还了朋友们的钱,又提前还了一部分贷款,帮岳父换了房子,买了一辆起亚轿车,到了这年的年中,两个人手上只剩下了二十多万现金了。 因此当2005年十月份重新进入股市的时候,那二十万元的本金就是他们的全部存款了。 但即使是这样,当2007年6月份两个人从股市退出来的时候,二十万的起始本金,加上一年多来补充进来的本金,加上赚的利润,两个人已经拥有了近一百万的现金。 手握数额如此巨大的一笔钱,清风开始坐立不安。那个时期差不多是中国进入新世纪后通胀最快的一段时间了,眼看着房价噌噌往上窜,清风一咬牙,把钱全扔进了房子里,在日渐繁荣的开发区买了一套三室两厅两卫的大房子。 因为贷了些款,手上还有一点余钱,夫妻两个人一合计,换了一车新车。 这年年底,清风大致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已经拥有了三套房产,价值大概已经有二百八十多万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还在不断增长。来天京不到七年,自己俨然就是个时来运转,财源广进的王老五嘛。 这一年冬天,已经身居咨询公司总经理,家产万贯的清风回到了老家,花钱请人把家中的老房子修缮一新,又花钱帮家族重新选好了墓地,着着实实衣锦还乡,风光了一把。 他还嘚瑟着想在家乡建一所希望小学,被白春芳一顿臭骂,这才明白自己已经有点嘚瑟过头了,终于收了心,专心回到天京做好公司的事。 46.第46章 扬帆起航 在清风的领导下,咨询公司从2005年开始,一年一个大台阶,到2007年底,企业的年度合同额已经超过了两千万多元,年度营业收入和利润大幅度增长,成为了设计院发展最快的部门。 在这一年年底的工作总结大会上,清风提出了新的三年发展计划。他在这个三年计划中第一次提出,到2010年,公司要实现三个一的目标: 一、年度产值增长一倍,达到五千万元以上。 二、员工收入增长一倍,平均年薪达到十万元以。 三、把咨询公司建设成为业内知名的全国一流咨询公司。 对于第一个目标,院领导是非常满意的。对于第二个目标,员工们群情激动,摩拳擦掌。对于第三个目标,所有的同行们都在看着,清风自己也在看着,这才是他真正的目标,他将投入激情为之奋斗的目标。 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设计院的围墙,开始望向更远的地方。 这一年春天,在院长刘小平的推荐下,清风加入了滨港区青年联合会,成为了一名新增委员。 第二年春天,在书记李仲贤的推荐下,清风被送往中央党校,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集中脱产学习。 事业的平台正在稳步上升,政治的大门已经向他打开。 这时候的清风,意气风发,风华正茂。 广阔的世界正向他张开怀抱。 扬帆起航正当时。 47.第47章 又见小如(1) 2007年的春天,清风在院长刘小平推荐下,加入了滨港区青年联合会。 五月份,也就是白春芳刚刚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没几天,区青年联合会组织新委员们召开了一次见面会。 见面会在区委、区政府大楼的二层小会议里举行。下午两点不到,清风早早地来到会议室,人还没有到齐,离开会还有一段时间,闲着无聊,清风玩起手机来,专心查看当天的股票走势。他近期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将股票清仓,上证a股从900多点已经一路上涨到了接近4000点,在清风看来,不管是股指还是个股,已经涨得有点离谱了。 他不是一个赌徒,他自认为自己是个依靠眼光和头脑赚钱的人。在别人疯狂的时候,自己反而要冷静。何况菜刀侠也已经离场了,这是一个月前候波在电话里告诉自己的。 快两点半的时候,他才抬起头,从手机上移开自己的目光。 人已经基本到齐了,区团委的领导们也正在陆续入场。 突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清风的眼中:略胖的身材、齐颈的短发、圆圆的脸盘子,异于常人的长长睫毛。 小如? 的确是小如没错!不知为何,清风看到小如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激动,而是慌乱,他本能地想找个机会逃出屋去,在她没有发现自己之前。 清风低下头,眼光落在笔记本上,手心开始出汗,心中突突乱跳,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的小腹也在下坠,实实在在的慌恐不已。 不是应该激动才对吗?他问自己,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儿。 主持人开始讲话,例行地先介绍与会的领导:“这是我们团委组织部冯小如部长,今天特意来参加新委员们的见面会。大家欢迎冯部长先讲话。” 清风没有办法,抬起头,木木地跟着大家鼓掌,却发现冯小如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瞬间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松了一口气。 冯小如的脸色白晰平静,带着和气的微笑,起身向大家鞠了个躬,坐下,目光看着前方,开始讲话。 清风无心听她讲话,心中却在快速地盘算着:自己的名子早就在新委员的名单中,冯小如自然是早已知道的,名单中还有联系电话,她没有跟自己联系,这说明了什么? 她一定是在生自己的气,清风想着。七年了,自己来天京七年了,从来没有主动跟她联系过,没有告诉过她,甚至连联系她的尝试都没有过。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换作是谁,也会生气吧。 可是,我是为了她好呀,不是吗?自己刻意回避着有关她的回忆,刻意远离她,不就是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打扰她的生活吗?人家是已经结婚的人呀,你还要去联系什么?想图谋什么?这不正是自己当初来天京后选择不联系她的初衷吗?小如,你要理解我的苦衷呀,你会理解我的苦衷的,对吗? 清风脑中快速地、有些杂乱无章地想着,目光呆呆地望着小如的脸。有那么一刻,小如的目光扫过清风的脸,但她依旧平静地讲着话,没有丝毫的异常表情,那匆匆扫过的目光也没有在清风的脸上停留片刻。 清风下意识地再一次低下了头。 失落、羞愧、慌乱,几种情绪在他的内心深处纠结成一团,他感觉自己的脸正在发烫变红,他能想像得出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猴子屁股。 他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在接受审判和控诉,又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慌恐、无助地等待家长的惩罚。 冯小如的话讲完了,主持人开始提议大家进行自我介绍。清风努力把注意力转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新委员们,但越是努力地想转移注意力,他的意识却越是混乱,脸上的表情也越是尴尬。 当轮到自己发言时,清风木然地站起身,目光盯着主持人,眼睛的余光却落在冯小如的脸上,他不敢看她,却又控制不住地想去看她。 “我叫清风,是航运设计院的,做工程咨询业务的,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只一句话,此外就想不起还能讲什么了,索性坐下。 “清风同志,你好。”冯小如淡淡地说,语气中没有任何异常。 人群中开始稀稀拉拉地鼓掌,欢迎这位新同伴。 会议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结束了,人们开始离场。清风茫然地坐着,不知道自己应该跟随人群离开,还是留下来跟小如打个招呼。他慢腾腾地收拾笔记本,钢笔,手机,心中犹豫,也不敢看冯小如。 冯小如已经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送新委员们出门,每个人都例行地握握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清风忽然下定了决心,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他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像个多余的尾巴。 快到门口的时候,冯小如突然对站在旁边的主持人说一句:“你帮我送一下其它委员,我先去开会了。”转身走了,轻快的步子,小皮鞋踩在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冰冷的“咔咔”声。 清风的心中一冷,感觉到自己真得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傻子,一个怂蛋。 48.第48章 又见小如(2) 两周之后,青年联合会组织了一次去津县的学习考察。清风犹豫再三,还是鬼使神差地报了名。考察选在周末,先去津县的一家服装企业交流学习,然后去附近的山里农家院住下,次日在农家院的基地搞一下拓展活动,说是拓展,其实就是爬爬山,游山玩水而已。 周六早上,白春芳不在家里保胎,坚持开车把清风送到区政府门前的停车场,叮嘱他不要忘记背包里的外衣,晚上山中风硬,不要着凉。 清风应着,目光却盯着政府大楼门前的那辆大客车,有些走神。 老婆走后,清风背着双肩背包走向大客车。双肩背包是清风的标准配置,这是他早先在海外工程部工作时形成的习惯,背起背包走天下,很应景。 只要是旅游,大家都来得早。清风上车后,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中费力地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个后排的空位子。旁边坐着一个有些女人气的三十多岁男子。 清风坐下,男子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忙不迭地递给他一张名片。清风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家国际著名的直销公司的天京地区副总经理。这家国际公司以直销著名,但名声不好,他们的销售模式被人们通俗地称为“传销”。 怪不得没人跟他一起坐,清风心想,自己可千万不要被这家伙洗了脑呀。 清风坐着,跟姓吴的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目光却一直盯着车门,好像在等一个人来,又好像是怕有一个人会来。 九点多钟,青联的小吴清点了一下人数,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 清风有些失望,又有些放松,忽然就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参加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活动。 车子开动了,清风无聊地望向车外,却发现一辆黑色的迈腾车走在客车的前面,像是引路开道。但开出区政府大院没多远,就落在了客车后面,不见了。 无聊,身旁的吴经理看清风没有多少聊天的热情,于是眯上了眼睛睡觉。清风也没有认识的朋友,只好也学着他,闭眼睡觉。 一路无事,上午十一点半,一行人到达了津县县城,车子直接开到了吃饭的酒店,一行人直接被引入了酒席。 可能被考察的服装企业意识到这一批人多少都有些来头,说不定对自己的企业将来会有大的帮助,所以,中午的招待明显过于隆重。清风他们一桌上陪酒的是这家企业的总经理,一个四十多岁的津县人,当地口音很重,清风推测他没有接受过像样的高等教育,应该是从基层一点一点干上来的。 因为下午还要考察,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喝酒,倒是总经理豪爽大方,轮番向大家敬酒,一个人干掉了一瓶白酒。清风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郁闷,索性放开,跟总经理干了一大杯白酒,略有醉意。 午饭后直接去了厂里参观。厂子很大,两排长长的大型车间,一百多名服装师,上百台机器隆隆运转,好不热闹。清风猜测这是不是为了迎接考察团临时开机,假装忙碌?但听了董事长的介绍,才知道是自己想歪了。 这家专做西装私人定制的制衣厂,一年的销售额约五个亿,客户遍布全球。清风听着,心中不由得对人家钦佩得五体投地。 参观完厂区回到豪华的大型会议室,清风又看到了冯小如。 原来冯小如早上就是坐的那辆迈腾车来的,中午吃饭时跟董事长一行在另一个包间,清风自然没有见到。大家去参观厂区,因为冯小如之前已经参观过一次,所以也没有跟大家一同前往,倒是提前在会议室里等着了。 经过了上一次意外的见面,这一次再见到小如,清风已经没有了紧张和不安,反倒隔着宽大的会议桌,主动向冯小如挥了挥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冯小如却有些不自然地绷紧着脸,不自然地回应,匆匆地点了点头,又冲他尴尬地笑笑,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材料,耳根却不由得泛成粉红。 所谓经验交流会,其实就是听企业做宣讲,大家充当一下听众。电视台的摄像机冲着企业家和领导席拍摄,清风知道自己这一群人就是绿叶,给人家充当观众陪衬来的。于是认真坐好,假装专注地听,时不时假模假式地点点头,内心里对自己的表演却十分反感。 照例冯小如代表团领导做了点评,跟上次在新委员见面会上的表现相比,冯小如今天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点评也有些走走过场的意思,似乎急着结束会议交流,转场去下一个目的地。 于是大家匆匆结束了会议,每个人都乐于早点离开,连出门上车的动作都像是按下了快进按钮,利索得很,根本不用招呼。 下午五点不到,清风一行住进了津县山区里的一个农家院。清风的运气似乎很不好,又跟那个传销老总住在了一个房间。 很怕与那个女人气的吴总聊天,所以他一住进房间,就躲进了洗手间洗澡,磨磨蹭蹭,直到听见吴总关门出去的声音,这才擦干身子出来。 换上老婆给收拾进背包里的衣服,清风也不等头发凉干,就一个人出了屋,往农家院后面的小山上爬去。 小山不高,一刻钟的功夫就爬到了山顶。清风站在小山顶上,夕阳正红得浓艳,有微风抚过,忽然就感到了一丝凉意。 清风望着血红的夕阳染红了半幅天空,远处群山的影子层层叠叠,近处山间已经泛起一抹抹淡绿,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诗意的冲动。 真想抽根烟呀!无烟不成诗呀。清风四周看看,看是否有人看护,这山中是不允许有明火的,他害怕被山林看护的人发现,岂不尴尬? 果然看到一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望向自己。 “小如?”清风不由得脱口而出。随着“小如”两个字说出口,一股甜甜的暖意涌入胸口。 冯小如站在树下,犹豫了一秒钟,才开始抬脚朝清风走来。清风快步迎上去,很大方地握住她的手,满脸堆着傻傻的笑,却不再放手。 冯小如左右看了一下,没有看到其它人,这才放心把手放在清风手中,没有抽出来,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的怪异,清风看着有些陌生,更有些复杂。 “我来天京的事,抱歉没有告诉你!”自从上次分别后,清风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能跟她再见面,自己一定要向她致歉,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向她解释说明一下最好。 白小低着头,没有说话,却猛地将手抽了回来,放进外衣的口袋里,目光也转向那片夕阳。 “我不告诉你,也是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这个,可能我的想法过于自我了,不要生气,好不好?”清风语气软软的,有些哄她的意思。 不劝还不要紧,清风也一劝,冯小如却突然真生起气来。她小脸一扭,目光直盯着清风的双眼,冷冷地开口:“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说这些干什么!” 清风愕然,他没有料到冯小如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来,当下就怔住了,脸上一热,心口一堵,泪水差一点涌出来。 他忽然有些孩子气地感到委曲,便转过身去,也不管有没有人管了,摸出香烟点上,冲着夕阳发起呆来。 一根烟没抽完,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清风扭过脸,却看见冯小如的手已经不经意地伸来,捏住了他有些颤抖的左手。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非要遇上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主儿!” 清风转身,却看见冯小如眼中闪着泪光,正苦苦地笑着,那望向自己的目光又恢复了自己熟悉的温婉、动人。 四下无人,清风轻轻拥过小如的双肩,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那个在车站里拥在自己怀里沉默着的小如,那个在冬夜里躺在自己怀里沉睡的小如。 她还是看不得自己哪怕受一点点伤害。前一分钟还在恨着,下一分钟却又心疼地安抚自己。就像一个母亲,哪怕再生气,却又对自己的孩子没有恨下去的勇气。 清风抱着小如,却感觉自己躺在她温柔的怀里。 49.第49章 又见小如(3) 晚上聚餐,清风没有跟冯小如坐在一个桌子上。同行的还有团委的人,冯小如的同事,所以清风很自觉地走到离她们那一桌比较远一些的桌边坐下。只是推杯换盏之间,他的目光总少不了偷偷地看向那一桌。 冯小如不愧是团委的领导,虽然是个女人家,但喝酒却不输男人。在委员们的热情拥劝下,竟连喝了两杯白酒,直喝得小脸粉红,如同施了淡淡的胭脂,面若桃花,秀色可餐,直看得清风有些心跳耳热,远远地在坐在自己的席间发呆。 作为团委的代表,冯小如自然也少不了来清风这桌敬酒。清风最先看见她带着两三个同志过来,于是第一个起身,表示欢迎。这边的其它同志随后起身,笑迎冯小如一行。 冯小如在这一桌边站定,谦虚地开口敬酒。 “啊呀,各位领导、老总,我本来已经来过一次津县了,也参观过一次津县制衣公司了,原本这一回是没有准备来的。”冯小如笑眯眯地说,眼光落在清风的脸上,清风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冯小如的这一次跟团出行,原来是专为自己而来。 “可是我听说啊,你们这一批新委员可是人才辈出呀,个个都是青年才俊。我就想呀,这可是一个攀高枝儿的好机会呀!说不定小冯哪天没了工作,在座的不知哪位领导或者老总就能帮忙解决个饭碗什么的呢!”冯小如后面的话圆得滴水不漏,清风不禁心中佩服,却又略有些替她感到伤怀。 众人大笑,说怎么可能呢,冯部长年青有为,大好的前程,可不能拿我们这些人取笑。边说着,冯小如举杯,众人一起举杯干了。 清风犹豫着要不要单独敬她一杯,却见冯小如双手下按,做了一个请大家落座在手势,说道:“今晚不醉不归,各位好好喝,酒管够,我先回那一桌了。” 说完就带着那三个人转身走了。 清风看她心情不错,也不像是已经喝多了的样子,就放下心来。小如走后,自己也精神振作,连敬了三个小杯,把一个姓马的委员直喝到不作声,趴在桌子边上睡着了。 众人喝到八点多钟,又三五成群地散开活动。清风喝得头有些晕,正打算回去休息,却见团委的小马跑来,说:“冯部长喊你去唱歌呢!” 清风心中略作迟疑,却又仗着酒后怂胆,爽快答应下来,跟小马上到二楼的卡拉ok厅。一进房间,就看见冯小如已经拿着麦克风唱上了。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清风听着那歌,内心里不由得起了波澜,知道这是冯小如在借着唱歌跟自己表白心意。 冯小如见清风进来,也不放开麦克风,一边向清风招手,一边笑道:“听说清总号称点歌机,我还不信,特意让他们请你来。。。来吧,给我们展现一下歌神的魅力吧!” 清风虽然已有醉意,但也听出冯小如的这一段说辞的用意,不外乎是打消屋里人的疑虑,只道两个人之前并不相熟,方才经人介绍,以歌会友而已。 清风也不客气,接了一个女孩递来的麦克风,走到冯小如跟前,面对着面,目光对着目光,深情地开唱。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清风唱完,冯小如又跟上,此时的小如面若桃花,目光流盼,身恣摇曳,媚态百生,直看得清风更加醉了,恨不得冲上前去,抱起她私奔。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冯小如唱到这里,清风加入,两个人合唱了接下来的那一句。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 然后伴奏音乐停止,女声接入,冯小如温柔的声音如同水波,清声唱道:“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与此同时,清风的男声如同大山般融入,清声和唱:“人生。。。回忆。。。你的追忆有个我”。 一曲唱罢,四目相对,竟是忘记了身在何处。 直到掌声响起,两个人这才如同梦中醒来,相视一笑,走出舞台中央。 接下来,委员们见冯小如已经唱过了,于是不再客气谦让,一个个你方唱罢我登场,乘着酒兴,争先恐后上台表演。冯小如在团委的那几个人群里坐了一会儿,听了两支曲子,起身来到清风的座位旁边。 “明天去爬山吧。”她在麦克风的噪声中大声说道。 “好!”清风回答。 然后冯小如一个人匆匆走了,清风又待了一会儿,无聊得很,于是回去睡了。 夜里做起春梦来,仿佛重新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夜,那是自己的初夜,跟小如,在梦里,小如比记忆中更让他迷恋、疯狂。 清风在半夜里醒来,内裤里居然也是湿的。他这才想起来自从老婆怀孕之后,自己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过房事生活了。 老婆,未来的宝宝,都还好吧。心中有些羞愧,又沉沉睡去了。 50.第50章 又见小如(4)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大家又乘上大巴车,按原定计划去黑熊峪爬山。但因为有一部分人昨晚喝酒多了些,起得晚,也就不去了。还有一部分人进入了景区,抬头一下,哟,这么高,不走了,干脆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打起牌来。所以真正爬山的,不过十来个人。 清风看冯小如和团委的几个年青人走在前头,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走了一段路,刚进入上山的起始路段,十几个人就已经分成了三个小队,清风走得慢,落在最后面,一个人形单影只,却也清静。 又走了一段,清风看看前后,已经不见了同伴们的影子。日头渐渐升起,热气蒸腾,身上开始出起汗来。但他仍是不紧不慢地爬着,等着那个人出现。 果然,快到半山腰了,清风看见冯小如坐在路边的密林树荫下,正在休息。 “这么慢,像只乌龟!”她笑着打趣。因为爬山爬得热了,她将外衣脱了,扎在腰间,上身只套一件长袖的宽松黄衫,丰满的身材展露无遗,脸上汗津津、红扑扑,远远看去就像个活力无限的青春少女。 清风看着她,身体居然突然之间就有了反应。他暗骂自己无耻,嘿嘿笑着走近到她身边,有些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脸看。 “你看什么呢?”冯小如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斜眼瞅他,眼波一荡,春意无限。 “看你呀,好像青春一朵花。”清风不怀好意地打趣道,“真想闻一闻是什么样的花香。” 冯小如一听便大红了脸,不自然地害羞起来。 “你想是什么花?”等清风走近了,她很自然地伸手来拉他的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下了,收回去,讪讪地问。 “嗯,让我想想啊,我最想的是山茶花。”清风脱口而出。 “咦,山茶花可不是北方的花啊,你咋喜欢这种花?你看我像山茶花,还是你心里另有一朵山茶花?”冯小如说着,清风听出话里有一丝酸醋的味道。 清风便将七年前那一个冬天,自己来天京看她那天的下午,自己在酒店大堂第一眼看见她时的感觉如实说了出来。冯小如听得心花怒放,心里也觉着自己真的就是那朵山茶花。 两人并肩爬山,开始聊一些家长里短。清风这才知道,冯小如有一个女儿,已经六岁多了,这一次来津县,没有办法,只好托付给了一个朋友照看。 “孩子的爸爸呢?”清风不解。 “离了,两年了。”冯小如淡淡地说,也不知是爬山累了,还是叹气,总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也不见有多少悲伤的情绪在脸上。 “感情不合?还是。。。”清风追问。 “怎么说呢?观念不同吧。他几年前就调到了东区街道,当副主任。那个街道的拆迁量很大,也很乱。他总跟那些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时间长了,胆子也大了,做事情也越来越出格了。我不认同他的那些做法,觉得迟早要出事的,可我也劝不了他,他一点都听不进去。而且,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们的感情也不好,他在外面好像包养了一个,有钱嘛,胡来。后来,我就想着,还是离了吧,各走各的路,各活各的命。我得为孩子着想,不想有一天她有一个蹲监狱的爸爸。”冯小如无奈地说着,有些浅浅的伤感,也有一些解脱后的放松。 “一个人带着孩子,行吗?”清风问道,心下却想着,她这些年真不容易呀。 “习惯了就好了。现在,我们娘俩挺好的,也没人们想象的那么差。”她自信满满地说,潜意识里给自己打气。 “你呢?孩子几岁了?”她跳过是否结婚的话题,直接问起了孩子。清风心中明白,她只是用了另一个问题来提问自己的婚姻而已。 “我四年前结的婚,不过,现在还没有孩子。”清风刻意表情平淡地说。 “哟,你都三十了吧,怎么还不要孩子?”冯小如故作惊讶,表情夸张地问他,好像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老婆怀过一个,流产了,停了两年,刚刚才又怀上。”清风语气平淡地说,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冯小如听着,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半天没有说话。 “是不是特别想要一个孩子?”她忽然转过脸来,笑着问清风,清风看她脸上的古怪神情,有些拿不准她想干什么。 “当然,做梦都想。老大不小了,着急。”这是他的心里话。心底里却突突跳动起来,莫不是她想替自己生一个? 冯小如看着他的脸,想开口说什么,却又艰难地放弃了。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飘忽不定,神情也有些阴晴不定。两个人不再说话,慢慢爬山,静听沉重的呼吸在林间回响。 清风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想问问冯小如,却又没有勇气,这个疑问在心中打了千百个转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的女儿,多大了?”清风开口。 “六岁了,跟你说过了。”冯小如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周岁?”清风心中一紧,紧跟着问。 “对,周岁。”冯小如还是假装听不懂他的问话。 “那个。。。”清风不知如何开口说出那个疑问。 冯小如却直接给出了答案,语气非常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风点头,眼光却偷看她的侧脸。冯小如神情平静,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但那脸上的表情,也分明不喜欢他再追问下去。 “她叫什么名子?”清风还是不想轻易放弃这个话题。 冯小如也不接话,却忽然发力,加快了步伐,半分钟功夫,就把清风甩开了十来米,清风明白这个话题必须要放弃了,也不急,慢慢跟在后面,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 半个小时以后,两个人走出山谷中的密林,来到了山脊线上,远远地向更高的山顶上望去,前面的一队人已经变成散乱的几个小点,连男女都分辨不清了。 人走在山脊线上,风忽然就大了起来,远处的群山层层叠叠,山下的村落如同散乱的落英,人的胸怀也豁然开朗起来。两个人都忘记了方才的话题,争相冲着山谷叫喊起来。 “哎---”冯小如喊出长长的一个调子,很快,山谷中传过来清晰的回声。 “啊---哦---”清风学着狼叫,山谷中传回长久的回声。 “你爱我吗?”冯小如忽然冲着山谷大胆地喊出了这么一句。 清风没有犹豫,扯开嗓子,也喊了一句。 “我—爱---你---”那回声在山谷中反复回荡,久久才散去。 冯小如听着那山谷里的回音,幸福地笑着,忽然间就像变成了一个小姑娘,扑到了清风的背上。 “背着我上山。”冯小如撒娇地命令他。 清风也不说话,身子一沉,双身反扣住她的大腿,一用力,将她背了起来,喊一声:“起轿喽。。。”开始往山上爬去。 51.第51章 飞来横祸(1) 却说清风从津县考察回到家中,虽然在津县玩得够疯,但一回到家中,见到卧床保胎的老婆,心就立刻安定了下来,当起了模范好丈夫。 只是偶尔地,清风会想起小如,想起那个心中还没有放弃怀疑的问题。但生活是现实的,两个人活在平行的世界里,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各自过着平静的生活。 这一年还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这件事彻底搅乱了清风的工作和生活,更没有了心情去发展自己与小如之间的感情。 这一年的早春,因为工作上有所起色,公司里办公的人员也越来越多,事务也越来越忙,于是清风安排办公室去买了一辆新车,城市suv,新的长城哈弗。这辆车平时有两种用途,当清风自己下工地检查工作时,由他来开;当办公室里办理日常事务时,由办公室里的小赵开。 赵飞是行政事务部的主管,不到三十,毛头小伙子一个,刚拿了驾照三个月,手生,瘾大,平时公司里各部门有事要出门时,小赵总是自告奋勇,一边办事,一边过过开车的瘾头 不想这一天,就出事了。 据赵飞电话里跟清风讲,那天上午他正从区里办完事回来,走到新开路立交桥东面一个路口时,已经是绿灯了,他也没有过多留意路口的情况,车子直接驶过去了,只听嘭的一声,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吓得立马踩下刹车,车子当场停在道口东边的路边。下车一看,在三四米远的地方,地上趴着一个人,还有一辆自行车,已经变形了,被撞出去七八米远,倒在路边。 赵飞知道是自己撞了人,急忙跑过去看,地上的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妇女,满脸是血,好像眼眉受了重伤。他想扶起那人来,那人只喊腿痛,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了。 赵飞一下子就傻了,他的第一反应是给清风打电话。 清风那天正在sh检查工地,接到他的电话,听他颠三倒四地把事情说完,已经过去了两分钟。两分钟里清风一个字都没有说,只专心地听他带着哭腔描述。两分钟后,清风算是完全明白过来了,第一反应就是:还好,应该不会死人。 接下来,清风大声制止了小赵后面的话,要他镇定,镇定,听清楚自己下面要说的话,小赵停下哭腔,听他的安排。 “第一件事,打电话报110,让他们马上出警。”清风说,听见小赵在那头应了一声。 “第二件事,打120急救电话,救人要紧。”清风又说。 “第三件事,原地不动,等办公室的人来,我马上通知,大概十分钟能到。”清风又说,小赵在那边连声应着。 清风迅速挂了电话,打电话给公司副总冯平,让他十分钟内赶到现场,协助赵飞处理这场交通事故。冯平四十多岁,应该有处理这方面事情的经验。 “我还在院里开支部书记会呢。”冯平在电话那头低低地说。 “开个屁会,这事儿重要还是开会重要?”清风忍不住急吼一句。 “那,我马上就去。”冯平那边不情愿地应承道。 清风有些后悔,毕竟冯平还是公司的支部书记,自己这样没有礼貌地强行下达指令,让一个书记如何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是不是当官才两年,就有点目无同僚,专横跋扈了。只怪自己太着急,太鲁莽了,以后还是要找个机会,跟人家道个歉吧。 安排完了冯平,清风还是不放心,又打电话给财务的李姐,让她赶紧去银行取两万块钱现金,往五中心医院赶,在那里与冯平会合。 如此这般安排完了,清风又继续检查工地,开了个简单的交流讨论会议,布置完后续的整改任务。 原定于明天才回天京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清风一边让工地上派车送自己去机场,一边电话改签了航班。他要亲自回去处理这件事,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情很可能会非常棘手,棘手程度可能远超过上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车祸。 路上不断地有小赵的、财务部李姐的电话打来,报告事情的进展情况。 上午十二点钟,冯平的电话才打过来。 “伤者已经检查完了,我看没有什么大事嘛,不用太担心。”冯平不紧不慢地说,这种语调让清风不由得生起气来,原本对他的一丝歉意也消失了。 “具体伤得怎样?医生怎么说?下一步你怎么安排的?”清风连着问了三个问题,口气不怎么友好。 “小赵跟着去的,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呀,后面的事情,你还没有安排呀?那好吧,我去安排一下。”冯平还是不紧不慢地说。 “算了,你回去休息吧,我来安排就行了。”清风压着心中的火气,客气地结束了通话。 “官僚!”清风恨恨地骂道,一旁开车的小伙子看看他,又扭脸过去专注地开车。 下午四点多钟,清风已经明白了事故的现状:一,伤者右眼受损严重,可能会失明;二,盆骨有损伤,可能是骨裂;三,还有一些皮肉损伤,没有太大影响。 清风略微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死亡,没有成为植物人,没有瘫在床上。这三种可能性是他最害怕出现的。一只眼睛失明,还不至于完全致盲,盆骨骨裂,养几个月总能养好的。总得来说,伤者今后的生活还是能够自理的,阿弥陀佛,这也算是万幸了。 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到达天京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他的内心里很想去医院里看看,毕竟不亲自看看,自己不放心。但考虑再三,他还是让司机开车回了家。 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不能急,这是清风近几年才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些经验有时候让他自己很讨厌自己。 似乎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无情的人,冷漠的人,攻于心计的人。 52.第52章 飞来横祸(2) 第二天上午,清风简单安排了办公室里的事情后,自己开车去了医院,去看望车祸中受伤的女人。 按理说,发生了车祸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涉及责任上的追究、经济上的赔偿的,从程序上来讲,是要报告设计院院办的,也理应向工会那边寻求一些支援。但清风没有这样做,他既没有报告,也没有跟工会那边求助。他之所以这样做,有他自己的考虑。 在发生了几年前清风驾车出事的那件事情以后,院里对车辆的使用出台了严格的规定,其中的一条,就是公车必须指定专职的司机。清风部门的这一辆车,是新买的,也没有按照规定指定专门的司机,只是小赵同志热心,也喜欢开,就这么着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兼职司机。不出事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每个部门可能都是这种情况,毕竟节省成本嘛,一旦出事,就要按规定来追查相关人员的责任了。 对于自己的领导责任,清风倒是不怕,大不了给个通报批评。但对于小赵的处分,可能就是免职,甚至于有可能被开除公职。小赵不比清风他们,清风他们是事业编制人员,而小赵不过就是一个合同工,想开除掉,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赵一直在公司里工作认真、敬业,虽然没有太大的本事,但领导交办的事,总还是能够尽心尽力地完成好的。如果被开除了,清风心中是大大的过意不去的,而且其它的同志也都看着清风对这事的处理态度,将心比心,每个人都可能有自己出事的那一天,领导是保护员工还是丢车保帅,这是大家都非常关心的事情。 所以清风决定,这事私下里处理掉,不报告院里了,消息封锁在公司内部,问题处理在公司内部,不向外扩散。 这也是清风一个人开车去医院的原因之一,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处理起来越没有后患。他不知道就是自己的这样一个决定,给自己未来的前途埋下了一颗定是炸弹。 到达医院已是十点半多了,正是探视时间。清风进到病房,看见屋里一堆人,不禁皱起眉头来。 小赵昨晚也没有走,此时正满脸灰色,也不知是累得,还是心情差,总之蓬头垢面,精神萎靡不振,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病。清风看看,心中想着:很好,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昨天出事之后,冯平也建议过让小赵不要参与到事情的处理过程中来,一来他是肇事者,伤者家属看着他,比较容易在心理上产生敌对情绪;二来他自己的太力也已经够大了,再在医院里参与处理救治工作,对他自己似乎不好。 清风自有他自己的看法:就是要让小赵深入到这件事情的处理中来,让他自己亲身感受到那种伤者的痛楚,肇事者的悔恨。他自己惹了事情,若还能置身事外,哪里能吸取到教训。何况这一个事件的处理,等于就是给后来者立树了一个先例,好让所有驾车的员工们警醒。 病房里还有四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似乎是伤者的老伴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清风判断那是伤者的儿子;还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白布包扎起半边脸;最后一个人站在门口,却像是看热闹的。 清风进屋时,几个人正垂头不说话。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最先看到清风,很自然地站起身,也不认识清风,脸上却露出憨厚的笑容来。 小赵一扭头,看见清风,眼中一亮,立时跳起来,本想跑上前来握手,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讪讪地笑笑,蓦然立在地上,不敢往前凑。 “这是我们领导。”小赵对着病床上的女人,小心地说道。 清风心中明白了几分,小赵没有对着花白头发的男人说话,却对着床上的女人说话,看来这病床上躺着的,虽然已经受伤,却仍是这一家人的主心骨。 清风将手中提着的礼品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热情地向女人伸出手去。女人挣扎着想坐起来,清风伸手轻轻按下她的肩头,示意她不要起来,然后接过花白头发的男人递过来的椅子,感激地冲男人笑笑,在床边坐下。 “真是不好意思,昨天在sh开会,接到电话就坐火车往回赶,今天早上才回到天京,这不,来得晚了。不好意思啊!”清风说道。 女人蒙着半边的脸很快激动起来,当然,清风知道那激动是来自于她心中的不幸,想来她马上就要开口宣泄自己的悲惨遭遇了。 果然,女人在简单地感谢过清风百忙之中还来看望自己之后,就开始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哭诉。 “我当时就是推着车子过马路,谁成想那辆车就冲过来了,躲都躲不及,一下子就把我给撞出去了六七米,摔在路边的水泥地上。我动也动不了,手一摸,一脸血,当时我那个害怕呀,怕是没命活过来了。。。”女人带着哭腔说着。 “那时候可是绿灯呀,我招谁惹谁了我。。。”女人干脆哭着说。旁边的男人劝她不要哭了,对眼睛不好,她手一扒拉,推开男人刚放到她肩头的手,继续哭诉。 清风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小赵在一边要急着说话,当然是想争辩红灯绿灯的问题。清风示意他不要出声,听女人继续哭诉。 “我这眼睛呀,医生说没希望了呀,我的眼睛就这么瞎了呀,以后可怎么生活呀。。。”清风听到这里,头开始有些痛了,但她仍然耐着性子,一脸和气地听着,有时候点点头,表示深切地同情。 他是真的同情,这种倒霉的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都是一个灾难。 “我们这儿子呀,刚刚定下来十月一结婚的,你看看吧,他妈妈就成这个样子了,眼睛瞎了,腿也瘸了,谁还跟我们家孩子结婚呀。。。”女人继续哭诉,声音也越来越大,泪水越来越汹涌。这时候护士忽然冲进来了。 “老太太,不是不让你哭吗,眼睛不要了!”这个小护士还真是很凶哟。 女人这才努力止住了哭声。男人过来,小心地拿手巾给她擦擦脸,又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边。男青年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只安静地在一旁站着,看上去也是一个老实本份的孩子。 “请问,您怎么称呼?”女人这才想起来,还没有问清风的姓名。 “我姓清,清水的清,是公司的总经理兼董事长,您的事情,我全权处理。”清风一边说着,一边自嘲地大笑起来。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不想让伤者或者家属再向上一级去沟通、交涉。 果然,这个头衔起到了作用,女人好像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病床旁边的两个男人脸上也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医生怎么说?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出来了吗?”清风关切地问道。 “医生说,眼睛受伤很严重,怀疑是视神经坏了,明天要转到神经外科去,可能脑子也受了内伤呢,也要进行详细一些的检查,盆骨什么的,我也不懂,就是这里,痛得要命,也要再做一些检查。”女人的思路很清楚,清风放下心来,脑子看来是没有什么事情。 “你放心检查,积极配合医生治疗,所有的费用,我们一次**足,不用你们担心。”清风说道。 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说了一些伤心的话,清风看她又要说到孩子的婚事上,怕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了,或许一会儿又要哭起来。就转了话题,问起陪护的事情。 “你看,小赵年青,陪护这方面肯定不行,我们公司里也都是小伙子,没有有经验的人,不如这样吧,我们出钱,你们请一个专业的护理人员,专职进行陪护,可好?”清风看看小赵,小赵一脸的紧张,眼睛盯着女人的脸,生怕她说出一个不字来。 女人自然也不喜欢让小赵在眼前晃,立刻同意了清风的提议。小赵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点点生气和活力来。 清风又说了一会儿话,跟花白头发的男人使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出来一下。男人怯怯地看看女人,女人点点头,他这才跟着清风出来。 清风带着男人去了医生办公室,当着男人的面,又跟医生交待了几句,不外乎努力救治,钱全部由公司这边出,请医生们尽心,尽力等等,又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又回到病房这边来。 清风又告诉小赵继续待到专门的护理人员到场再走,女人却说:不用,有老伴儿和孩子照看自已,就可以了,意思是小赵可以走了。清风也不勉强,又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办公室的电话,带着小赵告辞出来。 “你的运气不坏,撞了一家老实人。”车子发动,清风对一旁呆坐着小赵说。 “都这样儿了,运气还叫不坏呀。。。”小赵委曲地说。 这个世界上,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 清风在心里对自己说。 53.第53章 飞来横祸(3) 之后的几天里,清风每隔一天都去一趟医院,沟通一下治疗的进展,关心一下伤者的困难,补交一下住院费用。其间有一天,又安排了一辆车子,带着女人去了市里的眼科医院,做了一次详细的眼科检查。 检查的结论不好,一只眼睛失明了,好在眼球没有明显的萎缩变形,暂时倒是不用进行义眼替代。另一只眼睛的视力也有所下降,清风猜想可能是心理作用的结果吧,毕竟前后两次是两家医院做的视力检查,没有多少可比性。 骨伤还需要长时间的住院治疗,伤者一时半会儿没有出院的打算,清风也明白,在经济赔偿没有谈妥之前,伤者是不可能出院的。 于是清风开始查阅相关的伤残鉴定、伤残等级、赔偿计算、诉讼程序等等的知识或者信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需要做足准备,打一场持久的经济赔偿的谈判战。但是对于出院之事,清风虽然看着每天的医药费流水一般支出,却也不主动提议,只等对方的态度。 果然,到了住院两个月后,女人给清风打来了电话,提议近期出院,但在出院之前,约清风把经济赔偿的事情谈妥。 接到电话后,清风组织两位副手开了个会,讨论如何处理接下来的赔偿方案。冯平的态度看似无所谓,实则气人的很,只说按照法律法规处理就好,不要让人家讹诈了就行。徐长明倒是替清风着想,也明白清风的想法,就说只要能花钱摆平,就是好事,不在乎那点钱。 清风大体上说了一下自己的盘算:一是要进行伤残的鉴定,这是所有赔偿的基础;二是要充分利用好保险公司的赔偿,尽可能多争取一些费用;三是要理解体谅人家的难处,不能一味压低赔偿的额度,那样做不地道,也不利于事情的平息;四是要赵飞承担一部分费用,但要考虑到实际情况,不能让他全部承担;五是在做这件事情时,要充分考虑到其它员工的看法。 徐长明表示同意,冯平只说了一句:你看着弄吧。 会议散了,清风又把自己的方案详细地考虑了一天,这才次日去了医院。 徐姐的孩子不在,只有老伴儿陪在床前。清风问陪护呢? “我已经好些了,陪护那里,一个月花那么多钱,也是浪费,我让老伴给辞了,这些天都是老伴和孩子在照顾我呢。老伴请了两个月的假,工资都快要停了。。。”女人说道。 “你倒是替我着想,净给我省钱了,也难为了老张。”清风客气地感谢,又补充上一句:“张大哥的误工费,我们都算进去,这个我记着了。” “我们也不是图你们钱的人,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健康的身体,一百万?让你弄成我这个样子?谁肯?”女人说道,清风心中一惊,这个一百万听着是个说笑的话,其实另有深意,算是一种试探。 清风点头,说是呀,健康的身体,多少钱也不换。 女人的眼睛虽然视力已经没有了,但看上去倒还像是正常人一般,能够转动,眼中也有丰富的表情。清风看她眼中闪着犹疑不定的神情,便下了决心:由自己开口好了。这谈话的主动权是必须要掌握的,她不主动,自己就先主动一下,看看她的反应再说。 “有关赔偿的问题,我已经开会讨论过了,我的原则有三条,说给您听一下:第一,我们是公司,您是个人,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我们要充分理解您这边的痛苦,能够多赔偿一些的,我会努力替您争取。”清风说完,看看徐姐,脸上表情还算和气。 “第二个原则,您也知道,我们是国有企业,凡事都要讲程序,守规矩,支出一分钱,也要有个说法,有个文件。所以,我们之间的赔偿,必须要在伤残鉴定结论的基础上,当然,这个结论,我们可以放松一些,我代表企业表个态,让鉴定的机构放心,能定三级的,不定四级,对吧。”清风说完,又看徐姐的脸色,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第三个原则,就是要按照法律的程序,走诉讼。由法院里来判,法院判多少,我们支付多少,法院的文件,也是我们支付赔偿的依据。。。” 清风的话还没有讲完,徐姐就已经有些急了。清风判断,徐姐一定是之前已经找明白人问过了,如果按法律法规走,是赔不了多少钱的。所以,一听清风把自己往正规程序上引,就有些急了。 “你净说规矩了,可感情是规矩能赔得了的吗?我这些日子里边睡觉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一片血,一闭眼就做噩梦,神经都快要崩溃了,这个怎么赔?我们是普通老百姓,打官司,哪里打得过你们大企业?”说着,又哭了起来。 清风听着,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不是好打的,明白徐姐这是成心在往非正规的处理方案上引,给自己在感情上施加影响。清风想想,这一家人也着实不容易,之前的沟通中,清风也已经清楚了这是贫苦的一家人,孩子说是要结婚,其实连房子都买不起。 “徐姐,您说得也有道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摊上,摊上了,就是自己倒霉。但是,我们也不想摊上这样的事情,不是吗?我们也是这场事故的受害者,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对吧?所以,我们还是要各自为对方着想一下,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一个可行的方案才好。你想要五十万,可公司也不是我家的,我只是一个打工的,我有心去办,可也没有力量不是吗?”清风说道,他刻意强调了事故只是一场意外,不是故意的伤害,又看似不经意地说出了五十万这个上限,也算是一次试探。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的痛苦就是应该受的吗?换了你,你会怎么想?”徐姐有些生气地说。 清风偷眼看看一旁的张哥,他一脸木然地站着,脸上看不出什么内容来。 “这样吧,徐姐。”清风又开口说:“我们先去做鉴定,鉴定结果一出来,我们就谈赔偿金额的事。我在后面会把握这几个原则来处理:一,鉴定从宽;二,诉讼上只走调解程序,也就是说,我们上法庭之前先商量,双方协商好了一个数额,跟法官说,按调解程序走,只要我们两家没意见,说出一个数额,人家当然会出调解书,不会按程序判,也就不存在你担心的判得太少的问题了。对于我来说,那个调解书,也就是个依据,可以跟上面交待了。你看可好?”清风看看局势难下,便把底牌亮给了徐姐。 “那也要提前商量好数额才好呀!”徐姐略微放心,但仍不轻易放过清风。 “那是自然,等伤残鉴定完了,我们再商量一次。”清风干脆地说,语气中并没有再留多少纠缠下去的余地。 “那只能先这样了。”徐姐说道。 之后大家又商量了出院的事情。清风已经请教过医生,如果不办理出院手续,鉴定是不能进行的。徐姐似乎也明白这个程序上的事情,也不再坚持,商定了一个出院的时间,清风答应那天派车来接她出院。 又说了一些话,气氛渐渐缓和,后面徐姐又跟清风说了一些孩子工作之类的事情,似乎有意思麻烦清风帮孩子换个工作。清风便把自己公司的情况跟徐姐详细说了,员工天天都是在工地上,还要长期出差,实在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适合的工作。见徐姐也主动放弃了,清风便告辞出来。 头发花白的老张送清风出来,清风看着他的满头白发,一脸忠厚的样子,忽然就心中一热,暗地里对自己说:要善待这一家才好。 54.第54章 飞来横祸(4) 且说一周之后,清风派人派车接了徐姐出院,之后他又登门探望了一次。一个月后,清风再次派人派车,跟徐姐去了她联系的那家鉴定中心,做了鉴定。 眼睛的伤残定为了七级,盆骨的伤残定为了九级。两项合计,清风计算了一下,按照当时的赔偿标准,大概要十二三万元的样子。 之后便开始了长达两个月的赔偿标准谈判,大都是在电话里沟通的。期间免不了又听徐姐在电话那头哭了两次,清风也就心软了,最后清风让步,赔偿数额定在二十六万。 清风算算,保险公司那边同意支付十万元,医院那边已经垫付了五万元,还需要再筹集十多万元。清风已经找小赵谈过,让他承担三万元,还剩下七万多元。对于一年支出两千万元的公司来说,说难也不难,清风心中有了底,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选了个日子,清风提前跟法官也进行了沟通。法官见过的事情多,很奇怪清风为什么要赔这么多,清风笑笑,说了一句:那家人也不容易。 可心中又暗自苦笑:自己何尝容易呢? 庭前调解在法官的办公室里进行的,因为数额已经谈妥,且书面的东西也经过了双方的提前确认,程序倒是走得很顺利。看双方已经签字、盖章,法官说了一句公道话:“徐女士,说句公道话,他们赔你的这个数额,真是不少,我当法官这么多年,难得遇到这种好说话又大方的企业。” 徐姐笑着说:“清总是个有人情味儿的领导。” 听了这话,清风心中十分高兴,这话意味着这件事情已经处理圆满了,后续的麻烦,可以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几个人从法院出来,徐姐跟她老伴打车回家了,清风一个人走回法院的北面取车,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疲惫,脚步沉重得几乎迈不开步子。 自己是不是病了?他想,又摇了摇头,想来是这段日子心事太重,有些累了,好在这事已经处理完了,终于可以轻松一些了。 想着,又似乎重新有了力量。 在这一年的冬天,清风有一回上街,居然偶然看到了徐姐,她正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经过了这半年多的休养,眼角的伤疤也淡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 “哎哟清总!”清风正打算转身装做没有看见她,徐姐却喊出了他的名字。 清风只好转身,笑着同她打招呼。 “近来怎么样了?孩子结婚了吗?”清风意识到自己前一句话错了,怕是又要勾起徐姐的不堪记忆来,再惹麻烦,赶紧补了一句,转换了话题。 “还行,就这样子吧,孩子明年春天要结婚了,九月份刚买的房子。”徐姐走过来,看起来想跟清风长聊。 “好呀,这房价一天一个价,你把钱买了房子,是用对地方了。”清风把话题用力地往房子上扯,生怕她再说到自己的病情,引出个后遗症什么的来。 还好,徐姐说了几句,也就散了。清风赶紧上车走了。 多年之后,清风有时还会想起这一场车祸,审视自己在这件事情的处理过程中的角色和方法。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处理的很好,很有人情味儿,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处理的不好,有些攻于心计。但无论哪一种评价,他都没有后悔过,那是他应该做的,他做了,也有了一个结果,尽管这个结果在很多人看来并不合理。 对这件事情的处理不满意的人,还有冯平。 清风是这年冬天从书记李仲贤的嘴里听到的这个信息。有一次自己跟书记出差去项目上慰问员工,在火车上,书记不经意地提到了那辆车。 “听说你买了一辆长城的越野车?”火车一摇一晃,书记笑眯眯地问。 清风不解,这么大领导怎么关心起自己的一辆车来了?心念一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那事儿你知道了?”清风笑笑,明白人前不说假话。 “哪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何况还有那么多人,你不想听,他偏要跟你说个没完。”书记笑着说,清风猜想那么多人是谁?却没有问。 “班子里要搞好团结,有些人做事不行,搞人还是很行的。”书记意味深长地说。 清风心下明白,点了点头。 “院长也知道这事吧。”清风问道。 “这还用问。”书记回答。 “给领导们添麻烦了!”清风笑笑,客气地说。 “有吗?”书记扭头看着清风,淡淡地问道。 清风心下明白,自己从没有跟书记和院长汇报过这件事,之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更不会有。 “我没看错,你这个人,就是有处理危机的能力。” 书记再次淡淡地说。 55.第55章 天使宝贝(1) 到了这一年的十一月,白春芳肚子里的孩子再一次提前降生了。 说起来十分的诡异。就在这天夜里,两个人都睡下了,正是午夜时分,忽然门铃声响起来,把两个人从梦中惊醒。清风起身来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望,却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站在他家门外。 “你找谁呀?”隔着防盗门,清风问道。 “这是**家吗?”中年女人问道。 “不是,您走错门了吧。”清风回答。 “是吗?”中年女人疑惑地自言自语。慢慢地转身,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清风走回卧室,把情况跟正在一脸疑惑的老婆说了一下。 “这么晚了,还窜亲戚?”老婆奇怪地问道。 清风看看时钟,离午夜十二点还差一两分钟。 “是呀,真是奇怪呢。”他说着,爬回床上,关了床头灯,头皮发麻。 两人睡下,清风想着这件诡异的意外事件,许久才睡着。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吧,清风被白春芳推醒了。 “不好,老公,肚子又痛起来了,跟上次一样!”白春芳的脸在灯光中闪着惊恐。清风刚刚睁开眼睛,灯光恍得他看不真切,但他分明看到了白春芳的一脸惊慌。 清风一骨碌爬起来,脑子一阵发懵。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做好手术了吗?”清风自言自语。 “我也不知道呀,可感觉真得跟上次一样,一模一样。”白春芳认真地说,同时伸手捂住小腹,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 “走吧,去医院。”清风说着,起身给白春芳找衣服。 这是白春芳怀孕六个月左右的事情,时间已经是这一年的初冬了。两个人带了些简单的衣物,下楼开车,摸着黑前往妇幼医院。因为上次的事情,白春芳已经不再信任第五中心医院,所以她坚持去妇幼医院,而不是五中心医院。 到了医院,已经是三点多了,当班的医生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开了药,让护士给白春芳输液。白春芳这时的腹痛也已经稍稍好转些了,又何况还是夜里,不好意思打电话找李萍,更不好意思麻烦主任。 一边输液,白春芳一边同小护士聊天。小护士听说白春芳已经流过了一个,立刻紧张起来,好心说道:“万一再跟上次一样,我们这里的条件和技术,肯定保不住。” 白春芳和清风立刻紧张起来,这小护士说得有道理,那样的事情,万万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我建议你们赶紧去市里中心妇产医院,那里的条件好,技术过硬,是华北这一片最有名的。”小护士又说道,并且罗列出了两三个案例,立刻说动了清风和白春芳两人。 “转院。”白春芳对清风说,“去找当班的医生来!” 当班的医生也觉得,白春芳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何况医生也怕万一真的在自己的手上出事,免不了给自己找麻烦,当即办了转院的手续,联系了急救车。 凌晨五点钟,清风和白春芳已经在开往市区的急救车上,输液瓶还挂在身边,一个医生和一个小护士跟随着两人。 车子进入市区以后,关于去总医院还是去妇产医院,几个人商量了起来,最后决定先去总医院。 天亮之后,路上的车子渐渐多了起来,车子开到总医院,已经是快七点钟了。医生吩咐两人在车上等着,他去看看有没有病房。十几分钟之后,医生回来,面对焦急等待的两人摇摇头。 “没有床位了,走,去妇产医院。”医生说道,车子再次乌拉乌拉地呻吟着,往妇产医院开去。 清风坐在车里,紧握着白春芳的手,心中涌起一波又一波的不安。 他突然间想起了刚刚午夜来访的那个陌生女人。 56.第56章 天使宝贝(2) 谢天谢地,妇产医院还有一个床位。 清风去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白春芳躺在移动担架上,就在走廊的过道里等着。急救车的医生跟当班医生交接完手续后,带人回去了。 等清风办好入院手续回到走廊里时,却不见了白春芳的影子。清风大急,这跟上次的情形太过相似了,他的心中几乎要绝望了。 果然是被推进了产房。 清风在产房外焦急万分地等着,两年前的情形再次地浮现出来。他在心中默默地祈求,祈求老天不要再给他一次那样的伤害,祈求老天给他们夫妻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 一个医生推门出来,问谁是白春芳的家属,清风几乎是扑上前去,高举着右手喊道:“在这儿!” “生了,是个女儿,不过,是早产,可能有危险,要不要保,你要想好,一会儿签字。”医生简短地说。 这么说有希望?有希望保住?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 “保!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要保。”清风坚定地回答。 “你要想好了,孩子只有980克,不到一公斤呢。而且,这么早出来的孩子,后天缺陷的概率是非常大的,比如说脑瘫。”医生看着清风,再次确认。 “不,不用担心,就是个傻子,瘫子,我们也要保!”清风生怕医生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会花很多钱,而且,保住的几率,不是很大!”医生说得更加直白了。 “我们有钱,医生,我们有钱,这个不用担心。”清风再次强调。 “好吧,如果你们坚持,先去交5000块钱,孩子要注射***,目前孩子还不能主动呼吸,这个必须要用的。”医生说完,转身要离开。 “医生,孩子妈妈没事儿吧?”清风冲着已经转身的医生追问。 “没事!”医生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里。 清风飞奔着冲到住院部缴费窗口,交了5000块钱医药费。然后又回到产房门外,等着,也不知道等什么。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那个先前出来过的医生带着另一个高个子女医生来到清风面前,高个子女医生的手上拎着一个黄色的盒子。 “你是白春芳的家属?”高个子女医生和气地问。 “我是!”清风回答,目光专注、紧张地看着她。 “孩子只有二十六周过五天,体重980克,保住的成功率不高,你要想好。”高个子医生又重复一遍前一个医生的话。 “我想好了。”清风简捷地回答。 “即使保住了,后天出现先心、脑瘫等疾病的概率也是非常大的。”女医生还是不放心地说。 “医生,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哪怕她将来是傻子、瘫子,我们也认命了,我老婆已经小产过一次了,我们不可能再怀一次孕了,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了,保!”清风有些恼了。 高个子女医生笑了起来,点点头,拎着那个黄色的小盒子进了产房。 原来那个黄色的小盒子,就是用来装那可怜的小宝贝的。清风看着女医生拎着那个黄色的小盒子再次出了产房,经过他身边时,对他笑了笑。 “新生儿科重症病房,35号床,你回头来找我吧,我姓季,叫季兰。” 说完,高个子女医生走了,清风看着她的背景走远,看着她手中的那个小小的黄盒子,心中忽然就重新燃起了信心和希望。 一定能保住的,他想,这个女医生看上去很慈祥,他心中想道,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高个子的女人能带给他希望。 又过了一会儿,白春芳才从产房里被推了出来。清风上前握住她的手,跟她说孩子已经送到了新生儿科,让她不要担心。 白春芳虚弱的脸上显出一丝放心的神情,随后被推往了产科病房。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白春芳的父母赶到了医院,他们带来了家中所有的现金,把一个布袋子交给清风,让他去交住院押金,多交,交够,免得误了治疗。 清风下楼,交了那五万块钱的押金,回到病房。又陪着两位老人说了些话,十点多钟,送走了岳父和岳母。 “我想去看看孩子。”白春芳幽幽说道。 “你还虚着,哪能乱跑。”清风反对。 “那你去看看,好不好?跟我说说她长什么样子?”白春芳央求他道。 清风也十万分想去看看孩子,但他又担心孩子刚刚住进重症室,自己去看望,会不会不被允许,会不会对孩子不好? “孩子还很弱小,还是先不去看的好,等稳定一些了,我去找季主任问问。”清风劝她。 “哪个季主任?”白春芳不解。 “新生儿科的季兰,我猜她是个主任。”清风回答。 白春芳点点头,也想起了那个面色和气的高个子医生。 “看上去是个好医生啊。”清风说道,其实也是为了安慰白春芳。 “嗯,我看着也是。”白春芳也自我安慰,说着宽心的话。 白春芳停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哎,跟你说个事儿!” 清风看着她,等她开口,预感不是什么好事儿。 “接生的产科医生说,我有子宫肌瘤,建议我住院这几天,做个手术。”白春芳刻意把这件事说得很随意,仿佛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事,她只是偶然间想起,随便提一句而已。 清风的脑袋突然就大了起来。 “子宫肌瘤?那不是肿瘤吗?”清风一急,脱口而出。 “不是所有的肿瘤都是恶性的好不好!医生说了,基本上可以判断是良性的,手术切掉就可以了,很多产妇都发现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白春芳安抚他道。 “那。。。什么时候做?是不是也要做个病理切片什么的?”清风心下稍安,关心起具体的事宜来。 “你去挂一个妇科的号,我跟医生沟通一下,明天我们转到妇科去。”白春芳安排清风去办手续。 清风不敢耽搁,下午就去挂了一个妇科的号,第二天白春芳转到了五楼的妇科,检查、拍片,开始做各种准备工作。 期间清风去了两次新生儿科,见到了季兰主任,但主任没有同意清风探视孩子的请求。理由是新生儿科是高度无菌管理的病房,没有经过严格的洗消和防护是不能进入的,让他再等等。 清风猜测,主任的想法可能与上一次孩子流产时医生的做法相似,在孩子还没有稳定,没有把握能够存活的时候,尽量不让孩子的父母接触过多,形成深刻的情感联系,防止有一天有什么不测,对活着的父母造成过于真切的心灵创伤?但这只是一种猜测,清风也不确定,主任是不是说了真话。 每天,清风的心都一头儿一个,挂念着孩子和老婆。一个在重症室里,一个在病房里,一个生死未卜,一个身患重病。还有公司里的事情,也让他头痛。 这真是一个让人几近崩溃的冬天。 但清风的心底现在却变得无比坚强,他默默地忍受着这些打击和痛苦,每日奔波在医院、公司、家这三点之间,没有一句牢骚或者泄气的话。每天,他都像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机械,有条不紊地做着该做的事,静待事情的转机。 运气这东西,一时一变,说不定明天,孩子就安全了,老婆的病也只是一场虚惊,至于公司里的麻烦事,时间总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乐观地想着,坚定地走着,坚信明天的太阳会变得比今天更暖。 可是冬天才刚刚开始。 57.第57章 天使宝贝(3) 孩子进入新生儿科后的第五天,季主任打电话让清风来一趟。清风刚刚陪老婆从手术室里出来,还好,手术很顺利,基本判断没有癌变的可能性。 清风安排临时来照看的大姨子照顾一下这边,自己急匆匆地就往新生儿科跑。季主任在电话中并未说明具体是什么事情,这让清风心中不安,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新生儿科在四楼,接待室里没有人,清风正要给季主任打电话,一个护士匆匆跑过来,他赶忙迎上去,问看到季主任没有。 “在抢救呢。”护士说一句,取了一件手术服,又不见了。 清风就呆在那里,想来被抢救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孩子吧。 一会儿,季主任出来了,看见清风,又笑笑,清风发现这位主任真得非常喜欢微笑,这么人命关天的时候,她仍然在笑。 “久等了。”她客气地说道。 “找你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一下。”清风还在呆着,季主任已经开口,“小家伙需要用一支***,我们医院里没有,你得自己想办法了,看看总医院或者药材公司那边有没有认识的人,调一支或买一支过来”。 清风记不住那药的名字,而且自己也不认识什么总医院或者药材公司的什么人,立刻就有些着急,但转念一想,白春芳毕竟是医生,也许有些同学什么的可以帮上忙?于是再一次问清了药的名字,反复记了几遍,确认自己不会忘记,这才放心,准备离开,却又想起什么,吞吞吐吐地开口。 “那个,急救过来了吗?”他局促不安地问。 季主任一怔,再一次笑笑:“不是你们家孩子,放心。” 清风长出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立刻去办!”转身急匆匆出来,竟忘记了跟主任告辞。 清风满心忧虑,将季主任的话跟刚刚从手术麻醉中醒过来的老婆说了。老婆摇头,也是一脸的无助,旁边坐着的大姨子忽然插话进来。 “你姐夫的同学,倒是老婆在药材公司,我去问问!”说着就出了门去打电话。清风和白春芳大喜过望,眼巴巴看着门外,像盼神仙一样盼着大姨子回来。 过了十多分钟,大姨子终于回来了,脸上满是骄傲和喜悦的表情。 “下午一点半,你去大门口迎她一下,她给你送药来!” 清风一听,感觉自己是从死亡的边缘被一只有力的手强拉了回来,重新恢复了希望和斗志,认真地谢了大姨子,拉了老婆的手,这才想起问问老婆手术后的事情安排。 “再住三天就可以出院了,病理报告大概要一周之后才能出来,你记得来看宝宝时捎走。”白春芳一脸轻松,清风也感觉又过了一关,心中放松下来。 下午两点多,从药材公司的朋友那边取了药,清风直接送到了新生儿科,季主任亲自出来拿药,又跟清风聊了几句。 “孩子怎么样了?有没有长点分量?”清风试探着问。 “还行,前几天体重一个劲地下降,出生时980克,下降到最低时连900克都不到。这两天体重有些回升,今天又长了8克呢!”季主任说道,自始至终都在微笑。 8克!清风心里欢喜地重复着,体重开始回升了,那不就是已经稳定下来的迹象吗?终于看见希望了!要赶紧回去告诉春芳,让她也高兴一下。 “目前主要的问题还是自主呼吸差,没有办法,我让护士在一边守着,看见他又不呼吸了,拍一下,然后才能接着呼吸,这两天计划着上呼吸机了。”季主任脸上显出少有的忧虑神情。 清风听得心都灰了,连呼吸都有一口气没一口气的,这可怎么办?心中刚刚升腾起的那一点点希望,又灰飞烟灭了。 “还有一件事情,”季主任开口,却犹豫再三,好像怀着非常大的心理压力,“孩子的血红素水平很低,而且没有上升的趋势,这个跟呼吸系统的问题是关联在一起的,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血红素上不去,氧气输送不进去,各方面都不会太乐观!” 清风看着她的脸,对于医学专业上的东西他不懂,但看到季主任渐渐收起的笑容,他知道这是一件大事,搞不好已经好不容易升起来的那点希望,很快也将烟消云散。 “有什么办法吗?或者输点什么特效药?”清风呐呐地开口。 季主任的脸上还是纠结着复杂的表情,半晌,她又开口。 “我下面告诉你的办法,从我们的医院规定上来说,是不被允许的。如果有人报告,我们可能会被追究责任,会掉销执业的资格的。所以,你必须能严格保密,我来担这个风险,你来具体操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季主任郑重说道。 清风看着她的脸,心中急于听到她下面的话。 “找一个血型一致,年青,最好是没有结婚的人,进行输血,用他的血,来补充孩子的血红素水平。” 清风听明白了,这个方法他在一些酒席饭桌上听说过,很多高*就在用这种方法补血,年青武警什么的。这种方法可以保持人的年青状态,也可以延迟有些重症的发展速度。 清风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自己会小心谨慎地去办,不给主任添麻烦。 “谢谢您!”清风郑重地鞠躬向季医生表达了感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救治一个不相识的孩子,这是菩萨才有的心肠呀。清风真地很想给面前这位面慈心善的医生跪下来,磕个头,这样的人在今天的社会上太少见了。 这才是真正的医生,把治病救人放在自己的安危之外,不是菩萨又是什么?! 血型的配对是一个科学、严谨而且小心的事情,清风花了两天的时间,还是在大姨子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位“舅舅”。“舅舅”是大姨子的同班同学,身体好,心眼好,就是爱情上不是很顺意,快三十了仍然没有结婚。大姨子跟“舅舅”一说,“舅舅”当时就答应了下来。 清风感慨,自己真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居然有这么多人关键时刻出手,帮了他天大的忙。 血型配对自然不用清风出面,白春芳做为医生,朋友同学众多,很利索地搞定了验血的事情。 就在这个周末,清风带着“舅舅”,悄悄来到新生儿科,季主任安排自己信得过的护士出面,带“舅舅”进了病房,仍然安排清风在外面等着。 等“舅舅”出来,清风问:“看见小家伙儿了?” “看见了,好小呀!”舅舅叹息道。 清风嗓子一哽,再也问不下了。 58.第58章 天使宝贝(4) 下一周的周一,清风给白春芳办了出院手续,一起来到新生儿科,白春芳执意要跟季主任当面表达一下谢意。 在接待室说了几句,季主任让两人等一下,转身回到病房,一会儿出来,笑吟吟把手机递给白春芳。 手机上一张照片,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口鼻处插着两条细长的管子,眼睛闭着,浑身****,暗红色的身体,像一只没有睁眼没有长毛的小兔子,躺在一个透明的保温箱里。 白春芳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也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伤心。 清风伸长了脖子,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你看,他的样子多可爱!”白春芳转脸看着清风,清风看到她眼中闪烁着欢喜的泪水。 “真得呢,好可爱!”他认真地说着,胸腔里却满是心痛的酸楚。 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告辞出来,照片已经传到了清风的手机上,白春芳坐在车子副驾驶座位上,对着照片看了一路,絮絮叨叨地跟清风说了一路。 自此之后,清风就开始了每天在家、单位、家、医院之间的固定路线生活。他每天早上从家里去单位,安排好一天的工作,下午回到家中,拿上白春芳挤好的母乳,小心地放好,再开车去市里医院。每天下午四点钟,他准时把母乳送到亲生儿科的接待室护士手中。如果主任在班上,他就问问简单的情况,主要是问体重增长了没有,各项指标是不是有所改善。 倘若这一天孩子的体重长了几克,清风就把这好消息带回来,两个人就高兴地半夜睡不着。倘若这一天孩子的体重没有增长,清风就把这消息压下来,说没有看到主任呢,不知道。白春芳又不免犯起嘀咕来,但好在清风安抚得当,却也没见有太大的反应。 如此这般,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一天,清风在丽景酒店开会,交委安排了他参加一个项目的评审会议,因为会议的安排和要求,清风一上午都没有手机开机。中午散会,却发现一个未接来电,正是季主任的。 清风心想不好,急忙把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 下午继续开会,清风人虽坐在会场,心思却总也安定不下来。手机已经调成震动,就放在手边,每隔十几分钟就要看一次。倒是有几通电话进来,却都不是季主任的,清风也不接,直接挂断。 直到下午三点多,已经散会了,季主任的电话也没打过来。清风心中忐忑,硬着头皮给新生儿科的固定电话打过去。一个小护士让他等等,过了一会儿,季主任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清风拿着手机的手已经有些出汗了。 “噢,小清呀,没事了儿,上午找你,是因为情况紧急,需要切开喉管上呼吸机,看你没接电话,我就让他们直接上了,还好,已经稳定下来了。”季主任简单把情况跟清风讲了一下。 清风连说谢谢,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于是挂了电话,一头汗水。 想一想孩子出生已经快四周了吧,自己已经有些放心了,却又冒出来这么危险的一出。看起来,后面的日子也是危机四伏,风险重重呀。 好在后面的几天里,清风照例每日送母乳,也见到季主任两次,跟他说孩子已经好多了,而且体重也明显见长了。 “看到希望了。”这是季主任的原话。 清风这一段时间承受了种种压力,隐藏了大部分不好的消息,都没有告诉白春芳,但这个消息可以告诉她,而且必须要告诉她。对于已经有点产后抑郁的白春芳来讲,最好的药就是来自医院的好消息。 果然,白春芳听到这个好消息后精神振奋,加之也已经快出月子了,居然固执地冒着严寒,跟清风去了一趟医院。季主任这回也放心地让白春芳进了病房,隔着玻璃保温箱,看了看正在睡着的小家伙。 不知为什么,清风不敢去看,他等在门外,直到白春芳出来,笑着力劝他进去看看,他也没有进去,而是陪着白春芳下了楼,直接回家。 白春芳把看到的孩子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跟清风说了一个遍。 “他就在那里趴着,小手一动一动地,还皱眉头呢!”清风听了,心中温暖起来,仿佛真切地看到了那个已经充满活力的孩子。 “头有点睡偏了!一边大一边小,你说将来会不会是个偏头?”清风就说不会的,小孩子的头骨软得很,还能睡回来,会跟人家的小孩子一样儿的。 “身子好小哟!小脚丫还不如我的大拇指长呢!身上好多管子,真可怜!”清风听她又哭起来,便安慰她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你家闺女将来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幸亏是个女孩子,如果是男孩子,这个月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呢!老人讲七活八不活,还是有道理的。”清风听着,插嘴着你家闺女是六个月出生的,那老话里可没说到六个月。 “你这个人,就不知道说个吉利话!主任说她治疗过好多这种早产儿呢,还有800多克的呢,不过,男孩子的成活率就很低,女孩子的成活率高好几倍呢。”白春芳是个医生,医生喜欢用统计概率来安慰自己。 “你说这季主任是不是就是我们家孩子的贵人呢?没有人家这么照顾,哪里有今天,可能连一丁点儿的希望都没有呢!”白春芳说道。 “她是菩萨派来的呢,要不她就是菩萨。”清风认真地说。 “真得呢,哪天咱家孩子出院了,要给人家送个大大的牌匾。”白春芳也认真地说。 59.第59章 天使宝贝(5) 接下来的一周,清风去了一趟sh所以医院里的事情就由白春芳去办了。白春芳也不管父母的劝阻,刚出月子就每天开车奔波于家和医院之间。在家里的时间也不闲着,买猪蹄子、小米,也不放盐,熬了粥自己硬喝,就为了自己能多挤出一滴奶水。 说到这奶水,清风不由得好笑。因为没有孩子吃,白春芳的奶水越来越少,有时都挤不出来了。白春芳大急,有一天也不知听了谁的主意,把清风喊来,裸了上衣,指着自己的那对白冬瓜。 “你来嘬!”白春芳认真地说。 “我不干!”清风头皮都发麻了,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吃奶。 “你不嘬,明天就干了,让你闺女吃啥去?”白春芳有些恼了。 清风无耐,为了自己的宝贝闺女,豁出去了。 一边看清风费力地红着脸吃着,白春芳吃吃笑了起来:“跟你闺女抢食吃了啊!” 清风就假装恼了,抬起头来,罢工。 “继续继续,放心吧,将来你闺女长大了,我保证不跟她提这一段!” 却说清风去sh出差,忙完了事,一个人在南京路上逛商场,看到一串珍珠项链,精巧、漂亮,就买了下来,也不贵,一千多块钱,惦记着回来送给季主任,也算是一点心意。 回到天京,直接就去了医院,季主任果然在,清风从来没有因为个人的事情给人送礼的经验,看看四下无人,硬着头皮拿出项链,硬要塞给季主任。 季主任当然不要。清风就有些着急,一脸的不安和尴尬,季主任看在眼里,理解地笑笑,就收下了。话说在五年以后,季主任又借着一次机会,送还给了清风的女儿一件更加珍贵的项链,作者记在这里,权作一个说明。 又如此过了一个月,到了孩子住院七十多天的时候,有一天清风又来医院探望,季主任就告诉清风:“准备一下,下周可以出院了!” 清风听了,知道自己的宝贝已经安全了,在这一场与死神的争夺战中,自己已经胜利了。从今以后,自己就可以放心地当爸爸了。 清风那个高兴呀,把好消息告诉了白春芳,双方父母,还有一干关心着的亲戚朋友。清风的父母得了消息,也急急地赶到天京,来帮着清风带孩子。 孩子出院的事情,一切顺利。直到这一天,清风才真实的见到了自己的孩子,那种欢喜的心情,自不用表述。 关于孩子的名子,清风和白春芳也没有请求双方父母,两个人请教了老先生五行八字之说,抱着字典查了一个晚上,列出了七八个名字,第二天,又跟之前求教的老先生征求了意见,定下了名子,叫做清木昕,小名儿就叫做昕昕,寓意阳光普照,欣欣向荣。 为了全身心地照看孩子,白春芳请了一年的假,全职照看昕昕。如此,清风的父母也就高高兴兴回了老家,如此这般,不再细表。 话说一转眼就是半年过去了,在这年的八月,昕昕已经九个月了,清风两口子又着起急来。 七坐八爬,老话讲得有道理。但昕昕在八个月时才能勉强坐着,也坐不了一会儿,就要摔倒。但无论白春芳怎么引导,这孩子就是不爬,也不知道是不会爬,还是不想爬。当然,说话、站立,这些更加不会。 两人就想起了当初医生跟他们讲过的话:脑瘫的概率是很大的。 莫非孩子真的是脑瘫? 两个人虽然之前已经有过一些心理准备,但事情真要发生了,还是傻了。于是又选了个日子,急火火去了儿童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拍了一张脑部的ct,结论是脑灰质有些问题。医生也没说出个什么明确的结论,建议两人带孩子去做人工康复训练。 走在去往儿童康复中心的路上,两个人有一会儿走不动了,停下来,坐在阴凉的地方商量。 “如果真是脑瘫,这孩子也真是命苦呀!”白春芳说着,眼圈又有些红起来。 “你不要这么想吧。我们当初在保不保的时候,不是已经想过了吗?这种情况,也只是当初预计的那种情况而已。毕竟我们有了昕昕,这才是最重要的。”清风安慰她。 “可是,将来她行动也成问题,智力也成问题,生活多不容易呀。”白春芳仍是伤心。 “我们两个赚钱,养她,给她一个幸福的生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对吧。只要她能陪伴我们老去,我觉得就知足了,而且不是还有康复训练吗?只要我们努力,将来她自己生活上能够自理,也是有可能的。”清风继续安慰她,也在心底里安慰着自己。 白春芳又坐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似地,长出了一口气。 “好吧,不管将来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宝贝昕昕,我们一起努力,给她一段幸福的生活。你也别劝我了,放心吧,我也知足了!” 清风听她如此说,便抱起昕昕。两个人无精打采地去了儿童康复训练中心,开始了每周两次的康复训练。康复治疗的主要内容,一个是输一种叫做什么猪蛋白的药,一个就是高压氧舱治疗。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个月,孩子十个月了,忽然有一天,昕昕居然自己扶着床头站起来了。清风夫妻高兴地不得了,以为这是康复治疗的功劳,于是去得更加勤快了。 却不想有一天,两个人正在儿童康复中心高压氧舱的外面坐着,跟一个中年的妇女聊天,那女人说出的一句话,惊醒了两人。 “你看人家的孩子在舱里都在安静地睡觉,你家的从头哭到尾,跟人家不一样呀!”那女人指给白春芳看,白春芳看着在高压氧舱中哭闹的昕昕,也有些纳闷起来。 “你去楼上的儿童训练室做过训练没有?”那女人又问,白春芳摇头。 “你带她上楼看看吧,说不定你家孩子没问题呢!” 两人一听,心中暗喜,感谢过那女人,等孩子做完治疗,就带着上了楼,请楼上的医生给看看。医生让昕昕坐在地上,引导着做了一些大动作。 “你家孩子没问题!”医生最后说。 这又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清风夫妻两人谢过医生,带了孩子下楼,走在儿童医院院子里的路上,觉得天气也不热了,神清气爽,好似又得了一个宝贝孩子一般。 这一年的秋天,昕昕学会了站立、走路,但始终没有学会爬行。 就在春节前后,昕昕已经一岁零两个月了,一天晚上,白春芳正在床头坐着看手机,清风在一边看书,忽然就听到了一声真真切切的孩子的喊声。 “妈妈。。。” 60.第60章 侠客饭店 就在这年春节之前,某天清风忽然接到了菜刀侠的来电。 “你家住哪里呀?”候波在电话那头瓮声瓮气地问。 “干嘛,要给我送礼呀?”清风打趣他。 “想得美你,快说吧,在哪儿?”候波骂道。 清风就把地址告诉了他,心中纳闷,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怎么也学会串门子了? 菜刀侠办事就是利索,放下电话没过十分钟,门铃就响了。清风打开门,惊讶地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两个人。 “进去进去,外面冷死了!”就跟进自己家差不多,候波进了屋子,把随身带来的礼物往门后一放,直接迈进客厅。 清风忙把两个人往客厅里引,定睛看了一同进来的女人好几眼,感觉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怎么,不认识了?”女人大方地笑笑,一双媚眼盯着清风。 “他这个人,眼睛里就只认得当官儿的!哪还记得你!”候波也不客气,在沙发上坐了,开始脱外衣。 清风终于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位,不正是菜刀侠的老相好儿嘛。 “哦。。。”清风一拍脑门子,却不记得人家叫什么名子。 “哦。。。哦你个头,你倒是说说,叫什么?”候波将他。 “嫂子呀!你以为我真得想不起来?”清风笑道。 菜刀侠呵呵乐了起来,示意老相好儿坐下说话。这时清风的老婆白春芳正抱了孩子从里屋出来,两个女人客气地打招呼的当儿,菜刀侠却直跳起来,急急地来到白春芳面前,伸长了脖子看她怀中的孩子。 “这就是那个不到二斤的小家伙?”他傻傻地问。 “是呀,人家生出来就七八斤,我们这个到现在也才十多斤呢。”白春芳看着他的大脸,有点警惕的意思,脸上却是洋溢着自豪的微笑。 “是吗?啊呀,真可爱呀!”一同来的女人就凑上前去,两个女人围着孩子看来看去,说起话来。 候波重新回到沙发上坐定,清风在一旁坐下,等着他说明来意。 “那个,我老婆!”候波说道,指一指自己的老相好儿。 “知道,不是已经很多年了嘛。”清风说道。 “这回不一样了,领证了!”说完兀自哈哈大笑起来。 清风心中想着,这两个人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忽然心中冒出一句笑话来:“一对新婚人,两台旧机器”!心念一转,直骂自己太不像话,这个时候应该好好祝福人家才是。 “看到你们能有个圆满的结局,我真得非常高兴。”清风认真地说。 “还有个事儿,也跟你说一下!”候波点上一根烟,正要抽,被一旁的老相好儿一把夺下。 “屋里有孩子,抽什么抽!”女人怒道。清风看菜刀侠老老实实收起了烟,心中暗笑,果然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候波在自己女人的面前,还真是没有任何脾气。 “什么事儿?也是好事儿?”清风接下话题,免得他在自己面前被女人训了,心生尴尬。 “我们开了一家饭店。”菜刀侠完全无视自己被训的尴尬,很骄傲地说道。 “呀!这可是件大事呀,在哪里开的,叫什么名子?”清风也吃了一惊,心说你菜刀侠这脾气,开饭店,行不行呀? “开发区的三大街,滨港国际的旁边,那个以前卖饺子的店,我给租下来了,开了这个饭店,名字嘛,你不要笑,就叫‘大侠酒楼’”。 清风正在喝茶,听了这个名子,就差一口茶水喷到菜刀侠脸上了。 “怎么叫这么个名字?”清风大笑着说。 “就知道你要笑,这还不是赖你,给我起了个大侠的外号,你嫂子说这个名子响亮,有气势,就叫这个了。”清风越笑,候波却越是正色说道。 “你那外号又不是我起的。”清风辩解。 “我知道,他们叫我大侠,你叫我菜刀侠。”候波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清风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没事给他起什么外号儿,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真是丢死人了。只好尴尬地笑,心中想着,也不知道候波的老婆是不是也清楚菜刀侠这档子事儿,唉! “那我今后是不可以在你那边设一个点儿?”清风终于找到一个新话题,忙不迭地说。 “废话,你到哪里不是吃,一年那么多招待费,不花在我那里,多冤!”看来去他家设点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了,如果不去,少不了要挨这家伙的数落。 “好,我会常去,你也立一个本子,我好记账。”清风说道。 “屁!一吃一结啊,你以为我财主呀,要流水的!” 清风只好应道:“好,好,一吃一结,不带赊帐的。” 又聊了一会儿,两个人起身离开了,离开之前,候波的老婆又摸出一千块钱来,无论如何也要给孩子当作见面礼。清风知道两个人的脾气,也不刻意阻拦,白春芳只好收下。 两人走后,白春芳好奇的问清风:“这女的是谁呀?” 清风便说是候波的老婆。 “这俩人都快四十了吧,怎么才结婚呀,我看这女的,好像是那种人似的呢?就是夜总会里的小姐!” 清风心中暗笑,你倒是眼光独到啊。嘴上却说:“你不是听到了吗?开饭馆的老板娘呀!” “是吗?”老婆半信半疑,抱着孩子进里屋去了。 见老婆进屋里去了,清风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想起了那些年的建港村,那一排灯火通明的洗头房。 忽然就头皮痒起来,很想洗个头。 61.第61章 黄金时代 清风是在2008年的四月份进入中央党校的。说是中央党校,其实是******所属部委的党校,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习惯地说,清风也乐于习惯地说,这样说起来似乎更有面子些。 从四月到七月,清风除了周末以外,其它时间都要按时在党校学习上课,工作上的事情安排给几个副手去做,家中的事情有白春芳照料,自己倒是难得地轻松了三个月。 不过轻松了一个月后,就传来了大地震的消息。 举国哀痛。 清风每天夜里看电视,跟踪着抗震救灾的消息。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捐些钱款。先是在党校交了三千元的特殊党费,回到公司,因为有了统一的安排,清风就又交了七千元的特殊党费。区青年联合会那边也在号召大家募捐,清风又安排公司送去了一万元捐款,麻烦转交红十字会。 因为这事,冯小如特意打了一个电话到设计院院长刘小平那里,表达了谢意。刘小平又打了电话给清风,转达了青联的谢意。清风倒是期待着冯小如给自己亲自来个电话,结果等了好多日子,也没有等到她的来电。 进入七月份以后,接近党校毕业了,清风偶然读到了一本经济类的畅销书《货币战争》。这本书的确写得很热闹,有点像是经济版的《达芬奇密码》。清风很快地读完了书,并欣然接受了这本书中的一些观念。 我们暂且不去评论这本书的价值,只说清风看完这本书后,认定了今后一段时间里,黄金的价格肯定是要上涨的了。 这一年的夏秋之交,清风说服了白春芳,决定从家中的现金中取出30万元,买入实物黄金。那一段时间全球正在闹金融危机,白春芳也觉得有些实物黄金放在手上,就如同《四世同堂》中白老爷子的咸菜,是必不可少的硬资产,于是两个人一商量,就去了大姨子同学的银行,买了一些回来,藏在家中。 然后黄金真得就涨了起来,速度很快。到了一年半以后,两人看看涨得有些离谱了,已经从当初的每克180元钱,直涨到了270元了,于是去了一家实物黄金的旗舰店,变了现。算一算,两个人也赚了约15万块钱。只是后来黄金的价格一路上涨,直涨到每克350多元,但既然已经卖了,赚了,也就知足了。 到了2008年底,清风照例核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三套房产的价值已经上涨到四百多万元,加上其它的一些流动资产,自己也有小五百万了。 另一边,虽然清风这一年也没有太顾得上公司,在公司的经营上也没有下太多力气,但因为国家的大建设已经如火如荼,各地项目纷纷开工上马,公司的经营也是水涨船高,当年的合同额已经突破了三千万元。 原本清风上任咨询公司总经理的时候,给自己定下来的目标是三年内产值达到五百万元,三年之后,实际产值已经达到三千万元,超过了计划目标的五倍。因此,清风自己也非常得意,在院里的地位也是与日俱增,前途一片光明。 财富上不断增长,事业上步步登高,孩子也健康成长,这一年,在清风的人生中可谓春风得意,俨然迎来了自己人生的黄金时代。 这样的黄金时代持续了一年,然后,新的变故出现了。 (第四卷完) 62.第62章 换届改选(1) 话说四年一届的改选,一晃眼就到了。 自清风上任以来,三年时间里已经带领公司跨上了一个又一个台阶。即使是这第四个年头,虽然不到十月,但公司的合同也已经签下来了四千多万,今年创造一个新的纪录已经是铁板上钉钉了。此时的公司人员队伍也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多人,比起当初,队伍也已经扩大了三倍。公司的业绩遍布全国,有一个项目也得到了国家级的詹天佑大奖,公司在业内的地位也与日俱增。清风自己制订的新的三年计划,也有望很快实现了。 按理说清风连任下一任总经理,也应该是众望所归了吧,但事情的发展却并非如人们所想,而是出现了重大的转机。 就在这一年的秋天,刘小平调任部水运司任司长了。 没过一个月,李仲平也调任部海事局任第一副书记去了。 设计院面临改朝换代。 原本极有希望接替院长的,是赵清平和钱德志。但赵清平援藏归来后,已经调去了天京港航局任总经理,刚刚上任一年不到。所以钱副院长轻松得了先机,顺利通过了上级的考核,在这一年秋天走马上任,成了航运设计院的院长。而接替李仲贤担任书记的,是从海事局过来的原副书记,叫平志国,很少有人了解。 钱德志上台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新书记来的当月,新的一届中层干部换届选举开始了。 清风一开始并没有什么觉悟。他自认为自己把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理所当然会继续第二个任期,但直到中层干部竞聘的报名结束,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过于自信了。 冯平报名参与了咨询公司总经理的竞争。 清风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满。但仍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一周后自己去京师看望老书记,陪老书记吃了一顿饭,这才明白了局势的严峻。 “我问你,公司经营得好,是谁的功劳?”书记问他。 清风想说是自己的功劳大一些,班子成员的功劳也是比较大的,还有全体员工的努力。但想了一想,说:“当然是班子领导的好,大家干的好。” 书记点头。说:“你知道就好,工作做得好,不是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整个班子的功劳。他冯平也是班子成员,功劳也是跟你一样的。” 清风心中不服,但也只能点头。 “你这几年的确干的不错,可你也有一个毛病不是?你从不往领导屋里跑,从不主动跟领导沟通,这个是不是属实?”书记问道。 清风点头,自己的确很少向领导主动汇报工作和思想。想来这院里的领导中,也未必都对自己有什么好的印象。 “当初你能上任,也是占了天时、地利、还有人和。这天时,就是赵清平那个时候在院里,有刘院长的赏识;这地利,就是当时公司经营的一塌糊涂;这人和嘛,是因为有几个领导还看好你的。”书记说道。 清风连连点头,这几点说得非常到位。 “此一时,彼一时。”书记总结道。 京师之行,可以说让清风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回到天京,他不免也开始筹划起竞聘的准备事项,想着既不能大意失荆州,也不能太过悲观,只要自己应对得当,还是能够保住现有的优势的。 还是那两关,想着自己在内部评议这个环节上,断然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冯平,不好说,但清风也不想在这个环节上做什么手脚,因此,他估计冯平通过这个环节的可能性,大约也在七八成。但在公开竞聘时的院领导打分环节上,只怕自己是凶多吉少了。钱副院长已经升为了钱院长,钱院长的这关键一票,自己恐怕是丢定了。 但是,清风又想,钱副院长既然已经升为了院长,为了院里的利益着想,不也需要仰仗咨询公司能继续做出成绩来吗?这个念头冒出来一会儿,就被清风否决了。别人还好,自己与张孕志当年的一番斗争中,恐怕已经让钱副院长心生芥蒂吧,自己断然不要有这样的幻想。 既然如此,那新来的书记不是不可以争取一下呢?自己的部门分属书记管理,如果自己的能力和成绩能得到书记认可和赏识,也许能够在院领导这一组的打分中与冯平打成平手,那么,自己的胜算也就有八分了。 如此看来,如何争取到新来的书记的支持,便是决定成败的关键一环了。想到这里,清风决定下一步该要做点什么了。 离群众评议还有三天的时候,新来的平志国书记来了一趟咨询公司,跟公司班子成员和几名党员代表见了个面,按照新书记的说法,算是认认门吧。 这次的见面会上,清风没有说太多话。一来是他对新书记的脾气秉性不了解,二来他觉得第一次见面表现太多,给人留下轻浮狂傲的印象不好。但班子的其它成员和几名党员代表却表现格外活跃,这让清风解脱不少,却也对冯平等人的表现略有不屑。 见面会后,清风客气地请书记赏光,一起跟班子成员吃个饭。不想书记一口应承下来,搞得清风不免有些意外,急忙联系了饭馆,安排了做陪的人员名单。 除去书记、清风、冯平和徐长明,还有党办的李主任,公司办公室的李姐,一共六人,在天天渔港的小单间里坐定。 推杯换盏之间,平书记就大致讲了自己的经历。原来这位书记是行伍出身,在海军做到营长,转业到了海事部门,又在海事部门做了十来年,今年正好五十岁,被调到了航运设计院。 “我是个粗人,不懂业务,各位不要见笑。”介绍完自己的经历,末了书记谦虚地总结道。 大家自然少不了奉承几句,说哪里话,有书记的领导,我们才能做好公司的事情,为院里添彩。清风夹在人群中,还是很少说话,只是频频举杯,敬书记喝酒。 “小清好酒量呀!”个把小时后,书记已经喝了三杯,45度的白酒,足有小一斤,却仍不见醉意。桌上的其它几个人,除了清风,都已经招架不住,话多的话多,没声儿的没声儿,冯平也半睡半醒,坐在椅子上直晃,看似全然不是书记的对手,徐长明倒是实在,干脆倒在一边的沙发上睡了。 “听说小清还去党校学习过三个月,年青有为呀,我这个书记要跟着你沾沾光喽!”书记看似认真地说,清风假装听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是我要沾书记的光呢,哪里有书记跟着我沾光的道理!” “哪里哟,我早就听说了,你这几年把咨询公司搞得很好嘛。听说从两百万起步,四年时间就搞到了接近四千万呀,二十倍呀,我分管企业,你可是我手下的半壁江山呀!”书记说话直来直去,加上酒意醉人,说得清风也心中有些得意起来。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班子集体努力的结果,也是全体员工齐心协力才做出这种成绩的。”清风不是客气,而是要刻意表现出一个党员干部应有的觉悟。 “哎哟!小清这是说哪里话,我们又不是开会!我倒是很想听你说说心里话呢。”书记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假装有点生气。 清风倒是很想说说心里话,但是碍于冯平在场,那些话如何才能说得出口?于是也跟着书记哈哈大笑起来。 这两个人的打哈哈,其实也是一种对话。书记的打哈哈,是变相地批评清风,把自己当外人;清风的打哈哈,一来是直接承认了自己话中的虚伪,二来是认可了书记没有直说的那一层意思。 “明天书记可有时间?去我们的项目上看看,也跟基层员工们见见面?”清风的这话看似完全从工作角度出发,邀请书记下一次基层,实际上也等于说:明天找书记,说说心里话。 书记说好,这几天上任之后,净是开会,连身子骨都有些松了,正好去工地上转转。 约好了次日接书记的时间,地点,看看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书记总结一句:“今天就这样吧,散了。” 冯平已经喝多,此时倒在一边的椅子上,已然有些睡意。听到书记这一句散了,立刻来了精神,抢着送书记回去。书记自带了司机,说着不用不用,但拗不过冯平的客气,便与他一同下了楼。清风便叫了自己的司机到楼下,送其它几个人回家。 清风心中明白,以冯平的酒量,不至于喝到半睡的状态。他之所以假装半睡,实际上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喝多,好留着清醒的头脑,就等送书记回家。这送书记回家的路上,可能少不了要跟书记说些什么。 不过清风也不在意,倘若冯平的这点心思自己都已经看了出来,书记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不入流的伎俩,本身就已经将他自己的人格降了半级,那一路上的悄悄话倘若说得中理倒还在其次,倘也如酒桌上这般耍起心计来,恐怕那一半的人格,也要降级了。 这世界上哪有大大咧咧,头脑简单,却做了一把手的书记? 坐在车上,清风冷笑。 63.第63章 换届改选(2) 第二天一早,清风带上徐长明,外加自己,调了一辆车,又带了些天寒御冷的衣物,去到设计院接了书记,前往就近的项目部慰问。 项目上自然是早已打好了招呼,这个徐长明已经办妥,也不用清风操心。到了工地,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清风便作势要给总监打电话,让大家都从工地回来,但书记拦下电话,说:“不要这么官僚,我们去工地上看看。” 工地在海边,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份,这天又刮着北风,几个人走在去往工地的路上,哆哆嗦嗦,好像风中的几片叶子,瑟瑟发抖。清风赶紧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到海边上来,好看完工地后直接上车,免得又冻一路。 几个人来到海边,早有眼尖的同志看到三人,一路小跑着过来,清风一看,正是总监赵大良。 “领导来检查,也不说一声,这是要突击抽查,对我工作不信任呀!”说完哈哈笑着,过来握手。 清风便在风中哆嗦着介绍,这是院里的平书记,来看望大家,这是项目赵总监,小赵。 书记体格壮硕,站在风中就像是一座小山,小赵个子本来就瘦,站在书记跟前,像个发育不良的孩子。热情地握过手,书记拍拍小赵的肩膀,亲切地开口。 “辛苦啊小赵,我们走这一会儿就冷得不行,你们天天在现场,实在不容易呀!我刚来,不了解一线的情况,代表院里来看看大家。” 小赵便说哪里话,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领导若看我们辛苦,就让清总给我们多发点奖金吧。 清风听着,只是笑,也不接话。示意小赵带大家在工地上走走,转转,介绍一下工地的情况。 几个人一边走着,一边听小赵介绍工地的情况,一边看工人们在冷风中作业。走到打桩的位置,正好看见两个小伙子,身着咨询公司的工作服,在测量沉桩定位。书记又上前表达了慰问,然后严肃地回头对清风说:“该给同志们加棉衣了。” 徐长明就接过话来,说车子的后备箱里,今天刚带来五件棉衣,一会儿就放在项目部,让同志们去领。书记点头,非常满意。 几个人正在工地上走着,突然一辆车子快速地驶来,在码头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人,高个子,一下车就奔几个人走来。 “清总亲自来检查工作呀!”高个子说话粗声粗气,气势十足。 “这是建设单位的王部长!”待高个子走到跟前,清风介绍。 “这是我们院里新来的平书记。”清风又将书记介绍给王部长。 王部长大手一伸,就握住了书记的大手,两个人热情地寒暄几句,王部长说:“走,去我办公室坐坐,这鬼天气,站不住人,这里有清总的人,不用我们操心,走,请书记去喝壶茶。” 书记虽然是领导,但在建设单位的面前,总还是乙方,于是客气地接受,上了已经开到码头边的车,跟着王部长的车回到驻地。 王部长今天似乎是有备而来,一落座就开始表扬清风的公司。清风陪书记坐在沙发上暖着身子,也不客气,只是笑着听他不惜言辞的表扬。 “我们这个项目,工期原本是十四个月的,清总上次给我们提了个工艺改进的建议,一下子缩短了两个月。两个月呀,什么概念,早投产两个月,就是这个数!”王部长表情夸张地伸出两个手指。 “两千万!”王部长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说出了数字。 “看起来小清他们的工作,你们还是非常认可的,我们做企业的,业主的认可是最重要的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金杯银杯,不如顾客的口碑呀!哈哈哈。。。”书记客气地说,转脸冲清风满意地点点头。 “今年我们还有三个项目,投资十个多亿,放心,只要清总想做,一句话的事儿!我这个人本事不大,项目上这点事,还是能说了算的。”王部长快人快语,这句话说得清风心中一热,书记也点头称好。 “那你可不要食言呀,当着书记的面儿说的话,如果有假,我可不好做人呀!”清风打趣道。 “跟你我还说那些不中不着的话?!”话里话外,透出两个人非同一般的交情,书记看在眼里,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又说了一会儿话,几个人告辞出来,回到项目部,卸下棉衣和其它物品,几个人重新上车,往来路上开。 “小清啊,对于马上要进行的竞聘,你有什么想法吗?”车到半途,书记主动开口提到了竞聘的事。 “书记昨天也说了,不想听客套话。我也就直说了吧,有点担心。”清风也是快人快语。 “你干的不错,大看都看到了,连任也是众望所归嘛,还担心什么呢?”书记笑咪咪地说道,明明心知肚明,却忽然假装糊涂。 “冯平也提交了申请,所以,不确定性很大呀!”清风说道。 “冯平毕竟只是副职,看上去工作能力也不在你清风之上嘛。”书记继续假装糊涂,慢慢说道。 清风沉吟片刻,觉得还是把自己的担心直接挑明了为好。 “钱院长对我个人有些看法,这一点,你刚来,可能不太清楚,所以,我可能被撤下的概率比较大。” “哦?”听到这里,书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清风还想说点什么,但看书记不再接话,知道多说无益,也便住了口。 “说起来,我跟钱院长还是党校同学呢!”半晌,书记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让清风失望的话。 这回是彻底没希望了,清风心想。 64.第64章 换届改选(3) 民意测评的结果正如清见所预测的,自己通过率96%,冯平通过率72%。虽然看上去两人差距较大,但清风心中明白,到了第二轮的公开竞聘环节,这些数字是毫无意义的。 对于第二轮的分数,清风粗略进行过一次计算。假定院领导班子七人中,有6人支持自己,7人支持冯平,那么两人的分数分别是85.6分和100分,按60%的权重计算下来后,分别是51.4分和60分,分值差距是8.6分。把这个差距返算到群众评分中,清风就需要与冯平之间拉到21.5分。也就是说,如果冯平勉强及格,得到60分,他清风也要得到81.5分。倘若冯平能够得到78.5分以上,他清风就算得到满分,也无济于事。 经过了与平书记的沟通,清风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已经断绝。想来如果院领导中没有人给自己出头,对冯平投出一张反对票,自己是必输无疑了。而从以往的经验来看,除非有特别的矛盾,院领导那边几乎很少有人会投出反对票。当然,对他清风投出反对票的,清风心中已然明确了。 想想这一场竞争,还没有进行到第二轮,清风就已经没了胜算,似乎下一阶段的竞聘,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可言了。但转念一想,却又不服气起来,我清风若自己放弃,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谁若想逼我放弃,我清风也绝对不会让他轻易就得逞的。不到最后一刻,他仍要奋力一搏。 公开竞聘安排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清风这次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写个四平八稳的稿子,而是罗列了一堆数字,含蓄地把自己的非功伟绩宣扬了一个遍。要死也死个痛快,也算是自己离任前的一次总结,自己给自己盖棺定论吧。 还是先出来群众打分,清风89分,冯平72分。算一算两个人的分差只有17分,清风暗叫不好,果然还是凶多吉少。 心中虽然不爽,但还是存了一线希望。忐忑不安之中,等着院领导那边的打分结果。 结果却让清风大吃一惊,院领导那边,自己居然是满分,倒是冯平却只得了五票,只有71分。 两项合计,清风95.6分,冯平只得了71.4,两者之间有24.2分的差距,在所有的中层竞聘中,是差距最大的一个。 看来还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低估了钱院长的觉悟。当下就想着,要找个机会,跟人家院长当面聊聊,也借着机会消除一下双方的误会才好。 其实后来清风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好恶的差别,其实是一时一变的,当初清风和张孚志之争,背后却是赵清平和钱德志之争。因此,当赵、钱之争已经不存在之后,钱院长尽管不是很喜欢清风这个人,但也不至于把简单的好恶感情用事。倘若冯平是他钱院长的人,也许是另一种结局,但冯平与钱德志之间也并无过多的关联。因此,钱院长自然也乐见清风继续连任,一方面为自己的新晋江山稳定住市场,另一方面也体现了自己的大人大量,倒是一举两得的好买卖。 之后进行的诫勉谈话中,钱院长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第一层意思,他强调了自己用人的原则,唯才者用,清风在年青一众中,也算是比较优秀的人才,因此,作为院长,他是尽了全力举荐的。 第二层意思,他也希望清风能够继续发挥好自己的长处,规避自己的短处,把咨询公司的事情做好,不光要把外部工作做好,也要把内部工作做圆满,好让院里放心。话里话外,居然流露出对冯平的不信任来,清风听着,也只是半信半疑,点头称是。 等到跟书记谈话的时候,清风才开始紧张起来。因为书记提到了给咨询公司配备一名专职支部书记的事。 “咨询公司在过去的四年中,支部书记一直是兼职的,钱院长跟我建议说,还是派一名专职的书记过去比较好。”平书记一开口,清风就有不好的预感。 “我的意见呢,可以派一名专职的书记过去,但不能过去了什么业务也不会,干吃闲饭,给企业增加负担呀。钱院长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想给你配一个熟悉咨询业务的人搭班子,你看怎么样?”清风越听越紧张,很担心他接下来说出来的那个名子正是自己担心的那个人。 “不会是派张孚志过来吧!”清风苦笑道。 “咦?你怎么跟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书记笑着问道。 清风不知道如何开口。说两个人之前有矛盾吧,似乎也不妥,只是在上次竞聘上两个人曾经是对手,其它的时间里,自己只是一个下级,与张孚志也没有什么交集,自然谈不上矛盾。这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竞争?人家斗败了的都不计较,你得了便宜的,莫非还要卖乖? “我们两个搭班子,怕是工作理念不同呀!”末了,清风说出这样一个理由,试试能不能把这个提议给推翻掉。 “有什么不同呢?看来你是有想法的嘛,不要紧,说说看。”书记的脸色有些严肃起来,目光中含着许多问号。 “您可能不知道,之前咨询公司的一把手,就是张孚志。”清风开口。 “这个我听说了,第一任总经理,对吧。”书记插话。 “是呀,他在总经理的位子上做了四年多,公司一直没有什么起色,我也是出于对公司的前途着想,认为他的那一套管理理念不行,这才下了决心从海外工程部回来竞聘,目的就是上任后改变一下公司的状况。”清风又说。 书记点头,却没有再插话。 “我从山东来设计院之后的前两年里,也是在咨询公司干的,所以,我了解他的理念,很不认同呀。”清风看书记表情含糊,干脆挑明了说。 书记看着清风,沉吟了半晌,有些不太高兴地说:“清风啊,公司的理念,发展,是总经理的事情,对吧。书记嘛,就是协助做好党内的工作,原则上,书记是不能过多干涉业务上的事情的。这个,我可以跟小张去谈,让他守好自己的边界嘛。” “你是不是对院里给你派专职书记这件事有意见呀?”书记最后一句话吓了清风一跳。这话的意思是说,书记并不相信张孚志的加入会给咨询公司的工作开展带来障碍,而是觉得清风拿自己与张孚志之间的关系不合说事儿,是为了阻止院里向咨询公司派驻专职书记这一件事。或者说,不管院里派谁来,你清风都会反对、阻止的吧? 清风心中大惊,如果书记这样子理解,自己等于是公然对抗组织呀,这个罪名太大,哪里是自己能担得起的? “书记误会了,我很欢迎院里给公司派一名专职书记过来,前年我还跟老书记主动申请过,请院里派一名专职书记来指导我的工作。我只是担心跟张孚志搭不好班子呀。我这个人的做事风格不太成熟,您也是知道的。”清风急忙解释道。 “如果,书记和院长已经沟通过了,我也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跟张孚志做好沟通、分工,争取一起搞好各方面的工作。”清风无奈,最后还是不情愿的主动表了个态。 书记的脸上重新现出笑意,但那笑容中已经平添了几分生疏。 “好,你能有这个觉悟就好。至于工作上的配合嘛,一点一点来,不要先入为主嘛,你们之前也没有搭过班子嘛,一时一势,位置变了,人的思想有时候也会变的嘛。我相信你们,只要分工合作,各负其责,一定能够配合好的!” 清风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他知道张孚志重回咨询公司,绝不是配合他工作这么简单。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走出书记办公室,清风深吸一口寒气,心中暗忖。 自己从此该小心处事了。 65.第65章 短兵相接 公司空降下来一名书记,这在咨询公司不算是一件小事,何况这位书记又是以前的老领导。很快,公司内部就开始出现一些声音,很些员工在私底下好心提醒清风,让他做好思想准备,恐怕这位带着尚方宝剑回来的书记,是来挟制清风的。 过了不到一个月,张孚志就走马上任了。但张孚志这一次回来,却表现得格外低调。平时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坐着喝茶,有时候还主动到清风的办公室串串门子,说些和气共勉的话。 清风心中疑惑,难道果真如书记所言,一时一势,他张孚志此次回来,真的要安心协助自己? 这一年的冬天,京师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也是一家设计院,因为小金库的事情,牵涉了好几位部里的官员。部里领导非常震惊,自然也非常恼怒,接连下了几个文件,要所有的部属企业自查小金库,又派出了几个审计小组,到各家进行抽查。天京的航运设计院也在抽查之列。 第二年的春天,抽查活动结束了,天京这边,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部里要求各科研、设计单位进行内部管理组织体系的改革,加强对所属企业一把手的监督。 清风原本以为这是上面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但他想错了。三月初,院里一纸文件下来,要求清理总经理兼任董事长的事情,规定一律改为院领导兼任董事长,或者由支部书记担任董事长,从而对事实上的一把手总经理进行监督。 咨询公司这边,张孚志以支部书记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兼任了董事长。 到了这个时候,张孚志才真正开始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四月初,张孚志开始频频下基层,与年青的业务骨干们接触,五月中旬,在他的建议下,院里组织了一次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学员大多来自于咨询公司,尤其是咨询公司的管理部门。 这是在拉拢人心呀!清风看在眼中,也不着急,何况人家做自己的份内事,自己有什么权力干涉?倒是想想自己这些年,只顾着业务发展了,对年青党员培养的事情没有上过心,倒是耽误了许多年青人的入党发展。 这一年的七月份,党支部改选,张孚志征求清风的意见,清风觉得自己在党的工作上实在很失败,就主动把自己担任的组织委员一职也让了出去。所以支部改选的结果,是清风在党内没有担任任何职务。最后还是院党办出面叫停,说班子成员怎么能不进支部党小组?于是重新开会,恢复了清风的委员职务,担任宣传委员。 然后到了八月,张孚志突然召集了一次班子会议,才把清风真正惹急了,决定出手反击。 这是八月末的一天下午,清风刚从工地上检查工作回来,张孚志笑嘻嘻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清总呀,有一个月没有开办公会了吧,一会儿开个办公会吧,有几件小事情商量商量。”张孚志看似临时起意,笑着说道。 “好,几点?你组织吧。”清风一边处理手上的文件,也没有在意,爽快地同意。 “三点钟吧,大会议室。”张孚志说完,慢慢溜达出去了。 三点不到,清风就进了大会议室,却看见原本的总经理办公会,来了七八个人,四个班子成员,四个部门的经理或者副经理,另外两个部门都是派了代表,经理或副经理都没有出席。 看来张书记组织的会,各部门的经理们也不是很重视呀。清风心中想道,或者他的会与业务无关? 经营部的经理小孙不在,代替她出席的是一名主管科员小李,也是一名刚刚批准后的预备党员;工程部的小马也没有出席,代替他出席的是一名副部长,快五十岁了的老员工,姓郑。这两个人都不是清风很喜欢的主儿。 莫非今天的与会人员是张孚志精心挑选的?他又想干什么?不当不时的,开什么会?议题也不提前跟自己沟通一下?看起来是有什么目的呀! 清风想着,心中已经有了警惕。 “小赵,怎么回事儿!张书记很少组织开会呀,那三个部门的经理为什么没来参加会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先放一放,你去,通知他们三个部门经理马上来开会!”清风假装生气地为张书记着想,以这个为借口,先把自己战线上的坚定骨干们拉上会议桌再说。 “清总,经营部孙经理去hb办备案去了,工程部马经理去sd检查项目了,财务部赵经理下午刚刚去银行办事去了。”小赵低着头说,声音有点小,也有点含混不清,清风估计到他是有点心虚,也不知道他是站在哪边的。 清风想说“马经理去sd了?怎么没跟我打招呼?赵经理去了银行,可以等她回来嘛!”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他不想让张孚志看到自己的警惕,以免打草惊蛇,他很想知道今天这家伙打得是什么牌。 “清总呀,你看,大家都已经来了,就差那几位了,这会还要不开下去?你要坚持的话,就改天再开!”张孚志的话里有话。 “开,好不容易组织起来了,先开着吧。会议由书记组织,书记主持吧”清风说道。 张孚志也不客气,直接主持会议。他一开口,就拿出了钱院长这顶大帽子。 “前天院长找我去他办公室,跟我了解了一下我们公司这半年多来的工作情况,当然是从党的基层工作这个角度,辅助业务管理嘛。我呢,把公司的情况也说了一下,钱院长很高兴呀,说公司在清总的领导下,做得很有生气,让我好好跟清总配合,力争把公司的各项工作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张孚志的开场白很客气。 “领导还特意叮嘱我,让我多尽些心,多出些力,不要拿着管理层的高薪,发挥不出自己的能力和水平,要尽可能多地为清总分忧,自己主动一点,多挑一些担子。我听了还是很羞愧的,我来公司快一年了,除了做做党务工作之外,其它方面的工作一直不积极,不主动,没有发挥出班子成员的积极作用呀,没有主动地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一点,我向院长主动承认了错误。”张孚的话说到这里,清风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 “所以呢,我也主动跟院长提了,回来后会主动跟清总沟通,主动分担一些压力,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院长就建议说,做为支部书记,要发挥在管人、管干部方面的优势,多负责一些与人力资源相关的工作,主动为清总分忧。”清风听张孚志提到人力资源几个字,就明白他是想要人事方面的权利。 一个公司里面,管理层的核心工作不外乎是管人、管钱和管事。管事是最麻烦的,也是不容易出成绩,倒是容易出问题的,比如说安全生产事故?而管钱是核心,是权利,也是风险,是一把双刃剑。管人是最好的美差,通过对员工和干部的考核、提拔、任用,可以最大程度地团结员工、干部,最大程度地笼络人心。因此,在企业的管理中,人事的任免权总是一把手必须把握的核心。 清风心中有些生气,但没有表现出来,继续面沉如水,听张孚志讲下去。 “所以呢,我们今天开这个会,就是想征求一下清总和大家的意见,是不是在班子分工方面,把人力资源部的管理交给我来做,这样清总就可能专心腾出手来,一手抓经营、一手抓管理,大家各自发挥自己的优势,齐心协力,把公司搞得更好。”张孚志看清风一直没有表态,也没有表现出不满,就继续说了下去。 在张孚志想来,自己为公司的管理层分忧,这完全是上得了台面,说得通行得正的建议,加之有钱院长的支持,清风即使不能完全同意,也要做一些让步,切割出一部分人力资源的管理职能来给自己。何况今天来开会的人中,他也已经安排了人在会上出头,代表员工发表一下意见。三管齐下,自己的议题获得通过的把握还是有的。 张孚志说完,清风没有表态,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管人嘛,核心不就是岗位聘任嘛,岗位聘任后,对应的工资水平也就确定了,奖金水平也就基本确定了。那如果书记管人力资源,相应的员工工资这一部分怎么办?你管干部,我管薪金?人为切割开来,操作性不强呀。”清风说道。 “既然都是人力资源一个部门的事务,当然由一个人来管比较顺理成章。”张孚志的一个人,当然就是指的他自己。 清风心中更加恼了,不光是人权,这家伙是想连涉及员工薪金的财权也要一并拿去呀,但他还是不动声色。 “我们公司里有一百二十人左右,管理班子和各职能部门加起来,不到二十人,其它人员都是专业技术人员。这些人都在工地,所谓的管事,就是管人,管人,才能管好事,这两个本来就是一体的,如果由书记来管人,那是不是也要由书来管事呀!”清风不紧不慢地说道。 张孚志已经听出了清风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但仍假装听不懂,微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干部、总监的聘用上,由董事长来发文聘任,但在日常的人员调动、包括年终考核上,还是由总经理负责。毕竟员工干得好不好,你比我更了解嘛!” “你来定职务、定工资,我来定奖金?”清风问道。 “还是清总理得清,对,就是这么个操作方法,清风一句话,就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了。哈哈。。。”张孚志夸张地笑起来。 清风不再言语,眼光看着在座的其它人。 “大家都讲讲嘛,你们怎么看?说一说你们的想法嘛,也好供清总参考。”张孚志目光扫过面前的几个人,示意他们表个态。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低头在笔记本上猛写,也不知道有啥可写的。 “小李,老郑,你们也说说嘛,第一次参加中层干部会,你们也不要太拘谨嘛。说说你们的想法吧。”张孚志开始点名。 小李和老郑相互看看,都等着对方先开口。毕竟是年青,小李架不住老郑的几句谦让,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我觉得,张书记说得也有一些道理。清总太累了,我们这些员工们看着,都觉得。。。那个。。。怎么说呢,心疼呢!还有,那个,我们是经营部门,涉及到的员工就那么几个,还是听郑工说说吧,工程部管理百十号人呢,领导们的分工合不合适,他们最有发言权。”小李把皮球往老郑那里一踢,长出了一口气,又低下头在笔记本上猛写,脸色因为紧张,略有些涨红。 老郑却不着急,拿笔点着桌面,笑了笑,又放下笔,搓搓手掌,好像在酝酿情绪,半晌才说:“哎呀,我们孙部长不在,要不要我打个电话,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不用啊,好吧,我说说我个人的观点,只是我个人的观点啊。关于对各部门干部、总监的聘任,还是由董事长在充分与总经理沟通的基础上,再由董事长发文聘任为好。我的这个观点也不知道对不对,仅供参考,仅供参考。” 清风心中冷笑,想你老郑看似站在清风的立场上说话,实际上不过是想打消一下清风的顾虑,先通过了提案再说。提案一旦通过,等到了执行环节,征不征求清风的意见,那还不是张孚志说了算?问题的关键是由谁来发文聘任,聘任权的明确归属。其它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你们几个人的看法呢?”清风问另外几个部门的主管。 “我觉得不太妥当。”行政事务部的小赵好像一直在等着发言,听到清风的示意,立刻开口。 “聘任不聘任的依据是什么?当然是上一年度的考核结果,如果考核和聘用分开,那考核还有什么用?这个没有操作上的可行性呀!”小赵的话说得很有道理,清风点点头。 “那个有什么关系,我当然会按照上一年度的考核结果来聘用干部和总监,再者说了,聘用之前,怎么可能不征求清总的意见?虽然聘任文件由董事长签发,但其实还是以清总的意见为准嘛!”张孚志马上打断了小赵的话。 小赵看看张孚志一脸不高兴,看了清风一眼,闭上了嘴。 其它几个人都说领导们的分工应该由院里领导们说了算,我们不方便参与意见,还是征求一下院领导们的意见为好。 至此,清风已经明白了每个人的想法,他决定开口了。在开口之前,他刻意长长地叹息了两声。这叹息表示他对在座的有些人的表态很失望,这是一种委婉的施压方式,不强烈,但足够特别,足够让相关的人心中有数。 “我想问一下张书记,你是由谁聘任的?我是由谁聘任的?”清风目光转向张孚志,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 “我当然是由平书记委任的,不是聘任呀。你嘛,当然是由钱院长聘任的。”张孚志也语气生硬地回答。 “那么,院里六七十位处级、副处级干部,是由谁聘任的?”清风又追问道。 张孚志明白他想说什么,于是转开话题,想引开他的思路。 “院里是院里,院里所有的中层干部都由院长聘任,但我们的情况跟院里毕竟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院里实行的是行政一把手负责制,我们也是实行的总经理负责制,既然院里的行政干部聘任由院长负责,为什么到了我们部门就要改由书记负责?”清风冷冷地质问。 “不是吧,院里的行政干部的任免,不都是经过党委推荐的吗?怎么跟书记没关系了?党管干部嘛,什么时候错了?”张孚志的语气也是咄咄逼人。 清风又是一声冷笑:“党管干部没错,但要遵守严格的组织程序,聘任由哪个主管领导负责?当然是院长,不是吗?副处级以上党员干部的聘任是由党支部负责推荐,院里负责审批的。副处级以下的业务岗位的聘任是由总经理聘任的,不需要报院里批准。这个你不清楚?你把组织程序放在哪儿?这是可以随意违反的吗?是可以随意越过的吗?” “清总,不要上纲上线嘛,我也是为了你好,看你太忙太累了,主动分担一点工作嘛,而且,这也不是我个人的意思嘛,要不是院长要求,我干嘛要干这些出力不讨好的烂事情!”张孚志一急,又把院长搬了出来。 “谢谢你的好意!”清风插话打断了他的辩白。 “麻烦你跟院长说一声,我清风谢谢他的好意!”清风最后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只开了十分钟,就中途收场了。 身后传来一阵桌椅快速挪动的声音,清风还没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那几个中层干部就已经冲下楼梯去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张孚志一个人,他脸色铁青,拨通了钱院长的电话。 66.第66章 股权收购(1) 与张孚志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清风看似大获全胜,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清楚,困难还在后面。张孚志一定会添油加醋地向钱院长告状。虽然钱院长不太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再给他清风施加压力,但一定会在这件事情上对清风产生非常不好的印象。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张孚志是以钱院长的名义来做的这件事。清风的态度,无异于给了钱院长一个冷屁股。 但对于自己有些任性的反击,清风也没有后悔的想法。自从第二个任期开始之后,清风已经对自己在设计院的前途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在一个对自己抱有成见的一把手之下做事,他必须时时处处小心谨慎,这让他感觉非常疲惫,也经常莫名地厌烦,自己对工作的热情也在逐渐下降。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为人处事方面已经形成了一种不自觉的抗上习惯。这就有点像一个家庭中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孩子,对父母的各种约束天然地反抗,有时候是任性地反抗。与家庭不同的是,孩子无论怎么任性,父母总是要包容的,但在一个企业里,这种任性只可能导致一种结局,就是下课。 下课就下课,清风有时候任性地想,这是自己的最后一个任期了。按照规定,一名干部最多只能聘任两次同一部门的总经理,不管他清风干得好与坏,三年之后,下课是注定的了。如果有好的机会或者背景,还有希望向副院长一职冲击一下,但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清风几乎没有任何上位副院长的机会。 且不说院里还有二三十个正处级后备干部,仅钱院长那一关,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除非换院长,他清风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而院长又怎么可能是轻易就换得掉的? 把自己的前途建立在另一个人失意的身上,这本身就不是清风的行事风格。无论什么时候,他相信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自己不能掌握的命运,他不相信,也没有兴趣。 他开始考虑自己的退路。三年之后,当他不得不卸任时,自己将何去何从?下海?这个问题清风考虑过,但觉得时机并不成熟,而且自己对于真正有一天走上社会,也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通过部时每年一次的干部考试进入更高一级的官僚系统?这个选择对于清风来说,理性上是合理的,但在感情上又是非常排斥的,他不喜欢当官,他喜欢的是干事业的平台,不是官位。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天,一位清风的老朋友找到了他。 这位老朋友在天京的一家民营企业做设计工作,姓吴。清风和他在几个项目上有过合作,两个人年龄相仿,非常谈得来。这一次他来找清风,是代表他们设计院的总经理,来谈一个项目管理公司的收购事宜。 “你知道的,我们设计院下面也有一家咨询公司,跟你们情况差不多。不过,你们是从事水运交通工程的,我们是从事市政建筑工程的,专业不同。”他坐在清风的办公室里,边喝茶边跟清风介绍情况。 “我们老总去年把宁夏的房地产项目搞完后,全家人都移民到美国去了。他计划只保留设计院,其它的公司,包括咨询公司,今年全部转让掉。”清风知道那个移民老总的事情,之前好像一起吃过饭。 “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这个咨询公司目前有三个甲级的资质,成立了有十五年了,也积累了一些业绩和市场,有百十号人,我觉得是一个质地不错的咨询公司,有心想把它买下来。”吴总认真地说。 清风已经大致猜出了他来找自己的目的,于是他也来了兴趣,专注地听他讲下去。 “你知道,我是一个打工仔,没有积累下什么钱。但是我又很想买下这个公司,所以,找你来商量。你看,你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买下它?以你的经验、人脉,加上我的经验和人脉,做大做强不是一件难事。” “大概多少钱?”清风问道。 “一千万吧。”吴总说,神色略微有些犹疑地看着清风的脸,补充说:“还有得谈,我估计能降到八百万吧。” 八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清风心中想着,自己没有那么多钱。但是,作为在这个行业中已经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圈内人,他知道这个价格不算贵。如果自己有钱,还真得想买下来。 “可是,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呀。”清风犹豫着说。 “我也想过了,你虽然收入不少,但毕竟这些年也一直是拿工资的,可能两三百万还是拿得出的,再多,我估计也有难处。我呢,大概也能拿得出这么多,我有一套多余的房子,如果卖了,再凑一凑,两百五六十万吧。还得找一个或者两个人才行啊。”吴总也有些无奈地说。 “做生意就怕伙伴多,人多嘴杂,意见不一,容易闹矛盾。”清风说出了他的担忧。 “你说得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我相处多年了,也都知根知底,合作起来倒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其它人就不好说了。所以,我又想到了一个方案,你看是不是可以让你们咨询公司加入进来?”吴总看来是有备而来。 清风认真地想了想这种可能性。自己公司的业务大多在沿海的工业区、经济区,一般在这种地区,最先开工建设的是水运交通工程,这个建设期大概会持续5-8年,然后就是大量的配套市政、道路、管网、工业建筑、民工建筑等等,这个建设期却有可能长达10-20年。如果两家公司合并,倒是可以完整地形成专业互补的全产业链条,对两家公司来说,无疑都是好事。 “你看,如果你我各持有公司25%的股份,再由你们咨询公司持有50%股份,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四、五百万对你们公司来说,只是一笔小钱。我听说你们院里去年刚刚花两千万收购了一家安全评估公司。那么一家小公司,就一个咨询资质,院里都舍得花两千万,相比之下我们这一桩买卖就太划算了。”吴总的消息还挺灵通的,清风想,但那个项目是由钱院长发起和推动的,钱院长愿意花大价格去进行那笔收购,未必会花小钱进行这笔收购。 “那不就变成国有企业了吗?你知道,我们国有企业在管理上是非常严格的,尤其在人事、财务、分红、审计等方面。这跟给国有企业打工也差不到哪里去呀。”清风不是很赞同这个方案。 “要不我不参与,但我试着推动一下,看能不能促成你个人和我们公司的合作?你持股25%,由我们公司持股75%?”清风问道。 吴总想了一会儿,才勉强说道:“也行,你试着帮我推动一下吧,如果院里同意,我们再细聊操作上的事情。不过,你不入股,我总觉得这事不太有把握。” 吴总走后,清风开始认真琢磨起来。如果这项合作能够顺利推进,越洋和滨港公司两家的合并业务有可能会在未来几年中实现翻倍,也就是说,有可能在未来三年中实现一个亿合同额。这个目标对清风来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如果能做到一个亿,对于自己的职业生涯来说,将是一个传奇性的高度。 这样想着,忽然就重新找回了刚刚主政咨询公司时的那股子冲劲。于是,清风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编写一份对外投资并购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67.第67章 股权收购(2) 报告写好后,清风将报告从内网发给了院长钱德志和书记平志国。 报告发出后第二天,清风查收了内网邮箱,两位领导都没有回复意见。三天年,清风再次查看邮箱,还是没有回复意见。一周后,还是没有。 清风感到有些奇怪。按理说,不管同意不同意,对于这么重大的一个提案,领导总是要给个反馈意见的吧,为什么谁都没有回复哪怕一个字? 想起老书记批评自己时说过的话:你这个人就是不喜欢找领导汇报思想和工作。清风想想,也许是两位领导等着自己当面汇报? 想到这里,清风给院长办公室打了电话,被告知院长昨天出差了,明天才能回来。清风就又给书记打电话,书记倒是亲自接的电话,听明白了清风的意思,就说来吧,我在呢,当面聊。 清风特意打印了一份可行性分析报告书带着,来到书记的办公室。清风简单说明了来意,书记听着,也没有看清风带来的报告,却不急不慢地沏起茶来。茶沏好了,两个人在茶几前坐定,书记这才开口。 “你那份报告写得不错,思路清楚,分析也到位,我看过了,也跟钱院长沟通过。”书记慢慢说。 “不过,院长对这件事不是很感兴趣。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书记说着,看着清风,清风摇了摇头。 “原则上,这是企业经营发展的问题,属于业务方面的事情,我是不打算拿什么意见的。毕竟业务方面的事情由院长负责,我管得多了,有些越权的嫌疑。”书记的表态有些为难,但很真诚。 “所以呢,我也没有回你的邮件,想等院长给你回复,以他的意见为准。既然你找上门来了,我也就当面跟你沟通一下好了。”书记面色严肃地说。 “书记您说吧,我很想听听您的看法呢。”清风客气道。 “依我来看,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方案也是可行的,如果能够顺利并购,应该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管理一家有自然人参与的有限公司,和管理一家纯全民所有制的国有公司是不同的?”书记说道,询问的目光看着清风。 “在我看来,两者都是有限责任公司,没有太大的差异呀!”清风不解地说。 “你是这么看的?呵呵,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我给你讲一个案例吧。”书记笑着说。 “我有一个战友,转业后分到干部管理学院做书记。他们学院里有一家咨询公司,跟你们的情况差不多。九六年改制时,改得不彻底,公司当时的总经理占股40%,学院占股60%。改制之后前两年,发展得非常好,市场、产值成倍增长,院里也很高兴,年年分红,虽然不多,但总比之前倒贴强。但是到了后来,公司的市场、产值发展的还是很好,但年终分红时,总是没有利润,学院拿不到分红了嘛,就不高兴了,怀疑这里面有问题。”书记说到这里,眼光看着清风,示意清风想一想,可能是问题出在了哪里。 “财务造假?”清风不假思索地说。 “对,就是财务造假。学院派审计师去一查,发现虚列成本,本该分红的钱,都通过各种名目进了总经理的个人钱包里去了。这下子学院不干了,学院是大股东嘛,直接改选了董事会,撤换了总经理。这下子以为可以解决问题了吧?结果呢?新的问题又来了。”书记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喝茶,清风倒是急着听下文。 “所有项目上的人都是人家总经理的老部下,老总被撤,员工一轰而散,项目全面告急,所有的建设单位都发函来,有的还要起诉。没办法,学院领导又出面把原来的老总请回来,还让人家继续干。这一撤一请,不但没有约束住人家,人家反而更牛气了。最后没办法,学院只好把一个好好的公司60%的股权,低价卖给了那个总经理。”书记的案例说完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清风。 “可是,这个公司的情况跟我们公司不一样呀。”清风说道,“越洋咨询本身有专业的咨询公司管理团队,收购滨港国际后,是我们的团队接手那个公司的管理呀,不存在原有团队占据管理岗位不退出的情况,也就是说,收购之后,滨港国际实际上处于我们的管理之下呀!”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说收购之后,滨港国际是处于越洋咨询的控制之下,所以,对滨港国际也是能够全面控制的,不用担心外部人问题。对不对?”书记意味深长地望着清风说。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清风肯定地说。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全面并实质上控制滨港国际的前提,是院里能够全面并实质上控制越洋咨询。” 清风听着书记话,有点发蒙,他想不出书记为什么要提醒自己想这个问题。难道院里对越洋咨询控制滨港国际都不放心,不相信吗? “清风啊,院里的意思,当然不是我个人的意思,主要还是钱院长的意思。越洋咨询目前控制在谁的手里都还是个问题呢,怎么可能让它再去收购并控制滨港国际?” 书记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清风的脑子嗡地一下子响起来,有那么一会儿,他的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 书记行伍出身,是个实在人,有什么说什么,清风当然听得明白。目前院领导中,至少某些院领导,已经把清风归入了离心背德者之列,也就意味着把清风列为了需要重点防范的对象。在他们的眼中,每年手握几千万资金的清风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充分信任的同事或干将,而是一个需要时时关注、重点防范的潜在的犯罪嫌疑人,一个可能会以公谋私的大老鼠了吧! “清风啊,我也不知道你和院长之间哪来那么深的芥蒂,我个人是信任你的,但是,我个人同时也只是组织的一员,我个人对你的信任,不代表组织上对你也充分信任。我觉得你还是要加强跟院级领导们的沟通与汇报,充分争取到领导们的信任与理解,然后再来后推动这件事情,才有成功的可能。”书记最后说的这些话,已经超出了工作范围,是对他个人的忠告了。 清风表示了感谢,同意先把这件事情放一放,表示自己会多反思一下,力争消除不必要的误会。 失魂落魄的清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他关上了门,并把门上了锁,一个人坐在沙发里,静静地坐着发呆,过了一会儿,泪水慢慢涌了出来。 这是近十年来第一次,清风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流泪。他回想起自己所经历过的最最艰难的时刻,解决过的最最棘手的问题,遇见过的最最无赖的人,他都没有流过泪水,但在这一刻,他忍不住流泪了。 为了咨询公司的今天,他面对了太多这个年龄阶段无法承受的压力,放弃了太多家庭和天伦之乐。他把自己放置在道德的高台上,像一个孤独无畏的战士,时刻冲锋在第一线。但现在,他被自己的主帅们放弃了信任,他的面前是无尽的战火,而他的背后却是主帅们嫌疑的目光。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他个人的野心?他有过自己的野心吗?也许有过吧,但他更多的不是为了这个企业吗?为了这一百多号员工吗?为什么,自己的赤胆忠心,最后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算了吧,该是时候退下来了,该是时候为自己想一想了。 不忘初心,我的初心又是什么呢? 68.第68章 股权收购(3) 第一次,清风开始考虑自立门户的事情。 清风再次想起吴总的提议,吴总一开始就是想拉自己入伙,成为股东之一。而吴总看中的,不外乎是清风在项目管理市场上的人脉和经验,还有他个人的卓越管理才能。如果能再找到两三个合伙人,几个人合力买下滨港国际,然后,清风辞职,入主滨港国际,做自己的企业,不失为一个自立门户的好机会。 下海,炒了自己的鱿鱼,让那些官僚们自己去折腾吧!他任性地想。 晚上清风回到家中之后,跟白春芳详细讲了自己的想法。白春芳一开始坚决反对,认为清风也是在葬送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事业和前途。但在听完清风对院里领导们的看法后,白春芳也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清风在设计院恐怕已经没有前途可言了。 又考虑了几天,白春芳终于被清风说动了心,同意考虑收购滨港国际的事情。但她提了一个条件,就是清风不能从设计院辞职,只能以股东的身份,在背后对滨港国际提供管理、经营方面的支持。如果有一天滨港国际真正做大做强了,清风再辞职也不迟。 清风认真考虑了白春芳的提议,觉得她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如果自己现在就离开咨询公司,那些自己的老客户是不是还能继续支持自己?毕竟是跨了两个专业,全新的业务、全新的顾客群体、全新的员工队伍,自己已经不在咨询公司的管理岗位上之后,还能对滨港国际提供多大的帮助? 而如果自己隐身在股东中呢?让别的股东出面主持滨港国际的工作,而自己在背后利用好自己的人脉、经验,三年之后,等公司各方面运行良好,市场全面打开后,清风也到了退任的时候了,那时候再离开设计院,不是更好? 但是隐隐地,清风又觉得有些不妥:这样脚踩两条船,自己不直接出现参与管理,且不说滨港国际能不能如期发展壮大,一旦被人举报,岂不是要挨处分?但转念一想,处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下岗。如果现在自己选择辞职,跟提前下岗又有什么区别? 清风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想通了,决定了,就要立即行动。下一个周末,清风就私下里跟几个老朋友进行了沟通。那几个老朋友也都是在项目管理圈子里有些影响力的人物,大家看清风主动牵头儿,自然没有什么顾虑,立刻有两个朋友答应下来。 清风又联系了吴总,组织四个人开了一个秘密会议,签署了一份股权投资框架协议,委托吴总负责与滨港国际的现任股东谈判。 事情进展很顺利,一个月后,清风带着四位新股东,与现任股东见了面,签署了股权转让协议。又过了一个月,价款交割,股权转让完毕。 虽然各位股东都非常希望清风能直接管理公司的具体事务,但由于清风尚未决定从设计院辞职,所以最终在清风的推荐之下,公司的经营管理工作暂时由吴总负责。一方面吴总作为股东,能够代表全体新股东的意志,另一方面吴总做为滨港国际的老管理层成员,也熟悉公司的业务,所以大家对这个决定也能表示支持。 新公司在吴总的管理下,在清风的暗中指导下,开始了艰难的财务清查、业务梳理、部门调整、队伍整肃等琐碎工作。 如此这般,很快就过了一年。第二年的年终,清风组织股东们开了一个会,盘点了一下新公司一年的工作成绩。总得说来,各方面运行还算正常,虽然业务没有明显的增长,但至少原有的队伍还是基本稳定了下来,老的客户群虽然不多,但也没有明显的流失。当然,跟所有新并购的公司一样,公司的营业收入、财务现金流等方面的指标很不理想。 清风在听取了吴丰华在股东年会上的工作汇报后,尽管在市场开拓、人才队伍建设方面有些不满,但综合各方面因素,他还是给出了一个相对正面的点评。其它股东也都尊重清风的意思,附和着表达了对这一年工作成绩的认可,以及对当前所面临的困难的理解。 而在越洋咨询这边,公司的发展进入了增长的超速车道,到2010年底,公司已经全面实现了清风在三年前制订的“三个一”目标:年度产值增长一倍多,达到了六千万元;员工收入增长一倍,平均年薪达到了十万元以上;公司也已经成为了业内知名的全国一流咨询公司。 而到了2011年的年终,咨询公司的合同额进一步突破了八千万元,人员队伍扩大到了二百多人,公司接连荣获了几个国家级、省部级大奖,业务市场也拓展到了国外,这一年的年终,清风的个人事迹登上了《中国交通》杂志的“风流人物专访”。 新公司那边举步维艰,但咨询公司这边春风得意。两相对照,清风尽管有时对新公司有点失望,但想想自己在咨询公司这边的进展如此顺利,心中也还算平和,对自己的事业也还算满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清风也开始慢慢淡忘了那次与书记谈话后的失落,甚至在很多时候,他都忘记了自己还是另一个公司的股东,他重新全身心地扑在了咨询公司的管理上。 但是,有些人显然记性比他好,还记得他说过的任性话,做过的目中无人的事,而且,那些人的耳朵也很好使。 清风在外持股的消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院里流传开了。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孚志就听说了。但是,听到消息后的张孚志并没有急于采取行动,他甚至没有急于将这个重大消息报告给钱院长。 因为他已经策划好了一次反击,这一次,他一定会大获全胜,他相信,这一回,等待清风的只有一个结局:扫地出门,甚至锒铛入狱。 69.第69章 悬顶之剑(1) 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有时候,却是焉知非祸。 2012年春天,清风迎来了一次向上晋升副局级的机会,这次看似美好的机遇,最后却发展演变成了一场灾难。 3月份,部里下发了一份《部分空缺部管副职领导职位竞争上岗实施方案》。这个方案往年也发布,但今年的《方案》所公布的25个竞争岗位中,有一个航运设计院的副院长岗位。 对于这个空缺出来的岗位,之前院里也尝试过从内部干部中向部里推荐一名,但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部里没有同意这个推荐方案,却在今年的《实施方案》中发布了出来。 针对这种情况,院里的意见是:既然是公开考试竞聘上岗,那就动员院里具备竞聘资格的干部们统统报名,力争包揽前五名,这样不管最后聘谁,也都是院里成长起来的干部,符合设计院的内部利益诉求。 之所以要力争包揽前五名,是因为考试的笔试环节结束后,只录取前五名,然后再进入面试环节。因此,只要设计院参加竞聘的同志们包揽了前五,那这个副职领导岗位就不会旁落它家了。 为此,院领导们逐一清查了一遍具备报名资格的处级干部。《实施方案》中要求报名人的年龄必须在55岁以下,必须担任过两个以上正处级职务,必须是副高级以上职称。清查下来,院里符合这三个条件的,总共有十一名。 又经过了对个人意见的征求,最后,选定了九名处级干部报名。清风作为九名符合条件的干部之一,被通知务必及时报名,并且要认真复习,力争能够进入前五名。 对于这次突如其来的潜在机会,清风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但他还是及时报了名,递交了《竞争上岗报名表》,很认真地收集了复习资料,花了一周的时间复习备考。 考试选在一个周末,地点在天师的干部管理学院。直到考试这一天,清风才知道全国交通系统范围内总共有十五人报名竞聘这个岗位,其中不乏在大学里担任行政职务的教授们。清风心态很放松,感觉自己就是来陪跑的,也不紧张,答完了卷也不检查,出了考场就去了党校,看望四年前一起在党校培训的老同学。 不想半个月以后,笔试成绩下来了,清风居然考了第一名。 清风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原本计划自己是陪跑的,有机会竞聘的概率微乎其微,现在一下子成了最大热门,不紧张才怪。 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在得知自己考取了第一名后,清风忽然又有了继续竞聘下去,并最终入主副院长职位的野心。想想也是,换谁走到了这一步,也会选择继续走下去。 但同时,另一个担心也如影随形。 有关自己在外持股的事,清风已经感觉到了风声,可能这个信息在院里已经不再是一个隐秘的新闻,只是大家不更公开谈论罢了。清风担心,一旦自己真得要竞聘了,成为别人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了,让某些领导不满意了,可能有些人就要出面收拾自己了。 自己的成绩排在第一名,张孚志的成绩排在第三名,第二名是外省一家科研机构的竞聘者。在院里的竞聘人选中,张孚志就排在清风的后面。清风想都不用想,就明白钱院长肯定是会推荐张孚志的。 清风分析,在接下来的面试环节之后,如果清风继续保持第一,而张孚志排在第二,那么很有可能自己就会被人收拾,比如说被举报,或者在考察环节上被否决。这样,张孚志就会取代自己成为第一,顺利竞聘成功。而如果张孚志在面试环节之后排在第三位之后,那个外省的仍然排在第二,那个时候否决清风反而会造成外来人员入主设计院的结局,想来院里从大局着眼,反而会力保清风。 因此,下一步的走向,完全取决于后面面试之后,笔试和面试两项成绩相加后的排名。清风决定暂时继续往下走,看看情势的演变再说。 在清风审时度势之时,张孚志也没有闲着。面对目前的局势,他觉得有必要提前准备一下了。一方面,他要力争面试之后进入前两名。当然,第一名是最好的,如果自己是第二名,而清风又排在自己的前面,他将毫不犹豫地使出杀手锏,置清风于死地。 他在面试前第三天来到了院长办公室,向院长汇报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清风在外持股的事。对于一个党员干部来说,在外持股,而且没有在《党员领导干部个人有关事项报告》中主动填写,是一件重大违纪的事情。不要说取消清风的竞聘资格,就是把他开除出党,撤销职务都不过分。 另一件事,就是清风在之前处理那一起交通意外伤害事故时,没有按规定向院里报告,更加重要的是,在事故赔款中有一部分钱,大约有七万元吧,没有正当来源,张孚志怀疑是来自于小金库。而小金库问题是部里反复强调,严肃清理的专题违纪事项,一旦这件小金库的事情做实,清风也难逃被处分的命运。 钱院长听完张孚志的汇报后,稍加考虑,就否决了张孚志的第二个建议。院长毕竟是院长,他考虑的是全盘的局势。如果咨询公司的小金库问题被查实,被处分的决不仅仅是一个清风,作为上级管理部门的一把手,院长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不是吗?到时候一定会波及自身,这是他决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他决定在必要的时候,由张孚志出面,实名举报清风。之所以由张孚志出面,一来是因为他本人在咨询公司工作,比较熟悉情况,消息的来源也更可信;二来做为咨询公司的书记,他本来就有对干部进行监督的权利和义务,由他举报,也是最正常不过的履职行为。 两个人商定了计策,张孚志信心满满地回到了咨询公司。刚巧在过道上遇见了清风,张孚志热情地冲清风打个了招呼:“清总,复习得怎么样了?这回副院长的位子你可是十拿九稳了,恭喜啊!” 清风微笑着冲他点点头,呵呵一笑,说了声“谢谢。” 从张孚志得意的笑声中,清风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杀气。 70.第70章 悬顶之剑(2) 面试还是在京师的干部管理学院进行的。 面试之前,五名笔试优胜者被集中安排在一间办公室里,按照抽签的顺序,依次被领进另外一间办公室,在那里接受主考官们的考核。 清风抽了一个上上签,最后一个进行面试,张孚志排在第三位,外省的那位排在第一位,下下签。外省的那位面试完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清风估计着,可能是没有回答好,成绩好不到哪里去,他不免有些紧张。 张孚志第三个面试完,回到办公室时红光满面,眉开眼笑,连鼻子下面的小胡子都显得生气勃勃。清风猜想,他要么是遇到了熟悉的主考官,要么是押对了有题,回答得非常顺利。 等到自己面试时,清风看看前面几个人面试后的表现,大致上已经知道,自己最大的对手很可能就是张孚志了。这让他非常懊恼,不管自己最终排在第一还是第二,都摆脱不了一个出局的命运。排在第二还好,只是出局,如果是排在第一,谁知道张孚志会给自己下什么绊子,持股那件事,总在他的心中盘着。 但临场退缩也不是清风的风格,既来之则安之,想多了也没用,平静自然地应对吧。当清风走进面试考场时,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决定努力做好当下,坦然面对将来。 难怪张孚志那么高兴,原来主考官中,真的有一位老相识,李仲贤。清风有些纳闷,一般考官不都是从人劳司的现任或前任领导中选派吗?李书记不是在海事局吗?怎么会成为主考官呢?他并不知道李仲贤两个月前刚刚调回人部机关任书记。 李仲贤看到清风,微笑着点了点头,低声跟旁边的一位考官说着什么。清风猜他是在说自己,于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考官开始发问,每名考官一个问题,清风也不紧张,沉着应答,思路清晰,语言流畅,看上去每位考官都对清风的回答比较满意,不时地轻轻点头。 轮到李仲贤时,他提了一个令清风大感意外的问题。 “小清啊,假定本次面试之后,你没有进入预备考察名单,也就是说,你被淘汰了,那么,你将以什么样的心理状态、精神状态、工作状态来面对这个结果,请作答,您有五分钟的时间思考和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做为极具竞争力的竞聘者,清风当然想过如果自己落选了,会不会失落,会不会伤心,会不会产生不满的情绪?一个人的野心被激活后,还能不能够继续坦然、安份地面对之前的岗位和工作?这些问题自己都考虑过,但是,虽然心中有答案,但这些答案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答案,自己想想可以,真实地说出来,只会表现出自己的不成熟,没有觉悟,没有党性原则。 可是,如果完全说假话、套话呢?说自己很坦然,没有什么野心,也就没有什么失落,落选就落选,就当没发生过,自己会一如既往做好本职工作,甚至更加努力、更加积极、更加无私奉献? 也许这样的话不完全是假话,但听起来像假话,像套话,面对五位在官场职场上身经百战的考官们,清风告诫自己,最好不要给人留下不诚实的印象。 短暂的考虑之后,清风开口了。 “各位考官,首先我想说明一点:我个人非常看重这次竞聘的机会。一个人、一名党员干部,去追求一个更高的职位,谋求一个更大的平台,我个人觉得,这是一件光明正大的好事。既然来报考,我就下了决心要积极、努力地争取这样一个机会。对于个人来说,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登上更大事业平台的机会。而一个优秀的党员、干部,就应该努力站上更高更大的平台,充分展现出人生的价值和风彩。”清风讲到这里,眼光看着李仲贤,他轻轻地点着头,像是在鼓励自己继续讲下去。 “但是,机会只有一个,竞聘的人却有很多,所以,面对失败的概率是非常大的。如果我落选了,我当然会失望、失落,可能还会对各位考官的眼光产生怀疑呢!可能会感慨各位不是伯乐呢!”清风讲到这里,开玩笑似得笑了几声,考官们中间有几个人也立刻大笑起来,气氛一下子活跃了不少。 “不过,马克思教导我们要客观地、辩证地看待问题。其实每一个能走到今天面试环节的干部,都是优秀的,都能胜任新岗位的工作。我个人在笔试环节上得到第一名,只能说明我比较擅长考试,但做领导工作不是考试,需要的是全面的管理能力,要不然就不会有今天的面试了,对吧。所以,将来不论谁能进入考察名单,都是合理的,可能的,也都是能够胜任未来的岗位需求的。我们应该坦然接受任何可能的结果。” “所以,如果结果是我出局了,我只能认头了。出局并不能证明自己不优秀,甚至都不能证明自己不是最优秀的。为什么呢?因为各位考官的关注点不同嘛,关注点不同,结果也就不同,所以,即使我出局了,我也不会妄自菲薄,就失去了信心,这一点请各位考官放心。” “至于说到工作状态,这个不用担心,我把工作看成是一份事业,把岗位看成是一个平台。你的脚站在哪个平台上,就应该在哪个平台上脚踏实地地做事情,站在月台上想着天台的事情,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的!”清风说到这里,考场里再次响起哄堂大笑。 一位考官忍不住点评道:“你这个比喻有意思,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意思!” 李仲贤则接下那位考官的话说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被我说对了吧!”坐在他旁边的那位考官就笑着点头,很满意清风的表现。 清风原本还想说下去的,但李仲贤忽然大手一挥,说了句:“行了,就到这里吧,你可以回去了。” 清风礼貌地冲各位考官微笑点头,从容退出考场。 因为还要集中通知考后的事项,所以清风仍旧回到先前的那个办公室里。张孚志看他进来,假装热情地说:“怎么样,还顺利吧!” 清风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其实清风并非做假,而是在内心深处真的苦笑起来了。他已经隐约预感到,面试之后的成绩,很可能是自己第一、张孚志第二。 那个最令人不安的结局,已经在远远地等待着他了。 福?祸?他看不清。 71.第71章 悬顶之剑(3) 一周后面试成绩公布,果然如清风所料。 清风第一、张孚志第二、省外的那位第三,三个人进入了考察名单。 按照《实施方案》的规定,竞聘人选的所在单位须对现任独立核算单位行政正职的考察对象进行审计。清风作为咨询公司的行政正职,按规定要进行审计。 审计工作由设计院委派天京的一家审计事务所负责,为期一个月。当然,离任审计与专题问题清查的审计不同,前者是送人高升,后者是拉人下马,审计的关注点不同、方法不同,结论自然也就不同。审计的结果,是积极的、正面的,充分肯定了清风在任期间的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成果和廉洁自律执行情况,没有发现需要上报的问题。 审计进行的如此顺利,有点超出清风的预料。 他原本预测张孚志会在审计阶段对自己发难,因此,他已经在私下里把自己持有的滨港国际股份转移到了别人的名下。股权的转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如果他不转移股份,只要有人举报,监察人员往工商局一调档,自己的违纪问题就坐实了,结局可想而知。即使他一帆风顺成为了副院长,这个持股的事情也是决对不能容许的,即使别人不追究,他清风自己也一定会转卖掉股份。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转移股份都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棋。 而对于审计结论的顺利出炉,张孚志也感到满意。之所以在审计过程中他没有发难,是因为自己也是咨询公司的董事长,因此,对于清风的审计,也等于是对他自己的审计,一个审计结论,其实是可以适用于这两个人的。 按照《实施方案》规定的程序,在审计结束之后,就将进入组织考察程序。届时,部人劳司将会同部直属机关党委、驻部纪检组监察局,按照《部属单位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综合考核评价办法》组织实施考察,同时进行民主测评和民主推荐。 张孚志决定就在部人劳司、纪检组来院里考察干部时,安排一名得力干将实名举报清风。之所以不再按之前的计划由自己亲自实名举报,张孚志也是经过了反复考量的,自己毕竟是排在清风之后的第二候选人,如果自己亲自举报,岂不是公开跟大家说他的目的不纯,是为了取代清风成为副院长才举报的?且不说这还会影响到后面组织对自己的考核。 审计报告出来后又过了一个月,差不多六月份的时候,部里的考察小组来到了院里。考察小组一开展工作,就发现问题重重,苗头不对。 首先是跟院长钱德志的首次见面,在征求院长的个人意见时,考察组马组长就明显地感觉出来不对,对于排名第一的清风,钱院长很少发表意见,而对于排名第二的张孚志,钱院长却不吝言辞,大加称赞。 钱院长称赞张孚志组织观念很强,马组长就立刻想到,是不那个叫清风的组织观念不强?钱院长称赞张孚志有大局观,有团队意识,马组长也自然想到,是不那个叫清风的比较喜欢独断专行,不注意团结班子?总之,表面上钱院长是在表扬张孚志,但在考察组一行人听来,却是在变相地批评清风,委婉地表达反对意见。 而在接下来的群众评议环节上,考察组听到的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声音。来自基层的代表是考察组从员工花名册中随机抽取的,几乎所有的代表都表达了对于清风工作的全面认可,甚至部分员工带着一种崇拜的热情,自豪地跟考察组说起有关清风的种种事迹。而一旦问起张孚志,群众代表们则大多数不愿意发表什么意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给人的感觉是这个人的群众基础很差。 考察组的领导们都是多年从事干部考核的老江湖了,两三天下来,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由。不过人家也无意干涉设计院内部的人事关系纠纷,只道尽快完成考查程序,写完报告回京。 却不想考察接近尾声时,一名员工送来了一信举报信。 举报信是送到考察组所住的酒店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多钟,马组长正在房间里写报告,人劳司的小张敲门进来,说:“马书记,有得忙了,有举报。” 马组长一愣,慢慢摘下老花镜,问道:“举报谁的?” “考察对象,清风。”小张表情神秘地说,“实名举报,人还在我屋里呢!” 马组长沉思了片刻,接过小张手里递过来的信封,慎重地打开,又戴上老花镜,开始认真地读起来。 信不长,几百字,只说了一件事,清风在外持有咨询公司股份,违反了党员干部不得经商办企业的规定,而且还与自己现任职企业构成了同业竞争。 马组长看完信,又沉思了片刻,心中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大致猜到了举报人在这个时候提出实名举报的用意。 “你去带他过来,我看一眼。”马组长说。 不多时,小张带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年青人进来。 “这是我们组长,这是举报人,你报一下自己的名字”小张说道。 “张小飞。”年青人看上去很害怕的样子,怯怯地回答,两只手紧张地搓来搓去,眼光飘忽不定。 凭着多年的经验,只一眼,马组长就看出了这只是个送信的,真正的举报人是谁,不用问,他心中也有数,但又不便于说破。 “小同志,你举报的事情很重要,我们会安排进行调查,你确定举报内容没有虚假吧,我有义务告诉你,如果是虚假举报,也是要接受处分的。”马组长和气地说。 “那个,我也是听说的。。。”张小飞有些过于紧张了,看得出来,他对自己举报的内容也有点不太确信,这更加印证了马组长之前的判断。 “好,小张,你给他做个询问记录,让他签字,然后就可以回去了。”马组长示意小张带举报人离开。 两个人走后,马组长又对着举报信看了一会儿,一抹苦笑浮上他的面孔,唉,原本明天回京的计划,看来泡汤了。 看起来这个清风,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72.第72章 悬顶之剑(4) 因为举报内容很直接,也很简单,马组长第二天就派人去了一趟工商局,出示了相关的证件,调取了滨港国际的公司章程。 新的公司章程是一个月前变更的,股东一栏中没有清风的名字。但在之前备案的旧公司章程中,有清风的名字,持股25%。 然后又调取了工商备案的法定代表人、总经理等资料,也没有发现清风的名字。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清风曾经在外持股,但在进行此轮干部竞聘的笔试之后,清风转让了股份,也就是说,举报信中所说的情况,目前已经不存在了。 有关领导干部持股的情况,《公司法》中并没有明确的禁止性规定。马组长掌握的主要有这么几个法律或文件:一个是2009年中办下发的《国有企业领导人员廉洁从业若干规定》,一个是国资委2008年下发的《关于规范国有企业职工持股、投资的意见》。 在这些《规定》或者《意见》中,的确对国有企业的干部持股做了禁止性的规定,但不是全面禁止,而是针对几种情况进行了规定:一是禁止持有关联企业的股份,主要是担心领导干部利用自己的职权,让关联企业受益,从中获得不当利益;二是禁止持有同关型的企业股份,以免够成同业竞争,损害国有企业的利益;三是禁止领导干部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向自己持股的公司进行利益输送。 如果按照以上三个文件的规定来审查,清风的持股似乎也不在禁止性之列。一来清风持股的企业虽然也是咨询业,但专业范围与越洋咨询不同,不存在市场重叠和同业竞争问题;二来清风持股的企业与越洋咨询也不存在关联关系;三来清风并未在该企业中任职,不存在兼职或利益输送问题。 而且,在上述三个文件中,均要求违反了禁止性规定的干部在一年内或半年内进行纠正,而清风已经自动纠正,转让了股份,所以,对于这种情况的认定,是不是属于违纪,也存在一定的争议。 对于这件突发事件,考察小组在外部调研结束后,专门又在内部召开了一个会议,讨论了一下清风的问题。会议讨论的结果是:一、将实名举报信转发设计院党委,由其负责进一步调查、处理,并将结果上报部纪检部门;二、基于清风在竞聘考试期间某段时间内存在持股情况,且未在《领导干部个人申报事宜表》中未如实填写,取消其干部竞聘资格;三、按照《实施方案》的规定,由张孚志递进成为第一推荐人,按规定对其进行重点考察。 一周后,考察小组返回了京师。又过了半个月,任前公示出来了,张孚志拟任设计院副院长一职,清风出局。 对于这个结局,清风是有所预感的,就在考察小组收到举报信后没几天,就有消息灵通人士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清风。清风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已经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只要接下来举报信事件不持续发酵,就算是万幸了。 对于这次的惨败,清风并没有太多的失落,也没有对张孚志的背后一刀心生愤怒。他认识到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原本只是去陪跑的,自己却当了真,原本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自己却奢望着一步登天。如今所有的担心都应验了,清风更多的是自责,还有担心。 他担心有关自己在外持股的调查不会就此终止。阻止自己的晋升,这不能算是张孚志的最终胜利,他担心自己在咨询公司的现任职务也将很快被撤掉。原本院领导班子里有一位看自己不顺眼的,就已经够自己麻烦不断了,现在更是多了一位自己的死对头,人家现在高高在上了,下一步分管咨询公司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清风的好日子已经走到头了。 清风心生退意。 他感觉自己有些疲倦了,这种疲倦的感觉自从第二个任期开始就很明显,现在更加明显了。离自己的任期届满还有不到一年时间,要不要提前申请,先从管理岗位上退下来,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辞职下海? 可是,这不等于在逃跑吗? 不,我清风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会退吗?当然会退,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个失意的人生道口,我要退,但我要在自己辉煌事业的顶点上退,主动退下来,而不是被人吓退。 打定了主意后,清风继续一如往常地管理着公司。没有了张孚志在公司里搞小动作,清风各方面的工作做起来更顺了。 就在这一年的冬天,在2012年度的工作总结大会上,清风带领咨询公司,终于以一个亿的合同额,超越全院所有的部门,创造了属于咨询公司的奇迹,也创造了他清风的人生奇迹。 七年的时间,清风带领咨询公司从一个合同额二百万的小部门,迅速发展壮大,成为了年合同额达到一个亿的大部门。而七年前那支二十几人的小团队,如今已经发展壮大为接近三百人的设计院第一大部门。 但是,成绩虽然辉煌,却无人为他加冕。因为在外持股的调查,或者因为一些领导们的授意,清风无缘今年的先进工作者。 但清风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已经实现了当初定下的奋斗目标,在咨询公司这个平台上,他成功了,他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而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如何评价自己,清风并不介意。 去意已决,就选在这个时间点吧。 在人生事业的巅峰,从容转身。 我将离去,留给你们一个无法超越的背影。 就在这一年的一月份,春节之前,清风提交了辞职报告。 73.第73章 辞职报告 递交完辞职报告一周后,清风去了一趟平书记的办公室。 在清风心里,平书记是个好人,对自己也很关照。如果在现任的领导班子里细数一下,可能也只有平书记是一位真正理解和赏识清风的了。自己要走了,总觉得有好多话,想找个机会跟书记再聊聊。 何况自己辞职的事情,应该已经上会讨论过了吧。这么大的事,清风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平书记私下里沟通一下,至少,人家平日里那么关照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之前却没有跟书记沟通过,人家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漠视了? 有些人的感情,清风很在意,所以,他特意选了一个春节前临近放假,领导们不太忙的时间,专门去了书记的办公室。 “你这家伙还知道上我的门呀!”果然,书记有些生气,一见面就不客气地劈头一句。 清风一边讪讪地笑,一边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摸出烟来抽烟。 “哎哟,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书记在清风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来,一脸不高兴地说。 “说什么呀?不就是辞职吗?又不是多大点儿事,怕你不同意,所以先斩后奏了。”清风笑嘻嘻地说。 “还是年青呀,冲动!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羡慕你们呀,年青就是资本呀,年青就可以胡来,年青真好!”书记忽然话风一变,感慨起岁月无情来。 “有什么打算呀?下海?”书记慢慢收起笑容,认真地问。 “先下海再说吧,想不了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不是持有一个公司的股份嘛,就先去那家公司,先去做个董事,慢慢适应一下。”清风故作轻松地说。 “公司的股份不是转出去了吗?哎哟,你小子,是不是找了个代持的人?”书记笑嘻嘻地看着清风问道,其实也没等清风当真回答他的问题。 “书记英明!再者说了,我到哪里去找个人当真把股份收购了?我认识的有钱人又不多,而且咨询这个行业吧,没几个人真正懂行,也没几个人能看得上眼的,也就是我们这些人,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些年了,又不会干别的,可不就只能混下去了么!”清风随意地说。 “哎哟,看你要下海,也不知道该为你高兴还是担心,想不通啊,你倒是跟我说说,干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辞职?我要听实话啊,不是你辞职报告里的那些理由!”书记一脸真诚地问道。 “怎么说呢?我辞职的打算其实早就有了。打从两三年前,我就在考虑自己这一届任期干满以后去干什么。你看,我今年三十八了,我回顾了一下自己这三十八年,感觉有点不满意。” “你看吧,十八岁之前,我们没有想法,所有的事情都是大人安排好了,我们只管听话,好好读书;然后是上大学,然后是毕业,到单位参加工作。在国企工作,不管做什么岗位,都是打工的,是吧。就是当了领导,还不是高级打工仔?所以,我就想着,要做一个自己的企业,自己做一回老板,不管成不成功,总是要经历一些,人生才算圆满,你说是吧。”清风说的是心里话。 书记听着,不住地点头。 “而且呢,我也想过了,如果继续在设计院呆着,半年以后就要换岗位了,我这个人不适合当官,也不适合做行政管理工作,离开了市场,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如果找个闲职待着,一直待到退休,感觉人生太没有意思了。”清风后面说的,也是实际情况,书记自然也看得透。 “我小时候有过一个梦想,就是有一天当作家。书记不要笑话我,这是我从小的梦想,之前在读大学的时候,也试着写写东西。这两年来我经常想,我们这些人,不能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吧!小时候为了父母的期望,长大了为了养家糊口,当领导了为了企业员工的饭碗!我们总得留出一点时间来,追求一下自己的梦想吧,这样子到了老了,也不会后悔,你说是吧?” “所以呢,我就自己倒排了一下,给自己做了一个小小的人生规划。从现在起,下海,做自己的企业,用个十年时间,十年后我才四十五岁嘛!用个十年时间,把自己的企业做起来,然后,退下来,把企业交给合适的人,做个吃股息的清闲股东。那个时候就可以真正静下心来,读读书,写写书,把自己的那个小小的梦想,圆了。这样的人生,我个人认为才是圆满的人生。”清风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是真心话,没有任何虚假的成份。 书记听着,忽然脸上显出了激动的神情,看清风的眼光也变得温润起来。每个人都有过自己的梦想,书记也有过,曾几何时,他也曾下定决心想去放手追求一下自己的梦想吧?但生活是现实的,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一定是由于某种原因最终放弃了,因此,对于那些有勇气、有决心真正迈出决定性的那一步的人,他是真心羡慕、钦佩的。 听清风讲完了自己的规划,书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给清风讲了一段往事。 “我跟你差不多大的那个时候,九十年代初吧,刚复员回到京师。有一段时间,大概有半年吧,也下过一次海。一个人背了个小包,去了深圳。那个时候年青啊,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怕,感觉整个世界都你自己的。但是半年以后,单位里通知我回去,不回去就算辞职,我也是想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回了单位。唉,如果那个时候坚持一下自己的想法,现在也可能已经是个企业家,大老板了。呵呵。。。”清风听着书记的往事回忆,想象着那个全民下海的时代,感觉非常遥远,又非常神往。 “你现在不也是老板嘛!”清风笑道。 “什么老板,还不是一个体制内混日子的半大老头子!”书记自嘲地说道。 清风看着书记,脑子里反复玩味着书记话中的那两个字。 “体制,”他想,“就像一堵墙,在有些人看来,它挡风遮雨,但在另一些人看来,它是一个牢笼”。 74.第74章 最后的告别 清风的辞职报告交上去一个月后,院里才安排人事处处长苗志杰出面与清风进行了一次面谈,面谈是在清风的办公室里进行的。 清风跟苗志杰关系密切,没有太多的客套,直接进入了正题。 “上周院长办公会,讨论了你的辞职问题。院长的意见是不同意你的辞职申请,理由嘛,你是中层骨干,你的辞职可能会给干部队伍的稳定带来一些不利的影响。”清风听着苗志杰转述的钱院长的话,不免有些生气。 “不过,书记还是支持你的想法的。我的想法跟书记的差不多,辞职是个人的意愿,没有合法、正当的理由,谁也没有权利拦着不是吗?书记的意见很清楚,辞职是人家个人的想法,我们没权利拦着,也拦不住。只要提前一个月递交了辞职报告,你就是不批,一个月后也是自动生效,这是法律明确规定了的。”苗志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愤不平。 “院长听我和书记这么说,也就勉强同意了。不过,离今年的处级干部换届还有不到半年时间了,院长的意见呢,是让你再坚持一下,等换届工作完成后,新的总经理产生了,再跟你做一下交接,然后你再离开。”苗志杰说。 “再等半年?时间太长了吧,这半年的工作怎么办,总不能我一个已经决定离职的人,再带着公司往前走吧,怕是对公司不好!”清风委婉地表达了反对。 “你这个意见,我也预料到了,这样,我回去后跟领导们反映一下吧。一方面呢,你如果坚持,院里也不能强求,毕竟你是辞职下海,不是仅仅辞去总经理的职务。但另一方面,你也要考虑清楚,你不是今天拍拍屁股,明天就能走干净的。工作上要交接,离职要审计,奖金要结算,党的关系要转出,社保什么的要接续,还有一大堆事情呢,如果跟院里把关系搞得太僵,怕是对你也不好!”苗志杰毕竟是做人事的老领导了,事情想得全面、细致,让清风不得不佩服。 清风考虑了半天,总觉得再干下去不是个事儿,于是委托苗志杰再跟领导们解释一下,争取让院里尽快派一个人来,临时接手咨询公司的事务。 “那这样吧,我跟院长和书记建议一下,你的辞职报告呢,先批准了。不过,要有一个离职审计期,大概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你不能离开,院里临时指派一个人负责跟你交接工作。两个月后,审计结束,你再正式离职,我搞个仪式,给你送送行!”苗志杰说道。 “送个屁行,搞那些形式主义干什么!”清风笑道,但心中还是非常感激,人家想得确实周到。 工作上的事情沟通的差不多了,两个人开始聊闲天儿。 “你跟我说实话,辞职这件事是不是跟竞聘副院长的事情有关?”苗志杰问清风。 “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准确的说,是在竞聘之前就决定要辞职了,只是竞聘这事一来,把辞职的计划推后了。”清风回答。 “我觉得吧,你这个决定有点欠考虑。你来天京十多年了吧,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说辞就辞了,也不跟老哥商量一下。”苗志杰有些不满地说道。 “商量啥,我这个人主意不正,别人一劝,自己可能就放弃了。所以,谁也没商量,先跳进水里,再想会不会游泳吧。”清风笑答。 “唉!”苗志杰忽然长叹一声。 “我可能也要调到其它部门了,年底就要干部竞聘了,我已经在人事处干了两届了,按规定要转岗到其它部门了,可是目前也没有合适的岗位呀!兄弟也正愁着呢,真想跟你一样,辞职算了!”清风听苗志杰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好奇。 “党办李主任不是年龄到了吗?你不如去那边干吧,书记对你不错,感觉很看重你呀,你提前做做工作,看看行不行的通?”清风建议。 “不好办,跟书记私下里聊过,难度挺大的。”苗志杰只简单地说了一句,没有往深里细说,清风也不便追问。 “我可能要下放到企业里去当书记了,前两年跟书记建议过,想过来跟你搭班子,书记没同意。这回可能要去安评公司,那个公司的情况跟你这里比差太多了,不想去。唉,领导们的意思,我也没办法。”清风听苗志杰提到曾经想来跟自己搭班子,心中一热。看看他目前的状况,似乎也不是很顺利。到安评公司做书记,其实跟养老没有太多差别。 “去企业里也好,不用天天围着领导转,省心呀!”清风安慰他。 “你说的倒是有理,天天围着领导转,脑细胞都给累死了。”说完,苗志杰也自嘲地笑起来。 两人聊天后的下一周,院长签字批准了清风的辞职报告,由人事处转交了清风。一同转交清风的还有一份配合工作交接的通知,把离职审计、工作交接期间的注意事项做了安排,要求清风积极配合。 因为上一年的年底刚刚进行过离任审计,所以针对清风的离职审计也进行得很顺利。审计期间,院里安排分管副院长张孚志临时与清风办理了工作交接。 跟张孚志的工作交接非常简单,清风组织了一次咨询公司内部的管理层会议,在会上跟大家汇报了一下自己辞职的事情,并向大家说明,从今天开始,咨询公司的总经理职责由张副院长接管,自己不再日常坐班,如果张副院长有项目、人事、财务等方面需要自己配合、解释、沟通的问题,随时电话联系,自己会尽全力提供配合。 然后,清风就从会议室直接离开,回了家。 在这个周末,清风选了一个公司里没人或人最少的时间段,自己一个人去办公室把私人物品搬上车,带回了家。 两个大纸箱子,全是书,外加几本获奖证书。这就是清风能搬走的全部物品了。清风想起自己看过的美国电影,那些失去工作的白领们,就是这样抱着一个大纸盒子,孤独地走出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的。 就这么走了,离开自己工作了十二年的设计院,离开自己为之奋斗了八年的咨询公司,这一刻不是应该有一些伤感吗?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没有伤感,只有一丝丝失落,还有一丝丝轻松呢? 感觉总是怪怪的。清风站在咨询公司的二层小楼下,一手扶着车门,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驾驶室,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位于二楼的办公室窗户。 有些灰尘的窗玻璃上,好像映出一个年青人的影子,清风望向他,他望向清风。清风笑了笑,钻进了车里。 再见了,我的青春。 75.第75章 新的征程 苗志杰又去党校培训了,清风没有等来苗志杰所承诺的告别仪式。 这样也好,清风想着。在拿到离职审计报告后,清风走出人事处的大办公室。位于八楼的领导办公室的门都关着,清风从走廊里一一走过,没有去推开任何一扇门,没有跟任何一位领导告别。 清风驱车来到了滨港国际的办公室。 滨港国际目前还是一穷二白的局面,办公室安置在一栋居民楼的六楼。清风坐着吱吱作响的电梯上到六楼,推开了那扇有些破旧的铁门。 拥挤的办公室里,几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人认识他。这也难怪,自己只是在股东会议上跟几个股东见过面,公司里的员工们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自己的员工。 “我叫清风,是你们公司的股东,我找吴丰华!”清风客气地说。 没有人说话,那几个人依旧低头忙着手中的事情。清风有点尴尬,有点诧异,又有点生气。且不说自己是公司的股东,就是一个无关的陌生人进来问点事情,总该有个人出来招呼一下吧?起码的做人的礼貌总该有吧? 正在清风不知道该发火还是该转身离去时,一位中年女性职员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来。 “您找吴总是吧?您是。。。清总?”女员工微笑着招呼。 清风心中这才稍稍有些释怀,好歹还有个懂礼貌的,或者有点人情味儿的。清风冲她笑笑,说自己是清风,第一天来上班,跟吴总约过了。 “吴总去工地了,您跟我来吧,您的办公桌在这边,吴总出门前跟我交待过,让我帮着招呼您一下。我姓郑,郑云烟,您叫我小郑好了。”郑云烟说着,带清风进到唯一一间用玻璃隔开的小小办公间,小房间里只能放下两张普通的桌子,相对拼在一起,东西各放了一把椅子,就是执行董事和总经理共用的办公室了。 清风尴尬地看着这个局促的狭小空间,想着自己如果有一个书柜,应该往哪里放?哪里有放的地方? 这就是自己投资的那个叫做滨港国际的咨询公司吗?清风心中苦笑,心中又怪自己太过官僚,买下了这家公司部分股权后已经有几年了?今天才第一天到公司里来看看,不看不知道,还真是寒酸。 清风闲来无事,找一张折叠椅子坐下,示意郑云烟也在对面坐下。 “郑姐,你在公司里负责哪一块儿?”清风脸上微笑着,问郑云烟。 “叫我小郑就好了,我在行政事务部,负责后勤,吃喝拉撒,都管。”郑云烟说着,咯咯笑起来,似乎也对自己这个总管的工作不是很满意。 “那公司里目前有多少人?办公室里总共有多少人?”清风问道。 “目前公司不到一百人吧,办公室里我这个部门有两个人,经营部三个人,财务部三个人,工程部三个人,外另一个司机,还有吴总,再加上您,一共十四个人。”郑云烟答道。 清风心中一惊,公司员工还不足一百人,管理人员就占了15%,也太官僚了吧,有多大的产值,才能养得起这么多管理人员? “今年公司合同签的怎么样?有一千万吗?”清风又问道,目前已是八月份,想来合同额应该有这么多了吧。 “哪有!我听说还不到五百万呢,我们公司太小,竞争不过那些大公司,艰难求生吧。这下可好了,老听吴总说您是个管理专家,您一来,我们公司肯定有希望了!”郑云烟倒是很会说话,听得清风心中很有成熟感。 不过以现在的合同额来看,恐怕连收支平衡都不现实呀。 “那我们的持国注证书的总监目前有多少呀?”清风又问。 “你是问在岗的还是挂证的?在岗的总共八个,挂证的就多了,三十多个,说起来,光持证补助一年就要五十万呢!” 清风越听心越凉。他迅速在心中对公司的现状做了一个评估。 公司三个甲级资质,一个乙级资质,今年的合同额还没签到五百万,那全年也不会超过一千万了,资质和市场严重不能匹配。员工不足一百人,按一百人计算,工资性成本就要八百多万元,再加上其它的成本,没有一千一百万是下不来的,也就是说,入不敷出已是定局。员工队伍中骨干总监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这工作质量还怎么保证?看刚才进门时大家的反应,公司员工的精神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唉,又是一个烂摊子! 又聊了几句,清风让郑云烟出去忙了。他再一次站在狭小的办公室里环顾了一圈,缓缓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定,打开了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他打开电脑,在桌面上建立了港滨公司的第一个文件夹,又建立了第一个文档。 公司管理日志:2013年8月8日,晴,上班第一天。又是一个烂摊子,经营状况、成本控制、现金流、人才队伍、内部管理、项目质量管理,以及员工的精神状态,全面处于失控状态。这些问题都是怎么形成的?我要先从哪里入手,才能一一理顺?我手上过去有什么资源,现在有什么资源?什么会是最大的障碍?谁会是最大的障碍?我真得能创造奇迹吗?我真得还能再一次创造奇迹吗? 也许吧,你是清风,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不是吗? 在管理日志中一连串的问号后面,清风郑重地写下了一个“能”字。 然后,他关上了电脑,走出了小办公室。 “司机在哪?跟我下工地!”站在公共办公区里,清风朗声喊道。 然后,也不等司机应答,清风大踏步走出了办公室大门。 走出大门的一瞬时,清风忽然想起了《圣经》中《出埃及记》中的一幕。当摩西带领众人来到海边时,在追随者绝望的哀嚎、哭泣声中,他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大海,海水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通往彼岸的路。 路,永远在你的前面,只要你足够坚强,足够勇敢。 清风默默地在心中对自己说。 (第五郑完) 第一部完。 76.第76章 第二部简介 清风从国有企业辞职后,他的再创业之路还能一帆风顺吗? 他的再创业之路坎坷不断,他将再次面临多少深重的考验? 在资金链紧张到极致时,清风会否落入别人设好的资本陷阱? 当意外再次降临时,心力交瘁的他能否再一次转危为安? 进军艺术品收藏市场后,清风还能否再次创造财富传奇? 清风与冯小如的情感之路,最终将走向何处? 面对中年后的情感危机,清风将如何做出抉择? 他真得能在四十五岁时退休,成就作家的梦想吗? 他的创富之路,还能否一路通达?还是到头来满头白发苍,两手空落落? 他的信仰之路,最终将通向何处? ***** 所有答案将在《约伯的瓦器》第二部中一一揭晓。 敬请期待。 (不过,按照作者的写作计划,可能要在半年后才动笔,哈哈哈哈!近期计划写一部心理悬疑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