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魂》 第一章 地铁诡事 雨丝清凉,飘洒在北川苍白而削瘦的脸上,他竟然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是秋天到了的缘故吗?他静静环视着街道上的行人,姑娘穿短裙,青年套背心,就连年过花甲的老人,也是一身短衣短袖的装束。南京的秋天并不冷,但能够感受到这份寒意的,似乎只有他一人。 雨雾弥漫,笼罩在不远处的地铁站周围,隔离出不真切的虚幻。新街口站总是那么多人,熙熙攘攘的人流向前涌动,穿过雨幕,走入地下。昏暗的路灯从侧面打来,把他们的脸庞映得就像站台外面的墙壁一样惨白,而站台里面幽深处被黑暗撕碎的斑驳光影,仿佛也掩饰着未知的惊悚。 我这是怎么了? 北川猛地回过神来,他已经停在原地两分钟了,而且心里十分不想继续往前走。目的地就在眼前,他需要乘坐地铁,回到学校去,但刚才忽如其来的念头让他硬生生止住脚步。当他正要细细回想为什么不愿意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才发现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 乌云更厚了,阴沉沉地压下来;天空中跳动着电光,闷雷像鼓点般震响,雨有下大的趋势。北川不安地看看手表,鼻尖处传来泥土的腥味,好像还掺杂着其他的味道;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地铁十点半停运,而现在已经十点十分。 他思索了几秒钟,还是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站内一片明亮,可北川明明记得从外面看的时候几乎是漆黑一片。人潮并没有因为时间太晚而减少,还是同样的拥堵,买票的地方也排起了长队。他等了几分钟,顺利买到车票,刚走到楼梯口处,却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在那里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急。 北川静静看着,心里想着她是不是需要帮忙;而中年女人好像也感受到北川的目光,回头看见了他。四目相对,半晌过后,女人忽然面露喜色,小步跑了过来。 “小伙子,你能帮我抬抬婴儿车吗?我一个人下不了楼梯。”中年女人请求说。她的声音很温柔,是江浙一带的口音。 “好的。在哪里?”北川觉得没什么问题,一口答应。 “这边。”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把楼梯口的那张红色婴儿车抬到楼下。整个过程很轻松,几乎没费多少工夫,北川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使劲,这张婴儿车就像泡沫一样轻。他不经意瞥了一眼里面的婴儿,小家伙睡得很香,胖嘟嘟的脸蛋,很逗人喜爱。 “谢谢你小伙子,好人总是有好报的。”女人笑得很开心,她看见北川背的书包,问道:“你还在上学吗?” “在读大学。”北川礼貌一笑。 “哪个大学啊?” “****大学,在仙林,现在正要回去。” “哦!****大学,才子呢!我家也住在仙林,九乡河东路上。等到这孩子长大,要是也能到那里读书就好了。”女人爱怜地看了看婴儿,轻轻地说。 北川依然微笑,不再说话,他对这对母子充满了好感。这时候隧道深处吹来一阵大风,接着黑暗处亮起灯光,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地铁快速驶来。人群开始像蚂蚁一般推搡涌动,大家拼命向前挤,生怕错过了这班地铁。 “请注意秩序!请注意秩序!还有下一班车,请不要推挤!” 协管员举着喇叭大声呼喊,但沸腾的人潮盖过了她的声音。北川感受到身后的压力,身体险些跌倒,但他的前面正是那对母子,要是他也跟着拼命挤的话,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把婴儿车推翻。 车门就要关闭了,母亲已经推着婴儿车走进去,后面的人骂骂咧咧还在往前推,但车里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人。北川顶在最前头,他心里很烦躁,一来他不喜欢拥挤,二来协管员都说了还有最后一趟车,等一会儿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他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任凭后面的人如何叫嚷,他都不往前挪动一步。 警示声响起,车门关闭。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北川看见女人静静地站着,她抬起手臂僵硬地摇摆;她的脸也开始变得模糊,但依稀可以看见嘴角边依然勾勒出诡异的微笑。 北川心里不知怎么忽然就凉起来,他连忙低头,却发现婴儿车里的小家伙已经被喧嚣的人群吵醒了。婴儿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北川,像是一座凝固的雕塑。 刹那间,北川的表情也跟着凝固,他的心脏开始紧缩,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让他无法呼吸;他不敢置信地想再看一遍,但列车已经飞速离开,只剩下隧道里无尽的黑暗;他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毕竟婴儿车本身也是那个颜色…… 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个婴儿的眼睛,怎么如此猩红暴戾? &&& 最近的天气不好,就像多情少女的柔碎心肠,把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从黎明到黄昏,断断续续,泥地草丛里都积了水,细长的蚯蚓爬得满地都是。 雨水确实让人消沉,北川却努力让自己振奋。这几天他很忙,忙学习,忙社团活动,忙勤工俭学......一切紧急的或是不紧急的事情,他都争分夺秒去做,一点也不让自己有空闲的功夫;和他要好的同学一天都晚都看不见他的影子,就连他的辅导员老师心里也很矛盾:一方面感到十分欣慰,另一方面也担心他这么干下去,不小心把自己累坏了。 而北川自己却不以为意,他充满精力,办的事情都井井有条。平日里也不见他心情烦躁或是忙得焦头烂耳,顶多休息的时候坐着发发呆,所以大家也没有太过操心,日子不觉间就过了一个星期。 又是星期一的晚上,大成埋头快速地阅读文献,昏暗的台灯映出厚厚一沓纸张;宿舍里没有其他人,安静得可以听见桌上闹钟“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窗外也传来细微的雨声,所有的声音都不大,但交织在一起,惹得大成心烦意乱。 他放下笔轻叹一口气,眉间拧成一团。明天就要去找导师讨论文献了,但他还有整整两篇没有读完,也静不下心来。大成是一个自我约束力极强的人,平时的功课从不拖沓,学习任务也尽可能提早完成,虽然为此可能需要熬夜到凌晨,但他从不在意。 只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却打乱了他的学习计划,让他毛骨悚然。事情是这样的,北川是他的室友,两人关系很好,但最近北川比较忙碌,所以睡得很早,每晚都第一个上床。为此大成还特地把自己的台灯光线调得比较昏暗,以便学习时不影响到北川休息。 就在三天前的一个晚上,大成写完量子力学作业,看看手机发现已经一点多了。他准备上个厕所就去睡觉,刚走到洗手间,却发现洗手间的门被从里往外锁住了。 大成有些奇怪,这说明洗手间里有人,但却没有开灯。他轻轻敲了敲门,也没有得到回应,只能听见里面水龙头没有扭紧“啪踏啪嗒”的滴水声,隐隐约约好像还伴随着窸窸窣窣的低语,听得大成头皮发麻。 他决定打开宿舍的门头灯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的手刚摸到开关上,却忽然被另外一只手有力地握住;他惊骇不已,几乎就要叫出来,黑暗中的一个影子猛地靠近,然后用力捂住了他的嘴。 “别喊!是我。”黑影对着大成耳边低声说。 恐惧的表情在大成脸上凝固,然后逐渐融化。他辨认出声音的主人,但他心里还是阵阵发毛,这么晚了他还不睡觉,跑来这里装神弄鬼做什么? “北川,你在做什么?”大成掰开黑影的手掌,低声问。 “别说话,仔细听。” 大成竖起耳朵,刹那间感到一股极强的寒意从后背升起,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洗手间里确实有声音!像是发情的母猫,又像是哀怨的叹息,这声音刚才还模模糊糊,但此刻却分外清晰。 竟然是一个女人的腔调! 大成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浑身一激灵,用力挣脱北川的束缚,然后不顾一切去按下了开关,四周忽然就明亮起来。光线瞬间打入他的眼睛,让他眼前有些发黑,他揉揉眼睛,等到适应了光线之后,他再一次惊呆了,比刚才强烈数十倍的惊悚再次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哪里有什么北川的身影?洗手间门口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人而已。他愣了一下,开始疯狂敲打洗手间的门,咚咚咚的声音把他的其他室友都吵醒。云泽和杨洋打着哈欠下床问他怎么回事,而就在这时候,洗手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在三人的注视下,北川慢慢走出来,目光呆滞而疲惫。 “北川,你怎么……”大成不敢相信地指着他,眼里尽是惊悚,话却再也说不下去。 “睡觉吧,我没事。”北川低着脑袋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床边,三两下爬上去,蚊帐一拉,没有了动静。 三人面面相觑,都独自回去睡觉了,不一会儿宿舍里又回荡起均匀的呼吸声。大成却无法入眠,他整夜惊魂未定,然而那个奇怪的女声,也再没有出现。 从那以后,大成再也不敢晚睡。事后他回想起来,感觉也不太真切了。他怀疑自己看书太晚然后产生了错觉,本想找北川谈谈,但北川早上很早就出门,晚上回宿舍就睡了,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好机会,这事儿也就耽搁了下来。 不过好在自从他早睡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怪事,但是看文献的时间却不够了。他烦闷地揉揉太阳穴,心里已经下了决定,一定要找北川问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章 尸语(1) 北川觉得有些疲惫了,一天的忙碌将他的精力消耗殆尽。他用力甩掉雨伞上的水珠,慢慢打开宿舍门;宿舍里很温暖,比起外面的雨打风吹好太多,但他却一刻也不想待在里面,他尽量把自己闲下来的时间缩短:睡觉,然后外出。至于原因,他自己都不愿提起,打从一开始,他就一直躲避。 可今天不同了,他才一打开宿舍门,两个室友就围上来,上上下下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北川干笑一声,正想说些什么,云泽却抢先问道:“阿川,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最近挺好的,没有什么怪事。”北川把左手插在裤袋里,静静地回答,眼神却飘到了其他的地方。 “真的吗?”云泽嘿嘿贼笑了一声,他瞟了一眼大成,又转过头看着北川,忽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 “你小子是不是失恋了?” 北川一怔,慌忙摇头,苍白的耳根瞬间红了起来,他急忙辩解:“哪有的事…我都还没有女朋友,你不要瞎猜…” “哈哈!你看我猜对了吧?”云泽笑着把北川插在裤兜里手揪出来,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小子一撒谎眼神就飘,还会把手插在裤袋里;得,不把我们哥几个当弟兄是吧?快快从实招来,究竟是哪家的小妖精把你给甩了?” “不要憋在心里,不要把自己累坏了。”大成也凑过来说。 北川低下头依然保持沉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泽看北川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难过。北川人很好的,就是有些内向,在感情上遇到挫折了,他肯定不会和其他人说,他不想自己的事情打扰到其他人。 “不是我不愿说,只是我怕这事情说出来,都没有人相信的。”北川看着地板怔怔出神。 云泽微微皱眉,说:“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你但说无妨,问题总是有办法解决。” “就是。”大成急忙应和。 北川闭上眼睛,记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若是普通的回忆,总是模糊的,最多能记个大概;但那些画面却那么清晰,就像在脑海里不断播放出的纪录片。他整理思绪,从地铁站的遭遇,开始慢慢说起…… (以下是北川的自述) “我坐上了回学校的末班车,但总是心神不宁。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但我却没有带伞,估计一会儿从地铁站跑回宿舍,肯定被淋成落汤鸡。 我很烦躁,同时也感到深深的不安。但让我感到烦躁和不安的显然另有原因,我必须承认:不是大雨,而是那对诡异的母子。 我一路都在想他们,然后发现了很多怪异的地方:婴儿车的重量就不说了,轻得像棉花一样;还有那个中年女人,她在楼梯口站了那么久,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随便找一个人就能帮忙,可她为什么偏偏找我?而最重要的一点,我是后来才想起来的。 当时列车快关门时,我不想继续往里面挤了,因为看见女人推着婴儿车,地铁里面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但我身后的人偏偏嚷着’还可以进几个人’。我当时没有在意,后来想想,猜测出了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解释:他们似乎看不见那对母子。 回到学校的日子里,我总是出神。每次一发呆,眼前都会浮现出中年女人推着婴儿车向我挥手的画面:女人的脸庞是模糊的,婴儿的眼睛猩红如血。我几乎每次惊醒时都冒出一身冷汗,可能是心里作用吧!但那个画面实在太过于真实,让我没有办法不去相信。 于是我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忙碌起来,我只有不断地做事情,才不会发呆,也就不会看见那对母子。这样的方法有了成效,当我集中精神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感到宁静,由于白天太过劳累,夜晚也睡得比较香甜,我觉得自己找到了办法。但直到三天前的晚上,我苦苦寻觅的宁静又被打破了。 那天晚上我去洗澡,刚走到澡堂忽然觉得肚子疼,很急,完全忍不住。我思索着从澡堂跑回宿舍根本来不及,只能在附近解决,恰好有一个熟人路过,他告诉我在澡堂后面的旧仓库里,修了一个便携式洗手间,专门给宿管和环卫工人使用的。 我道了一声谢,什么也不顾就跑过去。当时真是疯了,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个洗手间,但心里冥冥之中却知道它的位置。那天夜里没有雨,月色清亮,给地面上度了一层冰霜,我终于找到了:卫生间的灯亮着,但四周都没有人,仓库里黑乎乎一片,唯一的光源从里面荡漾出来,一波又一波地晃着我的眼睛,似乎召唤着我进去。 但我迟疑了,心里害怕起来。我注意到卫生间门口修了一个很高的门槛,同时也想起小时候大人们一个迷信的说法:一尺高的门槛可以将鬼魂禁锢在屋里,更可以防止僵尸跳出门来。 这时候肚子里又传来一阵咕噜声,我快憋不住了,要是拉在裤子里,肯定会被你们笑上半年。我一咬牙,心想就算遇见鬼,也不能让你们看笑话,于是我选择了进去上厕所。 里面很冷,冷到让牙齿打颤;地上很脏,到处都是污秽的泥土和手纸,还有乱七八糟的脚印,散发出阵阵恶臭。我紧张到了极点,但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看见鬼,倒是看见马桶正对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排字: ‘如遇紧急情况,请按马桶旁边的红色按钮’ 紧急情况?什么才叫做紧急情况?我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我只想快点解决肚子里的问题。我没有关门,风呼呼地吹进来,我担心万一在里面出点啥事,跑出去的时候也方便一些。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我很快解决了问题,提上裤子就往外跑,结果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我刚跑到门口,看见外面的空地上,竟然站着一个女人! 我差点没有被吓死,下意识大喊了一声,又退回厕所里面。女人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也不离开。我感觉很奇怪,因为之前上厕所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外面看,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走动过,难道那人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么?她隐在黑夜里跟着我走,从我进来的那一秒起,看着我上厕所,一动不动,直到我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了她。 最开始的害怕渐渐淡去,我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穿着宿管的制服,确实是一个人:因为月亮映出了她的影子。我胆子大起来,又走了出去,大声质问她在做什么。 但她没有理我。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步往前走去。直到我走到她的身边,她才扭头看了看我。那时我确定她就是宿管阿姨,因为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过她扫地。她安静得可怕,只是对着我轻轻说了一句话:以后不要来这里上厕所。说完她走过去把厕所里的灯光灭了,身体再一次隐在黑暗里,消失不见。 我哪里还敢停留,落荒而逃,又跑回澡堂洗澡。澡堂里人多,我也不那么害怕了。从澡堂出来,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心里庆幸没有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同时暗暗发誓,下一次就算拉肚子在裤子里,被你们嘲笑半年,也绝对不愿意跑到什么鬼地方蹲坑了,实在太吓人。 我这时候走到了澡堂的门口,那里有一块巨大的镜子,专门摆放给洗完澡的学生整理容装的。我不经意间一瞥,却看到让我再次魂飞魄散的画面。 我看到门外远远的地方,一个中年女人朝我微笑招手,她牵着一个婴儿,婴儿的眼睛,猩红如血。” 第三章 尸语(2) 北川顿住了,不再往下说;云泽和大成听得入了迷,冷风带着水汽吹进来,两人同时打了一个激灵,似乎也看到北川描述的那对诡异母子。 “有点冷了,我去关一下窗户。”大成起身走向窗台,哆哆嗦嗦合上了玻璃窗,顺便把窗帘也带上。 云泽低头细细思考,然后开始打量起北川:他看到北川平日里洁净整齐的着装变得有些脏乱,裤脚上沾了泥土,头发也乱糟糟的;最让他担心的是,北川早已经身心疲惫,他眼神焦虑,脸上散发出如同死灰般的颜色。这些秘密藏在他的心里太久,先不论真假,也早就让他深信不疑。该怎么帮助他呢?云泽的头不觉间开始疼起来。 “你听过’强迫性逻辑圈套’吗?”云泽想了想,然后盯着北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什么逻辑圈套?”北川怔怔地看着地板。 “正常人的逻辑应该是先有因,后有果,因果顺序不能颠倒。但人在焦虑和烦恼的时候,可能会出现思维上的混乱。先强迫自己去幻想出一段不存在的记忆,当事后回忆的时候,却只能想起来那些不存在的画面,却忘了那段回忆其实就是自己事先编造的。” 北川猛然抬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反驳:“不可能!我看见了那对母子!我看见了宿管阿姨!” 云泽耐心地继续解释:“我并没有说他们全部是你幻想出来的,他们都存在,只是被你下意识修改了关于他们的记忆。那好,我来问你:你怎么区分其他人能不能看见那对母子?你当真在澡堂的镜子里看见那对母子了吗?除了你自己的发呆和幻想之外,那对母子有没有加害于你?你这不还是好好的活着吗?” 云泽一连串的问题让北川瞬间哑口无言。北川喉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抱紧了头,感觉脑子里面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那些原本清晰的回忆开始模糊,开始淡去,朦朦胧胧间似乎遮上一层薄雾,虚幻起来。 难道当真像是云泽说的那样,全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吗?不可能!我…真的看见了啊! 云泽轻轻叹一口气,不再说话,大成却凑了过来,问道:“你还没有说完呢!三天前的晚上,厕所门从里面反锁了,你一会儿在外面,一会儿在里面,究竟怎么一回事?” 北川一脸茫然,眼神迷糊起来,他困惑地反问:“什么反锁?我不记得了。” 大成心里忽然一阵冰凉,莫名其妙觉得有些恼火。他看见北川游离的目光,气得站了起来。他指着北川大声叫嚷:“你小子别他妈装神弄鬼!我们三人都看见了,你给我们说不记得?你他妈逗我们玩呢!” “大成!” 云泽一声喝住有些失态的大成。其实他也不怪大成生气,听了北川疑神疑鬼的故事之后,只怕是个人都会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但当务之急不是去责备北川,而是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云泽不敢报告老师,如果让学校知道,那么老师一定会觉得北川神志上出了问题,或休学或住院,都不是什么好的结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事实告诉北川: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都是幻想。这样做才能让北川重新接受现实世界。 而北川却一直发呆,嘴里喃喃重复着:我不记得了...... 云泽想了一会儿,用手轻拍北川肩膀,柔声说:“阿川,你别着急。先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我们信你。” “你们真的相信?”北川忽然抬起头来,死灰般的眼睛亮起了一丝神采。 “比珍珠还真。”云泽哈哈笑了,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他打了一个响指,说:“管他什么鬼,遇到了我们兄弟几个,算他倒了八辈子的霉运,看我这就把他给揪出来。” 大成慌忙摆手:“得,你们抓鬼去,我得看文献。以我们教授那个牛脾气,我要是明天天亮之前还看不完,可能就要去见阎王爷。到时候第一个找的就是你们两个好兄弟!” “不够义气,滚滚滚。”云泽不满地朝大成挥挥手,眼珠子咕噜一转,对北川说:“咱们既然要去找鬼,就得先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宿管阿姨既然阴气那么重,那明天咱们就去找她问个清楚!为啥不让咱去仓库上厕所?难不成修给鬼用的啊!” “没准儿!”大成吐吐舌头,在云泽的巴掌还没有拍到之前一溜烟跑回自己床位上,戴上耳机看起了书,与世隔绝。 “算你跑的快。”云泽狠狠地说。 “要不然...算了吧?”北川低声嘀咕,声音像是蚊子哼哼。 “可不能算了!她装神弄鬼吓你,这仇咱得报!不然她以为你好欺负,上瘾了天天找你的麻烦。” 北川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而就在这时候,宿舍的电子门“滴”一声打开了,两人回头看去,只见杨洋浑身湿淋淋的,连伞都没来得及关,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惊天大消息!”杨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狠灌几口,然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看样子在雨中狂奔了不少路。 “快说!别卖关子。”云泽推搡杨洋肩膀。 杨洋正襟危坐,然后把头伸过来,眉头紧锁。他比出一个嘘声的姿势,故弄玄虚地眨眨眼睛。 “你们知道吗,咱们学校有人自杀了!” 北川和云泽悚然一惊。北川嘴角抽动,涩声问道:“是谁?” “我们这栋宿舍楼的宿管!她把自己吊死在澡堂后面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我还****了特地去围观,乖乖,吓死我了!舌头吐得老长,就像系了领带一样!” 话音刚落,如同惊雷炸响,北川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瞬间面无人色;云泽也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房间里温度不觉间降下来,云泽慢慢抬头,他发现宿舍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风吹开了,窗外黑密的云层里闪过亮白色的电光,接着轰隆声响彻云霄。他感到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凝视着一切,忍不住再次陷入沉思:这件事情,怕是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 子夜悄然而至,宿舍里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雨点淅沥的节拍,奏响属于这个时刻的幽歌。 当日夜里,四人都十分默契地选择早睡,或许是天冷了人容易困乏,或许是读书学习让人精力憔悴,再或许是那个大家都不愿意说出来,只想藏在心里的原因。无论如何,往日宿舍里轻松的氛围不觉间已被凝重取而代之,四周好像蒙上了一层霾,阴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消散。 北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每当他闭上眼,脑子里总是浮现出让他惊恐万分的画面:要么是那对诡异母婴,要么是风雨中挂在歪脖子树上吊死的宿管阿姨。画面中的那些“人”无一例外脸色惨白,就像冷库里拿出来的冻肉;他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北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默默无言,只在属于自己的那副萧瑟昏暗背景中越发清晰,越发狠命地折磨北川的神经。 北川不敢闭眼了,他把眼睁开,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开始适应浓稠的黑暗。耳边传来其他三个室友酣睡的吐息声,这些声音让他不安,这说明此时只有他一个人醒着。他想要昏睡,哪怕做恶梦也好,也能让他暂时逃离现实,不然如同现在这般境地,现实只怕比噩梦更加恐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神志好不容易模糊了,忽然间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很突兀地在耳边荡开。 “叮铃铃,叮铃铃…” 北川豁然坐起,浑身冷汗直冒。他眨了眨眼睛,循声找去,回头发现枕边亮起一道明光,原来是手机的闹铃声。他感到有些奇怪,自己明明把闹钟调成了早上六点半,怎么会在这种深更半夜响了起来呢? 他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四十二。看来自己在床上折腾了半天,也不过才熬了两个多小时罢了,距离那太阳升起的黎明清晨,还隔着漫漫长夜。他无奈地苦笑一声,要是继续这般下去,怕是从哪里蹦出一只小耗子,也能给自己吓个半死,要是日子久了,熬出一个神经衰弱或是抑郁症之类的顽疾,可就真的不妙了。 他此时真是万分羡慕像云泽那样的乐观性格,不管什么麻烦问题,吃饭,睡觉,学习的规律生活,可是雷打不动的。云泽经常叨念着: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该吃吃该睡睡,事情总是有办法的,你急什么? 可现在我就是那个高个子啊!北川轻轻叹息,我的天已经快要塌下来了,云泽,你能来帮帮我吗? 云泽却不能回复他。 北川自己在黑暗里发了一会儿呆,打算继续躺下。可忽然间,他又听到了另外的一阵声音,心脏猛地一跳。 “咚咚咚,咚咚咚。” 第四章 尸语(3) 这次是敲门声,真真切切,无比清晰地震动他的鼓膜,传到他的脑海里。 凌晨两点多,有谁会来敲门? 恐惧从四周发冷的空气里蔓延过来,汇聚在北川脸上,他似乎已经想到了门背后是一张怎样可怖的面孔。他张张嘴,发现竟然叫不出声音,而他的三个室友依旧熟睡,像是没有听到这阵清脆的声音似的,孤寂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人。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像是追命死神般不舍,又如同跳跃的鼓点般急促,重重地锤在北川心口。 他已经无法呼吸,几乎就要晕厥。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是疯狂的,总会选择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北川此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心里片刻间萌生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震惊的想法:他要去开门!他要和那个阴魂不散的东西斗一斗!哪怕豁出这条命,也要让那个折磨自己的鬼东西付出代价! 他着了魔似的爬下床,一步一步走向门口,短短的几步路此时显得那么漫长,仿佛九幽炼狱的黄泉之路,每走一步,自己的体温就下降几度,最后将变得像死人一样冰凉。 北川已经把手放在了门的扶手处,只要轻轻一旋,他便能看见门外作祟的鬼怪。 真的要打开吗?他剧烈喘息,手指发颤,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来。要是打开了门,是不是意味着进入到那个世界去了?是不是意味着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层,他竟然犹豫起来,抬起的手臂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直愣愣地僵在空中。 “你——是要给我开门么?” 身后忽然传来阴柔的话语,在安静的黑夜里却是那么刺耳。北川脊背发凉,肩头颤抖,艰难地转过身去。他看见模糊的暗影里,站着一个高挑细瘦的身影,一袭雪白长裙幽幽飘摇。 可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北川用力指着白影,喉咙里却喊不出声,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呜咽。 猩红如血!竟是和那天婴儿车里的恐怖幼童,如出一辙! &&& “我要去看,那个自杀吊死的宿管阿姨。”午饭的时候,北川冷不伶仃说出一句话,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 坐在他对面的云泽眼睛一瞪,随即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看来是一不留神给噎住了。云泽端起菜汤,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缓过神来,但还是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想去看看,自杀的宿管阿姨。”北川眼眉低垂,脸上的疲惫之色更加浓厚。 云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尤其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时,心里也泛起几分怅然。 “北川,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且不谈什么鬼神之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你也不要一股脑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样只会徒增精神负担,你可明白?” “我知道。”北川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空处,说:“可我一闭眼,就会看见她死不瞑目的表情,挥之不去。我就是单纯想看看她,就算是对死者的一点点默哀,也让我的心里好受些。” 云泽知道北川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只好缄口不言。 下午,两人来到校保卫处。才走进大门,四周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保安和值班老师,他们还看见四五个身穿公安制服的警察,看样子学校对于这起自杀案件,暗地里给予了很高的重视。 两人穿过走廊,看到尽头处的房间门牌上写着“科长室”。云泽伸着脖子往里一瞟,看见一个中年男子静坐在办公桌前,正是学校里大名鼎鼎的郝凌志科长。云泽朝北川摆摆手示意,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你们是?”郝科长放下手中的报纸,细细打量着北川和云泽,他的眼睛微微闪动,如同猎豹般犀利。 “郝科长,您好!”云泽有礼貌地问候,然后他简单地介绍了北川和自己的身份,也说明了来意。 郝凌志听完后,脸色沉下来,天生的威严从他的身上散开。他默默盯着两个年轻人,眼里没有一丝善意,好像在说: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该干嘛干嘛去。 北川微微皱眉,他看出这位郝科长似乎不怎么欢迎他们,甚至有些下逐客令的意思,心绪忽然一阵激荡,正要张口争辩,却只听得云泽抢先说道:“郝科长,这位宿管阿姨平日里温柔体贴,心地善良,待学生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般无微不至;昨日我们听说她竟然自杀了,一时间却是不敢相信的,直到确定了事实,才唏嘘叹息,心痛不已。这么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想起她平日里对我们的好,我们心里实在放不下,只想过来看望吊念,好送她最后一程。” 郝科长低头轻咳一声,再抬头的时候脸上似乎带了几分讥讽和冷笑。他依旧保持沉默,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到两人心窝里。 云泽双眼微眯,忽然笑了一声,又说:“同学们都议论纷纷,这么好的宿管阿姨怎么就自杀了呢?我心里也觉得有些蹊跷,担心其中怕是有些猫腻。而我的室友北川,他说三天前的夜里曾见到过宿管阿姨,而地点恰好就在她自杀的仓库那边。” 郝科长表情一愣,被云泽看在眼里。云泽心里一阵窃喜,心想总算说到了点子上,但他表情上还是不动声色,平静地继续说:“我两本想可以过来提供些信息,看来像是走错了地方。刚才进来时看见有市公安大队的警察,他们似乎对这起案件也毫无头绪。实在打扰郝科长了,我们到他们那边看看,能不能稍微帮上点忙。” 话语刚落,云泽抓着北川的胳膊就往门外走去,毫不迟疑。只是脚步才迈到门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郝科长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们等等。” 北川面露喜色,却被云泽使眼色瞪回去。两人缓缓转身,发现猎豹已然站起来,高大威猛的身材,孔武有力的四肢,就连轻微的喘息声,都充斥了肃杀的寒意。 两人面对这么一尊连鬼神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怒目金刚,毫无惧意。他们脊背挺得笔直,昂起脑袋,不卑不亢。 郝凌志哼了一声,嘴角牵扯出难看的笑容,眉间露出稍许的赞赏之意。他嘴角一咧,喉咙里发出沙哑但厚重的嗓音。 “不就是想看尸体吗?跟我来这边。” &&& 北川两人跟着郝凌志,穿过保卫科后面的香庭小院,就到了校医院的后门。校医院和保卫科是修建在一起的,两栋建筑分别面朝南北,中间有一条小径相通,据历届的学长们所言,校医院里盛放着从社会各界捐献到学校里的许多尸体,其中更是掺杂着诸多冤屈亡魂,阴气浓得可以化出水来,所以学院建设规划的时候故意把虎虎生威的校保卫科安排在旁边,好用保卫科男子们的一身阳刚之气来压制鬼魂,让它们不能够随意惹事生非。 当然这只是学长们流传下来,吓唬新人菜鸟的说法。现在校医院处装饰修建得极美,前后都是庭院,四季花开不断,经常有情侣夜晚来此幽会,也没见哪一个被鬼迷了心窍。 连续几日的降雨把庭院里的植株透洗了一遍,打得花零叶落,满地断枝,颇有几分萧瑟之意。天虽然没下雨了,但也是阴沉沉的,明明刚过中午十二点,光线却昏暗得仿佛已经过了黄昏,即将迎来黑夜。 冷风吹过,北川呼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掌,身体还是僵硬冰凉。他抬头看看走在前头的郝凌志,一身短袖薄裤的打扮,根本没有把空气里的寒意当回事儿;他再看看云泽,只见那家伙一脸轻松,东瞄瞄西瞅瞅,还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胡乱摇摆着。 郝凌志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熟练地打开医院后面的防盗门,也不招呼北川两人,自己就大步走进去;云泽给北川使了个眼色,两人紧跟不舍,也走进医院里。 第五章 尸语(4) 三人才走进去,身后忽然传来“碰”的一声,北川骤然回头,原来是大风呼啸着合上了防盗门。 周围暗下来,也安静下来,前方是一条长长的昏暗走廊,两边的病房门都紧闭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使用。 “怎么,怕了?”郝凌志冷冷一笑,回头说:“怕了就他娘的跟我回去,这点怂胆子还想来看死人?” 北川皱起眉来,心里涌上一阵阵反感。这就是校保卫科科长的素质吗?一口一个死人,一口一句粗话,好歹宿管阿姨昨日才走,尸骨未寒,说这样轻佻的话语,难道不会对死者不敬吗? 但他还是压制住心头的不悦,简短有力地说:“走!” 郝凌志也不多说,转身继续带路。三人穿过阴森走廊,转到一个楼梯口,想也不用想,停放尸体的太平间,应该是在地下负一楼的地方。校医院占地面积不小,平日里学生来看病都是从前门进入,在大厅处挂号之后再去门诊,挂水和急诊的病房都在前门,换而言之,从后门进入的地方北川等人并没有来过,通常情况下也不会有学生跑到这里来。再加上这些天天气冷清,值班的护士医生统统缩在医院的办公室里不出来,看病的人又少,一路走来,北川愣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偌大的校医院里,空荡冷清,仿佛只剩他们三人。 从地下传来刺鼻的辛辣味,北川急忙捂住鼻子。他眼神瞟过负一楼更暗的地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隐隐约约中,似乎看到一个白影从楼下迎面飞梭上来,瞬间绕过前面的郝凌志和云泽,钻到了他的后面! 北川慌忙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后面依旧是空荡的长廊。 头脑里的眩晕渐渐消散,又涌上一阵针刺般的疼痛,耳边似乎传来窸窣低语,各式各样的声音萦绕在周围,逐渐嘈杂,逐渐变大,几乎要把北川逼疯! 云泽走了一会儿,发现北川没有跟上来,他回头一看,只见北川在楼梯口停住了,整个人痛苦地弯下了腰,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另外一只手捂着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他马上跑回去,关切地问:“怎么了北川?哪里不舒服?” “头…头痛。”北川闭着眼睛低吟,嘴里不断重复着:“有人...有人在说话!有人在说话…” 北川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就连靠他很近的云泽都没有听清楚。云泽听着北川咕噜咕噜低语,心里顿时发毛,他转念一想,朝着楼下大声喊着。 “郝科长!北川不舒服,你快来看看!” 几秒钟的时间,郝凌志三两步走上来。云泽急切地看着这个彪形大汉,一时间也是慌了神,没有一点办法,只好眼巴巴地盯着北川,不断用手轻抚他的脊背,云泽能够感受到,北川的身体此时居然在微微颤抖,汗水已经打湿了他厚厚的卫衣。 “又怎么了?磨磨唧唧的。不行咱们就回去!”郝凌志十分不耐烦地说。 云泽楞了一下,随即眼里充满了愤恨,这家伙竟然一点也不关心北川的身体,还反而责怪起他来。真的有这样的老师吗?真的有这样无情,可恨的人么? 云泽正欲发作,一只有力的手掌却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回头一看,发现北川不觉间已经站了起来,而且身体也不再颤抖。但他的一只手仍然放在脑门上,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北川…你没事儿吧?”云泽小心翼翼地问,然后搀扶着他的身体。 “没事儿了,不用担心我。”北川轻轻推开云泽,摆摆手示意没有问题。他忽然笑了,扭头对着郝凌志,说:“郝科长,我对福尔马林的味道有些过敏,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们继续走吧!” 郝凌志啧啧咂嘴,继续往下走;北川笑容不变,身体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僵硬,也顺势走向负一楼。 原地只剩下了云泽一人呆呆站着,他回忆起那个自然轻松的笑容,忽然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北川已经很久没有笑了,为什么反而在这幽森阴寒的医院里,还笑得那么开心呢? 那人肯定不是北川! &&& “你们要看的尸体就在里面。先辨认一下是不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宿管,动作快一点。”郝凌志依旧口气不善,对着北川如同下命令般说。 “好的。”北川轻声答道,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他扭头看了看云泽,又说:“我自己去看吧,里面挺吓人的,云泽你就在外面等我好了。” 云泽眉头紧锁,颔首同意。 北川就这样笑着推开了太平间的门,里面瞬间飘出浓浓的白气。烟雾缭绕中,他镇定自若地走了进去,还稍稍带上了冷库的门。 北川此刻的感受很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笑,他心里并不期待,甚至可以说怕得要死。但他还是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也似乎无法控制脸上的肌肉。他本以为太平间会很冷,结果进来后才发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森可怖:房间很小,不过十多平米,中间摆设着一张停尸床,尸体用白布盖着,看不见脸。冷气从四周的墙壁上泻下来,像是凝了一层厚厚的霜。 他抬起脚步走到陈放尸体的病床旁,伸手想要揭开白布,忽然间却犹豫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过来的?为什么我非要看那张死去的恐怖的脸? 但他还是揭开了白布,不由自主地。 可白布下面不是一个死人!而是圆瞪的一双眼! 北川被吓得连退两步,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他正要吼叫,发现嗓子里又发不出声音。 该死!怎么每次都这样!他在心里咒骂,却无可奈何,只能任凭那阴魂不散的鬼物摆布。 “你…终于...来了。”宿管阿姨死白色的脸扭过来,直勾勾盯着北川。 她的舌头在外面伸得老长,话语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发出的。她艰难地继续说,一字一顿。 “别回去那个仓库,有...鬼!三个!” “什么鬼?我该怎么做?”北川急忙问道,他发现这时候自己又能说话了。 “找…’李黑子’,他...才是...额…” “怎么看了这么久!你小子有恋尸癖么?!” 刹那间,惊天动地的吼声从门口处传来,郝凌志推开太平间的门冲北川直嚷嚷。 北川一晃脑袋,瞬间如同被浇了一头凉水,如同醍醐灌顶般醒悟。他揉揉眼睛朝太平间的停尸床上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死人说话的恐怖画面,就连遮盖尸体的白布,都没有被掀开。 &&& 北川做完笔录,从保卫科的铁门处走出来。云泽早已等在外面,他为北川轻轻撑起一把伞,细雨又开始胡乱飘摇,丝丝缕缕地漫天飞舞,似乎能够穿透雨伞,洒落在心上。 一片冰凉。 北川抬起头看天,在他的记忆里,天气已经许久不见放晴,太阳已经许久没有露面;这一切的一切就像在幻境中的恐怖循环,如果找不到真相,解不开心结,就永远走不出自己内心的阴影。 可是我还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么?北川脑海里一片茫然,诡异母婴,白衣女鬼,就连才吊死的宿管阿姨,也睁眼说了话。这一连串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之间全部降临在我的身上? 难不成世上真的有鬼吗? 北川想着,忽然间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他下意识用双臂搂住自己的身子,感到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那么陌生,那些游离若丝的鬼魂,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默默注视着自己。 第六章 倩女幽魂 北川做完笔录,从保卫科的铁门处走出来。云泽早已等在外面,他为北川轻轻撑起一把伞,细雨又开始胡乱飘摇,丝丝缕缕地漫天飞舞,似乎能够穿透雨伞,洒落在心上。 一片冰凉。 北川抬起头看天,在他的记忆里,天气已经许久不见放晴,太阳已经许久没有露面;这一切的一切就像在幻境中的恐怖循环,如果找不到真相,解不开心结,就永远走不出自己内心的阴影。 可是我还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么?北川脑海里一片茫然,诡异母婴,白衣女鬼,就连才吊死的宿管阿姨,也睁眼说了话。这一连串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之间全部降临在我的身上? 难不成世上真的有鬼吗? 北川想着,忽然间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他下意识用双臂搂住自己的身子,感到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那么陌生,那些游离若丝的鬼魂,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默默注视着自己。 “阿川?你怎么了?”云泽发觉了北川的异样,忍不住问道。 “我觉得…有些冷。”北川口齿变得不太伶俐,舌头如同打了结,说:“泽,你觉得世上...真的有,有鬼么?” 云泽沉吟片刻,扭头直视北川的眼睛,玄而又玄地说了一句:“可能有,可能没有。” 北川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知道,所以无法肯定地回答你。”云泽深深吸气,继续说:“就像你问我人死了是什么感受,很抱歉我无法回答。而且我相信没有’人’能够回答你,因为知道那种感受的,通常都是死人。” 北川摇了摇头,说:“我还是不懂,鬼到底存不存在?”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云泽目光炯炯,沉声说:“你若是感受不到它,那它就不存在;你若是感受到它,那它对于你来说就是存在。但问题的关键是,若你心目中认为’鬼’不存在,那么它对你来说就没有影响,若是你认为’鬼’存在并且干扰到你的生活,那么你也同样有办法去面对它,去解决它。影响是相互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解决这些不可思议的问题吗?” “是我们。”云泽笑了笑,眉头却又皱起来,他回忆了片刻,说:“我不认为世上存在什么鬼神,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要说蹊跷和手段,阴谋和诡计,人比鬼要强太多,我觉得这件事很大可能是人为的,而且我发觉那个郝凌志,貌似也不正常,总觉得他隐瞒着什么事情…” 云泽说着,忽然发现北川并没有在听他讲,而是怔怔地看着保卫处对面百米外的网球场,于是停下来问道:“你看什么,阿川?” “我看见昨晚那个女鬼了。”北川神色呆滞,僵硬地抬起手来,指向网球场旁边一棵高大的榕树,涩声说道:“它们果然是存在的,就在那里…” 云泽悚然一惊,扭头就看去,果真看见一个细瘦的白衣女子,静静地站在榕树边,而且正是朝他们两人的方向看来! 距离隔得太远,云泽无法看清女子容颜,只能看出大体身形和穿着;而女鬼似乎也发现了云泽两人的目光,然后身形一晃,隐在了粗壮的树干之后,消失不见。 云泽喉头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北川瞬间如同飞驰的箭矢,直奔向那棵榕树!他暗道不妙,也来不及阻止,只好跟着北川跑过去。 而北川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你到底是人是鬼,我现在就过来看个清楚! 细雨不觉间变大了,寒风如利刃,刮得北川脸颊生疼,但他却毫不在乎。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举动:前一秒自己分明还怕鬼怕的要死,下一刻又什么也不顾,直奔去找鬼,实在是无法理喻。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冥冥之中自己走到这一步,似乎是被安排好的;要想解开这些谜团,就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必须义无反顾! 他花了十几秒就冲到了榕树旁边,远远一看,发现那个白色的纤瘦身影并没有走远。这次他看清楚了,的的确确是一个女子,乌黑的长发宛如黑色瀑布般倾泻而下,挡住了她妙曼的身姿;她没有举伞,细雨将她的白衣打湿,隐约间可以看见白衣下的浅色背心。 你究竟是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北川不再多想,直冲过去抓住女子的手臂,将她扭转过身来。 看到女子脸庞的瞬间,北川呆住了,他全然已经忘了在心里想好的质问,也忘了空气中凝聚的水雾和严寒,甚至于忘记了眨眼,忘记了呼吸。 多么倾城的容貌!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周围所有的一切,全都黯然失色。 她的眉是哀婉的,细如柳枝的轻柔中,偏偏掺和了几丝倔强和英气,隐隐透露出傲骨的不羁。 她的嘴是小巧的,此刻却用力抿成一线,唇色的粉红淡去,几乎化为了苍白,仿佛凝噎着多少愁苦,轮回百世,无人倾诉。 她的眼,她的鼻,她的秀发和素衣,她的哀婉和不羁,全都深深地烙印在细雨纷飞的昏暗背景里,宛如一副浑然天成的油画,不能多添一笔,不能少上一色。 两人僵持在空气中,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北川眼角微微抽动,他看见女子乌黑的瞳孔里,竟然闪现出几分不安和惊恐,一时间更是心急如焚,却偏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跳过眼前这段尴尬的情景。 真是鬼迷心窍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女子用力想把手臂收回来,却发现已经被北川紧紧握住。她仰起头来盯着北川,怒嗔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北川瞬间如同触电般撒手。刚才他一时心急,用力稍猛,硬生生把女子的手臂捏出红红一圈印痕,和她苍白的肌肤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只见女子轻揉着手臂,眉目间闪过几分痛楚;看在北川眼里,更是觉得心生愧疚,自责难当。 “同学对不起!我,我认错鬼了!”北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忽然又觉得此话甚是不妥,慌忙改口:“我没有把你当成鬼,只是认错了了,认错了...实在对不住!” 女子细眉微蹙,眼里诧异之色稍纵即逝,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哀婉,只是此刻却多了几分冰冷。 “我不是你找的什么鬼。”女子冷冷地说。 “自然不是,不是。”北川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女子一眼。 细雨把静默对立的两人打湿,毫不留情;女子盯着北川,北川盯着地板,水滴不断从他们的脸庞流下,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好像凝固成了雕塑,像这般站立了千年。 “我要走了。”女子忽然开口说。 北川觉得眼前一花,身子轻轻颤抖,心里莫名其妙有些怅然若失。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送你吧,你没有打伞。” “你不是也没有打伞吗?”女子反问。 北川哑然。 “我真的要走了。”女子说完便转身,再次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你叫什么名字?我还能见到你吗?” 北川对着背影大声呼喊,霎时间一阵心绪激荡。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但他确确实实问了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不问的话,那自己肯定会后悔终生。 女子步伐一滞,却没有回头,风中飘来了她幽幽的嗓音,如同午夜那阵“咚咚咚”的敲门声,一遍又一遍敲击着北川的心房。 “我叫小倩,倩女幽魂的倩。” &&& 小倩很快走远,留下了北川的形单影只;北川神色迷离,双眼怔怔地望着女子消失的地方,独自在风雨中静默站立,完全不顾自己逐渐冰凉的体温。他的生命和热情,似乎随着小倩的离去而不经意间消逝,此刻的他只是一具可怜的空壳,他的灵魂,早已经跟着小倩,飘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那里鸟语花香。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我也会一见钟情吗? 北川说不出来此刻的感受,或欣喜?或惋惜?他从来都是一个情感内向的人,从小到大没有交过女朋友,更不懂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可当刚才看见小倩的一刹那,他慌乱,又欢喜;尴尬,又甜蜜,最后更是不顾一切问起她的名字,就像着了魔一样。他无法忽视这种感情上的巨大变化,这些天蒙在心头上的阴霾如冰雪在阳光下开始消融,天气虽然还是阴雨绵绵,但他心头却已经是晴天。 这就是一见钟情。北川想着,忽然笑起来,这份笑容温婉而自然,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还会见到她吗?北川又一次问自己。他确定自己已经深切而热烈地爱上这个白衣小倩,就像来到兰若寺的宁采臣,怀着笃定而决绝的爱,不顾一切。 “走啦,这样淋雨可是会生病的。” 熟悉的嗓音打断了北川的思绪,与此同时头顶处飘来一片阴影,挡住了飞舞的雨丝,云泽也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北川忍不住依依不舍地远眺,这份温情看在云泽眼里,让云泽感到有些好笑又开心:这家伙终于没有愁眉苦脸了。 他顿时心生一计,内心窃喜,表面却露出一副深思熟虑地样子,皱眉沉声说:“阿川,这个女子不是人!” “什么?!”北川眼角猛地抽动,千万种思绪潮水般涌上心头。不是人?还是什么?他忽然急了,这些天各种提心吊胆的生活让他的神经变得十分敏感,他连忙辩解:“怎么不是人了?我看见了她的脸,抓住过她的手,这么正常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是人了…”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忽然发现云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好友给自己设了圈套,等着自投罗网呢!他的脸上开始泛起微微的酡红,头埋得很低,声音也越来越小,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别急,我还没说完嘛。”云泽哈哈一笑,用手掌拍了拍北川坚实的臂膀,摇头晃脑吟道:“这个女子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脱尘飘逸,我见犹怜,难怪能把你迷成这样。换句话说,是鬼又如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云泽每说一句,北川脸上的红色就更深一分。作为一个男生,本不该在****面前害羞成这样,尤其是在现在的年代;但北川属于男生中偏向女性化的那种类型,照云泽的话来讲,以后定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 “不要胡说了,我都不认识她…”北川小声嘀咕。 “不认识怎么了?一回生二回熟嘛,等我用学生会那边的人脉帮你问问她是谁,当回月老牵牵线,没准儿真能成就一段姻缘佳话呢!”云泽打趣说道。 北川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云泽这么一说,让他心里怦然一动,以后没准儿真的能够再看到她! 他刚觉得无比欣喜,忽然间却感到一股针刺般尖锐的寒意不知从何处袭来,冲击在心口出,让他浑身僵直,手脚冰凉。他惊恐地四处看去,而空荡荡的网球场没有一丝人影;他再也站不住,膝盖一软差点就倒下,还好云泽眼疾手快,搀扶住了他。 “快走吧。”云泽收起嬉笑的表情,他觉得北川有些不妙了,因为此刻北川的胳膊,就像冰柱般僵硬而冰凉。 两人蹒跚着互相扶持,走过空无一人的雨巷,瑟瑟秋风吹开雨幕,同样吹得大榕树枝叶乱摆,摇曳不定。恍惚中却没有人看到,榕树最顶上的一根细长枝条上,如纸片般站立着一个白色的鬼影,破碎的嘴脸和猩红的眼睛,在逐渐阴暗的光线下显得越发恐怖狰狞。 第七章 上身 北川睁眼,看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柔柔地洒在病床上,不禁感到一阵舒畅。他晃晃脑袋,充满针水味道的空气将他的头撑得发胀,好在烧已经退了,身体康复痊愈只是早晚的事。天也放晴,漫长绵绵的秋雨过后,终于迎了来了久别的晴空,或许是人们心中早有了期待,也或许是严冬来临前的最后一丝温暖。 前几日北川病得厉害,高烧不退,到今天为止已经是住院的第五天。 说起来真是一场可怖的梦靥。北川心有余悸地抽了一口冷气,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那****和云泽从校保卫科出来之后,大概是淋了太多雨的缘故,当天夜里忽然就发起高烧来,烧得他四肢无力,不省人事,胡乱中竟然从床铺上挣扎着摔下,砸得半死。 也正是这一摔把其他室友吵醒了,连夜将他送到医院急诊。因祸得福,按照事后医生的说法,这种急性高烧若是不及时救治,很有可能把脑袋烧坏了,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北川可是深有体会。住院这些天,他一直发着低烧,胸口恶心沉闷的不适之感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每日吃东西少的可怜,才过了这短短几天的时间,身子就瘦了一大圈,削瘦的脸上更是显露出不健康的虚弱和苍白。 祸不单行啊,这件事究竟何时才是个头。思绪渐渐收敛,北川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就在这时,病房玄关处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他有气无力地说。 “阿川,好些了吗?” 熟悉的嗓音传来,北川抬头,看见云泽一身西服革领,器宇不凡,眉目间英气摄人,白净的脸上带着一抹灿烂的笑容,大步走进来,与他病怏怏的样子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泽,你这是?”北川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云泽,问:“你这是要去相亲吧,非诚勿扰吗?” “嘿嘿,看看,是不是挺人模狗样的。”云泽龇牙咧嘴,扭扭屁股扭扭腰,额头上笑得满是褶子,猥琐的气质显露无疑,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就是刚才走进来的那人。 “你,还是不要穿西服了。”北川咽了咽口水,说:“感觉怪怪的。” “谁说不是呢。”云泽愁眉苦脸,抱怨道:“我从小不是个规矩的人,穿衣服磕磕碰碰,这里擦坏,那里碰破,我妈说我是猴子转世,不注意形象,以后难登大雅之堂,我倒无所谓,倒还落得个轻松自在。” “那你今天发神经了?”北川两眼一番白,摸着额头说:“要么就是我发神经了,估计烧还没退,看到了幻觉。” “哎,都怪那群装模作样的学生会干部,开个会非规定穿正装。现在我简直在这身皮里憋得难受,就像孙悟空成了弼马温,穿着官服,浑身痒痒!” “对对!”北川一拍脑袋,感觉像极了。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诸多烦恼仿佛化作了清风,忽然之间似乎都烟消云散,忘在脑后了。 但真的能忘掉吗? 忘不掉的。 半晌,云泽思索片刻,还是打算去询问那个两人都有意回避的问题,他只希望这些天过去了,好友能够真正想明白,不要执着于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虚幻;最重要的是,他从好友的眼睛里看出了隐藏的一抹阴暗,虽然藏得很深,但云泽能看到,它没有消失。 “阿川…那个,之前你说的那对诡异母子。”云泽一顿,继续说:“还纠缠着你么?” 北川一愣,时间好像忽然间凝固住了,周围也安静下来。 他张了张嘴,又把头低下去;他用发白的手指攥紧了被褥,用力往身上拉,像是在寻求保护。他的身体也微微颤抖,牙齿上下打着冷颤,仿佛整个人忽然之间就钻进了冷窖。 他缓缓抬头,目光阴冷空洞,望着空空如也的窗台说。 “他们一直都在。” &&& 窗台! 云泽瞬间冷汗直冒,慌忙回头,却只看见风和日丽的天色下,校医院前的香庭小院一片安谧静美,澄澈的空气略带微凉,和着清风拂在脸上,天上洒下柔柔的阳光,怎么都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清晨,此刻偏偏显得有些诡异。 就因为北川那一句话:他们一直都在。 云泽脸上肌肉抽动,他本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还真被北川一惊一乍的语言给吓到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干笑一声,说:“阿川,你瞎说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现在走了,刚才他们在窗台外面站着,一直看着我们。”北川把头埋得很低,似乎很不愿意讨论这件事情。 云泽摇摇头,心里涌上一阵苦涩。 他开始怀疑,究竟看到的哪一个才是真的北川?几分钟前才开怀大笑,几分钟后却开始胡言乱语,噤若寒蝉,一个正常人的情绪会有这样短时间内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他感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这个好友,从北川表情忽然改变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忽然想起,几天前在地下太平间的时候,北川也给过他这种感受! 是他,却又不是他。究竟是不是他? 云泽心里没有理由地着急起来,他莫名其妙感到害怕,不是怕乱力怪神之流,他是担心北川......担心他精神上出了问题。要真是那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他猛一咬牙,刚要开口继续询问,眼神却和北川直直对上,瞬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一双充斥着血丝的双瞳!两行滚滚而下的清泪。 “泽,求你别问了…”北川整个人缩成一团,收起眼里的惶恐和无助,低声啜泣:“我不想…我不想,吓到你!” 云泽只觉得头脑里轰的一声炸开,连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只顾喘着粗气。 究竟是什么?让好友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到底该怎么办?云泽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头脑在这一刻乱成一锅粥,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像应对一个躲在阴影里的猛兽,连敌人在哪里,都是一头雾水。 半晌过后,北川终于平静下来。他站着轻轻折叠着床单,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我没事儿了,而且今天就像出院,泽,你去忙吧,晚上我就回宿舍来住。” “可是,可是…”云泽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什么话,无奈舌头打了结,支支吾吾。北川忽地转过头来,再次露出那个让云泽惊疑的微笑,说:“不用担心我,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会及时打电话给你的。” 云泽犹豫再三,最后只好答应。他还想帮北川收收衣服行李,但被北川婉言拒绝,北川将他送到了校医院门口,两人说了会儿话之后,便分手告别。 当真没有问题吗?云泽觉得自己一颗心总是悬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北川,只见他在校医院门口朝自己招手再见,笑容温和灿烂。 云泽却注意到一个细节:北川抬起左手挥舞,右手微微往外偏,好像......好像牵着什么。 他心里没由来的一凉,想要再次看去的时候,校医院门口却早就冷风呼啸,空无一人。 第八章 捕风捉影 夜幕降临,零落的残星点在天边,远远的垂下一轮弯月。放眼东望,是一望无垠的荒野,干燥冰凉的秋风呼啸着掠过稀疏的灌木,吹到西边的闹市一条街,将醉酒人脸上的微醺抹去;霓虹灯流光异彩,又重新在他们脸上镀上一层奢靡的颜色,于是他们又开始相互张罗,开怀畅饮,醉生梦死。 北川静静看着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一边荒芜凄凉,一边热闹非凡;他站在分割线的中间,欣赏着来来往往漂亮姑娘的长腿细腰,夜色唯独将他隐去,来往的人群不会注意到独自飘荡的孤魂,他也乐得独自一人,看遍红尘十丈,浮世喧欢。 自己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感性了?他摇摇脑袋,察觉到一个逐渐陌生的自我。是啊,住院这些天,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能够记下的东西本不多,模模糊糊的零碎记忆里,一对别人看不见的母子,却占据了他头脑里大多数空间。 他们究竟存不存在? 北川清楚地记得母子两出现的每一个画面:母亲总是抬手微笑,婴儿苦着脸,眸子里满是狠劲,好像欠了他多少钱似的。这样诡异的场景看多了,忽然发现并没有那么可怕,有时候甚至觉得荒唐可笑。好几次他都想上前打个招呼,但没有一次成功的。只要他稍稍一动,那副定格的画面就像破碎的玻璃般裂开,头脑一阵恍惚之后,再看去就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得了精神分裂症?这些事情说出来,就连云泽也不信吧! 那我该如何是好?放任他们两不管吗?尽管他们只是一幅画面,一副深深烙印在我头脑里,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画面,反正别人也看不见,可不可以不去理他们,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样想着,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 “咱们学校建的太偏僻了,不是吗?” 一个突兀的男声打断北川思绪。北川听着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只好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朝他好奇地眨着眼睛。 这一看,让北川心里的熟悉感更加强烈了,他一定见过这个人,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生活中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见到一个场景,见到一些人,仿佛似曾相识,但事实上毫无关联,如果硬要说见过的,只可能是在梦里吧。 青年人注意到北川迷惑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呵着热气,说:“你可能忘了,我们去年一起上过游泳课的呀,前几天你从地铁站出来没带伞,我还捎了你一程,你还记得?” 他看北川毫无反应,急的抓耳挠腮,忽然灵机一动般打了个响指,似乎又想起些什么,说:“对了对了!那天你洗澡的时候想要上厕所,是我告诉你澡堂背后的仓库里有洗手间的,怎样,记起来了吧。” 北川豁然开朗,记忆串联在一块儿,终于想起来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好干笑着一直说:“同学你好,同学你好。” “我叫萧鸣,咱们可算是有缘分,今天又碰上了。”萧鸣看来也是个性子开朗的人,片刻间就忘了稍纵即逝的尴尬,他瞅瞅四周,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成双成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问:“怎么不带女朋友一块儿出来?冷冷清清一个人多没意思。” 北川听见萧鸣冷不伶仃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顿时感到有些窘迫,急忙说道:“我没有女朋友…”才刚说完,他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冰凉的雨天,淋着雨的白衣小倩,神色也忍不住暗淡了几分。 萧鸣看在眼里,忽地哈哈一笑,搂着北川的肩膀,贼眉鼠眼地说:“看来你也是人类的好朋友:单身狗。咱们算是同道中人了,来来来我带你去搓一顿烧烤,看你迷离的小眼神,有喜欢的姑娘吧!我最喜欢听那些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了,你给我说说,我给你出谋划策!” 北川无奈萧鸣的热情,恍惚中好像看见云泽的影子,怎么自己身边尽是些像这样没有正经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人,才会成为自己的好友吧! 他嘴上没有答应,脚步却是毫不犹豫地迈起来,两人朝着热闹的商业街走去,只留下一道拉长的影子。黑夜往荒野的深处延伸扩张,掩埋了一步步从远方走来的脚印,他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可能只有盘旋的清风,才能一一诉说了。 &&& “这么说,你连她的全名都不知道?只知道她称自己叫’小倩’?”萧鸣一双眼睛瞪得像两颗铜铃,满脸惊讶的表情,张开的嘴巴里几乎可以塞下整整一颗鹅蛋。 北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的表达可能有些不妥,让萧鸣误解了自己和小倩的关系。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关系呢?萍水相逢罢了,只要小倩不把他当成猥亵女生的色狼,他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想到这里,他支支吾吾地又说:“我只是觉得小倩是个漂亮的姑娘,我们还…” “我明白我明白。”萧鸣挥了挥手,猛地灌了一口啤酒,吐出胸腹里的浊气,叹息一声,说:“想不到你也是个痴情男儿,那小倩若知道你这般思念她,定然深受感动,说不定就投怀送抱了。你怎么不去找她说说?” “我…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如何表达心意?”北川也轻轻啜了一口啤酒,微微的苦涩辛辣之味从喉头烫到腹中,让他浑身暖和起来。他本才出院,不宜喝酒伤身,但偏偏今晚颇有兴致,又在萧鸣的怂恿下,开始微微喝几口,到后来越发不可收拾,竟是喝出了几分醉意。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小倩,你在哪里?北川眼神迷离,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思念的酸楚和抑郁之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总算明白,罗密欧拼命想去见祝英台,是怎样一种滋味了。 好像有些不对。但他那颗被酒精麻木的大脑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是不是把人家悲剧男女主角配错对了。思来想去心中又浮现出小倩的影子,只得举起酒杯和萧鸣对撞一下,大喊一声“干”,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世间又多出一个为情所困的男子,还是一个傻得无可救药的呆瓜。 “你又是如何与小倩相识的呢?”萧鸣问。 北川楞了一下,想起那天让人心惊动魄的场景,酒意也醒了几分。总不能说本来是去抓鬼的,结果反倒让个美丽的姑娘把魂给勾了去,且不说萧鸣信不信自己那些离奇的遭遇,若是一个新时代大学生胡乱宣扬封建迷信思想,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萧鸣看北川不说话了,咂咂嘴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说:“得,看来是酒还没到量,先给你满上。”他又打开了一瓶啤酒,边倒边嚷嚷:“哥们儿你不和我说,我没法帮你出谋划策啊,说吧,没什么丢脸的,我绝对不笑你。” “说来话长啊。”北川重重呼出一口气,片刻间就做出了打算,他要把那些遭遇全部说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他打心眼里信任眼前这个才结识一小时不到的朋友。 “绝对不笑。”萧鸣一脸严肃。 “我是去抓鬼的,结果不小心认错了,然后遇到了小倩。”北川想着,又在酒精的催化下,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经历倾吐出来,眉目间的愁苦之意更加浓厚了几分。 萧鸣静静地听着,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没有吃惊,反而颇有兴致,就像在听电影里的恐怖故事。北川话音刚落,他的嘴边居然微微弯起一道弧线,似有深意地笑了笑。 “兄弟,你病得不轻啊。”萧鸣眉梢一挑,目光炯炯有神,说:“哪里有什么鬼神,都二十一世纪了,咱们作为新时代的青年,生长在红旗下,沐浴在春风里,封建迷信那一套,早就被社会主义的铁拳砸成碎片了。” “你倒是一套一套的。”北川苦着脸,一脸懊恼,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是我的精神上出了问题。” 萧鸣把手再次插在裤兜里,身体一仰靠在了沙发上,眯起眼睛,轻声说:“不过说起灵异事件,咱们学校这几天倒是有些传言。” 北川眼皮一跳,身体往前凑去,问:“什么传言?我这几天都住院了,没见过几个同学。” “两个传言,’诈尸’和’猛鬼现身’,你想先听哪一个?” “老套的桥段啊,怎么感觉像在玩儿恐怖游戏?选哪个都会吓死我吧。要么我抛硬币决定?” “我这里还真有一个。”萧鸣从兜里掏出一个锃亮的硬币,坏笑着递过来:“要不要试试?” “你倒是个机器猫,什么都有。”北川挥挥手表示不用,说:“我也不矫情了,先说’诈尸’吧!” 萧鸣神秘地眨眨眼睛,问:“前段时间有个宿管阿姨自杀了,你听说了吗?” 北川呼吸加重,脑袋里浮现出那天太平间里,从死人嘴里伸出的长舌和她喉咙里吐出的嘶哑话语,心想我不仅知道,还见过呢!他点点头,说:“听说了。” “那你一定不知道,她的尸体在第二天下午,从太平间里失踪了吧!” “什么?!” 北川惊骇不已,宿管自杀死去的第二天下午,不正是他和云泽二人去看尸体的时间么?当时她明明还好好地躺在医院负一楼的停尸房里啊! “这个说法最先是从在校医院实习的医学生嘴里传出来的。据说当天下午整个保卫科大张旗鼓开始在校医院周围展开搜索,表面上说是调查自杀案件的线索,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幌子,校医院离自杀的仓库隔着三栋男生宿舍,就算调查,也该去调查仓库,而不是在医院附近瞎转悠。” 北川耳边开始嗡嗡作响,不安的感觉开始涌上心口。 萧鸣没有注意到北川神态的变化,继续自顾自说着:“我有个医学院的同学说,校医院停尸房的门锁是双面的,像冷库一样,里面是密码锁,外面是电子锁,里面想要出来的话得知道密码,外面想要进去的话得有钥匙,但唯一的一把钥匙在校保卫科长郝凌志手里,天知道那具尸体怎么从这样一个密室里凭空消失的。” “也许尸体根本没有消失,这也不过只是一个谣言罢了。”北川颤抖着手拿起啤酒,重重地喝了一口。 “但有人说看见了。”萧鸣无奈地耸耸肩,说:“当天夜里,一对到香庭小院里打情骂俏的情侣声称,他们看见了一个躶体的女人,从地下飞窜起来,狂奔着消失在夜色里,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眼花了?现在倒好,学校的论坛大半都被这件事情刷屏,校医院门口聚集了一群灵异事件爱好者,争着抢着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北川脑海里浮现出一具惨白的尸体,乱发飘飘,手脚畸形,浑身泥土污秽,但却身形灵活地在黑夜里奔跑,肚子里一阵反胃。他强忍住胃里翻滚的酸味,极力想要跳过这件事,于是又问:“那第二件事情呢?” 萧鸣沉吟片刻,说:“如果说’诈尸’是空穴来风的话,那第二个谣言就比较可信了,毕竟有图有真相嘛!论坛的另一半,就是在讨论这件事。” 他拿出手机鼓捣两下,调出了一张图片,递给北川,说:“有人声称那个自杀的宿管不仅尸变,就连魂魄也变成的厉鬼,阴魂不散。更有人直接拍到了那个厉鬼的样子,这几张图片在论坛里疯转,你看看吧。” 北川接过手机,才看去的第一眼,耳边就响起晴空霹雳,手一抖差点没有把萧鸣的手机摔在地上。 为什么是这里? 画面十分阴暗,显然是在夜里拍摄的,但依稀可以分辨出照片的内容:漆黑的夜空下,巨大的榕树在狂风里摇摆,旁边是空无一人的排球场。就在榕树的顶上,隐约可见一个苍白的人影,站在最高的枝头,似乎在鸟瞰着沉眠的大地。 这里不就是那天遇到小倩的地方吗? 北川迷惑了,他几乎快要认为是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但事实就在眼前,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为什么宿管阿姨要在这个时候自杀?为什么自己才去看到她的尸体,就传言尸体失踪?为什么是在遇见小倩的地方闹鬼?一个个的疑团仿佛黑洞般不断牵引拉扯他的思绪,他感觉自己仿佛沿着一条冥冥中定好的路线,逐渐走入泥沼之中。 是越陷越深,淹溺窒息,还是摆脱困境,逃出生天?他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其中千丝万缕的关联,只是你没有找到而已。”萧鸣忽然说道。 北川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他猛然抬头,想从萧鸣眼里得到答案,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也好,至少不会像无头苍蝇般胡乱飞撞。 但他却只看到一张落寞疲惫的脸,萧鸣那双原本明亮的眸子顷刻间失去了所有色彩,似乎回想起什么伤心欲绝的往事;尽管他刻意掩饰,却依然流露出大哀莫过于心死的痛楚,就好像隔着天河遥望织女的牛郎,绝望,自卑,愤恨,却不舍得放弃。 第九章 追踪 “你又不是妹子,我就不送你回去了,时间不算晚,下次再出来聚。”萧鸣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和分针都指在数字十上,周围更是有来来往往进出校门,赶夜场狂欢的学生,于是洒然一笑,对北川这样说道。 “你不回学校吗?”北川有些意外地问。 “我一直在外边住,有机会倒是可以请你来我那里做客。但是我那里又小又窄,还有些荒凉,估计你会不习惯。” “不会的。”北川也笑了笑,刚要告别,转念一想,又问:“萧鸣,你也有喜欢的女孩吗?”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萧鸣轻轻拍拍衣袖,像是抖落曾经的尘缘,仰头凝视星空的,是孤寂落寞的脸。他站在辽阔浩瀚的空间里,是在等待么?还是在寻找?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我也有些故事的,但只能以后告诉你了。”他无奈地耸耸肩说:“反正不是今天。” “忽然之间还文艺起来了,撩妹是不是也靠这招?别说还真有几分风流才子的味道,我要是个姑娘,此刻怕是要投怀送抱了。”北川忍不住挖苦他。 “不是风流才子,而是穷酸书生,又穷又酸!哪里有地方风流哟!你要是个老司机,还得带我上上道呢。” 两人目光对上,爽朗的笑声荡漾,如同月光打在清亮的湖面,折射出熠熠生辉的光芒。 \&\&\& 与萧鸣分开后,北川再次孤身一人混入夜色,但他的心里却敞亮起来。他快步走在校园空荡荡的林**上,两边的高大梧桐伸出张牙舞爪的枝条,纠缠扭曲在一起,挡住了璀璨的星空;风轻快地从身后吹来,带来阵阵舒爽。 萧鸣吗?真是个有趣的人。 北川想着,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萧鸣给他的感觉,和云泽有些像,但却不同:云泽是关心他,虽然嘴里说着相信他,但其实北川知道,云泽只是考虑到他的感受,才没有直白地表达出心里的想法;北川尽管有些失落,但也完全能够理解。而萧鸣则是嘴上说着不信,但仍旧嘻嘻哈哈地谈论起这些离奇的灵异事件。 最重要的是,和萧鸣说了这些事情之后,蒙在未知前方的薄雾,似乎真的消散了许多,那些曾经诡异,让北川毛骨悚然的经历,此刻都变得平淡了。不知不觉间,北川仿佛获得了些勇气,敢于去直面围绕自己的谜团。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其中千丝万缕的关联,只是你没有找到而已。” 回想起萧鸣的话语,北川底气更足了。妖魔鬼怪算什么?魑魅魍魉又如何?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样一想,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豪气干云。 但是,真的能够说不怕,就不怕么? 一声哀戚的悲叹,随后是悠悠的竹笛声,宛如天籁之音,从遥远的空间飘来。声音不大,却实实在在传到北川耳中,将他才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拉紧。他感到身后一凉,慌忙回头,却只能看见深邃的黑暗。 路灯不知道何时已经熄灭了,竹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孔不入,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在演奏,演奏者在哪里。 是人,还是鬼? 北川呼吸急促起来,他用力晃晃脑袋,鼓起才刚刚积蓄出的薄薄一层勇气,警惕地打量四周;他眼神里闪过如刀子般锋利的凶狠,似乎就算从黑暗里窜出一头狮子,他也能够拼个你死我活。 但没有狮子,回应他的,竟然还是一声叹息,无奈,又悲凉。 北川怔住了,他眼眶里映出一个白色的背影,纤细苗条,飘舞的秀发比夜色还要乌黑,就像沉浸在海底胡乱摆动的浮藻。她的小臂轻轻垂下,白皙的皮肤如镀霜雪,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只长长的竹笛。 这背影,怎么如此似曾相识?那笛声,莫非就是她的杰作? 小倩,难道是你? 北川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脚踩在枯黄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不远处那个模糊的白影似乎肩头微颤,如受惊的小鹿,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你究竟是...” 电光火石之间,北川话还没有说完,白影蹭地一声飞奔出去,长裙猎猎作响,脚步如同沉闷的鼓点,急促地踏在北川胸口。 北川迟疑了零点五秒,也猛地追了上去,如同飞驰的箭矢,在黑夜里划出迅猛的流光。 两个身影,一个逃窜,一个追逐,狂奔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隐没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北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一个什么东西。他有一丝丝的直觉,那是小倩的背影;那天在雨幕中缓缓消失的小倩,此刻又出现了。北川心中压抑的思念和情感,如同火山般骤然爆发,让他怎能不去追赶? 但前面的那个东西,会不会是传言中从太平间里消失的死尸?如果真是小倩,那么她为什么要逃跑? 北川想到这里,心里开始凉了下来,但只是过了片刻,他的眼神却又变得坚定。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小倩,我就一定要追下去,哪怕到时候看见一张腐烂破碎的鬼脸,也在所不惜! 我只想见你一面。 这是北川心里现在所有的想法,也是支撑他一步又一步迈出发软的双腿,狂奔在夜里的唯一信念。 追了足足五分钟,北川发现不对劲了。作为一个男生,狂奔这么久之后,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而反观那个白影,丝毫没有疲劳的意思,倒像是在配合着北川的速度,时而缓慢,时而飞快,就从这一点来看,那东西也绝对不可能是小倩。 不是小倩,那么难道是......北川不敢往下想,但是已经晚了。 前方是一栋建筑,白影窜到一扇木门后面,消失不见。北川杵着膝盖,只顾着喘气,等他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只见浓厚的阴影,笼罩了早已荒废的仓库,旁边有棵歪脖子树,枝干,扭曲狰狞,做出可怖吓人的嘴脸;偏偏仓库边的厕所里的一抹黄光,如涟漪般荡漾出来,唤醒了他心里的记忆。 怎么跑到了这里?这里不是宿管阿姨自杀吊死的地方吗? 他久久凝望着那个仓库,仓库里的暗处,似乎也有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直勾勾地回应他的目光。 他最终还是没有胆量走进去。 \&\&\& 北川推开宿舍门,眉宇间满是疲惫,衣襟内的汗水还未干透,不时从贴肤处传来凉飕飕的感觉。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走进离开了五天的宿舍。 宿舍里居然没有开灯,黑乎乎一片,四周也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回事?这个时间点了,室友们应该早就回来了啊! 难不成在我住院这些天,宿舍里出了问题?不可能!今天上午云泽才来校医院看过我,怎么会有问题呢?他们可能已经睡了,要么是有急事还没有回来。北川抬头向宿舍里的床位上看去,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越是找理由安慰自己,心里越感到一阵阵不安。 我为什么不先去开灯? 他暗骂自己一声猪脑子,然后小心翼翼走过洗漱池,吊灯的开关就在杨洋的床铺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他顺着墙壁摸索,感觉快要摸到了,但还差一点,于是索性完全把胳膊直,半个身子都嵌到缝隙里。 “阿川!” 灯忽然亮了,北川听见有人叫他,差点没有吓个半死;忽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眼前一阵阵黑晕,他根本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不算悦耳,但也没跑调的生日歌响起;接着是模糊的烛光闪动,醇香的味道弥漫开来,布满整间宿舍,是香喷喷的奶油蛋糕。北川虽然看不见,但却听出来了,演唱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室友,大成,杨洋,还有云泽。 “欢迎回来!”歌声刚落,三人异口同声地说:“祝北川二十岁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的生日?北川想着,刹那间豁然开朗,十一月十一日,还真是呢!他的生日倒是好记,每当光棍节到的时候,每当准备剁手孝敬马云爸爸的时候,也就是他过生日的时候。 这些天过得提心吊胆,连最容易记住的生日,也不觉间忘记了。北看着三个吊儿郎当的室友,心里却是一阵感动,鼻头一酸险些没掉下眼泪来,刚才被吓到的惊恐早就消失到九霄云外,留下的只是满满的温暖。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居然问道:“你们......你们怎么开的灯?” “因为开关在缝隙里,实在太不方便了,我稍微改装了一下,把按钮用引线拉出来了,这个星期才弄的,也难怪北川你不知道。”杨洋扶着眼镜说。 “行了,歌也唱了,蜡烛也点了,许个愿望呗。”大成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北川,笑道。 “是啊,许愿望吧。”云泽也笑着应和。 北川一怔,随即苦笑,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这时候叫我许愿,我又能许什么愿望呢?是希望学业进步,还是希望万事如意?许愿也算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但可以奢求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就会懵了,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干脆许愿脱单吧,反正今天双十一,没准真可以呢。”大成嘿嘿笑道。 “你别瞎指挥,让他自己许。”云泽瞪了一眼大成,然后贼眉鼠眼地搓着手对北川说:“脱单好,你就许保佑我们四个都脱单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兄弟,是吧?” 杨洋也投来期待的眼神,色眯眯的眼睛里写满了“我要脱单”几个大字。 北川也笑了,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念头如划过天边的流星,转瞬即逝。但也就在那一瞬间,他定下了心意,许下了愿望。 美好,朴素,却又天马行空。 第十章 舞会 一阵嬉闹过后,云泽忽然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些什么。他趁大成和杨洋用奶油互相涂抹的时间,把北川拉到一边,凑着头小声说:“阿川,还记得几天前我们从校保卫科出来后遇到的那个姑娘吗?今天上午我帮你去学生会那边问到了,你看,是不是她?” 云泽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相片,北川才看过去,心头一热,立马辨认出相片里的姑娘,就是小倩! “是她,是她!”北川激动得语无伦次,又有些奇怪,问:“学生会怎么这么厉害?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查到。” “她才不是普通人呢。”云泽撇撇嘴,说:“我把那天的情况一说,才说了她穿着白衣,下雨天不打伞,人有点漂亮,我那同学直接就把这张照片给我了。” “为什么?”北川十分不解。 “我开始也很奇怪,但听我那哥们儿一说,才知道其中的缘由。”云泽摸着下巴,反问:“如果说这姑娘下雨天从来不打伞,你信不信?” “什么?”北川又是一惊。 云泽眉目间有些无奈,继续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据说她下雨天从来不打伞,每次都被淋得失魂落魄。她的同学好心帮她撑伞,都会被拒绝,天晓得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姑娘。”云泽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拍拍北川肩膀,眼里流露出惋惜和一丝丝的幸灾乐祸,仿佛在说:你小子看上这姑娘,怕是摊上大事儿了! 北川也错愕,这是什么民俗习惯,故意把自己淋湿吗?他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也是放着热水澡不洗,天天冲凉水澡,身子骨倒是练得颇为壮实。难道这个小倩,也是为了强身健体吗? 云泽想了想,又说:“对了,她好像还是一个社团的会长,明天会来参加我们学生会举办的“百团大战”年终总结舞会,你要不要去看看?” 北川心里咯噔一下,却忽然犹豫起来。他能够和小倩见面吗?见面之后说些什么?他们只见过一次面,没准儿小倩早就把自己忘了。 但还是想见她啊。 北川深深吸气,心里顿时已经做出了决定,对,我要见她!为了小倩,我连鬼都敢追,还在害怕什么呢? “我要过去,泽,明天我要去见她。”北川目光笃定,问:“她真名就叫小倩吗?” 云泽会意一笑,嘴边挑起一丝弧度,似乎很满意北川的勇气,说:“她复姓申屠,全名叫申屠倩。” \&\&\& 北川一套西服革领,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出现在体育馆门口。这里已经簇拥着不少学生,无一不是神采焕发,精神奕奕之辈,他一副面容苍白,体虚多病的样子,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像一盏明晃晃的大灯笼,路灯也亮了起来。他看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到九点整,体育馆的门就会打开。舞会的地点布置在主馆内,体育馆主馆由两块篮球场拼接而成,十分宽敞,可以轻松容纳百余人,照云泽的说法,这次舞会聚集了全校所有学生会干部以及各个社团的骨干,是近半年来规模最大的学生活动。 而他正是拿着云泽的邀请函,打算偷偷混进去。他打开手中精美的信函,心想好在里面没有贴照片,要是被工作人员抓住,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喧闹之声逐渐嘈杂,四周的学生更多了。借着灯光,北川举目四望,想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寻得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找了半天,却徒劳无功。他不免有些失落,眉间也泛起忧郁:难道今晚她有事,不过来了? “哈哈!北川兄弟,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巧了。” 豪爽的声音传来,北川感到自己的肩头被重重拍了一下,回眸一看,心里也有些意外,来人竟然是昨晚才刚熟识的萧鸣。 只见萧鸣也是英姿飒爽,一身黑亮的西服紧贴躯干,金色的裤缝线烫得笔直,洁白的领口下面,兜着深紫色的丝巾,皮鞋也擦得锃亮。况且他五官端正,身材挺拔,看上去颇有几分才气,此刻当真变成个“风流才子”了。 北川本是个内敛的性子,认识的人不多,此刻正谋划着冒名顶替的勾当,不免有些做贼心虚。萧鸣的出现让他多了分底气,至少两人结伴的话,比一人独行要好得多,既显得有些人缘,也能降低工作人员的疑心。 于是他爽朗一笑,说:“想不到又撞见了你,看你这身行头,定然是在学生会里挂了高职吧?哪里是什么穷酸书生!” 萧鸣一听,摇着头苦笑,道:“你休要折煞我了,我就是一个学生会里的闲人,老脸赖皮地混日子。这身衣服是贵重了些,但仅此一套,也算不上生活腐朽吧?”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时候入场检票已经开始了,工作人员抬起了通道口的围栏,俊男靓女成群结队,男生多穿正装西服,女孩儿的款式就缤纷多彩了,有人穿典雅长裙,有人穿黑色晚礼服,还有人竟然穿起了旗袍。大学生们青春靓丽的气质在这场舞会盛宴中竞相绽放,人人都想一展风采。 除了北川。 他正着急地四处张望,却依然没有看到申屠倩的身影。小倩,你在哪里?他心里的炽热开始逐渐冷却,几乎快要结冰,舞会什么的他根本不在乎,他此行的所有目的就是想看看小倩,如果她不来的话,之前所有的热情和策划,都将化为泡影。 “走了,北川。”萧鸣招呼了一声,发现这个小子左顾右盼,魂不守舍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大半。他暗自嗤笑,打趣地问道:“今晚’小倩’也会来吗?” “什么?”北川大惊失色,脸上习惯性地泛起酡红,随即埋下头,不好意思地嘟喃:“看来你都知道了。你这人的性子,和我那人精室友云泽一样,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这模样还用猜吗?”萧鸣哑然失笑,道:“你都恨不得抓耳挠腮,以头抢地了,脸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是个男生就知道你的心思。”他抓住北川胳膊,又说:“走啦,没准儿她已经进去了呢。” 北川想想也是,于是跟着萧鸣走进了检票处。检票出乎意料的顺利,大概是嘉宾太多的缘故,工作人员根本没有仔细看人,瞥了一眼邀请函就放行了;而北川悬着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两人走过昏暗的甬道,推开一扇重重的金属门,眼前豁然开朗。舞会的现场已经布置妥当,篮球场四周用长桌围成一圈,桌上盖着酒红色长布,布上盛放着各类饮品水果,以及一些甜点。会场正前方设置了一个舞台,半空中架着追光灯,想必今晚必然上演出夺人眼目,璀璨闪亮的表演。 好大的阵仗!北川心里感叹道,学生会真不愧是学校里最土豪的学生组织,不过这也多亏那些学生会前辈们的用心经营,才换来今天的这份财大气粗。 “哎,这群小崽子,有这样的闲钱办舞会,不如办个学院里的知名期刊。”萧鸣在一边摇头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自言自语:“读书人,手里的笔就是武器,胜过枪炮飞机,也不懂得好好使用,净搞表面工程。” “你越来越像个老古董了。”北川笑骂道:“人家自己挣来的钱,想干啥就干啥,不然你努把力,从闲职干到主席,再去设立你的读书期刊?” 萧鸣一滞,眉目间一闪而过几分惆怅,随即摆摆手,似有几分气馁,边说边走:“这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想怎样就怎样吧。” “你别当真啊,我开玩笑呢。”北川紧追上去,心里估摸着是不是玩笑开过了。他才迈出第一步,目光一扫而过最西边的角落,就再也收不回来。 是小倩! 北川擦擦眼睛,再次看去,果真是她! 她独自一人坐着,隔得太远,北川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依稀分辨出来大致的五官。她没有像其他女生一般,穿晚礼服或是长裙,而是选择了一套十分朴素的学生装,还是民国时期的女学生装:半臂对襟花丝小褂,一面乌黑精致的过膝短裙,脚上穿着棕亮的小皮鞋,白皙丝滑的袜子向上蔓延,裹住了线条柔和的小腿。她静静坐着,端庄典雅,默无声息。 北川心脏噗嗤噗嗤剧烈跳动,沸腾的热血一股脑冲上头来,让他呼吸加重,耳根烧成通红。 等等! 似乎不对劲! 一瞬间,北川的右眼皮疯狂地跳动,随之而来的一阵阴寒,将他脑袋里的热血瞬间冻结,尖刺般的疼痛在他的心窝里升腾起来。他用力捂住心口,努力睁大眼睛,朝申屠倩那边看去,只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那对诡异的母子,又出现了! 他们就站在申屠倩后面,举起双手,朝申屠倩瘦弱白皙的脖颈掐去! 他们脸上浮现出死人般僵硬的神情,带着无边的怨恨,眼看几乎就要扭断女孩儿的喉咙。 “不!!!” 北川拼尽全力,吼声几乎要把喉咙撕破。 第十一章 鬼影 整个场馆霎时间安静下来,交谈的人群纷纷扭头朝北川看去。就连准备放暖场音乐的师傅,也被这一嗓子给怔住,多年来没有失误过的双手在这一刻打滑,音乐碟片脱手而出,从二楼滚下,在地上噼里啪啦摔成了碎片。 大家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什么事也没发生,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同学,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旁边走来一个佩戴工作证的场控人员,小心翼翼地问北川。 “该死!”北川回过神来,暗暗在心里骂道,那对母子和往常一样,只要他稍有举动,就烟消云散;他不清楚要是让他们真的掐下去,申屠倩会怎样,但那一刻他心里绝对没有任何犹豫,下意识当众大声吼叫出来,只为救心爱的姑娘。 现在看来,他吼的声音真的很大。 “我没事儿…”北川慌忙摆手,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裤袋里,目光飘到了地上,问:“厕所在哪里?我有些不舒服。” “这边,出门左拐。”工作人员微微欠身,指出了一条道路。 北川才大步走出会场,欢声笑语便再次凝聚。音乐师傅拿出了备用光盘,悠扬的乐声随之响起,这一点点小插曲并未影响到舞会正常进行;而坐在场馆最西边的某个女孩儿,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然后起身,也消失在拥堵的人流中。 “哗”的一声,是清水打在脸上的脆响,随之透过皮肤传来一阵彻骨的冰凉。北川用力抹了一把脸,抬头看见镜子里的青年,怎么越看越不像自己了? 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我帮助了你,你却缠上了我,非要让我抑郁致死,你们才肯善罢甘休吗? 他用力锤了一下水池,把旁边小便的同学吓了一跳。那哥们倒也识相,拉起链子就慌忙跑出厕所。周围又安静下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清晰可闻,厕所里只剩下北川一人。 真的只有一人吗?那么究竟从哪里传来的叹息声? 北川猛然抬头,只看见镜子里反射出的画面,真真切切,清清楚楚,那对母子从未这么近地出现在他身边! 眨眼,再看,怎么又不见了? 不对! 北川看见镜子里那个中年女人的身体,竟然和自己渐渐融在了一起!他没办法阻止,只能呆呆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变得越来越女性化,喉结消失了,头发变长了,细腻的皮肤开始泛起褶皱,眼角也多了几分鱼尾纹,怎么会这样? 分明是一张中年女人的脸,但为什么会在我的脸上! 北川惊骇欲死,但身体显然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眉目低垂,轻轻叹气,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另一个声音,正是那天在地铁站,他遇见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李黑。”她张了张口,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李黑,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究竟在哪里听过? 寒冷的感觉伴随着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一股脑涌上来,记忆逐渐苏醒,他想起来了!那天在校医院的太平间里,从死人的嘴里,也说出这个名字! “李黑”究竟是谁? 北川不受控制地低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身边牵着一个幼小的婴儿,婴儿静静地站着,也没有搭理北川的意思。 这就是老人们说的鬼上身么?北川意识很清醒,偏偏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他很害怕,但无能为力;人力在这样超自然的力量面前,显得竟是如此渺小。 北川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他轻轻摸了摸婴儿的脑袋。但婴儿似乎嗅到什么味道,突然警惕起来,露出锋利血腥的獠牙,如临大敌;但娇小的身子却微微颤抖,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她要来了,求你…”她蹙起眉头,语气里却带着哀婉:“李黑…” 又来了!到底怎么回事?他想开口询问,而女人的声音却逐渐消散,就像根本不曾存在过。 北川愣住了,一眨眼的功夫,他恢复了身体的控制,于是开始奢侈地大口喘息,冷汗早已经打湿了衣裳。他对着镜子摸摸自己的脸,眼睛,鼻子,头发……没有任何变化,但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刚才发生的,究竟是真是假? 先不管真假,那女鬼说“她(他)要来了”,是什么要来了?北川脊背上刮过飕飕凉风,让鬼都害怕的东西,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此地不宜久留,得走!他颤抖着手掌关上水龙头,胡乱用手袖擦了擦脸,大步流星从厕所里窜出来。 结果刚出洗手间,就迎头就撞上了一个黑影。 北川只听得一声痛呼,伴随着扑通一声,来人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摔得不轻。他正想看看是哪一个倒霉鬼如此莽撞,就算急着上厕所也不至于不看路吧? 他才看去第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心里更是掀起惊涛骇浪,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黑影正是申屠倩。 女孩儿本就瘦弱,再加上北川行色匆匆,只顾着大步向前,无意之下冲撞的力度足够把女孩儿掀翻。当事人申屠倩就深有体会,她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还来不及躲避,就和北川撞了个满怀,眼前一黑,整个人就重重摔倒在地上。 究竟是哪个马虎的毛头小子,走路如此不小心?申屠倩怨恨地抬起头瞥了一眼北川,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愕,是他? 两人面面相觑,张了张口,又同时缄默下去,想要在说些什么,嘴角微微牵动,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也是陷入了僵局。 又是这样,每次见面,为何总是充满了尴尬?北川心急如焚,他看申屠倩到现在还跌坐在地上,表情也很不自然,想必定然是疼痛难耐,于是心里就愈发愧疚自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心里说了一万遍,话到嘴边只剩下支支吾吾的嘟喃,根本听不见。他倒是想大声说话,但只要每次一盯着女孩儿的眼睛,舌头就自动打结,咿呀咿呀说不出口,任凭他再着急,也无济于事。 申屠倩此刻也懵了,心想这个神经兮兮的男生把人撞到了,不懂得怜香惜玉,第一时间出手帮忙,倒开始站在那里碎碎念起来!这是什么毛病?她双手杵在地上,摸得地板又湿又滑,估计是打扫卫生的大妈刚刚才洒的水,想到今天才换的衣裙又要换洗,看北川的眼神里又多添了几分怨念。 还不来帮忙?非要女孩儿开口求你吗?申屠倩在心里暗暗怒嗔,却也不好意直接开口,于是只好坐在地上,红唇轻咬,发丝凌乱。 两人在互相保持沉默这点上,倒是显得颇有默契。 周围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弥漫雾气,朦朦胧胧中,一切显得虚幻起来。北川打了一个寒颤,霎那之间,针刺般的感觉又从心窝里扎起,难道是那对母子又回来了吗? 不!这次的感觉要更加剧烈,肯定有什么,有什么要来了!是更加恐怖的东西! 这份强烈的不安,让北川从心里感受到恐惧;他相信要是真的等到那个东西过来,两人绝对逃不掉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十二章 僵尸 迷雾更加浓厚了,温度降得很低,蹲坐在地上的申屠倩忍不住用手双手抱住自己的肩头,牙齿上下打起架来。看来她也感受到了,只是这份感觉,远远没有北川来得强烈。 不能再等了!北川强压住心头的恐惧,往前微微弯腰,用双手把申屠倩整个人粗暴地架起来,在女孩儿不解和惊恐的目光中,他眼神坚定,只说了一个字:“走!” 他略带凶狠的目光容不得申屠倩反抗,申屠倩也十分意外,想不到这个看似文弱的男孩儿也会有刚强的一面,于是只好听他的话。而且她自己也感受到了,那股诡异的氛围,从四周飘荡的迷雾和逐渐下降的室温,这一切不同寻常的现象,都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两人在走廊里狂奔起来,但昏暗阴长的通道,却怎么也跑不到头。 快点,再快点!北川在心里狂呼,一定要离开这个囚笼,离开体育馆!再过不久这里将血流成河,再过不久,这里就会迎来一场屠杀。 他就是知道,像是一种预感,没有任何原因,那些血腥恐怖的残肢断臂,似乎已经历历在目;腥臭恶心的味道,似乎已经飘到鼻尖。 两人跑到了体育馆正门,但是已经晚了。 清亮的月色下,映出一抹白影,一个浑身是破烂的怪物,一瘸一拐地朝两人走来。她半尺长的爪子上滴落着鲜血,脸上腐肉脱落,长着灰白的的长毛,死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长舌从嘴里塌了出来,那副可怖的面容,北川居然觉得如此眼熟! 看来“诈尸”的流言蜚语,竟是真的!是死去宿管的尸体,找他索命来了! 北川整个人一滞,肩头忍不住剧烈地颤抖,极寒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她竟然成了僵尸!这是北川心里第一个反应,这个念头让他腿脚发抖,浑身瘫软,几乎就要跪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是僵尸?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他一遍又一遍想要理性地否认自己,然而事实就是鲜血淋淋的画面:她半边脸的白毛和尖锐锋利的爪子,分明不是人! “吼!” 僵尸没有给北川太多的时间思考,迈着扭曲的步伐,张牙舞爪狂吼着,冲他和申屠倩两人直冲过来。 “跑!”北川惊叫一声,声音由于太过紧张而显得异常尖锐。他一把拽着申屠倩,两人往会场里面飞奔进去。 快跑!快跑!不然会死的! 这是北川心里所有的念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额头上已然冒出了突兀的青筋,圆瞪的眼珠充斥了通红的血丝。他头脑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时候看过的,林正英拍摄的僵尸片。那可是僵尸啊!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就凭体育馆里一百多个来参加舞会的学生,能够制服它?北川不抱太大的希望。 “同学!你干什么?!不要在走廊里奔跑!” 之前检票入场的工作人员看到北川两人远远地飞奔过来,顿时心生警惕,大声质问。但他看见北川的表情,疯狂到竭嘶底里,心头咯噔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劲,朝北川身后再一看,瞬间变了脸色,失声叫道:“那是什么!” “快走!有僵尸!”北川拉着申屠倩,边喊边跑入会场。 他们才进会场,门外立马传来凄厉的呼喊,听在北川耳里,仿佛外面早已经是血雨腥风。 该死!现在怎么办?他的脑子飞速旋转,记忆里从体育馆出去有很多的出口,但一般情况下是不开放的,随处乱跑的话很有可能把自己逼入绝境。体育馆除了主馆之外还有很多的场馆,比如排球馆,网球馆,乒乓球馆等,但由于今天学生会财大气粗地包了场,那些地方一律不开放,全都锁紧了门,都是死路。他们此刻就像密室里的羔羊,等待磨刀霍霍地宰割。 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北川眼里闪过一丝狠劲,既然不能留在原地的,也出不去,那就走得更深。 去地下室! 悠扬的乐声依然飘荡,赫然是著名的西西里舞曲,小提琴拉出婉转的音调,在变幻莫测的节奏中,俊男少女们停下了舞蹈的步伐,朝门口围绕过去,他们好奇,他们骚动...他们惊恐!他们逃窜…仿佛灵魂滴落鲜血,仿佛生命逝去精华:他们仓惶着摆动四肢,他们胡乱中扭折脚踝,他们用碎裂的身躯和喷薄的鲜血,踩踏出这场舞会中最华丽而高潮的节拍。 而魔幻的节拍下,是让人恐惧到大脑颤栗的...屠杀。 \&\&\& 北川敢肯定,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走过这样阴森的通道:没有灯光,空无一人,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却充斥着彻骨的寒冷。通道两边是斑驳破旧的墙,窗台很高,高到伸直手臂也够不着,月光青幽幽地洒进来,倒成了唯一照明道路的亮光。 只是这亮光,怎么如此不给人希望? 是的,北川越往体育馆的深处走,一颗心越是往下沉。他本来打算逃到地下室里,找一个房间藏起来,然后用手机打电话给云泽,再寻求救援。可是他才从一楼下来,顿时傻了眼:体育馆负一层根本没有什么地下室,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条幽深的通道,通道门口有一扇铁栅栏,并挂着结实的铁锁。 北川眼尖,一眼看见铁锁只是挂在栅栏上,并没有扣上,于是慌忙把栅栏推开,两人钻了进去。现在他们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只希望通道的另一头,是柳暗花明,别有洞天。 事与愿违的,他们走了许久,仍然没有走到尽头。这条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修建的地下通道,似乎怎么也走不完,北川回头看看来路,漆黑一片,再张望去路,也看不见终点;他们两人站在黑暗的中间,若不是两只手紧握着存着些温暖的话,怕是早就从心底冻成了冰雕。 两人的手居然紧紧地握着,不知从何时开始。 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的是申屠倩。两人先是剧烈的奔跑,再是提心吊胆在地下走廊穿行,悬着的心根本放不下来,更别说注意周围的环境了。等到稍稍平静下来之后,女孩儿细腻的心思立马就注意到了,她竟然被一个陌生的男孩,牵着手狂奔,然后跑到了地下,走在空无一人的黑暗走廊里,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呀! 想到刚刚在厕所门口被这个家伙重重撞倒的情景,申屠倩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里也积怨了些小情绪:这个可恶的家伙,一开始看他木讷,不知所措的样子,本以为是个稚气未脱的雏儿,想不到竟然会趁机偷偷拉住女孩儿的手,当真是个阴谋家! “你放开我。”她冷冷地说道,清亮的女声在这个地下的冥冥空间里回荡,分外清晰。 北川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根本不肯停下来,拼命往前走着,像是着了魔。 “你弄疼我了!”申屠倩再次轻喝一声,脸上露出微微的痛楚之色,并无作假之意,看来北川这份握力,着实不轻。 这句话有了些效果。北川身体一震,从心底深深的惊恐中回到现实,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感到手里的温暖和柔软,回头看见申屠倩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再低头,却注意到了两只紧紧相握的手掌。 不亚于看见僵尸时候的惊慌,嚯地从心里蹿起,北川浑身的血液倒流,一股脑全部灌进头部,让他瞬间满脸通红,呼吸停滞。 误会!误会呀! 他如同触电般撒手,和之前所有尴尬的时候一样,急于去解释些什么;但同样和之前所有的解释一样,他什么也解释不清楚。 “小倩,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外面…危险,我…你,保护...哎!”北川习惯性口齿结巴症又犯了,说了半天,让人一句也听不懂。 “你叫我什么?”申屠倩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般射来,直直戳到北川心窝里。 北川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叫小倩吗?” “我当然知道我的名字。”申屠倩朱唇轻咬,气势汹汹地问:“谁让你叫得那么亲切?” “这…”北川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为自己争辩。思来想去憋出一句话,道:“那天雨里,是你说自己名叫小倩的。” 话才出口,北川就暗自舒了一口气。这个解释虽然是在情急之下想出来的,但却很巧妙地掩盖了他偷偷调查申屠倩的事实,若是直接道歉,喊出她的全名申屠倩的话,才显得更加可疑。因为在申屠倩的视角里,她从来没有把真名告诉过北川。 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自己的机智大呼庆幸,估计是和云泽在一块儿久了,也略微懂了一些人情世故,变得有些圆滑了。 果然如此,申屠倩愣了一下,似乎回想起那个雨天的情况,这个称呼确实是自己所言。既然如此,那就暂时不去难为这个可恶的小子,但转念一想,怎么心里还是气得慌?但也不好再去纠缠些什么,只好继续冷冷说:“我叫申屠倩,以后叫我全名。” 北川如获大赦,唯唯诺诺说是,但听见申屠倩语气间的冷意,整个人又是一抖,仿佛人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寒冬。 第十三章 玄学研究社 两人继续往前走,但经过刚才申屠倩那么一闹,北川顿时不觉得那么恐怖了,他都差点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跑到这个阴气逼人的地下走廊来,也不知道那只恐怖的僵尸怪物,已经在场馆里掀起多大的动乱。 那张破碎的嘴脸和如同猛兽般的吼声,北川一想起来,仍旧胆战心惊,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了。他忽然有些佩服申屠倩的胆子,这个姑娘明明和自己同样见到了怪物,非但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恐惧,还能够镇定自若地和陌生人走在阴森的地下,关凭这份胆识和气度,也让北川暗自折服。 换成其他女生,早就呼爹喊娘,哭成梨花带雨模样。这个申屠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哎,你…”申屠倩忽然喊了一句,像是有话想说,但细细一想,似乎还不知道这个呆瓜男生的名字,于是问:“你叫什么?” “叶北川。”呆瓜男生立马回答。 “那我问你,叶北川。”申屠倩沉吟片刻,用手抚摸着下巴,做出思考状,道:“你刚才在会场内莫名其妙朝我大喊一声’不’,是在做什么?” “那是因为…”北川刚要说出口,是那对诡异母子想要掐死你。话刚到嘴边,却觉得有些不太吉利,尤其是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下,说出来可能会吓到申屠倩。 “你但说无妨。”申屠倩看出北川的犹豫,冷笑道:“支支吾吾的,你若不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配合刚刚的情况,我就要给你下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定义了。” 很好的解释?这些事情说出来你会相信吗?北川无奈,只好轻叹一声,把事情的原委原封不动地全部告诉申屠倩,为了解释清楚那对母子的来历,他甚至把自己在地铁站看见他们的经过,也一五一十说出来。全部坦白之后,他又苦笑一声,看来免不了当一个神经病了,申屠倩肯定认为他在说些胡话,疯话吧! 出乎意料的,申屠倩一言不发,似乎默认了北川的经历,没有提出一句质疑的话。两人继续往前走,除了脚步声,四周安静得可怕。 过了半晌,北川实在忍不住了,问:“我说的这些,你不觉得荒唐吗?你就这样相信了?” “有什么不信的。”申屠倩仍然在思考,也不看北川一眼,冷艳的侧脸在月光下无比苍白,仿佛真是聊斋中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聂小倩。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生!”北川最后得出一句结论,尽管说出来有些不礼貌,但的确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是吗?”申屠倩冷冷一笑,扭过头去看着北川,墨黑色的瞳孔里仿佛跳动着幽幽的火焰,整个人的气质和周围几乎融成一体:那么美,却那么阴暗;浓郁到化形的黑暗丝丝缕缕向她靠拢,将她团团拥簇着,变成了她高贵典雅的衣裳。 北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她感到申屠倩在这一刻变了,那股盛气凌人的独特气质,就连黑暗也以她马首是瞻,若真要形容的话,她就像黑夜里的女王,踩踏着一切阴魂和污秽之物,高高在上。 “我创办了一个社团,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申屠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北川。 北川咽了咽口水,茫然地摇摇脑袋,下意识问:“是什么社团。” “玄学研究社。” \&\&\& “玄学研究社,是专门研究妖魔鬼怪,乱力怪神的社团吗?”北川一怔,心中暗暗吃惊,同时感到有些荒唐,叹道:“学校竟然允许这样的社团成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申屠倩冷冷地哼了一声,北川立马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只好闭上嘴巴沉默不语。 “肤浅。”申屠倩不屑地白了北川一眼,继而说道:“玄学乃是国学之一,本是哲学上的一个用语,指的是魏晋时期出现的一种以《老子》为核心的哲学思潮,此处的’玄’字指的便是《老子》中的一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而如今只要一提到玄学,就变成了神神鬼鬼的糊弄人的学问,真是不知者无畏。况且像你这样胡乱认知的人,还不占少数。” 北川自知理亏,但也有些不服气,争辩道:“像你这样说的话,你研究玄学,怎么就相信我说的鬼神之谈了呢?这两者不是没有关联吗?” 申屠倩目光流转,盯着前方浓稠的黑暗,幽幽地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关联的。” 北川秉住呼吸,心跳加速。他觉得接下来申屠倩所要讲述的东西,可能会对解答这些天围绕自己的谜团有所帮助,于是全神贯注,仔细倾听。 “玄学又称为’新道家’,是对《老子》,《庄子》,《周易》的研究和解释,所以只要这些书里涉及到的类似卜卦,预言等一类的超自然现象,玄学也会去研究。发展到现代之后,玄学的内涵被扩充到了极致,一切不可知的,不可思议的,科学不能解释,不能涉及的现象和事物,似乎都被包揽进了玄学的范畴。所以你说的鬼神一道,其实也没有错。” “那你的意思是,鬼神真的存在?”北川身子微微一抖,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都白学了,才听了申屠倩几句话,就几乎要信以为真。但这也怪不了他,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不可思的事情,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去怀疑原本平常的生活,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 此刻只要申屠倩张口说一声“存在”,那么北川保准深信不疑。但面对北川的质问,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过头来阴阴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又是这样!北川想起来云泽之前和他说过的,若你相信,它就存在;若你不信,它就是虚无。每一个人都故作神秘,这样的话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既然不能解决问题,这样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来所有的答案与结论,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和探寻了,这倒是应了云泽的那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北川没有纠缠,而是继续往前,申屠倩也没有解释,只是默默跟着。两人脚步幽幽,这块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涉足过的地方,重新混入了生人的气味,就连黑暗也欢欣鼓舞,热烈展开怀抱,将两人紧紧相拥。 走了一会儿,前方好像有些动静,一阵隐隐约约的流水声,混入了两人的脚步声中。北川立马停下来,如同受惊的动物般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的确是流水声,还有风声,呼呼吹着。他不禁有些纳闷,难道这条走廊,连接着地下暗河? 不容他多想,前方的黑暗如同幕布般拉开,两人已然走到尽头,让人意外的,尽头处不是绝路,而是一个路口:路口处有三条漆黑的通道,其中两条延伸到更深的地下,但被铁栅栏给堵住;另外一条似乎比较曲折蜿蜒,放眼看去只能见到几米外的石壁,更深处已经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不知通向哪里,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申屠倩胆大,走到两扇铁栅栏前面仔细打量了片刻,还用手扯了扯挂锁,却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两扇铁栅栏实在太老了,一根根粗如拇指的钢筋早已经锈迹斑斑,仿佛轻易就能将其折断,挂锁也是十年前的样式,就是需要很长的钥匙才能打开那种。她用手机灯光照了照锁的下方,只看见一排模糊的几乎辨认不出的字体:匠心钢铁加工厂,1964年造。 1964年!申屠倩暗暗吃了一惊,现在已经2016年了,这样算来,这把锁近乎有着40年的历史!难道说这四十年来,这扇铁栅栏一直被锁着,不曾被打开过吗? 第十四章 地牢 她呆呆地看着蔓延到地下的通道,眼神朦胧起来,心里充满了疑惑与好奇:在这样不为人知的地下,还需要用锁封住的,是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在这条通道的那一头,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忽然之间,她竟然有些沉醉了,纤细的小腿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步,几乎就要伸到栅栏里面。 “啊!不好!” 北川忽然大呼一声,在如此安静的地下显得十分响亮。申屠倩被吓了一跳,但也回过神来,慌忙收起脚步,扭头不满地说:“你干嘛一惊一乍,吓死人不偿命啊?” “抱歉,抱歉。”北川不好意思地抓着脑袋,眼里闪过一丝调侃,道:“原来你也会害怕呀?”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平生最恨话多的男生了。”申屠倩把手抱在胸口,几乎就要发作,冷冷地说:“磨叽。” “是,是。”北川有些无奈,只好把手里的物件轻轻抬起来,放到申屠倩眼前。 赫然是锁住铁栅栏的古锁,竟然打开了! “你怎么弄开的?”申屠倩满脸吃惊,连忙把锁从北川的手中拿过去细细观察。 北川耸耸肩膀,说:“我刚刚看见上面挂着一把锁,而且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样式,一时好奇就拿起来看看。我想试试能不能打开,结果才轻轻一用力,就硬生生扯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复原。”说完他咂咂嘴,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年代太久了,锁芯老化了吧。” 申屠倩两眼一番白,鄙视地瞥了北川一眼,注意力又回到锁上。她按照北川说的,先把锁扣上,然后用力一拔,果然轻松就扯开了,难道真的是时间长了,锁芯腐蚀损坏了吗? 还是说这样设计的锁,别有深意? 申屠倩试着用力一扯另外一个古锁,也轻松卸了下来。现在可好了,原本只有一个选择的路,现在变成了三个,但好像无论选择哪一条路,他们两人都将面对漆黑幽深的冥穴,谁又能知道,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下,又会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申屠倩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一呼一吸之间,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们走铁栅栏后面的,有水声那条路。”她闭上眼睛细细一听,果然从中间那条通道处,隐隐传来了流水的声音。 “咱们为什么要走锁住的路?顺着这边走不行吗?”北川有些迷惑,抬起手来指指那条没有栅栏的蜿蜒通道,说:“也许那边两条路锁住了,就是故意不让人走呢。” “但是里面有风声和水声。”申屠倩沉吟道:“意味着这条路可能连着外面。” 北川思考片刻,颔首赞同。他朝着中间那条通道深深看去,目力所能及的地方,只能看见地上崎岖的石路,墙壁也是凹凸不平的模样,那些坑坑洼洼的痕迹告诉北川,这条暗道是被人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 石路上布满青苔,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走过了。 “走吧。”他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相信申屠倩的直觉。 \&\&\& 随着“咯吱”一声,两人合力推开栅栏,路就在脚下,随时可以往前走。 北川用手挥去飞扬而起的尘土,鼻尖在空气里抽动一下,立马嗅到一股阴湿的怪味,就像陈年的木头腐朽生蛆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刚要迈步往前,却忽然被申屠倩给拉住。 “等等,先看一下里面的情况。”申屠倩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朝通道里面照去。光线骤然亮起,北川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过了半晌,才适应了亮度。之前他们都没有用手机照明,只靠着清冽的月光,周围也还算清晰;现在手机照明一亮,四周却几乎完全暗下来。 眼前延伸出一条破旧泥泞的小路,通往更深处的地下。 “走吧。”申屠倩仔细看了看,当先一人走下去。 北川深深吸气,回头看了看来路,幽幽暗道中,月色拉出一道窄窄的冰霜,而穿过不远处的铁栅栏,就是体育馆,不知道现在体育馆里面,还能有几个活人?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头一跳,一件细小的事情让他不安起来:刚才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走廊尽头那扇铁栅栏的锁扣上。 万一僵尸追赶过来,该如何是好? 他实在不敢想象,在这种阴森恐怖的地下要是看见了那张腐烂破败的脸,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而且前路未知,要是绝境的话,不就是瓮中捉鳖吗? 风呼呼从地下吹来,北川忽然回头,只看见申屠倩举着照明灯已经向前走了许久,灯光恍惚,几乎快要看不见她的踪迹;他再扭头,来时暗处斑驳的墙壁仿佛有些扭曲起来,千千万万跳动的尘埃,漫天飞舞,似乎催促着他快些往下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咬了咬牙,霍然动身准备去追赶申屠倩的背影,转念一想,却仍有些顾忌。 “你怎么还不下来?”地下传来申屠倩清亮的嗓音,回声阵阵。 “来了!” 只听“砰”一声脆响,铁栅栏重重地合上,就连那把古老的门锁,也被挂到了原处。 一切重归于寂。 洞穴不算低矮,北川很快追上了申屠倩。两人越往前走,越有一种逐渐开阔的感觉。事实也是这样,洞顶缓缓升高,脚下的小路渐渐变宽,手机能够照明的区域越来越有限,同时流水声越来越响亮,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居然有了几分震耳欲聋的趋势。 连拐几个弯道之后,水声忽然减小,四周变得宽敞起来。北川定睛一看,果然别有洞天:这是一个没有经过人工修饰的空间,足有百平方米大小,脚下是结实的石路,一条暗河从岩穴的裂口处涌出,流淌到不远处的尽头,骤然下坠,竟然形成一条小型瀑布;天顶上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风和月光从天窗上透进来,沿着两人来时的路,吹到深幽的地下暗道。 原来这就是尽头了。 尽管没有找到出去的路,让北川有些失望,同时他也感到万分庆幸:这地下虽然阴森可怖,也算好没有什么危险。 但申屠倩却一言不发,自顾自走了进去。她围着空旷的地洞走了一圈,里面实在单调,除了参差突兀,怪古嶙峋的石块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这里…好像是一个地牢。”申屠倩走到石壁边上,用脚踢了一下地面,随即传来一阵乒铃乓啷铁器碰撞的声响,地上果然有一条锁链,连接着石壁。只不过可能年代太久远,铁链和墙壁的接口处早已经被腐蚀了,在申屠倩一踢之下,铁链竟然直接从石壁上脱落下来。 “地牢?”北川有些懵了,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问:“你说关押囚犯的...地牢?咱们这里可是学校,怎么会建这种东西呢?” “不一定是学校建的,学校只是买了这块地而已。“申屠倩若有所思,忽然眼前一亮,又说:“我想起来了!这块地以前好像是个军队的指挥所,后来部队搬到了新区,就建成了学校。咱们学校里,不也有那么多防空洞嘛。” “说的也是。”北川不由得心里一凉,颤声道:“既然是地牢,不会关押过什么死刑犯之类的人吧?会不会有死人的尸骸?” “你没长眼睛吗?这么大点地方要是有具尸体,不一眼就看见了?”申屠倩白了他一眼,就像看一个呆瓜。 北川暗自吃瘪,只好缄口不言。 申屠倩继续在铁链附近摸索,时而弯下腰去细细查看,时而盯着墙壁静静思考。她用葱根般的指尖缓缓掠过墙壁,顿时传来一阵粗糙的摩擦感,她细眉蹙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又用手背轻扣石壁,立马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像是在敲门一样。 “叶北川你快来看,这石壁有古怪!” 北川急忙走到申屠倩身边,借着明亮的手机灯光,朝石壁处看去,黑乎乎的一片,和周围没有什么不同。他学着申屠倩的模样,用手轻敲打着石壁,侧耳倾听,果然又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触感...怎么那么像木门?”北川十分不解,顺着一个方向敲动,果然,只要超过了一定的范围,墙壁的材料就又变成了石头,用手敲上去再无声响。 看来这里隐藏着另外一个暗室,就在这扇木门背后。 “快看这里,真的是一扇门!”申屠倩忽然指着石壁上一处凸起叫道,北川惊愕,顺势看去,还真是一个门把手。看来因为时间太久,这扇木门在阴湿的环境中已经腐蚀成和周围石壁一样的颜色,叫人看不出来了。让北川意外的是,这扇木门竟然没有完全从内里腐朽,他用指甲轻轻把表皮扣去一层,依然可以看见坚实的木质,想必定然是用上好的材料打造的。 “要打开吗?”北川弱弱地问了一句申屠倩,作为一个男生,他实在不想承认这样一个事实:眼前看似文弱的女孩儿,其实比他要胆大得多。两人走到了这里,申屠倩已经成为了主心骨,北川更像是一个跟班。 “开。”申屠倩冷冷地说。 北川苦着脸,只希望门背后别是什么恐怖的事物。他用手握住门把手,使劲一拧,只听得尖锐的摩擦声,又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咯吱作响,死气沉沉的木门轰然大开。 瞬间扑面而来一阵更为浓郁的阴湿气息,像是被封印的恶灵得到释放,欢呼雀跃着穿过北川身体,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北川双目圆瞪,模糊中又看见一道白影,蹭地窜出来! 第十五章 极度恐惧 “你看见了么?白影!”北川失声叫道。 “什么白影?”申屠倩后退一步,待灰尘散尽之后,再次看去,眼里一闪而过几分惊愕,弯腰捡起一个物件,嘴里喃喃道:“这是…” 她擦去物体上的尘土,然后抬头愣愣地盯着前方,竟然又是一条通道,更狭窄,更破旧,更古老,隐隐散发着未知的惊悚。 北川胸口又开始疼痛,脑袋也嗡嗡作响,整个人就要站立不住,只好一屁股坐在木门旁边的一块儿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 申屠倩回头看了一眼北川,轻叹一声,语气里泛起一阵无奈,只好说:“你不舒服的话就呆在这里,我往前看看有没有出口,找到了的话再回来接你。”说完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物件,大步流星迈进幽穴中。 北川大惊,正想要呼喊申屠倩不要进去,胸口尖刺般的疼痛硬生生将他的话语止住,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待他回过神来之后,申屠倩早已走了进去,窈窕的背影消逝,不见了踪迹。 黑暗再次凝聚,不可阻挡地将他吞噬。 北川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里,是怎样一种感受? 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就像眼珠子整颗被挖去,无论怎么揉眼眶,始终漆黑一片。 月亮也恰好藏进了云层,天窗就像被遮盖了一块幕布,就连风声,也没了动静,耳边只剩哗啦啦的流水,和胸腔内噗嗤噗嗤的心跳。 他哆嗦着手臂,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照明,想不到慌乱之中竟然不小心把手机摔倒了地上。四周很黑,他只能跪在地上,像盲人一样到处摸索,可偏偏怎么也找不到,他忍不住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啪踏,啪嗒。 从哪里传来的脚步声? “是谁?!”北川猛然抬头,眼睛瞪得老大,惊悚欲死。他保证听见了!是脚步声,从他们来时的暗道里响起,空灵轻盈,仿佛直接传进心里。他拼命看去,无奈什么也看不见。 在他的质问之下,脚步声,好像停了。 但随即—— 啪踏!啪嗒!啪踏!啪嗒!啪踏!!… 如鼓点般急促,如尸体般沉重,朝他飞奔而来! “啊!”北川大吼一声,胡乱中居然摸到了手机!他慌忙打开照明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恐惧瞬间在他的脸上凝固,化作了疑惑和不解。 “小倩?!怎么是你?” 北川剧烈地喘着粗气,眼里映出申屠倩略微苍白的俏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怎么从这边出来了?你不是刚进去吗?” 北川眼睛死死地盯着申屠倩,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双手紧握着刚刚拾起的手机,手心里已经浸出了湿滑的汗水。 “那条路和来路是连通的,我绕了一圈,又从外面进来了。”申屠倩眼睛一眨不眨,嘴角牵动了一下,身体保持着一只脚迈出的古怪姿势,仿佛还想要继续朝北川跑来。 “你的手机呢?” “没电了。” “你刚刚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 “我想吓吓你。” “你......”北川问的口干舌燥,想不到申屠倩答得一板一眼,这副冰冷的模样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北川用手机一照,只见女孩儿脚下拖出长长的影子,一时半会儿也放下了心,只是忍不住抱怨:“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吓人!会得心脏病的!” “是吗。”申屠倩又往前迈了两步,直愣愣盯着北川身边的石头,说:“我可以坐一会儿吗?刚才走得有些累了。” 北川一怔,连忙站起来腾出一个位子。申屠倩走过来之后,优雅地坐下,却抬头瞥了瞥北川,柔声说:“你也坐。” 北川心里一跳,目光和申屠倩对上,竟然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她身边。 “关于门口的那个锁,我想起一个故事,要不要讲给你听?” 申屠倩把头背过去,不等北川答应,幽幽地说道。 “有一种锁没有钥匙,从外面可以直接打开,从里面却不行,只要被锁住,就再也出不去,你知道么?” 北川喉咙发干,申屠倩这声音怎么那么让人瘆得慌? “有一种锁,生人可以轻松打开,鬼魂却碰都碰不得,是用来禁锢厉鬼凶魂的,你知道么?” 北川霍地站起来,脑海里骤然炸开,一片空白。他强压住心头的恐惧,一步步后退,不小心撞到了石壁上,发出“砰”的轻响。 申屠倩似乎听见了,低头咯咯笑了起来,声音越发诡异,像是嘴里尖锐的獠牙在上下磨合。 “你不是小倩!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北川大吼一声,底气已经不足,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我说了…”申屠倩肩头耸动,脑袋却摇晃起来,偏在肩膀上形成畸形的弧度。她慢慢转过来,声音一字一句在北川耳边炸开。 “我只想…吓吓你!” 赫然是一张破碎的鬼脸! 北川被吓得魂不附体,拔腿就跑,要不是这些天练出点胆子,估计腿肚子早就软的跑不动路了。他一头扎进来时的暗道,在手机灯光的照明下,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管膝盖手臂的擦伤,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快些逃离这个鬼地方! 可才跑到分叉口的铁栅栏处,他猛然抬头,心里燃起的一点点希望随之破灭,他看见了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满脸白毛的僵尸,用利爪握住铁栏杆,站在挂着古锁的栅栏外面,死死地盯着他,嘴边流淌出猩红的血液。 北川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 北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走在一条昏暗笔直的马路上,到处风沙漫天,远方夕阳如血。 马路很宽很直,一眼看不到头;周围都是荒废的老房子,一栋连着一栋,窗户都腐蚀成铁锈斑斑的模样,玻璃也碎了一地。 人呢?他大喊。 没有人回答。 他急了,又喊:人呢?! 依然没有人回答他。 他开始不安,开始焦虑,开始奔跑,他想要离开这里。 远方的马路上,好像有了另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于是他追了上去,只看见一道乌黑的头发如同瀑布般垂下,这婀娜的背影,怎么如此熟悉? “小倩。”他喊,但那人不转身,继续往前走。 “小倩,我是北川,你等等!”他卯足力气追上去,却只看见白色的背影打着碎步向前,速度竟然不慢。 他追了好久,最后实在累得不行,只好停下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央求道:“小倩,我是北川,你看看我呀!” 白影也不走了,抬起手直接把长发从中间拨开,敞露出一张长着白毛的鬼脸,诡诡一笑:“你怎么不跑了?我一直看着你呢。” 她竟然是倒着走的! “啊!” 暗影闪动,清风拂面,他骤然睁眼。 漫天黑亮的头发,如柳条般垂下,迷离了北川的目光,鬼影?僵尸?他几乎要放声大吼,一只冰凉的手掌立马捂住了他的嘴。 “小点动静!你非要吼得全校都知道是不是?深夜里的孤男寡女,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原来是申屠倩。 北川安静下来,他嗅到一股飘逸的香味,神志也清醒了不少。他眨了眨眼睛,看见一望无垠的夜空里,月明星稀;清爽的空气倒灌进肺里,让他浑身舒爽。 “我们逃出来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荒凉的草坪上,整个人成大字排开,一时间脑袋有些短路,问:“僵尸呢?” “说什么胡话?”申屠倩抱膝坐在北川身边,用手捋了捋头发,失笑道:“哪里有什么僵尸?你这家伙的胆子啊,芝麻般大大的。” 北川一怔,想要细细回忆,只是脑袋里又涨又疼,实在记不起昏迷之后的事情。他苦笑着说:“好吧,我是一点也想不起怎么出来的了,你和我说说吧!” “还好意思说!”申屠倩瞪了一眼北川,眼里满是怨恨,咬牙切齿道:“我只听见一声大喊,然后出来找你,你就变成死人模样了,昏倒在暗道里,怎么也叫不醒。害得我背着你一步一步,硬是从那该死的地下走出来,早知道就不管你了,吓死活该!” 最后一句“活该”,申屠倩可算说的斩钉截铁,像是要把心头间那些烦躁和不满,统统一次性全部发泄出来。 北川挣扎着坐起来,不敢置信地问:“真的没有僵尸追来?” “没!有!”申屠倩爱惜地擦了擦原本雪白的袜子,但上面已经沾上了乌黑的泥垢,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心疼,埋怨道:“才买的新袜子,都怨你。” 北川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那僵尸呢?还在体育馆里?舞会怎么样了?死人了吗? 他的脑子已经搅成一团浆糊,什么也理不清楚。挣扎了半天,他不得不颓然放弃,只好涩声问道:“舞会那边怎么样了?” “拜托我的哥哥,你也不看看时间,都凌晨了,哪里还有什么舞会?”申屠倩用力伸了一个懒腰,月光趁机映出她妙曼的腰身。她扭了扭胳膊,眉目间带着些疲惫,说:“把你从地下弄出来可真不容易,七拐八拐的,总算找到出口,这下好了,宿舍门禁时间也过了,回不去的话,咱们就坐到天亮吧!” “这里是…” “这里是校保卫处后面的草地。我背着你从那条没有铁栅栏的小路出来之后,就到了校保卫处后面的那个防空洞。” 北川恍然大悟,怪不得周围如此熟悉。他抓抓脑门,感觉好像还是遗漏了什么事情,想了半天,终于回想起来,于是又问:“对了,你进去那间暗室之后,里面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里面是条死路。”申屠倩说着,眼神飘到了天上,不禁轻叹:“好美的月亮!” 北川也抬头,发现今晚的月亮果真很圆很亮,几乎可以用肉眼看见表面的一座座环形山。他不禁在心里苦笑: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欢喜么?就连平时普普通通的月亮,竟然也如此美妙动人了。 他索性抛开所有烦恼,什么也不管,再次伸展四肢躺在地上,享受片刻的安详与宁静。 哪怕只是片刻。 第十六章 王卫东 空冥,缥缈,一片虚无。 然后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 “春雨姐不是我杀的!她是冤死的!我看见了她化成的冤魂!” “你们等着,迟早有一天,她会来找你们报仇索命的!一个都逃不掉!” “一个都逃不掉的……” 王卫东骤然惊醒。 窗外凉风阵阵,远处是密布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整块天空都坍塌下来。 自己竟然在办公室里睡着了?他看看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距离下班,也只剩了一个多钟头。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翻页式日历:11月5号,于是不禁皱眉。今天都已经是13号了,早晨明明记得才翻过页码,日子怎么呢还往前走了?他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原来是扣住日历的别针松了,纸张被风吹得往前翻页。 11月5号,这日子好熟悉。他思来想去,只觉得忘了什么东西,朦朦胧胧的,却又想不真切,只好忍不住轻叹一声,又将正确的日子调整回来。这时候头部忽然传来一阵胀痛,王卫东用手揉着太阳穴,不禁感慨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失眠了?三年?还是五年? 王卫东已经五十五岁了,自从升职成为后勤公司经理之后,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他虽然身居高职,但仍然本本分分处理着日常琐事,没有什么大的烦恼,这样安安分分过了四五年,眼看就可以退休,回家安享晚年,偏偏最近出了些问题。 他总觉得自己在做同一个梦。 梦的内容,王卫东早已记不得了。这样想来倒有些奇怪,连内容都记不得,那还怎么知道是在做同样的梦?痴人说梦?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王卫东确实记不清梦的内容,但他记得梦中的感觉:空冥,虚无,感觉心脏被牢牢抓紧,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这样的感觉很可怕。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昏睡过去,梦境就变成了全部的主宰,而他只是木偶做成的傀儡,只能眼睁睁看着故事一连串发生。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他记不清。要是能记起来的话,一定是个恐怖至极的鬼故事。 而这一切,似乎是从那个女人的自杀开始的。 前不久公司里一个女员工自杀了。说是自杀,看上去和王卫东没有什么关系,暗地里却给他带来几乎数也数不清的麻烦。先是公安局一伙人,找他做口供和笔录,让他去重复那些鸡毛蒜皮的细节,还三天两头就让他到局子里跑一趟,很是折磨人;再说校保卫处,一次又一次派人过来搜查死者的房间,明面上说是寻找线索,看看有没有他杀的嫌疑,实际上也就是走一走程序。 最要命的是,公司上头隐隐传来消息,有人趁机举报王卫东管理员工的方式不当,给员工带来太大的压力,有可能是导致员工自杀的间接原因。呵!那可是天大的笑话!他王卫东平日里可是有目共睹的和蔼可亲,哪一个见面不心服口服叫一声“王哥”?现在看来,终究只是口服罢了。不过他也不在乎,过河拆桥,戳人脊梁骨的事儿他见得多了,只是此刻忍不住有些心伤:那些平日里看似正直可爱的年轻员工,竟然也会有如此险恶的歹毒心肠。 眼看过不了多久,公司的离职令就要来了,他十有八九会晚节不保。想到这里,王卫东只觉得头疼欲裂,精神萎靡,四面八方涌过来的烦恼,让他这些天夜里几乎睡不着觉;就算睡过去了,梦靥中可怕的感觉,也让他不得安宁。 春小怜,你究竟为什么会自杀? 春小怜,就是死者的名字。 对于这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王卫东有些忌惮,在她的身上,似乎可以看到某种神秘亦或是诡异的色调。尽管王卫东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只要提到春小莲,他还是忍不住心底发寒:因为隐藏在这个女人身上的疑团,实在太多了。 十年前,当春小怜还是一名学生的时候,被怀疑犯有故意杀人罪,险些入狱;审判调查期间,又被诊断出患有重度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进入精神病院治疗长达九年。复原出院后,不知道走通了哪道后门,竟然再次回到原本的学校,加入了明达物业公司,干一些杂活。继而一年之后,也就是前些天的时间,这个女人选择了自杀。 三十多年的一生,不算长,但足够坎坷。没有谁知道,这些年里,春小莲一个女人,经历了怎样的腥风血雨。 王卫东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和春小怜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春小怜还是个学生,本应该是青春靓丽,生机勃勃的双十年华,但她留给王卫东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双惊悚的眼睛和满嘴胡言。 那时候王卫东刚调过来,听说学校里出了命案,凶手就是本校的女学生,她不仅杀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还把她的尸体给藏了起来,人赃俱获之后,就开始疯言疯语。王卫东当时恰好在场,也就看到了她被医生捆绑架走的场景。 再后来听说那个凶手进了精神病院,没有了消息。 时光流转,数年之后,想不到他还能再次见到春小怜。这个女人和十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躲闪的眼神和微微发胖的身材之外,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没有多添一毫。所以王卫东几乎一眼就辨认出她就是当年那个发疯的女孩儿,不是说他记忆力好,过目不忘,是因为当年那一幕幕的画面,早已深入他的骨髓,让他再也无法忘掉。 发疯的人,实在恐怖。 但和春小怜工作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王卫东渐渐发现,这个曾经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患者,竟然脾气格外温顺,心思也十分细腻,和大家混熟之后,也会学着开一些玩笑,比如王卫东喊她“春姑娘”,她就会笑着应一句“老顽童”。她平日里还经常看一些诸如饶雪漫,韩寒的小说,也喜欢逛淘宝买衣服,偶尔追追韩剧,女孩子爱做的她都会去做,这样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是神经病呢? 可惜好景不长,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我毁灭。 是因为病情发作了吗?还是另有其因? 王卫东虽然不知道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道听途说了一些谣言的,有人说春小怜被鬼怪给上了身,杀了自己的闺蜜不说,还活生生地吃了大半个活人..... 显然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的事,最多就是茶余饭后瞎吹的牛皮罢了,反正他王卫东是不信的。 但是春小怜没有理由自杀呀!王卫东清楚地记得事发前一天下午,春小怜还让他去市场买了点水果,让他第二天带过来。结果第二天他才来上班,就听到了春小怜的死讯,还是自杀死亡的...这怎么可能? 从那以后,梦靥来了,如影随形...... 难道是...春小怜给我托的梦吗? 王卫东身体一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为什么那么冷? 他搓着手走到窗台边上,抱怨着快要入冬的鬼天气。这才刚晴两天,却又蒙上了阴霾。 忽然,他感到心里有些发毛,像是被什么人死死盯着。 是谁?他猛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办公室在二楼,他警惕地瞟了瞟四周,路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学生,远处的黑云如同潮水般涌来,挟持风雷,估计又要下雨了。 是我太敏感了?他晃晃脑袋,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眼窗台的正下方。 竟然站着一个白衣女人! 王卫东心里一紧,诡异的感觉立马蔓延到全身,冷汗嗖嗖地从脊背上滑过。 女人仰着脖子,对他笑了笑,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口型仿佛在说。 “老顽童,我来拿水果了。” 第十七章 疯子,疯子 安静的办公室里,似乎可以听见墙头壁虎爬过的声响。 申屠倩有些别扭地轻咳一声,朝北川使了使眼色,结果看这呆子没领会含义,只好在他大腿上使劲一掐。 北川立马正襟危坐,忍住钻心的疼痛,眼角抽动着说:“王经理你好!我们是学校’玄学研究社’的成员,关于这次后勤员工自杀的事件,我们想要做一期报道,贸然来访,还望见谅!” 王卫东面无人色地坐着,并没有理睬北川。 他反而死死地盯着申屠倩,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刚才你站在楼下,对我说了什么?”王卫东苍白的嘴角动了动,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 “我?”申屠倩一愣,有些疑惑,解释道:“我刚才就和您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呀。” “真的什么也没说?”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王卫东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用力地交织在胸口,肩膀和脑袋紧紧缩着,整个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北川和申屠倩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面面相觑。 两人这次拜访,正是为了解开这些天困扰北川的谜团。 昨日从地下逃出来之后,北川决定不能继续逃避了,他必须去面对未知。诡异母婴,夜半僵尸,地牢鬼影,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不明白,他本来也不想明白,他以为将一切置之不理,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事实证明了,他逃不掉的。 既然逃不掉,那就去面对! 他回想起这一切的源头,最开始在地铁站里遇到那对母子,之后就是宿管阿姨自杀,然后怪事就接二连三地降临在自己身上。如果想要调查的话,那么莫名其妙自杀的宿管阿姨,必然是最直接的线索。 还有那个神秘的“李黑”,从死人嘴里冒出来的名字,究竟是谁? 他把想法告诉了申屠倩,结果这姑娘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热烈表示了想要在这件事上掺一腿的积极态度。 北川立刻义正言辞地驳回了申屠倩的要求,而且严肃批评了她玩火自焚的危险思想,并着重强调了这些灵异事件的危险性和严重性,弄不好就要出人命。 结果申屠倩高调展示了天老大我老二的强盗逻辑,嚷嚷着说你要是不给我去老娘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最后北川在武力和理论两方面全面溃败的情况下,只好答应申屠倩,两人一起去调查事情的原委。看北川一副斗败了垂头丧气的样子,申屠倩笑眯眯地安慰:“放心小川,要是这次咱们搞出一个大新闻,打响了’玄学研究社’的名头,包你入会,到时候姐罩你!” 申屠倩说的一阵激情澎湃,豪气干云,哪里还有刚开始见面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北川也一时间茫然,他发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了解申屠倩,她究竟是一座冰山呢,还是一座火焰山?这样一想,北川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不管怎样,也不妨碍他喜欢她。 至于那倒霉的“玄学研究社”,后来北川才知道,整个社团里其实就申屠倩光杆司令一个。他叶北川一介新人,才进去就扛上第二把交椅的重担,实在是不胜荣幸。 于是两人当即决定,下午便一起前去拜访明达物业公司的王经理,想要用发布调查报告的借口,套出点有用的信息。结果才刚见面,王经理就发神经似的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这倒是让北川瞬间倍感亲切:原来会说胡话疯话的,不止自己一个呢! 幸灾乐祸之余,北川也从王卫东绷紧的脸颊上,看出深深的不安。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样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如此焦躁失态? 哗,哗,哗... 狂风说来就来,顷刻之间就下起了倾盆暴雨,接着是电闪雷鸣。 王卫东猛地睁眼,像被惊雷给吓到,浑浊的目光先是涣散,后来又渐渐凝聚。他深深吸气,才发现屋子里坐着两个学生,茫然问道:“你们是?” 北川微微皱眉,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把来意和身份,又说了一遍。 王卫东呆呆地想了三秒,随后缓缓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反问的是申屠倩。 “不行。”王卫东再次疲惫地摇摇头,解释说:“员工的自杀,本来就是一件十分惨痛的悲剧,无论是站在保守死者隐私的角度,还是站在公司利益的角度,我们都不希望这件事情被报道出去,请你们理解。” “要么您再考虑一下?”北川央求道:“我们只是社团内报道,绝对不找外界媒体。” 王卫东有些烦躁,连头也不摇了,沉着脸一言不发,无形之间已经给北川两人下了逐客令。 调查才开始,似乎就走到了绝路。 “好一个惨痛的教训,好一个保守死者隐私!”申屠倩忽然冷冷笑道,眉目间满是不屑,说:“你这些天在干的事,不就是一遍又一遍重复关于死者生前的事情吗?对警察局和保卫处,你就不用尊重死者隐私了吗?” “胡闹!你懂什么?”王卫东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强压住心头的焦躁,说:“公安局和保卫科是要办案,你们来做什么?不就是凑个热闹,图个新鲜吗?你们这样的学生…” “我们怎样?”申屠倩刀子般锋利的口舌直接打断了王卫东的话语,她哼了一声,冷冷道:“至少我们还会去关心!比假公济私,想要敷衍了事的你好太多!” 王卫东一滞,竟然被申屠倩的伶牙俐齿给怔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要是换做其他学生,他早就轰走了;偏偏面对这个女孩儿,他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害怕。 难道是因为刚才的幻觉?还是这些天阴魂不散的梦靥? 空气冷得快要凝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里,申屠倩和王卫东对峙着,谁都不愿意退后一步。 北川一看情况不妙,心里暗暗着急,却又不知道如何缓和,无奈之下话语居然脱口而出:“宿管阿姨不是自杀的!” 惊雷炸响! 伴随着北川惊悚的话语,王卫东不敢相信地扭头,苍老的脑门上冒着青筋,颤声问:“你说什么?” “她不是自杀的,她是冤死的。”北川涩声道:“我看见了她化成的冤魂和僵尸。她绝对不是自杀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 王卫东霎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类似的话语,怎么如此耳熟?难不成.....是在梦中? 那个恐怖至极,却又记不得内容的梦呀! “春雨姐不是我杀的!她是冤死的!我看见了她化成的冤魂,迟早有一天会来找我们索命的!” 少女倔强疯狂的脸庞忽然浮现在王卫东眼前,那晶莹剔透的泪水和痛彻心扉的怨恨,就算相隔了那么多年,也依然让王卫东胆战心惊。 这不是疯子说的话吗?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眼睛圆瞪,死死地盯着北川。 明明是一个正正常常的大好青年,为什么尽说些胡话? 王卫东想到了春小莲,还有刚刚的幻觉,忍不住咯咯低声笑了起来。 一个都逃不掉的。 第十八章 变化 “自杀的员工叫做春小怜,今年三十二岁了。去年,她经人介绍到我们公司,因为是本校出生,再加上医院开出了康复证明,经过两个月的试用期之后,就成为我们的正式员工。在那之前,她一直在东郊的一所医院治疗长达九年的时间,据说是患了精神分裂症和重度抑郁症。” “开始我还担心,生怕她旧病复发,影响了工作是小事,可不要误伤了学生。后来相处了一年多,我发现这个姑娘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除了有些腼腆内向之外,也不见她有什么精神病复发的兆头,在工作上甚至颇为细心,比一些老员工干得还好。我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我真没想到她会自杀,真的......因为在这之前,根本一点兆头也没有,她照常工作,照常生活,她和我说喜欢范冰冰,要去看她最新上映的电影《我不是潘金莲》;她买了好几部小说,预备着夜晚守班的时候看,现在全都积了灰;甚至她在死去的前一天下午,还让我去帮她带点水果,说冬天应该多吃水果,不然嘴唇会开裂.....你说这样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一切都是命啊……” 王卫东忽然顿住了,他垂下头,两只手掌相互交织,用力握着,苍老的皮肤下显出突兀的青筋。他很紧张,就像一个做错事情孩子。 接下来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北川微微皱眉,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好眼巴巴望着申屠倩。 申屠倩沉思了片刻,问道:“王经理,您的意思是,春小怜以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是的,十年前我刚调过来的时候,还见过她。之后听说她得了病,被勒令退学。”王卫东舔舔嘴唇,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涩声道:“没想到后来还能再见到她,没想到她竟然还会自杀。” 申屠倩直勾勾盯着王卫东的眼睛,继续问着:“那十年前您看到春小怜的时候,她疯没疯?” 王卫东却没有和申屠倩对视,而是愣愣看着地板,仿佛陷入了回忆:“刚开始看到她的时候没有疯,但后来过了一个星期,她就开始疯言疯语,胡乱说话。平时也不去上课,而是到处在学校里乱跑,甚至在深夜里,她也会莫名其妙跑出宿舍……后来她的舍友向老师反映了这些事,她就被强制入院了。” 申屠倩又问:“那么您知道,她到处乱跑是去干什么吗?” 王卫东整个人忽然一滞,半晌后艰难地摇头,说:“我不知道,她就是一个疯子,疯子是不可理喻的。” “但总会道听途说一些东西吧。”申屠倩哼了一声,冷笑道:“毕竟一个学校里面,不可能经常有人发疯的!” 话音刚落,天边骤然亮起一道白光,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王卫东微微抬头,只见一片惨白的背景下,申屠倩的脸庞开始扭曲,畸形,直到变成另外一张面孔。 那是春小怜的脸! “轰隆隆!” 他甚至没来得及惊呼,申屠倩的脸又变了回来。他只能看见这个陌生女孩儿眼里流露出的冷意,几乎要将自己的心脏冻结。 如梦如幻,似假似真。 就好像那个记不起来的梦。 他面目呆滞,嘴角牵动,喉咙里飘出低沉嘶哑的话语:“她是去找…” “叮铃铃!” 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王卫东脸色变了变,对北川两人说了声抱歉,然后颤颤巍巍走出办公室,看样子是去接电话了。 窗外风雨大作。 北川看见飘进房间的雨滴,忽然暗道一声不妙,出门时一时大意,竟然忘记了带伞。 他偷偷瞟了一眼申屠倩,两手空空,也不像是带了伞的样子。 待会儿要怎么回去?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要是再淋场大雨,说不定会旧病复发。他本想要问一下申屠倩,结果看见她冷若冰霜的面孔,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已经到嘴边的话,只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两人没有话说,静静坐着。办公室不大,除了王卫东的办公桌外,就只容得下北川两人坐的沙发。 申屠倩扫视了一眼王卫东的办公桌,干净,整洁,只摆放了一支笔和几本书;她又看了看办公桌旁的盆栽,很精美,上面的一枝一叶都被细细修剪过,整体被设计成别出心裁的造型;地面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 真是个细心的男人,申屠倩想。 不一会儿,王卫东回来了,脸上带着歉意,陪笑道:“对不住两位同学,耽搁你们时间了,刚才我有点私事,咱们继续。” “您刚才还没说完呢,春小怜疯了,她到处乱跑,在找什么?”申屠倩问。 “这个呀。”王卫东自顾自笑了一声,申请不再紧张,话语也变得足够利索:“听说她是去找自己的好友了,但她的好友实际上就在宿舍,你说可不可笑?” “她自己不知道吗?”北川忽然插了一句,问:“她的好朋友为什么不去和她说清楚呢?” “所以她才是疯子。”王卫东把头凑了过去,嘴一咧露出一排黄牙,竟然笑起来,说:“她说宿舍里那个不是她的好友,她的好友不是宿舍里那个,你明白吗?” 北川听了,回味片刻,忍不住头皮发麻。 “所以,她疯了。”王卫东抱着手轻靠在老板椅上,叹了一口气,说:“疯了就该被送到精神病院去,送到精神病院的人就是疯人。”说完他抬起眼皮,眼里布满血丝,又补充了一句:“希望你们不要再说什么看到灵魂,冤死之类的胡话了,不然你们也会疯的。” 他的眼里一闪而过几分狰狞,继而又变得温和,像是一个苦口婆心的长者,正在对晚辈循循善诱。 北川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申屠倩则是死死盯着王卫东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蹊跷。 但她只看见王卫东的惋惜和平静,就连一丝丝慌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那个满脸苍白,战战兢兢的人去哪里了? 难不成一开始产生错觉的,是自己? 申屠倩挣扎了片刻,不得不颓然放弃。她想了一会,发现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问的了,只好说:“王经理,你能带我们去看看春小怜阿姨的宿舍吗?” “当然没有问题。”王卫东说着便起身,朗声一笑,话语里带着些玩味,道:“希望今天给你们说的,能对你们的报道有所帮助。” 话音刚落,窗外冷风呼啸着吹进来,又把日历的页码,不经意间翻到了11月5号。 \&\&\& 雨不会停了。 申屠倩和北川并排站在屋檐下,看晶莹剔透的水珠连成一片,最后溅到凹凸不平的地上,带着落叶和泥土,从他们脚边潺潺流过。 今日之行,还是一无所获。 刚才两人在王卫东的带领下,到春小怜居住的寝室转了一圈。春小怜的寝室不大,但很整洁,房间里布置得井井有条,看来确实如王卫东所言,春小怜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 逛了一圈之后,确实没有什么收获。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之前警察和保卫科的人,也早就来过多次了,要是能有什么线索,也不会留给他们两个姗姗来迟的门外汉。 他们只好告辞离开。 接下来该怎么办?北川感到一片茫然,他向来是个没有主见的人。 申屠倩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雨幕,沉默。 半晌,申屠倩忽然说:“我要走了。” 北川听在耳里,心里没由来的一酸,脱口而出:“我送你吧,你没带伞。” “你不也没带吗?”申屠倩顿了顿,又说:“我不打伞的。” “为什么?” 申屠倩没有理会北川,径直走入雨中。 北川满脸惊愕,眼里映出申屠倩窈窕的背影,只看见雨点淋湿她的发梢和衣服,然后顺着洁白纤细的指尖,不断滴落。她真的这样走了,渐行渐远,就像那天初次见面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北川呆了一阵,有些怅然若失。他瞥了瞥身后,看四处无人,于是用力把衣领拉高,缩着脖子,一头栽进雨雾里,像夹着尾巴逃窜的野狗,在风雨里孤单地狂奔。 漫天雨幕,隔离出另外一个世界。 你在这头,我在那头。 我用眼睛,将再也看不见你的脸庞。 你是什么样子?俊美或丑陋。 你是什么味道?橙子或薄荷。 你是什么性格?温柔或刚强。 你是什么心情?愉悦或悲伤。 我想了解和不想了解的,都不能去了解;我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都不能够知道。 我是孤单的,正如你一样。 你是高傲的,不像我这般。 我们就像两条蔓延在荒野的平行线,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交汇。 哪怕是在天边,在梦里,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雨雾抹去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在二楼的窗户边上,中年男人静静看着,面无表情。 “叮铃铃!” 他接起电话。 “他们走了吗?” “走了。接下来怎么办?” “或息事宁人,或杀人灭口,你自己看着办。” “嘟”的一声,对方挂断了电话。王卫东轻轻把手垂下去,平静的脸上忽然扭曲成畸形的诡笑,咯咯,咯咯。 “一个都逃不掉吗?”他暗暗嘀咕,身子却是笑得忍不住颤抖起来,好像陷入了某种癫狂。 “一个都逃不掉的!” 他的手机一闪一闪,仍然还在显示着挂断时候的页面。 页面上显示着,联系人:春小怜。 第十九章 眼疾 北川在雨中狂奔。 跑了一路,不时踩踏溅起些泥水,沾在衣裤上,他也不在乎了。反正浑身都湿透了,脏点,难看点,也没什么。 路上行人都打着伞,看见雨中远远跑来的冒失鬼,忍不住皱起眉来,眼里流露出几分嫌弃的目光,于是纷纷停下让行,还有人特意躲得远远的,可能是担心飞溅起来的泥水洒落到自己身上。这样倒好,北川一路跑来,仿佛享受了某种特殊的荣誉,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也跑的顺利,不用担心会意外撞到行人。 不觉中,他又跑回体育馆门口。 只看见体育馆的玻璃门已经用封条拉住,旁边也用警示带围出一片空地,一辆警车静静地匍匐在那里,轮胎像是野兽的利爪,牢牢地焊在地面。 警察来了?他眯着眼睛朝体育馆玻璃门里面看去,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来回走动着,应该是有人在调查现场。他又朝门口的地上看了看,昨天晚上那摊刺眼的鲜血,也被雨水冲刷得不见踪影。 一切和恐怖相关的元素,貌似全都凭空蒸发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昨晚体育馆里一定发生了生么事情,不然好端端的,警察干嘛过来? 北川不安地抬头,只觉得整栋体育馆,都是那么阴气逼人,仿佛笼罩了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影。 他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猛一咬牙,拔腿就跑。 翌日清晨。 “我近视了?!” 一觉醒来,伴随着一声惊呼,北川慌忙从床上跳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跑到窗台阳台上,瞪大眼珠远远眺望。 他以前也常常这样做,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远远的,山只剩轮廓,云只剩边幅,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也模模糊糊有了重影,越用力去看,越看不清晰。 “近视嘛,正常啦。”杨洋从北川身后走上来,顺便抬了抬自己鼻梁上将近一厘米厚的镜片,满不在乎地说道:“哥小学就近视了,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不是。”北川茫然地眨着眼睛:“这,这也太突然了吧,昨天明明还好好的!” “是不是你最近太紧张了。”大成也凑过来,若有所思地说:“我高考前有段时间也是特别紧张,结果看东西看不清了,到医院里医生说是假性近视,注意饮食注意休息就会好的。” “实在不行的话我带你去医院里看看吧,不行的话就配副眼镜。”云泽慢也吞吞地从宿舍走出来,站在阳台上,沉思了片刻,问北川:“前天舞会那晚你怎么没有回来?打电话也不接,害的我们挺担心的。” 北川一愣,道:“我昨晚没有和你们说吗?” 云泽三人面面相觑,同时摇头,异口同声地说:“你说太累了,想要休息,于是很早就睡了。” 北川沉吟片刻:“我们舞会结束后去刷夜唱歌了,所以就没有回来。” 大成和杨洋“哦”了一声,云泽却皱起眉来。 四人相继洗漱去了,上午还有早课。云泽思索了一会儿,转身对北川喊道:“阿川,你下午没课吧?” “没呢,怎么了?” “我也没课。我陪你去市里面医院看看吧,校医院好像没有眼科。” “唔,好啊。”北川漫不经心地回答。 然后他慢慢抬头,眼眶里灰蒙蒙的,像是没有了瞳孔,就连眼白,也在慢慢消失。 \&\&\& “把下巴放到这里,对,然后眼睛看着目镜,不要动。” 北川听着医生的指示,在一台测试仪器前老老实实坐着。仪器前面有一个目镜,他把头凑过去,顿时看见了目镜里面的图像,蓝天白云下,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地上是一望无垠的绿草,很美,很舒心,唯一的缺点就是看不清晰,像是被打了细微的马赛克,又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迷雾。他不知道这幅图是原本就不清晰,还是因为他近视了,所以看不清。 “好的,能看清吗?”医生问。 “不行,有点模糊。”北川如实回答。 医生听后,转动了仪器边上的一个旋钮,一边转动一边又问:“现在呢?” 图像动了动,肉眼可见的马赛克,逐渐占据画面的全部内容。 “不行,越来越花了,还是看不清楚……”北川沮丧地回答。 “好了,可以了,咱们去做另外的检查。” 半小时之后,北川缓步走出眼科的检查室,眉目低垂,显然是有些疲惫了。云泽一直在门外候着,看到北川一出来,立马迎上去,问:“医生说如何?” 北川摇了摇头,说:“需要等待检查结果,医生说半小时后过来。” 云泽颔首,于是两人一起走到医院大厅里,找了个座位坐下。半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干不了其他事情,要是一直等待的话,也会显得极为无聊。 半晌,云泽喉咙动了动,决定说些什么。 “阿川,舞会那晚你真的去唱歌了?” 北川正发着呆,像是被惊到。他咽了咽口水,脸色有些动容,眼神却是呆滞的。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昨天警察去体育馆了,你知道吗?” “警察?”云泽心里一跳:“警察来做什么?” “因为办舞会的时候出事了。” “我听说了,那晚似乎不太顺利。”云泽回忆着,说:“我在学生会的同学和我说,中途似乎出了什么岔子,似乎还有人受了伤,活动就被迫停止......你为什么要撒谎?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北川用力咬着嘴唇,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他转身警惕地打量四周,眼神变得躲闪和小心,似乎确定了周围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回过头来盯着云泽眼睛,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因为僵尸!”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忍不住又抖了一下,眼睛里满是惊恐,拳头也下意识紧握起来,好像要和什么东西决一死战,却又从心里,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胆怯。 “僵尸?”云泽懵了,一脸茫然:“什么僵尸?” “春小怜变成的僵尸!”北川凑到云泽耳边,颤声说着:“她是冤死的,她的魂化作厉鬼,她的身体变成僵尸,来找我了!” 云泽感到北川在耳边吹出的冷气,只听见“嗡”的一声,大脑里忽然一片空白,浑身也起了鸡皮疙瘩,身体一侧,与北川拉出一道距离,干笑道:“阿川你在说什么啊?别开玩笑了,很吓人的。” “我没开玩笑。”北川痛苦地闭上眼睛,涩声说:“只有这个解释了,我把那对诡异的母子带来,结果她们害死了春小怜,现在她想要我的命......所以她住进了我的眼里!我才会近视的!一定就是这样!” 北川的声音吸引了周围来来往往人群的注意,云泽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冷汗嗖嗖地滑过背脊。 他一句也听不懂北川的话语,但他却可以感受到北川流露出的情绪。 害怕,也是会传染的。 “我去上个厕所,阿川,你先静一静。”云泽没有办法了,眼看着不仅北川要失控,自己都快要疯了!必须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说着他便朝卫生间走去,他现在只想用一把冷水,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 云泽走了,只留下北川一人,周围好像也随着云泽的离去,而逐渐安静下来。喧闹的对话,嘈杂的脚步,沉重的呼吸,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在渐行渐远,从北川的世界里消失。 安静,一片安静,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 怎么回事? 忽然,一道尖锐的目光从远方射来,北川敏感地抬头,只看见大厅延伸出去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影。其他的行人全都是模糊的,唯独他,清晰可见。 北川呼吸一滞,那人影却笑了,动了动嘴。 “来这边。” 北川只觉得天灵盖一凉,好像有一股强烈的寒流顺着头顶钻进了他的身体。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四肢如同着了魔,不受控制地,往人影那边走去! 直到走廊的尽头,北川才停下脚步。他茫然地四处张望,看见右边拐弯的地方有一间医生办公室,正冒着闪闪的黄光,十分耀眼。于是他转了个身,径直走去,推门而入。 第二十章 真与幻(1) 温润的暖光柔柔地向他拥来,带着让人舒适的温度,几乎驱走了心头上那一抹冰凉。北川愕然抬头,只看见房间正对面的办公桌前,正端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她穿着白大褂,漂亮的银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从她规整的五官看来,年轻时候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办公桌前摆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主治医师高宁。 高宁正低头写着什么,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忽的抬起头来,朝北川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她招招手,示意北川过去。 “过来,孩子。” 北川惊愕地看着高宁,脑子一时半会儿没有转过弯来。他不由自主地按照高宁的指示,坐到办公桌的前面,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身体绷得无比僵硬。 北川:“你是谁?” 高宁:“牌子上写着的,医生,高宁。” 北川:“抱歉…我没注意。您找我做什么?” 高宁:“我找你?哦,不是的。我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并没有找你,今天有很多的病人,我很忙。抱歉孩子,你叫什么?” 北川有些茫然,下意识说:“我叫北川。”他想了想,忍不住又问:“您真的没有找我吗?我刚才在大厅明明看到您在走廊的尽头朝我招手,轻声说’来这边’。” 高宁笑着摇摇头:“我确实没找你,但你应该需要我。请你告诉我,从走廊到大厅,这么远的距离我要是真的轻声对你说话,你能听见吗?你的逻辑好像有点问题。” 北川呼吸一滞,哑口无言。 “你很焦虑,北川。”高宁目光深邃,似乎可以直接看到人的内心。“是为什么?你可以和我说说吗?我不介意当一个听众。” 北川想了一会儿,道:“我的眼睛出问题了。” 高宁:“什么样的问题?” 北川:“我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别人看得见的东西,我却看不清了。” 高宁眼神一凝:“你看到了什么?” 北川一抖:“鬼!” 高宁皱眉:“什么样的鬼,在哪里?” 北川惊疑地四处望了望:“不知道…她们现在消失了...但我知道,她们还会回来的!” 高宁:“鬼长什么样子?抱歉…我很好奇,因为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到,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北川摇摇头:“有一对母子…一个白衣女人…一具僵尸。” 高宁失笑:“还有僵尸呢。” 北川急了:“真的!” 高宁放下手中的笔,表情变得严肃,问:“你怎么证明?” 北川:“我看到了!” 高宁:“这不算,证据必须客观。” 北川茫然:“什么才叫客观,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不算客观吗?” 高宁:“恰恰相反,你说的全部是主观。你吃了一口苹果,告诉我苹果是甜的,它就一定是甜的吗?你拿给另外一个人吃,他也说甜的,再拿给第三个人吃,他也说甜的...直到大多数人说它是甜的,那么,它就被认为是甜的。” 北川:“你说的是大多数人的主观,怎么就变成客观了?” 高宁:“你很聪明。我并没有定义那就是客观,只是说’人们认为它是甜的’,尽管如此,可能有的人吃了,也认为它是酸的。” 北川涩声:“你的意思是,没有客观吗?” 高宁:“不是的,那样的话就太唯心了。确实存在一个客观实在,只是没有人能够告诉你客观的感受,因为一旦说出口来,便成为一家之言的主观感受了。举个例子,人们发明了ph试剂,就是用来告诉你,如果ph低于7,那么它可能显酸性;高于7,那么它可能显碱性。总要人为地去划分一个标准,靠感官的话,样品容量再大,也有可能出错。不是有一句话吗?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北川想了想,摇头:“我不懂。” 高宁:“这样,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北川愣愣地点点头,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服的边角。 高宁回忆着:“十年前,我遇到一个病人,她和你的情况很类似。可能你不喜欢听,但这类症状在医学上,叫做’妄想症’。妄想症虽然症状不同,但也有共性:患者总是会想象出不被认可的东西来。注意,我说的是不被认可,指的是别人看不到,但对于患者本身来说,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个姑娘很可怜,幻想自己的朋友被一个变态囚禁,折磨,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等待着她去救援。所以她到处寻找那个被变态折磨的朋友,不分白天黑夜,才过了短短一周的时间,就把自己累得憔悴虚弱。她从来不和周围的人说自己去做什么,因为她怀疑变态就在身边,要是被发现的话,不要说去救朋友,就连自己都可能有危险。” “于是她继续寻找,但终于暴露了行踪。你说可笑吧,最后举报她的,竟然就是她的朋友。她的朋友用电话告诉了警察实情,可惜已经晚了,当人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告密者已经死了,被那个女孩儿用丝袜勒死的。现场一片狼藉,最后经过警方插手,才把那个女孩儿交到我的手上。” “我当时问她,你为什么要杀你的朋友?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告诉我,她杀的不是朋友,而是那个变态,为了保护朋友,她必须这样做。” “后来我明白了。这个女孩儿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妄想症,在她的世界里,有一个幻想出的朋友,和真实世界那个朋友长得一模一样;而真实世界的那个朋友,则被她幻想成一个变态。就这样,悲剧发生了。” “我们不能指责那个患者,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她是勇敢的,为了保护朋友不惜自己去杀人;但现实却是不折不扣的悲剧。世界观的不同,导致我们不能用同一套价值观念去评估精神病患者的对错,我们不能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去绑架他们的利益。这也是为什么精神病患者犯罪,不能构成刑事责任最主要的原因。” 高宁顿了顿,抬起眼睛看着北川,说:“现在你觉得,你看到的还是真的吗?或者说,有人能和你一起证明事情的真实性吗?” 北川思绪渐渐沉迷,恍然惊醒,耳边回荡着高宁讲述的故事,心底不禁泛起一阵悲凉之意。自己……难不成真的得了精神病吗?但是,但是,那些画面,那些身影,那种恐惧……难不成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们在地铁站里朝我笑啊!鬼脸在地牢里说想要吓吓我啊!僵尸想要吸我的血啊!都是假的?北川痛苦地闭上眼睛,耳旁却响起另一个声音。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其中的关节,只是你没有找到而已。” 是萧鸣。难道他早已经在暗示,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吗? “宿管阿姨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一切只是一场意外,你这样胡思乱想只会徒增烦恼,疲惫心神,你可知道?” 是云泽。他也早就知道,是我的脑袋出问题了吗? 我是不是真的对春小怜的自杀太过在意,才把这一切串联在一起,产生了荒谬的幻想? 北川痛苦地抱住了头。最荒谬最可怜的,原来是自己啊! 第二十一章 真与幻(2) 高宁轻叹一声,悠悠地说:“你的病情还不算严重,至少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必须提早接受治疗。要是继续拖下去,也许会更加严重。” 北川:“我会怎么样?得这样的病症的人多么?” 高宁:“严重的妄想症很可怕,会导致你完全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最终完完全全被幻想吞噬,沉溺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这样的病例也有很多,我见过一个遗孀,在丈夫死后一直幻想他还在身边,每次准备饭菜都会多盛一份,每晚都躲在房间里一个人窃窃私语。在外人看来如同着了魔,让人心惊胆战;在她自己看来,就是和丈夫说说话而已。还有一个患者,幻想自己是一个小说里的人物,为了小说剧情需要,险些杀害了自己的孩子……” 高宁的声音戛然而止,北川再也听不见任何的话语,四周的空间仿佛在扭曲着,旋转着,坚实的墙壁变得如同牛奶一样苍白和丝滑,以他为中心,向远处荡漾着流走了。他觉得自己仿佛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荒凉,空虚,这个世界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对恐怖的母子,一个脸庞破碎的鬼影,和一个半边脸长着白毛的僵尸。 “我该怎么做……”他竟然像个孩子般抽泣,这么多天的恐惧,也未曾让他如此失态。但高宁的三言两语,却如同魔咒一般,用滚滚的热浪波涛,将他的心底防线,彻底摧毁。 哭吧哭吧,当泪水把眼前的迷雾冲散的时候,才会迎来日出的太阳。 哭吧哭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番经历之后,青年稚嫩的肩膀,才会更有担当。 “把恐惧消化掉,就会变成勇敢的营养。”高宁轻拍着北川的脊背,把嘴凑到北川的耳边,轻声说:“当你觉得万无一失的时候,请看一下身后。因为有刀和剑的,不仅仅只在前方。” 北川一愣,有些疑惑,于是下意识转身。 门口似乎有些骚动。 “高宁医生,我们找到她了,竟然躲在了你的办公室里!真是狡猾!”一个女护士忽然尖着嗓子冲进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快快快,把她架走!说过要小心的,吃个饭的功夫,竟然又让她跑了,下次提高警惕。”另一个女护士应和着,手里拿着皮带和手链,气势汹汹。 在北川惊愕的目光中,两个护士左右开弓围上去,用皮带和手链三两下制服了高宁,霎时间的功夫,竟然把她五花大绑起来! “你们......”北川懵了,想要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两个护士就把高宁推搡着,走出了办公室。 一番争斗下来,高宁整洁的银发散开了,衣服也弄得十分褶皱。离开办公室前,她回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北川一眼,竟然咧嘴笑了。她比了比嘴型,好像在说:“不要相信,一切都是假的。”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丝丝缕缕的冷气在头顶盘旋着,北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过了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地朝办公室门口冲过去,却是和一个黑影正面撞上。 “你是谁?” 胡乱中北川脱口而出,他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就后退着跌倒在地。他猛然抬头,眼帘里映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男子也有些奇怪,皱着眉看了北川一眼。 “我是高宁,这是我的办公室。你是哪位?” 晴天霹雳!北川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般,惊悚欲死。 \&\&\& 中年男人盛了一杯热水递给北川,眼里流露出关切:“你还好吧?” 北川接过纸杯,用双手捧着,身体蜷缩起来,沉默不语。 半晌,他抬起眼睛,问:“你究竟是谁?” 中年男人:“我是高宁,这里的主治医生。你都问三遍了小兄弟,有什么问题吗?” 北川眼神里尽是惊疑,又问:“你怎么证明?” 男人摊开双手,一脸无语:“我头一次听说叫什么名字还要证明的。我就是高宁,高山的高,宁静的宁,这名字快叫了四十年了,你还是头一个质疑的。” 北川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警惕地盯着男人,说:“可刚才那个老妇人,她说她才是高宁!” 男人一愣,苦笑道:“原来今天她扮演的是我啊…难怪了…” 北川呆了一下:“什么扮演?” 男人笑道:“你刚才看见的那个老妇人,可算是我们精神科的震科之宝了。她不是什么高宁,她叫徐倪,老病号了,平时就喜欢模仿扮演一些周边的人。经过很长时间的模仿,她的一言一行几乎可以做到和真人完全相同,平时也很狡猾,值班的护士只要稍不注意,她就偷溜出来糊弄人了。” 北川愣住了:“她是…精神病人?” 男人,应该说高宁医生,无奈地点点头。 “可是她说的...她的行为...她的逻辑...怎么可能是精神病人呢!你们搞错了吧?”北川实在不敢相信,和自己说这么一通大道理的,居然是个精神病患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那你以为,什么才是精神病患者?非要逻辑混乱,见人就咬,一天到晚疯言疯语,才能是精神病的症状吗?”高宁一字一顿地反问。 北川愕然,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是这样的。”高宁轻叹一口气,继续说着:“与之相反,很多的精神病患者,有缜密的逻辑,有完整的世界观,也有强烈的目的性。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所有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合理的,我们却认为是不可理喻的。” “世界观不同吗?”北川涩声说。 “对的,世界观不同。”高宁颔首,补充说:“也不排除患者本身在生理上就出现的问题。比如说能够听见奇怪的声音,能够看见另类的画面,或者感受到一些细微的变化。正是由于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所以患者感到不安,焦躁,结果进一步促进了病情的恶化。” 高宁每说一句,北川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低下头,幽幽地问:“那么高...徐倪,她属于哪一种情况?” “她属于第一种,世界观不同。她认为模仿别人是生活中必须要存在的一种行为,就像吃喝拉撒一样。只要你强制性不让她去模仿,她就会变得疯狂,暴躁。”高宁回答说。 “那么她今天模仿的是...” “应该是我给某个患者交谈治疗的过程,偶然被她听到了吧…她会模仿的人可多了去了。” “那么第二种情况...就是患者能够听到,或者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是什么原因呢?” “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有的人纯粹是因为大脑或者视网膜出了问题,看到了漆黑的斑点,比如说飞蝇症;有的人是脑电波受到了干扰,或是长时间吸食了诸如lsd之类的致幻剂,导致后来就算不吸食,也同样会产生幻觉…”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真的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北川抬起头,认真地盯着高宁的眼睛,像是在探寻一个答案。 高宁沉默了许久。 “我不知道。”他仰起脑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我见过成百上千的病人,很难去帮他们一一归类。就算有时候诊断为一个结果,但谁又敢保证那个结果是对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去猜测,去给予帮助…至于他们(精神病患者)究竟经历了什么,谁又知道呢?” 高宁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疲倦,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战士,已经看过太多的战乱流离,最后只能发出无奈的悲叹。 北川看着高宁,眼神微闪,忽然站起来,深深地鞠躬。 “谢谢您!”北川说着,便往门外跑去。 高宁一愣,心里猛地一跳,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男孩有些问题。他急忙追了上去,才到门口,却已经看不见北川的踪影。 第二十二章 真与幻(3)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虚幻? 北川奔跑着,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就连精神病患者也能说得头头是道,我为什么还会迷茫? 一切总有原因,一切总有逻辑。等着吧,我会用这双眼睛,将你们全部看穿! 他跑回了大厅,人流依旧熙熙攘攘,却不见了云泽的踪迹。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云泽已经给他打了五六个未接来电,由于是静音,所以没有接到。 他急忙拨打回去。 “嘟,嘟…” “喂,北川,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电话那一头传来云泽急切的声音:“我以为你走丢了,差点没报警!” 北川心头一热,话语里带着歉意,说:“我又不是小孩了,闲着无聊就到处转转。你在哪里?我回到刚才的大厅里了。” “我在你做眼睛检查的地方,快过来吧,医生说检查结果出来了。” “好的。” 挂了电话,北川长吁出一口气。他朝远处看去,视野依然模糊不清,而且越来越严重了。他明白,不管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都必须去面对,去接受。 于是他挺起胸膛,脊背站得笔直,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你的症状是视力下降,而且是突发性的。排除你自己描述的,近期没有遭受过外物撞击等物理因素的影响,我们给你做了以下的检查。” 眼科办公室里,医生手里拿着一份份资料,不紧不慢地对北川说。 “我们给你测了视力,4.0;之后进行了裂隙灯检查,并仔细分析了检查结果,却发现你的眼睑,结膜,虹膜,巩膜晶状体以及玻璃体均清晰正常,没有斑纹或黑点;然后我们检测了你的眼底,从视网膜的组织结构,形态,血管的变化,也没有看出任何损坏;最后我们检查了眼压,结果还是一样,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北川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直接了当地问:“那最后的诊断结果是什么?” 医生抬起眼睛,认真看着北川,说:“你的眼睛结构,一切正常。” 北川不解,又问:“既然正常,为什么我的视力会下降?” 医生扭头看着窗外,半晌,却说:“我也不知道了。” 北川暗暗咬牙,也不再说话。 最近的沉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人们通常看到的东西,是光线在视网膜上呈现出的倒像。光路通过一系列的传播,最后在视网膜上汇聚,通过大脑的处理,最后呈现出正常的图像。”医生忽然张口,声音又戛然而止,不再继续往下说。 北川低声苦笑,接着医生的话:“所以说如果眼睛结构没有问题的话…那就是我的大脑…出了问题吗?” “我们不敢下定论,所以我们推荐你去精神科看看。”医生收起资料,准备离去,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也有可能是焦虑和疲劳引起的,注意休息和睡眠,也许能好。” 说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医生终究还是走了,无能为力。 就连医生也帮不了我吗?北川抬头,看见头顶上模糊静止的电风扇,隐隐约约居然好像转了起来,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旋涡,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吸进去,吸入无底的深渊…… 云泽就站在他身边,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北川肩膀,脸上也显露出无可奈何的疲惫。 “阿川,我们要不然...听医生说的,去精神科看看吧!”云泽轻声说。 北川沉默着,脑海里一幕又一幕闪过刚才和高宁的对话。半晌,他回头对着云泽一笑,尽管眼睛是迷离的,如同盲人般呆滞。但他的语气却无比坚定。 “不,我们回去吧。” \&\&\& 办公室里,王卫东心神不宁。 刚才走进办公楼的时候稍没注意,一头砸在玻璃门上了,砸得脑门火辣辣的疼。前台迎宾的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见到如此情景,忍不住抿嘴偷笑了一番。王卫东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哆嗦着逃离现场。 他逃进了办公室,立马把门关上,然后从内向外反锁住;然后又跑到窗台边上,一把拉上窗帘;警惕地四处环视,确定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就把身体蜷缩在老板椅上,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他很害怕。 他感到有人一直在跟踪着自己,无论何时何地,心里始终有着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吃饭,睡觉,走路,工作,甚至于上厕所...这种感觉无处不在。 暗中好像有一双死灰色的眼睛,凶狠而暴戾,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甚至像现在这样封闭的空间,他也觉得存在着不止一个人。 哦不是,存在的另一个,可能不是人。 王卫东明白,如果仅仅是被人窥视,那么他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惊慌。他的恐惧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梦境。 之前那个想不起来的梦啊,已经快要浮出水面了。 梦里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从甜蜜到悲剧,从温馨到血腥,从爱情到杀戮,从人性到欲望......每一个细节都凝聚着故事人物的喜怒哀乐,离合悲欢,每一个画面都那么真实,每一句话语都那么清晰。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段记忆。故事里有他,有一些熟悉的人,有的人还活着,有的却不在了。 或许它原本就不是一个故事! 我不要想起来!我不要想起来!王卫东抱着头使劲摇晃。 你偏要想起来!你偏要想起来!一个声音吼叫着狞笑着。 “下雨了,我送你吧。”中年男人说。 “谁要你送啊,大叔!”女孩儿嘟着嘴,冲进了雨幕中,棕黄的小皮鞋踩踏起晶莹的珍珠。 …… “冬天多吃水果,不然嘴唇会开裂的。”中年男人说。 “唠唠叨叨,要是我爸还活着,肯定和你一样烦人。”女孩儿接过苹果,圆脸也红成了苹果。 …… “我比你大二十五岁,都可以当你爸爸了。”中年男人哽咽着。 “那敢情好!爸爸老公都有了,一举两得。”女孩儿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吐舌头:“等你老死了,我还可以去包养小白脸,赚大了!” 男人稍稍愣神,忽然猛地一把将女孩儿搂入怀中。女孩儿也哽咽了,紧紧搂住男人的胸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我开玩笑呢傻瓜。记住,你不准比我先死!” …… “我喜欢千纸鹤,有人说折九十九只,可以许一个愿望,你觉得呢?”女孩儿靠着男人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千纸鹤。 “你有什么愿望,我帮你。”男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折好了再告诉你。”女孩儿嘟了嘟鼻子,可爱得像个洋娃娃。 …… “他们都不相信我,我真的看见春雨姐了!她快要死了!”女孩儿哭了,眼泪打湿中年男人的肩头。 “我信你,我和你一起去找!”男人目光里闪过一丝决绝。他发誓过,要照顾女孩儿一辈子,现在是他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 “春雨姐不是我杀的!她是冤死的!我看见了她化成的冤魂!”女孩儿哭得撕心裂肺,眼里只剩下最后一丝希望,她看着人群中那个熟悉的男人,嘴唇抿成一线,声音早已嘶哑:“卫东...救救我!你说过会相信我的……” 中年男人阴沉着脸,却没有回答。 天空风雨大作,回荡起催人泪下的悲歌。 …… 恍如隔世! 王卫东低着头呜咽,泪水早已经打湿了他的脸庞。浓化成细流的悲伤,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的脸上凝聚,化为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就像与她相识的第一天,狂风暴雨里那温暖的笑脸。 “小怜…对不起…”男人像孩子般痛哭流涕。 第二十三章 偷尸人 又是地铁,如同眼冒金光的烛龙,在幽深的地下蜿蜒扭动。 北川发着呆。发呆似乎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他总是发呆。 云泽本来在玩手机,可才过了一会儿便玩不下去了。他瞅瞅窗外,黑暗的地下不时掠过像连环画一样的广告;再瞅瞅车厢内,拥挤的人群像不倒翁似的,随着地铁左摇右摆。到处看了半天,不禁有些趣味黯然,于是索性一闭眼,假寐过去。 无聊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漫长。 半晌,云泽忽然睁眼,看样子是连睡觉也不舒坦了。他凑过身来:“阿川,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北川眨眨眼,顿时恢复了神采:“我打算继续调查下去。” “调查什么?”云泽有些困惑。 “僵尸,鬼影,那对母子,以及我的眼睛。”北川一字一顿,语气竟是十分坚定。 云泽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和担忧,忍不住又问:“照你说的,舞会那天,有一只僵尸闯了进去,导致活动被迫中止?” “是的,亲眼所见。” “太不可思议了!”云泽倒吸一口冷气,嘴里嘟喃着:“等我回去问问......” “那个澡堂后面的仓库,我还没有去调查过。”北川思索着,继续说:“还有地牢,我必须再去一遍!” “仓库怎么了?”云泽一脸茫然:“什么地牢?” 北川把所有的经历,和云泽统统说了一遍。 云泽听在耳里,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搓了搓大腿,嘴里吐出冷气:“天啊,你都经历了些什么?要不是你嘴里说出来的,我都怀疑在和精神病患者聊天!” “你就那么肯定我说的就是对的?也许我就是个神经病患者。”北川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你是在考验兄弟间的情谊吗?”云泽嘿嘿一笑,顺便用手戳了一下北川的肋骨:“当然相信啊,我们可是一起洗过澡的人呢。再说了,你骗我做什么?” 北川忽然抬头,灰蒙蒙的眼里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万一我得了精神病,也会这样说的啊!因为精神病患者本人,也是分不清真与幻的…” 云泽不在意地撇撇嘴:“说实话,开始我是不信的,但是后来一想,照你说的,那个申屠倩不也相信你的话吗?要不然她为什么和你这个陌生人深更半夜跑到地下去啊。除非她也是个神经病,要真是那样,我也要怀疑人生了,你们疯了,带上我一个可好?” 说完云泽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笑声无比爽朗。 北川心头一热,眼眶里顿时湿润了。现在他明白了,云泽是真心实意地相信他。他抿抿嘴,强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笑骂道:“原来是因为小倩你才相信我的啊?一起洗澡的情谊去哪里了?” 兄弟之间的信任,本是不需要理由的,硬要找一个的话,只是为了不显得矫情罢了。至少云泽是这么想的。 \&\&\& 郝凌志已经没有时间静下心来看报纸了,这几天虽然没有忙得焦头烂耳,但也足够烦人心神。他扫视了一眼桌上的各类文件和报告,顿时觉得心口拥堵气闷,丝毫没有想要认真处理的意思。 保卫处虽然做的是学校的安保工作,也算是保卫一方平安,听上去紧张又刺激,让人不禁联想到和犯罪分子之间的斗智斗勇。毕竟年轻稚嫩,新鲜出炉的大学生,经常会被不法分子视为可口的肥羊,而保卫处的职责,就是击溃那些心里变态或者利欲熏心的罪犯。 但是郝凌志知道,哪里有什么胆大妄为的不法分子?最多就是几个手头紧张,想要偷几辆自行车出去卖钱的吊儿郎当的男生罢了,要是抓住他们,顶多训斥一顿,然后记个过,没什么新鲜的。至于保卫科长的职务,说白了也就是个闲职,平日里不用巡逻不用站岗,看看报纸喝喝茶,领导来了就做个报告,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日子有一天混一天,工资也很高,唯一的缺点就是实在无聊。 可这次不一样,忽如其来的事情不仅出乎了他的意料,还足够新鲜,也足够惊悚。 宿管春小怜自杀了。 自杀就自杀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全中国每年不都有几十万人想不开吗?跳楼的,服毒的,卧轨的,上吊的,各种死法层出不穷,有什么好奇怪的?郝凌志本来对此并不在意,死了就死了,好好处理一下,这事儿就算糊弄过去了。再说春小怜本来也有过患精神病的病史,自杀的动机更加一目了然了:她本来就是个精神病,无外乎是旧病复发而已。 但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先是有人声称看到了鬼影,然后几张模糊不清的图片开始在学校论坛里疯传;后来又有人说看见了死者的尸体,从土里钻出来,在午夜的校园里狂奔。 于是平静了十年的学校,终于再次动荡起来。自从那个女人自杀开始,大家忽然变得十分兴奋。可能是平日里的大学生活实在枯燥无味,而这次的自杀事件本身也带着几分神秘的味道,结果燃起了那些神经质灵异事件爱好者的探索欲望。大家凑头一商量,齐刷刷跑到保卫处门口,纷纷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一下可苦了保卫处的工作人员,每天辛苦工作不说,还要回答一些荒唐至极的问题。而那些愣头青学生,始终坚信无风不起浪,觉得学校在刻意掩藏着骇人的事实,于是便颇有毅力,每天准时过来采访,带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搞得郝凌志苦不堪言。 不过他们倒是猜对了一件事,春小怜的尸体,确实不翼而飞了。 那是春小怜自杀后第二天的事情。市公安局派来警察,想要将尸体转移到人民法院,进行进一步的尸检。郝凌志也和校医院商量妥当,当天下午过来取尸体,一切本来顺理成章,可当他带人打开校医院负一楼停尸间的房门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停尸床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尸体? 这可不是件小事,死者的尸体是调查犯罪的证物,偷窃尸体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郝凌志急忙带着保卫科的人,跑到医院的监控室里,寻找当天的监控视频。结果却意外发现校医院负一楼的监控线路,早就腐败损毁了,一直耽搁着没有修理,自然就没有记录下当天的情况。 所以一切变成了谜团。 多半是平日的悠闲,养成了手下这批人的好逸恶劳,连摄像头坏了都不知道。警察局的人脸色渐冷,郝凌志也挂不住面子,把负责这片区域的家伙当面狠狠训斥了一顿,然后硬着头皮带人四处搜寻,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们一无所获。 警察局的人走了,离开前他们告诉郝凌志,警方将插手调查这起自杀案件;更糟糕的是,保卫处四周搜寻尸体的行动被某些多嘴的校医院实习生看到了,通过一番夸张的描述和修饰,就变成了网络上流行的灵异版本。 究竟是哪个变态,敢胆大包天来偷尸体?他的动机是什么?郝凌志脸色阴沉,心里一遍又一遍缜密地思索着。从停尸房里偷尸体的话,必须要有钥匙,而唯一一把钥匙就在自己的腰间挂着,作案者不可能从外面进去。 难道作案者本来就在停尸房里面?有可能。但那个房间的门锁是密码锁,从里面出来的话,必须要输入密码,作案者究竟是如何知道密码的? 密码...可以修改吗? 郝凌志忽然想起来,那天下午好像有两个不知所谓的混小子,莫名其妙过来,说想要吊念一下死者?那是纯属扯淡,他当然不相信现在这些狼心狗肺的学生能有这么好的心肠。要不是其中一个男生说曾经见过死者的话,郝凌志当场就把他们轰走了。 等等!这里有问题! 郝凌志心头一颤,似乎抓住了某个关节,前后串联在一块儿,竟然想通了!他猛地站起来,对着门外吼道。 “小李!把11月6号那天的录像给我调出来!” 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慌忙跑进来,手里捧着厚厚一摞书本,险些没把眼镜跑掉了。他扶了扶镜框,有些疑惑:“科长,那天的录像不是没有吗?线路早就坏了。” “我说的不是校医院的,是保卫处的!”郝凌志沉着嗓子,眼里散发着凌厉的目光:“别告诉我保卫处的摄像头也坏了,要真是那样,你趁早给我滚蛋!” 小李被喝得浑身一抖,眼镜险些又掉下来。他连忙点头说是,然后哆嗦着逃离郝凌志的办公室。 “郝科长要保卫处的录像干嘛?”小李不满地抱怨着,手里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他虽然不满郝凌志对于下属的恶劣态度,但对于郝凌志做出的决定,心里却没有一丝怀疑。因为但凡来保卫处工作的人,没有一个不曾听过郝凌志的威名。 十年前,破除诡异悬案,捉拿恐怖他早已经成为了学校里的传奇人物。不知道面对这次久违的谜团,他又会上演怎样精彩绝伦的演出? 办公室里,郝凌志冷笑一声,眼里一闪而过如同匕首般锋利的寒光。 第二十四章 悲秋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北川觉得有些疲惫,想回宿舍躺一会儿,而云泽在学生会那边还有工作,于是两人便在校门口分离。 天气不算阴沉,但风很大,呼呼地刮着,把路边两排高大的枫树吹得沙沙作响。北川一人顶着大风行走,却在某一个不知名的瞬间抬头,只见漫天血红的枫叶此时正顺着一个方向飘舞,叶尖打着旋,迷离了人的眼,像极了少女精巧的裙摆,和她们踩着华美舞步时认真踮起的脚尖。 这一幕要是可以入画,定然是一幅绝美的佳作。 只可惜韶华易逝,美景难留,才一眨眼的功夫,枫叶就都飘到了地上,再过不久,终会腐烂成泥。 北川心里一空,顿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不过随即又苦笑着安慰自己:漫天落叶虽美,但要是时刻都有的话,岂不变得庸俗了?况且这树上,本来也没多少叶子,总要留着点吧!秃了就太难看了。 他这样想着,颇有几分“黛玉葬花”的凄美和感伤,却也忍不住有些好笑: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会学着悲秋唏嘘起来,究竟是世界变了,还是我变了? 是谨慎的思维让人变得细腻了,还是恐惧的情绪让人变得神经质了? 或许可以想开一些,就像那些飘落的枫叶,虽然是无根浮萍,却也落得轻松自在,融到泥土里,第二年春风一吹,化作青草,不也绿的生机勃勃? 生命旅程,往复不息,经历过绝望的地狱,才会有华美的涅槃。 北川似乎瞥见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像是一条深邃的幽径,冥冥中自己却不得不选择这条人迹罕至的道路。所有的一切只是开始而已,需要扛在肩头的,不仅仅是恐惧的压力,而是更多,更沉重的东西。北川看不见,但可以感受到。 这样一条路,我自己一人到底能不能走下去? 终点的尽头,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北川一脸茫然,他不知道答案。 大风似乎回应了他的思绪,用力一吹,再次飘飞漫天火红。 北川的眼神却逐渐清明起来,他看见巨大的幕布拉开,出现了比枫叶还要动人的景色,那是一双黑亮的眼睛。 申屠倩在看着他。 \&\&\& 那是比黑珍珠还要深邃的眸子,闪着高贵华美的光。 与之相比,北川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丑陋的蛤蟆。 两人在静默中对视。 北川深深吸气:“你…” 申屠倩立马打断:“你什么你?” 北川惊愕:“我…” 申屠倩:“我什么我?” 北川一滞,瞠目结舌,眼神木讷。 申屠倩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却故作冰冷:“你不老实。” 北川急了:“我很老实!” 申屠倩:“你很不老实。” 北川欲哭无泪:“怎么像绕口令?我真的很老实。” 申屠倩:“哦,那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莫非,心怀不轨?” 北川头皮一麻:“我就是发发呆,看看枫叶,心里没有不轨。” 申屠倩步步紧逼:“没有不轨,就是有鬼。双重否定表肯定,你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说完女孩儿眉梢一翘,冷冷笑道:“说到底,你还是心里有鬼。” 北川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没有发现申屠倩竟然怀有这样一个独门绝技,嘴皮子练得比刀还锋利,再说下去肯定还要吃亏。于是他干脆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半晌,申屠倩皱眉:“你是哑巴?” 北川脖子一横,双手倒背只字不言,充分展现了宁死不从的高风亮节。 “没劲。”申屠倩哼了一声:“你继续演哑剧吧,我可要走了!” 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北川猛地脱口而出,右脚不由自主前跨一步。 话才出口,他已是后悔,顿时只觉得羞愧难当。 “这会儿又会说话啦?”申屠倩坏坏地龇着小虎牙,眼里却满是笑意:“看你老土的动作和满怀深情的呼唤,是从琼瑶剧里穿越过来的吧?” 北川本不是什么口齿伶俐的人,只好傻笑着挠着后脑勺。 申屠倩仰头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愣头青,总觉得他傻乎乎的,本还打算找些理由奚落他一番,才仔细一看他的眼睛,却是忍不住细眉紧蹙,脱口而出:“你的眼睛怎么了?” 北川愣愣地眨眨眼,视野里灰蒙蒙的迷雾似乎更加浓厚了。 “这个...没什么,有些近视,最近才犯的毛病。”他抬手用力揉着一只眼睛,试图把那一层无形的迷雾擦去。 “别摸!”申屠倩立马伸手握住北川的手腕,话语里满是焦急。 北川被她一惊一乍的语言动作给吓到,有些懵:“怎么了?” 申屠倩一脸阴霾,不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北川的眼睛看。 “我的脸上怎么了?”北川被申屠倩看得心底发毛。 申屠倩从挎包里拿出手机,北川凑过头去,没想到申屠倩二话不说直接给北川拍了一张照片。北川有些不明所以,这时候申屠倩把手机递到了他手上。 “你自己看。” 北川抬起手机一看,差点没被吓得半死! 自己用手揉过的那只眼睛,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都是死寂的墨黑色;而另外一只眼睛,却还是正常的。 不对称的两半边脸,让他觉得一个头上,长了两副容颜。他看着自己,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而另外一个人,似乎也透过手机屏幕,幽幽地看着他。 “啊!”北川惊呼,手一抖差点把申屠倩的手机扔出去。 倏忽之间,申屠倩手影挥舞,北川没有看清楚她做了什么,只感到一阵冰冷彻骨的寒意朝自己涌来,却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消退。他敢肯定,要是这股寒意不退去的话,只用几秒钟,自己肯定会被冻成冰雕。 稍一晃神的功夫,他又朝照片里看去。那一半恐怖死寂的脸,又恢复了正常,除了苍白点之外,再没有异样。 申屠倩微微呼出一口气,嘴里喃喃:“想不到这么严重…”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北川指着手机屏幕惊呼:“你也看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得好好和我说说你的眼睛。”申屠倩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你之前做了什么?” “之前…”北川努力回忆着:“我看见了她们…” 申屠倩急躁地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是更早的时候。” “更早?”北川闭上眼睛,感到头有些发胀,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些天都把精力放在恐怖事件上面,倒忘了原本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正当他细细思考的时候,一束无形的电磁波,穿透浩渺的空间,越过涌动的人潮,在远方的天边打了个旋之后,一头钻进了他的裤兜里。 手机响了。 他对申屠倩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叶北川同学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很急切,很慌张,但北川一时间却没能认出来是谁。 “是我,请问您是?” “快点去仙林大道***号!那户人家门口有个邮箱,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对方的声音已不断颤抖着,情绪随时可能会失控。 “喂,您在说什么?”北川心口一紧,觉得有些不对劲,握紧手机急忙又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 “他要来了!他要来了!他就在附近!”对方的声音充满了诡异的魔性,似哭,似笑,似竭嘶底里:“她不是自杀的!找到李黑!李黑!!” 话音刚落,只听“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李黑,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怎么又莫名其妙出现了? 北川愣愣呆在原地,手臂绝望地下垂。他扭头看着申屠倩,眼里满是不解与困惑。 申屠倩面容冷峻,若有所思。 第二十五章 杀人 房间很暗,墨黑色的窗帘遮挡住阳光,房门紧闭,如同黑夜。 他见不得光线。 房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屋子里迎来了第一缕光明。 透过这抹亮光,隐约可见来人的脸:苍老惨白,焦虑烦躁,和几天前精神矍铄的模样,早已是大相径庭。他颤抖着双手用力把门甩上,然后哆嗦着,将门从内向外反锁起来。 光明稍纵即逝,浓稠的黑暗向王卫东涌来。房间里的幽深之处,宛如藏匿着饥渴的猛兽,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吞噬。 他背靠着房门,身体颤抖着缓缓滑下,直到整个人蹲坐在地上,才一动不动。半晌,房间里忽然响起断断续续的嘀咕声,窸窸窣窣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像是一个人,又像是一群人,或者不是人。 王卫东想起来了。 十年前,歪脖子树,春小怜,千纸鹤,那一段不该发生的情感。 他选择了逃避,他选择了屈服,只因为心里那一点点的胆怯和侥幸。 现在,他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了。 “咯咯,咯咯…” 黑暗里有人在笑。 “是谁!?”王卫东猛然抬头,惊恐地问。 四处一片沉寂。 “啧啧,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懦弱,真是怂蛋一个!”真的有人回应了他,藏身于暗处的阴影,声音嘶哑而暴戾。 “是你!”王卫东双目圆瞪,伸手就想要去开灯,却被另一只手掌有力地按住。 “悠着点老朋友,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不知道我的脾气。”阴影在狞笑,却带着愤怒:“老实点!我不喜欢亮光!” 王卫东大气也不敢喘,身体忍不住发着抖,低声问:“你回来做什么?当年你不是说好了,不再回来了吗?你出尔反尔!” 黑暗中,抓住王卫东的那只手掌悄悄离去,让他得到片刻的喘息。四周实在太安静了,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心跳声。 “哈哈,你在和魔鬼讲约定吗?”黑影狂笑着,忽然又变得出离愤怒:“我回来,是因为你太懦弱!你一个人能干什么?我可怜的兄弟。现在她死了,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发泄你心中的欲望吧,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王卫东忽然抱着头,竟然低声痛哭起来。浑浊的眼泪伴随着唾液,咸咸地滴落在地上,溅起一层薄薄的尘土。 他伤痛欲绝,老泪纵横。 “她死了又怎样!你真正在乎过她吗?看你这副怂蛋的模样,我都为你感到可怜!”黑影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像是啐了一声,恶狠狠地说:“十年前,要不是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她能被抓进精神病院吗?说到底还是因为你的懦弱,你的胆小,你害怕让她知道你真正的面目,从来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正人君子,而是一个只剩下欲望和杀戮的禽兽!” “不!”王卫东一把抹去鼻涕眼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竟是带着声嘶力竭的怒火,狂吼着:“不是我,都是你!一切都是你!要是你不出现,我就不会犯错!我本来可以向她坦白,一切都来得及!都怪你!” 他说着便冲进了黑暗里,带着同归于尽的壮烈,结果却扑了一空,撞到了客厅里的茶几,跌倒在地,疼的龇牙咧嘴。 “你想要杀我吗?”黑影冷冷问道。 王卫东躺在地上,抱头痛哭,再不去理会黑影。 “见你这副模样,我就来气!”黑影有些气急败坏了,呼哧呼哧穿着粗气,忽然却安静下来。 然后阴影诡诡一笑,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说:“看着来气,不如杀掉你好了。” 迷迷糊糊之间,王卫东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攥紧了他的脖子,力气越来越大。他的神志开始模糊,四肢开始抽搐,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忆起来当年发生的事情。 尘封在心底的箱子打开了,哪怕只是一瞬间,他也感到十分满足。 然后他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安静,连心跳声也没有了。 忽然,噗通,噗通。 接着,咯咯,咯咯。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真让人兴奋呢。”黑影笑着站起来,身体忍不住剧烈地抖动。 “一个都逃不掉的!” \&\&\& 时至深秋,夜晚来得太早,不过才六点半,天地间已是蒙上了一抹昏暗。 天色虽暗,却还不到开灯的时候。路灯一盏盏挺立在街道两旁,死寂无光,远远望去,仿佛两排守灵的护卫,在静默中守望。 街道很空旷,不时从远方驶来一辆寂寞的轿车,拉出炫目的流光,但很快又消失在另一个远方。当四周重归于寂的时候,漫长的道路悄悄蔓延向前,直到天边,露出半个月牙。 这条路好熟悉,北川想。 究竟在哪里见过? 他停下来剧烈喘息,趁机环顾四周。稀稀疏疏的灌木荒草上,拔地而起连绵的平房,有的房子亮着灯,有的房子没亮灯,有的房子碎了玻璃,有的房子贴了封条。 仙林太偏僻了,他从来没走过这条路。 要不是那个神秘的电话,他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仙林大道***号,究竟是什么地方? 蓦然抬头,申屠倩总是给他留下一个背影。说来挺羞耻,作为一个男生,北川在体能上,也和申屠倩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从学校长跑至此,他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而申屠倩却丝毫没有疲惫的意思。他终究只能望其项背,拼尽全力也追不上。 那个熟悉而窈窕的背影,乌黑的长发宛若瀑布倾泻。 和那晚的梦好像,只不过天色不是昏黄而是昏暗,天边不是夕阳是月亮。 她在倒着走吗? 想着,不觉有些慌神。 “申屠倩,你等等!”北川大呼,心里已是没了底气。 女孩儿转过身来,看北川插着腰累得半死不活的样子,轻叹一声:“你行不行啊?” 果然还是她!北川松了一口气,力气也恢复了几分,趁机大步追上了申屠倩。 “傻乐什么?”申屠倩看见北川莫名其妙笑得欢腾,忍不住问。 “没什么,咱们走。” 终于到了,仙林大道***号。北川和申屠倩互相对视一眼,瞬间看出了双方眼里的困惑。 这事儿有古怪。 路灯已经亮了,散发着阴冷的光,斜斜地打在前方那栋破旧的别墅上,映出这座建筑一半的面容:这是一栋三层欧式别墅,正前方设计出西班牙式的拱形门廊,二楼凭空凸出一片颇有小资情调的阳台,房体很阔大,再往上便是中式的青瓦飞檐,多种元素的杂糅,显示出设计者的别出心裁。路灯不够明亮,别墅的后半部分,藏在了阴暗处,让人看不真切。 若真的仅是如此,顶多算是一栋废弃荒凉的建筑罢了,不至于让人心生畏惧,但仔细看去,却还能发现一些别的东西。 符纸和朱砂封条,突兀地贴在正门上;屋顶的八道飞檐角,均挂着青铜古铃。在朝院子的空地看去,蹲坐着三樽异兽,龇着獠牙,宛若活物。 第二十六章 日记(1) 这些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东西,此刻忽然一股脑全部呈现出来,北川感到自己胸腔里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了,噗嗤噗嗤地猛跳,热血瞬间游走在全身。 他赶快收起目光,看向近处,门口有道铁栅栏,栅栏边上似乎挂着一块牌子。借着灯光看去,只见上面赫然刻着一排鲜红的大字。 “生人勿进!” 一排红字血淋淋的,气势摄人。北川被吓得连退几步,险些撞到申屠倩身上。他不禁在心里暗骂: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左有一角’天禄’,右设二角’辟邪’,无角’符拔’为阵眼,居然摆出天地三才阵,这是有多大的煞气?”申屠倩凝视着眼前这栋别墅,然后抬起右手,指尖翻动掐算,嘴里不断嘀咕着什么。北川凑过头去,结果却什么也听不清。 阴风怒号,光影闪耀,北川看不清从哪里冒出的光,或者根本分不清究竟有没有光。他只觉得一层一层如同水波般的东西,以别墅为中心,不断散发出来,全部钻进他的眼里。 这地方实在太邪门了!北川咽了一口唾沫,正想用手去揉眼睛,忽然想到之前把眼睛揉成墨黑色的恐怖画面,抬到空中的手硬生生止住了。他想了想,低声对申屠倩说:“这地方有古怪,我们从信箱里拿了东西,快走吧。” 说完他瞥了一眼门牌前面,果真有一个信箱。 申屠倩没有回话,只是皱了皱眉。 霎时间,风竟然停了,古铃不再发出声响,四周安静得可怕。 然后一抹光亮,从别墅二楼的窗台上,幽幽亮起。 映出一个人影! 北川的瞳孔逐渐放大,怔怔张嘴,却连大气也不敢喘。这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栋阴宅里面,居然住着人?而且直到刚才,里面都没有半点光亮啊,怎么忽然之间...... 就在他惊愕发呆的时候,申屠倩猛地动了!她冲到信箱旁边,动作麻利地打开箱门(信箱并没有上锁),拿出里面的物件之后,只来得对北川说一声“快跑”之后,身形一晃,立马出现在几米外,竟然逃之夭夭了! 北川有些懵,他抬起眼皮,看见别墅里的人影开始晃动,光亮随着人影也在移动,从二楼到一楼,显然是来找他们了! 这时候,他只感到腿脚有些软头皮有些麻,嗓门有些干血液有些沸,只见那个摇摇摆摆的身影已经快要走到一楼的走廊了,只要再拐一个弯,就能面对面看到他! “操,你在做什么?”申屠倩回头看见北川竟然愣愣站在原地,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轻喝道:“快走啊!” 北川浑身一抖,三步并作两步,逃窜出去。 刚好这时候,门廊拐角处忽地闪现出一双血红的眼睛,片刻又隐匿于暗处。 风吹灯灭,人去楼空。 \&\&\& 两人跑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些车辆和人影了,这才敢停下来歇息。此刻就连申屠倩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水,更别说北川——这家伙一副快要跑死的败狗模样,叉腰吐舌头,几乎就要瘫坐在地上了。 “你…你跑什么?”北川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累死,累死人了。” 申屠倩有些嫌弃地皱皱眉:“不跑就被那家伙看到了。再说你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体力怎么差成这样?” “那家伙是人是鬼?”北川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申屠倩哼了一声:“当然是人了,是鬼我就不跑了。” 北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的好像你见过鬼一样。”说完又自己原地干呕起来,汗水一颗一颗滴落在地上。 “多了去了。”申屠倩嘀咕着。她本来还想继续吐槽几句,但考虑到北川的心理可能和他的身体一样柔弱,快到嘴边的粗话又吞回肚子里。 喘了半晌,直到吸入的几升空气将身体里的血液换洗过一遍之后,北川才感觉恢复了几分元气。他揉着有些发晕的脑袋,想了一会,心有余悸地问:“信箱里面是什么?” 申屠倩双手一伸,北川这才发现她捧着些物件。 一个圆形玻璃容器,一本老旧的笔记本。 “是些什么东西…”北川嘟喃着细细查看,圆形玻璃容器不大,外面有些新鲜的泥土,像刚从从土里挖出来一样。笔记本也很破旧了,外面的皮革被腐蚀了大半,拿在手里轻轻一抖,从叶菲间抖落出好些纸张,散落一地,害的北川弯腰一张一张地捡。 纸张已经发黄了,上面写着些东西,北川随手拾起一张,草草扫视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一本字迹娟秀的日记。 这是谁的日记? 他正困惑着,申屠倩也弯下纤细的腰枝,长腿微曲,随手捡起一张,才看了一眼,忍不住面露惊色。 北川看在眼里,伸头凑过去,眼里映出一排小字。 “春小怜\&王卫东,记录那些难忘的日子。” 只听见脑袋里“嗡”的一声,北川的思绪立马飞回那个狂风暴雨的下午,看来那个战战兢兢的老人,似乎没有说出实话啊。 \&\&\& 宁静的校园里,夜色虽浓,但也不那么瘆人了。路灯足够明亮,洒下淡淡的柔光,偏冷,但冬日的夜晚,怎有不冷的说法? 月下长椅,本是给情侣打情骂俏,戚戚我我的绝佳之地,可冬日里因为天气阴寒的缘故,多半青年情侣也没有了散步聊天的雅兴,与其都在夜里瞎逛喝西北风,不如找个借口宾馆里暖一夜被窝——别说生活不检点,这事儿放在如今的大学校园里,根本屡见不鲜了。 所以四周也没有什么人影,冷风一吹,很是萧瑟凄凉。 远远的,却有一对情侣朝长椅走来。 说是情侣,有些不太像,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两人中那个男生身上。本来大半夜约女朋友出来的小青年,多半都是想展示一下自己作为男人的胆量和气魄,大可说些骇人的鬼故事,要真把姑娘给吓着了,一个猛子就扑到自己怀里,岂不是美事?反观那个细瘦的男生,猫着腰,点着脚尖,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哪里有什么大男子主义的气概?只怕真要说起鬼故事,自己就先被吓晕了。 两人瞅瞅四处没人,又见前面有条长椅,不约而同地吐了口白气,朝长椅上坐去。 北川才坐下,立马翻开那本日记就要阅读,没想到申屠倩二话不说,直接用蛮力把书从他手上抢过来。北川只觉得这姑娘端的无耻,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容忍她那招人厌烦的公主病,伸着脖子凑过头去和她一起看。 翻开腐败的封皮,一排小字再次映入眼帘。 “春小怜\&王卫东,记录那些难忘的日子。” 北川一皱眉,发现了些猫腻,尽管纸张已经发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字体的颜色。“春小怜”三个字是用钢笔蘸碳素墨水写的,而后面的字迹,则是用红色的水性笔写的,虽然颜色不同,但看一笔一划的方式,显然是一个人所写。 也就是说,后面的字体是春小怜后来又补充的。 申屠倩轻轻翻动纸张,北川瞟了瞟时间,2005年三月,居然那么早。 第二十七章 日记(2) 2005年3月6号天阴 这日过了惊蛰,听着隆隆的闷雷,也算半只脚迈入了春。前些日下了小雨,淅沥淅沥的,本觉得烦人心神,没想到今早路过校园边上的农田时,见春麦片片,绿得生机勃勃,心里顿时又十分喜欢。所以说,有些事情虽然看似糟糕,但总会过去的,不是吗? 今日大伯来了,带着婶婶一块来的,他们说高考是人生大事,不放心食堂做的饭菜,来给闺女补充补充营养。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我吃了三年食堂,也没有被饿成营养不良。我让他们不用来了,因为来了得在外面租房子,又得多花一笔钱,但劝不住。这也算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吧,他们一辈子庄稼人,守着三分地,黄土背朝天,读书离他们很远,尽管如此,他们也明白读书很重要。只有靠读书,他们疼爱的闺女才能够不去辛苦的犁地,插秧;才能够出人头地,不被欺负,以后嫁个好人家。 他们是爱我的,我明白,自从爸妈不在以后,他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正因为爱,我才显得惶恐——我毕竟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对我太好了,学费,住宿费,伙食费,我在高中里的一切开销,都是他们从自己身体里压榨出来的,我无以为报。有时候我会想,爸妈走得那么早,他们完全可以放任自己不管,成龙上天成蛇入地,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在自己身上?他们也有个儿子,我的堂哥,读书不成器,已经开始自己做生意了。每次遇见他,他都会笑着叫我亲小妹,说爹妈都不认他这个亲儿子了。我自然笑着应付...但心里,却很凉。 可能天生如此吧!我觉得自己挺累赘的......我想独立,不是说我讨厌大伯和婶婶,不是的。等他们老了我会养他们,会孝敬他们,会给他们买大房子住…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受苦了,一点都不想。 爱你们,晚安。 …… 2005年4月1号晴 这些天有点感冒,身子不舒服,连早操也没有上。班主任也通人情,还特地给我准备了一壶热水,说高考临近,身体得养好,不然拿什么拼?我倒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生病,也不是我想好就能好的呀! 高考真的要来了,一步一步的,我能够感受它的气息。从每天大家早读时努力背诵的脸上,从桌面堆积如山的书本里,从小测时笔尖划过纸张的簌簌声…我看到了它,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不肯放弃一分一秒的时间来折磨我们的神经。我们隐忍着,守望着,心里默默期待着,养精蓄锐,最后给予它沉重的痛击!而那时候,我们将繁华过眼,洗尽铅尘,算是熬出头了。 这样一说,感觉却娇情了,估计是网络小说看多了些,连日记里也用些浮夸的语句,但写都写了,懒得再擦,日后全当看笑话吧。今日身体不适,吃饭时候少吃了些,竟被紫嫣那厮笑话,说再减肥就只剩皮包骨头了,胸都没有,以后怎么吸引男人?我向来不是什么开不得玩笑的柔弱女子,当即挺起胸脯向她示威,想不到一时大意居然挨了她一抓,这群女流氓...... 还有最近,“那个”也有些不规律了,多半是生病的缘故,看来还得多多调理,不然听说.... …… 路灯下,北川看得眼睛发直,只觉得一口热血涌上心口,身子竟然不冷了。想不到女生的日记里竟然记载了那么多紧张又刺激的“不可描述”情节,一时间也有些坐立不安,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偷偷继续看下去。 “啪。” 申屠倩忽然合上日记,扭头冷冷地盯着北川,像是逮住个偷看女生洗澡的窃色蟊贼。她虽然只字不言,但锋利如刀的眼神,已是深深地朝北川心窝里剜去。 北川暗呼一声不妙,干笑着退到长凳的一角,缩了缩脖子,把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颇有几分“小娘子”的哀怨和凄婉。 而申屠倩几乎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尽管她没有胡子,但也是相当剽悍了。她美目瞪了一眼北川,恶狠狠地说:“你再看一眼试试?” “不看了不看了,你看完和我说说就是。”北川连忙摆手。 申屠倩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往下读… 秋深不听蝉鸣,夜半不见萤火,偶尔草丛中漫步而过一只野猫,也显得十分孤独寂寞。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有雪,但北川是不信的,至少到现在为止,气温也没有低到会下雪的程度。 其实真要说起来,北川是没见过雪的。他的家乡在南方,一座边陲小镇,只要越过一条大河,就能跨国界到越南去。家乡的天气很湿很热,尽管是冬天,气温最低也不过十多度,短衣短袖没有任何问题,那里四季如夏,从他出生到现在,也没见下过一次雪。 所以刚到南京读大学的时候,他满心欢喜,以为可以见到雪了。可惜事与愿违,整整三年过了,他还是没见过雪,不是说南京冬天不冷,而是最冷的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了,那时候北川已经再次回到家乡,只能捧着下巴,看电视里漫天纷飞的雪花,怔怔发呆。 以前不是没有听过下雪的天气预报。刚开始的时候,北川会准备好棉帽和手套,换上羊绒的底裤和厚厚的羽绒服,满心欢喜,充满期待,幻想着一觉醒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到处银装素裹,就像到了天堂。 然而天堂不是那么好去的,除非死了;雪也不是那么好见的,除非北川立马买一张飞到哈尔滨的机票——那简直是疯了。 所以没有雪,也没有天堂,只有哗啦啦铺天盖地的雨点,南京最喜欢下雨,冬天也不例外。每次他就像个神经病似的,浑身武装热出一身臭汗,搬个椅子坐在阳台上,幻想眼前已是鹅毛大雪,一晃神的功夫,却是满脸的失魂落魄。 但他不怨。 照理来说,想看雪,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现在交通那么发达,从南到北不过几个小时的飞机,真要有心的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其实不然,看雪是一种情结,如同找女朋友。要是主动出击的话,无外乎脸皮厚点,心意足点,心思细点,机会把握好一点,总不愁没有女生喜欢的。 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优秀的人单着?或许他们其实也一直满怀期待吧,期待着一个不是那么帅气撩人或者才华横溢但适合自己的男生;期待着一个不是那么美丽惊艳或乖巧懂事但却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儿。默默地等待一场出乎意料的邂逅,不用刻意,也不用准备,就让它自然而然地发生,正是这样不饰粉琢的情感,让人喜欢到不得了。 尽管可遇不可求,但仍有那么多痴情的少男少女,只为了一瞬间的心动,不愿将就,仍在等待。 北川或许没想那么多,但他喜欢自然,喜欢船到桥头自然直,所以他并没有主动去看雪,也没有主动去找姑娘。 他心里拥有的东西不多。但是一旦拥有了,就是和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于是他轻轻抖了抖腿,悄悄地偷看了一眼申屠倩,又仰着头看天。 “嘻......不如再信一次吧,明天的雪。” 他嘀咕着搓了搓手,缓缓吐出一口温暖的热气。 第二十八章 戏耍 三分朝阳,几缕晨风,已是化开了冥冥的薄雾。只听得屋外几声欢腾的鸟鸣,看来又是一个艳阳天了。 北川打着哈欠拉开帘子,晨光迎面照来,他只好眯上眼睛,心里却忍不住苦笑:天气预报说是雨雪天气,最后竟是阳光明媚。看来这不靠谱的天气预报,终究还是信不得的。 他正了正头顶歪歪扭扭的睡帽,又觉得有些热,索性直接摘下来,露出乱蓬蓬的头发。北川冬天睡觉的时候都喜欢戴睡帽,不然耳朵露在冷气里,会冻得睡不着。 他看了看手机,已经快要九点了,闹铃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响过,被他在睡梦里不知不觉地关了。宿舍里只剩杨洋还在蒙头大睡,大成和云泽都已经出门,估计上午一二节有早课。 这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吗?北川深深吸气,顿时觉得心情无比清爽。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那么舒服的一觉了,没做噩梦,没有幻觉,没有提心吊胆,没有心神不宁,一觉过去,仿佛把这些天心里积攒的种种负面情绪全部消除了,实在很神奇。 不过这应当算是申屠倩的功劳。昨晚两人分开前,申屠倩在北川的脑门上点了一下,还叫他回去睡前念一段金刚经。北川很是纳闷,但看申屠倩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地用了几分心思,在睡前用手机百度了一下,先是搜到了《金刚经》原文,但由于经文实在太绕口了,才看几句就没有了耐心,他又开始看相关的百度推荐,找到了另外一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却还是读不下去。 北川不禁有些沮丧。传说有些人一看到经文的时候,总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如同贾宝玉看见林妹妹时,张口就是“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就是所谓的“佛缘”吧。像自己这样看见文言文就头大的典型理工男,估计没什么戏了。 沮丧归沮丧,百度推荐还是很良心的,一连介绍了好几部心经,但北川读后都忍不住咂舌。最后搜索引擎估计也绝望了,竟然推荐了一首谢娜唱的歌,叫《菠萝菠萝蜜》,北川听了听,那家伙,唱的什么鬼玩意儿,于是赶紧退了出来。他也不找经文了,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有些困倦,眼一闭就沉沉睡去。 但是从他现在神清气爽的状态看来,昨晚那一觉的质量还是很高的。也算应了那句古话: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皆佛。这样一想,先不管这句话到底对不对,北川赶紧双手合十,心里暗暗念着:“求佛祖继续保佑”。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一声奶里奶气的吟诗声忽的从隔壁阳台上飘过来,北川循声看去,看见一个身穿睡衣脚踩人字拖还梳着小辫子的青年,正抬着一本诗集深情朗读。他背着一只手,三吟一步,不时偏头琢磨几句,倒是读得津津有味。 北川咧嘴一笑,朝着那青年张口呼到:“屁!明明是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 那人叫王阳,外号老王,住在北川隔壁,典型文艺青年。天天朗诵古诗词,扰得周遭人心烦的时候,还会和人斗一斗嘴,来场“君子之争”。打架动手倒从来没有,照他自己的说法,与人拳脚相向那是蛮人才做的事,读书人向来不屑如此。 老王愣了愣,朝北川这边看去,顿时来了气:“瞎说!分明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你这胡乱搭配,简直是坏了两首好诗的意境!” 北川看王阳一本正经气呼呼的模样,当真像个古代的文人学究,心里一喜,继续开着玩笑:“说着押韵就好嘛,这可凝结了百度吧友的心血和汗水呢!再比如这句“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不也挺好听的嘛!” “荒唐,胡闹!长亭古道边上,哪里有白鹭?硬凑起来,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王阳摇着头,小辫子动得轻快:“我劝你快快别去贴吧了,中国脑残千千万,百度贴吧占一半,再去哪里沾染写歪风邪气,你恐怕就被他们同化了!” “你这句’脑残千千万’,难道就拿得上台面吗?”北川心情甚好,继续和王阳斗着嘴。 “这句自然不行。”王阳眉目间闪过一丝飞扬的神采,把书轻轻一合,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气度:“中国古代文学精妙高深,哪是人人都能懂的?” “哦?”北川故作惊讶:“我昨日偶得一佳句,正愁无人来鉴赏,看王兄如此雅兴,可否请你评论一二?” 王阳一笑:“你说。” 北川清了清嗓子,把双手放在嘴边,深深吸气,腮帮子圆鼓鼓的,吼出了十二分贝的声响。 “汪洋湿沙壁,暮幽晓寂寂!” 说完他哈哈笑着,立马跑回宿舍,窗帘一拉,却不见了踪影。 王阳眉头微皱,嘴里反复吟诵,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脸色瞬间铁青下来,气得直拍大腿:“尔等小贼,不学无术!不学无术啊!…” \&\&\& 今日北川上午三四节,下午一二节都有课,前段时间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星期,本就落下不少课时,要是继续神神叨叨不好好恶补一下学业的话,估计期末是要挂科的。这样想着,他赶忙跑去四食堂买了一个华夫饼,叼在嘴里,然后急匆匆地向上课教室跑去。 三尺讲台,一张方桌,后面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讲师,正不紧不慢地抬手在黑板上抄着板书。 讲台之下,一间不大的教室里,坐着好些学生。通常来说,坐前排的学生都是学霸之流,可以把无聊透顶的课程听得津津有味,时而颔首微笑,时而抚掌称绝,兴致高了还能和老师当堂交流一二,乃是老师眼里最为积极上进的好苗子;坐在中间一排的则是绝佳的听众,默默之中对老师的一字一句可以心领神会,也是善于学习的优等生;至于后排情侣间偷偷的打情骂俏,宅男看着手机不时露出猥琐一笑,俊男靓女们梳着头抹着粉,看着时间急躁地等待下课外出,老师也是全然不管的。 大学嘛,不同于高中,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老师实际上也教不了多少有用的东西,最关键还是得靠自己去学。再说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有的人在学术科研上可能碌碌无为,转而去做生意反倒成了人见人爱的业界一枝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未来怎样,谁又能说得准? 北川也不管那么多,火急火燎冲到教室之后,眼见第一排有个空位,心里也懒得再去找其他零零散散的位置,就直接坐下来,拿出课本,一门心思钻进书里,认真学习起来。 老师转过身瞥了一眼这个姗姗来迟的不速之客,见他坐在前排认真学习,也就暗笑了一声,不再理会。 第二十九章 又...... “事已至此,这门课程就算结束了。”老师双手一背,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一身灰色的长衫已是穿的有些破旧,但套在他瘦高的身材上,仍然显出文人淡泊的风骨。他微微一笑,动了动嘴,嗓门有些嘶哑,但依旧有力:“这门课程里,我们试图讲述一个协调自洽的故事,粒子和体系的态由波函数来表示,一般来说,在测量介入之前,粒子不具有确定的动力学性质,比如说位置,动量,能量和角动量,在实验中所得到的某个特定值是由波函数的统计权势所决定的......” 北川缓缓抬头,觉得这门课学的实在爽快,两个小时的时间眨眼就过了,总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书里的概念和推理虽然是第一次见过,但冥冥中却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现在合上书,闭上眼睛,一行一行的推导公式就呈现在眼前,几乎可以信手拈来。 他伸了伸懒腰,心里苦笑:果然理工男,没有佛缘也罢,不能出家,大不了以后当个科学家。 他又看了看讲台上的蔡老师,心里的仰慕和敬佩油然而生。这些复杂烦乱又变化莫测的量子概念和推导,竟然能被他讲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真不愧是系里出名的教授。 讲台上蔡教授还在热情地演讲:“当然,量子力学也存在其他的解释,非定域隐变量理论,’多世界’图像,’可协调历史’,系综模型…我们还需要对波函数的坍缩和本质有更多的了解,才能创造出更成熟,更完备的理论...正如牛顿所说,我们仅仅拾到了几块漂亮的贝壳,而面对真理的海洋,我们仍旧一无所知!” 蔡教授讲到兴致高处,大手一挥,花白的胡子激动地不断颤抖,显然是情到深处,难以自持,若不是对某件事物真心实意的喜爱,决然是说不出这番话的。 北川被他热烈的情绪感染了,只觉得心里热血沸腾,下意识鼓起掌来。 突兀的掌声顿时在教室里响起,四周的同学纷纷朝他看去。北川这才意识到还在上课,赶忙比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心里却是有些不满:老师说的那么好,给些掌声怎么了?一个个坐在下面像呆瓜似的,难怪说中国的大学教育有问题,果然教出了一群只会考试的闷油瓶。 蔡老师扭头看了看北川,眼里却没有丝毫责怪。他扶了扶眼镜,反而对北川十分满意,又说:“还剩一些时间。这样吧,我们就请这位刚才鼓掌的同学,上来给我们重述一下开学时我给大家讲述的经典量子谬论:薛定谔的猫,大家给点掌声!” 北川没想到老师突然来这么一手,顿时有些猝不及防,但无奈掌声热烈,他只好红着脸走到讲台上。他闭上眼睛,一段段的文字和公式推理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心里也有了些底气,于是又睁眼,开始娓娓道来... 十分钟后,北川了停下来,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他满意地看看黑板,上面工工整整地写出了一行行板书,该说明白的也都说明白了,美中不足的就是他觉得自己没有蔡老师那般热情,不仅声音有些小,还干巴巴的,日后可能免不了被一些喜欢挑刺的学霸诟病。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学霸,能说清楚就很不错了,别人想怎么说就由他们去吧。这样想着,北川心情顿时又轻松起来。 他正要下去,忽然发现一件让他有些不解的事情。讲台下面几乎所有的学生,全都正襟危坐看着黑板,伸着脑袋,眼里闪着好奇和看热闹的目光。就连那些万年不抬头的手机宅男,此刻竟然破天荒地认真听起课来。 这是怎么回事?北川扭头又检查了一下黑板上的公式和文字,心里默默回忆自己讲述的内容,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难道是因为讲得太好了?要不然自己就是万中无一的讲课奇才? 扯淡吧…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然后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对北川指指点点。 北川有些慌了,他发现那些人的关注点,貌似不是黑板上的内容,而是......他本人! “这位同学,你…”老师惊疑不定地看看北川,又看了看黑板,欲言又止,然后轻轻后退两步,似乎想和北川拉出点距离。 “蔡老师…这是怎么了?”北川更是觉得莫名其妙,问:“我哪里讲错了吗?” “蔡老师?”对面那人脸色更加疑惑了,连忙摇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害怕的神色:“我不姓蔡,我姓林…这位同学,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什么?”北川被弄得有些糊涂,晃晃脑袋,有些不敢置信:“你不是蔡老师,那你是谁?” “我是这堂课的授课老师,林通。我让你讲解一下离子双电层的斯特恩模型,你讲的这是……” “哦,你是林老师…不对,那蔡老师呢?”北川觉得脑子开始发胀了,像是被硬生生塞入了些东西,记忆的画面一张张纵横交错着,他开始头疼。 “我教了那么多年电化学,没听过有谁姓蔡啊。”林通干笑一声,看见北川眼神迷离的模样,随即朝第一排的一个女生使了使眼神。那女生当即会意,偷偷从座位上跑了出去。 “电化学?”北川觉得越来越混乱了:“这里不是教量子力学的吗?”他以为自己跑错了班级,慌忙朝讲台下看去…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也在好奇地盯着他看…不对啊!这些人确实是他的同学! 那个蔡老师是怎么回事?林通…他确实教我们电化学,我认识他...但为什么… 北川顿时觉得十分胸闷,头很昏,很沉。他跌跌撞撞走回桌子边上,只想快点离开,想要迫不及待地呼吸些新鲜空气。 “叶…叶北川同学,你去哪里?”林通忍不住问道。 北川却没有回答,木讷地背起书包,一步一步向外走去,路上竟是没有半个人阻止。直到他完全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人群中才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但无奈北川平日里实在太低调了,大家这才发现,他们对这个同班同学的了解几乎为零。 不一会儿,那个女生带着保卫处的人过来了。郝凌志挺身站在第一个,看着黑板上的字体,眉头紧锁;然而北川本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 北川走出教学楼,茫然地看了看天,心头顿时感到千滋百味。凉风一吹,他的头脑顿时清醒了几分,却同时也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蔡老师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来,可这时候他再去记忆中细看,只觉得蔡老师的脸,竟是笑得无比诡异。 他想明白了,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蔡老师,甚至于...他们系里根本没有开设量子力学的课程。今天确实应该上电化学课,林通老师教了他们大半学期,早该是相互熟识的人了,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竟然将他给忘了? 还有那些量子力学的概念...自己虽然曾经道听途说过一些浅薄的观点,但毕竟没有系统的学过,根本不可能明白那些公式和推导的含义。可就在刚才,自己居然自然而然地写出来了?实在不可思议。就算是现在,北川也仍旧记得那些复杂的知识,既熟悉,又陌生,明明理性地觉得自己没学过,但是细想又可以明白它们的意思...硬要说的话,就好像头脑里被硬塞入一些知识...是不是很荒唐,很可笑?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才卸下的担子,无形之中又扛在了肩头。本想好好地去正常生活,但怪异的事情总是如影随形,不知不觉就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继续这样下去,真是要把他折磨疯了。 看来不解决事情的本源,就没有办法让一切回归正轨了。北川凝神,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对别人看不见的母子,自从看到她们之后,一切就变得混乱和神秘,必须再次找到她们。 这一次,我定要问个清楚! 第三十章 伤春悲秋 裤袋里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北川摸出手机,见申屠倩发来一条信息,言简意赅。 “下午一点,三栋男生宿舍澡堂后的仓库,不准迟到。” 看申屠倩这番语气,必然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真是个霸道的姑娘。北川忍不住苦笑,自己下午还有课呢,刚准备好“沉迷学习,不能自拔”,这下却又出了乱子。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不把这些怪异的事情弄清楚,下午课堂上自己又出现幻觉,乱七八糟出一通洋相之后,可就真的无心再学习了。 他看看手机,心里已是下了翘课的决定,当即回复申屠倩:“收到。” 午饭过后,算着距离约好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北川打算在食堂附近到处闲逛一会儿,打发打发时间。毕竟只剩半个小时了,不长不短的,做不了什么事情,不如看看风景。 还有十多日便是冬至,天气虽晴,却愈发地凉起来。正午天空中的太阳,也显得有气无力,像盏没有什么温度的冷光灯,明亮归明亮,终究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校园里还是有些植物的,毕竟南京不能算是北方,即便落了一地的梧桐叶,总还是有些不畏严寒的香樟松柏,四季常绿。所以红的,黄的,绿的叶子,在道路两旁的土地上交相辉映,配着冷冷的阳光,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说起法国梧桐,北川以前还真没有见过这种植物。家乡的植物都是常绿阔叶类型的,一年四季下来,也不见掉落几片叶子,所以对于古人咏春悲秋的诗句,他也只能读懂一半一半了。三年前,他初到南京时,正值入秋的时节,那时候的江宁地区,烟雨朦胧,走到中山东路,中山北路一带,若是赶早,便能看见整整铺满一地的枯黄落叶,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秋风阵阵,似要把天地间剩下的所有温柔和情怀,全部深深藏匿在厚实的土地里,去躲避严冬的无情和肃杀。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冰消雪融之日,再悄悄地探出枝头,便可继续享受明媚的春光了。有传言称当年就因宋美龄对法国梧桐情有独钟,蒋介石便将整个南京植满了此树。言论是真是假早已无从考证,传来传去倒成了一段温馨浪漫的佳话。 春宜绘墨,秋宜操琴,这些北川原本也是不懂的,毕竟从春到秋的区别,在以前的北川眼里,不过是多添几件衣裳罢了。有的东西一直拥有着,所以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了,心里才会怅然若失。远离家乡,第一次看见漫天的落叶,第一次听见南京街头嘶哑的二胡,北川才真正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家乡,他熟悉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 他也明白了,春花春景这些东西原来也是很美的,不入画就该消逝了,尽管来年可以再见,但人生又有几个来年?就算真的到了来年,也不是当初的那些人那些景和那些情了。而秋天就应该是萧瑟的,唯有拉出二胡嘶哑的琴声,才能一抒胸中的感伤。所以南京街头那帮坐在秋风里,闭眼拉弦的老艺人,多半不是为了卖艺挣钱,而是用来怀念当年或悲或喜的时光烙印吧! 北川晃晃脑袋,换做平常,想了那么多东西,头昏脑涨的,他肯定是要舒舒服服睡个午觉。但现在不行,他看看时间,只差十分钟就到一点了,现在赶过去恰好合适,迟到了总归不好。 他正要抬脚,只听见耳边忽然响起甜甜的一声话语。 “学长,能麻烦你一件事吗?”一个陌生女孩儿怯生生地问,眼神有些躲闪,随后低下眉去,不敢直视北川。 北川微微皱眉,本想直接开口拒绝,但看见女孩儿怀里捧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单薄的身材站在冷风里瑟瑟抖着,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样子,于是耐下性子来说:“什么事?” “你能…你能帮我挂一下横幅吗?”女孩儿贝齿轻咬,轻声请求,语气里带着些委屈:“我第一次帮社团里挂横幅.....不太会,刚才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北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头一偏便看到了路边两棵树中间歪歪扭扭的横幅,只见一圈圈的绳子几乎要把两棵树干五花大绑起来,却没有真正用在实处,横幅中间没有支撑力的,风一吹自然就塌陷了。 他看了看时间,又看看这个笨手笨脚的学妹,心里暗道一声倒霉,只怕是躲不过去了,希望不要迟到太久吧,不然就申屠倩那脾气……他苦笑着走去路边上,手脚麻利地卷起绳子,对那女孩儿说:“挂横幅的时候,应该先从树中间拉过一条,然后…”女孩儿听见北川愿意帮忙,欢腾的一跃,蹦到北川身边,捧腮静静听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不觉间已经是一点十分。 站在仓库门前的空地上,申屠倩焦躁地又看了一遍时间,然后远远地眺望了一阵,仍然看不见北川的身影,忍不住细眉紧蹙,在原地来回踱步。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黄色的小棉袄,下半身是灰色的短裙配黑色打底裤,勾勒出修长的双腿。头发也被她扎了起来,打成一条长长的黑辫,几乎拖到了腰间。 “好你个叶北川,居然放本小姐鸽子,看我下次不好好收拾你!”申屠倩跺了跺脚,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她看看四处无人,决定不等那个迟到的混蛋,自己去仓库里调查。 她转身面对着破旧的仓库,旁边的歪脖子树张牙舞爪的,摆出诡异的姿态,似乎在向她示威。也就在前不久,这课树上还挂着一个吐着舌头的死人。 仓库看来也有些年头了,铁门有一半已经倒塌,窗户上的玻璃也不知道碎了有多久,房檐上挂满了蛛丝,外面的墙壁上也掉了层皮,露出一块块红砖。 确实是个吓人的地方,像极了闹鬼的危房。要是普通女生,怕是连靠近都不敢,只可惜来人是申屠倩。但是此刻就连她也忍不住皱眉,倒不是说她害怕了,只是因为她从春小怜的日记里知晓了一些内幕,窥见了整件事情真相的一角。可知道的越多,反而越觉得蹊跷,就算她申屠倩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此刻也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春小怜日记里大多数内容,都是记录高考前的一些普通日子,时而开心时而忧愁,也便是每个正常女孩儿的心思了。等到日子过了高考之后,日记不觉间就少了许多,可能是因为刚到大学,少了高考的压力之后,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人一开心,就不愿花时间在文章上了。有的人就是这样,开心的时候只想与朋友聊天诉说,难过的时候却宁愿默默写在日记里,春小怜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尽管后面的内容很少,但申屠倩还是从中得知了许多的信息。春小怜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之后被大伯和婶婶领养,学习成绩很好,也很乖巧懂事。等到了大学之后,为了减轻家里的压力,她和一个要好的朋友选择去物业公司里面勤工俭学,加入了一个叫做“宿舍自管会”的组织,平日里做一些打扫楼道,看管杂物之类的工作,活不多,不算辛苦,本来也是学校为了照顾家庭困难的学生而提出来的打工方式,自然不会故意刁难学生。 也正是在物业公司里,春小怜认识了王卫东,两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走在了一起。看到这里的时候,申屠倩忍不住大呼过瘾,心想这是要上演一段干柴烈火的忘年之恋啊,结果她心里的八卦欲望才燃起,日记就断了,再没有继续写下去。 最后一篇日记写在了2006年的10月25号,内容是春小怜和好友春雨,接到宿舍自管会的通知,将被分配去看管一批新运来的钢材。而钢材堆放的地点,偏偏恰好正是这间破旧的仓库。 申屠倩静静地站着,时光倒转,仿佛十年前的某个时候,也有那么一个女孩儿站在这里,面对眼前的建筑,一步一步迈入到深不见底的暗影中去;而十年之后,这个女孩儿死了,吊死在旁边的歪脖子树上,以遗世独立的姿态,将这段尘缘往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这里是一切的开始和结束。 第三十一章 危险 在申屠倩眼里,事情虽然大致清楚,却仍然感到有许多的矛盾和蹊跷。照春小怜日记里所言,她当年和王卫东郎情妾意,她不在乎王卫东的年龄,而王卫东对她也是真心实意,两人本应该无比相熟才是。但那天听王卫东的描述,说的好像他之前根本不认识春小怜似的,春小怜进入精神病院之后,两人从此再无往来联系。就算之后春小怜病情康复,又回到物业公司上班,两人也只是上下级关系,并无藕断丝连的情愫,难道这段过往尘缘,他们可以忘记得那么彻底吗? 再看王卫东那天的情况,一言一句虽然有些胆怯和谨慎,但话语却无比诚恳,决然是一个真真切切回忆往事的状态。要说他是装出来的,就连申屠倩也不太相信,除非这个男人的演技真的好到逆天,那样的话春小怜就太可怜了,到最后也没有揭开那个可恨男人的虚伪面纱。 这样推断下来,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十年前王卫东就和春小怜走在了一块儿,但春小怜由于某些原因得了精神病,不得不强制住院治疗,而王卫东则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决定和患了精神病的春小怜分道扬镳,从此再无瓜葛。结果春小怜病情康复之后,仍然对王卫东念念不忘,所以回到了物业公司。可十年之后,物是人非,王卫东早已经不承认当年的山盟海誓,对春小怜再无爱意,几番冷面相对之后,才导致了春小怜生无可恋,最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越是这样想,申屠倩觉得越有道理,冥冥中她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不慎遗漏了什么…越是这样想,遗漏的的感觉就越强烈,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是王卫东那天状态的变化吗?开始的时候战战兢兢,接了个电话之后立马变得镇定自若,举重若轻,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转变? 还有昨天打电话给叶北川,让他去拿春小怜日记的,究竟是什么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申屠倩一遍遍思索着,却实在想不出这几件怪事的原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春小怜真是自杀,那为何会化成冤魂缠着叶北川,而不直接去找王卫东?还有叶北川描述的那对看不见的母子,和春小怜有何关系? 思来想去,申屠倩只觉得思绪乱成一团,脸上也罕见的露出一丝疲色。 不管哪里不对,根据现有的证据和推理,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申屠倩深深吸气,打开挎包看了看春小怜的日记,确定无误之后,又看了看同日记本放在一起的玻璃罐子——罐子里装着好些千纸鹤。申屠倩不用想也能猜到,应该是春小怜一只一只折给王卫东的,她日记里有写过要折九十九只千纸鹤,然后许一个愿望。 看着一只只呆在玻璃罐里的千纸鹤,申屠倩不禁冷笑一声,这世间的男子,多半是些虚情假意,人面兽心的家伙,哪值得你为他这般付出?她越这样想着,心里越为春小怜鸣不平,决定要找出些证据来,让王卫东那个老牛啃嫩草的负心汉受到惩罚,让他在春小怜的坟头痛哭忏悔! 至于连遵守时间也做不到的叶北川…必然也不是什么好胚子!本来想和他说些日记里的内容,看看两人信息对接后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但现在......申屠倩哼了一声,面容笃定,抬头凝视了仓库片刻,毅然独自走了进去。 女孩儿的脚步声逐渐消散,荒凉的空地上再无人影。凉风一吹,仓库旁边那棵歪脖子树竟然人性化地抖了一下,然后从树干后面,忽地冒出张人脸来。 人脸痴痴笑着,嘴角流下一条涎液,鼻尖抽动,仿佛嗅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他兴奋地低呼一声,风一般追着申屠倩的背影去了,脚下却没有丝毫声响...... 此时几百米外的北川,终于帮学妹挂上了横幅,刚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没由来地一凉。他看看时间,感到有些不安,连学妹的答谢也没理会,大步流星朝仓库那边奔去。 “学长真是个好人!”那姑娘对着北川的背影招手呼喊,一张笑脸如同娇艳的海棠花般,灿烂地绽放。 \&\&\& 阴影将她吞噬。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仓库里,怎么那么昏暗? 申屠倩一步步走着,黑亮的小皮鞋踩在陈年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声音让人听在耳里发颤,好像野兽磨着獠牙,屠夫磨着屠刀,好像整块地面,就要往下崩坏塌陷;整栋房子,就要坠入到无尽的深渊。 仓库很大,比起百人间的上课教室竟是不遑多让,天顶砌着石棉瓦,被几道粗大的横梁高高架起,抬出阔大的空间。仓库四周都没有开窗,只有最高处四四方方围了一圈通风口,光线斜射进来,不到几米就消散了,几乎起不到什么照明的用处。 再往深处看去,陈年木地板延伸到很暗的地方。目力所不能及的尽头,一道亮光恰好从屋顶高高地打进来——估计是某块石棉瓦脱落了。透过这束唯一的亮光,可以看到浮动在仓库空气里的尘埃。 申屠倩皱了皱眉,仓库里潮湿腐败的味道让她很不舒服——这不是一般木头腐蚀的味道,而是另一种腐败,她以前曾经闻到过,在排满坟头的荒山上。 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 她不得不警惕起来,身体微微弯曲,做好随时应变的准备,但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着。她发现仓库中仍然堆积着一些东西,像是些木板,钢材一类的废料,一摞一摞的,足有成人那么高。 气氛不觉间紧张起来,而在高高的屋檐上,丝网抖了又抖,是八条腿的蜘蛛在演奏。 走到了仓库的后半段,借着昏暗的光线,申屠倩眼里映出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门虚掩着,上面尽是灰尘,不知道里面多少年没有住过人了。 当年春小怜就是住在这里面吗? 申屠倩想着,正要走进去,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脆响,如同鞋子踩在了塑料上。 “是谁?” 她身形一动,竟是如风般迅猛,立马转身。 光与影在交汇,忽地闪了一下,随即从一堆木板的后面猛地跳出一道影子,朝她冲过来! 申屠倩愣了愣,身体却没有做出反应,因为她看清楚了来物:竟然只是一只猫。 一只漂亮的黑猫。 那猫喵喵叫着,也不理会申屠倩,大概是平日里和人相处多了,不怎么惧怕生人,径直穿过她,跑到仓库深处的房间里去了。 她暗暗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自己真是太过警惕了,这里是安详宁静的大学校园,又不是阴气逼人的荒山坟冢,哪里来那么多妖魔鬼怪? 但这股腐烂的味道,究竟是...申屠倩已经十分肯定,那股味道的源头,就在仓库里那间小屋子里。 申屠倩呆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 那只猫,难道… 她心里一紧,二话不说,直接冲到房间门口,一把推开房门。 瞬间一股无比猛烈的腥臭之味迎面扑来,她捂住鼻子,放眼看去,只见房间正中央的老旧木床上,居然摆放着一具裸体的女尸! 光线太暗,看不清尸体的容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尸体已经腐败了,味道很大,但全部被锁在了这处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才没有传到外面,被人发觉。 而那只黑猫,正低着头,不断啃食着腐烂的尸体...它似乎听见了门口处传来的骚动,扭过头来,亮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申屠倩。 “喵…” “喵...斯嗷!” 黑猫忽然拱起脊背狂叫!冲着申屠倩! 不!是冲着她的后面! 申屠倩顿时毛骨悚然,刚想回头,只听见“砰”的一声,后脑勺像被钝器重重敲了一下,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倾倒。 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黑暗重新凝聚。那黑猫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讶,一个身形晃动,从尸体上跳跃下来,倏忽之间便消失在房间里,如同幽灵一般。 咯咯,咯咯...偷袭者显然十分得意,一击得手,居然诡异地笑起来。 伴随着嘶哑的笑声,一双有力的手臂伸到地上,把昏死的申屠倩拦腰抱起,然后将她和那具腐烂已久的死尸,并排放在了床上。 活人?还是死人?在他眼里已是没有太大的差别。他癫狂地闷笑着,似乎兴奋至极。 “小怜,有人来陪你了...嘿嘿...” 第三十二章 再遇萧鸣 如同风驰电掣一般,北川从来没有跑的那么快过。 他胸腔内隐隐有些发闷,总有些不好的感觉,连呼吸都会疼痛。这感觉不仅仅是因为迟到而产生的愧疚…而是另一种不安——让他汗毛竖立,甚至带有些愤怒的情绪。他不得不慎重对待,因为在最近,他心里那份玄而又玄的第六感,有些精准得可怕。 千万别出什么事情啊……他默念着,祈祷着,转眼之间已经到了仓库前的空地上。 秋风瑟瑟,空无一人。 北川呼呼喘着粗气,抬起嗓门大吼:“申屠倩!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只有风掠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仓库旁边的歪脖子树晃了晃,似乎嗤笑着,揶揄北川的姗姗来迟。 看着眼前破旧的仓库,北川恍然记起,遇到萧鸣的那个夜里,自己追逐的白色的身影,正是跳着躲进了这个仓库。 那晚他没敢进去,但现在呢? 他拿出手机,也不见申屠倩发来新的信息。申屠倩不像是做事情会半途而废的人,她既然决定了要来调查仓库,肯定是从春小怜的日记里获得了什么有用的信息。难道她已经自己先进去了? 但仓库不大啊,若是她真的在里面,就凭刚才自己的那一声大吼,她也该回应自己才是。难道她进去看看,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已经离开了? 北川一遍遍思索着,忽然一拍脑袋。我真是个呆瓜!打个电话给她不就知道了?这样一想,他急忙从裤兜里掏出电话。无奈有些紧张,手一哆嗦居然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他暗道一声真是倒霉,才弯下腰去,似乎看见了些东西,表情瞬间就凝固在脸上。 倏忽之间,他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仓库深处斑驳的暗淡的光影。 下一刻,他冲了进去,连手机也没捡,已然是不顾一切。 他看见了…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留下了两排模糊的脚印,一排大的,一排小的。 如同凶兽嘶吼,刹那间打破仓库内的死寂,黑暗也为他让道,一边翻滚起破涛般汹涌的尘埃,一边缓缓拉开遮天蔽日的幕布。 黑暗处,他闭眼,再睁。 能看到!一切如同白昼般清晰! 一排脚印映入眼帘,细细密密的,延伸到仓库深处。 他顺着脚印狂奔到那间幽闭的密室,一脚踹开虚掩的房门。 “小倩!” \&\&\& 校医院内,一阵骚动杂乱之后,终归安静下来。直至刚才,呼喊声,脚步声,病床铁轮的碰撞声,响成一片。想不到这处平日里没什么人影的荒凉地方,也会意外的如此热闹。 只是这份热闹,终究不是让人欢喜的。 北川呆呆地坐着,眼里映出一地的垃圾,有医用的棉布,有食品包装袋,还有些废纸和输液的废袋。垃圾桶是他几分钟前不经意间弄翻的,此刻已经来了一位保洁阿姨,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嘴里碎碎念着,蹲下身去开始极不情愿地打扫。 要是换做平时,他肯定忙着道歉,忙着帮保洁阿姨一块儿收拾残局,但此刻他却如同丢了魂一般,一动也不动。他默默地坐着,眼前浮光掠影般闪过一段段画面:他抱着申屠倩狂奔...双眼布满血丝...嘴里愤怒地吼叫...踢翻了垃圾桶…最后目送着她被推入手术室… 记忆如潮水翻涌,将他整个人全部淹没。 其实从看到申屠倩躺在废旧的仓库里生死不明开始,他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冲上前,抱住她,将她送到医院,这些反应都是身体下意识完成的,而他的灵魂,似乎还呆呆地站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门口,茫然而不知所措。 他只是一具可怜的空壳,直到那个姗姗来迟的灵魂,带着一幕幕的记忆画面,重新走进了他的身体里,他才重新开始呼吸。可是当一切已经成为事实,无法改变之后,越过最开始的慌乱无助,最终涌上心口的,却是如铅块般沉重的自责。 为什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细密的汗水从他苍白的额头间滑落。他的手臂也不断颤抖着,整张手掌上,赫然是触目惊心的血红,那是申屠倩的血。 “小倩…不要有事…” 北川握紧双手,苍白的手臂上凸起一排排青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然后为申屠倩不断祈祷... 人是脆弱的,也是无能的。 手术室的红灯依然亮着,即将到来的,可能是漫无边际的黑夜。 \&\&\& 下午的时间匆匆而逝,北川赶在下课高峰期之前就到了食堂,尽管如此,好些窗口还是排起了长队。他看看时间,也不打算吃正餐了,随便买张煎饼填填肚子,然后就回宿舍套件外衣,直接再去校医院。 今晚他不打算回宿舍,他要守着申屠倩。 下午三点左右,手术室的灯光终于从红色变成了绿色,在北川急切的眼光中,一个年老的医生缓缓走了出来。北川不敢问话,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医生朝他肯定的点了点头,他才算是真正踏实下来。 医生告诉北川,申屠倩后脑遭到钝器重击,但幸运的是头盖骨并没有被敲裂。那些流出来的鲜血,是因为钝器上面有如同钉子般尖锐的物体,把头皮划破了,伤口还不小,但经过一番针线处理,已经没有了大碍,修养几周就能康复。只不过到时候拆除针线,申屠倩怕是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北川长舒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想到申屠倩无缘无故受伤,事后还要遭些罪,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的眼神已是变得坚决而凶狠,申屠倩是为了调查他叶北川的事情,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这次她会受伤,多半也和之前的怪事脱不了干系。隐藏在暗处的,无论是人是鬼,那些所作所为,都已经越过了北川的底线。 北川攥紧拳头,头一次想用武力去解决问题。管你是人是鬼,要是逮到了,先揍一顿再说! 当然比起揍鬼,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照顾申屠倩。她还在昏迷着,医生说她随时可能醒过来,但醒过来的时候不可以乱动,如果乱动的话,伤口很有可能会裂开,会感染。所以必须有一个人陪在身边,要是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也能及时呼叫护士医生过来解决。 北川愣了愣,忽然发现自己对于申屠倩,似乎一无所知,不知道她的专业,她的年级,甚至不知道她住哪一栋宿舍。没有办法,他打算自己守着申屠倩,毕竟申屠倩是为了他的事,才受伤的... 至于可能的凶手,北川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已经打电话拜托云泽告诉保卫处了。这下可好,原本是调查些虚无缥缈的灵异事件,现在变成了恶意伤人事件…他敢肯定这就是人做的,不然鬼要是想伤人…也不至于用钝器偷袭后脑勺了。 究竟是谁?北川来读大学三年,平平淡淡也就过来了,没想到这些灵异怪事,变态凶手,忽然一股脑全部粉墨登场,让人没有丝毫准备。平日里看似普通的生活下面,随时都在翻滚涌动着暗流,稍稍不注意,就可能打破现有的平衡。 眼前忽的一空,北川回过神来,只见前面的队伍已经完了,早该轮到自己。他急忙走上前去,买了个饼,正打算离开,才刚转身,就和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对视上,霎时间又站在了原地。 那青年也是一愣,不过随即自然地笑了笑,语气还是那么潇洒:“这么巧,好久不见了。” 不是萧鸣,又是何人? 第三十三章 善良的呆瓜 随便吃了些东西,北川同萧鸣并肩走出食堂。眼看着天色又不可阻挡地暗下来,那垂在天边一片惨淡的霾,似乎蒙在了人的心口,让人说不出来的难受。 路灯也亮了,拉出行人或长或短的影子;远处飘着丝丝缕缕的炊烟,想必是郊外的村庄里,也到了饭点。 听北川讲完这些天的遭遇,萧鸣忍不住沉沉呼出一口气,眉宇间满是忧色,试着问道:“那申屠姑娘...已经没事儿了吧?” “医生说没有大碍了,但是得有人照顾。”北川呆呆地抬头看天,涩声道:“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看来,已经不是我自己产生幻觉能解释的了,其中必定有东西在作祟!” 萧鸣不紧不慢地走在北川身边,一时间也是沉默了下来。半晌,他偏过头来又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抓住凶手!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北川攥紧拳头恨恨地说:“不管他是人是鬼,也不能对女孩子这样胡来的!” 萧鸣脸色微微一动,竟是有些惊讶,随即低头笑了笑,然后把手插在了裤兜里。 北川有些气恼:“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了。”萧鸣淡淡笑着,细细盯着北川看了一会儿,不禁啧啧咂嘴:“看你一副削瘦单薄的书生气质,竟然也要去揍人了,哦不,是揍鬼。还有,若对方真的不是人的话,怎么会有胡来一说?鬼就是鬼,不能用常理去估量的。你这番话说下来,不像是和对方下战书,倒像是孩子之间互相的斗嘴,你说好不好笑?” “那又怎么?”北川脖子一横,挥舞两下手臂说:“佛也会怒,更何况人?再者,那可恨的家伙隐藏在暗处,不知道通过什么邪门的手法让我产生了幻觉,然后又打电话操纵我们去拿春小怜的日记,一步一步把小倩引到仓库里,趁我不在,暗中偷袭!” “哦?真是这样?”萧鸣顿时也来了兴趣,催促着北川继续说下去。 “那还能怎样?”北川越说越来气,嗓门不觉间提高了几个分贝:“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小倩怕是要被那贼人玷污了清白!我估计,那人从头到尾就是冲着小倩去的。这样说来,就连今天中午在路上拉住我的那个挂横幅学妹,估计也是他的同伙!” 说道愤慨之处,北川几乎是吐沫横飞,情绪激动,凶狠狰狞的表情露于言表。路边的行人都被吓了一跳,惊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匆匆离去。 “还请息怒,息怒。”萧鸣无奈地摊开手,平抚着北川的情绪:“就算有贼人,你有想过怎么抓到他吗?” 北川一愣,茫然地看着萧鸣,显然是没有什么好主意。 “别看我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萧鸣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显然没有什么好点子。 北川憋了半天,脸色绷得铁青,显然是动了真怒,但无奈又没有发泄的对象,就像猛地打出一拳,却被对方闪开了,牵扯之中几乎自己伤到了自己。他摇了摇头,顿时露出如同死人般沮丧的表情,只好说:“我也不知道…但我已经告诉了保卫处,希望他们能够帮忙。” “保卫处?”萧鸣听在耳里,忽地冷笑:“那群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茬,估计已经自顾不暇了!” 北川有些奇怪,模糊中感到萧鸣是不是和保卫处有什么过节,又不方便多问,纠结了一番之后,只好放任不管了。 好在萧鸣本身也是不拘小节的性子,转眼就扯开了话题,眉飞色舞地说道:“对了对了,舞会那晚和你走散后,我看到了个超级正点的妹子,有腰有腿有颜值,当真是人间尤物!” 北川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想不到你还好这一口?读书人的风骨去哪里了?” “哎呀,就是因为读书人嘛…像古时候那些个风流才子,才华横溢,赋诗压妓。不说别的,就在那流光溢彩的秦淮河边上,千古以来,流传下多少风流韵事?若不是晚生了个几百年,我定要去潇洒一番,才子佳人,花前月色,关是想想就让人着迷呀!”萧鸣说着便哈哈一笑,昂首阔步,器宇不凡,但实在是道貌岸然。 “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大保健吗?”北川不屑地呸了一口:“出门左拐一个地铁站,大众点评团购还能打七折。” 萧鸣连连摇头:“北川兄此言差矣,色而不淫,淫而不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等读书人的追求,怎能是纯粹的欲望?再说了,现在这些,怎比得上百年前青楼中能歌善舞的头牌?” “说的好像你去过一样。” 北川看了看时间,不打算和萧鸣闲扯了,申屠倩还躺在医院里,只要她一刻不醒来,北川心里就一刻也不得安宁。他也不理萧鸣了,大步往前走着。 但萧鸣也不恼,笑着追了上去,张口叫着:“北川兄,我不开玩笑了,你等等我啊。” “我要走了,小倩还昏迷着,天也黑了。”北川有些担忧地皱眉,脚步却没有停下:“我怕偷袭小倩的那个贼人,还会再来。” “那正好!我同你一起去。”萧鸣这时候又大义凌然起来:“到时候打起来,你要扛不住,我可以跑去报警。” “……” “说真的,哎,你别走啊!” 朦胧夜色中,只见两人的身影,已是渐行渐远了。 这时候的月亮已经冒出了半边脸,躲在高山后面,明晃晃的,像一轮黄铜制成的镜子,四周泛着一圈圈淡淡的七彩光晕,再过不久,将洒向人间一片清亮。 而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张人脸已是出离愤怒,那眼神,像极了被抢走食物的疯狗…他死死盯着那个朝医院走去的背影,蓦地发出一声低吼,身体却贴着阴影,紧跟了上去…... 两人走着,北川忽然想起件事情来,于是扭头看着萧鸣。 “对了萧鸣,那晚舞会骚乱,你看到什么了?” “美女啊,还能有什么?” “不是,我是说骚乱的原因…你知道么?” “我哪里知道?我看见他们都挤在入场门口那里,心想可能不妙,于是趁早开溜了。机智吧?” “……” \&\&\& 病床上,申屠倩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她的头顶上包了一圈白纱布,只露出精巧有致的五官,长而翘的睫毛不时微颤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沉眠之中,做了噩梦。 北川坐在病床边上,艰难地看了申屠倩一眼,却又低下头,像是自己犯了错。他心里其实是自责多过愤怒的,因为申屠倩会遭到偷袭,多半是因为自己迟到的原因......要是当时自己在她身边的话,也许不一定有用,但先倒下的,一定不会是申屠倩。 北川本就是个内向软弱的性子,遇到了事情肯定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便是他们这类人的通病了——出事不分青红皂白,先自我反省一番再说。就像最开始的那个夜里,说到底他也只是碰巧和春小怜在仓库前见过一面而已,他就执意认为春小怜的死和自己有关,以至于后来看死人,遇小倩,混进舞会...一切都是有关联的,就因为心里的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自责,才会牵扯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结果硬生生把他人的不幸,揽到自己怀里,所以麻烦也就接踵而至了。 但这样的性子,也是有些好处的......至少和人相处起来,总会被人喜欢。毕竟这样的人天生是个陪衬,和他在一起,自己不仅显得聪明,犯错还不用背锅。但若是你和他相处久了,成为知心好友之后,却又会为他鸣不平——怎会有这样傻的呆瓜?活着就是为了吃亏吗?气归气,还劝不动他,要是对这样的人说教,纵然是再用心良苦或是恨铁不成钢,他多半也只会对你傻傻一笑,说没什么的,一切都挺好的。 善良的人开始都有些窝囊,但也不是纯粹的怂蛋。 他们这一类人的心里其实很小,平时看似云淡风轻,要真是触及到禁区,肯定会拼命的...因为一旦那些东西没有了,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每一个孤独的孩子眼里,都藏着一个天使,或是一头雄狮。 第三十四章 出逃 “申屠小姐如此容颜,难怪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了。”萧鸣的声音忽然不和谐地响起,接着又自顾自笑了一声:“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北川愕然,随即苦笑着:“你这人怎么还没走啊?” “闲人嘛,来和你聊聊天。”萧鸣自然地搬了个椅子坐下,二郎腿一翘,摆出玩世不恭的模样,啧啧说道:“如何?等到申屠小姐醒来,要不要趁机表白,要是运气好点,没准儿她就答应了呢。” “去去去!”北川朝萧鸣摆摆手,心里暗笑这人真是胡闹,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把妹,可能真是平日里闲疯了,稍微逮到一个空隙就开始寻乐子。 但是他又想,萧鸣定是怕自己在这里寂寞无聊,才留下来陪自己胡乱叨叨的,一时间心里也是有些感动,语调一转,又轻声说了句:“谢谢你,萧鸣。” “你看你看,又来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萧鸣一拍大腿,几乎笑的满脸都是牙:“你要是真谢我,就把申屠小姐让给我来追求,如此可好?” “滚。”北川笑骂着,心情也好了几分。 病房里的电灯忽的闪了一下,北川下意识扭头,看见申屠倩枕边的挎包不小心开了个口子,里面的东西几乎要掉出来。他赶忙用手接住,拿过来一看,竟是那本春小怜的日记。 日记本也静静地躺在北川手上,破旧的封皮上,似乎还残留着申屠倩的体温。 就是它吗?费了半天力气拿到手里,最后却害的小倩独自进入仓库,遭人偷袭,实在是个不祥的物件。 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 北川咽了咽口水,也不管什么女生的秘密了,他决定要打开看看,看看这害人不浅的日记里,究竟记载了些什么内容。而他这一举动恰好落在了萧鸣眼里,只见那平日里淡然自若的萧鸣,看到了这本日记,先是愣了愣神,却忽地恍然大悟,似乎想起些什么,眼神里竟然晃过一丝惊慌,似乎不希望北川看到里面的内容。 而恰好在这个时候,北川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 他只好放下春小怜的日记本,接通电话,却听见云泽的声音急切地响起来。 “阿川,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今晚不回来了,我陪着小倩。”北川听着云泽的声音有些不对,反问道:“泽,怎么回事?” “先别管了。”云泽压着嗓门说:“保卫处那伙人怀疑你得了精神病,已经带了十多个人来抓你了!” 北川一头雾水,呆呆问道:“什么精神病?” “就是说你!他们好多人说你不太正常,要抓你去治疗了!你还不快点跑…” 云泽的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的占线声。 另外一边,郝凌志冷冷瞥了云泽一眼,手里还握着云泽的手机,通话却已经被他挂断了。 他早猜到云泽会反水,于是走出宿舍的时候并没有顺手把门带上,而是虚掩着,所以刚听到云泽给北川打电话,他就冲进来把手机夺走了。 他今天带人搜集了一天的证据,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一点:北川确实出了问题。当得到北川室友包括云泽和大成等人的肯定时,他立马下达了抓捕的指令,要把北川先控制起来。 而云泽现在则是纯粹的气愤,虽然他向郝凌志一五一十提供了北川这些天的行踪,但从未直接开口说明怀疑北川精神上出了问题,一直说的是北川可能比较疲惫,或是他性格就是疑神疑鬼的类型...现在可好,这些家伙直接就下了个定论,说北川是危险的精神病患者,必须立马控制住。虽然说保卫处向来以雷厉风行著称,但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真的可以那么草率吗?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所以云泽选择了告诉打电话告诉北川,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那郝凌志问完话后压根就没走,多半就是猜到自己会反水,还真给他猜中了。现在云泽也做不了什么,只好也回敬他冰冷的目光。 面对云泽的怒目而视,郝凌志并没有表现出多严厉的姿态。他轻描淡写地把手机扔在云泽的床上,嘴角笑了笑,露出一排黄牙。 “他跑不掉的。” 而在这边,北川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看申屠倩,又看看萧鸣,手里一松,日记本竟是掉到了地上。 这时候医院门口似乎传来一阵骚动,北川扭头看了看,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冲刺一般,跑进了校医院! 冲他来的! 瞬间的工夫,北川思绪飞转。 要是真的被抓到了医院里,万一那偷袭申屠倩的贼人又来,该如何是好? 他们不会以为是我精神失常,伤了申屠倩吧? 到时候真的被打上精神病的标签,是不是就百口难辨了? 他想起了那天遇到高宁...应该说是徐倪时候的情景,要是真的被带到了精神病院,等待自己的,估计就是和徐倪一样的待遇:锁链和手铐,以及暗无天日的病房。 事已至此,北川尽管心乱如麻,但还是决定了——他必须先逃走,至少在伤害申屠倩的真凶没落网之前,他不能入院,他要在暗中默默保护着申屠倩。至于校医院的那点保护措施,他不放心。 “萧鸣,小倩就先拜托你了!” 北川深深地看了萧鸣一眼,只来得及说出这样一句话,整个人便从窗台翻过,逃了出去。 萧鸣神色复杂地捡起那本日记,望着北川消失的地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也是思绪万千了。 \&\&\& 夜风呼呼地从窗口刮进病房,把病床上女孩儿的头发吹得有些散乱,但她仍然闭着眼睛沉眠,大抵是不知道外界发生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脚步急促纷乱,回响在医院宁静的长廊里,就在北川刚从窗台翻出去的半分钟后,房门被粗鲁地推开,几个身穿保卫制服的男子便挤进门来。 只见不大的病房里,已是再无北川的身影。 为首的一人皱了皱眉,从腰间抽出一台对讲机,低声说道:“郝科,那人从窗台翻出去逃跑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讲机那头,郝凌志已经从北川的宿舍里走出来,楼下还站着三五个保卫,正等着他的指令。郝凌志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没有一会儿,却已经成竹在胸。他拿起对讲机,对校医院的一队人马说道:“小张,你带a队人员,从保卫处东面的大路上包围过去。” 小张收到指令,冲身后的人员摆摆手,众人颔首示意,立即行动。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只是冷风更大了,多半是小张走的时候没有带上房门的缘故,就连沉睡中的申屠倩,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冷风中,萧鸣摇了摇头,随即轻轻挥手把房门关上,他又看了看申屠倩,却只能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宿舍这边,郝凌志放下对讲机,然后瞥了一眼身边戴眼镜的青年,说:“小李,你带人从宿舍楼后面的大路,自南朝北向校医院包围过去。”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放心,又说:“算了,我亲自带队吧。你去校门口地铁站守着,现在地铁还没停运,万一他要是逃了,外面荒郊野岭的,他也只有地铁这一条路可以走。” 众人应了一声,便各自分头行动了。看保卫处这群人,尽管闲散了很久,只要遇上了事,动作效率还是很高的,大家都是当过兵的人,血液里那份军骨,似乎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被唤醒了。 茫茫夜色里,郝凌志一边走着,心里已经是缜密地算计好了:从宿舍楼往北走,便是校医院和保卫科,而放眼看去,也不过就是两条百米不到的大路,一条在东,一条在西。保卫处和校医院连成一体,坐北朝南,按照小张的说法,那孩子若是从窗户逃出去,应该是直接站在了西边的那条路上,他若是朝南走,就会撞见自己;他若是往北走,也会撞见带人从保卫处东面向北包围过去的小张一行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瓮中捉鳖的局,除非插翅,否则绝对逃不掉。 这样算计着,他已是加快了脚步。 第三十五章 回马枪 古有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又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校医院此刻已是安静下来,对比刚才的喧闹杂乱,现在几乎是死寂一片。 不和谐的脚步声,从前台响起,踩踏出阵阵空灵。那是皮鞋和大理石组成的交响,带着一丝丝的血腥味儿,萦绕在冰冷的空气中,久久不息。 “王经理?”前台的护士见到男人,有些惊讶,随即又开口笑着:“您这是过来做什么?” 王卫东嘴角牵动了一下,笑道:“今天有个姑娘受伤了,我来看望一下她。她之前来我那里做过采访,心里还有些印象。实在劳烦你了,请问她是在哪间病房?” 护士随意的一指,笑的更加开心了:“您真是个好人,她在109病房。哎,今天是发生了什么?刚才许多保卫处的人都跑过来,也是问…” 她的话语忽然顿住,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王卫东已经走了。 中年人蓦地转身,一言不发,越走越远,仿佛急不可耐的,朝109病房方向去了。 护士看着王卫东的背影,心里顿时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总觉得这老家伙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多半是错觉吧,天冷了,每个人都神神叨叨的...这样想着,她似乎也感到有些冷,只好浑身抖了抖,继续低头看着手机里的韩剧,不一会儿就又忘却了烦恼,笑出声来。 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似乎在打着颤。 109病房的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一条狭缝。狭缝背后,又是那张痴呆的人脸,也在诡诡地笑着,兴奋而狰狞。 冷风掠动,把来人衣袋里面的名片轻轻吹落,似有灵性般的,飘到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 北川纵身一跃,双脚着地的瞬间,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抬起头来,看看南边的路,是通往宿舍的;再扭头看看北边的路,是通向保卫处的。整条路已经被路灯照亮了,却有些荒凉,只有一两个戴着耳机,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的路人匆匆而过,基本对从窗台跳出来的他视而不见。 他霎时间茫然了。 我应该回宿舍吗? 不,刚才云泽那边电话忽然断了,想必是出了什么乱子,现在估计宿舍那边,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难不成往北走,去保卫处?也不行,但凡被一个保安看到,凭借他的体力,绝对跑不过百米,就要被撂倒在地...到底该往哪里跑? 北川此刻已是心乱如麻,思来想去,忽然发现这偌大的天地间,竟是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 树叶在枝头沙沙地响着,似乎也为北川此刻的处境鸣奏着悲歌。 但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多想,因为就在北面保卫处的那头,已经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赫然是小张带着刚才那对人手,从东面绕了个圈,过来逮他了! 时刻紧急,北川只好一个猛子扎进路边的花圃里。而下一秒的时间,正是小张一伙人跑到了大路上,放眼朝两头张望着。 北川又逃过一劫。 但他不敢大意,只能紧紧地匍匐在地上,冰凉的泥土又脏又湿,染得他的衣裤上全部都是,但他却丝毫不在意。他秉住呼吸,尽量用茂密的植物叶子遮挡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死死盯着那一队保安脚上的皮靴。 大路中央。 小张脸色一沉,心想:难道来晚了?他前后看了看,也不见北川的影子,一时间心里也没有了主意。五个保安就站在路上,面面相觑,不知道去哪里找北川。 时间在流逝,北川盯着那五人的皮靴,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冷汗早已经打湿了贴身的衣裳。 半晌,小张忍不住哼了一声,看来是拿定了主意。他回头对后面两人吩咐道:“你,你。你们两向北搜,一直搜到后山。”接着他又抬手指着前面两人说:“你们两跟我往南走,去和郝科汇合。” 众人应了一声,只听见路面再次响起一阵踏地的声响,一队人分成两批,眼瞅着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去了。 北川看着他们的脚步远去,大气也不敢喘;直到脚步声真真切切走远了,他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不过却又深深地皱起眉来。他有些庆幸自己瞬间的机智,却同时又感到深深的迷茫:接下来该去哪里?等到那群保安一条路走下来,必然料想到自己没有其他去处,于是肯定会来花圃里细搜的,此地不宜久留,若是继续待在花圃里,迟早会被找到。 而且刚才听其中一个保安说,往南宿舍那边,郝凌志已经带人包围过来了,还好自己没有胡乱跑动,不然此刻怕是已经被算计了。 要么往北边后山跑?现在郝凌志和大部分保安都在那边的宿舍楼,向北面的后山或是保卫处跑,也许是个明智的选择。不是有一句话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北川转念一想,刚才好像有两个保安也从北面跑了,要是真的往保卫处方向跑,和他们撞上怎么办?危险的地方可能是安全的,但要是太危险,就变成作死了。 等等!北川眼睛一亮,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危险的地方,但又不是太危险,还让人想不到...确实有这样一个地方! 申屠倩的病房! 是的,申屠倩的病房里应该是安全的,因为刚才郝凌志已经派人去查过了,必然想不到自己还会杀个回马枪。这样子的话,既可以守着小倩,还能躲开追捕,一举两得。 他暗暗夸自己真是个天才,正要行动,眼前却忽然被一抹白色的影子撩了一下。他大吃一惊,心想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来作怪,不然可就真是麻烦大了。 他突的一声就从地上弹起来。还好周围没有人,不然看见忽然从土里蹦出一个人来,肯定要被吓得半死。 北川眨眨眼睛,仔细朝地上看去。借着透过树荫星星点点的路灯,他还真的看见了一抹白色的物件,挂在了花圃里植物的枝叶上,好像是一条布带。 他弯下腰轻轻拾起,确实是一条布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衣服的一个边角,从它的毛边来看,应该是衣物被植物的枝条牵扯住,硬生生给撕扯下来的。 北川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之前有人和自己一样,藏在这个肮脏潮湿的地方?还被撕破了衣角? 不过这些已经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了。他随手扔掉那一条白丝带,眼神再次凝聚到前方,心里已然做出了决定。他站在花圃里看看大路,前后恰巧都没有人,于是猛一发力,跳了出来,然后直奔向那个几分钟前他才跳出来的窗台。 \&\&\& “没有找到?”郝凌志横眉一竖,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意,嗓门也不觉间拔高了许多:“就这么一条路,前后包饺子的事,居然也让他跑了?” 小张听出了郝凌志话语间的责备,却没办法反驳,只好暗暗咬牙,低头不语。他确实顺着大道一路找了下来,但仍然没看到北川的身影,这样一个大活人,突然就凭空蒸发了,实在让人费解。 那个男孩儿究竟去哪里了? 郝凌志默默点了一根烟,鼻息抽动,又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也在细细思索着。虽然没有抓到北川,确实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但还不至于让他慌了阵脚。这事情只要反复一推敲,总会猜到结局的,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他能跑去哪里?后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要真是这样,就应该是在小张包围过去之前,那个男孩儿就往北面跑去了。 但是,他的动作有这么快吗?据小张说的,他们包过来之后,前后都看了,目力所及之处都没有北川的人影。小张他们绕过去的时间,最多不过二十秒,这么短的时间,够他跑那么远吗? 郝凌志不断构思着,眼前似乎呈现出当时的情况:一个男孩儿从窗户里翻出来,茫然地站在空荡荡的路中央,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这时候,小张带人包过来了,拐角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男孩儿听见动静,左顾右盼着,忽地看见身边茂密的花圃,于是纵身一跃…. 构想的图像越来越清晰,不会有错了。郝凌志眯起眼睛,扭头看着身边的花圃,葱葱郁郁的枝叶,将阴影与惨淡的灯光混淆,实在不惹人注意。但就这个地方,想藏一个人,绰绰有余了。 他冷笑一声,带着一对保安,往校医院方向,又追了回去。 第三十六章 真相 冷光惨淡,于静默中从窗台倾泻出来,无情地打在青年脸上,映出他紧张和焦灼的表情。北川抬头,看着比他个子还要高一点的病房窗台,心里一时也吃不准,他不知道躲回申屠倩的病房里的决定,究竟靠不靠谱。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他伸出双手,刚好够到了窗台的边缘,于是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双脚也在墙壁上胡乱扑腾着,想要翻个身子爬回去。无奈他的胳膊太瘦弱了,没多少力气,爬了半天,都是在墙上胡乱扭动,姿势十分难看,就像只蹩手蹩脚的壁虎。 “萧鸣,我是北川,搭把手呀!”他轻声呼着,也不敢太大声,生怕惊动了值班的护士。 但病房里却十分安静,没有人回应他。 北川心里一凉,怎么没有人回答? 他看不见病房里的情况,但至少灯还开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自己刚才逃跑的时候才拜托过萧鸣,让他帮忙照看申屠倩,既然是这样,那么萧鸣一定不会走的。没有其他的原因,北川就凭直觉上,也觉得萧鸣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但他不在病房里,难道上厕所去了?不然的话就是被保卫处的人带走,去问话了。 这样看来,必然是自己连累了萧鸣,才导致他被保卫处的人带走了,希望不要给他带去太多的麻烦…北川心里一急,顿时有了些力气,胳膊肘顺势搭在了窗台边上,再加上腿脚胡乱踩了几下,竟像是踏在了实处,整个人扑通一声,翻进了房间里。 病房里苍白的灯光照得他有些眩晕,落地时脊背也摔得生疼,但他已经是顾不上那么多,强忍着痛楚从地上爬起来,急忙朝病床上看去。 瞬间,一声惊雷炸响,仿佛晴天霹雳。 北川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似乎凝固成了一尊雕塑。 萧鸣不见了。申屠倩,也不见了。 他呆呆地看着杂乱无章的病床,汗水从脸颊滑过,脑海里全是空白。他想象不到几分钟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才离开几分钟的时间,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洁白干净的床单上,似乎湿了一大片,晶莹剔透的药水从尖细的针头不断冒出,隐约中似乎带着几丝血色。 北川神色一凝,急忙跑过去,只看见原本给申屠倩输液的吊针头,此刻却孤零零地垂在床边上,而挂瓶里面的液体,已经流走了大半。 从被褥上那几滴鲜血来看,针头竟然是被人硬生生拔掉的。 难道那个袭击小倩的变态,竟然追到校医院来了? 那萧鸣呢,萧鸣为什么不去阻止他? 北川眼睛一下就红了起来,拳头指节握的咯吱作响。他想明白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萧鸣被保卫处的人带走了之后,申屠倩才被变态掳走的。要么萧鸣本人,就是那个变态! 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北川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宁愿相信前者,也不想去怀疑萧鸣...毕竟萧鸣,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申屠倩,就几分钟的时间,那变态带着一个大活人,肯定跑不远的! 他狂奔出病房,脚步声在走廊里咚咚响着,如鼓点疾风般,争分夺秒。 他冲到了前台,气喘吁吁地问值班护士:“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抱着一个姑娘走了?” 护士摘下耳机,厌烦地皱皱眉:“什么姑娘,没见过。” “没有人出去吗?” “没有看见。”护士随口答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北川,继续看着手机里的电视剧。 气氛微冷,阴风习习。 此刻北川只觉得整颗脑瓜子的要沸腾了,又急又躁,偏偏还不知道上哪里找申屠倩,这下可好,就连那变态有没有出去校医院,也不知道了。要是他真的出去了,偌大的校园,还能从何找起? “这里有监控吧?对!”北川对护士说:“那个109病房的姑娘不见了!快,带我去看监控!” “你在发什么神经?”护士有些恼了,她不知道北川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究竟想干什么,眼里不禁带了几分烦闷,似乎因为被打断了看韩剧的雅兴而对北川心生怨恨。 “没有监控!”护士架子一端,白了北川一眼,不再理他。 北川憋得满脸通红,他本不是什么伶牙俐齿的人,此刻又着急,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他张了张口,舌头却一时间打结,只能气急败坏地指着护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吼着:“你,你…”说了半天你,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这边。” 一丝十分不易被察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北川抖了一下,脑子的温度立马就降下来。他微微偏头,循声看去,只见阴暗的楼梯角落处,却空无一人。 但那个声音,肯定是从这个方向发出来的! 北川咽了咽口水,他觉得那个楼梯口有些眼熟,思来想去,豁然明朗,原来是好几天前,郝凌志带着他和云泽去负一楼太平间的时候,走过的楼道! 有东西在叫他,站在幽暗处,站在人眼看不见的地方。 “快点过来。” 细微的声音再次响起,牵动着北川的神经。 又来了!北川感到浑身的汗毛都站立起来。他感到自己在和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交流,实实在在的交流!若是说以前那些灵异恐怖的东西,是他自己的幻想的话,那么现在的情况,恰恰说明了,那些不属于人间的东西,真的是存在的啊! 他,哦不,它是什么?它让我过去干什么?去了我会死吗?小倩在哪里? 小倩… 下一刻,北川飞奔出去。 下一刻,他再睁开眼睛,双目已经一片漆黑,那是深邃纯粹的颜色,闪耀着骇人的冷光。 我不能再迟到了,哪怕是去地狱。 他想着,眨眼间冲向了负一楼的太平间。 \&\&\& 负一楼入口处没有亮灯,刚从楼梯口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一条长长的走廊,中间仍是暗的,只有尽头死路的地方,才幽幽地亮起一抹灯光。而尽头的房间,恰好就是放置春小怜尸体的地方。 光线忽闪忽闪的,就连尽头处的那盏灯,也忽地熄灭了。四周瞬间暗下来,走廊变成深不见底的隧道,仿佛通向九幽阴冥。 但北川却可以看到。 他眨眨眼睛,虽然有些懵,但确确实实看清楚了。暗中,他看见了自己的手,自己的身子,还有通道两边一扇扇的门,甚至地面上和墙角里的粉尘,都一清二楚。但这些画面和平日里看到的稍有不同,它们没有色彩,就像在看灰白的老照片,但轮廓和模样,都是清晰的。 只听说过夜盲症,没有听过哪一个人在夜里,视力还那么好的。北川深吸一口气,暂时也弄不清楚原因,但能看到总比看不到要好的,至少不会像只无头苍蝇。他缓步向前走着,心里一直回荡着刚刚游离若丝的声音,那个声音告诉他,申屠倩这时候正躺在通道尽头太平间的停尸床上,等着他去救命。 虽然有些离奇,但他不敢不信。 越来越近了,一步一步的,北川逐渐靠近了那个太平间。 灰白的视野里,展现出死寂的世界,像极了恐怖片里的镜头,也不知道身边的哪一扇门忽然就会打开,窜出一个满脸血淋淋的鬼来。 但他没有停下来,眼看只差四五米了。他轻轻的又迈出一步,然后抬头看去,只看见那尽头处的房门,竟然真的是打开的! 北川大气也不敢喘,几乎是挪着步子,一丝一毫在前进。其实他大可不必,因为他刚才从楼梯上飞奔下来的时候,声响已经足够大了,要是真的有人,也早就注意到他。通道尽头处的灯忽然被关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人已经注意到了北川,而且在等着他,到黑暗里来自投罗网。 但北川此刻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就算真是个坑,他也得往里跳!他的心脏剧烈地跳着,热血涌到胸口,喉咙也不自觉开始抽搐。,浑身就像打了兴奋剂似的,不断微抖着。 他终于到了,通道尽头的那个房间。 但他也看到一张人脸! 黑暗中两人默默对视,北川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但他强忍住了,因为他注意到,那个人似乎没有看到他。 他明明已经走到房间门口了,而那人却神色呆滞,双眼木讷地瞪着,直勾勾地看向别的地方,脑袋也微微偏着,就像在专心听某种声音。 北川顿时明白了,这里太暗,人眼本来就根本看不见东西的。 他大概是在听自己的脚步声,然而自己后面一段几乎是挪过来的,根本没有发声,所以直到两人面对面了,对方都还没有发现。看来万事都警惕一点,果然还是没有错的。 北川已经憋住了呼吸,因为只要一喘气,必然会被听到。他趁这个机会仔细看了那人,忽然发现他竟然认识!赫然是那天他和申屠倩去拜访的物业公司经理:王卫东。 竟然会是他!北川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就是他伤了小倩! 北川火气立刻就冲上了头顶,想要狠狠地朝王卫东脸上闷一拳头,当他几乎就要这样做的时候,却是再也憋不住气,无意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鼻息。 王卫东在黑暗里眨眨眼睛,忽然笑了,朝北川看来。 “你来啦。我就说,一个也跑不掉的。” 话音刚落,他举起手中的一把菜刀,倏忽之间就像北川砍过来! 第三十七章 真相(2) 北川怪叫一声,下意识猛地急退,刀尖几乎擦着他的额头滑下,带着力劈华山的势头,却落到了空处。他毫不怀疑,这凶狠的一刀要是砍实在了,不要说是人头,哪怕是坚实的砧板也要被剁出一道口子! “王卫东!”北川背靠墙壁大吼着,声音由于紧张而十分尖锐,但仍然带着满腔的怒火,“就是你伤了小倩!她现在在哪里?” “嘿嘿嘿嘿…”男人居然笑了,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他握着刀的右手轻轻垂下,似乎不打算继续进攻,而是暴虐地盯着北川,眼里几乎已经布满了血丝。 “王卫东?我才不是那个懦弱的家伙。”男人舔舔嘴唇,说:“我已经把他杀了!” 北川心里大骇,这人明明就是王卫东,还偏偏不承认!忍不住追问:“那你是谁!” “我?”男人反手指了指自己,咧嘴一笑,表情无比诡异:“我是他的弟弟,王卫西!” “哈?”这次轮到北川懵逼了。 “怎么,你认识我?” “不认识…” “不认识?你那算什么反应?听到我的名字很奇怪吗?” “确实有点奇怪…” “奇怪就对了!”王卫东,哦不,应该说...王卫西冷笑两声,语气里满是怨毒的情绪:“我哥哥把我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让我出来,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吗?从小到大,孤独,恐怖,连鬼都没有一个,只有我一个人!那里实在太无聊了,没什么好玩儿的......唔,说实话,除了那个女孩儿之外,你还是第三个看见我的人咧!” “哦…”北川一番白眼,心想我要是信你我就是傻子,嘴上却应付道:“幸会幸会。” “是吧是吧!你也觉得他做的不对,他死有余辜是吧?”男人居然有些欢喜,嗓音也变得有些稚嫩,仿佛真的是另外一个人。他兴奋地摆了摆手里的菜刀,似乎很满意北川那句“幸会幸会”,眼珠子咕噜一转,又说:“看来你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不想杀你了,要不要一起玩啊?” 北川咽了咽口水,心想真是见鬼了!这王卫东要么就是被灌了迷魂汤,要么就是得了精神病,总而言之就是不正常,刚才明明还挥着菜刀要砍人,现在竟然约着自己一起玩了,玩什么?砍人游戏啊。 或者是...万卫东想借此降低自己的防备,好背后捅一刀?北川拿捏不准,也不敢胡乱动弹,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死死地盯着发神经的男人。要是王卫东突然发难,他也能及时躲闪。 沉默了半晌,王卫东似乎没有了耐心,又说:“你这人怎么了?我说好不杀你了!你怎么还不过来?我们一起玩啊!” 北川当真要吐血了,这老小子难道入戏太深,无法自拔了?但他也不敢胡乱说话,怕一时间激怒了王卫东,只好顺着他的话走:“你手里拿着刀,太危险了。” 王卫东一愣,看了看手里的菜刀,又看看北川。 “嗨!你真是个胆小鬼。”他说着,随手一甩,菜刀离手,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 “这下可好了吧!我怎么会骗你呢?我们江湖中人,最讲究的就是义字当头,我说了不杀你,就不会杀你,还会骗你不成?” 北川愣住了,什么毛病?难不成眼前的真是王卫东的孪生弟弟王卫西?这也太扯了吧...先不说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就凭他随手砍人,然后随口说什么江湖中人的情况,也不像是个正常人啊! 难不成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家伙,和徐倪一样的妄想症患者? 北川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恰好这时候王卫西又发话。 “哎,你叫什么名字?” “唔,叶北川。” “我知道为什么不过来了,因为我没给你见面礼,是吧?” “额…什么见面礼?” 王卫西沉吟片刻,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暗暗咬了咬牙,对北川说:“好,既然这样,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弟了。反正我哥哥死了,他再也不能继续关住我,等明天我就带你去见老大,凭借我和老大的关系,一定让你加入我们的组织的!咱们就是一伙儿的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中二?居然还有个老大!真的就像一个痴迷古惑仔的初中生说出来的。北川想了想,这家伙刚刚确实说自己是见到他的第三个人,第二个应该是申屠倩,这第一个人,应该就是他说的老大了。 于是北川不动声色,又问:“那你老大是谁?” “我老大可厉害了!”王卫西哼了一声,随即满脸崇拜:“我老大叫李黑,会超能力的!” 李黑!? 耳边一声惊雷,北川愣住了,这个如同梦靥般的名字,居然再次出现了!而且是从一个疑似精神病患者的口中说出来的。要是王卫东继续胡扯,北川肯定一直不会相信他,但他居然说出李黑的名字,北川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他急忙又问:“李黑老大又是什么人?” “老大嘛…”王卫西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却顿住了,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北川:“你凭什么打听老大的消息?作为小弟,以下犯上,江湖规矩是要剁手指头的!” “啊?”北川傻眼了,他听着这语气不想是在开玩笑的,只好苦笑着解释:“天地良心!小弟绝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不知者无罪,求大哥宽恕!” 说完这些话,北川觉得自己的智商瞬间被拉低了好几个档次......额,就当哄小朋友开心吧…尽管是五十多岁的小朋友。 王卫西点点头,脸色平和下来。他走到墙壁边上打开灯,招呼了北川一声:“进来吧,你是我的第一个小弟,我带你见见世面!” “啪嗒”一声,灯光忽然亮起,北川有些不适应,赶忙用手掌挡住了刺眼的亮光,眼前却不自然地发着黑晕。说实在的,被王卫西这么一闹,本来阴森恐怖的太平间也变得像游乐园一样了。 他本来的打算是从变态手里救下申屠倩,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成了变态的小弟,但更荒谬的是,变态还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偏偏说自己是那人的弟弟....这样一理,北川头大了,完全弄不清楚变态的意图。从自称王卫西那人的行动和语言开看,真的就像一个涉世不深的青年,但从他杀人不眨眼的凶狠性格上来看,偏偏又像是一头残暴的野兽…也不知道他要是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反悔了,又来个“江湖规矩”治北川个死罪,就有生命危险了。 北川想跑,但他又不能跑,因为申屠倩还在里面,要是他这个时候跑去叫人了,哪知道王卫西会对申屠倩做什么? 而且他刚才提到了“李黑”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从死去的春小怜嘴里说出来,到如今已经困扰了北川很久...整件事情他掌握的线索本就不多,要是错过了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好机会了。真相就在眼前,心爱的姑娘也在里面,他没有理由不进去,尽管房门上写着太平间。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第三十八章 真相(3) 房间里,隔离出另外一个世界。 北川不明白,为什么太平间里的颜色,都是惨淡的白,或许是从天而降的冷气的缘故,或许又是自己心里暗示的缘故,站在这太平间里面,北川总感觉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看着自己,脊背发着凉,就像被成群结队的幽灵舔舐。 他一眼就看见躺在停尸床上的申屠倩! “小倩!”他忍不住叫出来,激动地就要上前去。结果才迈出一步,就被王卫西拉住,动弹不得。 “嘘…”王卫西把食指放在嘴边,比出一个安静的手势。 北川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太平间里。他回头一看,立马被吓了一跳,腿肚子一软,几乎就要跌坐在地上。 王卫西的五官居然收缩在了一起!眼睛鼻子嘴巴,紧凑得很!活生生像一只狐狸。 “啊,狐狸精啊!”北川很没有骨气地撕扯嗓子叫喊出来,也不能怪他,随便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被吓到半死的。 王卫西挤挤鼻子,也觉得有些不对,于是用手揉揉脸,用力一拉,竟是硬生生又把鼻子眼睛嘴巴拉开了去,他的脸就像是泥土做的,随时能变形。 “又这样了…老大说的没错,我明天得去找他治治。”王卫西一脸沮丧,随即又看向北川:“叫什么叫什么,胆子那么小还怎么当我小弟?” “不当行么?” “嗯?”王卫西盯着地上四处瞟着,好像在找刚才扔了的菜刀。 “大哥!我当,我当。不就是小弟吗,又不是当总理。”北川可怜兮兮地吸着鼻涕,朝王卫西脸上瞟了瞟,总觉得他的眼睛两边还是不对称,估计没拉好。 王卫西满意地点点头,眼神又朝申屠倩身子上飘去,几乎就要流出口水来。 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北川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顿时找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这个王卫西虽然心狠手辣,做事情比较诡异,但始终让人感觉到一股孩子心性,只要顺着他,总会有办法带着小倩一起逃走的。 北川思索着,决定在找到机会逃走之前,必须打听出一些消息来,于是试探着问道:“大哥,你…为什么要杀你哥哥啊?” “这还用说吗?他关了我十年,我本来和他约好了不出来的,但那里面实在太无聊了,我又见不得他哭鼻子的模样,顺手就把他杀了。”王卫西头也不回地说。 北川牢牢地记住王卫西说的每一句话,估摸着以后应该会有用。他想了想,又问:“那你知道…春小怜这个女人吗?” “哼,怎么不知道?”王卫西冷笑一声,然后微微抬头四十五度看天,故作深沉地吐出一口冷气:“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啊咧?”北川愣住了,又是信息不对等,从春小怜日记的署名上来看,她应该和王卫东在一起嘛。北川顿时也来了兴趣,追问道:“我听说春小怜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嘛…怎么变成你的了?” “不对不对。”王卫西一拍脑袋,似乎有些晕,说:“他娘的老子记错了,我的第一个女人应该是春雨,那春小怜应该是我第一个女人的闺蜜,好像和我哥哥有一腿,谁知道呢?”说完他低头晃晃脑袋,嘀咕着:“一个人待太久了,记性不太好使。” 怎么又冒出一个人来,这春雨是何许人也?北川一时半会儿也消化不了这么多东西了,被弄得晕头转向的,有些痛苦地抱着头:“这春雨又是谁啊?” “是你大嫂!虽然她和我素未谋面,但我和她已经是有了肌肤之亲…”王卫西越说越着迷:“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都睡着,但她的容颜,实在让我沉醉,我们每日夜里干柴烈火,水乳交合…” 北川听不下去了,“后来呢?” “然后…她死了!” “为什么啊?” “老大说事情要暴露,于是使了个法术,让她的闺蜜,硬生生用丝袜,把她勒死了!” 王卫西冷冷笑着,似乎一条人命在他的眼里并不值钱。 北川下意识惊呼:“老大怎么能这样!一条人命呢!” “嗯?”王卫东斜眼一瞥:“以下犯上!砍你手指头!” “我错了错了。”北川连连改口,心里却是一痛,像被针刺一般,似乎某个幽怨的灵魂,正在痛苦地挣扎。他能够感受到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喊,和那被囚禁,被折磨的绝望。 “但她是你的女人啊,你怎么能让老大杀了她?” “那又怎么?”王卫西满脸不屑,“老大说了,人命便如同家畜的命,见不得有多珍贵,你吃猪肉的时候会憎恨杀猪的人吗?再说了,一个女人而已,世界上又不是没有女人了。” 他说着嘿嘿笑了一下,眼神盯着申屠倩,舔了舔嘴唇:“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北川浑身一抖,忽然警惕起来:“你想要做什么?” 王卫西耸耸肩膀:“没想做什么,送你个礼物而已。” 北川一脸茫然:“什么礼物?” “就是她咯。”王卫西傻笑着指指申屠倩,嘴里啧啧说道:“想当年遇见老大的时候,他就把春雨给了我…江湖义气,实在佩服!现在我也收小弟了,自然应该学习老大的无私精神。呐,这个妞儿是你的了!”王卫西说完大手一摊,冲北川眨眨眼睛。 北川一愣,瞬间喜出望外,急忙冲到申屠倩边上,顺势就要把她带走。申屠倩此时还在昏迷着,俏脸已是煞白,看来被这太平间的冷气,冻得不轻。 “等等。”王卫西忽然说。 “怎么了?”北川心里感到了些不对劲。 “我把她让给你了。” “对啊。” “她是你的。” “…没毛病。所以呢?” “我的意思是…你得让她现在就变成你的人。”王卫西嘿嘿一笑,“你必须现在就要了她的处子之身,不然等她醒了不认账,我这做大哥的脸面何在?” 说完王卫西又笑笑,然后抱着手盯着北川,满脸期待。 这… 北川无语了,说实话他是很喜欢申屠倩啦,但是连一垒都没上,就直接放大招,是不是太急了些,虽然也不是不行啦……这样想着,北川忽地浑身一抖,立即面红耳赤起来,心里忍不住骂道:哈呸呸呸,叶北川,你好歹也算一个正人君子,怎么能干这种勾当! “大哥...太急了吧。”北川扭扭捏捏,“小弟还没准备好,可否宽限两天?” “不成。”王卫西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江湖规矩,大哥送的东西,小弟必须当即拆开,没有例外。” “就连这也是江湖规矩?”北川的下巴几乎就要掉到地上,心里暗骂去他娘的江湖规矩! 王卫西点点头。 北川深深凝视着申屠倩,那张绝美的容颜实在让人神魂颠倒,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一直一直陪着申屠倩,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他沉默了许久。 然后嚯地转身,扭头死死盯着王卫西,鼓起全身力气喝到:“我做不到!” 随着这一声大呼,北川只觉得浑身上下顿时充满了力量,果然那些趁人之威的肮脏事情,他叶北川是做不到的!哪怕是打着救人的借口,也不行! 就在这时候,北川看不见的地方,申屠倩的嘴角勾勒出一丝细微的弧度。 第三十九章 呼救 北川凝神戒备,时刻准备好承受王卫西的怒火。他几乎都可以猜到王卫西此刻的心思,那个家伙多半要说什么“以下犯上,按照江湖规矩,应当干啥干啥”之类的话,然后两人免不了一场恶战,最后输的多半会是自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叶北川没有倒下之前,决不允许任何人动申屠倩一根毫毛。 这样一想,他都要被自己的飒爽英姿折服,似乎就连微微颤抖的睫毛,都闪亮着浩然正气。 来吧来吧!但使龙城飞将在,不让红杏出墙来,黄沙百战穿金甲,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是勇敢无畏的心,这是划破长空的黑亮闪电,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呼喊:下地狱去吧你个死变态! 面对北川的怒目而视,王卫西先是呆了呆。 然后,他竖起了大拇指。 “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真懂事啊!”王卫西频频颔首,笑道,“知道大哥我喜欢这种类型的,才忍痛让给我吧?” “……” 北川无语了,一脸黑线。果然这人的智商,是不能用常理估量的。 “直到见了你,我才明白什么叫做江湖道义!谢了老弟,要是我有你这份觉悟,老大早把衣钵传给我了。”王卫西冲上去一把推开北川,感觉已是急不可耐,边说着边把裤带给解开了:“下次遇到好的,少不了你呢,我们江湖中人…”说着话语已变成了嘟喃,让人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北川顿时反应过来,心里大急:你个变态来真的?!想在在冷库里玷污少女清白,创意无极限啊,也不怕冻坏了你那小jj! 哎,大哥,你别脱,真的会冷到的…你撒手,撒手听到没有!要是你敢碰小倩一根毫毛,我真的会发飙的!你还脱! 以上属于北川的心里独白,因为时间很紧凑,所以他来不及说出那么多话,只好在心里过了一遍,也不管王卫西听不听得见,但他是真急了。 王卫西此刻已经把衣服裤子全脱了,整个一冰库里的裸男,站在那里流着口水淫笑,让人看着就恶心。他伸出手来,眼看就要碰到申屠倩的衣裳,这时候北川动了。 北川横刀立马,抄起太平间里的一把椅子——天知道为什么太平间里会有椅子,怕死人睡了不舒服想起来坐坐?北川没有思考那么多。那一刻,王卫东的手距离申屠倩只有零点零一厘米,而北川的飞椅已是呼啸而至,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地砸在王卫西头上。 砰地一声,接下来是肉体和地板碰撞的声音。 王卫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北川呼呼喘着气,心里却无比爽快。 他真想大骂两声变态,以解心头之怒,忽然却发现王卫西好像也没对自己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还很讲义气地把小倩送给了自己…唔,不管了,这一下就当为小倩打的,谁让这家伙色胆包天,伤了小倩! 此地不宜久留,要是等会儿他醒过来,估计要坏事儿。北川想着,慌忙跑过去抱起申屠倩,想要从太平间里跑出去。 女孩儿的身体才一入怀里,北川忍不住暗呼一声要命,身子上的骨头被压得咯吱作响。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身体原来这样重,真不知道平日里究竟吃了多少东西才长的这些肉。 也不晓得这样的想法要是被申屠倩知道了,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可是才走到门口,北川就傻眼了——太平间的门已经被合上。不知道是不是王卫西趁北川不注意的时候做的,他赶忙找门锁,定睛一看,西瓜皮子的,居然还是密码锁!甚至连个开锁孔都没有。 北川彻底呆住了,本来想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不容易从王卫西手里逃出来,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居然又陷入了绝境。 这是真正的绝境,他们出不去了。 他把申屠倩轻轻放下,让女孩儿背靠着房门,低头研究起门上的密码锁来。密码锁需要输入六位数字的密码,按照概率来算,在不知道正确密码的前提下,要解锁成功率是十的六次方分之一,这简直低到没谱了......北川苦着脸,开始抱着侥幸心理尝试一个个他认为可能的密码:六个一,六个二,六个三…当尝试到第三十七遍的时候,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手指头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了,眉毛头发上也结了白白一层冰渣。最后实在冷得受不了了,身体一哆嗦,整个人跌坐在门边上,抱着手使劲呼着热气。 他偏头看看一旁的申屠倩,女孩儿的脸苍白得像个瓷娃娃,没有丝毫血色,如同冰清玉洁的天使...好看是好看了,但肯定不好受。 这里是冷库,四周墙壁会呼哧呼哧一直喷冷气,要是几个小时后他们还出不去,肯定会变成硬邦邦的冰棍。 得想办法! 他想打电话求救,但摸摸口袋,手机却不见了,估计是刚才逃跑的时候弄丢的;小倩的手机在她的挎包里,但挎包此刻还在病房的床头柜上。他又弓着腰走到王卫西身边,想从他脱下来的衣裤里面找手机,但还是没有找到.....和外界联系的工具,一样也没有。 空旷的太平间里面,只剩下了一张床,一把椅子,四周就是冰冷的墙壁,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工具。北川心里一狠,奶奶的,既然这样,我就用身体把门撞开! 他卯足力气真的撞了三次,随着“嘭嘭嘭”三声闷响,北川疼的龇牙咧嘴,肩头泛起大片淤青,可惜的是房门根本毫发无损。他不得不停下来,要是继续这样撞下去,估计自己就先散架了。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北川咬牙苦苦思索,忽然冒出一个点子:他不用撞开门,只要弄出足够大的声响,让人听到,就可以得救了!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医院的前台是有一个值班护士的! 这样一想,他顿时喜上眉梢,转身抡起那把椅子,就朝房门上噼里啪啦砸起来,边砸边喊:“来人呐!救命啊!……” 突兀的声音在幽静的地下回荡,传到一楼时,已经听不清北川的呼喊,只有咚咚咚的声音,就像隔壁保卫处正在修理下水道的工人用抽水机嘟嘟嘟抽着粪水。 而此刻,前台的护士小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她最近正在追一部很久前的韩剧《来自星星的你》。前段时间因为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看,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值夜班的空闲,她打算一口气刷一遍过瘾。 这一幕,正好放到都敏俊和千颂伊深情热吻的高潮,在如同火树银花般绚烂的灯光背景下,车海如潮,光影交叠,恰好映出都教授那双迷人的小眼睛。护士小姐一时激动,双手抱在胸前,嘴巴微张,欲言又止,双眼扑闪扑闪的,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尽情放纵自己的少女情怀。 “好帅哟!…”护士娇嗔一声,然后感到了满满的幸福。 可是这时候,一阵不和谐的杂音忽然乱入:咚咚咚,咚咚咚......似乎还夹带着一个人难听的呼喊声,救\&*%¥啊¥…命@#%啊…… 什么声音,隔壁下水道抽了那么久还没有疏通吗?护士嫌弃地皱皱眉,似乎因为被打断了雅兴而有些不爽,思忖片刻,心里念着应当不关自己的事,于是又冷笑一声:哼,谁让你们拉那么多屎,现在堵上了吧?一群臭男人。 她吐吐舌头,又把耳机的音量调大了些,重新洋溢起泛滥的少女心,盯着屏幕嘴里咿呀咿呀的一脸花痴模样。 而北川还不知道自己的求救,居然被这样草率的理由给敷衍了,仍然狠命敲打着,呼喊着... \&\&\& 十分钟后,北川感觉到自己的口水都要结冰了,口干舌燥的,要是再不闭上嘴巴的话,估计还没冻死之前就先渴死了。 他拼命呼喊了十分钟,但依然没有人来救援。肩头的淤青再次隐隐作痛,他此刻当真是身心俱疲,只好一脸绝望地背靠着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想不到我叶北川,最后竟然是被冻死的,实在不甘心啊! 北川奋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膝盖已经变得十分僵硬,不受大脑控制了。他回头瞥见了昏迷中的申屠倩,也不知道这姑娘什么体质,被冻了这么久,居然还能顺畅均匀地呼吸,除了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苍白之外,竟像是睡得十分香甜的模样,就连之前微皱的眉头,也舒缓下来,一张绝美的俏脸,让北川秀色可餐。 这就是平时下雨不打伞练出来的体质吗?北川苦笑着摇摇头,心想如果真是被冻死的话,自己应该也会比小倩先死吧…虽然作为男生来说实在是怂包了一点,但如果能和小倩死在一起,也是幸福的吧... 他深深凝视着申屠倩的面庞,看着她垂着的手掌,忽然涌上一阵冲动,想要紧紧握着她的手。 据说握着手一起死的话,可以在天堂相遇呢。 北川无力地咧嘴一笑,自然地拉住申屠倩的手掌。放在平日的话,就是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但人都快要死了,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条条框框。他此刻所有的愿望,就是拉一拉心爱姑娘的手掌。 申屠倩的手掌纤细而柔软,尽管很冰凉,但北川还是感到无比幸福。 老妈,老爸,爷爷奶奶,对不住了…北川低声说着,视野开始模糊。 “咳咳…” 冷寂的空间里,忽然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咳嗽声。 北川愣了一下,心脏猛然收缩,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口。 “咳咳,嘿嘿…以下犯上,以下犯上…江湖规矩,五马分尸!” 王卫西醒了! 他爬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五官更加紧凑的狐狸脸!歪曲的眼睛几乎长到了鼻梁上,畸形的嘴里念念有词,嘶吼着,快速朝北川爬来! 北川瞬间变了脸色。 第四十章 “以下犯上,五马分尸!” 王卫西面目狰狞,眼神恶毒,尽管浑身被冻得紫青一片,但他浑然不顾,如同夺命厉鬼般,朝北川快速爬过来! 北川被王卫西的嘴脸吓了一跳,血液上涌,身上顿时竟有了几分力气。他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弓起脚,朝王卫西那张丑陋的脸上,狠狠踩去。 这一脚北川用了很大的力量,如同迎面砸来一柄铁锤似的,王卫西被踢得猛然后仰,脖子也歪成了不正常的角度。等他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脸庞却是变得更加恐怖,鼻子被踩扁了,眼睛通红,满脸血淋淋的。他没有停下,只是滞留了几秒钟,又再次扑过来。 “啊!去死吧你这个怪物!”北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脚又一脚地踩在王卫西头上,虽然每次都能将他逼退,但效果却是越来越差。王卫西虽然头破血流,但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一次又一次疯叫着进攻。 北川只感觉右腿已经变得十分僵硬,而且身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了。一晃神的功夫,他只觉得脚踝一紧,伸出去的腿竟然收不回来了。他暗道一声不妙,低头看去,居然被那怪物握在了手里! “抓到你了…嘿嘿。”王卫西紧紧攥着北川的右腿,力气大的出奇。他舔了舔已经耷拉裂开的嘴皮,低头就是一口,咬在了北川的小腿骨上。 “啊!”北川只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这王卫西的咬力非比寻常,尽管北川穿着厚厚的棉裤和秋裤,但仍然感到腿上已经是皮开肉绽,要是不穿裤子的话,估计腿骨直接会被他咬裂了。 “松口!你这个怪物!”北川收不回右腿,只好用左腿去踢王卫西。可是王卫西就像是疯狗一般,死死咬住。北川没有办法,忽然想到了曾经看到过的武侠小说里的一招,心里一狠,伸出两只手指就朝王卫西的眼睛插去。 “我插你双眼!” “唔…”王卫西含着北川的棉裤,无法叫出声来,只能呜咽着松口,然后抱着脸在地上打起滚来。 北川没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直接抠出两颗眼珠来,把自己给吓死了。但尽管如此,王卫西的眼睛也是受了重伤,在短时间之内,肯定是看不见东西了。 就是现在!北川猛地站起来,冲到太平间的另一头,直接抄起那把椅子,豁出全身的力气砸在王卫西的脑门上。一下,两下,三下…直到王卫西躺在地上不会动弹,他才停下来,手里的椅子一松,跌坐在地上只顾喘气了。 耗费了那么多体力,要是原本还可以活三个小时的命,现在就只能活十分钟了。 他神色疲惫,脸上已经开始呈现出灰败的死气,就连嘴唇也变得苍白无比。他站不起来了,只好奋力朝躺在门口的申屠倩,缓缓爬去。 “抓住你了!” 北川忽然感到肩头一紧,竟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堪堪回头,一张满是鲜血的脸就贴在眼前! 王卫西竟然还没死! 北川彻底绝望了,这么近的距离,他无法做出任何抵抗,而且他也没有抵抗的力气了。现在王卫西只要一口,就能把他的半边脸咬下来,他的命就掌握在王卫西手里,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来临。 一分一秒,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 “啊..额..” 一阵怪声,断断续续传来,北川微微皱眉,只得再次睁眼,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王卫西一只手抓着北川的肩膀,而另一只手,居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王卫西那只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已经布满了青筋,力气绝对不小。再看王卫西那张鲜血淋漓的面孔,此刻竟然露出了几分惊慌,之前就算北川打得他头破血流,也不见他有这种表情。 不顾一些的疯子,居然也害怕了。 “是你!你居然还没死!”王卫西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是被自己掐的。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充满了怨恨:“你关了我那么多年,现在还要杀死我吗?杀死你唯一的弟弟!” 北川脸色一变,心里顿时生疑:这王卫西在和谁说话? 不等他想明白,王卫西抓住他肩膀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开始拉扯那只掐住他自己脖子的手。场面变得十分诡异,王卫西一边要掐死自己,一边又挣扎着不让自己掐死自己,只见他脸色扭曲,面部抽搐变幻,霎那之间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不能让你继续害人了。”王卫西嘴里吐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北川大惊,记忆浮上心头:这是王卫东的声音! “你不是死了么?我把你杀死了,你怎么回来的!”那人又变成了王卫西,喘息着说。 “那还不明白吗?我们是一体的,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那我就再杀你一次!” 北川呆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发了神经;要么就是他快死了,眼前产生了幻觉。他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体里,竟像是存在了两个意识,而且这两个意识还要互相杀死对方… 他们一直在争斗着,在同一具躯壳中,用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 半晌,还是王卫东的力量要大一些,那只掐住脖子的右手不肯放松丝毫。王卫西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随后他整个人忽然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北川静静看着,不敢有所举动。 几分钟之后,果然,那人又动了! “咳咳…”他不断咳嗽,吐出一口带着鲜血的唾液,又坐了起来,双目无神,呆呆发愣。 北川大气也不敢喘,试探地问:“你是谁?” 那人眨眨眼睛,偏着脑袋思索了片刻,缓缓吐出:“我是王卫东。” 北川顿时傻了眼,生死关头,他又问:“你知不知道太平间里的密码?我们被困住了,再不出去的话就要被冷死了!” 好一会儿,王卫东点点头,说:“我知道。” \&\&\& 半个小时以后,三人回到了病房。 北川把申屠倩放到病床上,给她盖上了厚厚的棉被,不一会儿,女孩而的手掌又恢复了温暖,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北川看的欢喜,心里长舒一口气,感叹着总算是死里逃生了。他瞥了瞥站在病床边上的王卫东,顿时却又警惕起来,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发疯,变成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王卫西? 而王卫东此刻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呆滞。那些鲜血已经被他用清水洗去了,五官也再次恢复了正常,只是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实在不像一个有灵性的活人。 北川深深吸气,心想,是时候解开所有的谜团了。 他静静看着王卫东,问:“你还好吧?” 王卫东忽地回过神来,又变成了那个慈祥的老人。他摸了摸倒塌的鼻子,苦笑着:“还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北川冷冷地问。 王卫东低下头去,眉间闪过一丝痛楚,似乎有一段不愿回忆起的记忆。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我以前有个弟弟,叫王卫西。但是他在十八岁那年死了,和黑社会火拼,被人活活砍死了。” 北川皱眉,静静听着。 王卫东似乎打开了尘封的记忆,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我当时很难过,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虽然有时候很闹很不听话,读书也不用功,但他毕竟是和我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啊!我实在舍不得他走…” 王卫东说着,眼里流下两行泪水。 “他火化了之后,要埋在公墓里。下葬的当天,我想起小时候,父母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兄弟二人抚养长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可如今此时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个做兄长的,又如何对得起他们二老?这样想着,我哭了很久,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我还一直在公墓里不舍离去,心想要是弟弟还没走,该有多好…”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声音忽然在我的耳边响起。他说,想让你弟弟活过来,也不是不行的。” 第四十一章 往事 “那个声音对我说,想让我弟弟复活,也不是不可能的。” 话音刚落,北川眼皮一跳,预感到接下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让死人复活这样的事情,千古以来,和长生不死一样,都是痴心妄想罢了,就连神话里的彭祖活了八百岁,最后不也翘辫子了么? 那声音肯定有古怪。 王卫东继续回忆着:“我当时愣住了,擦擦眼泪回头看,四周却一个人都没有。太阳已经下山,西边的天火红火红的,而另一头却阴暗得可怕,密布的黑云逐渐蔓延过来,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就在这时候,墓地里忽然刮起一阵乱风,风声凄厉,像极了有人在幽怨地哭泣。我这才意识过来,整个荒凉的坟冢山头,居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有些怕了,想快点走,可是才一转身,就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荒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一个和尚。那和尚浑身粗衣麻布的,生的倒是慈眉善目,手里攥着一串佛珠,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冲我直笑。” “他拨弄了两下佛珠,手里掐算了一下,又抬头看看我,然后对我说,我弟弟阳寿还未尽,此番意外事故,是替别人去死的。若是及时施法,还可以唤回他的三魂七魄,所以说让他活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呆住了,从来没有听过人死还能复生的说法,更何况埋都埋了,难不成再挖出来?但我又看看那和尚,笑脸盈盈的,不像是说谎话,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要是敢这么说,必然是有办法的,要是他骗我的话,佛祖也饶不了他。” “于是我信了,问他该怎么办。他从破旧的衣服里掏出一颗药丸,叫我在弟弟头七那天吃下去,等他回来收脚步的时候,就可以锁住他的魂魄,不让他回到地府转世投胎。魂魄有了,其他的就好办了。我接过那颗药丸,心里将信将疑的,还想问些事情,忽然就刮起了大风。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风,风沙刮进了眼里,睁也睁不开。等风停了之后我再想找那和尚,就不见了人影。” 北川听得入迷,忍不住问:“后来呢?” “我赶快离开了墓地,感觉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事后回忆起来,那和尚的嘴脸也有些不真切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长什么模样。但手里的药丸告诉我,这一切并不是梦。自从那天以后,我整日整夜都在想这件事,到底该不该信那个和尚的话?吃了药丸弟弟真的就能回来吗?我不知道,但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弟弟头七的日子。”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天凌晨,爸妈忽然就发起烧来,烧得很严重,几乎开始说胡话了。我赶快打了120,心急如焚,就在这时候,我妈忽然抓住我的衣领,厉声问我:你怎么不救你弟弟!” “那一声吼得像炸雷,我惊骇万分,看着她的眼睛,整个面目神态都狰狞恐怖,哪里还是我的老妈?我怀疑她烧糊涂了,想挣脱她的手,可就在这时候,没想到老爸也扑上来,质问我:你明明可以救他!还再犹豫什么?” “二老着了魔一样,死死把我掐住。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惊又怕,还不敢反抗,生怕伤了她们,但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被他们硬生生掐死…混乱之余,我想起了那颗药丸,一摸裤包,居然还在!我心里一狠,一口就吞了下去!” “说来也怪,我才吞进药丸,爸妈立马停住了,纷纷昏了过去。我赶忙把他们抱到床上,眼看他们气息逐渐通畅,面色红润,心里才踏实下来。” “可就在这时候,房门处忽然传来敲门声。那一刻我有种感觉,是弟弟,他真的回来了。” 王卫东顿住,不语。窗外树影摇曳,暗处似乎有人在看着这一切。 北川倒吸一口冷气,感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你弟弟真的回来了?” 王卫东无奈地笑笑,脸上尽是苦涩:“怎么可能回来?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吗?” 北川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心想你说的和真的一样,顺理成章他也该活过来吧,济公的泥丸子你都吃了,也不嫌恶心得慌。 “我开了门,但外面没有人,可疑的和尚也再没有出现。但从那一天开始,我感觉他的灵魂,确确实实回来了。”王卫东幽幽地说。 北川胸口一紧,才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你怎么知道?” “他就在我的身体里,从那天以后,我能听见他的声音,还能还他交谈,甚至...在梦里我能看见他。” 北川干笑一声,汗毛立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是生了病,怎么不去看看医生?” “不可能是精神病。”王卫东抱着头痛苦地回忆,“我可以叫得出他们班同学大多数的名字…是他在梦里告诉我的,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同学;我还知道他喜欢的女生,就是他们隔壁班的班长...甚至在他死了以后,我还去找过他混社会时候拜的大哥...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都是他告诉我的!我怎么可能得了精神病!” 北川看王卫东有些崩溃的迹象,赶忙安抚他,生怕他要是崩溃了,继续蹦出一个王卫西来可就糟糕了,于是轻声说:“好好好,你不是精神病。这事儿就先过去了,那我问你,春小怜自杀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卫东呆了呆,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中了胸口,眉头微微抽搐了一下,突然之间,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小怜…她是被我弟弟杀死了!” 北川计上心来,想着总算说道重点了。他仍然不动声色,继续问:“我们之前去找你问话的时候,你为什么说了假话?” 王卫东哭了一会儿,竟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般,滚烫的泪水顺着他曲曲折折的皱纹流下来,让人看着也感到可怜。他抽噎着说:“我没骗你们…其实当年我也去过精神病院,医生说我患了精神分裂症,想要治疗的话必须把关于弟弟的记忆全部删去…十年前我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一不留神就昏睡过去,醒来时就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我知道那是弟弟在操控我的身体...后来春雨死了,小怜被抓成凶手,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醒来的时候,小怜她已经被抓到了精神病院,我急忙赶了过去,可是,可是…” 王卫东仰面哭着,声音却是早已嘶哑:“小怜已经被洗脑,删去了很大一段的记忆,记不住我了!” 北川皱皱眉,心里顿时涌上千滋百味。看他情真意切的悲苦模样,北川也为他不住地叹惋。 “医生说她是自愿的…”王卫东抹着眼泪,说:“我逼问我弟弟,为什么要杀她,他说了是老大的主意,不这样做的话就会事情败露…我根本不知道是些什么事,再去问他的时候,他就不说话了。” “于是我决定,把关于弟弟的所有记忆全部抹掉。”王卫东眼里闪过一丝凶狠,“继续这样下去,不知道他还会利用我这个臭皮囊,去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事后,医生给我催眠,然后将所有的记忆都抹去了…我记得我弟弟死了,然后我来学校工作,和小怜只有一面之缘,十年后她只是我的员工…” “没想到啊...我们终究是一体的,我不死,他也会一直活着。”王卫东情绪激动,此刻早已老泪纵横。 北川轻叹一口气,脑袋飞快的旋转,如今这事儿涉及到人命,肯定不能轻易算了,不然死去的春小怜,也实在太可怜了。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王卫东也是个可怜人,但可怜归可怜,犯了罪,终究不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北川仔细想了想,事情到这里,大致也有了些轮廓。尽管王卫东不知道他弟弟利用自己的肉身去做了些什么事情,但可以知道的是,十年前那个**雨的姑娘,以及十年后自杀的春小怜,这两人的死都和王卫西有关,他才是十恶不赦的凶手。 还有自己之前一直看到的白衣女鬼,估计就是春小怜化身来找自己的...但仍然有些地方解释不通,春小怜确实死的冤,但为什么要来找自己报仇呢?不应该直接去找王卫东吗? 再比如说最早看到的那对诡异的母子,又是些什么人?或者说又是些什么鬼?体育场里那个恐怖的僵尸,真的是春小怜的尸体吗? 这样一想,北川只觉得心乱如麻,本来以为快要清晰的事件,此刻却又有诸多疑点...再说了,从根本上来讲,那些个王卫西的灵魂,真的藏在王卫东的心里吗? 还是鬼鬼神神的东西,你们究竟是什么?存不存在? 要是说不存在,北川此刻就要吐血了,因为他所作出的一切分析,均是以春小怜冤死来推理的...要是那个白衣女人不是春小怜化成的鬼影的话,那就真的是自己得了精神病了。 事已至此,他沉吟片刻,然后抬头,对王卫东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让王卫西继续害人了…”他用力握紧了拳头,似乎下了某个决定,又抬头对北川笑了一下,眼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小伙子,我想最后去看看爹娘,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像我这样的情况,自首也不会判死罪的,人家会说我精神病,呵!求死的话,还是靠自己。” 北川不说话了,他虽然憎恨王卫东伤了小倩,但也不至于想要他的性命。但就凭春小怜无辜死去,王卫东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窗外又起风了,也不知道冥冥之中的春小怜,能否化开心中的怨气。 他扭头看看申屠倩,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保护好小倩,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小倩要是出事儿了,他肯定会后悔终身。 我一定要保护好你,赌上我的所有。北川想。 申屠倩平静地睡着,任凭夜风吹乱秀发。她以宁静的姿态凝聚成绝美的雕塑,在沉寂中无言,仿佛已经等了千年。 第四十二章 审问 灯光闪动,病房的门被推开,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和谐的宁静。 一群穿保卫处制服的强健男子大步迈入,为首的一人就是郝凌志。他朝房里扫视了一圈,在北川惊愕的目光中,冷冷笑道:“小子,挺机灵啊。” 他眼神瞟过站在边上的王卫东,流露出一丝异色,但稍纵即逝。 “是我们动手,还是你自己来?”郝凌志嘴唇微动,从喉咙里发出铿锵有力的嗓音,语气间满是肃杀的味道,根本容不得对方说个“不”字。 北川低头思考了片刻,既然伤了小倩的凶手已经明确,自己也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了,顶多审问两句话,如实回答就是。等到事情弄清楚以后,肯定会被放出来的,只是要耽搁些时间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申屠倩,然后转头,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和你们走,但是有一个条件。” 郝凌志眉梢一翘,旁边的保安就要上前动手,但被他挥手制止。 “什么条件?” “你们得把王卫东也一起带走,我要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 郝凌志扭头看看塌鼻子王卫东,上下打量了一会,似乎有些不解,又问:“要是我不答应呢?” 北川双目圆瞪:“那我就哪里都不去,在这里守着小倩!” 双方都沉默下来,一边是五大三粗的几个汉子,另一边只是个身体薄弱的书生。但北川毫无惧意,两边的目光相撞,似乎在空气里摩擦出尖锐的火花。 他就像一只瘦弱的豺狼,拼命想要护住受伤的同伴。 半晌,就连郝凌志也动了容。 “呵,够胆!”郝凌志挥挥手,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请两位客人到保卫处,作客!” 两个保安大步流星朝前,把北川像只小鸡一样拎了起来,也带着王卫东,推搡着两人,朝保卫处走去。 许久,树影婆娑,冷风习习。 申屠倩忽地睁开了双眼。 “你打算瞒着他到什么时候?他为了你差点命都丢了。”萧鸣摇着头,苦笑着:“就说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真是可怜了那个呆瓜。” 消失已久的萧鸣,居然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那又怎么,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申屠倩哼了一声,朝萧鸣挥了挥拳头:“小心我哪时候心情不好,把你也收了!像你这样流浪世间的孤魂野鬼,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气良心啊姐姐,我可从来没有害过人。”萧鸣耸耸肩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随即又轻叹:“我又何尝不想早些放下这段前世尘缘,但是心有不甘,在不知道真相之前,我又怎能撒手不管?” “说的好听。”申屠倩冷冷盯着萧鸣,“我想你是留恋这世上的繁华美好,舍不得离去吧!活着的时候郁郁不得志,死了以后不用吃喝拉撒,不用为生计奔波操劳,虽然没害过人,但也做了不少坏事吧?” “我想想啊…”萧鸣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掰着手指头算着,“去公园没买门票,看电影没买电影票,不时偷偷看看女生洗澡…” “登徒子!找打!” “哎,我又没看过你…死都死了,还不能有些福利啊。” “你还说,我这就来收了你!” “别别别大师,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不敢了…” 一人一鬼斗了半天嘴,申屠倩也顿时没有了玩味的兴趣,于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起北川那张胆胆怯怯的脸来。 这个呆瓜!她暗暗骂了一声,本来她最讨厌那种做事情缩手缩脚,半天犹豫不决的男生。从小到大追她的男生不计其数,其中更不乏一些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他们不知道比北川强多少,但她至今也没有回应过任何人的爱慕之意。其中的缘由,算是她最深的几个秘密之一,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至于叶北川的话,申屠倩只当他是个呆萌的小弟,看着他发呆发愣的模样,有时候故意装高冷逗逗他玩玩,也算是一种恶趣味了。但要说喜欢的话…还真谈不上吧,谁会喜欢那个傻乎乎的家伙?也许会有,但总归不是自己。 可是刚才在太平间里的时候,听着他和王卫东拼死争斗,怎么会有一丝担心? 其实申屠倩一直醒着,她假装昏迷只是为了看事情的发展,找找乐子罢了。 没想到北川居然豁出性命去保护自己,喊呀杀呀的,当真以为要英雄救美了?要是王卫东真的敢动自己的话,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还要你多管闲事...申屠倩恨恨地想着,却下意识抬起右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丝温暖。 居然还被他给占了便宜,一个二个都不是好东西!她轻轻咬着嘴唇,转而望向窗外,恰好看见橙黄的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天上,烟云给她蒙上了一层轻纱,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美艳又青涩。好像多年前某个晚上,上一个拉自己手的人,不知道现在...申屠倩晃晃脑袋,感觉心里竟有些慌乱了,像是有根琴弦被轻轻地拨动,凑出柔美轻快的乐章,丝丝缕缕的,却让人很舒服,很惬意。 怎么忽然就柔情起来了? 都是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害的。 呆瓜蠢蛋笨猪叶北川!申屠倩本还想狠狠骂两句,却发现倏忽之间居然生不起气来,酝酿了半天情绪也没用,不得不颓然放弃。她也不愿继续多想,再多想心就更乱了…于是她回过头看着萧鸣,再次变得冷若冰霜,一字一顿地说:“把你知道的,当年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我。不然就收了你,管你作没作过恶。” “好不讲理的人。”萧鸣笑笑,双手一背,面朝窗外,脸上重新浮现出那份落寞与孤寂。 \&\&\& 不大的办公室里,简单地摆设了一张方桌,桌子前坐着一个警察,他正细细翻阅着一沓资料。而桌子正对面的地方,北川老老实实地站着,动也不敢动,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警察看的很认真,半晌后才抬头,见北川已经到了,脸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地说:“叶北川同学,请坐。” 北川呆了呆,然后傻笑着坐在了方桌对面。 “你别紧张啊。”警察也笑了,指了指手里的资料,轻声说:“就是随便问你些问题,没什么大事的。” 那警察态度很好,完全没有审问嫌疑人的架子,感觉就像拉扯着和你聊家常一般。 北川只感到如沐春风,点点头:“您问,我知无不言。” “好的,我们开始吧。”警察看着北川的脸,神色依旧柔和:“11月5号星期天下午五点至六点期间,那时候你在哪里?” 北川回忆着,然后说:“我当天去了鼓楼,和一个学长见了面,然后在新街口吃的东西,大约晚上八点左右才回宿舍的。” “什么学长?见面干什么?” “一位研究生学长,他是我的老乡,我们商量去做实验的事。” 警察低头快速写着,有些好奇地抬头:“什么实验?” “我们申请的一个项目,超导强流质子加速器,前段时间已经试行了一次,我们正打算分析上次实验的数据。” “呵呵。”警察干笑一声,脸上一闪而过几分尴尬:“高科技呢,我不太懂。我也不磨叽了,想必你也知道,11月5号那天你们有个宿管自杀了,听说你第二天的时候,特地去太平间看了她的尸体。”警察顿了顿,“素不相识的,你能说说为什么要去吗?” 北川轻轻咬牙,思索了半天,开口说道:“我前些天见过她,于是就来了。” “哦?我这里有份笔录,是你上次来的时候做的吧。”警察挥了挥手里的纸张:“但仅仅因为在她死前见过一面,就过来看吓人的尸体…这理由感觉不太充分呢。” 北川脸色变了变,但还是缄口不言。警察看在眼里,敏锐地捕捉到了北川脸上细微的变化,于是趁热打铁,一口气说出了大段的话。 “据调查,你从11月7号到11号都在住院,没有离开过校医院,但12号当晚,却冒名顶替参加了学生会举办的年终舞会,并且在中途引起了骚动,之后消失不见。13号当天,你和一名叫做申屠倩的女生拜访了物业经理王卫东,他之前是死者春小怜的上司;今天上午,申屠倩还在废弃仓库遭到袭击,而那个仓库,恰好是春小怜自杀的地方...请问这些事情,你能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吗?” 北川听着,一时间哑口无言,自己的行踪居然被调查得那么透彻。他想了想,觉得某个地方似乎有些不对,于是反问警察:“舞会那晚我确实是冒名去参加的,但引起骚乱的人并不是我…”北川话语一滞,无法继续往下说。总不能说我看见一具僵尸,然后迫不得已,才逃跑了的。 在这次调查之前,他就想好了,决口不提任何神神鬼鬼的事情,否则真的会被认为是精神病的。但此刻看来,自己做一切事情的动机,几乎都是由灵异事件引起的,若直接跳过这一环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变得毫无逻辑,破绽百出。 但他没有办法,因为只怕说出来了,情况会变得更糟糕。 “那你知道,引起骚乱的是谁吗?”警察咄咄逼人地问。 “不,不知道。”北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却躲闪,只敢看着地板。 “好吧,我们继续说下面的事。”警察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他直勾勾地盯着北川,“有人举报你神志不正常,你知道这件事吗?” “啊。”北川浑身抖了抖,低声回答:“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