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劫·凤神女帝》
1.1,新生
1,新生
安南王府
气派雍容的王府中,东苑来往仆从忙碌却寂静有序的穿梭着,同样忙碌却相对略显的低调的还有王府西苑。
可巧,今天府上将要诞下两位麟儿,双喜临门。
只是,于平常富贵人家本该大喜的日子,于安南王府来说,喜忧却一半一半。
东苑,安南老太君手持龙头杖安坐于临湖安置的大座上,看着同样传出一声声撕天惨叫的金楼寰宇,敛目沉思。
宫侍来往穿梭在九曲长廊上,却没有点滴嘈杂之声;
为什么区区藩王府邸会有宫侍?
这猗仙苑所居着的乃是当朝皇帝胞妹,永和公主。
于一年前下嫁于安南王。
哦?堂堂皇族公主竟然会自降身份下嫁于臣下?
不仅如此。
永和公主,先帝在世时就极尽宠爱的老来幺女,与当今天子乃是一母同胞,年方十八,自出生就受尽荣宠,于宫中风头无两,乃至嫔妃甚至皇后都要迁让三分。
就是这样的公主,下嫁了。
太后赐婚,皇帝亲下旨为其开山修造宫室,耗时三载。
百里送嫁,红妆千里,满朝文武皆震,更曾轰动几时。
天之骄女屈身,天潢贵胄下嫁,于臣下而言,哼,这确实已是天降的莫大殊荣了。
***********
西苑,一着蟒袍常服的年轻英武男子于院中来回踱步,时不时焦虑的看看那传出一声声凄厉惨叫的镂花红门。
七月流火,还是密闭的房间,这简直要热出人命,然房间中来回忙碌的数人即使汗如雨下这会也是没时间管的。
"王妃你再使把子力气,快了,已经看见头了……",杨嬷嬷满头大汗地却也未见乱了形容,一边连声指挥着四下女仆,一边安慰那已经浑身湿透几近昏迷的苍白女子,话落,又赶忙埋首被下准备迎接那即将出世的,安南世子。
满室腥血的味道,恍若未闻,阮素云如搁浅的小鱼般脆弱的张嘴呼吸着,低低叫着,王爷王爷……
腹中又是一抽,听到杨嬷嬷的话,本就攥着被褥的手又是狠狠一紧,啊的低叫出声,杨嬷嬷大喜的叫声紧跟而至,"生了生了,是世子是世子,快去向王爷老太君报喜……"
湿软滑出,阮素云身下一空,浑身的力气泄尽,听到这一声喊,霜白的唇轻轻一扬~
是世子呢~
竟然是世子呢。
只是方喜又是一忧,抬眼看去,杨嬷嬷正抱着浴血的孩子剪脐带。
她本能的又向着孩子两腿间看去,这一看却是一愣,定睛再看,再惊,这,她生的分明是女孩儿……
阮素云大惊,抬眼看向杨嬷嬷时,只见后者也正回看着她,一脸平静漠然,"王妃产后身子虚弱,好好将养着吧,剩下的事,您不用操心了。"
“操心”二字,她着重了口音,不知何时屋中已只剩杨嬷嬷和另一仆妇两人。
颤着唇,阮素云心思电转,转瞬便明白了是何人授意她所为,杨嬷嬷是老太君近前亲信,今日带人来为自己接生,她原只当是老太君爱护抬举她和肚中未出世的孩儿,没想到会是这样……
2.2,因果
2,因果
整整一天的生产本就耗尽了她的气力,先喜后忧,又大惊急骇下,阮素云终是撑不住了,两眼一翻干脆的晕了过去……
**********
鬓发泰半已白,面色沧桑如霜,老太君漠然的看着远处的楼宇,思绪却飘远了……
大燕朝开国已是五十三载,历经三朝,正经传了皇帝位的其实不过两位。
太祖皇帝马上征伐半生,临了落了一身伤痛,于登基第三年末旧伤复发于病痛中驾崩了。
尔后太宗登基,临朝三十三载创下盛世,如今崇文帝即位十七年,当今天下歌舞升平,无不称颂盛世遗风。
然,南疆这片土地上,埋葬了的,是她的丈夫和三个儿子。
二十三年前,唯一的儿媳也是长媳怀着遗腹子的孙儿,临产时却差点落了个大小不保,后儿媳拼死留下一脉,虽也活了下来,却是瘫养在床上硬生生吊了十八年性命。
五年前,太后懿旨欲让方年满十八的承业进京,说是要见见这一辈虞家后人。
连夜派出数百斥候密探,多方斡旋才探知到朝廷真正意图。
一则,是那自太宗皇帝驾崩前便把持朝政长达二十年之久的老匹夫竟然放权隐退了,因不详。二则,却是其临行前授意皇帝,意欲让承业进京尚主。
尚主,尚主……
蛟龙搁浅,猛虎入笼。
如往事重现眼前,老太君双眼含泪,深吸一口气方才强压下满腔欲破口大骂的悲愤。
皇天后土啊,我虞家到底做了几世的孽啊,竟招来如此恶报。
什么苟富贵勿相忘,我呸,由是无亲陈王者,苍天无眼让奸贼当道昏君临朝,满朝忠贤尽落得个横死绝嗣的下场,太祖皇帝您显显圣吧,您的儿孙要将这帮老伙计赶尽杀绝了呀……
她那可怜的儿媳听闻此消息后,怒极攻心,吐血不止,连夜就殁了。
她和孙儿伤心愤恨之余却也觉出适逢转机,承业就此上报朝廷丁忧,因寡母一生受尽摧残,身为人子未能尽孝,他要持丧守墓三年以示孝道,以解哀思。
尽管如此,她多方斡旋未果,临了那太后竟还是降下懿旨让公主下嫁,待承业三年孝期满便成婚。
知事不可违,却也不愿让他们遂心。
安南王于公主大婚当日同娶安南士族阮氏之女为平妻,阮氏乃安南王外舅家,此为母生前遗愿,却是违背不得的。
大燕以孝治天下,太后皇帝再是隐恨,即使是那公主暴怒过后仍是妥协不说。
老王爷生前跟随着太祖南征北讨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更曾三救太祖于危难,老王爷逝前,太祖亲口许诺,谕旨亲封安南王爵位世袭罔替,亲赐丹书铁卷。
这么多年来他们费尽心机也只能阴谋诡谲徐徐图谋,也不过是因着个名声。
只是,王爵继承,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若嫡长夭殁长孙继。若无后继者,依嫡嗣,兄终弟及顺位推,一旦有差,朝廷就有权收回这一切。
3.3,续上
3,续上
而如今,事关安南王嗣,犹如生死。
若是那公主先诞下……
想及此,老太君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她的丈夫和三个孩子儿媳全家近乎死绝,她孤寡半生受尽苦难守了大半辈子的家业,想当年虞家满门荣宠,未过百年竟落得如此田地,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家业易主凋零,她绝不容许……
枯瘦指节紧攥的发白,紧握着太宗所赐龙头杖的手指恨不得就此将其折断,老太君豁然起身,再不理会那不断的惨叫依然,向西苑走去。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满王府就都传遍了。
西苑诞下了安南王世子,老太君大喜过望,看过孙儿就去祠堂跪谢列祖列宗了。
而那永和公主所居的猗仙苑,凄厉的叫声经久未绝……
***********
阮素云悠悠转醒,已至黄昏,身子身下的一应床褥早被下人们收拾爽利,屋中也已一切妥当。
她的丈夫安南王静坐于身旁守着她,她睁眼便见虞城正低眸细细看着自己,瞧那形容怕是坐了许久,心中安慰,只是想及孩子,眼中一热,"王爷,妾身生的明明是……"
虞城抬手虚掩上她的唇,长眉如剑,双目英武,略薄的唇,俊逸英挺的面庞,他看了一眼旁边摇车中沉睡的婴孩,握上阮素云的手,道,"记着,你生的是我安南王府的世子,世子也只能是你生的。"
语罢,他略重的握了下她的手。
阮素云眸中悬泪,至此心中也已明白,这是老太君和王爷共同的决定。
她急忙起身看向摇车中的孩子,探手要抱,虞城已经小心将孩子抱起放入她怀中,阮素云掀起襁褓看了一眼,微微一愣,这还是她的孩子啊,那?
虞城似明白她心中所想,抬手抚上她乌黑秀发,低声道,"你放心吧,本王虽然要护着这份家业,不能愧对列祖列宗,但若连自个儿亲生孩儿都护不住也无脸立于这方天地间了。"
他岂会让自己的骨血不明不白流落在外。
阮素云眼中一颤,心有余悸,果然,若她生男便罢,若为女,老太君是有意要偷龙转凤的。
眸中落下行泪,不敢往深里想,也不敢说,后怕的抱紧了怀中女儿,看向虞城颤声道,"妾身多谢王爷垂怜。"
虞城轻柔的撩起她耳畔碎发顺于耳后,他知她虽然心思细敏,却也单纯良善,倘若换作旁个愿意这般作为的他也不会费这些心思了,顶着祖母郁怒未将女儿换成祖母早已准备好的男孩儿,他不单是为了妻子,也是为了他的亲骨血。
拢了拢孩子襁褓,虞城站起身道,"你且放宽心好生养着身子,本王去东苑看看,晚点再来看你。"
阮素云闻言,轻轻颔首,目送虞城走出房门,这才又紧了紧抱着孩子的手,脸贴上孩子娇嫩的脸颊,再忍不住,轻轻啜泣出声。
李妈掀帘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忙上前劝道,"我的小姐啊,你这刚生完孩子可不能哭啊,当心哭坏了眼睛落下病哦。"
4.4,分晓
4,分晓
"奶娘……",阮素云抬眼低低的叫了声,她方初为人母,正是慈爱滥泛的时候,却差点落得个母女分离,怎么能不哭,怎么能忍得住。
为什么?王爷老太君为什么要这般作为?
外人不知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嘛,若是她真的生了世子便也罢了,已经是公主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怕多这一桩,该她受的罪她会去受,可现在她明明生的女儿,却说是世子,这不是把她们娘两往火坑里推嘛?
她一介女流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这一切,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的孩子来承受,为什么?!
李妈看了眼襁褓中沉睡的孩子,微微叹息,她也遗憾王妃没有一索得男,只是山高皇帝远,又有老太君和王爷罩着,下一胎再加把劲也就是了。
比起那东苑的现在生死未卜,小姐这边已好不知道哪去了,虽然平时被欺压的紧,但是那边毕竟是天潢贵胄,若真有个好歹的,万一迁怒小姐也都是未可知……
"您就别哭了,现下您和孩子不都好好的嘛,比起东苑那边……",李妈扶她躺下,见她收了泪无声的看着自己,这才低声接道,"八个时辰了,还在生,怕是不好……"
这女人生产谁不是生死上走一遭来的,更何况东苑那边还是听闻自家小姐要生了,惊的,气的,哎,其实那公主和小姐的日子上是差不多的,小姐也不知怎的就早了这几天,谁知道那边知道消息后动了怒惊了胎气,也……哎……
阮素云受惊的半掩上唇,那直到方才王爷还一直守着自己?
想到此,又是惋叹又是心慰。
虽然平时没少吃公主给的排头,但是到底有王爷老太君护着,不曾伤筋动骨,又方受过分娩之苦,不免有些怜惜起那位来了。
李妈无声的摇了摇头,她家这小姐,就是心太善!
整一夜,直到第二日分晓猗仙苑才传出消息,永和公主生了位小郡主,大小平安。
老太君闻此消息,冷笑三声,呼了声佛号,只道,"佛祖保佑,公主千岁平安就好。"
安南王两日来喜得一双儿女,南地大喜,通府俱赏,连夜奏报朝廷。
因着虞家数十年寂静终于迎来两位小主,阖府欢庆,上至主子下至奴才皆都喜形于色,虞家终于后继有人,南地官民大庆三日,与民同乐。
***********
安南王世子出生后第三日,子夜,万籁俱寂。
白日里一场热闹的洗三宴忙坏了一干人等,西苑连着老太君的北苑皆都早早歇下了,只余值夜的小猫两三只以及府中巡逻的下人,时不时也能听见几声蛐叫。
主屋耳房,仅一扇窗微开,框罩丝薄纱罩,丝丝的夏风透进来,屋中似也不那般闷热了。
婴孩的摇摇车旁,李妈到底是年纪大了又前前后后忙乎了这几天,一松懈下来,再熬不住,趴着桌子睡了。
摇车里,枕着虎头枕,本该已经熟睡的婴孩此时却滴溜溜的睁着两只眼,怔怔的望着天际,发呆。
5.5,穿越or初见
5,穿越or初见
她死了,她重新转世投胎,她没有喝到传说中的孟婆汤,她带着二十七年的上辈子的记忆投胎了……
对于目前人力不可改变的事实,尤其是她自个,襁褓中四肢肥软的婴孩,她接受这一事实,但是这打击不可谓不是平生所受之最大!哦,上辈子加起来。
他爷的……
哦对,还有她家那倔老头,这下好,少年丧妻中年丧子老来孤寡一门绝户,老头这下该趴着香案守着几张黑白照哭死了吧……
也不知道她爷两到底谁点儿更背一点,呵呵,对不住您类,到底是辜负了您一番拳拳爱护的苦心。
一滴泪自黑漆漆的眼窝下默然滑落……
丝丝微风拂来,不知哪犄角旮旯里突然吹来一方丝绢,落进摇车,正好拂在了她脸上,眼前一黑,元宸被唬的一愣。
抬起胖短的小爪子胡乱朝脸上一扒拉,扯下,淡淡的薄香,却闻不出来是什么……
"师叔你看,这小娃娃命不该绝?!"
元宸还在纳闷哪飘来的这玩意,寂静的房间突然听到这不算小的一道童音,又是唬了一跳,没错,是童音。
漫想着,一个小脑袋突然趴上她的摇车,挡了这一方本就薄淡的月光,只看到两个黑亮的眼瞳瞅下来。
似乎被挡了光的不止她,还有他,少年蹬蹬蹬的又转到摇车这一边,他身后就是沉睡的李妈。
元宸的视线随他而转,这回她看清楚了,好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瞧这小鼻子小脸,柔嫩嫩的小嘴亮汪汪小鸟般无辜的眼神,头顶箍着一墨玉小冠袖珍的可爱,只四、五岁的模样。
只是,这深更半夜的,这孩子从哪冒出来的,联系起他刚才说的话,元宸微微皱了小眉头,本能的戒备的看着他。
对方只是冲她甜笑……笑,笑毛
又一片阴影兜头罩下,元宸瞥眼看去,呀,美人,颇有些惊艳意思的小嘴启成了o型。
江山易改,死性难移。
这美人是个青年男子,素色袍底银丝戳绣着百花,月光下寒芒淡闪,腰间扣着汉式的扩玉带,一缕乌发半垂胸前,头顶可看到白玉簪,高鼻艳红的唇,月光下脸部线条棱角分明,一对剑眉飞扬入鬓,桃花眼含讥讽,偏阴柔相,倒不至于雌雄莫辨,只是个性格不羁的主。
虽然没遮头避脸,但这二半夜不告自入,又有说什么“命不该绝”的在先,抓着东西的手颤了颤,丢远,褥子上蹭一蹭手,那是什么玩意?
元宸何许人也,不对,不是个傻的就不会料想不来这两人来者不善,穿过来三天她睡多醒少,不愿接受这荒诞事实,所以也极少了解自个身世,只是身边奴仆环绕,也知道这家人非富即贵。
没想到她这才出生三天就要‘被夭折‘了,看来这家人不仅仅是富贵这么简单。
小嘴微张,大大的打个哈欠,元宸慢条斯理的阖上双眼,瞧那看顾着她的丫头妈子睡的死猪样,算了,爱咋咋地,死了正好回去。
元宸颇不是东西的想。
6.6,命数
6,命数
这厢才闭上眼,突然感觉身体一轻,元宸发现自己整个被提了起来,睁眼一看,吓,小哥呀你想干嘛?!
那小不点竟然探进摇车里半个身子向自己伸出了魔爪,瞧他那小身量,你能不能抱住啊?别摔了啊?要杀就杀干脆着点别给姐姐整残了啊!!
元宸愤恨的想,只能想!她要开口说话指不定谁杀谁呢,非得先吓死这一大一小两王八蛋!仁慈!
话说,您是想着您要开口说话了遭殃的多半还是你吧……话说,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请一定不要再惹她。
"师叔你看,她在瞪我。",小容瑾开心的道。
这孩子你没毛病吧!
元宸郁火飙升,这死孩子居然能看出来她在瞪他,她在用瞪?
扯起唇角,一串哈喇子涌出,心肝颤,没牙,抬手揪向对面已经处于平视的孩子的嫩脸,放老子下来!!!
软软的,棉花糖桂花糕刚出炉的包子的各种手感,居然还不错,再捏捏。
先是被手中孩子突然明艳的笑脸一惑,继而又被揪脸,疼。小容瑾愣了愣,一旁的人却难得见到心爱的小师侄这般符合他年纪孩子气的呆样,低笑出声。
小容瑾委屈屈的看了师叔一眼,又看那一嘴哈喇子的小人,踮脚重将她放回软褥中,起身时拿走了那方落在元宸脸上的丝绢。
"师叔,能不能留下这小娃娃?"
花无涯收回审视着摇车中婴孩的目光,转向他,眼含笑,"瑾儿想要这小家伙?",那抱走也行。
你小家伙,你一家都是小家伙……
容瑾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低眼看着摇车中的孩子,"他很好玩。"
无语的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元宸刚想瞪人,入眼所见又让她一愣,只因那被称作瑾儿的孩子眼中无声的深深的寂寥落寞。
见她看他,又冲着她扯唇笑,只是这笑,再看,怎么看让元宸怎么觉着难受,难受到她又想起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上辈子……
花无涯走近容瑾抚了抚他的头发,无声的叹息。
"好吧,既然是瑾儿说了,师叔就答应你,这安南王世子暂且留着也无妨。",花无涯边说,边低头扫了眼那摇车中的婴孩,只是这一眼却让他再次愣住。
方才在窗外只当自己看错,这不过三天大的婴孩生生透着股子死气,一个小娃娃竟然会有厌世之意,怎么可能?
这才忍不住想一试究竟。
只是现在这小婴孩眼中颓势却是再明摆不过,难到这"异星降世"真的指的是这安南世子。
三个月前,一代宗师玄虚老道于闭关中途得窥天道,传出卦来,说,天罡地兑,逢三七之数,西南将有一异星降世。
事实上玄虚老道确实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又死去闭关了,再具体的没有下文,但即便只这简单的一句,却也让几家拿权的有些睡不安稳。
那是玄虚宗师啊,在世已超百年,世人皆不知其高龄几何,有传说他已近三百多岁半人半仙指不定哪天就坐化飞仙了的传奇人物啊,他不是单纯搞气象的啊。
7.7,续上
7,续上
虽然他确实有可能是吃吃睡睡混吃等死无聊病犯了所以掐指算了那么一指头。
然,这年头,对于异星的解释完全等同于天将流火,唔只大不小,这东西非人力能具体控制,且杀伤性也未可知,没得估算。
因此异数同理可得它具体代表着这根据剧情需要啊,未来那简直是必须的会有很多变数,异星降世嘛,后面跟着的不是适逢天下大乱就是将乱,所以不被当朝者所喜那简直是一定的必须的理所应该想当然的。(看不懂完全可以理解,剧情需要。)
所以无论这异星对自个家有无助益,杀!是最好且最安全的解决办法。
说这么多那都是以后的事,咱暂且说回当下。
安南地处西南,而这安南王世子的生辰好死不死的暗合了三七之数,所以我们刚刚新出炉的异星元宸大人此时石化般躺在摇车中一动不动。
花无涯喜洁成癖,为了多研究两眼他方才看到所谓的厌世情绪,理所当然多瞧了摇车里的“异星”两眼,只是此刻却难免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才出生三天的孩子,真的,再好看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外加她那两眼无神的呆样,半脸的哈喇子顺着下巴流进衣服,如果不是从自信到自负不肯承认自己眼毛病,他真想说自个方才看错了,去他见鬼的厌世。
容瑾听闻能留下这小娃娃一命,喜笑颜开又去逗弄,只是小娃娃这会好像也有些顾不上他。
安南王世子?安南王?世子?安南王世子?世子?
……
她是不是听错了?
难道,她这身体还是个~带壶嘴的?!
一阵阵眩晕,股间潺潺,元宸强遏着尖叫的冲动,花无涯右眉一跳,厌恶掩鼻瞬间退避两尺远,房间局限!
"瑾儿走了。"
话未落,人已闪。
容瑾抬头看了眼窗外,皱着小脸颇也有些嫌恶意思的掀起被角往里看了眼,摇车里小人儿胖短的小腿乱颤,他疑惑的歪了歪脑袋,放下被角,转身看了眼身后昏睡的仆妇,又回头看向摇车里孩子,"你乖乖的哦,我要走了。"
小容瑾喃喃低语一声,然后起身向窗户走去,只闻得两声脚步轻响再没动静人却也已不见。
一气如有实质般隔空击中李妈颈后,李妈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此时摇车中的某位再强抑不住,委屈的扁了扁嘴,放开嗓子大嚎起来。
这是要坑死你爹我啊……
……
这嗓子是新出炉的世子出生三天以来第一次弄出动静,连刚生出来她意思意思都不愿意多哼一声,要不是她吃喝拉撒睡完全没有障碍都差点请来大夫。
与此同时,西苑主屋里燃起盏盏灯火。
只当自己被这哭声惊醒的李妈急忙查看,"哎呦没事没事,是小世子尿了~~"
……
**********
猗仙苑,噼里哐啷一阵阵摔砸东西的巨响源源不断传出,一众宫侍颤颤惊惊林立各处不敢发出丝毫动静,恐防迁怒。
8.8,公主永和
8,公主永和
嘭--又是一声巨响,终于渐渐归于安静,只余下丝丝缕缕的啜泣声。
"公主,公主息怒啊,保重凤体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骨啊,太后可担心着呢。",王嬷嬷抱着瘫坐在地的永和压抑着声低低啜泣着。
卫曼儿,年方十八,比阮素云还略小一岁。先帝七公主,行排十三,号,永和。
宫室中一片杯盏狼藉,早不符白日里富丽堂皇,六架鹤顶祥寿宫灯倒的只剩一盏,孤零零的立着映着暖暖灯火。空气都清冷稀薄,明明夏日,却一室凉如水,冻若髓骨。
"母后,呵,母后骗我。"
什么青年俊才,英俊端方,上无公婆要礼遇,下无兄弟姊妹要关照,会待她一心一意,将来有了子嗣更可继承安南王爵位,世袭罔替,可保后世无忧。
呵,母后骗我。
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纪,又生来温室,堂堂永和公主何曾这般狼狈憔悴过。
披头散发,只带一湖蓝抹额,她满脸麻木目光凄冷,靠在王嬷嬷怀中对周身一切浑然不觉。尽管如此,仍是不能忽略她姣好的面容,鹅蛋莹瓷的脸,细细的柳叶眉,淡无血色的唇配着她此时不堪赢弱的气质,分外惹人矫怜,只是眉眼间多了天真少女一抹媚色,别无旁异。
王嬷嬷抄过一旁披风包住她,不让风惊了她,边安慰道,"公主别这样说,太后绝不会眼看着您受欺负坐视不管的,你等着吧,皇上一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
暖绒的披风附体,永和畏寒的缩了缩,一滴泪自鼻尖滑落,冷笑出声,却比哭还难听,"主持什么公道,是我自个儿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要给我主持什么公道!"
话到最后声跟着拔尖,又有情绪失控的趋势。
王嬷嬷忙抱紧她,阴冷的声软斥道,"公主说的什么话,您是千金凤体,怎可把自己和那西苑的贱民相提并论,您是堂堂大燕的公主,您不高兴了,即使那安南王都要自称一声臣下。哼,不过是生了个儿子,这年头风寒热病可不天天有的事,养不养的活还两说……"
王嬷嬷嘴上不无恶毒的隐讳着,眼中毫不遮掩的阴鸷见者心惊。
想及到现在未见上一面的虞城,永和再次掩眸泣声,郎心似铁,他对她当真是铁血无情。
王嬷嬷边为她抹泪边低劝道,"公主莫哭,仔细哭坏眼睛,放宽心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给小主子洗三呢。"
她不提洗三还好,提起洗三就又让永和想起白日里老太君那阳奉阴违的模样,豁然掀开披风弃于一旁。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老太君明日里会说些什么含沙射影的话,生生要戳破她心窝,刺她耳朵。
一年零一个月,嫁进门一年零一个月,在皇宫中生活十七年,虽然不似别的倒霉孩子被千锤百炼,早早识过丑恶人心,但总还是见过龌龊的,她早看清楚老太君那慈眉善目背后几乎要将她摧枯拉朽般的阴冷仇恨。
9.9,怨起
9,怨起
对,她不能糟蹋自个儿,她是堂堂大燕最受宠爱的公主,怎么可以在这里被个老虔婆打倒,颤微微的站起,王嬷嬷连忙扶她,卫曼儿脸上的娇弱似乎一刹那间退尽了,莹亮的双眼迸射着鸩毒的寒芒,"虞城,你待我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想她堂堂大燕自出生到成年一路走来最是受尽恩宠顺风顺水的七公主,却在姻缘上载了这么个大跟头。
什么南地虞家只手遮天,本宫长这么大只知道皇命大于天!哼,虞城,本宫要让你们虞家知道知道,敢折辱皇族,敢折辱堂堂大燕七公主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嬷嬷一脸欣慰的点头,对,公主,这才是皇家该有的风范,虞家早该出点血了。
**********
一个月后。
南地上至王府下至官民都翘首以待着为新出炉的小世子欢庆满月,只等着朝中行文旨意到来走个过场就名正言顺了。
圣旨差不多就是今个到呢吧?
是呢,听说昨个儿夜半皇城里的来使已经抵达驿站行馆;王府大开中门,香案都设好啦,王府里上下连些个下等杂役都穿的可喜庆呢。
皇帝的圣旨是到了,可是却不是大家所想的那些内容,于虞家来说,这是白日惊雷,是晴天霹雳。
圣旨宣毕,老太君当场就气厥过去了。
虞城手按圣旨,英挺的背郁怒僵直,指尖游走,‘……安南王妃阮氏及长子入京为质,以慰朕心。‘
砰然一声巨响,满室尘屑,明黄的圣旨狼狈的躺在了一地木屑中。
圣旨上意思大约,朝中有人检举安南王虞城私通外邦,私相授受,恐有通敌之嫌;
而所谓私相授受,不过是他用粮草财帛换买的羌人马匹。
这种事虽然没有明令说可以,却也没有说不许,羌人地域贫瘠,年年冬里时有发生羌人扰边抢夺粮食继而两军发生摩擦大小是要打上几仗,以物易物也是为了缓解这种情况,几属藩地皆有此例,疆吏也从来是睁眼闭眼不闻不问。
这样的罪可大可无,说大也大不了治他个未请示朝廷私扩军需之罪。
现在竟然大帽子扣下说他通敌,更甚要拿老婆孩子去抵押,简直欺人太甚!
况且特封公主生的女儿为昭晨郡主,而本该行文敕封的长子却只是依惯例的赏赐之物,这不免就做得有些过了。
说到底,朝廷根本就不承认阮素云与永和公主平妻的身份,这是来撑腰了。
西苑,阮素云看着摇车中没日没夜昏吃昏睡的孩子,默然泪下,幸好你还不知忧愁。
北苑,老太君扶床半趴着从先帝一路骂到当今天子太后以及前丞相,下人早被清了场,只余下杨嬷嬷跟前伺候。
而东苑,一身湖蓝色明媚宫装无不得意的永和公主,人正悠哉悠哉逗弄着王嬷嬷怀里的孩子,儿子如何女儿如何?只有流淌着她皇家血液的小人儿才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一个贱民,插上一身鸡毛就错把自个当凤凰?
未免太异想天开,哼。
10.10,一切从这里开始
10,一切从这里开始
这是一个奉行皇命大于天的封建制社会。
除非你做好了成王败寇的准备,否则,臣就是臣,君就是君,哪怕你天纵英才,哪怕上位的是个饭桶,你都要三跪九拜匍伏在他脚下,他要你生你生,他要你死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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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来使‘护送‘阮素云携长子一行启程入京。
一处高地上,虞城看着渐行渐远的车架,眸色深沉。
他身后的近卫统领不忍说道,"王爷何不亲自送送王妃?"
虞城漠然不语,就在近卫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淡淡回道,"她这样去很好,越是示弱,她越是安全。"
更何况他再次忤逆祖母没有换子,为母则强,有亲生孩儿在身边她才能活下去。有些事,你并不一定能承担上天却偏偏选择了你,有些人,并不见得生来强势却因为后天所迫而不得不去坚强。
他不能问她嫁给他是不是错,也没有对错可辩,路只有走下去才能找到生机,活着就要走下去……
虞城穆然回身,翻身上马,近前十六近卫几乎动作一致也跃然马上,"出发"
一个月,一个月后她们就会抵达奉天城,而在这之前,他必须安排好一切,他必须去见一个人,见一个足可以保证他们在狼窝虎穴里安全的人。
哪怕那个人就是始作俑者,哪怕他必须放下他所有坚持,放低他的脊梁,去求那个人。
苍梧山,前丞相,造王者,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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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苍梧山山腰上,一草庐前,身着旧灰常衫蹲地,一群嗷嗷小鸡环绕着一个做普通农夫打扮的中年男子。
虽穿着身粗布青衣,但鬓发整洁,清爽干净,蓄须,五官普通却难掩通身儒雅,抬手回眸间一双利眼中隐略锋芒,沉若秋水,表情认真的撒谷喂着小鸡。
远远看去,论谁能想到这么位"农人"就是已过天命之年曾于朝堂高高在上翻云覆雨手的一代权相?
总管傅通远远从廊上走来,到了他身后才恭敬的垂首禀报到,"老爷,刚探子来报,安南阮王妃明日巳时即可到达京城。"
傅经抬头间神色淡淡,似已在意料之中,"路上可遇到什么事了?"
傅通回道,"遭过两次刺杀,不过都让挡了回去,现下安南阮王妃和世子一切安好。"
傅经冷冷"哼"嗤一声,将手上稻谷都撒下,弹了弹手,慢慢站起身,傅通忙上前伺候他净手。
"一个志大才疏,一个眼空心大,倒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傅通双手递过绢帕,傅经接过慢慢擦干手,弃于水盆中,这才低低吩咐他道,"你现在快马进京去安顿了。"
傅通怔了怔,"老爷,太后那……"
傅经抬手止了他未完的话,沉默了片刻,做出决定,"去书房带上紫檀匣子。"
傅通又是一愣,随即躬身应了,退了两步才转身离开。
虞城虽然有不臣之心,暂时却还不至于通敌谋反。他到底年纪尚轻,目光短浅看的还不够远,经的事也不够多,这却也不怪他,只后宅那些妇人教养出的,又能有几个拎的出手的。
11.11,续上
11,续上
能如此稳着安南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他祖父留下的人手得力。
想至此,他微微眯眼看向京城方向,低低叹了口气。
什么铁卷丹书,不过一晦气东西,历朝历代功高震主的哪个不是被皇帝忌惮最后落得个不得善终的,而他之所忌惮的不过是那虞老王爷留下的黑骑,号称南地十万雄狮的虞家军,这是一把利器啊,拿不好不仅伤人还得自伤,势必会令天下生灵涂炭。
虞家老王爷倒是位深谋远虑英明果敢的人物,旁的,他还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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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砖玉缕琉璃瓦,青石白底暮囷囷,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巍峨,庄严,华贵,气魄宏伟,这是一代代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金楼玉宇,赤金的宝座,却也无处不彰显着这片天地下至尊的野心奢靡。
要他说,奉天城的皇城不过些金顶红墙绿瓦头,论起奢靡倒也罢了,不过是帝王家的气势威压着注视的人心。
寿康宫中
太后的寝殿,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目光威仪的慈和的俯视着阶下俯首跪拜的女人和她怀中的孩子。
一个月的舟车劳顿,加上心情郁郁,阮素云面色苍白不堪,早已瘦若枯槁,身上的沉厚大服似乎随时能将她压垮,她脆弱的颤抖着如一片风中的残叶。
她又如斯坚强,稳稳的抱着孩子,适宜的端正着她的脊背。
"起来吧,阮氏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赐座……",太后轻轻一抬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指,容光肤色保养得宜,脸上带着适宜的微笑,淡淡言道。
"谢太后",阮素云低低的谢恩,甚至不敢抬头看上方一眼,抱着孩子浅座一旁,她心中不安的紧了紧孩子,不知道她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进宫门前杨嬷嬷被拦在了外面,太后只吩咐了她和孩子觐见,来领人的太监这样说。
她不怕被折辱,她知道她必须进京为质时就已经懂得未来等待她的将是无穷尽的羞辱,她只是心疼王爷,羞辱她何尝不是在羞辱南地。她也怕她若是被软禁宫中,孩子,她是否会无力保全孩子。
打量了半晌,看着这个虚弱的似乎见风就垮的女人,太后的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嫌恶,这样一个矜弱的女人竟然都能欺悔了她的皇儿,虞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即日起,你就到永巷去吧,吃的用的哀家会派人一应为你准备,以后就安心在宫里住着。"
没了废话应付的心思,太后决断的吩咐。
阮素云震惊的抬头,直愣愣的看向上首,永巷?那是后宫中被打入冷宫的嫔妃居所。
"大胆,竟敢直视凤颜!",一旁的女官怒喝道。
阮素云一颤,忙俯首跪倒请罪,"臣妇不敢,臣妇无意冒犯天家,臣妇只是,只是……"
太后唇角微扬,"只是什么?"
阮素云喉头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浑身颤抖,口齿哆嗦的再不能言,无助的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孩子,眸中干涩,眼泪,已经让她哭尽了。
12.12,对峙
12,对峙
"皇上驾到……"
此时殿门外响起一声唱诺,紧接着除太后外一众宫人都俯首跪倒。
一身明黄,身材略有些臃肿的青年男子跨入殿中,身后紧随着一名太监,太监身后半步还跟着一布衣男子。
"参见皇上",众侍唱诺。
皇帝微微倾身,"母后万安。",身后两人跪倒叩见。
太后看见皇帝身后的布衣男子,微微皱眉,随机又恢复常色,淡笑道,"行了,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
皇帝径自走到太后身边坐下,理了理衣袖,这才看向阶下,三十年纪,粗眉细眼五官平平,面相还算温和,"这便是那阮王妃?"
仍然跪在阶下的阮素云早因皇帝的到来而后背沁出冷汗,听到问及自己,忙垂首回道,"臣妇阮氏叩见皇上。"
皇上淡淡的嗯了一声,随机看向那布衣男子,又转而看向太后说道,"母后,傅老差人来问这安南阮王妃您打算囚于何处?"
一听此言,太后皱了皱眉,阶下的布衣男子……傅通,也皱了皱眉。
太后蹙眉是因为果然丞相来人是要干预处置阮氏,"哀家正打算将这阮氏安置在宫中,毕竟安南王这长子还太小,病了痛了有宫里的嬷嬷太医在,照顾着也方便。"
说罢,太后冷眼看着阶下傅通,丝毫没有要询问他丞相何意的意思。
而傅通皱眉是因为听到皇帝用到"囚",果不出丞相所料,这皇帝太后一心要生事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皇帝左右顾盼三缄其口,太后冷眼看着也不开口,傅通眼底闪过冷意,低身拱手道,"启禀皇上、太后,丞相有异。"
丞相二字,傅通咬的分外婉转。
太后死死的蹙眉,脸上明显的表达出了不悦,皇帝眉头跳了跳,同样皱眉看着阶下傅通,他有心说一句丞相已经卸权了归隐了却又开不起口。
丞相丞相,这两字简直就是一个恶咒,即使已经一年未见他人,但是他仍然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周围,朝中六部尽数他的门生,军中将领半数他的旧部,剩下另一半还不全是他这个当皇帝的,堂堂大燕到底是谁在当家?一目了然啊。
傅通不理会两人阴晴不定的面色,径自垂首道,"丞相的意思是,这安南阮王妃和安南世子入京为质兹事体大,还是幽居于先帝赐予丞相的府邸为上,丞相还表示阮王妃和世子的安危愿一力承担,请皇上和太后以大局为重。"
太后面上乌云遍布,尤其听到"安南世子"时眉头狠狠的跳了跳,怒拍身旁案几,厉喝道,"丞相这是何意?哀家将阮王妃母子安顿在宫里还不妥当嘛?幽于丞相旧宅?堂堂安南王妃一介女流,幽在一个外臣府上,成何体统?像什么话?傅老可是越老越糊涂了!还是你这奴才大胆妄言敢诽谤傅老?"
皇帝也脸色不佳,连说了两声"母后息怒",接着转头也是冲着傅通温言怒道,"这次朕也不得不说说傅公了,你回去转告傅公,他既然已经致政于朕,朕且再三又留他不住,那就请傅公好好颐养天年吧,朝中的事自有朕和太后,不用他再操心这些琐事了。"
13.13,此去经年
13,此去经年
傅通早在听到太后的话时就蹙起了眉头,听到皇帝老大不客气的颐指气使,更是差点气乐。
成何体统?
堂堂天子酒后失德强幸臣妻?你也配提体统。
当初丞相虽然负气辞官但到底放心不下南疆,南疆一日不定就是他的心病,国中国绝不是他所容许的,最后折中决定圈下安南。
他主张诓虞城入京尚主,以后的子息也会合皇家一脉,这样虞家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外心,若他答应,虞氏未来至少百年将显赫不衰,大家都好,若虞城拒绝便是死罪,正好绝了后患。
谁料到虞城丧母要守丧三年,丞相便让等三年后再议,是太后一意孤行将永和下嫁,打的什么主意明白人一看便知,意图拉拢安南来抵制丞相在朝中的势力不成最后还反倒搭进去个公主,现在竟然还不死心的一味滋事……
垂下手站直身体,傅通幽幽然睇了上首两人一眼,右手自袖中慢慢抽出一紫檀木匣。
太后和皇帝看到那个匣子,惊的站了起来,两人几乎脸上同时青白变换了一溜。
"丞相有话,命奴才代为转述。"傅通并未打开匣子,双手捧起过顶,睇着阶上两人才慢慢启口,"奉太宗谕,辅佐皇帝任监国重任,臣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日夜不敢懈怠,虽远在山外仍不忘惦念朝中之安定,陛下之安危,顾臣决议犯颜死谏,南疆势力错综复杂,此一日不定,臣夜不敢寐,事关安南都还望皇上三思而后行。另且勿忘前朝牝鸡司晨之亡国之祸乱,以史为鉴,切莫重蹈覆辙,切记切记。"
太后气的唇齿哆嗦,跌坐椅上,只指着傅通说不出话来。
皇帝脸上一阵青乌变换,好半天才喘过一口气,看着丝毫不是"死谏"那个意思却执意喊着死谏的奴才,抬眼直直的看着他手中的紫檀匣子,心中喃喃无力喊着"父皇啊父皇……"
僵持着对峙着,最终的最终皇帝无力的挥了挥手。
傅通放下双手将匣子捧于身前,微微倾身招呼着早已被吓得傻愣的阮素云起身随他离开。
随着傅通施施然的跨出殿门,阮素云战战兢兢的跟随,皇帝一脸铁青的跌坐椅上,太后怒砸了茶盏掀了小几,谁也没有注意到阮素云怀中的那个婴孩睁着黑漆漆的眼睛不哭不闹甚至兴然的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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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阮素云和虞安宁在前丞相强大的威压下安然的幽禁在傅家旧宅。
安宁,是阮素云为孩子取的名字,既希望她安宁康健太太平平的长大,也祈求南疆一切安泰。
后来,南疆几年间战事不断,虞城陆续平定着南疆羌族各部落,此消彼长,胜负参半。曾经数年间他有意和这些部族建立关系,不管他曾经出于何种目的现在都已经结束了。
因为傅公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养虎终会为患。
阮素云为质的第三年冬上,安南老太君病逝了,这个一心光复虞家的女人,费尽了一辈子的心血,临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含恨而终。
转眼已过五个春秋,今年是阮素云母子入京为质的第六个年头。
14.14,日常
14,日常
傅府旧宅,入春后天气已渐渐转暖。
书房正中,一张案几后坐着个穿着细棉麻布上衣下裳的小孩,直眉昂扬,眉色浓长,鼻头挺俏,粉粉的唇微抿,头上团着个包包用同色的麻绢扎着。
案几上残业断章一片狼藉,小孩双眸漆黑,一本正经的漠然着脸,一张一张撕着手里的书籍。
相比她两岁尚第一次摸进这间书房撕毁的那些资通语录、游记典籍甚至世间仅存的孤本,现在情况已不知好过多少,毕竟她撕的并不挑剔……
自那次,傅通一脸便秘般捡起那些孤本残卷一片片粘连好后,她便再没有见过书籍原著,每天只有不同的手抄卷供她迫害。
这几年间无有间断,难为他想得出坚持的下来。
"公子,该用膳了。",小厮阿五在书房外恭敬的低声道。
书桌后的小人,元宸,自书里抬眸,睇了一眼,又迳自垂眼将最后几页书卷撕完,这才悠然起身。
小人儿一板一眼的走在前面,小厮恭敬的跟在身后向内院走去。
傅通适时的出现,直接走进书房,开始打理案几周围的狼藉,这间屋子与其被叫书房或许该称为书楼更为妥帖,它曾是傅经专作归纳珍藏典籍之用的,处理公务是在外书房,自从当了丞相也甚少有机会回这边院子。
自打前年那小人儿摸进来后,倒成了那位的专属。
傅通看着满满一纸篓的残卷,微微蹙眉,他实在弄不懂这小世子怎么生来有这怪癖,只是这书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撕的多了,不知道外面找来的书世子她要不要?又一想觉得不行,外面进来的东西总有不妥。
说来也怪,这小世子按说是不识字的,但是偏偏重样的书籍她动都不动,而且老爷有命,只要在府内,府里大小事宜皆都顺着她们母子,没法子,他只能尽心伺候,好在那小世子除了有些怪癖倒没旁的毛病,不哭不闹,乖吃乖睡,有时候也会不言不动的发半天呆,脑子倒是清醒的。
清风院,小厅里摆好饭菜,阮素云早就翘首等着了,见元宸走来,忙迎了两步接过丫头手里的热巾子给她擦脸洗手,几年里早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元宸只站着任她忙活。
"又去书房了?",阮素云看她额上沁出薄汗像是走了有一会,不由问道。
"嗯",元宸淡淡应了声,随着阮素云走到桌边,等她入座她才跟着坐在下首。
杨嬷嬷和阮素云的奶娘李妈适时的上前伺候两人一起用饭。
元宸接过碗筷,睇了身旁杨嬷嬷一眼,"坐"
杨嬷嬷屈膝伏了伏算是谢恩,然后也自坐在下首。
两年前,安南老太君死讯传来时,除了阮素云伤心了一段时日就属杨嬷嬷了,念及老主子恩情,竟是一幅要追随而去的架势,好说歹说被劝了下来。阮素云孤身在京城又带了个身份诡异的女儿,到底是要依靠她的。
阮素云身旁奶娘李妈沉默的看着,悄悄后退了一步站在了一旁婢女们前头。
15.15,续上
15,续上
杨嬷嬷可不是普通陪嫁丫鬟,她曾在太祖皇后宫中司着女官,到了年岁被放出来,可惜年纪大了没嫁出去,就干脆自梳了,后进了当时老太君娘家柴郡侯府供差,伴在了尚在闺中的老太君身边,直到最后陪嫁进安南王府,阮素云母子入京会让她跟着也是因着这缘由。
按说这样一个人,最是一板一眼讲着规矩,会这样不顾尊卑和主子同桌而食怎少得了这位“小世子爷”一份。
头一遭阮素云请杨嬷嬷入席时,两人一推一让将将僵持了一炷香,元宸那日早上吃的少也是饿着了,那么长时间饭菜闻得吃不得天大的耐性也没了,终是不耐的微微蹙眉睇了杨嬷嬷一眼,没法,她总不能不耐烦睇生养她的那个女人吧。
就是这样一记眼神,杨嬷嬷愣愣间被阮素云牵引着坐了下去,那是怎样的一眼,她只觉得清冷寒洌的背心一凉,这种感觉有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当年入京前,现在的王爷她的父亲,担心她受老太君之命对王妃母女不利不够尽心而在临行前恫吓她时,她都不曾被慑。
用完饭,李妈使唤着丫头们撤了盘,杨嬷嬷收敛心思伺候着娘两漱口净手,伺候着两人歇于一旁榻上,伺候着奉上热茶。
问及旁人对这孩子有何印象,至多都只会回答说这孩子天生禀凉,再除了异常乖觉与别的孩子倒无甚区别,而她,如果不是那惊鸿一瞥的一眼,她或许也会这般认为。
“王妃,世子,刚才傅管家来传话说,宫里为世子请了夫子启蒙,明日就会来上课,要用的东西他已经备好了,请世子明日辰初过去,介时六皇子也会来一起上课。”,杨嬷嬷垂眼恭敬的说道,说完不忘看了当事人一眼,这祖宗每日不睡到辰末可是不会起的,雷打不动。
阮素云微讶,“这么快?”
元宸闻言抬眼看她,你求来的?
阮素云这么多年来每每入宫侍奉,那不着调的太后总是不分场合的让她受尽嘲讽折辱,头两年甚至更惨,只是再多苦她都不曾在女儿面前表现分毫,这么坚强努力活下去也不过是为了这个孩子,怕她冷怕她热怕她饿着怕她累更要提防一切杀机,她就像是一粒被播种催长开花的种子,从恐惧到习惯到麻木。
呵,还摊上这女儿惜字如金,更是要对她举手投足顾盼流转间理解个透彻,所以阮素云第一时间看懂了,忙摇手,“不是不是,是华妃,是华妃娘娘的恩典。”
几年里除了大小节庆应旨进宫,阮素云每月初二的日子也要去宫里请趟安,倒不是跟太后,而是跟现在的皇后,久而久之竟然和皇帝的一个妃子结了闺交,那妃子回家省亲时来看过她们一次,这两人气质上倒是如出一辙,都是典型的深闺女子,出嫁前没出过中门大院,娇矜柔弱,只是阮素云姿色素净,输了那华妃三分艳丽。
16.16,六皇子
16,六皇子
后来听说过那华妃的身世倒也随她们去了,都是可怜人。
“六皇子打小身子骨不好,精力不济,跟着国子监诸皇子一块上学的话学业跟不大上,华妃娘娘说你差不多也该启蒙了,便想着求皇上个恩典让六皇子和你一道在这府里上课,我跟她说回来问问你,我没答应……”
见女儿一边眉头微挑,阮素云急急为自己申辩了一句,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还撒娇般嘟了嘟嘴。
杨嬷嬷垂眼只当看不见,这王妃也二十来岁人了,能有这份心性她倒是极叹服,世间能有几个女人能有她这般心境能将幽禁过的像锁在深闺般不知愁滋味的,老嬷嬷一连用了三个能,想来这阮王妃是真的很能!
前两年每月逢进宫请安还会筹措不安一下,自打认识华妃后连这也免了。
元宸也很有扶额的冲动,到底是忍了,启蒙就启蒙吧,她也好奇古人这小孩都怎么启蒙的。
第二日,元宸还是照常辰末才起,巳时用过早饭才晃悠进前院,听说那请来为六皇子授课的是位三十年的老翰林,先帝年间最后一批进士出身,不逢时啊,被扔到翰林院里编书搞了半辈子学问,没有大功也没犯过错,最是懂得中庸之道。
早上这夫子和六皇子前后脚进的门,傅通象征性的通知过一声就再没见人影。
元宸晃到上课的屋子时人已经开始了,也是,总不能让一个从四品的大官和一位皇子等她吧;
眼往屋里扫了一圈,元宸找到为自己准备的位置默默的走过去坐下,阿五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垂首站着。
老翰林半垂的眼皮默默斜了她一眼,嘴里吊着书袋子一声声念着课文。
一身儒白色衣衫,脸色霜白,一看就带着病,眉眼间稚嫩却还难得的看出几分和煦,六皇子手拿课本认真的看着,时不时的伴着一声咳嗽,有不懂的地方也会出声问。
元宸懒懒的一手支着下巴,挑眼看那传说中身世坎坷的六皇子的背影。
六皇子今年已经八岁有余,身形上却没有比她大多少去,听说这六皇子身体孱弱是娘胎里带的病,先天不足。
他母亲华妃本来是京中一门名望世家的嫡妇,娘家也是书香门第,满门清流,小夫妻两人也是相慕相亲,这一切都因为当今圣上而发生了改变,不然又哪来的如今华妃?
名门世家三代同堂,老太公是内阁退下来的,七十大寿那天当今皇帝也驾临去凑了一把热闹,本是天降恩荣没成想最后竟成了家门不幸,帝王酒后失德强幸了进门不久的新妇。
最后的最后很是一段鸡飞狗跳的荒唐,华妃一朝珠胎暗结,快生产时才因后宅争宠被曝出了肚子里孩子来路不明,一时之间京城贵族中都在热议着这一八卦嬉笑炎凉。
华妃抵死不言,最后差点怀着孩子被投了江。
17.17,续上
17,续上
此时的皇帝或许也一直在关注着事态发展,从一开始怀疑那是自己的龙种,到最后确认了日子,又经历了几番天人纠葛,最后的最后还是冒着被傅丞相骂成猪头的危险大佌佌的承认了那是他的种,绝对不能被扼杀或遗落在外。
这下满京城的天空都因这一八卦沸腾了,世家太公大骂朝堂大骂傅经一顿后一脸羞愤的头撞了龙柱嗝屁了,世家父子紧跟着被外派,再不久傅经也因教育皇帝失败而自觉无颜面立足朝堂,所以也跟着致仕了。
传闻是这么说的,另据不可靠消息据说是傅公大人对重塑皇帝那块烂泥失去了兴趣,遂而远遁世外冷眼旁观以待。
怎么可能?在这个以君为天的时代,有“皇帝or烂泥”这种想法就已经大逆不道了好嘛!可能嘛?
"早上的课业就先到这里,六殿下您稍作休息,下官晌午后再过来。",老翰林合上书,躬身恭敬的说道。
六皇子卫修文自塌中挣着欲起,小太监忙上前扶他,双手一和微微倾身回了半礼,"童大人辛苦了。"
"下官不敢,殿下言重了。",童翰林默默躬身退了两步,这才转身向外走去,路过元宸身边时他略略停顿了一下,这小世子一早上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没听说她已经启蒙了呀?
他垂眼向下一望,唇角狠是一抽,摇了摇头,难得的有些愤愤甩袖走了。
这世子怎么左手执笔?卫修文好奇的看过来,走近,"世子你在写什……么"啊
话未说完皇子殿下就有些哑了,触目所及只见诺大的上等宣纸上被她大大小小画了数只王八。
九、只,最后一笔收笔一勾顺溜的勾勒出王八的尾巴,你当你铁画银钩么,元宸这才抬眼看向她案几前有些发傻的皇子。
元宸扶案站起身,活动着有些酸麻的腿脚,"吃饭了嘛?"
卫修文和着那小太监均是怔愣,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元宸身后小厮上前一步,垂着头恭敬的姿态对她说,"回公子,宫里的人已经为六殿下准备了午膳,正在隔壁候着,夫人让问您是否回院子?若是不回,她差人把午膳一并送过来。"
"就搁这吧",元宸略一沉吟就决定了,边说边转身向门口走去,小厮紧随其后。
"哎哎哎你……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没规矩你……",卫修文身旁的小太监跨前一步指着元宸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好,十二三的年纪,到底小,卫修文平日里又是个温和的,他还知道护主已经是不错了。
"豆子,算了,咱们上门叨扰已是不该,怎么能再难为了小世子咳咳。",卫修文拦下小太监的手,摇头笑了笑,那小世子随意是随意却是瞧不出有轻视他的意思,想来平日里也是那般随性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18.18,同食
18,同食
被叫做豆子的小太监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愿意的嘟囔道,"小小一个质子,竟也敢这么嚣张,也就殿下您和气,瞧他年纪小吧不跟他一般见识。"
卫修文微微蹙眉,又是两声轻咳,颇有些严厉的低声责道,"你也少说两句,咳,这么口没遮拦的我看是王掌事还罚你罚的不够厉害。"
豆子后怕的缩了缩脖子,忙低头认错。
卫修文摇了摇头,抬脚向门外走去,豆子紧忙又跟着扶上他肘间。
安南王这几年大力平定南疆,年年都有疆吏替其请功的战报送入京城,水涨船高,谁知道哪天一个不小心这质子就翻身成为承爵的世子,又岂是你个小小太监能得罪的起的?
等卫修文转进隔壁厢房,元宸已经被伺候着洗了手脸,坐等着吃了,杨嬷嬷跪在她案前仔细的摆着饭食,先是将一只精致的小碗捧到她面前,然后奉上她专用的银柄木勺,世子说木勺隔热。
什么是隔热?是哪两个字?她不曾问过也好一段时间不懂,做奴才的就是主子说了只管照做,没有问那一说,不过喝热汤这木勺倒确实好使,小孩皮肤娇嫩,银质的着实烫嘴,她也是亲自试过,才明白什么叫隔热。
豆子伺候着卫修文坐下,抬眼就见元宸拿着汤勺吃饭,下意识的瞥了瞥嘴,忙又收敛。心中却低低嗤了句这么大了竟还不会用箸。
卫修文案前很快也被摆满了盘碟,屋中一瞬间弥漫出淡淡药香。
元宸下意识的抬眼看向对面,手里还不忘往嘴里添一勺饭,不小的案几被摆的满满当当,相较之下元宸面前的两菜一汤一饭就被比的过于清汤寡水。
卫修文见元宸望着自己面前餐食,以为她小孩子嘴馋想吃,笑着问道,"世子可看上中意的菜色,我让豆子给你端过去,要不我俩一道同食,正好我也没有动过。"
"不要"
他话音放落,这厢元宸果断拒绝。
卫修文这回是真愣住了,只见对面小人似惋惜般又将一口饭送入口中,慢吞吞嚼了咽了喝一口汤,慢吞吞开口道,"我母亲说过的,一餐一饭当思来之不易,饭桌上也从不许我剩饭,太多我会吃不完。"
惜字如金的世子竟然一气对个陌生皇子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杨嬷嬷颇有些看稀奇的抬了抬眼,也不对啊,你娘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娘就怕你吃不饱什么时候还管过它浪费粮食?你娘知道大米长地里什么样嘛?你自己吃什么吃多少什么时间吃不都是你自个拿主意嘛?!
卫修文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跟不上这个小世子节奏,不是有些,是完全,他面上尴尬的看了看自己身前案几,尤其当对面投来"皇族子弟果然待遇不一般"这样的眼神时,他常年病态霜白的小脸上竟诡异的升起两朵红晕。
不待他这厢吭哧出对策,对面又问了,"我好像闻到药味了,你这菜里还掺药了?"
卫修文点了点头。
19.19,不休
19,不休
一旁豆子鼓着腮帮睥睨之姿看着元宸,颇有些他高高在上,对面的世子升斗小民的意思,"我们殿下的药膳可是宫中御厨特地为我们殿下做的,这里面的补身药材都是皇族特供的贡品,珍贵着呢,一般人一辈子见都不见得有机会见到!"
元宸挑起眼皮看了生理缺陷生活环境各种因素导致变声期提前的小太监一眼,凉凉的哦了一声,"药还是少吃的好,不都说药都有不好嘛。"
是药三分毒,吃错药那就更要死人不是。
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拎不清的小人妖能得皇子信赖难道是因为他二?摇摇头,腻歪,元宸失了逗弄对面皇子的兴致,埋头专心吃饭。
卫修文来之前做过很多设想,但是怎么也料想不到与这虞质子第一次见面便有这么多意外,怔了会神,定定的看了对面小人儿一会。
豆子气愤的跺脚,她,她那表情算什么意思?她是在说他们家殿下补过头才病成这样的嘛?
"你再无礼就自己回宫去,咳咳……",卫修文脑后长眼般敛眉斥责道,说罢再不理会他,顾自提筷子开始用饭。
"奴才知错了,奴才不敢了……",小豆子委屈的扁了扁嘴,对面那小子摆明是戏弄殿下,为什么殿下看不到呢,还帮着她,一会会的骂了人家两回了……
用完饭,元宸回房歇午觉,下午醒了也没再过去上课,顾自去书楼撕书,一进楼她就默默乐了,傅通仍是照常把书垒在了她常用的小案右上角。
这一看直看到掌灯时分,也早过了宫门下钥的时间,想来那六皇子也已经回去了。
元宸起身收拾一番就准备去阮素云那报道,吃吃点心喝喝茶水再歇一会就可以回自己院里睡觉了。
穿来这里已经第六个年头了,她这几年如一日般都是这么过来的,围着这一方小院,被一个女人守着。
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恍然若梦,有时候甚至恍惚分不清哪一方才是梦境,有时候会自问她如今是在梦里梦着还是梦已经醒了,有时候有时候……
有时候也常想是不是梦已经醒了,独是她自己仍不愿意醒……
次日,童翰林、六皇子授课的按时来授课,上课的也仍照常上着课,只昨日迟到的那位课堂上也是画王八的今天干脆就没有出现。
直至第三日午膳,元宸饭桌上意外的看到了六皇子。
厅中,阮素云居中位右首坐着,今天穿着鹅黄色明面绸云锦绣的短襟,下着一色的及地长裙,细密的针脚勾勒着数只彩蝶纷飞,颈间璎珞坠着只暖玉,温润的和白,腰间同色的小络玉坠子,今个仍是一丝不苟的发髻上也一色惙着玉珠金器,看着元宸进来,她如常般忙起身迎了两步。
元宸进门先是瞟了一眼六皇子,没什么反应,看见阮素云这一身妆扮倒意外的挑了挑眉,那样上下一溜轻飘飘的一眼,让正走向她的阮素云脚下一顿,下意识的心虚,左右移了移视线,杨嬷嬷正巧奉上软巾子才让她回过神。
20.20,来意
20,来意
阮素云边给她净手边干巴巴的小心问道,"饿了吧?今天厨上做了几个新菜你试试,爱吃的话就多吃点。"
元宸淡淡应了声,母女两一个是恍神忘了,一个是刻意忽视了某皇子的存在。
等忙活完,母子两个回到桌前人六皇子已经站了多时了,阮素云虚虚的偷眼瞅了瞅女儿,又瞅了瞅左侧首座的卫修文,"安宁啊,六殿下来了多日你们也认识了吧?今日六殿下来看娘,娘就留殿下同咱们一道吃饭了,只是饭食简陋,还望殿下见谅则个。"
这些年阮素云的足迹甚少涉及前院,甚至后院,若不是想让生性惫懒的女儿多走几步路,她自个呆着时也都很少闲溜达。
"阮姨快别一口一个殿下了,同母妃一般喊我修文就好,今日该是我打扰了,还望小世子莫嫌弃才是。"
卫修文仍是霜白着一张脸,色泽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镶白常服,腰间的络子上坠着只色泽沉厚的玉麒麟,光瞧着就知道是块上好古玉,麒麟虽是上古凶兽,但麒麟本身却性情温和,若做饰物随身佩戴有辟邪护主的讲究。
元宸闲闲的睇着阮素云,好在她这小母亲只是含蓄的笑了笑,她要真把客气当成不客气样拎不清楚就该自个儿肝疼了。
回过身睇了杨嬷嬷一眼,杨嬷嬷适时的上前一步道,"夫人,饭食已经准备妥当了,是现在请六殿下过去嘛?"
阮素云忙低声应了,回身请卫修文去侧旁小厅中用饭。
三人用完一顿沉默的午膳,元宸本想照常回自个院子午睡,但是看着自己小母亲那小狗般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甚是无力的扶了扶额。
带着尊贵的六殿下回到前院书楼,阿五奉上果茶和一应点心就躬身退到了门外。
卫修文面上不掩兴趣之色,被个略微年长些的宫侍扶着在几栋书格间来回徘徊,时不时还伸手摸一摸,"早闻傅公博览天下,民间书生士子更是将他藏书之所奉为琅環福地,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元宸不作声,边嘴上叼块点心边闲闲从书格缝隙看着他不时露出的影子,迁就着这位皇子的身体,今天的饭菜甚是无味,害她失了胃口都少吃半碗饭来着。
六皇子转了一圈回来,于她身边坐下,抬眼就看见她爱搭不理的侧坐着,一手点心一手茶水,喝完杯中茶水也不唤人,自己就添上了。
自小到大是敏感惯了的,卫修文知道自己这是招人嫌弃了,轻轻一笑,也不介意,心底甚至为她不加掩饰的‘真性儿‘隐隐感到高兴,最起码这小世子没有似旁人般虚头巴脑的应付自己一通不是。
天知道人只是懒得招呼你。
他返身招过身后的大伴儿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小太监躬身同样低应一声便退出了书房。
元宸连吃了三块点心才歇下嘴,瞧了一眼出去的太监,似乎比前日里跟来的豆子懂的做人,自己都这样不敬皇族了人睁眼也只当没看见。
21.21,续上
21,续上
"殿下今日来怎么没带上您家那颗豆芽?"头大身子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可不就是豆芽。
卫修文今天走不少路,已是有些累了,正端着水杯喝水,还没来的及咽下,不妨听到她问话,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豆芽是指小豆子,胸中一乐,喉间咕隆一声,口中含着的水差点岔进气管,忙从袖间抽出一方绢帕掩嘴咳嗽起来。
多少是被水呛着了,卫修文这一咳竟然一时停不下来,眼风扫见元宸一脸‘你怎么这么麻烦‘的表情更是剧烈的咳了起来,本来霜白的脸色片刻间变的潮红,倒比之前瞧着好看了。
去而复返的小太监未到门口就听见他剧烈的咳嗽声,大步跨进门来,急叫了声殿下,忙从腰间解下个荷包取出一粒药丸就要服侍他用下,卫修文顾自压制着咳嗽已不如初时剧烈,抬手挡了。
又过了片刻,卫修文咳嗽才渐渐歇下,喝了一口水缓过气息道,"我这残破身体打记事就是这样了,咳咳,失仪之处还望世子莫怪。"
元宸不置可否的睇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挪到茶水点心上。
此时小太监见他已无碍,双手奉上一物,"殿下,你让取的东西。"
卫修文虚虚抬手,小太监就将那物什放到了桌上,卫修文随即又一抬手道,"范维,你先下去。"
范?伟?元宸眉眼一抽,抬眼看去,正好与那本要躬身退去的小太监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范维脚底一寒,忙低头退出了书房。
卫修文转眼看见她这副模样也是纳闷,疑惑的看了看已没了人影的门口,问,"怎么了?"
"没事",也只一瞬,元宸就收起了她恶劣的习性,可有可无的应和。
卫修文笑了笑也不做细究,将身前的上等檀木盒子推至她面前,"我御下不严,前日里底下奴才出口无状冲撞了世子,还望世子见谅,我也在这替他赔个不是。这盒子里是块郎溪的古墨,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仅聊表心意,还请世子务必收下,权当安我之心。"
他一长串话讲下来面上表情丝毫未觉有不妥或勉强之色,行云流水的就好似在跟相处已久的好友聊着家常般温和自然。
一个八岁的孩子对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虽然这个五岁的孩子是个假的,屋中诡异的安静着。
元宸闻言只扬了扬眼角眉梢,一脸古怪,甚至一手支肘撑着下巴颇有些认真的研究起他来。
皇宫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千百年来留史中盛产出各色人葩。
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她那个世界里不是正好玩的年纪嘛?
但是在这里,同样这个年纪却被认为作皇室污点的孩子,却已经早早学会察言观色,处处妥贴的不敢落下话柄。
就算他颇得皇帝宠爱!
就算人人躬身称呼他一声皇六子!
这些能改变他背后被人指摘皇帝失德的铁证的事实嘛?
不能!
当今皇帝嫡长子和嫡次子皆为高皇后所出,妃子所出的老三老四早早夭了,年纪稍稍大他一点的老五听说是热坏脑子傻了,三位公主倒是都齐整。
22.22,坑嗲
22,坑嗲
自古皇家无亲,那里本就是所炼狱,是这天下间最残酷的战场。
皇权,教育诱摄出人心底最原始的*,嗜爱灭仁泯情,只有厮杀掠夺,浴血奋战,踩着尸山骨海去倾覆。
什么温和敦善平易近人,只是未及蜕变的保护色。
元宸心间黯然,为了这个血海挣挣的孩子黯然。
只是她能做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她自己也不过是个穷途错路的过客。
三千软丈红尘不过一唱戏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夜色里,元宸窝在屋檐上仰望着漫天星斗,今天倒难得的好兴儿。
傅通匆匆走来老远就看见屋顶的她,脚下顿了顿,面上却是没什么变化,慢下脚步,到近前,还算恭敬却无丝毫谦逊之意的在屋前垂首,“世子您找我?”
元宸一动不动恍若未闻,倒是廊下阴影里冒出个阿五来,他双手捧上个檀木匣子递给傅通。
傅通接过打开,空气中隐隐有墨香混在檀木香中浮动而出,他定睛一看,是块郎溪的古墨且是出自名家,小心的捧出一闻二探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才出声回道,"这块郎溪墨没什么问题,虽算不得顶好的市面上也是有价无市,这块约在二三百两之间。"
阿五垂低头接着他话尾道,"傅管事,世子说这上好的墨搁她那也是浪费,送给您使正正合适,您随便给个几百两银子意思意思就行。"
傅通眉眼一跳,面无表情的睇着阿五渐渐下垂的脑袋顶,压力剧增,阿五恨不得把自个缩进身后柱子里,而现实是他还是得硬着头皮顶在这。
好啊,吃我家的用我家的住也住我家的现在还要我家银子,傅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肝疼,虽然傅字底下不缺这点小钱~
"再有几月世子六岁生辰就要到了,也是该启蒙了,这墨还是留着自用吧。",富贵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三岁识文四五岁就会断字,这位倒好,五岁上了好容易第一次摸笔却画了一纸王八……
一溜冷汗自额际滑下,阿五虚弱的回道,"傅管事,世子说烦恼识字始,她还小,晚几年再学不迟,到时必还有上好的墨等她用。"
傅通眉眼又是一抽,翻着白眼看向屋顶上仍跟没事人一般一动不动的始作俑者,最后只得深深呼吸压下火气,闭了闭眼,"世子啊,近日府中生人来往颇多,人际复杂,能不来往的还是尽量避免的好,以免多生事端。"
傅通驻足仰望她良久,最后终先败下阵来,低叹一声,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块墨,无法,接过,转身离去。
随着他身影渐渐远去隐没黑暗,元宸凝望远处的视线终于收回,下移,无言的沉默着,那乌溜溜雾曈曈的一双眼,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随后的日子里,六皇子仍每日辰时一日不落的来上课。不同科目六部,课上的老师增加到三位。每天都过的分外忙碌,每每一日课罢已是筋疲力尽,倒是没空再和她有什么交集。
23.23,口米吞粮
23,口米吞粮
也许是拿人的手短,也许是为了她那小母亲殷殷期盼的眼神,也许是为打发寂寞无趣的时间,总之,元宸虽每日里仍是睡到自然醒,然后悠哉的用过早饭才晃悠着去上课。
但,到底是去了。
六皇子每日的饭食也换成了简单的两菜一汤,贴身伺候的换成了那个叫范维的太监,其他一切如常,待下和颜悦色颇得底下人尊敬。
转眼时间已去一月,六皇子课业渐佳,我们虞世子倒还烂泥扶不上墙般打死不前。那位童翰林初初让她合着六皇子学一样的课业,学了几天发现一页课文都进行不下去,只好让她改学训诂学,相当于文言文译注,又过了几天还是课本认她她不识课本,童翰林忍无可忍,一甩手让书童教她先识字。
这位童翰林倒也奇怪,三位师傅,其余两位对她都是爱学不学视而不见,就他算是和自己死磕上了。
今日学了几页礼记,又布置了作业让卫修文抄书,童翰林又晃悠到了元宸的课桌边,昨天布置了十个字的作业,不知道这位世子学的怎么样了?
元宸左手握着笔,在宣纸上挥挥写写。
童翰林一看她那握笔姿势就皱起了眉头,一个月了,这位世子怕是他教过最笨的学生了,若有朝一日被人问及这世子何处授学谁人所教,他皇命在身身不由己也就罢了,翰林院的颜面倒真得要扫街了。
深深叹息,童翰林拽着山羊胡子无语的看向纸上,这一看倒稍稍展了展眉头,"世子今日倒是略有进步啊,这字虽写的不甚方正,倒也算写对了。"
只略一想又皱起了眉头,童翰林质疑道,"只是老夫昨日布置的作业似乎没有这两个字吧。"
元宸头也不抬的将笔搭回砚上,抬头,一脸不解天真状,"老师,您看看我这新学的吞和粮字写的可对可好?我昨夜里可练习过很久才睡的呢。"
十吸静止,堂下的童翰林似乎有一瞬间被凝固,只闻卫修文笔墨书写的沙沙声,直到他也觉得静的奇怪而回头来看。
童翰林眼角眉梢同时一抽,额角可疑的跳了跳,声音平板毫无起伏,"你说你学的这是什么字?"
元宸面不改色,笑答,"吞粮"
童翰林脸色都有些泛青,眼睛直直的看着桌案宣纸上硕大的"口""米"二字,胡子抖擞,"世子,你倒真是丧尽天良啊。"
卫修文起身来看,当看到他宣纸上所写的字后也傻了般半张着嘴,听到童翰林的点评忍俊不禁喷笑出声,又连忙抿紧嘴巴看了看童翰林,又看了看仍是一脸嬉笑的元宸。
元宸作出不解的表情,疑惑问道,"老师,什么是丧尽天良?是夸我写的好么?"
童翰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是恨铁不成钢到近乎绝望了。
24.24,装与不装
24,装与不装
"世子啊,老夫所学有限实在是教不了你了,想必明日进宫赴宴世子已经知道了吧,到时皇上许会考试你和六殿下这一月所学功课,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完,童翰林对着卫修文躬身半揖,转身疾步走出了书堂。
"唉童师傅……"卫修文连唤两声都没留住人,只好作罢,又看着元宸仍是一脸不明所以,颇无奈的苦笑了笑,能将这翰林院出了名的好脾气给气着,还不止一次,这次干脆连人都气走了,倒是真想感叹一声虞世子你好本事。
不大的厅堂里只余下两个半大孩子,有一瞬间卫修文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一个月前那日同样两人独处的书房中。
卫修文盘身坐到她案几对面,又看了看那口米二字,矜弱略显苍白的脸上表情怪异,真有些啼笑皆非的意思。
伸手拿过宣纸,张开,卫修文无奈道,"世子何必这般小心,童大人虽不尽真心却也着实是为了世子好,况且他好歹是朝廷四品大员,你这般耍着他玩总归是不好吧。"
呦,这就不装了?
元宸挑眉,"六殿下说的什么?我怎么不懂。"
卫修文合上宣纸放回她面前,笑回道,"我也不懂能说出"一餐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世子你,为何连几个字都学不会,只怕不是不会,是不愿吧?"
元宸面不改色,只是微皱了皱眉头口气郁郁,"那是我母亲说的,为的是教我不许我剩饭。我一个小小质子自然不能和皇子殿下你比喽。"
卫修文皱了皱眉,低咳两声,一瞬间也收回了方才与他平日矜弱和煦外表不符的深沉,笑了笑道,"哪里话,世子又说笑了,我是诚心想和世子做朋友。"
元宸扁扁嘴,点头,"我母亲也是这么说的,让我和你一道玩,不然谁放着懒觉不睡天天和你上这老夫子的课啊,好没趣的。"
卫修文呼吸一滞,无语的看着元宸,你打不得骂不得,老师傅都让你气走了你还嫌没趣?况且他好歹也是天潢贵胄吧,能和你一个藩王质子一道念书不说三生有幸也不致于到无趣吧?
堂外,范维走进来到卫修文身边道,"殿下,宫里才来人传话,说是娘娘吩咐让您今日早些回去,明日参加宫宴置办的一应穿戴还需要试试看是否合适。"
卫修文点头,"也好,童大人也已经走了,你去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回。"
范维应过一声,默默的去收拾他的案几。
卫修文转而对元宸道,"世子,明日我在宫中等你,可要早点来。"
元宸点头,无声的看着范维过来搀扶起卫修文,离开。
而她,再打开一页新纸接着她的鬼画符,左手抓起毛笔润了润墨,纸上的“口、米”,一脸认真。
25.25,入宫赴宴
25,入宫赴宴
一盏茶后,元宸已经画过七、八张新纸。
忽而,她下笔的手一顿,静默三吸后,笔势又接着下落。
只是这一回,这上下一瞬间一身气质却肉眼可见的变的散漫慵懒,怡然自得,晃晃悠悠拉出米字最后一撇,抬手将笔随意丢过,却准确的投进了案角的笔洗里,铛啷一声,溅出几许水泽,水迹晕染。
元宸脸上哪还有方才孩童天真懵懂之色,面无表情的伸展了一下脖子,将已经有些盘坐麻了的腿捞出来慢慢活动一二。
此时一浑身劲黑的人影漠然出现在堂下柱子的阴影背后,若不留心当真注意不到。
元宸扶着案几慢慢站起身,踢腾着小腿,状若无人的直语道,"人走了?"
"三个人,往南走了,追么?",黑衣人影站在阴影下更稀释了存在感,只声音余旋在堂中才确定厅中真还有个人。
元宸斜斜睇了那根“柱子”一眼?进都让进了,走也让走了,现在去追?不嫌跌份么?
"你要是闲出毛病了,可以去打听打听外面出什么事了。"
元宸话音未落,黑影已如来时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元宸朝着那处角落无声的丢了个白眼,一拐一拐的朝门口挪去,人都跑哪去了今天?还开不开饭了?!
*****
次日晌午,一辆双辕马车顶着日头忽悠悠的向东面皇城驶去,两列十数侍卫不紧不慢的跟在黑楠木的车身两侧,车篷和窗柱上有精致繁复的雕画,车门左侧醒目处刻着一个苗红的虞字,并不着人眼,只这架势却也不会让人小觑,道路两侧的百姓纷纷注目指点或侧让道路。
一头乌发疏了个简单的圆髻,脂粉薄施,六枚零星小饰,绿宝石的金簪头面还算压阵,上身镶藕色的裹胸,同色的王妃一品诰命大服,裙服上绣着祥云锦凤的花样,除此之外再别无他物,简单低调却也算不上失礼。
而元宸就更是简单了,海蓝色的上衣下裳深衣,腰间扣着云镂水纹玉带,同色的小鞋,梳着童髻钗着枚小玉簪。
春色正好,适合出游。
这五年多来的质子生涯或许对于阮素云来说,除了仍是惧怕进宫和没有自由其他一切倒也还好,住在傅公的旧宅中,生活上所需一应齐全,她们并没有被亏待。
进了朝阳门,官宦家眷的马车一律停在了宫墙两侧,零零总总来了也不少,多是家里有女儿在后宫做了宫妃的,趁着机会早早来探望的。
阮素云牵着元宸刚下马车就迎上来一名宫女。
头上配着一二头饰,上着襄绿色短襟,下着粉色宫裙,单衣交领,右衽,面容温和,含笑上前对阮素云蹲身俯礼,"阮王妃万福安康"
阮素云见到她便是一笑,这一路而来的紧张感似乎一下去了不少,"是锦秀啊,你怎么在这?"
锦秀笑回道,"奴婢奉华妃娘娘命在此等候王妃,好接您过去。"
26.26,华妃
26,华妃
阮素云闻言又是一笑,拉过元宸上前一步介绍道,"安宁,这是锦秀姑姑,华妃娘娘身边的女官……"
她话音未落,元宸蒲扇着眼睛,眼珠乌黑,婴儿肥的圆圆小脸甜甜一笑脆声唤道,"姐姐好。"
"这孩子!",阮素云无奈笑嗔。
"世子好生可爱……"锦秀被她萌相俘获,扑哧一笑,忙向元宸附身一礼,"奴婢不敢,世子唤奴婢锦秀就好,王妃世子这边请。"
说着话,锦秀半侧过身一让请她母子二人先行。
阮素云略一点头领着孩子打前走过,锦秀慢半步跟上带路,杨嬷嬷垫后,一行人向着照华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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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华宫中,华妃大腹便便,八个月的身孕也没有让她身材显得臃肿,只能说丰盈的合适,脂粉未施,她天生丽质又因为身怀有孕,皮肤都透着饱满的水润容光,身着舒适松软的粉色罗裙,云髻上三两珠翠点缀,皓腕露出一截带着只羊脂白玉水头品相极佳的玉镯,除此之外身上再无他物,身形矜柔气也随和。
这个年近三十的女人,她入宫八年虽也有经历过坎坷,但是在皇帝跟前却盛宠不衰,这从她所居宫殿的名字,她的封号就可见一斑。
后宫里别的女子都是紧着皇帝又勾又哄,到了华妃这里却是皇帝哄着她的时候更多。
皇帝好色是一直有的事,这些年没人拘着闹的越发无忌,甚至夜幸宫女三两个的事都时有发生,这种事外头或许还捕风捉影,却瞒不过后宫众人的耳目。
他若一时贪新对别的旧人忽略那就真的是忽略了,华妃却是例外,曾也有新人因一时盛宠冲昏了脑子在皇帝跟前指摘华妃的不是,谁成想最后却惹怒了皇帝被丢进了冷宫。
或许不提男人的身份,不说华妃是不是真有本事维系着这盛宠,单只从一个皇帝来说,华妃不光彩的来历已经是皇帝颈后的逆鳞,日趋根深,它可以自己选择去不去,却绝容不得他人拨弄。
不得不说,不管她出不出于自愿,顶着华妃这个封号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她要在历史上留下一笔,至于是浓墨重彩?也或山水清泠?
所以初进宫那几年华妃虽身处风暴中心,却是站在了最安全的风眼里,被人背后诋毁诽谤给白眼不太平都有之,日子却是风光过来了,至于过的好不好,那就如人饮水了。
双方见礼,一阵寒暄。
华妃携阮素云分坐榻上两侧,刚一坐定便拉过安宁,一阵打量笑道,"这都有小半年没见过安宁了,你总说孩子小怕不懂规矩,我却瞧着安宁甚好。”
打手比了比,又补了一句,“好似还长高了些”
阮素云温颜含笑,不语,任谁听了自己孩子被夸奖也是高兴的,更何况这是华妃,对华妃她确是实心以待。
华妃看向锦秀抬了抬下巴,锦秀会意回身进了内殿,少时,再出来她手上多了一个湖蓝色绣着一只憨态小猫戏草且绣工细致的锦囊。
27.27,续上
27,续上
华妃接过锦囊,打开,拿出一只水头极足的翡翠雕小锦鲤,拉起元宸的小手塞过道,“来,姨姨送安宁个小玩意,安宁拿去玩啊。”
元宸并指抚玩掌心的翡翠,眼睛却看向对面的阮素云。
阮素云站起,虚拦抬手道,“姐姐这翡翠品相极佳,给孩子玩太贵重了……”
华妃嗔过一眼,姿态婉转,妩媚横生,“孩子多难得才来我这一趟,还跟我客气,这些个东西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我也就是看着这小鱼儿样子精巧讨喜,音又暗合了孩子姓才给她作礼,你虚头巴脑的假作什么!”
锦秀噗嗤一笑,“王妃,您可要多来看看我们娘娘,每次见着您,主子她不自觉都会现出这形状,很难得呢。”
华妃眉眼上扬,瞪她,“猢狲,还不快去看看给世子准备的点心出笼了没有。”
锦秀领命出去。
阮素云面上讪讪,哭笑不得,继而对着元宸道,“安宁,快谢谢娘娘。”
元宸接过翡翠,“谢娘娘恩典。”
华妃笑着拂了拂她的头,一副爱不够的样子,“多乖巧的孩子,以后跟你修文哥哥一道玩,想要什么就跟姨姨说啊。”
元宸扁了扁嘴,“哥哥只知道做学问,一点不好玩,娘娘什么时候生妹妹,我和妹妹一道儿玩。”
室内一时安静,华妃愣了愣跟着又忍俊不禁噗笑出声。
杨嬷嬷自阮素云身后出声道,“公子可不能说娘娘生妹妹,要说生弟弟。”
元宸装无知,“为什么?”
阮素云先前失笑,反应过来也忙跟着道,“对,要说娘娘多生弟弟,多子多福。”
华妃并无不悦,止了笑,冲她们摆了摆手,眉眼间也带出了一缕忧愁,“哪那么多有的没的,生儿好听,生女好命,我倒是和安宁一样想这肚子里的是个女儿。”
说着,华妃拂了拂肚子,轻叹了一声。
阮素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她明明该千万般娇养的女儿,现在却身份迥异时刻担心着遭遇危险,心下凄凄,不免有些失神。
元宸瞧着本该接过台词的某王妃不知不觉又神游到天外也是有够心塞,心下白眼,不得不继续装无知,“那个哥哥怎么不在?他昨日里还说今天会带我玩。”
华妃闻言道,“修文哥哥今天怕是不能带你玩了,昨夜里老mao病又犯了,索性还好不是多厉害,太医说让静静修养几日,不若安宁去景澜殿找他玩可好?哥哥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是有事要和阮素云单独说,元宸会意,看了阮素云一眼,点了点头。
阮素云不甚放心,正要劝阻说怕吵了六皇子修养,杨嬷嬷此时站出道,“王妃,我带小主子过去,您和娘娘多日未见也好叙叙话。”
见事已至此,阮素云只好点头,却仍是不放心的叮嘱道,“小心照顾着点别摔了,早点回来。”
杨嬷嬷行礼应是,牵过元宸往外走去。
阮素云看着她们背影消失才回过头来。
华妃一直看着她,见此不由感叹道,“他父亲不在身边,也是苦了你了。”
28.28,续上
28,续上
阮素云闻言面上一黯,遂又强颜笑道,“看开了,也已经习惯了,日子还清静一些,不过咱们女人怎么过不是过呢,只是孩子少了父亲,性子难免有些孤僻,失礼之处还望您见谅。”
华妃勾唇一笑,嗔道,“认识这么久了跟我还是这般客套,我瞧着安宁却甚是乖巧,比我那个不知多省心。”
顿了顿,她又别有深意的看了阮素云一眼,笑道,“不过我看你也快熬出头了……”
阮素云一愣,随即意会,迫切又有些胆怯的问道,“姐姐,你可听到了什么消息?”,无怪乎她失态,除了捕风捉影的传言,也就只有从华妃这里她才可以知道一些关于安南关于她丈夫的事。
华妃笑而不语,优雅的举杯抿过一口茶,仍是不动。
阮素云紧张的将手中绢帕绕着手指揉做了一团,“好姐姐……”
华妃绷不住笑了,凭退了殿里余下左右侍女,这才道,“听说前个月安南王跟羌蛮一战一路打到了羌人王廷,羌王已经派了使者来议和说是要率族归顺,愿意纳岁称臣。”
阮素云闻言一喜,“真的,王爷可平安?”
华妃摇了摇头,瞪眼道,“你这憨子,方才还说什么习惯了?这会又开始想着男人。爷们自然是平安,你以为你们母子今日为何被招进宫赴宴,稍后受了封赏可别忘了来谢我。”
阮素云脸上升起两朵绯色,不好意思的笑了,还真露出了几分憨态,“姐姐又笑我,若真承姐姐吉言自是要谢的。”
华妃扑哧一笑,虚指一点,嗔道,“你啊……”
******
宫道上,两旁翠色广阔,杨嬷嬷自照华宫出来谢绝了照华宫的宫人带路,一路跟在元宸身后走在白石阶上,“六皇子昨个白日里见还好好的,怎么昨夜就突然犯病了?”
元宸边走边把玩着自锦秀那里顺来的大苹果,一抛一抛,面上不显,心里却暗笑,傻孩子,怕是昨天露了相让人盯上了,不过瞧华妃的样子却不像是真的着道了。
这母子两,若想站稳,心还需得狠啊!
“有没有地方能看到大街上?”
若不是已经习惯这奇怪的小主人,杨嬷嬷真会以为自己幻听,不禁问道,“不去景澜殿了吗?”
稍后被问起可怎么交代?
元宸头也不回道,“扑个蝶,迷个路,不是很平常的事么。”
明白,杨嬷嬷默。
…
宫墙东北角的城门楼子上,这里每隔半个时辰会有侍卫巡逻路过,除此外僻静的鸟也不落。
元宸站在石墩的扶手上斜倚着廊柱,远远眺望着远处喧嚣的朝阳正街,现实需要没办法,都是被海拔局限了。
手里的苹果送到嘴边,喀嚓一声脆响,味道不错,元宸百无聊奈的想着,等着。
古时候的人你得极叹服,他们很聪明是真的,聪明到愚昧也是真的。
打前个月燕地落下了一颗火流星,听说是砸进山里大烧了三天三夜,不但引发了一连串山火,还导致那座山山体滑坡,附近一带的村庄尽数毁了个干净。
29.29,事件
29,事件
事件刚发生时,也赶巧的当地的地方官竟然是个混不吝,他觉得天降流火是为大凶祸兆,如果此事上报朝廷知道,上头怪罪下来反而会连累他丢了乌纱,所以他出了一招昏的。
他派兵俑封锁了方圆几十里以图隐瞒此事,受灾的百姓没有得到有效救治,而灾情又进一步蔓延,事态扩大,这才惊动了他的上级。
他的上级就显得聪明一点,他将进一步扩大的灾情都赖在了这颗星星身上,并找来一个道士夸大其词浑说这颗星星是颗妖星,身带业火,凡世一般的水灭不了它,只能等天降甘露。
而事实上,此时山火已经承风势四处扩散,火势甚大,也真的已经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力能控制得了的,只能大范围的砍伐与它相邻的山地树木,挖沟做出隔离带,从而达到控制它不会继续蔓延的目的。
就这样,山火火势迅猛仍然在怒焰燎原,百里之内暗无天日,而百里之外同样迅猛扩散的还有谣言,一时间‘天降妖星,业火燎原,地主震怒,南涝北旱,义军突起,亡国不远‘之类的童谣四起。
其实,‘天降妖星,改朝换代‘这样的话早几年前就已经在传,初时朝廷还曾打杀了一批传唱的百姓,但是后几年间燕朝各地真可谓是天灾*不断,强势的zhen压反而导致传唱的人越来越多,内容也越来越新鲜。
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很明显这些人安逸太久了以至于忽视了这个道理。
南涝北旱并无夸大,至少就她所知河套一带已是三年没有下雨,地里颗粒无收,而朝廷昏聩,官员贪腐,百姓苛捐杂税加身苦不堪言,时不时也听说哪哪有乱民暴动,却迅速被朝廷派兵震慑。
近几年冬夏气温异常,更是死了不少人。
奴隶市场饱和,沿街乞讨的流民越来越多,就连这所谓天子脚下的京城都已经如此这番模样,灾区,只怕是难以想象。
元宸隐隐觉得,这异常或许和她所知的小冰河时代有关,历史上确实有很多王朝覆灭都是进入了小冰河时代所发生的事。
就中国而言,明朝就是一个例子,气温剧降导致人口锐减,粮食绝产,而像汉武康乾那样的盛世时,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气温回暖,灾情得到控制,气温趋至正常指数,而百姓也得到了良好发展。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国家却又做不到有效的防范治理,那么别说燕地,只怕这块她所熟悉却也陌生的土地上将会发生一场长达一个时期的动荡。
至于这个时期会有多久,恐怕只有天知道。
“世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不应该出现在这。”
不知何时,傅通竟然找到了这里,也或者是专程进宫来这里想办法把她弄下城楼?
刚才想的出神,元宸竟然没发现这里多了个人,将手里吃剩的苹果递到身后,杨嬷嬷乖觉接过并奉上手绢,元宸慢条斯理的擦完嘴巴再擦手,擦完手递回去,吊儿郎当的一脚交叉脚踝脚尖踮地,两手抱臂胸前,斜睨着傅通,阴阳怪气道,“我倒真不知道哪才算安全?不如傅总管行行好给指条明路?”
30.30,天地不仁
30,天地不仁
这稚嫩的声音,每每听到傅通都会肺疼,气的,话说她不开口也能气的您肝疼。
“世子当知道今日入宫为的什么?也该知道怎么做才是为你和你母亲好。”
多少眼睛盯着呢,不是一向都挺会藏的么,今天怎么就特立独行起来了,倒也不能说今天就算特立独行,因为她指不定哪一面才算是正常。
元宸收回视线,声音平板,目视已经开始人群集中喧嚣越来越大的大街,“知道,怎么不知道,安生日子快过完了,我正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思考一下接下来的人生?”
傅通听她说这话倒是一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此时,大燕腹地说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安南这几年南征北战以战养战,消耗反倒相对少些。
皇帝有意借机安抚南疆,这几年过去,虞城是不是对他们母子一如初时也说不准。
如果新欢去了旧爱……
如果被这花花江山迷了眼……
往后的一切还真不好说。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们母子要么被人用以掣肘虞城,要么变成弃子处境堪忧。
好歹这几年看着她长大,傅通一时因情绪所感,也觉郁郁,无言静默。
正好此时大街上喧哗大起,那载着陨石回来的队伍已经走到朝阳正街了。
傅通闻声看去,也了然过来这小人儿登上宫墙原是等着看热闹。
一队侍卫自朝阳正街而来,队伍中间六匹马拉着一辆长宽丈尺许的板车,板车上就是今天的正角儿了。
“这火流星怎么倒像块烧焦的石头?!”
元宸睨了他一眼,心想,您倒是慧眼啊,人本来就是块焦石,只为天上掉下来的才稀罕。
“就是这么一个劳什子竟然毁了一座山?死了数百人畜?”
“老百姓有何错?为什么老天要降下惩戒偏偏却让无辜的人来承受?”
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奴才啊,这就忧国忧民碎碎念叨开了?!
不过说来真是可笑,这场无妄之灾真正消亡时也维持了近半个月,一场暴雨过后,当这些人赶去事发地找这颗陨石时,整座本青葱郁郁的大山都已经被烧秃了,一眼望去,入目尽是焦土,这颗陨石就像一只疥疮,俯嵌在山脊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傅通一怔,默默重复了一遍,蹙眉,“这话是你……”
书上看的?不能啊……
元宸面无表情,目视前方,“昨夜里梦到一个白胡子仙人,他这么说的。”
……
傅通怨念的看着她,而她丝毫也不觉这如苍蝇黏在脸上般的视线难受。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最后仍是傅通先败了,叹气,又重复了一遍,不管这话谁说的,倒应了如今时世。
31.31,续上
31,续上
他情绪略显黯然,“天道无情,俯视众生皆如蝼蚁,既都能有这么一个昏庸的帝王,哎,又有什么可埋怨的,却也只有愚昧无知的人才会去乞求他们仁爱。”
元宸挑唇,忍不住嗤笑,不过一想起傅通的身世,又忙敛了。
这人也是天灾后死了双亲,辗转流落差点被贵人打死时碰巧被傅经所救,又一直跟着傅经做事,眼看着他做成了那一件件大事,自然视那人如神,相对的也视王权如无物。
“话也不能这么说,正反无绝对,如果天地具有了喜恶,那不是该乱套了。”,正因为对谁都无情,或许才有所谓公道。
傅通蹙眉,此话怎讲?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世上哪来那么多道理好讲,又该去跟谁讲?跟天嘛?
元宸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相信这世上真有妖星么?”
也算是为数不多还了解一点点她脾性的人,知她不愿再多说,傅通顺着话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快到朝阳门的载星队伍,回道,“天卜星象渊远深奥,既然能这么说就该是有凭据的,何况玄虚大师早几年前也曾断言有异星入世……”
元宸这次毫不客气的嗤笑出声,“就听他胡咧咧吧……"
这才是元宸今天特地跑来看陨石的最大笑点,本来灾情过大,皇帝都下令要杀两个官员来平息民怨,谁知道这时候边境突然呈上来一道说是“大晋也认为此次火流星事件是为妖星作祟”的奏疏,皇帝想也没想就信了,只因为道教是大晋的国教,而大晋是玄虚的老本家。
不过一天上掉下的破石头,却听一老道瞎咧咧几句就成了妖星,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傅通不敢苟同,用眼神抗议,玄虚真人可是一代宗师吧啦吧啦……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说到底,即使元宸带着记忆穿越至此,即使这里的国家皇帝人文历史她听都没听过,她更多的还是把自己的穿越事件定性为磁场穿越,n次元空间,平行世界等等,也或者是她大梦六年还没有睡醒,指不定哪天醒来她就回去了。
总之她完全不信神鬼那一套。(哎,根正苗红信科学,再死两回也不移。)
元宸视线俾倪,吓止了傅通未完的争辩。
虚抬手,杨嬷嬷乖觉的上前扶着,破石头看的没意思。
元宸正准备下石墩,突然感觉到正有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刺在她的身上,这视线充满不可忽视的侵略性,她蹙眉本能顺着感觉看去,甚至忘记了掩饰而双眼中不自觉的带出威势。
果然城楼下这僻静的角落不知道何时站着一匹俊马(注意此俊非骏),马上自然坐着一个人。
半大小子,一身玄色,上衣下裳武士劲装,屁股下的马也是难得的好马,嗯,再看一眼,通体乌黑,毛色透亮,还挺有气势,真的是好马啊。
视线幽幽转回人脸上,剑眉星目,小小年纪五官竟然练就出冷硬,一身英气,尤其是头上的金冠,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四个大字,‘我是麻烦‘。
32.32,宴上
32,宴上
元宸挑眉,这小子直直的看着她,而且好像看了有一会儿的样子,漫说不知道他打哪跑出来,就是这城楼也有十丈高了吧?
她下意识的嘀咕道,“不会隔这么远也能听到吧?”
傅通疑惑?谁?顺着她视线下看,瞬间紧皱了眉头,“这人,好像是此次来押解火流星的大晋八皇子,他怎么在这?”
对方此时冲着他们咧嘴一笑,冷硬的五官也略变的柔和,甚至带出三分孩子气,他似乎就是在告诉他们,他真的听到他们提起他身份一般?
双眉一紧,去他的柔和,元宸不觉沉下双目,瓮声瓮气,声音好像含在了喉咙里,“不好,这小子会唇语。”
**********
夜间宫宴上,前朝的男人们和后宫女眷隔着太湖临湖而设,占着年纪小的便宜本来可以跟着母亲混到女桌的,谁知道临开宴时却被告知皇上宣召。
元宸份属王系,坐在右侧第三桌,一个人被分到一张几也算宽敞,至她后头都是两人一几,而排在她前头的她猜或许是宗室或者是皇帝此时倚重的朝中元老,百无聊奈的偷瞄着左右奉承吹牛虚假客套的官员,若是被人发现看回来又会立刻坐正,一副拘谨胆小又强作镇定的样子。
一时间安南王世子胆小猥琐的评价又被留下了一笔。傅通坐在她身后一臂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至于心中怎么吐槽怕也就是他自己知道了。
"听说虞世子近日跟着翰林童大人在学着作学问?不知可有此事?"
得,来了。
元宸傻傻的看向发声处,似乎确认了一下发声的人是在问自己,确认后,又慢吞吞的回头去看傅通,一副不知道怎么回答做出求助的姿态。
傅通面无表情看向元宸后方近邻的大臣,“海大人过誉了,世子不过方启蒙,还是沾六殿下的光得个便(bian)易学着认识些字罢了。
被唤作海大人的假道学捋了捋没几根的胡子,睨视傅通一眼,嘀咕道,“有六岁了吧,才启蒙,还好意思说出来。”
他旁坐的也假意与他嘀咕,声音却刚够身边人听见,“谁说不是呢,当初傅老他人都不在朝中了却仍是执意将安南的事一手揽了,这么多年过去是不是力不从心谁知道呢。”
“前些日子听翰林院传出件趣事,一时引为笑谈,称是虞世子学字,将吞粮二字去天少良写成了口米,不知可有此事?”
右侧上首位置突然也传来一道声音,只是这声音中气十足,隐有雷霆之势,已至满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且这话问的直白,不是傅通想挡就能挡住了。
元宸望向上首,腼腆一笑,这人续着络腮胡子且双眼赤芒,孔武有力,是个武将吧,又是这么高的身份,只怕是大将军国丈了,“有的,老师还骂我丧尽天良来着,我初初还以为老师夸我呢。”
话音落,满场爆表,哄堂大笑。
33.33,续上
33,续上
元宸受惊般明显一怔,继而又挠了挠头,呆呆的笑,以示不好意思。
古人笑点,普遍不高。
“真真笑煞我也,将吞粮写成口米,你,难不成傅老几天不给你饭吃饿着你了?啊?!哎呦真真真笑煞~”,对面某大人边笑边捂着肚子以表示他肚子疼。
“谁说不是,翰林院的一向自称科班出身,清贵,咱没参加过科举的是满眼瞧不上,没想到竟然也有这样的学生?”,某大人二号一边拍桌子砸板凳一边又看向后方的翰林院院使。
后者也不知是羞还是气,满脸通红甚至狠狠瞪了一眼元宸。
元宸畏惧的往后缩,小声蚊子嗡嗡,“那天是吃饭有些晚……有些饿……”
什么那天,明明就是昨天,不是童翰林自个大嘴巴,是真的有些人太闲,闲出毛病就要干些猥琐事。
傅通垂眸不语,任满堂嘲笑。
“一餐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这话可也是你说的?”,左侧第一位终于也出声了。
中原尚左,重文轻武,甚至国丈都被安排在右侧,而这白胡子老者不似宗室中人,只怕今天皇帝那两个兄弟并没有来,所料不错的话,这位应该正是皇帝如今倚重的王丞相。
满场遽然再次安静下来,可见这人如今威势已不比当年的傅经差到哪去,元宸往前挪了挪,直视着他暗沉却敏锐的双眼,当然是一脸懵呆相,“那是我母妃说的,她说外面现在有很多人都没有饭吃,让我吃饭的时候多想想那些人,好不要浪费粮食。”
这次倒是再没有爆笑声了,只是有人嗤鼻有人深思。思的是什么呢?
王丞相一直注视的元宸,看着她左右小心拘谨,十吸,他双眼一眯又松开,收回来目光,转而看向上首一直不言不语漠然看戏的皇帝,出列,颤颤巍巍附身跪地道,“皇上啊,这安南王阮王妃素有贤明,民间百姓对她呼声也是极高,甚至老臣都有所耳闻,加之安南王平定南疆有功,臣启奏加封阮氏诰命品级晋一级至超品,以示隆恩,望皇上恩准。”
“臣附议”,方才笑话元宸之一的大臣出来跪在王丞相身后道。
“臣附议”,接着又有三人附议。
皇帝方才看戏看的暗爽,尤其看着下面提傅老让傅通吃瘪更是别提多痛快,然此时他虚肿的脸上却紧皱了眉头一脸深思,又皱了皱眉,方前趋他臃肿的身体伸出一臂虚扶道,“丞相先平身吧。”
王丞相自然不敢让皇帝来扶,忙又颤颤巍巍的重新站起。
皇帝皱眉看向元宸所在,“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重君为轻,上位者无能而不能解决百姓温饱自当也该随百姓苦民所苦,妇孺都知道做的事,你们这帮还所谓读书人却连道理都不懂。”,竟然有人公然打断皇帝说话!还断的这么铿锵有力!!
轩辕无极自斟一杯酒慢悠悠的哺入口中,斜挑着眼藐射着一帮目瞪口呆的的燕朝官员。
34.34,皇帝
34,皇帝
甚至王丞相也难得的怔在当地,这位皇子一直坐在他下手,一晚上可是连一个字都懒的招呼别人,这是抽的什么疯?
饮下酒,轩辕无极双眼一眯,却仍是难挡戾气,只听他继续冷哼斥道,“哼,尸位素餐,本王看你们才是丧尽天良,身为朝廷大员不知思民之疾苦,这么多老不羞合着伙欺负一个小孩子,本王今日算是长见识了,这也就是在你们燕国,若是在我大晋,斩杀你们都嫌污了本王的刀。”
不得了啊,这下可炸锅啦,燕朝官员立刻反唇相讥,大晋的随行官员也不甘示弱,站起回击,一张骂战就地展开。
王丞相傻了般杵在当地。
“想当年那个傅老丞相何等样人物何等的杀伐果决……",还来……
轩辕无极嘴里骂骂咧咧,身体却软脚虾般醉软在身后侍卫怀中。
皇帝肥胖的脸上横肉抽抽,气的手脚发抖,看着已乱作一团的会场怒拍龙案,留下一句“混账”愤而起身,震袖离去。
王丞相急急忙忙紧随其后。
元宸抚了抚额头,与傅通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
就说这人是个麻烦吧。
傅通强忍着抽搐的嘴角,低下头将脸埋在阴影当中。
********
议政殿,怒掷茶杯,皇帝怒不可遏的谩骂声从里面连续传来,殿门前唯有的几个宫人噤若寒蝉,极力稀释着存在。
"黄口小儿混账东西,那个轩辕无极,他真当他大晋有何了不起,朕若不是看着玄虚真人的面子非得让他好看。"
说那么多,原来你还知道你要借着玄虚的名头安抚民心。
"什么大晋,当年还不是被太祖皇帝一路打的退到了晋河以北,若不是太祖为身体病痛所困,同意了休战条约割河为界,现在这江山哪还有他轩辕家什么事!"
一边叫骂,皇帝心中又不由郁闷的想着,为何太祖皇帝当年不一举将江山拿下,不然何至于让他受这夹肘气。
"皇上息怒。",王丞相佝偻着腰背,心中不无沉重的深深叹息。
皇帝斜眼过来,瞧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又是来气,"还有你们,朕早就说过了,只要安南王的妻儿在京压着,谅他虞城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更何况安南还有皇妹在,就是你们整天整天冲着朕嗡嗡什么提防提防虞城有反心,他能有什么反心?"
当年为了让虞城抵押老婆孩子,找的由头可是说虞城与羌人牵扯不清,如今人家整个把南疆都打太平了,咱还想拿着这个压着人行嘛?
永和公主就更别提了,除了早年还育有一女,这么多年过去就再没传出动静,至于你们皇家的那些阴阴晦晦骗骗外人愚弄愚弄百姓也就算了,只怕早和虞城貌合神离不容于水火了。
眼看着虞城战功赫赫已非当年莽撞好欺,此时不趁着封赏之名敲打敲打阮氏,一旦她回到南地,一旦虞世子又得到正名,到时还能有永和公主什么事?!
说到底,不过是皇帝你贪着安逸不想生事也不敢惹事罢了。
35.35,夜访
35,夜访
"现在朝廷内忧外患一大堆的破事整天烦着朕,你不派人赶紧去zhen压叛乱,去管管那些乱民,却整天拿这些事来烦朕,不怨人家说你们尸位素餐,你们都是瞧朕还不够心烦是不是?"
"不能为圣上分忧是老臣无能,但老臣一片忠心可表日月,万死不敢劳皇上心忧。",王丞相颤颤巍巍着下跪,埋首匍匐在地。
他如此佝偻卑微之姿极大的满足了皇帝的虚荣心,气也消了些,皇帝窝在御座上叹了一口气,也不叫起,只是说道,"行了,朕也知道你是个忠的,只是安南的事上就这样很好,朕不想再看到什么意外发生,还有虞城,男人哪个不是贪新厌旧的,再等两年只要皇妹生下继承人,还有什么事不好办的。"
"至于你说的阮氏布施难民那些鸡毛蒜皮的芝麻事,华妃早就同朕讲过了,甚至皇后也有意节俭后宫开支用以赈济灾民。"
王丞相微讶的抬起了头。
皇帝丢了个白眼,嘴里嘀咕着,他神授帝王之尊竟然也有要省下吃用去救济一帮乱民的这一天,若不是朝廷无人可用,他早就让这老头吃排头了,"事情就这样办吧,明日让翰林院草拟诰命圣旨,阮氏一品诰命晋为超品,你亲去宣旨已示朕看重安南之心,跪安吧。"
皇帝满脸不耐烦的挥手赶人。
王丞相知事情至此已无转圜,又看了皇帝一眼,后者不耐的闭眼软倒在龙案后,又叹了口气,默默的起身告退。
步出大殿,步下玉阶,玉带路上,王丞相回首看着议政殿已经熙攘的准备往后宫去的移驾队伍,他不由的想起傅经辞官前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宁替光棍舞棒,不做饭桶军师。
呵呵,当年是他心胸狭窄忌贤妒能容不下傅经,如今真的自己到了这个位置上,才知道何为举步艰难,才知道自己有多无能为力。
他不能容忍傅经离经叛道,不尊儒圣,不守纲常,然,如今这君为臣纲却像一条无形的绫带,喘不过气啊,他眼看是要被勒死了啊……
这天下,我大燕的天下还有何人能救啊。
*********
深夜,万籁寂静。
早早安歇下的元宸突然被惊醒,几乎同时,院中传来搏斗声。
元宸坐起身,烦躁的抓了抓头皮,抱着被子侧耳倾听了一会,听动静是一对二,且双方都没有亮兵器。
院中四个黑衣人,一个浑身黑裹如松般扎在元宸房间正门口,冷眼看着院中上串下跳打斗的三人。
另三个也是极有默契,除了拳脚相搏之声竟是再没制造出半点别的动静,今夜来闯的黑衣人身高明显差出另两人一大截,势孤力单,处于劣势。
再不出十个回合,要么这人走,要么只怕要被生擒。
吱呀一声,小院中唯一的房间房门被自内打开,元宸一脸烦躁不加遮掩,披着被子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院中动静,随即跨出门坐在了门槛上,大有坐下来慢慢欣赏的意思。
36.36,续上
36,续上
见此,房门前负手而立的黑衣人默默的侧过一步,站至一边。
院中缠斗的三人又走了三个回合,突然,今夜来袭身形相较稍矮的黑衣人身影极其迅敏的几步后撤,退出了战斗。
另两个也不纠缠,同时沉默着也后撤几步,以守护之姿分别立在院子左右,警惕着意外发生。
元宸蹙眉打量着今夜的不速之客,对方同样冷眼却丝毫不掩对她的兴趣之意打量着她,这么多年安生的日子惯的,和上辈子比起来是安生太多了,元宸的起床气频临爆点,然而怒极却笑了。
这轩辕八皇子,就他那半大身高,和两个咫尺昂扬的成年人站一块直接被比成了小龙人!要么他傻认为刺客都是五短身材,要么他认为她傻会以为刺客都是五短身材!
"殿下若有事找我不妨明日请早的递帖再来?这样深夜冒昧,短了礼数。"
轩辕无极脸上蒙着的黑巾下明显咧嘴笑出一道弧,看也不看院里的几个人,兴趣怏然的眼中只有那个裹着薄被就露出个头的乖戾世子,今日城墙上下方一见,只凭这世子那一记眼神,他便有一种直觉,一种他和‘他‘是一类人的直觉。
"小世子你好没良心,就在两个时辰前我才于宫宴上帮你解了围,你就这般回报我?",轩辕无极嬉笑着开腔,轻描淡写就将他假醉耍酒疯大闹宫宴的事一笔带了,话尾还左右瞄了瞄那两个刚才跟他过手的黑衣人。
元宸挑眉,你小子还有脸说,坏了老子的事还没找你算账,二半夜不告自入你还有理了,没把你丫的就地打杀那是小黑不够性格,想及此时,她忧郁的扫了一眼站在跟前最近的‘小黑童鞋‘。
而后者木头桩般‘恪守本分‘,头发丝都没给出回应。
"殿下说的哪里话,寄人篱下总是有很多不方便,更何况这夜黑风高更深露重的,‘有心人‘是都巴不得我这出点什么事好说不清楚,小心,总无大错!殿下若真体谅我不若再请一二?"
轩辕无极闻言,同意般点了点头,然后还真的作出认真的考虑模样试探问道,"那我明日再来?"
元宸笑而不语,颔首。
轩辕无极得到‘肯定的答复‘也不再多纠缠,冲她一抱拳,果然果断的转身走了。反正他今夜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甚至这“收获”比他料想的更令人惊喜。
元宸直到他身影消失方才收起笑,黑着张脸起身,转身,进房。
"他若真的明天递帖来,你当真见?",这样难道不会更麻烦更说不清楚嘛,小黑童鞋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元宸只脚下一顿便继续往里走去,漫不经心的回道,"这里是傅府,他来不来拜访,关我什么事?!"
37.37,母亲
37,母亲
‘小黑‘默然,半晌低吟一声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不过他可不觉得这个大晋皇子这么好打发,方才打斗时他便有所保留,不过十二郎当有这等本事已是不可小觑,这样的资质,也不愧为玄虚真人的关门弟子。
沉默着上前帮她掩上房门,‘小黑‘打了个手势,于院中另外两个黑衣人又同时遁入了黑暗中,默默守护。
********
第二天,王丞相来宣旨,阮素云接旨谢恩,王老丞相什么都没再说,阮素云也什么都没有问。
王老丞相见了傅通一面后,带着疑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的表情离开了。
阮素云昨日在宫里又被太后含沙射影的讽刺敲打了一回,如今见圣旨仅是恩赐再无别事,又得知丈夫平安也算放下了心中长久以来的包袱,喜滋滋的带着下人安顿着御赐之物去了,五色织锦的诰命圣旨,还是设香案供起来好了,这羊脂玉如意是收还是一道供着?还有这御制的木漆金龙凤呈盝顶箱……
元宸吃罢午饭,提着一串葡萄没半点规矩样子的软窝在榻上,即使她跟前站着傅大总管,远处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带着一帮下人咋咋唬唬,也是毫无心理障碍。
其实像阮素云这样的性情她是极羡慕的,简单易懂,容易满足,也容易快乐。
一个出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嫁后视夫为天的深闺女子,这么多年来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受过的嘲讽屈辱磨难只怕她从前闺中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
她是幸运的,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的心仍旧是干净的。
许多人当经历过世事,心也会被俗事玷染,或为名利,或为爱恨,真心蒙蔽,所以很多人成年后会怀念少时,即使旧人旧物也不会再那么容易感染快乐,他们常说物是人非,此后或大彻大悟,或浑噩一生,因为早已忘记初心,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只有阮素云这般的人,她们是不是与生俱来带着自己的阳光?她不是不懂世事,而是她的心灵好像有一种自动净化的本能,这个本能不会也不允许她走向黑暗。
似有所感,阮素云此时正好回头,两手拈着一张绣着四只顽皮小狗打闹嬉戏的手绢冲她抖了抖,元宸莞尔一笑,笑的却是阮素云二十多岁的人了仍有的小孩心性。
她哪适合做当家主母。
阮素云不懂,只是见她笑了,明媚的笑容也自她脸上展开,有一瞬间让屋里的人有种错觉,那是被阳光晕眩的错觉。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元宸慕然想起阮素云这一瞬间的笑容,她才恍然醒悟,阮素云并非真的坚强,也并非与生俱来带着什么阳光,一切都是因为阮素云是一个母亲,并且是一个好母亲,而为母,则强。
"就这样轻易接了旨意?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世子和王妃可是另有打算?"
38.38,撕逼
38,撕逼
虞城立下如此大功,皇上竟然轻描淡写的将本该属于王妃一级的超品诰命‘恩赐‘了下来,且朝廷仍未给虞安宁正世子之名,他们母子也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接了,这,难道就是世子的目的?
近日里连番动作又是以母之名购粮放粮赈灾,医药义诊,使得北区贫民百姓对阮氏歌功颂德,又是频现惊人之举,想及‘丧尽天良‘的寓头傅通唇角不由一抽,真的引起朝廷的注意了,临了王老丞相也确实忌惮了,可‘他‘也虎头蛇尾的就这样演完了?!
元宸挑眉斜睨过一记眼神,遂又看向阮素云,漫不经心的道,"你可惜个什么劲?!是你主子同意放我们回去,还是皇帝会愿意?"
傅通,默。
半晌又不死心的问道,"从一开始你就没想着会被放回安南?你做这些事只是为了确定继续留下?"
元宸将粒葡萄塞入口中,许是心情不错,也愿意和他多说两句,回道,"你搞反了,‘回不回‘这个问题,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南疆战事已了,安南王若有意让他的妻儿回到故土,自然会跟你主子交涉。"
你怎么能这么称呼你父亲?
傅通欲要说话被元宸一个眼神制止,只听她继续说道,"至于我们母子,孤儿寡母一双,若不是托你主子的福,保命都尚显力不足,又怎么会想那么长远的事,眼下只要老实当好质子这个角色,无性命生活之忧,过这样的日子不也挺好,您既不必费力我也省心,您说是也不是?"
说到底,她只是怕狗不叫唤,狗吠出这一嗓子她也就放心了,她要的一直都只是保证阮素云的生命安全,而回到南地?说真的,她并不觉得阮素云适合回到南地去面对那一堆破烂事。
就她那样战斗力明显不超过0.5的渣渣,回去也不够人皇家公主一把涮的,这样的女人生来温室,若不是被保护得当,活不活得下去真得两说。
如果有一天天下太平了,而虞城也真的可以让这个故作坚强的女人得到依靠,那么到那时,她也就可以就此放心的远遁世外了吧。
有时候傅通真觉得自己就是贱骨头,每每被她戳的肺管子疼仍还是爱往跟前凑,还是上赶的,这孩子就是块石头疙瘩,只有对着阮王妃时才有点热乎劲,当然,以她们现在的处境这样的冷性也挺好,也算是种自我保护。
"大晋的八皇子递帖子来指明要拜访你!",傅通面无表情的说道,指明两字特别着重了口音。
元宸眼皮一跳,呆呆的嚼了一下葡萄,吞咽,这孩子是来煞她的吧?!
"这里是傅公府!",言外意,她名义上姓虞,傅府的所有事傅总管你做主就好。
傅通冷笑,你这账倒算的好,你专管到处拉屎我专管给你擦屁股,"轩辕无极,大晋安乐帝第八子,十岁尚战场立功,十一岁被玄虚真人收为关门弟子,遂被皇帝封为武英王,特赐只听命于他本人的五千卫队,别说大晋,这是满天下独一份!"
39.39,其乐融融
39,其乐融融
元宸眨巴眨巴眼睛,那又怎么样?
虞家还有‘黑鹰战队‘呢,号称十万雄狮!(喂喂,你可以称呼人黑骑军,也可以称呼人虞家军,黑鹰战队是什么鬼?!)
傅通不屑,人那是合法的,你们家那要能拎上台面你还至于在这当什么劳什子的质子么?!
"总之这个人不好打发。",谁惹的事谁自己收拾,傅通冷脸。
元宸又吞了一颗葡萄,无言地对视,没的商量?
傅通,没有!
"好吧,你要是真没本事挡住他就放他过来吧。",元宸无可无不可的窝进软垫中,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激将!傅通俾倪着她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元宸默默哀叹一声,果然是自作死。
"安宁,娘听说那个被带回来的妖星要在观星台示众三日,你要不要去看?",阮素云一直关注着她,见傅通走了忙凑了过来紧挨在她身边,也不问他们刚才在说什么,只自说自话道。
"你想去?",元宸回问道。
阮素云眼珠咕噜噜一转,摇了摇头,"你要是想去娘可以陪你。",她只是想和孩子多呆一会,再多一会,在哪真的无所谓。
"人多日头又毒,还是不去了。",元宸遂道。
阮素云连连点头,"那你今天想不想吃千层糕,娘做给你吃?"
元宸睇了眼杨嬷嬷道,"灶边热,还是嬷嬷指点着厨娘去做吧,你若实在闲不住,不如帮我改改我夜里穿的那件亵衣,有些小了。"
阮素云一讶,小女人作态两手一拍哀道,"哎呀,娘怎么把那件给忘了,那可是你穿习惯的。"说着,就要差人去忙活。
怕只有她自己不觉得她们之间的对话怪异。
杨嬷嬷此时出声道,"王妃莫急,昨日刚送来两批丝棉的料子,世子个头见长,这里外都该换上一茬了。"
阮素云闻言一喜,点头同意,因着旧衣穿着舒服,这孩子一年到头也添不了几回新衣,她总是要将新的绢布揉旧,或者旧衣裳实在改的不能再改才会添新,最后她发现这孩子似乎钟情棉质的料子多点,这才对症有药。
杨嬷嬷见元宸无异议便出去叫人跟着去开库房拿东西了。
"今日在娘这多呆一会,晚点过去书房行嘛?",阮素云今天是真的高兴,她小狗般无辜可怜又难掩那小小狡黠心思的问道,要做新衣就要丈量,这样孩子就可以晚走一会,多陪她一会。
元宸失笑,点头。
明媚的笑意又自阮素云脸上展开,晕眩了一室……
*********
午后,元宸回到她活动的书房,因着六皇子‘病后疗养‘不能来上课,元宸顺理成章给自己也放了假,这样府里少了些闲人倒似又恢复到从前的幽静。
但是这幽静却没有持续多久。
一片阴影兜头罩下,"世子这地方不错啊。"
元宸丢下手里所剩不多的‘书’,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来人,"殿下过誉了。"
40.40,轩辕无极
40,轩辕无极
轩辕无极一袭黑色劲装,脚踩金丝镧缕靴,今天倒是没有带上那个扎眼的金冠,他板着小脸绕着书阁走了一圈,重新回到元宸坐着的小几前,随意的盘腿坐在她对面,"世子好像并不愿意看到我?"
元宸端起小盅,喝茶,"愿不愿意看到,殿下也已经坐在这里了。"顿了顿,似才想起,元宸问道,"你把我的小侍怎么样了?
轩辕无极纳闷,"什么小侍?"
元宸蹙眉,"你方才进来没见到人么?"
轩辕无极嘿声笑了,上身俯近她,"我自进得门来,被人是生生晾过半个时辰,这里还是我自己找过来的,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见到,我还以为这是世子的待客之道呢。"
元宸闻言略显讶异,又一想便明白过来是傅通搞鬼,放下茶盅,四两拨千斤的还道,"随意在别人府上乱走,殿下这客人也没规矩多少到哪去。"
无声的对视,你来我往,厮杀半刻后,轩辕无极率先大笑出声。
元宸将茶盅端起离他远些,最近怎么总是见些怪胎,难道这东西还会类聚?
“有意思有意思你果然好玩,哈哈哈~”,轩辕无极抚掌大笑。
“深井病!”,元宸屁股往后挪了挪。
轩辕无极歇下笑,问道,"深井?病?那是什么病?"
下不得深井的病!代沟,元宸顾自喝茶。
轩辕无极也不是真需要答案,想也不是什么好话,四周一打量,看着案下被元宸撕的满地碎书屑,又看几上正在撕且所剩不多的半合书,疑惑问道,"世子看书怎么还有这癖好?"
元宸眉梢一动,"殿下玩笑了,我只是打发时间耍着玩。"
轩辕无极似笑非笑,拿起那半合书翻看一番,冲她晃晃,讳莫如深的睇她一眼,“世子当真不识字?”
元宸稳稳坐着,举盅抿茶,回笑,“识得一些!”
最近“狮虎”刚教的。
轩辕无极挺直背,坐起身,上下打量她,“一些?你也就骗骗那些老鬼,我可不信!”
元宸两指把玩茶盅,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倒也是,论起装,对面这位是始祖,她有先世记忆作祟算个冒牌的,不然怎么说皇式教育多出奇葩。
"要不要出去玩?",轩辕无极突然提议。
元宸放下茶盅,依然不置可否的回道,"去看妖星么?殿下就不怕沾上晦气?!"
轩辕无极闻言脸上挂出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学她,他要是怕这个还会亲自来押‘妖星‘回大晋?,"我既对你坦诚相待,世子这样不阴不阳又是做什么?你根本也不信那是什么妖星不是?!"
你坦诚是你的事,倒也要让人稀罕,况且坦诚也得分真假!
元宸几上敲击着手指,耍玩,这小子果然懂唇语,‘看到’她和傅通昨日城楼交谈,就是不知他看到多少?她细长的眼角一挑,粉嫩的唇,扬勾出一个讥嘲的弧度,“坦然”问,"你们要那块石头做什么?"
41.41,油泼辣子面
41,油泼辣子面
轩辕无极脸上仍是挂着那磕碜人的笑,不过倒是没否认也没承认石头的话,斜着脑袋往屋顶上四下打量,白眼望天,"这里闲人太多,你要跟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元宸耸肩,无可无不可,"我没意见,甩不甩的掉得看你自己本事。"
轩辕无极不屑,鼻子里哼出声,"甩他们,跟玩似的!"
*********
外头是熙攘的大街,当元宸真的只身坐在这条僻静小巷的面摊铺子里,才开始犯起牙疼……
她以手附额,埋着头,心中甚是无语,料到这小子不是打两圈太极就能唬走的,她只是没料到会把她自己也涮进来。
轩辕无极不无得意的凑到她跟前,嬉笑道,"傅经手底下这些个影卫还是跟着我们大晋的密影学的,密影组织百年来发展完善,只听属皇帝命令,缉查,暗杀,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重要贵族,专摄皇室阴私,大晋每任新老皇帝交替时这些密影也会一代代流传下来,到这一代少说也有三百多年历史了。"
元宸讶异,半抬出脸,跟她说这个干嘛?这种事还是别乱说的好吧?回头又要杀人灭口,多麻烦!
轩辕无极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贱贱的一笑,狰狞着脸猛的凑近她,"大燕半路起家,自然没本钱有这种宝贝东西,学也学不像样,画虎不成反类犬,看家护院倒还勉强凑合。"
元宸唇角一抽,真想看看小黑听到这话是个什么反应?!
轩辕无极一直死盯着她的眼,平静,平静,还是平静,无趣!
坐直身体,深深叹息,这世子要么是个傻的,要么藏的够深,要他说,肯定是后者。只是这小娃娃在京六年光景,若不是傅经着意培养,他实在想不来还有谁能有这能耐教出这样的小孩。
但是,安南王世子?傅经?这是什么组合?这两人不说不共戴天也该是个老死不相往来吧!
"客官,你们的面来唠,请蛮用。",此时面摊老板端过两碗面来。
蹩脚的官话让轩辕无极转了视线,看着桌上两碗油泼面,葱段绿瘦,辣沫子上浇过滚油,滋滋作响,还别说,真勾人口水。
元宸坐直身体,径自拿过一双筷子,在面汤碗中烫涮一番,托过一只大海碗就自己搅拌开了。
轩辕无极抬手抹了一把桌面,摩挲指尖,纤尘不染,不屑的撇了撇嘴,假干净!
元宸三两下一拌,一筷子面送进嘴里,面条筋道,辣烫的舒爽,嗯,就是这个味道,眼睛都要湿润了。
轩辕无极皱了皱眉,眼含困惑,不对啊。
边想着他也自筑桶中抽出一双筷子,拽过另碗面到跟前搅拌,这一番动作时,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对面。
吃面吃的唏哩呼噜的小人儿,瞧她那吃相,活似饿死鬼投胎。轩辕无极下意识的眼中带出笑意,不自知的笑意,然,“老板,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42.42,惺惺
42,惺惺
元宸埋进碗里吃面的脑袋动作一滞,抬头,嘴里还含着面,脸蛋鼓鼓,嘴巴一圈都是红艳的辣椒,双眼微眯,暗含警告,语音不甚清楚,“吃碗面而已!”
你不要太多事!
然,这可爱模样实在没多少威慑力。
轩辕无极越发来了兴致。
“小客官好耳力,俺确实不是这京城人,俺是凉州人氏,因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到京城的。”,面摊老板三十来岁的样子,皮肤黝黑,除了有些枯瘦,看面相倒也算憨厚,听见问话便唯唯诺诺的一五一十倒腾了个干净。
既然制止不了,那就随他去,知道又能奈我何?!元宸继续埋头吃面,忒香。
轩辕无极挑起一筷子面送入口中,味道委实不错,问题继续,“凉州?可是河套一带,听说那里正在闹干旱,老板你这一路能来到京城,家里日子应也过的不错啊。”
面摊老板闻言面色晦暗,低声道,“咳,什么不错,一家五口逃出来,辗转大半年流落京城时,已经只剩下俺和家中最小的妹妹还有老娘,结果到了京城,老娘却病死了,妹妹也丢了,若不是月前逢一位贵人搭救,俺这条命也早烂死在北城窟了,哪还有命在这给二位烧面吃。”
说到最后,老板已经语带哽咽,急忙抹泪回到了锅灶后。
轩辕无极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小人儿,心中回道,不见得吧,只怕恰相反是你这烧面的手艺,反倒救了你的性命。
七拐八弯找到这时他就奇怪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面摊,一个堂堂等同软禁的世子,现在听那面摊老板说起来历,很明显这面摊至多也开张不到一个月,当然不是什么老字号。
且南方吃食精细,好甜,这小人儿却眼也不眨的将这滚油辣面往嘴里送,瞧他那吃相,哪还有方才装模作样的世子模样。
奇怪?想也想不出个理由把这市井街头一碗糙面和这精贵世子聚到一处!
想不通的问题,轩辕无极向来不难为自己,遂将问题丢过一边,埋头大口吃起面来。
一时间,面摊油棚下就剩二人稀里呼噜的吃面声。
到底还是身体小,胃口再好,肚子装不下就是装不下。仅管是这样,大海碗里小半的面也已经下了她的肚子,元宸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
对面的人埋头碗中还在大吃特吃,元宸难得来了点兴致打量起这个少年,撇开这小子打小军营中摸爬滚打带出的痞气血腥气,凭良心说,长的还挺耐看,照这么下去十年后准长成一魅惑众生的型男。
卫修文和他同样出身皇家,同样不拘小节,虽然或许将来这人格魅力上两人各有千秋,但真要论起来,只这天生的王者之姿,这小子已经甩过那小六好几条街了。
"你不远千里跑到大燕来,当真就是为了那块石头?"
轩辕无极头也不抬,满口面囫囵的唔了一声,算是应了。很明显他知道对面的人一直在看着他。
43.43,相惜or相斥
43,相惜or相斥
元宸挑眉,堂堂皇子口粗到这地步,市井街头车夫脚力会聚之所,就这么简单朴素的一碗面也能吃的这么香,除了嫉妒他的肚子大外也有点对他改观了,毕竟如果不是他的身份太惹眼,这小子确实不招她讨厌,"你们要那块石头做什么?"
轩辕无极三两口解决完最后一口面,大海碗整个被他扫荡了个精光,他这才抬起头,鼓着腮邦,口中咀嚼未完,就那样盯着元宸看了一会,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条黑色的细麻手帕,递给元宸。
元宸愣了愣,随即了然,满脑袋黑线的接过他的手绢,擦嘴!这受人照顾也会受出习惯!再过几年岂不是要让她那小母亲给养废过去!
轩辕无极却笑了,蔫儿坏的笑,三两咀嚼咽下,他极不讲究,抬手抹了抹嘴。
元宸擦完嘴,见此,将绢帕对折翻过另一面给他,对方也不嫌弃,接过就用了,用完收起。
"玄铁"
他猛不丁的丢出了两个字。
"什么?",元宸蹙眉,以为自己听错。
轩辕无极这回认真的看着她说道,"玄铁,你知道玄铁是什么么?"
元宸了悟,原来是这样。
玄铁,其实就是古时候人们对于陨铁的称呼。
陨星分为陨铁和陨石,陨铁主要成分为铁镍,而陨石的主要成分是硅酸盐。
两者中陨铁捕获难度更大,因它两者相比较起来更为稀少。
陨铁因为是天外来的,且极为珍贵,即使她那个时代,依着陨铁的含镍量也是普通冶炼铁数倍不止。
而且它还有一个很难搞的特点,熔点极高,这个年代的冶炼工艺几乎不可能做到将铁完美熔炼,更且漫说是陨铁。
即使是铁,这年头生产制造过程中也仍还掺杂着大量杂质。
话又说回来,虽然说是几乎,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难道大晋的冶炼技术已经登峰造极到如此地步?若是真的,依陨铁的高强度和高韧度,予以加工冶炼兵器装备,那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她思考这么多也不过一瞬,然轩辕无极仍狐疑道,“你知道?”
“不知道,听都没听过。”,元宸很童真的摇了摇头,面色如常的撒了个谎。
乖乖,这可不是知道个皇室秘辛那么简单,涉及军事,国防安全,一不小心真会被人盯上的,她可没兴趣搭上这种事。
也不是怕事,只是不愿惹上事,最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你既然知道那石头不是什么妖星,那为什么还打着玄虚真人的旗号来大燕兴风作浪,你师傅他老人家知道嘛?”,元宸不想莫名其妙的被玄铁沾上身,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到了那传说中的老神棍身上。
轩辕无极似笑非笑,看来这小世子知道他不少事啊,“天外飞石是妖星,有谁说过这话是我师傅说的?谁?”
44.44,续上
44,续上
元宸皱了皱眉,恍然,原来如此。
他们引导了yu论的方向,连她都跟着对号入座了,这不过是一场政治上的交易,其结果,双赢?或许只有大燕朝廷这么以为。
如果大燕知道真相,哼哼,可叹又可悲,可笑又好玩。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说实话,你师傅当真有传说中那般神通?",什么飞天遁地,腾云驾雾,点石成金,白日飞升,她半毛钱也不信。
这个问题还真让轩辕无极颇为无语,想了想,沉吟道,"这个,还真不好说,其实我一年到头也见不了我师傅几面!"
闻言,元宸说不清楚心中是失望还是期待落空,或者是别的什么滋味,抿了抿唇,还待开口,却听轩辕无极说道,"不过我师傅他老人家说过,修行求的是道,而非求术。"
意思是,道术神通不过是悟道修行途中的副产品,不作沉迷,而一心向道者才得悟出道中精髓。
这话倒真有点看尽人间红尘得正道宗师才得悟出的意思了,其实无论是佛或道,大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道法自然,因果轮回,无论哪个不都是说万事万物有因可循嘛,上辈子也没烧什么高香啊,为什么就偏偏是我……"元宸低叹一声,隐隐的希冀随之劘灭。
如果说心中没有存着那么点念想是骗人的。
这茫茫异世,她总觉得自己像一个找不到回家路的迷途孩童,直到等到这一天,等着这个人来告诉她,这里真的如你所想没什么法术没什么特异功能没什么磁场穿越没什么能人异士可以送你回家,你是真的回不去了!
"喂,你怎么啦?",对面的小人儿嘀嘀咕咕,突然陷入低落的情绪,好像颗蔫败的韭菜(能不能像个别的?!),细细的脖颈弯曲出一个脆弱的弧度,是不是他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哪一句?
轩辕无极不由的开始回忆,反思。这种现象真的很难得。
元宸打起精神,还要应付这个小子,正要开口说自己没事说自己有午睡的习惯说她想回去她的小院……张了张嘴,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向这边靠近。
轩辕无极抬眼看向唯一的巷口,几乎同时,一着大晋武士卫服的青年急步而来。
来人神色匆匆,距离轩辕无极两步远处单膝着地行礼,"参见殿下。"
轩辕无极略一抬手,"巽北,起来说话,出什么事了?"
名唤巽北的护卫抬眼扫过元宸,随即上前一步附在轩辕无极耳边一阵嘀咕,随着他说话越久,轩辕无极恢复淡漠的小脸上神色也渐显凝重,眉头紧皱。
元宸端起桌上茶碗慢慢喝了一口,看来是出事了,也好,她正犯困,回去还能睡一会。
她想是想的挺好,谁知道,这头轩辕无极听完巽北的禀报,寒着一张小脸站起身,屁都没放一个,转身就走了……
静止。
一缕微风拂过……卷起一片落叶……远走……
45.45,祭祀
45,祭祀
元宸眉眼抽搐,斜着眼看向同样被留下,且一脸呆样正看着她的叫巽北的孩子。
巽北说,所有的密影都跟着殿下去了。
巽北说,青天白日的,我这样一身打扮,带着小世子你,高来高去的,太引人注目了……
巽北说,请世子稍安勿躁,以我一人之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送您回去,且确保万无一失,这实在有些办不到。
巽北说,殿下不在,在下要保护世子的安全,所以不能让世子单独离开。
巽北说,……
看着她逐渐冷冽的眼,巽北觉得自己也演不下去了。
瞪也没用,没主子的吩咐,小的死也不敢放你走啊~
当元宸大刀金马的坐在大晋行馆的正厅大座上,面对着轩辕无极的南、西、北三卫,所有的忍耐涵养什么的……都爆表了。
轩!辕!无!极!!!
***
斜阳西下,明月初升,
元宸迷糊打盹的功夫,也没耽搁她问候轩辕无极九族亲人。
“王爷,王爷,此事还望您再考虑考虑,这一次祭祀由大燕献出五百童男童女,我们不仅没有任何损失,更不会有引起本国民众反对声嘲之忧,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王爷若力成此事当记头功啊……”
院门外三人疾步向大堂而来,前面两人的步伐相较稳健迅疾,呼吸沉稳。后面的脚步急匆,呼吸紊乱。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后面的人也紧忙刹了脚,只听轩辕无极隐隐不耐的声音传来,道,"方道长,你似乎还不明白本王的意思。"
轩辕无极冷冷转身,小小的年纪,尚显稚嫩的脸庞,一双瞳中却爆出赤寒之色,睇着方道人,"活人入祭,鬼诈阴损,本王绝不会做这种事,且若有人敢背着本王行此鬼魅之事,杀!无赦!!"
最后三次自他微抿的唇中一字字蹦出,带着隐隐的恨,一股杀伐之气如有实质的扑裹了被唤作方道长的道人一身。
方道人吓得趔趄后退一步,薄弱的月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
獐头鼠目,颧骨凹低,一脸阴相,目光中更难掩狡诈之色,相由心生,即使是方外出家人,心思不正者也少有清正福寿相。
"武英王,你可要想清楚,贫道此次来可是奉的太子之命,太子身后自是代表着皇上,若是在国中,您反对人祭或还说的通,可是现在这五百童男童女是大燕献出来的,你有何权力阻止?!"
轩辕无极转身,微昂着头,望着天上惨淡月光,一脸傲然冷笑道,"大燕献出来的?怕是你诓骗出来的吧!"
方道人抬手指他,眼神闪烁,"你……"
"哼",轩辕无极冷哼一声,负手而立,遏止他的话,刻意压低的声音透着暗沉,"你想要立功,本王理解。但是火流星一事事关重大,你最好还是给本王安分点,若是走漏了消息出去,本王第一个拿你活祭!你这种走狗,相信太子哥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46.46,发难
46,发难
方道人脸上皮肉颤抖,怒目瞪着轩辕无极,道,"贫道一心为国,无甚私心,王爷如此信口雌黄,太过目中无人了吧,贫道好歹是上三清门人……"
"漫说你只是个上三清的门客,便是上三清,本王也不放在眼里。",轩辕无极一脸不耐,视线压迫着对方,讥声呵道,"滚!"
方道人被他脸上杀意所慑,又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险险稳住身体,敢怒不敢言,留下了一句"要将此事如实上报太子"后,急匆匆跑走了。
轩辕无极又是一声冷哼,回身进了月洞门。
艮东,四卫之一,上前半步低声询问道,"王爷,此人留着迟早要出乱子,要不要?"
轩辕无极略一抬手,示意不可,因愤怒使的五官棱角透着冷硬,目色凝重,低叹一息道,"这人确实该死,但是杀他一个顶什么事?"
艮东抿了抿唇,默然,王爷说的对,这人不过上三清门前一条狗,他杀的了一个却杀不尽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更主要的还有上三清身后站着的是当今皇上和太子,殿下如今势弱,自保尚可,却绝不是起干戈冲突的时候。
"奇怪……",轩辕无极大踏步迈进主院,厅堂外,猛然住了脚。
月光下,白银铺就一地,艮东正要问他何事奇怪,一回神也觉出不对,和轩辕无极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看到同样的警惕讯息,艮东抬手摸上腰间兵器,静然戒备。
已然入夜,主堂却暗黑一片,丝烛未亮,而本该留守的巽北三人却无一人出来接驾,且这院中,静的诡异。
若有似无的气息,敌袭?感觉也不对,若当真有刺客潜入,早该在他们未醒神时就动手了!
"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见!",轩辕无敌朗声道。
静默,连声盛夏此起彼伏的蛐虫叫声都没有……
轩辕无极踏前一步,还待在喊,突然迎面落下一团黑影。
"王爷小心!",艮东一把拉过轩辕无极后撤两步,一个旋身挡在了他身前。
噗通……通……唔~
一连串重物落地的声音夹杂着闷哼声传来……
轩辕无极、艮东两人循声一看,艮东惊愕的低呼出声,"巽北,离南、震西……"
吱呀一声响,堂前一扇窗户应声而开,元宸惫懒的趴在窗棱上,一双眼模糊且百无聊奈的看着乱糟一团的院外,那只掀窗的手自她头顶收了回去,她的身后,俨然站着一个一身黑衣劲裹的影卫。
轩辕无极先是皱眉,低头扫了一眼脚下,已然被捆成了粽子却仍未放弃挣扎像极蠕动毛毛虫的三只属下,当看到元宸及她身后的影卫,一瞬间似有所悟,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毫不掩饰兴趣之色……
艮东惊讶归惊讶,同时身手敏捷的抽出小腿处暗藏的短刀,三两下划开捆缚了地上三人一身的麻绳。
三人相继跳起,动作一致的撸掉身上绳索,拔掉嘴里的抹布,又同时抬脚冲向了元宸所在的位置。
47.47,续上
47,续上
堂前檐下,屋顶上,院中暗影下几乎同时冲出几道黑影。
"站住!",轩辕无极冷声喝道。
这一切皆发生于一瞬间,一眨眼的功夫,轩辕无极及四个亲卫共五人周身被十二道影卫团团包围。
巽北等三人刚刚才吃过暗亏,几乎同时本能的回防在轩辕无极周身,而艮东面色凝重,院中藏了这么多人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若是刺客……不敢想像。
直至此时,轩辕无极终于大笑出声,真的是很开怀的大笑。
元宸懒懒的起身,步下榻,自正门走出,到廊下,到月光里,‘小黑‘亦步亦趋的跟着。
微昂头,元宸与轩辕无极四目相视,微眯的眼,清冷的目光,淡淡的凉,稚嫩的声线却着老道的言谈,"殿下在自己家横行惯了,或许没人教你一个道理,出门在外,入乡随俗,到了一个地方自是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若是不想守这规矩,也行,那得看你兜里装了多少本钱?!"
轩辕无极似笑非笑,与她对视,"世子认为,我这本钱不够?",她以为,就这区区十二影卫就能吓住他?
元宸讨厌极了身高上的劣势,收回视线,睇向远处的月洞门,"只怕不仅是不够,这钱是不是你的都是两说。"
说完,元宸不待轩辕无极反应,突然抬头看着他,无声的说了一段话,话毕,唇角勾出一个招牌式嘲弄的笑。
轩辕无极看着她小嘴翕张,眉心慢慢收紧。
元宸再次收回视线,声音低了下来,透着懒意,"时候不早了,我自有家人来接,王爷也就不必相送了。"
话音未落,元宸已抬脚向月洞走去。
四卫刚动,轩辕无极抬手止了,回身,目视着黑衣人三两一组向着出口隐遁而去,阵型紧密,退而有序,且随着那小人儿走动间始终将她处于阵眼位置。
轩辕无极瞳孔一缩,这次确实轻敌冒进了,他收回下午说这帮影卫只能看家护院的话。
"殿下,需要派人再暗查……",艮东低声问了一句。
他话未说完,再次被轩辕无极止了。
轩辕无极冷眼扫过月洞门附近一眼,回身道,"进去再说。",说罢,率先迈步向大堂走去。
四卫互相对视一眼,紧忙跟上。
******
月光下,如鬼魅般的一众黑影无声的穿梭在大街小巷,急行往城东,傅府。
元宸安静的趴伏在‘小黑‘背上,无声的浅浅的呼吸,像睡着了。
小黑无言的回头看了一眼,浓密的眼睫暗影掩盖了她的眼睛,今夜,她有些异常。
就在轩辕无极现身前,她还兴致勃勃的计划着要怎么给那小子一个下马威!
"我们任务完成了。",三个时辰内,跟踪,解救人质,兵不血刃,无任何伤亡全歼敌一百二十三人,其中包括大晋武英王的五品亲卫三名。
48.48,续上
48,续上
小黑回过头,迎着风,低声道,声音在风里吹的有些散,虚无的飘进元宸耳朵里。
"嗯",元宸淡淡的应了声,再无反应。
"刚才月洞门附近潜伏了两个人?难道是大晋密影?",小黑见她应了,又说了一句。
这次元宸未应。
过了片刻,小黑又说道,"只是位置上似乎不对,照你从前所说,月洞门所在远离他们主子,该是布置防守和撤离的位置,但是直至我们离开他们也没有变换位置。"
这又是为何?
元宸闻言,唇角一勾,淡淡笑道,"原因只有一个,此主非主。"
小黑蹙眉,什么叫此主非主?想到她方才对轩辕无极说,这本钱还不一定就是他的,略一细想,随即了然。
怪不得轩辕无极没有再纠缠,而是轻易放他们走……
大晋密影,历代从来都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大晋皇帝。轩辕无极此次来虽然身边伴着密影,但是是保护还是监视?却真得两说。
"那个道士,我已经让二饼去跟了。",小黑终于含蓄的表达了心底疑惑及关心,今日致使她心绪异常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道士。
元宸仍然一动不动,却无声的笑了。
但是一想到那个道士,稚嫩的眉头紧蹙,她隐隐的猜到那道人口中所谓祭祀是为何?这让她想起了从前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前一世,她出生军阀,这若放在古代,就是所谓的藩镇割据,倒是和如今虞家背景如出一撤。
时适逢乱世终结,刀枪弹雨中都安然走过来的父母却因权利倾扎,相继被害。她的爷爷,阴险狡猾,同也是刚板硬正的铁血汉子,他一辈子忠诚于自己的信仰,即使为此付出他唯一儿子的性命也再所不惜。
她自幼失去双亲,是她的爷爷手把手教的她吃饭,走路,说话,写字。
同也是她的爷爷逼着她习武,用武!六岁被逼射杀刺客,十岁被丢荒岛求生,十三岁投身报效祖国!
那个老混蛋……
她的小命也是为了控制或消灭一件违背自然,违背人道的武器搭上的。
神兵利器,祭出不祥。
"那个人,死!",倒行逆施,残害无辜,尤其还是以孩子作饵,元宸突兀的开腔,语气中不掩杀气。
‘小黑‘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个道士。
除了被她身上隐隐透出的煞气所慑,也纳罕那个道士是怎么招惹到她的?!
想归想,却也没问。
她若想说,自会说,若不想说,问也白搭。而今夜,她明显心情不佳。
"派人查探那块陨星的情况。",元宸又说了一句。
‘小黑‘终是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她如初时一动未动,他没有说话,但是他和她都知道,他会去按她说的做。
心中低叹,从监护和被监护,到授教和被迫受教,一路走来,角色的转变,关系的互换,接受似乎已经变成本能。
有朝一日,当这项任何结束时,他不知还能不能再重新做回一个暗夜下的影子。
49.49,大爱无疆
49,大爱无疆
落到院中,三两黑影鬼魅般引入暗处,各司其位。
元宸自小黑背上跳下,正要入院,一影卫无声的来到她身边,单膝着地于她同高道,"夫人在房中。"
元宸皱了皱眉,扫过一眼自己的房间,问,"怎么回事?"
平日这时候阮素云早该歇下了。
影卫回道,"似乎是被梦魇了,坚持要过来看你,杨嬷嬷劝过。"
元宸无声低叹,"多久了?"
影卫,"一个时辰前,夫人进去后便没有出来。"
元宸点头,示意知道了,丢下小黑和影卫往屋前走去。
她的屋子不大,内外两室,摆设极尽简单,再往里走,因为只有一扇窗,且被她蒙上了帘子,屋中极尽黑暗。
但是这样的黑暗并不会妨碍到她的视线。
几乎是在她一脚踏进内室的同时,阮素云一下便从床上坐起,无声的看着这边。
元宸站定脚,试探的唤道,"母亲?"
床上的影子只是动了一下。
元宸正要再唤,阮素云似乎一下子清醒,从床上起身,甚至被怀中的被子绊了一脚,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
元宸迎上一步,一瞬,被阮素云半跪在地死死的抱进了怀里。
一个趔趄,元宸扶住她臂膀,入手沁凉,竟在这盛夏的夜,皱了皱眉,想知她是梦中受惊不轻,以致冷汗不迭。
又是无声叹息,元宸抬手拍她的背,僵硬的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阮素云又紧了紧环保她的手,埋首在她颈窝,隐忍着无声的啜泣。
黑暗中,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女子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半大孩童,死死的咬唇,涕泪交下。元宸姿态怪异,身体扭摆的被她抱在怀中,一身不适,同也默然忍耐,小手一下一下的拍抚她的背。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阮素云终于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元宸,一脸的鼻涕眼泪,好不狼狈,只一双眼睛却被眼泪洗的清澈,她无知无觉或只当自己和孩子同处黑暗,不会被看到。
半晌,她嚅嗫着带着残存的哭腔,自双唇间任性的吐出,"娘今晚要和你睡!"
她没有问她深夜才归去了哪里,却提了这么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要求。
元宸失笑,心中狠是满满叹了一口今夜第三气,无语无奈的点了点头。
阮素云见到,立刻破啼为笑。
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截蜡烛,点上,阮素云重新净手净面,又亲手给元宸擦洗过手、脸、脚。
简单一番收拾,两人头挨着头重新躺下,身体间尚有一拳之距。
阮素云以自己血肉之躯击撞了这个孩子坚固的心房六年,若说这世间知她的人寥寥,却也算得上自己一个,所以她知道她是不喜被人亲近的,包括她这个做母亲的。
她克制的守护着不触及女儿那条叫做忍耐的神经。
50.50,如此良夜何
50,如此良夜何
她尚且如此,其她人更不必说,从小仆妇丫头换过一茬又一茬,到底没有入她眼的,好容易有个叫小五的小厮勉强留下,却是个男孩子。
今夜里她那番形状又提出这般要求,女儿不厌答应,对她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其实,若是可以她并不想让孩子看到她这样……就让她任性一回吧,阮素云闭着眼睛,嗅着身边孩子的气息,手里偷偷的捏着孩子的袖角,唇角勾起,眉眼温柔。
她所想并不全对却也无大错,元宸睁眼看着床顶,今夜注定无眠,她突然出声问道,"你想回南疆么?"
与其让她这般隐忍,是不是该送她回去丈夫的身边,那样即使会担惊受怕,也好过这样日日千里相思?
阮素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孩子在跟她说话,睁开眼,蓦然半晌,摇了摇头,后知后觉的想到孩子可能看不见,出声道,"娘不回去。"
她入京为质不到半年光景,丈夫再纳新人且隔年便又添一子,不管是已逝老太君还是王爷的意思,她都没有勇气回去南疆面对那纷乱的一切。
至少现在没有。
还有她的孩子,这尴尬的处境随时会令她遇到危险,即使给她机会她也不想回去。
这一问一答,若是杨嬷嬷在只怕又要腹诽了,娘不像娘,孩子不像孩子。
阮素云顿了顿,终于想起一个问题,孩子懂事从未提起过关于她父亲的话题,她鸵鸟性子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主动说,但是,那到底是她父亲,"宁儿,你想你父亲嘛?"
元宸不置可否,"睡吧。"
阮素云帮她拉了拉薄毯,乖乖的闭上了眼睛,今夜这一番折腾其实她早就疲惫不堪了,只是硬撑着想多说几句话,意识朦胧间,她喃喃低语道,"宁儿,娘有你就够了……"
不出片刻她就已陷入沉睡,元宸听着她清浅均匀的呼吸直到沉重,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坐起身……
出得门来,外头月朗星稀。
月上中天,大地上银装大盛,皓皓夺目。
元宸走到院中,四处看了看,又回头看了一眼屋顶,暗提一气,身姿轻盈,顺着院墙三两下攀上了屋顶。
方站稳,屋顶上两样物拾便惹的她笑了。
青砖上铺就了一方细软的毯子,毯子旁放着矮口胖肚的一壶清州老窖。。
元宸旋身坐下,将酒瓶拎到手中左右看了看,笑道,"有酒无人劝,无杯亦无肴,一个人,没意思。"
片刻功夫,一个人影无声的攀上屋顶,兜头罩下一片黑影。
元宸抬眼看去,扬眉,无声的咧嘴,调笑,"好幺鸡,还是你懂我。"
一手拿着两只酒杯,一手端着一碟腌制的泡菜,小黑闻言眼角一抽,蒙着黑巾的脸上只余一双眼,面无表情的俯看着嘻皮笑脸的小人一眼,转身就要下去。
51.51,续上
51,续上
"唉唉,影一影一……",元宸忙妥协的改口。
黑影顿了顿,最后还是转过来,矮身坐下,抛给她一个杯子,另一酒盏随手放在青瓦上,将手中小碟搭于其上于青瓦之间,酒杯翘边站着,小碟免于倾斜。
元宸随意的抬手,接住抛来的酒杯,顺手将胖肚酒壶递给了对方,后者飞了她一眼,接过酒壶去塞,元宸酒杯递过,后者拿她没辙也不多做挣扎,替她满上。
元宸小口微抿,酒水温凉,过喉绵醇,入腹辛烈,佳酿!"美!"
"小黑"也不用杯子,就着壶嘴就灌进一口酒。
右手执盏,另一侧屈肘撑着身体侧躺下,两腿一伸一曲,随意的侧卧,一身痞气zhan露无遗,云宸放下酒杯,就着手提起一溜泡菜自上拎入口中,口感脆爽,酸香可口,用来下酒,"美!"
两度不吝赞美。
"小黑"终于斜了她一眼,见她两腮鼓鼓,两眼微眯,似被顺毛抚过猫般的享受神情,不由的撇了撇嘴,当真是喜怒无常。
元宸脑后长眼般咧嘴一笑,咽下口中食物,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出声问道,"咱们认识有四年了吧?"
"小黑"回道,"那要看怎么算,你来这府上第一天我便认识你,第一次交手是四年前!"
元宸挑眉,嗤鼻。腹诽,那也算交手?
"小黑"却不予理会。他自做影卫还未曾尝败,那一次,被她坑了。
“二饼回来了,陨星停在观星台示众三日,三日后轩辕无极要将陨星带回国,白日里人多纷乱,夜间有六名大晋密影看守,均接近不易。”,"小黑"如是说。
元宸不置可否的晃了晃手中已空的酒杯,"小黑"适时添上。
见她没有反应,"小黑"飞了她一眼说到,“你若想动手或是有别的什么打算,最好还是尽快。"
若是出了城,可就由不得她为所欲为了,照她说法,该是没有那个本钱。
元宸斜了他一眼,"动什么手?哪个跟你说我要动手了?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
良民?就你?"小黑"双唇嚅动,可疑的抽了抽,那个方道人的尸体这会可还没凉透呢!!
一杯饮尽,元宸双指一动将酒杯向他弹射而出,"小黑"身体往后一闪,抬手接住。
元宸见此一笑,双手枕在脑后仰躺下,看着头顶明月,道,"他不是防守严密嘛,等着吧,明天自有人来带路。"
说罢,她阖上了双眼。
"小黑"不解,却也没问,见她如此,他拿起一应物拾站起身径自跳下了屋顶。
****
次日,清晨
三两小猫旧如一日,洒扫庭院;厨上炊烟袅袅,准备早饭;
阮素云早早起身,见孩子还在睡,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出了房间。杨嬷嬷带着两个丫头等候在外,伺候着她回了自己院子。
52.52,悠哉
52,悠哉
整个傅府忙而不乱,进出有序,一切如常。
但是奉天城今日却出了一件大事。
大晋来使中,有一个颇有些名声的道长死了,听说他死状凄惨,满脸莹绿目玼欲裂,七窍流血,四肢痉挛,形状狠是受过一番痛苦,甚是可怖,如被厉鬼索命。
现场有被打翻的一个匣子,据他的童儿所说,那道人死前服过一粒丹药,目前推测,死者的死因是中了丹毒所致。
事关重大,大晋的武英王大为光火,一面命将随方道人所行数人拘禁彻查此事,一面火速派人回大晋,将此事上报朝廷。
死一个道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要命就要在这方道人所属上三清观,而上三清是专门为大晋安乐帝炼丹修道所在。
若坐实丹药出自上三清,而上三清的丹药有毒,哈哈,关系到皇帝的安危还能事小嘛?
晌午,傅府
后花园池塘边。
柳树荫荫下,元宸躺在软榻上身后靠着一方大枕,四肢摊开,脸上倒扣着本书,身旁制一矮几,几上一盘时令的水果,两碟方出炉的酥软点心,还有一泥炉上煮着山泉水,脚边两尺距离插着两支鱼竿,一木桶。
轩辕无极来时入目便是这番景象。
“世子这日子过的……”,轩辕无极自矮桥上走过来,话说一半顿了顿,靠着树,不无调侃的“挖苦”道,“本王都心生艳羡了。”
满天下打听打听去,质子能做到她这份上也真是这天底下独一份了。
元宸撩起书撑头眯眼看了他一记,复又躺回去,声音惫懒自书下传来,四两拨千斤,“好说,王爷志向高远,只要有心……总能实现的。”
小五将轩辕无极领过来的,无睹他俩唇枪舌剑只作耳聋目瞎,请轩辕无极在几对面入座,煮水泡茶,为元宸和轩辕无极各请过茶后,径自起身到塘边收了两鱼竿来看,一只饵被叼走,一只上好巧不巧勾了只半大小鱼。
小五将小鱼取下丢回塘中,重新往鱼钩上挂上鱼饵,甩回水中,后静坐一旁。
轩辕无极视线一直跟着他动作,双目微敛,唇角一扯,假笑道,“虞世子,你这庙小真神却不少,昨日倒是我短视了。”
这小人儿韬光养晦,连身边一个小厮都知道隐介藏形,还有那一干傅经的影卫对她却俯首帖耳都是个什么鬼?难道她当真是傅经着意培养的?
顿了顿,轩辕无极颇有些试探或也含着些提醒,接道,“但是,潜龙勿用……”
元宸虽然看了这么多年古文,但也烦死了说话咬文嚼字。
抬手拿下书,转头,对上轩辕无极的眼睛,一字字叫他名字,慢吞吞道,“轩辕无极,我以为,你今天是来道谢的。”
他被人称过无极,称过轩辕,还是头一遭被人连名带姓叫起。
53.53,合作
53,合作
轩辕无极脸上难得的显出愣相,半晌才回道,“哦,谢自是要谢?但是我更想知道世子出手的理由,若是这理由不能令我心悦诚服,小世子咱有言在先,我可没有让人帮着清理门户的习惯!”
哼,道谢?怎么谢?杀了我的人,我谢谢你哦!便宜占习惯了还是习惯占便宜,想的倒美!
这个,有什么不一样嘛?!
元宸坐起身,右肘搭在屈起的右膝上,侧身向他,眉稍一扬,“我这有笔上好的买卖,不知道武英王可有兴趣?”
兴师问罪?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机会!
轩辕无极正襟危坐,下意识的暗暗堤防,越是和这小世子接触越是有种奇怪的感觉,瞧她那言行谈吐,哪里像个六岁的稚龄童儿,“哦?来都来了,我洗耳恭听。”
元宸端起茶盅,吹了吹,浅浅的抿了口茶,就着低头的动作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我要是没猜错,你们昨夜提及的祭祀,五百童男童女?是要与火流星同炉熔炼吧?也就是所谓的人牲?”
虽是疑问,却九九的肯定。
轩辕无极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目光中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想说什么?”
或许该问,她知道了什么?方道士死状凄惨,他一点不怀疑是那个狗东西出卖了陨铁的秘密。
这一方天地隐隐被杀气浮裹。
元宸嗤鼻一笑,“人牲也并非你所乐见不是!”
何必这么大火气?!
如她所说,轩辕无极恨及厌恶祭祀一事从未瞒过任何人,甚至为此吃过不少苦头。
“你说的这些,并不是你可以杀我行馆中人的理由。”,轩辕无极肃着一张小脸,定定看着她,静等她话里重点。
也正因为他不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而不择手段巩固权利的掌权者,元宸选择了与他,合作!
元宸放下茶盅,身体软软的陷入身后大枕中,懒懒道,“不就是块陨铁么,我有方子可以让你不伤人畜就能熔了它。”
轩辕无极闻言瞳孔一缩,“你,你说什么?”
******
深夜,乌云蔽日,风清四静。
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偷鸡摸狗。
一行人来到观星台,四周僻静,留守的侍卫已被早早引开。
轩辕无极打前领头,元宸走在中间,艮东等人垫后。
"这就是那颗火流星了,你看。",轩辕无极来到临时搭建的展台旁边,指着半人高木台上的陨石说道。
"看什么看,我看不见!",元宸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轩辕无极等人闻言看去,一时语塞,又有些失笑。
为了便宜行事,几人皆穿着黑色夜行衣,本就一身黑衣的"小黑"更不必说。
至于元宸,哪去找适合她那矮冬瓜身材的行头去,只得拿了件黑色斗篷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入目所见,宽大的斗篷帽蒙了她一头一脸,她木头桩般站那,一动不动。
"小黑"无语的上前替她拿下帽子,毫无意外得到一个白眼的奖赏。
54.54,续上
54,续上
元宸摆了摆手,"你们几个,回避。"
"小黑"看了轩辕无极等人一眼,率先跳下看台,走到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
轩辕无极冲艮东丢了个眼神,艮东意会,和离南走下高台,与"小黑"分立两侧。
元宸拖着宽大的斗篷走上露台,斗篷下摆垂坠在地一路逶迤,她也不管。
"怎么样?你当真有法子……",轩辕无极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想问的问题被她打断。
元宸竖食指嘘声示意他安静,绕着火流星走了半圈,她向他伸手右掌,"借你的兵刃一用。"
轩辕无极充满疑惑,但还是将手中佩刀递出。
元宸就着他动作反手抽出三尺长刀,手里掂了掂,分量挺足,抬手抚上锋刃,大晋冶炼工艺果然名不虚传。
"这把刀是玄铁所铸?"
"不是,不过也是出自大师之手了。",轩辕无极看着手里的刀鞘有些不是滋味,他怎么感觉自己这会有点像艮东的角色。
元宸点了点头,再无多言。
她自腰带上的小口袋中拿出一物,一声金属碰撞之声,她举着刀踏前一步走进陨石,将刀刃伸到了陨石跟前一指距离,细细感觉。
这边没有,她就着这个姿势绕着陨石慢慢的走。
轩辕无极莫名其妙。
走完大半圈,元宸又回到来时的位置,皱眉,嘀咕,"怎么没有?"
"你这是在做什么?",轩辕无极脸上的表情颇为古怪,好像她做了什么诡异之事一般。
元宸将手里长刀丢回给他,一抬下巴,示意,"你来做!"
接住刀,轩辕无极闻言见鬼般看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元宸不容置疑的睇眼看着他。
半晌,无语,轩辕无极认命的学她刚才那样……
"高点!"
认命的举高!
走了半圈,轩辕无极无力的问道,"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突然感觉到火流星中一股吸力将他手中佩刀吸引着往它身上贴去,虽然这感觉很薄弱,但他确实觉察到了。
狠是吃了一惊,一伸一缩之间,轩辕无极本能的撤回手并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陨石。
"有了?",元宸见他反应,颇有些惊喜的问道。
不等他搭话,元宸拿过他虚抵在地上的佩刀,自佩刀顶端掰下一物,又欺近了陨石上下一通摸索。
轩辕无极这才发现有一块怪模怪样似石头般的东西附在他的刀上,想拦她,她已经过去了,疑惑的收回刀身,一通打量并未发现异样,他又寻着去看元宸的手。
"哈",元宸一声低笑,手底下明显的吸附感觉不会有错,收回手,一抛手中物拾,"这里头有东西。"
抛起的东西不见落下,被轩辕无极半路抄走,他好奇的打量着手中的石头疙瘩,细瞧又不像是石头,学着元宸的样子他将那东西欺近陨石,果然又有那种吸力。
他又试了两次,又是惊讶又是疑惑,"这是什么?是神物么?"
元宸只剩下白眼给他,一块天然磁铁,俗称吸铁石,这都好大惊小怪的!!
55.55,杀你灭口
55,杀你灭口
鄙视有因自己认知不足而将所有未解不通之事物都丢给神祗这类喜好的人!(两遍以上看不明白都能理解,作者卡槽了,作者有间歇性抽风症!)
古来今往皆如是!
倒是他那把刀,生铁可铸不可锻都能做成这般的工艺,再得到这块陨铁……
元宸双目微敛。
“咦?难道这东西亲铁?”,没等元宸鄙视完,轩辕无极已经回过味来,找见窍处所在,他“呛”的一声将磁铁吸附在自己的兵器上,来回两次,恍然大悟。
随即两眼大亮,炯炯的看向元宸。
元宸挑了挑一边眉毛,不置可否的指着陨石,在他未开口前问道,“你还想不想取它了?!”
若说方才还有质疑,那么现在轩辕无极已经对她的信誓旦旦颇有些相信了,他看着陨石,抿了抿唇,好一会儿,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底似乎含着一抹不愿视人的悲呛,点了点头。
元宸定定的看他一眼,百利无一害的买卖,轩辕无极会答应虽然在她预料之内,但是也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看来这里面也有故事,并且不是好故事!
元宸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耳朵凑过来。
轩辕无极这次只是一怔便妥协的猫腰凑到她跟前。
元宸趴在他耳边一阵耳语,轩辕无极的脸色也渐渐凝重,她方说罢,他便给予了否定,下意识的同她一般压低了声音,“以骨作引,入炉同熔,这法子行不通。你要知道,死者为大……”
不会有人愿意拿出自己亲人的骨骸受火焚之苦。
即使挖坟盗墓,时间长了一样瞒不住。
元宸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一边眉头挑的老高,想了想,这个社会,他所受环境使他思维受到局限性是不能怪他本人的,对,无知者不怪罪。低叹一声,“骨骼,飞禽走兽皆有!”
骨质中促成冶炼铁的主要成分是磷钙,甚至鱼鲜都有,只是她不想被缠上所以不愿说太多,还是那句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了一事。
“哈?”轩辕无极傻眼,"就这么简单??"
元宸点头,"就这么简单!"
轩辕无极皱着眉头,一脸纠结,难得的透着孩子气般纠缠的问道,"这法子你是怎么知道的?说你对陨铁了解,你又这么轻易的告诉我,你知道得到陨铁意味着什么嘛?你……你有什么条件?"
元宸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条件,而且我们有言在先,所以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
说罢,元宸越过他径自向露台下走去。
这里不是她的从前,她没有能力去掌控风险,甚至她打心底不愿为这样的风险作出努力。
她只是还没有修炼到目无下尘,她还做不到对无辜的牺牲置之不理,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改变一些什么。
这是一个对死人比对活人好的世界。
"虞安宁!"
轩辕无极突然喊道。
元宸就这个名字练就的条件反射让她站住脚,脚前一步就可跨下台阶,皱了皱眉,微侧头后望。
轩辕无极两步追上来,两只眼睛黑亮亮的看着她,笑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况且你是燕朝的人,我们的秘密既然让你知道,那么,我只能杀你灭口。"
56.56,结拜
56,结拜
元宸慢慢侧过身体,脸上是毫无意外的讥笑表情,目光清淡却暗藏犀利,无言的蔑视,嘲弄。
轩辕无极也不恼,将手中刀拄在地上,仍是那副笑脸,“但是我又挺喜欢你,舍不得杀你,这要怎么办呢?”
元宸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轩辕无极来到她身边,附身,定定的与她对视,“我要跟你结拜,做了异姓兄弟,你自然不会再作出对我不利的事情。”
因他之前言语本与“小黑”暗暗对峙的艮东两人闻言差点绝倒,主子这是又闹什么?
唇角一抽,元宸面无表情,“我拒绝!”
轩辕无极长腿一跨坐到她脚下台阶上,一脸随你便,“那咱们就在这死磕着,反正好像是你比较赶时间。”
她的影卫能托住密影已属不易,只是到底只有谋略,缺少实战经验,时间久了必见伤亡,这是两人都知道的事实,同也是她为什么急着离开的原因。
元宸深吸一口气,大脑快速分算,趋利避害理性告诉她,最快解决方案就是敷衍他答应他,但是直觉又告诉他,这小子就是个大尾巴麻烦,被他缠上就等着没完没了吧!
这时,轩辕无极又说话了,非常幽怨的叹了口气,“义弟你就别挣扎了,反正也就是个口头上的名分,明天我可就要走了,再见面只怕都是三五十年后,儿时的承诺,说不准到时候你我都已经忘了。"
才怪!
元宸听着他那声"义弟",眉头狠是跳了两跳无语的白了他一眼,时候久了又确实担忧二饼、三元、四喜他们的安危,没好气的道,"结拜可以,但是这事最好在你这就捂住喽,我不想节外生枝。"
轩辕无极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当然!"
这小世子一脸她被占了莫大便宜似的,和安南王世子结拜,这事要兜不住传出去对他也没好处啊!
明月下西楼,两人面向而拜。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以月为鉴!以血为证!
元宸眼睁睁的看着,轩辕无极一脸凝重拿着短刀在自己手掌上抹了一刀,又眼睁睁的看着他拉过自己的手,划破了她的手指,一根!
血,n滴!
心里那个恨啊!!
我轩辕无极,今日与虞安宁结为异姓兄弟。(听清楚了,是虞安宁不是元宸!)
有福同享(我享!)
有难同当(你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废话!)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去死!)
若违此誓,犹如此袍!
轩辕无极话音未落,兵器出鞘,锋利的刀锋划过,晃的元宸眼眯,只听“呲啦”一声,入目所见,元宸身后多出来的半截斗篷尾巴……应声而断!
57.57,分崩
57,分崩
傅府
元宸一路回来恨的要死,越想越觉得轩辕无极是个大麻烦大祸害!
就着铜盆,她将半瓶酒倾倒在受伤的左手食指上,边清洗伤口边腹诽轩辕无极,才认识两天,先是拐她,再是害她,左右看了看手指,简直就是天降血光之灾!!
斜眼睇了身旁的人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
一路回来就安静的有点诡异,现在走也不走,留在那又一直这么抻着,给她故意找难受呢?!
"五年前,大晋出过一件奇事。",小黑冷眼看着她,漠然开口。
元宸挑眉,这是要讲故事?示意他说。
"大晋有个有名的铁匠五年前得了一块神铁,但是那块铁他怎么也熔不化,大晋皇帝得知此事后,重金悬赏倾全国之力,也未能成功!"
元宸瞄了他一眼后,收回,给自己手上缠纱条。
铁熔不化九成九都是火候问题,铁和青铜它那个熔点能一样吗?!更何况这年头炼铁烧的还是木炭!
"后来,上三清观卜了一卦,说,那块铁乃是千年寒铁,铁中之精粹,需以六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阳刻且五行属火的"六阳女"入炉为祭,方能成事。"
元宸挑眉,妖言惑众还挺能掰,高脂肪生物属于高燃烧值,生成碳元素能有效迅速的提升炉温,还有磷钙等元素也可以使铁中杂质净没,提高硬度。
那别说是个人了,几只猪马牛羊都能办到,自古留下的以活人祭剑文献里,血肉至亲均可投炉,上千度的高温就剩下点飞灰,什么灵性?!不过是造就者好高骛远愚昧无知心狠肠硬尔。
"虽然条件苛刻,但是有皇帝权贵倾国之力,这六名女子终是被凑齐了。",元宸腹诽的功夫,也没耽搁小黑把事继续说下去,顿了顿,他吐了一条重磅级的内容,"其中,就有轩辕无极的妹妹。"
"轩辕无极的妹妹?那不就是公主?",元宸愕然,冷嗤,"虎毒不食子啊……"
她这厢还没感慨完,小黑更正道,"是表妹!他舅舅的女儿,他外公骠骑大将军府的嫡贵女,生来万千宠爱,自幼被接进宫和轩辕无极一块长大。"
元宸一噎,一次话说清楚会死啊?又是权势倾扎,这年头皇帝怎么都爱逼着臣下造反啊,昏君无能之下的通病?!
腹诽了半天,元宸一抬眼发现小黑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她挑眉回视,无声的对峙。
小黑默然半晌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嘛?"
元宸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小黑定定看她一眼,最后,失望的垂下眼神。
她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之法,她小小年纪做任何事游刃有余,他不甚明白她的来历为何却知道她不简单,她藏拙藏智,怕麻烦爱偷懒……
暗沉的声音转为漠然,"你好自为之……"
58.58,预见
58,预见
元宸冷着小脸,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门口。
怎么?怀柔?威胁?想她解释?为什么襄助轩辕无极?想通敌?
可笑!无稽!
一块重达千斤,含铁镍分别高达至少80%和15%的陨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利用的好装备十万大军都有富余,轩辕无极带回去就是化出铁水来也不过铸几把破剑又能干嘛?!
你们都懂个屁!!!
怒火升到最高点,陡然,灭了。
你火什么,你为什么火?
他们不是不懂那块铁,他们是不懂你。
他们不是那些曾经誓死追随无言支持只需一个眼神就默契意会你心思的那帮让你头疼的混蛋……
他们不是啊!!
******
大晋行馆。
艮东、巽北两人一蹲一站伺候着他们的主子清洗包扎伤口,轩辕无极翘着脚歪在榻上,面上可见的好心情。
巽北忍了半天,终是没的忍住问道,“王爷,您干嘛要纡尊降贵跟那小不点结拜啊?”
轩辕无极视线转来。
巽北连忙改口,“虞世子,虞世子……”
鱼柿子~我还鱼豆腐呢!小屁孩儿一个下手那么黑,可被她整惨了。
轩辕无极挑着眼,“怎么?你不乐见?”
巽北嘿嘿一笑,见艮东就剩下打纱布,撤了手站直身体道,“哪轮到奴才我乐不乐见,主子您又想逗我玩。我就是好奇那么一问……好奇~”
轩辕无极冷哼了一声,“咱们自大晋临出来前,你知道师傅见了我都跟我说什么了嘛?”
他正经称作师傅的可就一位,大名鼎鼎的玄虚老道是也。
巽北脸上一僵,后退了一步,看了看他,又退了一步,两只手摇的像中了风,“主子,这回我真没偷看~~更没靠近~~”
巽北是玄虚宗师的脑残粉,一直梦想一睹偶像芳容,只可惜他的偶像不待见他,只偷偷摸摸得逞靠近过一回,衣角都没看见就被整得差点落个半瘫。
艮东从上到下溜他一眼,瞧他被吓的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不由对着他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轩辕无极的手包扎好了,他将一应物收拾干净端放到一旁桌上。
轩辕无极坐起身,同样上下看了巽北一来回,对他那德性嗤之以鼻,也没了戏弄他的兴趣,说道,“师傅说,我此次来燕会结识一段奇缘!”
巽北一愣,忙凑了上来,却是艮东先开口问,“难道王爷以为,这缘?是指那安南王世子?”
轩辕无极点头,冲她第一眼看他的眼神,他就认定是她!那种特殊的感觉,到目前为止他还没从第二个人身上感觉到过。
巽北恍然大悟,“哦,感情王爷你那天让咱们留住她就是为了多研究两眼?要照这么说这小子是挺另类的!”
轩辕无极一笑,“对吧?!”
要不是明天必须得启程回去,他是真想再多留几天。
59.59,木盒
59,木盒
而且她似乎对师傅也很感兴趣。
轩辕无极没有说的是,他之所以跟元宸没有多讲玄虚老道的事也是其本人叮嘱过的,至于为何……师傅说时候未到。
艮东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连个小孩都搞不定,害得我们丢了那么大人!”
这么说巽北可觉的不答应了,两手食指指着自己,“怪我?大哥,他们偷袭啊,进来招呼都不打一个,三个人啊!而且还配合的严丝合缝的~我身手快,好歹走了三招才被人放倒的~”
不像那两个,一个刚起了个手,一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拿下了!!
艮东脸上一抽,轩辕无极无语的摇了摇头,叹气,家门不幸!
巽北见两人这般反应,脸上讪讪,转了话题说起了别的,“说来也怪啊,这小世子竟然知道冶炼玄铁之法,也不知道她说的行不行,要是早几年遇到她说不准那块古铁也不用……”
“吭……”,艮东长长一声咳,制止了巽北未完的话。
巽北同也察觉自己失言,一矮身跪在了地上,“奴才出口无状,主子赎罪。”
轩辕无极同样想起那次事件,外公一夜白发,舅舅活生生被剜走了心头肉,舅母的癫狂怨怪,还有可怜的小灵珠,其实这一夜他也想着和巽北一样的问题。
若是早几年遇见她……
“时候不晚了,你们都下去早点休息吧。”
艮东、巽北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艮东应命,不等巽北再说出什么不靠谱的赶紧将他拖起带了出去。
******
次日,书房
小五捧着一个木盒来到门外,往里瞅了瞅,形状鬼祟的踮脚进入。
一步~两步~~六步,背向着门口,手里拿着卷书,歪躺在矮榻上的小人儿,仿似睡死过去般,一点未察觉。
小五踮手踮脚的将木盒放在桌上,抬眼见对面小人还是没动静,大松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原路退出……
呲~呲啦~
纸张破裂的声音,一点点撕裂,声儿拉的老长。
小五五官纠紧,紧紧的闭上眼,待音绝,又抬眼看对面小人的背影,不由哭逼了小脸,“轩辕无极派人送来一个盒子。”
他明明一个影卫,为什么要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近身伺候的活。他明明一个影卫,为什么要跑前跑后干这端茶递水的活。
满室低压,如有实质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小五站在当地,不敢动弹,只是苟延残喘的吐出一截舌头
良久,才听榻上的小人儿懒声问道,“什么时候了?”
小五忙收了舌头回道,“刚过正午,大晋的使团已经启程了。”
乖乖,可算开口说话了,小五暗暗撒了一把心酸泪。
元宸翻身坐起,冷眼睇了他一眼,直把他心里那点小九九给睇没了,小五打忙垂下眼,恭敬的两手捧起那个毫不起眼的木盒,双手奉上。
60.60,柳
60,柳
木盒中装着一块红玉,元宸起出红玉,触手生温,对光看了看,玉中似有烟水缭绕,水头极足,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蹙眉,元宸见木盒中还有一张纸条,搁下玉,打开来看,纸条上却没写什么,只说这是块药玉,有辟秽解百毒之效。
元宸在桌上敲哒着食指,困惑轩辕无极送这玩意来有什么含义?还人情?就这么块石头不嫌礼太轻嘛!
"您,不去送他?",小五左右看了看她,小心的问了一句。
元宸抬眼,那视线,轻飘飘的,落到小五头上,沉甸甸的,"送他?去死嘛?"
小五脸皮一抽,控制自己不要想象向她最后三个字对号入座,期期艾艾道,"我就是担心公子你有危险!"
说大晋的密影没发现她的异常,鬼也不信啊!
瞧他那受欺负的小媳妇模样,元宸好气又好笑,"放心吧,那几个人,回不去的。"
"这话怎么说?",小五讶异,"首领不是说那几个人不好处理嘛,若没有万全的计策,只怕咱自己还得吃亏。"
元宸嗤鼻,冷哼,"凭你们几个货色是欠了点!"
但是轩辕无极可要另起说。
有心算无心,要这点事都处理不干净,也活该他第一个被整死。
提什么不好提首领,小五踩到了猫尾巴,也没空想那起子后事了,心里暗暗脑补着扇自己嘴巴的画面,嘴上打哈哈转了话题,"那个,公子,早上到现在六皇子来找过您两回了,您看?"
见是不见?
元宸皱了皱眉,这个六皇子有病不好好歇着,不想歇就安份上你的课,三番两次还有完没完了,想了想道,"带他到池塘边。"
小五领命,退出门外来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傅总管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跑去苍梧山,哎,只可怜了他~~小主人这口气不找个人撒了不行啊,要怪就怪那卫六皇子自己倒霉,这时候跑来撞枪口,阿弥陀佛!!
***
池塘边,柳树下
微风拂过,一片叶子打着旋自树上落下,元宸抬手接住,拿在手上把玩。
卫修文孤身一人,打老远过来就看见她一人站在树下,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什么,低头看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这一幕,颇有些诡异。
柳树十步开外,卫修文站住了脚,看着眼前的柳树,下意识的抬手掩住口鼻。
元宸抬眼,见此,扯了扯唇角,抬手一指头上柳条,"这棵柳树早在开春就除过种了,不会有柳絮的。"
见卫修文颇有些错愣反应不及的意思,元宸好心情的笑了,就地坐在脚边的塘石上,"日头烈,六殿下放心过来吧。"
卫修文收起脸上错愣,眼中却透出深思,看了看柳树,又看了看树下的小人儿,慢慢,抬脚走近。
61.61,掀牌
61,掀牌
大燕六皇子先天不足几乎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知道大燕六皇子先天不足是患了哮喘病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是更进一步了解这位六殿下对絮棉丝状的东西过敏的人,却寥寥无几!!
卫修文来到树下,深沉的目光打量着元宸,脸上是讳莫如深,只是到底是小孩子,又碰上元宸今天半开的气势,两只手拳在袖子底下紧成了一团,"你怎么知道的?知道柳絮的?"
元宸暗暗打量,在心里给他这样的表现点了个头,算是认可,"你自娘胎带的病,受过小五年的苦,每每春冬交替都是一个梗,过不过得去全看天意。"
"你以为,是你苦尽甘来找到名医医治你的病?你以为你以柳树招鬼为由,锄尽你景澜宫后一湖岸的柳树神鬼不知?"
"你前后得数幕僚,包括那个范太监,他们助你在深宫得以瞒天过海,你天真的以为是你时来运转?只可怜了那个自以为受主子信宠,却不知自己只是随时备着用来挡枪的小豆芽!!"
元宸看着卫修文煞白的小脸,心情大好,"你当然不会那么天真,你只是无知的以为是傅经有意暗中栽培你,以权衡后宫势力,制衡朝堂?!"
卫修文浑身虚脱,力气被抽光了一般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两眼无神失了焦距,只茫然的盯着元宸脸上。
元宸从仰视的角度到俯视的角度,终于满意的眯眼笑了,人呐,最怕不过欲壑难填,她凑脸欺近卫修文,抬指将手中的柳叶放在他头上,"我并不反对被你们利用和傅经牵头,人活于世,帮助扶持都是互相的,也是难免的,但是,这么愚蠢的利用方式,我不喜欢!"
"回去告诉你母妃,安南王府受她的人情都会记着,力所能及的但请吩咐,不过任何事都有一个度,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她应该懂……"
卫修文只觉自己像是一只被猛兽锁定的猎物,眼前只剩下两颗寒芒森森的眼珠,木纳的点了头,浑身无力,口舌发麻脑发胀,除了点头再什么都想不起了。
小五坐在假山上晃悠着两条腿,眼看着六皇子的仪仗出府门启程回宫,卫修文这回是真的一身虚软被抬出了府,他一张小脸笑的像朵寒冬腊月的雏菊!
这么几年,连真正助他们母子在皇宫中站稳脚跟的人都能认瞎,也是活该他被炮火灰化!
隔天,六皇子再次病倒了,这回皇帝亲下旨停课静养。
小五翘腿往嘴里丢花生,真是的,两成火力不到那才哪到哪啊,六皇子就您这点尿性还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惹谁不好偏惹上咱家活祖宗~
愚不可及,都比不上他小五,他小五都知道要想天下我有,只需公子在手!
吭,随便说说……
62.62,旧日烟云
62,旧日烟云
昨夜里还是月白风清,今夜便雷雨交集了,六七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华妃着湖水蓝的曲裾流裙,挺着肚子,散了发,站在昭华宫门口,仰头看着外头雷雨,脸上表情淡淡,目色却透着茫然。
锦秀自里出来,拿着件披风披上她肩头,华妃回神,回头见是她,抬手拢了拢。
"这夜里温度骤降,娘娘可要当心身子,莫受了风寒。"
华妃点头,又回头看外头雨势,嘴上无心问道,"陛下今夜歇哪了?"
锦秀想了想,"回主子,陛下前几日迷上了羊车,都是夜里拉到哪是哪,今夜雨急,倒还未曾打探过,要不要现在?"
华妃抬手示意止了,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真有多少关心那昏头的皇帝是去了哪,左不过就是那几个温柔乡。
"你对文儿所言之事有何看法?"
锦秀闻言敛目深思,半晌道,"殿下所言,实乃匪夷所思。"
那安南王世子她们是都见过的,年不过六岁,若当真奇才早慧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殿下得遇名医诊治那年,那世子算起来不过两岁郎当,若是从那时候便布谋至此,有这般手段机锋,可谈不上什么得天独厚,世出妖异还差不多。
华妃扯着嘴角一声笑,却辨不出情绪,"呵,你觉得所思匪夷是眼界还不够开拓,这世上可多的是匪夷之事。"
锦秀默然,"也是,事实摆在眼前。"
华妃抬手拢了拢发,多年来心中疑窦突然莫名其妙的得以揭开,她还颇有些不适应,或者也说不清楚是期望落空的失望还是意外之外的庆幸。
"想不到当年无意中帮了那阮氏一次,倒结了这么个善缘。"
此时,除了称呼它为善缘,还真让人想不出个别的形容。
锦秀失笑,不过是搭了把手,这事无论如何于她们都没有坏处,"娘娘和那阮王妃都是心存仁善,好人自有好报。"
没想到华妃听了这话却是冷了眉眼,"好人自有好报?那坏人呢?坏人为什么不见招天报也不见得恶报?而好人,就该活受这奸佞之苦?!"
安南王妃母子当年方入京,处境多少难堪,太后意欲至其母子死地,使尽了花招手段。尚在襁褓的婴孩,她竟然眼睁睁能令其母子两人长跪阶下,暴雨加身。
秋夜凉如水啊,司马昭之心,可诛可恨。
有幸躲过那一劫,那阮王妃瞧着矜弱没想到骨子里还有两根硬筋,至此即使抗旨也未曾带那小世子进宫,到了太后处更是变本加厉的被折腾,轻则心力交瘁,重则伤筋动骨,不出一年,竟是有重症虚亡之势。
那时候她蒙秽方入宫不久,皇帝长宠,正是四面楚歌,太后虽与皇后不和到了她这里却分外的一致起来。
不得已,她挑了太后这个硬茬的对手来打这一仗。
她身后只有皇帝,若胜,至此后宫立威,再无人敢小视。若败,也不过是冷宫冷囚一死尔。
63.63,续上
63,续上
家里清正门风名声在外,虽然不能明着相助于她,但是好在父兄前朝忠心办事得力,皇帝专宠她也很是说得上话,太后虽然恨的不行,却又不愿意让皇帝知晓后宫太多污秽,至此硝烟于她,消弭于无形。
而阮氏,便是在那段她与太后交锋的时间里,保过一次。
没想到此事未出一月,父亲有天突然秘密传信于她,说得了一个游方名医,治好修文的病有望了,而且这个人是傅府旧宅的管事领过去的。
呵,细想想,那是三年多前的开春,杀人柳絮在景澜宫漫天飘扬,修文整一月里都在犯病,整个人喘的发紫,痛苦不堪,皮包骨头瘦的像只猴,她每每看着心痛心伤却不明就里,胡思乱想总忍不住的做着最坏的打算。
所以当时听到这个尤如及时雨的消息,惊讶惊喜之情可想而知,立时以回家省亲之名亲自一见,那傅管事正是傅通,他助她解她燃眉之急不为别的,只求让她于宫中对阮素云母子多为照拂。
那时候素云母子入京不过两载,她也没有往深里想,只以为傅公有用于她,而她也可以救儿子,就这么简单。
"只是这么几年光景下来竟也开始越想越多了……"
锦秀扶着她,闻言叹息道,"娘娘身在后宫,也是身不由己,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六殿下和您肚子里未出世的小主啊。"
华妃晃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失神中竟是把心中所想给吐了出来,低低嗤笑,"身不由己,好一个身不由己……"
锦秀不愿她再思虑心伤,转了话锋道,“说来也奇怪,那傅公的心腹为何会听那小世子差遣?若不是那傅通亲自来见,咱们也不会做那般假设。”
“真作假时假亦真,若不是让咱们以为是傅公出面,为了救文儿我答应是一定会的,但可还会这般尽心做事?”
这一点华妃倒是看得通透,心灰心冷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至少可以以一个置身局外的视野来看待一些事。
"好在素云是个心实的,我虽结交之心不纯但也未曾伤害她半分。"
锦秀虚扶着她往内室走去,闻听此言不置可否道,"娘娘说这话不免有些苛待自己,即便如此,咱们与她至不过两厢利用,各取所需。您若说待她是目的不纯,可她又何敢拍着胸口说一句不是有求于您。那阮王妃若不是这么多年得您一番庇护,每每出入宫闱哪能这般太平?!"
华妃停下脚,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又接着往里走去。
锦秀见此知晓自己又说错话但却不明所以,又见主子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不便开口问,只得自个儿反复揣摩。
华妃没有说的是,经此一役,反倒提醒了她一些事。
64.64,生辰
64,生辰
犹记得当时阮氏隔三差五的入宫都是要去向太后请安的,可是后来赶巧的,也或许不是巧合,太后大病了一场,闭宫修养了整一月。
自此后,阮氏入宫请安的规矩便改了,改为每月入宫一回,向皇后请安。
只是因为时间上拟合的正好,使得后宫众人都真的认为皇帝有心偏袒她,甚至连太后都气病了。
现在想来当真可笑,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皇上和太后有苦说不出,她白白占尽便宜,甚至连素云都以为是她帮的她,自此对她感恩戴德。
如果她这一切设想都是真的,那么问题又都绕了回来?!
若是傅公,当庭顶撞都能想象的出,凭一个小小的安南王世子,还是稚龄童儿,要在这诡秘深宫搅弄风云谈何容易?
况且对象还是皇帝和太后!
结果只有一种可能,即便此事不是傅公所为也难保他没有在背后撑腰!
*******
雨水连绵不绝的下了三天,少了不仅是炎夏的焦热,没有摊贩行人,连大街小巷都清冷的只剩下过往马车。
整个奉天城,都沉静在一片雨声中。
元宸窝在榻上,身体陷入一团软枕中,听着阮素云在一旁边柜置东西边碎碎念叨。
"还有五日就是你的六岁生辰了,娘本来还想带着你去山上普净寺住两天,山上幽静清凉没什么闲人,你也能好好玩两天,可是这雨眼看着也下个没完,到时候山路肯定不好走,哎,宁儿,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本来计划好一阵的惊喜,眼看着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给泡了汤,阮素云颇为气馁憋屈的回头看着她。
元宸无奈,抬了抬眼皮,懒懒瞭了杨嬷嬷一眼。
最近也不知怎的,她这小母亲自那夜梦中惊悸后,白天夜里的不敢见她离了眼皮,好容易情绪上安抚了下来,这人竟是被哄上瘾了,见天的有空就要搁她腻一处,自己自娱自乐还能找出不少话点子来。
元宸何许人也,开口只有噎人肺管子的份,压着性子跟她温言好语,脑汁都枯了。
说是上山给她庆生,顺道普净寺住两天,那还是和杨嬷嬷一合计,杨嬷嬷给出的主意。她觉得王妃心下难安是心病,去佛寺里祈福两天让那老尼姑开导开导,也好让她安安心。
结果现在……
杨嬷嬷意会,上前自王妃手中接过元宸的物拾,边规整边安抚道,"王妃也不必苦恼,若是这雨三两天之内仍不见停,咱们不妨哪也不去了,本来王妃和世子也都是喜静的人,咱就自己动手在府里拾掇摆上几桌,多了乐趣也正给小主子欢庆一下,王妃您觉得如何?"
阮素云闻言,果然不负她所望的将定主意的差事交给了她,元宸只得做出一副感兴趣的乖巧模样,连连点头。
65.65,危机
65,危机
前脚送走了她们,房中立时被低压笼罩。
小五缩手缩脚的站在门后面,恨不得隐到门缝里去,心中百八十遍的抱怨着没事找事的首领大人。
这都几天了,小祖宗摆明了要晾着他们,首领也不来服个软认个错。
明明他自己都含蓄的表示是他过了,难道首领所认为的"过了"和他小五理解的"错了"是不在一个等号上的?!
"你也去玩吧。"
天籁之音啊,小五心神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就本能的带着些迫不及待的下意识的步出门后往外冲去。
抬起的脚还没跨出门槛他又定住了,犹豫,公子心情低落,他这时候留她一个会不会太不够意思?
"去吧,换二饼过来。",似乎知他心中所想,元宸又补了一句。
小五龇牙咧嘴无声的笑了,再无犹豫,连忙跑了出去。隔壁的隔壁他们正在搓麻将,二饼大杀四方,这时候要扯他下来~~
嘿嘿嘿,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果然是公子!
因着虞安宁的六岁生辰,傅府中久违的欢快和忙碌起来。
谁也没有料想到,此时,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向她们靠近。
******
这场雨一连下了五天才渐渐收了雨势,一解炎夏暑意。
踏着第六日破晓最后一丝雨气,一辆双辕马车疾驰向南城门而来。
城门上的守城士兵大声呼喝,"什么人?"
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同样大声回应道,“快开城门……”
城上的卫兵怒喝,“放肆,开城门时辰未到,你们什么人,竟敢擅闯?!”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城门下。
车夫默了一会,突然跳下车辕,马车车厢门自内推开,一个年轻的姑娘披着披风探出头来,她看了城门楼上一眼,披风下伸出一只素白的纤纤玉手,手上一物拾对着城楼上,娇声喝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速速打开城门,误了我家主子大事,小心你的脑袋。”
这几声对话的功夫早已惊动了很多士兵,其中也包括昨夜值守的总兵头,他定睛一看那物拾,大吃一惊,忙冲着楼下大喊,“快开城门……”
城门大开,守城的士兵萎顿跪了一地,总兵挫着手上前请罪,那马车上人却没有闲工夫跟他磨牙,车夫一甩马鞭,两马疾驰着向城内奔去。
总兵头忙错开身体,却仍是被甩了一身雨泥,这才发现那马车竟狼狈不堪,巨大的车轮上带着两圈淤泥,连车身都灰蓬蓬的尽是泥水,简直像是一路逃命回来的!
他心中起疑,方才那物拾不是别的,而是只有皇室中人才有资格佩戴的黄龙玉令,一块巴掌大的黄玉上雕琢着滕天飞龙之姿,每块玉赏下来时,内务府都会以小篆从旁刻着被赏者的名号。
66.66,永和回京
66,永和回京
本想再看一眼确定对方身份,没想到这般收场。
而且哪家贵人会搞得这般狼狈的,身边连仪仗仆役都没有,越想越是怀疑,忙命身边小将,“你们几个,去其他几个城门口问问,最近可有贵人出城?”
派走了小将,他忙也急匆匆往巡防营衙门奔去。
没让他等太久,虽然得报最近没有出城的贵人,但是那辆狼狈的马车却是一路驶进了皇城。
至此,身份上是没大错了。
那兵头安心之余又开始臆测纠结于“到底是哪位贵人?”这个问题。
这次,只怕他想破头也想不出了。
******
寿康宫
"公主回来了?当真是公主回来了?为什么突然回来?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太后简单收拾了形容,就迫不及待的自内殿往外走,一连跌发问,一路走的飞快,两个女官与其说是搀扶她,倒不如是被她拉着走,只得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劝。
"太后您慢点,太后……"
刚步进外殿厅中,太后身边早早闻讯出去接人的常嬷嬷正好一步跨进大殿来,她身侧虚扶着一个披着呈红色披风的年轻女子。
女子鬓发不整,略显狼狈,环佩简从,虽然面容稍显憔悴,但也难掩其肤白貌美,五官娇艳,眉眼似极了太后。
两厢一撞上,都先愣在当地。
那女子呆呆的看着奴婢环绕的太后,口中低言自语喃喃,"母后……"
"母后……",第二声略大了些,满腔委屈啜泣之音,听的太后身体一震,瞠大了双眼。
"皇儿……"
这一声"皇儿"似乎终于刺穿来人一路紧绷的神经,只见那女子泫然欲泣,泪盈于睫,三五步奔到太后身侧,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环抱着太后的腰身,大声哭道,"母后啊,儿臣以为再也见不到您啦……母后……"
太后大悲,环着女子的肩头,蹲不下身,跪地的女儿又执意不起,只得就着这个姿势,同样悲道,"永和,皇儿,我的好皇儿,你怎么突然回来的?还搞的这般狼狈,到底出了何事?!"
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七年前下嫁给安南王虞城的永和公主。
闻言,永和公主抬起头来,两行清泪惹人怜惜,同也被她双目中怨毒神色震在当地,"母后,虞城软禁我,他要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母后这一次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母后……"
说着,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什么?软禁?杀你?",太后大怒,"虞城,他好大的狗胆,他是想造反么?!"
常嬷嬷自得知永和公主突然回来就感到事不寻常,见此情景,忙四遣了跟前伺候的宫女,准备沐浴,准备吃食,顺便派了得力的女官出去勒令宫人们封口。
67.67,续上
67,续上
永和公主嚎哭一起竟然一时停不下来,太后再怎么问她都说不出话来,不由大急安慰道,"皇儿,你别哭了,哭的母后心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先告诉母后,你放心,母后绝不会让你平白受了委屈,你倒是说啊……"
常嬷嬷同一个宫女过来搀扶永和,劝慰道,"太后您也别急,公主这一路回来肯定受了不少惊吓,还是先请个太医过来看看吧。"
太后点头,吩咐道,"立刻去请太医院院首……"
"是",一宫女领命。
常嬷嬷刚想说话,太后又突然叫住了那往外走的宫女,"等等……"
她与常嬷嬷对视一眼,眼神交流,多年来的默契,不用言语,她们想到了一处。
常嬷嬷点头后,回身吩咐那宫女道,"不必去请院首,只请当值的太医过来即可,就说太后昨夜有些积食,请他来开些消食的汤水顺便请脉,别的什么都不要说。"
那宫女意会,领命离去。
太后携着被宫女半搀半扶仍在低泣的永和公主往内殿而去。
常嬷嬷回头看了一眼,忙将外头布置妥当也跟了上去。
今日,太后偶感身体不适罢了各宫请安,连皇帝差人来问也被常嬷嬷打发了。
永和公主用膳、沐浴的这点光景,外头天色早已大亮,穿着一身明黄亵衣,半靠在太后的卧床上,永和抽噎着叙述着委屈。
打自六年前阮素云母子被送进京,她和虞城就已经是貌合神离。
后来他征战在外,常年驻扎在军营,回府也不曾再踏足她的漪仙苑,如果可以,他是恨不得正眼都不给她们母女一个。
作死的老太妃临死临死,竟然为他又纳娶了妾侍,妾侍进门不过三月就有了身孕,一索得男,虽说不过一个庶出,可也是生生打了她的脸。
这些说再多不过都是些前尘旧怨,太后也是一早知晓的。
这一次的事,说起来简单不过三几句话,可是里面的事就另大了去了。
虞城这一次平定南疆,军功卓著,一早意欲请旨接回阮氏母子,连着手底下一些人也胆欲膨胀,因为外头一些风言风语,污言秽语亵渎公主,竟然还杀了漪仙苑里为昭晨郡主请的西席先生。
永和气不过,找虞城去理论,让他交出杀人者,谁晓得却被连讥带讽的刺了回来,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永和心愤难平,派人设伏拘捕那个杀人的先锋将军,那人性烈拒捕,两厢一对上,打斗的时候对方就被射杀了。
自此夫妻两人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
虞城怒打金枝,或杀或捕她漪仙苑的侍卫,将她与一干宫人全部圈禁在了内殿,外头重兵把守,许入不许出。
永和一脸涕泪,哭的泣不成声,两眼通红,满满地怨恨,"王嬷嬷与他理论,被他当头一脚生生踹断了胸骨,去了大半条性命,这一次若然不是她拼死筹谋掩护,儿臣怕是再也见不上您了,母后……"
68.68,续上
68,续上
皇太后坐在她身侧床畔,听的是一脸铁青,身体巨颤,咬着牙根恨声,"虞城,好一个虞家……"
常嬷嬷忙上前抚着她胸口,连连劝着,‘太后息怒……‘
永和见此,忙也跪起身,帮着皇太后顺气,"母后,儿臣不孝,劳您动怒了,您要保重身体啊……"
皇太后闻言大悲,她可怜的女儿,她打小捧在手心里万千金贵万千盛宠养大的乖女儿,她皇家尊贵的公主,她这般懂事贴心,连先皇都不曾动过她一指头啊……
悔不该当初将她下嫁……
抬手拉上她的手,太后垂泪,突然想起她的外孙女,忙问道,"你独自回来,那昭晨呢?"
永和抹了抹泪,悲道,"王嬷嬷说儿臣带着女儿路上不便,且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将孩子留在了南地,也好掩人耳目。亏得听了她的话,才给儿臣争取了时间,一路上儿臣被虞城的人到处追堵,跑了这大半个月连气儿都没敢松过。"
说着,永和又忆起了这半月来的提心吊胆,嘤嘤哭泣起来。
皇太后头眼昏昏,好啊,在大燕的土地上,在她卫家的江山上,她的女儿一路奔逃,性命堪虞……
这时,外头宫女送进来汤药,常嬷嬷亲自接过,躬身端给永和服侍着道,“公主快将这安神汤喝下,现有太后在为您做主,您且喝了药放宽心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等醒来再说。”
永和哀戚着泪眼看向太后,太后点了点头,自常嬷嬷手中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合宜,亲送到永和嘴边。
永和乖顺的喝下药,常嬷嬷又明人来伺候着重新漱洗一番,也不知是药效还是真的累极,永和很快陷入了沉睡当中。
常嬷嬷与太后同垂眼看着蜷在被中的人,两人神色不一,常嬷嬷试探道,“主子,要不要现在告诉皇上?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事关重大,还得派人打探清楚才是。但这会看着太后的脸色,常嬷嬷有心却不敢多说一句,隐隐地,她觉得这次只怕不会轻易事了。
搞不好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太后看着永和憔悴不安的睡颜未移寸光,抬手示意她闭口,脸上阴戮,目色森森,半尚,她站起身,常嬷嬷忙乖觉的扶上她一侧。
“出去再说”
来到外殿,太后阴沉着脸,枯坐在大座上一坐就是半尚,不言不语,常嬷嬷看的心下不安,小声唤道,“太后……”
皇太后醒神,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关心之色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太后,公主说南地欲接回阮氏母子,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蹊跷?毕竟若有消息也不曾听前朝议论。”,常嬷嬷问出心中疑惑,她倒也不是说永和所言不实,而是担心公主中了阴谋……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不合情理。
69.69,祸
69,祸
皇太后心中万念俱丧,人反倒警醒,瞬间想起那个死对头,狠狠冷笑一声。
“傅经!又是傅经!阮氏母子说白了是在那个老不死手中,虞城何需此时上报朝廷,事后报备一声都算那两人‘目有尊上‘了!”
也怨不得她立刻就想到关窍,在那人手上吃的亏太多,是以学乖了罢。
常嬷嬷点头,也只有这般解释了。
“主子,无论您作何打算都要三思啊,况且公主受辱回京,兹事体大,且要先知会皇上一声……”
她话音未落被太后抬手打断,示意她不必再说。
“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这一次你实不用再劝了。”
“皇帝是指望不上的,哀家忍气吞声半辈子,处处受人挚肘,名利权尊两两空,娘家娘家也没能护住,枯守着在这‘活人坟冢‘里称哀道寡,哈……”
一双儿女,皇帝不成器,打小就怕疼怕苦怕死,坐上尊位后更是贪图安逸享乐,性子软弱可欺,谁他都不敢惹,倒确实好拿捏,可惜不是她这个当娘的……
如今永和又这般收场,从前抱着那一丝丝侥幸,哎,南地的联姻到底是砸了……
太后的反应越是这般出乎寻常,常嬷嬷越是心惊胆颤,“太后打算如何?”
这一次无论太后心中想着谁,想如何动作,只怕那傅府中的母子二人都是首当其冲的要遭殃了。
果然,太后眯了眯眼,满眼阴沉,侧眼看着她道,“想要拿住阮氏母子只怕不易?”
这话半是问句半是陈述,傅府看似普通,实则外松内紧,水泼不进,被看的铁栅栏一般;
除非,明旨宣召或是强攻,明旨易打草惊蛇,想要神鬼不觉的拿下这两人强攻就更不可能了。
常嬷嬷思躇着,既然主子已经决断,左右她是跑不掉的,倒不如把事做圈整了,不留余地!既已下定决心,常嬷嬷道,“其实这也非难事!咱们的人进不去,诱她们出来倒无不可。”
皇太后闻言终于露了个笑脸,“去吧,事儿越早办成越好,若通知皇上,也得筹码握在咱们手中才是万无一失。”
事情做到毫无回旋的余地,皇帝小心护佑的这水月镜花似的太平,不破也得破……
常嬷嬷领命退下。
她心中叹息,事情原委皇太后连调查的话都不曾有一句,单凭公主一面之词就将此事决断,虽说与皇家论孰是孰非本也大逆,但是虞城现在仍为一方诸侯,驻守着南疆多年,战功赫赫,他,已今非昔比……
皇太后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国家安危不是她心中头等大,若这国不是她的,她宁可亲手毁了,也好过平白便宜了旁人,就像当年先皇盛宠之下……
想及旧事,常嬷嬷喃喃念了声佛。
皇太后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蛰伏了这么多年,她到底是不甘就此落寞啊。
70.70,不满
70,不满
常嬷嬷虽说接下了要淌这浑水,可这事一时还真不好下手,招了外头的人来问阮氏近几日在傅府忙碌些什么?
回曰后宅一通喜庆,准备要给那虞城的长子庆生,庆生?庆生!这么看一时半会怕也没出门的可能。
现下离阮氏进宫请安的日子也还早,前几日又刚进宫谢了恩(诰封的事),若说宣召入宫没个正经由头又怕惹那人猜忌,横生阻碍。
这里却又要说了,若常嬷嬷消息再为灵便些,知道傅通此时并不在奉天城,只怕便也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了。
平日里阮氏更是龟缩在傅府连二门都不曾出。
太后这两日就要个结果,常嬷嬷一时急的火上头,满身焦虑的情绪连遮掩都省了,人早没了平素沉着稳重的样子。
倒把一干来打探消息的吓了一跳,只当太后病的重了。
是以,寿康宫这一天里请见的妃嫔不断,皇后到了,最后连华妃也挺着个大肚子来了,太后只软在大座上假意哼哼。
要说起,今天这日子只怕真是不大吉利。
太后虚弱的扶着额,用毫不虚弱的声音一阵敲打着华妃,不要仗着皇帝宠你怀着龙裔就恃宠生娇,底下小星们捧场暗赞太后圣明。
又含沙射影的刺刺皇后,不要以为掌着六宫权柄就目中无人,底下小星们拿帕子遮掩幸灾乐祸。
这一场美其名曰要时刻紧着皮子孝顺长辈,要妻妾和睦,要雨露均沾,别一个不小心把她气死了见了先帝可怎么交代云云的斥骂进行了足近一个时辰……
大气儿都没换过,真的虚弱啊。
皇帝来了。
皇后和华妃两人都站着,皇后倒罢了,只是一脸菜色。
可华妃惨了,到底是怀着八个月身孕,这一个时辰下来人已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皇帝大惊,一看就知道自己老娘又出幺蛾子,忙遣散了后宫众女人自己留下来对付老娘。
皇太后挑了挑眼皮,她是要作践华妃,却不是要华妃的命,她心里掐着时辰即使皇帝不来也该歇手了,到底肚子里怀的是龙裔,如此闻言倒也没说什么。
正好后宫一众人走了,她要探探皇帝的口风。
她想是想的挺好,人却不按你给的剧本演啊。
从皇后到嫔妾一众人依次往外退,还没退到皇太后的寿康宫门口,一声惊呼,几声惨叫,众女人惊叫跌宕的摔成一堆。
皇太后和皇帝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皇太后素知后宫猫腻,当即大怒,她眼皮底下都敢作死?!
"主子,娘娘……"
"啊,华妃晕倒了……"
怕什么来什么,皇帝心里直想骂娘……可以的话……
他略显虚胖的身体急忙站起,两手提起袍角,两步奔下阶,一脸紧张也是情真意切,直接冲到了事件中心……
71.71,离心
71,离心
华妃方才一声不吭的昏倒,身边两贴身伺候的宫女竟第一时间没能扶住,幸好她侧倒,压在身侧的宫女身上,而她身边的宫女倒下时,牵裙压角的又连累到其她几个,这才摔成这一堆。
众妃嫔身体娇贵,这一摔着实摔得紧了,可是听到华妃摔倒的惊呼,一个个立刻想到她那个大肚子,也顾不上形象扮娇弱了,四蹄并用本能的全都接连爬起,后退,狼狈疼痛通通忘了,倒也是,生怕被陷害被冤枉被牵连,生死面前这点疼算什么……
想来,后宫生存法则从来也不是口耳相传的,都是一步步通过‘实践‘得出的‘真理‘。
一众嫔妃,只剩下皇后稳稳扶着一个宫女的手,在华妃身侧站着,她是打前头走的,后面出事又折了两步回来,怎么也没她事。
"快传太医……"
扶着她的宫女也是一脸呆滞,问言忙跑了出去。
皇帝半猫着腰,继而蹲下身在华妃身边,华妃一脸苍白毫无人色,哪还有平日半分娇美,她靠在宫女肩头好似连呼吸都没了,皇帝心里想着眼眶鼻子就发酸,扶着华妃靠在他怀中,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颤音唤道,"爱妃?爱妃你醒醒!!爱妃!!"
"哈,真是惯会拿娇作翘,不过站了会子都能晕倒,这样的体制怎能担当生养皇嗣的重任?!别这一个又生个病秧子还要赖在哀家头上……",皇太后冷笑一声,自大座上站起,无不风凉的讽刺道。
直觉又是那小蹄子给自己下绊,她也不见刚才病态了,高着嗓门,一脸怒容的看着下头,华妃!
"啊,血,流血了……"
一声惊呼,众嫔妃四下尖叫。
皇后一看也是大惊,她起先也以为华妃算计好的,见此,忙转身命身后宫人传所有太医和接生嬷嬷。
皇帝被华妃裙下的血刺着了,当即抬头冲着太后怒道,"母后您这是干什么呀?!整日里打杀这个骂那个朕都忍了,可是灼儿肚子里的可是朕的骨肉,是龙脉啊!!您不顾着她您也该顾着点孩子吧!!!"
皇太后被当着满宫后妃的面让皇帝下了面子,这可真是六月飞霜的稀罕景啊,太后微张着嘴,满脸的震愕,好似突然不认识皇帝一般。
好皇儿,原来骨头里还有这一根硬骨啊,可惜这根骨头却端端对准的是她!
心痛、愤怒、委屈,百感交集,太后满心满眼的失望。
皇帝见太后一瞬间脸上血色尽退,也有些不知所措,抱着华妃,紧了紧手臂,一把将人从地上打横抱起,弱弱的留了句,"若是灼儿和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您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再不等太后反应,转身大步向殿外奔去,边走边喊着话。
"传太医,把宫里所有太医都喊到照华宫来,快……"
72.72,梗
72,梗
皇后看了一眼皇太后,也草草蹲身一礼,跟着往外走。
"滚,通通都滚,不孝子孙,为着一个损伤皇家颜面,一个不洁的女人竟然来道哀家的不是,哀家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才是没法向祖宗交代,通通给哀家滚……",皇太后缓过一口气,破口大骂。
皇帝抱着华妃将将跨出门槛,还没走到玉阶,听到后头太后的怒骂声,脚步一顿,脸色黑的难看,暗诽一声,不愿做理会,继续往外奔,左右宫人扶着三两步登上车鸾,一行人急急往照华宫行去。
剩下宫妃见此情景急忙也都随着作鸟兽散,皇太后瞪着血红双眼,像是要吃人似的,哪个够胆不怕触霉头,尽管留下。
****
永和公主只短睡过一会儿便被噩梦惊醒,想来,这近二十天的颠沛逃亡所留下的阴影,也不是一盏安神汤就能解的,她醒来时听闻众妃来寿康宫请安,便一直暂避在后殿没有出去。
常嬷嬷没有伺候在太后身边,而是被留在了内殿。
永和公主暨着这点空闲正在打探阮素云母子的情况,咋听前头骚乱声起,她与常嬷嬷奔出内殿,却只隐在帘子暗处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看着一母同胞的皇兄为着一个女人竟然忤逆母亲,她面上阴冷,眼中透着的神情是与她盛茂青春不负的阴郁狠戾……
她敛了敛神情,侧头问身旁紧跟着的常嬷嬷,"既然阮氏进宫平素不会带着那个小孽障,想必是会被留在傅府了?"
常嬷嬷看着外头太后倒在大座上嚎哭大骂不止,有心想出去安抚,没想到这当头仍被永和问及阮氏的是,一时愣住,直到看见永和皱眉欲怒,忙回称‘是‘。
永和公主伶俐的双眼微眯,吩咐道,"安排本宫出宫,顺便通知你放在傅府的人出来见我。"
常嬷嬷大为意外,"公主您要亲自去嘛?您打算做什么?"
永和公主明显不耐的皱了皱眉,待要发火又生生忍下了,只是再说话时声音已冷了几个调,"本宫的事你不必管,尽管照我说的去做,回来本宫自会向母后解释。"
常嬷嬷宫里呆了大半辈子,又是看着眼前这位公主长大到出嫁,对她如今性情还真有些意外,又心说到底分开这些年,她又姻缘不顺……见她怒色渐生明显急躁不耐,忙垂首一礼称是后,自退了下去。
永和阴冷的视线直盯着常嬷嬷自侧旁步出寿康宫大殿,这才渐渐收起面上神情,又看了一眼外头犹自伤心痛骂的太后,皱了皱眉,后退两步返身又原路回到了内殿。
她唤过留在内殿伺候的一名宫女问道,"与本宫一道进宫的,本宫的侍女,你可知被安顿在哪里?"
那绿衣宫女蹲身伏礼,回道,"回公主,在侧旁后殿。"
永和公主闻言略缓过神色,"你去把她带过来伺候本宫,这里不用你了。"
那宫女口中称是,又是一礼后才径自去了。
永和公主自坐在如意圆桌旁一张矮凳上,微敛的双眼不知想起什么,渐起泪色,又渐生狠戾。
母后空有野心却没有手段,处处被人掣肘,皇兄软弱无能,终不能依附,看来她的仇怨,终是得她自己动手来报!
73.73,八卦的力量
73,八卦的力量
宫中华妃早产,腹中胎儿尚不足九个月,加上之前就被太医诊为忧思多虑致使身力有渐衰之势,再来今日寿康宫一行受这一遭罪,一齐爆发,难产简直就是注定的。
从日暮昏黄到明月皑皑,再到晨曦破晓。
照华宫正殿外,皇帝从焦急到暴怒,再到悲戚。
直至方才,太医已经言语闪烁的隐晦的请皇帝明示,留孩子,还是孩子的母亲……
皇帝暴怒绝望的将那年纪不小的太医踹了个仰翻在地……
*****
傅府
"快,还有库房里,还有一支赏赐的百年老参,也带上……",阮素云急急整理着一身行头,语句不清,边吩咐边往房门外急走。
元宸刚走到她院子当中就听见这急吼吼的声音,颇无奈的叹息出声,皇宫里什么没有,用得着已经赐下给您的这百年老参么。
宫中华妃难产,眼看不好,皇上今日停朝。
宫里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满京城的权贵人家,就连阮王妃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听说了。
元宸颇感慨了一回古代八卦的力量,没有媒体、没有伊妹儿、没有网络,这都能赶上朋友圈刷屏,佩服。
"宁儿,你……你怎么这么早过来?",阮素云迎面撞上孩子,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色,颇惊讶,刚刚日出东方不久,辰时尚未到吧,这孩子今天怎么起这么大早?平日都是睡到辰末才起的呀。
元宸垂首一揖,抬头无奈的看着她问道,"母亲这是要进宫?"
阮素云一怔,随即连连点头,走近她两步半蹲身急切道,"华妃娘娘……不好,娘要进宫去看看她。"
本想说华妃难产,到底是想起面前的是明日才尚满六岁的女儿,急忙改口。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女儿说女儿才会懂什么叫若华妃真‘不好‘,就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哎呀她都不敢想……
元宸看着她绞着手中罗帕,咬着唇瓣,一脸纠结的样子,终是无力抚了抚额,"您进宫去能帮上什么忙么?"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种时候人躲还躲不及她这小母亲倒好,尽赶着往上凑。
阮素云尚未从自己的小纠结中走出来,咋听闻女儿的问题明显一愣,"娘……"
"进宫要递牌子的,今天不是你要请安的日子,您之前让人打点了嘛?",元宸又问。
这个答案很明显是,没有!
无论内外命妇进宫都是要向宫里递申请的,中宫有空见你,批准你的申请,您才能进去,品级再低的外命妇甚至连这个资格也没有。
"我,我没有……",阮素云支支吾吾,终于意识到问题的症结!
平素躲着进宫还来不及,只有每月进宫前几日杨嬷嬷才会提醒和安排。
74.74,续上
74,续上
阮素云一脸难为情,被女儿连问倒两次,颇觉羞愧,但是一想到待她至亲的华妃如今命在旦夕,不禁落下泪来。
她忙用帕子摁了眼眶湿意,看了眼女儿严肃如她爹般的脸色,半蹲下身,打着商量道,"宁儿,是娘不好,没有策虑周全。"
顿了顿,她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但是,你有没有办法送杨嬷嬷进宫呢,她会接生,她可能能帮到华妃娘娘。"
"你好歹和六皇子做了这些日子同窗,娘也是心疼六皇子,他自幼病弱,若在没了母亲,多可怜啊……"
说到最后,已是拉着女儿的衣摆小意哀求。
命名为元宸的系统,自动自发忽略掉她话中多余的部分,无语之余,意外的抬眼看向跟在阮素云身后出来,此时正站在廊下的杨嬷嬷。
杨嬷嬷自她出现便很有眼色的打发了左右离去,现在院中独留下她们母子及自己而已。
见此忙上前蹲身福礼,回道,"回世子,奴婢从前是跟着宫里的嬷嬷们学过些按摩推拿助妇人生产的法子。"
说这话时,她的脸色也没好看多少到哪去,显见的她也是不支持阮素云进宫,被阮氏气噎了。
阮素云闻言,大为觉着杨嬷嬷说这话是太谦虚了,简直不尽不实,什么叫学过些?她也顾不上其他了,小小声的跟女儿直言道,"杨嬷嬷很厉害的,当年老太君生第三子时也曾难产,听说胎位不正脚都先出来了,这样都被杨嬷嬷大小双双保下呢,还有你啊,也是杨嬷嬷接生的,娘当时也可顺,都没受多少苦……"
哈,道听途说,百无禁忌,老太君生三爷的时候你亲眼见了么?你还不知道在哪等着投胎呢?!
这敢情好,杨嬷嬷就在她身后一步处,听着她那碎碎念叨,生生将一腔呵斥忍下了,怎么就有这么不着调的为人母……
元宸抿了抿唇,几不可察的摇摇头,但是抬眼看杨嬷嬷神色,她虽有心阻止母亲进宫,但也没有要眼睁睁的看着人送命的道理,如果能救的话……
"你可愿进宫走这一趟?",这话自是问的杨嬷嬷。
杨嬷嬷知道躲不过,又是一礼,思量一番直言道,"奴婢愿意走这一趟,只是听说华妃娘娘是自昨日就开始发作的,到如今时辰已是不短,只怕心神已衰竭,不易生产了。"
这种情况下,照着宫里的‘老规矩‘只怕早做了决断,二者取其一,若无圣心独断,九成九都是保小的。
阮素云闻言脸色发白,有心催她快去却不敢说话。
"况且,没有传旨召唤,奴婢要如何进宫?",杨嬷嬷又问。
元宸蹙眉,"还是走一趟吧,你先到宫门口去候着,稍后华妃娘家人会领你进去。"
75.75,永诀
75,永诀
元宸蹙眉,"还是走一趟吧,你先到宫门口去候着,稍后华妃娘家人会领你进去。"
言下之意,这事她会安排。
杨嬷嬷再是一福,也不多问,自退下往外而去。
阮素云仍蹲在女儿身旁,小狗般眼巴巴的望着杨嬷嬷的背影离去。
元宸再三忍下白眼,叹气叹的腔眼都干了,"真的很想去?"
也难怪,她在京中这么多年,能称之为手帕交的了不起也就这华妃一位,至于对方是怎么想的,呵,呵……
阮素云这回反应很快,很敏捷,忙转头,忙朝着她连连点头,头上不多的一只碧玺步摇伶仃作响。
元宸失笑,无奈,闭了闭眼,终是妥协道,"去吧,一道去,不过你要答应我,在宫里一切要听杨嬷嬷的话,一旦事了,不许多耽搁,尽早出宫。"
阮素云忙含笑应诺。
"好好,娘都答应你,娘还要早点回来准备明日给你的庆生宴呢,一定不耽搁……"
她懂,她什么都懂,她乐得装傻,只是因为她不想活得太明白。
但是这是女儿啊,她放在心坎的小人儿破例起的大早是特来阻止她的吧,女儿像她心疼她一样关心爱护着她。
这个认知,让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她其实也真的不想‘此时‘不听女儿的话,呵呵,只是不为着自己,为着她早慧懂事的孩子,这番人情,也是要赊出去的……
所以,她一定要竭尽全力帮助华妃!
元宸走到院门口负手而立,视线随着那轻快愉悦的身影离去,不自知的翘了嘴角,对待老弱妇幼她算是最没折的。
但只怕这回她仍是要伤心的,没得听杨嬷嬷说,她那手推拿按摩的手法也是自宫里学的嘛,若华妃能活,或者说宫里的人愿意叫华妃活,又岂会耽搁到这一日夜使她救得。
哎,想想怎么安慰吧?唔,现在下定论也还早,也或许人华妃吉人天相,自己撑过来也未可知?!
元宸摇头,明明是来阻止她的,怎么却反倒助她入了宫,她什么时候也渐渐变的这么婆妈了。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她如何也不会想到,只是期以半日之约,再相见却已是天人永决。
******
布置完一切,元宸仰头看着天空,太阳升起,阳光普照,眯了眯眼,既已经早起,再回去也睡不着。
元宸干脆让人把早饭摆在了书阁,吃完饭就窝在了书堆里,消磨度日。
这一晃,再回神已是到了晌午。
元宸慕然回神,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外头高扬的日头,位置日中,应是午时左右。
阮素云进宫差不多两个时辰,是好是坏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什么时候了?"
须弥,小五在门口露了露头,"午时三刻,菜市口开张了。"
76.76,续上
76,续上
元宸淡淡撇了他一眼,小五摸了摸鼻子,走出来立正站好,他就离开那么一小会儿,刚回来就被发现……
"宫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小五紧忙回答,"我刚去问过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元宸眉心微皱,慢慢坐起身,莫名的有些烦躁,不宁,逐吩咐道,"再派人去探,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小五肃容应是,顺便说道,"首领也已派人在宫门口接应,公子放心。"
听到‘首领‘二字也没如前几日般利芒丢过来,小五微微松了口气,正要离去,忽记起公子平日都是这时候用午饭的,又顿住脚;
"公子,现在用午膳么?"
元宸盘靠在小几后,一只小手拿着书,抵在案上,蹙眉微低着头,好一会才低唔了一声。
"恩,叫吧。"
小五领命离去,先是前头传过元宸让再派人探听消息的命令,然后打个转去后厨领元宸晌午的膳食。
不多会后,李妈领着两个小丫头带着食陇过来。
待三人见过礼后,元宸抬眼问道,"怎么是您过来?"
李妈边为她布置碗盏边回道,"回世子,王妃娘娘和杨嬷嬷都入宫了,奴婢不放心小丫头们过来伺候,跟着看看。"
元宸点了点头,待她布置妥当,先端起了汤碗。
李妈起身退至一旁,眼见她动作,手指下意识的紧了紧,面上闪过不忍之色;
站在她对面的小五抬眼看见,疑惑皱眉,瞥眼看见元宸一勺汤入口,警戒如电般走过全身,大喝出口,声都破了音,"公子别喝……"
几乎同时,元宸一勺汤已入口,耳里咋听到小五的暴喝,人跟着怔了怔,一撇头,将口中未下肚的一点汤水吐在地上,彼时心中还不忘自嘲一声,他妈的,玩鹰的让鹰啄了眼!
李妈被这一幕震在当地,满脸惊吓,忘记反应,倒是跟着她过来的两个女婢见此忙转身往外跑去。
小五飞身而起,手中飞刀击出,正中那跑动着的女婢颈间,后者叫都没来得及叫出一声,身体轰然倒下。
几乎同时,已跑出院外的那个女婢也传来一声惨叫。
院外响起一声哨音示警,音落同时,一个如‘小黑‘般一身黑衣劲裹的影卫闪身进到书阁。
——啊
李妈惊天的惨叫响起,倒没人动她,只是她慢半拍的发现那个到底的女婢被一刀致命!
元宸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手中端过第三盏茶漱口,小五一脸紧张不安,来到她身边小心的看着她,手足无措。
听到李妈的嘶叫更是怒从心起,小五一闪身来到李妈身后,抬脚踹在她膝关上,李妈不防,一个趔趄重重的跪倒在地,两膝生疼,还来不及惨叫,下一瞬,一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生生将那声痛叫逼回喉咙……
77.77,中毒
77,中毒
李妈被颈间刀锋逼得,身体半佝偻匍匐在地上,稍稍侧头,刚抬眼,撞上那性情乖戾的小世子投下来的视线,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被她的视线锁定,周身都浮上一股冷洌沁凉的寒意。
后背腾生出一层冷汗,李妈揪着脸,泣声道,"小主子饶命,饶命啊,我是冤枉的……"
小五将手中刀刃送进她皮肉一分,冷声道,"老虞婆,你刚才神色怪异,明明就是知道世子的汤有问题,现在竟还敢喊冤?!"
一阵疼痛,有湿黏的液体自颈间流进领子里,没想到这平日里看着老实本份的小厮都是做假的。
"——啊,世子饶命啊,饶命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李妈又是一声嘶喊,连连哭叫。
元宸厌恶的皱了皱眉,"手脚利索点,别弄脏了地方。"
这说的却是门口死的那个。
李妈可是阮素云的奶娘,竟然连她都叛了,元宸暗暗忧心,阮素云会不会在宫里也有危险?
两句话的功夫,又奔进来三名黑衣影卫,当头的正是"小黑",他们的首领。
脸上虽被蒙的严实,但从冷硬的棱角,黑沉的双目也可判断出他的心情跟他的衣衫怕也一个颜色,刚进来听到元宸的话,又扫过小五押着的人,径直走到李妈身边,小五下意识的让开位置。
李妈同样看到又进来的三人,她实也没有想到这小世子身边藏着这些人,都从哪冒出来的,一得自由,她手脚并用的忙要爬走。
"小黑"一手擒住李妈脖颈,将她半身提起,左手自腰间拿出块同样黑色的方巾塞进她嘴里,并顺势擒住她两颊,右手扣上她左肩,下一刻,骨头生生被力断的咔咔声,李妈一腔惨叫化成了一声沉闷的哼唧,脖颈两额的血管肉眼可见的急涨突起,眼白翻了出来。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小黑"慢慢撒开手,李妈如滩烂泥般萎顿在地。
"再不说,还有另一边,折完了还有手脚……"
低低的不含任何情绪,淡淡的威胁,却没有人会怀疑它的可能性。
包括险险翻眼厥过去的李妈,她脸上冷汗沁出,闻言蠕动着身子后腿,昂着头看向元宸,奈何口中还有块黑巾。
小五上前自她口中抽出黑巾,她哼唧一声虚弱却积极的坦白了。
"小主子……我,我也不想的……我…我是王妃的,的奶娘,我也不想背叛她的,我,我都是被逼的啊……我儿子……儿子在,在他们手里啊……"
李妈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脸涕泪也不知是惧是疼的还是悔的怕的,或者两两皆有。
元宸皱眉看着地上的李妈,腹中疼痛感渐渐强烈,实没想到这毒会如此烈性,她心知不好,强自忍着做出没有异状的样子,"你儿子远在南地?你怎么知道他有危险?"
78.78,续上
78,续上
李妈看了她一眼,又不安的垂下视线,口里倒仍老实回答出问题。
"奴婢……永和,永和公主……"
"永和回京了?",元宸面上一震,坐起身,急声问道。
这一动作牵扯到肚腹,一阵巨痛猛的袭来,她下意识的抬手覆上了腹部。
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永和秘密回京?怎么会?难道南地出了什么事是他们没有料想到的?!
李妈低低痛哼着,偷眼看看左右,扶着自己的断臂下意识的蜷缩身体,点了点头。
——不好,阮素云有危险!
元宸面色难看,腹中痛感渐重,她自身难保现在也不是细问这个的时候,自嘲的扯了扯唇角,这回真是栽了!
"带下去,再审。","小黑"简短的下达命令。
两影卫上前架起李妈,不管她被扯到断臂的痛苦嘶叫,迅速将她带离院子,片刻后连那凄声痛叫也被生生掐断。
"小黑"三两步来到元宸身边,"你怎么样?真的中毒了?"
元宸并未答话,几乎李妈被带出门的同时,她侧身倒趴,两指如钳,运力,猛的戳向自己喉咙根部位置,哗一声吐了起来。
她如此反应,已经很明显的回答了问题。
更何况,她吐出的秽物竟然还带着血……
*******
"府中全面控制,自内封锁禁止出入,府中所余男女仆从共计二十三人均被看守,看守二门的邹婆子行踪鬼祟探视内宅,也已被拿下。"
"李妈昨日趁夫人歇息时出过府,未时出门,酉时回府,她声称王妃想吃菊香斋的点心,身边只带了翡翠,替她通传消息的是王妃院中的二等丫头,现两人都已死。东西是今早后院负责采买的张婆子办的,人已被控制。目前为止还没有问清楚世子所中何毒,依属下判断,这两人应都不知实情。"
元宸所居的院中,两名黑衣影卫左右跪在廊下,单膝着地,垂首回禀一应事宜。
"小黑"覆手站在门前阶上,长身而立,"宫里可有消息?"
左边的黑卫拱手回道,"华妃于一个时辰前顺利产下一女,但并未传出华妃殇殁的消息。除此外再无其他!"
"小黑"皱眉,挥了挥手,两名影卫躬身一礼后,起身离去。
转身进屋,再一转,"小黑"大跨步来到窗下榻前,躺在榻上的小人儿脸色青白,眼窝和唇色尤其透着青乌色,只这一会功夫就变成了这样,这毒端的是见血封喉。
元宸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额上满布细密汗珠,她没有开口,只静静看着。
"你别担心,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待天黑若还不见王妃出宫,我就带人摸进宫去。",小黑将外头消息简单与她说了,遂又说道。
79.79,离去
79,离去
元宸神色并未有变化,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心知,这一次的事不会这么简单。
若是南地出了大事,皇帝至多会选择重兵看守软禁她们,再恼怒一点也许会将她们下大牢?
就是皇太后也会选择要活的,好加以利用。
而如今,永和如此明目张胆要取阮素云和她的命,她们死后于谁有利?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事背后藏着什么大手笔?
倒可以理解是永和情感失败后不计利弊、不计后果的发疯报复了。
"傅总管为什么就刚好这时候上山了?",围着元宸身边的另一黑卫声音稳稳,却难掩急躁。
"要不然,至少可以找个由头入宫探视一番。"
"小黑"睇过去一眼,何时起,这些影卫都已经不像影卫了,他们有了叫做情感的东西,"应该只是巧合。"
"二饼,你别急,首领会安排的……",身后又走上一人,低声劝道。
二饼终是耐不住低声咒道,"怎么能不着急,你们看看公子,不能请大夫不能轻举妄动,就是晚上王妃安然回来了,公子还不定能不能……"
说到最后,他生生咽下那不吉利的两字,他竟然会怕,即使他们见多了生死,那也是别人的生死和自己的生死,而不是公子的!
拍了拍他的肩,三元冷漠的声音,淡淡安慰,很平和的语气,字字落地有声,"你冷静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最差不过鱼死网破,我们的命都是小主子留住的,还给她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
二饼闻言,终于沉寂下来,看着榻上好像没有听见他们争论的小人儿始终安定的脸,神色渐转平静。
见他们终于停止争执,"小黑"这才接着说道,"准备一下,天没黑之前,不管王妃有没有消息,你们几个人送世子出城。"
几人闻言均是一怔,同时看向他,连元宸的眼皮都动了动。
"兵分两路,我带余下的人混进宫去打探情况。",顿了顿,"小黑"又说道。
元宸终于睁开眼,仍是没有说话,他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虚弱到需要省下这口说话的力气,来保存体力。
人还是那个小人儿,却那样软绵脆弱,短短小小的躺在那里,哪还有平日半分内敛的气势,就连眼中渐升起的睥睨之色也不如往日敏利。
她无言的讥嘲着。
"小黑"也不怒,只继续说道,"该想的事你应该一件不落都想到的,一旦东窗事发,皇太后必是偏袒永和公主的,你觉得皇帝会怎么选?"
元宸神色未变,不言而喻,这些她早在做考虑。
"小黑"叹了口气道,"你必须走,去苍梧山找傅公,若还有人能救你,能制止皇帝和皇太后,那个人一定是他。"
80.80,处置
80,处置
"如果你不走,难道你要在这里和王妃一起等死么?你逃出去,才有可能救她!"
"王妃只是安南王的妻!而你,是安南王府的世子,未来安南王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元宸神色数变,眼中的讥笑之色却渐渐熄灭,她意外的看了"小黑"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这几年他们一直处于敌友皆非的关系,只是彼此寻找到一个对方可以接受的底线来平衡相处,当然,几乎都是她被迁就的时候多一点。
方才,她还以为……
算了,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有一点他没说错,救阮素云确实只有靠傅经,无论是名望还是手段,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傅经也跑不了干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不说他从未死过。
***
傅府是先帝赐给傅经的宅邸,蔚山林云,占地极大,后来给阮素云母子使唤,也只复用了三分之一不到。
听说,当年傅公府盛极一时时,每日里客从如流,只伺候的来往仆人就有上百十来号人。
要知道,傅经可是上午父母祖宗,下无妻妾儿女,铁板钢甲的孤臣一枚,说白了,这么大的府邸也就他一个正经主子。
一处荒废许久的仓库内,杂物绕着厢房置了一圈,只内里空着一些地方,阳光照射进来,肉眼可见的尘埃粒子漂浮在空中。
吱呀一声,门被自外推开,身上被捆缚着几十圈麻绳如同毛虫在地的李妈伸长脖子看向发声处。
她蓬头乱发,脸上脏污,一身海蓝色暗纹锦缎的曲裾深衣哪还有原来富贵样子,狼狈不堪。
元宸一脚跨进门来,入眼的就是这番景象。
李妈眼巴巴的昂着脖子看,一见是她,立刻呜呜叫起,眼中立刻沁出泪来,奈何嘴里塞着麻巾,分辨不出她在说什么,左不过就是一些求饶的话。
三元半猫着腰扶着元宸走到李妈身边,他不明白公子都这样了还来看这个刁奴干嘛,要杀让他们动手就是了!
将软蒲团丢在李妈身前一尺处,扶着元宸坐上去。
三元眼神冷冽的扫过李妈,吓得她缩着脖子往后蠕动,奈何手脚断过一半,一动又是一阵剧痛。
事发后元宸喝过一副催吐的药,药效发作吐过两次,因着早饭本就吃的不多,到这会实在没什么可吐,尽是伴着血丝的酸水,不能请大夫不能有效的针对治疗解毒,尽管她表现的很平静,可大家也不会傻到真的以为她没事。
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元宸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尺余外乱发遮面的李妈,说实话,她那小脸色实没有比李妈好看到哪去!
挥了挥手,三元沉默了一瞬,选择听命,转身离去。
81.81,续上
81,续上
一直沉默的跟在他们身后的小五却不愿出去,他手中端着一红漆托盘,上前两步将托盘置于一旁杂物上,转身到门边关上门,然后蹲在门角,捂住了耳朵。
小屁孩自认为失职,自她毒发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一步也不愿离开,若她有个好歹,真不怀疑他会殉葬!
至于嘛……
元宸无奈,只好随他。
她倾身拿下李妈口中的麻巾。
"呜世子饶命啊,饶了老奴吧,老奴什么都说了咳咳……若是有的选,老奴实不会背叛王妃的啊……老奴也是为了自己孩子……"
李妈连珠带炮的一阵求饶,痛都忘了,生怕她走了又被那几个黑衣罗刹辣手凌虐。
元宸顺手丢掉手中麻巾在地上,好笑的扯了扯乌青的唇,神色竟然还颇是温和。
"你,为什么会不想?"
看着这心思难测的小世子,其实李妈心中自知比对着那些黑衣罗刹还叫人发毛,她怵她,没来由的就是怵她,打她更小的时候就是。
那乌团团又烟缭雾绕的一双眼,只那样静静被她看着,就好像心底最隐蔽的一处正在被人窥伺一般,那种感觉,即使午夜梦回梦到这一双眼也会立刻被惊醒。
一滴冷汗自李妈眼角滑落,流进她的眼中,李妈刺痛般眨了眨眼,傻愣愣的,"世?世子?"
元宸神色不变,仍是无害的温和,因着身体虚弱连声音都轻柔许多,诺诺的童音带着暗哑,似是被那毒液影响到声带了……
"你离家六年,想家了吧?"
李妈眼中划过惊骇,面上又急忙遮掩,急急的摇头。
不等她说话,元宸接着淡淡说道,"当年,安南王许你儿子差事,又给你们家丰厚的赏赐,你被这些东西所诱,遂答应照顾陪伴王妃进京为质,一开始,你也是忠心的,我也相信,你为着儿孙的将来也是自愿捐出这一条命来博的。"
李妈神色数变,脸上肌肉僵硬的跳了跳,本能的,这小世子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恐惧听到。
她脖子梗的僵直,似力气用尽,脑袋堕在了地上,乱发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睛,和表情。
"谁知道,过了最初那段艰难的时光,我们为质的日子却越过越好,甚至比从前还自在些,上无老太君拘着,王妃又对你言听计从,在这京城地界,你一个小小的奶妈,在这庞大贵爵的府中,竟过的比当家老太太还尊贵体面。"
李妈身体一颤,有些事也渐渐清晰明白。
元宸轻轻一笑,眼圈青乌,眼神凌洌,声音透着沁心的凉,"可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王妃开始倚重杨嬷嬷,杨嬷嬷手段了得,又大着你身份,从前是她让着你,一旦插手庶务,你竟然处处使不上力气,最后王妃连出入宫闱都离不开她,凭什么?杨嬷嬷哪有比你和王妃更亲近?"
82.82,终结
82,终结
"自高位跌落,你怨愤?不得志,却无处诉苦,越发多了心思想法。"
"又正好,也是这对母子时候到了,这时候来了一个机会,告诉你,杀了阮素云母子,只说他们染了急症,而你,就可以安然回到南地一家团聚?当回那个尊贵的老太太?"
元宸冷笑,"甚至都不需要对方多威逼利诱,你就答应了?!因为对你来说,怎么看都只有好处,谁知道老天不长眼,明明计划好的一切就怎么碰上我这么个异数呢……"
说到最后一句,元宸刻意语音婉转懊恼,形象之极。
未出酉归,只一个时辰,她就出卖了她的主子,她自小奶大的主子。
"不是的,我我不是的……",李妈昂头咆哮,似一连被逼疯魔了般,人之将死,预感总是那么准确,她隐隐猜到这怪异的世子此来为何,她恐惧的疯狂的,她甚至眼峰下意识的扫过那个杂物架上露出一角的红漆托盘。
"我,我都没有说……",李妈魔怔了般,眼中闪烁着诡异的亮色,神经兮兮的讨好笑着,扯着唇压低声道,"我,我没有告诉公主,没有告诉公主你是,你是个……丫头……"
说完,她希冀的看着元宸,面上的表情好似蒙了纱,只有膛大的眼睛赤亮的吓人。
元宸嗤嗤一阵笑,却牵出一阵腹痛,她皱了皱眉,缓过声息,清淡的神色,不为所动。
或许,这是这妇人自认为所掌握她最大的秘密了吧!
"你没有说,并不是你忠厚,只是你觉得我总是要死,说是不说有何分别?说出来指不定还会横生变数?你未想过留我活口,待我死后你亲手料理我的身后事,那样就神不知鬼不觉,又何必多出这些枝节?"
也或者,正是她轻看自己这女儿身份,才敢大胆如斯……
元宸抬手,小五视线未离,看见了忙过来扶她起身,元宸眼前发黑,强自站着定了定神。
李妈见她要走,顾不得断肢残痛疯狂的向她脚下蠕动过来,大叫嘶喊道,"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永和公主,是她,是她叫我诓骗你出府,我也是怕王妃被威胁……"
小五恨极这个老虞婆,不等她靠近,一脚踢在她被捏碎的右肩胛骨处,李妈哀嚎一声,身子仰翻倒飞出去撞在一顶大柜上又重落回地上。
尘沫飞扬,李妈呛咳两声吐出了一口血沫,不知是怕的气的血不归经了,还是磕伤了口齿。
影卫虽之前对她使过手段也是用的软刑,断骨都没擦破点皮,这一口倒真是见了明货。
元宸缓过一阵,慢慢睁开眼,李妈的话她听到了,这次她倒没有怀疑她说谎,只是,有什么意义?
"王妃是你奶大的,叫你一声奶娘,等同半母,所以,我替王妃来亲送你一程。"
83.83,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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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李妈上路……"
小五领命,转身自托盘上断过那小盏,向李妈走去。
李妈浑身颤抖,口中呜呜叫着,涕泪交下,"不呜,唔要……世子饶,饶呜……"
元宸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云淡风轻的道,"这汤虽然有些凉了,失了口感,但里头的好歹也是金贵东西,平常人辛苦一辈子享见用都没这资格,您老,也不亏!"
小五却恨恨的想,公子往年与这老虞婆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今日这半日多,死也让她死明白,她自是不亏!
李妈眼珠突睁,看着小五走近身边,那熟悉的青瓷小盏,心知这就是那碗她加了料的汤,正要撇头,却被小五迅敏出手,死死钳住了下颚。
李妈眼泪鼻涕横流,蚌嘴紧闭。
小五看的冷笑,抬脚踩在了她的断骨上,李妈疼的面色一僵,抵死不张口,小五猫戏老鼠般脚上慢慢施力,手中药盏举到她口鼻上方,慢慢倾斜。
——啊,
呜……
绝望的叫喊短促一声,就被当头淋下的汤水堵了嗓眼,李妈挣扎,汤水浇了她一头一脸。
她双手徒劳的在身上乱抓,双脚乱蹬,在地上蹭出一道道痕迹……
元宸冷淡着神色,最后再看过一眼,慢慢转身向门口走去……
*****
小五直等到十来吸后李妈毒性发作才急忙奔出屋子……
一看,元宸并未走远,而是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烈日当头,前几日的降雨丝毫没有逼退暑意,只这一会功夫,她汗湿浃背,流出的却尽是冷汗,明明没有风,她却感觉四面八方都吹着冷风,透过衣衫往她身体里钻。
她四肢虚软无力,动不得分毫,生生受着……
小五蹲在她身前,一脸焦灼担心的看着她,"公子?"
三元见事情已毕自暗处现身,来到她身边同样忧心的看着她,略一思躇,他转身就要走……
"——慢着"
虽元宸的声音已虚弱的似初生弱猫,但好歹三元听到,阻止了他的脚步。
现在不能请大夫,不能被人发现这府里的异状,她不能冒一点点风险……
又等了许久,元宸才渐渐缓过一点气息,方才在里头说话太多,伤了这身体里最后点元气,差点就没挺过来。
也是她意志力强大,这若真是个稚龄孩童,即使这会不死也早瘫床上差不离了。
元宸暗骂这什么毒啊,一点不比现代生物技术产物差。
"我没事……"
她作势要起身,小五忙扶上她一侧。
"去书阁。"
前世里,老爷子曾结识过一位古武学派传人,那人隐居终南山上,童颜鹤发,年龄不详,门派也不甚清楚,一袭来历都无从可查,但是他一身深奥武学却是货真价实,渊不可测。
84.84,旧事
84,旧事
前世里,老爷子曾结识过一位古武学派传人,那人隐居终南山上,童颜鹤发,年龄不详,门派也不甚清楚,一袭来历都无从可查,但是他一身深奥武学却是货真价实,渊不可测。
她曾有幸得过那人一些指点,其中有一样,印象尤为深刻。
古代无论东西方世界,统治者老来求仙问道,求长生不死者比比皆是。
得了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富贵,最妖娆可爱的各色女人,手握天下人生杀大权,若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生老病死总有期限,能掌握别人的生死,自己的生死却握在老天手中,这是多么叫人不甘的事实……
即使到了21世纪医学科技发达的现代,这种不甘,仍不能得到满足。
最后一次与那位老先生深谈,老爷子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疑惑的问道,"您如何活过百年,仍一头乌发,面色红润,精神也饱满,身体矫健不输青壮,一点没有凡世老者龙钟老态,齿落鬓白,身形佝偻的样子……"
再过个三五十年也没有要死的意思,老爷子当时只怕更想这么问……
那位老先生郎笑三声,倒也没有隐瞒。
他们一派有一门独传的内功心法,名曰,玄武定,后人也称为潜息决。
玄武,即龟也。
俗世间百年来也曾疯传,称为龟息功,人们煞有介事传的神乎其神,再仔细的却都说不清楚,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其实不论龟息功还是玄武定,理解起来都是一样的。
因为龟气息细长、纳气久闭,所以龟能长寿。这种功法模仿龟的气息生存方法,再加以独门秘技来修炼内家功夫,以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为不易。因为若想如老先生般修炼出境界,那是必须打小就练起的,每日既定的时辰选择道场,盘腿跌坐,双手结子午扣,与自然混为一体,采天地阴阳二气,晨昏交迭,无有断绝。
她旁观那老先生练功之时,感觉到他吐纳绵延悠长,气息时有时序,几近假死状态。
她前世里虽那么点有心向学,却年纪过了,根骨已定,很是遗憾过。
直到后来老爷子下山又去而复返,强邀老先生下山,老先生阳奉阴违拖过一夜,没想到一夜过后,那老头竟然隐遁逃走,在重兵把守的小院中凭空消失了。
后来才从那老头土炕下搜出一条直通山涧的密道。
和老爷子面面相觑,她当时就想,没想到一个归隐世外的老道也懂凡世间人心险恶,且早早未雨绸缪。
自此后多方探查,也再没找到那人的行踪。
想起旧事,元宸颇有些恍然,她盯着手中一枚金针,出神看着。
85.85,续上
85,续上
无论是玄武定还是潜息决,她是学了个半调子,不过那老头看她至诚之心还有点,也见她是真的感兴趣,原话是这么说的,另授给她一秘法。
金龟禅穴。
已金针入体,密闭人体七大要穴,延缓气息血脉流动犹如神龟入定,呈冷冻假死状,可保七天灵台不散。
元宸抬眼,眼窝乌黑,唇同一色,连小脸都泛着青白,看着外头渐渐西斜的日头。
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该下匙了。
若阮素云到那时候还不见归来,那她就是真的出不来了。
其实,她隐隐已经料到结果……
她曾几何时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无能的只有等待,期盼那高举的屠刀,侥幸,不会落下……
上一次这般无能为力是什么时候?
是不是那一次冰冷的暴雨下,那个柔弱的女人,以自己颤抖瘦弱的身体,徒劳的想要为怀中混身湿透的她撑起一块干净的天空?!
她不想做她的孩子的!
那样软弱无能的女人,棉花包般只会被人搓圆捏扁,自不量力,没有那个金刚钻却生生挤进一个藩王和皇家公主之间。
既然作死,就要承受这作死的代价。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两岁前不曾下地走路……
她抱着你,晒太阳,逛花园,走哪抱到哪,连个丫鬟婆子都不给碰,不能替。
不想说话……
她就一遍遍教,天天教,月月教,醒来睡着,都是她的声音在耳边绕。
哄着你多吃多喝多玩会儿,你稍不耐烦的皱眉头,她就可怜巴巴泫然欲泣的看着你,好像你欺负她,犯下了天大的恶事……
你稍稍给她个笑脸,虽然她自认绝对是冷笑讥笑嘲笑,尽管这样,那女人也有本事傻乐三天。
前世和今生互相在眼前交替,一方是无父无母的自己被丢训练营中受尽艰难,一方是一个女人熟悉又陌生的脸,各样的笑容……
眼前渐渐模糊,元宸看着夕阳,慢慢眯起双眼……
******
"再多的话,不用我多说了。"
"首领放心,咱们几个当中只要还有人一息尚存,定将公子安然送到!"
"小黑"和二饼一言一语,天色已暗,众影卫围成半圈,拱卫着作为中心的二饼,立在一处僻静不起眼的院落当中。
点了点头,"小黑"又去看他背上从方才起就陷入昏迷的小人儿,突然衣袖一紧,垂目下看,一只胖短小手。
抬起视线,看到仍是闭着眼的小脸,突然心中泛起一阵酸涩,郑重对她道,"你放心,我必会以王妃的生命安全作为第一要务,答应你的事,我定一一做到,不计后果!"
闻言,那胖胖的小手慢慢松开了手指,无力的垂落。
86.86,离恨天
86,离恨天
"小黑"自小五手中接过一个木盒,打开,取出一块润泽的红玉,却正是轩辕无极临行前送来的那一块药玉。
他将那块玉带在元宸胸前,自言道,"这东西自来被传的神乎其神,却不知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效,你且带着,聊胜于无。"
良久,他艰涩又郑重,声音低到似自言自语,眼中有种叫做沉痛的东西,"你一定要活下去……"
没有回应,连头发丝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刹的过去,他知道不能再多耽搁,与二饼等人互看一眼,狠声道,"出发!"
众人闻讯,立刻行动,一众黑影如电般穿梭交叉自暗巷而去。
"小黑"立在原地看着众人远去,心里却想着,六年了,她终是离开了,不知这一别可还会再见……
当日冷言讥讽她相助轩辕无极,他明知自己无理,明知大晋对陨铁势在必得,不过是多少人命打大小杀戮罢了,却没来由的对她失望,对她帮助潜在的敌人失望。
可是如今呢?
看着远处皇城方向,天色已黑,那头早步入夜幕,除了星星寥寥的灯火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与这宁静相反,想着即将到来的涂炭生灵,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对这污糟朝廷忍耐也厌烦到极限了……
******
六十万四千八百,刹那。
六万零四百八十,弹指。
燃两千零一十六,炷香。
可续一千零八盏,清茶。
三百六十刻,八十四时辰。
也不过七整昼夜尔。
于方外晨钟暮鼓,于俗世男耕女炊。
于富贵杯酒作乐,于名利埋首攀博。
世皆闻生老病伤意外死,殊途同归,可曾判众者轰轰烈烈,轻者默默无闻?
没有!
可曾温良恭俭让者好死,忠孝礼义廉者好活?
不曾!
好人难活,坏人难死,尤其你不求名利富贵,不馋青史清明,为这么个非主非友,非亲非故,上下十族没半毛关系之人,你这般拼死作何?要知道,你们这种人,命尚不能完全算自己的,旁的更一概没有。
你若回说为情为义,我只怕要笑你这阴鬼地狱出来的罗刹,心冷肺冷,还懂个情义,谈个屁的情义!
世间事,无外乎两样,一样关你屁事,一样关我屁事!
……
前奔,黑影如电般迅敏而过,穿越一排灌木,越近密林,身体前扑,每一次脚尖落地几乎立刻再次借着惯力猛伐而出,往前冲去,不留余力,暗夜下那身姿如只黑豹,仅管所有的动作机械,仅管身体四肢僵硬,仅管他仅剩下身体里潜在的意识……
七天,遭遇三十三次劫杀,每日歇息不容一个时辰,身边身后的人,一个个离去倒下。
不曾停滞,不曾犹疑,不能,回头。
87.87,续上
87,续上
一袭残破的黑色披风紧紧的将那个小人儿裹附在身前,他满手鲜血,双臂带伤,身后的黑衣混着血浆紧黏在背上,裤腿里的血泥灌了半靴,只有身前,除了那并不完整的披风残豁半角,内里的人儿却安全的被守护着。
她未曾用什么蛊惑人心的手段,未曾说什么感人至深的话,她只是轻言淡笑,将自己残躯托付……
"这毒性烈的很,这一次我只怕是活不成了,唯有遗憾是母亲身陷囹圄而不得搭救,到底一场血缘,终是欠着她的,所以我今日厚着脸借着昔日稀薄情谊,请托各位一些事……"
"这件事,你们可以拒绝,我实心里也希望你们拒绝,这样我既有了理由说服自己安心去死,也省了你们搭上性命冒险……"
"我愿意!",她话音未落,小五就急着表态。
书阁内,满屋数十如木桩罗列般有序的影卫,俱沉默以待。
黄昏的光影照在她脸上,难得的温和,她笑睨了小五一眼。
"你说!",首领暗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阁中,悠悠响起。
元宸慢慢敛去脸上的笑,双眼乌沉的像两瞳寂寂幽潭,她扶着小案,踉跄两步才站稳,小五刚想上去扶,就被她抬起的手止了脚步。
敛袂,一揖到底。
她没有跪,却诚然让他们感到无限敬谢之意。
那一刻,有无限的张力和伤感,从这个稚嫩的小人儿身体里被释放出来,感染了在场每一个,人。
人,没错,他们还能感到情绪的波动,他们还是人。
三元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想笑,可惜牙关咬的太紧,不敢松呐,脸腮的肌肉也僵硬的动弹不得了。
七天……
她可以保自己七天不死,希望大限之前见傅公一面。
她至死都有那个想要守护的人!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眼前的景象时隐时现,他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
能坚持到完成与她的承诺嘛?
尽力吧,竭尽全力!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哦,在她两岁零三个月的时候,对。
暗无天日的地下暗室,他们隐遁之所。
那不到他膝盖高的小人儿,背着双手,龙行虎步的出现在暗室门口。
与她面面对峙的影八,身前执着出窍的利剑,却被她一步一趋逼的退回密室当中。
她高昂的脸上扬着可爱淡然的轻笑,眼中却是截然相反肆虐无忌嘲讽张狂的奚落。
满室六名影卫,后来说起,皆是毛骨悚然之感,老八尤甚。
只躺在床上默默等死的那个例外,不是别人,就是如今生死不明的二饼!
因为,就在那日之前的深夜,那时的二饼尚不叫二饼,他的代号依序排二,负责拱卫书阁,却在她,一个奶娃娃手里吃了闷亏!
88.88,生死之约
88,生死之约
二饼‘弥留之际‘眼风扫到来人,竟然神奇的挺着身体直直的坐了起来,料想只怕他彼时就是要死,看到来人也会死不瞑目吧?
她怎么找来的?!
众人心中起疑。
影八等了半晌,不见一众人谁先吭声,也不见有人上前帮忙,所幸侧开身体,让出了道路。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见了,他也不能真拿这奶娃娃怎么着,不让开还干嘛?!
影八这一让,小人儿悠哉的,一路无阻的走入了他们的天地。
三言两语撂倒首领!
救二饼、四喜,把他们分别倒吊、关节大绑着止血。
教他们布防,教他们什么叫合作,教他们所有需要的保命手段,再往死里整治他们……
妖异……
白天黑夜判若两人,被他们背后称为妖异,她知道了听见了没什么情绪更不生气,只是听一回群整一回……
还教他们打麻将,教他们闹腾,教他们喝酒唱曲论人长短是非甚至还聊花柳巷上站街的女人……
二饼经不住她串掇,真去找了并睡了回来差点被首领弄死这茬按下不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一个个被教唆的越来越活的像个人,而不是死人堆里被挑捡出来只为听命和杀人,半人半鬼的死士……
暗夜下,影影绰绰的树林子里,三元身形踉跄,好几次没能迅速反应避开障碍物,只能在最后关头以自己身体作挡,几近气竭,他已经使不出轻功了,双腿僵直本能的奔跑。
快了……
就快要到了……
他耳鸣目眩,跌跌撞撞,眼前重影变换,脚下似勾到树根,绊倒前最后一刻他使出最后的气力,身体生生在空中转了半圈,护住身前,后背着地……
嗵!
重物落地的沉闷声音,三元五脏剧痛,生生咳吐出一口血,怀中的人儿也自他身上滚落一旁……
三元浑身痉挛,肌肉僵硬,突破人体极限而额颈血管突暴,仅露出的眼睛双目赤红,尽管如此他仍眼巴巴直怔怔视线一眨不眨,死看着那团黑色披风中只隐约露出个头的小人儿。
“公……吱……”
口中喃喃,语不成音。
三元满心不甘,这一场生死之约啊……
若就此死去,他死不瞑目!
突然,一只穿着黑色鞋子的脚出现在他颈侧。
三元何止慢过半拍,他好一会,才意识到身旁有别的生物的气息,如此之近。
他艰难的转动眼珠,自头顶的衣衫下摆一点点往上,目光如盲人般毫无焦距。
此时,他内心一片空白,没有恐惧,没有好奇,没有想来人是敌是友,什么都没有,只是机械般一点点往上看……
当看到那脸上同样蒙着黑巾,双目却沉痼如死潭,毫无生气的眼时,他明显愣了愣。
89.89,重逢
89,重逢
当看到那脸上同样蒙着黑巾,双目却沉痼如死潭,毫无生气的眼时,他明显愣了愣。
他直直看了好一会,眼中乍现喜悦,口齿激动的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那黑衣人弯腰将他拎着领子一把提坐起来,半分没有可惜力气的意思,重重一掌拍在三元背上。
噗……
三元双腿大开的坐在地上,这一掌直拍的他身体从中打了对折,上半身体匍匐在双腿间,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他的身体痉挛般颤抖了一下,竟然慢慢的支起上身,他挣扎着侧头后看,身体侧倒,向那黑衣人爬去,一下,一下,终于够到那人的鞋子,他五指紧紧扣住那只脚,咳嗽一声,吐出口中血沫,嗓音干哑……
他声枯哑低涩,音似自言自语,完全听不清,黑衣人皱了皱眉,探手到他领子正要将他提起。
下一刻,三元一手扣着他鞋面,另一手抱住了他小腿,猛的,喉中如山洪暴发般石破天惊出一声啸吟……
“禀傅公,皇太后摄政,牝鸡司晨意欲祸乱天下,安南王世子性命危殆,王妃生死不明,并安南三藩已起兵作乱……”
这一声啸,惊的林子里夜眠的鸟兽无数。
哦,不仅这林子里鸟兽,还有那个夜半出来游林的悠闲客人。
树林尽头,是一片茂密繁盛不见边界的竹林,林顶竹节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一袭墨绿衣衫的少年横卧枝头,几乎和林间绿色融为一体。他掣肘撑着头,身体随着身下竹桠上下晃动,悠哉的模样好似天边一团随风而动的蒲云。
那声啸吟传来,隐约只有“安南王世子”五字被他捕入耳中。
灵秀的少年身形咋起,如鬼如魅般极速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移动而去。
三元啸完那一声便没了声气,那黑卫起先被唬了一跳,再然后提他扇他怎么他三元只自不醒,黑衣人正无法,一袭墨青身影自天际悠悠落地。
真的是悠悠……
黑卫将三元顺手丢……回地上,转而面对那墨青人影,躬身作揖恭谨道,“容公子……”
那少年发箍玉冠,身姿挺拔,月白中衣外罩着件墨青色暗纹绣水浪卷祥云绣样的常衫,即使夜色黑暗,仍可见肤色莹白,唇色粉稚,眉形秀美,鼻宇笔挺,维一双眼刚好隐在暗影下瞧不甚清楚。
不错,那被称为容公子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与元宸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容瑾。
只不过当年他也只有她如今年岁,没想到一别数年,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容瑾落地,视线所及第一眼便落在地上那个被黑袍裹覆,仅透出半张脸的小小身影上,他双眼闪烁,语气尚平和如常。
“她,就是安南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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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他虽语气神色力持如常,出口的话音却轻的似仍含浑在唇齿边上。
"……什么?",黑卫迟疑的问道。
他声音太小,听不大清楚。
容瑾一怔,收回视线,低头愉悦一笑,这才看向黑卫道,"这边动静不小,我过来看看,他们是什么人?"
黑卫再次垂首,"惊扰到客人,实在对不住。这是我们的人,请公子安心。"
容瑾点头,"没事就好。鳏"
顿了顿,又道,"他们似乎伤的不轻,你还是尽快带他们去医治吧。"
黑卫视线扫过地上一大一小各一眼,道,"此事尚要禀告傅公,未得他允许之前,山外的人只能暂时先安置在林间木屋之中……"
他话音未落,又一黑卫飞跃而来,直至两人五步开外,那黑卫如影般单膝落地,"山下确有可疑人迹!"
先前的黑卫沉声下令,"立刻肃清!"
"是",跪着的黑卫领命,又如影般跃入林间,消失在影影绰绰的暗影下,不见踪迹。
"此事要立即上报,赎不能相陪。",黑卫对着容瑾拱手一礼,沉声道,待见容瑾颔首以肯,他立刻弯腰将三元一把提起,抗于肩上,另一手抓上元宸襟前,就着那裹覆着她的黑披风,如提起一只麻袋。
足下一点,丝毫不见他身姿受到累赘,轻盈跃然往山上奔去。
容瑾立在原地,直到他身影看不见,才也翩然悬身而起,往来路回返。
*****
以过子夜,山间万籁俱寂。
一处简易的木屋小院,容瑾翩然落于门前,左右看了看,抬脚登上木阶。
虽然四周幽暗,常人尚不能视物,他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熟门熟路的来到木屋门前,不曾停滞,直接抬手推开门,闪身而入。
木屋不大,置办的东西也简单,一张床榻,临窗有两木架,架前是张木几,木几前阶下一矮藤墩随意弃在那,再无一物。
这木屋空置有些时候,不见活气,竟于这盛夏也能感到阵阵湿冷。
容瑾来到竹床前,入目一看,不由就皱起了秀气的双眉。
虽然从方才黑卫对他们的处理方式就看出她不会被好生安置,可也不曾想到是这样,这简直就是将她从地上拎起后直接丢来这里,并且再没有管她的意思,至少今夜是。
看着床上的小人儿,被随便一掷,身上还裹着那件满是灰垢残破半豁的披风。
容瑾上前,将那披风自她身上解下,又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见没有明显外伤,这才松了口气。
清秀的小脸上勾出笑意,她都长这么大了啊?!
头上梳着个小包髻,虽然有些乱了!
眉毛小小的,鼻子也小巧的,小脸花了,嗯,脏兮兮的,但仍能看出她生活的不错,瞧这肉肉的脸蛋!
这般想着,容瑾竟不自觉的伸出手,捏了捏那肉蛋子,捏了又捏~
这一番动作景象陌生又熟悉,他面上神色突然变得怪异,眼中也跟着显出怪异的幽泽,不知勾起他哪处记忆,容瑾竟是扬唇笑了,心情还很愉悦。
笑罢,那只尚没收回来的手,又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次有些用力,带着点恶趣味的报复意味。
正要收回手,他眼中神色再次生变,终于晚了很久的觉出不对来,探出两指在她鼻下,又查看她的脉搏,她的气息太过迟缓了,慢的有些不正常,而且脉象间或似有阻隔……
再顾不得其他,他转身来到木屋一旁的空架上,找到盏油灯。
点了烛火再回到床前,入目一看,床上的小人,一身灰色细麻常衣褶皱的真像腌菜,她的脸,眼窝淤青,双唇如墨,明显是中毒迹象。
少年脸色凝重,再次把脉,仍是不明所以。
稍作考虑,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傅公的草堂虽然建在山峰上,但是距离苍梧山山顶尚还有段距离。
容瑾回到草堂,他们客居的院子。
虽然想救她要救她的决心不曾迟疑犹豫,但是,要怎么跟师叔开口呢?
说那个小人儿就是安南王世子?如今她性命垂危,请师叔屈尊搭救?哼,只怕师叔反能送她早走一程!
容瑾在院外转圈徘徊,想不出对策,急的几要挠头。
"瑾儿?"
终是在未想出对策之前,先将屋中好眠的人给扰醒了,容瑾无法,只得硬着头发先上。
"师叔,是我。"
容瑾来到门前,轻声回应。
不多时,跻踏着鞋子的脚步声轻轻传出,门自内打开,伴着皎淡的星月之光,门内人仅着睡袍,浓黑的及腰长发被梳的整整齐齐,仅有一条丝带于半处绑着,身形颀长,容色清傲,一对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桃花眼轻轻一扬既展尽风情,微薄的唇,淡淡启口,带着疑惑。
"瑾儿,怎
么这么晚还不睡?"
容瑾从未试过在这至亲的师叔跟前,这般难以启口过,尤其不想欺骗,"唔,师叔,山下有个……人,很奇怪!"
花无涯高扬剑眉,"奇怪的人?不会是山上那些个影卫吧?"
像傅老头这般搞了半辈子阴谋诡计,当然也最怕人给他使个什么偷袭暗杀的,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
容瑾眼中闪烁,摇头,语气刻意清淡道,"不是,夜里有两个人闯山,其中有个小孩子很奇怪,好像修了什么奇特的气功法门。"
"唔脉象也很奇怪,摸不着脉门……"
他刻意含糊其词半清不楚,又形容的半真半假,果然引起了花无涯的兴趣。
花无涯眼尾一挑,眼珠一转,声音不掩好奇之意,"小孩子?"
"嗯",容瑾点头,"我查不出究理,又好奇的紧,所以犹豫要不要请师叔过去看看!"
唔,就是这样!
花无涯确实被勾起好奇心,只略一犹豫便道,"走,咱们看看去,看它怎么个奇特法……"
*****
木屋中,花无涯挨着床边坐下,上上下下翻检着床上的小人儿。
因外头那身灰不溜秋的腌菜被人嫌弃,容瑾不得不帮她除下,好方便师叔帮她诊看。
"确实奇怪!",花无涯将元宸从头到脚折腾过一番,得出这么个结论。
"师叔,她可还……",容瑾难掩焦急,问到一半堪堪收口,却已来不及。
花无涯斜着桃花眼,睇着今夜有些失常的心爱师侄,抻着脸问道,"瑾儿,你认识她?"
容瑾摇头,眼珠一转,"不认识!"
花无涯心间叹息,看着这孩子打小长大,这么多年在外他也只有自己这么一个至亲之人,相依相伴,不知不觉就感染上自己的些个把习性,比如这稍一动心思,眼珠就会不自知的乱转!
"但是你想救她?!"
容瑾本能的想否定,花无涯沉声打断道,"若不是她身中剧毒,不然何至于劳你在这深夜诓师叔至此啊?!"
容瑾垂头,扁了扁嘴,矮身跪下,"师叔……"
花无涯摇了摇头,"起来!"
容瑾抬头看他一眼,乖乖站起。
花无涯嗔他一眼,"师叔不是要怪你,你有事直接和师叔说就是,难道我还有不应你的时候?做什么使这些心眼?!"
"师叔我错了!",容瑾嘴上乖声认错,却忍不住心里嘀咕一声,那可真说不准!如果您知道那躺着的是什么人的话!
花无涯再次转看床上的小人儿,剑眉一拧,"这孩子应是身中剧毒在先,又被人用什么奇特法门封了身体七大脉门,如此一来,血液筋脉流动缓慢,剧毒扩散的速度同时也被抑制,这才使得她活到现在……"
容瑾听他这般一解释,也甚觉在理,"那她还有救嘛?"
花无涯闻言此言,终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瞪的,甚是风情。
好小子,对他也没见这么紧张过,这小娃娃到底是什么人?!
没好气道,"不知道,如果有解药并且毒性没有伤及肺腑心脉的话,应该还有那么一丢丢能救!"
容瑾脑门上垂下黑线,说了等于没说!
"我先看看她这脉门是怎么回事!"
花无涯冷哼一声,起身坐到床边,将元宸扶起,容瑾见此,忙上前帮元宸结好坐姿,如此又换来一声冷哼,他只当没听见!
花无涯结坐于元宸身后,略一运气,双掌抵上元宸肩背!
---题外话---如果,凌晨前连一万都更不出~自此改名叫乌龟~~立贴为证!
91.91,续上
容瑾轻松口气,只要师叔愿意出手,总是还有生机的吧!他矮身坐在花无涯方才坐过的藤墩上,默默守着。
******
一转眼,又是三日。
这一日天气晴好,阳光普照万物,林间虫鸟欢歌,清风拂送,绿意萦绕,一派生机勃勃砦。
日头中移,光晕炎热刺目,元宸终于沉睡中悠悠转醒。
被强光所慑不能视物,挡住眼慢慢适应,到四周陌生的一切入目,眼中升起本能的戒备神色。
这里是哪?
动作呆滞,表情呆滞,连眼神也是鳏。
呆呆的盯着自己的双手,疑惑的微微侧头。
突然脑袋一阵刺痛,好像被刀斧剑凿,双手抱头,元宸头痛到蜷曲了身体,趴卧在薄被上。
记忆如奔腾的洪水般冲进脑海,错综复杂。
元宸慢慢整理,忆起一切。
身上只穿着一身中衣,是她自己的,元宸光脚踩着小布鞋,走出木屋。
木屋门侧旁角落的台子上丢着一团东西,元宸捡起,是自己已经霉变的衣服,另一件自是那半豁披风。
披风脏污不堪,曾沾染血迹的地方结成一坨坨黑块,此时有些黑块上头还长着诡异的绿毛,散发着恶臭。
元宸闻不到那气味似的,手指摩挲着披风,眼眶发热。
木屋后还有隔间,内里是小灶房和一应日常用物,院后有干柴。
元宸拂过灶台,未见落灰,但她仍肯定这木屋不是山间猎人或平常百姓的住屋,也未曾住人!
太过干净,也太讲究了。
无论是看似再平常不过的摆件,材质是普通,制法却废过心思。
还有内里家什条陈布置的方位……
这老林子里,一般平头百姓?哼,可不会在乎这个!
巡着水声来到林中小溪旁。
溪水清澈见底,元宸蹲在溪边,掬水先闻了闻,遂泼在脸上,清凉的溪水激的她脑门一震,又泼了两回,含着一口水漱了漱口。
将从木屋搜罗出的小木盆探入水中,舀水,待木盆沁满,她两手端起木盆,方一用力,腹间猛的一拧,元宸吃痛,木盆又掉回溪中……
元宸摔个屁墩,坐在了地上,探手覆上方才抽痛的肚腹位置,苦笑。
溪水中,她的倒影,眼窝淤青,唇色酱紫!
元宸勾了勾唇角,自己这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这回伤还不见好,她竟就把这茬给忘了!
这一次,木盆只装了半盆水,终被成功打了上来。
洗衣服,滔米,带水回木屋,顺路还捞到两野果子。
烧了些稀饭,翻遍厨房没找到碗筷,元宸扯唇讥笑,自顾趴在灶台上用大勺吃!
这一番折腾终于填饱了肚子,转眼也已至黄昏。
院中一块大石上,元宸摊手摊脚的躺在上头,石头背面晾晒着她的小衣裳。
衣裳下还摊的那半豁披风,却不曾桨洗。
"转告傅经,我要见他!另外,驻守傅公府那几个若还有活的,随便换来一个,旁的陌生东西,我不喜欢!"
林间幽幽,唯有清风拂送。
半刻后,元宸皱眉,慢慢坐起身,"耳朵背听不清楚嘛?滚!!"
随着"滚"字自唇间冷冷迸出,元宸猛的转头,利眼荡向院外一颗大树上,视线锁定,一身煞气外露,方圆十丈,惊起飞鸟无数。
树上的黑卫被她身上杀气所摄,心中一悸,未曾思考,本能地跃起后撤,这一撤,直退到半里开外。
待反应过来,再是练的如活死人可也到底不是死人,是活人就有情绪,想及自己被一个半大娃娃的一个眼神……所慑,他黑巾下面色僵硬铁青!
再回去?更没脸!
只得转身回山复命!
元宸看着那身影现形,狼狈逃走,扯唇冷笑。
影一他们再是帮着纵容自己,可论起忠心,到底那个人才是主子,她不相信自己什么德性苍梧山会一点不知道!
她前生血水里泡大,手上生灵不知繁几,练就一身煞气,漫说威慑个把人,全盛时期即使林间最凶猛的群狼尚自忌惮畏惧几分。
低头看着自己的短手短脚,心中唏嘘,果然往事不堪回首。
咝咝……咝咝……
一阵咝咝声传来,元宸起先并未在意,这声音越叫越急,她慢慢皱眉,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院子木篱笆外一处草垛……
听声不像是蛇,像别的什么动物?也对不上号!
抄起一截木棍走到那处地方,元宸一阵拨弄,里头露出半截白毛绒绒的东西!
野猫?
哗一声,那东西终于挣扎开草叶的束缚,到翻两个轱辘,这才现出全形。
哈,竟是一只白毛雪貂!
这到底什么地方?竟然会有这种东西?!
随着那雪貂露出形状,空中浮现一阵清淡异香。
那半大雪貂犹自冲着她呲牙舞爪,蹦来蹦去,突然它跳转着屁股对向她,噗,轻微的一声响。
空中异香霎时浓烈许多。
元宸黑脸,感情这异香是这小畜生放的屁?!貂身上的不应该是臭腺么?难道她嗅觉出了问题?!
她猛地出手,木棍那头直戳到白貂脑袋上,直按的它下巴抵在地上。
小雪貂被这般暴力对待,实为短暂的貂生里第一回,受惊之下,紧缩了四肢趴伏在地上。
元宸拎上它脖颈皮肉,这才松了木棍的劲道,将它提到脸前,视线持平,眯眼前后上下打量着。
确实是一只雪貂!
这种地方!出现这样一只雪貂!嗯!八成家养的!
小雪貂被她提在手中反倒老实了,四肢、脑袋堕拉着,黑眼珠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好端端在林子里玩,平白被一阵强大的气息吓到,又落在这么个煞星手里,小雪貂你也是出门前没烧香吧。
元宸冲着小雪貂狰狞一笑,收获不错,悠然的拎着它转身,往木屋走去。
一夜逃跑和被捕的游戏,到第二天,小雪貂苟延残喘半死不活的在屋角委顿成一团。
元宸晃荡过来,瞧着那散发着怨气的小东西,眉头微皱,"我可没圈你没绑你,更没打你,跑不掉也是你自己没本事!"
你是没打,你罚人家站了一夜!
小雪貂怨念,把本就团成一坨的身体又紧了紧。
结果下一刻又被人拦脖提起!
自昨日那影卫离去后,这片林子风平浪静,再无异状,她好似也被遗忘在这一角。
元宸也不着急,她昨天已经检查过自己这小身体,体内金针竟然被人安然起出,而且体内剧毒未清,自己一时半会竟也没有要死的意思~
全不是当日中毒后极速萎败的光景,难不成体内已产生了抗性?!
就这小身板?抗性?
元宸想着,不由得哭笑不得,手中却没停下动作,她此时正蹲在溪边悠哉的杀着鸡!
没错,杀鸡,捉到一只野鸡!
方才出门还半死不活的小雪貂此时围着元宸又蹦又跳,小眼珠盯着那只正在被除毛的鸡,一眨不眨。
这会也想不起逃跑了。
元宸手起刀落。
一只野鸡头正正砸在雪貂脑门上,小雪貂定睛一看,瞬间呲牙咧嘴的冲着元宸,发出示威打架时的咝咝声。
"嗯?",元宸凌厉的一眼扫过。
小雪貂如被隔空定住了身形,慢慢低下身体,可怜吧吧的又换了叫声。
呀呀……
元宸鄙夷的看它一眼,又回头拾掇死鸡,口中却道,"等着吧,有你一口吃的。"
呀呀……呀呀……
再次响起的软软呀叫满是欢快,明显比方才心甘情愿,还多了撒娇意味。
元宸只笑了笑。
因为木屋中只有三日的口粮,她不得不自己动手,方不至于有饿死之忧。
好在这山林被保护的太好,又没有猎杀,小动物不少,且呆笨的很,一会会就捉了这只呆鸡到手。
小木屋前,元宸就地在院中生火烤鸡,随着一样样佐料被洒在油亮的鸡身上,香飘四里。
边烤鸡边腹中腹诽,哼,平常百姓家能有钱买盐都不错了,这破烂木屋竟然都能翻出三两佐料。
小雪貂左右嘴角一串串晶亮,哈喇子一滴滴落地,汇聚成一滩。
---题外话---来不及了,我是乌龟,呜呜呜呜呜呜。。。。
92.92,雪团
差不多了,元宸边冲着烤鸡吹气,边撕下一缕肉,嗯,肥美焦嫩,正正好,要是再来把辣椒塞在肚里就更入味了砦。
腿上爬了什么东西……
元宸垂眼,只见那小雪貂眼巴巴的攀在自己腿上,燕头高昂,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烤鸡。
笑了笑,撕下一缕肉吹散热气,喂到它嘴边,雪貂张口咬住,狼吞虎咽咀嚼三两就吞下了肚。
就这样,一人一兽,你一口,我一口,直到烤鸡散了热气,元宸这才扯下一条鸡腿给它,让它自一边去吃。
"雪团……"
两人正自吃的欢快,突然林子里传来一声声呼唤,正在大快朵颐的小雪貂耳朵一动,听见声音,立刻抬头往林子里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又趴回石头上埋头苦吃……
"找你的?",元宸唆着手指,斜眼看它。
"吱吱……"
元宸挑了挑眉,昨天就看出来这小东西听得懂人话,极具灵性,不知道哪找来的宝贝!这般稀罕!
树影颤动,绿衣人影穿梭其中,身法奇快,轻盈一跃,已翩然而至鳏。
虽然早就知道她目前身处的这个世界,却有武侠小说中轻功之类反地球引力论的高深武功存在,但还是被他飘逸的身姿炫目了一把。
凌波微步,踏雪无痕。
木屋院外,少年身形颀长,身穿一袭镶绿锦服深衣,如林子里蹦出来的草木精灵,且容色姣好,腰间的玉带,头上的玉冠,无不彰显他出身清贵,也衬托的浑身上下,气质清俊。
他一步步姗姗而来,瓷白的小脸上毫不吝啬着友好的笑容,平和近人,行动举止间也颇有规矩章法,明眼一看,绝不会有人怀疑他大家出身!
若给他容貌打分,至多不过中等之姿(苛刻了啊!),但是奇就奇在他给人的感觉,无论他的笑容,他的礼数,他所散发的气场,什么都是不远不近,刚刚好。
既不会叫人难受,也不势微于人,更不曾刻意亲近,如沐春风般随和到令人向往,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处世之道,一派高绝。
元宸打先只扫过一眼就要招呼雪貂滚蛋,现在是看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直到那少年走到她身前,到底没能收回视线!
少年,恭喜你装出一个9.8分的完美漂亮逼…………
容瑾不错眼的打量着她,对她定在自己身上呆滞的视线也不甚在意。(人早习惯了,吭~)
燃尽的篝火前,她就那么随意的抻着腿坐在那里,一手捣着跟火棍,火棍上自是那只已经被烤熟的呆鸡,额上熏了些烟灰,半张脸吃的都是油星,丑丑的,只有一双眼睛乌亮亮的,且里头的东西很有意思……
"咦,你的衣服……"
元宸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随意揉洗过的细麻旧衣!全不如往日阮素云刻意拾掇出的低调华丽,此时它真的就像一个普通的细麻袋子套在自己身上!
虽然真的不想承认,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在这少年面前,她真真实实的感觉到自惭形秽!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元宸不禁黑了小脸,虽然当了六年的王爵世子,可到底对锦衣华服带不出感……得,这种时候,高下立分!
容瑾瞧她脸色不豫,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
他只是奇怪那腌菜衣裳怎么恢复本来的颜色,且又被她穿回去了,而已……(孩子,你千万别这么问!)
趋吉避害总是本能,又惯会观人神色,容瑾立刻决定换个话题,"你什么时候醒的?唔,醒来可有觉的哪里不适?!"
前一个问题,他自是知道的!问出来显得有些刻意,忙又加上一个!
元宸下意识的抬眼看他,蹙眉,"你之前见过我?"
容瑾点头,愉快的,见过见过,且不止一次!
怀疑的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难道,"我的衣服,你脱的?是你救了我?"
容瑾闻言一怔,眼神闪烁,选择性的回答道,"是我师叔救了你!"
元宸自是将他不自然的神情收入眼底,眯了眯眼,口中却问道,"你师叔?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些就好回答多了,容瑾松了口气,完全不曾注意到他们这一问一答盘问般的句式,"这里是苍梧山,我和我师叔是这山上的客人。"
果然,虽然早就猜到,但是好歹有人证实后才能安心。
元宸对这些答案尚觉满意,更多的是对在这山林里,目前出现的唯一能说上话的,唯一的消息来源看待的比较珍惜,遂将屁股下的蒲团抽出来一个丢到他面前草地上,示意他同坐。
容瑾看着地上实在不是很精致干净的草蒲团,又看了看小人儿不容拒绝的双眼!只是挣扎了一下下,就撩衣坐下了!
元宸满意的笑了,又扯了一只鸡翅膀递给他……
鸡,翅膀……
容瑾这回明
显有些傻眼,看了看她,呆滞的接过鸡翅膀,拎在手中。
元宸朗笑出声,笑罢,扯下另只鸡翅膀,大大咬了一口,眼神睇着他,示意他也吃!
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恶意败坏清贵公子高绝形象!
容瑾看着她,苦笑着将手中鸡翅递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元宸瞧他一脸生不如死,视死如归,还不如死了算了的神情,心情大好,容瑾童鞋的痛苦与牺牲,成功的愉悦了她!
"那我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容瑾打量手中鸡翅,真不相信是个小娃娃烹烤的,"三天前,深夜,你已经昏睡了三天!"
"那跟着我一起来的那些人呢?你知道他们在哪么?"
那些?容瑾抬眼看她,轻易便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希翼之色,抿了抿唇,"带你来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会……那他,那个人还活着嘛?"
"不知道,那人伤的很重,被山上的守卫带走了。"
"哦",一个哦字,清淡的几乎无有。
虽然有些残忍,但她应该知道。
想是这么想,却仍是被她眼中浮现的疼痛之色蜇到了,容瑾心中难过,想说些什么……
吱吱……吱吱……
一直被忽视的小雪貂终于啃完了那块鸡大腿,从石后探出头来,冲着元宸不住叫唤。
元宸回神,同时也掩盖了一切情绪,抬头看身后大石上还瞪着黑眼珠眼巴巴盯着烤鸡的小雪貂,笑了笑,撕了一块鸡腿肉给它。
"吃完不能再吃了!不怕撑死你!"
吱吱……
小雪貂欢叫一声,张口咬住鸡肉,凶猛大嚼起来。
容瑾膛目结舌,"雪团……"
元宸回头,也不奇怪,陈述着事实,"这雪貂是你养的?"
"你怎么喂它鸡肉?"
两人异口同声,问题却南辕北撤。
元宸疑惑,眨眼,"貂,不就是吃肉的嘛?难道要喂兔肉?或者老鼠?!……额"
容瑾一脸酱紫。
小雪貂咽下鸡肉,对空气中的异常气氛无有察觉,只是看到容瑾,欢叫一声,窜到他身上,攀他手臂,张口要去抢他鸡翅,却被轻易躲过。
元宸纳闷的看着那一人一兽远走,犹在想,貂不吃肉吃什么?!貂还有不吃肉的!
她哪里知道,问题症结并不在貂是不是吃肉,普通貂儿也确实是食肉的!关键是她不能给这只雪团吃肉啊!!
你没见过不吃肉的貂!难道你见过放香屁的貂嘛?!
为了尽除雪团臭腺,花师叔糟蹋了不知多少灵仙草药,无价的丹药更是一日七八餐的给它当零食吃,这才使得它放出这般清新韵味独一无二的香屁!!
满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只了!!
如今,前功尽弃,一朝丧尽!
容瑾立在高纵的树林冠顶,哭丧着脸,将小雪貂举在手中一通乱摇。
你怎么这么没定力!
这么经不住诱惑!
这么不争气!!
等到回去被花师叔发现,你说他是会先宰了你,还是先宰了她!!
吱吱……吱吱……咯咯……
回应他的,只有一串雪团式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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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城
近半个月来京城中诸事纷乱,百姓物议沸腾。
93.93,纷争不断
先是盛传在京为质多年,且民间声望颇佳(经常做好事,给穷人家义诊施粥)的安南王王妃被肆意迫害软禁宫中,施加毒手者被很隐晦的指向皇太后和下嫁安南多年,如今秘密返京的永和公主。
安南王质子遭下毒,因此被迫逃出京城。
百姓哗然,颇有两个不怕死的文士论调道,永和公主后院争宠不过,转而政治迫害砦。
不错,正常人逻辑就是这样,你们真相了!
官方不知原因,并没有在第一有利时间迅速作出反应,直到传的大街小巷议论纷纷(三天后),才由平素在百姓心目中颇有官声(平易近人,经常为民请命)的田御史出面辟谣,辟谣如下,安南王起兵谋反,永和公主不顾危险,冒死进京告密!
百姓再次哗然,田御史说的话!多少可信度是有的!就是热点有些变了风向!
要打仗了?真的假的?
不是先前才说安南王平定南疆?连羌族都称臣了?
是呀,还表了功,朝廷不也肯定他的功劳鳏?
干嘛反?别是被逼反的吧?人家夫妻都是忠良好人家啊。
天朝百姓大多好糊弄,但是会思考的也大把的在。
还有人质疑,朝廷这么多年不曾用兵,能打过安南虎狼之师嘛?!哎呀不好,物价本就高,如今更得涨,快是囤些米粮才要紧。
结果是,本就不低的物价被盲从的百姓和无良奸商一夜间哄抬了五倍。
外头纷纷乱乱,田御史抱着坎坷的心情又等了五天,终于等来了六百里加急快递,安南王拥兵自重,起兵谋乱!
太好了,他没说假话!
田御史还没松完这口气,另两八百里加急也随后赶到,得知内容后,田御史深感自己被上天戏弄,晕倒了。
淮王反了!
当今皇帝的叔叔,很有威望,曾经和先帝一块争过皇储,后来败了,被贬斥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就藩!
襄王也反了!
当今的亲大哥,因较为其他兄弟年长,皇子时就打过很多仗,也是争储败了,但是当今在处理他的时候对比叔叔淮王,觉得父亲有些苛刻,遂力排众议(主要是傅丞相),给了自己兄弟一块风物富饶的疆土作藩地!
如今,当今只怕目前正在宫室哪犄角里挠墙,养虎终为患!
当时有多得意自满有多觉得自己胸怀宽大,如今就有多肝肠寸断有多觉得自己傻叉。
最重要的是,他们反的很有意思。
他们说当今的帝位来路不正,先帝的遗诏被人篡改了,先帝生前曾明确留有口谕,令如今的皇太后殉葬,驾崩前还留有明旨。
意思大致是说,先帝和如今的太后鹣鲽情深,皇帝即位后,特恩旨皇帝的妈殉葬,西天作陪!
这道旨意挺有内涵,它非常明确的表明皇帝你想当皇帝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在皇位和老妈之间选一个。要老妈没皇位,要皇位没老妈!
叔叔和亲哥说了,你如果不认你爹叫你妈殉葬这茬,都是遗诏,那我们也可以不认你爹叫你当皇帝!
清君侧啊清君侧,拨乱反正!
先不说证据,只这论调就有那么点流氓逻辑,但别说,真管用!
皇帝卡壳,费尽心思要捂牢这事,结果被京里的两位王爷酒后侃大山吹牛吐槽道出了真相,确实有这事,帮着那娘两矫诏的就是傅经!
皇帝大怒,不过是得知大哥造反,叫来另外两个哥们当替罪羊臭骂了几句就这么拖他后腿,果然,亲兄弟也不靠谱!
到底不是一个妈生的,亲兄弟也不能对你的不蛋腚感同身受啊!
皇帝暴躁如雷,集合各地兵力御敌先!
满京城人心惶惶,到处都在热议着这些八卦,下了宵禁令也没好多少去!
前朝乱成一锅粥,文臣武将就主战主和,派谁战,派谁交涉,这些问题吵吵吵,皇帝照镜子,一夜间两鬓斑白!
也难怪,当了二十多年皇帝!头一回遇到这么大坎子……
前朝是这样,后宫也不太平!
华妃此次生产大耗元气,险险活下来已是万幸,身体自不如从前,半月以来都只能在床上将养。
所幸有新出炉的小公主在旁,又生的玉雪可爱,也算欣慰。
华妃自醒后,得知女儿也平安,虽然自己去了大半条命,但是能活下来也是满口感念圣恩,便很懂事的没有再追究导致她早产的事因。
皇帝怜惜感念,赏赐了一大堆东西。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就在昨天,华妃裹着貂裘命人将她抬去了寿康宫,顶撞皇太后
,大吵大闹,两宫的宫人都差点打起来。
如此这般大动干戈,也是事出有因,皇帝想及自己那位从没靠谱过的亲娘,头痛欲裂,怨念的在心中咒道,到底是父皇英明!
咒完又连声念叨罪过罪过
……
事情起因是因宫里头有人讹传华妃新生的小公主是灾星降世,自从公主出世,朝中纷争不断,兵祸四起……
因着事关小公主,照华宫人很是留了心眼,急急将此事上报华妃。
华妃冰雪心肝,立刻想到此事背后是人为刻意操纵。她如今身体虚弱,连站都站不稳,如何筹谋。
像来巫邪之说违天地正道,被皇家忌惮,前一段日子又因火流星闹的沸沸扬扬,如果有心人将这两件事合二为一,那她女儿岂不凶险!
到底是何人?用心这般歹毒阴损!
心一急,性子一横,华妃所幸直接杀到寿康宫去闹,如果这事是太后干的,正好!如果不是她,背后阴损之人看到她这般豁出性命也会有所忌惮……
这才有了昨日那一出。
皇太后大骂华妃妖言惑众,构陷于她。
华妃手上确实没有丝毫证据,只大打感情牌,说皇太讨厌她不喜欢她种种刁难于她,于哪哪个宫妃什么地方肆意污言秽语辱骂于她,骂她就算了,还骂她爹娘祖上三代,如数家珍,没有的事也让她说的有鼻子有眼!
最后一句总结,若皇太后实在容不下她母女活命,她愿意立刻死在皇太后面前,只求放过幼儿一条性命。
皇太后气的个仰倒,她有些事记得有些事确实不记得,听她这般数来自己也感觉,嘿,真没少为难她!
永和公主见华妃如此嚣张忤逆,把太后都气厥过去,跳出来大骂!
"本宫看那些宫人也没说错,皇宫乃天下宇府,有这般煞星,难怪接连出事,是该将此事禀明皇兄,请钦天监挑个日子,本宫愿亲去乞诚天意垂示!"
华妃媚眼一沉,丝毫不避锋芒,"公主所言极是,却是该请钦天监好好勘勘天意了,若这皇城真有那么一个公主克着主星,致使天下不畅,那实不该是我与陛下的公主!我也自认没本事生出这么一个公主!"
这话含永和射太后,端的是毒。
皇太后跳脚大骂,命人锁拿华妃,两宫人拉扯成一团!
皇帝连奔带跑的来了……
皇太后指着华妃,边骂边告状,永和垂泪,自是在一旁帮腔!
华妃炎炎夏日裹着暖裘,旁人看着都热,白裘趁的她的脸越发苍白的没有血色,她就那么站在那,单薄的个人儿,两眼垂泪,浑身颤抖,眼神如护崽母狼般狠戾的瞪着太后,直看的太后都不敢与她对视!
华妃唱念做打,她明知道她在做戏,却拿她没法子!
可叹自己一辈子没有遇到这般道行的对手,当了太后,儿子却弄回这么个玩意,生是要克死她才甘心啊!
朝堂上已经够乱,皇帝实在不想将这事再闹出去丢人,遂命皇后封锁消息,秘查此事,最后打死了六个宫人算完!
当然,人不是寿康宫的也不是照华宫的!
华妃被罚一年奉承,禁足三月。
皇太后被皇帝恭敬的请去太庙,告慰先帝!
瞧着皇帝讳莫如深的三角眼,皇太后这次竟然沉默的接受了。
皇帝知道灾星说是皇太后干的,皇太后也知道皇帝知道,让她去太庙,这是警告!
之前皇太后见外头非议她和女儿的声音越来越多,心思渐重,遂想利用小公主新生儿和之前灾星说的事做文章,因为永和闯祸,她这次很老实的事先问过皇帝,再三保证不会伤到小孙女安全,只是转移百姓注意,暂避过这阵风头她就亲自为小孙女正名!
皇帝犹豫了一番,觉得华妃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就拒绝了!
就因为那个习惯性犹豫,皇太后以为事有可为,又自作主张的动作了,这才有了被华妃逼上门来这一出……
虽然这事不能全怪华妃,但是比起她从前顾全大局,这一次着实让皇帝吃惊不小,而且行止不端,忤逆不孝,失德失仪,随便哪个都很伤皇家颜面的!
皇帝各打五十大板,并且短期内没有去看望华妃的意思!他也没空!
而此时,华妃守着儿女,万事足矣,旁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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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华宫
锦秀脚步匆匆,待冲到内殿门口,又急忙收了脚步,站在帘外散了散外头带的风,这才掀帘步入内殿。
女儿刚吃饱睡着,华妃一脸慈爱,轻轻的拍抚着她,转头见锦秀进来,她慢慢撑起上身,锦秀忙轻声上前,将一个熏的暖融融的靠枕垫在她腰后。
华妃招手,命人将公主抱去隔间。
待一众人退出去,她忙低声问道,"怎么样?见到素云了嘛?"
这一声素云,全不同往日刻意套交情那般喊的亲昵婉转,却是完完全全出自真心。
当日生产,命悬一线,若不是素云和杨嬷嬷,自己和宝贝女儿只怕早就魂归黄泉,或是阴阳相隔了。
锦秀朝门外
看了一眼,这才点头,低声回道,"回主子,奴婢见到人了。"
华妃喃喃念了一声谢天谢地,眼中不自禁落下两行清泪,"她可还好?"
若只是阮素云身陷囹圄并不至于让她难过至此,她只是羞愧曾经自己待阮素云之心不纯,如今阮素云却为她冒险入宫,才致使她自己身陷险地。
如今她们母女是平安了,素云母子却被生生分离,而且那孩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明……
若是素云此次再有个好歹,自己只怕一辈子难以心安了!
锦秀叹息一声,抽出帕子为她拭泪,劝她的话不知说了多少,若不是瞒不住,她一准得瞒着!
"不好!",锦秀再叹,但如实回道,"像是在寿康宫吃过苦头,不过几日瘦的不成样子,她不愿说,不过被移交天牢后,陛下有派人诊治过。"
锦秀言下之意,阮素云被动过不伤皮肉的软刑,而软刑大多比酷烈狠辣的手段更叫人生不如死。
"那个蛇蝎毒妇!母女俱是一般货色!",华妃眼中满是戾气,恶声咒道。未入宫闱前,何曾见识过相信过这世间有如此阴损的人。
世家门阀处死个把罪奴至多也就直接打死了事,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她们,天潢贵胄,这天底下第一尊贵的女人……直叫人作呕!
锦秀默然,主子大闹寿康宫,一战名冠六宫!
连皇后都不阴不阳的评了句,乃父不愧被当世大儒评为铁齿铜牙,唇枪舌剑。虎父自是无犬女!从前倒是小视了她!
得,连老爷都被带累了!
---题外话---七千哦,七千哦~~
94.94,续上
想及那日主子生产,阮王妃从旁鼓励安慰,主子气歇力竭,几近弥留,阮王妃竟不顾礼法规矩一路把六皇子带到主子床前,怂着六皇子大声嚎哭,她从旁又是哭求又是大骂,瞧着竟是比老夫人个正经当娘的还怕主子有个三长两短,整个人癫狂了似的。
满腔情绪只化作一声低叹,她当时就想,以后定把阮王妃当恩人般恭敬着,当半个主子般孝敬着,若阮王妃不出这事……该多好……
兴兵谋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如今谁还敢和他们扯上关系,只除了自己家这傻主子。
"奴婢告诉她世子已经逃了,她很欣慰,精神看着也不错了。"
华妃点了点头,"杨嬷嬷呢?"
锦秀回道,"杨嬷嬷已安全送出宫,不过她不愿出城,也不愿给咱们添麻烦,自行离去了。"
当日阮王妃遇险,杨嬷嬷警醒,察觉出不对,没等永和公主的人来抓就先逃走了,在荒僻的宫室躲了整整两日,后找到一个照华宫的宫人,这才算通上消息。
皇太后和永和公主一早便盯着照华宫,主子仍是不顾牵连,外通娘家,冒险把人送出了宫。
华妃蹙眉,担忧道,"什么?如今永和公主的人正在到处找她,她一个人无依无靠能去哪里?更何况外头这么乱,她遇到危险怎么办?"
听她这般口气,锦秀更不敢跟她说杨嬷嬷是要去找阮王妃了,杨嬷嬷执拗的很,又处事老道,忠心耿耿,哪是她个小丫头能说服的了的。
锦秀叹气一声,道,"娘娘,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而且不管起因如何,安南王作为臣子,无圣令之下大兴兵祸总是真的,您可是皇上的妃子……阮王妃有情有义,咱们能帮的都帮了,也就这些了,娘娘……"
华妃面色神情渐冷,锦秀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鳏。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您别忘了,您还有两个孩子呢……您是不在乎皇上恩宠,可您不为着自己想,也该为两位殿下考虑考虑,做长久打算……"
华妃闻言,好一会儿,泄气般长出了一口气,身体软在靠枕上,仰头看着头顶床幔。
锦秀担忧刺激她太过了,低低唤道,"娘娘?"
又过了半刻,华妃声轻若无物般,问道,"这些话都是我爹教的?"
锦秀手脚无措,半晌,道,"老爷也是为您好!"
华妃闻言,嗤嗤一笑,泪夺眶而出,"他再是为我好,也不及家族兴旺来得重要。"
她的父亲,不愿意为她诸般冒险!做这些毫无价值的事!
锦秀忙抚身去为她拭泪。
华妃抬手挡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从前也是高门贵女,世家嫡妇;在家被父母兄长呵护宠爱,细心教育。
在夫家得温文尔雅的夫君尊重,受公婆祖父喜爱。
只因为那个荒淫的皇帝,因为皇权,她落得满身泥泞!
她想偷偷打胎,父亲不敢担上扼杀龙裔的罪责!
她不想进宫,父亲却说她已经败坏了门风,只有进宫为妃,方有一条活路!
都在骂她,满坑满谷的污言恶语向她泼过来,唯老祖父正义果敢,胆魄过人,臭骂朝堂皇权,昏君无德,最后还是要以命相抵!方不及祸延儿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本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过门,是要做未来主母的人啊!如今却只落得一身污名,一顶粉轿,于深夜从西侧们被抬进宫!
她的孩子,本应该是得父亲宠爱,祖父母欢喜呵护,被万千宠爱着长大!
而不是在这阴谋诡谲,肮脏透顶的深宫,蹚着满身污泥残喘苟活……
凭什么,凭什么坏人就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人前!
凭什么要她以色事人,保那些背后骂她,那些不相干的亲戚荣华富贵!
忍耐忍耐,凭什么总是叫她诸事忍耐!
就因为一个‘女子视贞洁如命‘前矮别人一头嘛!
这样就活该她生的第一个孩子被叫孽种,第二个孩子又要被人冠上祸胎恶名嘛!
凭什么要她死!
都凭什么!!
"娘娘……娘娘……",锦秀慌乱的叫唤。
华妃陷入神思,魔怔了般咬牙切齿着抓挠着身上薄被,好像被什么束缚着,死命挣扎!
"娘娘……",锦秀见此吓的大叫,冲着门外大喊,"来人啊……"
两名宫人应声冲进来,华妃也被锦秀凄厉的喊叫惊醒,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三人,对上锦秀急哭的脸,慢慢回神。
无力的躺倒,挥了挥手,示意另两人下去。
两人犹豫的与锦秀对视一眼,只能又出去。
锦秀看着两人离去,犹豫着带着哭音道,"娘娘,您刚才吓死奴婢了,咱还是传太医来看一看吧。"
华妃拍了
拍床边,道,"你先坐下,我有事吩咐你!"
锦秀应声,挨着床边坐在她身边,伏身靠近她,"娘娘,何事?"
华妃沉默了一会,眼中神色变化不定,想及修文和尚未满月的女儿,有些事她不能等到被人欺上门来再去做,更不能叫她拿儿女去冒险,如果他们母子真有谁要脏了这手,也该是她,想及此,她苦笑了笑。
当初进宫就曾想到这茬子,没想到晚了这么多年,终还是叫人逼上门来。
"我也知道你和父亲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有些事,并不是你忍,就能躲过去的。"
"阮王妃还不能忍嘛?她那性格,不招灾不惹祸,她们就放过她了嘛?"
锦秀不同意她这说法,"阮王妃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
华妃冷笑,"都是被皇家所迫!怎么不能论!"
锦秀忙捂上她的嘴,低声跳脚,"我的主子哎!!"
这深宫大院,隔墙有耳!
这种话,皇上听别人说是一回事,听她本人说又是另外一回事!虽然皇帝心里明白事情真相如何,可是他是皇帝!合该满天下对他只有歌功颂德!
况且阮王妃出身平平,无得力的娘家人可以依持,却和当朝圣宠的公主争夫,她的儿子还占了世子之位!哪里看都是她逼着皇家!
"好啦!",华妃媚眼一嗔,妥协,拿下她的手,道,"先说正事吧,你明日再回府一趟,带着赏赐之物去。"
如今她被禁足,皇上之前答应母亲随时可来探望也是不成了,她派个宫女回去告慰母亲,合情合理。
锦秀只是点了点头,知道她后面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华妃坐起身,微敛双目,沉声道,"我总觉得近日的事不大对,所有的事都凑到一起了,哪有那么多巧合,里外乱成一团,京中势利彼此间互相牵制攀咬,谁都不像是那个获利的!"
这一次,就连民间的非议呼声也不似往常那般可以轻易安抚好摆弄!
锦秀听不大懂,却也觉出凝重,疑惑的皱了皱眉,"主子的意思是?"
华妃沉默一瞬,整理一番思路想了想道,"我也只是猜测,若是真有人做局搅合出这一团乱,总要有个目的便宜,可现在却看不到那个目的,我在想,大家都把眼睛盯在这一块,是不是忽略了一些东西。"
比如,那个小世子……
锦秀越听越糊涂!
如果安南王世子当真这般深藏不露,如果这京中暗流真的是她引起的,那么她的目的,自是要保护她的母亲,而且就目前看来,局势一步步逼迫的皇太后将阮素云暂移送刑部天牢,脱离了皇太后和永和公主的掌控,至少也算暂时脱离危险。
那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才能救她母亲?!
越是这般往下想,脑中思路越是清晰,"你去告诉我父亲,请他秘密查证一些事!如果这些事是真的,这京中的局势,只怕要生变了,也好让他尽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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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天牢
南面第末排,是专门关押贵族女眷的监牢。
"开饭了开饭了……"
有狱卒站在道路入口处高声呼喊,监牢内响起三两呼喝。
接着,过来了两个身形佝偻衣衫破旧的老妪,手里推着食车,挨个往在押的犯人发放食物。
"开饭了……"
老妪沉哑的嗓音,走到南末最后一间牢房,冲着里头唤道。
95.95,夜袭or挑衅
监牢内,除了一堆稻草再没旁的东西,稍有些脏乱,却比旁的监牢看上去干净几分,且只有一个人。
人不是别人,正是才进来没两天的安南王王妃。
阮素云此时正抱着双腿蜷坐在那坨稻草上,靠着墙边,埋着头,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在发呆砦。
被这一声招呼惊到,身体一颤,慢慢抬头,一看是放饭的,她扶着墙有些困难的站起,慢慢走了过来。
"谢谢",她的声音低低,伸出手,苍白的指间接过那粗糙的瓷碗。
"王妃……",老妪突然低低的叫道。
阮素云一惊,手指一抖,差点丢了瓷碗,幸好对面老妪并未松手,这才避免了动静。
"轻声!"
老妪见阮素云张口,忙又紧着嘱咐了一句鳏。
阮素云终于也意识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左右小心看了看,慢慢蹲下身,激动的低声道,"杨嬷嬷?"
老妪同样蹲下身,将瓷碗递过去放在阮素云身前,抬手掀了掀头上的破烂毡帽,露出杨嬷嬷略作乔装的脸,她看着阮素云憔悴消瘦的脸,眼窝湿热,忙眨了眨眼睛,"王妃,你怎么样?"
阮素云见真的是她,激动的笑了,动作间扯到伤处,痛的呲牙裂嘴,半坐到地上。
"王妃?",杨嬷嬷急叫。
阮素云勉强一笑,安慰道,"嬷嬷别担心,我没事……"
杨嬷嬷担忧的看着她,"她们对你用刑了?"
阮素云摇摇头,笑道,"没事,挨了几针。"
杨嬷嬷自是不信有这么简单,自怀中掏出一罐药膏和一瓶活血化淤的药,递给她,"王妃,这里有些药,你偷偷藏起来小心着用,千万保重自己。"
阮素云小心的接过,抱在怀里,"嬷嬷,我还以为你也被她们抓起来了,担心得很,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很危险的,你快走吧。"
杨嬷嬷看了看外头,道,"是华妃娘娘将老奴偷送出宫的,您放心,这里咱们都打点好了,您暂时不会有危险,只是日子就要艰难些,您好歹忍着。"
阮素云闻言点了点头,对华妃一番感恩戴德,又对杨嬷嬷满心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杨嬷嬷也不会入宫。
杨嬷嬷叹息,真不知应该怎么对这傻主子好,哪有主子给个奴婢道歉的,没有护好她,自己她老奴失职,更何况,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您且好好保重身体,老奴担了这狱中送饭的差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杨嬷嬷看了一眼外头道,"老奴呆的时间不能太长,不然容易引起那些差役怀疑。"
说着,杨嬷嬷作势起身。
阮素云忙拉住她衣袖,急声问道,"嬷嬷,宁儿她怎么样了?我听公主说,她派人给宁儿下毒了,可是锦秀又说宁儿逃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的宁儿那么聪明,怎么会被她们害到,但是公主又那般自信张狂的说,下毒之人是她身边亲近的人,必会成事……
杨嬷嬷想了想,现在与其瞒着她让她胡思乱想,不如告诉她真相,担心归担心,有口气撑着她也有个奔头,遂把自影卫处知道的真相挑拣着告诉她,"小主子是逃了!中毒的事也有,不过被小主子识破了,是李妈背叛,人已经被小主子赐死了……"
阮素云呼吸一滞,眼窝中珠泪汇聚。
杨嬷嬷低叹,"您要想想小主子,为着她,你也要撑下去!"
阮素云连连点头,两滴泪珠掉到地上,渗进泥土,她呜咽道,"宁儿没事就好,若她有事,我自是要去地府陪她,叫她不孤单上路,如今知她好好的,我也当坚强活下去,好等有一日与她团聚。"
杨嬷嬷闻言放下心来,冲她点了点头后,急忙推着车离开。
阮素云见她走远,靠着身后木栏杆软倒在地,再也忍不住,紧捂着嘴闷声大哭起来,也不知她是在庆幸着孩子平安,还是在哭诉着至亲之人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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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片凄风苦雨,苍梧山上却是截然相反,一派祥和。
第七天
今天已经是元宸到山上后的第七天,醒来后的第四天。
临溪而坐,元宸边吃着烤鱼,边在心中思量着这几日摸到的山上地形。
她人小腿短,这山却很大,但是傅经草堂位置所在,她已经大概确定位置了。
这林子尽头与一处很大的竹林比邻,竹林附近有不少影卫驻守,想来是通往草堂的必经之路。
能有这般效率,还要归功于这几日天天饭点准时出现来蹭吃蹭喝的某只吃货。
元宸想及此,眼角不由自主的瞄向一旁溪石上,正忙着和烤鱼大战的雪团。
"貂就要有貂的样子!"
吱吱……
"不吃肉算什么貂?"
吱吱吱吱……
"有肉无酒也不行,回头我再
教你喝酒!"
吱……
"好,就这么说定了!"
书上的少年对这一人一兽很是无语,尤其对那只自甘堕落的兽!
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自从她给雪团开了荤戒,这家伙现在日日惦记着吃肉,大晚上还窜到厨里偷吃!每日饭点只要这山腰木屋起灶,来这里找它,一准在!
关也不能关它,太闹腾,而且花师叔还没发现,这一关,先露了行迹!
"雪团?这名字也不好!"
吱?
"明明是只公的,起这么娘里娘气的名字,一点气势都没有!"
吱?!吱吱吱……
吱吱……
吱吱吱……
某只上蹿下跳!
某人试探的问道,"干嘛呀?让我给你改名字?!"
呀~呀呀~
叫声那叫一个嗲,这不挺娘炮的么!
某人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但是看着某只黑黝黝盯着自己的眼,对于这般崇拜的眼神,实在不好叫它失望,"额,那我给你改个名字!"
吱吱……
"我得好好想想,想个人见人喜爱的好名字!"
吱吱……
某瑾深感疲惫,心力交瘁。
午饭后,一人一兽就地窝在树荫下纳凉歇脚,顺带消消食。
元宸闭着眼睛养神,某兽有样学样,爬上她的腿蜷起身体,甩着尾巴,也睡。
过了一会儿,元宸觉着貂毛捂的那块热的难受,腿一抖,某兽被抖落下去!
一会儿后,某兽又爬了上来!
再一会儿,又热的难受,抖……
爬……
抖……
爬……
这都玩上了瘾!
"容瑾,怀瑾握瑜,还真是块美玉!",好几日过去,元宸才想起还不知他的名字,这才问起。
她如是说。
容瑾愣了愣,低头笑了。
"那你叫什么?"
"我叫元……"
后一个字,生生卡在舌尖!元宸脸上一僵!顿在了那!
"什么?",容瑾一直看着她,疑惑的问。
元宸睁开眼,看向树上的他,若无其事道,"我说我叫虞安宁!"
是的,她叫虞安宁。
这几日过的太过恣意悠闲,她忘形了。
容瑾重复,"虞安宁?"
元宸有意带过话题,"你说你跟着师叔出来游历江湖,那你们一定走过很多地方吧?!"
"是有不少。"
"挑点有意思的地方跟我讲讲吧。"
"你想听关于哪方面的?是人文?还是地貌?"
"人文如何?地貌如何?"
"地貌的话,我们多会在大山大水景色幽美的地方略作停留!"
元宸来的性质,"你们去过沙漠么?去过戈壁么?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容瑾意外的看她一眼,"没有,师叔嫌弃那里风尘太大,气候干燥,……唔,还晒,不宜养颜。"
元宸很有诚意的睁开眼,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这几日听他三言两语出来的形容,他师叔长什么样自己是不敢说,但肯定是个鼻孔朝天的大***包!
没了听风景的兴趣,元宸道,"那就说说人文吧!"
师叔被鄙视,容瑾"与有荣焉",尴尬的摸摸鼻子,回忆着挑拣一些他觉得有意思的经历讲了起来。
*******
深夜,苍梧山万籁俱寂。
元宸盘坐在木床上,双手结莲花印,禅定多时,如入无我之境!
寅时刚过,元宸豁然睁眼,乌瞳的双目凌厉电闪,在黑暗的室内,黝亮如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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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96,续上
苍梧山风貌瑰丽,气候宜人,地势也谈不上险峻。
加上草堂庄园戒备森严,林间影卫明暗岗哨,即使是大军来攻,她也相信这些人定能保得傅老头全须全尾的冲出去。
有这样的本钱,自信是一定的。
但是,自信过头就会自负自大,一旦少了谨慎,空子也就不难找了。
元宸顺着溪流一路隐遁上山,登上岸,她边隐在一丛灌木后拧着湿衣服,边心中撇嘴砦。
经受高密度训练,远距离仅靠视觉视物并确定信息成功传递脑中枢这一过程需要1.0~1.2秒,优秀的狙击手确认目标并展开行动则需要2.3~2.5秒。
这是曾经的经验告诉她的鳏。
可是她现在要面对的是影卫,是个个五觉异于常人的高人。
她选择这个一天当中人体最为疲惫的时候动手,有心算无心,如果这样都失败……
元宸耸肩,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自信归自信,小心归小心!
东方已隐约乍漏曙光,她还有半个时辰!
这点时间,要做些什么才能叫傅老先生对她印象深刻呢?!
元宸盘腿坐在一张几上,黑暗的室内,她撑着下巴打量着四周!
咦?
有了!
*****
又是阳光明媚好天气,对别人来说!
草堂的上空笼罩着一片乌云!暴风雨将至!
今天真是奇了怪!
书阁外,少说也有十来个浑身黑衣劲裹的影卫,他们单膝跪地有序的排成几排,占了大半院子。
这些平日只隐在暗处夜下的守卫,今天突然就这么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不叫奇怪?!
书房内,一名影卫双膝跪地,俯首扣头,"卑职万死!"
上首案几后,坐着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他两鬓斑白,面部眼角略有细纹,续着短须,身形清瘦,只随意坐在那,就透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除此外再无半分龙钟老态。
足可见平日也是保养得宜。
他微豁着眼帘,不言不动,好半晌才出声道,"死死,你除了万死该死还能说点别的么?在你眼皮底下被人神鬼不知的闯进来,且毛都没留下根,你倒是查出什么了?!"
那影卫眼见竟是惭愧羞恼的很,跪在地上,半晌哋嚅着唇,说不出话来!好似他真如上首之人说的那般,除了称死,他再没别的说辞!
老者叹息,掀起眼皮失望的看他一眼,直看的那人又想去死……
"你找不出证据,自不好怀疑。",老者又垂下眼皮看着案几上摆放的一幅卷轴,眼中精光凌厉,还有强忍的怒色,"山上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除了外头来的几个,旁人不做怀疑。"
"至于那两位客人,他们没有必要也没有这个动机,做出这样的事!",最后几字,被咬着牙根一一迸出唇齿。
剩下的那唯一一个,除了她,不做他想!
啪!
怒拍案几,傅经抬眼,一张脸阴沉刺冷犹如霜降,“去把她给我带来!”
不多会的功夫,元宸被一影卫如只麻袋似的夹在腋下,带了过来。
元宸被影卫拎下地,按着她肩膀跪在了地上。
"今天是没心思也没工夫对弈了,我有些事要处理。",傅经的声音,话自然不是对着元宸说的。
"那可不行,一盘棋下了三天,今天怎么也得分出胜负来。",这声音挺有磁性!距离在堂侧一旁。
"你别是怕输找什么幌子,想打发我吧?"
傅经无语,"你若不信,大可留下看看热闹!"
华丽的锦袍一扬,花无涯悬身坐在临窗的榻上,"看就看,你不怕被人看,我还怕看么!"
元宸俯趴着身体跪在地上,耳中听着那一言一语,眼角却留意着身后影卫,见他退开,她立刻就势侧倒,半坐到地上。
影卫见此,上前要拽她。
"唉唉,武林高手以大欺小持强凌弱欺负小孩子啦~",元宸怪叫。
她这一声叫,立刻将一众注意力引了过去!
那影卫脚步一顿,愣在当地,上前也不是,退下也不是。
过了一会,傅经一挥手,那影卫这才松了口气,重新退回门边。
元宸趁着这功夫瞥眼看向那磁性声音的来源,哇,果然,花团锦簇,美人儿~
穿在花无涯身上的衣裳,从来都颜色光鲜,质地上乘,且式样新亮,绣工精美,长发直垂胸前,乌黑如绸,迫不及待的看向那人脸。
元宸的面上一怔,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微微皱眉,她发誓,这样的美人儿,她从前若认识肯定会记得的!
元宸在打量花无涯,花无涯同时也在审视着她,一双桃花眼中讳莫如深,这
就是安南王世子?!
蓬乱的头发随意盘结在脑袋顶,多少天没洗了这?
瞧这身破破旧旧的衣裳!
余毒未解,一脸菜色,这哪是什么王爵世子,整个一乡间顽童!
乌黑的瞳仁中神色越来越深,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跳出来?
花无涯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没想到,元宸突然低下了头,低垂的眼帘一瞬间将所有情绪遮挡。
元宸转眼看向上首,正正对上一双阴沉的眼睛,她笑着打量傅经一圈,"傅老贵人事忙,总算是给我排上号!"
傅经的脸色,及其难看,此时若穿上朝服往朝堂上一站,冻吓死个把人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惜他现在对着的实是个混不吝。
他拿起身旁一幅卷轴,对着她抖开,那是一幅字,音调毫无起伏的问,"是不是你干的?"
花无涯伸长脖子看,第一眼,没什么变化,嗨,这字他知道。他脸上突然一愣,再次转头细看,动静还挺大的,豁然睁眼,接着脸上就是一副强忍抽抽的笑模样!
傅经忍着气不去看他!只盯着元宸。
元宸左看右看,最后对着那幅字吹了声口哨,"嗯不错,回去我还担心摸黑写的,怕发挥的不好,糟蹋了您这幅字……"
傅经气的发狂!
花无涯满眼惊愕的看着元宸。
那幅字其实也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但是对傅经来说,却有特殊的意义!
上书,尔才不长,尔貌不扬,胡为将?胡为相?一片灵台,丹青莫状。
二十二个大字!
意思是,你没有专突的才能,长的也不是很漂亮,怎么能为大将?怎么能做宰相?只有一点小聪明,还画都画不出形状!
要说这二十二字有什么奇怪,那就是后头的八个字,铁画银钩,下笔张狂,字迹刚劲,全不同于前头十四个字,且墨迹也很新,明显是后来人添上的!
这个‘后来人‘,这里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是谁了!
元宸嬉笑的看着傅经的黑脸,她不知道这幅字是傅经自己写的,还是别的什么人曾经写来奚落他的。
傅经毕竟从前出将入相,又特地将这幅字挂在书房当眼处,很明显是在跟谁较近,或者是作激励自己之用!
嘿嘿,她偏要叫他难堪!
傅经怒而不发,脸沉如墨,连那短短的胡子都气的无风自动!
"安南王世子在京遭人下毒,一路逃难至此,最后仍是不治,毒发身亡!老夫深感遗憾!"
他如是说!
元宸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您这是?要杀我?",她确认一下!
傅经懒得再同她说话,门边的影卫得令,上前来伸手就要拽她出去!
元宸嘻嘻怪笑两声,作势要起,众人皆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或者是求饶的话,谁知,那影卫刚走近她,元宸突然拔地暴起……
手中甩出一枚暗器,那影卫暗叫不好,本能的闪身躲避!
咻……咻……
暗器过堂之声,接连响起,一瞬过后,众人再看堂上!
自梁上各处现身四名藏遁的影卫,加上之前带元宸来的那位,五人做包围之势,团团围住,形势直转急下……
元宸一脚踩着傅经身旁案几,手中竹刃抵在傅经脖子上,闲闲笑道,"傅老好大的气性,这般就要杀人了?这可不像是做过宰辅的人!"
那几只暗器,皆是被削尖的竹条,众人反应不及之下,她已经拿着一片被削的锋利的竹刃,绑架了这里唯一的主子!
元宸身后,是此时这屋中的第六个影卫,他手握利剑,利刃同样抵在她的脖子上,闻言,他手中略加施力,元宸细嫩的脖子上立刻见了红……
脖子一痛,元宸皱眉笑道,"后头的你可小心着点,刀剑无眼,真想比比谁快么?"
众人看去,只见抵在傅经脖子上的竹刃上,已经有血顺着流了下来,众影卫紧张之下,下意识的踏前一步。
元宸身后的影卫,气没乱,手没抖,倒是真沉的住气!
别说,她还真怕他手抖!脖子可还在他剑下呢!
"傅老啊,这人和人虽然都是命,可也是有差别的,您是金勃勃,何必非跟我这土疙瘩比谁命硬呢?不划算不是!",元宸调侃的说道!
傅经抬手,"都下去!"
脖子上的剑被拿走,元宸满意一笑,动了动脖子,“这才对嘛!”
"到底还是小看了你,你想怎么样?",傅经问。
元宸又笑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果然不负盛名!
"好说,自然是想和你谈谈,咱们坐下来谈谈!"
傅经冷笑,精于算计的眼中凌厉电闪,"谈?那可是要有本钱的!"
而你一个光葫芦,凭什么和他讲条
件!
元宸眨眼,"您没听,怎么就知道我没本钱?"
傅经心里恨的挠墙,但是面上却没显现出一点,冷眼看她,"怎么谈?就这么谈么?"
元宸撸了撸嘴,"早知道如此您何必动这么大干戈呢?得,您有诚意,我自然也得拿出来点,想你也不会欺我一个小娃娃!"
说着,她慢慢挪开了手中的竹刀!
她这厢刚拿开手,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影卫伺机而动,飞身一脚扫向她!
元宸见机快,借力后退,但是仍不敌他刚猛劲力,被踢飞撞倒了一个灯台,又撞到堂中柱子上,这才停下!
众影卫上前包抄!
元宸翻身爬起,擦了擦嘴角血渍,冲着那个出手的影卫调笑道,"没风度!"
那影卫正拿着一条巾帕按着傅经脖子上伤口,为他包扎,闻言,阴冷的眼神狠狠瞪了她一眼!
夜闯他的防卫区域!当着他的面伤害主人!
短短半日让他掉了两次面子!
就这,还想要讨到便宜?
一脚都算轻的!他已经决定了,稍后这小子他要亲自处死!
傅经包扎了伤口,抬了抬手让他们让开,元宸有一句话算是说对了,他着实不会蒙骗一个小娃娃,掉份!也不至于!
"你想谈什么?"
元宸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大存在的尘土,"您明知故问了不是,安南王妃因为你入京为质,后又助你胁制南地多年,没有功劳怎么着也算有点苦劳,如今她落得如此田地,您于公于私也该救她!"
傅经还是头一回听人评理评出这么个调调,他难得的笑了,前事是非不提,只说当下,"安南王兴兵谋反,她是安南王王妃,理该同诛,救与不救,又有什么打紧?"
元宸嗤笑,"安南王为什么起兵,你一清二楚,帮永和逃回来的也是你吧?"
虽是疑问,却也很肯定了。
南地距离京城千里,没道理一个公主仅带着两个仆人,就能从南地铁骑手里成功跑出来!
傅经微笑,没有否认,不得不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虞城软禁公主,以下犯上已是该死,我也是怕他铸成大错!"
元宸挑了挑眉,"这么说来,就连虞城也只是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
傅经听她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颇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老夫给过他机会,只是他脑后生了反骨,改变不了!"
元宸低头一笑,隐隐动怒,"何必给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尽除三藩,中央集权,这些都是你计划多年的事!也是利国利民的大计!"
傅经睁了睁眼,这一回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中央集权,这词也挺新鲜!想是这般想,他嘴上冷笑一声,讽道,"能得这么快实施,还要拜你所赐!"
元宸收了面上神色,眼神冷漠,"看来你是绝不会救人了!"
"从来没想过!"
元宸气笑,"出将入相,阴谋诡谲玩弄天下人心,你以为你很聪明?"
傅经见他声音,竟然心情挺好,笑着谦道,"不敢当!"
元宸扬眉,"不救算了,傅老那幅字是谁人馈赠的吧?旁边留着那么大一块空白,想是没写完,今日我替那人添上,借花献佛,也好聊表心意。"
傅经捋胡子的手顿在那里,想及此事他还是很生气,更何况叫她好死不死的说中了,那处旁白确实是没写完的!
不过他不愿被她激怒,叫她得逞,"小娃娃,死到临头还要撑这口舌之快。"
元宸走到一处垫子上坐下,五名影卫跟着她亦步亦趋,"安南三藩此次同时兴兵,虽然有些打乱您的计划,可是您谋划这么久,他们的败局仍是肯定的!"
没错,傅经在心里回道,面上盯着她,不言不语!
元宸继续道,"可是您接下来要做什么?"
傅经仍是不语!
"有生之年,您励志一统山河?"
傅经双目微敛,神色转沉!
"麻烦问下,您今年贵庚?"
"你到底想说什么?",傅经终是沉不住气,问了一声!东一棒槌,西一榔头,她到底在影射什么?!
元宸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您知道嘛,你这辈子到死也统不了这河山!"
---题外话---郁闷,来不及了,今天太忙,到这会也只码了5000。。。
97.97,强权or腹黑
傅经深吸一口气,大笑出声!
被嘲笑,元宸也不怒不怪,自顾说道,"近年来天灾*频频发生,有些地方一年年粮食绝产,家亡户绝村灭,一年到头受灾荒冻饿病死的人无数。"
"户部五年一统全境人户,去年竟是比上一次人户统计少了足足三十万!"
傅经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说的这些,自己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除他以外,竟然还有人关心着这事,且知道的不比他少!
"五年时间,人口不涨反锐减三十万,三十万啊,什么概念?足足占全国人口的八分之一!"
元宸见傅经脸色难看,好心情的笑了,"我再给您算笔账!鳏"
"这次兵祸,南地铁骑十万,襄王加上淮王,号称有大军二十五万!实际上淮王有兵力十二万,而襄王至少也有十万!别奇怪我为什么知道,昨晚上不是进过您书房嘛!"
傅经狠狠瞪了她一眼!
"三藩合计兵力,三十二万,我给您打折算个整的吧,三十万!而朝廷此时有多少兵力?满打满算,三十五万!实力,旗鼓相当!"
"这场仗,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年五载也不是不可能!"
元宸捏三指比了一个七的意思,"您说说,等这场仗打完,这七十万青壮还剩下多少?一面是田荒人绝,一面你得给这满坑满谷的死人收尸,抚恤乡里,这是内战啊!这打来打去您累死累活临到头累得跟条死狗似的,到底都忙活了些什么?"
主子被侮辱,傅经身旁的影卫作势要冲过来,傅经抬手制止,又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开!泄气般低低叹了口气,她说的都没错!
可是有些事,你明知前路满布荆棘难道就能不走嘛?你明知道那块伤口腐烂入骨再不剜去就会要命,难道就因为怕疼就要留着嘛?
朝廷一日日烂到骨子里,如今打,还有胜算!
再晚几年,只怕就等着江山易主了!
到那时候怎么办?乱世降临,受苦守难的是百姓,死的最多的也是百姓!
傅经深吸口气,只觉头目森森,呼吸苦难。
元宸歪着脖子看他,魔音贯耳似的不放过他,"您今年有六十嘛?没有也快了吧!人生七十古来稀。您这么想,您心怀天下,善心仁德,老天若心疼您,给您再多活二十年!您可以等这一场仗打完,等所有的一切结束,只要有你在大燕一天,让天下修养生息个十几二十年这个主还是能做的,您是不是这么想?"
傅经睁眼,冷睇着她,嘲讽之色,很浓!
也不知道这一老一少到底谁讽刺谁!
元宸眯眼笑,"打仗光有人不行,离不得财力物力,您把个江山打的稀烂,穷的掉底,再费尽心思去补它!想修养生息,也要看老天给不给你机会,您如果把近几年异常的气候和天灾忘了,我劝您翻翻古籍,考虑进去!"
"还有榻旁猛虎!河这边打的热闹,鹬蚌相争,渔翁没道理不动心!"
傅经眼皮一跳,"大晋安乐帝和当今皇帝一般货色,他在位一天,都不会主动兴兵的!"
这话说是说得,可是却没什么底气,因为大晋百年底蕴摆在那,能臣武将,也应有尽有,若不是这些年尽把心思都放在了争权夺利上,有些事,真的很难说!
元宸听他把皇帝比作货色,吹了声口哨,换来傅经一个白眼,她嬉皮笑脸道,"又不是在人家本土,二十万大军压境就够你喝一壶,若是渡河过来,不用叩关,什么都不用做!吓都吓死你!"
"还有一事,您应该知道的,大晋武英王轩辕无极,大晋骠骑大将军的外孙,他前不久刚欠我一个小小人情……"
傅经身体晃了晃!他身旁影卫察觉,上前一步。
元宸瞧着时候差不多了,最后一句总结道!
"更何况,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傅老啊,您想风风光光的出山只怕不行了……"
傅经缓了缓神色,嚅动着唇,声轻道,"通敌叛国,你爹没做的事,你要做么?"
元宸唇角微勾,"呦呦呦,人要脸树要皮,逼着人死还得叫人按着你给的法子死,您就别逗了,说这话你也不嫌臊得慌!天底下就你道理最大?"
说到底,这天地与她何干?她从始至终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
傅经脸色青白,竟是比她的还难看。
"想不到老夫英明一世,竟会栽在你个小娃娃手里!竹刃上染过毒吧?"
众人闻言大惊,傅经身旁的影卫忙去查看他的伤口,果然,纱布解开,傅经颈上的伤口泛着青黑。
花无涯一直从旁看戏,专心的只做着一个看客,闻言忙起身至傅经身旁查看!把脉!
"都好说,您那片竹林子好东西还真不少,早上回去的时候正好捉了两条,蛇肉我煮了羹,作早饭吃了,毒就孝敬您了。"
元宸面上仍是挂着冷笑,心中却腹
诽着,没到底就我活该中毒吧!
后背生风,一股杀气夹杂着寒意而来,利剑当头劈下,元宸眼中一冷,利芒暴出,杀机尽现!
她心里打的就是吃亏也要再拉两垫背的主意!
谁料,不等她动作,半路横挑出一剑,刀剑相击之声,那以千斤之力劈下的刀被生生格开!
元宸转头去看,顿时大喜。
"三元!"
三元重伤未愈,拼力挡那一下,已是用了全力,直震的胸口发疼,他扶着胸口喘息,听元宸叫他,冲她笑了笑。
虽然脸上还蒙着黑巾,但是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是在笑!笑都透到眼睛了!
元宸眼眶一热,也笑了。
"你要反了嘛?"
一人横剑指来,是一直守在傅经身旁的那个影卫。
三元与那人四目相视,突然抬手狠力拉开颈旁衣襟,一条咫尺长,一指宽,被针线缝合犹如蜈蚣般的伤疤自脖颈一路蜿蜒至腹部!
他的身上此时仍还缠着层层纱布,想是一直在某处养伤,突然听到她有危险的消息,急急跑了过来!
"三年前,属下的这条命就已经为主公献上了,是世子捡回我这条命,如今,我的名是她起的,命自然也是她的!"
元宸翻白眼。
众人看着他身上那条蜈蚣,神色各异,花无涯眼含好奇的自那伤疤上打了个转,不过瞧那形状难看,他又嫌恶的皱眉,移开视线,看向元宸!
"这是作什么?作什么闹成这样?!"又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外头赶来,元宸探头一看,傅通跑的气喘吁吁。
元宸了然的点头,怪不得三元来的这么及时!原来是傅通回来了!起先在容瑾那打听过傅通的下落,说是被派下山了,如今这是刚回来?
之前自己一路逃过来,他却刚好往京城回返,正好错过了。
傅通一路风尘仆仆,先上前查看傅经情况,见傅经中毒,气的跳脚,直杀到元宸身边怒道,"快把解药拿出来!"
"没有!",元宸死猪不怕开水烫!
傅通额上青筋直跳,低声咆哮,"你真想死不成?!"
"真的没有!顺手在林子里抓的蛇!",元宸正色回道,一脸诚恳!
傅通眼皮跳了跳,冲着一旁傻愣的影卫咆哮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头三角,体黑腹黄一指细啊!",元宸好心的描述蛇的外形!边说,边走到傅经身边的案几旁,伸手提过几上的茶壶!
见傅经身边的影卫一直盯着她,她好心的问他,"你喝么?"
自然没人回答她。
元宸耸肩,不客气的对着壶嘴大口喝起茶水来,说了这么多话,可渴死她了!
"这种蛇,只有晚上才出来活动。",突然,花无涯睇着她冷冷说道。
元宸大灌了几口水,眨巴眨巴眼,冲他天真无辜道,"怎么这么巧?!"
若不是有你这通晓杏林之人在,她也不至于说这一大通话来拖延时间,真是渴死了,继续抱茶壶喝水……
花无涯一双桃花电眼微敛,凉着声道,"等他们找到蛇胆,傅老头的尸身只怕早硬了!"
傅通哭丧着脸,气的想哭,见元宸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样,气的恶声道,"傅公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活不成!"
元宸耸肩,"杀人偿命,应该的!"
说着,她还走到一边的软垫上,乖乖坐下!
傅通被气的不知道该哭该笑!
从方才起就一直闭着眼睛沉默不语的傅经,此时睁开眼睛,看向她,苍白的唇,慢慢启口,声音很轻,全没有了初见时的气势神情,"你想怎么样?"
元宸豁开小嘴,笑的尽露上下十六齿,快换牙了,她轻易不这么笑的,"善有善报,好人有好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傅经都被气笑了,"除了搭救阮王妃,再没别的条件?"
元宸翻眼想想,"啊,暂时没有,我可以保留这个权利么?"
傅经沉默,看着面前这个小娃娃,这么多年的谍报,她这么多年的成长……
瞟傅通一眼,傅通缩手缩脚的看着他,自以为是的家伙们,你们看到的,只是她愿意叫你们看到的!!
处处料敌于先,刚柔并济,软硬兼施!她还比他更豁得出去!呵呵,这一回,是他输了!!
"好,我答应!"
元宸闻言,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她抬手自发上一摸,一个大豆大小的黑色蛇胆跃然指上!她甩手丢了过去,嘴里仍不忘奚落道,"早答应也少受点苦不是,您一把年纪怎么也这么喜欢折腾,瞎搞!"
影卫接住蛇胆,递给花无涯看,花无涯一闪身躲得老远,他看见元宸从她那至少半个月没洗的头发里摸出这蛇胆时,便一脸嫌恶便秘之色,自然不肯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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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看了一眼,胡乱点头,好像多看一眼都会脏污他的眼,最后还嫌恶的捂住鼻子,闷声道,"来不及制药了,先直接服下蛇胆!"
影卫见他这般,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的看了元宸的"鸟窝"一眼,忙冲到一旁去提茶壶,先冲洗一下,谁料茶壶里倒不出水,被元宸刚才喝光了!
无语的看她一眼,影卫飘身跃到了屋外。
元宸见他们一个个这般反应,抬袖闻了闻自己的胳膊,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下意识的转眼看向三元,以眼神询问,‘我很脏么?‘
三元也正看着她的头发,那细小的爬过的虱子,他假意咳嗽,急忙撇开了脸去不与她对视!
元宸撇了撇嘴。
那影卫瞬间又冲回来,蛇胆已经洗过,他双手递给傅经,傅经捏起,怔怔的看了看,叹息一声,塞进嘴里。
结果下一刻,就被苦的不禁皱了脸。
元宸忍不住笑了,心想,叫你装x!
傅通听见,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母亲怎么样了?",元宸问他!
傅通闻言,又是气的一叹,"影一不肯听命,提前乱了计划,如今阮王妃暂时安全!你得意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
元宸吹了声口哨。
这么多年连个把人都策反不了,那她也不必混了,睇了傅通一眼,心想,再给我两年时间,连你这一根筋都能拿下!
这里既已无事,她也该走了!
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突然想起一事,她回头看向傅经身旁影卫,那影卫被她盯上自也有所觉,回头对上她的眼。
元宸抬手摸了摸自己破皮的脖子,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我这人小气爱记仇还不爱吃亏,今天这事,我记下了!"
说罢,冲他眨了个眼,潇洒……破破旧旧一身狼狈真够不上潇洒这词的……非潇洒转身离去。
因着傅经无令,自也无人阻拦,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出草堂。
那影卫首领接收到她无言的威胁,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来由的后心一冷,直打个哆嗦……
元宸和三元出了草堂,一路往山腰木屋走去。
"要不你还是先呆在草堂吧?那里有大夫有药,你现在该好好养伤!"
有傅通在,他也不至于被为难。
三元亦步亦趋跟着她,不愿回去,清淡道,"我的伤养了这七八日已经不大要紧了,在哪养着都一样,再说,你一个人在山下,我也不放心。"
元宸没有再说什么,一直等走过竹林,进入树林子里,绕过一棵大树,正走在前头的元宸脚下突然踉跄一步,咳吐出一大口血……
三元大惊,急忙蹲下扶住她。
"世子!"
"小声点……",元宸虚弱的说道,软靠在他怀里,一张脸痛的皱成一团。
"世子,我带你回草堂……"
"不,不能去……",元宸制止,歇了口气道,"我没事……"
刚得罪了人家主子,难保这会不会有人趁她病,要她命!而且,那个人还在……
三元急的不行。
元宸笑了笑,看着三元,眼睛突然有湿热浮上来,她眨了眨眼,"三元,你还活着,真好……"
"世子,世子……",三元急声叫道。
元宸视线模糊,意识剥离前,最后看到的是一个绿影从树上跳了下来的画面!
那是?容瑾?
这孩子属猴的嘛?怎么那么喜欢呆在树上……
这是她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容瑾见她毒伤复发,再顾不得多想,急忙从树上跳了下来。
三元不认识这个锦衣少年,先是戒备的看着他,待见他冲上来就给元宸把脉,倒先愣住了。
容瑾面色凝重,把完脉,顺势拉过她要抱走,三元自是不给,容瑾解释道,"她毒伤复发必须立刻疗伤,你身上有伤又暂用不得轻功,我先带她回木屋去,你自己慢慢过来。"
三元闻言,忙点头放手。
---题外话---拼了,趁着手顺把这一段码完!凌晨3:36碎觉……
98.98,元宝元宝
容瑾抱起元宸,足下一点,凌波而起,三元看着他犹如展翅大雁般,眨眼已翩然数丈外,颇有些被他的身法惊艳到。
直到他的身影全然消失林间这才猛地回过神,急忙向木屋方向跑去砦。
****
夜,沉如水。
容瑾直到深夜方归,下脚落地无声,小心的闪身进到自己房间,还没等他松口气,房间里响起一道声音!
"舍得回来了?"
花无涯歪在他房间榻上,此时正斜着桃花眼,睇着他。
容瑾低叹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师叔……"
花无涯赏他个白眼,不无讽刺的道,"看来人是救成了!"
容瑾摸摸鼻子,小心看他一眼,点点头鳏。
"你呀!",嗔怪的瞪他一眼,花无涯翻身坐起,捉过他的腕子把脉,片刻,丢开他手,将搁在一旁架上的药瓶抛给他。
"服两颗!"
顿了顿,仍是气不过道,"真是胆大妄为,如此耗费真气,为救那小子你连命也不要了是不是?!"
容瑾接过药瓶,依言倒出两粒药丸,服下,见他生气,忙陪着小心,小意笑道,"师叔,我知道分寸的,没把握的事我也不会乱来!"
花无涯又丢给他个白眼,"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知道什么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你若半路生了意外,或是抵不过真气衰退,自己被反噬不说,那小子立即就当毒攻心脉,再无回天可能,救人不成反害人,你倒是说说什么叫有把握的事?!"
容瑾低头,老实认错道,"师叔我知道错了!"
花无涯叹气,见他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也就不再训他了,"算了,看在你救人心切的份上,这次就罢了,再不可这般莽撞行事!凡事量力而行……"
出门在外,首当顾全自己的安危,再行其他!
容瑾在心里跟着他一道默背出最后一句,耳朵听着他老妈子般殷殷嘱咐,很乖觉的点头。
咦?
他慢半拍的发现一件事,"师叔,你?不怪我救她?"
花无涯挑了挑眉,敢情他说了这半天全是废话?!
"唔,我是说,她的身份嗯……",容瑾冲他讨好的笑道。您不要她小命了嘛?!
花无涯的眉毛落下,拿眼角看着他,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那?"
"你瞧师叔像是好管闲事的人嘛?"
……"不像!",也不懂!
花无涯低叹,"若不是受人所托,我才没空去做这种无聊事!"
更何况,早已事隔多年!当初都既不曾真的扼杀那婴孩,有什么道理如今去补上一刀?若不是这孩子这般遮遮掩掩的,他只怕都想不起来!
容瑾闻言脸上一喜,太好了!
他的眼反应太过直白,花无涯一双桃花眼微沉,陈述事实,"你一早就知道她身份!"
容瑾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
花无涯双眼微眯,容瑾讨好的冲他笑,小脸瞧着可怜兮兮的!
长叹一声,罢了,花无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没了方才郁色。
他之所以出手救下那小娃娃,完全是出于好奇,是什么法子即可以封她脉门使她进入假死状态,同时又能做到不伤她身体。
现在知道了,救她一救,也不算吃亏!
更何况,花无涯眼中现出兴趣之色,"你今天可也瞧见了?认识傅经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吃这么大亏!"
容瑾点头,想及那个有趣的小人,脸上浮起微笑。
"一个小娃娃,看不出武功路数,出手那般凌厉,还竟然持刀胁人,危言恐吓,下毒逼迫,把个傅老头一步步吃的死死的捏在手里,别说,还真有……",花无涯突然有些神叨叨的往空无一物的四周看了看,欺近容瑾小小声道,"真有那么点像妖异!"
容瑾无语,收起笑,严肃了小脸道,"师叔,她也是为救她娘亲才这般以命相拼的!"
见孩子反驳,还是为个不相干的外人,花无涯撇了撇嘴,将脸撇向一边。
容瑾转到另边,与他四目对视,再次正色道,"若是换作我,娘亲若蒙难,我也会这般费尽心机,不计后果,全然豁出性命去救的!"
花无涯一愣,瞧着他认真的小脸,悠然叹息一声,抬手摸上他的头,"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容瑾低头一笑,似有些害羞,既而抬头看着他又问,"她既是好孩子,那师叔,你会救她帮她解毒的o?"
花无涯正抚在他头上的手一僵,瞧着他眼底不掩的狡黠,脸色沉了下来……
******
元宸这一次昏迷倒醒的挺快,大睡了一夜,第二天就醒了!
先吃过饭,然后大吵大闹着要洗澡!
至于
为什么要大吵大闹,那是因为她不愿住去草堂,非吵着傅通让他给搬个木桶到山腰木屋,还添置了一二三等物拾!
傅通对于她吹毛求疵多此一举无理取闹莫名其妙等等行为给予了鄙视,但仍是一一照办了!
元宸这次毒发不简单,自醒后她四肢虚软,无力,明显反应迟钝,且时不时身体各处会隐隐作痛!
对此,花无涯给的参考意见是,任性的代价,忍着受着!
好吧!
坚决不让人服侍,一个人磕磕绊绊的洗完澡,傅通一干人直怕她自己淹死在木桶里,都没敢给大桶满水。
一个时辰后,她提着一头湿发,光脚打开门,走出来……
傅通带人进去收拾,嚯,盆底一层泥球,怪不得洗这么久。
山间清凉,元宸穿着傅通准备的干净中衣,披着薄被盘腿坐在床上,低垂着头,显见没什么精神,也不说话。
容瑾站在她身旁,手中拿着一方大大的软巾给她绞发。
绞干了头发,他又拿过一把蓖梳(清虱子用的!),一缕缕帮她清整头发。
元宸抬眼看了看那把蓖梳,又看了一眼那拿着蓖梳的如玉手指,重新耷拉回脑袋,露在外头的一只洁白的小耳朵,慢慢变得粉红……
难得这般厚脸皮的人也会羞臊!
都是三元,那个混蛋,说什么自己粗手大脚干不来这事!
人家傅通专司伺候傅老国公,她想被伺候实没那资格,只好……
只好……
容瑾见了,唇角微微上勾,脸上扬出笑来,眼中竟现出一抹如水温柔……
简易的木屋中,阳光洒落一地,少年如玉,霁月光风,他温柔的一缕一缕,帮着床上批被而坐的女娃娃梳着头发,女娃娃安静的坐着,即使脑袋是个不大配合的角度,不牵不痛,和煦如风。
这一幕温软如三月暖阳,即使多年后的某天,容瑾乍然忆起,仍清晰如昨。
等忙活完,元宸坚持不要竖冠戴簪,容瑾一想也是,就她这德性穿龙袍也未必像太子,只好给她又梳回个童髻,包包头。
她自在就好!
元宸摸摸自己脑袋顶的包包,难得的说出一句褒奖话,算是感谢,"手艺不错!"
……
容瑾只是笑了笑。
见她仍把个脑袋耷拉在床边,连耳朵都软软垂着,这模样实在和吃不到肉,现被关了起来的某兽很像,忍不住又笑了笑。
"想吃点什么么?"
"唔",被比作某兽的某人摇头……
"还是觉得难受?",容瑾担忧的皱眉。
"嗯",元宸晃荡着垂在半空的头……
抬眼见他目含担心,元宸顿了顿,他师叔似敌非友,这孩子为她做的也够多了,不愿再麻烦他添些无谓的人情,她可是最怕这种债的!
"对了,今天怎么没见元宝?"
"元宝?",容瑾挑眉。
元宸揽被翻身坐起,笑着点头,"对了你还不知道,元宝是我给雪团改的名字,怎么样?元宝元宝,是不是人见人爱啊?!"
容瑾唇角可疑的抽了两下,脸上现出怪异的笑容。
"你这算是什么反应啊?",元宸睁大眼睛瞪着他!
容瑾假咳一声,整收面部表情,正面回答道,"嗯,这个名字不错!"
才怪!
"怎么个不错?",元宸眯眼。
容瑾一脸诚恳,再没有比他更诚恳老实的了,"唔,元宝元宝,这名字叫着朗朗上口,嗯,还挺……还挺接地气!"
---题外话---我就信了你的邪!本来昨天想着更7000,补上前天的1000,谁知道临晚上更新时一章节至少3000字!!
……债,就是这样欠出来的……
99.99,续上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元宝,确实是个人见人爱的名字……
只除了师叔……
元宸高扬眉头,上下打量他一圈,最后丢给他一个‘你小子还挺识货‘的眼神!
不过,经容瑾自行翻译,他觉得应解释为‘你小子还挺上道‘更为恰当。
不管是上道还是识货,总算这关是过了!一口气还没吁完,那厢又问了砦。
"你还没说元宝怎么没一起来?他去哪了?"
"元宝……唔它最近乱吃东西……肠胃出了点问题……问题,对,师叔正在给它治疗!",容瑾左看右看,瞎话越说越顺鳏。
对,元宝病了,师叔再给它治疗!
"肠胃不好?元宝病了?",元宸疑惑,"还是吃太多,消化不良?"
那小东西吃起东西来不知道饱的!
"嗯,可能是消化不良!",容瑾点头。
元宸眯眼,突然福至心灵的来了一句,"别是元宝吃肉的事被你师叔发现了?还是它放屁……"
容瑾低下头,慢慢转身,只留下控制不住颤抖的肩膀。
元宸眉头挑的老高,了然。
看来两者都有!
昨夜求师叔救她,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
师叔生气离去,走到门口,好巧不巧撞见刚从厨房偷跑回来的雪团,彼时它嘴上还正叼着一尾油炸小黄鱼。
师叔大惊,下手追捕的时候,雪团出于本能,放了个屁……
然后,然后当然是没有然后……
雪团啊雪团,别怪我见死不救,若是被师叔知道我包庇你,你会罪加一等的……
此事件以雪团被罚禁闭,饿饭,三日,以观后效,作为了结!
***
"你想清楚了?你真的要去么?",容瑾低声问道。
元宸摸着墙角,边走边四下打量,同样低声回道,"这事因我而起,要不是我勾搭串掇的元宝,它也不会遭这罪,我得救它!"
"可是我师叔生气很吓人的!",容瑾试图吓退她!
谁知元宸满脸兴趣的回头,"你师叔生气什么样子?他会做什么?"
那么个洁癖臭美的人,总不至于当场打杀人吧?!
容瑾一愣,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没见过师叔生气,呆萌的摇头,"不知道!"
元宸十分没形象的翻个白眼丢给他!转身继续走。
两人一路鬼鬼祟祟的往花无涯的房间摸过去!
"你说这一院子的影卫都是死人嘛?看见咱们也不管的?"
容瑾笑了笑,"咱们又没偷进主人家屋子,为什么要管?",更何况还有他这个客居在此的人在此!!
元宸一愣,站直身体,回头看他一眼似乎才反应过来道,"那我们干嘛还偷偷摸摸的?你不是说你师叔找傅老头下棋去了么?"
屋里没人,那他们怕什么?!
容瑾笑着点头,"是我说的,可是你要这么过来,我也不好提醒你!"
总不能说,哎呀你要偷进我师叔房间就尽快,趁现在,他刚好不在,这样?
元宸无语的看着他好一会,到底他们两谁像傻子啊?!
大摇大摆,从正门走进花无涯的房间,元宸四处打量着屋里布置,客居的院子虽然简单,却不失精致高雅,窗外还临着高耸的竹林,清风拂过,竹叶轻灵之声堪比风铃清脆。
"咦,这是我的针!",元宸在一处角桌上发现了整齐放在软巾上的一排金针,七枚,她拿起细看,正是先前从她体内取出的。
容瑾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脸上始终挂着柔软的微笑。
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
床尾处,被一块黑布罩着,四四方方的物拾下响起一串急促的吱叫声,显见是受罚的小东西听到了她的声音。
元宸忙走过去,揭开黑布,是个竹笼,一眼看去正对上元宝挣扎伸出的可怜又激动的小脸……
元宸一脸的幸灾乐祸,"小元宝,看你还偷吃,让人抓包了吧!"
吱吱,雪貂可怜兮兮又讨好的看着她,小身体在不大的笼子里不住转圈。
"等着,这就放你出来!",元宸探身去找笼子的锁扣,"我看看这笼子怎么开啊……"
容瑾独自站在一旁看着,心里琢磨,要是等会师叔回来,发现雪团不见了,要怎么解释?就说雪团自己挣脱笼子跑的?
显见不现实!
正想的入神,容瑾突然遍体生过一阵躁意,危险!
"小心……",容瑾大叫一声,同时上前一步,一把将元宸从笼子旁拉开。
叮叮叮三声,三枚银针破空袭来,钉在了关着元宝的竹笼上。
劲力之大,竹筒都应声破裂出三道细小缝隙。
容瑾回头望去,花无涯身穿一袭湖蓝色花样繁复的锦服,翩然出现在门口。
元宸膛目结舌的看着笼子上的三枚银针,半晌,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可算是见到高手了!
"果然是你!",花无涯踏脚进来,瞪着元宸恨声道。
好啊,他就说这天山灵兽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偷吃肉,从前也没有的事,怎么好端端现在竟学起吃肉了!
方才和傅老头说起,那傅老头随口一句,说是这山上出什么坏事一准是这小子,他起先还不信,这天山灵兽一般可不亲近生人的,别说生人,除了瑾儿,就是他也不好亲近。
没想到正聊着,影卫就来报告……
容瑾将元宸护在身后,堤防着他再次发难,小心的叫着花无涯,"师叔……"
"瑾儿,连你也……"
咝~~……咝,咝咝……咝咝……
笼子里,小雪貂四肢伏地,冲着花无涯一阵呲牙裂嘴,示威乱叫!
花无涯见此,气到差点吐血,两个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叛徒!
元宸眨巴眨巴眼睛,走出容瑾身后,笑着冲花无涯打招呼,"师叔好!"
花无涯眼一瞪,瞧她那青眼乌唇一脸死人相就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回道,"谁是你师叔!"
额,元宸瞪着容瑾,你不是说你师叔下棋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么?!现在好,被抓个现形!
容瑾回视她,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他想,应该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这个通风报信之人,除了院子里的影卫再没别人!
元宸想到一个人,咬牙切齿,最好别是昨天打伤她的那个王八蛋!小爷整不死你!
正随着傅经赶来此处的某影卫,没来由的后心一冷,警惕的查看四周……
瞧着那两人‘眉来眼去‘直觉的气不打一处来,花无涯厉声喝道,"瑾儿,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元宸翻白眼,明知故问!
容瑾为难的看着他,又看看元宸,慢慢走到花无涯身边,陪着小心唤道,"师叔,你生气啦?生气会长皱纹的!"
花无涯狠狠白了他一眼,连珠炮似的回道,"不想我生气你就少气我点!"
容瑾被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花无涯转眼瞪向元宸,冷着声音质问道,"不请自来,不告自入,不知安南王世子有何贵干啊?"
迷路?走错?元宸眼睛咕噜噜一转,"啊,我来谢谢您救命之恩的!"
花无涯剑眉微扬,脑子倒转的快,冷笑道,"哦?专挑了我不在的时候?"
元宸一拍小手,狗腿笑,"来了才知道您不在,幸好令小公子刚跟我说过了,说您下棋去了,我这来的真不是时候!"
元宸说着抬手比了比容瑾。
容瑾眼皮一跳,唇角微抽!
令小,小公子?他?
花无涯被气的发笑,见过睁眼说瞎话的,没见过这么小就睁眼说瞎话的,别说,还说的挺周全,谁都摘干净了!
"哦?这么说来原是误会,我还以为是哪个贼人进了屋子,想偷我那天山灵兽呢!"
元宸眨巴眨巴眼,天山灵兽?她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天山灵兽指的是小元宝,天山灵兽?这家伙是灵兽?
"啊,您说您这小宠物啊,是怪可爱的,一看就讨人喜欢,就是关在笼子里,啧,也怪可怜的!"
吱吱……呜~……
被关在笼子里的天山灵兽冲着她可怜巴巴的叫唤,还摇了摇尾巴。
---题外话---快12点了,先更一章,明天不上班,晚上通宵码字。。。
100.100,吵架or打架
花无涯瞪着她,一双桃花眼沉了下来,"谁说不是呢,小可怜见的,被个阴险卑鄙的小贼串掇的堕了俗套,如今也就剩下给人观赏把玩用了,改明玩儿腻了,活剥了也是张好皮子!就是小了些,仅够做只暖手袋子!"
容瑾和元宸皆是眼皮一跳,笼子里的正主儿,慢半拍的才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将要被活剥皮子做成暖手袋子的倒霉玩意儿,一回神,冲着花无涯就是一阵歇斯底里儿的咝咝狂叫,连笼子都被颠的挪了两挪……
"师叔……",您不是说真的吧?,容瑾低声唤道。
花无涯抬手制止他说话,眼睛锁着元宸,半分没挪地方。
元宸小眉毛一竖,也动了怒,"这个什么花前辈,我敬您救过我又是长辈,一直对您客客气气的,您别得寸进尺啊!"
花无涯剑眉一宣,客客气气,他还真不稀罕,还有到底是谁得寸进尺?!
"你可千万别客气,多大点事儿啊,林子里死只阿猫阿狗我都得找地方埋了,顺手的事,没得脏着地方!"
容瑾紧张的看着剑拔弩张的一大一小,不知道怎么劝!
"嘿!善人!可算是见着活的了!",元宸气笑了,双手叉腰,伸长脖子叫道,"既如此,你干嘛苛待元宝不叫它吃肉?!人有人道,天有天道,它就是只牲畜也是生灵,也在道法自然吧,你非强逼着它改掉本性,还怪道是它的不是!怎么不见你去吃草吃树叶?!"
容瑾垂头丧气,低着脑袋装死,彻底放弃劝说和平解决的想法!
"元?元宝?",花无涯被她一阵抢白大道说的晕头转向,颇有些傻眼的重复着刚才捉到的次重点!
吱吱……
元宸暗道不好,冲着不明真相的小雪貂直甩眼色鞅!
花无涯又不是瞎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哈,还有她刚才说叫谁去吃草吃树叶呢?!
被气的失了理智,花无涯踏前一步,一手叉腰,高声叫道,"你叫谁吃草吃树叶呢?!你一家子吃草吃树叶!这雪貂是我捕来的我叫它吃草它就得吃草,我想怎么着怎么着,还有,谁允许你给它改名字的,什么破名字!粗鄙!庸俗!谁给你这个资格的?谁?"
容瑾抬手捂住半张脸,又揉额角。师叔显见是被气糊涂了!被雪团下肚的草药哪样不是世间罕见的珍品,师叔竟然说是草!
元宸见他气势汹汹的俯视着自己,肉眼都能看见飘过来的三两唾沫星子,比势大啊?比声高啊?
深觉海拔地位不如人,她左右屋里一扫,冲到花无涯身边的一张案几旁,抬脚踩上去,虽然还是只达人家胸口,可聊胜于无啊!
她昂着头,双手叉腰,嘴里故意含着半口口水,直骂的唾沫横飞,"我喜欢我乐意我高兴我愿意!!!管天管地,头回见着管着拉屎放屁的!我就改了你能拿我怎么样!打我啊!!"
花无涯在她唾沫喷出来时就闪身退到了三步外,再退一步都得站到门外去!
听听她出口的话,污糟,俗鄙,不堪,听了都嫌脏耳朵!
花无涯原瓷白的一张脸被气的涨红,一双桃花眼瞪的老大,再瞧站在案几上得意洋洋抖着短腿二棍痞子般的小鬼,哪还能有半份理智,厉声大叫,"打你?小贼,我杀了你!"
谁知,元宸听到这话反还不怕了,收起痞相,脸上正色,伸长脖子冲着门外喊,"外头的看戏看够了吧,地盘上都要死人啦,您还要不要名声啊?!"
花无涯恨恨的瞪着她,容瑾则一脸哭笑不得,显见屋里的都知道外头有人,还来了不小会儿……
傅经咳嗽一声,慢慢走上阶来,后头跟着傅通……
被人识破他也不见怪,走到门边,拉了拉花无涯的袖子,"行了,跟个小娃娃一般见识,也不怕丢了风度!"
花无涯怒指元宸,她?小娃娃?瞧后者得意洋洋的昂头斜眼看着自己,直气的要死,恨恨的把头转向一边。
傅经一身香黑色相间的暗绣文士常服,又转眼看元宸,"你也下来,像什么样子!"
元宸依言跳下案几,回到地面!
傅经脖子上还缠着一圈圈纱布,一双眼暗沉沉的看着她!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的你这般嚣张?!"
“哦,他是您的客人,我不过一逃难至此的小小质子,您自然帮着他!”,元宸歪里吧嚓站着,斜着眼,一脸她被强权压迫的升斗小民样!
傅经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元宸眼睛眨巴,再眨吧,就这样?完了?
瞧傅经眼里神情,老成持重,精明中不失睿智,乾纲独断,运筹千里!对嘛,这才是传言中的他嘛!
见元宸被一句话就堵的没了词,花无涯缓了面色,桃花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小子不是挺能掰扯嘛!来啊,怎么不说话了!
元宸瞧着傅经,面上还是那副呆
样,心里在骂娘!
看来昨天是真把人得罪狠了!才一天功夫这老头就摸准她的脉了!
怎么说呢,她是那种且战且破的人!不论是昨天有意激怒傅经,还是现在刻意气的花无涯跳脚,她都是在这一过程中寻找着对手的弱点!
她不怕对手比自己强大,而且她最喜欢比的就是个耐力!只要对方出手,百密一疏,总有破绽可功!
但是现在,只交手一次,傅经就明显看透她的这点小九九,得,老头这一次只守不攻,她一下子就没了主意!
论你是个金刚钻,人也只缩在王八壳子里不出来,更何况咱顶多就算个毛线针!
元宸赔笑脸,"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她真抬脚往门口走!
花无涯横身一拦,"臭小子,撒野完了就想跑路!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今天我让你来得去不得!"
元宸一脸怕怕,张口……
"武林高手以大欺小持强凌弱欺负小屁孩啦!"
这话有点耳熟,这一回却不是她喊的,而是花无涯!
元宸还半张着嘴,一脸见鬼的看着他!
花无涯拿鼻子哼气,斜着眼得意道,"那么点浮名本高手还真不在乎,我今天就欺负定你了!"
傅经有意阻拦,他觉得再这么纠缠下去花无涯一准得吃亏,但是瞧着他这阵势,知道拦也拦不住,索性没说话。
元宸憋着嘴,当真如被欺负到啼哭的小孩,控诉道,"你欺负人!"
花无涯剑眉扬的老高,冲她抬抬下巴,是个很是得意的姿态,"对,我就欺负你,快哭!说不准让大爷瞧着孩子你哭的可怜,还就放过你了!"
话外音倒似,你就是哭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容瑾半垂着头,一手挡在额角瞧外形是个很是头疼忧伤的角度,可是那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
元宸唇角一抽,反倒哭不出来了!
她沉着小脸,眼神闪烁,想了想道,"那,元宝……"
"雪团!",花无涯咬着牙纠正!
"好好,雪团雪团!",元宸撇嘴,一个大老爷们喜欢这么娘里娘气的名字,"总之,它沾上荤腥这事我有很大责任……但是不知者不怪罪嘛而且你允许的话我可以帮它训练回去……"
花无涯听见第一句就瞪大眼睛准备咆哮,元宸忙将重点迅速说了出来,如字字飞速滚过舌尖……
顿了顿,见花无涯略冷静下来,赶紧抓住机会接着把话说完,道,"当然,雪团再是聪明它也是只动物,而动物的某些习性是根治不了的,我只能保证做到最大限度的控制,正所谓……"
狗改不了吃屎!
花无涯咬着牙根儿,一字字迸出唇齿,"我拒绝!"
元宸叹息,一擦额头冷汗,破罐子破摔,"那就没办法了,按江湖规矩!"
花无涯冷冷一笑!
傅经抢白问道,"怎么个规矩法?"
你一个小小人儿还知道江湖规矩?!
元宸吞咽一口唾沫,盯着花无涯没挪眼,"文斗?武斗?"
见自己说完,花无涯立刻一脸蠢蠢欲动要呛声,她忙补充道,"不过我又是受伤又是中毒的,武斗肯定不行!胜之不武,您也不好占这便宜不是!还是文斗吧!"
花无涯恨不得直接,立刻,一掌将她拍成肉饼!省的听她啰嗦!
傅经忍着笑,问,"那文斗又是如何?"
元宸咬着手指,在屋中踱步,走到了关着雪貂的竹笼旁,抬眼见竹管上钉着的三枚银针,又想到仍一直握在自己手里的金针,张开手一看,啊,有了!
她走回屋中,对着花无涯和傅经,拿出手中的金针,一脸严肃道,"比这个!"
花无涯面无表情,挑眉问,"怎么比?"
元宸道,"前辈用的暗器也是针,我们就比接针,三针为限,若有一针没有接到就算那方输!"
花无涯冷笑!
傅经蹙眉,这句话漏洞很多,"怎么接法?同时出手还是谁先来?是接针后比数量,还是仅比那一针?"
元宸磨牙,跟个小孩较什么真!这老头诚心跟她过不去!
正想着这话怎么圆过去,谁料花无涯先开腔了。
这种把戏花无涯实不屑与她玩儿,但是他此时心中有气,又着实想玩弄元宸于股掌,看着她垂死挣扎的小样,所以他决定比!
若他此时有半分冷静就当知道,即使他不比也是该怎么玩怎么玩儿,就是因为这个错误的决定,致使他一败千里,差点没呕二两血!
"不必,我让她先!若是你有一针我没接到,就算我输!今日之事,我一概不追究。但是,如果你输了……"
元宸满脸可爱笑,"任您把我扎成刺猬!"
花无涯冷笑三声!
旁人让开地方!
花无涯和元宸隔着五步远的距离,对峙而立!
"那个师叔,看好了,我可出手啦~",元宸调侃!
"少说废话!",花无涯听她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脑子里已经在琢磨待会在她身上哪下针!
看针。。。。。
元宸钳指飞针!
花无涯侧身左转,轻巧的两指接过,难度系数0!冷冷一笑,松指,金针掉落地上,响都没传出个……
再看,,,,,
仍是被轻松接过!
众人丝毫不觉有什么意外,接不住才意外好嘛!容瑾下意识的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三看~~~~
众人没想到元宸会在前两针被接住的情况下,仍不丝毫犹豫,这般果断的飞出第三针,傅经直觉都以为她会耍无赖或拖延时间!
"看,蟑螂!!!"
谁知,随着元宸手中飞出金针,她一声断喝,唬的众人一跳!
花无涯瞬间膛大桃花眼,下意识的急退两步,脚后跟直挨上门槛,他恐防元宸使诈,故意慢了半瞬,接元宸的针,他哪需要费上半瞬!!
但是眼见着那飞来的金针上确实是扎着个黑乎乎的虫子,花无涯大惊急骇,千钧一发之际,侧头躲开!
那金针夹带着虫子,贴着他的头发飞过,最后扎在身旁木门做点缀的式样格子上才停下!
静,死一般的安静!!
---题外话---北京时间清晨7点37分,4000字,第100章啦,文中不想因为凑字数码出无味的言语!我真的贼慢……
101.101,续上
不是什么蟑螂,只是一只金龟子!
可是有什么区别么?!
傅经看着元宸好半晌,仍是没忍住,"你使诈!"
元宸哪还有刚才装出的乖模样,得得瑟瑟的斜着眼角回看他,"这么明显的事实需要再陈述一遍么?兵不厌诈!"
傅经被噎,其实这道理他也知道,若是换位,他铁定也会选择这么干!
他只是见不得,尤其是这个小人得瑟鞅!
小人,小人,一语双关!
花无涯一张脸快涨成猪肝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入目便是那支金针贯穿着一只死虫扎在门栏上。
那种虫,被无限放大!在他脸前晃悠!
他只要一想到有只‘蟑螂‘,从他脸庞飞过,连呼吸都是屏止的!
容瑾急忙跑过去,抬手想碰他,到底手停在了半空,"师叔?"
花无涯听见了,他没有回头!
强忍着歇斯底里的发狂,在心里对着自己不停重复着风度,风度,风度……
出乎大家意外,不包括容瑾,花无涯竟然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了!
容瑾回头,幽怨的看着元宸。
元宸眨眼,再眨眼!
"师叔想是去沐浴了,我去看看,傅公少陪!",容瑾敛袂一礼。
"去吧,去看看。",傅经抬手,道。
"胡闹!",容瑾离去,傅经回头瞪元宸一眼,留下这两字也跟着走了。
傅通没立刻跟着傅经离去,而是转身来到元宸身边,上下一溜打量她,好像不认识她似得。
他也算是明白了,从前在山下,她三五个月都说不了半篓话,他以为她生来就是个冷言少语的主,敢情人是觉得他们跟她不在一个段数,她完全没兴趣也看不上!
傅通点点头,颇为佩服的语气,"刚得罪完傅公,醒了又一刻不歇的跑来触这位的霉头,我算是瞧出来了,你是实不打算在这世间混的!"
元宸不说话,冲着他眨眼,显见此时也是很忧郁很无语,这么多年来难得胜她一回,傅通满意的转身走了。
等人走光,元宸立刻垮了小脸。
你们这些只会干站着瞧热闹不够还兼说风凉话的!两天得罪完这山上的两大巨头!你们以为她愿意啊!
吱吱………
元宸闻声看去,撇了撇嘴,真论起谁赢了!那也只能是这小元宝!
****
傅经踱步到书阁,正好有细报呈上来。
看完奏报后,他随口说道,"热闹啊,三头儿都彻底交上手了!"
阁中只有一名影卫,他没有接话,这话也不是说来让他接的!
"传令下去,襄王和淮王给我看住了,一步都不许再进!"
"安南王这边则避其锋芒,撤回来,把葫芦口给他让出去!"
"是!",影卫领命退下。
傅通稍晚点赶过来,正看见影卫离去,忙紧走几步踏进书阁,担心傅公有什么吩咐!
"老爷……"
傅经此时坐在案后,正埋头写什么东西,没应,头都没抬。
半晌,他渐收了笔,问道,"那小子不愿住到山上?"
傅通尴尬,但仍是点了点头。
傅经冷哼一声,"让她上来!告诉她,让她把她之前提到的古籍给我翻出来!"
元宸昨日提到的,关于近几年天象异常有古籍中提到可做参考,但是却没说是哪本书!
傅通对于元宸是否识字一事仍持保留意见,他就怕她随口胡诌,老爷再被涮!况且,眼看着她长大,关于是否有人给她启蒙这事!他愿拿脑袋做保!真没有!
"老爷,您都不知道的事,她一个小娃娃不可能知道吧!在京城六年,她连奉天城都没出过,不是呆在府里就是进宫,了不起再被影卫带着偷偷出去玩耍半天,身边接触的人也有限,她从哪知道这些去!更何况,她应是不识字的呀,您别听她随口的胡说八道……"
傅经搁下笔,抬眼看着傅通,直看的傅通上下不自在,他才冷哼一声,从旁拿过一卷画轴,丢给他!
傅通慌手慌脚的接住,奇怪的看他一眼,打开,一看,再收起时,脸色显见的也变得很难看!
"虽然很难相信,但是这是事实!",傅经总结!这事透着妖,他一定会搞清楚的!
傅通重新将画轴卷好,下意识的问道,"那她要坚持不肯上山呢?"
别说,这事她真干的出来!她要愿意一早就答应上山了!
傅经冷哼,"可由不得她!你将我的话原方不动的告诉她!"
是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选!
他虽然答应了救她母亲,可是怎么救!早救晚救,好救还是坏救可是他说的算的!
"护送她回来的影卫都确定了嘛?二十个,
除了那个叛了的,可还有幸存的?",傅经问道。
傅通仍不敢相信刚才所见的字会是那小人写的!
脸色怪异,强忍着,撸直脑袋里思绪回道,"已经传信回来了,确定尚有三个幸存的,两个身负重伤,现在一处猎户家中,另个留下照顾!"
傅经挑眉,"照顾?一个个的,倒真是都出乎我意料!一鸣惊人啊!这三个小鬼只怕也是存着异心了!"
接二连三的出现状况,还闹出背叛这茬,傅通怕他动怒,"老爷……"
"行了!",傅经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破事的时候!"
"你将京里的事整理一下,回头她要问起,挑拣一些告诉她!"
傅通松了口气,"是,奴才这就下山去。"
"用过午饭再去,还有客居的院子……",傅经疑似嘴角抽了抽,假咳一声,正色道,"先重新拾掇出一处地方给那叔侄两!"
原住的屋子,花无涯想是死也不愿再进去了!
待傅通领命离去,傅经这才失笑,摇了摇头。
不过,这会谁也没有想到,这顿晌午饭他们还没吃进肚子,元宸那里就又出状况了。
*****
这一次,倒不是她欺负别人,而是她被欺负了!
傅经刚提起筷子准备吃饭,外头来报,听完消息,傅经唇角一抽,虽然好风度的没有吐槽什么,但是倒难得感慨佩服了一把她出状况的能力效率!深觉这山上这回是真来了个真神!
可惜是瘟神!
不是别人倒霉就是她自己倒霉,总之没好事!
打发傅通去看,他继续用饭!
花无涯窝着口气,狠狠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两遍,刚拾掇清白,此时还散着头发坐在临窗一张榻上,仅穿着件中衣,容瑾正站在他身后给他绞头发,脑子里却不由地想起给那个小人儿绞发的画面。
花无涯打量着自己乖巧懂事的宝贝师侄,在心里组织语言,想着怎么劝他,叫他离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坏小子远点,没得也跟着变坏,这时候,傅通匆匆来请。
只说了句虞世子受伤了,花无涯立刻把嘴咧成了荷花!
元宸受伤是被他的小灵兽咬伤的,再听这句,花无涯完全不要形象的拍窗大笑三声!
笑罢,不等傅通和容瑾反应,他抓过一件外袍就飘身出了屋子!
傅通愣愣看着容瑾,"花先生果然高义,虽然被虞世子气的不轻,可一听她受伤还是急忙去诊看了。"
他请求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呢,若不是那灵兽特殊,实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不过倒是他小人之心了,花先生是难得的大德大仁之人啊!
容瑾叹息,实想跟他说,您真的想多了!师叔是去探视虞世子不假!可是九成都是去看热闹外加落井下石去了!
算了,好歹要叫师叔吃了这口恶气,从方才就一句话都没说,没得憋出病来!
*****
木屋,元宸坐在床上,眯眼瞪着重新被关回竹笼的可怜元宝!手中还提着一支细溜竹枝,边骂,边敲打竹笼!
"好啊好啊你个臭元宝!你个笨雪团!恶似主人型!不识好人心!你个吃货!除了肉你脑子里还有别的没有!你个蠢蛋,你个吃货,活该你被饿饭!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净饿三天败火,我叫你馋!就知道吃!"
……
……
三元无语的从旁看着,她已经骂了两柱香了!
到底还是要被饿上三天,那您费心折腾救它回来干嘛呀!
元宸深觉苍梧山这地方和她不对付!
---题外话---赶上,今天再更一章。
102.102,绿丝藤or道破?
您还不对付呢,山上的主人还觉得他倒了血霉呢!
"小贼,你骂谁呢?"
花无涯的声音破空传来。
元宸唬的一跳,四下张望,竟然连声音的方向都确定不了,破罐破摔恨声道,"谁应我就骂谁!"
花无涯一身素白锦袍,翩然落在木屋门口,竖着眉毛进来,但是一看就同样竖着眉毛的元宸,他立刻就不竖了,毫不客气的大笑道,"哎呦,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挺得意嘛?怎么受伤了?小雪团,干的漂亮!"
呜,呜~小雪团蜷在笼中一角,缩的仅剩巴掌大小,被骂的凄惨脸都不敢露个囫囵,仅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在偷偷张望鞅。
花无涯颇为惊奇,这哪有被他骂时,对着他呲牙舞爪的半分狰狞样子!
嘿,敢情是他对它太过温柔?大拳头才是硬道理?!(您真相了!)
元宸见他一头黑发就那么随意散着,外袍也不是出门该穿的,就这般臭美讲究的人来说,他明显是连奔带跑的急匆匆过来看热闹,想及此,直气的要死,"这回又是谁不请自来,不告自入啊?!"
桃花眼一瞪,花无涯冷笑道,"非常之人,自是得非常对待!再说,我是来找我家雪团的!"
说着,他径自走到木床边去,提过雪团的笼子!
还凉凉的‘安慰‘雪团,道,"小雪团不怕哦,今天没人能伤着饿着你,因为有好主人在!今天破回例,回去就给你吃肉!"
雪团闻声探出脑袋,下意识的又转头看元宸,见后者恨恨的瞪着他们,忙又把脑袋缩回去,鸵鸟似的觉得躲开元宸视线她就也看不见自己了!
"唔,可怜的雪团团,被个恶贼吓成什么样了,这样,一个月吃一回肉!大爷特批的!"
元宸磨牙,心里头大骂这一对恶主貂奴!
"拿走拿走,你们赶紧走!",实不想再看见你们!
花无涯本也是转身要走的,听到这话他反还不走了,衣袖一拂,矮身坐到床尾的藤墩上,"你让我走我就走?大爷我还就不走了!"
说罢,转头对一旁傻愣的三元吩咐道,"去泡壶新茶来!"
大有坐下慢慢聊的意思!
三元知他是山上客人,愣了愣,就要出去!
元宸大喝,"不许去!"
花无涯媚眼一瞪,"去,再不去,叫你一辈子都去不了!"
元宸磨牙,三元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自知实力不如人,元宸恨恨的把视线转向一边,三元退出门外,正好和匆匆而来的容瑾迎面遇上,心下略安。
花无涯得意的哼曲!越看那想抓狂的小人越是得意,
元宸鼻子喘着粗气,从上到下打量着花无涯,直看的他都觉着有些怪异了,这才说道,"一个大老爷们整天拾掇的花里胡哨的,招摇过市,可巧还姓花!不知道的定以为您大号花蝴蝶!"
容瑾踏脚进来,差点栽了个趔趄。
小祖宗,犹记得前几年有个不长眼的这般说师叔,现在只怕坟头的绿草都与你一般高了!
谁知道花无涯并没有生气,反还桃花眼一挑,抛了个媚眼道,"你个丑东西!自是嫉妒大爷我花容月貌!"
呕……
元宸手扶胸口,作势要呕!
"上天是给您了一副好皮囊,却忘了给你颗完整的心肝!"
缺心眼!
"你那小心肝倒是有七窍!可惜流出来的尽是坏水!想来上天还是公平的,大爷不能太完美了!没得也跟你一样,阴沟角角里长毒蘑菇!"
花无涯方寸不让!
容瑾心底无语失笑,面上却没显,径自上前查看元宸的伤处,伤在右脚脚踝,他握着元宸肉嘟嘟的小脚查看,换来花无涯一个白眼!
还好只是伤到皮肉,且血已经止住了。
"皮外伤,等会清洗下伤口就可以包扎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元宸脸色青白,原也只是眼下乌青,唇色点重,现在再看,竟觉得原来粉瓷的地方也透着病态的苍白。
她额头一层细汗,手扶着胸口,喘息很重,半真半假的冲着容瑾忧郁道,"我浑身都难受!"
容瑾脸色紧张,拉过她的小手就要把脉,元宸躲开他的手,怒指花无涯道,"你把他弄走我就不难受了!"
顿了顿,又接到,"不然我一会真给他茶里丢蟑螂!"
容瑾哭笑不得。
谁料花无涯突然出手如电,一枚银针自他手中飞出,扎在了元宸心口。
元宸一怔,呆呆的看他一眼,身体轰然倒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迅雷不及掩耳,连容瑾都没有防备花无涯会突然出手。
"死小鬼,还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师叔?你……",容瑾揉额角,他很头疼!
花无涯
白他一眼,起身将雪团笼子塞到他手上,"你什么你,你没看出来她在硬撑么?!"
容瑾讶异。
花无涯走到床边,嫌恶的眼神看了元宸一眼,突然自袖中抽出个帕子,盖在元宸腕子上,这才俯身把脉。
这一把之下连他都不禁皱了眉头。
半晌,把完脉,他撤回手,顺带拿走自己的帕子,容瑾上前正要问情况,突然,见花无涯盯着元宸的手腕,脸上明显一愣。
再顾不得许多,他徒手径自抓过元宸的手腕查看,元宸的手腕上有一条黑线状的东西,自手腕蜿蜒蛇形往上延伸。
容瑾见他面色凝重,不由出声问道,"师叔,这是什么?"
花无涯没有回答,探手将元宸抱起,突然他动作一怔,想起自己和这个小鬼不对付,又将人丢回床上,转身自容瑾手中提过雪团笼子,道,"你去抱!"
容瑾自是看见他动作,要不是现下情况不对,不然他得又是一番哭笑不得,直觉的师叔和床上的小人儿是冤家对头终于遇上了。
上前轻松抱过小人儿,容瑾追上花无涯脚步。
门口,又和后来的傅通,还有真老实去泡茶且端回一应茶具的三元遇上。
花无涯见了傅通径自吩咐道,"去准备些东西,我要用。"
傅通见后头容瑾抱着元宸,显见已是昏迷不醒,忙回应下,自又是一番劳驾感激,自此,这个误会是解不开了!
*****
回到山上,屏退一众人,屋中仅剩下花无涯叔侄两,还有躺在榻上人事不知的元宸!
花无涯重新一番细诊,心中所思也渐得确证。
容瑾上前,"师叔,她怎么样?"
花无涯回头看他一眼,竟然难得的叹了口气,道,"这小鬼身体里的精气早已透支,完全是凭着一口气死撑!"
他坚决不承认这小鬼有什么精神力强大到这鬼地步!
"你昨就不该救她,让她好好去死不是结了,多受这一日罪……",花无涯瞧容瑾面色惨淡,渐渐熄声。
容瑾走到榻前,看着上头一脸死气的小人儿,怎么可能,他怎么也不相信,刚才还在和师叔斗嘴的小人儿,这就要死了?!
不,不会的!
花无涯又低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瑾儿,你当知道生死无常这个道理,也该学着看淡些。"
容瑾知道,他也明白,可是他就是难受,心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他也不是没经历过,曾经……也认识一些小伙伴,他们中也有病逝沉重不治者,他也难受,可是都不像这回……
为什么她不行……
她就是不行!
容瑾见花无涯往门口踱步而去,他回身一步上前,急拉住他衣袖,脸上全是惶惑,声音微颤,"师叔,求你救救她!"
花无涯蹙眉,颇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眼见他眼中急迫闪烁之色,从前哪里见过,他心中微微一惊,"瑾儿……"
"求师叔救她!",这一声铿锵坚定,再没迟疑。
花无涯眉头紧皱,拉过他的手腕走回榻边,"来,你来看看……"
他撩起元宸双腕衣袖,指着元宸腕子上的蜿蜒黑线道,"本来不想叫你知道,但是现在不叫你知道也不行了,你看看这个!"
容瑾疑惑,俯身端详!
花无涯叹气道,"不是师叔见死不救,不对,救不救的活拳且两说,你知道她中的什么毒么?!"
容瑾端详不出所以,疑惑看他。
花无涯一脸严肃,低声附在他耳边道,"是绿丝藤!"
容瑾眼中仍是疑惑,绿丝藤?绿丝藤,突然他脸色大变,眼露惊骇,难以置信,喃喃,"绿丝藤?"
花无涯定定看着他,没有言语。
容瑾傻愣当地,半晌摇头,否认道,"不会的,不可能啊,会不会弄错了?或者有人想嫁祸?怎么会是绿丝藤呢?!"
花无涯沉默着,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心中却满是怜惜。
不过片刻,容瑾骨子里的冷静自持就发挥了作用,他慢慢镇定下来,却仍是看着花无涯。
花无涯摸摸少年的头,"你该当知道,绿丝藤,哎,虽是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但是除了毒性特殊却没什么别的用,且生在那烟罩毒沼之地,难以取得,在这里知道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嫁祸?从何说起,况且是毒杀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犯得着么?"
既然她的身份不值得下这么大手笔,那就是旁的原因。
容瑾脸色灰败,她一个小娃娃归根结底能有什么?
"难道当年托付师叔之人,也是,她么……"
花无涯叹息一声,没有否认。
见容瑾脸色异常难看,他不由安慰道,"好了,别再想了,她毒入血脉肺腑,却已是回天
乏术了。"
容瑾自怔惑回神,突然对着花无涯跪下道,"师叔,求你出手救她,我知道您有办法的!"
他方才出手扎晕那小人儿,不过是要护着她心中一口元气,如果早知她没救,师叔实没必要这么做。
说她没救,不过是发现她腕间异状后,确认是绿丝藤才改的主意!
花无涯眼神闪烁,脸色变换的难看,所以说他就是讨厌心眼多的小鬼!看看,他的乖巧宝贝师侄才认识那死小鬼几天就也跟着变得心眼多了!
都是那个死小鬼!
他一甩袖子,作怒状,低声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是谁要杀她,为何还如此执拗?你可想明白,当年玄虚宗师以紫薇术数起占,得窥天道,确实占卜出有一异星入世,你要想清楚,这可是关乎天象国祚,异星降世,必犯紫桓帝星……"
"不,她不会的!",容瑾断声否决。
花无涯皱眉,"你怎么知道她不会,你又不是她!"
容瑾呢喃,"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你扪心而问,她当真像个普通小孩嘛?小小年纪,一身杀伐之气,她这样要都算普通小孩子,哈,这天下早该乱套了!"
花无涯深信异星之说,尤其见过醒后的元宸之后!
容瑾也知道说她是正常小孩子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要怎么跟师叔解释呢!总不能告诉他那件事吧?
"总之,她不会冲撞帝星的!"
花无涯见容瑾竟难得的有几分孩子气的胡搅蛮缠,失笑,"你凭什么,又拿什么替她保证不会?"
容瑾神色变换,眼神闪烁,一阵吞吞吐吐,最后看了一眼近在身旁榻上的小人儿,咬咬牙道,"师叔,她真不会的,她是个……是个女娃娃!"
试问,一个女娃娃怎么可能会位侵紫桓?!就算她肯,这男人主宰的天下当真会允许?!
花无涯呆若木鸡,半张着嘴,一脸受惊过度,呆呆问,"你?你说什么?"
容瑾无语,"她是个女娃娃!她怎么可能会冲撞紫桓!"
花无涯视线呆呆的转到榻上!又转回来,"你怎么知道的?"
女娃娃?难道她将来会长成祸国妖姬?身带杀伐的祸国妖姬?就这丑模样?
容瑾脸上竟神奇的天上红雨的现出两片红晕!
花无涯恍然大悟,左右打量着他,"怪不得,我就说你当年遇到她才不过丁点大,怎会一记就记这么些年,小瑾儿,你坏哦……"
容瑾一脸涨红,恼怒道,"师叔你胡说什么!我起初……起初只是觉得奇怪!"
试问,一个女娃娃做世子,谁见了不会奇怪一下!
更何况他那时候还小,只是心里存着疑,疑惑怎么两个人身体不一样,后来渐渐大了才知道……
花无涯眨眼,一脸无辜,"我有说什么么?是你自己心思……不纯!净往歪处想,哎,我的小瑾儿竟也不知不觉长大了,只是,这小鬼是不是太小了?"
容瑾涨红着脸,不理会他的打趣,狠拽他衣袖道,"师叔你如今既知道了,就快救她吧!"
花无涯桃花眼一瞪,半晌,先扶一直跪着的他起来,这才悠悠问道,"她既能这么多年世子都泰然处之的过来了,在这男人的世界里扮个假男人,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言下之意,自是又绕回之前的话题上。
见容瑾脸上一瞬血色退尽,他终是不忍,胡乱挥手生气道,"好了好了,师叔遇到你们两个也算是遇上魔星了,我看我今天不救她你也是不会罢休了,总之我先救她这一回……"
不等容瑾脸上笑意展开,他又严肃了脸道,"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有一点你得知道,绿丝藤,无药可救!"
"我初时没有发现她腕间丝藤显性,应该是她血脉凝滞迟缓了,这才不过几天,青丝蜿蜒已经变成黑色,待那黑线爬至她肘间之时,就真的是她大限了!"
容瑾转脸去看,那细小的黑线如催命符般,已经在她细小的胳膊上爬过大半……
小人儿要浸泡在药浴中十二个时辰,因为‘不可告人‘的秘密,别说这山上没有仆女,就是有,也不能用……
容瑾在花无涯似笑非笑不阴不阳幸灾乐祸一脸猥琐的眼神中很不优雅清贵的狠狠关上了房门!
十二个时辰,这一守就是一天一夜。
夜里
元宸仍被泡在冒着袅袅热气的小小浴桶里,不知是被花无涯猥琐的眼神刺激,还是暗鬼疑心,容瑾并没有给元宸退下中衣,所以元宸是穿着衣服泡在浴桶里的!
一旁矮榻,榻上放着张小几,容瑾自坐一旁,几上卧着被放出笼子的倒霉团儿!
丢给它一块烧肉,容瑾低声嗔道,"你怎么可以咬她呢!"
呜~
倒霉团叼住烧肉,委屈的呜呜叫了一
声!
"你饿也不能咬她呀!"
呜~呜~
它一整天没吃东西,她一忽儿给它肉一忽儿又拿走不给它吃,它要不是饿极了,又见她要来抢肉,它也不会为护食而咬伤她!
说到底,它就是只倒霉团儿!
容瑾哭笑不得,"她那是为了训练你!不是骗你!"
呜呜~吱吱~
容瑾摇头,"喂饱你还怎么训?你早跑的没影儿了!"
吱吱……
"她又不知道你不会跑!"
吱~呜呜~
容瑾摸摸它身上的软毛,"放心吧,她不会怪你的。"
呜~
"她要饿你饭?呵,她都要饿你饭了,你还愿意亲近她?"
吱吱!
容瑾双眼弯成月牙状,一抹温柔婉转流泻,"你很喜欢她?"
吱!小雪团吱叫一声,还很给面子的摇了下尾巴,又去叼他手中的烧肉。
"那你还喜欢叫雪团?还是喜欢叫元宝?"
吱吱……吱吱吱!
"你也喜欢元宝啊?为什么?你知道元宝是什么么?"
在师叔看来,被叫元宝,无疑是被称为阿堵之物!
吱吱!
容瑾失笑出声,"人见人爱?她说你就信?"
吱吱?吱吱吱……
容瑾一愣,疑惑,"本家?她说你和她是一家?"
吱?吱!
本家?
容瑾不解,下意识的看向仍泡在桶中的小人儿,本家?
雪貂?和她是本家?
不对!
手上一动,容瑾低眼看,元宝脑袋往他手心里窜着要吃肉,容瑾放手给它。
微微一笑,小元宝!也不错!
元宝!元宝?
等等,容瑾蹙眉,元宝?元宝?元?
……
"那你叫什么?"
"我叫元……"
……
犹记得自己当日问她姓名,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和后来回答‘虞安宁‘时的不自然……
容瑾起身,慢慢踱步到浴桶旁,眼中神色变换,讳莫如深。
---题外话---“阿堵”,是六朝和唐时的常用语,相当于现代汉语的“这个”。阿堵物,即钱,也指这个东西。
103.103,缱绻温柔or风雨将至?
元?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应该说,在这副矜弱的皮囊下,是不是掩藏着另一个,别样的灵魄?!
******
一个黑夜到另一个黑夜鞅。
元宸朦胧转醒,口渴,头疼,身上也痛,难受。
最后,脖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挠人的痒旎。
这是她意识回归后的一系列感知!
她先抬手拨开那搔痒,接过抓到一把白毛,迷蒙着眼一看,嗯?什么东西?
"你醒了!"
元宸眯眼看去,正对上一双紧张关心的眼。
眨了眨,看清人,她伸手向他,示意要坐起身。
容瑾皱眉,但仍是扶起她。
"水……"
容瑾回身,给她倒杯热茶。
就着他手喝完水,元宸坐在床上,耷拉着头几乎挨到被子,瞧着是个很没精神的样子,实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眼前昏黑,头晕目眩,几要陷入黑暗,只咬紧舌根强自忍着适应这感觉过去……
这种接近死亡的感觉,她太过熟悉了!
当最后一丝光明被黑暗完全吞没……
"要是不舒服你就躺着,别逞强!"
如天外传来的声音,一层层穿过鼓室,敲击着耳膜,一下一下,隆隆之音……
元宸伸爪乱摸,又摸到那毛绒绒的东西!
一点点细细分辨,突然,她扯住那毛绒绒的细长尾巴,拉过,在一大一小两双疑惑惊异的漆黑眼珠注视下,塞进……嘴里!
嗷~~~呜~
一声凄厉痛叫,倒霉的团儿一个尾气喷出,撒腿奔出老远!直弹射着躲到对面的床脚不住哀叫打滚……
容瑾挥袖后撤!
元宸被那怪异的灵貂尾气包围,异香仍清,却不如第一次闻见的醇韵,她无处躲藏,吸了个管饱,倒是脑门一清!
容瑾已经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了,也不知道是该先查看她情况,还是该看看倒霉的元宝!
脑海里不由分说的想到一个问题。
狗咬人一口,人是不是该咬回去?
想来这个问题的论证仅单说的是狗吧,雪山灵兽,不可同语!
元宸捋掉嘴里的毛,终于慢慢抬起头来。
入目就见小元宝蹦跳过来,匍匐在她身前薄被上,呲牙咧嘴的吱呜啦叫……
元宸眯眼,恫吓!
元宝当真吓的后退,结果在被中摔成一团,惹得元宸直笑。
呜呜,倒霉团儿委屈的转头向容瑾求救。
容瑾失笑,上前,"它在跟你道歉。"
元宸瞪着那龟缩成一团的白绒绒,"我怎么看它像是在骂我!"
吱吱……元宝讨好的叫唤。
元宸冷哼。
端过一直搁在暖巢中的药盏,容瑾将药递给她,"来,先把药喝了。"
元宸看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端过就喝了,容瑾又给她重新添了杯茶漱口。
"我这是在傅老头的草堂?",元宸打量房间陌生环境,有气无力的问道,昏迷前的事也点点忆起。
"嗯"
"那只花蝴蝶呢?"
容瑾瞧她冒着黑气的小脸,失笑,"是师叔救了你!"
他强调着!谨防她再得罪‘恩人‘!
谁知,元宸怪异的看他一眼,突然踢掉被子,受伤的脚一痛,她小心的抬起,左右看着已经包扎成粽子的小脚!
又看完整的左脚,再翻覆手掌,摸摸手臂胳膊,然后是耳朵、眼睛,鼻子,嘴巴,都在,没什么异状,这才松了口气。
容瑾先是不明她用意,看到最后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的脸颊抽痛。
不怨师叔说她‘小人‘之心,会感激这种东西才怪。
说什么也不愿等她醒来,免得受气之类。
吱吱……
元宝小心的爬到她受伤的脚边,这里嗅嗅,那里闻闻,还拿尾巴轻轻扫过,挠的她一阵痒!
元宸挪开脚,眯眼瞪着它,元宝软叫一声,又挨了过去!
容瑾笑睨着他两,"对了,你的那块血玉……"
元宸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本戴在脖子上的轩辕无极送的血玉不见了。
容瑾道,"你昏迷的时候泡了一日夜的药浴,那块血玉在药浴时竟也跟着融了,最后仅余下指节大小,被师叔拿去看了,他说那块血玉是难得的疗毒圣品。"
如果不是那块血玉傍身压制,她中的绿丝藤的毒早蔓延去了,若非她一再用武,也不会搞的自己几度垂死。
花无涯见了那剩下的血玉后,宝贝的很,直呼用给她暴敛天物,糟蹋东西。
元宸闻言,关心的可不是这个,她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衣服,
已经替换过的干净中衣,她睇眼看向容瑾,挑眉。
"是你一直守着我!",这不是问句,只是陈述。
容瑾一怔。
元宸指指自己,"你知道了,对嘛?"
这个身体的秘密!
容瑾脸上薄红,下意识的就要解释,他是摸黑给她换衣服的!这么说会不会越发的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元宸敲哒着手指,撸了撸下巴,"你师叔救治我,一次没发现,两次也该发现了!"
容瑾看看她,点头,心中喃喃,他不是有心道破她秘密,事急从权么……
元宸哀叹一声,"你师叔知道了,是不是代表傅老头也知道了?"
容瑾讶异,"师叔不会的,他不是好议人长短之人。"
这跟议人长短没关系!
元宸看着容瑾,他是什么人?他师叔又是什么人?
他师叔跟傅老头什么关系?他师叔当年是带着他来‘暗杀‘自个这个小身体的,他那会才几岁?不晓得事吧?
他师叔为什么会出现在南地,夜闯安南王府,他的目的单是自己?
他为什么针对她?
受人之托?还是他自身利益牵扯之下的本意?
受人之托又是受何人之托?傅老头?
那老头虽然不干净,可也不像是会把手段用在后宅的苟且之人!
她疑惑的想着!
突然,她扒开自己两衣袖,查看腕间诡异的蜿蜒黑线,黑线的色泽似乎变的有些淡,而且位置没有再进,她挑了挑眉,这花蝴蝶当真有点医术!
"我还能活多久?这两条黑线的终点在哪?"
她突然问道!
容瑾一直看着她动作,闻言,心中一惊,原来她已经猜到了!
他吞咽着唾沫,竟然觉得难以启齿,他诧异的发现,这一次醒后的她和之前完全不同,"你不要怕……"
他试图安抚……
元宸身体一顿,半晌,突然抬头,看着他笑了。
她突然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恩怨是非,不想再去管花无涯和傅经是什么关系,花无涯是不是傅经派去杀她的,又怎么样呢?
事实是她并没有被害,且被这叔侄两救过三次!
说破大天,其实不过反正也是要死了,再计较清楚又有什么意义!
尤其这个清贵高雅不染尘埃的少年,能在最后的日子得他缱绻温柔以待,上天似乎刻意派他来填补那一块失去阮素云悉心照料的空白,让她不至在最后的日子里寂寞孤伶。
她本不是个信仰天地神佛的人啊……
"你就告诉我吧,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得紧着时间来安排,不然可就来不及了……",元宸冲他眨眼,轻松调笑。
容瑾觉得她和之前不一样,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也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看着她的笑,不同之前任何一次所见,不同胡闹时的模样。
她的笑,宛如清风,自信,内敛,包容一切的力量,又那么忧伤,脆弱,恍若朝露,还是那么的真诚……
对,是真诚,真诚到如有实质!
他不知道一个人的表情竟能蕴含这么多感情,好像一只手,无形的,真实的,温润的,安抚着他焦躁的心……
"一个月……",他下意识的喃喃。
那淡然的小人儿,半晌,悠然而叹,"一个月啊……够了。"
*****
元宸料想的事,除了出发点不同,结果倒是一样的。
草堂书阁!
花无涯对着烛火照耀着一块拇指大小的血玉,爱不释手的模样。
傅经与他对坐,悠然执茶的手,轻轻落下,悠然长叹道,"假凤虚凰,李代桃僵,欺君族诛的大罪……"
---题外话---大姨来攻,肚儿疼的不行不行的,今天只有3000,抱歉亲们。
104.104,续上
傅通跪在他身前脚下,头深深埋着,惭愧欲死。
叹气,傅经垂眸睇着他。
傅通本是流浪儿,被他救治收留,从少年时代就跟随自己左右,做着贴身长随。
后当上管家,更是力求沉稳,慧敏不足,忠厚有余,即使自己当年权倾朝野之时,他也能做到不显山露水,处理好府中一切庶务,不存后顾之忧。
骨子里实是个细致好学,且要强的人旎。
时间飞逝,一转眼连他也过了而立之年。
傅经想,他是不是错了,当年派他下山这个决定鞅!
只不过是监护个藩王质子六年光景,他从前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怎么就……
傅经说不上自己是失望多点,还是好奇多点。
他的管家处变不惊,惊事不乱,这或许说的是从前,他连皇帝都敢横,大小也算个人物吧。
怎么就,怎么能,栽在一个小娃娃手里?日日相对,还被一懵这么多年?
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伤,他承认!虽然他也栽了!
可是归根结底,那也是因为这帮饭桶情报不准确,他疏于防备……
更何况,要是早知道那小泼皮竟是个女娃娃,何至于废这么多年功夫!
傅经突然生气的将手中茶盏丢在茶盘里,茶盏倾倒,未尽的茶顺着流泻出来……
输了就是输了,没那么多好给自己找借口!
但是虞城这个竖子,送个便宜女儿上京,一骗骗他这么多年却是不可饶恕!哼,为着个王位不被永和的血裔所得,他也算是费劲了心机!
"老爷……",傅通听他怒摔茶盏,微微抬头,眼中竟愧的玄出泪来。
傅经皱眉,不掩郁怒,"轻易被几个妇人瞒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瞧她们孤儿寡母的心软了?"
也只有心软可以解释了!
"那丫头两岁尚在书房偷走了遗诏,你跑回来跟我说被她藏的找不到,那丫头又死不肯还?怎么就死不肯还了?"
"她不怕疼不怕死,总会顾念安南王妃怕不怕疼,怕不怕死吧?你不愿意拿她母亲相要挟,不是自持正直,不过是你怜香惜玉!怎么?看她们在京城过的艰难,你心存不忍,有意相助?结果倒好,那小泼皮得寸进尺,你一步步受制于人!"
傅经身体倒在软靠上,上下一溜打量他,"难不成?瞧着那阮王妃青春正茂,稚子可亲,你也动了俗念?想成家?"
傅通憋的脸如猪血,"老爷,傅通绝无此意!奴才若存此等苟且心思,叫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静默半晌。
傅经咳嗽一声,还真怕说过了迫得他羞恼的去撞柱子,他的性格再耿直不过,真会的,拉了拉他身上老气横秋的衣襟,三十五都没过,衣服换来换去总是那几件旧衣,装什么老成!
"想成家也不是什么苟且心思!说来你年纪也不小了!"
傅通竟然两眼垂下泪来,唬的他主子一愣,暗道自己损的重了?
没想到傅通一个响头磕下去,埋首道,"老爷,奴才疏于监督之责,万死难赎!老爷说的都没错,是我心软……"
傅经怔了怔,慢慢靠回软靠。
"她们头进京那些年,太后……您也知道太后,她着意为难阮氏,可谓百般折磨。您曾有令,除阮王妃母子有生命之虞,否则不可妄动。奴才去救,太后也轻易就将人放了,可几次三番,那阮王妃也是吃尽苦头,不到两年,竟几度病势沉疴!"
"世……奴才虽然看似受制于那孩子,但是奴才处事却是知道分寸的,这么多年,她除了戏耍些小聪明,不外乎都是想让她们母子两日子好过些,实没有做什么别的出格事……"
"奴才犹记得她三岁那年,不知打哪听了耳朵知道阮王妃想去庙里进香,可是再近的寺庙都是在城外了,她跑来跟奴才说,让她母亲去,她留在府里作抵押,奴才当时、奴才……",傅通哽咽不止,喘息着,竟语不成句……
傅经面上意味不明,只是瞧着他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有些渗的慌……
不过想及他自幼丧亲,怕是最受不得母子情深这样的事,那小泼皮眼利着呢!还有,既明知是出格的事,自不会过明路,想当然也不会找你了!
见事不明,理事不清,傅经心中大叹,却听傅通仍在说……
"老爷,那孩子天生的冷情冷性,明知自己要死也没有着急难过一分,一心只想着救护自己的母亲,眼瞧着她把自己搞成那萎败模样,奴才却在想,那阮王妃一番慈母心肠,若她得知孩子身死的消息,又会是怎样一番心伤心死,天塌地陷?!
"老爷,若说错,说罪,实不该由她们母子一肩承担……"
傅经撩了撩眼皮,"不是她们,那你这是在怪我喽?"
傅通一愣,忙摇头,嘴里嚅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起来吧,还没怎么你,你倒是先哭上了!",挥了挥手,傅经不耐烦道。
怪谁?只有弱者才会去怪怨他人!
无辜,这天底下无辜之人何其多!
他不信天道,本身也不屑谈什么公平,命是一回事,运又是另一回事。
你不压在命运头上,命运就会压在你头上,那个小泼皮无赖明摆着就也是个不信命的,不然能挣出这么多破事?!
只可惜时局不对,她所背负的和他的立场也不对!
只可惜,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失职失断,现还得用着你,等这方诸事了却后再来商量对你的处罚!",傅经睨他一眼,做了最后总结,"你先下去吧。"
傅通闻言也不二话,垂首称是,起身后退出屋外。
刚走到门口,傅经又吩咐道,"那个叛了的影卫?叫什么来着?现在哪?"
傅通在他声起时就停脚恭敬候着吩咐,闻言,垂首回道,"回老爷,他分属丁组,排三,现在山下,自……那日后,他就未曾再上山!"
哼,傅经冷哼一声,眼中闪过凌厉之色,沉声道,"明日带他来见我!"
傅通一怔,下意识的抬头看他一眼,此时却不敢对他的命令提出疑问质疑,只自垂首领命,见他再无吩咐,这才转身离开。
"你打算把那丫头怎么样?",稀释存在,花无涯一直从旁默默看着,这时才出声问道。
傅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没头没脑的问道,"瑾儿那孩子,对那丫头似乎挺上心的?"
什么挺上心?!
是异常的上心!完全是太过关心!
花无涯腹诽,压下满心担忧,嘴上却云淡风轻的回道,"是呀,小孩子家家的正是好玩嘛,加之和你那管家一样,心太软,动了恻隐之心吧!"
傅经撇了他一眼。
可着劲儿装吧你就!
******
次日,清晨。
青山绿水环抱,古韵高雅其中,风竹清脆,凉风袭人。
元宸微闭着双目,只靠着耳朵,去聆听。
心静如水。
人知与神知合而为一,再融汇自然之中……
太极起手式,心随意动,拳随心走,虚灵顶静,含胸拔背,沉肩坠肘,松腰,行云,流水。
她闭眸沉静,仿佛沉陷于自己的世界。
花无涯今日起的大早,找容瑾没找到,想也没想就径直冲杀到这从昨日起也客居草堂的‘小人‘院里!
没想到,却看到这样一幕。
他起先以为她在戏耍,走近一看又不是那么回事,她吐故纳新,气息悠长,动作迟缓,随意随心,以他所知竟然闻所未闻。
一个习武之人的直觉!
想及看不透她的武功路数,花无涯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她打的这套功夫,肯定存着大学问!
他的手不自知的也跟着比划起来……
容瑾手中端着托盘,他是自回廊另一头过来,两人都似未曾察觉,自然叫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失笑的看着师叔的行为,直到花无涯看见他,略有些狼狈的立正站好,假意张望。
容瑾冲他狡黠一笑,这才出声唤道,"好了么?可以吃饭了。"
那犹在晨练的人没有回应,倒让花无涯瞪起了眼睛!
"瑾儿,师叔可真是白疼你了!",花无涯冲杀过来,叫嚣着。
---题外话---真的没什么精力,还有点瓶颈,大家见谅tt
105.105,馄饨or对峙
"怎不见你给师叔送过早饭,这小鬼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你这么关心她?!"
元宸长吁一息,收起拳式,挑眼看向花无涯,上下一溜,奚落道,"这位师叔我谢谢您啊,我是小孩!我是病人!我还受伤了,我受照顾是应该的!"
你还废人呢!谁管你!花无涯瞪她,"师叔是给你叫的嘛!"
元宸撇了撇嘴。
容瑾走到长廊下的亭子,脚下跟着一只元宝,他将手中托盘放在石桌上,笑看,"平日都是师叔唤我吃早饭,从不给我这个机会,师叔既然这般说了,不如今日就一起?您也没用过吧?"
花无涯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不过…鞅…
"那也好,你随我回去,我们把早饭端回房里吃!"
言下之意,自是没把那碍他眼的‘小人‘往‘我们‘里算!
元宸翻白眼。
容瑾忙按住花无涯要端托盘的手,"师叔,这样不好吧?"
花无涯瞪眼,"有什么不好!在这里才不好!你师叔我没你本事看着个丑东西还能下饭!"
容瑾嘴角疑似抽搐了一下,见元宸没有反击这才松口气,小声对花无涯道,"师叔,这样真的不好,这早饭是安宁做的!"
安宁?叫的亲切!花无涯撇嘴,不信,"那怎么是你端过来?"
元宸右脚踝受伤,拖着一只鞋,跛着脚,不让伤处受力,一瘸一瘸的往亭子里挪,容瑾看见,走下来扶她,元宸走到廊下,冲着花无涯微笑颔首,很是标志的公关礼仪,"区区在下行动不便,我口述,令朗高义,帮了把手!"
花无涯剑眉一扬!
不等他吵吵,元宸又紧着说道,"想您霁月光风,定是不屑占我便宜,不巧我这人也是!所以能不能麻烦您先把我那份给我分出来!我饿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元宸径自坐下,翻下一个小碗自己动手分食!
容瑾拉了拉花无涯衣袖,笑道,"师叔,就在这里用吧,汤食不好搁的太久,端回房路上又要耽搁一会儿了,而且,我也想讨教讨教安宁刚才练的那套功夫!"
说完,他还冲花无涯眨了下眼睛。
元宸给自己打好饭,顾自坐下,深深一嗅,啊,香喷喷的馄饨!
见她打出来的玩意新鲜,花无涯多看了两眼,又扫过容瑾期待的表情加上那颇含深意的眼神,竟也半推半就的坐下了,倒惹得元宸多看了一眼。
"哼,长辈还没坐下,身为晚辈竟自己就先用上了,什么规矩!"
找茬或许也能成为习惯!
"我家长辈不在!"
您算哪根大葱啊?!
"哎师叔,这是您的,你快尝尝味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还能不能安静的用个早饭了……
花无涯先尝了尝汤,咸淡适宜,还有河鲜的味道,又拿起勺子舀上一个馄饨,左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容瑾看向元宸。
元宸一会会三个馄饨下肚,浑不怕烫,虽不至于狼吞虎咽,可也实没好看到哪去,搁花无涯眼里绝对的有碍观瞻!
而且她还完全没有为花无涯解惑的自觉!
容瑾担心他两又起口角,忙为花无涯解释道,"安宁说这个叫馄饨,里头的馅儿是鲜虾子肉捣碎成泥后裹进去的。"
花无涯闻言,张口试了一个,味道还不错。
容瑾见他眉眼舒展,想是还满意的,这才笑着也低头用饭。
竹林环绕,凉风袭袭,这三人破天荒的同桌而食,倒也成了园中一景。
元宸用过六七个就停了口,见元宝在脚下不住打转吱叫,于是将碗里余下的两个舀出,掬在手里俯身喂给它吃。
元宝舔食试口味道,欢叫一声,也大吃起来。
"小鬼,你方才练的那套是什么功夫?从前竟不曾见过,敢问师承何人啊?",花无涯用罢饭,擦口拭手,见元宸猫着个腰不知道在干什么,既然心里存疑,他倒也不屑要借容瑾之口,径自大方问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要是不便说就算了!"
"倒没什么不便说的,我刚才练的那套拳法叫太极拳!",元宸抱着元宝在怀,坐起身回道。
花无涯不动如山,疑惑问道,"太极拳?"
元宸点头,"对,太极拳!"
完了?多的一个字没有?!
花无涯皱眉睇着她!
容瑾见此忙替他问道,"太极拳?之前确不曾听过,可有什么深意?"
元宸挑眉回睇着花无涯,好奇还不虚心下问,假大空!
"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太,即大;极,即尽头;"
"太极,乃道家法髓!物极则变,变则化,所以变化之源是为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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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涯和容瑾俱是一般的惊疑之色,看着她!
不自知的敛去那不屑轻视之意,花无涯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打量着元宸,半晌,戏讽道,"照你的意思,你练的功夫是从太极中悟得的?倒好大的口气!"
元宸起身,闲懒的靠坐到廊下,将受伤的脚抬起,搁在长椅上,这才回过头,突然她脸上表情一变,一脸委屈问道,"这套功夫练来不过是做强身健体,修心养性之用,怎么就口气大了?"
虽然它确实博大精深!但是我不想中您激将啊!
趁花无涯怔愣,她眨巴眼睛,接着道,"说起来还要谢谢前辈救命之恩,如今我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喜怒忧思恐悲惊七情皆是忌讳,自当要好好保养身体,好命续久些!"
你可千万别这时候来惹我,仔细摊上人命!
花无涯长眉一挑,就要发作,忍了忍,咬牙道,"我看你招式渺无,起落间却气势宏大,气息悠渺绵长,且我瞧这套拳法重在心意相合,并不似平凡普通的强身健体功夫。"
花无涯此时心下好奇不是一星半点,犹记得初见她时,她身上被金针禅封七处大穴,起出金针后,身体体表也未曾受损分毫。
金针渡穴的法子,竟完全只作用压制了她身体里的血脉流动速度,再未有半分害处。
他本想下山后就去寻找打听这下针之人,没想到如今再见她武功路数,竟是和那金针渡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心中隐隐有个想法,若不是她天生妖异,就是背后有人!
元宸讶异的挑了挑小眉头,没想到这人只是看了几式竟也看出门道,当下上下一溜圈打量他一眼,此人不可小觑!
"却然,太极拳精髓,重身心意,合精气神,要想炼就,需做到心神合一,容万物于心。"
见花无涯眼底遮掩不住的兴趣之色,元宸当下一笑,半真半假满口诌懵道,"太极拳乃是一位大宗师在百岁高龄之后才创出的上乘武学,他年轻时武功冠绝天下,彼时认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见花无涯竟然点头,元宸忍着狂笑,继续瞎懵道,"岂知他老人家修道半生,到了晚年,更是沉心静性如古井无波,也已做不到快之一字!"
"所以,他闭关多年之后,才创出太极拳这部绝世武学,这部武学精义,主以慢打快,以静制动,阴阳变化,后发制人!要形神合一,重意,最忌用力,要做到似松非松,将断未断,劲断意不断!"
元宸大放厥词,花无涯不知啊!听到最后,两眼光亮的几乎照出影来!
花无涯打量着她,满脸惊异,口中喃喃道,"大宗师,又崇尚道家,且有百岁高龄,难道你这小鬼竟因缘结识过玄虚宗师不成?!"
元宸耸肩,这可真是一个,哦不,几个,美丽的巧合!
"还有馄饨嘛?元宝好似没吃饱。",元宸突然问道,自是问的容瑾,还冲他比了比已经被元宝舔的湿黏一片的手掌。
容瑾一怔,心下大呼不好!
不等他阻拦,只听元宸已经说道,"要是没了,就劳烦你再煮几个吧,它的那份被你师叔吃了,总不好叫它饿着肚子!"
……
……
花无涯正谈到兴处,一时还没从她的话中反应出意思,愣愣的和她怀中元宝那对幽怨的小黑眼珠对上……
什么叫?它的那份被你师叔吃了?
花无涯呆呆的垂眼看着石桌上三只瓷碗……
三只……
他们事先并不知自己过来,却准备了三只碗……
容瑾扶额,已经不忍去看师叔变的酱紫的脸了!
她畅畅而谈,师叔对她改观,大家重新认识,多好的氛围啊!
花无涯暴走而去,对上容瑾幽怨的小脸,元宸无辜道,"你师叔不是说看着我不好下饭么?我怕他好吃难克化,帮帮他!"
……
……
*****
元宸用过饭不久,就被傅通着人抬到了藏书阁。
说明用意后,傅通一刻不留,转身就走。
"等等",元宸唤道。
傅通停下脚,却没有转过身,"还有何吩咐?"
元宸苦笑了笑,"你已经知道了?"
傅通看着门外风景,平静道,"敢问世子问的是何事?"
元宸勾唇,心中低叹,自己这一问本就是明知故问,"不管怎么说,多谢你这些年照拂我们的恩情,如果我还有机会报答的话……"
傅通闻言,眸中有动容之色,他微微侧头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望世子解惑。"
元宸叹气,笑言道,"如果你问我身世,却如你们所猜测。别的,我无可奉告!"
傅通闻言眸中一冷,慢慢转身,良久看着她,见她眼中坚毅之色毫无可置酌,他突然笑了笑,敛袂对着她躬身一礼道,
"万事因果,自讲究个缘法,能护持世子一段也算是你我缘分,但是,缘分总有尽时,从今往后,还望世子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步出书楼,脚步轻松,再无任何犹疑。
元宸窝倒在软垫中,身前是一方矮几,傅经习惯使然,这居所布置,不论是奉天城的府邸还是这草堂,竟也一般无二。
尤其这书楼里的书,还是她从前那么多年撕过的书籍原著!
对着手里的竹简幽幽叹息,元宸突觉寂寞。
罽宾国王得一鸾,三年不鸣,夫人曰:“尝闻鸾见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
王从其言。
鸾,见影,悲鸣,终宵奋舞,而绝。
在这方异世,她来时孤身,去时一人,没有同类……
***
找齐傅经要的书,不难!
难的是,要他如何相信书里的内容!
书房中
元宸窝在一处角落,品茶,吃吃点心,看风景。
傅经坐在书案后,秉烛看她话费了一天功夫找出来的几本书!
"这些杂记奇谈,如何教人取信?"
"不信?您还收在书库中。"
傅经拿下书,冷眼瞪着她,"天下只此的孤本,着意收藏,不行么?!"
"行~哪有您不行的事啊!",元宸抠手指,闲闲道,"可您凭什么不信呢?论事都讲究个凭证!"
"哼,你给我早点认清形势,叫你来不是叫你质疑我,而是叫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才是真的!",傅经冷哼。
106.106,烹茶or聊天
元宸眼皮一撩,"您,这是在威胁我?"
傅经丢下书,撩回她,"你怎么好受怎么理解,无妨!"
默然对视,无声的厮杀。
良久,元宸率先收回视线,垂眸一笑,"教您失望还真是抱歉,我证明不了,您,爱信不信!"
傅经面上慍怒,"你母亲的死活,你不用管了么?旎"
元宸哧哧一阵笑,再抬头,面上是毫不遮掩的鄙夷,"都说您就这点小聪明,还画都画不出形状,您还真不客气!"
傅经脸皮一跳,眼中神色渐浓鞅!
元宸挪下受伤的脚,慢慢起身,站稳后,这才看向他道,"漫说没发生的事,谁也‘证明‘不了!就是能证明,我又凭什么帮你?凭你拿捏着阮素云的性命?"
元宸讥笑一声,"她的性命是在你手上嘛?!"
"不若我提着你的人头去见皇帝母子,说不准他们一高兴,还就放过我‘微不足道‘的母亲了?"
"您说呢?"
书阁中,如有实质的杀气扑向元宸,元宸却混不在意,轻视的眼神扫过粱上一处,慢慢往门口走去。
"退一万步讲,即使我救不了我母亲,那又怎么样?"
"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无愧于心!如果真有一天,她不幸身死,我想她也不会怨怪到我头上!更何况,还有这天下无数人陪葬,阴曹地府,自也不会寂寞……"
傅经一张脸沉的像结了冰,冷凝着双眼,视线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很久没有收回来。
过了半晌,他才恨恨啐了一口,"还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
夜色下,四角灯台俱亮,温暖的灯火映照着庭院。
元宸被强制留在这方院子,她也不焦不怒,拉住个仆人颐指气使,讨来了一方软垫和一应茶具,幕天席地,煮水烹茶,倒也自在。
红泥小炉上沸水咕嘟咕嘟,她好似没听见,哼着歌,仰躺在垫上,张眼看着漫天星斗,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静。
阴影兜头罩下,元宸翻眼看了来人一眼,又将视线投回天际,同时,一白毛绒绒的雪团来到她脑袋、脸庞,又顺着颈项爬到她身上。
容瑾瞧她一眼,将手中的物拾放在小几上,净手,烹茶。
他指节莹玉细长,茶道君子轮番从他手中而过,广袖轻扬,行云流水之姿,高雅端方之态,惹得元宸不住眼的偷看。
容瑾察觉,也不点破,只会心一笑。
元宸瞧见,暗骂小小年纪就会使美人计,长大不定还是个什么妖孽,逐撇开眼又去望天。
不多会,茶香在院中弥漫,更添疏懒。
"起来,把药喝了。",容瑾钳指试了试盛药的小盏外壁,已经不那么烫了,逐唤她道。
元宸正闭眼撒懒,闻言,睁眼看他,也不啰嗦。
径自坐起身,端过碗盏刚要闭气一口饮尽,冲鼻的苦臭味道叫她一愣,这不似之前喝过的药!
抬眼,见容瑾神色怪异,转念一想就已了然,心中不由骂了声娘!
那只幼稚的‘花蝴蝶‘!
仍是闭气,喝了,可这史无前例的恶心味道直叫她反胃作呕!
挤眉皱眼,容瑾五官扭曲,紧抿着双唇,一脸同情,连小元宝也攀在他怀里呲牙裂嘴,许还闻见气味,打了个大喷嚏。
她此次喝药,同比超出昨日及早上喝药时所用三倍的时间,才饮尽!
容瑾忙自怀里摸出那颗偷藏的糖,本还给她准备过蜜饯来着,可惜方才在来的路上,被师叔半道劫走了……
这恶心味道不但刺激着她的五脏庙,还直接冲到泪腺,元宸眼睫都湿了。
容瑾剥下糖衣,将糖果送到她的唇边,元宸看他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倒也张嘴吃了。
口中苦涩得到舒缓,元宸那些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放下药盏,端过清茶,管闻管嗅,边吹边拂,浅饮浅尽。
她面上平静无痕,越是如此,容瑾心下却是坎坷。
"别再和师叔使性子了……"
元宸瞄他一眼,没有说话,心下却早把花无涯翻来覆去辗压过千八百遍,哼,使什么性子!
改明再让她遇上那只蝴蝶,整他不死才怪!
"还有傅老先生,他为人开明,知事明理,你们大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实没有必要闹的如此剑拔弩张……"
元宸挑眉,"你是来当说客的?"
容瑾一愣。
元宸紧接着问,"他要我证一些非人力所能证之事,否则不许我出这院子!别说知事明理之人,正常人谁会这么无聊?!"
言下之意,那人自是不正常才会这般刁难人!
容瑾面色尴尬,眼神犹疑。
元宸瞧他神色不对,皱了皱眉
,突然双目微眯,看向他身后不远的两层阁楼……
容瑾见被她发现,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实也不愿帮着傅公套她话的,如今正好,他问她答,她愿意说自是最好。
"那本地心记中所载的内容,我也大致看过,所述之事,多匪夷所思。而且它只是一本游记,并无提到什么天象气候,我不明白,它和近些年天灾有何关系?"
元宸瞧他一改之前拘谨,从容问道,不禁高扬眉梢,这小子故意叫她发现那阁楼上有人的,垂眼一笑,要不要这么可爱。
她这厢‘倚老卖老‘觉人可爱,殊不知自己稚嫩身形,小脸嘟嘟,因含着颗糖的关系,一边脸颊鼓鼓,人还觉得她可爱呢。
唯独一双睿智黝黑,且深沉难辨的眼睛,镶在这样一张呆萌小脸上,甚觉突兀。
而在容瑾眼中,看到的却只有这双眼,黑黝黝的好像一双无底黑洞,吸引着他,没有了冷静判断,失去了警惕敏觉,无畏靠近!
元宸疏懒了身体,躺倒在软垫上,怎么解释呢?若是傅经来问,她铁铁一句,‘你觉得匪夷所思,那是因为无知。‘给他丢回去!
"其实那本游记确实与天象气候无关,但是要相信天象气候有常规性可依,却要从那本书里的内容开始,这样吧,我们来一起辩证!",元宸想了想,有了主意,"你既然看过那本书,就把最让你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说来听听!"
"最不可思议?",容瑾一怔,思考回忆一番说道,"地心记中有一段是说,我们所生活的这片土地是圆的,不但是圆,它还会转!怎么会呢?若是圆的还会转,那人生活在土地上岂不是会掉下去?还有房子不会坍塌么?"
"还有天狗食日,书中说天狗食日是因为月亮挡在太阳与我们之间的关系,这……"
元宸见他一脸严肃纠结,哧哧笑了,直笑的他微微见恼,这才止下,微微喘息,她不回答他问题,却正色问道,"天地初开,清气上升为风,为云,浊气下降,为土,为石。为什么风云会升上天,而土石却会落在地上?"
容瑾皱眉,正要说话,元宸却抬手制止,道,"这世间一切解决不了的疑问都会被丢给神佛!"
容瑾一笑,问道,"你觉得为何?"
元宸面色不变,"你将那只空杯抛起。"
容瑾一怔,扫眼看向她刚才喝空的茶杯,依言拿起,又看元宸一眼,见她眼神肯定,这才抬手将茶杯抛向高空,而茶杯升到一定程度,反又坠落下来,容瑾抬手接住,疑惑看她,仍是不懂!
"它明明上升了,为什么最终会落下来?地面有吸力!就好像磁铁与铁的关系,同样的道理。你不妨想象成,有一种我们所不知的力量蕴藏在地底下,吸附着一切存在在地表的人或物体!"
当然,大质量吸引小质量,所以地球只能围着太阳转!
元宸说这段话的时候,心中却不由的在腹诽,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是在近千年以后才被渐渐摸索确证出的,而这小子这么幸运,竟然被她早一千年就科学普及了!
容瑾端详着茶盏,愣愣怔神!
"至于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是不是圆的?唔,其实也不是不能证明,找一个人只朝着一个方向走,如果土地真是圆的,而这个人又不是倒霉短命鬼,我想他总能走回来的吧?!"
……
"还有天狗食日嘛?说什么月亮挡住太阳,嗯这个其实我也挺不相信……"
……
容瑾一脸‘你在说假话‘的怀疑表情。
---题外话---怎么码着码着就成这样了,明明是要谈人生谈理想的~~卡带了~~
107.107,授知or撕逼
元宸吭哧一声,清清嗓子,口中的糖换到另外一边脸颊,撇了撇嘴,作出一脸惊叹状,"不过前段时间见到一块从天而降的陨星,长的倒像块灰不溜丢的焦碳石头,我震撼了许久,原来星星长这个样子!"
不知道天上的神仙是不是我们想象的样子?!
容瑾仍是一脸怪异的看着她,元宸这次不躲了,睁大眼睛回瞪回去,还想怎么样,说得够多了,提示够多了!爱信不信!
容瑾垂眸一笑,顺道也收回探究。
元宸恨恨瞪他一眼,暗骂妖孽!
"那接下来如何?你刚才提到天象气候有常性可依又是何意思?”
元宸一扬眉梢,很犹豫这个要不要说。
容瑾只微微笑着,眼含期待的看着她,也不催促,这模样任谁能狠下心拒绝?
元宸白他一眼,思考一番,组织些能说的,最后不情不愿的皱眉幽幽道。
"大晋立世已有三百年历史,而在大晋之前,是为周朝,周朝末近二十年,天象异变,夏天大旱与大涝相继出现,冬日奇寒,本该冬暖阳春的南方等地也普降暴雪,这些在周史的五行记中多有记载。"
而前四年,大晋、大燕南方诸地,均也在冬日普降暴雪,冻饿死人畜不知繁几,那帮大臣还奏称什么祥瑞,瑞雪兆丰年!
如果她没猜错,周朝后叶因内忧外患灭亡,至大晋崛起,开朝初期应还有气候回暖,民生转危为安的详细记载。
可惜这些东西别说在大燕,就是大晋,一般人也见不到这种绝密资料鞅。
"更早时候,青史流传下的灾异志中也能捕捉些影子!",见容瑾还是似懂非懂,元宸直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装的,恨恨补了一句。
都说的这么清楚了,要还不懂,就别玩这么复杂的东西了!
事实证明,容瑾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元宸闭了闭眼,翻身坐起,将几上空置的红漆托盘拉过来,又自一旁砂壶中倒出些水在茶杯中,食指沾水,在托盘上方画出一个?字符号。
“这是上升”
又在下方划出道?字符号。
“这是下降”
再次沾水,于中间对半处拉出一条长直线。
“假设这是正常时期……”
元宸见容瑾目不转睛看着,又在杯中几次沾水,在图上绘出蛇状不规则的曲线。
“我们现在猜测,周末时期气温剧降,到晋初气温回暖,且一路攀升后至平稳,这个时期平稳度过二百余年。近百年气候反复,我们假设气温再次逐步下降,到最近十年,气温明显骤降,且暂时没有回暖的意思!”
画到这里她停了手,曲线停在一个向下的方向。
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容瑾却马上意识到,晋朝中期近百年盛世与她口中所说的气温平稳时期不谋而合。
“人食五谷,六畜蕃息,都离不开大地春暖。这样,你明白了么?”
元宸说完最后一句,拿起几上绢帕擦了擦手,抬头看去,不由一怔。
这几天以来,元宸发现除非这少年有情绪上的变化,否则即使他不笑的时候,嘴角也会保持在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使人一看就会莫名有‘被友好‘对待的错觉。
再文青一点解释,就是说和这个少年呆在一起,使她时刻感觉如沐春风。
可是现在,春风没有了。
少年本温润如水的眼眸此时变的潭渊深沉,微微上翘的唇角也落下了,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直让她有种自己被当作猎物的错觉。
元宸皱眉。
几乎同时,容瑾收回视线,微低着头看向那曲线断处,“如此说来,这一次不仅是大燕,甚至包括大晋……整个天下就将面临一场灾难。”
元宸晃了晃脑袋,暗道自己神经,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能笑得出才怪!她为自己倒杯茶,一口饮尽,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如果这些都是真的的话!”
容瑾突然一笑,直笑眯了眼睛,“这么一说,倒真是傅老难为你了!”
地心记,五行志,甚至青史中留存的灾异志,要么非官家论记,要么就是残缺不全,多被视为奇谈杂记的偏门。
不能以这些书做依据,还要她力证未曾发生的事,不是故意刁难是什么!说为难都是给那老东西留脸!
元宸把玩着茶盏,睇了远处阁楼一眼,没有说话。
容瑾目光一闪,小心看她一眼,说道,“你如果将这些所知,如告知我一般详细摊开与傅老说,我想他会耐心听取的。”
傅公毕竟是做过丞相的人,且还是贤者,他不是不能接受直言敢谏!
元宸挑眉回视,心下道,你以为随便谁来都有你这般待遇?她冷笑一声,径直嘲讽道。
“还是那句,我凭什么帮他?”
“如今可不是我求着他!谈判,即使不公平,也要有个
公平的姿态,一把年纪还这般不会做人,明明没什么本钱,却仗着权势硬要压我一头,还真不好意思,我从小被吓大的!”
容瑾唇角抽抽,一脑袋黑线落下!
元宸眼见,小嘴咧成了荷花,犹嫌不够的高声道,“更何况和这种人打交道最是要小心,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小聪明!处处算计,无利不起早!一不小心哪天被卖了你还得倒找钱来呢!”
容瑾抿唇闷笑,直笑的猫下腰!
哐啷一声,阁楼上的一扇窗户被自内推开,傅经怒不可遏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一个倒找钱,你爹娘生你一场,这六年你却是养护在老夫的名字底下,你吃穿我的用我的,没落好还净落下数落非议,没占着你一文钱便宜,你倒满腹埋汰,毁我物件,扑一见面先拿刀抵上老夫脖子,小鬼,不是我这小聪明之人庇护,丢你下山早不定死在哪个荒野山脚被野狗啃了,好个小没良心的泼皮无赖,我道虞家这辈出来个多高德大尚的人物,也不过尔尔!山上风大,你可别闪到舌头!!”
满院寂静。
元宸幽幽再饮一杯茶,凉凉道,“这山清水秀,风水宝地,修身保养再好不过,你瞧这好大的肺量,都不用换气的!”
容瑾再忍不住,笑倒一旁。
元宸撇嘴,睇着那处阁楼讥讽道,“明知我身中剧毒,时日无多,您一早见我还哪来那么多破事,您倒还满腹委屈了,谁上赶着求你养了似的,我生养在南地就算命运不济也不至这般多舛!”
傅经咬牙,“要你们母子入京为质可是皇太后一力促成的!她千万娇贵的女儿送出去,下了这样的血本,能甘心吃这个‘亏‘么!”
这个亏,不好明说,大家都是聪明人!
元宸反击,“却是你将祸水南移!”
归根结底还不是你!
诓骗那老娘们在先,联手外戚,京城中世家权贵被你们屠戮殆尽,你狡兔死走狗烹最后连人一锅煮了,人堂堂太后竟落得四面楚歌,京中一时也没人能接手那千万娇贵的公主。
狗逼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人是皇帝亲娘!
太后当年将永和下嫁,着意拉拢外援,对抗傅经,谁知虞老太君彼时在世,她又对皇家深恶痛觉,自是没能成事。
傅经咬牙切齿,“你外家不过一南地士族,无功名手腕,仅贪图富贵,也望图搅合这滩浑水,落得如今地步,咎由自取!”
这样两个人,竟然就地翻起了旧账!
元宸挑眉,“因果循环,天理昭昭。正因为如此,才有我后来入京为质,你此番现世报应!您呐,也别抱怨了!”
傅经气梗,只听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傅经来到阁楼窗前,站在那冲着院里元宸怒声骂道,“臭丫头,你别得寸进尺!”
被喝破身世元宸也不怕。
犹自挑眉冷对,“我人在这您还说道我母亲不是,当我死人呐?”
傅经怒瞪着一双眼,胡子一翘一翘,好半晌,一甩衣袖又进去了。
傅经走了,又轮到花无涯出来。
他一袭素白花袍,依窗而靠,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斜呲呲的照下来,唇角微挑,幸灾乐祸。
手中端着一盏蜜饯,落井下石。
元宸下意识的扫过她刚才喝药的药盏,那恶心味道犹在腹中,他不定还在里头加了什么蟾蛇虫蚁……
眼底一跳,元宸强忍着三字经不对他背出来,只抿唇一笑。
---题外话---回来看到大家留评,一高兴,通宵码了~可算把这梗过去了。谢谢冒泡的几位姐们儿~木啊~
108.108,劝酒or入壳
“你这样的还叫时日无多?只怕傅老头叫你克死两个,你且都还活的好好的!”,花无涯薄唇讥嘲,乘风点火。
元宸眉目弯弯,不动如山。
蛋腚!蛋腚!
不要被那个‘十三点‘影响,他会把你的智商拉到和他一个水平,然后再以经验打败你!旎!
这般想着,她就真的蛋腚了!
***
铃兰分食宴。
傅经居上,花无涯居左上,容瑾在他之下鞅。
而元宸,独个居右。
高上的傅公大人破天荒的请吃饭!
元宸睇着面前酒杯中的酒,眼神悠悠,似笑非笑,饱含着深意的眼神,深深睇过傅经一眼。
老话说得好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新得的两坛子果酒,味道清甜,倒正适合你们小孩子饮用。",傅经接收到她的暗示,如此解释。
容瑾面含微笑,看看她,又看看傅经,为他们冰释前嫌就此翻篇感到很高兴,但是,"傅公美意本不该辜负,可是安宁她身体有恙……"
"喝点死不了人!",花无涯打断他未完的话,言罢,还端起自己面前酒杯,看着元宸。
傅经似乎对容瑾颇为喜爱,与他说话时,面上竟难得的带着微笑,"你师叔即这般说了,想来少饮些也没关系。"
"是",容瑾闻言,只得颔首。
再看花无涯双眼炯炯,怎么看他看着对面小人儿的眼神都是不怀好意的,满心满眼的往外冒坏水,容瑾隐隐觉得,叫他们和平共处?自己到底是太天真了!
他们三人俱是跪坐的齐整,元宸却最不乐意这么坐,更何况,她脚受伤了!多好的理由!
似模似样的摆好有伤的那条小短腿,她两腿一伸一盘,微微侧身,左肘曲着压在个半软的荞皮垫上。
看看对面,又看看傅经,见确是躲不过,她洒脱一笑,也依言端起酒杯,先对着花无涯举了举杯,"想一个蒙古大夫,不求能妙手回春,总也不至好意思治死人吧?!"
花无涯闻言,果然竖起了眉头,不过很快,那燃起的一丢丢怒意又被他生生压下了,他清淡一笑,眉目生春,"那是自然!"
强忍着没去搓胳膊上被激起的鸡皮疙瘩,元宸撇了撇嘴,暗骂两个老不休合起伙来欺负小孩子,没脸没皮,面上却声色不动,冲着傅经举杯,"敬傅公一杯,多谢多年来照拂之意!"
傅经没有说话,只是依言短起了面前酒杯,"世子客气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元宸已经就杯饮尽了杯中酒,完全没有诚意的致意,傅经也生生忍下了!
元宸品着口中酒,眉头一动,这酒味道清甜,确实不错,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明明知晓自己身世,却仍是刻意称呼自己世子,元宸暗笑,这老头有点意思!
自己动手又再添上一杯,还是敬傅经,"之前多有冒犯,还望傅公大人大量,多多包涵,另外我母亲的事,还得劳您多费心!"
傅经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既而如常般,淡淡颔首,"都好说!"
元宸两杯饮尽,再续第三杯,她微皱着眉头,似有些犹豫困惑,还很着痕迹的看了花无涯一眼。
花无涯自瞧见了,下意识的端了端本就端直的背,挑眉看着她,心中不自觉的想,她要是敬酒,自己要不要接受?
元宸端起第三杯酒,"这第三杯酒嘛……唔敬……"
她吱唔犹豫着……
花无涯俊逸的脸庞上清傲一笑,眼角眉梢皆是风情,他决定大人大量一回,捏着酒杯的手一紧,酒杯离案。
岂料,元宸看着他,突然举手过头顶,对着头上苍天哧哧一笑,"就敬我高兴!"
言罢,在花无涯铁硬的面色中,她将酒杯慢慢倾斜,杯中酒倾倒如流,悠悠落在了身前青石地上。
席上四人,傅经和容瑾自是瞧出来花无涯被她不动声色的耍了,皆一脸尴尬。
花无涯抓狂,得掏尽三十年的自制力才能强忍着,没冲过去暴打那卑鄙的‘小人‘一顿。
元宸完全没把那双怒火燎原的眼睛看在眼里,放下酒杯,自提筷子去掐几上凉菜。
吱吱……
元宝的叫声。
元宸闻声去找,见远处阶下元宝趴在一块石头上,一双乌黑的小眼珠子正眼巴巴的瞧着她。
就说它跑哪去了,宴前还在,一转身就没了影子。
元宸放下筷子,冲它招手,岂料这小家伙通灵的很,竟然转脑袋去看容瑾;元宸又转眼看向容瑾,容瑾察觉,抬头与她视线对上,淡然微笑,好似没发现元宝一般。
元宸挑眉,了然,心下怪道,难不成这不能带宠物下馆子的规矩,古来有之?
她撇眼看向上首傅经,手指元宝道,"一个人坐在这头孤伶伶的,我想叫那小雪貂来一
道玩儿,傅公不介意吧?"
傅经抬眼看去,又睇过元宸一眼,淡淡笑,可惜看在元宸眼中却是皮笑肉不跳。
"你自请便,不必拘束着。"
元宸冲容瑾得意一笑,又对元宝招手,元宝这回再无犹豫,嗖一声飞蹿,直冲到元宸怀里。
容瑾失笑,唇角微笑的弧度不自觉的扩大,温润的眼中泛着淡淡宠溺之色,这一切看在花无涯眼中,即是烦燥,又是担心,不由的恨恨瞪元宸一眼。
元宸抱着元宝在怀,见它不住嗅闻地上的酒,她拿过菜盏,往里添上一点,端给元宝,这小家伙当真伸着舌头去尝,见味道喜欢,居然连连舔食。
元宸看的新鲜,又给它加了些。
许是那两道愤怒的几近要将她瞪穿的视线太有存在感,元宸不耐烦地抬头,看向视线的来源,"这肉都吃了,也不在乎这点酒了吧?!"
花无涯活吃了她的心都有,可是自知除非容瑾唤,否则那臭屁的雪貂是铁定要掉他面子的,而容瑾要想阻止,刚才就不会允许雪团出现!
心里那个恨啊……猫挠似的。
傅经发现只要这丫头不是针对他本人作恶,他倒是很乐意闲看热闹,没想到自己骨子里也有如花无涯一般的恶趣味,面上泛起轻笑,举杯对着元宸道,"老夫有一不情之请,万望世子答应。"
元宸眉目一动,笑道,"傅公为国为民,左不过就是那么两件事,我既也有求于傅公,咱们有来有往,都好说……"
傅经本身是个重视大局的人,听她这般计较算些小帐,心下有些不喜,但是一想到她的身体状况,还有今晚的目的,倒也没有说什么,举了举杯,"即如此,明日老夫在书房等着世子,世子随时可以过来,请!"
元宸看着几上酒杯,似乎有些犹豫为难,傅经举着手却没有放下来的意思,态度坚决。
容瑾见元宸踌躇,正要说话,花无涯右手却按在他的左腕上,将他压下,制止了他,容瑾意外且疑惑的看向他,花无涯没有回视,而是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元宸。
元宸突然轻轻一笑,眉目开朗,她轻拍小几,痛快的举起杯子,大有豁出去的意思,"傅公盛意,自不敢违,但是我酒量浅薄,万一稍后有失态之处,还请傅公千万包涵……"
傅经眼中神色一变,微微笑道,"这果酿劲道微薄,不会醉人的,世子多虑了。"
"那就好!",元宸举杯饮尽,心中大骂放你娘的屁!这酒全在后劲!
饮下这第三杯,再下四、五、六杯也就不难劝了,第七杯起,元宸已经自给自倒酒,和已经有些癫癫傻傻的小元宝对饮去了。
倒也不是元宝酒量浅,而是这小东西吃起东西来不知道饥饱,喝起酒来也全是个混不吝,一壶果酿泰半倒是进了它的肚子!
"不知世子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傅经状似无意的问道。
元宸熏红着脸,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嘴里呜啦问道,"傅老问的以后是多久以后?是十天以后还是一个月以后?若是一个月以后,您是想我在你这山上选块埋骨之处这个意思嘛?"
花无涯唇角抽了抽,想笑,咳了一声忍了。
容瑾微微皱着眉,微薄的唇轻轻抿起,面上具是不忍!
众人表情各异。
傅经一脸吞了苍蝇似的,缓了半晌,才压着脾气说道,"山上清苦,老夫也是怕世子闷到,不若考虑些喜欢的事情做。"
元宸闻言,撑着下巴,歪头想了想道,"我从来不计划三天以后的事!"
为什么?
不等谁来问,她自管说道,"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那倒也是,众人不由颔首。
"不过要说喜欢的事……",元宸突然吞咽一口口水,两眼放光的瞅着一旁空气道,"要是能叫我再多活两月,吃上一笼菊蟹该多好……"
众人厥倒。
金秋起,菊蟹黄。
如今夏之大暑都尚未过去,距离那澄阳湖的金蟹上笼,至少也还得一个多月好等。
傅经听着那小人儿还在念叨着‘黄艳的肥满蟹膏‘、‘姜汁醋蘸‘,边说边擦口水,连她身旁的小雪貂也被勾引的掉了一地哈喇子……
眉眼抽抽好一阵,脸上肌肉直跳,傅经强忍着听她啰嗦,只在心里吐槽了句,好一个死性不改的吃货!
花无涯也是一脸感慨颇深的模样,还不住点头,当真活久见啊!
容瑾早闷笑的不行,过了一会,又转而微微敛目,不知在思索什么。
当元宸食完第二只蟹,正准备打开第三只‘无肠公子‘时,傅经当机立断打断她,"蟹季还早,现下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元宸被打断话茬,颇有些意犹未尽,一抹口水,歪头想了想,两眼一亮,灰常气势的一挥手大声道,"去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咱还没见过是啥模样……要不去看大海,波
澜壮阔……再不然去泰山也行啊,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
傅经彻底歇了和她谈话的心思。
花无涯与他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的错开。
……
元宸的几上,已经重新又上了一壶。
傅经和花无涯咸淡聊着,三两对饮,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全在元宸身上。
而容瑾早已察觉他俩的目的,破天荒的,颇有些动起了怒意。
元宸慵懒的窝在垫上,似乎对外界一切无有知觉,青白的小脸上泛着薄红,连泛着乌色的唇都水润润的,她两眼木楞,表情呆滞,只不住看着晃晃悠悠脚下打颠的元宝哧哧傻笑。
兴致来了,还伸指头去戳倒元宝,等它爬起,再戳……
又是一串咯咯笑声,元宸翻身仰倒在软靠上,看着天际,痴痴发呆,过了一会,她竟然哼起了歌……
那声音太小,花无涯不得不竖起耳朵才能听清。
……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采看我看一眼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语前尘红世轮回中谁在生命里徘徊痴情笑我凡俗的人始终难解的关怀
……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始终难解的关怀
……
她反反复复唱叨着,稚嫩的声音却透着完全与她外贸身形年龄一切都无关的落幕沧桑,对,就是苍桑,好像一瞬间,一番沧海桑田已经从她身上辗压而过……
花无涯和容瑾皆是一般脸上怔愣的表情看着她,傅经不具那两人身怀内力,这听力自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只听她一直在哼哼,却完全听不清内容。
正当傅经心下泛起急躁,筹想下一步时,元宸突然翻身爬起,一拍小几冲着傅经高声喊道,"乐呢,有酒怎么能没有乐,叫人奏乐!"
傅经唇角一抽,看着她心下暗骂,你倒是有些纨绔子弟的潜质,可惜生而女子;一挥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傅通领命下去筹办。
不多时,胡弦笙竽之声悠悠响起。
这才刚起个头,元宸再次一拍小几,皱眉怒道,"什么烂品味,换个欢快点的!"
傅经眉头跳了跳,冲着刚回来的傅通又使了个神色,傅通面无表情的睇元宸一眼,扭身去了。
这次响起的乐奏倒是欢喜,敲敲打打,好不热闹,元宸竟然很满意的笑了!
傅经撇她一眼,再撇她一眼,强忍着‘赞赏‘她品位的冲动。
连那小雪貂也似疯癫了般摇头晃脑,窜窜跳跳,元宸嘻嘻哈哈高声欢叫,又再次破着嗓子叫起歌来……
春天山上流下了水啊雪啊冷啊夏天水边百花开啊香啊美啊雄鹰在空中欢喜的飞啊歌啊唱啊我们在大地上自由的好啊亲啊爱啊白天空中太阳光啊亮啊照啊黑夜水里月亮波啊动啊柔啊人们在梦里傻傻的走啊哭啊笑啊你在我怀里静静的生啊死啊……
唱到最后一句,她抓起那小雪貂抱在怀里摇晃,当真晃的它眼花缭乱、欲仙欲死……傅经傻眼了。
花无涯傻眼了。
容瑾彻底失语了。
傅经彻底没了耐性,一抬手,早变了调去的音乐嘎声而止,傅经沉着一双眼,盯着元宸问道,"虞世子,你师傅是什么人?"
"我师傅是……",元宸本能的回答,正要说出那个关键的时候,她猛地醒过神来,疯癫的一脑门汗,脸颊桃红,一双眼被酒熏的醉态朦胧,当真生出分孩子气的可爱,只是眼中却还含着疑惑和戒备……
"我师傅……我没有师傅!"
"啊我师傅是童大人,对,我师傅是翰林院的童大人……"
傅经一动不动,目中神色大胜,"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元宸把元宝紧紧抱在手中,徒劳的晃了晃头,想要清醒,不安、紧张、无措、不敢与他对视,"我,我是?我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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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109,续上
"够了!"
一声断喝响起,却是容瑾。
元宸心中一奇,大感意外,面上却傻傻无助、茫然无措的看向他。
"傅公向来行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如今却把如此诛心之计用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您不觉得有背良德道义么?",容瑾慢慢起身,身上透着股子如王者驾临般不怒自威的内敛气势,喜怒不形于色,声色清幽,话语里的严肃也与他平日身上的温润气质大相径庭。
傅经一怔,收起了凌厉逼人的视线,竟然一时间答不上话来鞅。
花无涯同样吃惊不小,向来温和的孩子,突然来了脾气也是很叫人怕怕的。
"瑾儿?旎"
"还有师叔也是!",容瑾的双眼黑浓的如同乌玉,神色平静。
但就是这样安静的神情才叫花无涯心下惴惴,面上讪讪。
容瑾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到元宸身边,看她一眼,突然低叹一声,矮身将她抱起,转身就走。
元宸手里还拎着原本毛色光洁整齐,现模样拉碴,不知是醉酒昏厥还是方才被她给掐晕的,不知是酒汗酣畅还是被她汗手揉捏所故,总之,原本高洁的雪山灵兽,如今,已无知无觉,被她提在手上跟刚拿擦完地板的棉麻抹布般无异!
嗯,无异!
花无涯瞧的呲了呲牙,抬手想唤他,一想,喊了也大抵是留不住的,低叹一声,收回手。
这般失礼的事,容瑾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干!
都是那个‘小人‘!!
******
回到元宸客居的屋子,容瑾着人去煮解酒茶来,又打过盆清水,想她身上黏腻,擦洗一番应该能舒服点。
他回到屋子,将水盆置在角架上,沁湿透巾帕,又拧干,转身……
不由愣住。
本迷糊倒睡在床上的小人儿,现正正抱臂盘坐在床边,一身气势,脸上略还有些薄红,倒显得更健康外,哪还有半分醉酒朦胧之态。
"你……",容瑾哑了。
元宸挑眉,"我装的!"
容瑾苦笑,元宸抬手,眼睛睇着他手中巾帕,容瑾无奈递给她,看着她擦脸净手,后将巾帕在手中一悬,又准确的丢挂回角架上。
元宸抬眼,两人怔怔对视,容瑾是不知道说什么,元宸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良久,元宸才看着这个温润少年,张口道,"你不必对他们责难,也不必有失望之感,他们并没有做错!"
容瑾讶异,微张嘴。
元宸又紧着说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更何况,我确实不像一个,嗯……‘普通的小孩‘。"
元宸想着描述自己的措辞。
容瑾哭笑不得,心想,何止不像,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孩子,"我知晓傅公没有恶意,我只是……"
不忍?也不是,只是不愿意看到你被欺负!
元宸撇嘴,"谁说他没有恶意,他只是拿我没有办法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装醉?",容瑾更不懂了。
元宸挑眉,上下一溜打量他,面无表情道,"因为这个法子,是我告诉他的!不装醉他哪来成就感!"
yingwithhim说白了,就是她在耍着傅老头玩儿!总比他想出别的东西来折腾她强。而且,她还有事要办……
容瑾更不懂了。
"你不必明白,你只要知道我没上当!而他们白折腾一天什么都没捞到,就行了!"
容瑾失笑,忽然,他眼中神色一动,有些意外,也莫名的含着些期待,看向她,小心问道,"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元宸扶着床沿单脚跳下床,受伤的脚紧跟着轻轻落地,动作轻灵俐落,先将昏睡挺尸的元宝放到床头枕边躺好,然后她猫腰爬到床底,在下面翻找起什么东西。
闻言,停下动作,回头看他,似乎对他颇有些为难头疼的样子。
这个少年性情高洁,霁月光风,他待她至诚,发自肺腑的关心救护她,而不是抱着别有目的接近,他心思明净,机敏却内秀,仁善而不是单纯。
即使他注定有一日被这世道人心所污,她也不希望是从自己开始!
"如果能一直骗着你自然不会告诉你!",元宸这么回答,"但是最多一天,他们就会发现!"
甚至都等不到明天这时候,他们就会觉察的!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特地告诉我啊?"
元宸蹲在地上,从下往上的仰视,侧脸看着身后一袭墨绿衣衫的如玉少年,挑眉,以眼神示意,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容瑾居然腼腆一笑,压下心底雀跃,他上前两步,与她蹲在一切,满脸跃跃欲试,"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元宸暗骂见鬼,笑的这个妖你要干嘛?!
"不用了!"
容瑾一愣,"早上的馄饨,你不喜欢吃么?"
元宸无奈,再次抬头看向他,见少年脸上平静,眼底却隐含期待,不由纳闷,"你没听说过君子远离庖厨么?"
虽说他早上做的馄饨确实不怎么地,即使他很努力,但馄饨皮还是厚了,而且还有些客观因素。
这里没有虾米、没有香菜、没有紫菜、没有葱段、连香油提香都不知何物!全胜在还有一口新鲜河虾!
可是,别说古代男尊女卑,就是现代仍还不少男人不屑于进出厨房,更何况为女人洗手做汤!
外加他们也不过比素不相识熟悉那么一点点,他师叔还有可能是潜在敌人!
嗯,综合以上种种,就凭这份心意,她给60分!(亲妈:你确定要这么刻薄?回头被容容粉丝团暗箭别说我没帮你!)
容瑾有些被打击到,喃喃无语,"我,我只是……"
再好脾气也不由心底怨起她来,好心没好报,她说的那些东西,旁人听都没听过,谁会耐心给她做!
元宸自床底摸索出一个包袱,抬眼看他,彻底无力的长长一叹,举了举手中包袱,"真的不用了,我明天早上不在,你过来还会招惹来那个花蝴蝶,我要穿帮的!"
“乖,等我回来,我做给你吃!”
“……到时如果我心情还好的话!”
容瑾一愣,关注点没放在她最后说的话上,见包袱一角露出一块黑色的布料,豁然想起她昨夜说过,有些事她要紧着安排……
不是托词,她是真的有事要做。
心中突然一阵惆怅,更多的却是震撼,她当真这般无惧生死么?越来越对她好奇,她如此看破世事,又是为何?
她一定不会是虞安宁,她是元,元什么呢?
若是常人,当着这诡异的人再加上这诡异的猜测,即使不吓瘫傻也不至像容瑾这般平静,更甚,他心底竟还存着隐隐的兴奋……
"你今晚就去?傅公身边的影卫首领对你颇为忌惮,你不怕被他看穿识破么?"
元宸意外的挑了挑眉头,就说这小子心思明亮的很呢,连这个都被他察觉,"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告诉我们一个真理,任何事不是你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
元宸的话里透着不容忽视的不确定性,她的脸上却是一派与之相反的桀骜和自信,一瞬间,她的神情被裹在一种光晕里,容瑾不由自主的眯起了双眼。
顿了顿,"……失败了,了不起再找机会来过就是……"
******
昏暗的林子里。
元宸身披黑袍,与夜同色,百无聊奈的蹲在一个小土包上,左右张望。
三元身形诡异迅敏,自林中匆匆窜出而至,同样一袭黑甲,当看见她时,坎坷一夜的负疚担忧终于放下,扑一见面,单膝跪在了她的脚下。
元宸蹙眉,"起来,什么毛病,动不动就跪!",尤其来到这个鬼地方之后。
三元面上仍罩着黑巾,抬眼看她一眼,执意不起。
元宸一扬挑眉,"你这算什么?且不说咱们事先通过气,算不着你出卖我,就算你当真把我卖了,到底傅经才是你们正经主子,谈不上背叛不说,我也怨不着你!"
人无所谓正派忠诚,只是背叛的引诱与筹码太低。
功名、利益,信仰、梦想,儿女私情、父母至亲,甚至同仇敌忾以血相交,只要是人,只要还有情感,就总有私心,有私心,就有底线可言!
---题外话---争取晚上再更一章,恢复到日更6k.
110.110,续离别or放下
五迷三道,七情六欲!
一旦被人发现你的弱点,攻破只是概率问题。
心理素质过硬,承受能力好点的,破一回,跟破二三四五回意思差不多……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她自己!只可惜的是,她注定的早夭使得攻歼她变得毫无意义价值!
元宸不无调侃的悠悠想着。
理儿虽是这个理,可是三元的心里承受能力明显没她好,那扶着膝头的手指慢慢扣紧,微皱着眉头现出怒意,"你不必奚落试探我,我,我只是跟随自己的本心!鞅"
有些命里注定的事儿,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就好比,她不正经的时候招人恨,她正经起来却让他甘心归顺臣服。
什么是宿命感?
没见识过她三言两语间将挡在面前一切摧枯拉朽挫为飞灰,负手而立只那般随意站着,却坚毅刚强如兽王鼎力王座的睥睨之态前,他大抵也是不信的!
铮铮铁骨,在她视线落下的那一刻,生生被压折了!
再说了,也确实是她授意的,即使是假意他本也没想过,可是傅公拿二饼他们作伐……
元宸左右瞅瞅,"呦?真生气了?"
三元很给面子的丢给她个白眼。
元宸噜嘴,"行了,起来吧,咱们时间不多,得抓紧了!"
三元这次依言起身,却仍是奇怪的看她一眼,"你晚上,没喝酒么?"
明明满身酒气。
元宸上下一溜打量他,突然对他嗤鼻一笑,没有回答。
在傅府时,打她三岁第一次勾引他们饮酒,到后来喝酒坚决不被允许超过三杯,这是‘小黑‘定下的铁律!
因为她,醉酒必发酒疯!
要么胡言乱语,说一些匪夷所思大逆不道骇人听闻的话!
要么撒疯卖傻,一个看不住,不是在树上,就是爬上了假山!
再不然就是正在准备跳塘子……
每每深更半夜鬼哭狼嚎,直搅合的他们痛不欲生鸡犬不宁,到了第二天她酒醒翻篇不认,却生生叫他们比迎接过一场恶战还来的惨烈!
三元幡然醒悟,敢情她都是装的!待反应过来,真是哭笑不得外加恨的牙痒!
犹记得那年冬日,她醉酒胡闹跑到水塘边上,一只脚悬空,单脚金鸡独立站在石栏上直晃悠,他第一个找到她,见如此情景生生吓死,小心的接近奔冲过去却被她悬身躲过,反被一脚端进了水塘!
数九寒天啊……
“二十个人,只活下来四个……”,元宸悠悠吐出一口气。
三元不语,他们丁组负责在京的一系线报,以及拱卫傅府府邸,这些年敌袭不曾间断,不论是为她母子二人性命,还是为了先帝遗诏,这一次确实是近几年来交战,他们丁组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
瞧她一眼,他心下补道,但是他们成功了!
“二饼、四喜、还有小五,他们都在……”,两个重伤,一个轻伤,只要人活着,这样已经很好了。
回想那夜,途经一处密林遭遇埋伏,二饼背负着公子当先中了冷箭,他将公子解下交给他,命人护送他冲杀出重围,他自己带着两个弟兄断后……
四喜本该与他们同撤,但是他保护自己和公子拼杀出重围后,又返身回去了……
而小五则是在后来腿上受伤,坚不愿拖累他们,一个人悄没声的掉出队伍。
现在想来,那小子定是一路回去找的二、四,当真都是好样的!
“你不能再留在这,你连夜启程,去找他们,和他们会合后,不得停留,立刻藏匿行踪返回奉天!”,元宸敛目沉思,如此吩咐。
三元惊诧,“我一走,那你怎么办?你岂不是……若是傅公对你不利……”
“居上位者,绝不是你一味奴颜卑膝就能讨好的,我自有分寸!”
元宸盘腿坐在地上,眉目不动,一双乌黑的眼却别样的坚毅,“我本不该拖累你们,可是如今,傅经不会放任你们更不会放过你们!”
连轻易都没有,他们本该是绝对忠诚的死士,可是他们判了,且还知道他那么多秘密,傅经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三元眼睛一弯,微微笑了,“公子不必忧心,这个弟兄们早想过了,大不了亡命天涯就是,傅公再是手段了得,也不能尽遮了这大天去。”
大不了就去她嘴上常念叨的大漠戈壁,广阔草原……
元宸扯唇一笑,想法挺好,“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用不得内力,你连夜启程不必勉强,能走多远是多远,我会帮你拖得一天时间。”
三元想说他已经无大碍了,但是怕劳她担心,便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颔首。
元宸微眯双眼,“返回奉天城后,我拜托你们伺机救出我母亲,带她远走,走的越远越好,这几年经营的那点薄产,应该够你们找一个安逸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一段日
子。”
三元再次惊讶,眼神犹疑,正要问,元宸已经张口说了。
元宸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解释道,“我不是不相信傅老头,而是不相信无常世事,那老头或许听说过这个道理但是他不懂!而我,犯不着陪他冒这个险!”
山下乱成了一锅粥,那老头还在山上慢悠悠拿乔作大,这已经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这是自负!
好在只要傅老头不横生阻碍,她借住京中暗桩和影卫的力量救出阮素云却是不难。
至于之后的事,烂摊子一件是处理,多一件应该对傅老头也没什么影响……
元宸毫不负责任的想!
“可是你呐?”,三元再次问到她,她安排好一切,却似乎刻意把自己忽略了。
元宸看着他的眼睛,良久,低低轻叹,右手下意识的覆在了左腕内侧,“我身上的毒,无药可解,爆发只是迟早的事!”
三元呆滞,满眼不解,不敢置信,明明,明明她得救了……
“我已时日无多……”
“你们不必管我,也不要再回头来找我……”
“我累了……哪都不想去了……”
“你们若真想叫我放心,就照顾好,我母亲。”
这最后的时间,就让我在这,好好歇一歇吧……
若我死后有知……会去看你们的……
******
元宸晃悠晃悠自在走在山间小路上。
上身着米白的半旧细麻衣裳,腰间扎着同色的系带,下穿土灰的裤子,踩着双沾满泥土的黑色布鞋,手里拎着截竹节,灰来灰去~
发髻毛乱,小脸还是那张小脸,微嘟着可爱小嘴,左右顾盼间,当真如乡间顽童般,快乐自在。
容瑾一身锦绣,优雅随意的坐在树下一块光洁乳石上,老远听见动静,当入目看到这样的她,不觉莞尔。
元宸看见容瑾,面上是显见的惊讶,"你怎么在这?"
问完一怔,双目不觉凌厉,沉着声问道,"你专程在这堵我?你怎么知道我从这过来?"
容瑾起身向她走去,面含轻笑,丝毫没被她黑沉的小脸吓到,"我也只是碰碰运气。"
元宸两眼微眯,她信才怪!
容瑾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苍梧山山顶是一片湖泊,山背靠峭壁,易守难攻,而山下戒备森严,她想神鬼不知的从影卫防区过去,却是不易。
而在接近山顶湖水倾泻而下的山涧地带,却有一处略窄地段……
虽说是略窄,可也相隔彼岸有丈尺许宽,且水流湍急,也是因此,影卫并不曾于此设防,甚至他们可能都不曾想到她会先绕道山上,再下来。
"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容瑾走进她,见她怀中黑布包裹着一些东西,瞧不甚清楚。
元宸好似没听见,仍是眯眼看着他!
容瑾有些委屈,怨念的看着她,"我要是独留在草堂,师叔见我没有去找你才会起疑……"
这些日子他几乎天天和她玩在一处,更何况她昨夜‘醉酒‘,‘正常情况‘下他会一早就去看望她!
反言之,还是她害得他‘流落在外‘……
虽然他可以隐在别的地方等她回来,但是这种话他不会主动说,想她也不会真提出来吧?
若她真这样问!
那他就答说没想到!
容瑾眼神闪烁,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题外话---卡文了,未来几天会比较温馨,完了就等着虐吧。。。
111.111,代价or恶整
这也算理由?元宸上翻着眼皮睇他一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容瑾见她收起那副要债的表情,这才又笑起来,拿手去拨她怀中的包裹,"这是什么?"
元宸顺势递给他拿着,"这山上竟然有山药蛋子,顺手挖了些!"
"山药蛋子?",容瑾一脸好奇,那是什么?
元宸抬头看一眼树影间高悬的日头,边走边随意回道,"零食!走,该吃午饭了!"
*****鞅*
元宸在草堂灶上打劫了一些鲜货野味,还发现一口老坛酸菜,做了只酸菜鱼,又就着昨夜的果酿试烤出份蜜汁烤肉,味道清甜,难得的不错。
随便再加两山野小菜,两个人一只元宝很快饱饱美食了一顿。
饭后零食,元宸手里一面剥着煮熟的山药蛋子,一面目不转睛虎视眈眈的睇着容瑾。
容瑾坐在她对面,平素温和的微笑没了,难得的纠结着一张小脸,好像被什么问题困惑住了,即渴望知道真相,又明白晓得肯定不会被满足!
你问为什么?
因为对面的她的眼神中明明白白写着啊。你最好不要问,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元宸与容瑾无言的对视,突然手上一轻,刚剥出来的乳白蛋子没了,元宸垂目,眯眼,屈指敲在那小贼头上,一系动作行云流水的顺畅。
"吃吃吃,什么你都敢吃!"
元宝叼着山药蛋子,腮帮鼓鼓,被敲头也不吭声,仍自咀嚼。
这小东西昨夜醉酒断片,今晨醒来一分钱后遗症都没有不说,还自己闻着味也不知道是顺着人味还是肉味就找到他们了。
元宸只得重新拿过一个,继续剥,视线落在元宝已经黑乱的不见本色的毛上,犹豫道,"它是不是得洗个澡?"
容瑾失语,它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林间竹影梭梭,一黑影突然而至,径自现身落到两人身旁,长身而立,面罩黑巾,声音都是一个调调的,"虞世子,傅公有请!"
元宸慢悠悠将手中果子塞进嘴里,咀嚼咽下,又慢悠悠拭口擦手后,这才起身。
第一次进这间书房是趁黑摸进来的;
第二次进来也是一言不合,一拍两散;
这三次嘛,元宸还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书房内,傅经一袭暗纹绣香灰色常服,伏案正不知在看着什么,眉心紧蹙,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听见动静,傅经抬起头来,见是她,一抬手示意她先坐。
元宸微微挑了挑眉头,看来三元已经离开的事还没叫人发现,她依言坐下,好整以暇的等傅经先开口。
傅经一一合上手中几页纸,却没有放开紧皱的眉心,他似乎微微着恼,半晌,才似想起元宸,抬头看向她,紧皱的眉头微微松了些,思索一番道,"世子昨夜应下老夫的事可还记得?"
元宸掳嘴,点头,"自然!"
傅经眉头一松,"那好,既然世子应下了,此事宜早不宜迟,还请你早些将那些摘记整理出来。"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早小山般垒好的书简,还有铺就的宣纸和笔砚。
元宸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了一眼……
"如果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下人去办。",傅经还说道。
本是面无表情的小人儿闻言眼中一动,慢慢转头看向傅经,表情促狭,"即然傅公这般说了,我倒还真有件事需要人手……"
说着,她眼神直勾勾的看向书房暗影下的一角。
直看的藏匿在那处的某卫寒毛一根根竖起……
傅经一怔,微微蹙眉,戒备的问道,"世子有何事,大可着傅通去办!"
元宸扯唇低笑,"傅公啊,这天下可没有白叫人干活的道理!"
不叫你们出点血,她也不好意思啊!
眉头紧皱,傅经沉声问道,"虞世子,咱们有言在先,你母亲的事,老夫自会放在心上。"
元宸挑眉,"一码归一码!"
傅经一脸郁怒,没有言语。
元宸扶着案几起身,"您慢慢考虑!"
见她真的要走,傅经拿她没折,闭了闭眼,"等等……"
元宸好整以暇的转头看他,等他妥协!
"就依你!"
元宸唇角慢慢勾起,阴测测的抬眼盯上屋檐处,稚嫩的声音幽幽,"傅老放心,我这人虽然小气,却是最知道分寸的,只是帮点小忙,人,肯定,囫囵,还给你……"
竹林中,元宸选了处空拓地方大摆阵势,竹叶一地,铺就软垫,上置矮几三张,一垒书简,一张上置文房四宝,还有一处自是附这诗画静怡的一应茶点果子,如果撇开那埋头点心堆大吃特吃的某只元宝的话……
元宸窝在一堆软垫中,睇着那一人一宠,怨念的吐槽,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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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长的手指握着一卷书简,容瑾认真看着,心无旁骛!
咚一声,一截两丈余长,手臂粗细,从头到脚剃干净了枝节的竹竿被丢在元宸面前。
元宸撩了撩眼皮,"太细!"
那被刚从傅经身旁翘来的影卫首领,定定站在原地看了她有近十吸,最后到底是转身走了。
元宸不屑撇嘴,这丢丢杀气都不够挠痒的!
恨不得拿眼神盯死她这种冲动,傅通最懂!
容瑾拿书简挡着半张脸,只留出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已经第八颗了,你让他砍那么多竹子做什么?"
地上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或青或绿,还有一颗长得不顺她眼……
"你很闲么?你师叔好像在找你!",元宸翻个身,懒懒窝在垫子中,慢慢闭眼,打算睡上一觉!
容瑾不说话了,专心看书!
林间砍伐的声音不断,直到月上中天,堆积出的竹材已有小山那么高!
元宸打盹醒来,抹掉口水,迷糊着眼睛绕‘小山‘走了一圈,"唔,这么一比较还是第一节合适!"
指节咯咯作响之声,元宸只当没听见。
又走回几边,拎起她胡乱涂鸦的一张纸,"哎呦,都是你耽搁功夫,看看,写的东西都让口水糊了!"
说着,她将那张纸胡乱揉成一团,"天色已晚,明日再写!"
言罢,她翻身往回走去,走到半路似想起什么,微微侧身回望,道,"笨手笨脚的,傅老慧眼独断怎么看上的你这号人,晚上少睡点,明日卯初在这等着,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最后,丢下一个很是鄙夷的眼神,元宸扬长而去。
还影卫首领,这么点子耐性都不知道怎么做的首领,不急,这才刚开始!
容瑾同情的看了那衣衫凌乱气息不稳的影卫一眼,也自跟着走了。
次日,卯初,卯末,辰初,辰末。
直到巳时二刻,元宸终于悠悠出现,闲步走来。
"真是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影卫首领仅露出来的眼睛一片阴沉,睇着她,
她辰正起床,晨练,吃早饭,玩了会子雪貂,直到刚才过来的路上,明明一盏茶的路程,她走了小半个时辰!
"你生气了?你真的生气了?"
"你想打我么?"
"你可不要吓我啊!我这人胆儿小,不经吓的,这一吓脑袋里的东西就会忘光的……"
元宸小手一指,闲闲看向一旁案几上早如昨日般备好的笔墨!
耽误傅公大事,不知道你能不能担得起责任哦?!
影卫首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他微微垂首,"请问世子还有何吩咐?"
元宸勾唇一笑,似乎毫不意外,小手一转,向那仍堆积在原处的竹竿小山,其中一颗,"将它从中划开!"
那影卫首领看她一眼,依言上前,挑出那截竹节,远走五步,也不知他如何动作,手中利剑出鞘,只见剑花晃过,立在地上的竹竿突然中痕裂开,再裂,如竹花般爆开一地。
首领看向元宸。
元宸嘴角一勾,冷笑,"玩猴戏么?对半开啊!"
那首领胸膛起伏,生生忍下,又取过一劫竹节,暴力挥剑,竹节应声分家!
元宸扭身优雅落坐几后,淡淡吐出两字,"全部!"
这一折腾,直折腾到日上中天,一影卫身影如电,急奔来报,附在那首领耳边一阵嘀咕。
元宸提着毛笔尽情挥豪,涂鸦,见此,闲闲抬了抬眼皮。
直到那人嘀咕完了,那首领利眼向她看来,她这才幸灾乐祸笑了,"哎呦,竟然这么晚才发现人不见,什么密探谍报,不过而而嘛!"
"肚子饿了,吃饭!",说着,她将笔随意弃在宣纸上,也不管它晕染一片,只径自离去。
112.112,续上
傅经握拳竖着大拇指,比了个意味不明的‘一‘。【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
底下,跪在地上的影卫首领眉目纠结。
傅经又相继展开食指和中指,‘二‘、‘三‘……
那影卫首领埋首俯趴在地,不敢起身!
第一次夜闯书房。
第二次持刀劫人、中毒被胁鞅!
第三次,被骗!
傅经觉得,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目前看来,任何责罚也都是苍白。
"想要打败你的‘敌人‘,首先要了解她!"
"再没有完全了解你的‘敌人‘之前,你都不用回来了!"
傅经起杯,悠悠浅抿!
我叫你轻敌!
之前若是还觉得自己这个影卫首领被那丫头弄去是‘忍辱负重‘了,那么现在,仅剩活该!
*****
午饭,众人同厅而聚。
傅经、花无涯、包括容瑾,三人俱礼数周全,姿态端方,举箸换盏未闻点滴嘈杂。
元宸百无聊奈的边吃饭边打量那三人,她觉得傅老头突然召唤自己过来一同用饭,肯定是为了叫她消化不良!
饭后,两两对峙,花无涯自知和那‘小人‘好话过不了三句,索性不搭理她,免得把自己气死,傅经想说的,元宸却避而不谈。
这般耗着也是没意思,等元宸喝过药,傅经说要和花无涯对弈,元宸和容瑾或去或留自请便。
元宸百无聊奈,自不愿留下,容瑾也顺势尾随她一起出来。
边走边摸着下巴思量,元宸这一次还真不知道傅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说,他知道自己被骗,即使不发飙也不该给自己好脸色瞧啊?现在怎么回事?反其道而行?
有什么目的?
容瑾走在她身旁,打量她受伤的脚踝,药是换过的,她包扎的手法也轻薄方便,再瞧她行走,伤势应也已无大碍。
突然,走在前头的小人儿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他,眼神一眨不眨,格外严肃。
容瑾一怔,丝毫没有‘偷看‘被发现后的一系不良反应,收回视线看向她,再自然不过的神情,问询,"怎么了?"
元宸叹气一声,放下摸在下巴上的手,走近他一步,左右打量一眼四周,低声问道,"你说,傅老头是不是在计划什么对付我的阴谋?"
容瑾闻言,顿时一脸哭笑不得,"阴谋?"
元宸点头,蹙眉,"我怎么觉得他有些反常?"
容瑾低头一笑,垂眼看着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人儿,还真是‘小人之心不可不防‘,"这一回真是你多心了,傅公只是爱才,兼之如你所说,他拿你没有办法,所以才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或者甚至还打算拉拢你!
元宸知晓或许确实是自己多心,但仍是怀疑,"是吗?"
容瑾笑道,难得的说了句公道话,"傅公一心都是为了黎民百姓,是难得的圣者大贤,你不该总是对他持有偏见!"
元宸撇嘴,回身继续前行,"何为圣也?贤也?我倒是看他多仁成诈!"
容瑾瞧着她背影,微微一笑,跟上,心中默道,可是你也多智近妖不是!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回到竹林,意外的多了一个人。
那影卫首领在此自是当然,傅通竟也在一旁候着,瞧样子还等过老大一会了。
元宸不说话,等着傅通到明来意。
傅通与她对视片刻,见她没有询问的意思,心中叹气,只得上前一步道,"请世子安。"
元宸睇着他,"何事?"
傅通面不改色,也不哆嗦,径直道,"有两件事,老爷有令,傅满之前对世子多有得罪,所以留他伺候世子,直到你完全解气为止!"
说着,他侧了侧身,看向一旁的影卫首领,示意他就是傅满!
元宸闻言,一边眉头挑的老高,随即意味不明的眼神转向傅满,抬手摸上下巴,视线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巡视,直看的对方头皮发麻,微微后退!
阴险一笑,元宸斜眼睇回傅通,"还有一件事呢?"
解气,说的这么‘坦荡‘,傅老头,会就这么轻易把手底下人卖了?打的什么主意当谁不知道呢!
傅通垂眸,"也不是什么大事,世子也已经答应过的!"
元宸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转身来到小几旁,盘腿坐下,右手拿笔润了润墨,下笔前,她看了傅通一眼,落笔。
含而不露,放而有致,柔锐并现,隽而有骨,字虽不连气候相通,风骨洒落,如云行流水。
傅通眼看着一手漂亮的行书自她手下相间而行,双眼下意识的睁了睁,怔怔看着。
元宸写下寥寥二十来字,搁下笔,提起纸吹了吹墨,抬手递给傅通,这期间,无一丝停顿犹豫,甚至她的眼神也平静无
澜。
傅通觉得脑门沁凉,慢半拍的上前,双手接过,入目一看。
她写的不是别的,只是各类杂记的书目。
书目?书目啊!
傅通颇有些木讷的致谢,回走,心中绕弯的想,原来这么多年,她对着他们这些人,就连藏慧都藏的那般漫不经心啊……
容瑾一直目视着傅通离开,瞧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颇是不忍,再看向元宸的眼神就带着那么些探究。
他倒不是为傅通不平,只是觉得傅通伴她长大,六年光景都不曾在她心中留下丝毫情意,连一丝犹豫也无,仅寥寥二十字,就连这六年陪伴守护都被她刺成了一场无稽。
那厢,元宸没有注意到容瑾的异常,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叫傅满的影卫首领。
她心中悠悠的想,傅通?傅满?
该不会是指那个不知变通,这个自负自满吧?傅老给手下人起名还有这怪癖?
不知道‘小黑‘叫什么。
那傅满被她看的满身不自在,又兼之频频在她手里吃亏,这一次更是傅老亲示下让他到此,这里头不是没有惩罚的意思!
所以,他戒备的看着她,微微侧身,指向一旁再次垒成小山的竹材,"世子,已经照您的吩咐,竹节全部分段,又中劈过了!"
元宸手指在小几上咄咄轻击,漫不经心的把玩,顺着他所指看向那竹山,满意一笑,"不错,劈的还都挺匀称!"
她不笑还好,她这一笑,直笑的傅满心都凉了。
"将它们再次中痕劈开,然后送去柴房,活干完了如果时间还早,昨天的流程,咱们再来一次!"
很明显,有傅公‘美意‘,她连绕弯子都省了!
傅满深吸一口气,"是!"
元宸嗤鼻一笑,阴阳怪气道,"俗话说的好,士可杀不可辱,怪道说怎么辱你不死呢,原来死士非彼士啊!"
傅满转身的动作一顿,再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阴戾,容瑾下意识的踏前一步,傅满看了容瑾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回,沉冷的声音同样低讽道,"世子莫不是知道时日无多,怕自己坟冢孤冷,想着在下先行下去打点?可惜,您怕是没那个‘福分‘!"
容瑾皱眉,元宸眉眼一扩反倒笑了,"就凭你?你且想多了,还真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有替我打点这资格,不过凭你这份‘心意‘,我总要好生‘招待‘过你,才好放心走不是!"
傅满冷笑,"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人死不过头点地,更遑论你没有那个本事!"
元宸嘟了嘟嘴,非常苦恼的样子,"我向来喜欢一些复杂的东西,死,太简单了,就好像,你可千万别试图激怒我,你承受的起后果,你主子不知道承不承受的起!"
明知敌强我弱还想真刀真枪,当她傻的冒泡?还想探她的底,就凭你?!跟她比威胁?更是笑话!
傅满眼神一闪,不等他说话,元宸已经挥挥手,真赶猫赶狗似的,"天黑之前,达不到我的要求你尽管回去吧!这点事都做不好,我这不留废物!"
回去?为了傅老头的面子他也不能就这么回去!
傅满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往林子深处走去。
"你这样,很危险的!",容瑾走到侧旁,矮身同坐,很是不赞同的说道。
元宸没有回话,也不看他,只微眯着眼,视线锁在元宝身上。
没错,埋头在点子盘子里大块饕餮的元宝,眼见着一个盘子空了,另一个就剩它口里那一块,怪说刚才吃饭怎么不见影子,感情是这里有新换的点心,跑来偷吃。
---题外话---之前wp存稿意外丢失,思路断了,一下都没心劲写了。又赶上要重新租房子搬家,闹心事都遇一块了,真的很抱歉。
90,诓骗or搭救
90,诓骗or搭救
只他虽语气神色力持如常,出口的话音却轻的似仍含浑在唇齿边上。
”……什么?”,黑卫迟疑的问道。
他声音太小,听不大清楚。
容瑾一怔,收回视线,低头愉悦一笑,这才看向黑卫道,”这边动静不小,我过来看看,他们是什么人?”
黑卫再次垂首,”惊扰到客人,实在对不住。这是我们的人,请公子安心。”
容瑾点头,”没事就好。”
顿了顿,又道,”他们似乎伤的不轻,你还是尽快带他们去医治吧。”
黑卫视线扫过地上一大一小各一眼,道,”此事尚要禀告傅公,未得他允许之前,山外的人只能暂时先安置在林间木屋之中……”
他话音未落,又一黑卫飞跃而来,直至两人五步开外,那黑卫如影般单膝落地,”山下确有可疑人迹!”
先前的黑卫沉声下令,”立刻肃清!”
”是”,跪着的黑卫领命,又如影般跃入林间,消失在影影绰绰的暗影下,不见踪迹。
”此事要立即上报,赎不能相陪。”,黑卫对着容瑾拱手一礼,沉声道,待见容瑾颔首以肯,他立刻弯腰将三元一把提起,抗于肩上,另一手抓上元宸襟前,就着那裹覆着她的黑披风,如提起一只麻袋。
足下一点,丝毫不见他身姿受到累赘,轻盈跃然往山上奔去。
容瑾立在原地,直到他身影看不见,才也翩然悬身而起,往来路回返。
*****
以过子夜,山间万籁俱寂。
一处简易的木屋小院,容瑾翩然落于门前,左右看了看,抬脚登上木阶。
虽然四周幽暗,常人尚不能视物,他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熟门熟路的来到木屋门前,不曾停滞,直接抬手推开门,闪身而入。
木屋不大,置办的东西也简单,一张床榻,临窗有两木架,架前是张木几,木几前阶下一矮藤墩随意弃在那,再无一物。
这木屋空置有些时候,不见活气,竟于这盛夏也能感到阵阵湿冷。
容瑾来到竹床前,入目一看,不由就皱起了秀气的双眉。
虽然从方才黑卫对他们的处理方式就看出她不会被好生安置,可也不曾想到是这样,这简直就是将她从地上拎起后直接丢来这里,并且再没有管她的意思,至少今夜是。
看着床上的小人儿,被随便一掷,身上还裹着那件满是灰垢残破半豁的披风。
容瑾上前,将那披风自她身上解下,又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见没有明显外伤,这才松了口气。
清秀的小脸上勾出笑意,她都长这么大了啊?!
头上梳着个小包髻,虽然有些乱了!
眉毛小小的,鼻子也小巧的,小脸花了,嗯,脏兮兮的,但仍能看出她生活的不错,瞧这肉肉的脸蛋!
这般想着,容瑾竟不自觉的伸出手,捏了捏那肉蛋子,捏了又捏~
这一番动作景象陌生又熟悉,他面上神色突然变得怪异,眼中也跟着显出怪异的幽泽,不知勾起他哪处记忆,容瑾竟是扬唇笑了,心情还很愉悦。
笑罢,那只尚没收回来的手,又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次有些用力,带着点恶趣味的报复意味。
正要收回手,他眼中神色再次生变,终于晚了很久的觉出不对来,探出两指在她鼻下,又查看她的脉搏,她的气息太过迟缓了,慢的有些不正常,而且脉象间或似有阻隔……
再顾不得其他,他转身来到木屋一旁的空架上,找到盏油灯。
点了烛火再回到床前,入目一看,床上的小人,一身灰色细麻常衣褶皱的真像腌菜,她的脸,眼窝淤青,双唇如墨,明显是中毒迹象。
少年脸色凝重,再次把脉,仍是不明所以。
稍作考虑,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傅公的草堂虽然建在山峰上,但是距离苍梧山山顶尚还有段距离。
容瑾回到草堂,他们客居的院子。
虽然想救她要救她的决心不曾迟疑犹豫,但是,要怎么跟师叔开口呢?
说那个小人儿就是安南王世子?如今她性命垂危,请师叔屈尊搭救?哼,只怕师叔反能送她早走一程!
容瑾在院外转圈徘徊,想不出对策,急的几要挠头。
”瑾儿?”
终是在未想出对策之前,先将屋中好眠的人给扰醒了,容瑾无法,只得硬着头发先上。
”师叔,是我。”
容瑾来到门前,轻声回应。
不多时,跻踏着鞋子的脚步声轻轻传出,门自内打开,伴着皎淡的星月之光,门内人仅着睡袍,浓黑的及腰长发被梳的整整齐齐,仅有一条丝带于半处绑着,身形颀长,容色清傲,一对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桃花眼轻轻一扬既展尽风情,微薄的唇,淡淡启口,带着疑惑。
”瑾儿,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容瑾从未试过在这至亲的师叔跟前,这般难以启口过,尤其不想欺骗,”唔,师叔,山下有个……人,很奇怪!”
花无涯高扬剑眉,”奇怪的人?不会是山上那些个影卫吧?”
像傅老头这般搞了半辈子阴谋诡计,当然也最怕人给他使个什么偷袭暗杀的,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
容瑾眼中闪烁,摇头,语气刻意清淡道,”不是,夜里有两个人闯山,其中有个小孩子很奇怪,好像修了什么奇特的气功法门。”
”唔脉象也很奇怪,摸不着脉门……”
他刻意含糊其词半清不楚,又形容的半真半假,果然引起了花无涯的兴趣。
花无涯眼尾一挑,眼珠一转,声音不掩好奇之意,”小孩子?”
”嗯”,容瑾点头,”我查不出究理,又好奇的紧,所以犹豫要不要请师叔过去看看!”
唔,就是这样!
花无涯确实被勾起好奇心,只略一犹豫便道,”走,咱们看看去,看它怎么个奇特法……”
*****
木屋中,花无涯挨着床边坐下,上上下下翻检着床上的小人儿。
因外头那身灰不溜秋的腌菜被人嫌弃,容瑾不得不帮她除下,好方便师叔帮她诊看。
”确实奇怪!”,花无涯将元宸从头到脚折腾过一番,得出这么个结论。
”师叔,她可还……”,容瑾难掩焦急,问到一半堪堪收口,却已来不及。
花无涯斜着桃花眼,睇着今夜有些失常的心爱师侄,抻着脸问道,”瑾儿,你认识她?”
容瑾摇头,眼珠一转,”不认识!”
花无涯心间叹息,看着这孩子打小长大,这么多年在外他也只有自己这么一个至亲之人,相依相伴,不知不觉就感染上自己的些个把习性,比如这稍一动心思,眼珠就会不自知的乱转!
”但是你想救她?!”
容瑾本能的想否定,花无涯沉声打断道,”若不是她身中剧毒,不然何至于劳你在这深夜诓师叔至此啊?!”
容瑾垂头,扁了扁嘴,矮身跪下,”师叔……”
花无涯摇了摇头,”起来!”
容瑾抬头看他一眼,乖乖站起。
花无涯嗔他一眼,”师叔不是要怪你,你有事直接和师叔说就是,难道我还有不应你的时候?做什么使这些心眼?!”
”师叔我错了!”,容瑾嘴上乖声认错,却忍不住心里嘀咕一声,那可真说不准!如果您知道那躺着的是什么人的话!
花无涯再次转看床上的小人儿,剑眉一拧,”这孩子应是身中剧毒在先,又被人用什么奇特法门封了身体七大脉门,如此一来,血液筋脉流动缓慢,剧毒扩散的速度同时也被抑制,这才使得她活到现在……”
容瑾听他这般一解释,也甚觉在理,”那她还有救嘛?”
花无涯闻言此言,终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瞪的,甚是风情。
好小子,对他也没见这么紧张过,这小娃娃到底是什么人?!
没好气道,”不知道,如果有解药并且毒性没有伤及肺腑心脉的话,应该还有那么一丢丢能救!”
容瑾脑门上垂下黑线,说了等于没说!
”我先看看她这脉门是怎么回事!”
花无涯冷哼一声,起身坐到床边,将元宸扶起,容瑾见此,忙上前帮元宸结好坐姿,如此又换来一声冷哼,他只当没听见!
花无涯结坐于元宸身后,略一运气,双掌抵上元宸肩背!
91,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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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轻松口气,只要师叔愿意出手,总是还有生机的吧!他矮身坐在花无涯方才坐过的藤墩上,默默守着。
******
一转眼,又是三日。
这一日天气晴好,阳光普照万物,林间虫鸟欢歌,清风拂送,绿意萦绕,一派生机勃勃。
日头中移,光晕炎热刺目,元宸终于沉睡中悠悠转醒。
被强光所慑不能视物,挡住眼慢慢适应,到四周陌生的一切入目,眼中升起本能的戒备神色。
这里是哪?
动作呆滞,表情呆滞,连眼神也是。
呆呆的盯着自己的双手,疑惑的微微侧头。
突然脑袋一阵刺痛,好像被刀斧剑凿,双手抱头,元宸头痛到蜷曲了身体,趴卧在薄被上。
记忆如奔腾的洪水般冲进脑海,错综复杂。
元宸慢慢整理,忆起一切。
身上只穿着一身中衣,是她自己的,元宸光脚踩着小布鞋,走出木屋。
木屋门侧旁角落的台子上丢着一团东西,元宸捡起,是自己已经霉变的衣服,另一件自是那半豁披风。
披风脏污不堪,曾沾染血迹的地方结成一坨坨黑块,此时有些黑块上头还长着诡异的绿毛,散发着恶臭。
元宸闻不到那气味似的,手指摩挲着披风,眼眶发热。
木屋后还有隔间,内里是小灶房和一应日常用物,院后有干柴。
元宸拂过灶台,未见落灰,但她仍肯定这木屋不是山间猎人或平常百姓的住屋,也未曾住人!
太过干净,也太讲究了。
无论是看似再平常不过的摆件,材质是普通,制法却废过心思。
还有内里家什条陈布置的方位……
这老林子里,一般平头百姓?哼,可不会在乎这个!
巡着水声来到林中小溪旁。
溪水清澈见底,元宸蹲在溪边,掬水先闻了闻,遂泼在脸上,清凉的溪水激的她脑门一震,又泼了两回,含着一口水漱了漱口。
将从木屋搜罗出的小木盆探入水中,舀水,待木盆沁满,她两手端起木盆,方一用力,腹间猛的一拧,元宸吃痛,木盆又掉回溪中……
元宸摔个屁墩,坐在了地上,探手覆上方才抽痛的肚腹位置,苦笑。
溪水中,她的倒影,眼窝淤青,唇色酱紫!
元宸勾了勾唇角,自己这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这回伤还不见好,她竟就把这茬给忘了!
这一次,木盆只装了半盆水,终被成功打了上来。
洗衣服,滔米,带水回木屋,顺路还捞到两野果子。
烧了些稀饭,翻遍厨房没找到碗筷,元宸扯唇讥笑,自顾趴在灶台上用大勺吃!
这一番折腾终于填饱了肚子,转眼也已至黄昏。
院中一块大石上,元宸摊手摊脚的躺在上头,石头背面晾晒着她的小衣裳。
衣裳下还摊的那半豁披风,却不曾桨洗。
”转告傅经,我要见他!另外,驻守傅公府那几个若还有活的,随便换来一个,旁的陌生东西,我不喜欢!”
林间幽幽,唯有清风拂送。
半刻后,元宸皱眉,慢慢坐起身,”耳朵背听不清楚嘛?滚!!”
随着”滚”字自唇间冷冷迸出,元宸猛的转头,利眼荡向院外一颗大树上,视线锁定,一身煞气外露,方圆十丈,惊起飞鸟无数。
树上的黑卫被她身上杀气所摄,心中一悸,未曾思考,本能地跃起后撤,这一撤,直退到半里开外。
待反应过来,再是练的如活死人可也到底不是死人,是活人就有情绪,想及自己被一个半大娃娃的一个眼神……所慑,他黑巾下面色僵硬铁青!
再回去?更没脸!
只得转身回山复命!
元宸看着那身影现形,狼狈逃走,扯唇冷笑。
影一他们再是帮着纵容自己,可论起忠心,到底那个人才是主子,她不相信自己什么德性苍梧山会一点不知道!
她前生血水里泡大,手上生灵不知繁几,练就一身煞气,漫说威慑个把人,全盛时期即使林间最凶猛的群狼尚自忌惮畏惧几分。
低头看着自己的短手短脚,心中唏嘘,果然往事不堪回首。
咝咝……咝咝……
一阵咝咝声传来,元宸起先并未在意,这声音越叫越急,她慢慢皱眉,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院子木篱笆外一处草垛……
听声不像是蛇,像别的什么动物?也对不上号!
抄起一截木棍走到那处地方,元宸一阵拨弄,里头露出半截白毛绒绒的东西!
野猫?
哗一声,那东西终于挣扎开草叶的束缚,到翻两个轱辘,这才现出全形。
哈,竟是一只白毛雪貂!
这到底什么地方?竟然会有这种东西?!
随着那雪貂露出形状,空中浮现一阵清淡异香。
那半大雪貂犹自冲着她呲牙舞爪,蹦来蹦去,突然它跳转着屁股对向她,噗,轻微的一声响。
空中异香霎时浓烈许多。
元宸黑脸,感情这异香是这小畜生放的屁?!貂身上的不应该是臭腺么?难道她嗅觉出了问题?!
她猛地出手,木棍那头直戳到白貂脑袋上,直按的它下巴抵在地上。
小雪貂被这般暴力对待,实为短暂的貂生里第一回,受惊之下,紧缩了四肢趴伏在地上。
元宸拎上它脖颈皮肉,这才松了木棍的劲道,将它提到脸前,视线持平,眯眼前后上下打量着。
确实是一只雪貂!
这种地方!出现这样一只雪貂!嗯!八成家养的!
小雪貂被她提在手中反倒老实了,四肢、脑袋堕拉着,黑眼珠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好端端在林子里玩,平白被一阵强大的气息吓到,又落在这么个煞星手里,小雪貂你也是出门前没烧香吧。
元宸冲着小雪貂狰狞一笑,收获不错,悠然的拎着它转身,往木屋走去。
一夜逃跑和被捕的游戏,到第二天,小雪貂苟延残喘半死不活的在屋角委顿成一团。
元宸晃荡过来,瞧着那散发着怨气的小东西,眉头微皱,”我可没圈你没绑你,更没打你,跑不掉也是你自己没本事!”
你是没打,你罚人家站了一夜!
小雪貂怨念,把本就团成一坨的身体又紧了紧。
结果下一刻又被人拦脖提起!
自昨日那影卫离去后,这片林子风平浪静,再无异状,她好似也被遗忘在这一角。
元宸也不着急,她昨天已经检查过自己这小身体,体内金针竟然被人安然起出,而且体内剧毒未清,自己一时半会竟也没有要死的意思~
全不是当日中毒后极速萎败的光景,难不成体内已产生了抗性?!
就这小身板?抗性?
元宸想着,不由得哭笑不得,手中却没停下动作,她此时正蹲在溪边悠哉的杀着鸡!
没错,杀鸡,捉到一只野鸡!
方才出门还半死不活的小雪貂此时围着元宸又蹦又跳,小眼珠盯着那只正在被除毛的鸡,一眨不眨。
这会也想不起逃跑了。
元宸手起刀落。
一只野鸡头正正砸在雪貂脑门上,小雪貂定睛一看,瞬间呲牙咧嘴的冲着元宸,发出示威打架时的咝咝声。
”嗯?”,元宸凌厉的一眼扫过。
小雪貂如被隔空定住了身形,慢慢低下身体,可怜吧吧的又换了叫声。
呀呀……
元宸鄙夷的看它一眼,又回头拾掇死鸡,口中却道,”等着吧,有你一口吃的。”
呀呀……呀呀……
再次响起的软软呀叫满是欢快,明显比方才心甘情愿,还多了撒娇意味。
元宸只笑了笑。
因为木屋中只有三日的口粮,她不得不自己动手,方不至于有饿死之忧。
好在这山林被保护的太好,又没有猎杀,小动物不少,且呆笨的很,一会会就捉了这只呆鸡到手。
小木屋前,元宸就地在院中生火烤鸡,随着一样样佐料被洒在油亮的鸡身上,香飘四里。
边烤鸡边腹中腹诽,哼,平常百姓家能有钱买盐都不错了,这破烂木屋竟然都能翻出三两佐料。
小雪貂左右嘴角一串串晶亮,哈喇子一滴滴落地,汇聚成一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