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很忙》 第1章 鬼片 ——苏妩，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苏妩从睡梦中醒来，转头看了一下窗外，浓墨渲染的夜空漆黑一片，寂寂无声。 房间里的时钟转指着凌晨两点的位置，滴答滴答的转动声清晰无比。 苏妩面色郁郁地从床上爬起，头痛加上心累，绷紧的脑弦已然处在断裂的边缘上。 ——苏妩，我比你更爱他，你一点都不在乎他，你为什么不肯放手？ 苏妩下床，脚不肯好好穿着鞋子，就那么踢拖着走出房间下楼。 凌晨两点，四下散发着阴冷寒凉的气息，呼进吸出的空气都带着渗人的味道。 苏妩一个人在楼道里摸索着，脑中莫名想起前几天刚看的那部老的鬼片，昏暗的画面，模糊的人影，一惊一乍的声响…… 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片子里的那人不知自己已经身死，仍然一如往常地回家上楼。 然后，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他下意识地回过头，迎上楼下那张熟悉面孔——朝夕相对，气质温良的妻子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瞬间面孔变得扭曲无比，惊恐地失声大叫，救命啊，有鬼啊……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从妻子摇晃不定的目光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现下真正的模样——大片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流了大半个脑袋，头骨破碎，头皮裂开，底下的一对眼睛如无神的鱼目一般，流露着死气沉沉的感觉。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很久，忽然想到最近反反复复在脑子中再现的车祸场景，原来那并不是梦，是现实啊…… 苏妩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那一圈看不清的勒痕，隐约能感觉到有种闷闷的窒息感潜伏在胸口。 不知道自己经常梦到被一双手死死掐住，不能呼吸是不是意有所指…… 她弯了下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估计自己是因为太闲了才会老想些有的没的。 楼下的空间不大，开放的厨房和客厅连成一体，楼梯旁紧挨着卫生间和盥洗室，因为是老房子的底层，加上防潮措施做得不到位，常年都有一股淡淡的霉烂气味。 久居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苏妩习以为常地走到餐桌前，插上插头，打开电磁炉。 大概在一年前，她还很难想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自己居然真的能习惯这种节衣缩食、亲力亲为的艰苦生活。 虽然以前自己也不是什么娇养小姐，但至少也是被人宠着、护着、让着，而现在因为要精打细算地过活，要忍受老房子种种夸张的恶心之处，要学会在超市里挑挑捡捡，工作再不如意也不能再随性地说走就走…… 苏妩伸出自己那双早已不复细嫩、不复柔软的细骨伶仃的手，掌心布满老茧，生不出肉的手指现下看上去更像是皮贴着骨头。 电磁炉上的锅子表面的水份很快烧干，表面蒸腾起了一层热气，苏妩倒了油进去，油很快开始冒泡，滋滋两声后突然砰地爆开一声巨响。 苏妩一惊，脸上传来灼热的刺痛。 她反应迅速地拔了电磁炉的插头，捂着脸跑到盥洗室，头抬起，对上盥洗室的玻璃镜—— 脖子上那一圈黑红得吓人的勒印倏忽进入苏妩对上的目光中。 她皱了皱眉，顾不上关心刚被烫伤的地方，捂着脸的手落下轻轻碰触脖子—— 熟悉的，不能呼吸的窒息感觉瞬间袭来，她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脖子下的皮肉，面色发青泛紫，一时之间，呼吸只有进没有出。 苏妩，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你不该在这里，你不该活着…… 镜子里浮出了一双血红色的细长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妩，冷冷射出的目光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致命的狠毒。 苏妩无力地合了合眼，悄然闭眼。 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砰的一声，然后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沉默幽暗，萦绕充斥屋内的各个角落。 苏妩，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白馨第一次看到韩木的时候，拉着苏妩玩笑般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平素甚少变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苏妩不记得自己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内心觉得她应该是在开玩笑。 抱着认真就输了的随意心态，她也就随便应和了一句。 不过，随之而生的那种微妙感觉倒是让她有了莫名的在意，虽然她把这种感觉归结在了自己喜欢想东想西的错觉上…… 苏妩曾看到过一句话，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因果关系，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件事也许在不经意间已经联结到了一起。 这句话简而言之就是事事都有因果，我们是处在因果联结的世界中。 如果，如果当初自己能认真对待她的这么句无心之言，是不是就不必走到那样的结果了呢？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正如世人所说的后悔药这三字，只是人类软弱无力的臆造而已。 苏妩跟韩木两人平日的相处并不是很黏糊，时时刻刻都离不开的状态。 相反，若是韩木没有时时把“阿妩是我最疼爱的宝贝”这句肉麻话一直挂在嘴边的话，通常周围熟悉不熟悉的人都会以为韩木对苏妩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而且，被宠坏了的苏妩一旦心情不好，通常的状态就是对任何人都板着脸不理不睬，包括亲爱的男友韩木先生，大有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个的大面积大范围无差别可怕杀伤力。 反之，贴心男友韩木则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状态都对无苏陪着笑脸，小意呵护。 漫画看多的中二少女吴夏亲切地称呼韩木为“金鱼的粪便”，好的理解是韩木是可爱的二十四孝男友，微妙的理解则是韩木是甩不掉的跟屁虫。 韩木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温和地微笑着。 紧接着听到吴夏对此的热心解释时，韩木的双眼微微眯起，语气温和地说了一句，夏夏，你这次考试不好的事情，哥哥还没跟二姨说，找个机会得跟二姨见次面吧——那个吧字的尾音尤其显得意味深长，含义深刻。 第2章 梦穿 吴夏给自己脸上贴上了六个黑点的表情后，痛哭涕流地抱着韩木的大腿求饶道，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告诉你二姨啊……也就是我妈。 莫名开始喜欢伸张正义的白馨便时不时地“好心”劝解道，苏妩，你被宠坏了，这样不好，韩木多可怜啊……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不如把他给我好不好？ 苏妩记得那时自己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多想。 也许是很久，也许是没多久，白馨跟韩木的交流开始频繁了起来，两人之间的相处氛围也悄悄变得融洽了起来，甚至有时一不小心会给人一种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的错觉。 苏妩一次忽视，两次不在意，第三次不小心在韩木的手机里发现白馨的多次来电提示和一些看似平常的关心搞笑短信。 苏妩并不喜欢紧迫盯人，也没有查人监视人的喜好。 她在内心咯噔了一下后，久久地沉默了一阵。 趁着某次话题涉及到了白馨，她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说了句，你们最近关系不错嘛。 与平日对韩木可以说是放任、满不在乎的态度相比，苏妩其实胆子很小。 哪怕是这种一看就非常明白的暧昧事件，她的第一反应还是也许不是真的，也许看错了吧，也许自己又在多想…… 她找了诸多的理由，甚至想着想着还想到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冷静一阵子，等出来的时候应该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吧。 喜欢逃避现实的苏妩已经想不起来，韩木那时回答的神情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虽然他用着吾心甚慰的欣喜口吻取笑苏妩是不是吃醋之类，虽然末了他还有意无意地强调了一番自己至死不渝的真心，这件事到底还是在苏妩的内心留下了一点不算太好的印记。 于是那段时间，她每每看到两人稍稍靠近一点，便忍不住要一再丢了视线过去张望。 次数多了，体贴的韩木率先察觉到了苏妩的在意，下意识地便对白馨的接触有了刻意避讳和疏远的动作。 白馨估计也是注意到了，虽然她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表情和动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是偶尔苏妩会撞到她微微寒凉的目光，仿佛沉淀着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两人的视线在短暂地交汇片刻后，各自看起来很正常地移开。 两人的关系渐渐回复到正常的氛围上，苏妩的态度也渐渐恢复到了从前。 偶尔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复杂心思，她都会觉得有些自我惭愧，觉得搞不好是自己多想了，也许原本本不是那么回事…… 直到那件事情成为所有事端爆发的引子—— 苏妩再次醒来的时候，四下悄无声息，空气里安静到了极致，像是被隔绝开来的真空一般，令人不安到了极致。 她合了一下因为过于安静导致看什么都带着模糊意思的双眼，再次睁眼的时候，屋子内部古色古香的陈设摆放布置一下涌入了目光内。 苏妩有着发蒙，不太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她蹙着眉头死死盯着屋子里的某一处角落，雕刻精致的木制梳妆台，成像模糊的簪花铜镜，微微敞开的凝香胭脂…… 这一切好像是梦里才会见到…… 所以，自己还是在做梦——做的似乎还是个不太寻常的梦。 吱地一声门打开的轻响，随之进入的是屋子外面有些微凉的空气和淡淡的白光，打扮同样充满古风，一身古代侍女着装的清秀女子踩着白光走入室。 她安静的目光在迎上苏妩若有所思的打量时，微微一滞，下意识出声道：“大小姐，你好了吗？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大小姐？ 苏妩因这声奇怪的称呼，眉头愈发蹙紧，心脏处传来一丝隐隐约约的抽痛，内心充斥着莫名和困惑。 侍女走近几步，伸出手探了探苏妩的额头，手落下后虚扶着苏妩的后背，微微紧张地安抚道：“大小姐，深呼吸，深呼吸，别怕，婉如在这里。大小姐抓着婉如，不怕啊，不怕。” 苏妩漠然地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古怪之意，只差没在眼里写明白几个字，你谁啊，能别自说自话，动手动脚吗？ 侍女婉如越发紧张不安，咬了咬微微泛白的双唇道：“大小姐，你等等，我去请奚少爷过来，你等等啊……” 苏妩微冷的目光看着依依不舍抽离的某人，再看着某人一步三回头拖延症的动作，默默出声道：“奚少爷是谁？你是谁？我……又是谁？” 婉如不大的眼睛一下睁圆，口微张，面色发白，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有着严重口吃的迹象：“大……小姐，你……怎么了……” 这过于真实，过于违背梦境常理的表情让苏妩此刻的内心泛开了一丝不明显的惶然，如果这一切不是梦的话，那会是什么？ 苏妩直觉上有些抵触这一想法，下意识地从脑海中剔除了这句令人惶恐不安的问句。 她把目光从身形僵硬、动弹不得的侍女身上移走，动了动身下两条绵软无力的双腿，身子前倾一点一点从床上挪移下床。 她不想呆在这里，不想知道一些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实，目光无意中撇过身上那一套素白的内衫，样式简单，表面看上去朴实无华，然而过于柔软舒适的贴身感觉，还有若隐若现的莹莹白光都显示着这件衣服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平无奇…… 苏妩坐在床边，手搭在床沿，双眼合起静默了一阵，不能再想了，越想某些东西的表面越是容易一触即破，某些极力维持的平静假象就会瞬间碎裂。 “大小姐，你不能下床，大夫说过你这几日是最凶险的关头，不能有一丝差池。”婉如仿佛是恢复了镇静，迅速走近后，手试图搭上苏妩的身子。 苏妩睁开微合的双眼，斜着目光淡淡地打量了一眼。 婉如立刻如受惊般，一下收回了手：“奴婢逾越，请大小姐责罚。” 第3章 执念 苏妩无视了她一脸心死如灰的奇怪表情，扶着床头慢慢起身，手慢慢移到墙面，身子跟随着慢慢移动，一步一顿，慢慢向屋外走去。 “大小姐，不要！大小姐，大小姐……” 苏妩走了没几步便停下，看看行走的距离，居然还没走出床附近的范围，眉尖蹙紧，身后那道断断续续试图制止的声音愈发让她觉得情绪暴躁。 她转头瞪了婉如一眼，闭嘴！ 婉如咬住嘴巴噤声，面上的不安发挥到了极致，同时隐约地还升起了一丝困惑，大小姐好像有点不一样，虽然还是一样的脾气差…… 苏妩当然是听不到她内心的这句评价，不过她还是从她的面上解读出了一点这个意思，面上的表情顿时又冷了几分，看得婉如禁不住身子一颤。 苏妩回头，继续前行，眼看着门口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眼看着自己即将走出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即将回到虽然破烂但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小租房里—— 胸口突然抽紧，仿佛被尖利的指甲深深刻入一般，剧烈的疼痛瞬间袭卷了苏妩的全身，苏妩眼一黑，最后的目光里再次看到了那双充满恶意的嗜血眸子—— 她不受控制地重重倒在地上，同一瞬间，她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到了空气中。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大惊失、手足无措的婉如，再看一眼地上倒着的那具陌生身体和陌生面孔，内心忽而就静了。 “你在想什么？”柔软如丝的女声细细密密地织入苏妩的耳内。 苏妩抽了抽嘴角，下意识地飘开了一段距离，目光直直地对上跟地上那“人”一模一样的某人，睫毛垂下，掩去眼底闪过的沉沉暗光。 “你是不是在怕我？”女子歪头，好奇地看着苏妩。 “……你到底是谁？对我做了什么？”苏妩眨了下眼，淡淡地看着她。 虚空的氛围静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女子吃吃地笑道：“这次来的是个聪明人啊，不错。” 苏妩对这句话的反应则是眉头紧锁地看着女子，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句话代表的真正意思，更不想的是与这个明显有着不良居心的女子打交道。 女子很容易从她沉默的态度中看出她对自己的微妙抵制情绪，十分大人大量地体贴道：“你不用怕我，因为就算你怕我，我也不会轻易放你走。” 苏妩：“……”这家伙果然很讨厌。 “你现在讨厌我了吧？真好玩。”女子嘻嘻地自得了一阵后，随即正色道，“不逗你了，言归正题，你是不是想弄明白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到底是为什么会来这里？” 苏妩默默地看着她一脸“快求我，求我我就大发善心地告诉一下你”的贱贱表情，冷淡道：“我不是被你拉到这个异世界了吗……” 女子的表情一滞，不怎么愉快地瞪着她。 苏妩面无表情地回视。 两人对望的时间一长，女子的嘴角隐隐抽搐，率先移走了发酸的眼睛，拼命眨了几下后，下意识出口抱怨道：“你这样一点都不讨喜，真讨人厌。” 苏妩一顿，垂下目光，说话的口吻依然冷淡：“彼此彼此。” “……对，是我把你拉到这里。所以你是想回去，还是待在这里？” 苏妩抬眼，面无表情。 女子解读无能后，表情有些无力，内心深深觉得这次的选择绝对是个错误，好想让这家伙有多远滚多远……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了…… 女子忧伤地看着她，压着内心快要泛滥的恐慌、害怕，幽幽道：“如果你能替我完成心愿，事情了结后，我会送你回去。” “就算我回去也是个死人……但是我也不想待在这里。”苏妩淡淡道。 女子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沉滞，视线移开，冷冷道：“你若是不同意我的条件，那么你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虽然语气中有着很明显的威胁意思，但是苏妩很容易就听出了中间夹杂的无望、惶恐…… “你是什么人？你能为这件事做到什么程度？” 女子的视线回转，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苏妩接着淡淡道：“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的话，我也可以答应你的事。” 女子脸上浮出了六个巨大的黑点，徘徊一阵后迅速飞走：“什么条件？” “……我还没想好。”苏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微微有着不好意思地发红。 女子满眼困惑，你在耍我？ 苏妩咳咳了两声，故意装着镇定的模样道：“反正你答应我的条件，你的事情我也可以帮忙。” 女子歪头，似乎是思考了一阵后：“必须是我能做到的？” “可以。” “好吧，我答应你的条件，现在就立下契约吧。” 女子的手在半空中虚划了几下，空气中缓缓出现了巨大的旋转图纹。 女子看了她一眼，手伸向闪着蓝色幽光的图纹。 苏妩顿了一下，随即也把手伸了过去，转头道：“你要我做什么？” 女子面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此时，图纹的光芒忽然大盛，迅速充斥了整个空间。 光芒散去后，半空中出现了一枚玲珑玉佩，玉佩表面的图案跟刚刚的图纹一模一样。 凭空悬浮的玉佩晃晃荡荡地朝着苏妩的方向靠近，苏妩伸出手，它正好落到了手心的位置。 ——你帮我找十样东西，找齐后我就会再次出现。 ——这件玉佩会指引你找到那十样东西，记得保管好，尽量不要露在人前。 苏妩握住微冷的玉佩，面上若有所思，找东西啊，应该不难吧。 玉佩似乎是感应到了苏妩的心思，蓝色的光芒微微闪了闪。 此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道无形的吸力，苏妩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被吸入后，意识迅速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很快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夫，我家小姐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苏妩皱眉，婉如的声音。 “大夫，大夫，我家小姐有动静了，是不是快醒了？是不是没事了？” 第4章 玉佩 “……你废话这么多，死人都能被你吵醒。”大夫的声音意外地年轻，充斥着满满的不耐烦。 “……” 静默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后，大夫再次出声道：“你家小姐没什么事。跟之前一样，不要太激动，保持平和的心绪。那些不该看，不该听到的就别看别听了。药还是照之前的吃，我先走了，没事别来吵我。” “大夫……大小姐真的没事吗？”婉如小心翼翼地问道，说话的语气充满了不安和惶恐。 “你若是希望你家小姐有事，那就有事吧。”大夫不负责任地甩下这句话。 “不，不是的，不是的……”婉如连连辩解，空气中却再无回应。 她落寞地转过头，呆呆地对上不知何时起身的苏妩，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婉如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仿佛是心底生出的某种深刻的畏惧，诺诺道：“大……大小姐，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一直问我有没有事的时候……” 婉如的眼睛一下收紧，嘴唇发颤，身子发抖，面上一副强自镇定的表情，看着却是一触即碎的不堪一击。 苏妩古怪地抽了抽嘴角，手挥了挥道：“你出去让我安静会。” 婉如僵硬地转身，僵硬地迈着步子，那神情好像是此刻正在走向法场一般，心死如灰，沉寂如殇。 苏妩不由自主地再次抽了抽嘴角。 随着门的轻轻合上，室内过于敞亮的光线恢复到了苏妩习惯的平和不刺眼。 她慢慢回想起女子跟她说的话，眉头蹙了蹙，忘记问她是什么身份，还有这具身体的记忆，现下所处的环境之类。 不会这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主动摸索吧？苏妩瞬间觉得她也好忧伤。 随意落下的手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她顺手就把这件东西抓了出来，是那副玉佩。 苏妩抓着玉佩上方的绳子，漫不经心地任其在空气中晃荡，心想着，这件东西既然能给出什么提示的话，是不是对现在自己迫切需要知道的东西也能透露出一点呢。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碰触玉佩的表面，除了入手的微冷感觉，玉佩本身毫无动静。 中看不中用？苏妩顿时郁郁了。 她把玉佩往身上随便一塞后，起身下床。 躺了这么久，又饿又渴，先去找点吃的喝的吧。 她走到桌子前，桌子上摆放着一壶冷茶和一点精致的糕食。 苏妩吃了几口，喝了一点后，不知为何肚子居然更饿了。 她摸摸饿得有些躁动的肚子，想着是出去觅食还是叫人送吃的过来，这么想着的时候，拿着糕点盘子的手忽然不稳了一下，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连同糕点的碎渣散落了一地。 苏妩更忧伤了，原来自己已经饿到连个盘子都拿不稳了。 她蹲下身子，伸手碰触盘子的碎片，就在这时，随手塞在怀中的玉佩掉了出来。 这东西可不能摔坏，不然她应该会被某人怨念死。 苏妩立刻收手去抓玉佩，手指在快速收回的同时被碎片的锋利处割了一下，一抹抽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血液迅速涌出在指尖形成摇摇欲坠的血团。 苏妩吃痛地嘶了一声后，割伤的手指正好抓住了离地面只有一公分的玉佩。 玉佩的表面被指尖的血团沁入，顿时显出几分妖异。 苏妩扯了衣角，试图擦拭血迹。 玉佩却像是吸收了血迹一般，幽蓝的光芒闪烁一阵后，血迹消失了，同时一股平和的气流缓缓流入苏妩的体内。 这是滴血激活的意思？苏妩看着玉佩发呆，随着气流的涌入，脑海中原本封印的记忆仿佛破开了一个口子，大量的画面和人物瞬间涌入。 吱地一声门被推开，婉如怯怯的身影徘徊着，探进了半个脑袋，犹犹豫豫地问道：“大小姐，我听到声音，你有没有事？” 苏妩条件反射地藏起了玉佩，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大小姐，我能进来吗？”婉如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苏妩垂下眼皮，摇摇晃晃地起身。 不远处，婉如面上的表情愈发得忧心忡忡，想进来扶一把却又担心苏妩会更生自己的气。 “婉如，送点吃的进来，顺便把地上这堆东西收拾了。”苏妩坐到了一旁的桌子边。 婉如的目光落到地上，微微一凝，忧虑地看一眼苏妩后，转身离开。 没多久，她带着一个精美的食盒出现。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清粥，一碟小菜，再加几个一口就能吞下的小包子。 苏妩默默地看着她摆放到桌上，嘴张了张，很想说，你是不是想饿死我？ 然而，刚刚回复的原身记忆清楚地告诉自己，体弱多病的原身一直以来都是食欲不振，吃喝都堪比鸟食。 她心酸地开始就食，要是天天吃这些的话，嘴巴真能淡出鸟来吧，啊，好想吃肉，好想吃红烧肉，好想吃东坡肉……总之只要是肉就好了，只要是肉就好了，只要是肉就好了。 婉如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收拾地上的残渣，偶尔觑眼打量着苏妩闷闷不乐的表情，面上微微忐忑。 吃完这点清淡至极的鸟食后，苏妩幽幽地叹了口气：“婉如，等下陪我出去走走。” 正在收拾的婉如手顿了一下，满心不解地看了一眼苏妩。 苏妩似乎是没注意到，内心打着小九九，找到厨房的位置，找机会偷点肉出来吃。 等到婉如收拾完地面，随便把桌子上的盘碗收拢到食盒后，目光有些惊异地看了苏妩一眼，大小姐……今天的胃口好像很好…… 婉如拿着食盒和杂物走了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身上正好带着一股淡淡的肉香。 苏妩立刻盯向她，厨房里有肉，好机会。 婉如抖了下身子，大小姐的目光怎么这么诡异，仿佛是在打着什么不好的主意一般。 她走向衣柜，捧出一水的衣衫，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小姐，今天想穿哪一套？红色的这套可以吗？” 苏妩的目光落到那套大红色的金丝走凤华丽衣衫，内心很不自在。 第5章 吃肉 原主身体不好，属于风吹就倒的柔弱体质，不知为何性子却没有久病在身的那些人那么多愁善感，虽然脾气古怪，时阴时雨，偶尔还会来点狂风暴雨，但是性格却出乎意料地极度张扬，极度喜欢出风头。 具体表现在，她对人的爱恨十分分明，讨厌就是付诸于言行的讨厌，喜欢便是堂而皇之的喜欢，唯恐认识不认识的人不清楚她的喜好。 但是，与此同时，她到底还是被弱不禁风，动不动卧床的身子带歪了几分脾性。 她的喜欢和讨厌的表达方式带着久病之人惯有的扭曲，世俗谓之病娇，对普通大众来说有点难以接受。 因为她尊贵的身份，一般人并不敢直言不讳指出她的缺点。 于是，这样造成的后果便是被一般大众的人群敬而远之，而那些不得不呆在大小姐身边的人，不是得了治不好的抑郁症，就是性子普遍有些神经兮兮，让人忍不住要为他们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婉如便是首当其冲的例子。 “大小姐，你今天不想穿这套吗？”婉如小心翼翼地对着苏妩发问，总觉得今日的大小姐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比以往更难应付，更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也就导致无法推测她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苏妩虽然不知道婉如目光剧烈闪烁着，具体在思考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在原主的记忆中曾看到婉如初次来到原主身边的景象，很明显是个爱笑温柔的乖巧女子，可惜在众人忧愁的目光中被大小姐扭曲的爱意活生生改造成现如今这副略带神经质的小心模样。 真是造孽不浅，苏妩叹息，内心不无疑惑地想着，明明刚刚见到的那人分明不是原身记忆里体现的性子啊，到底什么状况？难道是因为我跟她还不熟的关系？ “……选套厚一点低调一点的，我感觉不太舒服。”原主喜欢穿代表张扬性子的华丽衣衫，苏妩可不喜欢，就算眼下的言行习惯不能太偏离原身的风格，但苏妩还是觉得过于违心的事，她不想做。 婉如呆呆地看着她，大小姐……这是中邪了吗？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大小姐说出低调这两个字，这是……活久见的节奏？ 苏妩已经把目光移开，神情自若地看向窗外，内心思考起等下出门该怎么提出要去厨房参观一下，直接说要去的话显然太惹人怀疑，但是绕个弯子说的话就怕到最后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大小姐，那这套可以吗？”婉如小心翼翼地碰出一套淡粉的衣衫，依旧流露出贵不可言的疏离气质，明显不是久宅成自然的苏妩能驾驭得了的。 苏妩默默叹气，眼尖撇了一眼敞开的衣柜，依稀瞥到了一套素白的衣衫，心想那套应该可以勉强应付吧。 “我就穿那套白的吧。” 婉如转过身，面上有些古怪，仿佛是了然，又仿佛还是不太能理解的困惑。 她放下手中的淡粉色衣衫后，取出了整个衣柜中唯一的一套素白衣衫。 白衣自婉如手中徐徐展开，云锦的布料莹莹如华，简洁的设计看似素淡却透着空谷幽兰一般的高洁气质。 苏妩顿时再次后悔，上帝，我想穿正常的衣服，不想穿这么“装”的衣服，人家没有麻袋的喜好啊啊啊啊—— 上帝已经听不到她的呼唤和求救了，苏妩认命地由着婉如服侍自己穿戴完毕。 苏妩耻与看到自己现如今的模样，但是内心克制不住的好奇心让她还是“口嫌体正直”地看了一眼铜镜中隐约映照出的模糊成像。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出现的陌生面孔，这具身体的原主原本就有几分好颜色，底子好，再加上素来在穿衣打扮上极为看重，虽然平日走的都是浓墨重彩的华丽风，现下虽换了一身略素的颜色，却也并不妨碍原主受注目的程度。 苏妩保持着面无表情，被侍女婉如带出门，美其名曰散步，当然真正的意图与这大相径庭。 在落英缤纷的园子里行走时，她故作淡定地在众人或回避或惶恐的目光里，思考起如何带着这么一身看起来很“装”的衣服跑到烟火缭绕的俗气地方，即充满肉味的厨房。 不远处俩侍女，形容天真，清秀的面上留着一点稚气，两人的关系很好，说说笑笑，极为热闹。 不过，这些并不是苏妩关心的重点，苏妩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瞥过其中一位手上挽着的食盒，顺着她们走来的方向望去，鼻子里似乎可以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的脚步开始有意识地放缓，不露声色地说道：“我想起我那扇子没拿出来，婉如你替我去拿一下。”第一步是调虎离山。 婉如往往周围春末夏未至的景象，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迟疑道：“可是大小姐，你一个人……” “我就在这里不会等你，你速去速回便是。”苏妩不耐烦地打断。 “……”婉如松手转身的动作慢慢吞吞，迈出的步子也是犹犹豫豫，很不干脆。 苏妩不高兴地瞪着她，她一害怕，一哆嗦，动作立刻利落了许多，转个眼，人飞快地走进后方掩花映柳的景致里，一眨眼就消失了。 第二步应该是改头换面，苏妩思考了一秒钟，抽出腰间的帕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顺手再把自己头上的额发弄乱些。 估计着一眼应该看不出是原身的大小姐身份后，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在花柳相映的暗影里。 拜世家花团锦簇的园林布置所赐，苏妩一路走得无波无澜，毫无悬念。 虽然一开始苏妩只是抱着不要一下子就被发现的念头来做这事，不过眼下真的如她所愿什么事也没发生时，她不由得有些遗憾地想着，太平盛世的环境，人过得太安逸真不好，这么大的地方要是进个心怀叵测之徒，岂不是轻而易举地可以做坏事吗！ 第6章 惹祸 正在苏妩略略残念地想着这些不着调的事的时候，先前走过的那俩侍女回转了，脚下生风，走得飞快，面上布满了忧虑。 眼看着那两人快要走到自己跟前，苏妩想了半秒钟，蹲下身子，躲到了一株躯干不大的树后，内心默默祈祷，她们看不到我，她们看不到我…… 两人果然如苏妩所愿，脚不沾地地匆匆走过，似乎半点也没有察觉到苏妩的存在。 “……二小姐吩咐了让马上送过去，这要是时间耽搁了也不好吧？” “但是里面的白玉豆腐刚才一撞，落了一个角，已经不能送到主子桌上啊。” “二小姐性子和善，也许跟她说说好话，也许她不会计较的吧。” “二小姐是和善，但是二小姐身边的婉心姐姐很凶啊。上次我还看到她把新来的小丫鬟给骂哭了。” “她肯定是瞒着二小姐，不然二小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难过的。二小姐可是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我可是听说奚家三少爷也就在二小姐面前才有好脸色……” “嘘，别乱说，这要是给大小姐听到了，你我都得玩完！” “……哪能，大小姐不说有一阵子起不了身吗……” 苏妩默默地听着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远，慢吞吞从地上起身时，大概是蹲地的时间过长，加上原身尤其的体弱，这么一会的功夫脚就已经酸麻无力，软不支体。 她幽幽叹气，这么个病西施的身子真是作孽哦，还要去找原主魂魄托付的十件东西，这是被人八抬大轿抬着去找东西的节奏吗？就怕东西没找到，人在找东西的半途上直接归西了……话说那魂魄有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 苏妩摇摇晃晃地走了没几步，抬起的目光正好扫到了两人远去的一点背影残留。 忽然脖子上贴上了一抹冰凉的触感，苏妩扭头望下，一把寒光凌凌的长剑赫然出现在视线内，与脖子的距离很近，似乎稍不留心，锋利的剑刃便能轻而易举地割破脖子上轻薄的皮肤。 “你是这家的人吗？”低低的男声从身后紧张地传来，拿着长剑的手因为身形不稳微微有些发颤。 苏妩忧伤地看着，果然天底下不会有一帆风顺的事，刚才还在遗憾这么个大家族守卫这么松懈，然后自己的这种多余担心就这么巧地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她欲哭无泪地想着，这可以说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我是。”苏妩的思考挣扎了一阵后，决定实话实说，毕竟编造谎言又累又容易拆穿，再说这个威胁自己的家伙看起来活像个刚入世的新手，搞不好是可以找机会利用的，在很多方面来说…… “那你知道苏家的《白骨图》藏在哪？”男子的声音有些急切，仿佛是迫不及待地一般出声询问，拿着剑的手愈发不稳。 苏妩心慌慌地瞥了一眼后，默默道：“这位仁兄，能淡定些吗？至少能把你手上的剑拿稳吗？小女子怕见血，你若是一不小心割伤了小女子柔软的脖子，我想我会失控的……” “……不要妄想耍什么花样，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算你混过一次，下一次注定也没有好果子吃。” 正在苏妩略略残念地想着这些不着调的事的时候，先前走过的那俩侍女回转了，脚下生风，走得飞快，面上布满了忧虑。 眼看着那两人快要走到自己跟前，苏妩想了半秒钟，蹲下身子，躲到了一株躯干不大的树后，内心默默祈祷，她们看不到我，她们看不到我…… 两人果然如苏妩所愿，脚不沾地地匆匆走过，似乎半点也没有察觉到苏妩的存在。 “……二小姐吩咐了让马上送过去，这要是时间耽搁了也不好吧？” “但是里面的白玉豆腐刚才一撞，落了一个角，已经不能送到主子桌上啊。” “二小姐性子和善，也许跟她说说好话，也许她不会计较的吧。” “二小姐是和善，但是二小姐身边的婉心姐姐很凶啊。上次我还看到她把新来的小丫鬟给骂哭了。” “她肯定是瞒着二小姐，不然二小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难过的。二小姐可是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我可是听说奚家三少爷也就在二小姐面前才有好脸色……” “嘘，别乱说，这要是给大小姐听到了，你我都得玩完！” “……哪能，大小姐不说有一阵子起不了身吗……” 苏妩默默地听着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远，慢吞吞从地上起身时，大概是蹲地的时间过长，加上原身尤其的体弱，这么一会的功夫脚就已经酸麻无力，软不支体。 她幽幽叹气，这么个病西施的身子真是作孽哦，还要去找原主魂魄托付的十件东西，这是被人抬着去找东西的节奏吗？就怕东西没找到，人在找东西的半途上直接归西了……话说那魂魄有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 苏妩摇摇晃晃地走了没几步，抬起的目光正好扫到了两人远去的一点背影残留。 忽然脖子上贴上了一抹冰凉的触感，苏妩扭头望下，一把寒光凌凌的长剑赫然出现在视线内，与脖子的距离很近，似乎稍不留心，锋利的剑刃便能轻而易举地割破脖子上轻薄的皮肤。 “你是这家的人吗？”低低的男声从身后紧张地传来，拿着长剑的手因为身形不稳微微有些发颤。 苏妩忧伤地看着，果然天底下不会有一帆风顺的事，刚才还在遗憾这么个大家族守卫这么松懈，然后自己的这种多余担心就这么巧地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她欲哭无泪地想着，这可以说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我是。”苏妩的思考挣扎了一阵后，决定实话实说，毕竟编造谎言又累又容易拆穿，再说这个威胁自己的家伙看起来活像个刚入世的新手，搞不好是可以找机会利用的，在很多方面来说…… 苏妩心慌慌地瞥了一眼后，默默道：“这位仁兄，能淡定些吗？至少能把你手上的剑拿稳吗？小女子怕见血，你若是一不小心割伤了小女子柔软的脖子，我想我会失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