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俏军侯》 第一章 需要帮忙吗 宁熙紧靠着柴房的门板,眯着眼睛打量着半蜷着膝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他虽然身着夜行衣,面上亦覆着面巾,可仅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在宁熙打量他时,目光慢慢转冷。 宁熙本想逃,可想了想,又停住回转的身子,自上而下从左到右的扫了男人一遍,确定他身上没有血迹,不像是受了伤,可他明显不能行动,带着敌意的目光在宁熙再次探视过来时变的越加阴冷,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似乎是中了某种毒?暂时不能行动。 想到这一点,宁熙便安下心来。 “逃匪?” 宁熙试探开口。 无怪她如此问,半个时辰前,她还是拿着火把疯狂的点燃了楚府前后两座主院,打算与楚循还有府中的姬妾同归于尽的苏俏,可半个时辰后,她便重生回到了五年前。 只不过身体却是换了样,重生到了她当年的头号情敌,号称“鬼见愁”的定远侯府那个孤女宁熙身上。 当年宁熙在京郊的庄子里贪杯酒醉便宿在这里,却被过路的逃匪放烟活活熏死。 宁熙自娘胎里出来便身患腿疾,等到房间里都充满烟雾的时候,她想逃已经晚了,而重生而来的苏俏不仅没有腿疾,还灵巧的很,睁开眼睛后,便快速逃离了那个烟熏火燎的房间。 只是夜半时分,外面还时不时的有打斗声传来,贸然出去显然是不明智的,如今这具身子虽然不是病秧子了,可在楚府深居多年,也没有什么武力值. 所以宁熙便七拐八绕的按照记忆找到这个距离出口较近的柴房躲了进来。 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宁熙的记忆里,是不曾出现的。 或许是宁熙死后出现的?抑或是当初宁熙没有逃出来,所以没有碰上这个躲在柴房里的男人? 宁熙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官差?” 宁熙见男人没有回应,便又开了口。 话一出口,宁熙又自嘲的笑了笑,官差会穿着夜行衣放着外面的逃匪不抓躲在这里来? 宁熙一边笑,一边靠近他,最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滚...” 他终于开了口,盯着尽在咫尺的宁熙,声音极冷又带着明显的厌恶。 宁熙蹙了蹙眉,想到如今这具身子在京里的名声,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只不过...他认得她? 想到这点,宁熙快速伸手抚上男人遮面的方巾,还未有所动作,男人的目光便冷冷的摄向她。 “想死?” .... 他定然是不想让人认出他来,可越是如此,宁熙越是要看一看,不然日后真追究起来,她被灭口了都不知道栽在谁的手上。 宁熙手下动作不减,在他阴冷的快要杀死人的目光中,将方巾快速扯开。 借着月色自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慢慢移到紧抿的唇角,自他挺立的鼻子慢慢移到满是寒霜的眼睛,这五官精致无比,逐一看她未必认识,可合在一起她却是认识的,心下亦不由得一震。 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吧嗒吧嗒嘴,嘟囔道:“长得还不赖。” 男人明显没想到宁熙胆子这么大,不仅敢当真扯下他遮面的方巾,还敢调戏他!! 关键是,她的手怎么那么冰? 先前轻轻划过他的下颌,竟让他一阵哆嗦。 他下意识的咬了咬唇角,短暂又尖锐的刺痛将他身体上刚刚升起的一丝燥热压了下去。 可就在他稍稍舒口气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身上似乎有一双小手在胡乱的游走.... “你.....” 他周身瞬间僵硬,才压下去的燥热瞬间漾满全身经脉,连带着身子都有些颤栗。 “找到了。” 宁熙一双微胖的小手在他紧实的肌肉上胡乱摸索,最后停在他胸前微微隆起的突起处,小手快速伸进去掏出一物,美滋滋的扭了起来。 她就知道这厮夜半行事怎么可能不带火折子? .... 看到宁熙手里握着的火折子时,男子刚刚绷紧的身子只快要炸裂开,周身血气上涌,又气又怒。 那火折子被他放在怀里收着以备不时之需,宁熙要拿,必要从外衫一路摸到中衣,在往里,可就是贴身的寝衣了.... 男人张了张嘴,似乎被气糊涂了,半天才骂了一句,“....混蛋!” 得了,现在先不跟这个女流氓废话,眼看着药效一点一点上涌,他不凝神压制,恐要出事。 宁熙也没有理会他,径自点燃了火折子照在他身上,仔细又极认真的重新将他打量了一遍。 目光在他紧抿的唇角上停了一瞬便移到他光洁的额头上,那上面已经覆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仔细看他的身子正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蜷在角落里,身体也似乎在缓慢而没有规律的颤抖着,脸上隐隐有些潮红之色,似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中毒了?” 若是没有看清他的脸,这个时候宁熙大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既然看清了人,宁熙自然不能就这么走了。 男人收回瞪着她的目光,不想理会她。 却又觉得她手中的光亮似乎让他有些羞愤,脸颊微微转动,尽量让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身上一波一波传来的热浪让他快要被燃烧,一种急于释放的冲动亦让他快要疯狂。 万幸先前他躲的及时,药效不过中了三成,不然以他这点功力,怕早就挺不下去了。 想到这一点,男人有些心烦意乱的喝骂道:“赶紧滚....!” “.....媚药?” 宁熙一边试探的询问,一边伸出手朝着他腰间摸去。 对于男人喷薄而出的热浪与怒火,她只当感觉不到,依旧懒懒的在他紧实的小腹上,不轻不重的敲了敲。 指尖顿时似被一只网吸住。 宁熙点了点头。 “还好是分量不重的软香散。” 宁熙能识得,也多亏了当年楚循的一群姬妾头脑灵光,闲来无事便爱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作为夫人的她,自然也什么都要懂一些。 ..... 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出了名的二傻子还有这份眼力,只不过越是如此,他便越有些无地自容,万幸她没有见过他,不然此刻若是知晓了他的身份,他真是要疯了! ..... 眼看着他一副被强暴了的萎靡样子,宁熙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深受皇恩的三皇子萧予居然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不过定远侯府的宁熙临死前也没有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皇子,而从前作为礼部尚书楚循的夫人,她却是有幸见过几面,自然对他印象深刻。 “需要帮忙吗?” 宁熙懒洋洋的伸出手指敲了敲他紧实的胸脯,眯了眯眼。 萧予刚刚压制下去的冲动又一瞬间上涌,盯着宁熙懒懒的模样,咬牙切齿道:“不用!” 随即似乎是想到了宁熙在京城里的诨名,目光阴冷之中又带着几分戒备,深怕宁熙冲动起来,乱了分寸。 不过宁熙说要帮他,自然是有法子。 当年楚府里的下人被侍妾买通,饮了媚药丢在她院子里,被她事先防备,让人用绳子捆了起来,丢到正院里一直到药效过了才放开。 诚然萧予贵为皇子,这法子对他来说有些粗鲁,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 软香散没有彻底散开时,中毒者身不能动,可一旦压制不住的时候,可就堪比洪水猛兽了。 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偏偏他又中了这等“奇毒”! 她早有诨名在身尚可毫不畏惧,可眼前这位身娇体贵的皇子可受不住流言蜚语的! 说时迟那时快,宁熙快速冲出柴房拿着火折子便直奔马厩,寻了几根木枝粗细的麻绳后,又体贴的带上一把木椅。 眼看着宁熙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萧予才松了一口气,却又见她风风火火的冲了回来。 手中还拿着几根麻绳还有一把木椅。 .... 萧予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适才放松下来的身子再次绷紧。 ....这孽障是他妈的要干什么! 宁熙也不理会他要杀死人的目光,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萧予自角落里拽出按到木椅上,手指快速将绳子自他的肩头开始缠绕一直绕到脚踝,最后打了个死结。 萧予虽有心挣脱,可使出浑身的力气来,也不过让修身有型又肌肉线条流畅的身子微微拧了拧,这么一来,宁熙果然动作稍顿,盯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令他惊慌的惊艳之色。 萧予僵住了,再不敢乱动。 宁熙也乐的轻松,手下加快动作。 一切完毕后,宁熙拍了拍手,显然对于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你想干什么?” 萧予又惊又怒,这个混蛋孽障居然敢将自己绑起来! 刚刚还说...要帮他解毒! “软香散这种毒吧,没个三五个时辰是好不了的,你看你,现在就压制的十分困难了,在等个一时半刻的,那还得了?” 宁熙说完顺势伸出爪子在萧予结实的腹肌上掐了一把,顺道将他腰间的玉佩顺走塞进袖口。 接着面不红心不跳的继续道:“孤男寡女的,相逢即是缘,虽然你长得不赖,可本小姐虽然诨,却也知道人言可畏,我是一定要面子的,要是让人知道....不行不行,肯定丢死人了!” 一边说着,宁熙一边作势像躲瘟疫似的向后猛跳了几步,蹲在先前萧予蜷缩的角落里,笑眯眯的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 萧予简直要被她这副无赖模样气死了,这话说的好像是他不要脸的想要倒贴她似的,她还居然说丢人? 他堂堂皇子,他不要面子的啊? 第二章 来了个狠人 萧予的脸上也不知是因着气愤还是媚药发作,红彤彤一片,连带着清冷的眉眼都射出一道撩人的眼波。 宁熙控制住又要伸过去的爪子,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幅美景。 没办法,萧予长的好,身材也好,当真是天生的尤物。 偏生她从前与他见面都相距不算近,即使是当真面对了,中间也隔着臣子内妇与皇子之间的天差地别。 如何也没有今日这般肆意的观赏到萧予不为人知的一面。 当年初见楚循时,她曾暗自道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的诗来形容初见时的惊艳。 可如今再一看,萧予却是担得起“冠绝京城”这四个字的。 未免美色误事,宁熙只好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打斗声与急促的马匹声已经消失,想来那些逃匪已经遁走。 天色还尚早,宁熙打了个哈气,准备另寻个干净的客房休息一会,等到天亮了,宁府那边该有消息了。 “我去睡觉了。”宁熙一边手不老实的朝着萧予胸脯敲了敲,一边佯装困意准备离开。 “……滚!” 萧予费力压制着药效,一边却因着宁熙的接触身体又是一阵颤栗。 他也真是倒了大霉了! 奉皇帝密旨追查逃匪,却遭人暗算中了软香散,本想躲进庄子里等药效过了在跟手下汇合,却不想遇见了这么个... 萧予盯着宁熙一副懒洋洋的欠揍模样,便恨的咬牙切齿。 这么个....混蛋! 传言果然不虚,这个定远侯府的鬼见愁当真可恶! 宁熙笑着冲他摆了摆手,转身便离开了柴房。 若说先前她还尚有一丝担忧,毕竟这处庄子如今除了她便是柴房里的萧予,可即得知了他的身份,她便彻底安下心来。 一来不会担心他解了毒后找她麻烦,二来她也不必担心他秋后算账。 萧予这厮可是出了名的不打女人。 不仅是不打,还不碰,不沾女色到让朝臣都误会他的性取向。 今晚这事毁了他的名声与原则不说,况且他穿着夜行衣躲在这里,保不准也没干什么正经事! 他能往出说? 显然是不能的! .... 宁熙就近寻了处干净的客房钻了进去,闭着眼睛便开始梳理这一晚上发生的事。 她重生这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她代替宁熙活了下来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可如今养在闺阁中的苏俏呢? 她是以怎样的身份活着的?是五年前的自己,还是也如她一般,替换了灵魂? 一想到这,宁熙便急了,恨不得立刻奔回京城冲进礼部侍郎苏远之的家中将彼时的苏俏抓过来好好的问一问。 可现实是她被困在庄子里,除非宁家来人,否则她冒冒失失的回去,容易引起猜疑。 况且她也害怕当年宁熙之死不全是陆三小姐与杜六小姐所说的意外,可她一个孤女,谁又会费尽心思置她于死地呢? 宁熙暂时想不明白,也就不在想。 随手将先前顺来的玉佩拿出来端详了一番,玉佩质地上乘,表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翠竹,在月色下,还泛着一丝七彩流光。 只不过这物什对萧予这个深受皇恩的皇子来说,还是稍显寒酸了些。 这玉佩在宁熙当年与萧予仅有的几次见面中,他都是随身佩戴,应该对他来说是个顶要紧的。 想到这,宁熙又勾了勾唇,他不来找她的麻烦,可她却未必了... 仔细的收起玉佩,宁熙也不再胡思乱想,既来之则安之。 翻了个身,倚在生硬的床板上,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左不过两三个时辰,门外便传来极吵闹的声音,庄子里似乎来了好些人,叽叽喳喳一路,直奔客房而去。 宁熙本就睡意浅,这么一来,更是睡意全无,翻了个身便起来凑到窗户前偷偷向外望去。 眼睛最先瞄着的是一位穿着紫色襦裙气质端庄却又隐隐透着清冷傲然的女子,身后跟着数个衣着讲究的丫鬟小厮还有十数个侍卫,一行人声势浩荡,形色匆匆,沿途似有霜寒之气流露。 宁熙顿了顿,便一溜烟的蹿了出去。 为首的紫衣女子可是如今这身子的母亲,当年声名赫赫的定远侯宁钟的夫人王氏。 她既亲自前来,想必也是知道昨晚宁熙被人灌醉独自丢在庄子里的事了,看她一脸愠怒的样,宁熙便有些打怵,可想到正主宁熙已经香消玉殒了,又多出几分感伤。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躲着了,总得见面不是。 .... 王氏昨夜见宁熙没有回府,四下打听才知是跟着学堂里的同窗一道来了这庄子里游玩,此处庄子离京不远,又有好些人相伴,王氏也没太放在心上,宁熙一贯胡闹惯了。 所以在靖安侯府的小厮递了消息到府里说小姐喝醉了酒今晚就暂歇在庄子里,明日与她家小姐一同回来时,她生气归生气,却也没有太多担心。 可这一晚上,她总有些不安生,思来想去,便又让人去靖安侯府传话,看看她们家小姐明日何时回来,她也好提前准备着将宁熙逮回来。 谁知一问才知,人家靖安侯府的陆三小姐好好的在府里歇着呢。 王氏心下便觉不妥,又派人去武宁伯府打听消息,果不其然,张罗局子的两大正主陆三小姐与杜六小姐都在自家府里歇着呢。 同行的一些勋贵家与官宦子弟,王氏也便没有一一再问,托关系找了守城门的将军,便带着家里的小厮丫鬟侍卫一行浩浩荡荡连夜出了京城直奔庄子。 这一来,王氏便气的脑袋嗡鸣,偌大的庄子竟然遍寻不到一个下人,而宁熙也不知所踪。 正待发怒,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便在身后响了起来,眼前也跃出一团火红的身影,快速冲了过来。 “娘....” 宁熙一路小跑着蹿了过去,又在王氏要发火前一把搂住她的胳膊,脑袋利落的撘在她的肩膀上,眼泪啪嗒啪嗒的就这么落下来了。 王氏着实是气昏了头,可见自家姑娘完好无损的,心里也悄然放松了,正想好好训斥,冷不防的被宁熙这突如其来又声势浩大的泪珠子给惊住了。 宁熙这丫头自幼便是个爱胡闹的,身子又不好,这些年,她也不曾拘着她,只要不是过分的,也就随她胡闹。 反正闯了祸,还有她兜着。 这也就造成她的性子极其顽劣且泼辣张扬,可如今这么个柔弱委屈样,作为亲娘的她,也极是少见。 .... 第三章 你个怂货 宁熙的记忆里,王氏可是个极护犊子的,从来宁熙闯祸,出了事,王氏都会出面兜底。 而且王氏面冷心慈,对于宁熙更是宠上了天,宁熙若是委屈哭了,那还了得! 宁熙心里也打着自己的主意。 前一世宁熙贪玩,又存心跟陆三小姐陆若嫣与杜六小姐杜如欢置气,竟是没带她的四大跟班,独自一人跟着她们跑到京郊的庄子里来给学堂里的另一位同窗庆生。 这庄子乃是礼部郎中晏之焕在京郊的私宅,他的儿子与宁熙同在一个学堂,平日里经常邀请他们这些同窗前来游玩。 只是宁熙死的那一晚也不知是巧了还是怎么的,偌大的庄子竟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若是有随侍的人在,当初宁熙也不会真的被熏死在房间里,也不会被她占了瓢,重生回来了,不管怎么说,既然回来了,她总得替她做点什么。 说起来,这位晏大人还是他父亲苏远之当年得力的手下,后来因着宁熙之死,她那位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向以温柔贤惠贤良淑德著称的“温婉”母亲王氏,手持当今圣上当年赐下的封侯圣旨提着鞭子,将晏大人抽个半死。 其余有关系的如靖安侯府的陆三小姐,武宁伯府的杜六小姐虽没挨了鞭子,却也被宁母拆了房子堵在家门口不敢出来。 当年据探信的小厮回来说,是足足从街门拆到抄手游廊才算作罢。 虽然可能玄乎些,毕竟侯府伯府的院墙当真被拆了也着实惊悚,当年苏俏一心等着心上人任期归来,对于一向与她不睦的宁熙也没有太多关注,只是如此也能探知宁母王氏的生猛。 据说当时宁母发了狠,晏之焕一个五品郎中,挨了打也只能挺着,谁叫那位姑奶奶死在自己家的庄子里呢? 而靖安侯与武宁伯却觉得脸面挂不住,连夜便进宫请旨,讨个说法。 谁知王氏在御书房门口堵住二老,抖搂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御赐圣旨。 二老一看,竟是当年皇帝钦赐的封侯圣旨,“世袭罔替”四个鎏金大字直要晃瞎了人的眼。 二老登时蔫了。 世袭罔替啥意思? 就是说宁熙那个小丫头片子承了她老子的爵位,一出生起就是比他们还高一等的一品军侯。 而他们两家的丫头纵容她饮酒还将那个病秧子故意落在了庄子里,甚至遣散了下人,最后导致她惨死,这算什么? 过失杀人? 死的还是个一品军侯,拆个房子算什么! 二老看着王氏一副狠厉模样,哪里还敢讨说法,纷纷抱拳离开了。 这事也是后来苏父回来讲的,言语之中竟有少许对宁熙那丫头的怜惜。 也是,虽然宁熙诨名响当当,可到底是个还未及弈的丫头,父亲早亡,如今也这般惨死,着实让人心颤。 而这一世,因着她的重生,导致“宁熙”没有死在庄子里。 也就没有了后来一系列发生的拆房打人的事,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因着她们没了,宁熙总得为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这样想着,黄豆大的泪珠子又泛滥了。 王氏被宁熙这阵势惊住了,连带着忽略了身患腿疾根本无法奔跑的小丫头片子刚才可是像一团火似的飞奔而来的。 “...谁欺负你了?” 憋了半响,王氏身上的气也消的大半,剩下就是对自家宝贝疙瘩的怜爱。 反手握着宁熙的手腕,又拿出娟帕轻拭着宁熙的脸蛋。 丫鬟小厮也一溜烟的准备水盆水巾在身侧侯着,等着自家小姐“诉完委屈”,在伺候洗漱。 侍卫也已经分拨前往庄子各处查看有无异常。 宁熙还是一个劲儿的哭,她从小没有母亲,只有父亲陪她长大,可如今成了宁熙,她一下子多了一个母亲,心底也是高兴的,连带着委屈委屈着,就真的想哭了。 就在宁熙朝着王氏袖口擦第三次眼泪鼻涕时,王氏才终于忍不住了,一甩袖子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 这气势倒是隐隐有几分前世里鞭打朝廷命官拆侯府伯府院墙的狠劲儿。 宁熙一个激灵,便开始语珠弹炮的将昨晚如何被陆若嫣杜如欢还有几个同窗拉着喝酒,最后迷迷糊糊的被她们几个胡乱塞到房间里独自扔在庄子里的,又是如何在夜半惊醒,险些被过路的逃匪随手扔的烟雾弹险些熏死的危险情形。 自然,她是刻意回避了自己在酒桌上一副千杯不醉的狂劲儿,也回避了遇见萧予这事。 话一说完,不仅是王氏,连带着身边的丫鬟小厮也都脸色阴沉。 他奶奶的!他们一直宝贝的就差供起来的小姐居然被人给这样践踏还险些丧命。 万幸是路过的逃匪没有冲进庄子里,也万幸宁熙虽然身患腿疾,可到底没有被烟雾熏死,可这口气,却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王氏也气的不轻。 瞪着宁熙看了半天,才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怂货!” ..... 宁熙如今只能装作小白兔一般,委委屈屈的倚在王氏怀中,显然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王氏自然是多加安抚,毕竟从前宁熙闯祸也都是自己占了便宜,像这一次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甚至险些危及生命,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自然害怕。 王氏安抚完了宁熙,便命小厮丫鬟将宁熙送回了京城,而她则带着余下的侍卫,独自在庄子里多留了会儿。 宁熙一副依依不舍的样与王氏挥手告别,临行前顺道瞄了瞄柴房。 门板是开的,里面早就空空如也,宁熙瞄着,似乎连那把破木椅还有绳子也都一并不见了,自然,一同不见的,还有萧予。 宁熙收回目光,坐上软轿,一路浩浩荡荡的回到京城。 进了城门,守门的将军还亲自与宁熙打了招呼,毕竟这位在京城诨名响当当的宁家小姐可是个爱闯祸的主,偏生又摊上个护犊子又强势的娘,这么一来二去,鬼见愁的名号自然就传开了。 昨夜王氏连夜前来,他便猜测是小丫头又闯祸了,如今看她一副春风得意的样,估计是被她娘摆平了。 守门的将军笑着将她们的轿子放行入城,心中却不免感叹。 宁钟将军多好个人!咋就生了这么个闯祸精! 第四章 任性 萧予是被他的近身侍卫孟影救走的,一直回了王府,萧予的药效才渐渐散去。 浑身仍旧使不上半丝力气,由着小厮打水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懒懒的斜靠在软塌上,单手支着下颌,眼神淡淡的扫了垂首立在身侧的孟影一眼。 孟影脸色一僵,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先前在庄子里见到自家王爷时的...惨样! 该怎么形容呢? 孟影琢磨了一路,也想不出个词能代替这个“惨”字,总之,王爷自出生起,怕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是哪个混蛋呢?竟对谪仙一样的人儿下这样狠的手? 不过这事是禁忌,以王爷那个性子,他若是敢提半个字,待会他就可以带着铺盖滚回老家了。 是以在接受到萧予若有若无的目光警告后,孟影只一顿,便恭声上前,汇报了昨晚的追捕行动。 “跑了?” 萧予听他汇报的认真,可真正听进耳朵里的话,不过这两个字。 “怎么办事的?盯了这么久,还能跑了?” 萧予语气明显有些重了,连带着神色都变的阴沉。 “王爷落了后......我们一路追过去,却在进入晋山县附近的时候跟丢了,此事已经禀了皇上,不过...” 孟影顿了顿,有些羞愧。 出动这么多人,还是盯上好久的线,居然还能跟丢...... 无怪王爷生气,皇上那...怕是也不好交代。 “晋山县?” 萧予换了个手支着下颌,另一个手指蜷起朝着茶几上一下一下的轻扣着,抬眼甩了孟影一个眼刀。 孟影连忙勾首道:“晋山县令彭怀义,三年前上的任,是户部杨大人的妻弟,听说最近晋山县闹匪闹的厉害,这位彭大人已经往上面递了剿匪的折子。” 萧予一声轻哼,拧了拧精壮的腰肢,浑身力气渐渐流畅起来,可这心情却是依旧烦躁。 抻了抻胳膊,不咸不淡的问道:“父皇怎么说?” “皇上说让王爷不必急,慢慢盯着就是,既要拔毒,自是要干干净净的才最好。” “皇上还说让王爷在府里暂休几日,晚几日进宫请安就好。” 说到这,孟影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萧予,见萧予也正凝神瞟着他,急忙将头深深埋下,故作无所觉。 萧予又是一声轻哼,敢情他中毒这事,父皇已经知晓了。 父皇既知晓了,太子哥哥也必是知晓了。 想到这,萧予皱了一夜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 宁熙过了城门便下了马车,由着绿萝、翠巧一左一右扶着在闹市街口站着。 宁熙左看看,右瞧瞧,靴子在裙子下抬起来又放下。 右边是右安巷,礼部侍郎苏远之的宅子在这里。 她曾经在那里生活了十五年,虽然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可父亲待她却极好,为了她也没有在续弦纳妾,除了没有母亲这一点,那十五年当真是幸福安乐,除却后来认识楚循.... 左边是左安巷,定远侯府在那里。 走哪边? “小姐可是想吃街口的油泼面?” 绿萝以为宁熙顿步是饿了,便在袖口掏出几两碎银子,打算上街上将小姐平时爱吃的早点都买回来,让小姐尝尝鲜,也顺道给她压压惊。 “....我想吃张记烧饼。” “啥?张记?”绿萝一怔,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烧饼?”翠巧也惊住了。 二人皆瞪大了眼睛,看宁熙一副见鬼的样子。 小姐不是最讨厌饼啊、饽饽什么吃食的嘛? 旁的到无所谓,可这面食上,一定要是精致无比又香儒可口的点心才好。 她竟然要吃烧饼? 宁熙点了点头,没有理会两个丫鬟一惊一乍的样儿,又轻声吩咐了一句,“再去临街的苏二摊上买一碗多加辣子的羊杂面。” 说完,一个转身,便直奔左安巷。 她现在姓宁,是定北侯府的孤女,王氏拿命看护的命根子。 ...... 两个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半响。 随后齐齐盯着宁熙已经走远的身影,快速分开去采买吃食。 宁熙不能吃辣又喜欢**致可口的点心,而苏俏却嗜辣如命,对于吃食也不甚挑剔,卖相不重要,美味就好。 这也难怪听到宁熙要吃烧饼又要吃辣子,绿萝跟翠巧会如此惊讶。 不过,宁熙现在就想吃这两家老字号的招牌。 自入了楚府的五年,从前这样的美味她便在没有尝试过,甚至在府里,为了防止侍妾下毒,她从来不敢表现出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现在,她就想任性一次。 — 左安巷里住的多是勋贵,家家户户的宅院紧挨着,无一不是在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 饶是如此,这一辈没有男丁的定北侯府在巷子里,也是极少数又极尊贵的府邸。 宁熙缓缓踏入这座一品军侯府,心底忐忑又极度不安。 天知道她先前有多想转身跨进右安巷里。 苏宅虽然没有定北侯府这般气势恢宏,却让她感到安定。 而这里..... 这里才是她日后的家。 她现在的身份,是定北侯府的孤女宁熙,再不是礼部侍郎苏远之的长女苏俏。 既然老天让她重生,她自然有她要完成的使命。 首先,她得去见见此时的苏俏,在帮着枉死的宁熙讨个公道。 宁熙环顾四周,最后一脚踏进垂花门,眸色微狭,心思却也渐渐定了。 步子才走过抄手游廊,便听见廊下响起一声娇唤,伶俐脆响宛若黄鹂,却让她打心眼里感到厌烦。 紧接着一道樱色裙摆便撞入眼帘,喷香的胭脂气一股脑的涌了过来,将想要转身就跑的宁熙给堵在廊下,“妹妹呀,你可回来了,这一晚上的瞎胡闹,可叫姐姐担心死了。” 宁熙顿了顿步子,弹了弹裙摆上的褶皱,抬眼瞟着一脸担忧却隐隐夹杂着一丝兴奋又伴着一丝失望的宁青羽。 她的表姐,宁氏宗女,宁熙二伯家的小女儿。 宁熙是长房嫡出,可当年定北侯才成了亲便征战四方,等他得胜归来时,与他同年次月成婚的二房便诞下一对龙凤胎。 回京不过三个月,宁钟便又征战戎狄,虽大破敌军,为大雍赢得十年休养生息,可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宁熙这个遗腹子晚了二房兄妹出生整整两年,自然是小妹。 第五章 撑着了 从前她还是苏俏时,便对这位宁氏宗女极为不喜,讨厌程度远远超过彼时对宁熙的厌恶程度。 宁熙虽不讨喜,可她只是诨,不做作,也不屑使用乌七八糟的下作手段,实打实的诨又霸道张扬。 苏俏精读女戒,女训,又出身书香门第,自然与宁熙合不来。 况且后来又有楚循一事,她与宁熙虽没有彻底交恶,可这眼缘却是怎么也合不来。 不过这宁青羽却更不一般了,做作不说,又惯会是个耍手段耍心思的,她自然讨厌。 宁熙的记忆里这位表姐自她出生后到三岁时都没有什么记忆,后来二伯娘有意无意的跟她还有她那位嫡亲的哥哥提起“世袭罔替”的爵位时,这兄妹俩便像是突然开了窍。 时不时的往她们府上跑,一边“孝敬”着王氏,一边“讨好”她。 所以宁熙童年的记忆里,一直都上演着她们兄妹对王氏孝顺的戏码以及与她上演兄友弟恭的假象。 为的不过是能让王氏吐口将她兄妹二人过继到她们长房名下,日后好让宁青烨承继爵位,壮大她们二房。 眼看着宁熙越来越大,她们也就越来越急迫,总归是宁氏后继无人,若是这爵位在让宁熙这小女娃霸着不撒手,他们宁氏一门的辉煌可就要到头了。 若是日后宁熙嫁人,这爵位又该如何?难不成真招个上门女婿,便宜了他? 况且宁熙能不能活到及弈?以她的诨名又能不能嫁的出去?这些都是二伯娘以及她那两位子女操心的事。 “我跟陆三娘子杜六娘子还有学堂里的同窗一道去晏家庄子里给秦筱祝寿去了,玩的晚了些便睡在那了....倒是姐姐你可就没有福气了,昨天怎的就突然有事没去上,你不知道,我们玩的可开心了。” 宁熙一边任由宁青羽拉着,一边又使出些力气带着她往正厅里走,这里阳光怪毒,谁愿意在这里晒着。 宁青羽听着宁熙的话,妆容精致的脸上微微一僵,可到底被二伯娘调教多年,只一瞬间,这脸上便换了一副更加担忧的神色。 “姐姐不是昨天身体有些不舒服,这才告了假,连秦筱的生辰都没有去上,倒是你...” 两人已经踱步到正厅里一左一右的坐下,宁青羽瞟着宁熙一副玩的不曾尽兴的样子,心底敲起了鼓。 琢磨了半响,还是问了句,“陆三娘子与杜六娘子没有为难你吧?她们两个....可一向与你不太友好,妹妹怎么就放心跟着她们同去玩乐了?” 宁熙一听这话,眼底寒光一闪即逝,面上登时板起了脸,声音也微微重了些。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先生平时都怎么教育我们的?同窗之间哪里有那么多的龃龉,自然都是团结友爱无比的,你这心思....哎。” 宁熙脸上一副失望至极的样子,余光瞟着绿萝与翠巧回转的身影,也不理会这会子已经凌乱的宁青羽,转个身便进了后堂,她饿了,要吃饭。 宁青羽愣了半响,等缓过神来,那抹绯色的身影早就滑过后堂一溜烟的没影了。 宁青羽脸上再也维持不住笑意,气的直跺脚。 先生说的话?她听过吗? 团结有爱无比?我呸! 你打人家弟弟揍人家哥哥的时候那股泼劲儿呢! 宁青羽越想越气,越气越控制不住,抓起桌上的小瓷盏霍的一声便摔在地上。 她这遭被宁熙这个二傻子训了,这口王八气快要堵死她了! ...... 宁熙坐在炕上,一边啃着烧饼,一边大口吐露羊杂面,这吃相.... 绿萝与翠巧对视了一眼,不忍直视了。 不过小姐一贯都是这么....异于常人。 况且夫人从不拘着小姐,夫人也常说簪缨世家的小姐就该豪爽些。 想到这,绿萝跟翠巧又看了看宁熙。 见她捧着汤碗呲溜呲溜的喝面汤,嘴角不由得一抽。 大概这就是...豪爽吧! 宁熙吃的痛快,这一生一死的轮回,她哪里还想做从前那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 有“鬼见愁”这个诨名顶着,她倒是自在许多。 喝完了汤,宁熙又撕了块饼,一边吃着一边瞟着绿萝翠巧问道:“宁青羽走了?” “走了走了。” 绿萝翻了个白眼,她们家小姐自幼就不喜欢这位表姐,连带着她们也对这位表小姐十分讨厌。 总归是盯着她们这座侯府,盯着小姐的爵位,都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知今儿怎么回事,表小姐发了火,在正厅里摔了小瓷盏呢。” 翠巧将先前看到的说了出来,可这语气怎么听都有些欢快。 表小姐吃瘪,不用想,定是小姐干的! 小姐好厉害,以往都是被这位表小姐忽悠的竟干傻事,现在好了,小姐高兴着,她倒是不顾气度直接摔杯气的走人了! 宁熙美滋滋的吃着饼,一边冷笑着听两个丫鬟一唱一和。 这两个丫鬟自幼便照顾她,是个靠谱的,从前也没少受宁青羽的闷气,不过从前的宁熙心思短粗,心眼也不太活泛,若不是王氏强势,她又有吴家四哥儿护着,怕是不被陆若嫣杜如欢祸害死,也得被宁青羽给玩死。 这会子被宁熙这个“二傻子”训了,宁青羽指不定怎么咽这口王八气呢! 一想到这,宁熙舔舔嘴唇,又撕了一块饼嚼了起来。 ....... 吃东西不节制的后果便是宁熙现在挺着肚子仰躺在炕上,由着翠巧顺气,由着绿萝惯醒食汤。 “哎呀,我就说小姐吃不惯这粗饼,平日厨房里做的点心是不是不可口了?不行奴婢去禀了夫人,将厨娘打发出去,另找个做点心拿手的进来,哎呦,小姐。” “小姐这辣子从前是一口不碰的,今儿个,哎呦,吃了这么多,还喝了那么多汤,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两丫鬟一边伺候着宁熙,一边嘟囔着,浑然忘了她家小姐之所以这样,不是吃烧饼吃辣子吃的。 而是活活撑的! “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躺会儿,阿娘回来了,过来知会我一声。” 绿萝翠巧对视一眼,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宁熙只好耐着性子将这两个憨厚丫头哄了出去。 第六章 十两银子的买卖 两人见宁熙坚持,也只好规规矩矩的从炕上下来,穿了鞋就准备出去。 冷不防的宁熙又猛的从炕上坐了起来,“今儿帮我跟先生告假了吗?” “....小姐,你不记得了,孟先生家办着丧呢,学堂已经放了五天的假了,得到三天后才开课呢。” 绿萝嘟囔一句,看着宁熙又缓缓躺了下去,也没再说什么,跟翠巧一道退了出去。 宁熙躺在炕上眨了眨眼,她倒是忘了,如今是大雍十七年,她才十三岁。 这年六月,学堂里的先生丧了妻,学堂里放了八天的假。 所以赶上秦筱的生辰,她们才敢跑到庄子里闹腾了一夜。 不过当年秦筱生辰当日,父亲带着她去平顶寺给母亲上香,她才没有应邀前往。 宁熙的记忆里,庄子那一晚上苏俏也是的的确确没有出席的。 可如此,也不能让她就确定,此刻苏府里面的那个苏俏就是五年前的她,而不是有人像她一样,替换了灵魂。 学堂里放假,她就见不到苏俏。 贸然去苏府串门.... 宁熙想了想从前苏俏与宁熙这尴尬的交情,猛的摇了摇头。 若说从前俩人不过不合眼缘,可一年前楚循中了三甲进士,入宫觐拜时,那一次的相遇。 对这位新科进士起了心思的何止是苏俏一个人,至少从前的宁熙也得算上。 如此盘算着,若苏俏当真是五年前的她,不曾如她一般换了灵魂,那么如今的苏俏已经是一门心思寄在楚循的身上,就等着他三年任期满了便回来求娶她。 可事实上,楚循不过在林安县任县令一年,便调回了京城。 如今是六月,也就是说,楚循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回京了。 而她现在还没有见到苏俏的面..... 即便见到了苏俏的面,以她俩如今这个尴尬的交情,在添上楚循这笔,已经活脱脱的算得上“情敌”了。 她说的话,苏俏哪里会听? 一想到自己当年满心欢喜的嫁到楚家却惨遭厌弃,一想起五年时光里的算计与背叛,即便最后她发了狠与楚循还有那一众姬妾同归于尽,可到底,是她先失去了太多,算不得占了上风。 在楚府里历练的那五年,水深火热摸爬滚打,才造就她如今这份坚韧的心性。 也亏的楚循不曾在她身上狠下功夫,不然,前一世怕是直到死,她还对他死心塌地,不曾醒悟。 这个人渣必须得扯远点。 如今的她虽然暂脱苦海,可五年前的自己是个什么心性她自己清楚的很。 没点实际的东西让她看在眼里,她又哪里会相信自己一双灿亮亮的眼睛看重的男子竟会那般无耻下作! 想到这,宁熙便开始算着时日。 她记得当年宁熙死后不过二日便是文国公府姬家夫人大寿。 虽不是整寿,可这位夫人一向得文国公爱重,本打算大肆操办,却不想碰上宁熙这事。 都是同巷而居的邻居,姬夫人孙氏与宁母王氏平日里感情也算不错,这寿宴也便极简单的操办了。 她与姬家的长房小姐姬淑媛是学堂里的同窗,又是手帕交,是以受父亲委托,带了重礼去给姬夫人贺寿。 这一世既然宁熙没有死,那么姬夫人的寿宴一定会大肆操办,届时,苏俏一定会过府贺寿。 而宁熙自然也要陪着母亲王氏一道前去。 这样想来,她与苏俏的见面也就有了契机,她得好好准备准备。 — 王氏是夜深的时候回来的,宁熙早已经睡得烂熟,娘俩也就没有在叙话。 第二日一早,宁熙收拾完便照常前往正厅左侧的小厨房里等着跟王氏一块用早膳,顺便也想打听打听,昨晚她那么晚回来,究竟对晏家庄子做了什么。 带着八卦的心态宁熙稳稳当当的坐在桌边,一边喝粥一边时不时的拿余光瞟着母亲。 “很好看?”王氏一扭头就看着自家闺女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儿,不由得张口问道。 宁熙下意识点了点头,王氏的确很美,而且活的恣意洒脱,虽然丈夫不能为她遮风挡雨,可这些年,她强势的撑起定北侯府,护着宁熙,也是个狠人。 宁熙笑眯眯的撂下筷子,随即撑杆往上爬。 “京郊那处庄子....” 宁熙琢磨着该如何说,毕竟上一世是宁熙死了,王氏才丝毫不留情面,这一世,宁熙虽没事。 可照她的性子,宁熙总觉得,这事,不能善了了。 昨天临走前,她眼看着王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那架势好像在思考着从哪里下手拆比较合适一样。 正琢磨着,王氏也撂下筷子,由着丫鬟伺候着漱口净手,慢悠悠的起身往外走。 宁熙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戏。 “那庄子我看你平时挺喜欢的,就买下来了,不过....” 王氏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瞟了宁熙一眼,目光又收了回来,继续往前走。 “不过那局势我不大喜欢,晏大人自个便拆了,过些日子找工匠重新修整,以后你要去玩,也方便些。” 王氏说完便出门了,估摸着是去找姐妹们闲话家常了。 宁熙怔了怔,便开始傻笑。 这个晏之焕也着实倒霉,前一世被抽个半死,这一世又被迫变卖了庄子,还得自个亲自拆了才算完。 这事....不过,宁熙更加好奇,晏之焕多钱卖的? 想到这,宁熙风风火火的直奔王氏身边管账的徐嬷嬷房里。 正巧徐嬷嬷正领了差事准备出门,见着宁熙福了福身子,道了句“小姐”。 正想离开,便被宁熙拦下。 “好嬷嬷,听说昨个母亲买了个庄子?” 宁熙撒了个娇便直奔主题,徐嬷嬷是王氏的陪嫁,从小也是看着宁熙长大的,宁熙这话一出口,她便知道她匆匆忙忙的来到底是想问什么。 也就没有在啰嗦,伸出手握成拳头,晃了晃,笑道:“十两。” “十两?” 宁熙一声惊呼,绿萝跟翠巧更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珠。 十两银子买下一处庄子? 这买卖也太划算了! 这根本就是半卖半送好不好!! “呃....” 第七章 一对土匪 宁熙就知道,晏之焕决计要倒大霉。 一处庄子对定北侯府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五品郎中,这庄子可是个能养活半家人的物什! 谁叫宁熙死的那一晚,他庄子里竟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诚然这事是陆若嫣与杜如欢搞的鬼,可他也难辞其咎。 如今宁熙虽没事,可以王氏的谨慎程度,如何会想不到这种致命的后果,十两银子买下他的庄子,又拆了重建。 也是让他长了个教训! 他也不算冤枉! 宁熙忿忿的哼了哼,转个身眼角眉梢便全是喜色,吹着口哨,福了身子给徐嚒嚒让了路,正想着出去转转,便见门房前来禀报,宁少爷来了。 宁熙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的打量着才过垂花门一身青葱绿色长衫手里持着折扇,面上一副儒雅,却一边走一边四处瞄着的男子,轻哼一身,转头走了。 宁青烨经过抄手游廊沿着东厢房的廊下往正厅走,他今个儿早上才听到信,得知宁熙酒醉宿在庄子里的事,本着长兄为父的心态,他便直接过府里来问候问候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妹。 不过宁熙见着他来,便顺着西厢房的廊下走偏门出府了。 这对自视甚高又对侯府觊觎之心极强的兄妹,她现在没空应酬她们。 明儿个就是姬夫人的寿宴,她得去铺子里选几套衣服在选几件中意的首饰。 她记得当年去拜寿时穿着翠之坊新裁制出的湖水蓝配靛紫色的罗裙,配上一对简单的珍珠坠子,清新明快又不失体面,很符合她礼部侍郎家小姐的身份。 既要与苏俏碰面,首先她便要从着装上入手,选一套与她一模一样的衣裳无疑会引起她的注意。 同时她也要以此来确定一下苏俏的身份,如果她穿着前世那套衣裳,必定会对与她穿着同样衣裳的宁熙好奇起来。 只要引起了她的注意与好奇,余下的便好办多了。 宁熙带着绿萝翠巧两人先是进了翠之坊,又去银楼选了一对耳坠子,都是花了重金,这衣服首饰明儿一早便能送到府上。 准备妥当后,宁熙又在城里转了好大一圈,眼看着午时已过,约莫着宁青烨这个时候怕是早就离开了,便施施然的回府了。 — 萧予坐在书房里,手持狼毫笔盯着铺的齐整的宣纸正待落笔,孟影便进了屋。 萧予没有理会他,手下微微用力,狼毫笔在他手中打了个转儿,便写出了一个“稳”字。 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萧予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将笔放下,慢悠悠的抬眼瞄了孟影一眼。 孟影立马勾首道:“回王爷,打听出来了,前天是太卜寺卿家的小姐寿辰,平宣书院的几个权贵小姐都去了晏之焕在京郊的庄子里给她做寿,玩的晚了些,便各自回去了,只余下定北侯府的宁小姐一人....” 孟影顿了顿,瞟了瞟王爷的神色,猛地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似乎是靖安侯府的陆三小姐与武宁伯府的杜六小姐做的主,遣散了庄子里的下人,将宁小姐一个人丢在庄子里,想吓吓她。” 萧予没有回应,脑子里却不断回忆着那个混蛋一副无赖的做派,深更半夜的明知道他中了媚药还敢拿着绳子将他绑起来,那双臭手在他身上摸的更是顺手,她那个混账样,像是会被吓到? 萧予冷哼一声,脸色沉了沉。 “接着说。” 孟影擦了擦冷汗,想着今天去京郊的所见所闻,接着道:“昨个儿白天人太多不方便,今个儿....” 萧予一个眼刀瞟过去。 孟影只觉得浑身一僵,硬着头皮道:“今儿个,庄子已经拆了....” “拆了?” “嗯,只剩下正房跟两侧的耳房正在拆,其余的....都拆没了,” 孟影想着被拆毁的庄子,又想着晏之焕站在院子里瞪着苦瓜般敢怒不敢言的一张脸,便觉得冷汗飕飕的。 “定北侯府做的?” 萧予只顿了一下,便琢磨出来。 王氏那个护犊子的,连父皇都常常头疼她们娘俩,这事定跟定北侯府脱不了干系。 “是晏之焕自己找人拆的...不过,据干活的工匠们说,这庄子昨天早上被定北侯府十两银子买了去,王氏嫌局势不好,下令拆了重建。” 十两银子,一个庄子! 孟影想都不敢想。 萧予脸色沉的快要滴出水,这对土匪! “玉佩呢!” 这才是正事!旁的他不想理会。 “.....没找到,估摸着...估摸着....” 孟影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以王爷如今的脸色看,那一晚把王爷绑起来的人铁定是定北侯府的宁小姐没错了。 那玉佩...怕是也在宁小姐那。 只是....这话,他哪敢说啊。 琢磨了半响,见萧予也没有回应,索性换了个路子道:“前天夜里奉旨追匪,路过庄子的时候,似乎是惊动了宁家的小姐,不知道她会不会猜到什么?王爷出现在那....她会不会联想到什么?” 虽然孟影坚信宁熙那个鬼见愁决计不会有这份心思的,不过她居然连皇子都敢绑,谁知道她会不会胆大包天的再做出什么事来。 ....不点一点眼前这位脸色黑沉沉的爷,怕是他要忽略了大事。 他可是奉了密旨,这事...连太子都不知晓,没收网之前,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给我盯紧她!” 萧予咬牙切齿的吩咐,等到孟影退了出去,他低头看着先前写的字,越看越觉得不顺眼,干脆扭成一团,顺着窗户抛了出去。 — 宁熙回府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备下了吃食,宁熙一边饮着翠巧递过来的消暑汤,一边往正厅左侧的小厨房里走。 才一进门,便见着坐着上首一脸焦灼猛摇纸扇的宁青烨,还有他下首坐着不停摆弄指甲的宁青羽。 宁熙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这兄妹俩的座位主次,嘴角慢慢勾起。 宁熙落在庄子里这事,即便宁青羽没参与,怕也是个早知情的,她不说,不过是想借着陆若嫣与杜如欢的手来整整她,而她这位嫡亲的哥哥,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也是心急的很。 “小妹回来了?” “妹妹可算是回来了!” 第八章 这里宽敞 宁青烨纸扇拢起,急忙起身将宁熙迎过去,顺道给宁青羽递个眼神。 宁青羽昨个儿受了宁熙一口王八气,堵了她一晚上,可面上功夫她一向擅长。 上前一步便想拉着宁熙入座。 宁熙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躲开了兄妹二人的“迎接”。 宁青烨神色一僵,却仍旧保持温润的笑意,“妹妹饿了,快用膳吧。” 宁熙摇了摇头,撇着嘴似是有些苦恼,“青烨哥哥,你跟青羽姐姐先吃吧,我去正厅里吃。” 说完福了福身子,转过身欢快的往正厅奔了。 “改明儿用膳就在正厅里,空间大,吃着舒坦。” 绿萝愣了愣神,强忍住脸上的笑意,高声应了声,便快速招呼小厮搬桌子。 翠巧也愉快的像只小燕子一般快速奔向厨房,重新布菜。 留下宁青羽宁青烨两兄妹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响,脸色逐渐阴了。 “你又惹她了?”宁青烨捏着纸扇,斜着宁青羽,目光有些微冷。 “我哪有,昨天她那样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个二傻子……气死我了!”宁青羽回避哥哥的目光,瞪着满桌子渐渐冷却的饭菜,心口窝里堵的快要喘不过气。 “阿娘常说你懂事,平日我看你也做得极好,最近怎么总跟她怄气,没个分寸!” 宁青烨收回目光,琢磨着宁熙先前的话,隐隐有些怒气。 “我知道了。”宁青羽小声应着,不敢多说。 “学学淑媛怎么做一个权贵小姐,日后我承继爵位壮大宁府,才好给你找一门好亲。” 宁青烨又不轻不重的教训一句,瞪着满桌子饭菜,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出了厢房,宁青烨便冷着脸往正厅去,宁熙说去正厅吃,他们兄妹俩在厢房里吃像什么话! 况且多年来被阿娘灌输的长兄为父的思想此刻已经蹭蹭蹭的占据大脑,他也自认得了王氏的眼缘,过继入府承袭爵位是迟早的事。 而宁熙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迟早是要嫁人的,他才是宁家的家主! 越走他就越生气,脸上温润的神色已经渐渐带了丝戾气,他觉得这个小妹不只是不学无术,连起码的礼仪道德都不顾。 宁青羽跺着脚也气的不轻,可不敢误了哥哥的大事,现在她也只能忍着。 一路上将宁熙这个得寸进尺的二傻子骂了不知多少遍。 兄妹俩在廊下汇合,脸色都不好看。 才准备迈步正厅,便听徐嬷嬷的声音响起。 徐嬷嬷回来了,那王氏也回来了。 两人神色略僵,急忙收拢心思,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才缓缓迈步进去。 宁熙是个不学无术的二傻子,可王氏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至少,他兄妹二人在没有承继爵位前,不敢造次,不然,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跟一个二傻子较劲不如讨好王氏! — 王氏一进屋就听说宁氏兄妹来了,在偏房里等着用膳。 此刻见宁熙将桌子摆在了正厅里,桌上三三两两的摆了几道菜,而她正拿着筷子挨个挑剔着,心中便已了然。 眼睛瞄都没往偏房里瞄,径直坐在宁熙身侧,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脆香虾仁给宁熙。 顺道将写着宁青烨兄妹名字的请柬交给徐嚒嚒收起来,这样的场合他们没必要过去。 “明儿上午早些起来,收拾妥当了随我去文国公府上给姬夫人贺寿。” 姬家给他们兄妹下请柬,也是顾及她的面子,可这样的场合宁家有她跟宁熙就足够了。 王氏随意的与女儿闲话家常,似乎忘记了厢房里还有两个平日里“孝顺”之极的孩子。 宁熙一边美滋滋的吃着饭,一边诺诺的应着,心里也乐的开心。 难怪宁熙有这兄妹二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还不曾出什么差错,有王氏在,她们兄妹能翻起什么浪? 就是那个一贯心机深沉的二伯娘在王氏这里,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宁熙吃个半饱的时候,俩兄妹终于迈步进来。 宁青烨本已经想好了说辞,先是跟王氏探讨在正厅用膳的不妥,在坐下来先吃过饭在说。 可宁青烨与宁青羽才到正厅,王氏便一副恍然的样子,像是才发现两人在府上,急急的将两人迎过去坐下。 宁青烨见王氏如此,心中一松,便略带顺从的开了口。 “大伯娘,这在正厅里用膳似乎有些……” “不妥”二字还没有说出口,王氏便笑道:“烨哥儿也觉得好是不是,这里空间大,还热闹,多好。” “呃……”宁青烨脸憋的通红,这话也没接下去。 堂堂侯府的正厅成了用膳厅堂,这一对娘俩是要把定北侯府败坏成什么样! 宁青羽也有点懵了,她一见着王氏就发虚,可这么些年,王氏待她们兄妹二人极好,除了不曾吐口将她们过继到府里,这些年来,她们入府行走,都熟门熟路的。 如今王氏笑的开心,哥哥却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宁青羽却不能不吭声。 反正在哪吃饭现在都是大伯娘说的算,她高兴就成! “大伯娘说的是,我跟哥哥也觉得好。” 宁青羽一边说,一边扯着宁青烨的衣角。 宁青烨木讷的点了点头,“大伯娘说的极是,这里……” 宁青烨微顿,目光打量着右侧快要被推到茶水间的几张四方椅,在看着红木鼎柱四周空着的一大块地方,正中间摆的大红方桌,最后目光扫向吃相不堪的宁熙身上。 “这里……宽敞。” 女人当家真是……胡闹!! 眼瞧着兄妹二人睁眼说瞎话的巴结着,王氏笑了笑,示意徐嬷嬷。 “还不快去给烨哥儿羽姐儿添碗筷,这都什么时辰了,是要饿死哪个不成?” 徐嬷嬷福了福身子,亲自去取了碗筷,又亲自放在两人跟前,笑眯眯的道:“宁少爷,宁小姐,快用膳吧,菜都凉了,夫人体恤你们,可别辜负了夫人的心。” 徐嬷嬷说完便站在王氏的身后,王氏也将目光投向两人。 宁熙此刻也放下碗筷,愉快的打了个饱嗝,盯着两人。 宁青羽一愣,宁青烨也僵住了。 兄妹俩一起瞪着桌上被宁熙掏个稀巴烂的菜,只觉得一阵恶心,这饭还怎么吃的下去! 可王氏在旁边看着,她们不吃,就是辜负她的心! 第九章 礼仪周全 兄妹俩只好拿起筷子,就这白米饭,低头嚼着。 面前的菜却是一口不动。 王氏眉头一挑,指着虾仁都被挑光还剩下竹笋的菜,“这个不错,尝尝。” 两人顿了顿,伸出筷子夹了个竹笋,一咬牙咽了,又快速吃了几口米饭。 “这个也好吃。” 王氏又指了指鱼肉都被吃光只剩下调味用的豆腐,示意他们尝尝。 两人只好伸出筷子沾了一丁点豆腐,又猛的吃了几口米饭。 宁熙眼看着这兄妹二人一副快要噎死的囧样,招呼绿萝拿来铜盂,招呼翠巧拿来茶盏。 在桌旁自顾自的喝了口茶,在嘴里咕噜好一会儿,才啪的一口,吐在铜盂里。 接着拍了拍手,笑眯眯的盯着快要吐出来的兄妹二人。 “我吃完了,先走了,青烨哥哥,青羽姐姐,多吃点。” 王氏好整以暇的看着宁熙离开的背影,收回目光,盯着将碗里最后一口饭勉强咽下的兄妹二人,抬首笑眯眯的吩咐徐嬷嬷。 “去,在给烨哥儿,羽姐儿盛一碗饭来。” 听的此话,兄妹俩急忙起身,顾不得嘴里还有米饭没有咽下去,便急忙摆手拒绝。 “怎么,不可口吗?” 王氏一副疑惑的样子。 眼底脸上俱是一副慈母样,似乎深怕这两个孩子吃不饱饭,满是心疼。 宁青烨急急的咽下了最后一口饭,这才躬身道:“出来的时候阿娘吩咐去采买些东西,天色不早了,我跟妹妹就先告辞了,大伯娘也好生歇着。” 宁青烨说完,便拉着嘴里还在不停嚼着快要噎着的妹妹,告辞离开了。 王氏慢悠悠的起身,盯着兄妹俩快速离开的背影,抬起手对着阳光欣赏了一下刚刚染的蔻丹,嘴角慢慢扬起笑意。 最后放下手,跟徐嬷嬷对视一眼,“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 第二日一早,翠之坊的管事便亲自将宁熙定制的罗裙送到府上,虽然他心底纳闷着这位宁小姐为何要选一件与苏家小姐一模一样的罗裙,可眼前这位毕竟不是个温柔娇俏的权贵小姐,那诨名....可是响当当的。 是以他将裙子送到府上待绿萝姑娘检查无误后,便领了银子告辞了。 宁熙今日起的格外早,换上罗裙,带上珍珠耳坠子,除了发髻做了些改动外,几乎与前一世去文国公府上贺寿时一模一样。 准备妥当后,与王氏一道用了早膳,母女俩便携着一块前往文国公府。 文国公姬家是大雍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族,传承百年之久,姬家老太爷是大雍开国皇帝的禁卫军都指挥使,地位非同一般,最后辗转到军中任职,立下赫赫战功。 如今延绵几代,嫡支分支均遍布朝野,势力不可小觑,尤其孙子辈的长孙姬恒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年纪轻轻便极得东宫看重。 而她的妹妹姬淑媛则是宁熙的手帕交,感情很是深厚。 “今天来的都是各家的夫人,哥儿姐儿也都在,你跟着淑媛在一起,别出什么乱子,丢了定北侯府的脸。” 马车行到文国公府门前,王氏冲着宁熙幽幽的嘱咐了一句。 姬家虽是勋贵,却格外看重礼仪规矩。 诚然宁熙一贯是个鲁莽又张扬的性子,可正式场合,也该收敛些,免得让旁人笑话。 宁熙点了点头,从前她虽然混账了些,可今时不同往日,今儿个她是有正事要办的,没空胡闹。 下了马车,宁熙弹了弹罗裙上的褶皱,挺直了腰板,与王氏并排朝着府门走去。 毕竟在苏家做了十五年的闺秀小姐,又在楚府里做了五年的尚书夫人,礼仪端庄她在熟稔不过,不知不觉间便自有一股谦和娴淑的仪态。 ...... 姬夫人孙氏今年四十有三,虽不是整寿,文国公却也大肆操办着给媳妇庆生,这府里前前后后极是热闹,尤其孙氏所在的院子里,更是人满为患。 宁熙就在这满院子的目光注视中,端正地给她祝了个寿,举止得当,礼仪完美。 最后挺直了身子站回王氏身后。 “熙姐儿如今真是长大了,这娇俏模样真是讨喜。” 孙氏一贯与王氏感情好,对宁熙这个孤女也是爱怜有加,此刻见宁熙这丫头在这么多人注目下也能如此大方得体,心下很是欢喜。 “可不是嘛,在过两年就及弈了,也是个大姑娘了。” 靖安侯府的夫人杨氏也抿着嘴夸了句,目光在宁熙脸上停留一瞬便收回,一句话说的,倒像是敷衍。 杨氏是陆若嫣的娘,而陆若嫣又自幼与文国公姬家那位格外得脸的长子姬恒订了娃娃亲,两家虽还未行定礼,这么些年却也走的很近。 “是啊,女大不中留,在过两年,熙姐儿说了亲,可要哭了姐姐了。” 武宁伯府的夫人袁氏也笑着附和。 坐在这院子里的各个都是人精,谁都知道王氏是个什么性子,也都知道宁熙是个什么货色,可不夸两句怎么能成? 也只能昧着良心夸一夸这位在京城里诨名响当当的“鬼见愁”。 谁不知道王氏看着是个和蔼的,其实是个极护犊子又强势的,一旦惹恼了她,可不是个容易收场的。 而这侧重点自然只能放在宁熙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脸面上,不得不说,宁熙这张脸长的精致娇俏,在一众世家小姐里,也是个拔尖的。 平日里虽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如今安静下来,气质当真卓然不凡。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夸奖着,王氏也妥帖的迎合几句,反过来夸一夸别家的小姐公子。 宁熙站在一众长辈堆里,也并不显得局促。 谁夸她,她就笑着点头回礼,礼数周全的既不让人觉得她骄横自大,反而一身湖绿色的身影往人堆里一站,让人格外赏心悦目。 众人面上虽不动声色,可这心里却也犯起了嘀咕。 她们各家的孩子都是跟宁熙在一个学堂里读书的,宁熙什么样子各家自然都有所耳闻。 可如今一见,只让人觉得欢喜,竟挑不出一丝错漏。 王氏心里乐开了花,孙氏也极满意。 第十章 见苏俏 眼见着宁熙进退有度礼仪完美,也不显得浮躁的一一与各家夫人周旋,孙氏暗自点了点头,又适时替她解围。 “媛姐儿早就在前院辟出个临水的亭子,吃食也准备好了,熙姐儿总跟我们这些老人待着也拘谨,快去跟她们玩吧。” 孙氏提到姬淑媛,宁熙便明白她是为她解围,感激一笑,征得王氏同意后,又给众人福了个礼,这才慢悠悠的出了院子。 院外东张西望的小丫鬟花玉一见着宁熙露头,急忙扑了过来。 熟稔的给宁熙福了个礼,便兴奋道:“小姐得知姑娘来了,又被拘在内院里,就命奴婢在此等候,说等小姐出来了,就带小姐快些去前院。” 花玉是姬淑媛的贴身侍婢,与宁熙常常打交道。 深知宁熙的性格,不仅不厌烦,反而十分崇拜她。 宁熙点了点头,跟着花玉沿着回廊往前院走。 杨氏与袁氏都来了,陆若嫣与杜如欢也一定来了,苏俏呢? 宁熙心里琢磨着,这种想见面却有些害怕见面的心情,怕是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花玉在前带着路,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什么又猛的停了下来,与她身后低着头的宁熙险些撞上。 宁熙没有发火只是微微恍了个神,便见着花玉缩着脖子后退了一步,脸上有了丝丝俱意。 “怎么了?这么莽撞。” 今儿是文国公府的大日子,来贺寿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能让下人乱了规矩。 是以宁熙语气虽不重,可一双眼睛却盯着花玉,只看得小丫鬟冷汗飕飕。 ..... “回宁小姐....这....” 花玉目光有些躲闪,瞟了一眼宁熙身上穿的罗裙,又急忙低下头。 要命了....要命了....! 这些世家小姐出席重要场合时,最忌讳的便是跟旁人穿了一样的衣裳。 因为衣裳若是一样了就难免会叫人编排比对。 一旦比对,自然是有高有低。 花玉缩了缩脖子,眼前这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花玉琢磨了半天,还是颤巍巍的说了实话。 待会儿若是见了面,宁小姐犯了嘀咕,她这罪过可就大了。 是以花玉急忙斟酌着将此事告知,顺带拍了个马屁。 “花玉还是觉得宁小姐穿更好看,气质更胜一筹。” 谁不爱听恭维的话呢?花玉自认为这话说的妥帖极了,却不想,宁熙听的此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眼中神色讳莫如深,似是陷入了沉思。 这..... 花玉缩了缩脖子,又小声的夸了宁熙几句,宁熙这才回过神来,眼中一瞬间晶亮的刺眼,朝着花玉勾了勾唇,漾出一抹笑意,又伸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你这马屁功夫见涨,不过....苏家小姐也是个十足的美人,不准厚此薄彼。” 话音才落,宁熙便大步朝着前庭走去,她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即将见到的苏俏就是五年前的自己。 不然若是换了灵魂,她怎么还会穿同样的衣裳去参加宴席? 她想立刻见到她! 这样迫切的心情让她恨不得直接飞过去,扑到她面前。 但未免出错,她还是在前庭的回廊下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自己。 毕竟宁熙与苏俏之间,还隔着“情敌”这层微妙的关系,她们之间除了不算深的同窗之谊,并不很友好。 她得先打消苏俏对她的成见。 眼见着宁熙这位姑奶奶走远了,花玉才甩了甩袖子快跑着追了上去。 一直到回廊下,看着倚在围栏边上止步不前的宁熙,花玉又连忙凑了过去。 “小姐可是有事?” 她总觉得宁小姐今天有些不寻常....怎么说呢? 好像太过安静,太合规矩,太内敛了! 有点....不太像她了。 “没事,我这就上去瞧瞧。” 宁熙摆了摆手,沿着回廊拐了个弯,便踏上山石堆砌而建的那处临水的二层亭台楼阁里。 “呀,小熙,你来了!” 上层的亭子里坐着各府随长辈们一同祝寿的小姐们,正三三两两的聚着吃茶说话。 倒是姬淑媛眼尖,一眼便看见了刚进亭子的宁熙,急忙挥手示意她坐过去。 宁熙慢悠悠的踱步过去,全程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与窃窃私语,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也暗自腹诽。 从前的宁熙到底有多欠揍多招人恨? 才让她一到人群里,就有人敢怒不敢言的偷偷瞟她,一记又一记的眼刀偷偷飞过来,当真是....让她无语。 宁熙几步便走到姬淑媛身前,先前还围绕着姬小姐说体己话的几个小姐们一看见宁熙急忙起身让了坐。 宁熙也不客气,径直坐在她旁边,顺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又哐当放在桌上,惹得亭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下一刻,众人又连忙自顾自的说话,来缓解先前的尴尬。 宁家小姐总是这般“不知礼数”,倒是她们大惊小怪了。 “小熙,你怎么.....” 姬淑媛惊讶的指着宁熙的罗裙轻呼一声,还未待说完,便听见邻桌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压低了声音跟身侧的苏俏道:“苏姐姐,那位宁小姐竟跟你穿着同样的裙子....连耳坠子都一模一样!” 她虽压低了声音,可亭子总共也不大,众人自宁熙前来后,这眼睛耳朵又都若有若无的黏在她身上,如此一来,这话倒是都让人听见了。 众人神色各异,目光却都开始悄然的打量着宁熙与苏俏。 心底暗暗进行比对。 — 宁熙自进了亭子,目光便一直不曾瞄过苏俏,深怕她觉得今天自己这身衣着是故意冲着挑衅她去的。 毕竟此时的苏俏表面上看起来虽然谦逊有礼内心却也是倔强的很。 面皮薄,受不得一丝半点的挤兑与嘲讽。 可眼下见有人提到这一身装扮,她目光微扫,只一瞬,便定格在桌子边上正细心品茗的苏俏身上。 那是一张她极其熟悉的脸孔,一眼望过去,似乎是隔着铜镜在看她自己。 那样明媚,那样清雅,又那样年轻。 见宁熙的目光望过来,她轻轻抬起头,眉眼之间谦和有礼却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倔强无畏。 是她! 第十一章 破落户 只一眼,宁熙便能够确定,眼前的这位就是五年前的自己。 她虽然在五年后重生,却投在了定远侯府只有十三岁的宁熙身上,而她则快要及弈,也遇见了“心上人”。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她与她是隔着五年时光隔着生死轮回又交集在一起的人,虽然心底感应万分强烈,可终究她们如今的交情却淡薄的很。 原来,这就是从前的她? 宁熙收回目光,勉强压下心底的激动,轻轻啜了口茶。 原来当年把道德伦常三从四德挂在嘴边的苏家小姐,发了狠也有放火与人同归于尽的狠厉。 不过……幸好她回来的及时,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再眼睁睁着看着苏俏走入绝望之地。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府没落,抄家灭族。 ..... 苏俏没有想到一贯以泼辣骄横出名的宁熙竟然只如此轻描淡写的扫过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原本她都已经做好了与她吵嘴的打算,她虽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可也不愿无辜受辱。 可先前的四目相对,她却有一种极神奇的感应,好像……在看着至亲之人? 这样的想法在脑袋里轰然炸响,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宁熙的目光中带着她有些看不懂的感情,是什么呢? ……苏俏不知道,但至少她可以确定,她的眼神里,没有挑衅,也没有敌意。 苏俏轻轻低下头,压制住心底不断涌出的想要接近她的冲动,接着品茶,安静而知礼。 姬淑媛伸出小手在桌下紧紧的拽着宁熙的裙摆,虽然她深知宁熙不是无缘无故找茬的人,可这位姑奶奶的脾气秉性有的时候也的确诨了点,尤其是跟眼前这位....她的发小! 那位新科进士楚循的事她也知道一星半点,可这事,她也做不了主不是!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偏帮哪个?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还能乱你的场子?” 宁熙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撩了她一眼,顺势抬起腿,略带嫌弃的躲开了她紧抓她裙摆的小手。 “小熙你当然不会啦!” 姬淑媛讪讪的收回了手,瞟了眼苏俏,又看了看宁熙,正想舒口气。 宁熙目光又瞟过来,磨着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我当然会。”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不像是开玩笑,精致的小脸上,也难得有了几分认真。 “....小熙你.....” 姬淑媛刚要开口,宁熙便打断了她,双手轻轻拍去她粉色绯领上的落花,若有若无的扫了苏俏一眼,轻笑道:“苏俏穿着可要比我好看多了,本小姐心情不好,待会儿你得陪我多喝两杯。” 这一年的苏俏是最美的,在少女怀春的年纪,带着满心的对幸福的憧憬和对楚循的憧憬,好似盛放在花园里最耀眼的芍药,美的炫目,美的惊人. 可惜,憧憬的却非良人。 宁熙目光微狭,眼底闪过一丝碎裂的凉意。 ..... 她夸她自己,自然毫不吝啬。 宁熙与姬淑媛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姬淑媛与苏俏也是手帕交,可宁熙与苏俏两个人却交集的极少。 平日里都是两两相聚,极少有三人同行的时候。 这就造成了宁熙与苏俏虽然有姬淑媛这个共同的朋友,可她们俩的交情却淡薄的很。 待会姬家设宴,若有机会,她们能坐到一桌一起喝上几杯,宁熙也好找机会与苏俏说上几句话。 姬淑媛正端着的一口气再见着宁熙这副做派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就爱贪杯,把你喝多了,我可又要遭殃了。” 两人低低说着悄悄话,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光。 ..... 撞了衫的两个人没有什么事发生,众人虽有心编排,可想着宁熙的诨名,也都打消了念头。 这亭子里,倒是难得的太平起来。 然而这太平只维持了不到半刻钟,陆若嫣与杜如欢以及身后三三两两一直拥护陆三娘子的几个官宦家的小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直接进了亭子里。 陆若嫣今日穿的极其华贵耀眼,一袭黛紫色的织锦绣桃花长裙,腰间坠着翠玉丝带,虽颜色厚重,却更加突出她的冷艳之姿,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半盘成一个长髻,长髻上坠着珊瑚罗串珠,远远望去,闪闪亮亮的似宝石荧光,配上她一身衣着,将她的美丽完美的衬托出来。 乍一看,只觉得高贵不可攀,可在细细观品,只觉得她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得意轻狂有些落了下乘。 杜如欢一袭嫩黄色配水蓝相间的罗裙,头上繁琐的带着几颗闪亮的明珠,虽看上去精致可人,却稍显厚重,紧跟着陆若嫣身后进了亭子。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进亭子,便坐到了临江的那张桌子上,陆若嫣挺直身板,由着身侧拥护的小姐们扇风递茶,俨然一副正主的做派。 陆若嫣自诩侯府家的小姐,又有姬恒这样出色的未婚夫婿,自然走到哪都是高高在上受人奉承的。 今个儿既是姬夫人的寿辰,姬淑媛这个嫡女前来招待众位小姐,她却似乎深怕她招待不周,迫不及待的前来出风头,乱了宾主。 “她倒是忘了,她人还没嫁进姬家呢,就是嫁进来了,跟淑媛比,她也是个破落户出身的小姐,狂什么狂。” 坐在宁熙旁边的是鸿胪寺卿家的四小姐郑秋月,一身湖碧色的坠地长裙,简单明快又不失清新,头上坠着一根翠玉簪子,素面朝天的一张脸,朱唇上也未点红,只凭着少女独有的嫩粉色,便将她勾勒的清秀又大方。 她父亲的官职虽不低,到底算个闲职,这样的出身在一众勋贵小姐面前,的确有些寒酸。 可她性子洒脱爽朗最是嫉恶如仇,一贯看不上陆若嫣与杜如欢的为人,倒是在学堂里,与宁熙走的近些。 不过,她说的倒也在理。 靖安侯府自老太爷归天后,这么些年,除了靖安侯本人在户部领了个闲职外,便再也没有在朝为官之人。 陆家二爷做起生意来倒是风生水起,但堂堂侯府竟快要成了商贾之家,也着实没落。 到了这一代,又只有陆若嫣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娃。 幸而这桩亲事…… 第十二章 姬恒 宁熙淡淡扫了扫陆若嫣今天这一身贵气逼人的行头,抿嘴笑了笑。 陆若嫣这个姬家未来的夫人一到场,巴结奉承的人便围了过去。 平日里与姬淑媛宁熙交好的也凑在了一起,苏俏虽与宁熙不大合得来,与姬淑媛却是发小,自然便带着她身侧的小丫头一起坐过来了。 二层的亭子里,已经泾渭分明的分成两个圈子。 陆若嫣忙着听身边人的阿谀奉承,倒是忘了宁熙这个鬼见愁也在。 至于姬淑媛这个姬家大小姐,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姬淑媛迟早要嫁人,而她是嫁过来,即是姬恒的妻子,日后姬家的中馈自然由她执掌,她哪里会理会一贯与她不对付的姬淑媛。 姬淑媛脸色也不大好,瞟了陆若嫣故作清高受人恭维的得意样儿,撇了撇嘴,“哥哥怎么会瞧的上她?真是....!” 姬恒与陆若嫣的娃娃亲,是靖安侯府的老太爷与姬家老太爷定下的,如今两位老人都已故,可大雍是仁孝之国,是以即便如今靖安侯府已经走向没落,而姬家正是辉煌鼎盛之时,姬恒更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但这婚约还是作数,只待陆若嫣及弈,便行婚定礼。 “是不是个有福的还不一定,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宁熙一边嗑瓜子,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 前世里因着宁熙之死,皇上亲自下旨将陆若嫣与杜如欢这两个主使全部发配到极远的地方草草的嫁人了,这结局虽不好,可比起靖安侯府满门来说..... 宁熙想着大雍十八年那场震惊全国的贪污受赂案,靖安侯府满门抄斩,早早嫁人的陆若嫣倒是侥幸捡了条命。 而这一世她虽未因着宁熙之死而受到发落,可她的好日子.... 宁熙想着陆若嫣如今的得意,便摇了摇头,她的好日子只怕要到头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要替死去的宁熙讨个说法。 宁熙的话正说到这群人的心坎里,众人纷纷赞同,便不再去看她们那一圈子的阿谀奉承。 苏俏虽觉得宁熙的话在理,却也没有表示什么,只安静的跟身边的姐妹们讨论些时兴的刺绣花样。 — 奉了贺礼,众人又热热闹闹了一上午,姬家自是准备了酒席宴请众人。 文国公在后院宴请官僚同袍,姬夫人在内院宴请女眷,而姬淑媛则在前院宴请小辈。 姬恒也回府了,正在一层的小阁里招待同来的公子们。 餐时一到,一层的小阁里便摆了几张桌子,小姐们在里间,公子们在外间,中间隔着屏风。 大雍文风开放,公子小姐们出行游玩同桌而餐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今个儿也是为了方便,才将公子小姐分开来坐。 陆若嫣施施然的自亭子走下来,坐在里间上座,一边心安理得的受着四周羡慕恭维的目光,一边正襟危坐,目光时不时的朝着外间瞄。 自听丫鬟说大公子回来了,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可贸然前去,也实在不妥。 姬恒虽待她极礼遇,可她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姬恒越优秀,她就越发慌,她不希望他们之间只有相敬如宾,她也想讨好他.... 可外间毕竟那么多的公子哥儿,她一个订了亲的小姐,若是贸然前去,的确有些唐突了。 她也只好安心坐着,待会儿用上席,总会有见面的时候。 陆若嫣等人落了座,宁熙等人也落了座。 虽被陆若嫣霸了主位,可她们这一桌正对着窗子,风景极好,又紧邻外间和角门,来去都方便。 小姐们落了座,各个都矜持着,但这心思却都飘向了外间。 外间的一群公子哥也落座了,嘻嘻哈哈的大声玩笑着,与里间的安静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 姬恒在外间,忙着招呼着众人。 作为这一代年轻勋贵子弟中的佼佼者,姬恒年纪轻轻便极得东宫太子与皇上的看重,日后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性子不骄不躁,格外的谦逊亲和。 许是出身世家大族的缘故,他的身上自然而然带着高贵,却又遗传了他母亲孙氏的大方得体,这样的性子使得他在左邻右坊里,人缘口碑极好。 今日虽是一袭简单的靛蓝色锦织长袍,可穿在他身上,却也十分潇洒俊朗。 姬恒左侧端坐在上首位置的是一身金光闪闪绣蟒纹长袍,贵气逼人的安亲王萧予,他虽是贵为亲王,却与姬恒私下里关系极好,今日又得皇上嘱咐,前来给姬夫人贺寿。 平日里众人虽与萧予也相处的极好,可到底他的身份摆在那,除了与他同桌而坐的几位勋贵子弟,其余官宦家的子弟也都是小心的应对着,坐在别的桌上。 姬恒安顿好了众人,扫了扫自入府便一直沉默的萧予,低声问候了句,“可是有烦心事?” 萧予高耸的剑眉淡淡一挑,敷衍道:“没事,有些乏了。” “待会儿用过膳,我在春熙阁订了地方,咱们去听戏,好久没在一起闹腾了。” 姬恒建议道,萧予话中的敷衍他如何听不出来,可萧予毕竟是皇子,又是太子的胞弟,当今皇上最爱重的儿子,这样的身份摆在那,促使他在跟他说话上,也要留上几分心思。 “也好,叫上子章他们。” 最近几天也不知是因着中毒之故还是怎么,他就是觉得浑身乏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今儿个一早入宫给父皇请了安,又去东宫跟太子哥哥解释了那一晚中毒的事,他是接了密旨,这事没查利落前,便是太子都不能透露分毫,如此一来,解释就要费功夫许多。 出了宫,他的好心情便一落千丈。 姬恒见萧予兴致缺缺也没在说什么,朝着吴子章使了个眼色,便招呼众人动筷,先吃饱饭再说。 吴子章与吴子昱两兄弟都是个能带动气氛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众人便推杯换盏,饮的不亦乐乎。 萧予虽一直兴致不高,可时不时的也会跟着附和几句。 场面十分热闹。 — 第十三章 诨给你看看 宁熙啜了口茶,环顾一圈这满屋子矜持的过分的小姐们,噗嗤就笑出了声。 陆若嫣第一个白眼飞了过去,她倒是忘了,这个二傻子也在! 紧接着杜如欢的白眼便到了。 其余的小姐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瞪她,可这心底还不知道怎么诋毁。 宁熙浑不在意,对着姬淑媛笑道:“我听说现在的公子哥们都喜欢性格开朗奔放些的姑娘,可你看看咱们这一屋子的名门闺秀....哎!” 宁熙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又啜了口茶。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儿! “真的假的?”姬淑媛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宁熙想的是什么,急忙笑着配合的问了一句。 苏俏虽有些好奇,却仍旧耐着性子低着头并没有参与话题,她有心仪之人,那个人...也喜欢她。 “自然是真的,吴家四哥儿......算了,不说了。” 宁熙抓了一把瓜子,话说到一半又转了个弯,只把心底一边诋毁一边伸长耳朵偷听的众小姐们气个半死。 可“吴家四哥儿”的名号却听得真真的。 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宁熙或许此话不假,宁熙就是个“开朗”过头的姑娘,而在她身后一直像四大护法一样围着她转的吴家四公子不知艳羡了多少小姐们。 一个也就罢了,竟然四个都对她好的不像话.... 心思一过,大家就更坐不住了,托姬恒的好人缘,今儿个到府的除了吴家四哥儿,还有好些的世家公子,各个都是风仪万千。 便是官宦家的公子也各个都是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 据说连那个俊美的不像话的王爷也在。 都是不可多得的....! 片刻,也不知是谁开了头,叽喳了说了个笑话惹的众人一阵娇笑,有人起头,便有人接力,里间的气氛也活跃了不少。 ”这帮怀春的臭丫头!“郑秋月翻了个白眼。 俨然对这群想“投其所好”的小姐们鄙视之极。 宁熙轻嗤一声,没有回应,目光轻扫了落座后便一直格外安静的苏俏一眼,又悄悄收回。 眼瞧着一群丫头叽叽喳喳个没完,陆若嫣纤细的柳眉便拧了起来,端着手中的茶盏往桌案上一敲,声音不大,却格外清脆。 身边诸人瞟着陆三娘子的脸色,下意识的收起了嘴角的喜色。 “想要投其所好也得有本事,竟听个二傻子胡言乱语,你们也都傻了吗?” 这话一出口,不只是身边诸人,整个內间的小姐们都安静下来,秉着气,不敢吭声。 跟陆三娘子交好的都在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热闹,跟宁熙关系不错的都拧起了眉头。 陆三娘子跟宁熙不对付,这事在座的都知道,偏偏一个两个的都惹不起。 今天还是姬家的寿宴…… 想到这,众人又将目光投向姬淑媛。 一个是她未来嫂子,一个是她的好姐妹,由她相劝最好。 正当姬淑媛要站起来理论时,宁熙随意伸出手搭在姬淑媛的肩膀上,虽不重,却将她要起身的势头压了下去。 接着蹙着眉头不咸不淡的问了句,“这傻子说谁呢?” “自然是说你!” 陆若嫣被宁熙这轻飘飘的语气激的脱口便应了句,眼刀也顺势飞了过来,瞪着宁熙。 “那你继续。” 宁熙耸了耸肩,不想理会。 郑秋月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苏俏也抿嘴笑了起来,姬淑媛上冲的火气一瞬间熄了,笑的快要岔了气。 这样的人也配进姬家? 这些年也不知在学堂里都学了什么! 等陆若嫣反应过来时,屋子里已经笑做一团了。 陆若嫣脸色涨红,满屋子的笑声让她颜面尽失,气得她插着腰不依不饶的指着宁熙开始数落:“你以为你是千金之躯啊?你凭什么拆了晏辽家的庄子!土匪,祸害!” 她是打着帮晏辽讨公道的名义,实则是想让在座的小姐们都知道知道宁熙这土匪行径。 “那是我家庄子,陆小姐这手也伸的太长了,姬家的事想做主,宁家的事你也想做主?” 与陆三娘子的恼羞成怒相比,宁熙就显得淡然的多了,吵嘴她最在行了。 这丫头片子自己找上门来了,也怨不得她。 先前还有些担忧的姬淑媛此刻也坐着安稳的看热闹。 “你!” 陆若嫣怒火冲天,横着宁熙,她什么时候要做主宁家的事了?晏家庄子又什么时候成宁家庄子了? “姬家的事也轮不到她做主。”郑秋月轻哼一声,瞪着分寸全无的陆三娘子,一脸嫌弃。 “这话说的好,文国公正康健,孙夫人也才四十有三,于情于理的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做主不是?还是今个儿姬家寿宴夫人有大事宣布?找一个外人来管事了?淑媛你听说了吗?” 宁熙晃悠悠的站起来拍着姬淑媛的肩,姬淑媛笑着摇头,“哪有的事!” “没有,那不做主姬家就是想做主宁家了,这事我得跟阿娘说一说,或者让阿娘跟杨夫人说道说道?” 宁熙斜睨着脸上已经变化好几种颜色的陆若嫣,摊着手笑眯眯的询问。 王氏什么性格,在坐的谁不知道? 宁熙难缠,王氏比她还难缠! 敢去跟王氏说道说道,那不是自讨苦吃? 陆若嫣身边几个平日里与她相处的不错的小姐们正打算声援她几句,见宁熙提到王氏,才要张开的嘴又急急并上。 若是家里的大人知道她们惹恼了宁熙惹恼了王氏,能不能出头不说保不准还得挨上一顿揍! “我什么时候说要管姬家跟宁家的事,我就问你晏辽家的庄子你凭什么拆了!” 陆若嫣越说越激动,她虽担着个婚约,却到底没正式嫁进姬家,有些事不能摆在明面上。 可她就是气不过宁熙凭什么这么嚣张! 就凭她有个护犊子的娘? 杜如欢轻飘飘的拽了拽她的裙摆示意她先坐下,陆若嫣却根本不听劝。 这是让她在大家伙面前没脸的事,她如何能忍。 “你耳朵塞鸡毛了?没听见我说那是我家庄子?晏辽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跟晏辽有关系?” 宁熙一副看白痴的样子打量着陆若嫣,不是说她诨吗?她就诨一个给她看看。 第十四章 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敢诋毁我!你信不信...” 陆若嫣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头指着宁熙,气的直跺脚。 这个二傻子什么时候口才这么好了! “信不信什么?”宁熙两步蹿了过去,拿着筷子朝着那根点指她的手指头上快速敲了一下。 陆若嫣吃痛,哎呦一声,急忙收回手指,顺势朝着身后退了退。 宁熙散漫的摇着筷子,睨着陆若嫣,冷笑道:“信不信你找晏辽帮忙找我麻烦?还是又跟晏辽商议着将我关在庄子里遣散下人放火熏我?你这恶毒心思是承袭陆侯爷还是你那个富得流油的二叔?还是你们陆家满门都这样?” “你……” 被提及那个让她分外没脸的二叔,陆若嫣直怄的快要吐血,偏偏此刻还不能揪着此事不放,不然,丢脸的可是她! “呈口舌之快又能怎么样?你就是土匪!祸害!” 陆若嫣说不过宁熙,干脆两眼一横,脸也憋的通红,就咬准了宁熙土匪祸害这几个字,直说的咬牙切齿。 反正宁熙这个鬼见愁,诨名响当当,各家都有数! 宁熙没有吭声,斜着陆若嫣,眸光微狭,娇俏的脸上一寸寸变得清冷又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下一刻,在众人的惊愕之中,手指翻动,抬首朝着陆若嫣甩过去一个耳光,只打的陆若嫣措手不及,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脚步。 还未等陆若嫣稳住身子,宁熙又欺身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陆若嫣,晶亮的双瞳之中满是碎裂的凉意。 “我是定北侯宁钟将军的女儿,我是土匪祸害,定北侯府就是土匪窝了?那我阿爹就是土匪头子了?你这是诋毁当今圣上目不识人竟让一个土匪头子北上杀敌,还封了一品军侯的爵位世袭罔替?这心思是你自己的,还是你们陆家都这么想的?” 话音才落,宁熙稍稍收回前倾的身子,一边揉着微微有些红的手掌,一边瞭着陆若嫣,语气虽淡,可说出的话却分量极重。 一个耳光落下,整个内间更安静了,随侍在侧的小厮急忙前往外间跟后院,跟大公子还有孙夫人汇报去了。 陆若嫣脸被打的瞬间肿胀起来,眼睛里猩红一片,咬着牙瞪着宁熙:“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说完便疯了似的往宁熙身上扑,一副市井泼妇相。 宁熙嫌弃的后退一步,避开了。 杜如欢眼瞧着闹大了,急忙起身拦住还要冲上去的陆若嫣。 小声劝道:“回府上再说,今天是姬家的寿宴,你想在这闹?” 暂时劝下陆若嫣,由身边几个姑娘拽着她防止她在没了分寸的冲上去,杜如欢这才走上前,一步挡在宁熙两人中间:“你也不要咄咄逼人,三娘子哪有这么多意思,当今圣上盛名,宁钟将军更是英雄,你....也是名将之后,该有些分寸,别计较的太过了。” 杜如欢有心帮陆若嫣说几句,可此时此刻,再坐的这么些人皆是各怀心思,她若是说错了话让有心人抓到把柄,连累的可是陆家满门与杜家满门。 一想到不过是女子家的斗嘴最后竟升华到了这等高度,偏偏宁熙说的还句句在理无从反驳,杜如欢心里便觉得堵的难受,可现在也只得暂时低头,庄子的事她也有份,宁熙没提,她也不能冲得太过了。 趁着事情没闹大,公子哥们还不知道,先压下来再说。 “六娘子这话说的极是,我乃名将之后,自然不能跟不明理的人一般见识,计较的过了反倒让人笑话,算了,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三娘子的妄言了。” 宁熙甩了甩手,似乎对于杜如欢此刻充当这个和事佬很是满意,轻飘飘的撂下话便一副心怀阔达的模样转身坐回姬淑媛身侧。 陆若嫣气的浑身哆嗦,卯足了力气要往上冲,幸得身侧几个小姐及时将她按了下去。 “若嫣姐姐,冷静啊!” …… 陆若嫣抬手捂着肿胀起来的脸蛋,盯着宁熙的背影,恨不得瞪出个窟窿来,火辣辣的刺痛让她怒火中烧,心口窝着的一口窝囊气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偏生她还不能闹大了,真闹了姬家的寿宴,杨氏第一个跟她没完!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手心死紧死紧的扣着手掌,拽着杜如欢恨恨的捂着脸自角门走了。 - “吃饭啊,这么好吃的饭菜不吃多可惜啊。” 宁熙一落座,便急忙招呼看热闹看了半天的众小姐们抓紧用膳。 众人面面相觑,感叹宁熙的生猛之余,也对她那张能言善辩的嘴惊叹无比,心底悄悄的将她列为首要不能惹的人之一。 姬淑媛心里格外畅快,不停的替宁熙揉着微微有些红的手掌,面上的笑意浓的化不开,起身招呼着还怔住的众人道:“不过是一场小事,大家不要介意,今天是淑媛招待不周,先给大家赔礼了,各位先用膳,待会儿还有茶点小吃。” 姬淑媛欠身福了一礼,示意众人开餐。 闭口不谈陆若嫣挨打的事,只统归为“小事”。 众人一边转着心思琢磨着宁熙先前说陆三娘子伙同晏辽关她的事,一边态度极好的跟姬淑媛回了礼,拿着筷子开始用膳。 心底却也泛起了嘀咕。 陆家跟姬家的亲事不说板上钉钉也差不多了,宁熙可是在姬家打的姬家未来的大奶奶,闹腾的动静这么大居然没有人过来慰问一番,姬恒就在外间,居然也没听到? 还有姬淑媛这个小姑子好像热闹看的更加兴奋... 没了陆若嫣跟杜如欢两个,内间的气氛竟一下子高涨起来。 吃到兴起,宁熙命花玉去外间要了壶果子酒,自己先斟上,又给姬淑媛倒了半杯,目光扫到苏俏时,她愣了愣,却也没有拒绝,由着宁熙倒上了酒。 连苏俏都倒了酒,这一桌子的人自然都逃不过。 大家推杯换盏喝的极是开心畅快。 — 小厮传话到外间,仔细的将先前的风波学了一遍,姬恒面上神色不变,得知陆若嫣自角门出去后,命小厮先跟着防着她在闹事。 孙氏听闻小厮传话后,若有若无的瞄了瞄右手边交谈甚欢的杨氏,眼底的笑意淡了淡,也命小厮先盯着,不用多理会。 “她们到是好生热闹,连酒都要了去。”姬恒在外间陪着众人,眼见着花玉要了酒又匆匆回去,也不禁轻笑着摇头。 他那个妹妹还有宁家丫头,都是个性子爽利的。 ”那一屋子的千金小姐,能喝酒的还不就宁熙跟你妹子。“ 吴子遥斟了杯酒,笑眯眯的调侃。 內间外间虽隔着几扇屏风,可公子们闹得欢,姑娘们说话声音又纤细,內间的动静倒是没怎么传到外间。 听到宁熙的名字,坐在上首一直沉默不语的萧予眼皮跳了跳,目光下意识的朝着里间斜了斜。 花玉取了酒进了里间,拉开屏风时正巧落了个缝隙,萧予便在那丝缝隙里一眼便瞄到了一身湖碧色配靛紫色相间罗裙,笑的欢快的宁熙。 棱角分明的下颌不着痕迹的紧绷了起来..... 第十五章 躲 — 萧予漠然的收回了目光,接过姬恒递过来的酒,一口饮的干净。 他今天是奉父皇旨意来给姬夫人贺寿的,贵为亲王给臣子内妇祝寿,已是代表皇家的极大荣耀,文国公本打算将他请过去后院奉为上宾,可萧予与姬恒关系不错,与一众公子哥们年龄也相差不多,他又不喜与那些官僚周旋,便跟着小辈的公子哥儿坐在了一处。 却不想在这,遇见了这个混账! 萧予想着这连日来的烦躁,紧绷着脸,一脸晦气。 骨骼分明的手指搭在杯盏上,握得死紧死紧。 偏偏他此刻满腹的愤恨却只能忍着,甚至他堂堂皇子,还他妈的,得躲着这货! 不然若是让她琢磨出他那一晚出现在晏家庄子里的事,琢磨出在京郊出现的那伙逃匪... 她虽然蠢,但她一旦透露口风出去,有的是不蠢的人! 这事是绝对机密,连太子都不知道! 萧予想着那个被他一直贴身挂着又被那个混账顺走的玉佩,目光一寸寸的变冷。 撂下筷子,就这小厮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 道了声“饱了”,起身便先离了席。 姬恒与吴子章交换了个眼神,也放下了筷子,示意呼啦一下全站起来的诸人先落座。 与吴子章快速追了出去。 酒过三巡,外间的屏风霍的一下子被拉开,一个人影窜了过来。 先前还仔细用膳的小姐们整齐划一放下筷子,唰的一下坐的笔直,面容肃整,目光偷瞄着窜进里间便直奔宁熙而去的吴家四公子! ”还没吃完?这果子酒哪有什么意思,大哥说了,待会儿请咱们去春熙阁听戏。“ 来的是吴家四哥儿最小的那一位,吴子敏。 吴子敏比宁熙还小上一岁,却比宁熙高出一头,穿着宝石蓝色的修身长袍,俊逸非凡又生气勃勃。 吴家四哥儿自幼便护着宁熙长大,这么些年也一直陪伴左右,与宁熙感情极好。 ”我还没吃完,这糖醋肘子做的极好。“ 宁熙没有放下筷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 姬淑媛也抿嘴笑了起来,”就你能吃,子昱的厨艺还喂不饱你,贪吃鬼。“ 子昱排行老二,最善厨艺。 ”.....子昱也来了?“ 宁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吴子昱不是去了京郊的军营里名曰历练实则是给军营里的厨子授课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来了来了,大哥还有三哥也都来了,今个儿人全,咱们出去浪一浪。”吴子敏一边说,一边拉着宁熙的手腕将她提起来,顺道招呼姬淑媛郑秋月这些常在一起的小伙伴一块儿。 “走吧,走吧。”宁熙凑了过去,姬淑媛与郑秋月也纷纷起身,苏俏喝了点果子酒这会儿已经有些迷糊,听着姬淑媛叫她,想也没想,就起身跟着出去,打算醒醒酒。 满屋子正襟危坐的姑娘们便目送着一行人叽叽喳喳的穿过外间走了出去。 萧予虽提前离席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姬恒便招待随行的众人一道往后花园转悠过去,吴家大哥吴子章,二哥吴子昱,三哥吴子遥一并随行,同行的还有顾家公子,柳家公子以及几个勋贵少爷。 吴子敏带着宁熙也往花园走,先醒醒酒,消消食,在叫上哥三个,一起听戏去。 眼见着便到了花园,已经能影影绰绰的看见前方风仪极佳的公子少爷们,吴子敏便先一步跑了过去。 宁熙与姬淑媛紧跟上,苏俏迷迷糊糊的有些晕,与郑秋月打了声招呼便在湖边寻处平滑的石头坐了上去,她先歇一歇。 苏俏不胜酒力宁熙是知道的,这会见她落了后也没有阻拦,跟着吴子敏进了花园。 姬恒已经带着萧予等人往深处的观景厅去了,吴子敏正想跟上,冷不防的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那声音虽隔着不远的距离,却还是一下子刺穿了宁熙的耳膜。 ……是苏俏! 几乎瞬间,宁熙便已经确定那就是苏俏的声音。 宁熙猛的顿住脚步,胸腔里一瞬间如刀绞般刺痛,颤抖的厉害。 她想都没想,便急忙往回跑,脸色苍白的像层薄纸,更衬着眼中瞬间染起的血丝猩红无比。 这一次与前世不同,前一世姬家的这场寿宴并没有办的这么隆重热闹。 她当初也不过是送了贺礼,给姬夫人孙氏问安祝寿也就罢了。 这一世前来的都有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她不知道! 宁熙慌慌张张的往湖边跑,姬淑媛反应过来也急忙叫人,跟着跑了过去。 这么重要的场合,若是有人出了事,姬家难辞其咎。 到了近前,便见着湖边围了许多人,苏俏的丫鬟流纱吓的脸色惨白。 里三层外三层的隔了这些人,竟没有一个通水性的,只眼看着不知何故坠湖的苏俏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 宁熙眼角余光突然瞟见陆若嫣与杜如欢仓皇着沿着小道跑开了,背影虽一闪即逝,可宁熙也绝对不会认错。 眼底寒光一闪,便往人群里钻。 — 姬家的花园深处有一座三层的观景亭,一层有小憩娱乐之地,一应物什均齐全,上了二层沿着窗栏可以看见花园里的珍稀花卉,嗅着百花之香,在往上层走,登顶之后可以俯视整个姬府的全貌,前方亭台楼阁林立,后方假山怪石嶙峋,四周都是景致。 亭下沿着鹅卵石路一直通到湖水边上,正好可以兜转回来,是文国公专门为孙氏设计的,方便登高观景又不至于回转的时候太累。 萧予奉旨而来,才用过午膳就走,有些不妥。 可未免与那个“混账”对上,萧予只好离远点。 堂堂皇子竟要“躲”起来,他的心里也极是憋闷。 心不在焉的信步走着,听着姬恒介绍他家花园里的花草,说着那座观景亭的妙用,却兴致仄仄。 还未到亭子里歇下脚,便听见湖边传来噗通一声入水声,紧接着便听见有人尖叫着喊救命。 姬恒脸色一僵,对着萧予歉意的拱了拱手,便急急带着小厮下人前去查看。 第十六章 落水 萧予左不过也无事,眼瞧着姬恒匆匆离去,奔着兄弟间的情分,也便跟着去瞧瞧。 吴家四哥儿以及随行的勋贵少爷们也紧跟着萧予身后,走了过去。 行到近前,便见湖边已经围了好些丫鬟小厮,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萧予便顿住脚步,止步不前了。 眼神撩了身后待命的孟影一眼,便撑着纸扇闲散的摇了起来。 孟影小跑着蹿进人群,不过片刻,又小跑着蹿了回来。 ”有个姑娘落水了。“孟影垂首而立,眼中波澜不惊,对着萧予耳边小声的汇报着。 ”姑娘?“ 萧予一边摇着纸扇,一边闲闲问了一句。 ”回王爷的话,是个穿湖碧色罗裙的姑娘,属下....看不出是谁家的小姐。“ 在水里扑腾半天,哪里还能瞧得出面容。 听到是湖碧色罗裙的姑娘,萧予猛的想起先前在外间用膳时那匆匆一瞥。 纸扇登时在手心里打了个转儿,合了起来。 朝着手心猛的敲了两下,终日沉闷的音调难得跳脱出几丝欢快,脱口便道:”落得好!“ 孟影将头埋的更低了…… 王爷这不近女色的毛病似乎更严重了,姑娘落水了,他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吴子章嘴角抽了抽,落后半步没搭话。 身后诸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不搭茬。 ”苏家小姐跟你有仇?“ 萧予心情正颇好,摇着纸扇欢快的挑着眉毛。 冷不防的听见这突然传来冷飕飕的声音,眸光登时一凛,身子也下意识的绷紧。 这声音让他感觉有些熟悉,却又跟记忆里的任何人都对不上号。 心里本就窝着火,此刻更是被这道冷幽幽的质问给彻底激怒了。 萧予脸色阴冷,气势惊人。 霍的转身,便正对上宁熙那双晶亮却又泛着丝丝猩红的目光,她的脸苍白的几乎透明,却仍旧娇俏明媚的像一株盛开的海棠花…… 是她! 宁家那个混账! 萧予:”....!“ 他是皇上的幼子,当今太子的胞弟,地位尊崇又极得皇上太子宠爱。 在这宫里宫外的,他何曾被人如此挤兑过? 可待他瞄清说话之人时,满身的怒气猛的聚集在脑瓜顶上。 吴子章下意识上前,正想劝说一二,宁熙绯红的裙摆便划过众人施施然的往湖边走了。 这个混账! 萧予只怄的眼前发黑,气的心肝脾肺都暗暗哆嗦着,她还真是无法无天! 凌厉的双眼化作尖锐的眼刀瞄着那抹格外笔挺娇瘦的背影,目光一寸寸变冷。 — 宁熙快速瞭了一眼萧予紧绷起来的侧脸,便错过身子蹿进人群里,才挤到了湖边,苏俏也被小厮们救了上来,半伏在岸边,由着府上长住的大夫上前施救,不过片刻,便咳出了呛进肺子里的水,已经稍稍好些了。 眼见着苏俏虽然披头散发的有些狼狈,意识倒是清醒,只是现在还没有力气起身,宁熙一直紧扣在手掌内的指甲才稍稍松开,悄然的舒了口气。 苏俏低头垂目,轻扫着湖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脸色有些苍白,身子下意识的朝身后退了退。 苏俏落水,连文国公也惊动了,孙氏得了信也匆匆赶来,原本偌大的湖水边上,一下子涌了这么些人,看上去极其狭促。 文国公姬广宇一来便急忙先对着人群外神色清冷隐隐透露出一丝危险气息的萧予拱手行礼,眼见着萧予在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才颤巍巍的起身对着管家询问了一句,“苏家丫头怎么样?” “救上来了,暂时没什么大碍。”管家脸色苍白,噗通跪在地上,不敢瞧气势逼人的萧予,也不敢看此刻神色也不太好的姬大人,低着头小声汇报着。 今个儿府里的大日子,萧予这个亲王还在,竟出了这档子事。 不仅老爷面上无光,他这个管家也羞愧难当,万幸没有出现什么大事! 姬大人听得这话,一直提到嗓子眼的气才缓缓坠了下去,没出人命,真是万幸! 若是在他府里哪家的权贵小姐出了事,他如何担待的起! 姬广宇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急忙招呼孙氏前去看一看究竟,他则站在萧予身侧小心伴驾。 原本在后院用膳的官僚勋贵们,此刻一溜烟的围在萧予身侧,行礼问安。 萧予心情本就不佳,此刻对着这么多双眼睛,更加烦躁。 挥了挥手,索性跟姬广宇告辞,径自离开了。 一众大小官员各自留下女眷,便一路跟在萧予身后将他送出了府。 姬恒打点妥当后,便与吴子章吴子昱一道跟着萧予走了。 吴子敏吴子遥眼瞧着岸边只剩下女眷在场,他们俩个在这着实不妥,也暂时跑到府外边等着去了。 湖岸边上最里一圈围着指指点点看热闹的各家小姐,在外一圈站在各家府上的夫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宁熙瞟着苏俏一脸的尴尬,想起身,却又害怕一起身裙子底下露了春光,可独自面对这么多双或审视或打量的目光,一贯大方得体的她亦是万分慌乱羞愤。 ”都杵着干什么?还不快扶苏小姐起来,流纱去给你家小姐准备衣裳,花玉你带着人去准备热汤,你们也都别看了,是不是也想去水底下游一圈?“ 宁熙自花玉手中接过披风直接上前兜头罩在苏俏身上,将她浑身上下挡的严严实实,与流纱左右掺着将苏俏勉强扶了起来。 凤眸微狭,朝着身边各式各样的目光横扫了过去。 宁熙诨名在外,又极爱闯祸,这一眼瞪过去,自是震慑了不少人。 目光在扫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岸边的陆若嫣与杜如欢时,目光寸寸冷厉。 陆若嫣隔着娟帕揉了揉肿胀的脸颊,目光阴冷的回瞪过去。 只恨刚才落水的不是她,竟推错了人! “陆小姐怎么不来帮忙?” 宁熙疑惑开口,冲着就这么转身打算离开的陆若嫣询问。 话音才落,岸上围着的女眷们瞬间便将对着苏俏的目光都投向了她,打量着身子已经转了一半的陆若嫣,神色各异。 按理说陆若嫣与苏俏交情不算好,不去帮忙也没什么,不过被宁熙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一提,众人又觉得好歹都是街坊邻居,又是学堂里的同窗,帮一下忙也是应该的。 第十七章 她该打 陆若嫣身子僵了僵,跟杜如欢对视一眼,恨不得扑过去撕烂宁熙那张巧舌如簧的嘴。 可此刻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又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想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又着实怄气。 杨氏睨着宁熙这副质问的口气,轻哼一声,招呼陆若嫣过去,“去瞧瞧苏家丫头怎么样了?” 杨氏开了口,陆若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越是往人群里走,她脸上醒目的五根手指印便越是清晰刺目。 众人暗自吸了口气,目光急急投向杨氏及姬夫人孙氏。 各家小辈都是知晓先前发生的事,只不过此刻还为来得及跟各家夫人们说。 小辈们脸上都是等着看热闹的兴奋了然,各家夫人便全是惊讶无比了。 杨氏拧着娟帕突然一声尖叫,疾步上前拽过陆若嫣喝问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话音才落,站在人群中间被四下注目的陆若嫣睨着众人各色的目光,咬了咬嘴唇,瞬间崩溃痛哭。 扑倒杨氏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袁氏眼疾手快的将想要开口的杜如欢拉回身后,笑着打哈哈,“苏家丫头还在这呢,咱们都先让个路,让俏姐儿去换身衣裳,喝点姜汤压压惊。” 武宁伯府的这位袁夫人一贯是个会和稀泥的,眼瞧着风波又要再起,急忙站出来搅合,苏家小姐落了水,怎么着也得先安顿好了她再说。 她不说还好,一说完杨氏更是不依不饶。 “众位夫人都在这呢,三姐儿你说说,谁下的这狠手把你打成这样,母亲还有孙夫人给你做主!” 杨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这是姬家的寿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孙氏的面,敢打姬家未来的大奶奶,这是让他们陆家姬家全没脸的事! 杨氏气急却不忘拉孙氏下水。 孙氏没吭声,吩咐小厮丫鬟去准备客房热水,由着他们先闹,先将苏俏安顿了再说。 王氏一直冷眼看热闹,余光瞄着抱着肩膀斜睨陆若嫣的宁熙,眉头登时一跳,犹豫一瞬,难得出面打起了圆场。 “苏家丫头没什么大事真是万幸,熙姐儿快去陪着俏姐儿去换身衣裳。” “媛姐儿,你陪着熙姐儿一起。” 孙氏轻声吩咐着,声音虽不大,却也断了杨氏腾腾燃气的怒火。 杨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安然指挥丫鬟小厮的孙氏,又柔声拍了拍委屈痛哭的陆若嫣,正想开口,袁氏却暗地里拽了拽她的衣角,摇了摇头。 杨氏眼看着宁熙伴着姬淑媛左右扶着苏俏朝着客房走,脸色有点不大好看。 陆若嫣也急了,急忙从杨氏怀里蹿出,指着宁熙的背影尖叫道:“就是她打的,母亲,夫人要为我做主!” 陆若嫣本不想闹,可此刻这么双眼睛盯着她脸上醒目的掌印,她不说出来这口气咽不下不说,日后陆家也要让人轻贱了! 王氏眉头跳的更欢了,目光在半空中与孙氏短暂的碰撞了一下又急急的投向停住脚步转了身子的宁熙身上。 “王夫人,你家的熙姐儿当众打了嫣姐儿,这事怎么说!” 杨氏没想到打陆若嫣的竟是宁熙那个鬼见愁,可事情已经逼到这,不问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面吗! 可一想到要跟王氏说道说道,她这心又有点七上八下的没底气。 “这事我可不知道,熙姐儿你说说怎么回事?真动手打人了?” 王氏上前一步站在陆若嫣身前,微微前倾着身子盯着陆若嫣脸上红彤彤的指印,只压的陆若嫣后仰的快要摔倒才收回目光,站直了身子又瞄向宁熙。 宁熙环顾一圈神色各异的众人,由着流纱先带苏俏下去换衣裳。 又朝着就要上前理论的姬淑媛跟郑秋月投去一个稳住的目光,这才施施然的走上前。 “是我打的,怎么?她该打。” 宁熙抱着肩膀,一脸的不在意,都知道她诨,可眼前这帮夫人很明显只是听说却没亲眼见过,既然要闹,宁熙就让她们都亲眼见识见识她这个鬼见愁究竟有多诨! 王氏瞄着气焰嚣张的宁熙一眼,拧起的眉头又缓缓舒展了下来,懒懒的收回目光,拢了拢碎发,不吭声了。 她心中有数,宁熙敢这样嚣张必定有底气,她先看看热闹再说。 杨氏被宁熙这话堵的半天没回过神,看热闹的众位夫人想着先前在后院宁熙的大方得体,在一瞧如今的混账样,只觉得人不可貌相。 孙氏眉头拧了拧,越过宁熙看向不停跟她眨眼的姬淑媛,也收回了目光没理会。 接着吩咐丫鬟四处打点收拾。 先前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她不理会,是因为不想理会,却不想陆若嫣越闹越大,竟闹到了她的寿宴上来。 众人虽神色各异,却无一人吭声。 杨氏只觉得气急,不管不顾的指着宁熙便开始数落,“你的教养礼仪呢?谁教你的可以无故打人,熙姐儿如何该打?有错也自有我们陆家管教,哪里由的你这个丫头片子来伸手!” 王氏眯了眯眼没吭声,孙氏站在王氏身侧也不吭声,两人瞧着宁熙仰着头越加嚣张的样,心底叹了口气,由着杨氏母女闹腾。 “熙姐儿也是年少不经事,都是街坊邻居,赔个礼道个歉也就算了。”袁氏乐呵呵的上前打圆场,她瞧着王氏孙氏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心里便有些不托底,又害怕一向跟陆三娘子走的近的六娘子也掺和其中,只好好言相劝。 “为什么要道歉,只打了她一巴掌我已经很仁慈了,也是我大人有大量,袁夫人不用太意外。” “我....”袁氏被宁熙这番话堵的说不出话来,干脆也闭嘴看热闹。 “哼!你这话真是奇了,打人还有仁慈一说?你们大家都看看,谁把她娇纵成这副样子?嗯?今天你不给我们嫣姐儿赔礼道歉,你们宁家不给我们陆家一个说法,这事就没完!” 王氏半天没吭声,杨氏更觉得自己有理占了上风,撸胳膊网袖子掐着腰便开始放泼,继续纠缠。 陆若嫣瞄着宁熙抱着肩膀盯着她笑的样儿便恨的牙痒痒,又隐隐有一丝后怕,正想小声告诉母亲先前宁熙说的那些话,就被宁熙突如其来的巴掌声打断了。 宁熙笑眯眯的拍着巴掌,打量着脸色铁青的杨氏母女以及周遭各式的目光。 “杨夫人说的极好,我也觉得这事没个说法出来,就不能善了了。” 第十八章 一品军侯 宁熙的话音才落,杨氏便昂着头冷哼一声,睨着宁熙的目光之中带了丝沾沾自喜。 姬淑媛与郑秋月却不由得抿嘴低低的笑了,摇了摇头,各自回了各家夫人身侧。 宁熙没有理会杨氏的得意样,原地转了个圈,在抬起头时,目光一凛,指着杨氏与陆若嫣道:“陆若嫣自诩侯府小姐却不顾礼义廉耻当众骂本小姐是土匪混账,打她有何奇怪?” “你本来就是...”杨氏柳眉一挑脱口便道。 土匪混账几个字还没说出,宁熙眼神便越加凌厉的横扫过来。 “本小姐是土匪,那我阿爹宁钟将军就是土匪头子,定北侯府宁家就是土匪窝子,陆小姐这话说的狂妄,也不知是谁给她的底气,敢质疑当今圣上的盛明,讽刺圣上目不识人竟让个土匪头子北上杀敌,还将一个土匪窝子封了一品军侯府,我不打她口不择言,那夫人的意思是这事该呈给皇上了?” “你...”杨氏一个字说完,脸色瞬间惨白,陆若嫣也缩着肩膀往杨氏身后躲。 这事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她什么时候质疑皇上盛明质疑皇上目不识人了? “夫人的意思刚才也已经说了,这事若不拿出个说法就没完,正巧我跟阿娘也是这个意思,这事没完!” 宁熙走到王氏身侧,仰着下巴斜睨着杨氏母女,语气虽凌厉,姿态却落落大方。 比起杨氏掐着腰肢的放泼样儿,宁熙要多像名门闺秀就有多像。 这么一大顶高帽扣下来,杨氏如何敢接,宁钟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忠勇之将,当今圣上更是盛明的不能在盛明了,这事怎么往上呈.... “嫣姐儿是口不择言骂了你,你又何必.....” 何必死缠着不放这话杨氏没敢说出口,先前以为占了理没完没了的可是她! 杨氏的气焰一下子蔫了,这话该怎么往回圆,是她说的没完,现在她想完,宁家却不想了! 王氏看了半天的热闹,也抖了抖身子迈步上前,拍着宁熙挽着她的手,慢悠悠的开了口,“定北侯府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这恩旨在场的哪家不知?” 王氏朝着众位点头讪笑的各家夫人逐一看去,目光又落在脸色越来越白的杨氏身上。 “宁钟只有熙姐儿这么一个遗腹子,按理说我们家熙姐儿自出生起便贵为一品军侯,岂有让人随意责骂的道理?你回去问问陆司,他敢吗?” 杨氏说的轻描淡写,可辱骂朝廷一品军侯,这事可不小! 一顶又一顶高帽扣下来,杨氏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可王氏这话不假,定北侯府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宁熙那个丫头片子自出生起就是比他们家老爷还高一等的一品军侯,整个左安巷里,也不过两个一品军侯。 一个宁熙,一个淮阳侯吴念中。 真要搬到台面上,便是他们家靖安侯陆司也是不敢公然责骂宁熙的。 可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承袭了一品军侯的爵位,这不是开玩笑嘛! 杨氏如此想,在场的又有几个不是如此想的? 可谁敢说? 皇上的恩旨,金口玉言,谁敢妄自评价? 陆若嫣眼瞧着众人目光都从宁熙身上扫到她们母女身上,只吓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王氏这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将杨氏打压的快要直不起身子。 眼瞧着事情僵到这里了,孙氏这个主人却不能不打圆场。 “夫人消消气,嫣姐儿不懂事,口不择言,你跟熙姐儿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都是街坊邻居,女儿家的一点小事何必闹到朝上去,今天就算给我这个寿星一点脸面,就算了。” 姬淑媛挽着孙氏,忿忿的瞪着怂的趴在杨氏背上的陆若嫣,在瞄着杨氏像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着头,只觉得爽快不已。 可今天毕竟各家夫人都在,继续闹下去,也是打姬家的脸面。 “罢了罢了,嫣姐儿不懂事就算了,年纪小谁能又跟她一般计较。” 王氏摆了摆手,难得的和善起来。 杨氏心底一松,可还未舒口气,便见王氏突然语气一转,又幽幽开口,“不过辱骂朝廷一品军侯这事得给我们熙姐儿道个歉,子不教父之过,陆侯爷不在,就夫人代劳吧。” 杨氏才松下去的面皮又瞬间紧绷起来。 一口气窝在嗓子眼没提上来,险些怄的她吐血。 让她一个侯府大奶奶当着众人的面去给宁熙那个丫头片子赔礼道歉? 杨氏怎么肯,硬撑着身子反驳道:“夫人不要过分!” 这话说的声音颇大,却明显有些后劲不足,环顾四周,平日里巴结他们娘俩的竟没一人开口声援,在杨氏的目光望过去时,都急急的垂下了头。 孙氏没发话,谁能偏帮她! 还不是给孙氏给姬家面子! “原来杨夫人觉得我们宁家过分,既然这样....” 王氏轻飘飘的又开了口,拢着额前的碎发,挽着宁熙的手就要走。 袁氏推了推杨氏,小声劝了几句。 杨氏咬着牙,计算着得失。 未免继续闹下去,只得上前一步,心不甘情不愿的轻声道:“今个儿是我们嫣姐儿不对,我代她道歉,你....原谅则个。” 一句话说的快要用尽杨氏全部的力气,只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才强忍着没倒下去。 王氏没吭声,目光投向宁熙,意思很明显。 道歉是冲着宁熙的,宁熙答应了才作数。 杨氏便这么半福着身子看着宁熙,等了半响,宁熙才笑眯眯的咧嘴笑了,“夫人不必多礼,我说了,我大人有大量,最是仁慈无比。” 杨氏眼前一黑,只觉得五雷轰顶,扯着同样脸色苍白的陆若嫣,身子摇摇欲坠。 “事情既然说开了就好,都是街坊邻居,哪里有那么多事,我在这里先给诸位姐妹赔个不是,改日在宴请各位过府叙旧,今日就先到这吧。” 孙氏露出大方得体的笑意,朝着众人欠身福礼,顺便送客。 看了半天热闹的诸人也不敢托大,纷纷回了一礼,跟孙氏告别。 第十九章 春熙阁听戏 宁熙抬脚正准备走,转过身子看着已经换好衣服出来的苏俏又打量着偷偷在杨氏身后瞪她的陆若嫣,慢条斯理的说了句,“今天我跟苏小姐穿了同样的裙子,先前苏小姐落水,希望不是陆小姐打击报复故意而为,宁家虽是忠厚之家,苏家也担着礼部要职,可也不能轻纵了才是。” 一句话说完,宁熙挽着王氏跟孙氏欠身拜别转身走了。 陆若嫣跟杨氏则眼前一黑气的直接晕过去了。 孙氏阴着脸打发走了诸人,便直接命人去陆家找人,让人将这对母女抬了回去。 眼见着众人都散了,苏俏也小跑着上前深深给孙氏福了一礼,“都怪我自己不小心,倒是劳烦夫人跟着担忧了,这寿宴....” 她虽不是有意,却到底因着她落水一事闹开了,好好的寿宴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说什么话,你没事就万幸了!” 孙氏急忙拉着苏俏的手轻轻拍了拍,一脸的后怕。 苏俏自幼丧母,父亲也一直没有续弦,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与姬淑媛是手帕交,孙氏待她与宁熙都是一样的,亲切的很。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是啊是啊,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稳妥些,如今虽是夏日,可呛了水也是不得了的,你身子骨一向娇弱!” 姬淑媛也急忙问着。 “没事没事,先前有些头晕,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苏俏急忙摆手制止姬淑媛去寻大夫,她已经好了,没什么事,回去躺会也就罢了,她不想在叨扰姬家了。 .... “也罢,你早些回去,我让媛姐儿送你回府。” 孙氏自小看着苏俏长大,自是知道她的性子一贯都是个不愿意麻烦人的,也就不在勉强。 “多谢夫人。”苏俏欠身行礼告辞。 孙氏送走了众人便急急往厅堂去等姬大人回来,她要好好的将今天的事给老爷细说说! — 才出了姬家大门,一上马车,王氏的眼刀便飞了过来。 “真是长能耐了啊!” 王氏语气不善,宁熙急忙轻车熟路的拉着王氏的胳膊顺势靠了上去,小脑袋乖巧的搭在王氏的肩上,娇滴滴的讨好道:“阿娘也知道,陆三娘子满肚子坏水,我若不让她有点教训,保不准日后还闹出什么事来。” “你倒是有理了。”王氏轻哼了一声,虽是责备,面上却半丝恼意也没有。 这事宁熙不出手,她也没打算善了。 晏家庄子里,她的宝贝疙瘩险些被他们糟践死,这事总该细细说道说道。 — 宁熙讨好着王氏半天,王氏便抿嘴乐了,嘱咐宁熙下不为例,便准她回去看看因她之故落水的苏俏。 宁熙在姬家门口等了片刻,便等到姬淑媛与苏俏相携着走出来。 宁熙自上而下的瞄着苏俏一眼,见她脸色虽仍旧有些惨白,眼中却神采奕奕,心下也算舒了口气,略有些局促的凑上前,饱含歉意的开口道:“今天的事也怪我,她们是冲我来了,倒是连累了你。” “小熙你刚才实在是太神气了,你不知道我跟秋月多激动,真是畅快!” 姬淑媛凑了过来,拉着宁熙又是捏肩又是顺气,刚才实在是太解气了。 看着陆若嫣那副怂样她就觉得爽快。 她真是太崇拜太喜欢小熙了。 苏俏也抿嘴笑了,抬眼打量着宁熙真诚抱歉的样子,想着宁熙先前的神气,如今又这番促狭,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红着脸捋着散在耳边的鬓发,看着宁熙这副难得认真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亲切。 “你不用在意,我没事。” 宁熙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众位夫人虽未说什么,可孙氏心中有数,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待。 不然以她的性子,虽是落水了却没出什么大事,她是不会继续追究的。 姬淑媛来回瞄着宁熙与苏俏这副客气的模样,打心眼里高兴,二人虽然还有些生疏,但总归比从前要好了许多。 三人在姬府门前分别后,宁熙正打算回府里,吴子敏与吴子遥两人便左右架着宁熙上了车。 “我今个儿不去了。” “都说好了的,大哥二哥已经到了,你可不能掉队。” 吴子敏撇着嘴,不由分说的扯着宁熙上车,显然对于宁熙打算独自跑路感到鄙视。 “我喝多了....” 宁熙还待再说,吴子遥也撇了撇嘴一脸鄙视,“怎么?不想跟哥几个混了?先前那股神气劲儿呢?这会儿怂了?” 呃.... 怎么都知道了... 宁熙窝在车厢里,挠了挠头,不想跟这哥俩争辩,去就去吧,反正回府里也没什么事,凑个热闹也好。 正好她也能好好了解了解宁熙这自幼伴在身边的四大护法! “对了,听说先前吃饭你打陆三娘子的时候说晏辽她俩合伙将你关在庄子里了?你怎么不早说?” 吴子敏一提起这个便磨着牙,挥舞着拳头,一副准备帮宁熙出气的架势。 当天晚上他们哥四个都被父亲带到军中历练去了,秦筱的生辰他们并没有参加,若不是先前小厮来报,他们竟不知那一晚上竟发生了那样危险的事。 “晏辽那厮胆子不小!三娘子也就罢了,你这气也算是顺当了,晏辽不行,哥几个找个时间削他一顿!” 吴子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宁熙翻了个白眼,看着哥俩一唱一和的样儿,心中也总算明白宁熙从前那么诨到底因为什么! 有王氏那个护犊子的娘,又有吴家四哥儿撑腰,走在哪不是横着的? “晏辽快被他爹打死了,还削什么!” 宁熙耸了耸肩,顺势靠在车窗边上,在小箱子里翻出一匣子糖果往嘴里面丢。 晏之焕到底也是苏父的下属,做事还算诚恳忠厚,当年苏父入狱,一众官员均落井下石,只有这个晏之焕上了折子力保父亲,甚至还因为这事遭到了牵连,贬到一个穷酸的县城做了知县。 况且出了事贱卖了庄子,回后家又第一时间狠揍了晏辽,这事就暂且揭过。 第二十章 安亲王萧予 宁熙说暂绕了晏辽,吴子敏虽说心不甘情不愿,可也只能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你刚才可真是神气,唬的杨氏母女那叫一个惊惧啊!” 想到先前小厮形容的场景,哥俩便只恨没偷偷溜回去夹在女眷当中亲眼瞧一瞧。 宁熙斜着吴子敏兴奋的手舞足蹈的样儿,收回了目光没吭声。 哥俩又兴奋的继续讨论,等宁熙睁开眼睛,又换了个话题,跟宁熙一道讨论着学堂休课这几日的安排,今天听戏明个儿郊游,后天在去临城耍一耍,总不能让这来之不易的假期荒废了才是。 直到车停到春熙阁楼下,三人才谈论完,愉快的下了车,在对面的炒货店里买了两包栗子一包瓜子带着上了春熙阁的二楼。 春熙阁今天被姬家包了下来,除了吴子敏吴子遥哥俩与宁熙这一伙,还有早先便到了的姬恒一伙。 萧予虽提前离府,可姬恒已经点了地方,吴子章吴子昱也在,他也不好拂了面子,是以与姬恒一道出了府便直接来了。 宁熙才上了二楼,便跟吴子章走了个对头碰,自然是两伙并一伙。 原本的打算便是吴家四哥儿带着宁熙姬淑媛还有平日常在一起的小伙伴来听戏,谁知姬恒也早早定了位置,这么一来,总不能分开坐着。 宁熙一掀开帘子进了雅间,便对上上首坐着的萧予,四目相对后,萧予低着头冷淡的转开目光,宁熙也错了眼,笑着与众人攀谈。 她性子爽利,不拘于姑娘家的扭捏,与公子哥们相处的极好,与寻常小姐们倒是不大对付。 平日里也都是熟悉宁熙性子的,又有吴家四哥儿的脸面在,她这个“鬼见愁”一来,不但无人反感,反倒各个对她极其关照。 萧予平日虽也与这群公子哥们相聚,可他“不近女色”,底下的人自然而然得便要安排的妥帖些。 是以,这么些年,萧予早听说过吴家四兄弟护着的那个宝贝疙瘩,也多少听说过宁熙的诨名,可两人却从未见过一面。 眼见着宁熙与萧予同坐一桌却没说上一句话,姬恒有心想介绍,可萧予不吭声,宁熙也没有想认识的意思,在者若是坦明了身份,也难免让人局促,倒不如这样更轻松自在。 众人一边吃着小吃,一边听戏,时不时的来几声吆喝,气氛极其活跃。 倒是萧予自宁熙进了屋子后,便一直低着头把玩着杯盏,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曾瞟一眼台上。 诚然他一直是个性子冷淡不苟言笑的,可如今这般模样,大概也因着宁熙在场的缘故。 姬恒抿着嘴,笑意在嘴角一划又收了回去,敛回了目光,瞟向看台上演的正火热的武戏。 宁熙没心思看戏,目光若有若无的往萧予身上瞄,心中不免感叹,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 在经过前几日极近距离的接触后,如今在一看他,只觉得他一袭蟒纹锈金丝的长袍配上束发的那顶通透的白玉冠,竟是说不出的疏朗清逸,一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撩人的眼波,薄唇微抿,寡淡又清冷,却仍旧让人憧憬惊艳那薄薄的唇角若是勾起来会是怎样的光景? 宁熙没见过他笑,至少从前世到如今这几次的见面,他对着她不是尊贵冷傲的淡淡一瞥便是咬牙切齿。 他....很讨厌她! 宁熙慢慢收回目光,一边剥着栗子,一边琢磨着。 前一世萧予正当年少,又身受皇恩,可最后却落得个莫名身故的下场,他的死因是个谜。 大雍十九年,戎狄休养生息十六年又卷土重来,兵强马壮剑指大雍。 皇帝指派他为镇国将军领兵出征,戎狄虽强,却也不过是蛮夷小国,在大雍有准备的情况下,这几乎是一场稳胜的仗,可做为主帅,他却在临行的前一夜病故。 太子忍痛举荐兵部中郎将金焕章领兵暂待主帅之职奔赴前线,毫无疑问的打了胜仗,金焕章也有此一跃成为兵部尚书。 在其后的几年,金焕章则成为太子身前最倚重的臣子..... 当年萧予死时,她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是皇子,他的生死总是轰轰烈烈的,她一门心思的放在父亲入狱的事上,却忽略了作为最受皇帝爱重的皇子,他死后的哀荣却极不符合他生前的尊崇。 而萧予死的前一个月,她的父亲,礼部侍郎苏远之便因遭人陷害革职入狱。 他死的第二天,苏父被抄家斩首! 那一年是多事之秋,除却萧予这个亲王身故,苏父惨死,还有秦王叛乱一事..... 每一件事虽都没有什么关联,时间点却发生的太过接近。 如今宁熙在琢磨起从前的事,越发觉得心惊。 萧予与苏父并没有私下里的交集,可他们的死却又像是巧合一般,近的让她不得不有所猜想。 而秦王叛乱一事,更是一剂猛药,当年朝堂之上,血流成河,一向以贤德令人称颂的太子,杀伐果断,所有一干人等全部绞杀,楚循便是在此后入了太子的眼,做上了礼部尚书的位子。 .... 宁熙越琢磨,便越觉得心惊。 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看上去都没有关联,可她不相信在大雍十九年所发生的所有事,真的只是巧合! 没有丝毫关联! 从前她能力有限,可如今跳脱了苏俏的身子,作为宁熙,她暂时接触不上苏父,却可以想办法从萧予这里入手。 宁熙收回心思,轻啜了茶,手指伸进袖口摸了摸一直随身藏着的自萧予身上顺来的玉佩,琢磨着要不要现在就跟萧予套套近乎? 宁熙的目光开始带着某种目的性撩向漠然垂首把玩茶盏的萧予。 目光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慢慢移到笔挺的鼻子,在一寸寸的移到紧抿起来薄薄的唇角上,又一路滑到他裹在蟒纹锈袍下坚实的胸脯,肌肉紧实的小腹.... 他的身材是真好....长相,更好! 很难想象眼前活生生的人会在两年后便化作枯骨。 宁熙睫毛闪了闪,正想凑过去坐在他身边,先讨教讨教再说。 萧予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放下杯盏,利落的起身。 余光撩都没撩宁熙一眼,冲着转过身子看他的姬恒与吴家兄弟点了点头,“你们继续。” 第二十一章 姬家姬恒 眼瞧着萧予起身要走,姬恒也忙站起身,目光下意识的瞄了眼此刻低头专注的剥着栗子的宁熙,又将目光急急投向萧予,“我送你出去。” 吴子章也打算送一送,萧予却直接摆了摆手,“不必了,我还要进宫一趟。” 萧予说罢,转过身子便下楼离开了。姬恒与吴子章对视一眼,最后将目光齐齐的对准宁熙,尽皆抿嘴儿笑出了声。 “你这名号真是唬人,连安亲王都不敢跟你同桌而坐....” 萧予自出生起便封了亲王,十岁起便在宫外另辟王府。 不过....他哪里是不敢?明明是不想! “王爷也怕小熙?” “王爷那是不近女色!不过谁说小熙是女娃?我一直当弟弟养的!” 吴子遥吴子敏也收回盯着戏台的目光,纷纷落在宁熙身上,笑着插嘴。 宁熙将剥好的栗子扔进嘴里,翻了个白眼,两人笑的更欢了。 姬恒与吴子章也抿嘴笑,但他俩毕竟比宁熙要年长几岁,担着兄长的名头,也不好肆无忌惮的跟她玩笑。 吴子昱更是一门心思的研究桌上的甜点,没空理会众人。 “安亲王....不近女色到什么程度?” 缓了半天,宁熙才慢悠悠的询问了一句。 她很好奇.... 上一世,她记得,萧予一直到死都没有订下一门亲事,不过没有订亲,却不代表没有想嫁进安亲王府的女子在。 当年皇帝稍稍露了丝想为萧予娶妻的苗头,那些个大臣便将自家闺女的画像纷纷送到了御书房。 据说堆起来快有小山那么高...... 一听这话,吴子遥吴子敏两兄弟笑的更激动了,一下一下的拍着大腿,笑的前仰后合。 姬恒与吴子章也没能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好妹妹,王爷他....哎,这么跟你说罢,你若是自己到王府拜见,保证你三个月都见不到他的面,蹲点都蹲不到!今天跟你同坐一桌半刻钟...已是生平头一遭了!” 吴子章难得认真的点了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丝毫没觉得宁熙问这话本身是有些暧昧的。 萧予不近女色这事,连皇上跟太子都愁的不能再愁,他们这些做朋友的,也不敢随意打趣。 宁熙翻着白眼盯着满屋子笑的欢快的公子哥,也只得暂时放弃了接近萧予的打算。 — 萧予入宫给皇帝赴命后,便前往东宫。 太子彼时却跟太子妃前往御花园里陪着太后赏玩新进贡来的奇花异草,萧予无心同行,便知会了东宫的掌史钱莫一声,又出了宫。 先前离开多时的孟影此刻一溜烟的蹿到萧予乘坐的马车前,顿步勾首道:“宁小姐出了春熙阁便直接回了府上。” 萧予脸色漠然,目光淡淡扫了扫孟影。 便听他继续道:“两刻钟后,宁小姐带着丫鬟出了府,去了....去了....” 孟影抬头看了看萧予,神色有些别扭。 萧予一个眼刀飞过去,顺势摊开了纸扇,摇了起来。 宁家那个鬼见愁! 一天到晚的不知道消停! “去了当铺!” 孟影豁出去一般低头咬牙说了出口。 宁小姐可真狠!偷了王爷的玉佩还敢大摇大摆的去当铺!最重要的是.... “然后呢?” 萧予薄唇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此刻也不知道是气笑了还是怎么,反倒比先前镇定了许多。 “然后带着丫鬟去闹市街上,买了好些的干果零食....” 孟影脑袋埋的更低了,这位宁小姐,简直是个奇葩! 萧予手中的纸扇啪——掉在了地上,熊熊怒火蹭蹭蹭的蹿到头顶,他也真是高看她了呵! 定北侯府是有多穷?她一个侯府小姐顺走他的玉佩去换零食? 他也真是大开眼界了! 孟影上前一步将纸扇捡了起来扫了扫灰递给萧予,萧予冷冷的夺过,在门栓上敲了敲。 “然后你就没有去当铺查一查?” 满腔的怒火果断转移到了孟影身上。 孟影身子颤了颤,急忙拱手:“属下这就去查!” 他这个混脑筋!拿回玉佩才是正理! — 宁熙回府里打了个转儿,便又带着绿箩翠巧出了府直奔闹市街上最大的老字号当铺。 在当铺晃悠一圈,掂量着袖口的玉佩,四处胡乱瞄了瞄便退了出来。 去闹市街上花了好些银子买零食,又转了一大圈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府,王氏也刚好进门。 目光打量着绿箩翠巧手中提着的各色小吃袋子一脸的嫌弃。 宁熙美滋滋的挽着王氏的胳膊,小脑袋乖巧的搭在她的肩上,一脸讨好。 “明个儿子敏要去平顶寺后山玩一玩,我琢磨着先跟阿娘商量一下,还没答应他。” “除了敏哥儿还有谁?你这一天到晚的不消停,过几日学堂开课,我看你这心都玩的散了!” 王氏一边佯装嗔着却一边笑着跟闺女腻乎。 “子章哥哥子昱哥哥还有子遥子敏都去,还有姬家哥哥,淑媛....也就是平常一块儿玩的,都是稳妥的。” 有了上次晏家庄子的教训,如今王氏可不会轻易让宁熙单独外出游玩。 不过有吴家四哥儿在,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王氏眼中的一丝担忧在听到吴家四哥儿都去也稍稍散去了,宁熙虽是个诨的,可吴家四兄弟却是个稳妥的,又极爱护宁熙,王氏倒是放心。 不过姬家兄妹..... 王氏想着今日闹腾的那场风波,挽着宁熙走到厅堂里坐下,轻啜了口茶才慢悠悠的开口,“淑媛也就罢了,自小跟你一块长大的,可她兄长....那可是陆家的准女婿!” 王氏的目光一寸寸的变冷,陆家跟宁家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靖安侯陆家是陆家,文国公姬家是姬家,虽担着个“准”字,可到底还没成亲家呢,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况且姬恒哥哥人品贵胄,阿娘你放心就是。” 明年靖安侯府事发前,姬家便已经与其退了婚撇清了干系,前世虽有宁熙暴毙的原因在,皇上下旨将陆若嫣远嫁,但终归是她们没有这段婚缘。 这一世她虽没死,但陆家跟姬家同样结不成亲家! 第二十二章 旧案 宁熙微微眯着眼睛,心里打定了主意。 姬恒在前一世也是个人品极好的,最后也娶了个温婉的世家小姐。 当年对她也像对待姬淑媛一般好,父亲出事后,她第一个相求的,便是他! 她自然不能让陆若嫣坏了姬恒的好亲! 所以王氏所担心的,她一点不曾担心。 陆若嫣是陆若嫣,姬恒是姬恒。 陆若嫣敢对她下手,姬恒却不会! 宁熙一张粉白的小脸难得的认真起来,沉思的双眼端凝之中又带着一丝凌厉果断。 王氏瞄着她这副模样,勾了勾嫣红的唇角,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儿,“得了,你安分点也就罢了。” “阿娘放心便是。” 宁熙点头应着,心思却又飘到了五年前。 大雍十八年,靖安侯陆司利用在户部任职之便,仿造户部侍郎童肃的笔迹并着人仿制户部统管印章,将朝廷分拨赈灾的白银贪污过半,实数超过三十万两白银。 陆司不仅在户部大肆敛财,更受贿兵部侍郎章阳与员外郎孙源两人,不过.... 最后靖安侯府抄家时,查抄的银子不足五万两! 靖安侯府二房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若说堂堂侯府有个数十万两银子也并不奇怪,可怪就怪在,查出的银子不仅不多,反倒少了这么许多! 五万两的银子,靖安侯府一年总也挣下了,其余的呢? 不算贪污的三十万两,便是每年府上的进账,都何止是这些银子? 不仅银子对不上,便是贿赂章阳与孙源二人的银钱也不过三万两,最后,一座侯府两座官家府邸全部抄家斩首,这案子却审到这里,便不在继续了。 不查银子的去向,亦不查贿赂章阳与孙源两个兵部侍郎所谓何? 只以贪污案了结! 宁熙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啜了口茶,这事.....她琢磨不明白。 前一世楚循也不过做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她又与他离心离德,这些还都是后来托人查父亲的案卷时偶然得知的。 旁的,她也没有能耐查的更加细致。 包括父亲一案,她也所知甚少,可她唯一确定的,便是父亲是遭人陷害,是冤枉的! 而这个陷害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楚循,她虽没有查到确切的证据,可楚循也决计脱不了干系! 这也是为什么前世里她会与他同归于尽的原因之一! “想什么呢?” 王氏闲来无事,一边自己下棋,一边瞟着垂头沉思的宁熙。 这丫头,近来倒是安静沉稳许多!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母亲,陆家在京里的铺子都在什么地方?” 她得查一查陆家,不为别的,就冲着苏家当年抄家灭族与陆家实在太像,都是以贪污案为由头抄家斩首! 苏家是冤枉的,她可以很确定,但陆家却未必。 可最后这抄家斩首便囫囵停案的作法却实在像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若这背后当真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那么或许从明年开始,不仅仅是陆家,还有苏家....甚至还有安亲王萧予!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案!却都是无法追根究底就草草结案的无尾公案! 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 越琢磨,宁熙就越心惊,也越害怕。 明年...若是所有的一切都要从明年开始,那么她该怎么做? 怎么才能保护苏父免受牢狱之灾,保护苏家不受抄家灭族之祸! 如今她虽跳脱了苏俏的身子,成了宁熙,与苏俏已经是两个完整的个体。 她们的人生轨迹也要从这一刻彻底的分叉! 可前世所受的苦痛,这一世她不可能眼睁睁的在看着苏俏,看着苏父乃至整个苏家再一次走上绝路。 她必须保护他们! “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氏一脸的审视! 眼光瞟着她,神色有些不善。 她不希望宁熙紧盯陆家不放。 “.....我就是好奇而已。” 宁熙撒着娇,在王氏身边不过短短几日,她便已经黏上了她,自幼缺失的母爱在王氏这里得到了完整的给予。 王氏哼哼两声,落了棋子,她一眼便看穿了宁熙在撒谎,不过作为母亲,她总不能一直保护她。 有些事,只要不过分,便由着她闹腾吧,反正无论怎么样,还有她呢! “明个儿找徐嬷嬷去问。” — 姬淑媛送苏俏回了府上,便急忙回到姬家拉着母亲孙氏说体己话。 从前她碍着姬家与陆家早就定下的亲事,孙氏也挺看重陆三娘子的,有些话她也不好说。 但今天便不同了,不过女儿家的争吵,她便能推苏俏下水,诚然是针对宁熙,可这样的心思也太狠毒了些。 她才十四岁,日后还了得! 当真嫁到姬家,满府的风气还不得都被她带坏了! 尤其是今天闹腾的人仰马翻,好好地寿宴搅合了不说,还让姬家跟着添堵。 姬淑媛越想越气,一股脑的将前些日子陆三娘子怎么伙同杜六娘子与晏辽将宁熙灌醉又遣散庄子里的下人将宁熙丢在那,险些丧命,今天又是如何将苏俏推下水,用膳时又是如何的狂妄。 说到最后,脸色涨红的对着孙氏道:“母亲,这样的人如何能进我姬家的门,如何配的上哥哥!” 孙氏眼见自家闺女这般激动,急忙帮她顺了顺气。 “嫣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算不上顶好的,却也没到心地坏透的地步,这事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了。” “可是你就舍得哥哥吗!” 她知道母亲是一个重孝之人,翁翁留下的婚约她必定照尊,甚至哥哥也是如此想的。 但今天的事她也看到了,陆若嫣跟杨氏一对母女究竟是什么货色。 难道真要坑了哥哥! 姬淑媛忿忿的甩袖离去,去找姬恒了。 孙氏半倚在炕上,眉头微微蹙了蹙,等着刘嚒嚒进了屋关了门,才轻声问了句:“如何?” 刘嚒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是个省心的,这心思……哎!” 刘嚒嚒受孙氏吩咐,一直暗中盯着陆若嫣,眼看着她如何推苏俏落水,如何逃离。 那样的人哪能入姬家的门! “媛姐儿也这么说,哎……” 孙氏叹着气,眉眼遍布愁容。 “大小姐哭着往大少爷的院子里去了……” “让恒哥儿知道知道也好,我这个做娘的……” 孙氏将手中的丝绢攥成了团,丹凤眼微微眯起,她身为人母,总也没有让儿子吃亏的道理! - 第二十三章 淮阳侯 第二天一早,宁熙便收拾妥当,身着绯色的珊瑚罗裙,满绣织就的广袖以碧色的丝带系着,脚上蹬着流苏长靴,利落又清新。 头上顶着双丫髻,发髻坠上小小两颗浑圆的明珠。 看上去明媚又清丽,眉眼开阖间,带着一丝慵懒与俏皮,像初春盛开的海棠花,清新怡人,一颦一笑间却又惊艳万千。 一身装束华丽丽的将少女的明媚展现出来,又隐隐带着一丝英气,倒是一身极适合郊游的装扮。 宁熙前往正厅与王氏告别,绿萝便将昨日买的零食带了少许,又准备了几方软帕子,一把纸伞,先行拿到车上安置好。 正厅里王氏还未动筷,在她身侧谨慎坐着的宁青烨宁青羽兄妹面上带着小心又谦和的笑意与她正说着话。 见着宁熙前来,宁青烨与宁青羽急忙起身将宁熙迎了过去。 王氏下首的位子,先前是被空了出来,看样子,是特意留给她的。 宁熙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望着桌案上简单的清粥小菜,摇了摇头。 “你们吃吧,子遥邀我去巷口的粥铺一道用早膳,吃过后我们就一道去玩儿了。” 提到吴子遥,宁青羽在桌下的手便下意识的攥了起来,身子也稍稍动了动,想起身,可在接受到宁青烨警告的目光后,又不甘心的坐了下去。 吴家老三,可一直得她青睐。 可他们兄弟四个,却偏偏都只看重宁熙这个二傻子! 一想到吴子遥长这么大就从没正眼瞧过她,她这心里就憋屈,一憋屈,就难免有些恨意。 可想到母亲的叮嘱,这口窝囊气也只能暂时压下去,为了大事要紧! 王氏还未开口,宁青烨便接口道:“小妹可要小心些,莫要贪玩,早些回来,免得大伯娘担心。” 王氏淡淡的瞄了瞄宁青烨一副长兄在上的模样,意味深长的收回了目光,没说话。 宁熙瞟了他一眼,微微欠了欠身,轻笑道:“青烨哥哥教训的是。” 这口气虽让人听着顺耳,可这话却不怎么入耳。 他何曾教训她了? 他现在还哪里敢教训她! 宁青烨一颗心悬了起来,下意识的看了看王氏,见她已经拿起勺子抿了口清粥,似乎没有听见宁熙的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着宁熙已经走远的绯色背影,自顾自的摆了摆手。 收回目光与宁青羽对视一眼,低头陪着王氏一道用早膳了。 — 吴家乃是大雍有名的世家大族,淮阳侯吴念中更是不可多得的良将帅才。 当年定北侯宁钟战死后,皇帝便将镇守南线的吴将军调回坐镇京师,领了兵部尚书的职位,又领着京畿营,统管京都护卫,是个实实在在有兵权又得皇帝倚重的军侯。 淮阳侯为人忠厚耿直,不比寻常世家靠祖上立功蒙荫世袭爵位,吴家是实打实靠军功立足的。 吴家一门四公子,除了年纪尚幼的老三老四还未正式入军历练,老大老二早在两年前便封了世子,在军中领了差事。 一门两世子已经是荣耀之至了,可皇帝却时不时的提起,待吴家老三老四均及弈后,也同封了世子,分派各军中历练。 淮阳侯感动之余,便与四个儿子严于律己,恪守本分,不负皇恩浩荡! 淮阳侯虽是个粗人,可吴家夫人却是个贤良淑德的,四位公子在左安巷里也都是人缘极好的,除了在维护宁熙这事上,稍显的霸道了些.... 不过,皇帝早便属意,要宠着宁家丫头,只要他们不太过,他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吴家与宁家是同巷而居的邻居,吴念中与宁钟也是有过命交情的兄弟,是以自宁熙出生起,除了晚她一年出生的吴家老四吴子敏以外,其余的三位可都是看着宁熙护着宁熙长大的。 姬家与宁家也不过隔了几户,也近的很。 一出了府,宁熙便招呼绿萝找个眼生的小厮去靖安侯府传个话,务必让陆若嫣知道她们今天这一行。 至于她会不会去,都带谁去,宁熙就不在意了。 今个儿同行的除了吴家四兄弟,姬家兄妹,还有郑秋月,一行共八人,又各自带着丫鬟长随,一行人在巷子口的孙记粥铺汇合。 众人匆匆忙忙吃了早膳,便准备出城。 除了宁熙不会骑马,其余的五个公子哥,两个小姐都是能独自骑马的。 为了照顾她,众人只好分拨出五匹马,一辆车。 姬淑媛与郑秋月陪着宁熙一道坐车,吴家四兄弟与姬恒一道骑马,丫鬟长随随侍而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便直奔平顶寺。 上了马车宁熙便拉着姬淑媛问一问昨天的事,旁的她不管,她得知道姬恒的态度。 “一提这茬我就生气,你说阿娘怎么能那么糊涂?陆三娘子什么货色谁不知道,那样的人怎么能嫁进我们姬家?偏偏阿娘让我日后不必再提此事。” 姬淑媛发着牢骚,越琢磨越生气。 “那你哥呢?怎么说?” 昨天听戏的时候看样子他还没听到信,可今天郊游的时候他不可能还不知道。 “我哥他听说后也没说什么,还让人送了着活血化淤的药膏拿到陆家,我哥他……哎,你们说他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送了药过去也是应该的,好歹担着婚约呢,面子上总得过去,人不去就成,我瞧着姬大哥不像是迂腐之人。” 郑秋月轻拍着姬淑媛的肩宽慰道。 宁熙半天没吭声,心里却已经转了无数的心思。 姬恒是最知礼谦和之人,若不是对三娘子失望透顶,这样的事出现在姬家,他于情于理都该亲自登门致歉问候一番。 他不仅没去,今天还跟这个打了他未婚媳妇的罪魁祸首一道出游…… 想到这,宁熙眉眼间的愁色淡去,笑眯眯打量着还在噘嘴怄气的姬淑媛。 “我看你就不必操心了,姬大哥若是放在心上了,今天就该避嫌在家了。” 姬淑媛恍然的点了点头,急忙扯开轿帘子,打量着端坐马上正跟众人谈笑风声的姬恒,抿嘴笑了起来。 “……说的是!” “我觉得是时候给你大哥物色新媳妇了。”郑秋月立马建议。 三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噗嗤笑出了声。 — 第二十四章 眼高于顶 前去传话的小厮才离开靖安侯府,陆家的正厅里便乱了套。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这不是欺我陆家无人吗!”杨氏坐在四方椅上,一边拿着娟帕揉太阳穴,一边声色俱厉的控诉。 “大嫂说的对,这叫什么事?把嫣姐儿打了,大嫂还得反过去赔礼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陆二老爷陆垚从昨天杨氏跟陆若嫣晕倒被抬回来起,便没有出府,等着陆侯爷回来好好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办! 陆二奶奶宋氏低头啜着茶,吧嗒吧嗒嘴,打量着脸色惨白气势萎靡的杨氏,脸上若有若无的挂上一丝笑意,没吭声,又低头啜了口茶。 “宁家那娘俩....连皇上都不愿惹,你们惹她们做什么!” 陆司自昨晚回来知道信时,便被媳妇跟弟弟堵在书房里,一股脑的问怎么办! 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我....那也不能平白无故欺负咱们!”杨氏不依不饶,说完哎呦一声,她这脑袋又开始迷糊了。 “怎么能说平白无故,不是嫣姐儿挑衅在先吗!”宋氏慢悠悠的道了一句,她就是看不惯杨氏仗着跟姬家结亲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样,也不看看陆家能这么富贵还不是他们二房挣得! “你闭嘴!”陆垚狠瞪一眼宋氏。 宋氏也不怕,冷哼一声继续喝茶。 眼瞧着没人吭声了,坐在一侧的陆若嫣急了,“阿爹,你没听说吗,姬恒哥哥跟宁家那个小贱人一起出去郊游了!这小贱人哪是冲着我来的,分明是冲着姬恒哥哥,冲着这门亲事去的啊!” 陆若嫣快要气疯了,平日里一副清高大方的样,此刻却近乎歇斯底里,哪还有半分风仪。 脸上的掌印涂了姬恒送来的药膏此刻已经淡了许多,却仍旧十分醒目。 “谁敢妄想嫣姐儿的亲事,我就跟谁拼命!”杨氏拳头狠锤了一下方桌,咬牙切齿。 “姬恒从昨天事发到现在可就没来过,只送了一瓶子破药膏过来.....” 宋氏又慢悠悠的开了口,这不明摆着是敷衍吗! “你闭嘴!妇道人家懂什么!” 陆垚又喝骂了一句,正想再说,宋氏一下子火了。 蹭的从四方椅上跳了起来指着陆垚的鼻子便开骂:“我看你有点不要脸了,指着谁骂呢?我哪里说错了?姬恒就是敷衍嫣姐儿,在他姬家挨得打,在他姬家晕过去,他们姬家是派人来看过,还是姬恒登门问候了?“ 宋氏一发起火来,陆垚登时蔫了,气势明显下降了好几层,却仍旧硬挺着嘟囔道:“可能公务繁忙....” “我呸!你们就自欺欺人吧,忙还有空跟宁家丫头出去郊游,我看姬恒压根就是看上了宁家丫头,想要悔婚!” 宋氏掐着腰呸了一口,拧着肥胖的身子转身就走了。 一窝子眼高于顶的,也不想想攀上姬家那门好亲还敢没完没了的给人家添堵,不是存心让人不痛快吗! 宋氏一走,陆司脸色阴沉的像锅底一般,瞪着窝在椅背上直摇头叹气的陆垚又看向脸色苍白快要晕过去的杨氏,最后看着脸色狰狞的陆若嫣,强压下心底里涌上来的闷气,招呼小厮先去姬家打听打听姬恒是否当真跟宁家丫头出去郊游了。 小厮不一会儿便回转,带了信回来。 姬恒的的确确去青平山踏青游玩去了,同行的除了姬家小姐,吴家四位公子外,还有鸿胪寺卿家的四小姐跟宁家二小姐。 “我要去找姬恒哥哥,我得当面问一问他!”陆若嫣再也忍不住,从椅子上蹿起来,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出冲。 杨氏拿着娟帕揉着太阳穴想起身,身子却一晃又跌了回去。 陆垚搓着手,也不知如何是好,不去就眼睁睁看着宁熙跟姬恒越来越腻乎,去...可怎么去呢? 最后陆垚跟杨氏只好将目光都投向陆司,这时候,他这个侯爷该做个决断才是。 陆司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去吧,叫上杜六娘子,秦二娘子一道,若是他....不给你脸面,你就抓紧回来不要废话。”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若是姬恒真存了悔婚的心..... 他绝不容许! 出了正厅陆若嫣又拐去厢房里,梳妆打扮一番,换了身素净的衣裳,轻纱遮面,将脸上醒目的掌印堪堪遮住。 又命人分别前往武宁伯府,太卜寺卿府,将杜如欢还有秦筱都唤了过来,三人一道,也不显得突兀。 若是碰上了还显得不那么刻意。 杜如欢一听有吴家四哥儿在,哪里还考虑什么,自是仔细装扮一番欢欢喜喜的前来。 吴家四位公子,在整个京城里,不论门第样貌,哪一样不是顶出挑的? 武宁伯府若是能攀上这门亲事,她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袁氏想劝上两句,可想着昨日已经闹成那样了,今天有姬恒在,三娘子去见一面也是好事,也就让六娘子同去了。 秦筱却没有多兴奋,反而有些抵触。 因着晏辽的事,她心底里对宁熙已经有些惧怕,算上昨天的事,她对宁熙已经可以说是恐惧了。 可又碍着陆若嫣的面子.... 她那样的性子,她若是拂了她的脸面,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发作起来,她可惹不起她,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三人在靖安侯府汇合后,便一道乘车带着丫鬟小厮紧随其后,出了城。 同时出城的,还有太子与安亲王萧予。 皇帝命兄弟二人去平顶寺为太后娘娘祈福,近来也无事,兄弟俩难得一同出宫,萧予也便罢了,平日里也没有太多的差事,一贯是个闲的。 太子却在宫里每日忙着处理政务,早就心力交瘁,如今得以放松,自然是格外兴奋的。 一大早便收拾利落,与萧予骑马同行,没带任何随从,就这么微服出行,直奔平顶寺。 平顶寺是大雍京郊最大也是香火最旺的寺院,虽不是皇家寺院,可但凡宫中有些法事要做,还是偶尔选在此地,为了不打扰百姓进香,也不过是前后两院隔开,前院供百姓瞻仰,后院由皇家主持。 前院与后院由两座九曲回廊隔着,宫里若有法事要做,便会暂时封了通往后院的路。 第二十五章 空签 宁熙本没有烧香拜佛的打算,不过凑个热闹,此行的目的还是平顶寺的后山。 后院拐个弯走个百十来步便上了后山上,若是后院被封,前院也有能直通后山的路,不过要蜿蜒陡峭些。 每逢后院封锁的日子,上山踏青的人,也会少了许多。 后山也叫青平山,山上多奇峰怪石,山下又连着一小段护城河,是个真正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山上多种着药材草药,景致又奇特,平日里除了采药人登山外,也有不少的人前来踏青赏景,站在顶峰上能俯瞰到半个京城的风貌。 山中没有大型的野兽,不过零星散养着一些家禽,若是运气好的,倒是可以捕猎几只尝尝鲜。 还有几家开在半山腰的风味酒楼,菜品多以野味为主,前来游玩的客人可以一边赏着山涧美景,一边吃着野生的美食,也是一桩美事。 太子与安亲王一行也是有着同样的打算,不过他们得先到后院去进行祝祷之后,才能前往后山。 这么一来,原本一前一后出城的两队人马,便这么暂时的错开了。 宁熙一行在前院里打了个转儿,没有上香,只凑个热闹抽了个签,小沙弥取了签便打算带着眼前这几位看上去贵气逼人的公子小姐们寻大和尚解解签,宁熙却大手一挥,直接冲着小沙弥道:“不用找你师傅了,这签,你来解就行!” “这....”小沙弥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白白嫩嫩的脸蛋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宁熙看了看,复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签。 他....可不会解签! 小沙弥一脸窘迫,想逃却又怕失了分寸,不逃却又不能信口胡诌,眼看着宁熙一脸的笑眯眯,还有身后几个模样极其俊俏的公子哥儿们,打心眼里的便有些害怕。 “小师傅,你随便说两句就成,无妨。” 吴子章见小和尚一脸的为难,抿嘴笑着解围。 姬恒也朝他努努嘴,笑道:“抽签贵在缘分,若是解签解的刻意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是啊是啊,小和尚你就给我们说一说!”郑秋月一袭紫色的长裙,轻飘飘的闪到他身侧,微微低着头朝着小和尚笑,也是一脸的好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只把小沙弥弄的脸色涨红,憋了好半响,小沙弥才一跺脚,尴尬的开了口,“这签....这是支空签!我...我真的不会解....怎么会有空签?师傅明明说过,共有九十九支签的....竟是空的....” 小和尚显然有些乱了分寸,支支吾吾半天,显然也没想到宁熙竟抽到了一支空签! 怎么会有空签? “空签?”姬淑媛上前将小和尚手中的签抽了出来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给众人一一传阅,最后递到宁熙手上。 “真是空签?”宁熙也愣了愣,眼中神色莫名,先前的兴奋劲儿此刻稍稍淡了淡,瞟着还在嘟囔着的小沙弥,低声问道:“你师父说签筒里共有九十九支签?而且没有空签?” 眼见着宁熙问道自己,小沙弥急忙点了点头,朝着众人扫了扫,似是怕众人不相信一般,复又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错,九十九支,没有空签!姑娘这是支四大皆空的签!” 小沙弥想了想,只觉得“四大皆空”符合这空签的意义。 可谁能做到四大皆空呢?一个世俗中人! “四大皆空?你这签解得好!”吴子章第一个拍手,姬恒也紧跟着拍手鼓掌。 吴子昱吴子遥虽听的不太懂,可看两位哥哥都拍了手,也跟着拍了手。 吴子敏凑到宁熙身前,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是四大皆空?什么都没有吗?” 宁熙的眼中慢慢闪过一丝悲凉,她是逆天改命之人,在这世上本就是一个不应存在的人。 连对应她命格的签文都是空的。 “对,什么都没有就是四大皆空!” 宁熙眉眼微狭,敛了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 吴子章鼓掌的手顿了顿,姬恒也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噗嗤笑出了声。 宁熙这学问..... 也罢,学堂里的课业都没弄明白,更遑论愈加高深的佛法经书! 郑秋月打发走了小沙弥,便与姬淑媛两人一左一右的挽着宁熙,“哪里有四大皆空?我们是来吃喝玩乐的!不能空!” “对,走!” 吴子敏第一个吆喝起来,这话通俗易懂! 众人撇过这一茬,兴致高涨的直奔青平山上。 观景的最佳路线是先赏顶峰之景,俯瞰京城的风貌,感受碧海蓝天微风遣倦。 在顺着山路悠然下山,猎上两只散养的土鸡或烧烤或清炖,总有一股子鲜味儿。 接着去半山腰的酒楼里要上几个野味小菜,配上沙口的烈酒,美美的吃上一顿,行几场酒令。 酒足饭饱后,在去赏一赏绕着半山腰长的繁茂的芍药花,置身花海里醒醒神,若还有精神还可去山脚下的护城河里钓鱼玩水,若是累了便直接下山回家。 宁熙一行在山顶盘旋了半天,京城虽大,可天子脚下,尤其这些世家出身的勋贵小姐公子们,平日里虽各个都是开朗张扬的性子,可也难免被繁文缛节约束。 在这天高山阔的顶端,感受无边的碧海蓝天,心中兴奋放松的直快要飞起来。 众人绕着峰顶疯跑了几圈,才累的坐在一起。 大家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深厚,也都随便惯了,除了吴子章与姬恒两个稍年长的端坐在石子上,几个小的早就聚团坐在地上休息了。 宁熙瞥着远处侍立的绿萝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嘴角慢慢咧出一丝笑意。 看样子,陆三娘子已经到了,不过这会儿,应该在半山腰的酒馆里准备上山顶了。 想到这,宁熙眼中也染上了一丝笑意,起身站了起来,随意的拍了拍灰,朝着大家伙招呼道:“走吧,咱们去猎土鸡去,一只烧烤,一只清炖吊汤!” 宁熙一提议,众人都附和,一个个的蹿起来绕着山道欢快的下山了。 第二十六章 及时雨 陆若嫣与杜如欢秦筱三人才下了马车进入平顶寺,便远远的见着貌似姬恒的身影,还有她身侧一直随侍的貌似宁熙的身影。 虽然远远的看着有些像,尚不能确定。 可陆若嫣这会儿已经一股火蹿上脑顶,什么都不顾的直接便奔了过去。 才走的近了,“姬恒”与“宁熙”便相伴着顺着小道上后山了。 陆若嫣脸色沉的像锅底,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她就知道宁熙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就是冲着她的姬恒哥哥来的! 杜如欢脸色也有些讪讪,心底虽担忧陆若嫣会祸水东引的跟她们发火撒气,却仍旧有一丝小窃喜。 毕竟陆若嫣虽是侯府家的小姐,可靖安侯府却实实在在的走向破落,若是没有这份高攀的不能在高攀的亲事,她这个侯府小姐,还不如她这个父亲在朝有着实职的伯府小姐。 “这个贱人!” 陆若嫣越追越气,越气便越骂,越来越口不择言,越来越没了气度。 杜如欢偷偷翻了个白眼,秦筱将头埋的更低了,一言不发的紧跟着陆若嫣,朝着前方越走越快,只能远远看见两个腻乎在一起的身影追过去。 一路追到半山腰的酒馆里,前方的两人稍稍停顿一下,便又一股脑的顺着崎岖的山道上了山。 陆若嫣来不及歇息,又骂骂咧咧的追了上去。 三人便这么一路从半山腰追到山顶,又从山顶追到山下,在上山顶,又到半山腰,在到山下,最后又上了山..... 这么几个来回下来,不只是一腔怒火无处撒的陆若嫣,便是一向体格健壮的杜如欢与秦筱都受不住了,浑身的骨头都在哆嗦着,实在走不动了。 “她们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杜如欢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前方稍稍停顿又要离开的两人,气的直哆嗦! “本小姐就不信追不上她们!这一对....一对....” “狗男女”这三个字滑到了陆若嫣的嘴边又让她生生咽下了。 姬恒再不好,那也是他的! 都是宁熙那个贱人的错! 秦筱不敢发表任何看法,眼见着两位小姐都骂骂咧咧的失了分寸,她也只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紧跟在两人身后。 可前方时不时晃悠腻乎的两人却仿佛不知道疲累一般,又往山下走了。 陆若嫣咬了咬牙,抬腿便要跟上,下一瞬,杜如欢在身后却突然一声尖叫。 原本晴朗的天际,突然像是破了个大窟窿。 瓢泼大雨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将还在山顶的三人顿时浇的狼狈不堪。 山上没有躲雨的地方,她们慌忙中一边尖叫着一边胡乱的朝着下山的路跑去。 也不知道是谁踩了谁的裙子或是谁绊倒了谁,才走没几步,三人又一个接一个的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 山顶多泥石,下了大雨,下山的道又滑又陡,三个千金小姐被这么一折腾,不仅身上精致华丽的衣裙沾满了污泥,身上也擦出了不少的血口子,便是妆容精致的脸上,此刻也花的惨不忍睹,哪里还能瞧出半分世家小姐的端庄清贵模样。 比之街口讨饭的乞丐也不遑多让。 可此刻三人也没心情在照顾自己一直自持的形象,疯了似得往山下奔。 这雨下的这么大,看声势一时半刻的停不下来,她们若是不快些下山,很有可能就要被困在山上了。 ..... 宁熙在酒馆里翘着二郎腿,一边优雅的撕着烤的滋滋冒油的鸡腿,一边望着窗外哗啦啦下的极大的暴雨,越看越高兴,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小口,只辣的口舌味蕾都一阵颤抖。 可她这心情,还是美啊! 离开多时的绿萝悄无声息拿着切好的时新瓜果端了过来,凑到宁熙身边小声道:“都办妥了。” “那两人呢?” 宁熙知道陆若嫣会来,也知道以她的性子若是看到“姬恒”与“宁熙”腻乎着同游,必定咽不下这口气,也必定要追上去放泼一番。 她便让绿萝在府里寻上两个身高体型与她跟姬恒相差不多的小厮丫鬟扮作她二人,一道腻乎着山上山下的蹿了好几圈。 她二人都是府里干杂物的,体力自然不错,倒是苦了三位千金.... 不过这雨倒是下的及时! 既然要闹,她就要闹大! 不给陆若嫣喘气的机会! “先前淋了雨,现在在柴房里换了衣服,等雨停了就安排回府。” 绿萝小声着汇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两个长干粗活的丫鬟小厮尚且被雨浇的那样狼狈,那三位小姐只怕要更惨! 宁熙点了点头,挥手打发走了绿萝,又继续跟着桌上兴致越来越高涨的众人兴起了酒令。 萧予与太子在后院做了场法事,又亲自书写金刚经放在大雄宝殿内,才施施然的准备上山。 可这山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便把要上山的两人阻住了。 太子虽有些失落,却也自行安慰道:“也罢,等雨停了在上山,反正今日也不用急着回去,先吃顿斋饭。” 萧予点了点头,这雨下的大且急,不过阵雨,下一会儿总该停了。 雨后上山道路虽滑,可这景色却要比之前更胜一筹。 吩咐小和尚准备素斋,两人对坐在禅房里,一边吃饭,一边谈论些儿时的笑话,气氛极其融洽。 陆若嫣与杜如欢秦筱三人一路磕磕碰碰跑到半山腰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三人浑身污泥,脸上的妆容不仅花的惨不忍睹,鼻尖额头脸蛋还沾了好些的污泥,身上的衣裙早就失了本来的面貌,一条一条的沾着泥水,像枯草一般紧黏在身上。 狼狈的完全让人识不出本来的面貌,只能当做讨饭的乞丐。 三人又累又饿又气,哪里还顾忌形象。 好不容易跑到酒楼里,一推开门便见着姬恒众人正在酒楼大堂内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玩的不亦乐乎。 陆若嫣盯着瞧都没瞧她一眼的姬恒,又盯着吆喝的声音最大的宁熙,这口窝了许久的怒火便蹭蹭蹭的蹿到脑瓜顶上,只让她一下子便失去了理智。 什么世家礼仪,什么贤良淑德,一切是非观念在此刻全部被碾压,她现在只剩下满身的怒火! 汹涌爆发而出! 第二十七章 痛揍 陆若嫣浑身带着泥水,狼狈不堪。 三步并两步的蹿了过去! 一把将桌上的酒坛子摔在地上,瞪着姬恒,又指着宁熙骂道:“你还有脸喝酒!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宁熙早就在雨停后这余光便一直扫在门口,眼见着陆若嫣三人进来,她故意大声激怒她,此刻见她果然上钩的乱了分寸,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在众人尚没有反应过来时,嗖的一下自椅子上窜起,还未待她继续撒泼,一拳便打在她的嘴角上,将她打的一个趔趄。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利落无比。 陆若嫣没想到宁熙这个贱人居然敢打她!敢当姬恒的面,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 更没想到这个病秧子居然力气这么大! 一瞬间,怒火不减反增,不顾脸颊上火辣辣的刺痛,气昏了脑子便疯了似的朝着宁熙扑过来。 守在宁熙最近的吴子敏吴子遥自然不能让这个看上去已经分不清男女的脏人碰到宁熙,况且众人都有了醉意,陆若嫣不仅敢凑过来,还敢砸了他们的酒!扰了他们的兴致! 最重要的,她居然敢骂宁熙! 吴家兄弟还想什么? 宁熙已经开了头,自然是拳头脚一个劲儿往她身上招呼,陆若嫣一个回合便被打倒在地,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拳头便雨点似的落在她身上。 吴子章自持的朝着身后退了退,抖开纸扇,一脸的嫌弃。 姬恒也朝着身后退了退,剥着花生观战。 站在门口已经愣住了的杜如欢与秦筱此刻双腿像是灌了铅,一动都不敢动。 可听着陆若嫣先前还骂骂咧咧,到后来的求饶,到最后已经声音极低,只剩下呜咽之声。 两人害怕这群土匪真打死了陆三娘子,也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 杜如欢一个箭步冲到姬恒身前,姬恒一脸嫌弃的躲了躲,他虽没动手,却实在动了气。 这三个乞丐竟敢跑到这来闹事?竟敢跟他们闹事?真是欠揍! “别打了,别打了!她是你....” “未婚媳妇”四个字杜如欢还没说的出口,宁熙便已经一抬脚踹在她脸上,将她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虽身体娇弱,可亏的在楚府那几年的“锻炼”,打起人来倒是不含糊。 姬淑媛与郑秋月也没闲着,拉着哭哭啼啼的秦筱便开揍。 她们这一伙人,虽不欺负人,却也不能让人欺负了! 三人的哭声喊声最后都一锅粥的没了音儿,宁熙见差不多了,总也不能当真打死。 也便停了手,招呼吴子遥吴子敏吴子昱都停手。 吴子章与姬恒两人一直站在旁边旁观,与他一道旁观的还有酒楼的老板。 眼见着桌子凳子,杯子碟子被打的粉碎,他这眼底便一阵阵的肉疼。 吴子章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宁熙虽诨,可却从不恃强凌弱,她打的都是该打的人。 今天他虽没动手,却与姬恒存了一样的心思,这三人!欠揍! 吴子章随手丢在老板面前一袋银子,转身华丽丽的走了。 姬恒朝他拱了拱手,习惯性善后。 “拿着这些银子好好修葺一番。”说完,紧跟着吴子章也走了。 宁熙揉了揉已经打肿的拳头,低头看了看抱在一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三人,甩了甩拳头,凑了过去。 “敢跟姑奶奶叫板的下场!哼!” 宁熙冷哼一声,跟在姬恒身后,一路小跑着蹿了出去。 众人呼啦啦的都离开了,酒楼里只剩下此刻眉开眼笑数银子的老板,还有抱团在地上哭的快要断气的三人。 — 萧予与太子一行用过素斋又喝了点粗茶,眼见着雨停了,兄弟俩的热情不减反增,收拾妥当后,便直接上了后山。 雨后的景色的确更诱人的多,兄弟俩上了顶峰,望着近在咫尺的碧海蓝天,心中激荡不已。 “你比我幸福的多。” 太子萧睿突然轻声开了口,不过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却久经政务历练,练就了一身的睿力锋芒。 他慢慢低头俯视,望着倒映在山下的半个京城的面貌,便仿似看着书房里日日临摹的波澜壮阔的万里江山图。 他与萧予一母同胞,均为先皇后之子。 不过他年长萧予三岁,占了个嫡长子的名头。 便注定他的一生都是在奔向帝王之位而努力拼搏,而他的弟弟便一心做好他的富贵闲王便可。 “太子哥哥是储君,任重道远。” 萧予余光瞄着萧睿身上难得没有龙纹刺绣的素色长衫,拱手说着。 他虽是闲王,却也有一腔报国之心,为这国,为这父皇,为这太子哥哥。 “有的时候还真是羡慕你....我三年没出过宫了。” 太子萧睿目光四处扫了扫,颇有些感慨。 “走吧,下山吧,山下美景极多。” 萧予招呼着,将又感慨起来的太子拉走。 他这个哥哥一贯如此,对着他,总有说不完的感慨.... 宁熙与郑秋月姬淑媛三人手拉着手躺在芍药花田里,恣意的呼吸着淡淡的花香,看着蓝天白云,慢慢的消化着先前那一场打斗留下的余热与兴奋。 吴家四兄弟与姬恒则在不远处拿着石子寻土鸡。 这土鸡的味道鲜嫩肥美,不仅烤制鲜美吊汤也极不错。 众人有意在打上两只,晚上回城里让子昱小露一手在热闹热闹。 宁熙闭着眼睛放空一切慢慢的呼气吸气,好像进入到一种与天地共鸣的奇异境界。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打了陆若嫣,以她的性子,这次必定是打算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保不准还要闹到皇上那去,治她一个骄纵跋扈的罪名。 她已经准备好接招,顺便借着这次机会将姬家与陆家的婚约作废了才好。 没了姬家的婚约,她想要查陆家就不会束手束脚了。 片刻后,宁熙才缓缓睁开眼睛,心绪渐渐平稳。 “我去追子敏他们,你们在休息会儿。” 宁熙拍了拍手准备起身,姬淑媛与郑秋月两人点了点头,懒懒的不想动弹。 她们虽跟在宁熙身后没少打架,可像今天这么痛快的还真不多,先前打的来劲儿,如今一停了下来,便觉得浑身的体力都被抽干了,只想躺下歇着,不想动。 第二十八章 咬你耳朵 宁熙起身去寻吴子敏他们,却冷不防的瞧见才顺着山路自顶峰下来的萧予与太子两人。 宁熙暗骂一声冤家路窄,便趁着两人还未瞧见她,急忙下意识的蹲了下来。 四周均是茂盛的芍药花,她又体型纤细,这么一蹲下来,倒是不容易瞧见。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躲着他,或者说是躲着他身侧那位更尊贵的太子爷。 怕是先前痛打了侯府伯府太卜寺卿府的小姐后,这心里也暂时有点打怵。 毕竟现在那三位估计还在酒楼里哭呢,这会儿若是被太子与安亲王碰见了,陆若嫣保不准的要去告一状。 这善后的事....便难办了! 太子也便罢了,总不会理会她们这些小姐们之间的争斗,但萧予这个人她放心不下。 他那么讨厌她.... 这会儿怕是也早就猜到玉佩被她顺了去... 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跟他正面交锋,只能先躲起来再说。 宁熙一边琢磨着,一边慢慢蹲着往旁边挪,深怕与萧予在走个对头碰,那样就太尴尬了。 挪着挪着,说话的声音便越来越近,宁熙屏了气,稍稍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下一刻,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飞过来一颗尖锐的石子,瞬间便打到宁熙的膝盖上,她再也蹲不住,闷哼一声便跪在花田里。 扔石子的人内功应该不弱,这石子又十分尖锐,这么一飞过来,她的膝盖不仅蹭破了皮肉,好像骨头都伤着了。 可未免被人发现,宁熙只好紧咬牙关,蜷缩在花丛之中,不敢在吭声。 萧予一击即中,显然很是高兴,冲着太子扬头笑了笑,“这半山腰散养的土鸡可是极其美味呢,不管是吊汤还是烧烤,那滋味....” 萧予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花丛里那个蜷缩在一起的身影跑去。 宁熙只感觉声音越来越近,额头上因疼痛而留下的汗珠也越来越多,她脸色苍白,眼见着萧予跑了过来,想也没想,便挣扎着起身扑了过去。 萧予脸上的笑意还未达到眼底,便被突然扑过来的宁熙撞进了怀里,身下一阵酿跄。 二人来不及有所反应,脚下不知何时蹿出一只浑圆肥壮的土鸡,唧唧叫着蹿了过来。 萧予下意识的躲宁熙,宁熙下意识的躲土鸡,这么一来,两人不仅没分开,反而抱在一起摔倒在地。 接着顺着山道朝着山下滚了下去。 山上才下过雨,道路泥泞又湿滑,万幸宁熙浑身的力气都用在紧紧的勾住萧予的脖子,才没有被甩出去。 而萧予在反应过来后,便一边挣脱着宁熙,一边想办法先稳住身子再说。 朝着山下滚了十多米,萧予才腾出手按着一颗奇石让下坠的身子稍缓,接着用脚倒勾着树桩,带着宁熙一跃站了起来。 萧予一站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推开宁熙,脸色早已经阴冷的骇人,顶着一张俊美的让人窒息的面孔,瞪着宁熙哎呦哎呦直喊疼的欠揍模样,便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痛揍她一番。 这个混账! 遇见她就没好事! 萧予看着自己浑身的泥泞狼狈,后槽牙便咬的咯咯作响! 他几时如此狼狈! 一次两次的!四天里碰见她两次! 一次比一次惨! 尚存的理智让他没有朝她这个诨名振京城的鬼见愁动手,可眼下未免失控只好气愤的甩袖离开。 宁熙眼看着他要走,气的开口便骂:“你也忒不要脸了!不仅拿石子打伤了本小姐的膝盖让我走不了路,还抱着我滚下山来,现在还不管不顾的要把本小姐一个人丢在这里!你这黑心的王爷!” 萧予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他不想听她说话,更不想看见她! “明天本小姐就上书你父皇,说你占了本小姐的便宜还不想负责!本小姐要让皇上主持公道,把你赐到宁家做上门女婿!然后天天拿石子捶你的膝盖!” 萧予步履稍顿,脸色由阴转黑,黑的像锅底一般。 萧予虽不惧她威胁,可这个混账说的话,也绝对能干得出来! 一旦上书父皇....以父皇骄惯她的性子,保不准....保不准当真会让他娶了她这个鬼见愁! 一想到也许要日日对着她那张脸,萧予便觉得心肝脾肺都哆嗦!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已经快要被瓦解的粉碎。 混账!这个混账! “一会儿回府我就用小石子将你的玉佩砸烂!!啊!!” 宁熙掐着腰控诉,话还未说完,便被萧予单手粗鲁的提了起来,一脸嫌弃的撑开手臂,让她尽可能的离他远些。 宁熙的整个身子都架在他的手臂上,半悬在空中晃荡。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一句话,回府之后立刻把玉佩还给我,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扔在护城河里喂鱼!” 萧予尽可能无视身侧传来的胭脂气,冷冰冰的警告,这是他的底线! 宁熙目光微狭,故意摆出一副端凝的模样,抱着肩膀自上而下从左到右的打量了萧予一遍,在他裹得严谨的领口停留了一瞬,便落在他紧实健壮的胸膛上。 起起伏伏的... 气的不轻啊! “王爷你手累不累啊?” 宁熙眨了眨眼睛,有心想逗一逗这位前世今生都这么不近女色的矜傲王爷。 萧予自然不会回答他,绷着一张脸黑沉沉,脚步快的像踩了风火轮。 “王爷是怎么锻炼的?这一身肌肉...啧啧啧!” 宁熙回想着那一晚手上的触感,按耐住又要伸过去的爪子,极认真的评价着。 抛开萧予一贯摆着的又冷又臭的一张脸,这身材还真是完美的没话说。 紧致、匀称、健壮,又充满爆发力。 宁熙还美滋滋的回忆着,萧予的脸色却一寸寸的冷到极致,二话没说便将宁熙丢了出去! 宁熙却似乎早有准备,在他停下步子准备撒手甩开她时,便眼疾手快的拉住他另一侧垂在身侧的手臂,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一跃,便稳稳当当的趴在了他的背上,双腿半夹着他的腰,这一下,他想甩开她,也不容易了。 “滚下来!” 萧予气急,一声怒吼,盯着宁熙这股子灵巧劲儿,哪里像是负伤的模样! 利落的像个泼猴!分明就是故意的! 宁熙也不恼,笑眯眯的趴在他的脖颈上威胁道:“你若在敢甩开我,我就咬破你的耳朵,叫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一向视莺艳如洪水猛兽的安亲王被一个女人咬破了耳朵。” 第二十九章 受伤了 - 宁熙音调轻柔舒缓,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却极具威慑性。 说完,便往萧予稍稍染了丝绯红的耳朵上凑了凑。 温热又极陌生的触感喷洒在耳边,缎子般柔顺的碎发一下一下的轻戳着他的脖颈,戳的他心烦意乱! 萧予下意识的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僵直冷硬的杵在原地。 这个混账!孽障!混蛋! 他想把她甩的远远的,最好在不相见! 可他敢肯定若是他敢甩下她,这个混蛋是真的敢咬他的耳朵! 萧予想着她那一副牙尖嘴利的厌人模样,眉头气的抖的快要飞起来。 二话不说,背着她便走。 他现在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了! 眼前这个孽障是说教不了的! 宁熙见着萧予一副认命的样,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先前一折腾,膝盖上破损的皮肉已经黏到裙摆上,此刻必是血肉模糊了。 鲜红的血顺着裙摆一点点的滴落而下,让她绯色的衣裙更显得嫣红无比。 她慢慢闭上眼睛,想要暂时休息一下,但膝盖上时不时传来尖锐的刺痛却让她卷起了眉头。 这伤....还真是疼的要命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宁熙意识渐渐有些涣散,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哐当一声被萧予粗鲁的甩在地上。 宁熙睁开眼睛,卷着眉头盯着不远处脸色冷冽望着别处的萧予,又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涓涓流出的鲜血。 一阵阵的恶心。 萧予与宁熙出了这茬事,太子在场看着真切,寻人的过程中遇见吴家四兄弟与姬恒,这么一交待,众人便一起分散着寻二人。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三三两两分拨寻找的人便远远见着立在树旁身姿笔挺的萧予。 众人一喜,急忙围了过来。 目光在萧予狼狈不堪的发丝面容上,移到身上破损不堪的华服上,众人皆忍着笑,不敢挤兑这位一贯在衣饰方面格外重视上心的安亲王。 倒是太子没忍住,摇着纸扇指着萧予笑道:“抓个土鸡就把你抓成这样?” 话一说完便惹来萧予一个眼刀,众人这才把目光又递到在地上趴着同样狼狈的宁熙身上。 “小熙你怎么搞成这样?” 姬淑媛与郑秋月急忙围了过去,拿着帕子给她擦脸,一边擦一边问。 不是去抓土鸡了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成了这副样子? 不像是抓土鸡倒像是在泥坑里滚了一圈! 太子只说两人一道抓土鸡,这个中的细节不过含糊过去,宁熙也是个快要及弈的姑娘,有些话他自然不能随便说。 “你该不会是跟王爷一块滚到泥坑里去了吧?” 吴子敏凑了过去神神秘秘的开口,他这嘴一贯没个把门的,想什么就说什么! 话一出口,不仅是萧予的脸色愈加阴沉,便是吴子章与姬恒还有另外两位哥哥也都噤了声,嘴角忍着笑意,不敢去看萧予,只憋着笑浑身一抖一抖的。 吴子敏傻里傻气的盯着宁熙苍白的脸蛋,紧抿的唇角,一脸傲娇道:“怎么不吭声,该不会是让小爷我猜对了吧?” “子敏!” “四弟!” “吴老四!” 吴子章吴子昱与姬恒纷纷开口,制止吴子敏这个小屁孩儿在胡乱揣测。 吴子章急忙对着太子与萧予拱了拱手道:“天色不早了,太子殿下不如跟王爷早些回去,若是在贪了黑,这路便不好走了,臣送殿下跟王爷。” 太子欢快的摇着纸扇,心情似乎相当不错,瞟了一眼萧予脸色阴沉背着手不吭声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吴子章的提议。 萧予黑着一张脸率先下了山。 姬恒与吴子章一道送太子与萧予下山,路过宁熙时,太子慢慢停下了步子,对着坐在地上朝着他望过来的宁熙,纸扇放在手心里,重重的拍了几下。 “宁家丫头这名号....哈!” 太子忍着笑,挥了挥手,跟一众行礼问安的公子小姐们道别,便下山了。 太子与萧予前脚刚走,宁熙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众人正想一番打趣顺道问问宁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冷不防的被宁熙这突然一倒吓了一跳。 姬淑媛与郑秋月左右扶着将宁熙揽起,吴子遥一声大叫。 伸出手指指着宁熙腿上一团团嫣红,惊讶的大叫。 众人一瞬间慌的团团转。 宁家这宝贝疙瘩,可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齐齐看向宁熙绯色的罗裙上触目惊心的嫣红之色,流苏靴上也被染的绯红一片。 这到底留了多少血.... 伤在哪里了? 吴家三兄弟急急转过了身子,由着郑秋月姬淑媛两个女儿家上前查探,在得知宁熙伤在膝盖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在亲眼见着膝盖上血肉模糊的一片时,一颗心又猛的提起来。 宁熙自娘胎里出来便身患腿疾,如今又受了这样重的伤,耽搁了这么久.... 她一个娇弱的女儿家.... 众人不敢再想,吴子昱一把将宁熙背上背上,与大家一道跑下山,乘坐马车快马加鞭的往城里奔。 吴子敏与吴子遥骑马率先回城,一个前往宁府通知王氏,一个去宫里接太医。 等宁熙进城回了宁府,太医也正好赶到,众人一阵忙乎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安置妥当。 王氏问了晚些进府的吴子章与姬恒,可这两人也支支吾吾的,只说是贪玩追土鸡摔着了。 含糊的提了提与萧予及太子一行的相遇,王氏沉默了半响,也便没在多问。 有这两人在场,宁熙在怎么诨总该守点规矩,怕当真是贪玩。 幸好没伤及筋骨,不过是失血过多,宁熙身子太娇弱,这才会昏了过去。 - 萧予跟太子下山后,孟影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太子萧睿看着萧予脸色阴沉像要吃人的模样,便忍不住发笑,他这个弟弟…… 哈! 太子抻开纸扇,一边轻松欢快的摇,一边抿着嘴儿笑着上了马车,姬恒与吴子章也一道随侍,兄弟俩先前是骑马来的,并没有带随从,只好让孟影驾车将太子先行送回宫中。 第三十章 意外之喜 萧予憋着一股气,绷着脸自行骑马回了府上。 一口气钻到厢房里,吩咐小厮准备好了热水及换洗的衣裳,便准备宽衣解带。 手指刚刚抬起按到领口,浓密的眉头便微微蹙起。 幽深的眼眸瞧着手指上已经干涸的血渍,有些莫名。 萧予也没深想,手下动作不减,一边扯开领口,一边脱去外衫,便有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袭来,蹙起的眉头又微微拧了拧。 强压着胸口憋闷的那股火,萧予将外衫抖了抖,盯着腰间及后背上已经染的血红一片的血渍,又扯开破损严重的中衣。 毫无意外的浸满了血色..... 萧予拧起眉头烦躁的扯下寝衣一股脑的钻进了浴桶中。 闭上眼睛,水汽氲氤中,他微抬的下颌略有些绷紧,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有些不安分的跳动。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宁熙那个可憎的模样,她真的受了伤?留了那么多的血…… 一想到这,萧予便越加烦躁起来,胸口压抑不住的怒火喷薄而出,一瞬间便将他彻底点燃! 那个孽障受没受伤与他何干! - 孟影回来的时候正见着自家王爷在用晚膳,桌案上摆满了精致的小菜,萧予慢条斯理的吃着,目光瞟都没瞟他一眼。 孟影将头深深埋下,谨慎的垂首立在一侧,不敢打扰王爷用膳。 萧予嚼着嚼着便突然觉得没了什么味道,抬头扫了扫垂首而立的孟影更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不轻的将筷子扔在桌案上,孟影嘴角抽了抽,没敢抬头。 小厮一溜烟的低头进来,轻声撤下桌案,递了茶净了手,又一溜烟的退了出去。 萧予端起杯盏,想着问一句那个孽障如何了,可话到了嘴边又打了个转儿。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她怎么样与他何干! “回王爷的话,送了太子爷入宫后,才出宫门,就碰见……吴家的三公子。” 他就知道,王爷在青平山堵了火,这口气不发出来定是没法平息。 可他这也是事出有因呢! 惹恼王爷的又不是他! 孟影将头埋的更低了。 吴老三? 萧予白皙的手指轻扣着桌子,他不是跟那个混账在一起吗? “吴家出了什么事?” 能将孟影都临时调过去…… 孟影脸色僵了僵,原本高大的身脊一下子好像矮了半截。 萧予一个眼刀飞了过去,想着孟影这厮连着见他两次狼狈相,便咬紧后槽牙! “回王爷,是……宁府上要传太医,急的很,宫门口只有一辆马车,所以……” “所以你就接了太医送到定北侯府了?” “……是。” 孟影垂首极轻的点了点头。 他也无奈啊! 吴家三公子来的时候脸色白的很,该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他一个侍卫难道还能拒绝? ……况且王爷与吴家那几位公子一贯要好,这事…… 坏就坏在那位宁小姐身上。 孟影想着王爷今日在青平山下的惨样,脸皮抖了抖,不用细琢磨,也定是那个宁小姐的手笔! 萧予气愤之余也琢磨着那个死丫头能有什么大事? 让吴老三火急火燎的去宫里接太医,莫不是定北侯府的那位夫人病了? 想到这,萧予又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孟影下意识的脱口便道:“说是定北侯府的小姐受了伤昏了过去。” 他特意省略那个“宁”字,说完快速抬头瞟了王爷一眼,又急忙低下头。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宁小姐也没占了什么便宜! 萧予冷哼一声,瞪着孟影吼了句,“下去领罚,记住,以后跟宁家有关的事一率不准管,平日里也都给我绕开定北侯府,绕的远远的!” “....是!” 孟影颔首退了出去,虽然他很想问一问王爷,宁小姐还盯不盯了? 玉佩还没拿回来呢! 只是这会儿... 还是算了!定北侯府此刻忙作一团,王氏自得知宁熙受了伤,还是伤到腿上后,这眼皮便一直在跳。 太医院的胡太医对跌打损伤一类的伤病很是拿手,娴熟的处理好伤口,又隔着绢帕仔细的摸了摸骨头,捋着山羊胡须朝着在床边一脸急色的王氏道:“夫人不必担心,姑娘这腿伤没有伤及根本,只要少走些路养一段日子便可正常行走了。” “多谢胡太医了。”王氏万分感谢,宁熙自打出生起,这腿疾的毛病就是胡太医一直在照料着。 “另外……等腿伤好利索了,可以让姑娘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了。” 胡太医接着开口,眼底眉梢浸满笑意。 “胡太医,你莫不是忘了,小熙身患腿疾,别说学功夫,就是跑跳都成问题……” 吴子敏撇着嘴,横着胡太医,觉得他此刻提起这茬不是存心让夫人心里难受吗! 王氏眸色暗了暗,垂着头没吭声。 姬恒跟吴子章二人轻轻叹了口气,便见胡太医眉飞色舞的拱手道喜:“恭喜夫人,姑娘的腿疾已经全好了,日后强健体魄必定福泽深厚。” 宁熙自娘胎里便身患腿疾,身子娇弱,太医曾断言她活不过及弈,如今听闻胡太医的话,王氏猛的抬起头,姬恒兄妹,吴家四兄弟,还有郑秋月及随侍在侧的一众丫鬟婆子俱是惊讶无比。 “当真?”好半响,王氏压下激动,幽幽开口询问。 胡太医急忙起身拱手,朝着围在身侧睁大眼睛盯着他的权贵小姐公子们长辑到底。 “胡正不敢欺瞒。” 一句话了,房间里瞬间开了锅,笑声鼓掌声绕成一曲极欢快的调子自房间里传出去,一直传满了整座侯府。 王氏亲自给胡太医欠身福礼致谢,胡正急忙后推一步想要避开,却被吴子章扶着硬受下这一礼。 王氏亲自送胡太医出门,让绿箩翠巧照看还未醒转的宁熙,又让厨房准备晚膳,宴请今天到府的小辈们。 席间众人便开始讨论着等宁熙腿伤好了便学骑马教功夫。 众人商定一番,将骑马的差事交给了成熟稳重的吴子章与姬恒。 学功夫的事就交给了吴子敏与吴子遥。 王氏脸上始终挂着笑,由着小辈们敬果子酒,一来二去的竟喝醉了。 — 第三十一章 有人害我 巷子口的靖安侯府此刻灯火透明,人仰马翻。 侯府里的三小姐陆若嫣丢了,自早上离府与武宁伯府的六娘子及太卜寺卿府上的二娘子一道去青平山踏青后,这一天到晚,便在没个人影了! 靖安侯陆司此刻脸色铁青的坐在厅堂首座上,瞪着下首站着的杨氏便一顿臭骂。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一点规矩不懂!这都什么时候了?堂堂姑娘家难道也要留宿外面吗?混账!” 陆司正暴怒着,杨氏有心争辩,可更多的是担心。 时不时的朝着外面望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已经分出几波人前去寻找,却迟迟没有动静! “嫣儿姐一贯是个懂事的,或许……或许……” 杨氏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或许是跟姬恒在一起这种话。 虽是定了亲,可没行订礼,就不做数,三更半夜黏在一起,终归是与礼不合。 可杨氏仍旧有些小窃喜,心底的担忧反倒没有先前多了。 若当真是跟姬恒在一起,她也有机会到姬家说道说道。 杨氏正转着心思,便听宋氏那厌人的声音响起:“五更半夜不回家,该不会跟姬恒那小子在一起吧?嫣姐儿这是打算生米煮成熟饭?” “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她们那是有婚约在身的,名正言顺!” 杨氏见宋氏如此说,挺了挺胸脯,竟觉得分外有底气了。 这下她看谁还敢肖想姬家的亲事! 陆司脸色仍旧铁青,虽然深感三娘子不自重丢了陆家的脸面,可事到如今,这倒是个好法子。 只要这门亲事没有差错,他就放心了。 毕竟那位爷之所以能重用他,说到底也是看中了跟姬家的这门亲事。 若是这门亲事黄了…… 陆司不敢想象他陆家会有多大的损失,不只是那些拿走的银两,可能还有命! “回侯爷夫人,没找到。” 先前派去前往青平山的小厮回来禀告,并没有找到陆若嫣。 除此之外,分派到武宁伯府与太卜寺卿府上的小厮也都回来禀告,各家的小姐都还没有回来。 “恒哥也是的,这腻乎也得看看时间啊!” 陆垚两眼放光搓着手,心里想着那刚被他梳拢到手的美人,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抬眼便瞧见宋氏瞪过来的目光,吓的他一机灵,忙收起笑意,端坐在四方椅上,低头啜茶。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天已经漆黑一片,陆司的担忧已经变成了不耐。 “姬恒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打发个人告诉一声,哼!” 陆司一甩袖子,气哼哼瞪着黑压压的院子。 “都是半大的孩子,初经情事……”宋氏幽幽开口,抬眼瞟着满屋子瞪过来的眼刀,一声冷笑,正打算回去歇着,便见门房前来禀报。 “是不是有消息了?嫣姐儿呢!一个人还是跟恒哥儿?” 陆司与杨氏齐齐走过去,盯着门房。 陆垚跟宋氏也急忙看向门房。 门房急忙颔首,低声回禀:“门外来了一个乞丐说是要见侯爷和夫人!” “混账!什么乞丐!给我打出去!” 陆司一甩袖子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什么狗屁玩意都往侯府里钻! 陆垚兴致仄仄的坐了回去,继续想着他那位美人。 宋氏一声冷哼,收起前倾的身子,连连打着哈欠。 “是。” 门房缩着脖子领了命又快速跑了出去。 不过须臾,门房又跑了回来,陆司一个杯盏飞了过去,险险的越过门房的头顶飞了出去。 “在没有消息就都给我滚出去!” 门房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都哆嗦着,吓的不轻。 “禀侯爷,那个乞丐说是...说是小姐。” 陆司正待发怒,听见门房的话霍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与杨氏对视一眼,急急的便跟着门房走到街门口。 陆垚揪着不情愿的宋氏也急忙跟了上去。 小厮丫鬟呼啦啦一大片,提着灯笼一道去了街口。 杨氏与陆司站在街门口打量着衣衫褴褛佝偻在街门口的身影,又是惊讶又是愕然。 “阿爹阿娘!”“乞丐”却在瞧见两人时,直接扑了过来,溅了满地的泥水。 杨氏下意识的捂着鼻子躲在了陆司的身后,宋氏却跳着脚看好戏。 陆司挺着腰板,眸色略带阴郁,厉声喝问道:“你说你是嫣姐儿?” “阿爹是我,是我啊!” 陆若嫣眼瞧着母亲杨氏退缩在父亲身后,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哭的稀里哗啦,伸出手努力的擦着脏的完全看不出容貌的脸蛋。 可越擦却越是模糊。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女儿,陆若嫣一开口,杨氏便听出了她的声音,不由得惊住了。 眼前这个像乞丐一样的人,是她的女儿?堂堂侯府的小姐? 即便不敢相信,可却不能不信! 恒哥儿呢?怎么把她的女儿弄成这样! 杨氏从陆司背后快步走出,一把搂住陆若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恒哥儿呢?” 陆若嫣下了山便与杜如欢秦筱三人一直从平顶寺走了回来,早已经累的浑身瘫软,此刻终于回到府上,见到父亲母亲,一肚子的委屈便全部倒了出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先回屋里再说。” 陆司冷着面,急忙制止娘俩再此叙话,这么晚了,若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笑话他们陆家! 众人提着灯笼又回到厅堂里,杨氏先命下人将陆若嫣带下去洗漱换衣裳,又准备些吃食,传了大夫,便在厅堂里等着。 不多时,陆若嫣便收拾干净出来,衣裳虽整洁了,可一张脸却面目全非,左侧脸蛋高高肿起,右侧脸蛋带着几道明显的血痕,身上也多是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像是受了不轻的伤! 杨氏吓的一声尖叫,心口窝蹿着一口气,眼前一黑就要昏过去。 宋氏却兴奋的两个眼珠子瞪溜圆,瞄着陆若嫣那副惨样,在瞧着杨氏崩溃的样儿,只觉得眼睛快要看不过来了,困意早就没了,前倾着上身,在两人身上来回的扫。 陆司也惊住了,显然没想到,他的女儿会变成这副样子。 “阿娘,有人害我!” 第三十二章 上谁家闹? 陆若嫣坐在椅子上,狼吞虎咽的抓着碟子里的点心,一边吃又一边哭了起来,这一下便噎住了。 丫鬟们急忙上前顺气的顺气,递茶的递茶,等陆若嫣缓和了,杨氏也稍稍镇定了。 一边吩咐小厮去接大夫,一边心疼的拉着陆若嫣的手,“告诉阿娘,谁把你害成这样的,我跟你阿爹一定饶不了她!” 陆司浓眉一挑,绷着脸点了点头。 他与杨氏一个意思,敢将他的女儿欺负成这样,那就是跟整个靖安侯府,跟姬家作对! “跟二叔说,二叔打死她!” 陆垚也着实吓到了,两根直入鬓发中的眉毛抖的快要飞起。 在这京城里还有人敢对陆家下这样的狠手? 即使不在乎陆家,但姬家呢? “是宁家那个小贱人!” 陆若嫣咬牙切齿的啐着,一提到宁家只恨的眼睛血红,浑身因着愤怒而颤抖不已。 缓和了许久才声色俱厉的控诉着宁熙如何跟姬恒腻乎又如何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最后将她丢在青平山一走了之,她们三个女儿家下了山找不到马车,就这么一道走了回来! 一口气道完了事情经过,只觉得心思愈加气愤委屈。 拿着娟帕擦拭着噼里啪啦落下来的清泪,又开始抽泣起来。 杨氏瞳孔瞪大,一口憋了许久的火气蹭蹭蹭的直窜到脑瓜顶,气的她头皮发麻,又很的不能自已,宁家那个小贱人! 昨天打了嫣姐儿,逼的她当着众夫人的面没脸,今天更是得寸进尺的勾搭姬恒,还敢将她的女儿打成这样!她跟宁家没完! 陆司也气的面皮发颤,拳头紧攥脸色阴沉的骇人。 虽早知道宁家那个鬼见愁不是个省油的灯,却没想到竟敢胆大包天的打上了姬家的主意! 还敢将他陆侯爷的女儿打成这样! 昨天的事他们不占理可以不追究,可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然靖安侯府,他们陆家何以在左安巷立足! 陆垚也气的不轻,无论怎么,姬家这门亲事也不能让人抢了去! “姬恒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挨打?” 杨氏似乎想到什么,按着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急急问了句。 她可是姬恒的未婚妻,宁熙敢当着他的面打他未来媳妇?他竟不管? “他....他....” 陆若嫣他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姬恒虽然没有帮她,可姬恒明明不知道她是谁! 不怪他! “他也打你了?”宋氏火上浇油,她也是懵了,这叫什么事啊! 媳妇没等过门就打成这样? “混账东西!真是混账!” 陆若嫣犹疑的样子落在陆司眼中,就变了味道。 陆侯爷气的直接掀了桌子,一拳打在廊柱上,竟在廊柱上生生打出半寸深的拳印。 若不是老太爷殡天,两房上下又挑不出一个出色的接班人,他们又如何会跟一个立族不过百年的姬家结亲! 姬家如今不过是暂时看着风光!如何能跟他们陆家比底蕴! 况且日后若是成了大事,何愁不能位极人臣,延续尊贵! “老爷,你可要为嫣姐儿做主啊!宁家那个小贱人现在都敢这么欺负嫣姐儿了,这以后....以后还了得!” 杨氏搂着女儿一道哭诉,只气的眼前阵阵发黑,心疾险些牵动发作! 宁家、姬家! 一个个的真反了天了! “不怪姬恒哥哥,他没动手...他....没认出是我!” 陆若嫣委屈的哽咽着,不怪姬恒,就怪宁熙那个贱人! “他没认出是你,宁熙呢?杜六娘子还有秦二娘子呢?受没受伤?” “宁熙....我不知道,那个小贱人一定是故意的,六娘子还有二娘子也都受了伤,动手的除了宁熙还有吴家那几个!” 除了吴子章与姬恒,其余的可都动了手,她看的真真的! “什么!吴家四哥儿也动手打你们几个女娃了?什么忠义之家,我呸!连女子都动手打,还是个人吗!” 杨氏狠啐了一口,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安抚着怀里委屈落泪的女儿。 听到吴家四哥也参与了,陆司只觉得大脑一片轰鸣,又一片混沌。 心里不停的在自问,他们陆家是得罪谁了? 宁家先不提,单单这吴家就不是个好惹的。 淮阳侯吴念中执掌京畿营跟尖山营,位列一品军侯,他那四个儿子.... 已经有两个世子了! 吴家的恩宠可是盛的很! 一门四公子,算上吴念中本人,一门五虎将,哪家敢惹? 站在他们陆家门口吐吐沫都能淹死几个! 他们两房这两个女娃如何能比! “老爷,咱们现在就去宁家,去完宁家在去吴家最后去姬家,若是不给咱们拿出个说法来,就跟他们没完!” 杨氏咬牙切齿,拉着女儿就要起身找他们几家说道说道。 宋氏也直了直身子,这事的确不能善了! 如若不然,还不得让人骑到脖子上撒尿! “站住!你们娘俩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闹腾了半夜谁不知道我们陆家的女儿大半夜的才回来!传出去不嫌丢人是不是?” 陆司终于理清了头绪,盯着杨氏便没了好气。 吴家惹不起,姬家又是未来的姻亲,姬广宇执掌禁军,深的皇上倚重。 姬恒又是太子眼前的红人.... 陆司揉着太阳穴,只觉得烦躁异常。 吴家不能去,姬家也不能去,那能去的,就是宁家了! “他们把嫣姐儿打成这样,就不管不顾了吗!” 杨氏也是气急了,像一只护犊子的母狮瞪着陆司便开吼。 陆若嫣也有点发懵,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盯着她爹,委屈不已。 “是啊,大哥!这事不能不追究!”陆垚虽不知他大哥要做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大事,可他们府上跟姬家这门亲有多重要,他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若当真让宁家的小娘子抢了这门亲事,他们还如何通过姬家留住他们靖安侯府的尊荣。 这爵位到下一代可就要断了,下一代又是两个女娃..... 陆司睨着一脸委屈盯着他的宝贝女儿三娘子,愠怒中夹杂着一丝不甘:“吴家四哥儿也参与了,姬恒也在场,你难道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当着姬恒的面打了他未来媳妇,而他还在一边旁观着?这门亲你们还要不要结了?” 第三十三章 挑软柿子捏 提到这茬,杨氏浑身的怒火像被一桶凉水给浇了个透心凉,哽咽的陆若嫣也瞪着肿的只剩一条缝儿的眼睛愣住了,陆垚跟宋氏脸色也白了白。 这事真要传出去,讨不讨的到说法不说,他们还怎么跟姬家结亲! 闹到礼部去,搞不好会判个义绝! “可...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杨氏还是不甘心!又狠不下心来绝了这门好亲! 宋氏难得跟杨氏一条心,也急急点了点头。 “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陆司咬牙切齿,紧攥着拳头发狠。 一听这话,宋氏、陆二爷以及杨氏母女齐齐看向陆司。 “我现在就进宫去面圣,务必让皇上给我们陆家做主,你跟老二拾掇拾掇现在就带着人去宁家,顺便去杜家跟秦家找人一道同去,我倒要看看,宁家那一对孀寡的母女有多大能耐,敢三番四次的动我陆家的女儿!天一亮我必定带着礼部的旨意去宁家与你们汇合!” 陆司安排完,率先起身去了书房,换上朝服便直奔皇城。 捏柿子要挑软的! 他倒是要瞧一瞧,宁家那一对母女有何能耐,有何指望,敢如此嚣张! 陆垚与杨氏对视一眼,先安顿好情绪分外激动的陆若嫣,便拉着宋氏又带着一伙子能吵架的丫鬟婆子及府上的壮丁,手里拿着火把声势浩大的直奔定北侯宁家。 武宁伯府与太卜寺卿府同样人仰马翻的闹腾了一晚上,丢的都是府里的掌上明珠,虽最后回来了,却都各个狼狈不堪。 得知事情经过后,也都存了上宁家说道说道的打算,陆家一来人,盛怒的两家便一拥而上。 带着府上能吵架的丫鬟婆子及壮丁,拿着火把在定北侯府街门外汇合。 陆家带队的是二老爷陆垚及大奶奶杨氏、二奶奶宋氏,杜家带队的是大奶奶袁氏,秦家带队的是大奶奶齐氏。 各府的老爷都一道进宫去请求面圣了。 他们都是打着一样的主意,这事就是因宁家而起,与姬家、吴家无关! 他们只管找宁家讨说法便是。 门房离老远便听到一队人手持火把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们宁家来,急忙小跑着跟王氏汇报。 徐嬷嬷掌了灯,伺候王氏穿了衣裳,便召来门房。 “先去盯着就成,他们不给咱们脸面,咱们也就不用给他们脸面。” 王氏接过徐嬷嬷递来的燕窝粥,拿着勺子轻轻吹着,慢条斯理的吩咐一句。 门房挑了挑眉,急急应下,出了院子便昂首挺胸的走到府门口。 — 众人在宁府外汇合后,杨氏首当其冲站在众人最前端,先行控诉一番宁家母女的恶行,点燃了诸人的怒火与气势后,便吩咐管家去扣门。 敲了三下,门缝里才懒洋洋的传来一道喝问,“谁呀?” “你爷爷!开门!”管家杨天狼是陆大奶奶的表亲,在府里一向得脸,此刻听见门房这懒洋洋的声音,不客气的脱口便骂了一句。 门房缓了半响才开口回应,丝毫不在意门外的火光冲天声势浩大。 “我爷爷死二十来年了,你跳棺材板出来的啊?”话音才落,房门内传来一阵响亮的讥笑声。 杨天狼肥脸一横,冲着府门就是两脚。 “赶紧给大爷我开门,告诉你家大奶奶,惹了不该惹的人以为躲在府里待着就没事了?赶紧开门!” “夫人小姐正睡着,相见!等天亮!” 门房领了王氏的吩咐,便在府门口怼陆家大管家,只气的杨天狼当街便开骂。 惹的身后驻足的各府丫鬟婆子翘首看热闹。 ...... 王氏慢悠悠的起身收拾妥当后,由徐嬷嬷扶着站在庭院里望着垂花门外冉冉腾起的火光,眼睛危险的眯了眯。 “这帮人也欺人太甚,三更半夜竟闹到府上来了!”徐嬷嬷呸了一口,替王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上一次闹成这样,还是十四年前。“王氏似是想到什么,眼神略有些怔忪。 “可不是,十四年前夫人怀着小姐正是艰难的时候,二老爷带着二奶奶还有那一对双生子跟咱们分了家,那一晚闹腾的,也跟今个差不多!” 徐嬷嬷也想到了往事,眼底似是浸了丝流光,又旋即黯淡无比。 夫人这么些年独自抚养小姐,着实艰难! “十四年可真是一眨眼的事啊!......熙姐儿知道了?” 王氏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不见丝毫慌乱之色。 “知道了,老奴来的时候瞧见小姐房里的灯亮了,绿萝那丫头也从偏门出去了,说是小姐吩咐,让她去吴家跟姬家找人。” “这丫头,倒是会搬救兵。” 王氏轻笑着,抬头打量着深漆如墨的夜空,心绪却不知道飘向何地。 “要不要让小姐过来....这帮人这么闹,像是小姐又闯了祸....” 宁熙闯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像这次闹的这么凶还是头一次。 “我倒觉得,嫣姐儿现在是可以立起来了........也罢,听听她怎么说。” 王氏想着在姬家那天,宁熙不动声色的将陆若嫣引入局,不仅占了便宜,还堵的所有人都没话说。 这性子倒是比从前稳重谨慎了许多。 她若当真能自立,她也能安心些。 王氏到宁熙房中时,宁熙也刚好收拾妥当。 起身拉着王氏的手将她迎进去,母女俩坐在软塌上,宁熙也不在隐瞒,将青平山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 又在王氏惊讶的目光中,明确的告诉了王氏,她的意图就是要断了姬家跟陆家的亲事! “你....跟恒哥儿...”王氏琢磨半天,也觉得这事只有这么一个理由才解释的通。 青梅竹马!日久生情! 宁熙看上了姬恒! “阿娘说什么呢,姬恒大哥多好的人,我就是看不惯让陆三娘子给糟践了!而且阿娘也瞧见了,陆三娘子始终对我有心结,这心结已经到了想置我于死地的地步,我不这么做难不成等到她在将我关起来或者推到哪个冰冷的湖里?” 宁熙津津鼻子,模样虽娇弱,眼底不经意流露的光芒,却霜寒刺骨。 陆家跟姬家的亲事早晚要断,不如由她来,早点断,她也好早早查陆家。 宁熙伸手挽着王氏的手臂,小脑袋利落的搭在王氏的肩上,微微闭上眼睛,有王氏在,她觉得分外安心。 她也绝对相信,王氏会无条件的跟她站在一起。 “你这丫头,你该早跟阿娘说,也罢,这事就由得你,不过只一点,别丢了你阿爹的脸面就是。” — 第三十四章 砸门 街门外,杨天狼已经骂干了嗓子,可门房就一句话,夫人小姐正睡着,想见,等天亮! 杨氏脸色铁青,招呼宋氏袁氏及齐氏凑在一起商量,她们是来讨说法的,不进门,见不到人,怎么讨说法? 她们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各家夫人,哪有五经半夜站在街门口等着的道理! 杨氏给杨天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找几个壮丁去敲门。 她就不相信,这么大的阵势,王氏母女就能置之不理躲在府里不出来! 便是她当真能躲在里面不出来,她也要让街坊邻居都知道知道,他们陆家可不是随意能欺辱的! 杨天狼领了命,脖子一梗,便在各家随从里挑了十个块头最大的壮丁出来,站成一排,一声令下后,抡起拳头猛劲儿朝着府门砸了下去。 噼里啪啦的砸门声只传遍整条巷子。 几个门房一下子火了,扯着脖子大骂,“你们还要不要脸,谁给你们的狗胆敢砸我们定北侯府的门,都赶紧滚远点!” 门房越是骂,壮丁们在杨天狼的指挥下砸的便越狠。 都是在各府里挑的拔尖的壮丁,好像谁不用尽全力,就是给自家府里丢脸一般。 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下比一下使力的砸门。 — 宁熙由丫鬟婆子左右扶着站在垂花门外打量街门口一排排燃烧着的火把,听着轰隆隆的砸门声,回首看着王氏,无辜的摊了摊手。 “闹成这样,也不能怪我了,既然想进来,就成全他们吧。” 王氏眸光闪了闪,瞄着宁熙一脸无辜,转身后牵动腿伤又呲牙咧嘴往屋里走的身影,招呼徐嬷嬷去传话:“告诉门房,在等上个把个时辰,天一亮,就让他们闯进来!余下的,他们随心思就好。” 徐嬷嬷才走,王氏又让翠巧吩咐小厨房熬点软儒的桂圆薏仁粥送过来,母女二人便在厅堂里耐心等着。 门房们得了吩咐,便安心坐在廊下扯脖子痛骂杨天狼,恨不得祖宗十八代都骂出来,杨天狼早已经气的鼻孔里都喘粗气,一边回骂一边招呼壮丁猛劲儿砸门。 可偌大的府门,稳如磐石。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天边有点清亮了,门房小心翼翼的摘下一根门栓丢到一旁。 继续扯脖子喊。 杨氏等人已经没有了耐心,却碍着身份不能亲自上前敲门,风寒露重的在街门外站了这么久,脸色早便阴沉的骇人,只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揪出宁氏母女理论一番。 原本厚重的府门有三根一人粗的门栓固定,此刻拆下去一根门栓,立刻就有了空荡。 几个壮汉捶了许久没有动静已然有些疲累,却听门房自府门内嗷唠一喊,“你们要干什么!怎么能踹门呢!这是要硬闯啊!” 话音才落,早已经没有耐心的杨天狼与众壮丁似是受到了蛊惑,瞬间拳头脚齐上轰向府门。 杨氏与几位夫人眼瞧着突然狂躁起来的壮丁与杨天狼,眉毛一抖,挥着绢帕正想开口制止,便瞧见原本厚重的府门竟是被他们给生生踹开了,轰然坠地四分五裂。 不仅如此,府门才一开,里面的门房便开始扯脖子喊,“你们这帮瘪犊子!杀人啦!杀人啦!” 一边喊一边四下逃窜,声音响亮的快要传到巷子口。 巷子里各家都得了信,纷纷派出小厮去盯着,却谁都没前去出面劝一劝。 杨氏眼瞧着轰然坠地四分五裂的府门,大脑一瞬间五雷轰顶,转了转有些干涩的眼睛盯着杨天狼,见他带着十个壮丁风风火火的冲了进去,抓住门房,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拳头便开揍。 一瞬间竟是愣在了原地! 这....什么情况? 袁氏吓的一激灵,盯着在前开路的十一个人,只觉得有点懵! 这可是定北侯府! 踢坏了府门硬闯了进去不说,还敢打人? 他们是来讨说法的,可不是来砸府闹事的! 可此刻已经容不得她退缩,宋氏撸胳膊网袖子,一脸兴奋的拽着杨氏的手疾步上前,杨氏回过神来,顺势抓住了袁氏。 袁氏又顺手抓住了脸色苍白的齐氏,宋氏在前带头,大大小小一百号人举着火把便这么直接冲进了定北侯府。 门房四下逃窜,一边跑一边扯脖子大喊,“不能砸!不能砸啊!” 杨天狼此刻抑制不住内心冉冉腾起的气势,雄赳赳气昂昂领着十数个打红眼的壮丁抡起拳头便开砸,一路从垂花门砸到抄手游廊,最后在正厅前的庭院里才堪堪停住了脚步。 紧随而至的杨氏等人眼瞧着杨天狼还有身后那十个壮丁像强盗一般从街门口砸到抄手游廊,又从抄手游廊一路砸到正厅前的庭院才停下,脸色瞬间由苍白到青紫。 额头上也惊出薄薄一层冷汗,她们这是在干什么! 她们这是来宁家讨说法的,怎么将宁家砸成了这样! 杨氏脸色苍白,袁氏也吓的打哆嗦,齐氏胆子最小,已经萎缩在丫鬟婆子后面。 只有宋氏双手掐腰瞪眼一脸兴奋。 回首睨着众人的脸色,便有些不大高兴了。 “大嫂你们这是干什么?她们家小娘子将咱们各家的小娘子打的有多惨!咱们不过是砸了点不值钱的东西又能怎么样?大哥不是已经进宫去请旨了嘛!咱们怕什么!只管等着宁家母女拿出个说法来便是!” 宋氏开始鼓动,一番话说完,原本存了怯意的杨氏与袁氏等人此刻也受到了鼓励。 想着各家姑娘的惨样,眼一横咬牙切齿道:“有没有人,赶紧叫你家夫人小姐出来!” 可无论怎么喊,整座定北侯府竟无一人作答,先前逃窜的门房也不见了踪影。 杨天狼正想带着壮丁汉子举着火把继续往前冲的时候,便听见巷道里传来急促却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在静谧的夜色里尤为显得冷冽瘆人。 声音自府门外戛然而止,紧接着自街门口闯进数百身着银色铠甲手持长枪的士兵,整齐划一的自府门进入后便分拨成两队人马一左一右由两侧抄手游廊快步入府,成包围趋势,将杨氏等人团团围在中间。 长枪统一落地,将士单手背在身后,面色冷峻,满身的肃杀之气斜着瞬间惊惧起来的众人,煞气凛然。 第三十五章 越闹越凶 杨天狼吓的后退一步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又急急连滚带爬的躲在杨氏身后,一脸恐惧。 冲在最前的壮丁也吓的四下逃窜回到人群当中。 人群里出现短暂的骚动,却在触及长枪上流转的寒芒与士兵凌厉的目光后,乖乖闭上了嘴。 下一刻,一身戎装脸色阴沉的吴子章吴子昱手持长剑迈步走进人群,两位世子平日里都温润和煦,此刻却犹如战神一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紧随其后的是手持长弓与长鞭的目光像霜冻似的吴子遥吴子敏两兄弟。 兄弟俩年纪虽小,气势却不减分毫。 进了院子便直接寒眸便直接瞪向耷拉头的众人,因着愤怒,肩头微微颤抖着。 吴家的亲兵才到,姬家的府兵也到了。 清一色的黑色束身衣,虽未持兵器,却也气势惊人,在姬恒的带领下,将众人与正厅隔开,形成一条弧线成包裹之势,将正厅护在身后。 杨氏一眼瞧见姬恒,似是抓到了主心骨,正想将自入府便一眼没瞭她的姬恒叫过去,守在她身侧的士兵却一个冷眼瞟过来,惊的杨氏心口一紧,只觉得万分惊惧加窝囊。 “你们这是干什么?造反不成?”杨氏强撑着脸面咬牙瞪着围在四周冷面肃杀的士兵,语气虽凶却明显有些后劲不足。 吴家练兵极其严格,与那些在京郊屯营里好吃好喝没打过仗的公子哥不同,淮阳侯吴念中手底下的兵都是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厮杀的,更遑论是吴家的亲兵队。 往那一站,虽未有一语流露,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戾气与杀意仍旧让她们这些妇人战战兢兢,吓破了胆。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们可是靖安侯府的!”杨天狼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此刻早已经吓的瘫软了,却仍旧躲在杨氏身后翘脚嘟囔一句。 在场的没有人会回答他,整个院子只弥漫着安静又肃杀的气息,压抑又沉默。 静的似乎能听到杨氏等人杂乱又惊恐的快要溢出胸膛的心跳声。 吴子章与姬恒对视一眼,便站在正厅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一场闹剧的始作俑者,靖安侯府的二爷,大奶奶杨氏,二奶奶宋氏,武宁伯府的大奶奶袁氏及太卜寺卿府的大奶奶齐氏。 两人平日都是谦和有礼的翩翩公子,如今却一副凌厉的模样,瞪着面前这些自诩长辈的各家夫人,沉默不吭声,却无声的显露出他们心底的怒火。 仗势欺人! 三更半夜一百多号人举着火把,欺负宁家一对孀寡的母女,不仅踹了门还将府里砸成这样,还真是欺人太甚! 宁熙与王氏听见动静,,也施施然的在小厮丫鬟的随侍下走到院子边上,宁熙腿伤未好,自是座在椅子上,由小厮左右抬着如女王般居高临下的轻扫众人后安稳的落在台阶上端。 王氏在她身侧神色淡然的打量着被姬家府兵跟吴家亲兵团团围在中间已经吓的哆嗦的杨氏等人,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不知各家夫人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说一说完,遂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慢条斯理的打量着脸色苍白的杨氏跟袁氏一眼,又瞄着躲在婆子堆里快要吓哭的齐氏,最后看向昂着头一脸不忿的宋氏,嘴角勾了勾,有些嘲弄。 众人皆不吭声,平日里善战的丫鬟婆子也都低下了头。 她们有何要事?她们都是各府中吵架的好手,来此自然是吵架挑事的! 可眼下这境况....还吵什么! 他们本就是仗着人多来闹一闹,可现在..... 人多气盛的可是宁家! 先前打红眼的壮丁更是浑身颤抖哆嗦,吓得冷汗浸湿了全身。 杨氏到底是侯府的大奶奶,此刻虽有些惊惧,却不能不站出来。 “我们是来宁家讨说法的!” “讨说法?不知杨夫人想要什么说法?是你们损我府门打我门房,砸我家宅的说法?” 王氏眉头轻挑,显得有些惊讶,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让杨氏感到阵阵心虚。 这事是她想的不周,竟让杨天狼闹成这样,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等着老爷请回来圣旨再说! 大不了赔些银子就是了。 他们陆家可不缺银子! 杨氏轻哼一声,退到人群里,余光睨着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更没有跟她说一句话的姬恒,忿忿的瞪了一眼便不在吭声。 杨氏退回去,袁氏自然不敢多话,齐氏更是两眼一闭恨不得立马回府。 短暂的寂静后,王氏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朝着姬恒跟吴家四兄弟说的:“倒是麻烦你们深夜过来,要知道这样昨个夜里我就少些饮酒,早点出来让她们骂也好打也好,也省得你们跑这一趟,闹腾的人尽皆知,哎.......” 王氏的话音刚落,吴子昱眸色一凛,拱手长辑后,长剑朝着身前一立,扬声道:“夫人不必见外,不管什么时候,谁敢动宁家,就是跟我们作对!” 吴子昱是吴家四兄弟中最不好说话脾气最不好的一位,偏偏平日里众人都被他那副钻研厨艺的样子蒙蔽了,小瞧了他。 此刻他也是动了真怒,凛着眼扫视在场诸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吴子昱立了长剑在身前,吴子章吴子遥吴子敏也都挺着身板,将长剑霍的立在身前,面色布满霜寒之色,气势逼人。 敢欺负他们自幼呵护大的宝贝疙瘩,那就是跟他们吴家上下做对! 杨氏被吴子昱这番话气的掐起腰板,瞪着立剑拿余光横着她的吴家四兄弟,气不打一处来。 “呸!知人知面不知心!一群仗势欺人的货色!” 吴子昱本就凛起的眸子愈加凌厉几分,朝着杨氏扫去,吴子章目光也接着到了,吴子遥吴子敏站在宁熙身后,同样怒目而视。 姬恒也恰巧跟王氏见礼起身,目光一道投了过去。 杨氏被四兄弟这冷飕飕的眸光震的心口颤了颤,下意识收回目光,掐着腰瞪着气势稍弱些的姬恒,“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帮我反倒帮起了外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丈母娘!” 第三十六章 太子殿下 姬恒拳头紧攥,低着头,没有吭声,却也用行动来无视杨氏的训斥。 听到这话,一直没吭声的宁熙端着碗一边喝粥一边不客气的冷哼道:“亏你好意思,还丈母娘,我呸,你们陆家一群目无廉耻的还想跟姬家攀亲?” “跟你这死丫头有什么关系,你打了我们嫣姐儿的事我正要跟你算账!”杨氏掐着腰暂时不理会众人,一副豁出去的样便开始瞪着坐在台阶上拿着勺子自在喝粥的宁熙。 只气的面皮颤抖,不依不饶道:“你还跟我说礼义廉耻?这么一群长辈在,你还坐着,你……” “我这个侯爷坐着怎么了?夫人若是封了一品诰命,我这身下自然也有你一席位置。”宁熙就这绿箩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嘴,不紧不慢的打断了她的话。 内心默默为姬恒感到庆幸,庆幸还好他存了悔婚的心思,也往这方面努力了。 不然真是迂腐的遵从他翁翁的要求跟陆家结亲,这么一窝子眼高于顶的,可真真是要毁了他! 杨氏被宁熙那句“侯爷”气的心疾险些犯了,那句诰命夫人更是戳中她的痛点,气的她面皮都在颤。 袁氏紧拽着不停后退的齐氏在旁边站定,内心也开始惊惧起来。 虽有心帮衬杨氏几句,可眼瞧着姬恒的态度,话到了嘴边又让她生生咽下了。 府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呼啦啦将目光都投了过去。 打头的是脸色灰白的靖安侯陆司,紧随其后的是武宁伯杜镇与太卜寺卿秦中育。 后面还有一道明晃晃的身影,不过杨氏已经顾不得了。 看见陆侯爷的身影后,杨氏便像是断了的弦一般,心口窝里堵的一口窝囊气直蹿到脑瓜顶,气的瞬间泪崩。 抓着袁氏的手便开始哭诉,“我不活了啊!宁家欺人太甚,打了我们家姐儿,还给我这个老婆子难堪,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袁氏一愣,瞄着杜伯爷脸色仓皇的样,心中虽有些疑惑,可想着在宫里请出来的圣旨,也干脆硬着头皮跟着杨氏一道开始哭诉,左右都得罪了宁家得罪了王氏,她不得罪到底,日后哪有她好果子吃。 “我们杜家是得罪谁了啊,想要打你就打我这身老骨头吧,不要打我家欢姐儿啊!” 只齐氏没吭声,却的的确确被这幅阵仗吓哭了,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哪里受得住这阵仗。 一股火气冲心头她才跟着杨氏袁氏一道冲到宁家,可现在她早就吓的想立马逃走。 她现在满脑子只一个念想,宁家不好惹! 就是他们三家加起来都抵不得宁家还有宁家身前护着的吴家儿郎! 陆二老爷陆垚与夫人宋氏趁机高喊一声,“老爷们做主啊!” 说完便两步蹿到陆侯爷及两位一道从宫里出来的老爷身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 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司脸色苍白,自进府后看到这满地狼藉后脸色更是由白转黑了。 杜镇也低着头不吭声,秦中育更是缩着脖子不敢瞧众人望过来的期盼目光。 “大哥,圣旨呢?” 一想到要惩戒比她还嚣张的宁家母女,宋氏就觉得解气,走到陆司身前左右瞄着,却没瞄见本该出现在陆司手中那卷明晃晃的圣旨。 “还不跪下!” 陆司猛的抬头,瞪着瞬间腥红的目光,朝着欺身而来的宋氏便是当头怒喝! 这些个没有分寸的妇道人家! 宋氏瞬间怔住了,惊讶与气愤在她眼中来回流转,张了张嘴,正想顶上几句,下一瞬,陆司却在她惊恐又愤怒的目光中,扑通跪在地上。 紧接着杜镇与秦中育也扑通跪在地上,将头低得快要埋在地上。 满园子的亲兵府兵整齐划一的跪下高喊:“参见太子殿下,参见王爷!” 见过礼后保持端正跪姿,顺势朝着两侧让开了一条路。 台阶上的王氏也急忙欠身见礼,余光睨着坐在四方椅上稳如泰山的宁熙又急急看向前方,面上有一丝讶然却并不慌乱。 杨氏与袁氏脸色一僵,哭声戛然而止,急急跪在地上,身后丫鬟婆子也吓得跪倒一片三呼千岁。 宋氏余光瞄着廊下摇曳过来明晃晃的身影,急急擦了眼泪跪了下去。 太子怎么亲自来了? 吴子章与姬恒上前接驾,宁熙朝着翠巧使了个眼色,便打算起身跟这位号称治国奇才的太子爷见礼,太子上前两步朝着宁熙摆手示意,“你腿伤未愈,行礼就免了。” 宁熙身子微顿,道了声谢,也不再勉强,目光朝着他身后紧随而至脸色清冷的萧予瞄了一眼又快速收回,安稳坐下。 王氏招呼小厮搬出两张太师椅,在宁熙上方,请太子跟安亲王上座。 杨氏朝着稳坐在四方椅上的宁熙快速扫了一眼,听到太子说道“腿伤”二字时,眉头蹙起,将头深埋而下,没敢吭声。 太子萧睿在一片尘土中姗姗走来,面上挂着温润谦逊的笑意,却隐隐夹杂着一丝疲累之态,身后紧随而至的安亲王萧予脸色一贯清冷孤傲,自入府与吴子章姬恒分别点头示意后,便安稳的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刚刚泛出鱼肚白的夜空沉默。 “众位平身,父皇已经歇下,委托本宫跟安亲王全权处理此事,你们....” 太子坐在太师椅上,摇着纸扇自王氏跟杨氏身上扫了扫,道了句,“谁先说?” 话音才一落,刚刚起身的杨氏噗通又跪在了地上,袁氏也利落的跪了下去,陆司与杜镇秦中育三人犹豫一瞬也跪伏下去。 眼瞧着几位主子都跪下了,庭院中早就吓得瘫软的丫鬟婆子及壮丁也一溜烟的再次跪了下去。 萧睿眉头抖了抖,纸扇合了起来,顺着萧予的目光望了望天边冉冉腾起的鱼肚白,又将纸扇霍的抻开,摇了起来。 “既然皇上委托太子殿下处理此事,臣妇斗胆,请太子殿下为臣妇们做主。” 杨氏瞬间哽咽起来,满腹委屈的扯着袁氏一道开始哭诉起来,从昨日姬家孙夫人寿宴宁熙打陆三娘子耳光又巧舌如簧逼得她当众给她一个晚辈赔礼道歉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今日在青平山上宁熙暴打陆三娘子杜六娘子及秦二娘子,不仅如此,她们来府上讨公道反而被拒之门外,在外面霜寒露重的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这各种委屈被她道的极近详细,真真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至于齐氏是个不争气的,只在杨氏跟袁氏哭诉时配合的哭上几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七章 可有证据 萧睿耐心听完杨氏袁氏的哭诉后,合上纸扇,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瞄着庭院四下一片破败狼藉,又瞄着宁熙拄着脑袋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这话陆司三人先前在御书房门口已经大致说了一遍,说的虽没有杨氏说的细致,可他也听的清楚明白。 陆家杜家秦家这是都受了委屈,逼着他跟父皇给他们三家做主,让宁家赔礼认错呢。 父皇将这事甩给他,他又拽着留宿东宫的萧予一道。 只不过,宁家这娘俩.... 萧睿打量着抱着肩膀瞧着安静内敛,眉眼却危险的眯起来的王氏,摇了摇头。 这娘俩哪个是能认错赔礼的? “夫人可有话说?” 王氏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是宁钟将军的妻室,与她说话,萧睿自然要客气些。 况且此刻他暂时没法评理,只能让翘首看了半天热闹的王氏也说说,已显公平。 王氏朝着萧睿福了福身子,便走上前,在哭的快要断气的杨氏跟袁氏身前顿了顿,又走到偷偷瞪她的宋氏面前停了一瞬,最后在哭的最是委屈的齐氏面前站定。 “既然你们都打到我宁家来,这事是该好好说道说道才是。” 王氏慢悠悠的开口,说到“打”这个字时,哭的快要断气的杨氏脸皮一颤,怄的想要吐血。 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跟王氏掰扯一番,可碍着这次哭的分外难过,情绪渲染的极其到位,若是中间顿了,容易伤了好不容易渲染起来的情绪。 咽下了这口窝囊气,也就只好暂时忍住,静待下文。 “昨个儿在姬家,熙姐儿的的确确打了陆三娘子,打了一巴掌,左边脸蛋,嗯....下手虽不重,可也是五根手指印醒目的印了上去。” 王氏在半空中挥了挥保养的极细嫩的右手,在齐氏惊恐的目光中,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下,带起的风刃一止,齐氏哭声瞬间定住,脸色惨白一片。 杨氏的哭声也顿了顿,只觉得五脏六腑流窜的窝囊气凑成一团直冲胸口。 宁熙极感兴趣的拄着脑袋往前挪了挪,打量着众人的神色,看得分外起劲。 她这还是第一次当众见到王氏发飙。 从前她都只是听说而已.... 萧予冷着脸朝宁熙扎着两团小丫髻的脑袋上扫了一眼,目光在她盖着薄毯下的双腿上顿了顿,收回目光,继续看天。 “陆家大奶奶当着各家夫人的面认真又诚恳的跟我家熙姐儿道了歉,请求我家熙姐儿原谅他们陆家口不择言惊扰圣上的罪名。“ “自然,这事昨个儿熙姐儿觉得三娘子虽然有失分寸,心思却不是个坏透的,就妄自帮陆家掩下了这番不敬的言论,如今既然太子殿下在此,王氏只能先行认个错,请太子爷治个掩盖罪行的罪名。” 王氏说着便微微屈膝准备跪下去,太子长史钱莫急急拦住王氏,拱手行了一礼。 王氏敛了端凝之色,顺着钱莫虚扶一礼慢慢悠悠的直起了身子,重新站定。 目光投向脸色气的涨红,哭声已经断了的杨氏身上。 声色突然转厉,指着她便开始呵斥,“大胆杨氏,你胆敢教唆三娘子,教唆陆侯爷不尊圣上,讽刺当今圣上目不识人,当众骂定北侯宁熙是土匪,暗讽已故定北侯宁钟是土匪头子,圣上亲赐一品军侯府邸是土匪窝子,你该当何罪!” 王氏的一番呵斥,让杨氏彻底的懵了,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心思一急就险些站起身子跟她掰扯掰扯。 她怎么又说起昨天的事了? 呸!都是她嘴欠! 杨氏正想开口辩解,宁熙便凑到身侧端坐上首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的太子解释道:“昨天在姬家,三娘子当众骂我是土匪混账。“ “我倒是不在意,骂一两句也就算了,总归是我脾气好,可这暗讽我阿爹,暗讽皇上这事....” 宁熙搓着手摇着头。 “我跟阿娘都忍不了,为了防止三娘子继续口不择言,我就打了她一巴掌,自然,后来三娘子跟杨夫人当众于我道了歉,我跟阿娘也就想徇个私,这事就不打算往上呈了,谁知杨夫人是个懂礼法的,今天再次提起...也只能请太子殿下做个主。” 宁熙双手抱拳微微低头,虽未起身,态度却也摆的端正。 萧予眉头挑了挑,微微讶然的斜睨着宁熙凑在萧睿身侧诚恳又无辜的模样,盯着她头上晃荡的恨不得飞出去的双丫髻,冷冷的收回目光,弹了弹锦袍继续看天。 萧睿想着还在等他回应的王氏跟宁熙,只觉得脑袋有些胀。 迎着陆司跟杨氏齐齐望过来的目光,萧睿也只能先做个和事佬,“这事既然你们两家已经先行解决,日后就不要再提了。” 萧睿低头抿了口茶,琢磨着宁家丫头承袭宁钟将军爵位这事虽有些荒诞,可到底宁钟将军只有这么一个孤女,况且本朝建立以来也不是没有女子为官封爵的例子。 “还是太子爷明理。” 王氏拱手拍了个马屁,她也没想因为这事就逼着太子治陆家的罪。 宁熙也轻声附和,随即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刺溜喝了一大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杨氏跟陆司忍着窝囊气,只怄的气血喷涌,却仍旧得赔着小心,磕头谢恩。 正想舒口气,王氏便又开了口,“杨夫人状告熙姐儿打了陆家三娘子,杜家六娘子与秦家二娘子,不知可有什么证据?” 虽是问话,却丝毫没有打算给杨氏等人回答的机会,接着便道:“街坊邻居可都知道,我们熙姐儿自出生起就身患腿疾,跑跳都成问题还能打人?而且一口气连打了三个胳膊腿都好使的姑娘?莫不是三个姑娘躺在地上不动等着挨打?” “你....你这是什么话?证据自然是有,我们嫣姐儿杜家欢姐儿以及秦家的筱姐儿都亲自说了是宁熙动手打的她,还有吴家的四位公子也都动了手!” 杨氏忿忿开口,一提这茬,她就气的浑身哆嗦。 这么一群仗着祖上蒙阴就胡作非为的混账! 第三十八章 敢怎么样? 提到吴家公子时,萧睿眉头拧了起来,抬头与望过来的吴子章对视一眼,隔着纸扇微微扶额。 这叫什么事啊! 萧予收回望天的目光,拧了拧眉也有些惊讶。 宁熙诨惯了,吴家四哥虽护着,却没听说过跟她一起胡闹的,这次也参与了? 吴子章也动手了? 吴家老二倒是有这个可能! 萧睿目光转向王氏,王氏的目光又投向宁熙,萧睿只好将目光对准宁熙。 宁熙拍了拍手,呀了一声,便开始回应,“杨夫人这话我实在不敢接,殿下也知道我这身子骨,不说从前,就说当下,我这腿伤已经无法走路,就是三位姑娘真躺在地上让我揍,我都未必打的动。“ “况且今日在青平山上,除了吴家哥哥外,殿下跟王爷也都在场,姬恒哥哥也在场,还有淑媛跟秋月也在,说我跟吴家哥哥一起动手打了各家小姐,这事我可不敢认!” 宁熙说完朝着萧予努努嘴,眨了眨眼,又朝着太子摊摊手。 太子跟萧予可都在场,眼瞧着她受了伤现在连站起来走路都成问题。 况且这腿伤还是拜萧予所赐。 萧予余光斜睨着宁熙隐在裙子下微微躬起的双腿,又在她努起的唇角上停留一瞬便嫌弃的收回目光。 萧睿也怔了怔,今天这事不好办了。 他跟萧予竟成了证人了…… 可陆家杜家秦家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总不能是没事找事的冤枉宁家,那位小姐的名声…… 萧睿只觉得头更涨了,心底也想着像萧予一般只管看天,可迎上那么多双齐齐盯着他的眼睛,他只觉得累,比处理三天政务还要累。 心底叹了口气,想着父皇以往对待宁家的态度,端起茶盏轻啜了口茶点了点头,“没错,今日在青平山上本宫与安亲王的确与宁小姐相遇,姬恒也在场,夫人是不是搞错了,吴家兄弟的人品本宫跟父皇还是十分信任的,况且姬恒在场,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你家三娘子挨打袖手旁观?” 杨氏面皮一僵,陆司也觉得有点没脸,陆家二爷只管低头跪着,倒是宋氏目光惊恐,心底不停的有一个想法往出冒。 打人的事,太子跟王爷会不会也参与了…… “怎么会搞错,臣妇……” 杨氏横着眼,眼瞧着太子这偏帮宁家的态度,心底里就窝着股邪火,这语气就不如先前恭敬。 可话没等说完便被陆司打断。 陆司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手道:“是臣思虑不周,既然太子殿下跟王爷也在场,那三娘子的伤定然与宁家与吴家无关了,至于杜家跟秦家……” 陆司话音没落,杜镇跟秦中育也急急磕头道:“是我们搞错了。” 杨氏瞪大了眼睛,看着瞬间变了脸色的三人,气的身子一颤就要晕过去,这是做什么!! 这帮缩头乌龟! 杨氏伸手拽着袁氏,袁氏却急忙挣脱顺势朝着旁边挪了挪,也跟着杜伯爷磕头。 她算是瞧出来了,太子爷明摆着是偏帮宁家的,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 有太子跟王爷作证,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难不成还能是当着太子跟王爷的面打的她们各家小娘子? 继续纠缠得罪的可不止是太子跟王爷了…… “你们……你们还要不要脸!你们……” 杨氏气愤的恨不得跳起来,眼见着她如此激动,宋氏急忙拽住她,在她耳边快速耳语一句,也急忙磕起头来。 杨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悠了几下才倚着宋氏稳住了。 抬头盯着面色淡然的王氏跟拄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子身侧看热闹的宁熙,只气的恨不得杀人! 陆司飞快的瞪了还想惹事的杨氏一眼,眼中也满是阴狠之色,拉着陆垚便想告辞。 眼下太子已经表明了态度,他的态度就是皇上的态度。 他还能怎么样? 他就算是想怎么样,身侧围着的吴家亲兵跟姬家府兵也会逼的他不敢怎么样! 太子对于陆侯爷这么识时务还是很欣慰的,正想点头终结这场闹剧,王氏又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误会说开了也就算了,都是街坊邻居,我们宁家一向仁慈。” “只不过,这三更半夜举着火把带着一百多号人毁了府门,打了门房,又一路砸过来……这是欺负我宁家无人,还是你们几家强横霸道惯了?” 王氏眼角眉梢朝着众人逐一扫去,声音虽波澜不惊,却仍旧让人无端升起惧意。 “若不是吴家跟姬家来帮忙,你们这些人是打算拆了我们定北侯府还是直接将我们娘俩打死了事?这事当着殿下跟王爷的面,你们三家得给我们宁家拿出个说法来!” 王氏说完,也欠身跪了下去,钱莫拦都没拦住。 正巧此时翠巧也带着先前那两个被打的满院子逃窜的门房过来,众人眼瞧着两个健壮的汉子被打的满头大包肿的像个猪头,衣衫褴褛挂着血丝,只觉得惨不忍睹。 陆司脸色阴沉,杜镇跟秦中育更是快要吓破了胆。 目光齐齐瞪向杨氏及管家杨天狼。 杨氏呸了一口,气的浑身哆嗦,眼底充了血,却偏偏一句话也反驳不得。 她一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小姐,即便是做了十数年勋贵家的主母,可到底说不过将门出身的王氏那张利嘴。 被王氏这么语珠弹炮的连番轰过来,她只差没直接气晕过去。 他们是闯进了门打伤了门房,又砸了东西,可吴家亲兵跟姬家府兵才是真真想杀了他们了事! 萧睿太阳穴跳的异常欢快,朝着门房瞄了瞄,眉头又飞快的抖了抖,他一路走过来,这一片狼藉,哪里是要讨说法,分明是来干仗来了! 一百多号人举着火把找一对孀寡母女讨说法,的确有些过分! 太子朝着吴子章使眼色,先将王氏扶了起来。 这才幽幽叹了口气。 可这理他不好评…… 余光瞄向收回目光低头喝茶的萧予,萧予拖杯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抬头看天。 他懒得多管闲事。 何况是宁家的闲事! 第三十九章 算算账吧 萧睿只得干咳两声,正想开口说一番,沉默多时的姬恒却突然跪到台阶下,端正的磕了头拱手道:“陆家与杜家秦家思虑不周,请太子殿下从轻处罚,打人闹事者交由宁夫人处置,至于旁的,若是夫人愿意,下官愿意出十万两银子修缮作为补偿。” “这……” 王氏紧了紧绢帕,瞄着身侧面色端凝起来的宁熙,心底暗道不好。 这姬恒怎么帮陆家说起话来了,还帮他们出十万两银子作为补偿? “恒哥儿……”陆司有点激动,僵硬多时的面皮因着姬恒一番话差点老泪纵横。 杨氏整个身子都倚在宋氏身上,眼神阴冷的盯着姬恒的背影。 现在想起来帮她,早怎么没见他拿出姑爷当有的立场! 虽气愤,说到底杨氏还是有些欣慰的。 只不过十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哪怕是不用她拿,可用得了这么多吗? “姬恒哥哥心善,我跟阿娘又能说什么,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这事就不多做追究了,闹事的小厮也交由各府自行处理吧。” 宁熙挣扎着起身,又被她身侧一直看着她的吴子敏伸手按了回去。 王氏更加惊讶,却碍着太子王爷在,没法多问,只一个劲儿的在姬恒跟宁熙身上来回打量。 萧睿看了看“难得”心慈的宁熙说了不追究,又把目光投向王氏,见王氏也点头应允,这才起身弹了弹身上的袍子,说道:“虽然宁家不予以追究,但闹事者必要严惩,其余的,你们三家只管修缮府邸便可,日后事情查明之前不可在鲁莽行事,再有类似事情,父皇跟本宫定不轻饶!” 话音才落,杨天狼及先前打闹最凶的壮丁腿一软直接吓的失禁了。 太子爷发话严惩,他们还哪里有活路…… 事情均已安排妥当,萧睿便准备起身回宫,宁熙招呼绿箩扶她起来,微微欠了欠身道:“殿下……” 萧睿嘴角抖了抖,瞄着宁熙这恭敬的姿态,听着她这柔弱的不能在柔弱的声音,身子顿了顿,面上挂着笑意,点了点头道:“宁小姐可还有事?” 宁熙目光朝着快速起身准备离开的杨氏及陆司等人扫过去,目光所及之处,众人又是一阵惊惧,担心宁熙又要开罪什么。 “前些日子秦家二娘子的寿辰,陆三娘子与杜六娘子在晏家庄子里将我灌醉又刻意遣散下人,将我独自留在庄子里,夜半时分又故意放烟熏我,幸而……” 宁熙顿了顿,朝着应声看来的萧予瞭了一眼,又给站在吴子章身后的姬恒递了个眼神才接着道。 “幸而半夜的时候我便醒了酒,挣扎着逃了出去,如若不然,怕是就要丧命,被烟活活熏死……殿下,她们明知我身患腿疾,却仍旧这般放肆!” “你放屁,我家三娘子如何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杨氏气急,没想到宁熙竟然没完没了,这是要将屎盆子扣在他们三娘子头上,要将她们陆家踩在地底下捏,她如何能忍! 袁氏虽不敢像杨氏那般失了分寸,却仍旧小声辩解道:“宁小姐莫不是记错了,我家六娘子如何……” “此事晏辽及礼部郎中晏之焕可以作证,事发第二天,晏大人自知有愧便将庄子拱手送予阿娘以表歉意,而且晏家庄子的下人也都可以作证,事发当晚,一干下人可都从三娘子手里拿了五两银子出去消遣去了!” 宁熙既然捅开了这茬,自然不会给杨氏等人反驳的机会。 萧睿才抬起的身子在听完宁熙的话后,猛的一僵,又稳稳的坐了下去。 手指轻拍着扶手,想着杨氏的言语冲撞,眉头紧蹙,面露不快,却到底暂且忍下了。 萧予眸色深沉,盯着宁熙挺着腰板跟众人对峙的模样,想着先前宁熙瞭过来那饱含威胁的目光,冷哼一声。 她倒是会挑时候,忍了这么久,偏偏选了这么个时候发作! 这每一步都像是她都已经算计好的,未有丝毫偏差。 算计自己容易。 而她算计的却偏偏是她人的心思,这才是最难的。 或许她并不是看上去那样不学无术行为乖张,她的诨名也跟她如今的处心积虑极为不符。 他可以确定陆三娘子杜六娘子还有秦二娘子的伤就是拜她所赐,可他今日跟太子去青平山,还有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以及她的腿伤…… 她不仅算计的好,运气似乎也不错。 萧予磨搓着手掌,冷冷的收回目光,端起茶盏,轻啜了口茶。 “你若当真险些丧命,怎么不早说,偏偏忍到这个时候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陷害!” 杨氏言语无状已经失了分寸,偏偏袁氏也不能劝阻,还要帮衬两句。 这事也事关她家六娘子,若陆三娘子是主犯,六娘子就是帮凶了! “此事要不过几日在……” 袁氏想和稀泥,宁熙自然不允。 “殿下圣明,若是早早说出此事能不能讨得到说法不说,保不准三娘子跟六娘子等人还要心生怨愤,日后再找机会将我关起来,我可不是每一次都能逃得了这样蓄意的谋杀!” 她就是要为死去的宁熙讨个说法,她们或许无意致她于死地,可她仍旧因为她们的莽撞而丧了命,她们就该受到惩罚。 “你!” 杨氏听到最后的“谋杀”二字,只气的眼前发黑,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这罪名若当真坐实了,保不齐....保不齐要呈到大理寺,她不能认! 绝对不能认! 袁氏扯着哭的上不来气的齐氏也吓得腿软,这……这叫什么事啊! 她们真是糊涂,糊涂啊! “殿下,陆三娘子与杜六娘子阴损下作之事并没少做,姬家夫人大寿,因为一点小摩擦,她便能将与我穿着同样衣裙的苏家小姐推入湖中险些丧命,此事姬家的下人均可作证!” “你....你血口喷人!姬恒!你来说!你快说啊!” 杨氏气急,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谋害权贵小姐性命的大事,她如何能认,如何敢认! 本想着找人回府里找三娘子过来跟宁熙对峙,可眼下,哪里给她这个机会! 是以她急忙看向姬恒,说到底,三娘子也是姬恒的未婚媳妇,姬家未来的大奶奶。 他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宁家那个贱人往死里作践她? 第四十章 退婚 姬恒似是才回过神,听见杨氏叫他,便直接跪在地上,先给太子行了一礼。 萧睿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紧拧着眉头。 “姬恒,此事....” 若此事属实,的确不好徇私。 “殿下,下官有一事禀告。” 姬恒神色平淡,声音也波澜不惊,不着痕迹的打断了太子的话。 太子熟知姬恒的脾气秉性,非但没有动气,反而端起新续上的茶抿了口,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姬恒再次磕头谢恩,这才声色清朗的开口道:“下官身患恶疾当如实跟太子殿下禀报。” “恶疾?” 萧睿眉头拧起,什么恶疾他怎么不知道? 况且这个时候怎么提起这茬了? 萧睿虽疑惑,却没吭声,示意姬恒继续。 姬恒重重的点了点头,接着道:“臣身患恶疾,恐暂时无法担任东宫参赞一职。” “......” 萧睿琢磨着姬恒不像是说废话的人,尤其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说这些不相干的话是为了什么? 琢磨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让太医去瞧瞧,治病要紧。” 姬恒感激的拱手行了一礼,接着道:“下官再次恳请殿下允许下官退了与跟陆家三娘子的亲事,下官身患恶疾,不能瞒而不报,也不能耽误三娘子终身大事,是下官思虑不周,请殿下成全,也请靖安侯跟夫人应允,莫要坑害了三娘子。” 姬恒朝着太子说完,又起身对着已经呆愣住的陆司跟杨氏拱手长辑到底。 “你.....你这是要悔婚!”杨氏气急,声音已经有些颤抖,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昏死过去。 她是让他来帮着说话的! 他这是....这是在做什么! 宋氏也懵了,拉着身侧几欲晕厥的杨氏,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事情已经完全脱离她们的掌控。 好像她们从一开始来宁家找麻烦就是个错误! “夫人莫怪在下隐瞒,三娘子性子温良端厚,在下不敢欺瞒辜负。” 姬恒再次长辑到底,态度谦和恭敬的让人无法反驳。 说到“温良端厚”四个字时,台阶上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嗤笑声。 若是先前如此说也就罢了,也勉强算是褒扬,可如今宁熙将两件事都摆到明面上,三娘子的人品谁不知道? 所谓恶疾不过是借口,而这借口还是无法反驳的! 难不成要陆司跟杨氏承认自己闺女德行有亏当不得“温良端厚”四个字? 而姬恒这话,便是实打实的在打陆家的脸面,偏生还反驳不得! 袁氏拉着杜镇的手,只觉得她们今日这一行真是大错特错,她们杜家不能再硬着头皮跟宁家作对了。 陆家就是她们的前车之鉴! “你决定好了?”陆司紧攥着拳头,心思飘忽的直感觉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又轰然坠到地底下。 忍着汹涌喷薄的怒火,脸色阴郁,盯着姬恒一字一顿的问道。 姬恒依旧面不改色,礼数周全长辑到底应道:“请伯父成全,不要耽误三娘子终身。” “好……好....好一个仁孝的姬家!陆家姬家至此义绝!”陆司胡子乱颤,眼睛血红,已经怒到极致,却碍着太子在场,不能摔着袖子直接走人。 “既然两家同意,本宫便回禀父皇,命礼部销了这桩亲事就是。” 萧睿点了点头示意姬恒起身,又将目光投向明显萎靡的陆司跟杜镇,脸色已经有些不大好看。 “靖安侯、武宁伯,宁小姐所诉之事,你们可有异议?” 这两家的小娘子三番两次蓄意谋害权贵小姐,单这一条就够移交大理寺审判,关上个五七八年的。 可说到底也都是权贵小姐,真闹到如此地步,也伤了各家的和气…… 父皇必定不愿见此等事情发生。 萧睿琢磨着如何定论。 袁氏急急拽着脸色惨白的杜镇跪地道:“太子殿下,微臣愿意出十万两现银给宁小姐,也算是为小女无知的一点补偿,另外宁小姐日后若是有任何需求,微臣义不容辞,绝不推脱!” 这事已经用不着在找人对峙了,太子相信这事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在继续折腾下去,他们杜家可就没有办法抽身了! 陆司没吭声,杨氏更是气的两眼一黑趴在浑身颤抖的宋氏身上,快要昏死过去。 “宁小姐,杜伯爷如此,你可满意?” 萧睿看向拄着脑袋看热闹的宁熙,眉头抖了抖,耐心询问。 宁熙顿时笑靥如花:“满意满意,倒是叫杜伯爷破费了,本小姐所求不多,只要在巷子里往来出入不必担心人身安全问题就好,不然....” 宁熙耸了耸肩没继续说,可杜镇也是精明的很,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丫头片子不过是怕日后他们伺机报复,可他哪敢呢? 他们整个杜家上下也不够她折腾的啊! |”大侄女放心,有杜叔在一天,日后就不会让你有如此担忧!“ 杜镇急急拍着胸脯保证,看着太子,一脸讪笑。 有吴家四公子在谁敢拿宁熙怎么样?他这话不过是递给太子听得。 太子与宁家要的,也不过是他们的一句保证。 萧睿点了点头,复又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不吭声的陆司。 ”靖安侯!“ ”微臣....亦如此!“ 陆司几乎咬牙切齿,却到底隐忍着没有在太子面前乱了分寸。 萧睿轻哼一声,利落的起身,睨着不忿的陆司跟一脸讨好的杜镇道:”你们两家纵容子女行此等事,宁家虽然不在追究,可本宫跟父皇却不得不小惩大诫,就罚一年的月俸以儆效尤,日后好生教导晚辈,若再生害人之心,便绝不徇私!“ 萧睿着实有些乏了,撂下一句饱含威胁的话便动身离开,差不多快要上早朝了,他得赶在早朝前跟皇上回禀此事。 姬恒拱手谢恩后起身若有若无的朝着宁熙扫了扫,宁熙也恰巧将目光投向他,晶亮的眼中满是欣慰与若有若无的狡黠之色。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稍稍对视后又不着痕迹的散开。 慢了萧睿半步的萧予余光瞄着互相对视的两人,眸色一暗,甩着袖子跟着离开了。 第四十一章 假惺惺 太子跟安亲王刚过了垂花门,先前瘫软在宋氏身上的杨氏突然蹿起来,疯了似的扑向一直躬身而立的姬恒。 “你敢悔婚!什么仁义之家,你的道德伦常都喂狗了是不是?你是不是瞧上宁熙了?你还要不要脸!” 杜家秦家一看事情不妙,虽有心看看热闹,可瞄着手持长枪不动如山的吴家亲兵队,也只得耷拉着头快速撤走。 偌大的庭院里,先前还有些狭促,此刻倒显得宽敞许多。 杨氏发了疯,姬恒也站着不动,宁熙准备好了瓜子看热闹,王氏也端坐着不去理会。 这事当面解决了也好! “夫人自重。” 姬恒拱手长辑,礼仪周全,语气却稍显得生硬。 “自重?你还跟我说自重?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你还记不记得你翁翁的遗训?你……” 杨氏指着姬恒数落,姬恒却一直一副无视的态度,指挥府兵有条不紊收拾碎木渣子。 陆司脸色阴郁的快要滴出水,双拳紧攥着隐在袖口里面因太过用力而有些颤抖。 “够了!”陆司一声低吼,上前将杨氏拉了回去,打量姬恒半响,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招呼陆二爷及二奶奶宋氏回府。 杨氏怒火攻心,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气晕了过去。 丫鬟婆子呼啦啦上前将杨氏举过头顶就这么抬了回去。 吴家四兄弟跟王氏见礼后也带着亲兵回了府。 姬恒也告辞离去。 偌大的府邸只剩下宁熙娘俩及看热闹看的两眼冒星的丫鬟小厮。 “那两个门房呢?”宁熙打着哈欠,心里的一桩事算是了了,接下来就该盯着陆家了。 陆司吃了这么大的亏,必然有所行动,很有可能会加快动作! “回小姐,刚带下去,在倒座房里,大夫正给上药呢。”绿箩眼底金光闪闪,她离得近,看得清楚,这一场闹剧可是反击的极其漂亮。 不过那些瘪犊子下手极狠,两个最是出力的门房身上的伤可不轻。 “拿上好的金创药膏给他们用,在各赏一百两银子,告诉他俩,养好了身子找本小姐报道。” 宁熙吩咐下去,抻了抻腰跟王氏道别,便由着小厮左右将她抬回去补补觉。 王氏指挥小厮先简单的打扫一翻,也由着徐嚒嚒扶着回去歇着了。 — 一直到午时,宁熙才迷迷糊糊的醒转,盯着床幔后影影绰绰的身影,懒懒的不想动弹。 昨夜折腾一晚上,万幸临睡的时候绿萝给她涂上厚厚一层金疮药膏,宁熙试着抬了抬腿,还不错,没有昨天那么疼了。 不过她现在不想起身,闭着眼睛眯了会儿,听着坐在床边几个人刻意压低声音却还是不怎么低的说着话。 “我半夜的时候就听见哥哥召集府兵出府,不过阿娘拦着,让我不要添乱...听说闹腾了一晚上。” 天一亮姬淑媛就过府上了,不过听说夫人跟宁熙都还没醒,便一直在厅房里喝茶候着,听着一大早上便已经传遍左安巷的小道消息,她这心思便一直处在极度兴奋之中。 “倒是恒哥儿有心....你阿娘得知陆家的事必定要伤心难过一阵子,你在旁多劝劝。” 王氏喝着参茶,瞄着脸上喜色完全不加掩饰的姬淑媛,轻飘飘的说了句。 姬淑媛一怔,想着阿娘早上准备的那十二道丰盛得不能再丰盛的早膳,还有她脸上浓到化不开的笑意..... 低头琢磨了会儿,她才总算明白过来,哥哥退了跟陆家的亲事,与她同样高兴的是阿娘。 只是王氏这话.... 姬淑媛一细想便明白过味儿。 姬恒是借着身患恶疾不忍耽误辜负陆三娘子为由逼得陆家退了亲,若是此刻他们姬家人人面带喜色,会惹人闲话,给哥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内敛些的好。 姬淑媛敛了敛眉眼间的喜色,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是,我会宽慰阿娘的。” 紧挨着王氏身后坐着的宁青烨宁青羽兄妹殷勤的给王氏续上参茶,关切道:“大伯娘昨夜折腾一晚上,不如先用午膳在去休息会儿吧,我在这看着妹妹就成。” “是啊,大伯娘,保重身体要紧。”宁青烨目光一直在姬淑媛身上,却仍旧分神对王氏说话。 昨个儿夜里闹腾的动静极大,阿娘阿爹却叮嘱她俩不准过府,说大伯娘自己就能应付得来。 陆家来时的阵势不小,她俩也存了回避的心思,可等吴家姬家来人的时候,他们兄妹想来却被围在宁家门口的吴家亲兵堵在外头。 据说太子跟王爷都来了…… “熙姐儿折腾了一夜,她没醒过来,我不放心,你们若是饿了,就先去用膳吧。” 王氏说完放下手中紧握的茶盏,按了按太阳穴。 宁青羽脸色僵了僵,想着昨天夜里王氏的生猛,眉眼间的惧色越加浓郁。 干咳两声后,赔着小心道:“青羽不饿,青羽陪着大伯娘。” “青烨也陪着。” 宁青烨脸上的惧色一点也不比宁青羽少,与其说是惧色不如说是敬畏。 不过他与妹妹的想法不同,王氏如此强势,又有吴家跟姬家这两大助力在,日后他若是承袭爵位,自然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陪着也好,昨个夜里你们睡得安稳,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 姬淑媛斜睨着这对假惺惺的兄妹,便觉得烦躁。 宁家二房在定北侯府外墙后方另辟出一个三进的院子,昨夜闹的动静这么大,她们可到好,就能安下心看热闹。 如今都消停了又来献殷勤! “昨夜……昨夜……”宁青羽被姬淑媛这话挤兑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是想来的,可阿娘阿爹都不让! 宁青烨脸色也不大好,顿了片刻才拱手长辑道:“昨夜我跟阿娘阿爹还有妹妹一道去了外婆家里,所以所以……” “徐夫人身子骨可好?” 王氏淡淡瞟了他一眼,就这徐嚒嚒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嘴,慢条斯理的问了句。 “十分康健。” 宁青烨急忙回应,眼瞧着王氏没在意,与宁青羽对视一眼悄悄舒了口气。 姬淑媛拧了拧手心的绢帕,轻哼了一声。 沉默了半响,宁青羽一边给王氏揉着肩一边讨好道:“大伯娘,明日学堂就要开课了,不如我去跟先生告个假?” 第四十二章 抬 — 宁熙一贯是个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先生留的课业她就从来没有完成过,王氏娇纵,她就越发的顽皮,逃课玩耍都是常有的事。 先生虽是个严厉的老学究,却偏偏拿宁家这个快要供起来的宝贝疙瘩没法,常常气的吹胡子瞪眼,最后也是置之不理了。 王氏恍然的点了点头,她倒是忘了这茬。 宁熙腿伤还未好,自是不能去学堂,是该跟先生告个假才是。 王氏正要起身,在里面偷听半天话的宁熙终于忍不住了,急忙撑起了身唤了句,“且慢。” 王氏愣了愣,才抬起的身子又稳稳当当的坐了下去,眼底噙着笑,抖着手帕慢条斯理的轻扫着宁熙。 见宁熙正一脸讪笑的瞄着她,便知道这丫头怕是醒来多时,故意偷懒呢。 王氏叠起了手帕,就这徐嬷嬷递过来的清茶轻啜了一口,静待下文。 “小熙你醒了!” “熙妹妹!” ..... 宁熙躺在床上,由着绿萝稍稍拉开床幔,扯了扯唇角跟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才急急将目光盯着王氏。 “母亲不必替我告假,明日女儿得去上课!” 不去上课就不能见到苏俏! 她得抓紧时间! “这....”王氏没想到宁熙说的是这事,端起的杯盏又放了下去,目光中满是疑惑又隐隐透着一丝郑重。 望着宁熙,一副“她是不是病糊涂”的样儿。 宁熙平日里是极不愿意进学堂的,今儿个得了病症,可以名正言顺的告假,她又非去不可了? 王氏微微蹙起眉头,语气稍稍有些重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去上学?” 学堂里可不是能胡乱玩笑的地方! 宁熙缩了缩脖子,给同样惊讶的姬淑媛递了个眼神,姬淑媛木讷的点了点头,虽不知宁熙搞什么鬼,可还是习惯性的帮着她求情,“怕是先生要查课业,毕竟月底就要考试了,小熙想是着急了....” 学堂里每月月底都有一轮小试,排名靠前的会得到先生的亲笔批文,得到的批文越多,代表在学堂里的功课习的越好。 日后无论是参加会试或是直接入仕,都有极大的用处。 她们这些女娃虽然没有致仕的远大理想,但多得些批文总归没有坏处。 “对对对,我得去念书,这次考试可不能在倒数第一了!” 她虽没有雄心壮志,可也不能丢了前世里才女的名头。 宁熙挣扎着坐起了身子,望着王氏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只让王氏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这妮子最近好像格外会哄人了? 不过她这个样子..... 王氏眯着眼睛打量她一番,见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可一双大眼睛却闪着光。 腿上涂了金疮药膏,少些走动应该没什么大碍。 况且陆三娘子与杜六娘子秦二娘子都在家养伤,学堂里清净这呢。 王氏一琢磨便打定了主意。 去就去吧,反正也是个闲不住的! 她能有这份学习的心思,她这个当阿娘的总不能扼杀了! 眼见着王氏点头,宁熙这颗心又被温暖了一次。 她就知道,王氏是个娇惯女儿的! 宁熙跟姬淑媛挤眉弄眼的交流一番,心满意足的又重新躺了回去。 宁青羽与宁青烨互相对视一眼,显然也没想到宁熙会整这么一出,皆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会担心小试? 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屋子人正闲聊着,郑秋月也过府上了。 提着几包夹着糖心的糕点放在桌上,笑眯眯的打量着半眯着眼装睡的宁熙。 忍了半天,还是跟姬淑媛一道乐出了声。 她这番做派不过是想撵客呢,不过…… 郑秋月若有若无的朝着宁青烨兄妹瞭了瞭,抿嘴笑道:“听说下月初桐亭湖那有龙舟比赛,我已经打算明儿个开课就先跟先生告个假,托我父亲给我找个观景的好地方……” “真的?” 姬淑媛一脸惊讶,这事他父亲哥哥回府上可是没提过。 “自然,你们去不去?要是去咱们干脆就包下屏栏苑一处临江的水阁,人多也热闹些。” 屏栏苑是一处有名的风雅之所,建在京城最南端的桐亭湖边上,以景色独特著称。 白日里能泛舟湖上,夜里能赏到灯火阑珊的京城夜色,是文人墨客最钟爱的地方。 “当然要去,叫上子遥他们,还有我哥。” 姬淑媛掰着手指算人,冷不防的听见宁青羽在背后急急喊了一句,“我也去!” 话音才落,不只是姬淑媛与郑秋月的目光刷的投向她,王氏的目光也轻扫了过去,宁青烨想要劝阻,可宁青羽的话已经喊出了声,这会儿,他无论说什么,都已经颜面无光了! 她这个妹妹!一提到吴子遥她就失了分寸! 那些公子小姐们出去玩的时候,哪一次带过她们兄妹! 宁青烨下意识的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他与妹妹做梦都想融进那些公子小姐的圈子里,可...哪有那么容易的! 宁熙睫毛微微抖了抖,半响,又缓缓拉开,露出睫毛下一双漆黑浑圆的双眼。 她侧过身子单手拄着头,斜睨着此刻脸色渐渐红了起来的宁青羽。 又睨了低头不语的宁青烨一眼。 目光折回来,轻笑道:“你是姐姐,妹妹张罗的局你自然要到场,还有青烨哥哥。” 话一说完,迎上姬淑媛与郑秋月愕然瞪大的双眼,坐直了身子。 “七月七那天,就我张罗吧,将学堂里的同窗还有平日一起玩的姐妹们都叫上,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这话一出口,两人又愣了愣。 不是说好小范围的聚一聚吗?怎么连同窗都叫上了? 这是要……搞事情? 姬淑媛与郑秋月眨了眨眼睛,虽然好奇更多的却是兴奋。 愉快的点了点头,先这么着吧。 宁熙这极明理的话落在宁青羽兄妹耳朵里,惊讶一点不比姬家姐儿跟郑家姐儿少。 她们兄妹岂止是不常参加这样的聚会,是根本就没有机会参加! 王氏虽看重他们,可重要的场合有宁熙在,他们顶多算是个陪衬,那群公子小姐们,更是不曾将他们兄妹放在眼里过。 宁熙这话说的难得……却也在理。 论长幼,宁熙排行老三,这上头还有个姐姐哥哥。 兄妹俩脑子里兴奋激动又隐隐谦虚的转过好几个心思,最后皆是挺着腰板抿嘴一笑,算是应了宁熙的“邀请”。 第四十三章 八卦消息 宁熙似乎很是欣慰,一双黑亮的眼睛眨了眨,眼底全是满足。 安排完了乞巧节游玩的事,郑秋月姬淑媛对视一眼,压下快要兴奋的冲出胸膛的心脏,睨着宁熙齐齐道:“小熙呀……” 两人眼角眉梢染着喜色,面上却故作淡定。 “昨天那三个乞丐……” 据说挨打的除了陆家三娘子还有杜家六娘子以及秦家二小姐,一共三个…… 宁熙就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一过,打人的事就瞒不住了,不过,她也没打算瞒。 “那三个乞丐该打不?”宁熙反问。 二人齐齐点头,宁青羽宁青烨拧了拧眉毛,什么乞丐? “那不就得了。” 宁熙抿嘴笑了笑,便窝在被窝里打了个哈欠。 两人一怔,心口窝里一瞬间涌出的兴奋与畅快快速冲到嘴边,嘴角才染上笑意,两人便急忙拿着绢帕捂着嘴,防着笑出声。 只憋的肩膀一直抖。 “好了好了,咱们走吧,小熙累了,该休息了。” 两人笑着跟王氏道别,心情愉悦,步伐都轻快许多。 宁青羽宁青烨虽不知这三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也没怎么在意。 琢磨着先前约定好的小宴,昂首挺胸,心底一边盘算着用大伯娘赏的布料做几套像要的衣服头面,也好在七巧节那一日露个脸,一边忍着笑意谦逊有礼的跟王氏道别,步伐欢快的出了门。 宁熙破天荒的吩咐翠巧亲自送宁家兄妹,一直送到垂花门才折了回来。 “送走了?” 宁熙看着翠巧一副憋闷的样子便心底发笑。 她这两个丫头,都是看着灵实则憨厚无比的,虽说笨了点,胜在忠心。 “走了走了,一路上腰板挺的笔直,别提多神气了!”翠巧撇着嘴,很是憋闷。 “吩咐下去,今个起,我在府上什么待遇,他们两个就什么待遇,务必做到一致对待甚至更好。” 宁熙眯着眼睛掰着手指,也不去看翠巧绿箩一脸的不情愿。 “去吧,小姐吩咐招办就是。” 王氏眼底噙着莫名的笑意,也没过多去问,只道了句:“银子够不够?” 说完徐嬷嬷便从袖口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子,笑眯眯的递过去。 宁熙也不客气,冲着王氏跟徐嬷嬷甜甜一笑道了声谢,便交给绿箩收着。 王氏抿着嘴没说话,由着徐嬷嬷扶着出了门,拐了个弯去了花园赏花。 “小姐如今真是懂事了。”徐嬷嬷欣慰的抿嘴笑着,也不知是想到什么,浑浊的眼底像是射出了光,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这妮子是想抬她们兄妹两个呢。”王氏心情畅快,嗅着满园春色,只觉得惬意非常。 熙姐儿若是能自己立起来,她也算放心了。 “抬得高,才能摔的狠,就看她们是不是个有福的。” — 绿箩跟翠巧也被打发出去,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了,宁熙盯着床栏上方誊刻的百鸟鸣春的图刻。 思绪又飘到了五年前。 那一年的龙舟赛她并没有去,不只那一年,以往的每一年,她都不曾参与。 这样热闹的事乃是直属宫中安排,由礼部主持,时任礼部侍郎的苏父统管此事,身为他的千金,她若是有兴趣观看,该是极容易的。 不过那个时候,她一门心思做一个书香世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这样露脸玩闹的机会,她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她不喜欢抛头露面,也不喜欢与人玩笑打闹。 她喜欢安静,喜欢一切与现在截然相反的东西,可反而是现在的她成就了从前的她。 将她心底一直不曾释放的热情完完全全的释放出来。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玩耍,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骄横跋扈,也可以有很多玩伴,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 甚至现在她不想嫁人,就这么玩闹一辈子,以王氏的娇宠程度,也绝对会欣然点头的。 这些...都是她前世里想都不敢想的。 宁熙微微眨了眨眼睛,心底泛着酸涩。 她之所以决定观看今年的龙舟赛,是因为苏父。 她可以通过这一次机会,远远的看一看当年尚意气风发的阿爹。 至于宁青羽兄妹,前世里宁熙死后,她那个心机颇深的母亲刘氏伙同她太婆徐氏及宁家二爷宁悬一道日日登门,闹的王氏日夜不安稳,甚至在宁熙头七的时候还吵着闹着要过继的事。 此后不过三年,王氏便郁郁而终,诚然王氏一贯强势,不曾给二房留任何机会,可没了夫君,又死了女儿,日日还要费心周全,自是心力交瘁。 这一世,宁熙要抬他们,给他们机会,抬得高才能摔得狠。 — 第二日一早,宁熙一边洗漱一边听着翠巧带回来已经传遍左安巷里所谓的最新八卦消息。 大致是姬恒身患恶疾在家养病,暂时辞去了东宫参赞的差事又被文国公在祠堂里罚跪,两日后体力不支晕厥过去。 文国公一大早上带着重礼去陆家拜见被驳回,在府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拂泪叹息留下礼物回去,回了府上心疾突发与儿子一道在家养伤并且闭门谢客。 自然一道“患病”的还有杨氏母女。 杨氏从宁家晕倒回府后至今没醒过来,陆家忙碌了两日,听说城里有名气的大夫都逐一到府上诊脉,却没有什么进展。 陆若嫣则是得知婚约被退后怨愤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亲自见姬恒一面当面问清楚,陆司将她压到祠堂里关了两天,这位娇弱小姐便心结难舒一病不起了。 至于杜家秦家则要安分的多,除了给府上的小姐在学堂里告了假,旁的再没有什么闲话流出来。 而那些闹事的壮丁们除了陆府的管家杨天狼被发配走了,其余的都是一棒子直接打死。 昨天一早便拖到乱葬岗上随处扔着了。 想必各家的怒气也都发泄在这些壮丁身上。 另一则消息据说皇上昨日早朝的时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表彰怀念了一番宁熙阿爹的英勇往事,将想要开口提起左安巷闹剧的大臣嘴巴堵的死死的。 表彰完这茬就在也不提此事,顺道给礼部尚书提了个醒儿。 日后朝臣联姻之事,不是赐婚就不必上报了。 姬家跟陆家这场定了快二十年的亲事,就这样彻底的黄了…… 下朝后,皇上嘱大太监李闻亲自往陆家杜家跟秦家分别送去几支上好的金创药膏....... 第四十四章 平宣书院 宁熙坐在小榻上,一边数着杜家跟陆家送来的二十万两银票子,一边美滋滋的吃着热腾腾的肉包子,想着文国公站在陆家门口拂泪叹息的样,脑海里才一聚成个缩影,她便已经笑的前仰后合险些噎着。 她前世里怎么没觉得姬家父子这么会演戏的? 绿箩翠巧一个顺气一个递茶,顺手接过剩余的肉包子。 正巧此时小厮通报吴子敏吴子遥到了。 宁熙急忙敛了笑意,由绿箩翠巧扶着迎了上去。 吴子敏吴子遥是来接宁熙一道去学堂的,吴子章吴子昱去军营前也拐过来打算送宁熙一程。 得了信儿的四兄弟显得要淡定的多,虽说打了女娃这事委实失了分寸,不过众人心照不宣,这事就暂且揭过。 宁熙走过垂花门,眼瞧着不过一天没出屋,这满院子便已经焕然一新。 听阿娘说姬淑媛昨天来的时候带了十万两的银票子,阿娘不打算接,姬淑媛却带了他哥的话,这钱不花出去,他心不安。 于是阿娘也只好收了。 转头交给徐嬷嬷收着,又转送给姬淑媛好些的首饰头面、珍珠宝石罗串珠算是回礼。 加起来也要十万八万两。 太子爷又打发几个宫里日常修缮宫殿的工匠过来,日夜忙着,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整座府邸便已经修缮一新。 便是先前破损严重的府门也换上了新的。 而且这府门乃是皇上亲赐的,上等的百年花梨木,九整颗原木中间嵌着黄金打磨圆润后做成两扇府门,立在街门口,厚重沉稳又灿灿生辉。 宁熙站在街门口眼瞧着崭新的府门,瞄着匾额上定北侯府四个鎏金大字,心思暂定,跟一路送出来的王氏道别后,便由着吴子敏吴子遥左右扶着上了马车。 今日她起的格外早,学堂里的先生孟谦乃是饱学多才的大儒,从太子侍读的位子退了下来,便被左安巷里的世家勋贵们三顾茅庐的请了过来。 教习她们这些自幼长在左安巷里的公子小姐们。 孟谦学问大,规矩多。 从前宁熙诨惯了,倒是没少气这位先生,如今她想学学好.... 吴子遥连夜做了带轮的木椅,将宁熙从马车上扶下,便让她稳稳当当的坐在轮椅上,与吴子敏一左一右的推她进了院。 平宣书院是一处规模不大的四进院子,中规中矩的坐落在左安巷的中心区,乃是几大勋贵家共同出资建的。 按照孟先生的要求在前两进的院子里种上了粗壮的松柏,树下夹杂着鲜艳茂盛的合欢花,风吹而过,带着淡淡花香。 学堂设在第三进,是一处冬暖夏凉的好地方。 第四进是平日煮茶作诗论调的花园子,零星添了几间暂时休憩的厢房。 宁熙由着吴子遥吴子敏推着轮椅往学堂里走,过路的同窗有的装模作样的问候几句,有的则快步避开。 但更多的,是私下里嫉妒打量的目光。 她这人缘....宁熙朝着左右殷勤的吴子敏吴子遥两兄弟看了看,心底叹了口气。 从前她是有多讨人嫌! 她虽骄横跋扈些,但到底是个女娃,能有如今这样的人品,也要拜身边一直环绕的吴家四哥儿所赐。 让她原本便不太好的人品一下子更是跌落泥潭。 谁叫吴家四哥各个出挑,尤其老大老二两位世子都已经到了义亲的年纪,老三老四虽年少些,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这样的一门四兄弟成日里围着宁熙一个人转悠,谁能不眼红! 原本她的诨名便已经响当当,经过前天晚上一事,她的名声更是诨的上了一个新台阶。 各家里已经明确告知,惹谁都不准惹宁家那个鬼见愁! “宁熙!” “小熙!” 三步开外的一株海棠树下,一身藕粉色修身罗裙的明媚少女,眼底带着笑,朝着宁熙招手。 在她身侧站着妆容清丽的姬淑媛与一贯素面朝天却清秀怡人的郑秋月。 苏俏此刻眼底虽噙着笑,可脸上却隐隐透着几分关切。 左安巷里已经传遍了陆家杜家秦家大闹宁家最后却灰头土脸溜走的事,诚然定北侯府占了上风,可一对孀寡母女被人半夜三更的欺负上门,拆了府门打了门房还砸了宅子,这也的确欺人太甚! 况且宁熙腿伤严重,已经无法走路,也不知是不是那几家的小娘子折腾的.... 苏俏想着想着,便不禁生出几分心疼。 宁熙下意识的想起身跑过去跟她们汇合,可身子才一有所动作,吴子敏便笑眯眯的拿着课本子搭在她的肩上。 将她要蹿起的势头一下子按了回去。 “坐好了,你现在这腿可金贵着呢。” “是啊,这轮椅可是我贪黑熬夜专门给你做的,你可得好好养着别出岔子。” “....” 宁熙才伸展起来的肌肉又萎靡的耷拉下去,窝在木椅里懒懒的跟三人招了招手。 “子遥这手艺越发精湛了,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个玩玩。” 郑秋月好奇的围着宁熙转了两圈,摸着轮椅上简单却精巧的设计啧啧称奇。 随后而至的宁青羽瞟见吴子遥出现,早就红着一张脸美滋滋的凑了过来,一见众人围着坐在木椅上神色懒懒的宁熙时,脸上的笑容垮了垮,却还是下意识的往吴子遥的身边凑了凑。 她是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跟这个不学无术的妹妹一般见识,没了分寸。 “子遥给你做什么,他那一身手艺还不都是给小熙准备的。” 姬淑媛抿嘴笑着打趣,顺道瞭了瞭脸色不大好的宁青羽,翻了个白眼。 郑秋月一听这话立马反应过来,柳眉一弯笑着接话道:“可不是吗,你们四兄弟快把小熙宠上天才好呢!” 这话一出,宁青羽的脸色僵了僵,目光朝着挺直胸脯站在宁熙身后像守护神一般帅气逼人的吴子遥,眸光闪闪,到底没忍住,跺着脚快步进了学堂。 郑秋月朝着她背影哼哼两声,她中意吴老三的事满京城里谁不知道? 可中意归中意,也得子遥瞧的上她才好。 宁熙顶着越来越毒的日光打了个哈欠,瞥着一圈子叽叽喳喳兴致极高的伙伴,慢慢将目光投向站在一侧安静聆听的苏俏身上。 见她的目光望来,苏俏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四目相对后,二人皆咧嘴笑了笑。 “你可好些了?” 第四十五章 今天出息了 宁熙掰着手指望着苏俏闲闲一问。 没想到宁熙会先问起自己,她那日虽然呛了水,可毕竟是夏日,在家捂着被子喝了姜汤,早便好了,倒是她... 一想到还没来的及问候宁熙,苏俏便微微有些红了脸。 “我早就没事了,倒是你这腿伤...” “没什么,小事而已!” 宁熙挥手打断了她,满不在乎的说道。 苏俏有心想在问一问,可想到她们尴尬的交情,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下了。 — “你说咱们现在是不是就该拾掇拾掇帮姬大哥看媳妇了?”郑秋月两个眼睛弯成了月牙,拽着众人凑到一起,笑眯眯的开口。 “看什么?坊间都传开了,说宁熙看上了我大哥!我看干脆让她做我嫂子算了,知根知底的,我跟阿娘都放心!” 姬淑媛攥着帕子,伸出手指指着拄着脑袋看天的宁熙。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齐齐瞄向宁熙。 “干嘛?都这么看着我?”宁熙收回目光,揉了揉脸蛋。 “有这么美嘛?”宁熙挺了挺干瘪的胸脯,傲娇的开口。 众人一阵白眼飞过。 “呃.....听说你要给淑媛当嫂子?”吴子遥跨步上前,半蹲在宁熙轮椅旁,一边认真的询问。 话音才落,众人又齐齐瞪着大眼盯着宁熙。 姬恒比宁熙要大上五岁,不过年龄不是问题,门当户对又是熟人,这倒是一门好亲! “噗——哪个王八乱说话的?姬大哥跟他们什么仇,要拿我这个祸害去惩罚他?” 宁熙险些在轮椅上跳起来,这话陆三娘子说过,也正因为她这一点龌龊心思才引出将宁熙留在晏家庄子以及之后的一系列事,不过陆三娘子眼瞎,他们几个怎么也跟着起哄了? 她当年要是喜欢姬恒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了! “坊间已经传开了,我也问我哥了.....” 姬淑媛凑了上前,朝着宁熙耸起来的肩膀上按了按,一脸郑重。 “姬大哥对小熙什么意思?” 吴子敏也跨步上前,凑到姬淑媛身前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问,像是姬淑媛敢说出他哥没瞧上小熙这样的话,他这个“娘家人”就要拼命一般。 姬淑媛猛的后退一步躲开吴子敏,脸色通红,剁了跺脚道:“哎呀,我哥让我多看看书没事别瞎操心!” “噗嗤——” 众人皆忍不住笑了。 苏俏一边抿嘴娇笑,一边瞄着宁熙极其淡定的样子,心里隐隐透出一丝疑惑。 自她渐渐跟宁熙接触一来,从来没有什么不自在,诚然她们刻意回避了关于“楚循”的话题..... 可她还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跟宁熙接触。 好像跟她在一起,她也会开心许多。 苏俏收回目光想着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收到来自林安县衙的信笺,心里又有一丝丝不自在,敛了笑容,低着头摆弄裙摆。 ......... 院子外传来一声咳嗽,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这是先生前来的标志。 几个正说笑的丫头急忙小跑着溜进了课堂,宁熙坐在木椅上,由着吴家兄弟俩左右将木椅抬起,像女王一般赶在先生进院前将她稳稳的抬进了课堂里。 宁熙在苏俏的座位上略停留一瞬,恍惚间便被兄弟俩稳稳的放在最后一排。 宁熙四下环顾一圈,除了她还在四处乱瞄,这课堂上的旁人都在晨读,文章读的清脆又认真。 宁熙翻看着这篇十年前就已经熟记于心的文章,懒懒的趴在桌上。 当年她也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三岁能文,五岁便能像模像样的作出文章来,她又在书法上极有造诣,一手小楷写的尤为娟秀玲珑。 除此之外,她对算术也有不小的兴趣。 当初在苏家,她年纪轻轻便掌了府中的中馈,替父亲将府里打点的井井有条,平日里跟着账房先生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学记账,倒是小有造诣。 从前她也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如今.... 宁熙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叹了口气。 学堂里每个月的小试成绩除了排名靠前可以获得先生的亲笔批文之外,还能调换座位。 学的好的自然坐在前排,像宁熙这样不学无术的,自进了学堂里,这最后一排的座位便再没挪动过。 宁熙掰着手指,琢磨着是不是该往前挪一挪座位? 正凝神琢磨着,桌案上不知谁扔过来一个纸团,拧的又小又精致。 宁熙正打算扯开瞧瞧,孟谦的脚步声便慢慢飘了过来。 宁熙一把将课本子盖在纸团上,拿起文章大声念了起来。 孟谦捋着山羊胡须,看着宁熙像模像样读文章的样子,哼哼一声,正想转身,这耳朵仔细一听,宁熙这文章竟读的一字不错。 才抬起的步子,又稳稳的落下。 “今个儿出息了。” 孟谦本不想理会宁熙,可又实在好奇一贯晨读都在梦周公的宁熙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这会儿居然在读文章,而且读的竟然还不错。 “多谢先生夸奖。” 宁熙放下文章,露出一张满脸堆笑的脸蛋,略谦逊的抬眼看着孟谦。 孟谦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眉头一挑,便问道:“学而时习之下句是什么?”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宁熙眼珠子一转,拄着桌子勉强站起了身子,拱手长辑极认真的答了句。 孟谦一直绷着的脸稍稍缓和许多,他虽然随便出了个极简单的题,但宁熙能答得上,也不易了。 “不错,坐下吧,好好读文章。” 孟谦是个严厉的老学究,平日很少夸人,便是苏俏这个才女也不过得他几次褒奖而已。 如今他竟是石破天惊的夸了宁熙,一众学生都惊讶莫名,盯着宁熙的样子,活像见了鬼。 苏俏与姬淑媛等人倒是高兴的,纷纷竖起大拇指。 吴子敏吴子遥两兄弟挺直了腰板,先生夸宁熙,他们哥俩也觉得面上有光。 倒是坐在前排的宁青羽轻嗤一声,没有理会。 傻子就是有傻子的好处,随便答出一道简单的题目都能让人惊讶! 偶尔能背出一首诗誊写一篇文章那就是神了! 第四十六章 不去钓鱼了 宁熙矜持的抿嘴笑了笑,缓缓坐了下去,拿着文章正准备继续读,便感觉有一道目光似乎在瞄着她,她一抬头,那道目光却又消失了。 宁熙皱着眉,环顾四周,她这座位虽在最后,看人的角度却极好。 只是这会儿,竟找不到先前偷瞄她的人。 宁熙有些懊恼的低下了头,感觉到那道目光又瞟过来时,猛的抬起头,便正对上坐在前几排偷瞄她的晏辽。 晏辽也没想到竟被宁熙撞见了,一时后怕的急忙低下头,再不敢将目光扫过来。 宁熙拧了拧眉头,伸出手指不轻不重的扣了扣桌案,惹的前排的晏辽紧绷的肩膀耷拉下来,身子也往角落里蜷了蜷,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念书。 “咳——” “咳————” 吴子敏扔了纸团给宁熙,便见她将纸团盖在本子下,这会儿又打算念文章,心里急坏了。 连着咳嗽好几下,正想在扯着嗓子喊一下,孟谦的身影便站在了他身侧。 “嗓子里面塞东西了?” “呃.....” 吴子敏尴尬的挠了挠头,一脸讪笑,“有点痒....有点痒。” 众人一声哄笑,盯着吴子敏红着脸捏嗓子的样便笑的直拍手。 “都安静点,干什么,不想学了是不是!” 孟谦一个眼神瞪过去,学堂里又一瞬间安静了,下一瞬朗读的声音较先前还要响亮许多。 晨读结束后,趁着学习国学的空子,宁熙才不紧不慢的扯开纸团。 吴子敏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写的着实寒掺,“下了课去钓鱼。” 宁熙紧抿着嘴角,晃了晃头,钓鱼就算了,大夏天的,闷死了。 她还有事忙着呢! 宁熙朝着时不时回头等她答复的吴子敏摇了摇头,拒绝了。 吴子敏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可想到孟先生拿着戒尺正四下晃悠着,又急忙坐直了身子。 懊恼的直挠头,没有宁熙陪着,他们哪敢四处乱跑胡玩,早就被父亲揪着去军营里历练去了。 今天没有陆若嫣与杜如欢几个讨人嫌的在课堂里,宁熙只觉得空气的都变得好了许多,学了两个时辰的国学,又学了一个时辰的算术,今天这课程就算是完成了。 宁熙舒服的伸展着双臂,只觉得这样惬意的日子真是太好了。 下了课,郑秋月便小跑着蹿到孟先生跟前,提前请了假。 自然同时也帮着宁熙这些人一道请了假,孟先生双手背在身后,严肃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又嘱咐郑秋月小试不能耽搁,这请假的事就算成了。 七月初七乞巧节,宫里又举办龙舟活动,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自然是要凑凑热闹的,孟先生虽然为人严谨不苟言笑,但有时还是十分好说话的。 众人下了学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苏俏眼见着去街上采买的丫鬟流沙还没有回来,一时也不急着回府,就跟着姬淑媛一道听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说话。 也不知怎么,近两日她竟不反感这样热闹的场合,反而有一种想要融入进去的冲动。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她着实惊了惊,却还是由着心思来,并没有打算扼制。 “今个儿天这样好,咱们一道去湖边钓鱼,我叫人给二哥传个信,让他过来帮忙,咱们烤鱼吃,闹腾一下午怎么样?” 吴子敏站在二进院子里,高声建议着。 吴子遥自然是双手赞成,这样好的天回府里撅着也太浪费了。 况且他俩一旦回府里闲下来,吴侯爷便一定会让人将他俩逮到军营里去.... 大热天的,他们才不要去军营! 姬淑媛肚子里的馋虫也有点惦记吴子昱的手艺,这会吴子敏一提议,她便点了点头,兴高采烈的同意了。 郑秋月左右也无事,自是举双手赞成。 众人将目光对准宁熙,宁熙正施施然的拿着娟帕挡着阳光,懒懒道:“我不去了,你们去玩吧。” “你不去怎么成?” 郑秋月一溜烟的凑了过去,按着宁熙的木椅,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宁熙居然会拒绝? 虽然她有腿伤行动不便,可钓鱼就是要坐着啊! 况且有吴家兄弟在,哪里需要她事事亲力亲为。 “身体不适,回去歇歇,等日头下山了凉快些,我在去找你们。” 宁熙打定主意,今天铁定不去! 众人瞧着宁熙难得正经儿的样,也就不在相劝。 正打算将宁熙送回府上在一道去湖边,宁熙却坚持让绿萝翠巧带她到街上转转在回府,众人也只好作罢。 将目光投向最近与他们走的颇近的苏俏身上。 苏俏哑然,正想拒绝,便被姬淑媛与郑秋月左右拉着一道跟上了队伍。 “走吧走吧,天天回府里闷着干嘛!” 苏俏犹豫着时不时的回头看着宁熙,宁熙急忙挥了挥手,打发走了她。 她从前就是太信奉女戒女训之道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当书香门第的娇小姐,最后被楚循折磨了那么些年还能隐忍着,若不是最后害的苏府家破人亡,她也不会发了狠与他同归于尽。 不过,这脾气得趁现在就改一改。 送走了众人,宁熙由着翠巧绿箩左右推着木椅缓缓出了学堂往闹市街上去。 宁青羽眼瞧着吴子遥俊朗的身影一溜烟的没影了,在瞧着难得没有跟上去的宁熙,长姐为上的心思嗖嗖的窜到脑瓜顶,瞬间占据满了。 她为宁熙的无知感到鄙夷,对她安然受着吴子遥的关心更是恨的咬牙,朝着宁熙的背影剜了一眼,没有王氏在,她可懒得跟她应付,直接跺着脚忿忿的回了府上。 一进院子,目光所及的地方处处透着穷酸相,柳眉紧皱两步蹿到正厅里,端起桌上的茶盏猛的喝了口茶,又噗的一口全吐了出来。 “这什么破东西,就不嫌喝坏嗓子?” 宁青羽哐当一声将茶盏摔在桌上,盯着满院子的破败像,便恨的不能自已。 “怎么了?好好的又闹脾气。” 摔杯的声音惊动了在后堂里剪花剪草的宁家二夫人刘氏,只见刘氏施施然的拿着把剪刀自后堂漫步过来,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瞅着宁青羽一脸的忿然,抿嘴笑了笑。 “宁熙又惹你了?” 第四十七章 二夫人刘氏 “她能惹的到我吗!那个二傻子!” 宁青羽脱口骂了一句,低头瞟着刘氏身上穿着的三年前京城便流行如今已经成了压箱底的刺绣花样,嫌弃的收回了目光。 她这是什么命! 怎么就投到刘氏这个不争气的肚子里! 要是投到王氏肚子里,现在的她,可要比那个二傻子威风的多。 刘氏虽年逾四十,脸蛋却保养的极不错,天生带着一丝娇媚之态,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姿态不减反增,越老越有味道。 要说刘氏的一应用度在左安巷里虽不是顶出挑的,但背靠着定北侯府,总也不会差了太多。 偏偏宁青羽一天到晚的围着王氏转悠,自是将定北侯府的富贵奢华看了个够,如今在定北侯府更是人人尊敬恭维。 回到府上看到这府里与刘氏,心里便说不出的嫌弃。 “那……是你大伯娘训你了?” 刘氏笑意盈盈的坐在宁青羽身侧的四方椅上,不紧不慢的修理着摆在方桌上已经齐整的盆栽。 并没有因着宁青羽的态度而动气。 提到王氏,宁青羽憋了一天的气才稍稍顺当些,总归王氏待她还好。 这么些年也让她跟哥哥有个奔头,不然在这穷酸的宅子里,又能有什么出头之日。 偏生当年大伯战死,眼瞧着侯府就要破败,刘氏也不知听了谁的挑唆,闭上门安心过日子,将宁熙母女置之不理。 若是当年刘氏尚存一丝恻隐之心,即便是装样子,挤回侯府里才是正途,总好过现在,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生分。 “还不是你跟阿爹的主意,人家都闹到咱们府上了,你们可倒好,偏生不让我跟哥哥去,还好大伯娘不计较,对待我跟哥哥一如既往得好,如今那二傻子也是开了窍,对我跟哥哥也敬畏的很!”宁青羽昂了昂头,想着在府里被丫鬟婆子恭敬对待的感觉,这语调里便说不出的得意。 她觉得宁熙跟府上的人态度之所以转变,或许是王氏要吐口将他们兄妹过继过去了.... 刘氏剪刀咔嚓剪下盆栽里一团极好的绿枝,眉眼间的娇媚略淡了淡,慢悠悠的扫着宁青羽轻笑道:“对你好还是对宁熙好?” 这话一问出口,宁青羽脸色一僵,瞟着被刘氏剪掉的那一节绿枝,阴阳怪气的拧着眉:“好好的你剪它做什么?整日在府里不是摆弄花就是摆弄草,你倒是看看大伯娘成日里都在做什么?不是跟姬家夫人逛街就是跟金家夫人听戏.....” 宁青羽翻着白眼,拿着娟帕扫了扫方桌,这才缓缓伸出一只手拄着腮,斜睨着刘氏,一脸的嫌弃。 刘氏手下动作不减,瞭都没瞭她一眼,摇头笑道:“多余的东西自然要修剪掉,难道留着让她根深叶茂?” 宁青羽心底涌上的那股子烦躁与嫌弃被刘氏这轻飘飘的话击的粉碎,眉头轻抬,瞄着刘氏漫不经心的样子,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她倒是忘了,母亲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当年虽带着她跟哥哥跟侯府划清了界限,说到底也算是明智之举。 刘氏出身商贾之家,若非有个哥哥同进士出身,一下子将刘家生生的提了不只一个层次,她一个商贾家的小姐如何也攀不上定北侯府这门亲事。 也亏得刘氏面若桃李,性子又好,让宁家二爷宁悬中意的不得了,逼得宁老夫人定下这门亲事。 她大伯死的时候,刘家正是气盛的时候。 却不想不过一年,那位同进士出身的舅舅才一入仕便因骄横莽撞得罪了人,被发落了。 刘家至此又败落了。 万幸父亲待母亲一如既往的好.... 前个晚上的事,阿娘跟阿爹也是为求自保,若是宁家母女真被那三家揪着错处呈到皇上那受了惩戒,她们二房也要跟着吃哑巴亏! 宁青羽眼珠子转了转,盯着刘氏,想着她那句话里的意思,没敢吭声。 宁青羽心思稳住了,刘氏才接着道:“你大伯娘整日跟各府的夫人交好那是因为她是侯府的夫人,我若也一样如此,以什么样的身份?咱们一家在这左安巷里另辟府邸靠的是什么?是定北侯府这四个字!咱们虽跟侯府只有一墙之隔,又同担着一个“宁”字,可到底,已是两家两府!她们在前,咱们在后!” 刘氏瞟着宁青羽越来越苍白的脸,脸色也端凝起来,“侯府没落了,长房只有熙姐儿一个女娃,咱们二房却还有你哥哥,熙姐儿眼看着就要及弈,你一天到晚的跟她怄气顶什么用?当真让她找个上门女婿承袭爵位?你大伯娘对你在好,府里丫鬟婆子对你再怎么敬畏,你上头还有个宁熙!你可真是糊涂了!为娘的不整日里在府里安心待着,难道日日出去跟你们一起做人家身后的丫鬟?” 刘氏一贯不是个好性子的,除却在宁悬身前一副娇羞样。 她对着一双儿女也是张弛有度,此刻宁青羽稳住了,她的语气便带上了几分不客气。 “我...我又不是丫鬟!” 宁青羽脸色苍白,咬着牙回了一句。 “你不是丫鬟,那你是主子?”刘氏瞟着她,反问一句。 字字锥心,她哪里有反驳的余地。 “我....” 宁青羽张了张口,先前扬起的脖子僵硬的缩了缩,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自然算不得主子,又日日跟着宁熙母女身后转悠,不是丫鬟是什么! 丫鬟婆子在恭维,她也顶多算是个表小姐! 一想到这,宁青羽气急的蹿了起来,猛的拍了拍桌子,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涨红。 再怎么,她也姓宁!也是那个祸害的姐姐! 论长幼,她还是长姐! 刘氏斜了她一眼,柔声安慰了几句,眼中却慢慢闪过一丝狠厉与赤.裸.裸的贪婪。 “熙姐儿身子自幼便不大好,太医也断言她活不过及弈,你急什么!真若不行,倒时候母亲也自有办法,届时王氏不想过继你兄妹二人,也由不得她!等你哥哥承了这一品军侯的爵位,做了一家之主,母亲也就不用日日在家修剪花草韬光养晦了,而你.....” 说到这,刘氏顿了顿,盯着宁青羽眼底慢慢燃起的一丝与她极其相似的野心,声音虽轻,却极坚定,“嫁进吴家也不算肖想了。” 第四十八章 锦瑟 “母亲有什么法子!” 提到吴家,宁青羽眼前晃晃悠悠便闪过吴子遥那清俊帅气的侧脸,心底里顿时焦躁难熬。 急不可耐的转身望着刘氏,贪婪与不甘占据了她的一切。 刘氏缓缓勾了勾唇,盯着宁青羽,眼中竟染着几分欣赏,语调平缓的说道:“坏了名声的女子在左安巷里可待不了,到时候哪家愿意贱娶了她,也是她的福分。” 说完咔嚓一剪刀将盆摘里的树盘锦一个不落的全部剪掉,眼中霎时闪过极狠厉的光。 老爷不能为儿女做的,就由她来做! 老爷不能为子女争到手的荣耀尊贵,就让她来! 似是没有想到母亲竟想到这样的法子,宁青羽竟浑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坏了名声的女子,即便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别说是嫁到像模像样的人家,便是一般上得了台面的官宦之家也断不会求娶。 一想到宁熙很可能会嫁到哪家破败的府上做妾被人践踏欺凌,她这心底便没由来的兴奋起来,心底那一丝丝动摇也坚定起来。 不想一辈子做人下人,就只能踩着宁熙的身子跃上去! — 宁熙逛到闹市街上,便让绿萝翠巧推着她往陆家在城里开的几家铺子里转了转,转悠一圈也没什么大的发现。 左不过都是有些摆在明面上的正经生意,账本她拿不到,这事就没法细查。 况且陆家才跟姬家退了亲,这事便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不管原因为何,陆家小姐被退了亲都是一件极打脸面的事。 连带着陆家的几个铺子生意都有些萧条。 宁熙一登门,掌柜的跑堂的便一窝蜂地扑向她,想着能谈上一笔大单子。 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可不从陆家入手,她暂时也没有好法子。 只得吩咐绿萝回府里寻两个老实可靠的人盯紧陆家二爷。 陆家二爷明面上虽是一个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商贾,却也狡猾精明的很。 陆司身在户部,却不过任个闲职,那么一大批银子想要流通转送,没有人帮忙是不可能的。 而陆家二爷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每日账上流水银子极多,倒是极适合销赃。 绿萝领了命便先回了府上,翠巧推着宁熙去春熙阁对面新开的酒楼要了个二楼的雅间,点了几个小菜,一边吃一边琢磨着。 陆司是明年闽南一代闹时疫时贪了赈灾的银子才被揪了出来,那在这之前呢? 宁熙不认为他这么些年一直都是个手脚干净的,只是他这钱没花在侯府上,二房陆垚那....也没用的上,反倒事发时账上的银子亏空许多,看那样子,可不像是一天两天便能掏空的事。 银子...都去了哪? 宁熙一边琢磨着,一边叹着气。 那几年她都在楚家忙着跟那些姬妾斗,跟楚循斗,朝堂上的事,她知道的,都是关于父亲的一星半点,具体的事她并不清楚,此刻虽有了一丝苗头,却还是无从查起。 宁熙又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喝了茶漱了口,起身缓缓踱步到窗边,望着街上一片热闹喧哗,脑袋里像浆糊一般粘稠的什么也理不清。 “呀!那不是苏小姐身边的丫头锦瑟吗!这一身藕粉色的烟笼花裙可真是好看。” 翠巧笑眯眯的点指着对面闪身进了春熙阁的锦瑟,毫不吝啬的夸赞着。 “锦瑟?” 宁熙眯了眯眼睛,顺着翠巧的指向盯着那个快步闪进春熙阁大堂的粉色身影。 她们所在的二层视线虽好,可宁熙瞧见时,那抹俏丽的身影已经闪身过了廊下没了踪影。 “是啊,苏家小姐身边那个长的水灵灵的大丫头。” 翠巧以为宁熙不认识,才特意解释了一句。 小姐虽与苏家小姐交情不深,可她们与那位锦瑟姑娘却是见过几次面,人长的漂亮不说,性子也极好,爱说爱笑,眉眼弯弯的极讨人喜欢。 “苏家小娘子去钓鱼了,她倒是清闲。” 宁熙趴在窗栏上,眸光沉了沉,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翠巧没吭声,心里却想着,许是苏小姐也厚待锦瑟姑娘,就像小姐厚待她跟绿萝一般。 “去对面瞧瞧今天都有什么戏,定个雅间,点几盘茶点,就在那等着,我一会儿过去。” 宁熙深一下浅一下的点着窗栏上系着的小葫芦,目光望着对面又像是瞟着别处。 翠巧愣了神,随即急忙晃着头:“小姐一个人在这怎么行?奴婢这就打发个小厮过去。” 小姐腿伤未愈行走不便,虽然就在对面,可翠巧也不敢独自走开留小姐一个人。 说着正打算出去,宁熙转了身子,睨着她轻笑着说道:“你亲自去,办完了事顺道瞧瞧锦瑟那丫头,看看是不是苏家小娘子也在。” “可小姐....” “快去。” 宁熙收回目光挥了挥手,又转过身子趴在窗栏上一下一下的敲葫芦。 翠巧揪紧帕子,半响,才叹了口气,急急蹿了下去跑到对面的春熙阁订房间去了。 宁熙瞟着她的身影灵巧的跑进春熙阁,眸光里一寸寸的便冷厉下来。 锦瑟! 当年苏家她最看重最信任的丫鬟除了流纱便是这位姿色过人的锦瑟。 锦瑟生得好看,又十分机灵讨人喜欢,做事还算务实,虽不是打小便伺候她的,她待她却还是跟自幼照顾她的流纱一样,一应吃穿用度要比寻常人家的正经小姐还要好上许多。 当年在府中执掌中愦,大事小情,她也放心让她去做。 在她出嫁时,锦瑟与流纱自然是陪嫁了过去。 她当年豪情壮语的答应她,过两三年等她生下孩子诸事顺遂时,就放她出府给她找个好人家。 不过,她终究没等到她为她安排一桩体面的亲事。 嫁到楚家第二年,锦瑟便爬上了楚循的床,给楚循做了通房而后又抬了贵妾成了府里极得宠的姨娘..... 得宠后她便不再伺候她,甚至免不得挑衅碰撞,在府里与她也几乎平起平坐,一时风光无限。 她一直忍着她,忍着这位她府里,她身边出来的人。 那个时候她甚至觉得,楚循那样的男人,会有哪家的女子不喜欢? 第四十九章 楚循 一直到后来府里陆续进了好些貌美又年轻的女子,家世门第样貌样样出挑,锦瑟有了危机感,才跪到她身前梨花带雨的哭嚎认错求她与她一道联手对抗这府里后来的这些人。 不过那个时候她对楚循早便灰心,自是冷眼旁观。 她变了脸色气冲冲的出了府,自此之后,她便成了跟那些姬妾一道妄图将她从正妻位子上拉下来的仇敌。 说起来,当初与楚循相识到相知成婚,还算得上锦瑟牵线搭桥。 楚循离京赴任林安县那几年,一直跟她有书信往来,而这传信的人,还是锦瑟。 宁熙嘴角慢慢咧出一丝笑,笑意却浸满寒霜,只看得人浑身觉得阴惨惨。 锦瑟如今还依附苏俏,尚不敢露出她的野心,但如今打扮的如此俏丽来此是来见谁? 宁熙波澜不惊的心海一瞬间泛起了惊涛骇浪,刺骨的冷意席卷周身,她感到冷,却已经变的麻木。 木讷的收回搭在窗栏上的手,正准备下楼去对面亲眼瞧一瞧,绿萝便回转过来。 一眼见着小姐独自在这,急忙扶着宁熙坐到木椅上,问了句翠巧去了何处,怎的将小姐独自扔在这! 宁熙没吭声,朝着街对面的春熙阁努努嘴,“我让她去对面订位子,咱们也过去吧。” “这个妮子!” 绿箩跺了跺脚,明显对于翠巧将小姐独自扔在这有些生气。 招呼掌柜的找来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稳稳抬着宁熙的轮椅下了二楼,结了账,这才推着宁熙往街对面走。 街上一队人马突然急纵而来,戎装裹身,背上背着长枪,英姿飒爽。 为首的是一个一身银灿灿铠甲头戴金冠的少年,面若寒霜,却仍旧俊美似谪仙。 手中提着长剑,紧抿着唇角驾马飞驰。 闹市街百姓极多,街口却正通宫门,平日若非急事,不得驾马飞驰。 今个儿自进城起,守门将军便派出手下暂时清了路,宁熙在楼上看的出神,如今与绿萝才一出门,只感觉街上空旷无比,叫卖的摊贩与行人较先前也稀少许多,却一时没有觉出不妥。 等到轮椅行到了街中央,萧予骑马也飞驰而来,眼见着躲闪不及,绿萝吓得急忙扑在宁熙身上,将她挡了个严实。 一声长嘶,伴随着马蹄冲天而起又重重落地的声音,马蹄在离绿萝身子不到一寸的距离堪堪停住了。 身后尾随而至的几匹马也稳稳的停住,神色不善的盯着突然闯到街上险些撞到王爷的女子。 绿萝起身急忙检查宁熙身上各处,确定小姐没事,这才小心的舒了口气。 转身盯着一身戎装立于马上的萧予,脸色僵了僵,想要质问,话还未说得出口,便见小姐拱手朝着萧予点了点头,语调稍显生冷的道:“是我疏忽了,耽搁王爷办差,莫怪。” 萧予脸色清冷,盯着宁熙自见着他起便一直波澜不惊甚至隐隐透露出一股子阴冷的眉眼,心底便恼火异常。 目光扫过她安然静坐在木椅上的模样,一股子火气更是直冲脑瓜顶。 先前绿萝虽挡住了宁熙的身子,却挡不住她那一双冷的能射出寒霜的眸子。 此刻听她这句正经的不能在正经的抱歉,想着她平日那副无赖又张狂的样子,萧予便气的眉头抖了抖,嘞了嘞缰绳,轻哼一身,绕过宁熙快速驾马离开了。 宁熙远远望着已经绝尘而去的身影,眉头微微蹙了蹙。 他这么急着进宫,出了什么事? 那天夜里出现在晏家庄子又是因为什么? 从前她细想过,却没想明白。 如今....好像尚有一丝明朗,可那一丝头绪,她仍旧抓不住。 绿萝心有余悸的推着宁熙进了春熙阁,这边翠巧也急急跑了下来,先前那惊险的一幕她没瞧见,此刻与绿萝左右抬着宁熙上了二楼的雅间,低低笑着,“还好奴婢来的急,才留住这间位置极好的雅间,今个儿戏班子演的黄梅戏天仙配,来的人可多呢,场底下可都坐满了人。” 翠巧扶着宁熙坐稳了,便将桌子上的各色点心挪到宁熙近前,又给她倒了杯清凉的果茶,笑眯眯的立在宁熙身后,一起盯着看台上。 “苏家小娘子可在?” 宁熙轻啜一口果茶,瞟着已经拉起帘子的戏台子,眼中兴致缺缺。 “苏家小姐不在这,不过奴婢倒是远远瞧见锦瑟姑娘跟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有说有笑的进了一层的包间,先前外面吵,奴婢正想去打个招呼,便见锦瑟姑娘慌慌张张的出了门跑了出去。” 翠巧说完,缩了缩脖子,眼中的笑意没了。 锦瑟虽然长得好,又得自家小姐爱重,可也断然没有背着主子来此私会男子的道理。 而且来春熙阁听戏的都是非富即贵,那丫头与那男子亲昵的样,可不像是个才相识的.... 宁熙似乎早就料到,神色不变,又问了那男子一句。 翠巧摇头只说不知,一来相距较远,翠巧只觉得那男子远远望去风仪极佳,二来毕竟是避人的事,她大摇大摆的撞上去,不仅她的面子不好看,她家小姐的面子也不好看,所以翠巧只远远瞧一眼。 见她与那男子进了隔间,便不敢在跟了。 宁熙心下了然,眼神示意翠巧去瞧瞧那间隔间可还有人,翠巧下了楼不过片刻,又急急小跑着回来赴命。 摇了摇头,“房间里没有人,茶还是热的.....” 宁熙眸光微狭,盯着桌上摆放的各色精致点心,拧紧了手中的娟帕。 若她没有猜错,锦瑟来此私会的男人定然是楚循无疑。 先前该是街上的吵闹惊动了她二人,这才都遁走了。 她倒是没想到,楚循原来早早便暗自回了京城,更没想到锦瑟更是早早便搭上了楚循! 一腔的忿然此刻全部爆发出来,她从前真是小瞧了锦瑟那个丫头! 敢情从她跟楚循相知相恋,这中间可自始至终都横着一个锦瑟! 这样的心思,亏的从前她只算计着靠着她嫁进楚家,若是当初便有伤她性命之心,楚府头几年,她应该更加难过才是。 宁熙忿然想着,盯着桌上的茶点,半点胃口也没有,招呼绿萝翠巧结了账,便直接回了府上。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见日头就要下山,便又奔着湖边去寻吴子敏等人。 第五十章 心思(中秋节快乐) — 御花园内,皇帝一身素色长袍端坐在石凳上,端着滚烫的茶正仔细抿着,眼瞧见萧予一身戎装霍然走来,闲淡的脸上慢慢端凝起来,将茶盏递给随侍在侧的大太监李闻。 李闻接过茶盏垂首恭敬的后退一步,又朝着以走到近前的安亲王福了一礼,便带着随侍之人在十步开外安静等候。 “可还顺利?”没了旁人在,皇帝显得不如平常那般严谨,身着素色长袍的他显得和蔼可亲,瞄着萧予的目光中带着慈爱之色。 萧予才自宫外驾马而回,还未来得及卸甲便从匆匆前来回禀。 “前几日消失在晋山县附近的逃匪抓到两个,一个自杀身亡,另一个嘴里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萧予拱手长辑,顺着皇帝的目光坐在了他身侧的石凳上继续道:“不过他提到当初跟他们接洽的人里,有几个人与闽南一代口音一致,儿臣以为,该重点监察闽南一代,而闽南地区较为富庶之地便属林安县,林安县令楚循是大雍十六年的进士,今年才任满一年,若是可以,不如换个牢靠之人调任。” “调任太扎眼,就那个什么楚循吧,朕点了他做林安县县令,这一任若是做得好,翰林院也当有他一席位置,如若不然....” 皇帝的目光幽深而凝重,顿了顿,将望着天边的目光收回落在秉着气的萧予身上。 “此事做的隐秘些,切不可操之过急,朕.....总想给他些时间,罢了罢了,这几日你也累坏了,姬家那小子得了重疾,这几日你去陪陪他,晋山县那有动静了,你在去也不迟。” 皇帝拍了拍萧予的肩膀,在他要起身时眉头不可微的抖了抖又舒展开。 本想上书请皇帝趁势追击的萧予,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这事...的确急不得,父皇明显打算徐徐图之,若是操之过急,可是会动摇国本的大事! “儿臣...领旨。” 萧予起身长辑,领了旨意想着皇帝的话,出了宫门带上几个小菜一壶酒便直奔姬家去探望姬恒。 皇帝由着李闻扶着在御花园里又逛了逛,在花房新培植出的一株妙玉富贵海棠面前站定,瞧着鲜嫩的花蕊喃喃问道:“你说,是不是朕逼得太急了?若是给他些时间....” 皇帝这话没说完,却想着让最能揣摩他心思的大太监李闻替他解惑,这话不能对太子说,萧予又明显没有如此想法,他只能问李闻。 李闻恭敬垂首道:“老奴只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旁的老奴不懂。” 李闻说完,替皇上打发掉了肩上的落花,依旧恭敬垂首目不斜视。 皇帝的身子一颤,眼中似是闪过一抹不忍,但终究是轻叹着点头,“宫外的事不必让予儿盯着,只管给朕看紧晋山县那一块儿就好。” “奴才领旨。” — 京城最北边的帽儿胡同里,地处偏僻人烟稀少。 一间三进大开间的院子里,飘着漫天的柳絮,院子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 过了垂花门正对着厅堂,厅堂左侧的厢房里,一身黑衣的楚循静坐在圆桌旁,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眉眼开阖间,时而温润时而清雅,好似浊世翩翩佳公子。 黑衣着身,让他看上去少了几丝谦和的书生气,俊逸之中夹带一丝不属于他的成熟与犀利。 他一下一下的搓着手中已经打磨光滑的玉石坠子,深不见底的眼斜睨着床边正一脸娇羞整理衣衫褶皱的锦瑟。 唇角轻佻的勾了勾,带着一丝嘲弄。 “公子!” 锦瑟脸颊绯红,本就长相美艳,如今这般娇滴滴的模样,更是动人。 楚循唇角敛起,眼中染上一丝情潮,把玩玉石的手微微用了力气,却到底忍住了冲上心头的欲念。 锦瑟这丫头,鬼的很,他虽许久没沾染女子,可现在也不敢染指她。 “先前是我鲁莽了。” 楚循声音带着惑人的磁性,虽是在抱歉,却不知怎么,锦瑟的脸愈加的红艳,娇羞的像一株盛开的芍药花,美艳动人。 锦瑟想着先前那密密麻麻落在身上的吻,嗅着身上来自楚循的清洌香气,脸红的要滴出血。 可公子到底是君子,即便是动了情,却到底没有逾越那道禁地。 楚循收起手中的玉石,一把揽过锦瑟入怀里,坐在他的腿上,双手不客气的自背后揽住她的腰,锦瑟一声低呼,身子却愈加柔软的倚在楚循身上。 “我知道你喜欢我,可现在....不是时候。” 楚循窝在锦瑟的颈窝,老练的一下一下撩拨她,不是他不想碰她,是现在碰不得! 当年她让锦瑟从通房变成跟苏俏平起平坐的姨娘为的不过是给苏俏难堪,可这一世不同了,既然他回来了,自然要位极人臣,像锦瑟这样心机深沉又出身低微的女人,玩玩就罢了,怎么还能让她再进楚家? 诚然那几年府里后宅不安宁,也是他暗中授意,可最后苏俏放火烧了楚家,让所有人都跟她一同赴死,锦瑟也罪责难逃! 她们一主一仆,这一世,他要好好折磨个够! 还有苏远之! 想到这,楚循握着锦瑟双峰的手微微用力,锦瑟一声尖叫,急忙回转身子盯着楚循,楚楚可怜。 “在过一阵子,我就让你过府,做个姨娘如何?” 楚循在锦瑟的眼睛上轻轻吻了吻,语气虽诚恳认真,可眼中却总是晃过一丝嘲讽与戾气。 锦瑟忍住心底的兴奋,轻柔的点了点头,朝着楚循紧抿的唇上吻了过去。 “锦瑟永远都是公子的人。” 楚循暗骂一声“妖精”,敷衍的与锦瑟缠绵一会儿,便毫不客气的推开她,自怀中取了一份红漆封口的信递给她。 “把这信交给你家小姐。” 锦瑟盯着那崭新又精致的信笺,眉眼之中染上团团的阴郁,却仍旧轻车熟路的接过信放进怀里。 “公子放心就是。” “回去吧,免得你家小姐起疑。” “....公子什么时候回京?” 锦瑟咬着下唇,犹豫的开口问了句。 楚循霍的抬眼直视她,眼中一瞬间阴沉凌厉,惊的锦瑟倒退了几步。 “你安心等着就是,你得记住,你家小姐进了楚家,你才进得去。” 第五十一章 钓鱼玩耍 楚循冷冷警告,这一世,他不会再让苏远之的女儿嫁到他们楚家,他要让他们整个苏家湮灭。 让苏俏为她上一世做的愚蠢之事付出代价! 可现在,他要先让苏俏与锦瑟与前世一般,死心塌地的爱上他。 楚循话才一说完,脑海里的心思却落到定北侯府那个孤女宁熙身上,这几日大街小巷里传的可都是有关这位小姐的话题,诚然不是什么好名声,可也足够响亮,让他想不知晓都难。 楚循想着在宫中太清池旁匆匆一见的姑娘,嘴角边勾起冷冷一抹笑意。 前一世若不是宁熙早亡,他又怎么会将目光落在苏俏身上,原本她才是他最初中意的人选! 如今他的境地,找上这位心思短粗却背景殷实的小姐才最合适。 是时候找个机会见一见这位生猛的宁家小姐! 他记得,前世匆匆一瞥,宁家丫头也对他起了不小的心思。 想到这,楚循又不禁一声嗤笑。 锦瑟眼瞧着楚循忽而凌厉忽而轻笑的模样,按耐住心底的惊恐,点头应了声便急急跑了出去。 锦瑟才出了门,黑衣的小厮便垂首进了屋,“申时了,公子再不启程今个儿就赶不回去了。” “准备马车。” 楚循居高临下的吩咐。 “公子还是骑马方便些。” 黑衣小厮头没抬冷冰冰的回应。 楚循坐在四方椅上,脸色有些阴郁,久居上位者的气势让他在重生这么久仍旧没能适应如今这小小的县令带来的落差,以及眼前这个小厮毫不客气的命令。 楚循忍着怒气,轻哼一声,拂袖离开。 这是那位爷派来的人,他得指望他回京,暂时开罪不得! — 吴子敏等人钓鱼的地方不在南边的桐亭湖,而是选在城郊北边一条小河边上。 河里水浅鱼肥多奇石,岸边宽敞,过往的人又少,是个极安静又适合钓鱼的好地方。 宁熙赶到时,吴子敏与吴子遥正兴致缺缺的盯着半天都没有动静的钓竿,瞟着已经快要落山的日头,撇着嘴一脸郁闷。 郑秋月、姬淑媛苏俏三人席地坐在地上,双手托着腮,盯着满湖的鱼叹着气。 “怎么了这是?钓了多少鱼了,我瞧瞧。” 宁熙瞧着苏俏也在,心底里先前的烦闷淡了许多,语气也欢快了不少。 宁熙的声音一响起,吴子敏第一个跳了起来,呀呀怪叫。 “小熙你可来了,你不在真是无趣,太无趣了!” 吴子遥瞅着被吴子敏一惊吓的跑远的肥鱼,跺着脚,却也急急的围了过来。 “忙乎一下午了,半条鱼都没钓着。”吴子遥耸着肩一脸无奈。 “哼,笨。” 姬淑媛不客气的嗔着,瞟着吴子遥又盯着垂头丧气直摊手的吴子敏,最后拉着宁熙坐到她们小姐妹身边。 “真是巧了,满河里多的是鱼,可子敏子遥的钓竿驾到哪,那就清凉了,偶尔有两个傻的凑过来,又远远绕开了,你说巧不巧?一下午,一条没有!” 郑秋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玄乎的说着。 苏俏抿嘴笑了笑,跟宁熙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没在挤兑本就打蔫的吴家兄弟。 吴子遥吴子敏摊着手叹气,这河里的鱼儿不听话不上钩,他们有什么办法! “没钓到也不要紧,子昱不是一会儿就来了吗,让他钓,咱们收拾收拾,先打牌等他。” 宁熙一边安慰着,一边指挥丫鬟小厮临时搭个可乘凉的棚子,摆了几张折叠木椅方桌,又在马车里取下一匣子精致茶点放在桌案上。 “这木椅桌子...还有这棚子...可真是精细的东西!”苏俏瞟着宁熙一过来便将她们从地上一下子招呼到椅子上,不仅有椅子,还有桌子,还有一桌子精致的茶点。 “这都是子遥平日无事做来玩的,他会做的东西还有很多,都是实用的。” 宁熙笑着夸奖。 吴子敏对于木器上有着跟他二哥对厨艺一样的衷意与痴迷。 “这个蛋黄酥可真好吃,软软甜甜的又不腻人,不像是你厨房里的手艺!”郑秋月一边大口吃着点心,一边点评。 “你这嘴真是刁,那是子昱新发明的,用乳酪兑着花汁做的,昨个儿晚上送过去的,我还没吃上一口,今天一并给你们带来了。” “子昱哥哥这手艺就是好,他怎么还没来?还有子章哥哥,他们兄弟都在就好了。” 姬淑媛也是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嘟囔着。 “子章哥哥武艺出众出众,子昱哥哥衷意厨艺,子遥制作木器得心应手,子敏....最会玩!” 苏俏轻啜着茶,难得开了口,评价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对上宁熙扫过来的目光,勾唇笑了笑。 “你这话不假,不过小熙是最会享受的。”吴子敏忙乎一下午,此刻坐在棚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时不时的盯着钓竿的动静,这才惬意快活。 吴子遥附和的点了点头,要说风雅会享受,宁熙当之无愧。 跟着她在一起玩,就没受过苦遭过罪,就是穷乡僻壤之地,也能给你摆出一副郊游赏玩的姿态来。 众人吃过点心,丫鬟们收拾干净后,绿萝又拿了一匣子纸牌弹珠放到桌上,众人眼中闪着星星,火急火燎的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打牌玩弹珠。 丫鬟小厮围了一圈看热闹。 — 吴子章从军营里出来换了身轻便的长衫,抖着把纸扇正准备上马,便瞧见身上挂满瓶瓶罐罐背后背着铁锅飞快的往马上奔的吴子昱,纸扇在手心里打了个转儿合了起来,微微扶额。 吴子昱眼尖,才上了马便瞧见在军营外似乎等待多时的大哥吴子章,立马喜笑颜开的凑了过去,晃了晃满身的瓶瓶罐罐,招呼道:“我刚让人传了信儿给姬恒让他乔装打扮打扮出来透透气,咱们先去寻她们,今晚给你们露两手,我最近新学了一道浇汁鱼。” 一提到吃食上,吴子昱便滔滔不绝,也不顾这一身瓶瓶罐罐外加背后倒扣着的铁锅又多损他俊美清朗的形象,美的笑弯了眼,驾马便奔着小河边去。 吴子章合起的纸扇又霍的抖开,扇了几下,琢磨着如今暂时辞去职务闭门在家养病的“姬恒”抿嘴笑了笑,望着已经跑远的吴子昱,笑着追了上去。 第五十二章 王爷也来了 吴子章吴子昱到小河边的时候,几个小的打牌打的正火热,一向不善牌技才新学会的苏俏点子出奇的好,已经连赢了十局,将桌上众人随身带着的银子赢了个七七八八,势头仍旧不减。 吴子敏最惨,月例银子只有二十两,此刻输了十多两,急的脸色通红,偏生回回牌太差,根本没有翻身的余地。 宁熙瞧着苏俏身前越堆越高的银子,笑眯眯的摸着牌继续打。 吴子章吴子昱见怪不怪,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又继续投身战斗,吴子章自是解下银袋子参与进去,吴子昱撸起袖子在背后取下锅,将身上挂着的瓶瓶罐罐摆了一排,架起锅烧了水,倒上各式的调料先熬一锅汤,又削了根尖细的树枝,下河抓鱼去了。 姬恒得了小厮传信时正跟萧予在后院子里喝酒聊天,萧予心情不大好,正巧他也烦闷着,两人就这小菜喝了一壶的酒,对心底藏着的烦闷之事闭口不谈,不过聊些儿时的趣事,却越喝越清醒。 眼瞧着无菜无酒了心情却仍旧憋闷,小厮这信传的正是好时候,姬恒二话没说,起身换了常服,跟孙氏打了声招呼,便顺着偏门跟萧予一道驾马出城了。 — 宁熙玩的正痛快,除了她跟苏俏,桌上众人的银子已经全都输光了,此刻笑的最畅快的只她跟苏俏。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两人出牌方式如出一辙,宁熙较苏俏更犀利直接些,苏俏虽才学会打牌,却胜在点子好又懂得怀柔,这么一来,两人赢得盆满钵余,其余人却惨了。 “你们玩的到开心。” 姬恒身上穿着银月白色的织锦长袍,笑容温润,身姿俊朗,站在宁熙身后瞧着宁熙手里的好牌,抿着嘴笑了一句。 投入的众人这才发现他,对于他能来显得十分惊讶。 毕竟这位姬大公子可是刚刚退了亲辞了差事在家养病呢....... 不过都是自小便熟识的,有些事也都是心照不宣无需多问的,不过愣神一瞬间,便又笑容满面的招呼他加入战局。 姬淑媛急忙大叫一声,“哥,快借我十两银子,我得捞回来!” “愿赌服输,姬恒哥哥一起来。”宁熙笑着招呼姬恒一道加入进来。 姬恒笑而不语,他不善打牌,一般这个时候,他不是在看热闹就是在借钱。 吴子章点子也不好,虽说没有输光,却也七七八八的没剩多少,抬眼正跟姬恒打了招呼,便瞟见不远处脸色漠然的萧予。 嘴角一抖,便急忙站了起来,道了声:“王爷。” 这一声王爷唤的突然,还在玩牌的众人一怔,随即刷刷刷起身,顺着吴子章的目光瞟着立在棚子外面长身而立,面容清冷却贵气逼人的安亲王萧予。 一声声王爷唤的稍显的生硬。 萧予摆了摆手,转过身子走到忙碌的吴子昱身前,示意他们继续。 比起姬恒前来,他的到来要另众人更加惊讶。 宁熙余光瞟着萧予笔挺的身子自左边转到右边,嘴角勾了勾,没吭声。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见宁熙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也玩性大开,继续战斗。 吴子章到底坐不住,起身跟着姬恒一道凑到萧予身边聊些闲话。 半刻钟后,吴子昱的烤鱼外加浇汁汤鱼另带一碗银鱼羹便端了上桌。 丫鬟一溜烟的撤下了纸牌弹珠,抻开崭新的桌布,将菜汤外加准备好的碗筷一一摆到桌上。 众人起了身,就着湖水净了净手,率先让过一直绷着脸不苟言笑的萧王爷上座,吴子章姬恒分别坐在萧予左右,吴子昱吴子遥吴子敏依次坐在吴子章身侧,姬淑媛郑秋月苏俏便坐在姬恒身侧,宁熙由着绿萝推着木椅最后一个落了座,跟萧予正对着。 萧予眼角睨着宁熙这副坐没坐像的诨样子,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眉头下意识的拧起。 他怎么就一时糊涂的跟着姬恒来这了呢? 众人热情高涨,围着桌子盯着飘香精致的菜肴,食指大动,即便有萧予这个冷面王爷在场,依旧吃的开心。 倒着果子酒一杯一杯畅快的饮着,苏俏虽不善饮酒,却难得喜欢这样开心的氛围,连着喝了两杯。 宁熙腿上未愈,喝不了酒,未免控制不住酒虫,草草吃完了,盯着拴在树边百无聊赖甩着尾巴的小马驹,便心痒痒的凑了过去。 宁熙坐在轮椅上,近距离瞧着漆黑没有一丝杂毛的小马驹,越瞧越喜欢,双手拄着木椅的把手就想站起来,一抻动,腿上撕裂一下,痛的她呲牙咧嘴的又坐了回去。 姬恒一向不饮酒,吃的也快,眼见着宁熙盯着自己的马喜欢的不得了,抿嘴笑着走过去。 “你喜欢?” 宁熙猛点头,“喜欢喜欢,就是现在这腿伤没好,要不真想现在就学骑马。” 姬恒瞟着她腿上里三层外三成裹着的布条,摇了摇头:“个把个月是学不上了,不过,先学学基本常识也好。” 一听到个把个月学不上,宁熙撇着嘴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也只能先学基本知识了。 姬恒很耐心,从骑马的各个要领讲到驯服马匹的技巧,又讲到不同品种马的性子与优势劣势,宁熙听的投入,双手托着腮拄在双腿上认真聆听着。 萧予也早就吃完便退到湖边上,余光盯着不远处聊的火热的两人,在宁熙盯着姬恒猛看的混账样上停留一瞬,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冷冷的收回目光。 下一刻,脑袋里又想起孟影曾说过当初陆三娘子与杜六娘子将宁熙那个祸害留在晏家庄子里想吓吓她,归根结底也是陆三娘子心底泛起了嘀咕,觉得跟她定了亲的姬恒对自幼一块长大的宁熙太过要好,这才起的心思。 而如今.....姬恒在宁家跟陆家三娘子退了亲! 想到这,萧予目光越加清冷直直射过去,直盯的宁熙后背似要冒起了火光。 宁熙似有所察觉,朝着身后瞄了瞄。 萧予冷哼一声,收回目光,捡着岸边的石子一下一下的朝着河里扔,小石子灵活的在水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连成串的漩涡。 第五十三章 恶趣味 萧予扔完一个,又准备低头捡,眼前便闯入一双绣着宝石蓝翊翎的鞋子,女儿家身上独有的淡淡的香气也四下散开。 萧予嗅着空气中也不知是蔷薇还是百合那般清新的香气,皱着眉头没吭声,身子嫌弃的往旁边移了移,又扔了颗石子。 一个两个三个......十五个! 宁熙盯着跳进水里愉快飞舞直踏出十五个小小漩涡的石子,眼睛越来越亮,划着木椅便凑到萧予身侧。 “你这扔石子扔的好,能不能教教我?” 宁熙虚心讨教着,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上身略向前倾,虽是坐着,可离萧予紧实的小腹还是近的让宁熙险些伸出爪子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掐上一把。 萧予朝着身后又退了退,瞧着宁熙虽问着石子,可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腰腹,便觉得羞愤。 抬头看着岸边吃的正欢畅的众人,冷冷瞪着宁熙,“玉佩给我。” “玉佩啊,你教会我,我就给你。” 宁熙也不在跟他打哑谜,左不过在青平山那天都已经捅破了,她在不承认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逗逗这个清冷漠然的王爷。 “你想学?” 萧予幽光一扫,瞧着宁熙这副懒散窝在木椅里笑眯眯的样儿,后槽牙便痒痒。 “想学想学。” 宁熙一边眯眼笑的欢快,一边又划着木椅凑了过去,头点的极利落。 萧予身上也不知焚的什么香,好闻的紧。 “好啊!” 萧予轻哼一声,挑着岸上最大的石头在宁熙没反应过来前,使了力气丢在水里,一瞬间激起不小的水花,正好铺满坐在木椅上离岸边又近的宁熙满身。 宁熙笑容僵了僵,盯着眼中浸满冰冷笑意心情却一下子好起来的萧予,磨磨牙。 萧予拍拍手,在宁熙瞪视的目光中,施施然的往岸上走。 看着这个祸害吃瘪,他这心情竟是没由来的好。 萧予前脚才迈步离开,宁熙却二话没说,伸手便直奔萧予束腰的玉带子,萧予想是没想到这个混账竟然如此生猛,也或许是没分心防着她,让她一击得逞,一把揪住了玉带子。 萧予身子瞬间绷紧,拼命护住玉带子,脸色黑的像锅底一般拼命甩手推开宁熙。 这个祸害是要干嘛! 宁熙也用了蛮劲,手里紧攥玉带子往后扯,萧予怎么使力她都不为所动。 恶狠狠的磨着一口小白牙道:“王爷这恶趣味甚浓,正巧,我也喜欢。” 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岸上喝酒喝的畅快的众人却仍旧没有所觉,萧予急了,回身踹了宁熙的木椅一脚,宁熙冷着脸还是紧攥着玉带子。 木椅受力便往湖里划,宁熙蛮力不减,一来二去,木椅落了水,宁熙仍旧攥着玉带子,萧予又不敢让宁熙当真扯下他的玉带子,二人便齐刷刷的滚到才及膝的河水边上。 萧予想起身,宁熙仍旧不撒手的死死扯着玉带子。 “放手!” “不放!” 宁熙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是萧予一句简单的威胁。 “你!” 萧予气急,在水里翻腾着,只觉得心肝脾肺都哆嗦! 他也真是鬼迷心窍了,竟敢主动招惹这个祸害! 在水里扑腾的萧予满心的悔意,却仍旧拼命护住已经被她扯到腰腹下端的玉带子。 两人的动静终于吵到了岸边正把酒言欢喝的畅快的众人,众人一回头见着跌落湖里的一团,杯中酒一跌,吓的急忙蹿了过来。 吴子章姬恒一左一右的扯着两人,吴子昱吴子遥帮忙,吴子敏帮腔,郑秋月姬淑媛苏俏喊口号。 众人几下便将两人连带着木椅扯上岸。 宁熙哼哼一声,朝着萧予紧实的腰腹猛掐了一把,便急急收回手,趴在吴子章的肩上,忿忿瞪着萧予。 萧予腰上一痛,却到底没有吭出声,收紧玉带子,盯着湿透的衣裳,气的眼前阵阵发黑。 心口窝蹿上一股闷气只冲的他快要呕血。 他真是....真是不该冲撞这个孽障! “王爷没事吧?” 吴子章轻轻拍了拍趴在她肩上似是吓着的宁熙,便又询问起萧予。 王爷怎么会跌到水里? 他又没喝酒,这水浅的才及膝,怎么扑腾那么久? “.....没事!本王先回府了。” 萧予脸色阴冷的朝着吴子章与姬恒扫了一下,余光扫过躲在吴子章身后怯怯露出半个脑袋却欢快的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的宁熙,便想冲过去给她揪出来,可最后也只是气哼哼的上了岸受了众人的礼骑马打道回府了。 碰见这个孽障他就气的脑袋发昏,控制不住的想要痛揍她一顿。 可他不近女色,不近到打都打不得! 这回好,打不得,躲! 萧予阴沉着一张脸,一路上也想明白他今天这一趟是为什么,左不过是为了那块极重要的玉佩还在宁熙那个孽障手里。 回了府上,湿着衣裳来不及换便将头快要低到心口窝里,面皮乱颤的孟影叫到书房。 “去定北侯府盯着,等那个孽障回府就给我截下,让她把玉佩给我还回来!她若是不给....你看着办!” 萧予揉着突突跳得欢快的太阳穴,打发走了瞪大眼睛一脸懵的孟影。 孟影耷拉着头出了书房,在院子里背着手走了几圈,琢磨着王爷先前说要躲着定北侯府,如今又要到府门口去截下那位凶悍的宁小姐,要玉佩是小,她不给他怎么办?这尺度如何拿捏? 宁小姐是定北侯府宝贝的就差要供起来的宝贝疙瘩,不能动硬的。 可不动硬的王爷三番两次的被整的那么惨.... 他这个侍卫长出不出手?对方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孟影越琢磨越头疼,干脆跑到定北侯府街口边上找个粗壮点的树飞了上去,继续琢磨。 萧予前脚才走,后脚众人就一溜烟将宁熙围了起来。 “怎么回事?” “又惹恼了王爷?” “怎么每次都是跟王爷...不是滚泥坑就是滚水坑!” 众人叽叽喳喳的问着,吴子敏醉了酒口无遮拦的又说了句。 宁熙一个白眼飞过去,姬恒也轻轻咳了咳,先前宁熙凑到萧予身边时他看着呢,不过没敢多看。 第五十四章 摆到明面上 “我看他玩石子玩的好就过来请教。” 宁熙从吴子章身后钻出来,一脸无辜的摊着手,顺道拧了拧湿透的裙摆。 “王爷一向不近女色,你倒是胆子大,还敢三番两次的凑过去挑衅?” 吴子遥摊了摊手,一副你胆子真是大的样儿,顺道竖起了大拇指。 “王爷也没说什么,正想教我扔石子,我自己没坐稳,滚到水里,王爷热心肠的出手救了我。”宁熙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谎,手指轻轻弹了弹,想着萧予紧实坚挺的小腹肌肉,一脸的意犹未尽。 “......” “王爷教你扔石子还救你?” 姬淑媛插嘴进来,一脸的不敢相信。 要是在座的任何人她都信,安亲王她不信! 那个不近女色到冷漠令人发指的王爷会伸手救人?会闲着慌教人扔石子? 显然是不可能的! “是啊!” 宁熙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即也不理会众人各色的目光,招呼绿萝翠巧推她到马车上草草换下了湿透的裙子,理了理头发,便又下了马车。 众人这会儿又回到桌子上,一边喝着酒一边讨论着先前的话题。 以吴子敏为首的吴子章姬恒以及吴子昱相信宁熙的话,觉得萧予虽然不近人情了些,冷漠了些,不过对上宁熙这个鬼见愁,略做改变还是可能的。 以姬淑媛为首的吴子遥郑秋月坚决不相信萧予那样的清冷寡淡的人会对宁熙这个诨名响当当的鬼见愁与众不同。 只苏俏两队不占,一个劲儿的看着宁熙抿嘴笑。 宁熙无趣的摆了摆手,准备先撤。 众人酒过三巡也都尽了兴,便准备一快打道回府。 姬恒是乔装溜出来的,为了不引人瞩目,便先行驾马回了府上,吴子章与吴子昱是在京郊军营里告假出来的,忙乎完了还要回去点卯,晚些时候还要陪着淮阳侯巡视。 收拾妥当后,吴子遥吴子敏便驾马在前护送众位小姐坐车一道往城里走。 马车宽敞,坐上四位小姐也不显得狭促。 宁熙拿着匣子里一直备着的各色包汁糖果递给众人去去腻,瞄着尚有些拘谨的苏俏忽地勾唇笑道:“你也是刚过来没多久?” “......”苏俏微微怔了下,正想开口,姬淑媛便拍着宁熙的肩膀回道:“苏俏跟我们一道来的,怎么了?” 宁熙眸色闪了闪,故作恍然的点了点头。 “先前在春熙阁瞧见常侍候你的丫头锦瑟,还以为你也在那听戏呢。” 宁熙朝着嘴里丢了一粒糖果,余光睨着脸色微变的苏俏一眼,又收回目光闭眼假寐。 “你这丫头,背着我们独自去听戏,哼!”姬淑媛迷迷糊糊的倚在郑秋月肩上,含糊的说了一句便与郑秋月两人酒意上涌,互相倚着眯眼睡了过去。 车厢里只剩下没有饮酒的宁熙与浅尝即止的苏俏还清醒着。 苏俏脸色微微僵了僵,想着并没有随侍在侧的锦瑟,心思才一转动,便听见宁熙的声音再次响起。 “锦瑟那丫头长的好看心思又高,日后传信递话这样的事还是别让她去了。” 话音才落,苏俏脸色白了白,脑海里转了好些心思,瞄着宁熙自始至终都闭着的眼睛,可她仍旧觉得她的尴尬无处遁形。 “传信递话”这四个字说的苏俏羞愧万分,可她又实在奇怪,宁熙是如何得知的? 她与楚循这半年一直都有信笺往来,这事除了锦瑟便再也没有第三人知晓。 缓了半响,苏俏才轻声问道:“你是怎么.....锦瑟去春熙阁不是我吩咐的....我......” 支吾了半天,她还是没能将心底里最想问的问题说出来。 宁熙霍的睁开双眼,盯着苏俏尴尬中又带着一丝潮红的脸蛋,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了。 “那可真是奇了,不是你吩咐的,她去春熙阁见楚公子为何?” 宁熙也不想跟她绕弯子,她太清楚苏俏的性子,怕是这会她还将她归类为“情敌”,她若是说的太含糊,反倒惹她怀疑。 不如干干脆脆的将楚循摆到明面上,有些话她也好说。 况且有宁熙的诨名顶着,又有前几日相处的“交情”,她说的干脆明白,也好过让苏俏继续尴尬。 从前她就是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从来就不曾有所怀疑,才会让锦瑟跟楚循耍的团团转。 如今楚循已经私自回京,她在不点一点被爱情冲昏了头的苏俏,怕就要来不及了。 作为五年后的她,她太清楚当年到底对楚循的爱慕有多深,提了这茬,宁熙也不打算只此就能让苏俏断了心思。 不过只要她对锦瑟不在那么完全信任,对楚循抱有哪怕一丝怀疑,也算她这一番话没有白说。 “.......” 苏俏被宁熙这毫不客气的一噎,脸上的血色尽退,只余下一片苍白。 “楚循他.......” 苏俏很想说楚循在林安县正任职,没有宣召怎么可能回来? 她更想说若是他当真回来了,又怎么可能不来找她? 可这些话,她都说不出口。 她与宁熙措不及防的捅破了这一层纸,相比宁熙的坦然利落,她便显得促狭的多。 “你不知道他回来?” 宁熙拧着眉,略带讥笑的睨着苏俏,心底的火寸寸上涌冲到了嘴边,她也就没留半分客气。 “罢了,这事也不是我该掺和的,许是我认错了人,或是楚循在林安县任期满了,这就要调回京城向你求亲了,总之,是我多事了。” 虽是抱歉,可这语气却不怎么客气。 直说的苏俏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紧咬着下唇,想要辩解几句,却又觉得有些羞愧。 心思焦灼的一直熬着进了城便草草的跟着众人告辞了。 才一回到府上,流纱便将苏俏让到厅堂内坐下。 “小姐脸色怎的这么白,先歇着,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准备薏仁粥来。” 流纱还未待转身,苏俏便拽着她的胳膊。 急急问了句,“锦瑟呢?在府上吗?” “锦瑟....”流纱自入府上便没瞧见这丫头,谁知道她又在忙什么。 流纱这么一顿,苏俏本就苍白的脸上僵了僵,摆了摆手示意流纱退下。 流纱虽有些奇怪,却还是恭敬福了福身子,去小厨房端粥了。 第五十五章 王府侍卫长 流纱前脚才从小厨房出来,后脚锦瑟便从抄手游廊走了过来,几步蹿到流纱身前,瞄着托盘上的薏仁粥,语气傲慢之中又带着一丝命令之态。 “你下去吧,我给小姐送过去。” 流纱愣神的功夫,托盘便被锦瑟抢了去,流纱有心争辩几句,可想着小姐一贯看重锦瑟,先前才回了府上便急急找锦瑟,想必是有事。 也就没再吭声,转身去小厨房叮嘱晚上的膳食了。 厅堂里,苏俏啜着清茶,想着宁熙说的话,只觉得一片混乱。 说到底,林安县衙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信笺递过来了,许是这半个月内有什么变动? 或许楚循被调回京城任职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苏俏先前一直有些不安的心稍定,锦瑟也在廊下迈着步子走来。 苏俏抬起头,难得认真的观察起锦瑟,在她狭长高挑的柳眉停留一瞬,又移到她笑意盈盈的双眸上,在她挺翘的鼻子上略顿又缓缓移到嫣红的唇角。 明眸皓齿,弱柳扶风。 一颦一笑间的确娇羞可人。 “小姐,先喝些粥解解乏。”锦瑟妥帖的将薏仁粥放到苏俏近前,小心的吹了吹。 “好。”苏俏收回打量她的目光,接过勺子抿着软儒的薏仁粥,余光睨着站在一侧脸色绯红心情似乎极为不错的锦瑟。 抿了两口粥便放下勺子,轻笑道:“今个在府里待得闷不闷?” 她今天去学堂,只带了流纱去,下了学又直接跟着大伙出去玩,锦瑟该一直留守在家才是,她可没有给她另派差事。 锦瑟微微一怔,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被恬淡的笑意覆盖。 “奴婢不闷,不过奴婢中间外出一次,还请小姐责罚。” 说着,锦瑟便微微欠身准备跪下去。 苏俏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半路制止她,便让她就这么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锦瑟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低着头将怀里封着红漆的信笺双手托着递到苏俏近前。 “是林安县衙那边派人过府上找奴婢,奴婢想着府里人多口杂,便出了巷子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收了信。” 苏俏又端起茶盏,瞄着锦瑟双手托着的信笺,想着她说的那个“无人的地方”,心里慢慢结成一团郁气。 “起来吧,先回去歇着吧。” 苏俏心里泛着嘀咕,连带着看见楚循的来信也没有以往那般兴奋,接过信便挥手打发锦瑟。 锦瑟颇有些意外,脑海里转过今日楚循那暗含威胁的话,咬了咬下嘴唇恭敬说道:“楚公子心心念着小姐,特意嘱咐小姐尽快回信。” 锦瑟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站起,久不跪着,她这身子骨都娇贵了不少,冷不防的这么一跪竟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苏俏盯着手里的信笺,听着锦瑟的话,心口窝那一团郁气慢慢溢了出去。 睨着揉着双膝自顾自站起来的锦瑟,慢条斯理的问了句,“他亲口跟你嘱咐的?” 话音才落,锦瑟眼皮一跳,才站直的身子一晃荡,险些又跪了下去。 面皮一颤,急忙讪笑道:“小姐真会说笑,楚公子远在林安县,怎么可能亲自嘱咐奴婢。” 一边说,一边低着头,眼底隐隐一丝慌乱。 苏俏似是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轻轻点了点头,“你下去歇着吧。” “......是。” 锦瑟虽有心想在多说几句楚循的好话,却又觉得今天的小姐分外奇怪,心底有些发虚,未免说多错多,也只好欠身告辞。 苏俏紧攥着信笺,只觉得有千斤重,重的她竟险些托不住要丢出去。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宁熙那句话。 她说,“锦瑟长得好心思高,日后传话递信的事还是不让她去的好。” 她还说:“不是你吩咐的,她去春熙阁见楚循所为何?你不知道他回来?” 这心思才转过,脑海里瞬间又被楚循那温润谦和的笑容全部融满,只让她暂且抛却锦瑟与楚循来京这茬,拆开信笺看了起来。 ....... 进了城,到了巷子口,众人便分开了。 定北侯府在巷子最深处,一路走来,宁熙一一送别了吴子敏吴子遥跟姬淑媛,便由着翠巧绿萝左右推着轮椅往府里走。 才走到街门口的大槐树下,在树上等候多时的孟影一个激灵,急忙从树上跳了下来。 三步并两步蹿到宁熙身前,先恭敬的行了一礼,道了句:“宁小姐好。” 紧接着余光睨向被他惊得下意识后仰的宁熙,又瞄了瞄她身侧两个站定后便神色不善的小丫头片子,眼皮跳了跳,躬着的身子又往下低了低。 “孟大人好。” 宁熙待看清来人后,眼中的惊讶退去,坐直了身子,眼中便只剩下好奇与狡黠。 安亲王府的侍卫长,来找她? “……” 似乎没想到宁熙竟这么客气,冲到嘴边的话一个转弯又被他生生咽下。 琢磨好了心思,孟影才拱手长辑,尽可能让他的话说的妥帖些。 “王爷派下官前来,是有一物相讨……” 孟影斟酌用词,深怕惹恼了眼前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娇小姐,可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宁熙挥手笑眯眯的打断。 “这里人多眼杂的不方便,本小姐知道王爷想要什么,就亲自跑一趟给王爷送去好了,孟大人,带路吧。” 宁熙坐在轮椅上,单手拄着头,一副极诚恳的模样。 一双晶亮的眼中泛着流光,可落在孟影眼中,竟凭白觉得有几分不怀好意。 王爷的确吩咐若是宁家小姐不还玉佩就要把她逮过去…… 可眼下…… 孟影打量着宁熙一副急切的样儿,总觉得有些不大妥当。 “姑娘若是不方便……” “方便方便。” 宁熙轻笑着快速点了点头,从容又稍显急迫的样儿落在孟影眼中,竟有些恐慌。 不过一次短暂的交锋,孟影便深感宁家小姐的不好惹,也难怪王爷三番两次的被折腾的这么惨…… 孟影认命的点了点头,在前带路。 还是把这鬼见愁交给王爷解决吧,他是没辙了。 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真惹恼了她,吴家那一群......估计得把他腿打折! 第五十六章 玉佩还我 安亲王府不在左安巷里,位处皇城东侧,占地面积极广,并且府门旁侧有一条小窄胡同可以直通左安巷。 宁家在巷子深处,穿过小胡同便能直接到达安亲王府。 不过这条窄胡同平日几乎无人通过,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孟影也是偶然间发现的。 若是不抄这条近路,就要走出左安巷,又要绕上好大一圈。 而且堂而皇之的带着宁熙到王府上,似乎……有损王爷清誉。 本着将影响降到最低、保护王爷清誉的打算,孟影直接带着宁熙抄近路,才走了没两步,感觉宁熙似是没跟上,孟影只好停下转了个身。 便正巧看见宁熙正给身侧的小丫头递着什么东西,在瞟见孟影站定扫过来的目光后,急急催促绿箩推轮椅,顺道朝着半只脚已经踏入府门口的翠巧高声嘱咐了句:“告诉阿娘,王爷邀我过府上喝茶叙旧,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一句话说的孟影险些栽了跟头,脸皮颤了颤,只觉得宁小姐是真敢想啊! 王爷不近女色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还能有心思喝茶叙旧? 还是跟一个诨名震京城的小娘子? 虽然心里一直腹诽,面上却仍旧紧绷着脸不漏声色,加快步伐钻进了胡同里。 宁熙跟在孟影身后朝着胡同四周打量着,两侧都是高耸的樟树,前后虽通透,可若是不知地形的人,还真不容易找到这条极窄却又极适合避暑的安静小道。 比起宁熙的惬意,绿萝便显得警惕的多,一双眼睛来回乱转,双手下意识的搭在宁熙的肩上,似乎打算稍有不妥,就拉着宁熙跑路。 一想到要见到那个以冷漠著称的王爷,她这心里就有些发颤。 可小姐常常教导她们,要淡定,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不动声色! 走了不过片刻,便穿过这片樟树小道来到安亲王府的街门口。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宁熙不动声色的眯眼打量,绿箩则悄悄舒了口气。 宁熙盯着眼前气势恢宏的亲王府邸,灰红之色相得益彰,显示的是主人无上的尊崇与王权。 收回打量的目光,惊叹之中又有些莫名感伤。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宁熙第一次踏足安亲王府。 前一世身份有别,她根本无缘前来,这一世有这样的机会,却又觉得感伤。 即便已经死过一次,可她还是感伤从前尊贵无比的王爷,一朝身死,也不过空留一座府邸,辉煌也好,尊贵也罢,到最后一捧黄土,无人怀念。 宁熙轻轻叹了口气,在孟影稍显古怪的神色下,低着头由着绿萝推她进了王府。 萧予是亲王,又是先皇后嫡出之子,太子胞弟,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他的府邸不可谓不奢华富丽。 萧予又极其在意装饰打扮,这府里无一处不精致亮眼。 有孟影领着,虽然小厮侍从都极好奇宁熙这位在十九年内头一次登临王府并且顺利过了内院的姑娘。 毕竟从前也不是没有垂涎王爷美色意图投怀送抱的女人在。 不过,能过得了垂花门,却连抄手游廊都过不去,便在廊下被截住丢了出去。 宁熙虽不是一般姑娘,可也正因为她的不一般,她的生猛与强悍才让王府的侍从们愈加好奇。 尽管好奇,良好的素质让他们只敢拿余光瞄,绝不敢正眼瞧。 宁熙一路走来,只觉得遍地都是一群糙汉子,竟连个侍候的丫鬟都没有。 这府里如此阳盛阴衰,难怪萧予一身臭毛病! 过了内院的游廊,在正厅门前,孟影拱手长辑示意宁熙稍等,他先去通传。 谁知宁熙闻到了饭香,眉眼微狭,一挥手便打断了他。 “不必了,正巧王爷在用膳,给我也备副碗筷。” 话音才落,宁熙手指头朝着前方一指,绿萝抿着笑,步履轻快的将宁熙推到了萧予平日用膳的小书房里。 孟影:“.......” — 萧予沐浴之后换好了衣裳,正在小书房里用膳。 桌上摆着八道精致的小菜外加一壶清酒,萧予正吃着,便见廊下突然传来陌生的娇笑声。 “王爷正用膳呢?还真是巧。” 绿萝推着宁熙过了廊下,便直奔小书房。 紧随着两人身后进来的,是躬着身子满脸冷汗的孟影。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萧予鸡皮疙瘩便抖了一地,冷不防的在一瞧见坐在轮椅上笑眯眯打量他的宁熙,竟觉得要炸了毛。 这个孽障怎么在这里! 萧予眼皮猛跳,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眼刀扫向孟影。 孟影顿步勾首,颤颤巍巍道了声“王爷”,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是你说的玉佩不还就把她带来的..... “听说王爷找我......” 宁熙晶亮的双眼微微眯起,睨着萧予阴冷又带着明显厌恶的目光,勾唇笑道:“不急,先吃过饭再说。” 话音才落,宁熙便安然坐在桌旁,顺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碗筷。 萧予的眼刀刷的从孟影身上移到小侍从身上,小侍从一个不稳,身子一晃险些跌倒,脸色一白急急退了出去。 “玉佩给我。” 对着宁熙那张欠揍的脸,萧予实在是吃不进去,就这孟影递过来的巾布擦了擦嘴角,眼角撩出的眼波似能冻死人。 宁熙不理会萧予这副德行,万分从容的逐一品尝菜式,每尝一个菜便要眯着眼睛品半天再轻啜口茶接着尝下一道。 足足尝遍了八道菜式,又吃了一小碗的白米饭,这才慢悠悠的擦拭嘴角,抬眼打量着脸色阴郁的快要滴出水的王爷。 “王爷找我就这事?” “不然呢。” 萧予几乎咬牙切齿! 若不是看在她有伤在身,他真想直接把她丢出去! “我还以为王爷觉得今个儿将我推到河里浸了水,于心难安所以请我吃饭赔礼道歉呢。” 宁熙掰着手指招呼绿萝将她推到桌案旁,又给脸色苍白的像张纸一般的孟影投去了个安慰的眼神。 孟影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敢瞧宁熙,只轻拍了拍手,示意小厮撤桌。 “你是不是觉得有吴家兄弟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萧予一双狭长的凤眸冷到极致,盯着宁熙拄着桌案翻看他临摹的字贴时不规矩的爪子,想着被她抓烂的青玉缎带,便恨不得在她爪子上瞪出个窟窿来。 “王爷这话说的就不妥了,若说为所欲为,谁敢跟王爷比?” 第五十七章 嫌弃 宁熙轻晒,睨着笔锋凌厉的草书,懒懒的回了句。 萧予被她这么一堵,只呕的浑身哆嗦。 三步并两步蹿了过去,拿着折扇打开了宁熙的手,将桌案上的宣纸都收起来,仔细折好。 “你是打算拿玉佩威胁本王还是另打着什么主意?总之本王告诉你,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萧予站在她对面,斜着宁熙头上坠着的两团明晃晃的串珠,嫌弃的收回目光,弹了弹袍子。 忽觉有人似是在打量他,目光猛的朝着窗外随侍在廊下和院内的几名侍卫小厮扫去,小厮侍卫急忙收回偷偷瞄进来的目光,站的端正笔直。 萧予烦躁的收回目光,在一瞧,宁熙已经坐到画架边上,正伸爪子乱摸。 萧予眼皮猛跳,一瞧见那一双惨白惨白的爪子,腰腹竟莫名的有些抽筋。 “王爷这话说的好,我还正巧有事找王爷帮忙,只要王爷答应了,玉佩明个儿一早我就亲自送来。” 萧予:“........” 萧予冷着脸没有答,只抱榜斜睨着宁熙。 “听说王爷近身功夫了得,不知……嘿!”宁熙抿着嘴笑,盯着萧予抱榜斜睨她脸上一副“你休想”的表情,更觉得好笑。 “开个玩笑,王爷贵人事忙,即使有心相教也没时间不是。” 宁熙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萧予眼中的光却寸寸的冷了下来,话不投机半句多。 孟影自角落里深吸了口气,偷偷打量宁熙,感叹她的生猛之余,竟觉得无比崇拜。 “听说自明日起至下月末,这京畿防卫归王爷统总?我府里小厮常来往京郊,或早或晚……不知道王爷能不能行个方便?” 萧予统管京畿防卫,这城门驻将就要完全听从萧予调度。 这也是回来的路上听吴子敏提起的,似乎是今日早朝才下的旨意。 京畿营原本由淮阳侯吴念中统总,不过最近一个月吴念中在屯营练兵准备中秋演武,这差事就暂时安排到萧予身上。 宁熙要盯陆家,难免要跟着出城,这样来回往返传信若是有萧予的手信,就要方便得多。 萧予虽然极想怼她一句,吴家统总时谁敢拦她? 如今即便由他暂时统总,可城门驻将哪一个不认识她? 不过既然她提了这茬,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明日午时前,本王要见到玉佩。” 萧予冷冷撩了句话,随即转身坐到桌案旁,轻扣了两下桌案。 宁熙明白这是送客的意思,只堆着笑朝着萧予点了点头,便由绿萝推着一路在安亲王府招摇出府。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整座王府都沸腾了,虽然人人面上一副故作淡定的模样,可自宁熙从内院安然走出后,这目光便刷刷刷的都投在她身上。 有惊讶有好奇更有崇拜! 宁熙也不在意,坐在轮椅上,任由绿箩推着,自顾自的一边赏景,一边慢悠悠的出了府。 又顺着小道回了家。 — 宁熙派去盯陆家的是府上从前的门房。 在陆家杜家跟秦家上门闹事时,最是出力的两个小厮。 一个叫富贵,一个叫吉祥。 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富贵是老管家的小儿子,吉祥是王氏身边徐嚒嚒的外甥。 宁熙调到身前观察了两天,只觉得两人不错,身上有些功夫,又是个有主意又机灵的,外出行走要方便得多。 宁熙派富贵去盯着陆家二爷陆垚,吉祥则紧盯靖安侯陆司,事无巨细,一一上报。 不过这两个人手还是太少,宁熙还想分拨出人盯着楚循与锦瑟。 可现在手头无人,除了绿箩跟翠巧这两个大丫头可用…… 宁熙窝在自家府里的软塌上,轻轻叹了口气。 只好吩咐绿箩在粗使丫头中找几个老成稳重的调到身前,在让富贵吉祥在府里调几个人手,先调教调教再说。 ...... 竖日清晨,宁熙正在跟王氏用膳,宁青羽也早早来了。 似是精心装扮过,瞧着倒比平日清秀俏丽些。 一身粉红嵌碧丝的长裙,头上坠着一颗浑圆通透的明珠,简单明快,一颦一笑间竟有几分宁熙的影子。 宁熙打量着她脸色微红,自入府便不停往府门口扫射的模样,勾了勾唇,不甚在意。 宁青羽才落座,吴子敏吴子遥也到了府上。 原是来接宁熙一道去学堂,正巧还未用早膳,便一起坐下添了两幅碗筷。 两兄弟一落座,宁青羽便两腿并拢,双手轻搭在膝盖上,眉眼间谦和大方,要多知礼就有多知礼。 宁青羽的礼仪习自王氏,原本也不差。 可惜,日日耳濡目染的却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刘氏。 这邯郸学步般的作势,就显得滑稽的多。 吴子遥性子比从前的宁熙还短粗,倒是压根就没瞧精心装扮的宁青羽一眼。 上了桌,不客气的拿着肉包子就开始啃。 显然,在他眼里,浑圆馅多又热腾腾的大包子要比宁青羽讨喜的多。 宁熙斜了脸色桃红,低着头偷瞄吴子遥的宁青羽一眼,便收回目光。 盯着碗里通红通红满是辣子的羊杂面,又捏了捏手中快要有她手掌大小的包子,抿嘴摇了摇头,大口吐露面条,胡乱嚼了两下,随即双手捧着碗,呲溜呲溜喝面汤。 王氏嫌弃的睨了她一眼,吴子敏吴子遥见怪不怪,飞快的啃着肉包子,也端起碗呲溜呲溜喝羊汤。 宁青羽本是一脸嫌弃,可瞄着吴子遥也如此豪爽,心思一动,也开始有样学样,放下汤勺,捧着碗,准备喝面汤。 谁知先前绷的过了头,双手才小心的捧起碗,还未等放到嘴边,一个不稳,便哗啦一下全撒了。 宁青羽一声尖叫,下意识的往后退,这一下不仅将碗中剩下的汤扬了满身,更打碎了汤勺杯子,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好烫!好烫!” 宁青羽跺着脚喊,目光一直锁着换了个地儿继续啃包子的吴子遥,隐隐带了丝哭腔。 满满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羊汤撒在裙子上,也的确够受,可宁青羽此刻还不忘着想给吴子遥一个怜香惜玉的机会。 但是,显然,吴子遥并不打算要这样的机会。 吃完了包子,撂下筷子,一脸晦气的弹了弹袍子,朝着王氏拱手道别后,便推着宁熙准备去学堂。 吴子敏也擦了擦嘴,朝着宁青羽冷哼一声,跟着他哥一道推宁熙往出走。 第五十八章 课业 宁青羽还在身后哎呦哎呦的直喊疼,这一下,怕是真的疼了。 正热的天,冒着热气的汤即便隔着一层薄纱,也依旧能让她的身上起上一片水泡。 已经拐到廊下的宁熙叹了口气,拍了拍扶手示意等下,随即招呼翠巧带宁青羽下去换身衣裳,顺便寻个大夫来看看,在将府上收着的治疗烫伤的药膏给她厚厚涂上一层,今个儿,她便去学堂里给她告一天的假好了。 让她好生在府里感受下被无视的感觉…… 翠巧领了命,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回走。 宁青羽这会儿除了尖叫又开始小声啜泣了,倚在王氏怀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哭的甚是委屈。 — 今日学堂里陆三娘子杜六娘子与秦二娘子还在家养伤暂时没来,宁青羽今日也告了假。 让宁熙惊讶的是连晏辽这厮也告了假,据说不只是告假,而是休了学,另跑到紫竹书院去念书了。 紫竹书院在京城只属于二流书院,比起平宣书院的这位孟先生,紫竹书院的先生来头就要小的多。 而且到此念书的也三教九流都有,交了银子便能进。 晏之焕是傻掉了? 当初也不知是托了多少的关系才能送到平宣书院的,如今竟是退学跑到紫竹书院那个大染缸里去? 以晏辽那个性子,没个厉害先生约束,可不是要越发诨了。 宁熙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晏之焕此举所为何,不过今日她心情还是不错。 学堂里难得这样清净安逸,让她连晨读的时候声音都洪亮清脆许多。 晨读过后学了两个时辰的国学,一个时辰的算术。 先生便布下课业,下了学。 众人一道去酒楼里要了几个小菜便围坐在一起商量课业的事。 每逢月底都要有一轮小试,而月中则要留上一次课业,有时是作诗,有时是丹青,有时是音律,有时是文章。 今个儿是月中,留的课业是丹青。 至于意境不过两个字,自在! 虽是两个字,不过却是让众人有些犯了难。 他们能想到的自在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无约束,可总不能临摹一幅他们吃喝玩乐的丹青去应付啊! “只有两天的时间,这次的课业怎么这么难,明知道我最不擅长的就是丹青了!” 郑秋月嘟着嘴,对着桌上炸的金黄的肘花也提不起精神来。 “我对丹青倒是擅长,可是这意境给的太笼统了,我一时也想不出来!” 姬淑媛也摊着手,显然对于这次课业完全没有信心。 吴子敏吴子遥更是没了辙,他们两个来平宣书院不过求个能顺利毕业,日后又不走仕途,他们两个一向对这些酸书生喜欢的东西不感兴趣。 只是课业不交不行,交上去不及格还不行。 孟先生可是个严厉的老学究,课业不及格,是要告诉各家家长的。 若是各家家长知道了,少不了要挨上一顿板子还要禁足几天,搞不好月例银子都要克扣了。 一想到这,众人一声叹气。 宁熙倒不如何在意,王氏对课业之上,一向讲究随缘,况且从前宁熙体弱多病,去学堂也不过是打发时间。 宁熙端着茶一边抿,一边打量着自进了屋便一直低头沉默的苏俏。 余光又睨了睨站在她身后昂着头四处打量的锦瑟。 即便隔了数年时光,她心底那丝恨意依旧沸腾热烈。 可她到底不是当年那个心思单纯的娇小姐,她的一腔恨意不过敛于双眼之内,眉眼开阖间,便尽数散去。 上一次见她,她已经衣衫破烂满脸是血的躺在廊柱下被烧个半死,重生后这第一次见她,只觉得她眼中明晃晃的野心竟是那么直接又浓烈。 而从前她竟一直不曾发现。 不过,今日苏俏带上了锦瑟出行而将流纱放在家里,想必也是对她的话留了几分心思。 这就够了! “你呢,有什么好主意?” 宁熙收回打量锦瑟的目光,轻轻放下杯盏。 从她重生回来后,便只有她算计锦瑟的时候,没有她在敢算计她跟苏俏的机会。 宁熙说完朝苏俏努努嘴,轻声问了句。 在座的除了苏俏这个名副其实的才女外,都能担得起“纨绔”二字。 她虽心中有了大致的方向,不过未免与苏俏想到一处,她还是先问问她的想法比较好。 此刻见宁熙问到苏俏,迷惘叹气的众人也急忙坐直了身子,双手拄在桌上托着小脑袋齐齐扫向苏俏。 他们倒是忘了,他们这一群人里,现在可是多出一个大才女! “我.....” 苏俏顿了顿,被众人如此盯着让她略有些狭促。 身子稍稍向后倾了倾,这才缓缓说道:“先生要求的这个意境虽说笼统却范围极广,我觉得诗人能随意吟诗作对便是自在,武者能恣意驰骋亦是自在,平头百姓闲时聊天说话也算得上自在,至于我们.....” 苏俏脸色微红,指了指桌上的美食笑道:“咱们下了学吃饭聊天玩耍,也是自在,总之只要没有烦心事就算的上自在,咱们就围绕这一点画就好。” 苏俏的话一下子点醒了众人,先前她们满脑子都围绕着吃喝玩乐四个字,可真落实到实处,却想不出来。 苏俏这么一提点,她们立刻有了主意。 急忙端着杯各自倒上一杯果子酒,先敬苏俏一杯。 苏俏略有些羞赧,却不做作,接过杯跟着众人碰了碰,轻啜了一口,顿了顿,又一口干了。 解决掉这个烦心事,众人便开始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一直闹腾到日晒三竿才各自回了府准备课业。 宁熙才到街口,便见着似乎等待多时的孟影,猛一拍脑门。 糟了! 跟王爷约好的事,竟让她给忘了。 “孟大人.....今个儿....学堂里忙,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小娃娃在学堂里拘着,若是没有家里告假可不能随意的出来....” 宁熙略有些抱歉,日头这么毒,孟影等了这么久,脸都晒的红通通一片。 听到宁熙的话,孟影脸皮颤了颤,忍着快要冒火的喉咙拱手长辑道:“宁小姐说的是,那么不知玉佩.....” “这就给你,这就给你!” 第五十九章 应付 宁熙盯着孟影托在手心里的萧予手信,连连点头。 吩咐绿萝进府里取来,便跟着孟影在街门口聊起了天。 自然,宁熙坐在折伞下又有小扇子扇风,而孟影暴晒在日光底下,神色都有些萎靡却还要费神跟宁熙应付。 绿萝前后不过须臾,便捧了个锦盒出来,规规矩矩的交道孟影手上。 孟影只觉得过了许久,他都险些要站不住了。 接了玉佩,交了手信,孟影脚尖一点,飞上墙头便急急回去赴命了。 先生留下的课业对宁熙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幅妙笔丹青便完成了。 宁熙原想的意境是高山流水下的自在洒脱,可最后临摹到纸上的却是月下吟诗的诗人信手捏着诗集,坐卧在月色之下,意境朦胧,突出那一分恣意闲适。 课业完成了,宁熙对着桌上平铺在纸上,那幅线条柔美的丹青却有些发了愁。 若是前世的苏俏交上这样的课业,必能得到先生一番夸奖,可若是一向不学无术就没交过课业的宁熙交上这样一幅画会怎样? 宁熙双手托着头,一脸无奈。 保不齐先生会觉得她是花了银子请樊楼里的士子代笔画的,得不到夸奖不说,少不得还要挨上一顿训斥。 得不偿失啊! 宁熙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将丹青仔细折起,在软塌上小憩了会儿,这才又有了主意。 — 得知陆家二爷的消息时是在第二日下午。 宁熙才下了学便碰见来传话的富贵,急急压下心底涌出的激动,急忙跟邀请她出去玩的小伙伴们道别。 便由着绿萝翠巧左右推着,跟着富贵快速往京郊一处稍偏僻的胡同里奔。 一路上,富贵将这两日盯着陆家二爷陆垚的消息大致说了一遍,说道最后伸着手摸了摸下巴,一脸得意道:“也亏的小的两天两夜没眨眼的盯着,这陆二爷也当真狡猾。” 陆垚是商贾,精明狡诈,况且他们干的事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谨慎怎么行? “除了今日外出到这胡同里待了三个时辰,便在没有任何异样?” 宁熙几人赶到胡同边上却止步不前,现在贸然进去容易跟陆垚走了个对头碰,虽然陆垚是一个人来此,但是未免打草惊蛇,还是要小心点才是。 富贵点了点头,躬着身子回道:“没错,陆二爷这两日除了在府里便是在铺子里对账,只有今日从铺子里走了后门出来,又换乘了两辆马车才辗转到这,这一进去已经三个时辰了,还没出来。” 宁熙眸光微狭,盯着狭窄却深不见底的胡同,打量着两侧错落有致的两进院落,半响,才开口道:“去瞧瞧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在看看周围有没有盯梢的,我在对面的酒楼里等你。” “是。” 富贵领了命便闪身进了胡同里,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便小跑着蹿了回来。 “回小姐的话,这胡同里只住着三户人家,其余都是闲置的,一户家门没锁,一老一少在院子里晒谷子,还有一家门前晾着花花绿绿的小孩儿衣裳,隐隐有啼哭声,最后一家房门紧闭,不过宅院大门新刷的红漆,院墙也比另外两家高了不少,像是新砌的,陆二爷该是在那里,院子里十分安静,小的不敢久待。” 听到“新刷的红漆,新砌的高墙”时,宁熙眼皮一跳,端着杯盏啜了口茶,点了点头,“想法子买下离那家最近的院子,咱们……先走吧。” 富贵观察的细致,那间院子该是陆垚的隐秘之地,那里藏着什么秘密宁熙不知道,可现在她腿脚不便,她们一行四人除了富贵有些功夫傍身,剩下两个娇弱姑娘跟她这个走都走不了的废材。 行动不便,也容易打草惊蛇。 绿萝递给富贵一袋银子,富贵收下后朝着宁熙深福了一礼,便忙着差事去了。 至于吉祥,日日盯着陆侯爷,却半点异常都没发现。 陆侯爷像一般的闲散官员一般,每日到户部点个卯便回了府上,有时跟着老友喝茶品诗,日子过的极其惬意。 而那几个老友,都是陆司当年的同窗,如今并不在朝当值,而且这些人的名字也并没有出现在当年那一场大案里。 陆司越安静,宁熙便越觉得心不安。 被姬家退了婚,又被宁家狠狠打了个耳光,以陆司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可眼下,人手有限,陆司又按兵不动,实在找不到什么关键的突破口。 只能先从陆二爷这里找找线索。 — 陆三娘子杜六娘子及秦二娘子回到书院那天,宁熙正由吴子遥吴子敏左右抬着如女王一般跨进院子。 身后跟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姬淑媛郑秋月及苏俏三人。 呼呼啦啦一群人眼神瞭都没瞭坐在海棠树下神色各异的三人,直接进了学堂。 一路上带起的风直像耳光一般刮的三人脸色瞬间涨红。 陆若嫣脸色阴沉,一双柳眉挑的快要飞起。 紧攥着手里的娟帕,狠啐了一口。 “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个贱人跪到我身前!” 陆若嫣发着狠,一张原本清秀的脸蛋此刻略有些扭曲,狠厉之中又透着股阴损不堪。 病了这么些天,她也总算是从姬家大奶奶的梦里回过神来,如今她不仅恨宁熙,更恨姬恒! 杜如欢脸色也不大好,盯着宁熙高高在上的背影,只觉得心烦意乱。 可比起陆若嫣,她倒镇定的多。 毕竟被姬家退了婚的是她们陆家,虽然最后她们三家的脸面都被宁家狠狠的打了一遍,她们家也拿了十万两的银子赔了出去,可到底她们杜家还没蠢到陆家那副田地。 事后袁氏还曾找人去拜访过宁家,为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日后不要凭白多出许多的敌人,此事也只能算街坊邻居间的小摩擦,早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至于秦筱,一直低着头不吭声,面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默然的提着书包从陆若嫣身侧走过。 她现在是真的要彻底远离陆若嫣了,从前有姬家那门亲事在,她又贵为侯府小姐,可如今有些事已经变的微妙起来。 若是继续与她为伍,还不知道会不会闹出更丢人的事来。 她们秦家可由不得她折腾! 秦筱才一迈步,杜如欢也正了正头上的珠钗准备走。 陆若嫣的目光从学堂正对着的小门收回又落到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脸色一颤,越加冷了几分。 轻哼一声,也紧跟着入了学堂。 第六十章 及格了? 孟先生今日来的格外早,眼瞧着陆三娘子杜六娘子与秦二娘子回来上课也并没有过多表示,安稳的坐在前方的四方椅上,不苟言笑说道:“把课业一个一个的交上来。” 话音才落,三排学生便依次上交月中的课业。 每交上一份课业,孟谦便会皱着眉头仔细看半天,才分拨出左右两侧。 左侧是合格的一列,至于右侧..... 吴子遥眼看着自己的课业被放到右侧那一列,眉头紧拧,只差没从先生手里夺过来塞到左侧那一列。 右侧是要准备通知家长然后挨板子的一列..... 吴子遥伸出手左比划比划右比划比划,纠结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孟谦扣了扣桌案示意下一个,却发现吴子遥还站在桌前。 一抬头便对上吴子遥拧成包子褶一样的脸,轻咳一声,语气不善道:“还不坐回去晨读!” “呃....先生,我....” 吴子遥脸上的褶散开又皱起,又散开又皱起,最后干脆挠了挠头,转身回到座位上叹了口气。 看来于学术一途,他当真是没有半分天赋! 课业都交的差不多了,左侧右侧两列也都泾渭分明的分出两排放在课桌上,有人欢喜有人愁。 孟谦捋着打理的极顺滑的山羊胡须,睨着坐在最后一排手捧着课业端端正正朝他滑来的宁熙,眉头下意识的抖了抖。 “先生。” 宁熙坐在轮椅上,低着头,双手恭敬将折的仔细工整的画轴递了过去。 孟谦满是褶子的脸下意识的颤了颤,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将宁熙打量个遍,这才抖擞着衣袖亲自起身接过宁熙的课业。 这丫头,最近真是出息了。 不仅晨读的时候不睡觉了,还能老老实实的坐着上课不偷溜了,最重要的是,竟然做课业了? 孟谦一贯严肃的脸上微微缓和许多,慢慢将卷轴摊开。 下首一双双眼睛若有若无的盯着孟谦手中的画卷,又盯着宁熙恭敬谦和伴在桌旁的样子,只吓的眼珠子快要飞出来。 这鬼见愁最近是改邪归正了? 不对不对,改正归邪了! 她竟然能交课业? 陆若嫣脸色阴沉,手里的宣纸让她拧成好几团。 瞪着宁熙坐在轮椅上的得瑟样,她就恨不得甩她几个耳光。 可眼下,她心有余悸,只得忿忿的收回目光,不在看她。 苏俏等人则格外好奇宁熙到底交的课业是什么,怎么先生看了这么久,还没放下? 宁熙面上带着隐约的笑意,余光瞄着手已经有些抖的孟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的才华还是内敛的好。 不然一个不学无术的鬼见愁突然之间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女,这事怎么看都有些惊悚啊! 孟谦盯着手里装裱精致的画轴,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啊。 他留的意境是“自在”。 学生们对于这两个字诠释的也都不错,虽然不如那些苦读的士子们学习多年刻画的深刻,可却胜在不经雕琢的那股随性。 可宁熙这画..... 他要的是自在,可这小鸡吃米图是什么? 鸡棚,鸡食,外加一只浑圆膘肥的土鸡,还是躺在鸡棚边上敲着二郎腿晒太阳的土鸡.... 这想表达的是个啥? 孟谦下意识的将卷轴卷起,在宁熙及身后学生的目光注视下就要将它放在右侧不合格的那一列,却在临了又打了个转放回手心里,宁熙难得做了课业,也该鼓励鼓励才是。 为人师表者,总不能扼杀了一颗一心向学的心。 孟谦轻咳一声缓解心中的憋闷,睨着翘首偷瞄的宁熙问道:“你这画....” “先生,你说的啊,自在!你看这多自在啊!”宁熙猛搓着手,急急回应。 孟谦:“......” 是挺自在的..... 最后,孟谦在众人惊呆的目光中,将宁熙的课业放到左侧合格的那一列,并且难得开口表扬起来。 “你这画意境稍逊,却胜在初心难得......日后好好学习。” “多谢先生。” 宁熙拱手长辑先谢过先生,这才昂首挺胸从课桌一路滑着轮椅回到自己的座位。 吴子遥吴子敏捂脸叹息,还有没有人性啊!!! 除了他二人外,其余课业不合格的那些人也暗自发誓,连宁熙这个诨名响当当的鬼见愁都如此发奋,他们还有什么不努力的理由? 这么一想着,纷纷拿着文章大声读起来。 学堂里竟难得的气氛高涨,学习气氛极其浓郁。 陆若嫣三人因休了几天的假从而错过了此次的课业,如今在座位上盯着手里的文章,张了张嘴,却念不出一个字。 只气的咬紧后槽牙,怄的快要吐血! 那个二傻子! — 下了课,吴子敏又张罗着去听曲看戏闹腾闹腾,不然回了府上,他跟吴老三想再出来玩,可就得等几天了。 “咱们先去春熙阁看戏,在去静心斋听昆曲,晚些时候再去吃吊炉烤鸭,怎么样?” 吴子敏在二进院子外伸出手拦着门,顺道朝着呼啦围上来的小伙伴努努嘴,吹了个口哨。 “今个儿不去,你们十天八天之内就别想见着我们哥俩了!” 吴子遥眼见着众人犹豫,推着宁熙一边往出走,一边摇头叹息。 他爹最近忙着中秋演武的事,整日在京郊的尖山营里待着,已经有好几日没回府上了,不过再忙也还是有打板子的时间的。 哎..... “你说说你们俩,学艺不精不说,还不知道谦虚,你瞧瞧小熙多厉害,小熙第一次交课业就及格了,还得了先生夸奖,你们两个....” 姬淑媛掐着腰睨着垂头丧气的吴家兄弟,哼哼道:“以后还要不要跟小熙混了!” “.....” 两兄弟抬头看了看一脸鄙视的姬淑媛,又瞄了瞄一副嘚瑟样的宁熙,最后将目光投向抿嘴娇笑的郑秋月跟随后而至的苏俏身上,耷拉着头嘟囔道:“能不能别提这事了....不过小熙怎么就及格了?你画的是什么?” “是啊是啊,我瞧着先生是打算将你的课业归到右侧的,怎么临了又反悔了?” 吴子遥也凑了过来,这事他很好奇。 不只是他,众人也都很好奇。 这一下,先前还纷纷对着吴子敏吴子遥的目光就刷刷刷的全部投向宁熙,身子微微前倾,将坐在轮椅上的宁熙围了个密不透风。 第六十一章 云妙 众人这么一闹腾,便正好堵住了二进院子的大门,晚她们几步出来的陆若嫣跟杜如欢便有些尴尬了。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干脆站在树下,侧耳听着。 她们也好奇宁熙那个二傻子究竟画出了什么东西能让先生那么纠结! 甚至最后还合格了! “这画吧....” 宁熙轻咳一声,顺势伸出手,将已经快要贴到她脸上的众人往四周推了推。 “也没什么难的!” 众人稍稍散开,宁熙便自顾自的滑着轮椅往出走。 吴子敏急忙迈步上前追了过去,吴子遥紧随其后,姬淑媛也不甘落后,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郑秋月跟苏俏对视一眼,噗嗤笑出了声。 在其后,陆若嫣跟杜如欢纷纷翻了个白眼,拧着帕子落后两步也出了学堂,拐弯回了各自家中。 众人商议好去处,便直奔春熙阁,先看戏在听曲最后在吃饭。 这一条龙下来没个百八十两银子也下不来,可众位都是各家宝贝,府里又都是不差钱的主。 在坐的除了苏俏这个乖乖女,也都担得起“纨绔”二字。 下了学,自然没有乖乖回家的道理。 到了春熙阁订了个二层雅间,又点了几碟精致的茶点,众人便继续讨论着先前的话题。 宁熙先是绷着不说,专心听戏,后被吴子敏问的烦了,这才慢悠悠说道:“也没什么,就画了一张小鸡吃米图而已,不过先生念我初心难得,给了个及格。” 众人:“......” 小鸡吃米图都能及格还有没有天理了? 众人先是扬天长叹,叹着叹着就转而大笑。 吴子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吴子遥也笑的猛拍大腿。 几个姑娘家稍矜持些,却也笑的肩膀耸动,乐不可支。 各家随侍的丫鬟小厮在门外听见屋里一阵阵嬉笑声,也不禁动容。 绿萝拿着娟帕轻轻笑了笑,余光睨着自来了春熙阁便有些心不在焉的锦瑟,眉心一动,便笑着上前挽住锦瑟的手。 “姑娘有心事?” 锦瑟身子一僵,妆容精致的脸上隐隐透过一丝阴霾。 心底里突然涌出的那股不安与慌乱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没什么,就是想事想出神了。” 锦瑟睨着态度温和的绿萝,娇滴滴的应了句。 淡淡收回目光后,心思不停的转着弯。 这几日小姐将平日随侍的流纱留在府上,改带着她日日出府。 虽然跟着这些权贵小姐们在一起,见了不少世面,可她总有种被紧盯着的感觉。 这感觉一涌出来,便像是打开了的水闸,再也收不住。 “这时候还有空分神,你也真是!这春熙阁可不是咱们这些做丫鬟的能常来的地方,好不容易有这机会,主子们又都忙着,抓紧看看戏,今天这出折子戏我瞧着极不错。” 绿萝笑着娇嗔,盯着锦瑟瞬间黯淡的目光,眉头轻蹙便不在多言,目光投向看台上,专心看戏。 身侧随侍的各家丫鬟小厮都忙着看戏,没空顾及她二人。 倒是锦瑟听见绿萝这番话,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猛的跳了跳。 紧拧着手中的娟帕,蹙着眉头。 好半响,才脸色微红着扯了扯绿萝的衣袖。 “好姐姐,我突然内急先去打理下,待会小姐若是有事,你帮我担待一二。” 锦瑟捂着肚子,一副急迫的样子。 “去吧去吧,你放心,这里我替你照应着。” 绿萝挥手示意她自便,余光瞄着锦瑟下了楼梯一个转弯没了人影,这才小心翼翼的扣了扣门进了屋内找宁熙汇报去了。 宁熙正看戏看的热闹,冷不防的听见绿萝的话,眯了眯眼,轻啜了口茶,小声道:“先让人盯着。” 绿萝点头应下便恭敬退了出去,旋即吩咐今日调到身边调教的小丫鬟云妙去盯着锦瑟。 云妙不过十二,生的清秀可人,原是府中的粗使丫头,家境贫寒,尚有一个患病的弟弟需要养活。 平日里做事认真,性子又机灵活泼才会被绿萝看重调到身边调教,小丫头自然欢天喜地。 见绿萝吩咐了差事,便急急的去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云妙便小跑着蹿了回来,脸色涨红,脱口便要说话,却在触及到绿萝瞪过来的目光后急急闭了嘴。 目光朝着打量过来的众家丫鬟小厮笑了笑,便凑到绿萝耳边小声说道:“锦瑟姑娘先前并没有去如厕,下了楼便直接拐弯出了门,不过辗转了几个胡同又回转回来,先前在楼下碰见...” 云妙缓了口气,接着道:“在楼下碰见一群公子哥,锦瑟姑娘被他们围着,脱不开身,怎么办?” 一想到锦瑟正被那些公子哥们调笑着,云妙心里就有些急,锦瑟姑娘多好啊,怎么碰上那些个无赖。 是以她第一反应就想上去帮忙,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贸然行动,只好先行跑回来跟绿萝汇报。 “不用管,先看着就行,别闹大了,我去跟小姐说。” 绿萝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便打发了急的恨不得直接蹿下楼去替锦瑟解围的云妙。 似乎在她眼里,一个姑娘家被人调戏了,与一只母猫被调戏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妙脸色瞬间苍白一片,她有心相帮,却自知凭自己的能力若是贸然冲了过去,救不救得出锦瑟姑娘不说,恐怕她自己都要搭进去。 去不能去,说不能说,只急的云妙脸色涨红快要哭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绿萝才从屋里出来,睨着快要乱了分寸的云妙一眼,顺势将她拉到身前附耳说道:“安静看戏,旁的别管。” “.....是。” 虽然云妙很想辩解两句,可想着自己的身份,只好咬着牙不吭声,目光盯着看台上,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楼下的动静闹的越来越大,隐约能听见锦瑟明显慌乱无助的声音,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自楼梯口传来,伴随着掌柜哎呦哎呦的声音。 “各位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呸!什么使不得?二少爷来了竟没位置,你这小破店是不是不想干了?” 第六十二章 闹事的 一个模样青涩衣着华贵的俊俏少年郎身后尾随着三五个岁数不大,衣饰装扮却极讲究的少年,每人手里摇着一把纸扇,态度蛮横且霸道。 “就这间了,去让他们给我滚出去。” 为首的少年一身紫色锦袍,腰间坠着质地上乘的玉佩,模样丰神俊朗却傲气横生,站在楼梯口,摇着折扇睨着守在门外的绿萝等人极随意又轻蔑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宁熙所在的那一间厢房,示意才上了楼梯的掌柜撵人。 宁熙这一间是看戏视野最好的,也最宽敞。 “申公子,申二少爷,你这....这可怎么行,小店开张迎客哪有撵人的道理!” 掌柜又是作揖又是劝说,只急的满头大汗,偏偏还不敢惹眼前这位公子,可里面的那几位...他也惹不起啊! “哼,申二少爷的话你莫不是没听清楚?还是你存心跟我们作对?来啊,给我进去赶人。” “对对,赶人!” 申二少爷周围几个簇拥的少爷们纷纷跟着吆喝,顺势嬉笑着将脸色惨白的锦瑟往人堆里一推,笑声闹声直震得二层包间的客人纷纷皱眉出来,正想训斥两声,便看见掌柜身前傲然而立的申家二少爷申延知,脸上神色瞬间变化。 忙拱着手满脸堆笑道:“原来是二少爷,二少爷若是不嫌弃,不如来此共聚。” 春熙阁的二层包间不过四间,除了宁熙所在的一间,其余三间均是听见吵闹声走了出去,在看清楚来人时,又急忙变了脸色,客气的邀请申延知等人一道落座。 独独宁熙那一间没有丝毫动静。 面对众人的邀请,申延知在鼻腔里极轻的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盯着没有丝毫动静的厢房,脸色一寸寸的变的阴沉起来。 “小姐,救我。” 锦瑟趁着空闲,急急唤了句,才一上前,又被身后不知道哪家公子给挡了回去又顺手拽进人群当中。 “小美人,先别急着走啊!” 这声音猥琐又着实令人厌恶。 锦瑟急忙躲开那双袭向她的臭手,护住自己的衣裙,盯着紧闭的门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却低着头不敢在乱动。 绿萝微微蹙起眉头,紧紧按住下意识就要上前的云妙,不着痕迹的往后靠了靠,花玉也带着各家小厮侍从紧靠着门,阻止有人靠近。 申延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白白净净的脸上挂满阴婺的冷笑,盯着紧扣的门,又斜睨着守在门外秀目紧瞪的丫鬟小厮们,狠啐了一口,“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其余三间的客人都出来了,却独独这一间的人,连个动静都没有,而楼下这位漂亮的小美人也是这一间屋子里的丫鬟? 真是不长眼! 他倒要看看房间里坐着的究竟是谁!让他申二少没脸,他就要让他们更没脸! “给我砸门!” 申延知抬首朝着身后长随发号施令,身侧跟着的公子哥们亦纷纷跟着叫嚣,指挥着小厮长随上前砸门。 他们最喜欢闹事了,尤其是跟着申家公子闹事。 绿萝一见这群人来势汹汹,急忙挡在门口与花玉并肩而立。 其余各家小厮也都站在门口与他们对峙,神色冷峻,半分不让。 “你们好大的胆子!站住!” 眼瞧着这些糙汉子就要上前砸门,绿萝跟花玉都急了,指着为首的申延知便开始呵斥,死守着门,杏目圆瞪。 小厮长随们眼瞧着绿萝跟花玉敢跟申二少爷叫板,而且衣着打扮也不似寻常丫鬟小厮,心底里一时打起了鼓,手下动作微微顿了顿,深怕惊扰了哪位贵人。 “给我砸门,谁敢挡着就给我往死里揍!办好了差事统统有赏!” 申延知狠啐一口,摇着纸扇瞪着挺着腰板怒视他的一干丫鬟小厮,心底里这股火更是蹭蹭蹭的直往上蹿。 一群狗奴才!还真是翻了天了! 得了申延知的这话,长随们挥舞着拳头就往前冲。 这京城里,什么贵人不也得给他们二少三分薄面! 看热闹的众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却没有回包房,而是端着瓜子开始看热闹。 掌柜的猛一拍脑门,急急跟随后而至的几个跑堂小二快速冲进人群里,排成一排,勉强在两伙人中间撑起了一堵肉墙。 “使不得!使不得啊!” 掌柜的着实是吓破了胆! 这要是真让他们砸了门,他这小店就真的要关门大吉了! 偏生哪一伙都是惹不起的祖宗啊! 未免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只能把他这一把老骨头奉献出来了。 屋子里看戏看腻歪的众人听见门外的闹腾声,也终于坐不住了。 吴子遥猛的在椅子上蹿起来撸胳膊网袖子就要冲出去,“这帮兔崽子!” 吴子敏稍稍落后也神色不善的拧着拳头往出走。 “我倒要看看谁要砸门!” 兄弟俩都动了怒,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谁敢来砸他们几家的门! 他们今天也真是开了眼界! 姬淑媛也拾掇着郑秋月起身跃跃欲试,苏俏脸色微微一僵,下意识的站起身子就要往出冲。 锦瑟是她身边的人,如今被人当众调戏,她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不管对方是谁,她总得去救上一救。 宁熙睨着起身就要冲出去的苏俏,耸了耸肩,无奈的喊了声:“都坐下,我先出去瞧瞧。” 锦瑟那丫头一直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如今冲撞了这些纨绔,也不怪旁人。 可苏俏这会儿还一门心思的想善待她,从前对她的那一丝怀疑因着先前的那一句“小姐救我”想必也已经冲击的彻底粉碎。 苏俏想出面,她自然不能让她吃了亏,况且这些人已经打到门口了,也没有坐等着让人欺负上门的道理。 宁熙一句话将冲到门口的哥俩叫住,又慢慢往门口滑动轮椅顺道按下跃跃欲试一脸兴奋的姬淑媛和郑秋月。 “那么些人....你!” 已经冲到门口的兄弟俩猛的收住脚步,回头望着紧随而至的宁熙,明显的不放心。 “听说申家二少爷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宁熙磨搓着小拳头,眯着眼睛冷笑道:”我今个儿倒要看看,是小霸王厉害还是鬼见愁厉害,你们几个先歇着,我去打头阵。” — 第六十三章 申家二少 门外此刻已经乱成一团,一伙上前砸门的,一伙中间当人墙的,还有一伙死守着门不容任何人靠近。 绿萝跟花玉云妙三个也不知是在哪找来的扫帚紧紧攥到手里放在胸前,柳眉倒竖,罕见的一副泼辣样儿。 申延知在一众看热闹嗑瓜子的群众目光注视下,脸色越来越阴沉,不过几个小丫头片子外加几个小厮罢了,居然还没闯进去。 真是一群废物! “都滚开,我来砸!” 申延知将纸扇收拢后别再腰间,甩着袖子恶狠狠的磨了磨牙,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 身后一直拥簇他的公子哥们也满脸兴奋,撸起袖子,卯足劲往前冲,整个二楼已经彻底大乱。 原本尚算宽敞的楼梯过道被这么些人一围堵,顿时狭促起来。 群众百姓翘脚看热闹,深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心里亦均是好奇这包厢里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无视申家这位小少爷。 惹得申二少爷如此生气! 要知道申延知可是计相申永连最宠爱的小孙子,申延知还有个姑姑在宫里做娘娘,听说很是得宠,在这京城里,谁敢不给申家,不给计相爷这个面子? “申二爷,你这是....” 掌柜的被挤的险些背过气,被推搡的眼看就要栽了跟头。 冷不防的又瞧见申延知凑了过来,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脑袋一热,两眼一横干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死死箍在身上。 申延知没防备,竟被掌柜的一下子齐腰抱住。 还没等两人立稳当,又被身后一窝蜂往前冲的公子哥以及最是卖力的长随们给掀翻在地。 “哎我说....” 申延知还没等说完话,人已经侧卧在掌柜的怀里顺着人流滚到房间门口,恰恰此刻,紧闭多时的包厢门吱呀一声,自里面打开了。 绿萝跟花玉眼瞧着宁熙打开了门,悄悄在心底了舒了口气,互相对视一眼,朝着两侧慢慢让开些将房门露了出来。 申延知被猛的掀倒在地直气的破口大骂,掌柜的也不知是懵的还是摔傻了,两个手还死死的箍着申延知的腰,直气的申延知猛挣扎了几下。 在地上转了一圈,还是没能挣脱掌柜得钳制。 “赶紧给小爷放手!”申延知气急,大吼一声! 掌柜的似乎反应过来不妥,手微微松了松,申延知顺势在他怀里挣脱出来。 才撑着手准备起身,身子还未抬起来,便又被身后一群明显收不住的人流再次给掀翻,直接滚到了宁熙的脚边。 “我他妈......!!” 宁熙眼瞧着拧成一团滚到了她脚边的申延知,端凝的脸上稍稍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 手指轻轻点着轮椅的扶手,睨着明显有些呆滞的掌柜的一眼,这才将目光又投向趴在她脚下不住叫骂的申延知。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身子朝着脚下倾了倾,以一种绝对居高临下的姿势,轻声问了句,“申公子好大的礼,本小姐有些受宠若惊啊。” 话音落,宁熙慢慢收回前倾的身子,漫不经心的朝着身前神色各异的诸人一一望去,嘴角的笑意莫名。 被两次掀翻在地的申延知反应过来自己摔了个狗吃屎时,身后的人流也终于收住了。 众人盯着趴在地上气急败坏叫骂的申延知,在一看坐在轮椅上笑眯眯睨着申延知像睨着一条狗一样的宁家小姐。 眼皮猛跳,脸色瞬间苍白,下意识的朝着身后退了退。 整个二楼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一边哎呦哎呦直喊疼,一边又像个鲶鱼一般在地上抻来抻去却怎么也起不来的申延知。 随侍的几家公子哥都面若土色,急急上前将申延知捞了起来。 “哪个王八蛋推的我!说!小爷我要打死他!” 申延知扶了扶冠帽,身子勉强稳住后,朝着身后众人狠狠瞪去,众人急忙后退一步秉着气,嘴上否认着“不是我,不是我!” 这事谁能承认? 不只是他们,就是申延知自个儿的小厮先前也都猛劲儿往前冲,谁又能想到这股冲劲儿竟连二少这尊小霸王都给掀翻了呢! 申延知呸了一口,这才收回目光又投向笑眯眯眨着眼打量她的宁熙。 宁熙要比申延知还小上一岁,模样娇俏,笑容也算恬淡,精致的像个瓷娃娃。 若不是她的诨名着实响亮,这副形象怎么看都讨喜可人。 可眼前这位可是京城里诨名响当当的鬼见愁,哪里能拿一般姑娘对待? 她坐在那里独自面对众人时,眼神之中散发而出的清冷与漠然是笑意也无法掩饰的。 那眼中的笑意下隐隐流露出的危险讯息让人有些看不透,却莫名的感到惶恐不安。 申延知揉着胳膊,突然涌出许多心思。 掌柜的见着宁熙终于打开门,瞬间老泪纵横,干脆不起身直接跪在地上朝着宁熙磕起头来。 “宁小姐勿怪,勿怪呀!小的....小的实在是拦不住啊!” 宁熙居高临下的斜着掌柜的磕头赔礼的无奈样,余光斜着趁乱小跑着蹿到绿萝身边哭的梨花带雨的锦瑟,眉头微微蹙了蹙,摆了摆手笑道:“无妨,申公子想见本小姐,你何必拦着。” 掌柜:“.....” 他还能说什么,宁小姐还有那一屋子少爷们没生气他就烧高香了! “你胆子不小,冲撞了申家二少爷,还敢大放厥词!” 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对,赶紧给我们二少爷磕头认错!” 几个不认识宁熙的公子哥碍着申延知的“威仪”纷纷开始出声呵斥宁熙,意图转移申延知的火气。 此话一出,人群里又有人小声递了个话。 “那位是定北侯府的宁小姐....” 话音才落,先前打算帮申延知打头阵的公子哥登时蔫了。 急急往人群里窝了窝,肩膀都缩了起来。 宁家小姐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啊! 前几日陆家秦家杜家上门找茬被打脸的事,可是传遍大街小巷啊! 他们好死不死的,怎么就惹着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