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探案笔记》 第001章 北城出命案了 江州,初夏。 当凌晨的闹钟在晨光中不知疲倦地第九次响起时,一只白皙的手终于不耐烦地从被子里面伸了出来,摸索着抓过闹钟,按半天没有找到开关之后,恶狠狠地把它朝着枕头下面一塞。 世界清静了。 两秒后,《义勇军进行曲》从一旁的手机中骤然响起。 沈暮低骂了一声,掀开被子光着脚站了起来。 她的手机放在卧室的书桌上,因此,想要摆脱手机的魔音,必须要经历起床、开灯、穿越半个房间的艰难操作。 因此,等沈暮拿过手机的时候,眼底的睡意已经逐渐散去。 她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就吊儿郎当地接了起来,“老顾啊?” “头儿,你昨晚几点睡的……”顾望春无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沈暮揉了揉眼睛,“怎么,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是打算追我吗?” “我觉得你八点半不能市局的话,陆局可能回来追你了。”顾望春早已对沈暮满嘴跑火车彻底免疫。 大白天听到陆局的名字,沈暮没来由地一个惊出了一身冷汗,“起床就起床,别叫阎王名啊。” 顾望春:“……” “怎么了?”沈暮敏锐地察觉到了顾望春沉默里的不对劲。 顾望春沉默了一下,才开了口,“刚才陆局从我后面飘了过去。” “以他的体重,还能够飘?”沈暮表示十分惊奇。 “……”顾望春顿了顿,“又飘过来了。” “……” “我觉得你还是早点过来吧,我看陆局脸色不是很好。”顾望春压低了声音,飞快的说了一句,“好像北城分局那边出事了。” 沈暮一怔,顾望春已经挂断了电话。 沈暮,江州市刑侦队队长。 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爬到这个位置,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不经常开会,也不经常加班,沈暮上任没多久,大家就体会到了领导年轻带来的好处。 沈暮也以身作则的贯彻了“绝不加班”的好习惯——每天八点半准时踩点到岗,充分贯彻了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思想。 所以沈暮从接到电话到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上路只用了短短十分钟。 沈暮骑的这辆自行车有些年纪了,车链条很明显地能看见斑驳的锈迹。 要不是今天正巧碰上限行,又睡过了头,沈暮可能根本想不起自家仓库还有这么一辆破自行车。 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的年纪,一头利落的短发,身形削瘦,踩着车蹬的两条腿笔直且长。 风一吹,直接把她的衬衫翻到两边,露出了一般姑娘羡慕不已的马甲线。 沈暮这车不仅刹车不灵,连平衡都不稳,远远看去,像是随时都要车毁人亡似的。 好在沈暮凭着自己“秋名山老司机”的车技,准点将车开进了市局的大门。 市局门卫担忧地看着沈队那歪歪扭扭的自行车,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悬了起来,生怕沈暮一个不小心,直接对着市局门口的监控摔个四脚朝天。 陆局的头顶估计秃得会更加厉害。 沈暮在门口用脚停住了车,她一只脚支在地上,一手熟练地从车把上拿下一份早餐,从窗户口递了进去,“叔,早饭。” 门卫接过早餐,转身从里面拿出了一捧花。 沈暮瞪大了眼,“叔,这不合适吧,我们年龄差距有点大了。” 门卫大叔的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两下,“早上有人送来的。” “给谁的啊?”沈暮随口问了一句,“陆局头发都秃了,莫非还打算来个黄昏恋?” 还好陆局不在这里,不然已经被沈暮气出一口老血。 门卫有些无语地回道,“送顾警官的。” 沈暮眉梢一挑,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碍于时间紧迫,她直接将花夹在了自己的胳膊肘下,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将车骑到了市局停车场。 随即连锁都不上,直接拿过车上的早餐,大步朝着楼上跑去。 八点半。 沈暮打卡的时间精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直接把一大束花扔到了顾望春桌上,“老顾啊……” 顾望春从一大堆文件中抬起头来,就看见沈暮砸到自己桌上的一大束玫瑰花。 沈暮正要说话,突然窜出来的小张已经一把抓住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楼上拽,“沈队沈队,快,陆局等你老半天了。” “唔,怎么,要感谢我昨天给他介绍的广场舞阿姨吗,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沈暮摆了摆手。 小张眼珠子一瞪,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才一脸严肃地道,“北城出命案了。” 沈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002章 到处找洞 年过五十,陆局没有中年人特有的大腹便便,反倒是显得几分清瘦,终年穿着他那快褪色的制服。 皮鞋和裤管中露出来的印着海绵宝宝的袜子,成为了江州公安局每个人探讨的热点。 陆局用的还是十几年前的非智能电话,也不知这手机为何如此坚强,伴随着陆局风里来,雨里去,竟然还未被淘汰过。 直接外放就能当广场音箱的手机,哪怕是打电话的时候,隔着一米远,都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对对对,领导您说得都对,我会好好改正的。”沈暮推门进去就听见了北城分局局长孙建国猥琐而油腻的声音,不由眉头一皱。 陆局一张脸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你眼睛长在脸上是用来照明的吗,都说了最近在严打,在你管辖范围内,不能出任何大事,你倒好,没有什么影响市容的东西,直接给我搞出一个命案来。” “陆局,我这关注点太过专注在市容上了……”孙建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看看网上的照片,这尸体被孤零零地扔在大街上,还不够影响市容?!”陆局气得直拍桌子。 孙建国又点头哈腰地说了半天。 陆局怒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沈暮站在他对面,朝着陆局的电脑屏幕一瞥,脑子顿时就懵了一下。 电脑屏幕上,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躺在血泊中,身上的血迹和污泥混在了一起,脸面容都分不清了。 另一头,办公室内,沈暮来得匆匆,也走得匆匆,只留下对着一大束玫瑰花目瞪口呆的顾望春和更加目瞪口呆的刑侦大队。 女警严厉用一张和她名字截然不同的脸,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顾、顾副队,沈…………头儿这是……” 顾望春眉头一拧,正要把花扔到一边,就见严厉一把按住了他,然后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手套和放大镜,无比谨慎地用自己的食指和大拇指掀开了花束的包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拎出一张喷了香水的粉色卡片。 刑侦队众人的眼神顿时亮了。 小小一张卡片,硬生生被严厉拿出了一种炸弹的沉重感。 她深吸一口气,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膛,在众目睽睽之下,勇敢地念出了卡片上龙飞凤舞的字迹—— “昨天很想你,今天也是。” “落款,爱你的张。”严厉倒吸了一口凉气,“张什么?哪里来的白富美。” “给我。”顾望春一把将卡片拿了过去。 严厉也没有防着他,只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头儿,要是头儿跟你表白,顾副队,你不接受的话……是不是要被潜规则啊。” 刑侦大队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无数少儿不宜的画面。 “别胡说。大家这么闲的话,要不要开个会啊?”顾望春慢吞吞地道。 “不了不了。” “很忙很忙。” “告辞告辞。” 一提到开会,刑侦大队的人瞬间撤退。 顾望春盯着面前的玫瑰花,眉头几乎要打成了一个结。 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胳膊撞开。 沈暮顶着一头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头发,粗暴地拍了拍门框,“北城出了一起命案,老顾、小矮子,跟我过去一趟。” “小矮子”严厉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头儿,我一米六。” “上周的体检报告你不是一五八吗,这一周吃什么饲料了?”沈暮拢了拢外套,“速度。” 北城,西区,滨江路附近。 西区住着江州市一半以上的外来务工人员,城中村成为了这里的特色建筑,无数待拆的小平房在纵横捭阖的巷弄中摇摇欲坠。 各种私搭的民居和群租房随处可见。 沈暮开着个警车一头冲进小巷弄中,就跟没头苍蝇撞在了蛛网上,左突右撞,硬是找不到一个缝隙把车插进去。 偏偏路上还有一条小泰迪哼哧哼哧地蹭着电线杆,动作之大,直接挡住了本就不太宽敞的道路。 沈暮直接对它狠狠地按了几下喇叭。 小泰迪受到了惊扰,不乐意地转过头来,随即狗眼一亮,锁定了汽车圆鼓鼓的轮胎,对这个圆形的洞表现出了非凡的好奇心,并迈着五条腿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凑到轮胎旁边,抬起腿就准备继续释放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 沈暮从车窗探了个头下去,对着小土狗露出了一口白牙,“乖,是不是想交配了,我帮你一剪子咔嚓完事了,免得到处找洞。” 小土狗没有听懂沈暮说什么,可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当即一个哆嗦,收起自己的腿,一溜烟逃到了巷子深处。 第003章 市局交际花 坐在车后座的严厉已经没眼看了,“头儿,你是一个未婚少女。” “所以更不能乱看别人的丁丁。”沈暮被堵得快要没脾气了。 严厉抱着个电脑直翻白眼,“对了,北城分局把案子的材料发过来了。” “念。”沈暮寻了个缝隙,终于是把车从巷弄里钻了出去,脚下一踩油门,瞬间警车被她开成了飞机。 严厉一边飞快地寻思着自己今年的保险有没有买好,一边飞快地回道,“死者,男,身份不祥,年龄不详,据现场目击者描述,死者衣着脏污,后脑勺有血迹,脖颈除有勒痕,目前,死于窒息可能性较大。” “现场目击者?”沈暮完全没有顾及到车上两个乘客的感受,将车窗外的景物都拉成了一条扭曲的线。 “北城分局的人还在路上。”严厉声音有些冷冰。 从凌晨六点接到报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四个小时,而北城分局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抵达现场。 玩忽职守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而北城可以说是江州的最底层,各种不要命的流浪汉比比皆是。 已经有不少起流浪汉发现死者,把贵重物品洗劫一空,将案发现场搞出一团糟的事情发生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等北城分局的人赶到的时候,第一现场不知已经被破坏成什么样了。 严厉努力让自己的视线集中在电脑面前,不去注意沈暮手边那骇人的车速,“头儿,这北城的人也太过分了吧,这么大的命案,居然都不放在心上,依我看,这起案子指不定有极大的内情,不像是一般的谋财害命。” “哦?”沈暮含糊地应了一声。 “因此死者死于居民楼附近,人口众多,早上八点左右,有人将死者照片发到了网上,引起热议,这才传到了陆局耳中。从早上那张照片来看,死者脸上被贴了一张写着钱字的纸条。”严厉分析道,“但这一点,北城分局给的材料中并没有提及。” “嗯。”沈暮没有做出任何推测,“这案子暂时归分局管,没有转到市局。” “那我们现在过来是?”严厉抬起了头。 顾望春淡定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然后十分不淡定地抓紧了安全带,声音发紧,“关爱指导,友爱做人。” 严厉恍然大悟,“原来头儿你是市局的交际花?” 沈暮一个急刹车,严厉差点给摔飞了出去。 沈暮终究没有嚣张多久,临近案发现场逼仄的小巷弄成功制服了她,让沈暮那连陆局都屡教不改的车速,硬生生变成了老头车。 现场已经被黄色的警戒线围了起来,全副武装的法医带着手套,进进出出地勘察现场。 若不是刚才传来的案件材料乱七八糟,沈暮差点要被这群人忙碌的假象给欺骗了。 早上被陆局吼了一通的孙建国大概是终于开了智,亲自在现场等候着沈暮他们的到来。 孙建国看上去已经四十出头了,头发掉得比陆局还多,亮光光的,和头发一起掉落的眉梢稀稀疏疏地贴在眼皮上面,看上去有些颓丧和可笑。 见到沈暮他们过来,孙建国跟刚才那只泰迪狗似的,两眼放光,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沈暮的手,用力地握紧了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劳烦各位跑这么一趟,要不是之前那条新闻没有压下来,就不会惹出这么大的篓子了。” 沈暮咧嘴一笑,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手从孙建国满是汗渍的手中抽了出来,在严厉的肩膀上擦了擦。 若非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严厉早就发出了她特有的尖叫声。 孙建国连忙反手把自己手上的汗擦干净了,又伸出手去,“哎呀,你看我,一想到这案子,心里急,早早就来到现场了,就想早点把事情把落实了,给陆局,给市局一个交待。” 沈暮看着那只顽强的手,直接把顾望春扔到了孙建国面前。 顾望春一本正经地握住了孙建国那只被人嫌弃的手,另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淡定地道,“破案是为了给受害人一个交待,而不是给市局。” 孙建国的嘴角抽了抽,一行汗顺着脸上的横肉流了下来。 顾望春和严厉熟练地去了现场勘查。 沈暮懒洋洋地靠在警车旁边,看着忙碌的众人来来往往。 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在意,死者到现在还是身份不明这件事。 孙建国点了根烟,愁眉苦脸地凑到了沈暮旁边,“小沈啊,我跟你说,以我的经验,这起案子,其实也十分简单,真的。就是案件不小心被几个流氓发到了网上,公关难度大了一些,实际上案情还是比较单一的。” 沈暮眉梢一抬,没有搭话。 孙建国这老油条,仗着年龄大,直接就把“小沈”这顶帽子给沈暮扣了下来。 第004章 千里迢迢抛尸 孙建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巾,叠成了四四方方的形状,不断擦着自己脸上的汗,“这死者啊,刚才已经有人来辨认过了,就住这附近,叫梁凡,快成年了,平时就在工地上面打工。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在隔断房和人合租。我看啊,这地方曲曲绕绕的,并不好找,指不定是什么熟人作案。” 沈暮看都没有看孙建国一眼,径直抬起手,摘下鼻梁上的平框眼镜,用衣服角擦了擦,再慢条斯理地重新戴了回去。 顾望春曾经说过,沈暮戴眼镜和不戴眼镜完全就是两个人。 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藏得可深了。 孙建国意识到沈暮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言,忙挤出了一个笑容,“要不我带你去现场看看?” “劳烦了。”沈暮终于是赏赐了孙建国一眼。 孙建国心里已经骂上了天,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笑脸,把沈暮带到了现场。 现场其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严厉和顾望春两人站得笔直,正在听一个带老式金丝边眼镜的小平头青年介绍案件的情况。 小青年活力十足,每说一句话,口水都快喷出三米远。 顾望春耐着性子,一遍遍擦着自己镜片上的唾沫星子。 沈暮看得一乐。 这年头,能把金丝边眼镜戴出一种老土感的人也不多了。 小青年说话又快又急,整个人跟被点燃的炮竹一样,噼里啪啦的。 孙建国表情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连忙干咳一声,对沈暮介绍道,“周嘉文,刚来的新人,高材生,专业成绩第一进来的,就是身体素质差了点。” “小周,过来,这是市局的沈队。”孙建国又对周嘉文招了招手。 周嘉文一听孙建国的声音,朝着沈暮这边看了过来,见传说中的沈队是个女孩,表情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又很快绷紧了嘴角,对着沈暮,来了一个“立正敬礼”的标准姿势,有些紧张地站在离沈暮三米远的地方,声音发紧,“沈队好。” “小伙子记性挺好的。”沈暮懒懒地笑了出来,她注意到周嘉文刚才说了这么久,都没有看手里的材料一眼,想必是早就背下来了。 周嘉文像是不习惯被表扬一样,被沈暮一提到,整个人就更紧绷了,仿佛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沈暮抬了抬手,“你接着说。” 周嘉文下意识地看向孙建国。 孙建国瞪了他一眼,“沈队叫你说就说,看我做啥,都是一个系统的同志,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周嘉文吓了一跳,脸上的肌肉一抖,差点把眼镜抖了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扶住自己的眼镜,隔着镜片,像是终于找回了自信。 早就熟记于心的细节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经查验,死者死亡时间大约在二十日晚上八点至十点之间,死者颈部有勒痕,后脑处发现被钝器击打的痕迹,初步推断,死者先被人从身后用某种钝器击晕,然后用一根软布或者宽的绳索勒住脖颈,窒息而死。死后财物被凶手搜光,额头贴上写了钱字的纸条,应该是出去某种报复的目的。” “凶手作案熟练、冷静,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凶器甚至挣扎打斗的痕迹,因此,暂时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 周嘉文说话的速度很快,孙建国一时间没有跟上他的节奏,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倒豆子一样倒出来,他甚至是隔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顿时脸色铁青,“让你汇报就直接汇报,不要做一些自以为是的推测,误导专业人员的判断。什么叫不是第一现场,难道你怀疑尸体是被人抛尸在这里的?这里风水好还是风景好,凶手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抛尸在这里?” 周嘉文眨了眨眼,“我没有说他千里迢迢……” 孙建国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白眼直翻,看上去都快被周嘉文给气晕过去了。 沈暮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刚出来的小孩子都喜欢自己推理断案,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 周嘉文听到“小孩子”,嘴角诡异地抽搐了一下。 沈暮似乎并没有觉得这要称呼周嘉文有什么不对劲的,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视线尽头,是北城阴沉沉的天空。 这片地区连同头顶的天空都仿佛是被遗弃了一样,终日见不了光。 乱七八糟的电线横亘在头顶,歪歪扭扭,把本就不太辽阔的天顶,分割成了忽大忽小的小方块。 看上去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第005章 一定很好玩 “夜里作案,附近的人应该能听见动静。”沈暮垂下了眼睑,“目前线索较少,不能妄下推断。不过孙局说得对,这起案件较为简单,大家尽力就好,相信案件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是吧,孙局?” 孙建国可能没有料到沈暮会突然间提到他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是是是,小沈你能理解就好。” 上面来人的时候,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来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孙建国听说过沈暮许多次,这还是第一次在案件上打交道,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整了整衣服,肚子都挺得更凸了。 在沈暮表示出以孙建国为主要领头人之后,孙建国就以更大的热情投身到了现场侦查中。 后续没完没了的走访和排查,这些琐碎的事情,北城分局的人应该就能完成。 “头儿。”顾望春忽然拍了拍沈暮的肩膀,“我留下来看看。” 沈暮斜靠在车上,两条腿交叠在一起,侧头看了一眼顾望春,“怎么?” 顾望春压低了声音:“我刚偷看到,死者虽然衣服十分脏乱,可鞋底的灰尘是比较干燥的,不像是污泥粘上去的样子,只是有些正常的灰尘。他的衣服和鞋子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我总觉得这个第一现场有些古怪。” 沈暮眉梢一挑。 顾望春整个人白白净净的,像个大学生,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头,五官清秀,长相上乘。 刚进队里的时候,一大串的姑娘排在他身后请他吃饭,结果这厮一工作起来就忘了吃饭这茬,把人家姑娘在大冬天里冻了一晚上。 之后,顾?旷世直男?望春就横扫了整个刑侦大队,再也没有任何姑娘围在他周围了。 在他身上,有种和时代格格不入的认真与执拗。 任何案子,只要他有一个疑点,就会死不放手地追查下去。 一时间,刑侦队里,愿意和他搭档的人,也就只有沈暮了。 毕竟这是世界上有太多悬而不决的疑案,会随着时间过去,一点点地被掩盖,没有人愿意花大量时间浪费在一件毫无头绪的案件上。 “当然,也不排除第一现场已经被人破坏的可能性。”顾望春继续说道,“我就去看看,不会给你找什么麻烦的。” 顾望春也清楚,沈暮这次下来,主要目的不在于这件命案。 沈暮一笑,“你这些几年也没少给我找麻烦。” 顾望春微怔,下意识地盯着沈暮看了几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明明比自己还小了半岁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一副大人模样,虽然看上去懒洋洋的,没个正经,可终归是能独当一面了。 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沈暮在自己后面帮自己收拾烂摊子。 顾望春记得,他们小时候,沈暮还不是这样的…… “瞎想什么呢。”沈暮一巴掌拍在了顾望春头顶,“哎,回神了。” “沈暮……”顾望春忽然站直了身子。 “快去吧。”沈暮弯了弯唇,等顾望春两眼一亮,就要冲去现场的时候,又一下子叫住了他,“江行最近又在缠着你?” “这小子就喜欢闹着玩。”顾望春抓了抓头。 “你别和他接触太深。”沈暮轻啧了一声。 顾望春愕然地看着沈暮。 “倒也不是因为他是个男人。”沈暮吸了一口气,“也不是他成天吊儿郎当,放浪形骸之类的,主要是这人,总觉得怪怪的,不像是普通人——” 沈暮说到这里就卡住了,似乎一时间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江行。 江行曾经是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外公是能够在教科书上看见照片的著名元帅,父亲也凭借自己白手起家,开辟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这样的人,注定眼界不会停留在一个小刑侦队的一员身上。 提到江行,沈暮下意识地有些牙疼,“我不是针对他。”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顾望春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有些执拗和古板,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极为旺盛的生命力。 “江行人真的挺好的,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是他本质是个特别温暖的小孩。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们两个其实还挺像的。” “你这是在骂我吗?”沈暮出声道。 顾望春没有吭声。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面蹦出了一句话:“我记得你以前明明还挺喜欢江行的,说他长这么可爱,玩起来一定很好玩——” “好了好了,查你的案去。”沈暮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打断了顾望春的话,“废话这么多,男的怎么也有更年期了。” 第006章 听到动静 不耐烦地推走了顾望春,沈暮也没有真的扭头就回办公室,她靠在车上,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比起当年江董事长说一不二的性格,江行显然可爱多了。 哪怕拥有江氏集团大部分的股份,依然活得像是一个吉祥物一样讨人喜爱。 在公司里,江行绝对不会把他私下那些纨绔子弟的臭毛病带进来,至少表面上,江行做到了“稳重”二字。 平时也绝对不会干预下面的工作,对公司里的女生也显得彬彬有礼,哪怕偶尔油嘴滑舌一下,也绝对不会真的越界。 这样的江行,其实和罪大恶极根本沾不了边,甚至比起身边的富二代更加“遵纪守法”,当然这也是相对的。 可沈暮不知为什么,就是对江行亲近不起来。 特别是江行长大之后,沈暮每次一靠近江行,就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简直比她第一次亲手击毙毒贩还要可怕。 沈暮的沉思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顾望春他们走访很快有了结果。 只是这个结果,着实让人出乎意外。 晌午,北城分局。 沈暮沉着个脸,弯腰盯着坐在墙边的顾望春,皮笑肉不笑地道,“果然没有给我惹麻烦,就是把自己献身出去了。知道的人,明白你是走访的时候和人发生了冲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被哪路好汉给围殴了。” 顾望春鼻梁上的眼镜已经不翼而飞,下巴不知道被哪位壮士的爪子抓出了几道血印子,鼻梁也青了一大块。 隔着一道门,闹事的几个人已经被抓了回来。 顾望春就是在走访的过程中,刚巧碰到两拨人在打架,忍不住去劝了一下,结果被夹在中间,反而受了伤。 严厉扎了个马尾,神色有些疲倦,两只眼睛却还亮晶晶的,“头儿,有情况了,你过来看看。” “嗯?”沈暮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劲。 “询问地址的时候,刚巧里面有个人是死者梁凡的室友,叫何楠,十八岁,中午打架那事,就是他偷别人手机惹出来的。”严厉飞快地道。 顿了顿,她瞥了一眼顾望春下巴上的伤口,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顾副队的下巴就是他抓的。” 沈暮眉梢一挑,露出几分饶有兴致的神情,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直接一脚嚣张地踹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门内,周嘉文正坐在何楠对面。 何楠被这嚣张的气势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颤抖了几下。 周嘉文头也不回,只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梁凡平时为人如何?” “梁凡哥他人挺好的,勤快又老实,我们三个人住一起,周末都是梁凡哥在打扫卫生,还经常给我们做饭吃。大家都挺喜欢他的,应该……没有和人结过什么深仇大恨。” “他不是本地人?” 何楠的头埋了下去,低头看着黑黢黢的桌子,仿佛要在上面的盯着两朵花来,“不,不是,梁凡哥是淮阳的,具体就不清楚了,我们在外面一般不会问这么多,毕竟地方小,问了也不一定能记住。” “昨晚八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沈暮突然开口道。 何楠没想到她突然插嘴,身子下意识地抖了抖,声音嗡嗡地像是蚊子扇动翅膀一样,“……家里。” “在家做什么?” “睡觉。” “一个人?” 何楠终于是反应过来沈暮的意思,脸色变了变,“我……我不知道。” 周嘉文皱了皱眉,“你是不是一个人睡觉还不知道?” 何楠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暮和周嘉文是两个恶霸在欺凌他呢。 何楠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跟变色龙似的。 沈暮继续问道,“那你的室友呢?” “我昨晚下班回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梁凡哥,东、东哥前几天就出差了。”何楠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我就一个人在家,我不知道梁凡哥他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暮耐着性子听着他的胡言乱语,等何楠终于是干巴巴地住了嘴,沈暮才抬了抬眼皮,“你平时身体如何?” 何楠的两只手几乎要缠成了麻花绞。 “耳朵灵光吗?”沈暮的声音不大,问题也不算多么尖锐,可落在何楠的耳朵里,跟被针扎了似的。 “一、一般吧。”何楠的话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 沈暮敲了敲桌子,“那昨晚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没有?” “没有。”何楠立刻回道。 话音刚落,不管是低头记笔录的周嘉文,还是门口旁听的顾望春,都齐齐朝着何楠看了过来。 何楠被看得心里发慌,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第007章 江氏集团垮了 沈暮停下了手,缓缓道,“昨晚九点十五,附近居民大都听见了吵架声,你离案发地点最近,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何楠浑身一颤,恨不得把自己钻到审讯桌下面去。 “说!”沈暮忽然脸色一变,加重了语气,“今天你要是说了谎,那就是重大嫌疑人!这可是一起命案!跟你那些小偷小摸截然不同!” 何楠抖得跟犯了病似的。 顾望春配合着沈暮,和颜悦色地道,“小何啊,没事,有什么就说什么,我相信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和梁凡关系很好,不可能做出杀他这种事。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放心说出来,不要害怕。” 何楠下意识地看向更加“温柔无害”的顾望春。 “乱看什么!当逛菜市场吗!”沈暮猛地加重了语气。 何楠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不不不……我没有……我昨天……昨天上床没多久,听、听见楼下吵起来了,声音很像梁凡哥,我就想着从窗户口看看……” “看见什么了?”沈暮又老神在在地坐了回去。 何楠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被沈暮一惊一乍地吓了半天,魂都飞了,“没、什么都没有,下面根本就没有人,我……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梁凡哥……要是、要是的话……” 何楠说到这里,不知是害怕,还是想到了梁凡,突然一把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傍晚。 沈暮几人来来回回把何楠审了好几遍,小孩子不经吓,到最后整个人都濒临崩溃,话也说不清楚,反反复复就重复着那几句。 严厉走出了北城分局,擦了擦自己鼻梁上不断冒出的油,叹了口气,“我觉得不像这孩子。就这心理素质,要真杀了人,早就被唬得什么都招了。” 沈暮抬了抬眼皮,没有多说什么。 但严厉跟了她这么久,对她的性子还是能琢磨得到几分了,当即追问到,“怎么了?” “人可能不是他杀的,但是……”沈暮沉吟了一下,“我感觉这孩子还有很多事没说,今天不行,人已经乱了,明天再说,下班可不能——” 沈暮的话音未落,一个有些招摇的声音打断了她。 硕大的国徽下,三人组抬头朝着外面看去,就见到马路边上耀武扬威地停了一亮近两米高的大型suv,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样子。 车外,一个人斜斜靠着车门,看似随意,但每个动作显然都是经过细心练习的,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散发着自己的帅气,“顾警官好,下班了?为人民服务,辛苦你了,被服务的人民可以送你回家吗?” 沈暮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严厉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那人穿着会一件白色的衬衫,身材高大,一手插在兜里,右腿随意地交叠在左腿前面,这个动作,让他的双腿显得更加修长。 头发没有精心地往后梳,却在凌乱中,更添了几分狂傲。 浑身上下,跟一只开屏的孔雀一样,释放着自己的魅力。 严厉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硕大的国徽,难以相信,真的有人敢在公安局门口——卖弄风骚。 “顾副队……你朋友?”严厉惊讶地看向顾望春。 来人和顾望春一看就是两个世界的,严厉还不知道,顾望春除了沈暮之外,居然有熟识的友人。 被点名的顾望春只觉得自己一阵头痛,他无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梢。 严厉的眼神在顾望春和那人身上来回了好几圈,恍然大悟:“男朋友?” 顾望春的头更痛了。 沈暮听到“男朋友”二字时,狠狠瞪了严厉一眼,“瞎说什么,老顾是直的!笔直笔直的!” 严厉被沈暮一骂,瞬间不敢说话了。 她本来也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谁知道沈暮反应这么大。 沈暮骂完严厉,又不动声色地横跨了一步,挡在顾望春面前,冲着那人仰了仰下巴,“江行,江氏集团垮了?你怎么成天这么闲。” 江行歪着头瞥了沈暮一眼,动也不动,“正是因为江氏集团没有垮,他们辛辛苦苦地赚钱养我,我才有时间出来闲逛。” 沈暮眯起了眼。 江行甚至抽空对严厉眨了眨眼。 严厉发出了猫一样的尖叫,抓住了沈暮的衣袖。 江行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两个月牙。 明明没有任何激烈的冲突,严厉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杀气在沈队和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身上蔓延,甚至在心里默默地脑补了一部荡气回肠的恩怨情仇。 这一躲,严厉才看见江行的车牌,不由一愣。 这披着一副浪荡形骸外表的公子哥居然还是军区大院的? 第008章 痴情总裁 江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气氛的不同寻常,他温和地对顾望春笑了笑,“望春,来,再不走,沈队可就要把我车贴满罚单了。” 顾望春张嘴欲答,就被沈暮直接冷冷地按了回去,“让你下班了吗?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这么重要的命案,居然还想着按时下班,你们两个回去,给我把今天的事情整理出来,尽快对陆局汇报案情进展。” 严厉幽怨地望着沈暮那不近人情的冷脸,欲哭无泪。 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半分钟前,大义凛然的沈队才下达了下班的命令。 江行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沈队是更年期提前到来了?既然要回市局,望春,还有那个漂亮的警花姐姐,不如坐我的车,我送你们回去,开车太累了。” “开个车就累?”沈暮冷笑道,“敢情你是被八抬大轿抬过来的?” “有钱的话,不难办。”江行笑容不改,“望春,我在你们市局附近订好了晚餐,就算是加班,也先吃了饭再工作吧,你胃不好。” 沈暮直接长臂一伸,将顾望春和严厉一起拉在了身旁,抬头挺胸地道,“我们是人民的公仆,绝对不拿人民的一分一厘,拿了你们纳税人这么多钱,结果杀人犯都没抓着,还吃什么饭?不抓着犯人,我们绝不吃饭。” 严厉都快哭了出来。 事情发展得太快,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明明刚才就要下班回家吃一顿美美的晚餐了,怎么一下子不仅要加班,还剥夺了自己吃饭的权利。 顾望春听着沈暮和江行的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终于是没有忍住,低喝了一声,“你们两个够了。” 沈暮凭借着自己站在台阶上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瞥了江行一眼,带着自己的大部队朝着警车走去,“都跟上,加班——严小妹,乱看什么,没见过小白脸吗,真想过去给别人当小妹了?” 严厉:“……” 江行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妹子考虑来我们公司上班啊,五险一金,三十薪,不加班,不团建,领导绝对在更年期以下的水平。” 顾望春一个头两个大,顿时瞪了江行一眼,“你也闭嘴。” 江行立刻站直了身子,十分乖巧地对顾望春点了点头,同时,不忘在沈暮的油锅上浇了碗水,“望春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暮的火气蹭地上来了,“顾望春,瞎磨叽什么,还不快来。” 顾望春脾气好,谁也不愿意说重话,当即无奈地快步跟上沈暮的步伐。 沈暮看着顾望春跟过来,得意洋洋地迈开了脚步,要是她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已经翘到了天上。 顾望春走了几步,又觉得把江行一个人丢下不好,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江行早就料到他会回头,在顾望春扭头的那一刹那,就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贴在了嘴上,对着顾望春,潇洒地抛出一个飞吻。 这个动作,也多亏了他那张下海老金也能值个十几万的脸,才没有显得太过油腻。 不过即使这样,也让顾望春吃不消,扭头加快了脚步,“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沈暮从后视镜把江行那小子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严厉屁股刚一坐进来,就迫不及待地踩下了油门。 严厉短短一下午,发出了第三次娘炮的尖叫声,一手飞快地关上车门,一手抓紧了安全带,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饶是如此,江行的suv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明明车型又大又重,居然在拥挤的车流中来去自如。 严厉抓着安全带,忍了几下,终究还是问道,“沈队,这小子什么来路啊,车开得挺嗨啊。” 顾望春原本还一脸平静地坐在车后座上,一听严厉的话,暗道不好,立刻就把手抬了起来,握住了车窗附近的把手。 下一秒,沈大队长踩下油门,直接把警车开成了火箭。 严厉的尖叫声配合着汽车呼啸的声音,几乎充斥了整个车厢。 直到这个时候严厉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叫太早了。 沈暮硬生生把半个小时的车程压短到了十几分钟。 严厉被沈暮在车上吓了一路,学乖了许多,她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沈暮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头儿,我们真的还开会吗?” “开!今晚我真就不下班了!”沈暮看出来江行是铁了心要等顾望春,不由怒道。 严厉只觉得自己两行热泪差点飙了出来。 她今天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案件刚进行调查,案子又压在了北城分局,沈暮他们这个市局实在没有太多事情可以做。 磨磨蹭蹭到晚上九点过,沈暮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加班的东西了。 她站在二楼的办公室窗户前,偷偷揭开窗帘,朝着楼下看去。 江行的车还停在市局门口,简直比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还要痴情。 第009章 报案人 沈暮回头看了一眼顾望春,实在不想他羊入虎口。 眼珠子一转,沈暮抓起自己的衣服,披在了身上,“老顾,严小妹。” 严厉目光炯炯地盯着沈暮,仿佛她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 终于要下班了。 严厉泪流满面。 沈暮微微一笑,“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们再看看北城递上来的材料,找找看有什么新线索。” 严厉眼里的光顿时化为了沉沉的哀怨。 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份资料,今晚他们已经看了第十遍了…… 不过沈暮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下了命令,径直就三步并做两步地下了楼。 严厉等沈暮一走,就磨蹭着挪到了顾望春身边,“顾副队,问你个事儿。” “说。”顾望春没有休息好,眉梢间添了几分倦意。 “头儿和那个帅哥,要认识吗?”严厉扑闪着自己的眼睛。 “唔……”顾望春含糊地道。 “他干嘛的啊,为什么头儿每次见到他,就跟吃了炸药一样。”严厉知道顾望春脾气好,所以就追问了下去。 顾望春停下动作,转过看她。 严厉努力让自己眼中的求知欲显得更加旺盛。 顾望春:“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严厉连忙收敛了表情。 顾望春抬手无意识地扶了扶自己架在鼻梁上面的眼镜,“江行……是七年前我和头儿一起案件的……报案人。” 严厉好不容易收起来的眼睛又突然瞪大了。 七年前,沈暮和顾望春两个人也就刚毕业。 那个时候,从小学到高中对年龄都没有卡得太严,沈暮凭着自己可怕的成绩,一路从小学连着跳级,还没十八岁,就拽着二十出头的顾望春拿下了警校的毕业证书。 沈暮那会儿都还没成年,不知天高地厚,又是干部子弟,见人就怼,专业第一的成绩单被她专门裱了起来,耀武扬威地放在桌上,以为自己就是仅次于福尔摩斯的探案高手。 有那么一段时间,沈暮每天上班之前都是全副武装,时刻包里准备一份遗书,奔向上班路上的时候,仿佛是壮士一去,拯救银河系的超级英雄。 不管什么事情,都能被她搞得惊天动地,顾望春没少为她收拾过烂摊子。 那天夜里,沈暮和顾望春在局里值班,其他前辈都去追捕一起流窜杀人犯的凶手了。因此,当案件转交过来的时候,就落在了沈暮和顾望春手里。 报案人……就是江行。 他周末放假回家,推开门就看见了自己母亲的尸体。 那个时候,江行刚好十八。 后来案件水落石出,江行的母亲,是自杀的。但江行不肯相信,这件事,又是沈暮亲口告诉他的,自那之后,江行和沈暮总是争锋相对。 顾望春说到这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江行他父亲……一直比较忙,很少在家,江行母亲出事之后,他更加半年也懒得回一次家。经过母亲自杀,江行性格更加孤僻了,请的保姆都被他赶走,平时就一个人待在家里。” “沈暮说起来,还比江行小几个月,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干我们这行的,总把受害人当小孩子看,所以之后我们放心不下,逢年过节的时候,就把江行带到我家住几天。所以这几年我们也算是这孩子比较熟的人了。”顾望春说。 那沈暮和江行怎么每次见面都怼天怼地的? 严厉正要追问,顾望春却不欲多言,对严厉挥了挥手,把北城分局传来的资料扔给了她,“再重新看一遍,说不定能找到新线索。” 严厉委屈巴巴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行坐在车里,开着空调,惬意地躺着。 沈暮走过去敲了敲他的窗户。 江行听到动静,侧过头来,见是沈暮,整个人懒洋洋的劲一褪,像是一只突然充满了战意的大公鸡。 他摇下车窗,似笑非笑地望着沈暮,“沈队,下班了?” “没。”沈暮笑眯了眼,“要劳烦你这个热心的纳税人跟我走一趟了。” “走哪?” “北城,案发现场。” “……” 江行想也不想地就要拒绝,沈暮已经眼疾手快地一只手从外面伸了进来,一把按住江行要关窗的指头,随即,在江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直接从窗户口钻了进来,灵巧地溜到了副驾驶座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都没有和江行有多少身体接触。 江行张大了嘴,“你是猴子转世吗?” “出发。”成功上位的沈队十分满意,系好安全带,大手一挥,兴致勃勃地道。 江行:“……” 第010章 一条咸鱼 凭借自己矫健的身手,沈暮成功地将江行从市局门口硬生生转移到了北城,奔驰在高速路上,沈暮心情颇好地给顾望春和严厉下达了指令——下班。 严厉整个人已经头晕眼花地瘫倒在了办公桌上,“顾副,你走吧,不用理我,我已经是一只咸鱼了。” “楼下有家混沌家,我带你去吃?”顾望春好脾气地道。 严厉直接从桌上一跃而起,速度之快,简直刷新了她警校的最高纪录,“走!” 相较于在混沌店兴高采烈吃着混沌的下属,沈暮的心情不是特别好。 她和江行对着黑黢黢的案发现场,连个灯都没有,两人就站在车前,大眼瞪小眼的。 要不是江行的车还亮着灯,沈暮几乎认不出这里就是案发现场了。 虽然还围着黄色的警戒线,可现场一个值班的民警都没有。 沈暮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没想到,孙建国这厮居然偷懒到了这种地步。 江行幸灾乐祸地吹了一声口哨,“看来北城的人,没有沈队这么敬职敬业啊。” “真是谢谢你的关心。”沈暮嘴角一抽,直接撩开了黄色的警戒线,借着手机的灯光,朝着案发现场走去。 江行一点也不客气地跟了上来。 沈暮凭着记忆找到梁凡尸体的位置,这里被白色的线画出了一个人体的外形,白天尸体放在上面还不觉得,现在尸体被运回北城分局之后,这个描绘出来的人形就显得格外单薄了。 沈暮在这片区域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地上的水泥地。 这一片地方虽然破旧,但水泥地还是铺满了的,昨晚又没有下雨,地上虽然有灰,可不至于太过脏乱。 但死者被发现的时候,衣服和脸上全是泥垢,跟从泥潭里面被捞出来似的。 “这人还没成年吧。”江行的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沈暮的身后。 沈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机密。” “哦?死者梁凡,男,十七岁,摩羯座,淮阳人,后背有两颗痣,不喜欢吃香菜、大蒜和榴莲。”江行一字一顿地道。 沈暮怔了怔,“都是些什么鬼?” “网上有人发的案情分析。”江行拿着自己的手机在沈暮面前晃了晃。 沈暮气结。 因为孙建国没有第一时间保护好现场,所以梁凡的死状被人三百六十度的传到了网上。 不少网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没有马赛克,冲击力极强的画面,一边觉得害怕,一边又津津有味地开始议论起来,总觉得自己就是当代福尔摩斯,早已看透了凶手的正面目。 沈暮拿过江行的手机看了半分钟就看不下去了,“胡说八道。” “唔……还是有一些有趣的地方。”江行倒是看得有滋有味,“死者身上的衣服和鞋都很奇怪。” “是吗?”沈暮随口应了一声。 江行直接对着图片分析起来,“死者脖颈这里有一处方块形的硬质凸起,这件衣服面料偏软,按理来说不会形成这么规矩的形状,从这个大小和位置来看,很有可能死者衣服的标签没有剪。” 沈暮愣了愣。 孙建国他们递上来的验尸报告上并没有这些。 沈暮忙起身拿过了江行的手机,放大了那张面目狰狞的照片,朝着江行说的地方一看,果然见到衣服后领处有一个标签的形状。 江行得意洋洋地显摆道,“这件衣服是g家今年夏季刚出的新款,我当时看了一眼,价格六位数左右,有些老气,我没有买。” “……”后半句话大可以省略不说。 沈暮沉吟了一下。 衣服的标签没有剪,应该不是忘了。 毕竟这件衣服材质如此柔软,如果不剪的话,这个标签卡在脖子后面会很难受,哪怕穿之前忘了,穿上之后肯定也会发现的。 那之所以没有剪掉,是为了退货?还是舍不得。 但如果是为了退货的话,梁凡生前肯定为它支付了一大笔钱。 梁凡有六位数的存款吗? 沈暮的手,不自觉地在身侧摩挲着,这是她思考的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 倏地,沈暮抬起了头,飞快地拿过自己的手机,也不管时间已经逼近半夜了,直接给顾望春打了电话,“老顾,有新发现,查一查本市g家最新款的风衣,最近有谁购买过,应该不难,这件衣服价格较高,又刚上市,购买时间应该就在一个月之内。” 江行听到顾望春名字的时候抬头看了沈暮一眼。 那头,顾望春不知说了什么,沈暮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嗯,他在。” “吃了,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连饭都不知道吃,再说,他一个大男人,饿一顿又怎么了。” “你别操心了。” 沈暮挂断电话,江行在一旁笑得跟一只偷了腥的猫似的。 第011章 未成年会所找事 “小春在关心我?”江行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会眯成好看的两条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桃花眼的缘故,这样笑着,眼睛格外明亮。 仿佛会勾人一样。 “没有,不可能,想多了。”沈暮面无表情地打破了江行的幻想。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道,“吃饭吗?” “小春让我吃,我肯定吃。”江行整个人简直是春风满面。 沈暮费了好大的劲才止住了自己想要一巴掌把他拍到土里的念头。 这天晚上,等沈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暮先去了市局,和陆局聊了半天,才和顾望春一起赶往北城。 严厉早就到了,等沈暮停好车,严厉就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了过来,“头儿,你们怎么这么晚,孙建国他们刚拘了何楠,说他有重大作案嫌疑,一大早就被塞进警车带了回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媒体听到消息,跟了一路。现在网上都炸开锅了。” 顾望春瞪大了眼,“什么?” 沈暮抬手按住了快要跳起来的顾望春,一手接过严厉手里的咖啡,塞到了顾望春怀里,自己则直接拿过车上的红牛,拉开喝了一大口,“证据呢?” “手机。”严厉道,“昨天晚上,北城这边接到了匿名举报,说曾经见到何楠手里拿着一个新手机,像是死者生前弄丢的,北城这边立刻传讯了何楠,找到手机,经检测,手机上面确实查到了两人的指纹。” “谁举报的?”顾望春眉头一皱。 严厉怔了怔,摇了摇头。 沈暮摆了摆手,“谁举报的不重要,这种匿名举报的东西,就算没有,孙建国这厮也能强行给你编一个出来,重要的是,他们确实拿到了手机。” 顿了顿,沈暮接着道,“光凭一个手机,也不能证明是何楠杀了死者,是又审出来什么了?” “还真是……”严厉本来还想卖个关子,谁知道沈暮一下子就说中了,当即有些兴味索然地道,“先前这小子不是说自己十八嘛,昨晚一查,嘿,这身份证是假造的,小屁孩才十六,连夜提审之下,估计没经住吓,把手机的来龙去脉全说了。” “偷的?”顾望春皱眉。 “比这个还狠,小屁孩直接说自己在案发现场捡到的。”严厉一摊手,“具体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不过光是听到案发现场的动静,下楼捡了个手机就很古怪了。” 沈暮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何楠的供词,不外乎偏向两种结果,一种是他真的就是凶手,一种是他纯粹傻不拉几的。我个人觉得他不像真凶,从现场的作案痕迹来说,凶手极为冷静,残忍,甚至可能还懂一些行内知识,这些是何楠所不具备的。” “嗯,何楠心理素质不行。”顾望春想了想,“不过我们可以从梁凡身上不同寻常的两件东西入手,一个是手机,一个是他的衣服,这两件东西的价格都远超了梁凡所能承受的,如果能查清来源的话,应该会有新线索。” “还有他的鞋子。”沈暮补充道。 “嗯?” “梁凡的鞋子磨损痕迹显示,鞋子的主人是一个左撇子,不过那天你们去梁凡屋里检查的时候,并没有提这一点,说明梁凡惯用的是右手。因此,这双鞋可能也是他借的,而且从价格来说,应该就是身边的人。”沈暮喝了口红牛,“可以查查他另外的那个室友。” 这些推断昨天沈暮并没有告诉自己。 顾望春和沈暮之间从来没有什么隐瞒的事,迟疑了一下,顾望春低声道,“你昨晚带他去吃饭了?” 沈暮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以后离他远点,这人简直就是个牛皮糖。你和严小妹今天把衣服、鞋子和手机的来源查一查。” 说完,沈暮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从关门的动静来看,似乎心情并不太好。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被乌云遮蔽,层层叠叠的云压了下来,看上去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顾望春和严厉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沈暮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地铁站门口,“鞋子果然是死者的室友朱长东借给他的,说是要去会所见一个人。朱长东还取笑他,都没成年,都想着去会所找事了。” “另外,朱长东刚巧知道梁凡手机的事情,这部手机也不算送的,是梁凡某次送货的时候,跟人起了冲突,对方给的赔礼。”顾望春的声音顺着电流传了过来,“衣服暂时还没有结果,这些奢侈品的调查都比较麻烦,有钱人的隐私总是十分贵重的。” 第012章 只怕小奶狗 沈暮眉头皱了起来,“问清楚是哪个会所了吗?” “滨江路新开的罗曼会所。”顾望春回道,“头儿,还有件事,你先提前做好准备。” “说。” “严小妹根据走访结果,调出了梁凡和人起冲突当天的视频,锁定了和他起冲突的人。是陆局的侄子,陆励琛。” “另外,陆励琛二十号晚上,正好在罗曼会所,江行也在。” 沈暮脚步一顿,平地里,一声惊雷势如破竹地砸落下来。 雨,哗啦啦地从天上奔赴这人间炼狱。 风刮得凌冽而张狂。 一声惊雷骤然落在耳边,大雨跟不小心被打翻的水盆一样,突然就全部滚落下来。 北城的天,被闪电晃得白亮亮的。 沈暮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下午三点,市局。 隔着单向玻璃,严厉看见了坐在审讯室中的人。 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顶着一头奶奶灰,不知哪里想不开,又把头顶的部分染成了绿色。 一身看不出什么玩意儿的行头,花花绿绿的,几个熟悉的字母严厉曾经在某个高档商场的一楼看见过。 他脾气看上去就不太好,哪怕进了局里,鼻孔都能随时喷出两道火来。 正是陆局的侄子,目前本案的嫌疑人之一,陆励琛。 陆励琛的脸上写满了嚣张和不耐,“我是打过人,然后呢?老子打过的人多了去,难不成每一个我都要记住?顾警官,这小子就是欠揍,我觉得吧,打过他的人多了去,你干嘛死抓我不放啊,再说,那天江行也在场,你不信我,还能不信江少吗?” 顾望春表情十分平津,甚至称得上是温和了,仿佛不管别人怎么谩骂,他都没有脾气似的。 沈暮皱了皱眉,正要进去,就看见一个小刑警快步走了进来,走到她身边,小声地道,“沈队,外面有个叫江行的人,说是要找顾副队。” 沈暮眉梢一挑,眼里闪过一丝冷冽。 她没有惊动顾望春,只是对小刑警询问了一下那人的位置,就两手踹在兜里,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 江行还穿着一身人模狗样的衣服,五官端正,要是忽略他脸上的表情的话,大概这幅画面可以直接上到某热销杂志的封面。 沈暮到的时候,他正在一脸凝重地盯着桌上的一杯咖啡。 那是刚才他找小刑警要的,方便,快捷,但是也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居然在咖啡里面喝出了一股酱油味。 这让向来养尊处优惯了的江大少爷十分绝望。 要不是看出来这是自己两年前随手放在会客室抽屉的咖啡,沈暮几乎要以为江行里面的咖啡是骨灰粉拌的了。 见沈暮过来,江行反客为主,抬起下巴,用一种是十分屈尊降贵的神情对着沈暮点了点头,“来了。” 沈暮:……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江行这种人。 沈暮忍不住将手握成了拳,在心里把江行翻来覆去地揍成一头没毛孔雀之后,才走了过去。 屁股还未坐下,江大少爷又发话了,“小春呢?” “没大没小的,叫哥,人又不在,搁我面前还演戏?”沈暮直接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上去,“知情的人,知道你在叫谁,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江大少爷在叫春。” “……”江行用眼神表示了对沈暮这种粗鄙的鄙视,“你把我顾哥扔哪儿了?” “忙正事。”沈暮将自己的笔记本扔在了桌上,却发现自己没有带笔,瞅了瞅,视线直接落在了江行的胸上。 江行立刻警觉地坐直了身子,“你看什么?” “看笔。”沈暮回道。 江行瞪大了眼,看向沈暮的表情,仿佛看见沈暮头上凭空长出了两只角,“看……逼?” 沈暮对江行这种浑身上下都被纨绔之气荼毒的样子敬谢不敏,她直接抬手拿过了江行胸口的钢笔,熟练地拆开笔盖,开口询问道,“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一晚上去的地方可多了。”江行见附近没人,干脆两腿一伸,坐没个坐相。 “那就从你下班开始说起。”沈暮道。 江行眉梢一抬,他眼睛有些桃花眼,这样看过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有些戏谑,“沈大队长,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我现在可不是嫌疑人,你这也不是审讯。例行问话这种事……我要是被你吓到了,可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是吗?”沈暮对他风骚的动作视而不见,“我以为江大少爷只怕刚出生的小奶狗呢。” 江行的脸色一变。 顾望春以前怕江行独居无聊,特意给他送了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狗过去,结果本来紧绷着脸喜不不形于色的江行,看见小奶狗的瞬间直接吓得跳了起来,一个没站稳,从二楼的台阶上滚落下去,把腿给摔折了。 第013章 随时配合调查 顾望春当即吓得脸色都变了。 沈暮这混账东西还站在台阶上,笑得上气不接气,甚至拿出手机来,要把江行狼狈的样子给拍下来。 没过几天,沈暮替顾望春过来带江行出院的时候,江行一把将没有防备的沈暮也给推了下去。 从这之后,沈暮与江行的梁子就再也没有解开过。 外面妖风阵阵,吹得窗棂左摇右晃。 江行十分怀疑,以市局这年代久远的装修,指不定哪天刮个台风,就把市局的窗户给全部刮了个空。 簌簌的风声中,沈暮和江行四目相对,然后同时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又这么尴尬地坐了一会儿,沈暮下意识地从兜里摸出一包烟。 她自己其实是不抽烟的,只是每次想事情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点一支烟在旁边。 闻着呛人的烟味,仿佛能让她的思绪更加冷静一些。 江行斜眼看了一眼她的烟盒,“都什么年代了,还抽红梅,你这品味真是令人堪忧。” 沈暮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拿出打火机就要点烟,江行又不冷不淡地开了口,“抱歉,我有鼻炎,闻不了烟味。” “你这鼻子这么灵,怎么不去做警犬。”沈暮冷笑一声,拿着打火机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东西放回了兜里。 江行嘴角一勾,仿佛一只旗开得胜的大公鸡。 “陆励琛说,他前天晚上在罗曼会所,大约八点左右在门口接的你,然后后半夜的时候你先离开。因此,这段时间,你可以为他提供口证。”沈暮说。 “我到的时候和离开的时候,都和他打过招呼。”江行说。 “中途呢?” “陆励琛有女伴。”江行委婉地道。 “什么意思?”沈暮问。 江行突然侧过身子,一手支在了桌上,俯身靠近沈暮。 身上的香水淡淡的,带着几分木质的香调,配合着外面的狂风,有种野性的诱惑。 沈暮握着笔的手一紧。 江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沈队,你是真的不知道,女伴是用来干嘛的,还是觉得,我有和他人共享女伴的癖好?” “我们这种底层劳动人民怎么敢妄图揣测你们这些上流人士的作风。”沈暮一张嘴跟有毒一样,张口就开始嘲讽,完事后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正经,“也就是说,你并不能证明陆励琛八点到十点这段时间,没有离开过罗曼会所。” 江行耸了耸肩,“我不能证明,但会所多的是男男女女替陆励琛证明。兴许你们还能审问出陆励琛喜欢什么姿势。” 沈暮把自己牙根咬得酸疼。 大概江行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在市局的警徽下面,还敢如此大放厥词的人。 她强行压下了把江行直接拽起来扔到审讯室暴打一顿的念头,右手握紧了钢笔,下笔太重的缘故,钢笔尖直接从纸上戳了下去,“听你的意思,你觉得陆励琛不会杀人?” “我只是在言论自由的情况下,发表自己的观点。”江行说,“如果我是陆励琛,想要杀人的话,没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甚至亲自动手,我兜里不差钱,随便找个亡命徒替我把这件事办了,你们都绝对查不到我身上。” 说着,江行抬起了手,在自己的左侧太阳穴处敲了敲,动作优雅而缓慢,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但这起案件其实手法比较粗糙,死者死于窒息……这种方式,在犯罪心理学上属于一种享受型杀人方式,凶手可能十分欣赏受害者在窒息过程中的反抗和痛苦,甚至从中得到一些隐秘的快感。” “你觉得杀人能获得快感?”沈暮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只是站在凶手的角度来分析。”江行平静地道。 沈暮握着钢笔的手青筋暴起。 好在江行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进行深入剖析,而是言简意赅地下了结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陆励琛这没贼心也没贼胆的怂货,除了日常叉腰骂街,骂不过就哼哼唧唧地推人两把,根本不敢做出杀人这种事情。” 这算是江行从见到沈暮开始,说的第一句让沈暮比较顺耳的话了。 陆励琛是陆局大哥的哥,老来得子,因此全家人都围着他赚,打又舍不得,骂也不忍心,因此,二十多年来,日渐长成了一个除了寻欢作乐,什么也不会的专业败家子。 沈暮深吸了一口气,将钢笔收了起来。 江行看着懒洋洋的,实际上他要是不想说的东西,十个人也撬不开。 沈暮觉得自己从他那里已经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直接站了起来,将钢笔扔给了江行,“最近江大少爷最好不要出远门,随时配合调查。” 第014章 不懂事 江行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为了小春,我愿意配合。” 沈暮差点把笔记本拍在他的脸上,她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这样想着,直接踹了一脚江行的椅子。 这把椅子沈暮很熟悉,去年被陆局一屁股坐跨了,顾望春拎了个锤子和一堆螺丝,勉勉强强地恢复了原样。 沈暮这一脚直接踹在了当时断掉的椅子脚上,本就到了极限的椅子顿时“哐当”一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地散成了好几片。 江行猝不及防,直接坐在了一堆烂木片里,脸色精彩极了。 沈暮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脚,“回头自己去找严小妹赔钱去,这把椅子可是红木做的,是公家财产。” 说完,沈暮得意洋洋地抱着自己的笔记本走了。 刚走到门口,江行就叫住了她,“喂。” 沈暮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看见江行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直接冲她砸了一个东西过来。 论身手,沈暮可是撂倒过全局的怪物。 她想也不想地抬手劈开了江行扔过来的东西,“啪嗒”一声,东西掉在了地上。 沈暮低头一看,原来凶器是个u盘。 江行显然没有料到沈暮的动作这么迅速,他的表情难得地凝固了一秒,“这是重要资料。” 沈暮:“……” 从沈暮的神色来看,似乎并不太相信江行的鬼话。 江行抖了抖身上的木屑,走到沈暮身边,不动声色地看了沈暮一眼,“别多想,我是为了小春。” “江行。”沈暮忽然开口道。 江行脚步一顿。 “这七年,你恨我吗?” 江行的背挺得十分笔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沈暮在问一件和他截然无关的事情一样,重新迈出了左脚,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市局。 顾望春从共审讯室出来的时候,隔着厚厚的眼镜片,都能感觉到他的疲惫。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几条血丝,看上去有些骇人。 和江行走得近,顾望春也听过一些关于陆励琛的八卦。 这小子刚出生的时候还特别激灵,看上去十分讨人喜欢,可惜后来发过一次高烧,也不知是不是把脑子给烧坏了,之后就一直比较中二,长成了一个“生动形象”、“表里如一”的败家子。 打小从宠到大,陆励琛说话简直就是个二愣子,连呼吸都能气死人的那种,要不是顾望春出了名的好脾气,估计审讯室的桌子早就被一脚踹翻了。 沈暮在外面等着他,手里面还握着江行扔给自己的u盘,放在指间把玩着。 周嘉文在一旁瑟瑟发抖地站着,他似乎有点怕沈暮,明明就不大点地方,还非要站到角落去,和沈暮拉开距离。 沈暮抬眼望过去的时候,小眼睛整个人都像只壁虎一样贴在墙上,不由一乐,“你这是准备爬墙吗,周嘉文。” “贴墙……凉快。”周嘉文憋出四个字来。 光是这么几个字,就费尽了他好大的力气。 顾望春推门走了进来。 “如何?”沈暮问。 “陆励琛和死者打架那天,喝了点酒,刚巧又看见死者纠缠自己的妹妹,一时气昏了头,过去就把人给揍了。”顾望春按了按自己不自觉隆起的眉心,“不过他并没有送过什么手机。以这小子的性格来看,现在都还没觉得自己打人有什么错,道歉赔礼这种事,根本不是他能做出来的。这就有点奇怪了。” “嗯……那就是打人和赔礼的可能是两个人……”沈暮点了点头。 顾望春略显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对了,刚听说江行过来找我?” “例行问话而已,你在忙,我就过去了。”沈暮皱了皱眉,“这小崽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你一直惯着他。” 顾望春张大了嘴,“头儿,你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像在和我抱怨孩子的教育问题。” “那还不是你捡的。”沈暮说。 “江行还比你大几个月呢……” “那他的智商和情商怎么就停止发育了。”沈暮吹了声口哨,“一点都没有我懂事。” 顾望春无语地看着“懂事”的沈队,揣测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几年前在基层把社区闹得鸡飞狗跳的事情了。 沈暮站起身来,走到顾望春旁边,把u盘递给了他,“去查查这个。” “这是什么?”顾望春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新东西,“案发现场找到的?” “不是。”沈暮顿了顿,才出声道,“我估摸着是罗曼会所附近的监控视频。江行那小子拿过来的。” “你还说他不懂事……”顾望春道。 “年纪轻轻就卷到刑事案件中来,不是不懂事是什么。”沈暮瞪大了眼。 一提起江行,她就跟吃了火药一样,顾望春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识趣地闭上了嘴。 沈暮又接着说道,“空了给陆励琛他妹打个电话过去,确认一下当时的情况,我一会儿去给陆局说一声。” 可惜沈暮再次到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却没有见到陆局。 第015章 彻查孙建国 坐在里面的是个身材有些健壮的中年男人,比起陆局的地中海,他的头发显然旺盛许多。 听到门推开的声音,他抬起头来,对着沈暮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来了?” 沈暮被他笑得一阵哆嗦,差点摔门而去。 坐在陆局椅子上的男人名叫王向东,是陆局的副手,随着陆局出生入死多年,也是局里的老刑警了。 他天生长了一张弥勒佛的脸,看见谁都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可惜没有人敢小觑他。 王向东曾经硕果累累的破案记录,是江州的一大传奇。 几乎每个刚进局里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过他的故事。 “王局……”沈暮皱了皱眉。 “这段时间,有什么情况,就跟我说。陆局他……避嫌了。”王向东叹了口气,“小沈啊,你这几年明明沉稳了许多,这件事还是欠缺考虑。案件还在北城分局手中,你们直接把人带去北城分局就好了,这么大张旗鼓地把人带回市局,这不是让陆局难做吗?” 沈暮上前两步,走到王向东面前,压低了声音,“我不仅把陆励琛带回来了,还把北城分局的一个叫周嘉文的小刑警给带了回来。” 王向东抬起了头。 “你发现什么了?”王向东沉声道。 沈暮突然盯紧了王向东,两只眼睛,像猎鹰一样又亮又狠,“我接到了线人举报,怀疑孙建国和北城的贩毒团伙有关系。” 王向东沉默了一下,手在桌子上面不动神色地敲了敲,“沈暮啊,孙建国去年可是被评为了缉毒先进人员,破获了不少北城的贩毒案。” “你觉得孙建国那个酒囊饭袋真有这么大的能力,破获贩毒案件的效率和准确度比市局还高?”沈暮俯身过去,“我的线人告诉我,在北城,贩毒是需要拿到官方特许的。只有加入了这个官方组织,才能够在北城贩毒,其他的,都会被直接抓起来。” 哪怕是听到这么颠覆三观的消息,王向东的表情依然是平平淡淡的,他扫了一眼沈暮,声音平稳,“有证据吗?” “确切的证据,还要搜集中。”沈暮说,“不过这起案件,从一开始就有很多疑点和难以解释的事情。像我带回来的那个周嘉文,我觉得他是故意说错话,引起我的注意的。这孩子刚去,指不定发现了什么,要是留在那里,怕是有些不方便。” 王向东忍不住抬手喝了一大口水。 “包括被逮捕的那个孩子,他身上疑点太多,甚至没有确切证据,但孙建国已经凭借一个手机将他抓捕了。”沈暮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碰巧查到陆励琛身上,恐怕这起案件,已经在孙建国的运作之下,水落石出了。” 沈暮说到水落石出四个字的时候,表情说不出的嘲讽。 王向东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沈暮继续说下去。 “孙建国暂时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怀疑到他勾结贩毒团伙的事情,我们带走陆励琛,恐怕他正求之不得,说不定还会借势让舆论的矛头指向市局。” 沈暮沉声说道:“我建议将陆励琛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分散孙建国的注意力,明面上,继续调查北城命案,私下加派人手,彻查孙建国。” 王向东沉吟许久,将水杯放回了桌上,抬头看向沈暮,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沈暮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搞定王局,沈暮又加班加点地安排好了周嘉文,等她到家的时候,又是深夜了。 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沈暮回到家的时候,到处都漆黑一片。 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有些疲惫和孤寂的感觉。 这股感觉还没来得及涌向四肢百骸,就看见门内黑影一闪,一只肥胖的中华田园猫就迎面扑向了沈暮。 沈暮头一偏,躲开了它耀武扬威的爪子。 被抓住的猫主子心情不善的低叫了几声。 沈暮拎着它的脖子将它塞近房里,用脚拦住了它想要再次扑过来的路线,“别闹,我不也没吃晚饭吗?” 猫主子小名沈大爷,是一只已经七岁的中年肥猫,体重这几年一只居高不下,眼睛都快被脸上的肉挤没了。 大概它并不知道胖子都是好脾气的,它的猫生就只剩下了两件事:吃饭,搞事。 盯着沙发上瘫成一团的铲屎官,沈大爷先是在她面前晃了两圈猫步,见没有反应,就屈尊降贵的走了过去,戳了戳沈暮的腿。 沈暮隔着长裤,没有感觉到这温柔的拍打。 沈大爷沉思两秒,扭着屁股去将自己的猫食盆叼了过来,重重地朝着地上一砸。 沈暮懒洋洋地瞥了它一眼,又缩回了沙发里面。 第016章 啧,真快 再三被无视的沈大爷怒了。 它察觉到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受到了极高的挑战,顿时展现出了自己超凡的战斗力,两只粗壮的后腿撑在地上,直起自己的上半身,抱住沈暮的小腿,毫不客气的开始手嘴并用地撕咬。 “嗷嗷嗷嗷!!!”沈大爷的叫声简直不走寻常路。 沈暮被它三两下抓破了不知道第几条裤子,眉头一周,弯下腰来,一把就抓起了沈大爷的猫脖子,把它从地上拎了起来。 恐高的沈大爷瞬间缩成了一团。 沈暮将它拎到了自己的眼前,眯起了眼,打量着它这怂样,乐了,“小兔崽子胆肥了?” 沈大爷大概觉得这个姿势让自己颜面大失,强忍住恐惧,对着沈暮露出了自己尖尖的两颗獠牙。 “迟早把你牙给拔了。”沈暮威胁一声,直接把沈大爷扔到了沙发上。 沈暮起身给它拿了一款猫罐头。 沈大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满足地抱回了自己的龙床上,瘫坐成一团,伸着一个爪子,熟练地吃了起来。 一天之中,沈大爷也就吃东西的时候会老实一点。 沈暮靠着一盒猫罐头获得了撸猫的机会,不过比起其他铲屎官,沈暮实在不是一个让猫舒服的“撸大师”,她的动作可以说十分粗鲁了。 也幸亏沈大爷皮糙肉厚,换了别的猫,估计早就掀翻桌子不干了。 撸着撸着,沈暮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怪异地盯着沈大爷,然后翻出了一张顾望春发给自己的江行照片,放在了沈大爷脸侧,,反反复复地对比了几分钟,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严格意义来讲,沈大爷并不是沈暮的亲哥。 早些年,顾望春逛早市的时候突发奇想买了一只猫送给江行,江行一开始还挺喜欢的,没几天之后就直接把猫扔回了顾望春,说什么也不肯再养了。 为此,沈暮没少嘲笑他。 顾望春又是一个租房住的小青年,房东禁止养任何宠物,包括小孩,没办法,顾望春只好把猫又给了沈暮。 这一下,轮到沈暮脸黑了。 打小开始,沈暮因为超乎年龄层的智商和情商,一直讨厌所有低智商的生物,从猫猫狗狗到不懂事的小孩子,简直就是碰见了都会绕八百米走的那种。 顾望春把猫送到沈暮家的时候,沈暮掐着嗓子义正言辞地警告他一定要在半个月之内找到一个愿意接手这只猫的人,不然顾望春下来过来的时候,她一定会招待一桌红烧公猫。 可惜七年过去,沈大爷一举成为了家里食物链顶端的强大存在,霸气如沈队,每次回到家,还要任劳任怨地给它吃饭铲屎。 “早晚有一天,要把你这小子收拾一顿。”沈暮咬牙切齿地道,也不知是说给沈大爷听,还是说给江行。 翌日,沈暮踩着点去上班的时候,顾望春已经将江行送来的那个监控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遍了。 他的两眼通红,哪怕滴了好几次眼药水,还是不舒服地一直在揉。 “有什么发现吗?”沈暮自顾自地拉开了椅子,在顾望春身边坐了下去。 顾望春放下自己揉眼睛的手,声音沙哑,“根据死者的死亡时间,技术人员将罗曼会所二十日晚上七点至十二点的监控视频剪切了下来。其中,陆励琛总共出现了三次,全程大约有五十分钟不在监控范围内。” “人去哪儿了?”沈暮问。 “应该是室内。”顾望春面色有些古怪地道,“罗曼会所主要还是以公关聚会为主,所以房间里通常会出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去的人又都是有头有脑的,因此这里的监控视频大都只有室外。” “唔……”沈暮抬了抬下巴,示意顾望春继续说下去。 顾望春坐直了身子,提到案件的时候,他眼里散发着莹莹的亮光,“这三次时间里面,有两次的目的都比较明确,一次是十二点之后,会所例行关闭监控清场,另一次则是他中途和一个女孩子出去了十分钟左右。” 沈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侧头跟顾望春确认道,“十分钟?” “嗯,看样子应该是去……”顾望春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如果能找到那个女孩取证的话,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暮轻笑一声,嘴角斜斜地朝着一边扬了起来,“啧,真快。” 顾望春:“……” 沈队你是个女孩子,请你注意一点好吗? 不等顾望春苦口婆心地劝导沈暮,就听见沈暮话锋一转,已经回到了案件上面,“梁凡呢?” 第017章 不喜欢男人 “这算是个意外。”顾望春将视频拖了出来,放在大屏幕上,“这个监控器应该是之前安装的,结果罗曼会所成立之后,这个监控器的范围其实监控的是外面的小路,并不算罗曼会所的范围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人处理这个监控器,所以拍下了梁凡的身影。” 果然不是特意装的摄像头,镜头被周围繁密的树叶挡住,树叶被风吹动,导致画面一会儿清楚,一会儿又被盖住。 大约八点五十的时候,一个看上去有些畏畏缩缩,探头探脑的人影出现在了视频正中。 沈暮骤然坐直了身子。 那人似乎只是出来抽烟,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还会有摄像头。 “技术人员那边初步断定这是梁凡,但作为证据的话,他们还需要进行数据的比对。”顾望春说道。 沈暮面无表情地看着梁凡的动作,他抽完烟之后,就走出了监控范围。 沈暮眯起了眼。 这个方向,似乎并不是罗曼会所,而是另一边的大马路。 要是沈暮没有记错的话,马路上,有一个公交车站。 沈暮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办公室里面的摄像头,没有立刻把这件事提出来。 顾望春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侧头盯着沈暮,欲言又止。 沈暮弯起唇笑了出来,眼睛眯起了两条缝,“老顾啊,直勾勾地这么看着我,我可要心动了。” 顾望春没好气地抓了一把沈暮的头发,“逗我好玩是吧,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最近怎么都没有出去浪了,我记得去年你还和有个小帅哥出去蹦极了。” “那个啊。”沈暮想了想,才挥手道,“去澳洲留学了。” “高材生啊,学什么的?”顾望春问。 “中文吧。”沈暮回道。 顾望春:“……” 沉默半分钟后,顾望春憋出一句话来,“挺好的,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是该多学习学习。” “学个屁啊。”沈暮没忍住爆了粗口,“全是些不靠谱的。” 顿了顿,沈暮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如果我和江行两个都是男的,你会选谁?” “……”顾望春的第一个反应想沈暮是不是早上吹风把脑子给吹傻了,“我不喜欢男人。” “那如果我们都是女的。”沈暮借着问。 顾望春被沈暮这种不死不休的追问给震住了,但他向来就惯着沈暮,当即蹙眉思考许久,得出了结论,“我应该会选别的女孩吧。你们两个哪个不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 “没有别的女孩。” “……” “都死光了,就剩我和江行了。” 顾望春的嘴角抽了抽,觉得沈暮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他拿沈暮毫无办法,最后只能生无可恋地说道,“你吧。” 沈暮顿时笑得像一只偷到鱼的猫。 “你干嘛?”顾望春被沈暮贱兮兮的表情搞得浑身发毛。 沈暮没有说话,只是暗中将刚才的那段录音发给了江行,像只终于获得胜利的公鸡一样,趾高气昂地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上了三楼的局长办公室。 顾望春哪里知道沈暮又干了什么事,只能满心困惑地抓了抓脑袋。 他只是觉得江行的女装有些辣眼睛,才选的沈暮,不知道沈暮在乐呵个什么劲。 一大清早恶心了江行一把,沈暮心情大好,她甚至中午放弃了午休时间,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不远万里地去给顾望春买了他一直想吃的烤鸭,再骑着车晃晃悠悠地回了市局。 大中午的,外面太阳毒辣不已。 沈暮额头上全都是汗。 裤腿上被沈大爷蹭了两裤管的猫毛,沈暮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了。 结果刚到市局,沈暮就和所有不化妆会碰到前男友的女生一样,在大路上和自己的“情敌”狭路相逢。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耀武扬威地停在市局门前。 沈暮一看那车,气就上来了,硬生生把自己的小破自行车瞪出了航空母舰的气势,一个漂亮的刹车,停在了迈巴赫面前,对着靠在车门等着看笑话的江行一扬下巴,“江大少爷,今天又来送罚单了?这么客气,怎么好意思,要不我帮你上报,给你准备一个vip名额吧。” 江行眉梢一挑,“沈队长,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公民,陪朋友的妹妹来市局配合调查也要吃罚单?贵局还真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说着,他还眼皮一掀,凉凉地扫了一眼市局的大门,只差把“真穷”两个大字贴在了自己脸上。 沈暮正要怼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喜笑颜开地对着江行,“刚才给你发的消息收到了吗,会不会太早,打扰到你了。” 第018章 吃什么烤鸭 “不会,多亏了你,我才知道顾警官已经上班了,正巧早上有空,就叫助理给顾警官送了几只烤鸭上去。”江行露出了八颗明晃晃的牙齿,仿佛才注意到沈暮手中的烤鸭,“你这家烤鸭没有全聚德的好吃啊。” 沈暮差点被把顾望春拖出来面壁思过。 吃什么烤鸭! 惹什么江行! 她磨了磨牙,顺势朝着江行车后座看了过去,就看见后面坐着一对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女孩子眼睛有些红,眉梢之间,和陆励琛有几分相似之处。 沈暮从她的自行车上面跳了下来,随手将车扔在了一边,盯着那女孩子,眉头微蹙,“陆婉?” 沈暮无数次怀疑过,陆婉和陆励琛绝对不是同一个父母生的,比起一天到晚进局子里面的陆励琛,陆婉乖巧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因为陆局的关系,沈暮没少给陆励琛收拾过烂摊子。 陆婉以前接陆励琛回家的时候,有见过沈暮几次,虽然没有怎么说过话,但目前这种情况,看见一个熟悉的人,陆婉赶紧下了车。 沈暮直接将自己的自行车一扔,烤鸭直接塞到了江行手中。 江行没有注意,被塞了东西之后下意识地一抓,抓了一手黏糊糊的油腻感,不由眉头一皱,想要扔掉,却被沈暮瞪了一眼,“拿好,这可是人民的公仆的午饭。” 沈暮为了赶时间,买了烤鸭也就没有机会吃午饭了。 江行眉梢一挑,眯起了眼,用两根手指头一脸嫌弃地拎着烤鸭袋子,站在一旁。 那神情,仿佛沈暮不是让他拎着两只鸭,而是逼着他去做鸭了似的。 沈暮搞定自己的烤鸭之后,直接翻出了手机,也不废话,直接将梁凡的照片凑到了陆婉眼前,“认识吗?” 陆婉猝不及防地和一张男人的脸近距离接触,吓了一跳,不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两步,抓住了江行的胳膊。 沈暮盯着她的手,眯起了眼,“陆小姐。” 江行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回头看了陆婉一眼,声音低柔,“别怕。” 沈暮的眼睛危险地阖了起来。 她的眼睛本来是有些圆的,眯起来的时候,就变得有些狭长,配合着细长的眉毛,给人一种冷傲和锋利的感觉。 陆婉咬紧了下唇。 江行的声音温柔得可以去少女频道读睡前童话了,“没事,沈队和我们都觉得你哥是不可能杀人的,你只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说出来就好。” 大概是从江行这里得到了勇气,陆婉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头从江行身后探了出来,鼓起了气看了一眼沈暮手机里的人。 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人我见过,不是很熟,但应该没有错,我毕业之后在cbd实习,有次去买星巴克的时候,刚好被这个人拦下了。” 纠结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陆婉又扫了一眼照片里的人,似乎难以相信这少年已经遇害了一样,“他一直挡在我面前不让我走,问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胡生的人。” “胡生?”沈暮皱了皱眉,“是全名还是后面两个字。” “我不太清楚,我周围没有带这两个字的朋友,所以我以为他是出来耍流氓而已。”陆婉断断续续地道,“当时已经快晚上了,他又是突然冒出来的,我吓坏了,推开他就要走。” “结果刚过了一条马路他又跟上来了,一直拽着我的手……刚好那天我哥他们过来接我,看见他跟我拉拉扯扯的,直接就打起来了。” 沈暮收起了手机,“那这人还手了吗?” “没有。”陆婉摇了摇头,“他看上去有些胆小,只是到处躲,我看他也挺可怜的,害怕是自己误会了,就劝住了我哥。后来我还特意挨着想了一遍周围有没有叫胡生的人,可是都没有。” 江行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皮,“你哥……他们?” “嗯,本来是我哥来接我,但他那天喝酒了,就让我男朋友开车过来的。”陆婉脸色有些微红。 “男朋友?”出声的人是江行。 陆婉低下了头,“是远扬律师事务所的方立新律师,你……应该认识的。” “远扬……”江行忽然笑了一下,“当然。” 沈暮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然后继续问道,“那之后梁凡还来找过你吗?” “没有。那天之后就没有见过了。”陆婉顿了顿,“沈队长,我哥他虽然脾气坏了一点,但杀人这种事情,他不可能做的。” 说着,陆婉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颤抖之意。 她话这么说,然而以陆婉对陆励琛的了解,这个总是“出人不备”的陆大公子,谁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放心,在法律面前,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沈暮拍了拍陆婉的肩膀,“你先进去做个笔录,我让严厉接你进去,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撒谎,也不要隐瞒,其他的就交给我们。” 第019章 有别的线索 陆婉下意识地看向江行。 江行收起了手机,格外绅士地勾起了唇,“没关系,我陪你一起。” 陆婉这才松了口气。 沈暮对江行这种“伪绅士”的行为嗤之以鼻,要不是顾及到陆婉在,沈暮早就冷笑出来。 江行这没事就一天到晚闲撩的毛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在外面撩妹子就够了,居然还妄图撩到顾望春头上来。 沈暮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差点没卷起袖子冲到江行家将这小兔崽子拖出来暴打一顿。 幸好顾望春拦住了她,说江行只是无聊而已,没有什么恶意。 “无聊个屁!市局这么多人不撩,怎么偏偏就撩你,我看他就是老鹰打饱嗝,没事找事干!”沈暮怒道。 顾望春一脸难以形容的神情看着沈暮,“你这是在抱怨他不来撩你?” “撩你妹啊!”沈暮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从那之后,沈暮和江行两个人彻底撕破了脸皮,一言不合就开始掀桌。 沈暮这边叫严厉将两人带走之后,忙完了事,又溜达了过来。 江行倒也没有真进笔录室,而是端了杯水,在外面坐着等候。 沈暮看着他,就跟个斗鸡一样,突然精神上来了。 “我的烤鸭呢?”沈暮在江行面前,将没事找事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江行胳膊一伸,指了指地上一堆白花花的骨头,市局的小土狗正欢快地拨弄着它们,并试图用完全不符合它智商的手段,见骨头搭成一个狗窝。 “我记得我给你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吧。”沈暮无语地道。 “只是换了一个形式存在而已。”江行耸了耸肩,“任何事物都不会彻底消亡,只是存在的形式不同,这句话,可是沈队你说的。” 沈暮听着江行的后半句话脸色一变,她倏然坐直了身子,腰部到颈部的连线十分紧绷。 方才还有些游刃有余的姿态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来,可又死死地坐在了椅子上,像是被严刑审讯的犯人,两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管。 江行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平静到近乎冷漠。 两个人都直视着前方,连呼吸都竭力地控制着没有丝毫变化。 走廊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陆婉和严厉并肩走了出来。 江行的眼皮微微一垂,眼底的冷意渐渐散去。 “我不会忘记她。”江行冷冷地道。 沈暮并不惊讶,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江行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袖,对着陆婉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侧头看了一眼沈暮。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底深处甚至有些阴冷,“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 沈暮猛地抬头盯住了江行。 “七年了,都过去了。”江行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挂起了他那张风度翩翩的面具,大步朝着陆婉他们走了过去。 沈暮怔怔地盯着江行的背影,心里的一块巨石,重重地砸了下来。 大概是没有什么防备,砸落下来的时候,沈暮觉得心里酸酸的。 桌上,一份全聚德的烤鸭委屈巴巴地缩在角落。 沈暮似乎是看见了那人将烤鸭放下的时候,一脸嫌弃的样子。 “头儿,我正要找你,北城分局那边打了报告,已经把前天的抛尸案扔给了我们。”几个小刑警看见了沈暮,大步跑了过来。 显然是找了她许久,干脆组队上门来了。 “头儿,头儿,江州新闻纪实刚打电话过来,问我们犯罪嫌疑人是否已经抓获。”又一个小刑警出声道。 “沈队……” 沈暮好不容易空了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被四五个人围在了一起。 她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暂时不要说话之后,才在江州雨后浓稠的空气里接起了响了半天的电话,“老顾,什么事?” “我拿到833路的监控了。” “梁凡九点十分左右,在滨江路附近上了833路,大约二十分钟后,梁凡从翟湾路下车,翟湾路路口的监控有拍到梁凡的背影,可作为证据,不过没几分钟,他就走出了监控范围,失去了踪影。” 顾望春的话,从电话那头传来。 沈暮握着手机,眉头微蹙。 翟湾路位于北城东南方,梁凡家住北城西区,也就是说,梁凡在离开罗曼会所之后,不但没有回家,反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根据监控视频拍摄到的画面和时间,梁凡在九点至九点半这段期间里面,并不在北城西区,梁凡遇害……很大概率是在他从翟湾路下车之后。”顾望春声音沉了下来,“这样一来,何楠和陆励琛,一个没有作案嫌疑,一个没有作案时间,两个我们估计都得放了。” “唔……”沈暮不置可否,“你那边还有别的线索吗?” “有。”顾望春那边有些吵闹,“我查了死者的通讯记录,按照监控,死者在罗曼会所外面接了一通电话,我本想查一下和他通话的电话号码,发现这个号码并没有实名认证。” “对方对我们调查取证的手段很熟悉。”沈暮说。 第020章 打自己脸 “不过我找到一个很奇怪的东西。”顾望春说,“大约当晚九点五十左右,梁凡手机上收到了另一个黑号的短信,内容是——交易地点改为清扫场,五月二十日。” “这件事你先不用管。”沈暮出声打断了他,“翟湾路算是北城的核心地点,九点左右的话,人还是很多的,虽然监控失去了梁凡的踪迹,但周围应该是有人见过他。你带几个人过去排查一下。” 顾望春还要说什么,沈暮已经挂断了电话。 无法,他只好带着几个人开始走访翟湾路方圆两公里的位置。 比起电视里那些破案如神的侦探场景,刑侦大队每天的工作其实十分繁琐而无聊。 他们分头拿着梁凡的照片,挨门挨户地进行询问。 过程中经常还有人不配合,一见到穿制服的,就立刻警惕得跟面对什么阶级敌人似的。 所以,哪怕已经知道梁凡是在这附近消失的,顾望春他们还是缺少了那么一点找到他的运气。 毕竟人和监控相差太远。 监控自始至终地立在同一个地方,不管是什么人,都会严格地、不带感情色彩地将他拍下来。 而人这种东西太难琢磨了。 生活在数百万人的城市中,每天都和无数的人擦肩而过,兴许住了一年半载,连隔壁邻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遑论路上一面之缘的路人。 梁凡对这个城市的芸芸众生来说实在太普通了。 他仿佛并没有什么让人记住的点,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孤零零地来,又孤零零的去。 人们行走在路上,低头看着手中巴掌大的手机,恨不得从里面窥探到世界的全部,却又吝啬得连抬头看一眼身边人的时间都不给。 顾望春一直折腾到了太阳下山,连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一口。 上午还精神抖索的刑侦大队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聚在了一起。 “顾副队,我走访的东面没有梁凡的线索。” “西面也没有,路边店门口能调到的监控我都调了一遍。” “我也没有……” 披着夏夜的星空,顾望春无声地吐出了一口热气。 好不容易新出的一条线索,就这样毫无办法的中断了。 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不知为何来了这么一个大城市,住在城市的一角,挤在筒子楼里,惶惶度日。 在某一天出门之后,消失在了城市的某个角落。 这还不肯罢休,在他死后,尸体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扔回了筒子楼里。 像是他的一生,都在被这样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推来推去。 最后不甘不愿地死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顾望春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有些无计可施,只得让忙碌了一天的兄弟们先解散,然后给沈暮打了电话,简短地把情况说了一遍。 “排查估计很难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了。估计还是要从别的方面入手……你在外面?” 电话那头传来“不孕不育怎么办”的电台广告。 沈暮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道,“实在不行的话,可以从陆励琛这边入手。” “陆励琛?”顾望春微怔,“他不是已经有不在场证明了嘛?” “今天白天陆婉过来做笔录,提到梁凡曾经在她公司楼下拦过她,询问一个谐音为胡生哥的人。梁凡生性胆小,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应该不会做出拦下人问话的事情。”沈暮说,“所以我觉得这个人恐怕和陆婉或者陆励琛有过交集。我个人是比较倾向于陆励琛。” “为什么?”顾望春问道。 “罗曼会所的监控视频,陆励琛出来抽烟之后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朝着外面走了一段,从时间来说,和梁凡离开罗曼会所的时间差不多。因此,我怀疑陆励琛当时送的那个人,就是梁凡当晚去见的人。”沈暮出声道。 “这小子……”顾望春睁大了眼。 夏日,艳阳高照。 距离梁凡受害,已经过去四天了。 办公室的门被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随即严厉的脑袋就探了进来,神神秘秘地对沈暮招了招手,“头儿,快出来看好戏了。纯真脑残,不残不要钱。” 沈暮赶到的时候,江州刑侦大队的人几乎都到齐了。 所有人都趴在单面玻璃上,跟去公园看猴子一样,看着审讯室里面的陆励琛。 二审陆励琛,已经是快48小时了。 两天时间,榨干了陆励琛为数不多的脑子和智慧,以至于他说出来的话,早已经是惨不忍睹。 要是透漏出去,忿忿不平的网民可能会用自己的口水淹死这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 “什么胡生哥,没有听过,这名字一听就是男的,还土土的,我应该没有睡过,就算睡过,估计都长得不好看,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天晚上我认识的人?多的是啊,大哥,你们打听打听,江州市还有我陆励琛不认识的人吗?送客?我送的人多的是啊,来来往往的,都是好兄弟,喝这么多,我肯定是要送一送的。” “我哪记得那么清楚……” “没有和谁闹矛盾,我脾气这么好,你们关我这么久,我有说什么吗?像我这样的富二代已经很少了。你们要好好珍惜才是。” “是有打过人,不过没什么印象,被我打的都是该打的,我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吗?再说,打就打了,还能告我不成。” “哈哈哈哈,警察大哥,别说笑话了,我打人还送手机干嘛,我不送他一个炸弹都够了。反思?我为什么要反思?要反思的话,我之前干嘛动手打人。” “我再送个手机出去,那不打自己的脸吗?” 陆励琛完全地展示了他与众不同的脑回路和浑浑噩噩的富二代日常。 不管什么事,统统来句不记得,我忘了,应该是,没睡过。 沈暮就站着听了一会儿,已经理解这么多同事脸上难以言喻的表情了。 这小兔崽子,简直就是富二代中的战斗机,白莲花下面的大淤泥! 好在审讯的人是顾望春,不然估计两人在审讯室就直接干起来了。 第021章 谁杀了我哥 顾望春将陆励琛反反复复地问了好几遍,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焦头烂额地出来了。 顾望春按了按自己紧锁在一起的眉心,“太难了,比之前审何楠那小子还难。” 沈暮微微低下了头,“没什么确切的证据……放人吧。” “头儿!”众人下意识地叫住了她。 严厉两个牛眼睛瞪得大大的,“头儿,这不好吧,现在大家都这起案件都盯得很紧,要是贸然把陆励琛放了,恐怕……” “大眼妹。”沈暮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严厉,“你办案是凭感觉的?” 严厉被说得一滞,“那我们对外把陆励琛证据不足的细节公布出去?他的不在场证明倒是十分有力,死者的死亡时间和他的行踪是完全不一致的。” “不。”沈暮摇了摇头,轻声道,“对外隐瞒案件细节,直接说证据不足。” “可这样的话,证据不足被那些记者捕风捉影,不知道会添油加醋的写成什么样,甚至可能说我们在包庇陆励琛,现在的人,对有权有势的人敌意都很大。”严厉蹙眉。 “那挺好的嘛。”沈暮站直了身子。 所有人茫然地看着沈暮,几乎要以为沈暮的脑子被陆励琛传染了。 倒是顾望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陆励琛被释放的消息很快被蹲守在外面的记者捕捉。 普通市民被害抛尸,最大嫌疑人因“市局局长侄子”的身份,“证据不足”而释放,这样的新闻,都不用多说,已经让人可以从中揣摩出了各种各样的色彩。 陆励琛人还没有走,市局外面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媒体记者围成了一圈。 市局的电话犹如午夜电台一样,被一个又一个的电话给打爆,此起彼伏的声音,把王向东都给惊动了。 好在他不是陆局那个一天到晚被气到需要喝静心口服液的中年男人,王向东把沈暮叫人去问号的时候,还算心平气和。 结果沈暮上去没说两句话,就把佛系的王向东气得直接把水杯砸到了门上。 沈暮摸着鼻子,灰头土脸地被赶了出来。 躲在一旁的严厉好奇地看了过来,“头儿,你干啥了?”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沈暮轻咳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楼下走去。 结果沈暮刚到楼下,就看见市局门口停了一排价值不菲的豪车,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年轻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正在市局门口拉大红色的鞭炮,甚至还有个火盆都放在了市局门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大喜事呢。 陆励琛耀武扬威地出了市局大门。 一见到陆励琛,一群人就咋呼着围了上去。 沈暮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江行。 不过他并没有跟着闹腾,只是带了个耳机,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的袖口卷了起来,斜斜地挂在小臂上。 江行靠在车门上,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只抱着手里一台psp,专心致志地玩游戏。 那台psp型号十分老旧了,出现在江行手中有些不伦不类的。 沈暮本来看见门口围了一群妖魔鬼怪的时候,差点亲自动手把他们全都扔出去,结果视线在江行手上的psp上转了一圈,神色奇迹般的缓和了下来。 陆励琛相当没有辜负媒体期待的,在出了市局大门之后,拿着打火机点燃了地上的火炮,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中,耀武扬威地宣布,“今天辛苦各位兄弟了!能来的,都是我陆励琛的好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招呼一声,我一定二话不说,提刀就上!” 陆励琛在这一群红男绿女的拥护下,开着豪车,直接一个加速,大路上就把油门踩到了最高,吆喝着要去洗洗霉运。 严厉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身影,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自己的两只大眼睛,“我的天,我已经不敢看这几天的新闻了。感觉我们局说不定会出名。” “别瞎操心,干活去。”顾望春道。 江行没有跟着陆励琛走,他每次来市局,总要和顾望春说上几句话才会离开。 因此,见顾望春出来,江行把psp放在帽兜里,对顾望春点了点头,就要过去,一点藏着掖着的意思都没有。 沈暮眉头微蹙。 就在这群车扬长而去之后,媒体拍车的拍车,拍市局大门的拍市局大门,简直忙成了一团。 所以当有个人冷不丁地冲出来站在一堆鞭炮放过之后的碎纸堆中时,他们都愣了一下。 跑出来的人瘦瘦小小的,穿着一条白裙子,虽然裙子有些旧了,但看得人那人很爱惜,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 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扎着一个高马尾,有些仓皇地站在碎纸堆里,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冒出来的这一群人。 他们人手一只女孩没有见过的长焦镜头,她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两步,又鼓起勇气上前了半步,“你们……有谁见过杀人凶手吗?” 媒体记者都是人精,一听这话,所有人的镜头都对准了她。 女孩有些害怕,声音都有些发抖,“是谁杀了我哥?” 受害人家属! 一时间,立刻又有人围了过来。 这么多人,女孩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她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只是本能地察觉到了恶意,下意识的,她转头要跑。 那些媒体知道这是受害者家属之后,怎么会放过她。 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扛着镜头不断追在她后面,试图拍下她愤怒无措的样子,甚至有人还阴阳怪气地刺激着她,“杀你哥的凶手刚跑了。人家有钱有权,杀人跟闹着玩似的。” 女孩顿时停住了,她调头扑向了说话那人,“你说什么?凶手呢?跑哪里去了?谁杀了哥!我哥呢!” 说话的记者也就二十出头,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一听到凶手,就跟发了疯似的,不由直接推了她一把,“你找凶手去啊,被缠着我。” 女孩哪里是她的对手,被记者一推,往后踉跄几步,要不是刚巧身后有个人,女孩就已经一屁股摔到地上了。 第022章 先擦擦汗 江行本来都在和顾望春道别了,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正要说话,撞他的人就仿佛是看见了救星似的,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两眼通红,“我哥呢……是谁杀了我哥……他不能走啊……还我哥的命来……我就这么一个哥……他做错了什么啊……” 女孩的精神已经有些错乱了。 严厉生怕她惹江行不开心了,毕竟陆励琛这帮人的德行严厉这两天领教得清清楚楚,就想上前来把女孩拉开。 谁知江行一手拦住了她,低头看着那女孩,虽然眉头有些微皱,可并没有推开她,“要不您——” 女孩听到了回应,倏地抬头,发红的眼睛盯住了江行。 江行一愣,竟然是反手扶住了女孩的胳膊。 市局。 严厉忿忿不平地盯着沈暮在白板上面写下的受害人简介——“梁凡,男,十八岁,淮阳人。” 简介上面,梁凡生前的照片被工工整整地贴了上去。 “这受害人看上去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凶手就挑他下手!”严厉拍了拍桌子,“难道就因为运气不好,就被凶手选中了?我最讨厌现在那些一被抓就卖惨的凶手了。他们根本就不是诚心悔悟,完全就是为了博取其他人的同情心而已。” “这些凶手哭才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杀人有错,他们只是在懊恼自己杀人的手法不够干净利落——头儿,你打我干嘛!”严厉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控诉般看着沈暮手里握着的卷宗。 “好好干活,哪里来这么多废话。”沈暮收起手来,借着放卷宗的姿势,捕捉痕迹地透过二楼办公室明亮的窗户,看向楼下陪着梁凡妹妹的江行。 沈暮飞快地收回了视线,走到白板面前,两手撑着办公桌,低声道,“何楠怎么样了?被放出来了吗?” “没有。”顾望春摇了摇头,“北城分局那边说何楠在被关押期间,毒瘾发作,他们搜索了何楠的住处,发现了他藏匿的毒品和吸毒工具,已经将他正式拘捕了。” 沈暮眉头一拧。 又是毒品。 沈暮在暗中调查的时候,发现北城进来大部分的命案,都和毒品有关。 吸毒、贩毒的人,当真有这么多吗? 沈暮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正要说话,几个小刑警抬着梁凡留在房间的私人物品走了进来,放在桌上。 他活着的时候孤孤单单,死了也没有留下多少东西。 差不多也就几件衣服和一些舍不得扔的包装袋,令沈暮他们惊讶的是,梁凡居然是保留着记笔记的习惯。 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边都快磨平了。 沈暮一时有些发怔。 在她处理过的案件中,大部分高中甚至初中辍学的人都对日记情有独钟,或许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校园时光里记忆最深刻的东西了。 在以后奔波的日子中,除了日记本,他们也没有什么值得缅怀的校园时光了。 沈暮戴着手套翻了几下。 梁凡的日记很乱,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除了平日的日常出行,甚至连账本都记在了上面,零零碎碎的,拼凑出了这人生前简短又无趣的一生。 沈暮翻了一会儿忽然动作一顿,“调一下梁凡出现在罗曼会所那天的视频截图。” 严厉很快将梁凡的身影投放在大屏幕上。 沈暮握着鼠标,放大了画面。 “梁凡出事当天,带了一个牛皮袋,这个袋子的厚度有些惊人,正常一般是装文件或者钱财用的。”沈暮将手里的日记翻出一页,放在桌上,“梁凡的妹妹梁婷患有白血病,一直需要大量金钱治疗。” “两人父母双亡,没有亲人,因此,一直都是梁凡一个人支撑着梁婷的所有开支,年前,梁凡拿到了一笔二十万的收入,给梁婷治病,但是,这笔收入没有写具体来源。只有一个单独的数字。” 顾望春想了想,“会不会是老板预支的工资?” “梁凡刚换了新工作,一个外地人,又没有上班几天,姿色也非上等,更不是口才惊人的那类人,预支工资的可能性不大。”沈暮敲了敲桌子,“这笔收入之后,梁凡每天都有不小的支出用于存款,应该是在准备还款。” “五月二十日……”沈暮翻到了这一天的日记,上面反常地没有记录任何东西,不知是有意没有书写,还是梁凡习惯性会等晚上的时候才会写日记。 在日期下面,只有整齐的一笔支出——三万元整。 沈暮合上了日记本,“死者二十号出门去罗曼会所,要见的人,恐怕就是年前借他钱的神秘人,老顾,严小妹,你们带人走访一下,查查年前梁凡这笔款项是通过什么途径拿到的。” 如果是银行流水,那就比较简单了,剥茧抽丝,总能找到人。 但若是走的现金模式…… 沈暮眯起了眼,那凶手的冷静和残忍都远超于普通案件。 从年前借钱开始到五月二十日作案,可以说是一起蓄谋已久的谋杀案。 走访了一天,沈暮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梁凡周围的人都不承认借过钱给他,并纷纷表示不知道他有借钱的事情,而查找梁凡的银行流水,这笔钱并没有通过任何网络渠道入账。 沈暮和顾望春两人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市局。 正要进门,沈暮就看见蜷缩在椅子上的梁婷,或许是连日的奔波,她太过疲倦,此时终于稍微放松下来,在夕阳里,惴惴不安地小憩一下。 江行不知是不是又靠着他那张脸,从市局拿了一张薄毯,盖在了梁婷身上,头靠在墙上,轻轻闭着眼,无声地守在一旁。 顾望春径直走了过去,怕吵到梁婷,他压低了声音,“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江行没有睡着,听到顾望春的声音,一双桃花眼直接睁开来,“她不肯去其他地方,说守在这里,等凶手被抓住才能安心。你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车太热了,下次出外勤告诉我一声,坐我的车,我陪你去吧。” 说着,江行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顾望春,“先擦擦汗。” 第023章 跟你说几句 一只穿着制服的手从顾望春的身后伸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拿走了江行递来的纸巾,耀武扬威地揉成了一团,随即变花样似的,拿出了一张深蓝色的手帕,塞到了顾望春手中。 “老顾,擦擦汗。”沈暮笑眯了眼。 江行一把从没有反应过来的顾望春手里抢过了纸巾,胡乱扔到了自己包里。 顾望春:“……” 你们一个霸道总裁,一个刑侦大队队长,能别这么幼稚吗? 就这么叹口气的功夫,沈暮和江行已经掐在了一起。 顾望春头大地上前分开两人,把沈暮强行拖到了办公室里面,“啪”地一声关上门,挡住了江行充满杀气的眼神。 沈暮得意洋洋地冲江行扬了个下巴。 顾望春直接把沈暮的头转了个圈,让她背对着那扇透明的窗户。 沈暮还想再转过去,顾望春颇有些无奈地拉上了窗帘,“沈暮,你们要想掐,一会儿下班之后可以约出去掐个痛快。” 沈暮张牙舞爪的动作一顿。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顾望春的不对劲。 一般这人在工作的时候从来不连名带姓的叫她名字。 将顾望春的话在嘴里来回咀嚼了几遍,沈暮眯起了眼,“你下班之后还有事?” 顾望春笑了笑,“嗯,相亲。” 沈暮差点以为自己听力出错了。 顾望春拍了拍沈暮的肩膀,“我这个年纪,再不相亲,就要靠钱了。” 沈暮视线有些不自然地朝地面一瞥,“所以你现在是装备出卖色相了吗?” 顾望春惊讶地瞪大了眼,“我还有这玩意儿?” 沈暮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声“有”,面色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得了,我看你心思都要飞出去了,现在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做的,你要相亲的话就先走,这边我会看着,别迟到了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顾望春看了下时间,也临近下班的点了,索性没有矫情,收拾东西准备走。 沈暮瞥了一眼他的背包,“你好歹换个包吧。” “这包不挺好用的吗?”顾望春愣了愣。 沈暮对于顾望春这种“宇宙直男”实在沟通无能,想了想,又问道,“要不你把我车开去?” 顾望春先前相亲的好几个对象,看见他挤地铁去的,说了两三句话就找借口溜了。 沈暮实在不明白,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就没人要呢。 她明明…… “没事,借我那不是骗人吗?”顾望春走到门口,忽然又走回来,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又让沈暮帮忙看看自己外表是不是够整洁了,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沈暮无声地叹了口气。 顾望春一出门,就看见江行披着件外套,斜斜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见到顾望春,江行明显地怔了怔。 今天事情颇多,以顾望春的性格,不加班到晚上八九点估计都不会走。 江行甚至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谁知顾望春破天荒地出了门,还背着包,显然是要出门的样子。 江行迟疑了一下,正要问顾望春,却见到顾望春反常地径直向他走来。 江行插在兜里的手一紧。 “江行,来,哥有几句话跟你说。”顾望春道。 江行嘴唇崩成了一条直线,跟在顾望春后面,朝着一个角落走去。 沈暮朝着两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对江行素来挑剔,连带着看着江行的背影,都觉得这人实在太过招摇和风骚,好好走个路,也要走出一种拍杂志的气势来。 装逼如风。 换了平时,沈暮可能已经把江行走路的样子拍下来,然后做成个表情包狠狠嘲笑一番了。 但现在,一想到顾望春即将和江行说的事,沈暮心情一下又好转过来。 再装逼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被甩了。 沈暮心情很好地吹了一声口哨,干脆就靠在柱子那里,准备看江行的笑话了。 要不是时间紧急,沈暮指不定会拿出一套窃听装备,幸灾乐祸地听一听江行破壁的现场。 那绝对是她下半年的精神食粮。 沈暮和顾望春相识多年,从她一路跳级到高中两人认识开始,再到之后一起考入警校,一起分配基层,一起抓小偷,一起写检讨,说对顾望春全然没有感觉,那是假的。 顾望春虽然兜里没有几个钱,还常常有一些很“直男”的想法,可他整个人都有种让人格外舒服的感觉。 跟他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似乎不会尴尬和担心。 就像他每次相亲,哪怕没房没车,但每次出门前,总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从来不在乎仪表的他,也会忐忑地让沈暮帮自己整理一下。 可惜顾望春对沈暮表现出的,要么是对妹妹的关心,要么是对上级的信任,全然没有一丁点的男女之情。 沈暮试探了几次之后,就把心里那小火苗给扑灭了。 直到顾望春开始相亲,沈暮彻底有了一种瓜熟蒂落的释然感。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有一天,会有种“看见一个人开心,就已经满足”的矫情心。 江行还不知道顾望春打算做什么。 不过他这人有种非凡的敏锐,往往别人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已经能把那人的意图猜得八九不离十。 沈暮为此没有少讥讽过他。 而现在,被顾望春一脸严肃地带到角落,江行仿佛预感到了什么,难得没有戏谑两人站在小角落仿佛偷情一样的架势,随着脚步一步步地落下,江行总是乱飞的桃花眼渐渐收了起来,表情正经得近乎冷漠。 顾望春一直走到了墙角才停下来。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和人交流了,因此,停下脚步足足过了半分钟,顾望春才转过身来,堪堪开了个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刚成年。” “也就……嗯……这么高……”顾望春笨拙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那天我和沈暮接到办案电话过来的时候,你就抱着书包坐在大门口,我给你爸打电话,打了十多个对方都没有接,你突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顾望春斟酌着用词,“就那会儿,我突然觉得,这孩子需要我。” 第024章 一般人吃不到 江行垂下了眼睑,整个人看上去乖巧而无辜。 饶是如此,江行的形象和当初那个突遭变故,“弱小无助”的小孩相差太远了。 顾望春说到这里,也有些尴尬,生怕江行多想。 一般遭遇过重案惨案的小孩,长大之后,内心都会更加敏感。 顾望春赶紧住了口,有些干巴巴地遮掩道,“不过你现在已经成熟很多了。” 对着一脸痞气和不正经的江行说出“成熟”二字,也是难为了顾望春。 他正绞尽脑汁想要多找几个词来夸奖江行之时,就听到江行忽然开了口,“顾哥。” 顾望春张着的嘴凝固了。 “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我。”江行人模狗样地道,“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怕你老了也没有什么人照顾你,沈暮又没个正经的,倒不如我自己照顾你。” 顾望春:“……” 他真没发现在这两个人在“不正经”的领域孰高孰低。 “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还是想照顾你,站在任何位置都可以,你永远都是我哥。”江行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望着顾望春。 恍惚间,顾望春又看到了七年前那个还没有彻底拔高的小江行。 心里微酸。 在口才方面,顾望春实在是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他一肚子的话,都被江行堵了下去。 江行识趣又温柔地接过了他的话头,三言两语就将顾望春哄得兴平气和。 末了,江行一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侧着头,一脸坦然地看着顾望春,“顾哥,所以你现在是有喜欢的人了,还是……” “相亲。”顾望春如实说道。 江行的表情终于是僵住了。 要不是面前这个人是顾望春,江行恐怕已经对“相亲”这种充满着三十岁中年男子气息的行为不留余力地吐槽了一遍。 诡异地沉默了一秒,江行才面色如常地继续道,“挺好的,你这是打算打车过去吗?” “地铁……”顾望春挤出两个字来。 江行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颠覆,他停了片刻,才让自己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不如你开我的车过去?” 顾望春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天天的,你们怎么都急着把车钥匙给我啊。” 顾望春没有点名道姓,江行却一下子听出来他指的是谁,当即抬头朝着沈暮的方向看了过去。 沈暮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视线正好落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飞快地交汇了一下,瞬间同时露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争先恐后地飞快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顾望春最终还是去挤地铁了。 江行一直等梁婷醒了,看着严厉给梁婷安排了一个住处之后,才将自己的名片塞到梁婷手中,准备离开。 沈暮出来的时候,正巧就看见江行一个人朝着他的suv走过去的背影。 这辆suv还是江行特意为顾望春买的,自从上次顾望春说他的车太过招摇之后,江行每次过来看顾望春的时候,一定是开着这辆在他看来十分低调的路虎。 沈暮得知之后毫无留情地嘲讽他“不知民间疾苦”。 顾望春忍不住替江行说了几句话,“这孩子已经够苦了,生活上,能享受就享受吧。” 沈暮当时想起了七年前的命案,鲜少地老实住了嘴。 而现在,看着江行空落落的背影,沈暮脑子一抽,心里一软,突然有些鼻酸。 这孩子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在江州认识最久的人,居然也就是顾望春和自己。 顾望春要是相亲真成了,以沈暮对江行的了解,这个人恐怕当真会老老实实地退回一个“弟弟”的位置。 心念一转,沈暮大步追了上去,一巴掌拍在了江行的肩膀上。 江行心里装着事,全然没有防备,被沈暮这么一拍,脚下一个踉跄,直接一张脸贴在了路虎的车窗上。 沈暮:“……” 江行站直了身子,冷冷地转了过来。 沈暮有些做贼心虚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随即又本能地不想在江行面前认输,伸长了脖子,义正言辞地指责道,“你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吗?” “真是抱歉,我不知道沈队走路的时候,后背还长了两只眼睛。我大概是没有这种特意功能了,只能保持自己前面两只眼睛不瞎。”江行火力全开地嘲讽了回来。 这冷嘲热讽的语气,倒是让他方才显得有些孤零零的身影鲜活了起来。 沈暮也不知是喜闻乐见江行被顾望春拒绝,还是为刚才那一巴掌心虚,破天荒地对江行发出了邀请,“要不要一起吃饭?” 江行看着她,仿佛她的头上突然长出了两只角。 沈暮也察觉到自己这句话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沈暮活了这么久,最不懂脸皮为何物了,当即大尾巴狼地正色道,“今天你帮忙安抚受害人的母亲,也算是尽心尽力,我请你吃个饭,当做感谢。” 江行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沈暮一脸正气。 半分钟后,江行败下阵来,跟在了沈暮身后。 沈暮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难道是终于看见江行这小子不再纠缠顾望春,美梦成真,太高兴了? 江行见沈暮没有去开车,反而越走越偏,不禁眉头一皱,“去哪儿吃?” “好地方。”沈暮神神秘秘地道,“一般人还吃不到。” 很快,江行就到了传说中一般人吃不到的地方,上面明晃晃地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的招牌——江州市公安局食堂总堂。 江行的脚步顿住了,“以你们总堂这个面积而言,分堂难道在洗手间?” “你想多了。”沈暮率先走了进去,“分堂早垮了。” “……” 江大总裁对着前方明显油腻腻的地板踌躇不决。 沈暮走了几步见他没有跟上,又折身回来,“走啊。” “脏。”江行嫌弃的语气毫不掩饰。 沈暮直接一把从江行背后将他推了进去,“你这什么臭毛病,得改,市局领导都走过,你还不能走了?你这叫沾光,知道吗?” 江行显而易见地并不想沾光,一张脸黑得跟什么似的。 第025章 出事了 要不是顾虑到会被市局的监控录像拍到,江行几乎要垫着脚尖,踩着天鹅步走在市局的食堂地板上了。 沈暮看得一乐,不知为何,总觉得江行挑三拣四的样子莫名有趣,“想吃什么?” “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都可以。”江行觉得第一次做客,应该表现得礼貌一些,因此没太过分。 当然,从沈暮的表情来看,他这岂止是过分,简直要上天了。 面无表情地盯着江行看了片刻,沈暮开口道,“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香菜大蒜生姜八角茴香带毛的带皮的带血的半熟的太软的太硬的太甜的太咸的太腥的。”江行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酱油味的咖啡也不行。” 上次他在市局喝的那杯咖啡,简直是刷新了江总对于某些未知食物的认知。 并在之后喝的每一口水,都能感觉到嘴里残留的酱油味。 想来那过期的咖啡跟它的主人一样,牛皮糖似的臭不要脸,一赖上就没完了。 沈暮目瞪口呆地听着江行说话,没有放过他脸上意犹未尽的神色,舔了舔下唇,“我终于知道全世界只剩两个女人,顾望春也不会选你了。” 江行眉梢一挑。 太他妈能搞事了。 沈暮实在想不明白,像江行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靠吸食天地灵气吗? 江行敏感地从沈暮的眼神里面读出了为难和嫌弃之意,“很难?” 这毕竟是沈暮第一次主动提出请江行吃饭,因此,当即脖子一伸,雄心壮志地道,“我们大厨的水平,根本不是你能想象的。” 江行选了一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跟老佛爷似的等着沈暮将他“无法想象”的美食端上桌。 很快,沈暮就端着两个小餐盘过来了。 那餐盘其实比江行在顾望春他们警校见过的餐盘还要大,也不知道沈暮两个巴掌大的手是怎么把它们端得四平八稳的。 沈暮直接把两个餐盘放在了江行面前,大手一挥,“来,随便选。” 江行对着面前两盘红白相间的菜,实在想不出这两种东西有什么区别,不由惊奇地瞥了一眼沈暮,“劳烦沈队解释一下,这两个菜有什么选择的必要?” “当然,这盘是番茄炒蛋,这盘是蛋烧番茄,主菜和配料都不一样。”沈暮一屁股坐了下去,动作利落。 她整个人其实都有些懒洋洋的,但举手投足间,又有一种凌厉和凶狠的气势。 哪怕是坐在这么逼仄的食堂座椅上,她都是挺直了后背,硬生生把食堂坐出了一种演讲大厅的感觉。 江行看着面前的两盘菜,有点想拍拍屁股走人。 沈暮干脆在桌下踢了踢他,“选呀,这不没有香菜大蒜生姜八角茴香,也带毛的带皮的带血的半熟的太软的太硬的太甜的太咸的太腥的吗?” 江行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沈暮全部记住了。 望着面前的番茄烧蛋,和蛋烧番茄,江行从牙缝里面挤出了几个字来,“我不吃蛋。” 这句是真的。 沈暮不耐烦地直接用筷子将两盘菜分成了烧蛋和烧番茄,直接把番茄朝着江行一推,语气狰狞地道,“吃。” 江行迟疑了一下,迎着沈暮那凶神恶煞的眼神,识趣地拿起了筷子。 眼睑眉梢间,尽是嫌弃之意。 为了分散嘴里食物的奇怪味道,江行难得主动开了口,“顾哥今天和谁相亲?” 沈暮的动作一顿。 江行这个人…… 他说不会纠缠顾望春,就当真连私底下对顾望春的称呼都改变了。 强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沈暮回道,“忘了问,不过应该比较难。感觉线下相亲比考公务员还要严格,对方连你平时空调喜欢开多少度都问得一清二楚。还不如报名参加那个什么非诚勿扰。” “那节目已经倒闭了……”江行道。 “是吗?”沈暮愣了愣,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什么综艺节目,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了,案件和沈大爷占据了沈暮大部分的时间。 江行似乎是笑了一下,“再说,找不到对象已经够惨了,你还让顾哥去上节目,那不是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找不到对象吗?” “……”沈暮直接把锅扣在了江行头上,“你这人思想有问题。” 江行眼皮一抬,正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喉咙不自觉地一紧,一股难以抑制的反酸就从胃里涌了出来。 “你怎么了?想吐?”沈暮一看江行难受,顿时放下筷子。 “洗手间……”江行咬着牙道。 沈暮抬手指了一下,本想跟上去,但江行已经直接站起来,大步走了过去。 沈暮看着他匆匆跑过去的身影,眨了眨眼,“不是吧,肠胃这么娇贵。” 江行这去一趟洗手间半晌没有回来。 沈暮坐了一会儿,起身骑着自己的小破自行车去了市局对面的便利店给他买了一杯热牛奶。 生怕江行喝不惯,沈暮还特意挑了一个她都看不懂名字的外国品牌。 等她回去的时候,江行还没有到。 他的手机被忘在了饭桌上,疯狂地震动着。 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 沈暮有些尴尬地放下牛奶,还好没人有胆子在市局食堂偷东西。 江行的手机还在震。 沈暮看了看洗手间那头,江行没有回来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拿起江行的手机,接通了电话,正要说他不在,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凄厉的呼救声—— “救命,江总,救我——” “嘟——嘟——嘟——” 电话断了。 沈暮脸色一变。 江行跟踩地雷一样绕过食堂地板被人不小心打翻的饭菜,一脸不爽地走了过来。 见沈暮紧紧盯着自己,不由一怔,“怎么了?” “刚有人给你打电话。”沈暮声音有些干涩,“你一直没回来,我帮你接了。” 江行眼神闪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翻到了通话记录,垂下了眼睑,正要回拨过去,沈暮突然一手压住了他。 “不用打了,出事了。” 第026章 你杀过人吗 江行整个人的背脊突然紧绷成了一道笔直的线,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充满警惕地盯着沈暮。 沈暮恍若没有注意到江行的反应,她收回了手,淡淡地道,“位置。” “什么位置?”江行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可能是诈骗电话而已。” “位置。”沈暮捕捉痕迹地挡在了江行面前。 江行无声地看了沈暮两秒,不着痕迹地吐出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沈暮眯起眼,微抬着下巴,凌厉的视线从江行的脸上逡巡而过。 有那么一瞬间,江行手心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竟然有些害怕与沈暮的对峙。 片刻,沈暮移开了身子。 江行垂下眼眸,“谢谢沈队的款待,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江行拿过自己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彬彬有礼地对着沈暮点了点头,然后迈着两条大长腿,径直上了自己那辆黑色的路虎,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冷静克制的态度,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诈骗电话似的。 食堂。 沈暮看着江行的车破开浓稠的夜色,一个急甩,凶狠地撞开了夜里的冷气,驶出了市局。 静了两秒,沈暮慢条斯理地拨了一个号码,“小陈,是我。” “麻烦你帮我个忙。” “我怀疑我男朋友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你帮我定位一下这个号码。对。别笑,老子这次认栽了,看着挺清纯的,谁知道胆子这么肥。” “这件事说起来挺丢脸的,你可要给我保密,别跟局里其他人说。等我回来请你吃麻辣烫。” “没关系,他跑不掉。”沈暮站在空无一人的食堂,无声地笑了一下,朝着外面走去。 北城西区。 比起市里的繁华,北城的天空仿佛永远也见不到光。 白昼时昏昏沉沉,夜里无星无灯。 只有黑得看不见尽头的夜色在上方缓慢地流逝着。 因为流动人口多,北城小偷小摸的事情络绎不绝,基本上每到夜里,就能听见巷弄里各种追逐打闹的声音。 北城的人对此习以为常,吵得太厉害的时候,也只会戴个耳机,或者将电视声音放得更大,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在梁凡出事不远处的小巷弄中,几个一身黑色的平头男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铁棍刀具旁若无人地跑了过去。 北城的巷弄继承了南方巷弄的特色,弯弯绕绕,和迷宫似的。 几个人追过去之后没有看见要找的人,不由用脏话骂了起来。 没多久,脏话的声音渐渐小了。 巷弄里,又恢复了安静。 忽然,角落的塑料垃圾桶被人轻轻地推了开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垃圾桶后面钻了出来。 如果沈暮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拿出手机,对着他三百六十度地拍上一遍,然后再发给顾望春疯狂地嘲讽一番江大少爷的惨状。 江行从市局走之前的衬衫已经撕破了,两条袖子挂在他的胳膊上,露出了血迹斑斑的小臂。 他的站姿有些不太对劲,不正常地弯着腰。 腰后的衬衫被利器割开了一条口,露出了狰狞的伤口。 每动一下,都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江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是不是夜色太冷,他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冷漠,一双黑色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的情绪。 只有一片难以捉摸的死寂。 他仿佛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面无表情地从垃圾桶后面站了出来,正要离开,身形就是一顿。 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又渐渐逼近。 江行眼神一冷,他低下头,也不敢直接开跑,这条路实在太过安静,脚步声稍微重一点,隔着两条巷弄都能听见它的回声。 因此,江行只得放轻了脚步,尽量让自己的步伐迈大一点,朝着前方走去。 只要出了这个巷弄往右转,就能到他停车的地方。 江行难得地嫌弃起了自己那辆张牙舞爪的suv,不然他也不会被迫停在外面,只身进了巷弄。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些人拐过巷弄口的时候,正巧就看见了江行快要走出去的背影,当即大吼一声,“妈的,人在那里!追!” 江行眉头一皱,直接大步跑了起来。 行动间,背后的伤口再次裂开。 火热而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浸透了他半个衬衫。 失血太多,江行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泛冷。 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江行身子一晃,奔跑的动作本能地停了下来。 “跑?哈哈,给老子在站住!”黑衣人一喜,加速冲了上来。 江行低头看着脚下绊住自己的东西,眯起了眼。 这是刚才那群人追打自己的时候掉落的长刀。 约摸二十厘米长,刀刃上还沾着他的血。 江行弯下了腰,捡起了这把刀。 优雅利落的动作,似乎只是随手拾起自己不小心掉落的文件而已。 他没有笑,嘴角紧绷着。 硬朗的五官,蒙着一层冰冷的邪气。 “哟,小兔崽子还想拼命?大少爷,哈哈哈哈,你别搞笑了,你杀过人吗,还拿刀?可别伤了自己。”黑衣人一看,忍不住嘲笑起来。 江行低头将自己松开的衬衫纽扣一颗一颗地扣上,卷起了已经破破烂烂的袖口,勾起唇,露出了一个有些森然的笑容,剪短地吐出两个字来,“是吗?” 他虽然在笑,但是眼神冷得骇人。 整个人犹如一头濒临困境的野兽,耐心地舔着爪子,随时准备暴起拼命。 黑衣人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你怎么知道我没杀过人?”江行眼底浮起了一层并不明显的血气。 黑衣人怔了怔之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实在过于可笑了,江行这蜜罐里面长大的贵公子,怎么可能真的杀过人。 “死到临头还嘴硬。兄弟们,上!”黑衣人一扬手,五个人顿时齐刷刷地冲向江行。 江行提起了手里的刀,闭了下眼,提着刀的手正要抬起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按住。 那人的手很烫,大冬天的,跟一把火似的,覆盖在江行握刀的手上,另一只手直接从后面抱住了江行的腰。 这个动作,给人一种拥抱的错觉。 下一刻,江行被那人直接抱起来,扔到了后面,干脆利落地夺下了他手里的刀,吊儿郎当地站在了他身前。 “江大少爷,你顾哥没有告诉你,小孩子玩刀,晚上会尿床吗?”沈暮的声音,满是戏谑地在昏暗中响起。 轻描淡写地,却如晨钟暮鼓,击碎了江行眼底的血色。 第027章 别过来 黑衣人看到有人出现,先是一愣,随即看见来人是个女的之后,瞬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 他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极为下作的眼神,几个人朝着沈暮冲了过去。 沈暮冷笑一声,活动了一下脖子,脚下一蹬,凌风跃起,一脚重重地踹在最前面戴大金链那人的胸口处。 她的力气极大,大金链没有防备,直接被踹得踉跄几步,一屁股摔到了后面的垃圾桶里,两只脚鬼畜地支了起来。 剩下几个人对视一眼,立刻警惕起来,有个龅牙兄甚至已经拿出了明晃晃的匕首,低骂一声,对着沈暮就当胸刺了过来。 他的速度又快又狠,显然是起了杀心。 不知是有专门学过这个,还是打架斗殴有了经验,龅牙兄下手又准又狠,唰唰几刀几乎是贴着沈暮的身子划过。 要不是沈暮早年在社区工作的时候,练出了一身绝对不被老年人碰瓷的身法,此刻已经被戳成了一个筛子。 沈暮接连后退几步,避开了龅牙兄的攻势,同时不忘一手搭在江行的身前,按着他把他推到了巷弄拐角。 大金链在几个兄弟的帮助之下,从垃圾桶爬了出来,他满脸怒气,找了一根巴掌粗的铁棍,狞笑而来。 铁棍在地上发出的摩擦声,刺激着人体的耳膜。 沈暮在龅牙兄的攻击下,根本没有时间逃跑,她眯起眼,一记左勾拳重重地砸在龅牙兄的嘴上,把他的两颗龅牙生生砸断,在他捂嘴的功夫,趁机捡起地上不知被人扔下的半截板砖,对着龅牙兄的头顶就用力地砸了下去。 龅牙兄被砸了个正着,眼神呆滞了半秒之后,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沈暮一脚踩在他的身体上,率先冲到大金链面前,一手技巧性地抓住了他的小臂,五指用力,也不知按到了大金链哪里,大金链只觉得自己小臂瞬间酸痛难耐,手上一松,手里的铁棍已经被易主了。 拿到武器之后的沈暮如虎添翼,几下将这几个人掀翻在地。 她踩在大金链的脸上,弯下腰,在自己后腰上摸索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手铐,不由动作一顿。 大金链的嘴巴都快贴到地上去了,手腕已经脱臼,冷汗直冒地盯着沈暮,像是要吃人一样,“还不放开我,你是哪条道上的,知道我们是为谁做生意的吗?” “她不是道上的。”江行靠在墙上,脸色泛白,却还没有忘记在这种时候维持自己风度翩翩的外表。 大金链眉头一皱。 江行咧开了嘴,“道上混不出她这样的。” 沈暮直接将这句话听成了夸奖,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那是,我可是光荣的人民警察。” 江行眉梢一挑,正要嘲讽,可抬起头来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忽然一变,不顾自己身后的腰伤,沉着脸就朝着沈暮身后的大马路上跑了过去。 “你干嘛?”沈暮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就见到马路对面,有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一件白衬衫,背个双肩膀,有些狼狈和惊慌地站在路边。 看见江行,他脸色一喜,立刻迎着江行跑来,“江哥——” 眼看少年就要穿过马路,午夜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突然冲出来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用极快地速度开了过来。 江行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砰——” 面包车狠狠地撞在了少年身上,少年单薄的身子飞了起来,再跟着地心引力掉落在地。 面包车停了一下,然后直接从少年身上碾压过去,片刻也不耽搁地扬长而去。 “操!”一切发生得太快,沈暮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被撞上了。 她当即顾不上大金链这群人,直接快步从巷弄跑了出去。 巷弄曲曲折折,面包车终究不能像在高速路上那样疾驰。 沈暮凭借自己对地形的熟悉,翻了个墙,直接赶在了面包车一个必经路口,在车快开过来的时候,直接从墙上跳了下去。 整个人落在面包车的引擎盖上,提着铁棍,一棍子砸向挡风玻璃,试图让那人停下来。 开着面包车的人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下巴藏在口罩下面,见沈暮用棍子袭来,也不躲避,只是冷静地看着挡风玻璃碎成了一片。 有几块溅起的玻璃碎片飞到了他的手上,他仿佛不知道痛似的,反而是嘲讽地一手揭开了自己的口罩,对沈暮露出了一个冰冷而冷漠的笑容。 沈暮后背一寒。 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觉得危险逼近。 棒球帽取下口罩的那只手伸进了自己的外套里面,熟练地翻出了一把m4手枪,黑漆漆的枪筒,对准了沈暮。 “砰——” 枪声划破了夜色的沉寂。 巷弄里昏昏欲睡的小土狗被枪声惊醒,慌乱地汪汪狂吠着。 不远处的江行听到了声音,身子一颤,只觉得脑子一下子就懵住了。 沈暮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反应为什么会有这么快,她在棒球帽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身子一滚,直接从疾驰的面包车前面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面包车的速度不慢,沈暮匆忙间滚下来的时候也没有时间去注意自己挑落的位置和速度,这一摔,头磕在了路边的台阶上,眼前一黑,滚烫的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面包车停了下来。 沈暮浑身发冷。 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棒球男的脚,从车内放了下来。 沈暮咬牙抵抗着头部被撞带来的眩晕,扶着墙,站起身来。 棒球男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来。 “沈暮。”江行的声音,忽然在巷弄里响起。 棒球男动作一顿,随即飞快地回到了车里,关上门,将面包车驶离了这片小巷。 江行踉踉跄跄地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暮深吸一口气,扶着墙转过身,刚要说话,就看见江行面色惨白地盯着自己,像是见了鬼一样。 “没事吧,失血过多?”沈暮还记得自己赶来的时候,江行后腰受了伤。 她随手按着自己还在汩汩流血的脑袋,朝着江行走去。 谁知道她一动,江行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脸色更白,“别过来。” 第028章 难兄难弟 黏腻的血液在夜色中散发出一股铁锈的味道。 江行只觉得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心跳加速,血脉横冲,浑身的血液在一刹间疯狂地涌向自己的脑袋。 冲得他身子一晃,几乎快花了眼。 沈暮见他整个人摇摇欲坠,担忧地上前半步。 江行惊慌失措地踉跄一下,“操,离我远点,我晕血!” “你这什么毛病,自己一身血就不晕,敢情光晕我的血了——诶,江行!”沈暮话音未落,江行直接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沈暮赶紧上前抱住了他的脑袋,避免江大少爷这颗金贵的脑袋和地面发出亲密接触。 江行一张脸看上去格外惨白,也不知究竟是失血过多,还是晕血导致的。 沈暮低骂一声,用衣服下摆堵住了江行后腰上的伤口,摸出一个手机来,就要打电话。 江行皱着眉头,抬手要拦住沈暮。 沈暮直接将他不安分的爪子压在了他身上,“都这样了还闹腾个什么劲,好好躺着。” 如果有一面镜子,沈队大概可以看见自己跟个喷泉似的,一直飙血的样子了。 “那孩子……”江行强忍住自己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张口想要说什么,沈暮脸上的血从下巴落在了他的手上。 江行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疯狂地扭动起来,像是一个被恶霸强行揽入怀中的良家少女。 沈暮不耐烦地拍了他巴掌。 江行:“……” “那孩子你认识?”沈暮想起刚才被棒球帽撞飞的少年,出声问道。 江行抿紧了唇。 沈暮抱着江行,这个姿势,让她可以清楚地看见江行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眼神。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片刻,都没有率先出声。 半晌,沈暮动了动胳膊,“我问你一件事。” “说。” “你没睡过那孩子吧。” “……” “那就好。”沈暮飞快地给顾望春打了一个电话,“是我,老顾,紧急任务,滨江路43号,发生恶性车祸,肇事者男,头戴黑色棒球帽,金杯面包车,车牌尾号438,不过我怀疑是套牌,正往北城西区的高速路口逃逸,立刻带人封锁相关路线,抓捕肇事者。” “被撞的人呢?”顾望春从床上一跃而起,“救护车叫了吗?” 沈暮的手机音量很响,江行此刻也听到了顾望春的声音。 他对着沈暮,无声地摇了摇头。 沈暮心下一沉,低声道,“受害人当场死亡。面包车直接从他腰腹处碾压了过去,应该是个惯犯,提醒抓捕的人小心些,那人手里有一把m4手枪。” “好。”顾望春已经下了楼。 沈暮瞥了一眼在自己怀里眉头紧皱,仿佛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江行,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触手处一片黏腻,她苦笑了一下,“还是叫个救护车吧。” “嗯?”顾望春一怔。 “我受伤了。”沈暮说。 顾望春顿时跳了起来。 市局的动作很快。 二十分钟以后,沈暮已经听到了救护车和警车越来越近的警报声。 江行已经在沈暮的怀里吐得快要脱水了。 沈暮想把他扔出去,可自己失血太多时候,手脚冰冷,使不出半点力气,晕血和失血的江大少爷也没有丝毫办法。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一个疯狂吐,一个疯狂瞪。 顾望春随着救护车跳下来的时候,沈暮和江行两个人在一滩血泊和呕吐物中,紧紧抱在一起。 “……” 要不是看见两人身上骇人的血迹,顾望春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沈暮和江行两个人被手忙脚乱地抬上了救护车。 上车之前,沈暮握了握顾望春的手。 顾望春会意靠了过去。 沈暮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前面左转的第二个巷子口,处理一下。” 江行和自己在这里这么久,大金链几个人都没有追出来,不知是怕了,逃走了,还是他们和棒球帽是一伙,看见棒球帽杀了人,就完成任务直接撤了。 顾望春垂下了眼睑,应了一声,就戴上警帽,跳下了救护车。 沈暮流了这么多血,本来就是强弩之末,顾望春一来,沈暮心里放松不少,看着冰冷的针管扎进自己的血管,沈暮闭上了眼。 闭眼之前,沈暮还不忘在心里把江行这个兔崽子三百六十度地臭骂了一顿。 好好的一顿饭,居然全给吐出来了。 垃圾。 翌日清晨。 沈暮头上的伤被包扎成了一个大头娃娃,连夜抢救之后,沈大队长凭借着自己小强般的意志力,恢复了精神。 她起床喝了口粥,就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拖着拖鞋,自己在前台问了一圈,就吊儿郎当地去看望自己的病友。 江行大概是夜里醒了一次,直接把自己折腾到了顶楼的vip病房,一个人住着三室一厅的房间,不过从江大少爷的表情来看,显然是十分不满自己屈居在这种“狭小”的空间内。 他的伤看着骇人,但实际伤口并不深,甚至都没有缝合,就这么赤着上半身,趴在医院的病床上,将后背的伤口在阳光中晾晒着。 跟一条咸鱼似的。 沈暮的视线从江行后背分明的肌腱上略过,原本还想要敲门的手直接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江行听到声音侧过头来,一见是沈暮,眉头一皱,正要骂人,转眼又看见她头上包的纱布,嘴角飞快地扬了一下。 “笑什么?”沈暮敏感地抓住了江行一闪即逝的笑意,问道。 “没有。”江行看着昨晚自己给沈大队长包的两个兔子耳朵,暗自后悔昨晚干了坏事之后没有偷拍几张。 “你这背上跟爪子挠的似的,怎么要死不活地摊着。”沈暮嫌弃地在江行床边坐了下来。 江行一看到她,就想起沈暮昨天满头是血的样子,当即脸色不正常的白了一下,“离我远点,你这个血包子。” “你不提我还忘了这茬,你是没事找事吧,我的血怎么就让你晕了。啊?”沈暮毛手毛脚地推了江行一把。 江行没有料到沈暮会突然动手,完全没有防备,他本来就是趴在床上的,身下垫了一个软绵绵的抱枕,虽然很舒服,但也没有支点。 沈暮这一推,直接把江行从床上推了下去。 江行滚了两圈,滚到了床下。 “沈、暮!” 第029章 乖乖坦白,给你吃 沈暮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行听着回荡在病房里面《精忠报国》的声音,眼神里面充满了嫌弃。 沈暮蹲坐在椅子上,大大咧咧地拿出手机,“老顾?” “死者身份确认了,赵凡,男,十八岁,曾就读江州大学。性格孤僻,但为人和善,生前没有任何仇家。”顾望春一板一眼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江行爬到床上,半闭着眼,仿佛根本不在意顾望春说了什么。 沈暮敏锐地抓住了顾望春话里的未尽之意,“曾就读?” “赵凡前年考入江州大学,但去年不顾校方和同学阻拦,强行辍学了。之后就在北城西区的一家ktv上班,做的是……男公关。”顾望春翻看着赵凡的履历。 “有说原因吗?”沈暮问。 “没有。他直接提出辍学申请后,也没有等校方同意,直接就去上班了。据传他是因为缺钱才辍学做公关。”顾望春说。 沈暮怔了一下。 她恍惚想起了昨天晚上隔着一条马路的惊鸿一瞥。 那少年白白嫩嫩,身形还没有发育完全,穿着一件白衬衫,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头前面。 沈暮垂下了眼睑。 “头儿?你在听吗?”顾望春一直没有听到沈暮的回话,不由问道。 “在。”沈暮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趴在床上的江行,“你用内网搜一下赵凡这个人。” “你怀疑他有前科?”顾望春一愣。 “不是。”沈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是直觉。” “好,我一会儿回局里就去搜。”顾望春对沈暮向来信任。 “你不在局里?” “我现在在昨天的肇事现场。肇事者是惯犯,精通谋杀和逃匿的全过程,车牌是套牌,监控最后能搜索到的记录是昨晚事发半个小时后,棒球男将车停在罗曼会所门口,人拐入滨江路的小道,就失去了踪迹。” “我过来做个凶手的人体画像,发通缉令吧。”沈暮叹了口气。 顾望春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 “嗯?” “你和江行昨晚出事的那个巷弄里面,人已经逃了,需要继续查吗?”顾望春压低了声音。 “查,但是不要声张,我怀疑这批人后面藏着一些东西。”沈暮含糊地道。 顾望春眉梢一扬,似乎明白了什么,却碍于两人用着电话,没有多言。 挂了电话,沈暮站起身来。 江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沈暮抬起了胳膊。 江行下意识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好好说话,别动手。” “……”沈暮乐了,她伸手拿过江行柜子上面的橘子,自己剥了一个放进嘴里。 江行:“……” “收拾一下,送我回局里一趟。”沈暮毫不客气地道。 江行眼睛可疑地瞪大了一下,“你自己不会开车?” “想想我是为谁受的伤。”沈暮斜了他一眼。 江行的动作顿住了。 好不容易坑蒙拐骗地把江行骗上来车,沈暮刚挤进副驾驶座,就在后视镜上看见了自己头上的“兔子”造型。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沈暮面无表情地道。 “什么?”江行握住了方向盘。 “梦见我死了,躺在医院,被人包成了一个兔子。” “梦都是反的。” “是么?”沈暮笑了笑,“那就是把我包成兔子的人死了,躺在医院里?” “……” 江行实在是很难理解沈大队长这种精神力是从哪里来的。 明明昨晚上还在抢救室里面,一脸惨白,跟快要领便当光荣退场了似的,一觉醒来,又生龙活虎的。 江行几乎要怀疑自己昨天产生了幻觉。 沈暮坐在宽大的真皮副驾驶座上,一手不规矩地撑在车窗处,两条腿吊儿郎当地一上一下交叠着。 比起江行终日紧绷的样子,沈暮简直可以用不修边幅来形容了。 她就着这么一个地痞老流氓的姿势,三下五除二地扒开了自己在路边买的煎饼果子,把里面香喷喷的烤肠咬了一口,在江行的怒视下,慢悠悠地开了口,“你认识赵凡?” 江行的指节不自觉地扣紧了方向盘。 沈暮仿佛并不需要他回答,一边啃着煎饼果子,一边说道,“昨晚给你打电话求助的人是赵凡,他应该是意识到了危险,才向你求救,结果你赶过去并没有救下他。” 江行的背挺得十分笔直。 “你和赵凡是什么关系?”沈暮问。 “不认识,我昨晚刚巧路过,可能是太有钱,让北城的小混混看上了。还没多谢沈大队长相救呢。”江行说,“至于赵凡,他出事,我很抱——” 江行的话戛然而止。 沈暮将手里的另一个煎饼果子凑到了江行面前。 油腻腻的香味很快蔓延到了整个车里。 沈暮生怕江行闻不到味似的,还对着煎饼果子吹了一口气,笑眯眯地道,“乖乖坦白,就给你吃早饭。” 江行:“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反正你也奔三了。” “……” “说吗?” “我不饿。” 话音刚落,江行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沈暮笑眯了眼,跟一只偷腥的猫一样,把煎饼果子贴在了江行的嘴巴边上。 江行咬紧了牙关,像是那是毒药似的,神情紧绷。 沈暮直接一手捏住他的下颌,技巧性地一用力,江行的牙关就松开了,沈暮直接把煎饼果子塞近了他的嘴里。 “咬。”沈暮劝哄道。 “!!!” 香脆的蛋壳在唇齿之间被咬碎,一股浓浓的蛋香氤氲开来。 沈暮得意地露出了一口白牙,“好了,吃了我的东西,该说说梁凡了。” 江行的表情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好半晌,才咬着牙开了口,“江氏集团有一部分资金一直用于社会公益方面,梁凡一直是我们赞助的对象。” 说完,江行等着沈暮用她嫌弃和质疑的眼神看向自己,谁知道沈暮只是认真地听着,还点了点头。 江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定了定神,江行继续说道,“去年,梁凡到我公司找过我一次。” 沈暮咬了一口香肠。 江行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他告诉我,他姐被人杀了。” 沈暮抬起了头。 “凶手是孙建国。” 江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发出了沉闷的回响。 第030章 被调戏了 “赵媛和赵志阳是亲姐弟,两人幼时父母双亡,赵志阳学习成绩很好,为供赵志阳上大学,赵媛高中念完后就出来打工。” 半小时后,沈暮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面前放着赵媛的档案袋。 档案上面的少女,看上去二十多岁,但因为长期昼夜颠倒,在声色犬马的场所上班,眼睛下面,有一圈怎么也盖不住的黑眼圈。 赵媛出来之后做了很多很多,服务员、收银员、销售员等等,但因为收入不高,没做多久就辞职了。 最后一次工作经历是在鼎兴ktv做陪酒小姐,日结600,有酒水提成,运气好的时候碰上大方的客人,还能赚得更多。 赵媛出事,也就是一年前在鼎兴ktv的事情。 沈暮翻开了案卷记录,瞥了一眼跟个老佛爷一样坐在自己对面的江行,念道,“4月1日,赵媛的尸体在鼎兴ktv二楼厕所被人发现,死者身上无任何明显外伤,也无性侵痕迹,案发现场的垃圾桶发现一枚注射器,注射器上有赵媛的指纹。尸检显示,死者死亡原因系吸毒过量。” “鼎兴ktv二楼的监控器正好检修,没有什么有用的录像,但经过调查走访,赵媛案发当日避开了所有人偷偷躲进厕所,按照最后一个目击证人和赵媛的死亡时间来看,赵媛是自主吸毒的情况下发生意外的。” 江行嘴角一扬,嘲讽的话还没有出口,就听见沈暮似笑非笑地道,“这就是案情的全部过程。案子是北城分局的副局长查办的,孙建国和这起案件唯一的关系……是他在结案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可真是天衣无缝了。”江行坐在本该是沈暮的真皮椅子上,沈暮没了椅子,干脆蹲在一条木制的小板凳上。 饶是如此,江大少爷的表情依然是充满了嫌弃。 沈暮抬起头来,看了江行一眼,“孙建国和这起案件究竟多大关联,现在再去查证,恐怕人证物证都难寻找了,鼎兴ktv在年前的时候全部重新装修了一遍,自然也包括二楼的厕所。” 江行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他在沈暮面前,从来都是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劲似的,要么就是跟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一样,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一点也没有外人面前那“人模狗样”的外皮。 江行不说话的时候,眼底总是藏着一层化不去的冷意,在冷意上,浮着一层难以捉摸的讥讽。 沈暮抬手合上了赵媛的案卷,“不过我个人怀疑孙建国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江行浓密的睫毛一颤,喉结可疑地上下一滑。 “实话实说,我正在调查孙建国,并怀疑他和北城的贩毒团伙有勾结。”沈暮突然低声道。 江行的动作一僵。 片刻,江行屈尊降贵地抬起了他的脑袋,看向沈暮,“沈队长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给嘴巴贴条?案情的事,告诉我,就不怕我给孙建国通风报信?以孙建国的狠毒来说,要是知道你在调查他,恐怕下一个赵媛,就会是沈队你了。” 沈暮恍若没有听清楚江行语气里面的恶意,对着江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所以我的命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爱惜。” 江行眼睛一瞪,看着沈暮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一时间,屁股下面的真皮座椅变成了针毡,江行僵硬地动了动身子,欲言又止。 沈暮扔下一颗足以把江行炸得魂飞魄散的重磅炸弹之后,居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深谈,反而是转回了赵媛身上,“赵志阳作为赵媛唯一的亲属,在赵媛吸毒致死案上,留下了笔录。” 这件事,本来沈暮想让顾望春来查的,结果她赶到市局的时候,顾望春还没有回来。 “赵志阳并不相信赵媛会吸毒,案件结束后,赵志阳上访过几次北城分局,但没有任何结果。去年六月,赵志阳突然消失,随后应聘到鼎兴ktv上班。”沈暮的手在实木的桌上划过,“这中间的关联,你给分析分析?” 江行在沈暮笑吟吟的目光中别开了脸,望着沈暮办公室那宽大的玻璃窗,声音冷淡,“我只是一个合法纳税的普通公民而已,破案的事情,我能分析什么。” 沈暮无声地叹了口气。 办公室的门被人毫无诚意地敲了两下,严厉的声音在她推开门前一秒的时候,已经传了进来,“头儿,上次和陆婉来市局那个刘律师非要找你,你看看——嗷呜~~~~” 严厉的声音,硬生生被办公室里面出现的江行吓成了一声狼嚎。 江行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态度瞬间坐直了身子,仿佛刚进门的时候,瘫在椅子上痛得龇牙咧嘴的人不是他一样。 转头看了一眼严厉,江行嘴角一扬,桃花眼好看地弯了起来,“严警官,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记、记得。”严厉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了。 江行的笑容在脸上蔓延开来,“能被你记住,是我最大的幸运。” 严厉的脚步顿时飘了。 “出息。”沈暮冷冷地道。 严厉瞬间从粉色泡泡中惊醒过来,下意识地立正,挺胸,抬头,一本正经地对沈暮道,“头儿,你要见他吗?” “让他进来吧。”沈暮挥了挥手。 刘律师是远扬律师事务所新来的,虽然专业知识丰富,但因为胆小怕事,所以连着换了好几个律师事务所都并不如意。 上次陪着陆婉来市局了解案情,还是因为陆婉男朋友,远扬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律师方立新走不开,才被派过来的。 一进门,刘律师见到坐在沈暮房间的江行,顿时两腿一软,差点对着沈暮跪了下去。 沈暮:“……” 莫非江行有什么他看不见的魔力? “老板……”刘律师好不容易扶着门,才站稳了身子。 沈暮一愣。 江行大尾巴狼似的笑了笑,“忘了告诉沈队,远扬律师事务所一直以来都是负责江氏集团某些项目的法律顾问。” “你总爱瞒着我搞些小动作。”沈暮深深地看了江行一眼。 浪荡不羁,风流倜傥的江大少爷用了足足半分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沈暮调戏了? 第031章 大狗,闻一闻 沈暮松开握着刘律师的手,正色道,“找我有事?” “有……不……有……没事……”刘律师整个人都有些慌乱,他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到自己上司的上司。 当即恨不得掉头就走。 沈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江行,走回自己座位上,拿了一个纸杯,给刘律师接了一个热水,递到他手里。 刘律师的手上全都是汗,两只小肥手不住哆嗦着。 沈暮眯起了眼。 “放心,这里是市局,有什么话,你大胆说出来。”沈暮很懂得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对待这些与案件相关的人。 刘律师被她哄了几句,总算不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了,只是还惊疑不定地不断看向江行。 沈暮笑了笑,“你就当他是傻的。” 江行:“……” 刘律师:“……” 江行看出刘律师对他的顾忌,眼里闪过一抹嘲讽之色,站起身来,拉开门,走出了沈暮的办公室。 刘律师战战兢兢地神色终于松懈下来,他站在办公室中央,连着喝了好几口热水,才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 “沈队长,今天、今天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希望你能为我保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不是,我不是说我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而是我的想法是不是真的。”刘律师明显思路已经混乱了。 他说的话上句不接下句。 沈暮耐心地点了点头,脸上挂起了一抹简直可以挂在市局门口做形象宣传的微笑,“别害怕,我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刘律师又一个人做了好半天思想交涉才开始倒豆子一样往外说,“接陆少爷出来的时候,我和他坐的一辆车。陆婷和方律师两个人先行离开,我被陆少爷带着去了一趟酒吧,说要感谢我。” 沈暮点了点头。 陆励琛从市局离开时那嚣张得意的样子让人想忘记都难。 陆家花了不少钱,都没有把他们在市局门口放鞭炮的新闻给完全压下去。 陆励琛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这件事,导致网上的评论完全朝着一边倒,江州市局的微博都快被攻陷了。 用严厉的话说就是,在市局门口不小心洒两滴水,都能溅到三个记者。 “我们喝到晚上三点过才出来,因为顺路,陆少爷打算送我一趟。”说到这里,刘律师又忍不住端起了水杯。 但是他的杯子里面已经没有了水,刘律师还是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仿佛这个动作能让他惊慌失措的思绪稍稍镇定下来。 沈暮站直了身子,靠在自己的办公桌面前,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录音笔。 她意识到,刘律师接下来的话,恐怕才是事情的关键。 刘律师过了半分钟,才用有些沙哑和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当时坐的陆少爷的副驾驶座,中途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去吐了……我本想来给他找一包纸,结果……结果在他车上找到了这个……” 刘律师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拿出了一条领带。 领带已经皱巴巴的了,粉白相间,颜色有些恶俗。 刘律师拿出来的时候,沈暮看见了领带上面一串黑色的领标。 是一个价值不菲的品牌。 刘律师拿着那条领带,仿佛是拿着快要爆炸的定时炸弹一样,慌慌忙忙地递给了沈暮。 沈暮接了过来。 刘律师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声音干涩,“那天来了解案情的事情,严警官告诉我,说,说梁凡的死因是窒息,脖颈处被三指宽的绳索类凶器缠绕而亡,我……我看到这条领带……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刘律师整个人都有些乱了,“沈队长,我当时都懵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把领带偷偷带了出来。其实我可能是多想了,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我肯定会被陆家搞死的。” “我就是……”刘律师说不下去了,只是攥着自己的裤管,不安地看着沈暮。 头顶的光投了下来,落在沈暮的脸上,分割成了晦暗不明的好几块。 刘律师一时有些看不清楚沈暮的表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如果有发现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沈暮温和地笑了出来。 刘律师战战兢兢地让沈暮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把他说出去之后,才迈着自己的两条小肥腿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江行正靠在办公室门口,风度翩翩地对着每一位路过的人微笑。 刘律师额头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 在这群公子哥里,江行其实是最有分寸的一个。 比起陆励琛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总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江行的表现其实可以说得上是遵纪守法的三好学生了。 可是刘律师在第一次见到江行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是那种比陆励琛他们还要恐怖的危险。 像是一条长年寄生在阴暗中的毒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路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江行侧过头来,对着刘律师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刘律师后背瞬间湿透了。 他以为江行出去之后会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谁知道他就站在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的门隔音吗? 他有没有听见自己在里面说的话? 江行和陆励琛两个人关系这么好…… 刘律师几乎要迈不动自己的腿,当场就要瘫坐下去。 “怎么了,是忘了什么东西吗?”沈暮恰到好处地走了出来。 刘律师连忙摇头,“没、没有,沈队长,我我我先走了。江总,再、再见。” 说完,刘律师同手同脚,动作僵硬地下了楼梯。 沈暮看着那人的背影,弯起了唇,“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怕成这样?” “大概是因为他的工资是看我心情发放的?”江行眼神一转,在沈暮手中的领带上快速地略过,随即仿若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神色如常。 “别跟个棒槌似的杵在门口,进来,正好有事问你。”沈暮毫不客气地一把拉住江行的胳膊,把他拽进了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江行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看见沈暮将手里的领带凑到了自己面前,“来,大狗,闻一闻,有没有一股金钱的腐败味。” 江行:“……” 第032章 多喝热水 “眼熟吗?”沈暮问。 江行皱着眉头盯着沈暮手里的领带半晌,语气冰冷地道,“我衣柜里面的领带太多,记不清楚。” “是陆励琛的。”沈暮说。 江行似笑非笑的神色一说,站直了身子。 沈暮打了一个内线的电话,将领带交给了技术人员去检验,重新在自己的小凳子上蹲了下去。 江行联想着方才刘律师神神秘秘的样子,回过神来,“在陆励琛车上发现的?” 沈暮赞赏地看了江行一眼。 她发现江行这个人简直就跟一条狗一样,出乎常人的敏锐。 可惜很多时候都敏感过了头。 沈暮点了点头,“具体还需要等技术人员那边出结果,你对这条领带真的没有印象吗?事发当然,有没有见过陆励琛戴这条领带,或者事发之后的这段时间。” 江行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没有,这条领带是陆婉送给陆励琛的,他觉得颜色太怪了,一直没有戴过,但经常放在身边,也没有扔掉。” 沈暮正要说话,江行站在办公室中央,沉声开口,“陆励琛不可能是凶手。” 沈暮怔住了。 从头到尾,江行在这起案件中都扮演着一个事不关己的角色,包括和陆励琛的几次交集,都似乎点到即止。 沈暮看不出来江行对陆励琛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这还是江行第一次发表和陆励琛有关的言论。 虽然简短,但隐约能听出一丝不悦的味道。 沈暮迟疑地皱了皱眉,“你生气了?” 这句话问得实在不像沈暮平常的风格,她在办案的时候永远讲求证据,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沈暮永远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表现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换做平时,沈暮可能直接就会卷起袖子对江行讲起了“实事求是”的科学道理。 “没有。”江行紧绷着声音回道。 他抬眼瞥了一眼沈暮让给他坐的真皮椅子,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干脆踹了一下椅子脚,无辜的真皮椅直接撞在了沈暮的办公桌上。 江行手插在了兜里,“看,我一点都没有生气。” “……” “头儿,有事——江行?”顾望春推门进来,表情一愣。 沈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总觉得今天找自己的人格外多。 而且一个比一个简单粗暴,全当自己办公室的门是摆设。 江行看见顾望春的时候,顿时收起了和沈暮针锋相对的气势,乖巧地拿过刚才被他踢走的真皮转椅,在办公桌前放正,这次对顾望春笑道,“顾哥,坐。” 顾望春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把椅子,又看了一眼沈暮蹲在一条小板凳上的动作,倒吸了一口凉气,“头儿,我记得上次陆局过来找你谈话,你都没有把椅子让出来吧,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刚刚才坐了椅子的江行嘴角一僵。 沈暮轻咳一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找我什么事?对了,你刚没回来,我自己查了一下赵志阳的档案,发现他一年前北城那起吸毒案死者的亲弟弟。你还记得吗?就那个赵媛。” “我来,正想跟你说这件事。”顾望春的脸色凝重下来,他回头对着走廊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什么人进来。 沈暮正欲开口,就看见周嘉文那个小眼镜拽着何楠,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沈暮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办公室站不下这么多人。 顾望春谨慎地将门关了起来。 周嘉文笔直地站在办公室中央,眼神充满了警惕。 沈暮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这是干嘛,劫狱了?” “不是,北城那边想要杀何楠,被周嘉文发现,带了出来。”顾望春沉声道。 沈暮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小眼镜,说说。” 周嘉文咬了咬下唇,显然是在犹豫不决。 沈暮敲了敲桌子,“你不说话的话,我可就把你们两个打包送回北城分局了。那边少了个人,估计现在正满城找你们吧。” 周嘉文握紧了拳,深吸一口气,这才道,“我不是逃犯。” “好,正义的小天使,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沈暮笑道。 “我没有……”周嘉文想了想,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干脆直接把目前的情况说了一遍,“我昨天晚上值班到凌晨,和我一起值班的刑警小邓扛不住,睡了一会儿,让我帮忙看着。” “凌晨五点四十九,我看见他的手机上有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事情有变,清扫垃圾。” “这是他们的黑话,我不懂垃圾是指什么,只是这个小邓一直是负责看守何楠的,我怀疑和何楠有关,一慌张,就把何楠带出来了。” 正巧两人在外面碰见了走访的顾望春,顾望春抓到了他们两个,就把人拎回了市局。 沈暮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嘉文的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等周嘉文说完,她才慢吞吞地道,“光凭一个短信,你就察觉到何楠有危险?你这个警觉性未免太高了吧。” “不只是短信……”周嘉文身子有些僵硬,他不停地抬手推着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整个人都有些焦虑和不安,“我怀疑北城分局的人很久了。” 顾望春紧绷着唇角,表情严肃。 江行靠在办公桌前面,仿佛这些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偏偏这位闲散人员一点都没有避让的意思。 仿佛只要沈暮没有说,他就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周嘉文脸上冒出了许多的汗,他取下自己的眼镜,用衣角反复擦了擦,干裂的嘴唇有些颤抖,“我是前年年底的时候进的北城分局,进入分局之后,我就感觉分局里面怪怪的。” “大家都有各自的圈子,平时下了班,几乎不聚会,平时工作也互相防备,生怕被别人看见似的。” “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社会和学校环境的不同,同事们因为常年办理凶杀案件,精神紧绷的缘故,直到去年,赵媛出事,我才发现了不对劲。” 周嘉文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整个人脸色都有些泛白。 沈暮抬了抬手,“老顾——” 江行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了周嘉文手中。 沈暮的话戛然而止。 “沈队破案秘籍:多喝热水。”江行对沈暮露出了一口白牙。 顾望春一怔,有些狐疑地看着两人,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第033章 两拨人 喝了一口热水,周嘉文看上去镇定不少。 “赵媛出事当天,正好是我在值班,所以第一个接到报警电话的人是我。”周嘉文徐徐说道,“报案人称,在鼎兴ktv三楼包厢a666发现一具女尸。” 沈暮抬起头来,“一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对数字很敏感。”周嘉文说。 沈暮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深究,只是示意周嘉文继续说下去。 “当时小邓是我的上级,我进北城分局之后,一直是小邓在带我,他得知这件事之后立刻和同事一起出警,我因为刚到,经验不足,被留在局里。” “但是第二天,等我翻开案件的记录之时,我才发现,赵媛的死亡地点从三楼变到了二楼厕所。”周嘉文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早已忍耐到了极点。 沈暮翻开了赵媛的案情记录,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这份卷宗上,有案发地点的图片、痕检以及人证。报案人……报案人口供也说自己是在二楼厕所发现的尸体。” “他撒谎!”周嘉文气得浑身发抖。 沈暮看上去依然十分平静,“证据。” “我……”周嘉文咬了咬牙,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沈暮桌上,“赵媛那件事后,我觉得北城分局有问题,但不敢声张,只能暗中调查。我和小邓私下关系还不错,就在他的手机里面装了一个小软件,能跟踪到他平日的行踪和短信记录。” 沈暮眉梢一扬,嘴角露出一分玩味的笑容。 周嘉文忙道,“我愿意写检查,接受处分,但是在这之前,我希望北城分局的这些人渣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里面有小邓和一些陌生号码的短信记录,以及他经常出没的场所,包括一些不正当的金钱交易,只要顺藤摸瓜,一定能够揪出幕后之人。”周嘉文脸色有些红,“孙建国私自勾结贩毒团伙,在北城建立了一个属于他的贩毒网,利用职务之便,一手遮天。凡是在北城贩毒,必须要经过他的允许,也就是加入他们的官方组织,不然就会被同行甚至孙建国亲手逮捕。” “正因为有这些肮脏的交易,孙建国才能屡屡破案,让北城维持着一个看似和平、稳定的局面。” 周嘉文说起来话连个呼吸都不停顿的,噼里啪啦,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反正自己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先倒完再说。 沈暮低头翻看着周嘉文带来的东西。 周嘉文有些警惕又后怕地看着沈暮。 他不敢想象,如果孙建国背后还有人,如果不仅仅是北城分局,就连市局也被渗透了…… 半晌,在周嘉文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气氛中,沈暮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周嘉文,是吧?” “嗯。” “在事情结束之前,你先暂时跟着我,老顾,你把何楠带下去。”沈暮嘱咐道。 “好。”顾望春回道。 周嘉文迟疑地站在房间中,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人。 正想着,门又开了。 顾望春一手扣着何楠的肩膀,一手抓住周嘉文的衣领,把他拽了出去。 周嘉文:“……” 顾望春一走,江行又脱下了他那张人模狗样的外皮,吊儿郎当地坐到沈暮的真皮转椅中,一点也不真诚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听到了这么多内幕。” “那不如你发表一下观后感?”沈暮将赵媛的档案和周嘉文的材料放在了一起,倒是很快找出了几处纰漏。 只是…… “你觉得赵志阳的事……是他们做的吗?”沈暮直接开口问。 江行垂着眼看着自己白皙纤长的十指,没有说话。 沈暮从前很避讳江行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哪怕顾望春不小心跟他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案情,沈暮绝对都能对着顾望春念上三天三夜,恨不得将江行直接给隔离开来。 “问你话呢,江大少爷。”沈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江行身后,右脚不老实地踹了踹江行的椅子腿。 “两拨人。”江行说。 “唔……”沈暮抓了抓自己有些乱糟糟的短发,干脆直接坐在了办公桌上,双手托着下巴盯着江行,“说来听听。” “第一拨在小巷弄碰见的人,明显是地痞流氓,虽然人多,但行事风格都比较简单粗暴,简单的说,属于低级的打架斗殴。我收到赵志阳消息过去的时候,碰到的就是这群人。”江行说。 “你这瘦胳膊瘦腿儿的,居然说别人是低级打架斗殴?”沈暮啧啧称奇。 她可忘不了江行被几个人逼得一脸狼狈的样子。 江行瞥了一眼沈暮。 沈暮吹了一声口哨。 “……” 江行愈发怀疑沈暮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第二拨人。”江行顿了顿,“处理手段干脆、利落,甚至可能在知晓你身份的情况下,依然不慌不忙。手上必然是沾了人命,而且不只一条。” 沈暮晃着两条腿,“为了一个赵志阳,出动了两拨人?” “赵志阳应该是不小心暴露了,所以第一波人,很有可能是鼎兴ktv内部人员,专门处理这些突发事故的,手段比较粗糙,甚至可能是他们觉得自己不需要借助上面的力量,能够独立处理送上门的麻烦,才对赵志阳下了毒手。” “我们两个的出现,让鼎兴ktv背后的人感到了棘手,这才有了棒球男的现身。”江行声音微沉,“大张旗鼓的杀人手段,和北城先前的案件都不同。” 沈暮侧头,“北城分局是离市局最近的分局,动作肯定不能太过明显,不然市局不会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我查阅过北城分局近几年的命案,大部分是死于意外。所以,如果是孙建国出手,赵志阳或许会和赵媛一样,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被人发现,最后结案为自杀。” 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在江州无依无靠的少年,在夜里自杀并不会引起任何的风波,流言蜚语会将这个少年的生平变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翻来覆去地嚼个几天,就索然无味地丢弃了。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 沈暮勾起了唇,露出一个有些冰冷的笑容。 第034章 栽赃嫁祸 “那你觉得,会有第三拨人吗?”沈暮突然问道。 江行坐直了身子,后背上的伤口因为这个姿势被牵扯到,裂开了些许,鲜血沿着后背流了下来。 江行却仿佛并没有察觉到血液从后背淌过似的,平静地盯着沈暮,闭了闭眼,随即才说道,“你觉得呢?” “有。”沈暮坦然道,“我和苏建国打了不少交道,这个人胆小怕事,畏畏缩缩,不像是能想出将北城演变为贩毒专区的人,他能想出这么多缜密的方式,背后必然有第三拨人。” 但是这一拨人隐藏极深,沈暮私下调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发现。 哪怕抽丝剥茧,她所有的线索在孙建国这里也就断掉了。 沈暮不由想起了肇事逃逸的棒球男。 这人如果是个惯犯的话,这么多年,他又躲在哪里? 为什么他逃逸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要想从密密麻麻的天眼中逃出去,这不仅仅需要自己有丰富的经验和反侦察能力,也需要同伙从旁协助,更有甚者,是需要内部人员偷偷运作。 当然,这个想法关系到了整个市局的安稳,沈暮也就没有告知江行了。 江行弯起了一边的唇。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些邪气,跟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不一样,给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沈暮皱起了眉,她正要说话,手边的座机响了起来。 “喂?” “头儿,领带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领带上有两个人的指纹,经过比对,一个属于刘翔,一个属于陆励琛,此外,在领带上还提取到了梁凡的dna,与死者颈部的勒痕相吻合。” 沈暮抬头看了江行一眼。 江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倏地收敛了笑容。 沈暮挂了电话,把那边的话复述了一遍。 江行身上那种懒洋洋的劲一点一点地收回了身体里面,整个人又变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刃,森然,血腥。 这种和他浪荡的富二代气质完全不符合的气息,江行一点也没有在沈暮面前藏着遮着。 漫长的沉默过后,江行终于是开了口,“领带上面的指纹——” “只有陆励琛和刚才来报案的刘律师。”沈暮却是打断了江行的话,“看上去这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杀人凶器,但实际上更偏向于栽赃嫁祸,因为梁凡死前脖子处的勒痕明显是比领带粗的,也就是说,他在死前有过挣扎。” “如果被勒住脖子的人,他挣扎的第一个动作肯定不会是和凶手纠缠,而是第一时间想把脖子上面的东西扯下去,所以领带上面应该会有梁凡的指纹。” “也就是说,这不是真正的凶器。” 沈暮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江行却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瞳孔一缩,坐在椅子上,握紧的手,缓缓松开。 “怎么,你以为我会因为一根领带而认定陆励琛是凶手吗?”沈暮一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眼睛亮亮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江行艰难地移开了视线,“栽赃嫁祸的话,需要时间、地点。” “领带是在陆励琛回家的路上被发现的,当时陆励琛车上只有四个人。”沈暮低头思索片刻,“陆励琛是陆婉她哥,所以陆婉的嫌疑最小,刘律师刚刚你也看见了,如果是他的话,只能说这人的演技做一个律师太可惜了。剩下的……” “方立新,陆婉男朋友。”江行说。 沈暮没有接话,她的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有节奏地敲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上次给你的东西,看了吗?”江行忽然说。 “什么?”沈暮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罗曼会所的监控视频?我和老顾一起看的,根据你给的东西,加上路边的监控,大致可以重建梁凡当晚的行动路线,案发当晚,九点十分左右,梁凡从罗曼会所离开,在拐角的滨江路上了833路,二十分钟后,梁凡在翟湾路下车,之后就失去了踪迹。” 沈暮说完,突然身子一僵。 江行慢条斯理地从自己兜里拿出了一张崭新的名片,放在了沈暮桌上。 沈暮低头一看,直接从桌上跳了下来。 远扬律师事务所,地址:翟湾路87号。 联系人:方立新。 沈暮一把抓过名片,给顾望春打了电话,“老顾,立刻去查方立新的财务记录,特别是年前,看看有没有一笔二十万元的支出。” “二十万……”顾望春敏感地抬起了头,“你怀疑给梁凡借钱的人是方立新?我们先前查梁凡的银行流水,并没有任何发现。” “这笔钱是通过现金支付的,所以梁凡那边并没有入账记录,但方立新肯定不会在自己房间放这么大额的现金,这个数额对一个律师而言,并不是一个容易处理的数目,所以这二十万方立新应该是从自己的卡里取出来,然后约梁凡见面,通过现金方式给他。” “不一定是一次性取出。” “一个月左右。”沈暮翻了一下梁凡的档案,“梁凡到江州来的时间不长,方立新这笔钱仓促之下提出来,并没有那么万全的准备。你抓紧时间。” “好的,头儿。”顾望春连忙应道。 挂了电话,沈暮拿过外套,随意往身上一披,“江大少爷,你先待这里,我出去一趟远扬律师事务所。” “等等。”江行却是站起身来。 沈暮看着他僵硬的动作,下意识地嘴贱了一句,“腰不好就不要乱动了。” “我腰好不好,你需要试试吗?”江行一双桃花眼看了过来。 沈暮有些吃不消地别开了脸。 “你有没有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江行道。 沈暮侧过头来。 江行说:“整个案件其实分为了两条线,一条是梁凡遇害,你们顺着梁凡的日记和行踪追查到方立新身上,另一条,则是北城贩毒网,周嘉文、何楠这些人,带出了孙建国在北城建立贩毒专区的罪行。” “北城这件事,一直没有对外公布,也就是说,外界现在知道的,只有梁凡一案,但这个案件不管是受害人本身还是遇害方式,都算不上轰动。”江行笑了笑,“沈队,你不觉得这起案件受关注的程度有点太高了吗?” 第035章 更加轰动的方式 沈暮默然。 一般刑事案件中,热度更高的不外乎三种,一种是规模性较大,造成了大量人数伤亡的恶行恐怖袭击,一种是杀人手段令人发指,作案过程血腥,甚至带点荒诞色彩的“享受式”案件,还有一种则是频繁地、连续性针对同一群体的按键,譬如丁丁打车之类。 但梁凡的案件,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和这三件事毫不相关。 然而从沈暮知道这起案件开始,它的热度就一直没有退下去过。 从一开始有好事者将鲜血淋漓的尸体拍照上传到网上,到后来陆励琛被卷进这起案件,“富二代杀人之后无罪释放”的噱头,又将舆论推向了高峰。 再后来,梁凡的妹妹梁婷出现在媒体面前。 沈暮背脊一僵,她突然抬头看向江行。 江行脸上挂着一个堪称好看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嚣张跋扈,“如果我是拼凑出这一系列巧合的凶手,现在肯定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比如?”沈暮深吸一口气。 “梁婷。”江行闭上了眼,他的语气很轻快,要不是忽略掉他说话的内容,一定会认为他在讲一个饭后故事而已。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受害者唯一的家属更让人关注的了。当死者已逝,围观的人群只能恨不得将死者的亲属扒得一干二净,看看她痛失亲人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江行说,“要是我……” “我会主动找上梁婷,甚至在梁婷第一次出现在媒体前,就已经找过她了。告诉她,她唯一的哥哥遭人杀害,死状凄惨,唯一的真凶陆励琛正在警局。” “梁婷到警局之后,早已等待的媒体肯定会捕捉到她,这是梁婷的第一次曝光。在这之后,陆励琛无罪释放,梁婷得知消息,必然会难以接受。因此她已经和所有人一样觉得,陆励琛就是杀害她哥的真凶。” 沈暮咬了咬牙,“但那小子不是。” “比起一个不知名不知性甚至不知男女的凶手,死者的亲属会愿意去相信一个有名有姓,更加实体化的人。”江行冷笑一声。 沈暮不知是不是想到江行母亲的案子,突然噤声,面色复杂地盯着江行。 江行脸上的冷意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又放低了声音,“梁婷发现陆励琛被无罪释放之后,一定会再找到警局,凶手会撺掇她,在媒体面前,逼迫你们抓捕陆励琛。” “没有。”沈暮说。 “什么?” “没有人找过来。”沈暮拉开办公室的窗帘。 楼下,媒体将市局围得水泄不通,但并没有梁婷的身影。 “怎么会……”江行皱起了眉,“方立新……梁凡……罗曼会所……” 他闭上了眼,“我想杀了梁凡。” 沈暮身子一颤。 江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绝对不是蓄谋已久,不然罗曼会所不会留下这些尾巴,我会把梁凡约到一个更为隐秘的地方,所以,我约梁凡到罗曼会所附近见面的时候,并没有想过杀人。” “我想杀他,是临时起意,罗曼会所附近不是一个好地方。”江行沉着声,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方立新”这个角色中,“陆励琛在我旁边喝得人事不省,我看着他,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给梁凡打了电话,让他去翟湾路等我。那个地方我很熟,更容易下手,毕竟梁凡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我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在翟湾路杀死梁凡之后,我想起自己需要制造一个凶器,一个陆励琛杀人的凶器,我把从方立新那里偷来的领带在梁凡脖子上缠了一圈,然后放回陆励琛的车上,等别人发现。” “陆励琛家世显赫,如果暗地里杀了一个人,可能最后不了了之,甚至找了一个替罪羔羊,因此,我必须要让这起案件被更多人关注。” “把尸体照片放在网上是第一步,接着,让陆励琛被无罪释放,我一定要利用舆论的压力,让警方逮捕现在嫌疑最大的陆励琛,梁婷是舆论的根源。” “她是一颗重磅炸弹,也是我最后的砝码,她给警方的压力一定要足够大,大到让他们必须马上抓捕陆励琛来平息舆论。找上警局并不够轰动,我还有更加轰动和耸人听闻的方式。”江行突然睁开了眼。 “错了。”江行说。 沈暮不解地看着他。 “不是找上警局。”江行出声道。 沈暮:“???” “梁婷有危险。”江行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沈暮拉了他一把,“怎么回事?” “凶手要逼迫你们抓住陆励琛,让梁婷在警局哭闹并不足以达到这种效果,他会选择更加残忍和有效的方式。”江行一手放在门把上面。 “他要杀梁婷?”沈暮瞳孔一缩。 “不,他好不容易把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怎么可能再参与进来。”江行咧开嘴,笑容有些血腥之气,“他会让梁婷——自、杀。” 江行拉开了门。 沈暮连忙跟在他身后,一边给严厉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大眼妹,梁婷还在招待所吗?” “啊?不知道,她情绪不是特别好,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所以昨天把她送到招待所之后,给她留了个电话,我们的人就回来了。”严厉这边正忙得四脚朝天,说话的速度极快。 “跟我走一趟。”沈暮沉着脸挂断了电话。 严厉一脸懵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她赶过来,想要询问的时候,看见沈暮一脸黑沉沉的表情,机智地把想问的话都吞到了嘴里。 沈暮心里惦记着江行的话,直接把车速提到了最高。 严厉在后座吓得瑟瑟发抖,同时对副驾驶座上面不改色的江行由衷地表达了佩服之情。 光凭这胆色,就比陆励琛之流好太多了。 招待所就在警局旁边不远,沈暮花了三分钟就赶到了。 她几乎是直接跳上了二楼,对着梁婷的房间,抬手就重重敲了两下。 严厉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头儿,你……你轻点……别吓到小朋友,出什么事了?” 沈暮收回了手,严厉还没松一口气,就看见沈暮后退半步,随即一个横扫腿,直接将有些年代的木门硬生生地踹开了。 “砰”的一声,门朝着房内倒了下去。 严厉:“……” 江行:“……” 第036章 乖,摸摸毛 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有些破旧的背包放在床头柜,拉链没有拉,露出里面的几件换洗衣服。 衣服有些破了,但洗得十分干净。 不小心磨破的地方都被各种好看的小花布小心翼翼地缝了起来。 衣服里面,放着一张有些褪色的照片。 沈暮走了过去,将照片拿了起来。 照片里,是梁凡和梁婷的合影。 合照的时候,梁凡看上去才一二岁,梁婷则更小,像是一个小玩偶一样趴在梁凡的背上,两只手因为害怕,扯着梁凡的耳朵。 梁凡脸上挂着一抹有些宠溺的笑容。 严厉显然没有想到房间里面是空的,“头儿,这小姑娘是不是自己出去吃饭了?正好中午了,我们——” “通知老顾,立刻全城搜索梁婷的下落。”沈暮将照片放在兜里,面沉如水。 严厉怔了怔。 沈暮的声音沉沉的,似山雨欲来风满楼,“梁婷失踪了。” 严厉张大了嘴。 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少女,江州市区就是她这一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了。 一个人只身前来,没有朋友,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 梁婷似乎只剩下招待所这个冰冷的小房间可以待着。 但她不见了。 不仅如此,沈暮他们调查后,发现连前台都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招待所年代有些久远,又靠近市局,老板也没有想着要装一个监控,毕竟没有人胆大包天到在市局的眼皮子下面犯事。 梁婷就像她出现的时候一样,凭空而来,又凭空而去。 半个小时后,市局。 沈暮面沉如水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江行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 顾望春满头大汗地推门走了进来,“头儿,我们根据梁婷的手机定位找过去,是一个垃圾桶。手机扔在了垃圾桶里。” “监控呢?”沈暮问。 “梁婷从招待所出来之后,就走到了对面那条街的巷弄里,接了个电话,然后把手机卡拔了,手机和手机卡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顾望春说,“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梁婷拐进的那个巷弄曲曲折折,总共有八个方向的大出口,如果要把每个出口一帧一帧地暂停来寻找梁婷的话,显然是需要庞大的人力和时间的。 沈暮蹙眉盯着地图。 顾望春用笔在上面划了好几个圈,“因为不知道梁婷出来的目的,我们没有办法缩小范围圈。要是能知道她大致的目的地,就能推测出她的行动轨迹。” “北城。”江行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沈暮身后,忽然道。 他拿起沈暮手上的笔,略微沉吟了一下,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这里。” “这里是……”顾望春瞪大了眼。 “滨江路。”沈暮沉声道。 顾望春迟疑地看了一眼江行。 江行手里拿着笔,似乎没有怎么用力,那只笔就斜斜地躺在他勾着的手指上,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 他垂着眼,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顾望春知道江行聪明,可现在人命关天,顾望春欲言又止。 “按江行说的,排查巷子口到滨江路的监控录像。”沈暮出声道。 顾望春睁大了眼。 沈暮跟江行两个人向来不对付,但凡对方说一句话,另一个人都会搬出一百个理由来反驳。 没想到这一次,沈暮居然是选择了听从江行的意见。 “老顾?”沈暮见顾望春站着没有动,不由抬眼。 “我马上去。”顾望春强行压下了心里复杂的情绪,将帽子戴在头上,快步走了出去。 沈暮放下了手中的地图。 从排查到出警,需要一定的时间。 沈暮等不了那么久。 她蓦然站起身来,看向江行,“能猜出具体位置吗?” 江行抿紧了唇。 他半垂着眼,视线从沈暮桌上的地图懒洋洋的扫过,然后抬起手,在地图上又划了一个圈。 “走。”沈暮直接收起地图。 江行跟在她身后,一直到上了车,才有些忍无可忍地问道,“你相信我?” 沈暮低头将车钥匙插在车上,没有说话。 江行注视着前方阴沉沉的天色,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其实,我才是凶手。你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都是我一手促成。” “你?”沈暮将外套脱了下来,随手扔到了后车座上,侧头看了江行一眼,语气清冷,“你不晕血了?” 江行:“……” “系好安全带。”沈暮话音一落,一脚踩到油门上,直接驶出了市局。 江行的头发被呼啸而至的冷风吹到后面,露出了一个光洁的大额头。 恍惚间,他的嘴角飞快地扬了一下。 小车被挤在江州密密麻麻的车海中,上下颠簸。 沈暮饶是有再大的本事,都没有办法将车从拥堵的高架上直接冲下去。 哪怕她车顶上面的警灯不断闪烁着,也无法在拥堵的车海中开辟出一条道来。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 梁婷失踪的时间越久,危险性就越大。 沈暮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那个小姑娘冲到市局门口是,懵懵懂懂,几近疯狂的眼神,心里一团火越烧越旺,不自觉的,直接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方向盘上。 喇叭声尖锐地响了起来。 拥堵的车海依旧纹丝不动,跟被定格了一样。 现在还没有到下班时间,不知为何,今天路上格外的拥堵。 江行坐在副驾驶座上,侧头看着窗外苍茫的天色。 火烧云匍匐在地平线上,试图将天色照亮,却反而被阴沉沉地天空给压得黯淡无光。 “为什么是北城正大广场?”沈暮忽然问。 “直觉。”江行头也没有回一下。 “说人话。”沈暮一巴掌拍在了江行的脑袋上,堵在胸口处的火气仿佛终于是宣泄了出来,没忍住,沈暮又在江行的脑袋上“啪嗒”了一下。 江行活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对他的脑袋打过什么主意,当即转过身来,用一种阴森森的眼神威胁性地盯着沈暮。 “问你话呢。”沈暮看着他,却忽然乐了。 这眼神和沈大爷简直是一模一样。 沈暮下意识地抬起手,在江行的脑袋上胡乱地撸了两把,“乖,摸摸毛。” “……” 第037章 那是什么 “正大广场,一方面靠近案发现场,另一方面本就是人流量极高的一个地方。”江行看着空气中的某一处,声音清冷。 “你觉得凶手会选择如此胆大妄为的地方?”沈暮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气。 不知道是对凶手,还是对江行的。 “沈队,从一开始你们面对的就不是一个因为意外杀人而狼狈逃窜的凶手。”江行说。 “梁凡的死,是一起意外,但一般意外发生之后,凶手都是格外慌乱,所以哪怕事后掩埋证据,也大多漏洞百出。” 沈暮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这起案件目前来看,线索比较清晰。” 如果不是突然多了梁婷这件事,沈暮他们恐怕已经着手搜集方立新的罪证了。 “不。”江行说。 沈暮愕然。 “如果梁凡的尸体没有被好事者拍下来,发在网上,引起这么大的动静,你们会注意到这件事吗?”江行问。 沈暮想了想,直接摇了摇头,“不会。” 北城西区是孙建国的地盘,以孙建国的为人,在自己的管辖地发现一具尸体,往往最后都不了了之,甚至可能以“吸毒致死”结案。 “凶手选择将尸体抛尸在北城西区,那就证明了他并不想让案件曝光。尸体曝光之后,他很快做出了反应,索性把事情闹大,将陆励琛推出来。”江行不笑的时候声音格外低沉,冷冷清清的,像是林间深泉,滴滴答答。 “一个在北城无依无靠的青年,孤身一人死在了自己住所的下面,按照警方的惯性思维,会第一时间排查他的社会关系。死者生前没有好友,只有一个妹妹,因此,警方会排查第二层关系,既死者接触过的人。” “如此一来,陆励琛就出现在了你们的视线之中。和死者发生过冲突,又在案发当日,和死者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加上本身也充满了富二代的嚣张跋扈,陆励琛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嫌疑人。” “案件曝光之后,由媒体添油加醋,不管你们如何证明陆励琛没有犯罪嫌疑,都会落下一个受贿的可能性。在社会舆论之下,警方抽不出时间排查死者的其他事情,因此,到最后这个案件要么以陆励琛的顶罪结束,要么不了了之,绝对不会和凶手本身扯上关系。” “沈队,凶手不仅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对你们的办案流程十分熟悉,甚至还揣摩你们办案的心理,模拟出一个完美的脱罪方式。”江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大气也没有喘一口,只是静静地垂着眼,“这个凶手,远比你想象的更加狂傲,自负。” “这么一来,正大广场还真是一个好地方。”沈暮和犯罪分子打了不少交道,见过这种各样的,但每次碰到这种冷静而残忍的凶手,还是恨得牙痒痒。 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看见梁婷自杀,从而引导舆论导向,逼迫警方…… 沈暮的电话响了起来。 “头儿,查到了,梁婷从巷弄出来之后,打了一辆车,半个小时前,在北城正大广场下车,进入广场后不见了。”顾望春劈头盖脸的额把情况交待了一遍。 “联系北城分局的人,带人赶往正大广场,寻求特警部队支援。”沈暮沉声道。 “梁婷……”顾望春欲言又止,“需要防爆专家吗?” “不必。”沈暮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炸弹风险性高,而且伤害范围大,不一小心就会造型大量的人员伤亡,这样一来,就和凶手的初衷相悖了。一个被逼自杀的少女会引发人的同情心,但一个报复社会的少女只能引起人的痛骂。” 江行侧头看了沈暮一眼。 黝黑的眼睛,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拥堵的车流终于开始松动。 沈暮挂了电话,寻了一个缝隙,直接将车熟练地从夹缝中擦了过去。 江行眉梢一跳。 要是他没有看错的话,沈暮车子的后视镜几乎是贴着隔壁的车划过去的。 沈暮将车速提到了极限,最后停在了正大广场前面。 沈暮直接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江行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动作优雅而缓慢。 下午七点三十八。 正大广场被穿得五颜六色的广场舞大妈包围,振聋发聩的音乐此起彼伏,恨不得将对方带进自己的舞蹈旋律之中。 沈暮脚刚一落地,就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被强有力的音乐节奏给震出胸腔了。 她忙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四周望去。 正大广场是北城的商业圈,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五光十色的灯光和巨大的海报将冷冰冰的高楼假扮出了一股灯火阑珊的温暖感。 谁也想象不到,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女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正筹划着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 沈暮抬头看着周围,锐利的目光扫过众生百相。 凶手如果撺掇梁婷自杀的话,肯定会采取十分简单又肯定有效的方式。 撞车…… 不,先不说正大广场这个拥挤程度,一般车进来之后开得比自行车还慢,撞不死人,哪怕真的被撞了,人堵着人,也看不见什么。 除非是连环车祸,不然大部分人会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而放弃围观的念头。 凶手不可能采取这种方式。 自焚? 把汽油把自己身上一淋,再用打火机一点,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效果绝对是震撼的。 沈暮想着,目光渐冷。 可是这样的话,一定会准备一大桶汽油,汽油味道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特别是这些跳广场舞的大妈,年过半百,对危险性的警觉却堪比一线刑警。 沈暮在社区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和这些大妈打交道。 “上面。”江行忽然说。 沈暮顺着江行的目光看了过去,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比起刚才的几种方式,跳楼的可执行性和震撼程度绝对可以满足凶手那变态而恶劣的自负。 正常一般只有有人朝着楼顶一站,围观群众就会浩浩荡荡地把下面围得水泄不通。 可是,正大广场高楼很多,警方不可能每栋楼都跑上去看一遍。 广场舞的音乐不断在沈暮耳边响起,一声接一声的,从沈暮的耳膜一直撞到了她的心上。 不远处,正在直播的电子屏幕灯光快速地变换着。 沈暮看了一眼led屏幕右下角的倒计时,血液突然涌了上来,重重地撞在她的太阳穴上,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握住了江行的胳膊,抬起他的手朝着那块屏幕一指,“那是什么?” 第038章 人不在这里 江行的声音在吵闹的广场舞音乐中传了过来,“世纪大厦,放的是明日之星总决赛的直播。” 沈暮眉头一拧。 这个选秀节目,沈暮有听见严厉一直在办公室念叨,每天捧着手机,三天两头就换一个老公。 沈暮当时瞥了一眼,就对那些胳膊腿细得跟麻杆似的小男生失去了兴趣。 尖锐的喇叭声从身后传来。 顾望春和严厉带着一个队从警车上跳了下来。 “头儿……”顾望春快步跑到沈暮面前。 “你和大眼妹跟我上世纪大厦,剩下的各小组排查附近其他楼顶。”沈暮立刻吩咐道。 直播倒计时跳到了十分钟。 不少明日之星的粉丝聚到了led显示屏的前面,为自己的偶像加油打气。 沈暮实在很难理解这些小年轻的想法,毕竟,对着一块屏幕又叫又跳的场景,只出现在她的高中年代。 热闹的气氛中,沈暮却觉得浑身发冷。 放着直播的世纪大厦层高88层,坐电梯全程不停也需要六分钟左右。 沈暮听见自己心脏突突直跳的声音。 她加快了脚步。 江行瞬间就跟不上了。 顾望春和严厉两个人跑了两步,也被拥堵的人群冲散,只能一边拨开人群,一边朝着世纪大厦跑去。 沈暮也顾不上顾望春他们有没有跟上来,她直接冲到世纪大厦前台,对着保安直接用证件在他面前一晃,就直接征用了工作人员专用的电梯。 江行一开始还想要追过去,可他对于这种拥堵的人群实在没有什么经验,没一会儿就看不见沈暮的踪影了。 江行只好放缓了脚步。 直播倒计时跳转到了五分钟。 江行下意识地抬起头去,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更加浓郁了。 对别人而言充满刺激和期待的倒计时,却跟催命的时钟一样落在所有警察耳中。 沈暮看着不断跳转的楼层提示,恨不得自己能够在电梯下面托着这个电梯,爬得更快一些。 明明没有怎么跑动,她后背却已经被汗水浸透。 “叮——” 数字终于跳转到了88。 沈暮不等电梯完全打开,就大步跨了出去。 从88楼到顶楼,还有一段必须要自己爬的楼梯。 沈暮第一次到世纪大厦的时候还吐槽过这一个设计,觉得电梯都开到88了,为什么不直接开到89。 江行当时特别嘲讽地怼了她两句,说88是个吉利数。 果然这兔崽子嘴里没一句好话。 吉利个屁。 沈暮一边跑还不忘在心里骂了江行一顿。 楼梯尽头,一道年代久远的木门拦在前方。 沈暮眼里根本没有一点破坏公物的概念,她几乎是脚步未顿,直接上去就是一脚,踹开了那道对她而言形容虚设的木门,然后大门跑上了天台。 浓厚的夜色被五光十色的灯光照亮,变得格外澄澈。 仿佛这个城市的天顶永远不会黯淡一样。 恣意的冷风吹来,把沈暮的头发吹得东倒西歪。 相较于下面繁华的楼层和广场而言,世纪大厦的天台显得太过乏善可陈。 一些装修时候留下的木头,瓷砖乱七八糟地丢在楼顶。 天台四周,三面是被一米高的栅栏围起来的地方,另一面则是沈暮刚才出来的楼梯口。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沈暮脑子里面懵了一下。 突突直跳的心脏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血液的供养,骤然卡在了胸腔处,不上不下。 冷风猎猎作响,巴掌似地拍在沈暮的头顶,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身后,匆忙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响起。 顾望春和严厉大步跑了出来,见沈暮笔直地站在天台正中,不由一愣。 “头儿……”严厉眨巴着她那两双铜铃一样的大眼睛,扫了一眼周围,当即汗毛耸立,“人……人不会已经……” “错了。”沈暮的声音低沉而清冷,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血腥之气。 严厉眨了眨眼。 “人不在这里。”沈暮头也不回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夜空。 从整个城市最高的楼层往下俯瞰,群魔乱舞,恶意丛生。 顾望春顾不得擦一擦自己鼻梁上的汗水,“难道是别的楼层……我马上问问其他兄弟。” 沈暮没有说话。 她浑身乏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顾望春拿着手机正要拨号。 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十秒。 价格不菲的音响将led屏幕中的声音传了上来,飘荡在城市上空。 十…… 九…… 八…… 沈暮突然拔腿冲向了前方的栏杆处。 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她才准备跳楼似的。 吓得严厉和顾望春两人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冲了过去。 沈暮一脚跨过栏杆,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天台外面,她半蹲在天台的最外沿,把头努力地往下探。 顾望春被她给吓懵了,想要抓她,又怕自己出声惊到了沈暮,只能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和严厉两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暮的动作。 沈暮费力地趴在两人宽的天台边缘,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跟一个壁虎一样,借此去看下面的led直播屏。 三…… 二…… 一…… 等待已经的粉丝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好几个沈暮闻所未闻的名字,居然是顺着89层的高度,传了上来。 led屏幕突然暗了下去。 粉丝的尖叫和欢呼声更大了。 这一块巨大的屏幕一暗,大半个广场似乎都黯然失色。 下一秒,屏幕亮了起来。 这一暗一亮的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生怕晃到了自己的眼睛。 只有江行,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直播屏,眼神冷得似在寒冰中冻过。 屏幕画面一闪。 明日之星的直播并没有放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略显昏暗和阴森的直播视频。 一个有些苍白的脸出现在了视频中。 她有些紧张和局促地调整了一下摄像头,对着镜头,嘴角紧抿,额头上面淌满了冷汗,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瘦瘦的。 不安地擦了擦手心地汗,她坐回了椅子上,手里面拿着一把小臂长的水果刀,整个画面看上去诡异而骇人。 “大、大家好,我是梁婷……” 江行豁然睁大了眼,右脚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 第039章 讨回公道 梁婷换了一件白色的及膝连衣裙,头发扎了一个马尾,脸上挂着一丝扭曲的笑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摄像头。 世纪大厦下面的人都疯了。 “这是什么?” “我的直播呢?不是明日之星的直播吗?这又是什么鬼?” “诶,你们看,这个女孩子是不是那个死人的妹妹啊,我上次在报纸上有看见。” “我去,还真是,她要干嘛,她她她怎么出现在直播里面了?” …… 吵吵闹闹的议论声盖过了广场舞的音乐,大概是画面过于奇怪,本来还在跳舞的大妈们停下了音乐,纷纷跑过来围观。 不少人还拿着手机将这奇怪的一幕分享到了朋友圈。 梁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引起了轩然大波,她坐下去之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裙摆的褶皱抚平,嘴角轻扬。 “这条裙子很好看吧,是我哥哥送我的。我们从小相依为命,虽然没有爸爸妈妈,可哥哥一直对我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我用,自己省吃俭用也要给我买新裙子。” “哥哥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曾经想过,等我考上大学,毕业之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所以我拼命地读书,每天晚上同学都睡觉了,我还半夜起来做练习题。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只要我再努力一点,更上进一些,哥哥以后的生活就会过得更好。可是……” “哥哥死了。” 梁婷说到这里,眼眶已经红了。 到底是个孩子,还没有办法真正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或许是想到梁凡,梁婷的眼泪突然毫无征兆的掉落下来。 沈暮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一样,起身对着顾望春大声道,“老顾,立刻询问视频主办方,查一查这个视频怎么会出现在直播屏幕上,严小妹,你带人搜索方圆一公里以内的所有位置,凶手肯定就在附近。” 严厉怔了怔,“他来做什么?” “好不容易写了一个这么完美的剧本,如果结局的时候不来亲眼看看自己的成果,凶手怎么会甘心。他就在附近,而且,是一个能够看见直播屏幕的位置,你马上去。”沈暮快速道。 她说完,又立刻把半个身子探到外面,紧张地盯着屏幕里面的梁婷。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梁婷的眼泪吸引过去的时候,沈暮却把视线落在了那把水果刀上。 摄像头安放的位置十分巧妙,不管梁婷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没有拍到周围环境,只能看见一把破旧的木椅和梁婷的上半身。 在她身后,是一片灰蒙蒙的阴影,看不真切,甚至不知道是本来就这么黑,还是在后面挂了一块布。 除此之外,沈暮一点能够用来参考的东西都没有。 沈暮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通过直播的主办方查到这个视频的来源。 “哥哥是被陆励琛杀死的。”梁婷深吸一口气,吐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围观的人群沸腾了。 梁凡被杀一案,以一种无法阻挡的趋势被放在了公众面前。 这种程度的直播,绝对不是陆局能够压下来的。 沈暮苦笑了一声,默默为陆局头上硕果仅存的几根头发祈祷了一下。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沈暮以为是顾望春或者严厉,当即头也不回地道,“怎么还不去?” “是我。”江行的声音忽然出现。 他看着沈暮半个身子挂在外面的场景,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暮听到江行的声音也是愣了一下,“你来做什么?别捣乱,梁婷这事大了。” “来看看,要怎么把你从这里推下去比较容易像失足坠落。”江行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 沈暮如果这个时候回头的话,一定能看见江行眼底骇人的血气。 那是一个沈暮从未见过的江行。 然而此时沈暮已经顾不上江行怪异的举动了,她半个人悬在空中,突然惊呼一声,差点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大屏幕上,梁婷突然举起腿上的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腕就毫不留情地割了一刀。 喷薄出来的鲜血好几颗洒到了摄像头上,再经由直播屏幕放大,惊得人魂飞魄散。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人群骤然安静了一秒,下一刻,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啊——” “杀人了——”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警察?警察呢?报警啊!!!” 这种被方法的直播效果,比起近距离地看见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自杀还要恐怖。 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流在了白色的长裙上面。 少女白皙的腿上布满了狰狞的血迹。 梁婷脸色微白,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既天真又骇人的微笑,“我生得卑微,不知道如何和这个世界对抗,也不知如何在权利中寻求公道。” “哥哥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却落到这种下场。”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的命为他换一个公道。” 梁婷的声音有些发颤,失血过多让她整个人都感觉到冷冰冰的。 生为人的温度与感情在她体内慢慢流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地狱的恶毒与冰冷。 正在找人的严厉看到这一幕,心头一跳,吓出了一身冷汗。 “严……严姐……”跟着她一起的小刑警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两排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我们怎么办……” “我们的任务是抓到凶手。”严厉回头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其他的,相信头儿。” “可,可这人……这人都快死了……”小刑警颤声道,“我们还不知道她人在哪里。要不我们报警吧。” 严厉苦笑了一声,小刑警当真是吓坏了,脑子都有些不清楚。 她抬起手,拍了拍小刑警的肩膀,“收起你那些莫须有的担心,头儿出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小刑警咬着牙,欲言又止。 严厉收回了自己落在直播屏上的视线,沉声道,“你去左边,如果发现方立新,不管任何理由,直接扣下。” “是……”小刑警咬了咬牙,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依旧是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黑暗中。 第040章 万一摔下去 血液流淌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梁婷微微低头,眼里带着一丝困惑与苦恼,像是想不明白明明自己都已经放弃了,而她的身体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但这一丝不解并没有持续太久,两秒中后,梁婷再次提起了水果刀,冲着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腕,狠狠地割了下去。 广场上的尖叫声和混乱声不绝于耳。 胆子小的女孩子已经吓哭了,抱着头蹲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叫着。 黑夜覆盖上来,把整个北城都罩得严严实实。 跟一个铁桶似的,没有人能够从中逃离。 “头儿。”顾望春的电话打了过来,“直播负责人说,这个视频不是从他们这里流出去的,技术人员反馈应该是系统被黑了。” 沈暮心里蓦然一沉。 “我已经向市局的技术部申请了支援,看能不能从现在的直播视频中分析出梁婷可能存在的地点和环境。”顾望春接着道。 “好。”沈暮深吸一口气。 “奇怪。”江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贴在了沈暮身后,学着她的样子,趴在天台边,勾着身子就往下看。 沈暮这一侧头就被江大少爷不知死活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当即抬手拎着他的脖子,想也不想地把他上半身拽了起来,“几岁了孩子了,还不知死活。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江行:“……” 为什么他觉得沈暮拎起他的动作像是在拎一只猫呢。 况且,比起自己,在天台边上挂了好半天的沈暮才更是不知死活本人吧。 沈暮将江行拎起来之后自己也顺势站了起来,靠着身后的栏杆,垂眼道,“你觉得哪里奇怪了?” “梁婷。”江行说,“如果她是为了引起大家关注这个案件,逼迫警方逮捕陆励琛,那她为什么不留一个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沈暮蹙眉。 “比如,你们决定逮捕陆励琛之后,要和她取得联系,那你们要怎么联系?现在这样,其实是梁婷单方面的给予信息,你们的信息给不到她。”江行随手捋了捋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 “如果是方立新准备的呢?”沈暮问,“他根本不在乎梁婷会不会被营救,只要她将陆励琛重新推到风口浪尖就足够了。” 江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苍茫的夜色,眸深似海,所有惊涛骇浪的情绪都流淌在眼底,等泛到上面的时候,只剩了一些细碎的波澜。 “先下去。”沈暮直接两手撑在栅栏上翻了进去。 事情远超过了她预计的情况,沈暮现在在楼顶,不管是指挥还是救援都极为不便。 江行站在栅栏外没有动。 沈暮拧着眉头看着他。 江行面无表情地盯着沈暮看了片刻,才咬牙道,“你先走。” “一起下去啊,矫情什么,你不是又开始犯病了吧,你站外面我不放心,万一摔了我这边可没有警力再救你了,过来啊,傻站着——”沈暮的话戛然而止,她看着江行一脸抑郁的神色,灵光一闪,眼睛眯了起来,“你刚才不会是钻过去的吧。” “……” 江行眸光一沉。 这栅栏半人高,跨过去其实不难,但跨过去的动作实在是和风度翩翩大不相符。 江行完全没有办法理解沈暮刚才是怎么双手一撑就翻过去的。 两人沉默地对视半秒,到底是心系案情的沈暮先低了头,把身子转了过去,“好了,你钻吧。” “我不是钻过来的。”江行咬牙切齿地道。 “嗯……”沈暮轻飘飘地应了一声,想也知道她根本没有把江行的解释听进去。 江行见沈暮转过身去,才从栅栏上面翻了过来。 沈暮借着对面楼道的反光镜,面无表情地看着江行笨拙地爬上栅栏,再从栅栏翻身下来。 等江行翻过来之后,沈暮才“碰巧”地转过身。 江行冷冷地盯着沈暮弯起的嘴角,总觉得这人背着自己干了什么坏事。 沈暮轻咳一声,带着江行从电梯下去。 直播还在继续。 系统被入侵之后,主办方根本关不掉这个直播的视频。 北城分局的人在下面努力维持着秩序。 梁婷的脸色越来越白。 她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不断颤抖着。 手里的水果刀越来越重,终于,她瘦小的胳膊再也握不住这把足以结束一个人漫长余生的凶器,“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暮蓦然抬起头来,脸色一变。 江行注意到她的反应,出声道,“怎么了?” “地上是空心的。”沈暮沉声道。 江行看着大屏幕,没有说话。 “刚刚刀掉下去的声音,有回响,不是落在地板上的感觉,她下面……是空的……”沈暮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给江行解释。 她仰着脖子,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梁婷。 梁婷半闭着眼,呼吸已经越来越慢了。 “从头到尾摄像头的位置都没有变过,哪怕梁婷在动,摄像头也是没有变化的。摄像范围固定在梁婷的上半身,是害怕暴露周围的环境。可这个距离的话……如果房间空间够大,正常人会把摄像头放在更远一些的位置,这样画面更具有震撼性。”江行突然道。 沈暮身子一震,“也就是说梁婷在的地方空间很小,如果摄像头放得远一些,就足以让我们猜出她的位置。” “梁婷身高约莫一米五左右,个子瘦小,如果现在这一款区域就是她所在空间的极限的话——”沈暮咬了咬牙,冷声道,“这个地方左右距离在一米六左右,上下……不超过两米。” 江行看了一眼周围,“你们最后追踪到梁婷是在什么位置?” 沈暮睁大了眼,她立刻拿出手机,给顾望春打了电话,“老顾,世纪大厦附近,找一辆运货的大卡车,厢式的,只有一节车厢的那种。” “运行的?需要封锁路边吗?”顾望春忙道。 沈暮看了看纹丝不动的摄像头,摇了摇头,“不,车停着。这种卡车哪怕出现在城里只会路过,所以梁婷在的那辆车应该比较明显。” “地下车库。”江行忽然道。 沈暮一怔,然后下意识地给顾望春嘱咐道,“注重排查世纪大厦的几个地下车库。” 第041章 吐着呢 北城,世纪大厦。 呼啸而至的警车在夜色中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穿着制服的警察不断穿梭在世纪大厦附近的每个巷弄。 警报车、直播声、尖叫声混为一团,气势汹汹地朝着浓郁的天顶直冲而上,像是恨不得把这黑无天日泛着冷意的天幕给戳出一个大洞来。 沈暮跳上车,带着江行直接朝着最近的地下车库疾驰而去。 梁婷最后一次出现在警方的视线就是在世纪大厦附近,之后便出现在了直播屏幕上。 这么短的时间,梁婷不可能离世纪大厦太远。 而如果真的是卡车的话,停在路边又太引人注目,地下车库会是更好的选择。 直播屏下已经乱成了一片。 女孩子崩溃的哭声与尖叫将气氛渲染得愈发恐怖。 连带着一些原本还以为是一场娱乐的好事者都心惊胆战起来。 梁婷半靠在椅子上,整个人已经失去了力气,她就那么静静地半躺着。 精心爱护的白色连衣裙上沾满了血迹,甚是骇人。 稍微有点眼见力的人都知道……这人快不行了。 对他人而言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对梁婷来说,却已经看不见任何希望与前路,只得以如此悲壮而冲动的方式结束自己尚才揭开了一个小角的人生。 “要不……我们去找找吧……这姑娘应该就在附近……”终于,慌乱的人群中出现了带着一丝犹豫的声音。 “不是还有警察吗,我看好多警察都去找了。我们就别掺和了吧,万一到时候人死了,那可说不清了。”很快有人反驳道。 “警察就那么几个人,万一没找到呢……” “大男人怂什么怂,人命关天啊,就算是恶作剧,也先把人救了再说。”一开始出声的人站了出来。 不少人受他的鼓动,蠢蠢欲动起来,准备拉帮结伙地去附近找找。 “快看!!!”突然有人尖叫起来,“警察进去了。” 屏幕里,沈暮率先冲了进去,直接抱住了梁婷,脱下外套,拧成一根绳子,直接在梁婷的上臂上死死缠了一圈,再打了一个结,然后俯身将梁婷背了起来,一脚踹开了地上的水果刀。 江行闻着血味,直接扶着车门,毫无形象地吐了起来。 沈暮:“……” 沈暮和江行两人找到大卡车的时候,车门紧锁,沈暮没有办法,只好用胳膊撞破了大卡车的玻璃,从外面钻了进去,拿到车里的钥匙,打开了后车厢的门。 因为时间紧急,沈暮撞的时候,玻璃碎片就扎到了她的胳膊上,虽然把大的玻璃片拿掉了,但还有不少玻璃渣子在伤口上。 只要一动,这些玻璃渣子就磨着血肉,痛得沈暮快要使不出力来。 “手机。”沈暮咬牙道。 江行一边捂着嘴,一边从兜里把自己的手机扔了过去。 看着沈暮和梁婷身上的血迹,仿佛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沈暮:“……” 她本来是想要江行把她自己的手机帮忙拿出来的,不过转念一想,江行这里也有顾望春的电话号码,就没有多说,“给老顾打电话,他应该叫了救护车。位置给他。” 江行眸色一沉,低头给顾望春打了电话过去。 救护车的声音很快出现在车库附近。 沈暮背着梁婷,快步朝外走去。 顾望春从救护车上跳了下来。 医护人员井然有序地把梁婷从沈暮背上接了下来,推上了车,快速地挂上氧气瓶。 沈暮看着跑来跑去的医护人员,松了口气。 “江行呢?”顾望春没有看见人,不由一怔。 “吐着呢。”沈暮没好气地道。 顾望春:“……” “你跟着去一趟医院,我去看大眼妹那边,妈的,这次可不能让方立新这兔崽子跑了。”沈暮磨了磨后牙。 顾望春刚一点头,却瞥见了沈暮胳膊上的伤,顿时沉下了脸,“你胳膊怎么了?” “撞了一下,没事。”沈暮摆了摆手。 “你跟梁婷走,这边我盯着。”顾望春蹙眉道。 “不行,嘶——”沈暮突然靠近了顾望春,贴着顾望春的耳边低声道,“这件事我感觉没完,江行那小子似乎觉得方立新后面还有人,梁婷现在昏迷不醒,是本案的重要人证,所以才让你去看着。” 顾望春神色一变。 沈暮拍了拍顾望春的肩膀,若无其事地朝着江行走去。 顾望春虽然担心沈暮,可很清楚沈暮的为人,她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 深吸了一口气,顾望春跳上了救护车。 江行在大卡车门门口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是有其他人看见,指不定以为江行才是伤得最重那人。 沈暮刚一过去,江行就跳了起来,躲到了三米远,警惕地盯着沈暮,“别过来。” 沈暮无语地停了下来。 方才神经紧绷着,还未注意到胳膊上的伤,现在缓了下来,细碎的神经末梢才渐渐复苏,尖锐的疼痛不断从被玻璃碎片割裂的地方传来。 汗水流进了伤口里,沈暮轻嘶一声,暗暗骂了一句脏话。 裤兜里面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暮看了一眼江行那快要昏阙的样子,没办法,只好自己咬着牙从兜里拿出手机,“严小妹?” “头儿,我们排查了附近好几片区域,都没有找到方立新,世纪大厦的附近虽然已经封锁了,但现在人流众多,大家情绪又比较激动,我担心如果闹事的话,方立新会趁乱逃走。”严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沈暮握着手机会动到伤口,干脆直接把手机扔到地上,开了个免提,自己蹲在地上凑近道,“楼上呢?” “还在排查,这边楼层很多,一一排查的话需要时间。”严厉说。 沈暮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江行吐了一会儿,终于是暂时停歇,只是脸色还有些惨白,他谨慎地找了一个闻不到血也看不到血的位置,出声道,“方立新在进远洋律师事务所之前,曾经在黄易实习过。” “黄易……”沈暮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然后蓦然睁大了眼。 黄易的总部,就在世纪大厦旁边的金茂大楼。 “大眼妹,金茂大楼!”沈暮厉声道。 第042章 给你穿小鞋 坐在了世纪大厦对面的金茂大楼,在夜幕里泛着冰冷的寒意。 比起世纪大厦的热闹,金茂大楼更像是只会出现在电视里的遥远生物。 哪怕对面五光十色的灯火映照过来,被精致昂贵的瓷砖反光之后,也只剩下了不近人情的色泽。 从a到g的大楼鳞次栉比,他们披着一模一样的外观,合并成为了“金茂大楼”这一冷漠的怪兽形象。 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带着行色匆匆的表情,熟练地寻找到自己的入口,再找到按照楼层而分布的电梯,刷卡,进入。 这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规则,在江州这片繁华的土地上,硬生生地分布出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 晚上九点。 哪怕世纪大厦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金茂大楼的人依旧是格外平静地按时下班。 方立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顶楼走了下来。 他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从楼梯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过来这里,都会下意识地徒步到黄易那层楼,再乘电梯下去。 当年方立新还在大学的时候,一直在黄易实习,一个没有什么关系的实习生,没少受过公司老员工的白眼。 方立新心比天高,却还是不得不每天干着浇花、接水、泡咖啡等等琐事。 实习结束,浇了半年花的方立新因为“能力不行”,被公司某部门领导人的女儿挤下了位置,失去转正的机会。 随着越来越接近黄易,方立新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的手心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汗。 楼梯拐角处的玻璃倒映着他的身影。 西装笔挺,春风得意,已经不再是多年前那个连泡杯咖啡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笨拙“小新”了。 那个因为名字被老板一时兴起,让他连着画了一个月“蜡笔小新”同款眉毛上班的男孩子,离方立新越发遥远。 方立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方立新对这栋大楼熟悉的程度堪比在自己家。 每一个拐角处的监控摄像头都刻在他的脑子里,方立新有把握,哪怕自己不遮不掩地在金茂大楼晃一圈,也不会被摄像头拍到。 所以他胆大包天地来到了现场。 只是…… 方立新没有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局被沈暮一手破坏,他看沈暮出现在直播屏中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必须要回去看看,事情已经出乎了他的计划。 方立新心里却没有害怕,反而是越发兴奋起来。 骨子里面,一股隐秘而狂傲的快感渗透到他的四肢百骸,心跳如鼓,像是曾经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方立新不由摸出了一根烟,站在原地吸了几口,才强压下自己的情绪,进入了电梯。 电梯的镜子将方立新的五官映照得愈发冷硬。 “叮——” 电梯在一楼停了下来。 方立新下意识地一抬脚,却看见电梯门口,沈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在她身后,站着四个五穿着制服的刑警。 方立新呼吸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对沈暮伸出了手,“沈队长,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办案吗?” “是。”沈暮笑了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 “真是辛苦,我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你们了,陆少爷的事麻烦你们了,下次有空一起吃饭。”方立新见她没有和自己握手,眸光一沉,就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沈暮胳膊一抬,冰冷的手铐瞬间拷在了方立新的手腕上。 “沈队长?”方立新的愤怒和惊讶都恰到好处。 “不好意思,估计你是没有机会和我一起吃饭了。”沈暮对严厉招了招手,把另一头的手铐扔给了她,“带他回去。” 方立新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强压着火气,“沈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来前公司看看,也违法犯罪了吗?” “看看不犯罪,杀人就犯罪了。”沈暮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方立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狠狠地盯着沈暮,“沈暮,你说什么?我杀人?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就是诽谤!你们放开我,警察就可以随便冤枉好人了?!” 沈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方立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拽着严厉一起冲到沈暮后面,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严厉回过神来,连忙把方立新扒了下来,反手扣住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 方立新人高马大,严厉有些按不住他,其他刑警又上来帮忙,才把方立新制住。 严厉他们的动作虽然快,可沈暮身上的伤本就没有包扎,被方立新一折腾,鲜血又从凝固的伤口流了出来。 沈暮一手插在兜里,走到方立新面前,低头看着犹如困兽的他,眼神冷漠,“方律师,你既然这么精通律法,应该知道,袭警是很严重的罪吧。” 方立新:“……” “大眼妹,带他去吃吃公家饭,别饿着了,免得方律师说我们动用私刑。”沈暮大大咧咧地道。 忙了一晚,严厉的马尾早就掉了下来,歪歪扭扭地挂在脑袋上面,几片不知道哪里蹭到的绿叶粘在她的头上,活像一个从森林里面钻出来的远古人。 “我看你也别乱晃了。”严厉皱眉盯着沈暮胳膊上的伤,没好气地道,“白流这么多血,你要真不想包扎的话,干脆去医院捐个血得了。” “跟谁说话呢,注意你的态度,小心我给你穿小鞋哦。”沈暮磨了磨牙。 严厉:“……” “带人回去,我自己会去医院。”沈暮挥了挥手,在严厉怒气冲冲的眼神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如果不是一路上还在流血,严厉几乎真的要以为沈暮屁事没有了。 沈暮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走过来对严厉招了招手。 “干嘛?给我穿小鞋吗?”严厉冷哼一声。 沈暮抬了抬下巴,“外套借我一下。” “……” 沈暮从严厉那里扒来了外套,盖住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才朝着世纪大厦的地下停车库走去。 梁婷被送到医院,广场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 地下车库空荡荡的。 沈暮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发出了沉闷的回响。 第043章 你一直在调查 沈暮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回来。 也许江行已经走了…… 可沈暮还是放心不下。 她轻嗤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谁,一脸淡定地凭着记忆,朝着方才卡车的位置过去。 将梁婷送到医院的时候,警方和医护人员都忙成了一团,反倒是忽略了吐得昏天暗地的江大少爷。 车库里安静得连沈暮自己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可闻。 沈暮慢条斯理地摸索过去,看见了靠在墙上的江行。 车库昏暗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地上蒙着一层湿气,江行也不嫌脏,直接坐在墙角,一条腿屈着,另一条腿大大咧咧地超前一伸,直接把逼仄的地下车库给伸出了一股豪华座椅的气势。 他头斜斜地贴在墙上,眼睛半阖着,似是已经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江行下意识地绷直了背脊,睁开眼来,见是沈暮,又懒洋洋地合上了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沈暮:“……” 她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走了过去,拢了拢外套,将自己渗血的伤口裹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江行身边,抬手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脸。 江行不由瞪大了眼,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 活了这么久,哪怕是小时候,都没有人敢这样戳江大少爷的脸。 他看着沈暮的眼神,仿佛是她头上长出了一朵稀奇古怪的花。 “不去医院看看?”沈暮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你别靠近我,我就什么事都没了。”江行显然对沈暮身上的血十分忌惮。 “啧,什么臭毛病。”沈暮不耐烦地一挑眉,“你……不去看看梁婷?” 江行的身子不自在地僵了僵,他一前一后的两条腿换了一下位置,才开口回道,“我跟她非亲非故的。” “老顾说她失血太多,还没彻底脱离危险。”沈暮道。 江行的笑容僵了僵,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去,想考量一下沈暮话里的真实性,却见沈暮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江行:“……” 沈暮不是没有专注盯着一个东西的习惯,她和顾望春、和严厉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偶尔就会看着他们。 只是,这种目光从来没有落到江行身上过。 一旦看见江行,沈暮往往是下巴一抬,鼻子一扬,连个眼角的余光都不愿意多给他。 所以这还是江行长大后第一次看见沈暮的眼睛。 不算大,眼角微微上挑,像是猎鹰一扬,露出了里面锋锐的光芒。 眼底深处,仿佛有两颗始终高挂的启明星,让她有些锐利的眼生出几分温柔来。 江行不由自主地将头往后退了退,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恍惚中,江行想起了小时候的沈暮。 一本正经的,出门总是打扮得跟要去参加什么重要节目似的,头发永远一丝不苟地扎着,板着脸,连个笑容都是标准的八颗牙。 等到她从警校混了几年,整个人都变得吊儿郎当起来,张扬跋扈,一张嘴得理不饶人,哪怕是面对社区那些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也不落下风。 仿佛年少时期潜藏的戾气与乖张都冲破了她一成不变的外皮,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而现在,沈暮虽然还是没个正经的样子,在警局里面作威作福,可强横的外面下,又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以至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真切。 江行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暮居然变成了一个他所不熟悉的人。 印象中那个一本正经的小女孩,以及长大后气焰嚣张的沈警官,都和面前这个深藏不漏的沈队长相差甚远了。 沈暮大大方方地任由江行看着。 总觉得他警惕又困惑的神情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不由弯起了唇,“你这样看着我,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话一出口,江行和沈暮两人都同时愣了一下。 沈暮轻咳一声,仓皇地移开了眼,“这次多谢了。” 江行将自己的两条腿都屈了起来,弯在身前,“我只是做了一个公民应该做的而已。” 沈暮抓了抓身上的外套。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尝试耐心和温柔地与江行说话,大概是并不熟练,以至于每个动作和每一句话都透漏出一种不协调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板,放松了一些,“其实……那次之后,我有调查过你父亲。” 江行嘴角一扬,眼神微冷,“真是辛苦沈队长了。” 沈暮没有在意他话里的嘲讽之意,只是继续说道,“虽然当时调查显示,你母亲是自杀……” 江行眉头微蹙。 沈暮接着道,“不过,一个家境优越,家庭幸福的女人患上抑郁症自杀身亡,加之你一直坚持是有人谋杀,所以我还是私下查过你父亲。毕竟排除其他人之后,你父亲的嫌疑是最大的。” 江行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不知有没有听沈暮的话。 沈暮摸了摸鼻子,“当然,最后在你父亲那里,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只是在调查他的过程中,我发现了有另外的人也在查他。” 江行脸色微冷,双手握成了拳,似乎是考虑着要不要起身就走。 “我当时觉得奇怪,就查了那波人,发现对方是受人雇佣的私家侦探,雇主……是你。”沈暮说。 江行没有回应,他冷着脸站了起来,“沈队长要是想讲故事的话,麻烦跟我的秘书先预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前年春节,你在顾望春家过年,喝醉了酒,我后来在顾望春的卧室发现了一个被撕了一页的笔记本。你虽然把写的东西撕掉了,但是,下面那页纸的压痕你没有处理干净。”沈暮看着江行的背影,一字一顿地道。 毫无波澜的声音,像一把刀一样拆分着江行那张精心伪装的外皮。 江行的脚步一顿。 “我拿走了那个笔记本,还原了你上面写的东西。你……直到前年的时候,还在调查你父亲。”沈暮闭了闭眼,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去年,你父亲出车祸成为植物人——” “沈队长。”江行打断了她,转过身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眼里的戾气与恶意再也没有掩饰地蔓延开来,像是背阳而生的藤蔓,恣意地缠住了坐在地上的沈暮。 第044章 有凶器 江行微微弯下了腰,凑到沈暮面前,声音冰冷,“那又怎样?” 沈暮抬头看着他。 这么近的距离,可以清楚地看见江行深刻的五官,他不笑的时候表情有些阴鹜,给人一种近乎阴森的感觉。 “沈队长,是我做的你能拿我如何?我父亲车祸,我高兴还来不及,只要他不能再站起来,所有的遗产都是我的,我——” 江行的话戛然而止。 沈暮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大概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毛手毛脚地拍过,江行半晌没能反应过来,跟定格了一样,呆呆地站在沈暮面前。 “一天到晚净瞎说,烦不烦。”沈暮无语地道。 江行回过神来,站起身冷着脸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了与沈暮的距离,怒视着她。 到底是谁烦啊! “我一开始确实怀疑过你,可今天,我突然意识到我对你的偏见和怀疑太深了,你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做这么多,不会是一个可怕的人。”沈暮扶着墙站起身来,对江行一下,“我相信你。” 江行盯着她,冷笑一声,“你重复一下第一句话。” “我一开始确实怀疑过你。”沈暮说。 “呵呵。”江大少爷十分小心眼,他正要再嘲讽几句,就看见沈暮整个人身形一晃,直愣愣地朝着他砸了下来。 和严厉借的外套本来就是虚搭在身上的,这一动,外套滑了下去,露出了血淋漓的胳膊。 江行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把沈暮推了开去。 沈暮昏迷过去,毫无意识,这一推,顿时摔到了地上,脑袋撞到墙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 浓浓的血腥味从沈暮身上传来。 江行好不容易才停止作妖的喉咙又不自觉地开始收缩,一股难以抑制的酸味从胃里涌了上来。 他惨白着脸,咬了咬牙,表情格外难看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沈暮,像是在想着要从什么角度下刀才能把这人给肢解了似的。 不过,大概是这幅满身是血的样子实在让人很难起什么兴趣,江行盯了沈暮半天,才僵硬着身子,试图弯下腰去扶她起来。 沈暮虽然不胖,但昏迷之后的体重还是挺沉的,江行一扶还没有扶起来。 他迟疑了一下,又不太想和这具身体有大面积的接触,皱眉片刻,江行抓过沈暮掉落的外套,裹在沈暮身上。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拧成一根绳子,从沈暮的胳膊下穿过去,然后双手一用力,直接把沈暮拖了一段距离。 没走两步,沈暮的脑袋又撞上了拐角的墙。 江行面无表情地松了手,靠在墙上,拿出了电话,“顾哥,我捡到一个死人,长得挺像你们队长的,你要不找个人来看看?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殡仪馆。” “……”顾望春顿了顿,“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沈暮很快被赶来的医护人员抬去抢救了,江行本来要走,结果顾望春一瞪他,直接把他也一起扔上了车,“你看你脸色白成这样,去检查检查。” 江行欲言又止。 他总不可能说自己是吐成这幅鬼样子的吧。 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沈暮从昏迷中醒来,看见的就是白得发亮的天花板,鼻息间,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忍不住蹙眉。 沈暮有些无奈地坐起身来。 短短一周时间,她居然来了两次医院。 沈暮考虑是不是该问问这家医院,有没有vip会员卡,一年进两次医院可以打折那种。 正想着,病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沈暮听到顾望春温柔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听不真切,但应该是在说自己的病情。 没一会儿,声音就停在了病房门外。 沈暮立刻跳回了被窝,背着大门,在病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立刻有气无力地道,“老顾啊,我感觉我这次是要废了,你别怕,我早就买足了保险,受益人填的是你的名字,你拿着钱,可要帮我找一块大一点的墓地,我可不想被埋在烈士园里,太挤了……” 顾望春没有说话。 沈暮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回过头去,就看见王向东捧着他那满是茶垢的保温杯,脸上的褶子充满了笑意,“小沈啊,烈士园怎么了?” “啊哈哈哈哈哈,烈士园很好,我打小就特别喜欢,恨不得没事就在里面睡觉,哈哈哈哈哈哈。”沈暮尬笑了两声,同时不忘瞪了顾望春一眼,居然没有事先提醒自己。 顾望春耸了耸肩,格外无辜。 他进门还没有说话,沈暮已经噼里啪啦地自己说了一通了。 不过看沈暮这个样子,想必是没有什么事了,顾望春松了口气。 王向东走了进来,拉开床边的椅子,在沈暮床边坐下。 沈暮立刻从床上半坐起身,“王局。” “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孙建国那边已经被停职调查,顺着赵志阳提供的线索,查出了不少北城分局和犯罪团伙勾结的事实,相信很快就能查到孙建国身上。”王向东提起这件事,并没有流露出高兴的意思。 沈暮倒也理解,整个北城分局被孙建国控制,牵连的人数之广,恐怕北城分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秩序了。 王向东大概是察觉到气氛有些低落,笑着摆了摆手,“不过孙建国这次肯定是落马了,这小崽子,明地里暗地里一直在找关系,听说头发都快愁秃了。” “那不就跟陆局一样了。”沈暮说。 “没大没小的。”王向东瞪了沈暮一眼。 沈暮不在意地笑了笑。 “不过还有件事。”王向东正色道,“关于昨天逮捕的方立新……我们还缺乏关键证据。” 沈暮坐直了身子,往前微微一俯,“怎么说?” “方立新承认自己在金茂大楼,但他否认了给梁婷打电话的人是他。因为电话卡是非实名认证,因此比较难追踪。”王向东沉声道。 沈暮的手放在腿上,下意识地拍打着,“监控视频呢?” “监控拍到死者遇害前,在翟湾路下车,可没有拍到他之后确切的位置,我暂时没有透露给方立新这件事情,没有确切的把握之前,这个证据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底牌。”王向东说。 “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却没有办法证明他就是凶手。”顾望春咬了咬牙,“方立新实在是太狡猾了。” 沈暮停下了手,抬起头来,“那如果有凶器呢?” 第045章 还是未成年 王向东眯起了眼,“能找到凶器的话,方立新的犯罪事实就是铁板钉钉了。但是我们搜遍了方立新的房间,都没有找到。” “唔……”沈暮垂下了眼眸,沉吟道,“查一查方立新有没有其他住所。” “好,方立新这件案子,你和望春多费心,我这边忙着和孙建国周旋,可能没有办法抽出身。”王向东拍了拍沈暮的肩膀。 沈暮没大没小地拍开了他的手,“你抽完烟没洗手吧。” “……”王向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得了得了,你老人家快走吧,别耽搁我睡觉了,我一会儿吃了午饭就回市局。”沈暮打了个哈欠。 王向东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沈,其实交给望春也是可以的,你不觉得你这两年有点太拼命了吗?老宋要是在天有灵——” “王局。”沈暮打断了他,“我累了。” 王向东看着她突然间有些冷硬的神情,无声地叹了口气,对顾望春扔下一句“好好照顾她”,就匆匆离开了病房。 顾望春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 “你这眼神怎么跟看死人似的。”沈暮只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恢复了平日没个正经的样子。 顾望春吐出一口长气,“我也是老宋的徒弟,有的事,别太拼了。” 沈暮眼神闪了闪,“我有分寸。江行那小子呢?” “楼上。”顾望春心头一跳,“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老顾,这就是你不对了,你看我,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能搞出什么幺蛾子,你对江行都这么放心,怎么不放心我呢。”沈暮瞪了他一眼,“偏心是种病,得治。” “毕竟一个月内两次进急救室的人是你,不是他。”顾望春面无表情地道。 “为人民服务!”沈暮挺了挺胸脯。 顾望春:“……” 沈暮最终还会摆脱了顾望春,自己举着一个盐水瓶,拖着一双拖鞋,啪嗒啪嗒地上楼去找江行了。 出乎意料的是,江行并没有在他的病房里面。 沈暮想了想,又跑到前台问了梁婷的病房,然后从十二楼爬了下来,找到梁婷的病房。 隔着病房外面的玻璃窗,果然是看见江行那厮坐在梁婷床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 沈暮看着江行低头削苹果的样子,没来由地一阵心烦,直接不客气地推门走了进去。 梁婷看见沈暮,身子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 “别怕。”江行柔声道,然后转头看向沈暮,正要嘲讽她进门都不知道敲门,就见到沈队长左手缠得严严实实的,右手高高举着一个盐水瓶,整个人看上去滑稽而可笑,不由嘴角一弯,乐了出来。 “笑什么,还不过来帮忙。”沈暮恨不得拿个什么东西把江行那碍眼的笑脸给挡起来。 江行放下苹果,走了过来,屈尊降贵地接过了沈暮手里的盐水瓶。 沈暮立刻夸张地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右手。 梁婷床边有个挂盐水的吊钩。 江行就把沈暮的盐水瓶子挂了上去。 沈暮在江行刚才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还顺手拿起了江行给梁婷削好的苹果,一点也不见外地咬了一大口。 江行:“……” 梁婷失血过多,整张脸看上去更加苍白羸弱了。 阳光照在上面的时候,连皮下的毛血细管都清晰可见。 “江哥。”梁婷弱弱地道。 “没事,昨天是她救了你。”江行解释道。 沈暮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行。 怎么就一晚上的功夫,就变江哥了。 “梁婷还是未成年吧。”沈暮对江行表现出了极大的鄙视。 梁婷瞳孔缩了缩,“沈警官,江哥是个好人,像我哥哥一样。” “嗯……正好我要跟你谈一下你哥的事情。”沈暮咬了一口苹果,觉得有些咯牙。 梁婷脸色黯淡下来。 她垂下眼眸,“哥哥……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们从小相依为命,是哥哥把我带大的,我生病之后,哥哥都没有放弃我,他拼命赚很多很多的钱,想要给我治病,给我买好吃的苹果,还给我买好看的裙子。” “哥哥……”梁婷不知想起了什么,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江行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了梁婷,声音温柔,“你哥很爱你。” 沈暮每次听到江行这种声音,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轻咳一声,打断了这个近乎温情的场景,“昨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梁婷咬了咬嘴唇,点点头,没有出声。 “说说。”沈暮一边嫌弃着咯牙的苹果,一边欢快地啃着。 “我白天的时候,本来在招待所里面等你们的消息,结果早上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告诉我,说你们已经抓到了凶手,但是凶手是个有权有势的人,你们不会抓捕他。”梁婷说。 “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就挂了电话,后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到楼下有人在讲,陆励琛被抓了,是凶手。我本来很开心,杀死哥哥的凶手终于被抓住了,可是……可是下午的时候,陆励琛被无罪释放了。”梁婷咬着牙,表情有些愤怒和惶恐。 “然后呢?”沈暮脸上的神情则淡定许多,仿佛梁婷说的这些事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然后……”梁婷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那个人又打了电话给我,问我知不知道陆励琛被无罪释放的事情。他告诉我,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的,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够为所欲为,如果我想要凶手认罪的话,要比那些人更狠。” “他问我怕不怕死,我……我告诉他,只要凶手能被抓住,我什么都不怕。”梁婷眼眶红了,“之后那人给我了一个地址,叫我到了之后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对着摄像头……割腕就行了……” “他说,只要这样,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哥是被陆励琛害死的,你们就没有办法包庇他了。”梁婷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后怕,整个人都在颤抖。 江行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沈暮握着录音笔,转了两圈,“你和那个人见过面吗?” 第046章 一家人全死了 “没、没有。”梁婷摇了摇头,“他是打电话给我的,我去的时候,东西都准备好了。” 似乎是想到什么,梁婷突然抬起头来,“沈警官,我手机扔在了招待所外面的垃圾桶里,还能查到那个人的电话号码。” “我们已经找到你的手机了,但是顺着号码查不到人。凶手很狡猾。”沈暮说。 梁婷红了眼,“对不起,我不该胡乱相信别人。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我哥死不瞑目,我怕我眼睁睁地看着凶手逃走,我怕……” 话到一半,梁婷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江行略显责备地看了沈暮一眼。 “是她自己哭的。”沈暮格外无辜。 “沈队长的问题要是问完了的话,可以先行回去了。”江行拍着梁婷的后背,低声劝慰道。 梁婷拽着江行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 沈暮神经再是粗大,也知道自己此刻是这间屋子里面最不受欢迎的人了。 她两腿上下交叠地放在一起,并没有起身,“我可以等你哭完了再继续问,但是梁婷,你要知道,能不能让凶手认罪归案,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 梁婷的身子一僵,红着眼望着沈暮,咬紧了下唇,像是被吓懵了。 “我问,你回答。”沈暮敲了敲腿上的笔记本,“可以吗?” 梁婷点了点头。 “认识一个叫胡生的人吗?”沈暮问。 梁婷下意识地左右晃了晃脑袋。 “想清楚再回来。”沈暮说。 梁婷抽泣了几声,“我们村子不大,我和我哥认识的人基本上也就是村里的了,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胡生——” 梁婷声音一顿。 沈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我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人。”梁婷迟疑地抓着床单,苍白的皮肤下面,血管高高地鼓了起来。 “说说看。”沈暮洗耳恭听。 “我们村里有个和我哥一起长大的男孩子,但是不叫胡生,叫方福生,我们都叫他福生哥。”梁婷低头看着床单上面蓝白的条纹。 胡生——福生。 沈暮眼皮一抬,飞快地给严厉发了消息过去,让他查一查方立新和方福生之间的关系。 发完消息,沈暮重新握着手中的笔,“这个人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他很早就走了。”梁婷叹了口气,“福生哥家里不好,母亲脑子有些不清楚,父亲是个哑巴,福生哥很聪明,从小就是我们村子里面成绩最好的,后来他考上了大学,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他家里人不惦记他吗?”沈暮问。 “家里没人了。”梁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福生哥本来还有个弟弟的,可一生出来也是个傻子,福生哥本来想说以后赚了钱,带着家里三个人到城里享福,结果福生哥高中毕业的时候,家里着火了,一家人全死了。” “福生呢?” “他去城里买火锅调料,想着要庆祝的,结果一回来就……”梁婷声音有些沙哑,“村里人都说,福生他娘犯病了,不小心点了火,才把一家人都烧死了。幸好福生哥在外面,不然的话,方家就绝后了。” “怎么说是福生他娘烧的?”沈暮又问。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而且那段时间,福生他娘情绪一直不稳定,好几次都被人碰见她拿着个火把到处晃。” 沈暮不置可否,“那最后呢?报案了吗?” “报什么案,一把火全烧没了,福生哥接受不了自己母亲把一家人都烧死的事实,把人埋了就走了。当事人都走了,其他人也不能瞎管闲事啊。”梁婷抽噎着道。 “这是命案。”沈暮沉下了声。 梁婷茫然地看着她,似乎并不理解她为什么生气。 沈暮一下子没了话。 偏远山区有太多这样的情况,人很多,死一两个也不会引起特别大的轰动。 办案条件有限,最后只能匆匆结案。 只要没有人喊冤,没有被人挖掘,那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沈暮看着梁婷,忽然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你和福生熟吗?”江行突然开口问。 “不是很熟。”梁婷对他格外信任,声音都放软了许多,“福生和我哥年纪差不多,所以跟我哥更熟一些,听我哥说,福生一直是他们那群人里面的孩子王,他们都挺乐意听福生的话。” “那你哥既然到江州了,怎么没有联系他?” “我哥说找不到人。福生哥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大学的时候我哥去找过他一次,据说福生哥改了名,再后来,我哥去找他,想给他带点腊肉过去,也找不到人了。”梁婷老老实实地道。 “改名了?”江行挑眉。 “是啊,说是原来的名字八字不好。其实也好,福生哥他先前真的挺惨的——啊,昨天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声音就很想福生哥。”梁婷睁大了眼,“难怪我一听就觉得很耳熟,就很想相信他。” 沈暮垂着眼,没有说话。 梁婷一把抓住了江行的胳膊,“难道是福生哥……” “别担心,警察会调查清楚的。”江行拍了拍梁婷的胳膊。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我先送沈队长下去,你在这里休息,晚上我过来看你。” “我害怕。”梁婷弱弱地道。 “这里是医院,医生和护士都在,沈队长也会派人在外面保护你的。”江行耐心地道。 梁婷犹豫地松开江行的手。 江行摸了摸她的头,走到了沈暮旁边。 沈暮站起身来,公事公办地对梁婷叮嘱了几句,这才和江行走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江行那张温柔好哥哥的模样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沈暮嘲讽地看着他吊儿郎当的神情,嘴角一咧,“怎么,不演了?” “演什么?”江行桃花眼飞了过来,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沈暮的眼睛,“还是说,沈队长也想叫我——江、哥、哥?”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么癖好。”沈暮冷冷一笑。 “吃醋了?”江行一手插在兜里。 沈暮懒得理他,“你没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第047章 或者说,是偷 “哦?”江行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我们目前的推理建立在方立新杀梁凡是冲动行事的前提下,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自己当天晚上会作案。”沈暮低头看着地板。 “所以?”江行看着沈暮。 “那条领带……”沈暮出声道,“你觉得方立新是凶手吗?” “我只是一个合法的普通公民。”江行一本正经。 沈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行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我们以方立新为凶手这个前提往前推。”沈暮说,“方立新从淮阳出来之后,就到了江州,改名换姓,靠着自己有了今天的地位。” “这是前传?”江行眉梢一挑,好看的剑眉斜斜往上一飞,举手投足间,像极了一只骚包的孔雀。 “如果是的话,那正文就是梁凡在江州遇上了方立新,并且认出了今非昔比的他。处于某些不为人知的理由,方立新借了一笔钱给当时正急需用钱的梁凡。或许是顾虑到梁凡会纠缠自己,方立新没有通过银行,而是用现金给他的。”沈暮说。 “也有可能这是他的习惯而已。”江行说。 “习惯?” “律师总会有很多灰色收入,这些收入基本上没有人会有流水记录。”江行出声道。 沈暮点了点头,“方立新给完钱之后,就和梁凡断了联系。梁凡为人老实,也不敢去打扰他,只是借了的钱总归要还。” 江行说:“梁凡联系不上方立新,只好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刚巧是碰见了陆婉。” 沈暮说:“这也正是陆婉所说的那一天,梁凡找她询问福生哥的下落,却被陆婉误以为是流氓纠缠,然后被赶来的陆励琛打走了。” “方立新没想到梁凡找上了陆婉,他担心梁凡继续纠缠,主动找上梁凡,并送了一部手机作为赔偿,要求他和自己保持距离。” “然而梁凡记挂着还钱,攒足了钱之后,打算自己到罗曼会所附近等方立新出来,偷偷把钱给他。” “一而再,再而三的联系,让方立新起了杀心。”江行说,“他诱导梁凡坐公交离开罗曼会所,去了翟湾路,并用领带杀死了梁凡,再抛尸到滨江路。如果尸体没有被好事者曝光的话,恐怕已经作为一起无头案处理了。” “不对。”沈暮停下了脚步。 江行站在电梯前面看着她。 “还是领带……”沈暮抬手按了下楼的电梯,“刘翔从方立新车上发现的领带时间对不上。领带上面有梁凡的dna,那么,陆励琛这条领带必然被他带到凶案现场去过。” “方立新那天回滨江路的时候,开的是自己的车,陆励琛把领带落在他车上的可能性不大。”沈暮接着说,“但如果这是一场蓄意已久的谋杀的话,方立新的作案手法又不对了。” 蓄谋已久,方立新会把事情处理得更干净、利落,不可能让沈暮他们抓到这么多的小尾巴。 若不是多出了赵志阳和孙建国的事情,梁凡的这起案件其实并不复杂。 “叮——” 电梯门开了。 江行一手插兜,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沈暮站在他对面,刚进了电梯,就听见江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万一这条领带是他早就收藏起来的呢?” “你觉得是蓄意?”沈暮回头。 “沈队长,有的时候,收藏某一样东西并不一定是为了作案。”江行微微低头。 电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五官分割成了大小不一的好几块。 江行的声音在昏暗中显得冷冷清清的,“舍不得扔掉的橡皮擦,买衣服送的包装袋,某次演唱会留下的票根……人活着,总归是需要一些纪念品的。特别对改名换姓的方立新而言,他没有了过去,只能拼命创造过去。” 沈暮蓦然抬起了头,“你是说,他收藏了陆励琛的领带作为纪念?” “或许,说偷更为合适。”江行道。 沈暮倒吸了一口凉气。 明明是大白天,沈暮却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气顺着自己的背脊爬了上来。 电梯在四楼停了下来。 江行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沈暮有些恍神,慢了一步,等她出电梯的时候,江行已经没了身影。 沈暮也不急,慢悠悠地朝着自己病房晃去。 还没到门口,果然就听见江行和顾望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沈暮放轻了脚步。 隔着病房的玻璃窗,沈暮看着房间里面的两人。 顾望春似乎是在责备江行的莽撞,为他连续进了两次医院而担心。 江行侧对着门,一脸笑意地回应着顾望春的责骂。 阳光照在江行的脸上,勾勒出了一副近乎温柔的轮廓。 沈暮无端想起了江行这几天说过的话。 “如果我是拼凑出这一系列巧合的凶手,现在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我会主动找上梁婷,撺掇她,逼迫你们抓捕陆励琛。” “他会让梁婷自杀。” …… 江行竖着一头精神的长发,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将他的外表衬托得格外帅气,嘴角飞扬,笑容含笑。 和所有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一样。 只是……他怎么会如此了解那些人? 那些肮脏的,见不得光的阴暗念头,仿佛离江行很远,又仿佛是自始至终都环绕在他身上。 沈暮有些看不清楚。 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江行这个人在想什么。 他和顾望春在一起的时候,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的时候,和自己吵架斗嘴的时候,都是怀着怎样的念头呢? 沉默了两秒,沈暮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望春一见到她就把她拉了回来,“怎么出去这么久,挂了盐水瓶还到处跑。” “难道不应该责备江行不帮我举着盐水瓶吗?”沈暮一屁股又坐到了床上。 “你不出去就不需要人举了。”顾望春想也不想地回道。 “……”沈暮难得舌头打结了一下,“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偏心。” “你要是有江行一半听话我会偏心吗?”顾望春瞪大了眼。 沈暮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江行站在顾望春旁边,笑得像是披了一张狐狸皮一样,“沈队长,顾哥只是关心你。” 第048章 没有证据 沈暮没好气地把江行拎过来给自己当司机。 顾望春则去调查方立新的处所。 “不一定归户在方立新名字,可能是方福生。”沈暮拉着顾望春低声叮嘱道。 “福生……”顾望春蓦然睁大了眼。 沈暮拍了拍顾望春的肩膀,“快去快回。” “我知道。”顾望春快步出了医院。 因为证据不足,缺乏决定性的凶器,沈暮他们逮捕方立新并不能判罪,哪怕是重大嫌疑人,也只能拘禁48小时。 一旦方立新出去,再想要把他抓住,就更难了。 这世道,想抓住一个坏人,需要遵守太多规则。 而想要成为一个坏人,仅仅只需一念之差。 江行载着沈暮回了市局。 审讯室里面静悄悄的。 从昨天被捕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四小时了。 方立新的头发塌了下来,但总体还维持着一副商业精英的样子,趴在桌上,正在休息。 严厉走到沈暮旁边,叹了口气,“头儿,问了一夜,没审出什么大问题。” 方立新身为律师,想要钻法律空子,有的是办法。 严厉带着一宿什么方法都用过了,愣是没有撬开方立新的嘴。 问得多了,方立新干脆就保持沉默。 严厉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看样子恨不得直接用什么东西把方立新的嘴给扒开一样。 沈暮站在审讯室门外,没有立即进去,只是隔着单面玻璃,打量着方立新。 严厉琢磨不透沈暮在想些什么,下意识地看向沈暮旁边的江行。 江行对她弯起了眼,从兜里拿出一支绿色的口香糖,“提提神?” “谢谢。”严厉正要去接,刚才还盯着审讯室的沈暮就跟后面长了眼睛似的,一巴掌拍掉了严厉的手,“平时怎么交你的,连三岁孩子都知道不乱拿陌生人的东西。” “……”严厉捂着自己被拍红的手,无辜地看着沈暮一面指责自己,一面将江行手里的糖接过,拆开,塞到了嘴里。 “你双标。”严厉瞪大了眼。 “我是领导。”沈暮意味深长地道。 严厉:“……” 沈暮将外套脱了下来,扔给江行,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江行从兜里又拿出一颗糖。 严厉看了看审讯室里面的沈暮,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江行笑了出来。 沈暮进去之后直接拉开了黑色的窗帘。 夕阳从外面照了进来,温柔地从窗棱间探了个头,随即小心翼翼地爬进房间。 方立新依旧是闭着眼。 沈暮拉开窗户,将手机扔在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声响。 方立新总算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他看见沈暮,眉梢一扬,抬手拢了拢掉在额前的头发。 “在局里还睡得这么踏实,方律师还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沈暮毫不掩饰话里的嘲讽之意。 “我相信自己的清白,也相信你们的能力。”方立新淡定地开口,全然没有了昨天惊慌失措的反应。 沈暮不着痕迹地微微蹙眉。 自己因伤缺席的一晚上,足够老谋深算的方立新将目前的形势重新梳理一遍了。 不管警方拿到了什么线索,也不管他们为什么会追查到方立新头上,只要凶器没有找到,就还有翻盘的余地。 方立新老神在在地半靠在椅背上,两条腿分开坐着,整个人看上去松散而冷静。 沈暮将录音笔打开,“今年的五月二十日,你在哪里?” 方立新落落大方地注视着沈暮,“白天的时候我在律师事务所上班,六点下班以后,陆励琛约我去罗曼会所,他是陆婉的哥哥,我不能不给他面子。我在罗曼会所待到八点就离开了。” “八点?”沈暮挑眉。 “是,罗曼会所这种地方,沈队长不会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吧,我不可能和我未来的大舅子在这种地方待到半夜的。”方立新说。 “你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沈暮问。 “回家。”方立新流畅地道,“途中我想起自己还有一份重要的资料落在律师事务所,就回去拿了。拿完之后便径直回了家。” “对了,我上楼的时候,还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桶方便面和两根火腿肠,打算晚上加班吃。沈队长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便利店看监控录像。”方立新的腿伸了出来,“当然,你也可以去垃圾桶看能不能找到我吃剩的方便面。” “回家之后呢?” “处理公务,大概十二点的时候,上床睡觉。”方立新说。 “梁凡的死亡时间是多少?”沈暮忽然问道。 方立新顿了顿,随即笑了出来,“沈队长,你这算是诱导审讯,对无辜的嫌疑人进行有诱导性的审讯,可是要负责的。” “是吗,我以为你作为陆励琛的委托方,会关注这个案件。”沈暮面无表情地道。 “我确实有不少案件的资料,但都是经过正常手续拿到的,是为了洗清陆励琛的嫌疑。”方立新耸了耸肩,“根据我拿到的资料,梁凡死于晚上二十日晚八点至十点之间,死亡地点在滨江路。” 方立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虽然是八点离开,但从罗曼会所到我家,并不会经过滨江路。行车记录仪可以证明我没有去过案发现场。” “哦?”沈暮微微一笑,“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什么?” “根据后面的调查,案发现场并不在滨江路,滨江路只是抛尸地点。”沈暮身子往前一倾,大片的阴影随着她的动作,笼罩在了方立新的身上。 方立新神色不变,“那第一案发现场是?” “梁凡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翟湾路附近。”沈暮说。 “那你们找到案发现场了吗?”方立新并不理会沈暮抛下的鱼饵。 沈暮放在桌上的手不由收紧。 哪怕根据监控追踪到了梁凡的行踪,但案发现场他们仍旧没有找到。 没有第一现场,没有凶器,导致他们对方立新的怀疑都仅仅建立在推论之上。 方立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暮紧绷的神色,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情,“沈队长,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啊。” 第049章 地址给我 “方立新!”沈暮蓦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方立新抬头看着她,眼里闪过一抹嘲讽之意。 沈暮怒气腾腾地指着方立新,手抖了好几下,半晌,才有些无奈又愤怒地踹了一脚桌子,摔上了审讯室的门。 方立新不着痕迹地轻嗤一声。 沈暮走得太急,连手机的都没有拿走。 审讯室外。 严厉提心吊胆地看着方立新,“他真的会上当吗?” “会。”江行淡淡地道。 明明只说了一个字,却给人一种极为可靠的感觉。 严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沈暮推开门走了进来,揉着自己拍得通红的手,脸上哪里还有刚才气急败坏的神色。 “头儿。”严厉连忙迎了上来。 沈暮将手凑到她面前。 严厉走上前去,“是有新发现吗?” “……创可贴。”沈暮没好气地道。 严厉这才注意到沈暮手心里面居然是插了一根木屑,忙从兜里翻出了一个粉色的创可贴给沈暮贴上,“怎么搞的?” 沈暮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创可贴粉嫩的颜色,“妈的下个月让陆局拿点钱把审讯室的破桌子给换了,坑坑洼洼的,一看业绩就不好,换桌子的钱都没有,难怪最近抓的人审起来都这么麻烦。” 沈暮只是做戏地一拍桌子,哪只桌子年代久远,到处都是细碎的木屑。 沈暮一拍就中招了。 江行乐了,“难怪沈队长愤怒的样子演得如此出彩,原来是本色出演。” “在你面前还有人敢提演技?”沈暮没好气地道,她走到单面玻璃前,看着方立新的反应。 方立新先是朝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隐晦地露出一个挑衅的神色,这才拿起了沈暮桌上的手机。 “他知道密码?”严厉有些怀疑。 “能猜到。”沈暮说。 严厉难以置信,“怎么猜?” “靠脑子。”沈暮说。 “……” 这天没法聊了。 方立新果然是很快解锁了沈暮留下的手机。 江行目光一闪。 片刻,方立新突然坐直了身子,死死地握着沈暮的手机,凶狠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把手机里面的东西给吃进去。 沈暮看着他的反应,勾起了唇,“果然,是人就会有弱点。” “那你的弱点是什么?”江行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冷不丁地问道。 “晕血?”沈暮似笑非笑地道。 江行的笑容僵住了。 另一头。 顾望春带着人排查了方立新历年来所有的资产报告,包括挂在方福生名下的。 跟着顾望春的小刑警翻着资料,忍不住失笑,“没想到这方大律师名气挺大的,财产倒是没有多少,该说是律师行业走下坡路了,还是方立新太清廉了呢?” 顾望春眉头微皱,并没有理会小刑警的吐槽,“方福生呢?” “五年前,方立新以方福生之名在北城郊区购买了一栋老房子,原本是拆迁区,结果后来政策变化,没拆成,那套房就废了。”小刑警说。 拆迁房一旦拆迁,获得的赔偿金绝对是极为可观的。 但方立新花大价钱购买的这栋房,几乎用光了他所有的积蓄,结果拆迁政策一变,这些钱就白白投在了里面。 以至于方立新到现在还是租房居住。 小刑警摇了摇头。 “北城……”顾望春低头重复道,没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来,“地址给我。” “就是一栋破破烂烂的老房子。”小刑警有些不解,但还是把地址报给了顾望春。 顾望春带了几个人驱车从江州到了北城。 方立新的这栋老房子确实路途遥远,还在山上,偏僻而荒无人烟。 当初若不是因为一开始拆线路线规划到了这里,方立新也不会花这么多钱买下它。 五月底的骄阳已经很炎热了。 哪怕临近黄昏,滚烫的阳光还是将地表烧灼出了一股糊味。 两旁的树木因为长时间没有人管理,肆无忌惮地长成了各种奇怪的样子,伸向天空。 老房子面前,灌木丛疯长至半人高。 顾望春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里面扒拉出了一条道,找到了一扇破破烂烂的门。 这房间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木门木窗,被虫啃得坑坑洼洼。 顾望春挥了挥手,同行的刑警捂着鼻子踹开了门,熟练地涌了进去,井然有序地开始搜查。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进人,木门踹开的一刹那,顾望闻到了一丝特别奇怪的味道。 不像是那种灰尘铺面的霉味,而是带了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气息。 不是臭,却让人闻得浑身发冷。 顾望春迟疑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 房里很大,有三层楼。 里面的家具都已经坏得差不多了,好几个拐角的地方都能看见渗人的蜘蛛网。 顾望春无意识地走到了一处台阶口。 仅容一人通过的台阶蜿蜒往下,应该是通往下面的地下室。 老式的木屋通常都会有一个储酒的地下室,阴暗逼仄,不见阳光。 顾望春在台阶口站了两秒,总觉得阴冷潮湿的感觉越发清晰了。 他扶着木制的楼梯,走了下去。 小刑警跟在他身后。 地下室里面黑黢黢的一片。 小刑警打着手电,摸索到了墙上的灯光,“啪”的一下按开。 混浊的灯依次亮了起来。 小刑警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地下室里面,既没有乱糟糟的杂物,也没有尘封已久的美酒,比起上面蛛网密布的环境,地下室简直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 一个又一个的玻璃橱柜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橱柜里面有当下流行的星星灯串,缠绕着橱柜,暖暖的光照上去,竟然生出了几分精致和好看的错觉。 要不是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小刑警几乎要误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私人的博物馆。 顾望春走了过去。 每个橱柜里面,都陈列着一样东西,橱柜右下角贴着标签,上面用好看的字迹写了日期和一些让人不明所以地注释。 顾望春俯下身去,看见了橱柜里面一团黑色的东西,乱糟糟的,像是线头一样。 一股毛素悚然的感觉从脚底板冒了出来。 “这是……女人的头发?”小刑警颤抖着声音,整个人都懵住了。 第050章 你确定要查? 枯草一样的头发紧紧缠绕成团。 小刑警站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 顾望春带着手套的手在里面拨了拨,发现这真的就是一团普通的头发,里面什么都没有。 小刑警下意识地躲在了顾望春身后,“方立新没事收集头发做什么?” 顾望春摇了摇头。 和方立新井井有条的生活相似,地下室的陈列也按照时间线放得规规整整。 最早的一个,应该是高中时候的一块橡皮擦。 上面标注着“恩惠”。 不知是不是方立新的同学送给他的。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物品,诸如拔掉的智齿,残破的杯子,一个已经发芽的土豆,甚至一团泛黄的纸巾。 小刑警好奇地拆开纸巾,露出了里面一团粉色的塑料袋子。 袋子里面有可疑的浑浊液体。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小刑警忍不住放在鼻子上一闻。 一股难闻的腥臭味涌了上来,小刑警皱起了眉。 顾望春神色古怪地看了小刑警一眼。 小刑警捂着鼻子,脸上难看,“顾副队,这破东西也太难闻了吧,该不会是什么吃剩的冰淇淋化掉了吧。” 顾望春顿了顿,才说道,“是用过的避孕套。” “……”小刑警沉默了两秒,忽然把东西放橱柜里面一塞,找了个角落,弯下腰吐了出来。 江州,市局。 沈暮带着严厉,连夜审讯了方立新。 方立新咬死了自己和梁凡遇害案毫无关系。 江行直到半夜三点,等顾望春回来之后才开车回家。 临走之前还不忘给“舟马劳顿”的顾望春叫了一份热粥,看得沈暮两眼发红。 技术人员加班加点地对顾望春带回来的那些橱柜进行专业检测。 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饶是见多识广的技术人员,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凌晨六点四十九。 厚厚的检测报告送到了沈暮桌上。 沈暮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之后,匆匆洗漱了一下,就顶着一头鸡窝,披着外套,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都醒醒,来——大眼妹,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知道给我叫早餐了,这奶黄包够香的啊,隔着老远都闻到了。” 沈暮说着,就自顾自地拿起桌上那份明显是给她的早餐吃了起来。 沈暮熬了一夜,眼袋几乎要垂到胸上了,她低头吃着软绵绵的蒸蛋糕,笑了笑,“头儿,不是我买的。” “难道是老顾?”沈暮眼珠子转了一圈,没有看见顾望春。 “接近了。”严厉说。 沈暮眯起了眼。 “是江行。”严厉说。 沈暮手上一滑,身子一晃,差点摔到地上。 半晌,沈暮冷着脸把奶黄包往桌上一扔,“我说谁大清早买一堆狗屎一样的奶黄包放我桌上呢。” “头儿,你刚刚还说香……” “你听错了。”沈暮面无表情地道。 她捧起自己的水杯,接了杯热水,若无其事地道,“老顾呢?” “在二楼。”严厉话音未落,沈暮已经大步朝外走去。 严厉忙叫住了她,“头儿,你的奶——” “拿去吃。”沈暮头也不回。 严厉把“黄包”两个字咬碎在了自己的后牙槽。 沈暮轻车熟路地爬上二楼,找到值班室,毫无诚意地敲了敲门,不等里面有人回应,就推门走了进去。 果然,顾望春正在里面看着资料。 在他对面背对着门口坐着那人,除了江行还是谁。 比起沈暮他们这群人熬夜之后一夜回到原始状态的模样,同样半夜三更才回家休息的江行穿了一套剪裁得体的衣服,衣摆和领口熨得仿佛刚从店里面拿出来一样。 昨天还略长的头发,居然修剪了一翻,毛茸茸的脑袋,看上去精神不少。 走得近了,还能闻到从江行身上传来了若我若无的香气。 沈暮不由撇了撇嘴,不知江大少爷是如何从他那少得可怜的时间里面,做了这么多事情的。 沈暮刻意加重了脚步声走了过去。 顾望春抬头看见她,挥了挥手,“头儿,早。” 江行头也不回,坐得笔直,似是一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沈暮走到顾望春旁边,抬脚踢了踢江行的椅子腿,“让让,大清早的,拦在这里干嘛,没看见我们正忙着吗?” “我还以为顾警官一个人在忙,你在睡觉。”江行弯起了唇。 顾望春忙解释道,“她早上五点才睡的。” “我都没睡。”江行趁机卖惨。 “你没睡是去哪个旮旯鬼混了吧。”沈暮拉过一旁的椅子,挨着江行坐了下来。 江行一脸正色,“我没有。” “需要我查一查你的开房记录吗?”沈暮说。 “只有我未来的老婆能查。”江行看了过来,一双桃花眼跟抽风了一样乱眨,“沈队确定要查?” 沈暮眉梢一挑,“那可能你一辈子都等不到有人查了。” 顾望春头疼地摘下眼镜,不知道两人怎么一见面又掐了起来。 而且最为奇怪的是,明明掐架的人还是他们,顾望春却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体会出了异样的感觉。 “吃早饭了吗?”顾望春决定转移话题。 “还没,刚起来。”沈暮回道。 “先喝粥吧。”顾望春把桌上的粥推了过去。 沈暮正要推辞,就看见江行皱起了眉,“顾哥,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这话一听,沈暮就不乐意了,果断解开盖子,眼睛也不眨一下,捧起碗就喝了一大口。 还是滚烫的粥滑过喉咙,沈暮烫得嘴角一抽。 江行察觉到了,不由嗤笑出声。 沈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个白眼狼,你顾哥是人,我就不是了?啧,你看看这粥,里面全是鲍鱼,一股浓浓的金钱味,怎么给我的就是白米粥。” 江行看了沈暮一眼。 他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没有说话,沈暮却一个激灵。 不等沈暮仔细琢磨这股没来由地危机感,就听见江行似笑非笑地道,“你刚出院,医生交待,不能吃太荤的。” “……” 沈暮瞪大了眼。 江行眼里闪过一抹得意之色,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你们慢吃,我想起车上还带了点水果,我去拿上来。” “腐败。”沈暮鼻孔重重地出了口气。 江行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暮喝了大半碗的鲍鱼粥。 沈暮脸色一红,“还不快去,磨磨蹭蹭的!” 第051章 倒不如死了 八点整。 沈暮吃好喝好地出现在了审讯室外。 “头儿。”顾望春看见她,立刻迎了上来,“你真要一个人进去?” 沈暮点了点头。 顾望春有些迟疑。 “怕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我打不过他?”沈暮看出顾望春在担心什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顾望春担忧地道,“我是怕你打他。” “……” 严厉捂着嘴,转过身去拼命止住自己的笑声,左脚踩在右脚上,恨不得自己赶紧失声。 有几个年轻的小刑警已经绷不住了。 沈暮没好气地瞪了顾望春一眼,从他手里拿过文件,“一天天的,怎么跟江行越来越像了。” 顾望春诧异地松开了手,“你最近老是提江行?” “……”沈暮脚步一顿,“建议你去耳科看看。” 沈暮拿着一叠文件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方立新似乎睡得挺好的,这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头发虽然还有些乱糟糟的,但能看出几分精心梳理过的痕迹。 昨天散乱的领带也重新打过了,衬衫袖口被细心地抚平,一点褶皱也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他的两只眼睛泛着红色的血丝,沈暮毫不怀疑方立新这一身可以穿着去参加发布会了。 不过早上见过一次江大少爷的排场,沈暮对方立新这种低等级的武装已经可以嗤之以鼻。 方立新看到沈暮,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还未开口,沈暮就直接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下去,将手里的文件扔在了桌上,顺手丢了一包烟上去,“抽烟吗?” 方立新瞳孔一缩,“我没有抽烟的习惯。” “是吗?”沈暮看着方立新。 “我倒是不知道,沈队长今天又要用什么新的审讯手段了。威逼利诱看来是要在我身上都试过才肯罢休啊。”方立新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不过沈队长可要抓紧时间了,48小时很快到了。” 沈暮握着录音笔,按下了开关,放在方立新面前。 方立新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长话短说,前天晚上,你利用电话诱导受害人妹妹梁婷去了世纪大厦,上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逼迫警方抓住陆励琛……” “沈队长。”方立新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不知道现在警察办案已经是靠一张嘴就能把罪责推到我身上了。前天晚上,我并没有去过世界大厦,我在的地方叫金茂大楼,而我之所以去金茂大楼,是因为我曾经在那里实习过。” 沈暮抿紧了唇。 方立新露出了几分嘲讽之意,“沈队长,希望你下次说话的时候,可以注意你的措辞,像刚才那种欲加之罪,可不在法律的允许范围内。” “看来方律师对法律掌握得很清楚,知道哪些事情违法,哪些事情只是在法律的边缘试探。”沈暮微微一笑。 方立新冷冷地看着她,“在成为嫌疑人之前,我应该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吧。” “当然,不过我还是有几个问题希望方律师配合我。”沈暮摊了摊手。 方立新不置可否。 沈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梁婷已经醒了过来。” “挺好的。”方立新面色不改。 “我昨天从医院回来,在她那里了解了一下情况。”沈暮说。 “我和她并未见过面,难道她指认我是凶手?”方立新讥讽地道。 “当然没有。”沈暮的手放在桌上,“不过很不巧的是,梁婷见到方律师的照片时,觉得十分眼熟。” 方立新的手指一缩。 “梁婷说,方律师原名方福生,淮阳人,恰好是和梁凡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沈暮勾起了唇,“是这样吗?” 沈暮虽然在问,但顺着户籍地查下去,总能查到这些东西。 方立新神色极快地变幻了一下,手指重新懒洋洋地搭在了腿上,“是。” “淮阳是个很偏僻的小山村吧,我查了一下路程,从江州到淮阳的话,哪怕坐飞机,也要先坐四个小时到省会,接着坐四五个小时的大巴到市里,然后两个小时的班车到镇上……至于方福生的原籍点,连摩托车都进不去,走路的话,恐怕要走上七八个小时。” 方立新的脸色随着沈暮的话越发难看。 “啧,真的很偏僻啊。”沈暮打开卷宗,“哪怕马不停蹄也需要近乎一天一夜的时间,难怪这些年都查不到你回家的讯息。看你平日里装扮得体的样子,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还差点以为你是本地人了。” 方立新的背脊离开了椅背,僵直着上半身,食指在价格不菲的西装裤上抓出了几道骇人的痕迹。 他的嘴唇微颤,喉咙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粗喘声。 沈暮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将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页,眉梢一样,“没想到方律师家中的人都已经去世了。一家四口人,父母都是残疾,唯一的弟弟也是个傻子,生活在这种家庭里面,很难吧,哪怕是成绩最好,家里人肯定少不了念叨着让你回报。” “回报什么呢……三个要死不活的人……活着提供不了任何用处,反而是一辈子甩不开的累赘……”沈暮放缓了声音。 “沈队长。”方立新咬牙着,凶狠地盯着沈暮。 要不是还披着一张社会精英的外皮,恐怕方立新已经冲过去揪着沈暮的领口把她拽了起来。 “我只是谈一谈我的想法而已,方律师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用回答。”沈暮不紧不慢地说,“对了,我顺便问了一下陆婉,她似乎还不知道方律师从前的这些事,看来父母过世这样是对方律师来说,是特别惨痛的回忆,连名字都不愿意多提一句。” 方立新再也忍受不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死死地瞪着沈暮。 发红的眼,犹如一只被硬生生撕开了旧伤口的野兽。 沈暮抬起头,平静的眼神落在方立新身上。 方立新的喉咙里面传来了古怪的咕噜声,跟哮喘病人发病一样。 听得人寒毛都快立了起来。 严厉紧张地掐着顾望春的胳膊,生怕方立新失控做出什么事来。 第052章 正当防卫 数息。 方立新重新坐了回去。 他抬起右手,松了松自己脖子下面的领结,转了转脖子,闭上眼,用力地吸了好几口气,再缓缓睁开眼来。 沈暮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短短数息时间,方立新居然已经把自己的情绪重新整理好。 严丝合缝的衬衫纽扣被他解开了两颗,露出小麦色的胸膛。 方立新两手放在桌上,笑容得体,“沈队长,陆婉的家境你应该清楚,我不愿意把过去的事情告诉她,合情合理,如果沈队长有机会谈恋爱的话,相信你也会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你的伴侣。” “很遗憾你怕是看不见我谈恋爱的一天了。”沈暮嘴角一扬。 “是吗?”方立新斜睨着她,“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年初,你的账户分是十六次取款共十万元。”沈暮压低了声音,“方律师,这笔钱你用到哪里了?” “买衣服,买鞋子,吃饭,喝酒。”方立新耸了耸肩,“江州的消费水平向来很高,十万元用到现在不奇怪吧。” “方律师有出门携带大量现金的习惯?” “个人嗜好而已。” “不巧的是,我们根据死者的日记,找到了一笔十万元的借款记录。”沈暮把日记本拿了出来,放在方立新面前,“从时间来看,和方律师最后的一笔取款记录吻合了。” 方立新垂眸扫了一眼梁凡的日记本,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方立新缓缓说道,“我不清楚。” 沈暮看着他。 方立新往后一靠,两腿伸了出来,“沈队长,我不知道死者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笔收入,不过跟我没有丝毫关系。我只能说,可能真的是巧合而已。” “二十日晚,梁凡从罗曼会所离开之后,在翟湾路附近下车。”沈暮说。 方立新不安地交换了一下两条腿的位置,“这件事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不知情。翟湾路是市区繁华路段,要是每一个从那里经过的死者都和我有关的话,我有一百条命恐怕也不够被冤枉的。” 沈暮手指握成了拳。 方立新看见她的小动作,突然笑了出来,“沈队长,无凭无据,光是这么几个巧合,就要定我的罪,这不太好吧。” 他笃定了沈暮没有抓到确切的证据,不由有些得意起来。 方立新甚至是抬手看了看表,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和沈队长多聊几句,不过可惜,时间马上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一杯咖啡吗?” 沈暮盯着他。 方立新笑容不减。 沈暮忽然站了起来,走到角落的饮水机那里,当真给方立新泡了一杯咖啡。 江行隔着玻璃都能闻到咖啡里面那股难闻的老抽味,不由捂住了鼻子。 “怎么了?”严厉看见江行的动作,本能地问道。 江行苦笑了一声,“严警官,给嫌疑人喝咖啡是你们局里的终极酷刑吗?” “……”严厉的笑容僵住了。 让江行记仇到现在的咖啡放在了方立新面前。 或许是心情好,他喝咖啡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是难得地夸奖了一番,“味道不错,就是年代感久了一点。” 严厉无声地道:那是过期了。 沈暮默不作声地看着方立新自说自话的表演,直到方立新重新将纽扣扣了起来,恢复了他仪表堂堂的外型,才冷不丁地开了口,“比起你在北城的老房子,年代感恐怕还欠缺了一点吧。” 方立新的动作一顿。 他像是被定格在了半空一样,整个人还维持着起身的动作,但没有完全站直,而是半弯着身子,屈膝盯着沈暮。 这个动作当真做起来的时候很累,方立新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 “北城环监路291栋11号。”沈暮冷漠地报出一串地址,“方律师,说起来,你这栋别墅地下室里的东西,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方立新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了下去,整张脸惨白得骇人。 他踉跄了两步,膝盖撞到了后面的椅子,脚一软,一屁股跌进了椅子里面。 沈暮站起身来,从怀里拿出了一副亮堂堂的手铐,走到方立新旁边,“咔哒”两声,将他扣在了椅子上,“嫌疑人,方律师,现在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了吧。” 江行看见手铐的时候,眉梢一扬,似笑非笑地道,“你们警局的手铐挺好看的。” 顾望春摸不着头脑,“手铐有什么好看的?” “好用。”江行意味深长地道。 顾望春反复琢磨了两秒,回过神来,当即一张脸涨得通红。 周嘉文嘴唇抖了抖,“这是警局。” “警局不能谈论手铐?”江行一脸无辜。 周嘉文:“……” 冰冷的手铐终于让方立新清醒过来。 他垂下眼,看着两边的手铐,挣扎了几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暮听着手铐被方立新摇得哐当作响,直接坐在了方立新对面,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看不出来,你还挺念旧的,有纪念价值的东西,都恨不得全部塞到一个房间留着。” 沈暮将一张照片拿了出来,递到了方立新面前。 那是顾望春他们在地下室拍到的领带。 下面有一个标签——“重生”。 “领带上面,有你的dna和梁凡的dna,经比对,领带与梁凡脖颈处的勒痕完全匹配。方律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沈暮看着方立新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猎物。 方立新脸上的慌乱之色再难掩饰。 他不安地挣扎着双手,可两手被死死地拷在扶手上。 方立新一用力,结果椅子失去了平衡,连人带椅摔到在了地上。 脚在摔下的时候,向上踢到了桌边的咖啡。 过了期的热咖啡洒了他一身。 方立新的头泡在咖啡里面,狼狈不已。 “不……这不可能……” 沈暮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她慢慢地蹲下身去,冷漠却又疏离地把方立新一把拎了起来,“另外,我们还在你的地下室里找到一团头发,经过技术人员检测,这些头发是你母亲的。” “啊——”方立新愤怒地大吼一声,两只眼睛里面尽是骇人的血色。 沈暮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方立新吼了半晌,慢慢平静下来,他垂着头,整个人犹如被抽空了体力,声音沙哑,“我……我那天……是正当防卫,是梁凡先动的手。” 第053章 借钱 沈暮一手插在外套的兜里,冷冷地看向方立新,像是要把他最后一层能够被称之为人皮的伪装给扒下来似的。 方立新咬牙切齿地坐在椅子上,“我和梁凡是同乡,小时候在一起长大,我父母去世之后,我没有再回过乡下,因此,两个人的联系就淡了。” “去年年前,我给我们律师事务所送了一趟货,我认出了他,主动和他打了招呼,当时他表现很古怪,我也没有在意。” “出于礼貌,我留了个电话号码给他。谁知道当天晚上,梁凡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借钱给他。” 沈暮面无表情地盯着方立新。 方立新低头看着桌子上面繁复的纹理,“因为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我犹豫了一下之后,就借了一万给他,谁知道没过几天,梁凡又找我借钱,这一次,一开口就是十万元。” “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我问他拿来做什么,他也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我就拒绝了他。”方立新咬了咬牙,“可他不依不饶地威胁我,说要把我出身农村的事情告诉陆婉。” “我是真心喜欢陆婉,可陆家眼光很高,若是陆婉知道我是从淮阳出来的,她或许不会对我怎么样,但陆家绝对不会让我继续和陆婉交往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把钱借给了他。” 沈暮冷冷地道,“那你为什么要分几笔取?” “取钱的时候我一直很犹豫,当时没有下定决心,所以每次都取了之后又取,断断续续才凑了十万元。”方立新苦笑一声,“沈队长若是易地而处,就能明白我的苦恼了。” 沈暮眉梢一样,不置可否。 方立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本来以为十万元足够让梁凡花一段时间了,结果才过完年,梁凡又找我借钱。这一次,我坚定地拒绝了他,他找我几次我都避开了。梁凡……梁凡他干脆直接找到陆婉,想要通过陆婉来联系我。” “我没想到他真的敢这么做,毕竟我记忆中的梁凡还是我的好伙伴,好兄弟。”方立新长叹了一口气,“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就在梁凡找到陆婉的时候崩溃了,我再次接受了他的勒索,给了他一个新款的苹果手机。” “二十号当天……梁凡再次约我出去见面。”方立新终于是提到了案发当日,他看了看沈暮,却见沈暮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但还是咬牙说道,“我在罗曼会所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的。” “他找我拿钱,我告诉他身上没有这么多现金,他不相信,逼我去取钱,我当时卡放在了办公室,只好让他到律师事务所等我。” “我从罗曼会所离开后,回了律师事务所,梁凡拿了钱,又开始贪得无厌地威胁我,让我再拿出一百万。”方立新摇了摇头,“一百万啊,我怎么有这么多钱,他仿佛一个吸血鬼,我永远都填不上他那颗贪婪的心。” 方立新不愧是个律师,说起故事来,说得声情并茂。 “然后你杀了他?”沈暮突兀地道。 “没有!不是我先动手的。”方立新十分坚持,“我们当时吵了起来,梁凡人高马大,拿了我桌上的烟灰缸就要砸我,我头上现在还有伤,可以接受你们的检查。我没办法,才开始反抗。” “沈队长,你大概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不知道梁凡对我造成了多大的精神压迫。” “我打小就在农村长大,家里父母都是半个残废,后来有了一个弟弟,还是傻子,家里三个人全靠着养着,我小学开始就要一边上学,一边出去做零工,我拼了命地学习,挣钱,想要给我家里人一个更好的生活条件。” “好不容易,我才考上了一个对我们那个村而言,简直不可思议的大学,我当时开心坏了,激动坏了,想着终于能够回报家里人了。结果……结果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没了。” 方立新红了眼,“我不知道我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那么努力地活,那么努力地争取,还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 “或许这就是命。”沈暮近乎漠然地道。 “沈队长!”方立新像是被人踩了痛脚一样,脸色通红。 沈暮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方立新。 直到方立新脸上愤怒的神色都快要挂不住的时候,她才不紧不慢地收了视线,懒洋洋地道,“你继续。” 方立新粗喘了几口气。 那些激烈的情绪一旦被打断,就有些再难续上了。 方立新的脸上空白了两秒才找回了该有的表情,“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成年,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用了很久才走出来,为了不去想这些伤心的事情,我改了名,再也没有回家去过。” “再后来,我遇见陆婉,她温柔善良,给了我一种家的温暖。这对从小缺乏关爱的我来说,简直就是救命源泉。我知道她家境殷实,是陆家的掌上明珠,我在爱上她之后,更加努力地工作,短短几年内,把远洋律师事务所做到现在这个规模。” “我终于有了一丁点爱她的资格。”方立新握紧了拳,“我带着我努力的成果大胆地给陆婉表白了,她接受了我。那一刻,我如获新生。” “但梁凡出现了……” 方立新激动的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解开了好不容易才系好的领带,“他就是我生命中的魔鬼,我拼了命才获得的幸福,就被他一点点地摧毁。” “他不断地威胁我,压榨我……我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梦见他把我的事情告诉了陆婉,梦见陆家不让我和陆婉继续交往,梦见我再次孤零零的一个人。” 方立新哽咽出声,“如果我有别的选择,我也不会……是他逼我的……是他先逼我……” 沈暮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抱头痛哭。 哭泣的时候没有人附和是最难的一场表演了。 方立新哭着哭着,就只剩下了喘息声。 他擦了擦通红的眼睛,疲惫地看着沈暮,“沈队长,你相信我吗?” “方律师,我忽然想起来,刚才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沈暮说。 方立新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 “我们同事走访了好几天,终于是还原了梁凡下车之后的行动路线,并且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不巧的是,并非你描述的办公室内,而是在律师所后面的小路。” 方立新的脸色顿时白了。 “更不巧的是,那条小路有个隐蔽的摄像头,拍下了当晚的案发过程。”沈暮冷冷地勾起了唇,眼里的嘲讽之意没有丝毫掩饰,“不好意思了,方律师,你的表演很精彩,但是我不会买账。” 第054章 你相信我 “我打小就在农村长大,家里父母都是半个残废,后来有了一个弟弟,还是傻子,家里三个人全靠着养着,我小学开始就要一边上学,一边出去做零工,我拼了命地学习,挣钱,想要给我家里人一个更好的生活条件。” “好不容易,我才考上了一个对我们那个村而言,简直不可思议的大学,我当时开心坏了,激动坏了,想着终于能够回报家里人了。结果……结果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没了。” 方立新红了眼,“我不知道我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那么努力地活,那么努力地争取,还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 “或许这就是命。”沈暮近乎漠然地道。 “沈队长!”方立新像是被人踩了痛脚一样,脸色通红。 沈暮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方立新。 直到方立新脸上愤怒的神色都快要挂不住的时候,她才不紧不慢地收了视线,懒洋洋地道,“你继续。” 方立新粗喘了几口气。 那些激烈的情绪一旦被打断,就有些再难续上了。 方立新的脸上空白了两秒才找回了该有的表情,“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成年,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用了很久才走出来,为了不去想这些伤心的事情,我改了名,再也没有回家去过。” “再后来,我遇见陆婉,她温柔善良,给了我一种家的温暖。这对从小缺乏关爱的我来说,简直就是救命源泉。我知道她家境殷实,是陆家的掌上明珠,我在爱上她之后,更加努力地工作,短短几年内,把远洋律师事务所做到现在这个规模。” “我终于有了一丁点爱她的资格。”方立新握紧了拳,“我带着我努力的成果大胆地给陆婉表白了,她接受了我。那一刻,我如获新生。” “但梁凡出现了……” 方立新激动的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解开了好不容易才系好的领带,“他就是我生命中的魔鬼,我拼了命才获得的幸福,就被他一点点地摧毁。” “他不断地威胁我,压榨我……我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梦见他把我的事情告诉了陆婉,梦见陆家不让我和陆婉继续交往,梦见我再次孤零零的一个人。” 方立新哽咽出声,“如果我有别的选择,我也不会……是他逼我的……是他先逼我……” 沈暮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抱头痛哭。 哭泣的时候没有人附和是最难的一场表演了。 方立新哭着哭着,就只剩下了喘息声。 他擦了擦通红的眼睛,疲惫地看着沈暮,“沈队长,你相信我吗?” “方律师,我忽然想起来,刚才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沈暮说。 方立新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 “我们同事走访了好几天,终于是还原了梁凡下车之后的行动路线,并且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不巧的是,并非你描述的办公室内,而是在律师所后面的小路。” 方立新的脸色顿时白了。 “更不巧的是,那条小路有个隐蔽的摄像头,拍下了当晚的案发过程。”沈暮冷冷地勾起了唇,眼里的嘲讽之意没有丝毫掩饰,“不好意思了,方律师,你的表演很精彩,但是我不会买账。” 第054章 这要问你 至此,方立新所有衣冠楚楚的外表一层层剥落,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看向沈暮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沈暮哪里会把他的怒视放在眼里,她淡定地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出了审讯室。 证据确凿,后续的程序就简单多了。 顾望春和严厉接替了沈暮的活。 王向东得知消息之后也特意过来了一趟,他拍了拍沈暮的肩膀,“这次干得不错。” 沈暮眉头一皱,“如果你不拍我肩膀就更好了。” 王向东一愣,才想起沈暮胳膊受了伤,不由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轻咳一声,“孙建国那边也调查清楚了。” 周嘉文蓦地一抬头,看了过来。 王向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周嘉文的动作,转着自己茶杯的盖子,“我们根据赵志阳,查到了不少孙建国勾结毒贩的罪证,目前他已经被停职调查。” 说到这里,王向东才看向周嘉文,“小周啊,你要是想回去的话……” “我能留在市局吗?”周嘉文突然出声。 他紧绷的唇角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可颤抖的尾声还是泄露了他的不安。 王向东下意识地握紧了茶杯。 沈暮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王局,北城那边还有不少孙建国的残留势力,周嘉文回去恐怕会遭到报复,不如就先让他留在市局吧。” 王向东沉默了一下,“你来处理就好。” 沈暮长出了一口气。 她之所以留下周嘉文,其实不单单出于她说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沈暮隐约觉得,孙建国后面应该还有人,周嘉文如果留在这里,相当于北城的事情在市局留了个尾巴。 那人要是按捺不住的话,可能会主动出手。 一旦他出手,沈暮就有机会抓到他的尾巴。 王向东又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 北城出这么大的事情,王向东最近忙得发际线疯狂往后退。 沈暮等王向东走后,忽然想起江行还在这里,忙朝周围看去,却已经没有了人。 周嘉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江行说他困了,先去你办公室休息。” 沈暮皱起了眉,“他有钥匙?” 周嘉文冷静地摇了摇头,“这要问你。” “……” 审讯完方立新已经是大中午了。 沈暮饥肠辘辘地出了审讯室,本来要上二楼的脚步一顿,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在楼下买了两人份的包子,才拎在手上大步跨上了自己的办公室。 江行也不知道又靠一张嘴说动了谁,当真在沈暮办公室耀武耀威地躺着。 沈暮推门进去的时候,正要把包子递过去,就看见桌上正放着一碗吃剩的热粥,旁边还有半份香喷喷的烤鸭。 沈暮恨不得把自己手里的包子给塞到江行嘴里。 她居然会以为江行会亏待自己…… 沈暮故意把门反手重重地一撞,关上了门。 江行动也未动,似乎真的睡熟了。 沈暮撇了撇嘴,走过去把包子一扔,在江行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抬脚就踢了踢他,“别装了,你怎么——” 沈暮的话戛然而止。 江行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面有一团明显的黑眼圈。 显然,一大早就光鲜亮丽出现在市局的江大少爷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生龙活虎。 沈暮想起这两天江行昼夜颠倒地陪自己跑来跑去,沉默片刻,收回了自己的脚,蹲在椅子上,拿起江行剩下的半份烤鸭,大口吃了起来。 第055章 果然是小心眼 沈暮吃完烤鸭,见江行还在睡,忍不住走过去,盯了他一会儿。 和江行认识这么久,沈暮还没有见过江行睡觉的样子。 一来是两人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二来沈暮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去看江行睡觉这个想法。 鬼使神差的,沈暮在江行面前站了好一会儿。 江行的五官其实格外好看,一双桃花眼深情起来,让人两腿发软。 也幸亏他长了这么一张脸,不然整个人配合着他说话的语气,都会显得格外油腻。 江行仿佛也知道自己的长处,没事就跟个孔雀似的,到处散发着自己的荷尔蒙,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安分了。”沈暮低声吐槽道。 江行睡着的时候闭着眼,头发软软地搭了下来,隐约能够看见几分小时候的样子。 沈暮记得江行母亲出事的那一天,她和顾望春接到报案,两人气喘吁吁地赶过去的时候,江行就蹲在他们家的门前面,跟一头濒临绝境的猛兽一样,眼神犀利而明亮。 后来沈暮再回想起江行的时候,能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那双眼睛。 锋芒毕露,仿佛能破除一切黑暗。 可惜之后江行再也没了那样的眼神。 长大后的江行总是懒洋洋的,看人的时候,眼睛也永远半垂着,眼神在半空飘着,半晌也落不到实处。 沈暮盯了江行半天,突然兴致一来,拿过桌上的记号笔,就在江行脸上画了一只王八,还不忘给他脸上点了几颗猥琐的黑痣。 做完这些,沈暮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这才满意地坐回了江行对面,开始处理桌面上的文件。 孙建国那边有王向东在,倒是不用她操心。 只是梁凡这个案子…… 沈暮隐约觉得,还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可惜一时间,沈暮又找不到确信的证据。 江行一觉睡到了下午四五点。 他起来的时候,正好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脸,不由动作一顿。 沈暮吹了一声口哨,“醒了?睡得好吗?” “不好。”江行僵硬着声音。 “哦?” “我做了个梦。”江行说。 “什么梦?”沈暮问 “我梦见我死了,躺在殡仪馆里,有人在给我化妆。”江行说。 沈暮咧开了嘴,“江大少爷,梦都是反的。” “是吗?”江行慢条斯理地抬起了头,看向沈暮,“那就是说给我化妆的人死了?” 沈暮:“……” 江行在沈暮的桌上拿了湿巾纸,对着手机,皱眉将脸上的记号擦掉。 沈暮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江行擦完之后,见沈暮的目光还不断在自己身上飘来飘去,忍不住放下手机,“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暮迟疑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想怎么报复我?” 以她对江行的认知,这么一个恶作剧,江行肯定不会这么平静地接受。 江行有些无语,“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沈暮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得你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过,摔断了一条腿。” 江行太阳穴一跳,“在这之前,你背我过马路,结果半途有人抢劫,你把我扔到地上,把我脑袋摔破了。” “看,这么久的事了,你居然还记得,果然是小心眼。”沈暮一本正经地道。 江行:“……” 第056章 打了他一顿 方立新认罪之后,梁凡案件的处理就变得顺风顺水起来。 虽然方立新竭力说自己是“防卫过度”,但沈暮他们通过对证据的采集和知情人的走访,还是逐渐摸索出了一个较为可靠的案情来。 梁凡因为梁婷的病,不得已辍学,早早来到北城打工。 没有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梁凡只能出卖自己的劳动力。 然而巨额的治疗费压在梁凡头上,压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年前某一天,梁凡在给远洋律师事务所送东西的时候,认出了改名换新的方立新。 方立新出于试探,约了梁凡吃饭。 谈话间,方立新得知梁凡外出打工是为了支付梁婷的治疗费。 方立新不想梁凡这颗“定时炸弹”和自己呆在同一片地方,因此提出借十万给梁凡。 梁凡欣喜地接受了。 借钱之后,方立新消失不见。 梁凡几次想找他还钱都找不到人,只得一遍一遍拨打那个并没有接听的电话。 年后,梁凡终于是存到一笔较大的钱,打算先还一部分给方立新。 谁知道方立新对他还是避而不见。 方立新曾经告诫过梁凡,让他不要到远洋律师事务所找他。 梁凡没有办法,只好蹲守在路边等方立新。 连着蹲了半个月,梁凡都没有等到方立新,但他看见了和方立新关系亲密的陆婉。 梁凡没办法,只好找到陆婉,想通过他联系上方立新。 可惜他穿得破破烂烂,口音浓重,才开了个口,就被陆婉当做流氓叫了出来。 正巧陆励琛和方立新在旁边。 陆励琛上来就把梁凡揍了一顿。 方立新见梁凡已经找上了梁婷,生怕他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干脆送了一个新手机给他,让他赶快离开北城,换一个地方工作。 梁凡不知方立新是何意,只是出于对方立新的信任,梁凡答应了方立新,只是临走之前,梁凡约方立新要把他存的钱先还他一部分。 梁凡给方立新打电话那天,方立新正好陪陆励琛在罗曼会所给朋友新开的会所撑场面。 方立新接到梁凡电话,喝了几杯酒,顿时想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把梁凡约到了律师事务所,并偷偷摸摸用陆励琛的领带作了伪证,杀死了梁凡。 方立新不断咬牙重复着是梁凡“威胁”他在先,他“防卫”在后,看得严厉差点冲进去直接揍他两拳。 梁婷出院后,江行陪着她来市局处理后续事物。 梁婷还未成年,梁凡也没了其他亲人。 江行花了一笔钱,帮梁凡搞了一个简单的出葬仪式。 梁婷穿着白色的孝衣,跪坐在灵堂前面,泣不成声。 陆励琛迫于舆论压力不得已过来了一趟。 梁婷看上去比陆婉还小。 陆励琛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禁有些心虚,“妹子,那个,你哥真不是我杀的,你就别怪我了。我不过就是看他不顺眼,打了他一顿而已。” 梁婷两眼通红。 江行眯眼看向陆励琛。 陆励琛浑身一寒,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老老实实地把花放下,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偷偷摸摸地蹭到了江行身旁,“江哥,这都是什么事啊,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江行怕他把梁婷吓着,带着陆励琛走到外面。 陆励琛哆哆嗦嗦地点了根烟,小心翼翼地朝着灵堂看了一眼,见沈暮背对着他们,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其实我想问一下,方立新那事,真是自卫过度吗?” 第057章 麻烦你 江行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黝黑的双眸,像是一瞬间把陆励琛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似的。 陆励琛不由寒毛一立,“江哥?” “他是不是自卫过度,判决书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江行说。 陆励琛尴尬地搓了搓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江行半阖起了眼,这个动作让他的桃花眼变成了狭长的两条缝。 陆励琛没来由地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我妹她……她觉得方立新挺可怜的,我想着平时这小子虽然脸色臭了点,人还是挺好的。” “江哥,会不会是沈暮瞎了眼,搞错了?”陆励琛小心翼翼地道。 “我瞎了眼,现在躺在牢里的人就是你了。”沈暮的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陆励琛背后。 陆励琛吓了一跳,一脚踩空,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他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粘的杂草,“你你你你你怎么偷偷摸摸的?” “没办法,眼睛瞎了总习惯偷偷摸摸。”沈暮对陆励琛露出了一口白牙。 陆励琛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吃蹿到了江行身后,胆战心惊地盯着沈暮。 他活这么大,除了自家老爹,最怕的就是沈暮了。 不为别的,光是陆励琛中二时期每次打架都被沈暮拎到市局里面一对一的教育,已经让陆励琛看见沈暮就条件反射地想逃。 沈暮似笑非笑地望着陆励琛,“陆少爷。” 陆励琛脚趾头抓紧了自己的鞋底。 沈暮笑容满面地对他招了招手,“乖,过来跟你说件事。” 陆励琛把脑袋摇得叮当作响。 沈暮笑眯了眼,“别怕。” 陆励琛顿时伸长了脖子。 “怕?我怕你做什么?”陆励琛从江行身后走了出来,趾高气扬地走到沈暮面前,明明紧张得脚趾头都快抽筋了,还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居高临下地道,“说。” 沈暮对他勾了勾手。 陆励琛犹豫了一下,把耳朵凑了过去。 沈暮微微上前,靠近了他,低声道,“认识刘律师吧。” 陆励琛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被拘留的那两天,他拿了一条领带过来,上面有你的指纹和梁凡的dna。”沈暮慢吞吞地道。 陆励琛睁开了眼。 沈暮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那根领带是粉色的,颜色很独特。” 陆励琛先是一懵,随即整个人都是一寒。 那条领带是陆婉送给他的,结果前段时间不见了,为此,陆婉还气了快半个月。 他明明记得自己当时是塞到车里的。 因为陆婉有洁癖,所以每次接陆婉的时候,陆励琛都会专门有一辆车。 那辆车,除了他和陆婉,就只有方立新坐过…… 一股骇人的寒意从脚底冒了出来。 陆励琛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半晌,他神色一狠,大步朝外走去。 连临走的时候要和江行大声招呼都忘记了。 江行懒洋洋地靠在墙上,似乎对沈暮说的一切并不感兴趣。 沈暮长腿一迈,直接走到了江行身边,靠着墙,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她不抽烟,就喜欢闻烟的味道。 江行眉头微蹙,正要说话,就听见沈暮幽幽地道,“这次的事情,麻烦你了。” 第058章 除此之外 江行看向沈暮的眼神,仿佛她头上凭空多出了两只角似的。 半晌,江行才从自己嘴里憋出一句,“没关系。” 沈暮:“……” 江行镇定地抬头看天,只有可疑红起来的耳根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沈暮心头一软。 她推了推江行的胳膊,“你知道我们在方立新的地下室发现了什么吗?” “他的收藏品。”江行垂下眼睑。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江行表情一僵,随即又不着边际地笑了出来,“怎么?沈队长难道想凭借我的猜测抓我进去?也对,像我这种人——” 沈暮一巴掌拍在了江行的头顶。 她的手心有些冰冷。 江行整个人却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飞快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了身后坚硬的墙壁,发出一声“砰”的闷响。 “喏,在他地下室找到这个,应该是你的东西。”沈暮从包里掏出了一支钢笔。 钢笔壳上,龙飞凤舞地刻了一个“江”字。 江行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虽然身子已经无路可退,但江大少爷脸上嫌弃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暮只好把钢笔又放回了自己兜里,“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纪念意味的东西。” “哦?” “上次接陆励琛的时候,你玩的那个psp是好几年前的吧。”沈暮鬼使神差地道。 江行先是一怔,然后很快笑了出来,“顾哥给我的东西,当然舍不得扔掉。” 沈暮嗤笑一声,“装模作样。” “你懂什么,表面看那只是一台psp,实际上,它代表了一份爱。”江行又露出了他特有的那种笑容,“顾哥给我的爱。” “……”沈暮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神经病吧?” “我想要psp这件事,只是在大学吃饭的时候,在你们面前随口提过一次,结果顾哥就送给我了,这难道不是爱?”江行得意地扬了扬眉。 沈暮原本想逗江行几句,没想到反而是被江行的无心之言给堵住了。 江行难得没有听到沈暮反驳,不由侧头一看,就见到沈暮老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 “……”江行呆了呆,“你这是什么反应?” “被你的爱吓到了。”沈暮没好气地道。 江行眼角一弯。 沈暮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你觉得当初方立新父母火灾那件事……和方立新有关吗?” 江行沉默了片刻,“讲证据还是讲直觉?” “直觉。”沈暮不假思索地道。 先不说这些年过去,这起案件仅有的证据早已灰飞烟灭,再说,已经过了追诉期,哪怕有再多悬念,火灾一案也是铁板钉钉的既定事实了。 江行的手交叉在身前,白皙而修长,煞是好看。 他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我觉得有。” “比如?” 江行收起了手,放在兜里,“沈警官,所谓直觉,就是毫无根据的一件事。” “那……梁婷呢……”沈暮突然问。 江行侧头,“什么?” “以你的直觉,梁婷……她和梁凡的案件有关吗?”沈暮说。 “她是受害者的家属。”江行道。 沈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对江行道,“除此之外呢?” 第059章 救活的余地 暮色中,江行垂着眼眸,靠着墙站着。 他的动作总是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味道,可仔细看过去,又觉得一板一眼,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着一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来,嘴角擒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望着沈暮。 狡猾而谨慎地等着沈暮先开口。 对视片刻,沈暮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无语地刮了一眼江行,“扭捏个什么劲,平时嘴上功夫不是挺强的吗?一到关键时刻就没声了。” 江行眉梢一样,“我嘴上功夫强不强你怎么知道?” “……”沈暮被堵了一嘴,干脆直接抬手在江行脑袋上一按,似乎想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江大少爷给按回原形似的。 江行被她一按,顿时浑身一颤,阴森森地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 不悦的目光让沈暮想到了还在家里躺着的沈大爷,不由一乐,也不跟江行较劲了,松开手开口道,“你觉得江州大吗?” 江行斜睨着沈暮,显然并不想回答这种有辱智商的问题。 “方立新改头换面,按理来说,梁凡想再碰到他的几率并不高。”沈暮也没想着江行会回答,自己就说了下去,“两人碰面的前提说起来一笔带过,但仔细一想,其实不算简单。” “首先,远洋律师事务所一定是要在梁凡打工的餐厅订了快餐,餐厅送餐员除了梁凡还有四个。也就是五分之一的几率。其次,梁凡送到的时候方立新正在办公室。以方立新的行程来看,他每天在事务所待的时间一般不超过半小时。” “再者……借钱这件事。”沈暮顿了顿,“虽然我没有见过梁凡,可通过这些天走访调查来看,他不像是会主动借钱的人,除非是逼到没有办法了。然而我去查过那段时间梁婷的治疗记录,你猜怎么着?” 江行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沈暮碰了个壁也不在意,自个儿继续道,“梁凡借钱的前后,梁婷病情都处于稳定阶段,并不需要花费如此多的钱。梁凡不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他找方立新借钱,最大的可能性只有治病。” “治一个稳定期的病花费十万……这很矛盾。”沈暮没有急着下定论。 江行换了支脚支撑身体。 “另外就是梁婷被方立新带走那天。”沈暮这次停顿的时间更久了,她像是被自己给困住了一样,好一会儿才重新理清了思路,“当时你跟我到正大广场的时候,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江行迎着沈暮灼灼的目光,终于是舍得开了金口,“上面?” “对,你的第一反应是跳楼。”沈暮点头,“这是一个顺理成章的方式,结果后来我们发现梁婷没有跳楼,而是在卡车里割腕了。” “虽然你这个人自负又讨人嫌,但是对这些事的直觉往往准得可怕。”沈暮说。 江行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沈队长,说案子的时候不用顺便表扬我吧。” 沈暮没理他,“当时情况紧急,我们救下梁婷之后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如果反过来想……为什么当时梁婷是割腕不是跳楼呢?” “我们推断出方立新的行为轨迹,在割腕这件事之前都是正确的,为什么偏偏到最后的时候出了偏差?” “有没有可能……我们没有推断错误,而是现场出了变故。”沈暮压低了声音,“梁婷自己选择了割腕。” 江行懒洋洋地道,“理由呢?” 沈暮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了吐了出来,“跳楼没有救活的余地,割腕可以。” 不远处,一朵红得刺眼的火烧云坠了下来,将天地间的最后一缕光也给压到了地平线下。 第060章 不对劲 梁凡被害一案,虽然上报上去了,然而沈暮总觉得其中缺了一点什么。 她试着把和这起案件相关的人放进去,都有些违和感。 唯独梁婷…… 如果梁婷在这起案件中,是个知情者,甚至推动者,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以梁婷和梁凡的关系,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暗示甚至明示梁凡,方立新改名换姓后的身份。 梁凡不明所以,肯定会找到方立新。 毕竟两人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方立新失踪这么多年,梁凡肯定很担心他。 然后梁婷再借着自己病重急需大笔钱的名义,迫使梁凡向方立新借钱。 方立新害怕身份暴露,将他杀害。 随即方立新为了脱罪,以梁婷为饵,诱骗她跳楼自杀。 梁婷假装自己中计,到了世界大厦,但为了能顺利活下来,她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方式——割腕。 割腕能够致死的几率其实不高。 先不说割腕的深度,血液自己有凝血作用,只要抢救及时,大部分割腕自杀的人都能被救回来。 跳楼则不然了。 几十层的高楼,往下一跃,神仙也难救。 只是这样一来,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是…… 梁婷为什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梁凡遇害。 一对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妹,该是怎样的情况,才会逼得妹妹将哥哥送上绝路。 沈暮后背有些发麻,像是有条不知名的虫,顺着她的脚后跟,缓缓沿着背脊爬了上来。 江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怀疑梁婷?” “我只是假设。” “案子已经结了。”江行说。 沈暮嘴角一抿。 “没有证据的猜测……只能是猜测。”江行道。 沈暮的眉头在眉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她之所以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顾望春,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不管沈暮猜得是否正确,她都没有丝毫证据。 所有这一切,皆是存在在她的脑海中而已。 江行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其实,梁婷来的那天就不太对劲。” 沈暮倏地抬头。 “她出现的时候,很害怕,也很无助。”江行慢吞吞地说道。 沈暮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梁婷的样子。 那天他们站在市局门口,梁婷背了一个书包,穿着条白裙子,仓皇地出现在媒体的镜头面前。 “她演好了所有的情绪,唯独忘了一样。”江行缓缓道,“震惊。” 沈暮不知为何,想起了江行母亲去世的时候。 江行坐在他家的门口,抱着膝盖,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睛。 沈暮心头微紧。 江行淡淡地道,“要想接受一个最亲近的人去世,需要的时间并不短。” 而梁婷出现的时候,已经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梁凡被害去世的事实。 对一个未成年的少女来说,这个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江行微微仰着头,“刚才在灵堂上,我对梁婷提了一句,希望她能留在江州治病,我可以负责她成年前的所有开支。她拒绝了。” 沈暮蓦然睁大了眼。 痛失亲人,又没有生活能力,还身负重病……梁婷还能去哪里…… 江行点到即止,没有再多说。 他懒懒地拢了拢自己的外套,站起身来,迈着两条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沈暮站在暮色四合的天幕下。 许久,沈暮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老吴,帮我盯一个人……” 第061章 差了一个人 哪怕沈暮心里一肚子怀疑,梁凡一案终究还是铁板钉钉地落下了帷幕。 方立新杀害梁凡是既定的事实。 让沈暮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是这起案件背后的人。 她摊开自己的笔记本,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放在旁边,然后还是清理案件的顺序。 这是沈暮毕业后养成的习惯。 每一起案件,包括她从前在基层的时候,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被沈暮一一记了下来。 一个个的名字与线索跃然于纸上。 沈暮在所有能够得到解释的问题后面都标注了答案。 月色从树梢爬了上来。 沈暮看着笔记本上残留的问题,皱起了眉。 一、方立新杀害梁凡是在远洋律师事务所附近,如果不是因为被抛尸在了北城,这起案件恐怕会草草结案。 那么拍下梁凡尸体传到网上的人是谁? 沈暮绝对不相信会是方立新自己把自己推到了台前。 二、梁婷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梁凡遇害…… 沈暮在两个问题后面画了两个大大的问号。 还是差了一个人…… 尽管沈暮不依不饶地把方立新拉出来又审了两天,依旧是没有审出来任何人。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方立新甚至把梁婷割腕的事情也一并抗了下来。 再后来,不管沈暮怎么搞,方立新都没有再开口多说一个字。 要不是顾望春拉着,沈暮差点在审讯室和方立新打起来。 沈暮没有把自己怀疑梁婷的事情告诉顾望春,以顾望春刨根问底的性子,可能会一根筋地追杀下去。 在对方一点狐狸尾巴都没有露出来的情况下,盲目调查需要承担太大的风险。 沈暮甚至觉得,自己在调查梁凡这起案件的时候,一直都有对方推波助澜的影子。 沈暮翻来覆去怎么也没有办法睡着。 梁婷结案之后就回去了。 自己派了人盯着她,至今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是……没有异常才是最值得怀疑的地方。 一个失去了唯一亲人的未成年少女,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接受了所有,按部就班地继续上学。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十分不可思议。 烟很快燃到了头。 沈暮疲惫地合上笔记本。 一张照片从笔记本里面飘了下来。 沈暮抬手拾起,神色微怔。 是一张很老的照片了。 照片上江行还是个少年人的样子,没有发育完全,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头前面,眼神明亮而固执。 是在江行母亲去世那天,沈暮鬼使神差偷偷拍下的。 当时看着江行的眼神……沈暮觉得,她一定要帮江行查个水落石出。 可惜后来把江家查了个底朝天,最终还是证明江行母亲是自杀的。 结案的时候,沈暮没敢亲自告诉江行。 夜,越来越深。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过。 沈暮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夜里三点过了。 看着笔记本上江行的照片,沈暮无意识地抓过手机,拨下了江行的号码。 半夜三更被人吵醒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体验。 江行在把电话掐断了七次之后,有些忍无可忍地关了机。 结果没一会儿,客厅的电话又响了。 “……” 他沉着脸从床上走了下来,接起电话。 “江行……”沈暮的声音很轻。 “干、嘛?”江行咬牙切齿地道。 第062章 这位置是我的 沈暮听着江行气急败坏的声音,嘴角弯了起来。 等她意识到自己心情变化的时候,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聊聊天呗。” 江行冷冷一笑,“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说完,不等沈暮回答,江行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生怕沈暮又打过来,江行不放心地把电话线也拔了,这才重新回了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沈暮气到了,原本总觉得床这里不舒服,那里不安逸的江大少爷奇迹般地没有再挑三拣四,很快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敲门声响了起来。 江行起床瞪了两眼大门,在“捂头继续睡”和“把来人揍一顿”中间迟疑了半分钟,终于还是揍人的念头占了上风。 他裹着睡意打开门。 沈暮左手拎着酒,右手拿着烤串,站在门口,嘴里还吊着一个包,口齿不清地道,“你看,现在已经五点零七分了。” “……”江行的目光有点渗人。 他扶着门,高大的身体挡在门前,两只眼睛渗出冰冷的光,“你到底有什么事?” 沈暮努力把自己的脚往门缝里面凑,不给江行把门关起来的机会,“想你了,来跟你唠唠呗。” 江行嘴角一抽,“想我?” “怎么?”沈暮瞪他一眼,“只许你想老顾,不许我想你?” 江行沉默了一下,“听起来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那我陪你聊点开心的?”沈暮继续努力,半个身子已经挤了进来。 江行衡量了一下两人的战斗力,识趣地没有试图依靠自己的武力来镇压沈暮,“就在这聊。” “哎,孤男寡女的,我站你家门口这算什么事啊,先让我进去。”沈暮说着,已经趁江行一个不注意,鱼一样滑不溜秋地钻了进去。 江行没好气地关上了门,一回头,就见到沈暮大摇大摆地走向客厅,顿时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给我回来换鞋!” “啧,别急,摸摸毛。”沈暮把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扔,这才走回来换上了鞋。 江行一个人住,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过来。 沈暮虽然知道他住这里,但是因为先前两人互看不顺眼的缘故,都没有来过,倒是顾望春担心匠心一个人住寂寞,隔三差五地会过来陪他。 所以江行鞋柜里面没有女士拖鞋。 沈暮只得穿了一双长出半只脚的毛拖鞋,吧嗒吧嗒地拖了一地。 江行听着沈暮拖鞋拍打在地板上的声音,眉头皱得更紧了。 沈暮自顾自地翻出两个杯子,一人一杯地倒了酒,又把烤串拿过来,对江行拍了拍沙发,“来,先吃点东西。” “自己吃。”江行嫌弃地看着沈暮油腻腻的手,“坐对面去,这个位置是我的。” 沈暮不以为意地坐到连排的沙发上,“什么臭毛病,一天到晚穷讲究。” 江行眉梢一扬,“你是不是想坐地上?” 沈暮假装没有听见。 江行看她在自己客厅里面撸串撸得开心,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到底来做什么?” 第063章 下面给你吃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庆祝一下案件告一段落吗?”沈暮说。 江行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我不觉得这个时间点是个庆祝的好时候。” 沈暮啧舌,“一日之计在于晨啊。” “我晨起的第一件运动一般是揍人。”江行说。 沈暮兴奋地抬起头来,嘴边开挂着烤串留下来的辣椒面,“要打架吗?” “……”江行瞪她,“你除了暴力还有什么?” “脑子。”沈暮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江行毫不犹豫地嗤笑出来。 “诶,后面老顾搬新家要不要一起去啊?”沈暮突然道。 “新家?”江行眉头微蹙。 “你忘了?他累死累活凑了个首付出来,在市局附近买了个两室一厅。”沈暮耸肩,“这次总算是有点相亲的资本了。” 顾望春连着相了好几次,都因为没房没车被拉到了黑名单。 好不容易上次相亲碰到了高中暗恋的女神,没有提房提车了,又因为梁凡一案,直接把女神抛下就回了市局。 不用说,沈暮也知道两人铁定是黄了。 江行嗤笑一声,“那是她们瞎。” 沈暮倒是没有他那么直接,“你这是不知民间疾苦。” 江行不以为意地扬起一边嘴角,“我要是有喜欢的人——” 他忽然一顿。 沈暮歪着头打量着他,“怎么样?” “关你屁事。”江行脸上闪过一丝薄怒。 沈暮惊奇地瞪大了眼,“你骂人?” 江行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在外面总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虽然不说平易近人,可待人接物都会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唯独在沈暮面前,会露出尖酸刻薄的一面,两人见面如果不挖苦一下对方,都觉得这次面白见了。 饶是如此,江行也有一种骂人不带脏字的高级感。 这让他从前和沈暮争吵的时候,经常落于下风。 不管江行多刻薄,沈暮只要在最后淡定地吐出一句脏话,江行就感觉自己先前的嘲讽都显得可笑而单薄。 话一出口,江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抿嘴。 沈暮忍不住道,“想骂人就骂啊,小小年纪,一天到晚绷得跟个中年男人似的,你顾哥搬家,你打算送点什么?去的时候顺便捎我一趟呗,我后天限号,背着个大电视骑自行车估计够呛。诶……你别睡啊。” 沈暮见江行居然是靠着沙发就要睡过去,抬手推了推他。 江行眼皮一掀,“你擦手了吗?别用油腻的爪子碰我。” “虽然油腻,但是美味啊。”沈暮不在意地收回了手,本来想找纸擦一擦,结果看了一圈没有看到纸,只好把手指伸到嘴里舔了一下。 江行的脸色顿时黑得跟锅底似的,“厨房有纸!去洗手!” 沈暮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江行看着茶几上的烤串和啤酒,恨不得把它们打包从窗户口连同厨房那人一起扔下去。 厨房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没一会儿,沈暮的脑袋从厨房探了出来,“你饿吗,我下面给你吃啊。” 第064章 没好事 江行靠在沙发上,头侧着,睡得正熟。 沈暮撇了撇嘴,把脑袋收了回去。 江行虽然住在这里,但厨房干净得像是新的。 锅碗瓢盆连标签都没有拆。 沈暮找半天找到一袋子方便面,就扔锅里直接煮了。 等她吃完,江行还没有睡醒。 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江行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会睡这么熟。 不说有外人在了,这些年江行哪怕自己一个人睡,也常常会被噩梦惊醒。 他白天偶尔吊儿郎当的时候,完全是因为睡眠不足造成的。 房间里面没有人。 桌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像有人半夜闯入的样子。 江行眯着眼在沙发坐了一会儿,就习惯性地去洗澡。 居然做了一个这么荒诞的梦。 江行自嘲地勾起了唇。 有些凉意的水滚落在身上,江行渐渐清醒过来。 他换好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头发往后一梳,拿了手机正要出门,就闻到了一股近乎诡异的味道。 江行的脚步一顿。 他僵硬着身子,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走到厨房。 里面虽然还是干干净净的,但先前被他随手扔在橱柜里面的调味瓶和碗都被摆在了台面上。 井然有序,让冷冰冰的厨房多了几分人情味。 灶台上有一口砂锅,汩汩溢着香气。 江行神情凝重地走了过去,站在灶前,一脸谨慎又茫然地盯着那口看上去跟他家风格格格不入的锅。 两道剑眉在眉心中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江行盯着那口砂锅的表情,跟盯着一颗定时炸弹差不多。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敢抬手揭开了上面的盖子。 里面是一份热气腾腾的黑米粥。 浓郁的米香迫不及待地翻腾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顺着江行的鼻子,横冲直撞蛮不讲理的钻了进去。 像极了半夜三更还来敲他门的沈暮。 江行的手机震了震。 八点的闹钟。 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从家里走。 江行虽然和陆励琛一群富二代混在一起,可他身上永远用一种奇异的规矩感。 规矩到……从他进入公司到现在,从未迟到过一次。 这项惊人的记录让江氏集团的员工再也不敢随意在路上磨蹭。 江行隔着裤袋关掉闹钟。 他神色冷漠地盯着锅里的粥,半晌,侧身将粥盛到了碗里。 沈暮昨夜的拜访仿佛真的只是兴之所至。 从江行家离开之后,她就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去了市局。 梁凡一事结案之后,陆局也终于调了回来。 小张早早地蹲在了沈暮办公室门口,等她一打完卡,就凑了上去。 沈暮斜眼盯着他,“我总觉得每次见到你就没有什么好事。” 小张十分委屈,“陆局要见你。” 沈暮用一脸“我就知道没有好事”的神情睨着他。 小张小心翼翼地朝着打卡机上瞅了一眼,“沈队,你今天好像卡点失败了,迟到了半分钟。” 沈暮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欲盖弥彰地道,“我早上起床的时候睡过了头没有听到闹钟房间里也没有别人当然不会有人叫我我只能通过早上的第一缕阳光唤醒自己而且今天我车没油了骑的是自行车所以才迟到了半分钟。” 小张:“……” “还有什么问题吗?”沈暮微笑。 “没!一点问题都没有!”小张立刻把自己的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第065章 更急的事在后面 沈暮到陆镇办公室的时候,陆镇正捧着他那百年不变的茶杯喝茶。 沈暮没有一点诚意地随手敲了两下门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一屁股在陆镇对面坐下,“陆局,你找我?” “嗯,我看了梁凡这起案件,你处理得不错,阻止了事情朝着更恶劣的方向发展。”陆镇放下茶杯,翻开了桌上的文件。 他低下头的时候,头顶正好是对着沈暮。 沈暮惊奇地低呼了一声,“陆局你头发长出来了?” “……”陆镇嘴角一抽,觉得自己一天的好心情可能都要化为乌有了。 沈暮一点脸色都不会看,“陆局,你老人家该多休息几天了,说不定返老还童,这地中海很快就被填平了。对了,我上个月送你的生发水你用了吗?我给沈大爷试了一下,长毛速度超快。” 陆镇抬手按住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沈大爷……是你爸?” “哪能啊,没他那样的大爷。沈大爷是我养的猫。”沈暮挥了挥手。 “你大爷——”陆镇没忍住,差点爆了粗口。 沈暮乖巧地看着他,“陆局?” 陆镇额头青筋暴起,看得出来在极力忍耐着。 沈暮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想骂人?” “是又如何?”陆镇觉得自己还真不如回家躺着。 “一定要忍着。”沈暮严肃地道,“忍一忍,海阔天空。” 陆镇看着沈暮那一脸的笑容,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要换他早几年的脾气,恐怕早就没有沈暮什么事了。 临近退休,陆镇脾气好了不少,骂人的音量也小了,只想安安稳稳地从这个位置退下来。 沈暮比他小了一轮多,陆镇哪怕生气,也拉不下脸真和她对着骂,只能是板着脸。 偏偏沈暮还不吃他这一套。 陆镇有些头疼地对沈暮挥了挥手,“算了,你先下去吧。” 沈暮没有动,“小张不是说你找我吗?怎么了,是不是几天不见想请我吃饭了。想请客你千万别客气,我随时都有时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一个队的人保证十分钟之内全部集合完毕。” “你要是能把吃饭的热情放在工作上就好了。”陆镇叹气。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要是工作没有热情,你老人家还在家歇着呢。”沈暮道。 “……” 陆镇觉得自己脑壳更痛了。 这次梁凡一案,他因为陆励琛被卷了进来,不得已避嫌。 沈暮的话说得没错,要不是案件水落石出,恐怕他的档案上就会多出一条抹不去的印迹。 方立新逼迫梁婷自杀这一招,走得着实惊险。 如果真成了,那不管事情发展到什么样,陆镇都会因此而落人话柄。 所以结案之后,陆镇第一件事就是叫来沈暮,准备拐弯抹角地谢她一句,结果人叫过来,谢还没出口,自己差点被她气个半死。 沈暮看陆镇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忙道,“陆局,你先别急,更急的事情还在后面。” 陆镇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要把茶杯扔向沈暮的冲动,“什么事?” “明天下午我和老顾想请个假。”沈暮说。 陆镇倒是一怔。 他本以为沈暮一出口肯定没有什么好事,至少也不是简单的事。 顿时,陆镇看着沈暮的眼神就像狗嘴里面终于吐出了两颗象牙。 他谨慎地道,“只请半天假?” 第066章 小兔崽子 沈暮反手用食指在桌上敲了敲,似笑非笑地道,“还是你希望我请半个月?” “半天!”陆镇立刻道。 梁凡一案完结,市局熬了几天夜的众人都开始陆陆续续轮休。 严厉看见沈暮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头儿,你怎么没轮休?” “你觉得我已经到了需要休息的地步?”沈暮扬眉。 严厉感觉到她不善的目光,忙笑道,“当然没有,我只是关心你。” 沈暮把手里的文件拍在了她胸前,“有时间关心我,不如关心结案报告,一式三份,今晚之前交上去,不要忘了。” 严厉快要哭出声来。 她求助地望向顾望春。 沈暮按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收起你的小心思,别找老顾,缺人的话让周嘉文帮你,免得他成天没事做。” 北城分局出了这么大的事,周嘉文暂时回不去,待在市局整天也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干什么。 顾望春好笑地看着沈暮和严厉闹腾,嘴角弯了起来。 沈暮成天一副不着边际的样子,能卡点到岗,绝对不会早到一分钟,但即便如此,沈暮几乎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准时上班。 正常重大案件破获之后,参与的刑警都会轮休。 沈暮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自从沈暮和顾望春的恩师兼前队长因公殉职后,沈暮的人生就真正活成了两点一线。 想到这里,顾望春神色微黯。 顾望春新买的房子就在市局三条街外的静安别墅。 说是别墅,其实里面的房子都是六层楼的无电梯房。 一方面,没有电梯并不方便,另一方面,静安别墅在修建的过程中,诡异地连续有三个人跳楼自杀,所以正式开盘之后,静安别墅的房价一降再降。 风水问题向来是买房最为看中的。 饶是静安别墅的房价近乎亏本了,也只能骗到一些刚到江州的外地人。 像顾望春这种不怕死的本地人还是第一个。 顾望春最后在交房合同上签字的那刻,中介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沈暮是在顾望春把合同都签了之后才知道这件事,为此还生了顾望春一整天的气。 她宁愿给顾望春十万元让他在隔壁小区买一间房,也不想他住这种凶宅。 顾望春倒是好脾气地买了一斤烤鸭来哄她。 顾望春在江州的朋友不多,所以这次搬新家也就请了沈暮、江行、严厉和周嘉文。 沈暮对此十分怨念。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周嘉文的地位居然在顾望春心里齐平了! 但真到了顾望春搬家这天,沈暮还是去给他买了一台大尺寸的彩电。 只是约好要来搬彩电那人无情地拒绝了她的电话。 “小兔崽子……”沈暮撇了撇嘴,挽起袖子,直接单手将彩电拎了起来,用绳子绑在自行车后车座上,摇摇晃晃地朝着静安别墅骑了过去。 彩电占地面积不小。 沈暮这一上路,吓得方圆两米内没有一个活物。 大家都主动避让了这个危险的女人。 “滴——滴滴——”旁边有喇叭按了两下。 一辆白色的车从沈暮旁边经过,对着她狂按。 沈暮右脚利落地踩到地上,停住了自行车。 车窗被人从里面摇了下来。 第067章 沈队好 “头儿,你这是兼职拉货吗?”严厉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沈暮长出了一口气,直接从自行车上面翻了下来。 动作干脆利落,黑色的长裤被笔直的双腿绷得好看极了。 “大眼妹,搭把手,把你顾哥这彩电给他放你车上。”沈暮乐了个清闲。 严厉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沈暮单手拎起彩电,朝着严厉一扔。 严厉没有站稳,直接被彩电砸到车门上,不由龇牙咧嘴地吐槽道,“头儿,你买的彩电还是秤砣,怎么这么重,这是你的暗器吧。” “你能不能锻炼锻炼,没事学年轻人减什么肥,本来就没二两肉了,风一吹,人都没了。”沈暮直接走过去,抓过了严厉怀里的彩电。 严厉小步过去,拉开了后车厢,“我喝水都胖,能怪我吗?” 沈暮把彩电扔了进去,拍拍手,利索地把自行车也搬了过来。 严厉忧愁地看着沈暮那辆长越一米五的大自行车,弱弱地道,“它能折起来吗?” “你试试?”沈暮说。 严厉接过自行车折腾了半分钟,“好像不行。” “那就是不行。”沈暮道。 “……” “我给你尝试的机会。”沈暮面不改色地道。 “那这怎么拿?”严厉有些无奈。 沈暮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到非机动车道上,“你先走吧,我骑车过去。” 严厉怀疑地看着两个轱辘的车,“你这破自行车得蹬到什么时候去了?” “瞧着吧,指不定比你快。”沈暮挥了挥手,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地就走了。 严厉摇了摇头,把后车厢关好,回了车上。 周嘉文局促地推着自己的眼镜脚。 严厉这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你怎么没和头儿打招呼?” 周嘉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看见沈暮的时候,想过要上去打招呼的。 只是周嘉文生性孤僻,鲜少会主动跟人打招呼,偏偏沈暮又没有看见他,严厉直接就从车上跳下来了,沈暮没想到车里还有一个人。 于是,周嘉文看两个女孩子在车后面折腾半天,好不容易决定等沈暮上车之后一定要主动给她打招呼,结果就看见沈暮骑着自行车从旁边飞过的场景。 “我忘了。”周嘉文只得说。 “小孩子害羞什么,你跟头儿害羞,早晚会被她榨干。”严厉吹了一声口哨。 周嘉文耳根微红,没有反驳。 严厉第一次尝试到了耍流氓的感觉,心情大好。 难怪沈暮没事总爱在局里面开车。 可惜严厉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在高速上堵了一个多小时后,严厉的笑容已经变成了怒火。 电话响了。 “喂?”严厉接了起来。 “大眼妹,还没到?你给我送的彩电呢,不会真堵高架了吧,我说这么准?”沈暮略微上扬的声音在车厢里面响起。 严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嘉文,她本意是让周嘉文搜一下地图,看前方还要堵多久,好给沈暮回个话。 结果周嘉文会错了意,以为严厉是在提醒他要给沈暮打招呼这件事,当即气沉丹田,掷地有声地道,“沈队好!” 沈暮:“……” 严厉:“……” “小伙子挺有精神的,还来堵得还不是太久啊。”沈暮叹道。 严厉无语地道,“我在延安高架这里堵了一个小时了。” “要不我骑自行车过来接你?”沈暮笑了。 “……不用!我可以!我能行!我相信伟大的祖国母亲在城市交通上的投资!”严厉义正言辞地挂了电话。 第068章 头儿抽你了? 相信伟大祖国母亲的严厉在一个小时之后终于是狼狈地到达了顾望春家。 严厉进门就直接瘫倒在了沙发上。 周嘉文僵硬着身子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顾望春,气沉丹田,掷地有声地道,“恭祝顾副队乔迁之喜,祝你早生贵子,儿、儿孙……” 周嘉文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有些懊恼地紧绷着唇角。 明明来的时候,想好的祝贺词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开口就被串了。 顾望春根本没有在意这种事情,他笑着拍了拍周嘉文的肩膀,接过他的礼物,“我可以看看是什么吗?” “嗯。”周嘉文哪怕在顾望春家里,都站得笔直,像是有什么绳子系在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都吊起来一样。 顾望春拆开盒子,里面是一套茶具。 “谢谢小周,我正打算买茶具,哈哈,这个礼物我喜欢。”顾望春把茶具直接摆在茶几上。 周嘉文局促不安地把手垂在身侧。 顾望春看出他的紧张,把一套五金工具拿了出来,“小周来帮我装彩电吧,老沈送我的,必须挂起来,不然一会儿她看见就不开心了。” 周嘉文听到沈暮的名字,想起自己还没有给她打招呼,更加紧张了,“沈、沈队在哪?我今天还没给她打招呼。” “她在厨房折腾呢。”顾望春说。 周嘉文犹豫地走到厨房。 厨房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浓郁的香味隔着门传了出来。 周嘉文有些紧张地推开门,沈暮背对着他,带着一个粉色小碎花围裙,握着大刀,干脆利落地一刀落下。 菜板上活蹦乱掉的鱼顿时安分了。 周嘉文被沈暮这一连串动作吓了一跳。 沈暮撸起袖子,正要去鱼鳞,方才还一动不动的鱼,在被她按住之后,忽然爆发出了可怕的力气,摆着尾巴从她的手里跳了出来。 沈暮猝不及防。 大头鱼从菜板跳到了熬着汤的锅里,被烫的再次高高跃起,落在了灶台,然后顺势一滚,掉到地上,一蹦一跳地想要从厨房逃走。 周嘉文原本还在看好戏,结果那大头鱼求生的欲望太强,没两下就蹦到了门口,然后“啪”的一下,拍在了周嘉文的脸上。 周嘉文痛得眉头一皱。 沈暮转过头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周嘉文被一只大头鱼制裁的场景。 “快抓住他!锁喉!”沈暮见大头鱼还要跑,忙对周嘉文道。 周嘉文慌忙抬手,结果鱼身很滑,周嘉文的手刚一碰到它,它就扭了个腰逃走了。 情急之下,周嘉文直接跳上去,狠狠一压,整个身子都扑在了大头鱼上面。 一百多斤的重量把大头鱼压得翻了个白眼,这次真的晕了过去。 沈暮松了口气,过来把大头鱼抓了起来。 周嘉文鼓起勇气,“沈队——” “快出去玩,小朋友别来厨房捣乱。”沈暮大手一挥,已经利索地按住大头鱼,右手持刀,飞快地刮着鱼鳞。 周嘉文的问候卡在了喉咙里,他吞了吞口水,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客厅。 严厉本来在沙发上躺着,结果一看见周嘉文,顿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小周你脸怎么红了,头儿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