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熊猫城主》 第一章 第一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可谁能想得到,那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太爷爷。好好的飞天大盗不做,竟然迈入当铺这种没前途和钱途的行当,真是太没志气了。 喜喜仰天长叹。她又想到爷爷每次都很崇拜地跟她说他爹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真品赝品……现在想想缘故,简直心惊胆战。 而现任城主那个混蛋,什么时候不送请柬,偏偏是在她发现太爷爷秘密的第二天送。 早上一开门,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就递来烫金请柬,面无表情地开口:“在下墨城中人,城主想请云姑娘去一趟墨城。” 自觉身份暴露的喜喜吓得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半夜她收拾好包袱拎着笼子准备带兔爷逃命,结果墨家护卫已经把这里圈成了猪圈,根本逃不出去。 经过一个月的拉锯战,总算让她找到铜墙铁壁的破绽,顺利逃出永乐街。可没过两天,她就在客栈被抓了。 喜喜现在躺在马车里,心里的阴影面积已大如银盘。她才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老天也太薄待自己了。 他们肯定知道自己是云飞天的曾孙女,所以才上门来找。他们一开始对她友好邀请,只是为了套出墨城丢失的百件宝贝吧,见她不吃软不吃硬,于是恼羞成怒,把她绑了,准备对她进行折磨,逼问出宝贝下落,然后…… 好像想太多了。 喜喜用脑袋碰了碰兔爷:“你的门牙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张嘴,让我磨绳子。” 兔爷被她推得歪了歪身子,瞥她一眼,慢吞吞蹲回原地,继续啃胡萝卜。 “你就不怕被炖了吗?张嘴,亮出兔牙。” 兔爷依旧不理她,天大地大,胡萝卜最大。 直到整根胡萝卜被啃完,它才心满意足地抖了抖球状尾巴,身子一歪,前爪微蜷,准备睡觉。 喜喜:“……” 人跟动物果然是没有办法沟通的,早知道还不如养条旺财,至少可以帮她咬人,关键时刻还能咬绳子。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下了山道,像是驶向了一条平稳大道,车子没有再颠簸得厉害,跟她之前查的墨城路线地形一致,让她更加肯定心中猜测的目的地。 墨城在山清水秀的江南一带,主城占地万顷,掌控六十余州。用史书上的话来说,那就是“割据一方,随便称王”,也难怪太子要吃不下饭了。换作是喜喜,也要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一路走走停停,除了绳子没离开过她的身,吃喝还是很礼待的。半个月后,终于抵达墨城,而喜喜……胖了五斤,硬生生养出了婴儿肥。兔爷也因吃好喝好,变成了一个雪球。 一人一兔两个胖子被送进墨家庄内,等着传说中的城主过来。 城主外出办事未归,要明早才回来。于是两“人”被移送到偏房,绑在身上的绳子终于松开了。给喜喜解绳子的是个花容月貌的妹子,满脸带笑地跟她道歉:“那些家伙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竟然绑了一个小姑娘半个月,早知道该我亲自去,就不会闹出误会了。” 对被粗暴对待了半个月的喜喜来说,这些话简直就跟夏日里的山涧清水般悦耳,听得她感动不已,泪水涟涟。 白烟收拾好被子出去时,又回头嫣然道:“不要离开这间屋子哟,否则你和你的兔子都会变成手撕包菜哦。” 喜喜:“……” 兔爷:“……” 墨城的人果然都是人面兽心! 喜喜盘腿坐在床上,摸着兔子的毛,开始琢磨逃跑大计。想来想去好像都是死路一条,她最终放弃,身体一倒,睡觉。 “哈!” “喝!” “哈!” 大清早就传来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声音,吵了半个时辰还没停。喜喜忍无可忍揉揉眼起身,迷糊了好一会儿,抱起兔爷开门,见门口没人,也没有看见威胁要将他们做成手撕包菜的那姑娘,挪了挪脚尖,顺利踏出了第一步。 循声往那像是操练的场地走去,穿过院子,又走过大殿,喜喜才终于明白为何离得这么远,还能听见那么大的动静。 眼前练武场上,数不清的刀剑齐挥,动作如出一人,看得她咋舌不已。而前面高台上,一人独站,定如松柏看着前方。 “那位就是城主大人。” 喜喜偏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那个包菜姑娘。她仍是满眼笑意,却硬生生让她看出杀气来。姑娘,顶着一张天真善良的脸内心却黑暗无比这是犯规的。喜喜回头看去,盯着那人。 风声飒飒,眼前男子衣袂飘飞,墨发不束缎带,随风轻扬。他背影挺拔,从身材来看,实在是个美男子,就是不知道正脸如何。正当喜喜想他一回头会不会吓死一头牛时,前面的人像是听见了动静,缓缓转身。 白皙面庞上一双墨色眼瞳满是疏离,还没靠近就似将人拒绝在百里开外。他里着月牙白银纹长衫,外罩鸦青色长袍,宽袖飘荡。不可否认,墨白风姿俊秀,是个走在街上不会被人群淹没的美男子。 只是……穿这么多,在这蝉鸣未绝的五月天里,看得喜喜要热死了! 第二章 第二章 外面烈日高照,吹入厅堂的微风也夹着夏日酷热之气,扑了喜喜一脸,然而此时她正冒着冷汗,完了,进了狼窝吾命休矣。 白烟以为她热,风姿绰约地走上前递了一条香喷喷的帕子给她擦汗。喜喜哆嗦着接过,拭去额头冷汗:“不知城主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他要是开口就问太爷爷的事,喜喜就把怀里的兔爷甩他脸上,然后掐住他的脖子胁迫他放自己出去。 等等,莫非墨白的武功据说已经出神入化,神鬼不近了? 这样想着,喜喜内心忐忑不已。 墨白双眸淡漠,一脸冰山模样,开口也是冷冰冰的:“我有一事要说。” “您说。” “皇宫近日收到一件南海玉观音,请我去一辨真伪,你跟我一起去。” 喜喜一抖,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这件事简直比进了墨城还要危险。 南海玉观音是一尊观音玉像,玉自然是上好难寻的白玉,但贵重之处不在玉质,而是雕刻之人,是鼎鼎大名的玉手观音。玉手观音一生精雕了十件佳作,件件贵抵城池。而这南海玉观音玉雕,是她耗尽毕生心血所雕刻成的最后一件玉雕,其珍贵不可想象。 辨别珍宝实在不算什么难事,难就难在那件珍宝现在不是在别的地方,而是在皇宫。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现在老皇帝已经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了,各路人马蠢蠢欲动。可老皇帝精明了一辈子,临死之前当然要再精明一把。这个时候用辨别玉器真假的理由召墨白进宫,这不是明摆着要除掉后患吗? 那喜喜怎么可能跟着他一起去赴鸿门宴,她可没这么傻。 “我不去。” 白烟在旁笑盈盈道:“你必须得去。” “为什么非得找我去?” “因为这是我们城主的命令。” 喜喜差点没直接啐她一口。 墨白:“混个脸熟。” 混脸熟是什么鬼,我跟你不熟好不好。喜喜腹诽,跟皇帝混什么脸熟,她义正词严地道:“我不去!” “看来你还没想好,白烟,给她安排房间。” “是,城主。” 喜喜咬牙,这种事用脚趾想都不可能想好,哪怕是让兔爷想,它也是立刻摇头的好吗! 喜喜被包菜姑娘押送回房时,抱着兔爷好不忧伤。看来墨白果然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否则怎么会在市井之中独独找上她。而且他还坚决要求她同去,难道他觉得自己是妙手空空的后代,轻功必定不错,所以能助他一臂之力成功离开皇宫? 这理由也太扯了。 而且她到底会不会武功,他这种高手会看不出来?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她绝对不能去赴鸿门宴。 喜喜戳了戳缩成一团要睡觉的兔爷:“你往门口左边跑,引开敌兵,我往右边逃跑吧。” 兔爷不理她,挪了挪小短腿,仿佛在说:“别动本大爷。” 喜喜拿胡胡萝卜戳了戳它,还没开口,就见它立刻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胡萝卜,张嘴就要咬。她立刻抬手,指了指门口。 兔爷小眼一亮,后腿一蹬,跳下凳子快速往外冲,转眼就消失在了大门外。 喜喜放轻脚步走到门口,探头看去,结果发现那守门的人岿然不动站着,根本没有去追兔爷的意思。 果然把希望寄托在兔爷的美貌上是不可能的。 “我兔子丢了……”喜喜趴在门上带着哭腔道,“我家兔子丢了,你们能帮我找回来吗?” 喜喜演技满十分,两个护卫不约而同看去。 她虽然没有妲己之貌,但好歹也是天生丽质,见他们隐有动摇,以袖掩面,嘤嘤哭泣:“我的兔子……兔子……” 两护卫对视一眼:“……我们这就帮姑娘找去!” 一眨眼,他们也跟兔子一样跑了。喜喜抬起头,弯嘴一笑,没有武功和轻功,有演技也是能走遍江湖的,当然,前提是看脸。 她思量片刻,刚才包菜姑娘押送她过来的时候是右边,右边往来的人很少很少,如果提早观察避开往来的下人,应该能顺利前进一小步。 待她找个安全的地方藏两天,等兔爷循着她的气味……不对,循着胡萝卜的气味找到她,会合之后,估计他们在附近搜索的警惕心也没了。然后她再前进一小步,一点一点往前挪,终有一天会出去的。 喜喜满怀信心地踏前一步,余光突见一道红色魅影闪过,风一般落于背后,一指点在背上,然后她就不能动了。 那红影子声音幽幽的如鬼魅,在她耳边吐着冷气:“我说过的哟,你们要是敢乱跑,我就把你们变成手撕包菜。” “……” 逃跑第一计失败了,兔爷被装在炖锅里送了回来。喜喜抖啊抖啊地揭开锅盖,生怕看到一锅兔子肉。盖子一揭,受到惊吓的兔爷猛地跳出炖锅,扑进她怀里,抱了胡萝卜还瑟瑟发抖,久久不能平静。 然后送来的晚饭是手撕包菜。 喜喜:“……” 兔爷:“……” 不知死活为何解的喜喜拍拍兔爷的脑袋,细思逃跑第二计。 用过晚饭,婢女来禀报说澡房的水准备好了,请喜喜过去。 明明她是被绑来的,可竟如此礼遇,还邀她去皇宫。墨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从他的态度来看,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泡在满是热水澡桶里的喜喜一惊,难道某年某月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墨白一见钟情了,但是不好放下城主的面子于是用这种手段把她绑了来? 不对,真喜欢了怎么会特地带上她送死。 那就是某年某月自己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所以他用这个法子对她? 也不对,他堂堂城主要报复个市井小民还不容易,何必大费周章! 喜喜长叹一口气,再想下去头发都要白了。她快速洗干净,静悄悄起身,穿好衣服打开窗户,左右看了看没人。她一把捞起在桌上睡着的兔爷,跨步跳上窗台,从窗户逃走。 初十的月亮从云端露出小半牙儿,染得群山轮廓成了青黛色,夜色幽深,格外瘆人。 好在怀里的兔爷身体软暖,让喜喜稍稍安心。 她一路前行,穿过一片小树林,隐约听见水声,鼻子嗅了嗅,空气中氤氲着湿润的热气,难道前面是温泉? 喜喜拨开荆棘往那边探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仔细一看那温泉里面竟然有个人,而且从光裸的胸膛来看,还是个男的。她眯眼看清,差点没从半坡上滚下去,那人绝对是墨白。天下要是能找到第二张这么冰山的脸,她就不叫云喜喜。 泡热乎乎又惬意的温泉也这么严肃,他不累吗…… 似黎明时笼罩山林云烟般的雾气氤氲散开,萦绕着水中人。他似乎是静靠在岩壁上很久,身前都没有漾开一圈水纹。他双眼微合,月儿投落的斑驳光影返照脸上,轮廓也显得柔和了些,静如水墨画,人也如画。 墨白忽然睁开眼,水中光影已入眼中,他缓缓抬头,视线定在喜喜那边:“看够了吗?” 喜喜一抖,差点把兔爷甩出去。妖孽啊,看着看着就入了神。他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什么偏偏做跟皇帝抗衡随时要掉脑袋的城主:“我、我路过。” “那你现在可以原路折回了。” “哦……”喜喜默默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微眯两眼,“你就不怕我再往别的地方跑?或者是说……你在这儿疗伤,根本就起不来?” 墨白看了她一眼:“我像受伤的人?” 何止不像,从白天挺秀的站姿来看,简直就是身体倍儿棒。喜喜摸摸兔爷,恍然,慢慢摸索着爬下半坡,走到温泉一旁,找到他的衣服,蹲身翻找。 墨白语气冷厉:“你想找死?” “找死我不想,找腰牌倒是真的。”喜喜俯身微微向前,冲他一笑,“你没受伤,可是又容忍我在你面前活蹦乱跳,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从未在姑娘家面前光过身子。” 墨白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喜喜忍笑继续翻找,真是没想到,堂堂城主大人竟然还没碰过姑娘。她一顿,禁不住又看他。墨白冷声:“做什么?” 喜喜咽了咽,试探着问道:“城主大人,难道……” “什么?” “你不举?” “……” 第三章 第三章 如果有什么能将一个人盯出筛子来,那墨白的一双冷眸大概已经足够了。 喜喜趁着他还没有气到会从水里跳出来揍自己一顿,找到腰牌后她就立刻拎着兔爷跑了。临走前还把他的衣服卷成团,往远处另一个温泉眼里抛出一条优美的线条。 “啪嗒。” 只有黑白两色的衣服掉落水中,拍出一圈圈水纹,浮游水上。 墨白:“……” 喜喜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往小路上走,想他必是经常来这里,借着隐隐月色,能看得见些许路的模样。顺着这条路,可算是让她找到了有护卫巡逻的地方。 她轻咳一声,不急不慢地走到他们面前,等他们亮出刀剑要押她回去,她便从怀里掏出玉牌:“你们城主让我走了,还不快点带路开门。” 一众护卫面面相觑,面带怀疑之色。喜喜诧异:“你们该不会是觉得我有那个本事能偷到你们城主的腰牌吧?” 话落,众人齐齐瞪她——“我们城主大人不可能这么差劲”,然后立刻有人前来带路。 喜喜美滋滋地跟在他们后面,现在发愁的只有自己身上没钱,下山还要很长一段路,到时候墨白指不定已经跟上来了。 然而喜喜估算错误,墨白没有在她下山后追来,因为她才刚走到墨家大门口,墨白就来了。 见众护卫神情严肃,满眼恭敬往自己身后看,喜喜偏头看去,墨白的颀长身影出现在眼前,看得她心跳加速,喉咙干得厉害。 他仍旧是外着黑色长袍,里面白色锦衣,雍容冷贵。 墨白缓步走近,已经是一脸要撕了她的模样,脸上冷得要掉冰碴:“你不能走。” 喜喜愤然道:“为什么?”马上都要逃出去了,她不甘心。 墨白用那张好像倒扣了一碗冷面的脸说道:“哦,皇历说,今日不宜出门。” 喜喜:“……”这个理由要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此时护卫已经默默地把喜喜交给他们的腰牌上交给墨白,然后喜喜就被墨白拎着往回走了。喜喜垂泪,天要亡我…… 她偏头看去,见他穿的衣服已经干爽,来追踪自己的速度又这么快,想必是她前脚刚走,后脚那些来追她的人就到了,还给他拿了新衣服。等等……她抬头问道:“难道你的衣服只有黑的和白的?” 墨白已经懒得看她,一手像她拎兔爷那样拎着她,完全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走了十几步,暗夜中飘来一抹红色影子,喜喜只是看见那妩媚身影,就知道是谁了。墨城护卫首领,顶着一张纯洁的脸却总说着狠毒话的包菜姑娘。 白烟飘然落下,甩了她一个眼刀,面上却笑盈盈的:“看来下次姑娘梳洗,要找根绳子绑在澡桶旁了。” 墨白将她往前一放:“带她回去。” “是,城主。” 喜喜暗叹,刚脱离了被拎的命运,又落入了饿狼之手。太爷爷当初为什么非得去偷墨家的东西,害得她现在心惊胆战,根本没有骂人的底气。墨白已经离开了,包菜姑娘还在对她笑,笑得她两腿发软。 “你也算得是有本事了,在墨城竟然还能逃到大门口,难怪城主指名要你进城。” 喜喜竖起耳朵:“你们城主亲自指名的?我一个住在穷乡僻壤开当铺的人,你们城主怎么知道我?” 白烟一弯嘴:“嘁,谁知道。” 她伸手摸摸兔爷,兔爷也温顺地抬头讨好似的让她摸。 喜喜暗暗呸了一口兔爷,真是见色忘友的兔子,她平时要摸的时候它就没这么乖。 白烟摸了摸兔爷,幽幽叹道:“养得真肥,早知道晚上就该炖了的。” 兔爷一个哆嗦,拼了命地往喜喜怀里钻。喜喜将它捂好,挪开包菜姑娘的手。连护卫首领都不知道她被看上的缘故,也是蹊跷了,她问道:“你们城主不会不知道圣上这个时候让他进宫是什么意思吧?这根本是鸿门宴啊。” 白烟又“嘁”了一声:“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们墨城了,除非老皇帝的脑子被驴踢了,否则怎么敢动这种心思。” 大言不惭!喜喜倒抽一口冷气,担忧地摸了摸脑袋,生怕这话被人听见连累她也一起掉脑袋。想到刚才的事,她又问道:“你们城主只穿黑白衣服吗?” 白烟想了想,才答:“好像是。” 喜喜扑哧一笑:“从里到外都是黑白配,跟熊猫似的,以后不要叫墨城主,叫熊猫城主算了。” 白烟忽然瞧她,眉眼越来越弯,眼神越来越精亮,久久沉吟:“噢……熊猫城主……” 月牙不知何时全都隐没云端,地上不见半寸银白,喜喜抬头看去,已是月黑风高,阴风大作…… 喜喜一觉睡到日晒三竿,没有人来叫她起床。 她躺在床上沉思良久,才隐隐想到到被墨白留下来的原因。 正当她想得入神,婢女来请,说墨白让她过去一起吃午饭。 墨白的脸实在是很好认,不是因为俊美得逆天,而是因为在人群中实在很难忽略那张近可冷死花草的冰块脸。 两人位置很近,喜喜还是往他身旁挪了挪。如木雕般端坐不动的墨白缓缓偏头,眸底夹冰:“离这么近做什么?” 喜喜一本正经道:“解暑。” “……” 白烟顿时忍笑,忍得妖媚的脸都有点扭曲了。看惯了老大消遣别人,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敢消遣老大。 喜喜扫视一眼长桌上的众人,没有要把她摁地上痛揍为他们城主报仇的意思,看来墨白抓自己来,果然不是因为有仇。 如此喜喜就更加笃定刚才的想法,也更加安心了。 菜陆续上来,有荤有素,甚至还有给兔子专门准备的胡萝卜。这些食物摆在面前引诱着她的胃,可墨白迟迟不动筷,还在问着众人近日墨城情况。等将方圆百里的事都问了一遍,才终于开饭。 喜喜大快朵颐,好好地把肚子填了个饱,吃得形象全无。她时而抬头瞄瞄众人,众人皆是面有惊诧和隐隐嫌恶。再看墨白,仍旧是不动声色。 兔爷酒足饭饱,趴在桌上两眼微闭开始犯困。众人陆续离开,不多久,残羹饭菜也被收拾走了。 喜喜和墨白两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气氛慢慢开始结冰。她偏身对着正在喝茶的他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我抓到这儿来了。” 墨白喝下一口茶,微微挑眉:“哦?” 喜喜往前一扑,抱住他的胳膊哭道:“因为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 墨白猛地一震,抓了她的衣服就往后拎,淡漠眉眼挑得更高:“我没有妹妹,就算有,也不是你这种貌不惊人言不压众,武功半点不会根骨奇差的。” “……原来你毒舌的时候会好好说话啊。”受到莫大侮辱的喜喜指向他腰间的龙纹玉佩,“昨晚我翻找你衣服就看见它了,后来一想,这玉佩的材质跟我从小戴到大的凤纹玉佩一模一样。你一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她特地甩了甩手中的凤纹玉佩,这可是她爹从小就交给她,说是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让她千万不能弄丢。 墨白终于看了她一眼:“吃饱就该去睡觉。” 喜喜诧异,对她的容忍度如此之高,不计较她的形象还打算带自己进宫玩耍的竟然不是她亲哥。她摸着兔爷,沉思许久,抬头看他,迟疑道:“难道……你是我爹?” 墨白:“……”她这是什么眼神! 墨白当然不是喜喜她爹,但也不是她哥,更没有在暗恋她。 喜喜觉得自己的脑子糊涂了,那他到底抓自己来好吃好喝做什么,要去皇宫辨明珍宝实在用不着找她这个没名气的,还是开当铺营生的人吧。 兔爷拱了拱她的下巴,喜喜微微低头看它,见它赤眼隐含痛苦,兔唇微动,又用脑袋拱了拱自己。她忙坐起身,将它全身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外伤,那是生病了? 兔爷胡乱地蹬了蹬腿,爪子都露了出来。喜喜忙把它抱怀里,慌忙下地,连鞋也没穿就往外跑。 一头撞到外面,正好白烟在,一瞧她便跟捉到贼似的得意:“哟呵呵,又想跑,被我抓了个正着吧。” 喜喜急声道:“我的兔子生病了,最近的大夫在哪里?” 白烟双目一瞪:“我带你去。” 喜喜不由感激,关键时刻她果然是个好姑娘。没走两步,就听她嘀咕道:“这么肥美的兔子病死就可惜了……” “……” 兔爷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 大夫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自称姓宋,生得俊逸非凡,举手投足待兔爷十分温柔,以至于向来喜欢姑娘的兔爷也很乖巧地趴在毛毯上,没有乱蹬腿。 喜喜眯眼看着宋神医,在想他到底会是好人还是坏人,都说相由心生,来到墨城之后,她发现这句古话在包菜姑娘身上破灭了。见他像是检查好了松手,喜喜收回心思:“兔爷怎么样了?它没得什么重病吧?还能继续活蹦乱跳吧?” 宋神医意味深长地道:“它只是吃多了,胀气。” 兔子一得病就容易挂,担心了半天差点哭出声的喜喜一愣:“胀、胀气?” 宋神医微微点头,又重复道:“对,胀气。” 喜喜抚额,没脸面对大夫,也懒得去看自家兔子了,身为她的小伙伴竟然会有吃撑了这种事。再看它,还打了个饱嗝,一双兔眼迷离惬意。白烟俯身摸摸它的肚子,笑盈盈道:“吃吧吃吧,吃胖点。” 兔爷打了个哆嗦,闭眼装死。 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影子,将月光遮挡了大半。喜喜抬头看去,墨白正站在那儿,一张俊脸背光,看不太清,一双眼睛却精亮有神。她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就听他一字一句道:“是谁,在护卫面前给我取‘熊猫城主’的绰号?” 第四章 第四章 “嗖!” 一阵疾风掠过,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喜喜抬头看去,刚才还在她身边的包菜姑娘竟然站在了门口,纤纤细指往她脸上一指:“城主,是她是她就是她。” “……”喜喜差点吐了一口老血,墨白冷冷地看着她,震得她全身一抖,竖起两根手指,“对天发誓我没有!” 白烟哼道:“你亲口说的,我们城主只穿黑白衣服又叫墨白从里到外都像只熊猫,还不如叫熊猫城主。”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墨白的脸已经黑成矿山了。喜喜微微往前挪步,一脸诚恳要跟他道歉。她趁他不注意,把兔爷往他手里一塞,在他愣神的瞬间,立刻跑了出去。 兔爷,保重! 兔爷:“……”下辈子再也不要做你家兔子了! 喜喜逃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死,将整张桌子挪了过来堵住大门,想到墨白刚才要吃人的表情,哼了一声。她在门上贴耳半天也没有听见有人往这边来的声音,这才安心地倒在床上,睡觉。 枕头边还放有兔爷爱吃的胡萝卜,刚倒下就看见了。她拿起嗅了嗅,隐隐的生涩甜味,到底哪里好吃了。咬了一口,嘎嘣脆,有点生,不过甜甜的。闭上眼又啃了一口,啃啃啃…… 墨白不会把它给焖了吧? 毕竟圆滚滚的兔爷是一只非常让人有食欲的兔子。 所以说没事吃这么胖干吗…… 想到它真的可能会被炖掉,喜喜猛地坐起身,紧握还剩半根的胡萝卜,左思右想。兔爷虽然除了吃就一无是处,但好歹也算是她的小伙伴。如果她连小伙伴都不救,她就不是正义的伙伴了。 想罢,喜喜硬了头皮起来,往墨白的房间走去。 墨白的房间离她的住处隔了两个院子,夜里巡逻的护卫见了喜喜,还亲切地打招呼,十分和蔼可亲。喜喜感慨,墨白要是有他们一半和善,她就不会惊怕成这个样子了。 “云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小心碰到鬼哦。” “……谢谢。” “云姑娘该不会是又要出城吧,皇历说不宜出门哦。” “……不是。” 果然有个不正常的护卫首领,底下的人也别想有多正常呀。 摸到墨白的房前,屋里的烛火还没灭,喜喜轻轻敲门,声音也尽量软糯:“墨城主,你睡了没?” 屋里没声音。 “我是来接我家兔子的。” 还是没人应答,但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忍了忍气,戳戳门,竟然戳开了。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迎面吹来一股寒风……墨白果然是夏日解暑利器。进屋一瞧,才发现原来是屋子的角落放了冰块,已化一半。 墨白半躺在长椅上,手指捋着的那一团白球,正是兔爷。兔爷十分享受地趴在他怀里,睡得舒服。 喜喜暗怒,身为一只公兔子,喜欢包菜姑娘就算了,连男色也不拒,前途黑暗。她默默走到墨白跟前,墨白这才半睁了眼瞧看。喜喜诚恳地道:“把兔爷还我吧,没兔爷我睡不着。” 墨白还是不理她。 “好吧,熊猫是我先喊的。” 墨白终于缓缓睁眼,眼角微扬,让喜喜看出一丝魅惑来,明明很清凉的屋子,莫名热起来了,她咽了咽口水:“兔子……” “不还。” “……”不还就算了,还让她吐出真相,喜喜差点没扑过去咬他一口。 墨白看她气得要跳脚,又轻抚兔子。一会儿只见她一脸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一根胡萝卜,放他身上,一根、两根、三根……她认真叮嘱道:“这是兔爷要吃的,既然城主大人如此喜欢它,那就麻烦您照顾了。” 墨白的脸又黑了。 “还有,兔爷一天要洗一次澡,一有空就吃吃吃,睡觉的时候喜欢趴在枕头边团成团,你半夜不要把它压着,还有……” 墨白“噌”地站起身,身上的胡萝卜滚落满屋,他一手拎了兔爷一手拎了这女人,踹门而出,将她和兔爷丢到门外。 “啪。”门被死死关上,烛火瞬间熄灭。 喜喜和兔爷被摔了个五体投地。 …… 第二天门被敲响时,喜喜还以为墨白又要来拎他们了。她迷迷糊糊坐起身,摸了摸兔爷的肚子,已经不鼓不胀,放下心来,跑去开门。 白烟一脸妖媚笑道:“城主大人已经在等姑娘,姑娘快点洗漱会客吧。” “会、会客?”不等喜喜多想,从她背后已经走出七八个丫鬟,捧着华服、端着脸盆的,连那刷牙用的杨柳枝都专门由一人捧着进来,看得粗糙活了十几年的喜喜目瞪口呆。 洗漱好,白烟一掌压住她肩头强迫坐在梳妆台前,啪啪啪给她拍了一脸胭脂水粉,呛得喜喜弯身咳嗽。她暗想完了完了,墨白这是要把她打扮漂亮卖了呀。包菜姑娘不就是老鸨脸吗? “好了。” 喜喜缓缓睁开一只眼,只见镜中人面色红润,唇红齿白,竟然还从眉间看出几分娇态来。 “打扮打扮还是拿得出手的嘛。” 喜喜瞥了她一眼,本姑娘本来就生得倾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 不过说起来,墨白这么吩咐到底是干吗? 没来墨城之前,她自诩聪明,然而来了这里之后,才发现自己笨得不行,好像什么事都想不通了,尤其是墨白对于她的态度。 喜喜像只花孔雀被带到前堂,还差一两步才走入大厅,就听见人声鼎沸,十分喧闹。她拎着裙摆探头先瞧了一眼,不由得十分惊愕。 那可容纳五百余人的大厅,如今竟然都坐满了。甚至连墙壁那儿,都站满了人。从一簇一簇的衣着颜色各异来看,他们并非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抑或门派。 “熊猫城主怎么宴请这么多人?” 白烟答道:“哦,没事请吃饭而已。” 这个回答简直不能更敷衍。 喜喜腹诽一句,随即被她推了一把,踉跄着跌了出去,差点没当着五百号人的面摔个大跟头。一时满座无声,星星之火像在她脸上灼烧起来,烫,烫死人了。 她拎着裙子随婢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座位旁坐下,挪了挪屁股,突然发现位置竟然是在墨白旁边,转头看了看,竟只有他们两人是坐在主位上。他仍没有看自己一眼,侧脸冷淡,依旧是一盘冷面。 忽然听得一人朗声笑问:“墨城主这是终于打算成亲了吗?这位姑娘怎么从未见过,是哪家的姑娘?姓什么?” 喜喜屏气,成亲?墨白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娶个毫无权势的姑娘吧。他的大名在朝野如雷贯耳,每年多少姑娘蹲守在城门外哭着喊着要嫁,来求嫁的不乏皇族名门家的姑娘。 墨白执杯的手微顿,偏头瞧她,一脸认真:“哦……你姓什么来着?” “……云。” 墨白扬起脑袋,对台阶下面的人说道:“云。” 喜喜:“……”她赌一枚铜钱,这货的目的绝对不是讨自己做媳妇! “云?倒是从未听过当今哪个大家是姓云的。也唯有……”那人想了许久,才道,“唯有当年的妙手空空了。” 喜喜额上已渗出冷汗。 墨白神情未变:“哦。” 那人又道:“在下近日正好得了一柄上好的宝剑,宝剑配美人,绝配,不如就借花献佛送给未来城主夫人吧。” 说罢,那人命人拿来一个有手臂长宽的盒子,亲自捧着缓步送上。 已经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的喜喜好奇地探头去瞧,对于开当铺的她来说,对珍宝实在很感兴趣。那人走到近处,慢慢打开木盒,那木盒里面果真躺了一把好剑。 剑身寒气逼人,最为名贵的莫过于镶嵌在剑柄前端的几颗宝石,璀璨夺目,价值不菲。 宝剑少说价值三十万两,三十万两摆在面前,看得喜喜两眼发亮。 那人面色陡然一变,伸手抓住剑柄,拿起就往墨白心口刺去。喜喜心头一个咯噔,却见剑锋一停,已被墨白修长两指夹在其中,任那人想横劈猛刺,都动弹不得。 喜喜半吓半叹,墨白的武功……真是高到让人惊叹了。 她正为倒霉的刺客默哀,只见墨白两指一震,宝剑立刻碎作两段。还没等她心疼完那价值三十万两的宝剑,他又做了一件更让喜喜心塞的事——断剑一甩,横劈在一桌饭菜上,千年玄铁铸就的宝剑削铁如泥,更何况是区区一块木板,只听见饭桌“咔嚓”一声断裂,碗筷饭菜纷纷落地,喜喜的心也跟着“咔嚓”一声碎成了渣。 那人愣神片刻,便被一阵急促掌风扇到底下,随即被护卫押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满席又鸦雀无声。 墨白脸上依旧堆满寒霜:“继续吃吧。”他这才想起旁边好像还有个人,缓缓偏头,“怎么?” 喜喜拿着筷子,欲哭无泪:“我饿……” 墨白不由弯弯嘴角。 喜喜觉得他在笑——即便是笑,也笑得很淡。她本以为他会让人重新上一桌,谁想他道:“忍着。” “……”无良雇主! 第五章 第五章 对喜喜来说,墨白绝对是无良雇主,不给饭吃还跟她说后天出发去皇城,让她想清楚。 这个想清楚不是让喜喜考虑到底去不去,而是——想好带什么衣服,想好穿什么出门,想好要吃什么。 横竖都得去,然而那是皇宫啊,她正值大好年华还不想死。 思前想后,喜喜决定逃最后一次。 兔爷已经是一点要逃跑的心思都没了,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再逃是傻瓜。然而它的傻瓜主人貌似还不死心,将它一把捞起又准备逃。 喜喜开窗探头往外看,刚探出个脑袋,就被一指戳在额头上,一张艳绝的脸无限放大。 “下次再伸脑袋,我就直接砍了哟。” “……” 马车扬尘,飞沙一片。喜喜的心已经跟着飞扬的尘沙飘飞四散,捉着墨白的衣袖哀求道:“我真的还没活够,不想去皇宫,是不是非要我自戳双目,你才肯放过我?” 墨白斜她一眼:“戳吧。” 喜喜真想扑上去咬他撕他揍扁他:“你哪里是熊猫,分明是头熊!” 墨白终于睁眼盯她,一字一句道:“你再提熊猫二字,我就把你丢到竹林去啃竹子。” “熊猫熊猫熊猫……唔。” 她还没喊完,就被宽大手掌捂了嘴,闷声不能喊。听得赶车的白烟柳眉越挑越高,越挑越高。一旁的宋神医说道:“白护卫,你的表情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猥琐?” “到底谁猥琐了,明明是里面的人猥琐,大白天的……” 车厢里头冷冷传声:“到了竹林停车,把她扔下去。” 喜喜:“……熊猫熊猫熊……唔。” 宋神医抬头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叹道:“云姑娘真是勇者无畏啊。上一次那个不知好歹让老大暴怒的人下场是什么来着?” 白烟想了想:“你说的是那个霸王刀?哦,最后好像是被老大从山崖上一脚踢下去了。” 车厢里立刻没了声。 喜喜可怜兮兮地看着墨白,眸光潋滟,含了万分委屈的泪。捂着她嘴的墨白顿了顿,收回手来,默然片刻,缓缓将手掌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掌心的水气。 “……城主大人,你这样会孤独终老的。” 墨白又自动进入了不理她的模式中。 喜喜扯了扯衣服,又看看笼子里的兔子,抱着胡萝卜睡得正好。已经吃饱喝足睡好的喜喜百无聊赖,撩开帘子往外看去。马车已经进入一个小镇,两旁东西琳琅满目,商贩时而吆喝,人挤人,车挤车,只是……她眨眨眼,收回脑袋戳了戳闭目养神的墨白:“这好像不是去京城的路吧?城主大人,你们路痴?” “不是去皇城。” “那是去哪儿?” “孔雀城。”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喜喜愣了愣:“……那是什么?” “昨天来刺杀我的人,来自孔雀城。” “所以?”喜喜惊愕,“你要去把人家窝给踹了?!” 墨白没睁眼,只是勾勾嘴角,看得喜喜倒抽冷气,怒道:“你去踢馆自己去,为什么要带上我去送死?” “混脸熟。” “……”这诡异的混脸熟到底是什么鬼!喜喜无力地靠着车厢,总觉得前途黑暗。她又摸了摸腰间的凤纹玉佩,再看看挂在他腰上的龙纹玉佩,这种微妙感真是怎么都挥之不散。 孔雀城离墨城有半个月的路程,叫孔雀城不是因为里面养了很多孔雀,而是因为城主姓孔,干脆取了个雅俗共赏的城名。孔雀城跟墨城性质一样,都是当初跟随过太丨祖皇帝打江山,后带兵隐退的将军的封地。不过孔家跟墨家有一点不同,墨家完全不屑于跟朝廷打交道,只是每年意思意思进京吃个宫宴,表达一下我们没有造反的意思。 可孔家却还跟宫廷的人联系紧密,所以墨白此行,并非只是为了讨个说法。而且真到了孔家,对方大可以说那人是冒充孔家人陷害他们的,已可预见问责是毫无结果。 他要确认的,是孔家此举,是否朝廷授意。 他不想和朝廷大动干戈。 他实在没办法再继续深想,肩头上枕来的脑袋凑得太近,姑娘家的隐隐香气萦绕鼻尖,已无法忽视。他沉了沉脸,捏着她的脸颊挪开,不一会儿又见她倚靠过来,将他当作人肉枕头。 这人睡得很安静,一点也看不出平时聒噪的模样。 “阿嚏。”喜喜抖了一下身,醒了过来,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一脸颓废样子。她摸摸肚子,正饿得慌,探手抓过一旁的包袱,里面有饼有干肉,还有一竹筒水。她润了润口,默默啃肉。 她再看看墨白,像是姿势没变过。他其实不像冰雕,至少冰雕会融化,他一点动静也没,比冰雕厉害多了。 喜喜咽下一口肉,问道:“黑白大人,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是一盘冷面?” 只说了一句话就见他竟然睁眼了,然后伸手拿干粮。喜喜弯弯嘴,原来他还会饿,差点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了。 喜喜语重心长道:“人啊,就该多笑笑,别人才会觉得你友善,多亲近你,对吧?” 墨白开口道:“如今有什么影响吗?” “……好像没。” 墨白点了点头,俊脸露出不易察觉的胜利模样。 喜喜心塞。 她见他拿了竹筒喝水,伸手要拦,然而他已喝下,喉结微动,水落腹中。 墨白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毫不避讳,放下竹筒问道:“我是肉包子?” 喜喜笑不出来,觉得说出真相就是被遗弃竹林的节奏:“那水我喝过的……” “……” 夕阳将落,万里披霞。绯红霞光满铺天穹,倾洒大地,染出胭脂红晕。 从车上下来的喜喜顿觉舒服,伸了个懒腰,跟着小二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前脚刚进屋,后脚就直接走到窗户边,抬腿跨步。她刚跨出一条腿,隔壁窗户已被推开,歪头一看,墨白正看来。 “我想你不会有让我跟你同住一房看守你的机会。” 喜喜默默收回了那条腿,默默把兔笼子放回桌上,默默去床上睡觉。 她翻来覆去半个时辰,实在是太憋屈了! 她愤愤起床,跑去隔壁敲门,门没开。她叉腰喊道:“我要逃了。” 门还是没打开,别说墨白的房间,就连隔壁房里住的包菜姑娘,也没动静。她出去了? 喜喜眯了眯眼,转身回房拎了兔笼,噔噔噔下楼,跑到热闹街道上,飞快地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特地对掌柜说道:“要是有人问你见过我没,你一定要说没有。”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道理她懂。这里的地形可以观察墨白他们离开小镇,等明早他们一走,她就买匹马狂奔离开,隐姓埋名。 想罢,她吃了个饱饭,梳洗后美美睡下,一夜无梦。 “咚咚咚。” “咚咚咚。” 喜喜翻了个身,微微睁眼,窗外晨曦已入室内,地上一片亮堂。她揉揉眼,竟然一眨眼就天亮了,昨晚果然睡得很好。她想,小二也真是勤快,这么早就送水来。 她披了件衣服拖着步子走到门口,满心轻松“吱呀”打开门。门口那红衣姑娘笑容明艳:“云姑娘早,该上路了哦,城主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喜喜笑意僵在脸上:“我这就来……” 可恶的熊猫,他早就知道自己在这儿,故意不来,根本是懒得再看住自己,干脆让自己在这儿圈地自禁,也省得让他费神吧。 宋神医悠悠抬头看着二楼那红影,见白烟已经悠然地倚在栅栏处,满脸得意,回头笑道:“看来已经抓到云姑娘了。云姑娘也真是毅力可嘉,逃跑未遂那么多次,还不死心。” 坐在车厢里的墨白说道:“麻烦。” 一会儿,那麻烦的姑娘板着脸下来了,上了马车,刚坐下就捉了他的手塞东西,笑盈盈道:“早餐。” 墨白低头一看,脸又黑成锅底了。 竹叶! 喜喜拍拍手掌上的叶子气味,见他没有要揍自己一顿的意思,叹气:“你老实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把我困在身边?” 墨白把竹叶一片一片塞入兔笼,兔爷瞧了一眼,一爪子扫开。 兔子跟人一样,都应该拿去红烧。墨白这才想起她好像问了一个问题,问道:“你看不出来?” “……完全看不出来。” “哦。”墨白说道,“只是要娶你做墨家夫人罢了。” 喜喜惊愕:“夫、夫人?”如果不是车厢太矮她差点跳了起来,“做熊猫夫人?为什么是我?” 听见熊猫二字,墨白又不禁僵了僵嘴角:“就是你,也只能是你。” 喜喜忽然明白过来他一直说的“混脸熟”是什么意思了,这根本就是“作为墨夫人陪着夫君到处跑让大家认识认识”的意思。她瘫坐着久久不能动,许久才问:“你喜欢我?” 墨白想也没想:“不喜欢。” 喜喜神情一震,眼有热泪:“难道我是某国公主有巨额财富死士千万?” 墨白瞥她一眼:“想太多。” 喜喜奓毛:“那为什么要娶我?” 墨白顿了顿,启齿说道:“家训。” 第六章 第六章 “家训?什么家训?” 墨白不答了。相处几天,喜喜已经知道他说话回答的模式——他想说的,别人怎么都是拦不住的;他不想说的,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也没用。于是她只好换了话:“可是我不喜欢你,也不觊觎你的地位跟银子,我不想嫁给你。” “所以我在培养感情,等你心甘情愿。”否则他找到她的第一天,就把她丢进洞房去了。这种脾气的姑娘简直是上天派来磨炼他耐性的利器,如果不是想让她自己点头答应,他何苦…… 喜喜眨巴了下眼睛:“我哪只眼睛都没看见你在培养感情。”她要是真会心甘情愿就是怪事了。 等着他忏悔的喜喜见他眼神未变半分,吐字:“去治眼。” “……”又遭毒舌的喜喜决定不再和他说话,根本就没法清楚告诉他现在做的一点都不讨妹子喜欢。要不是他长得好看,根本就是个流氓,该上报官府了,不对,现在也是流氓。 她从兔笼里抱出兔爷,往旁边挪了挪,坚决不靠近墨白半寸。 墨白也没有要坐近的意思。 车厢许久寂静无声,白烟抓着缰绳叹道:“顶着那么一张俊脸结果竟然被妹子嫌弃到这种地步,我想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宋神医好奇地笑道:“既然要娶人家,为什么还辣手摧花?” 墨白动了动耳朵,辣手摧花?他难道对这云喜喜还不够好?吃喝住全是最好的,他还顺带将她的兔子喂得好好的,甚至忍着她喊自己熊猫。他在护卫面前形象大损他都不计较了。 如此竟然还说他辣手摧花? 无法理解他们的墨白独自沉思,余光看了看喜喜,见她微微低头摸着兔子,娴静安宁,面色温柔,竟看出几分美好来。忽然就见她抬头龇牙:“看什么!” “……”好吧他错了,一切都是假象。 车行十天,因车速快,再过两天就到孔雀城了。 喜喜探头看看外面远远可见的盘旋山道,夕阳将落,山道悠长,此时还上山就该走夜路了。她伸出个脑袋说道:“包菜姑娘,不找个客栈歇脚,明天再走吗?晚上山上要闹鬼的,还闹山贼。” 白烟哼了一声:“墨家的人怎么可能会怕那些东西。还有……不许喊我包菜姑娘!” 宋神医眨眨眼:“包菜姑娘?” 喜喜说道:“因为她总说要把我们变成手撕包菜。” 白烟怒:“再不闭嘴我就将你们通通扔下去。” 宋神医默默看向远处:“晚霞真美。”末了沉吟,“可再美也是美不过白护卫的。” 白烟神色立染娇羞,媚眼含笑:“那当然。” 喜喜扶车而进,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坐下身抖了抖:“没羞没臊,太肉麻了。”她又瞧了墨白一眼,如此一比,还是冰雕城主好。如果他是宋神医那个德行……她又哆嗦了下。 还没多暗暗赞赏两句,就见他一甩手,一件披风如风飞来,裹住了她。喜喜大怒:“我怎么惹你了?” 墨白微微拧眉:“你冷,给你衣服。” “……我哪里冷了?” “你刚才直哆嗦。” 喜喜抚额……算了,起码是好意。她将披风折好,抱在怀里,这才发现他正拿着胡萝卜喂兔爷,差点以为看错了。 难道……墨白也想把兔爷喂肥美了然后吃掉? 喜喜陷入了沉思。 马车上了山道,开始颠簸起来。天色渐晚,车厢内没有点灯,也越来越黑,等夕阳沉落,银月高挂。喜喜将帘子撩起,月色倾照,映得墨白面部线条都显得柔和许多,不像之前那样孤高清冷。 忽然车子猛地一颠,像跌入了坑里,震得车子歪斜,喜喜差点扑在墨白身上。她刚抓紧他的衣裳,只听马儿呼啸一声,长鸣急奔。这一扯,惯性将她抛起,本以为在这样的冲击下要被甩出去,腰身有手揽来,将她拉回怀中。喜喜抬头看去,只看见墨白的下巴,莫名心安。 白烟和宋神医去拽缰绳,马儿跑了数丈便被制服。 喜喜被颠得晕头转向,趴在墨白身上不敢动,长发散在墨白脖子上,撩得他感觉微痒。他皱眉要推开她这人,那手却抓得死死的不松开。他忽觉胸口压来两团柔软,心奇怪一跳,当即推开她。 喜喜不解:“身为高手被我抓一下衣服怎么了,求趴。” “你真当我是熊猫吗?”墨白故意离她半车远,见兔笼被挤到角落,俯身拿起,里头的兔子满眼惊恐,也被吓得不轻。他抱出兔爷,递了根胡萝卜给它压惊。 喜喜心凉,人不如兔! 白烟跳下马车去查看方才的深坑,蹲身抓了坑里的土瞧。月下一人走来,影子投落,她扬了扬土:“新挖的。” 宋神医皱皱眉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在月色下若隐若现的密林,蓦地站起身:“不好。” 两人眼神锐利,哪怕是在夜里,仍可看见一颗石子拍在马脖子上。只是瞬间,那已安静下来的马儿,又长啸一声飞奔。两人忙往前跑去,却隐约听见城主传音。 “走。” 白烟立刻顿下步子,以手作哨,吹响一声。那林中本已经要出现的暗卫,随即隐没。 马车又拼命颠了起来,喜喜欲哭无泪,衣襟一紧,已被墨白抓住,脚下一轻,大片月光照来,人已经和他一起轻飞车外,一跃三丈,差点没吓晕过去。 落地无声,轻得她都以为自己是一片羽毛。被她紧抓衣领的墨白已经快要被勒得断气了:“松手。” “……我腿软……” 还没等她站好,又见更令她腿软的事。那阴暗山坡的密林之中,竟闻刀剑声,瞬间数十人黑压压地从山上冒了出来,气势汹汹的,刹那将两人困住。 墨白冷冷地盯着他们,气氛瞬时沉滞。喜喜暗哼,堂堂墨城城主怎么是你们这些小山贼可以觊觎的,等着被他削吧。 “如果墨城暗卫不来,你们也不会出现。既然知道这点,就绝对不会是山贼。假冒山贼,目的是什么?” 喜喜一听,这才仔细看眼前执剑的人,全是黑衣劲装,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普通山贼。察觉到气流中的危险,她默默地抱紧了兔爷。 那数十人无一人作答,剑声作响,几乎是一起朝墨白刺去。 喜喜乖乖蹲在原地,这个时候她不尖叫不乱跑就是给墨白帮忙了。墨白几乎未离两人所在的三寸地,甚至御敌都是以圈为准,扬得尘沙飞腾,看得喜喜暗暗惊异。 他招式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招招退敌又不夺人性命,只是每一招都让对手没有再起身的机会,不过小片刻,地上已经剑落一地,挺“尸”一片,痛声呻丨吟。 喜喜赞叹道:“城主大人真是英姿飒爽,武功天下第一。” 墨白看了她一眼,她见风使舵的本领也能排第一了,淡淡道:“看看他们的身上有没有腰牌。” “哦。” 喜喜立刻伸手去翻那人的衣服,还没把手伸进去,就被他握了手腕,人已蹲下,墨眉已挑:“不用了,我来。” 刚刚还指使她去……喜喜狗腿道:“别,会脏了您的手。” “松开爪子。” 喜喜顺从地收回了爪子……不对,收回了手。她一手抱着兔爷,左看右看,问道:“包菜姑娘他们没跟来是你授意的?引蛇出洞?” “嗯。” “这些人跟上次酒宴上刺杀你的人是一路的吧。” 墨白微微意外她竟能看出来:“嗯?” 喜喜指了指落了一地的剑:“铸剑的铁跟上回那人献上宝剑所用的铁一样。看得出是主子不缺钱呀,这么多剑,得值多少银子……”她咽了咽口水,两眼精亮,“要不要把剑都拿走,可以在当铺当不少钱哦。” 墨白嘴角弯起:“出息。” 见他起身就走,喜喜忙跟了上去:“我这是持家有道。” “不需要。”墨白瞧了瞧那地上的剑,“如此寒碜。” 喜喜捂住心口,地上那数十把剑少说也值银千两,他竟然说寒碜。瞬间墨白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一座金山,而不是熊猫。就算是熊猫,也是纯金的。她连走带蹦跟在一旁,两眼眯着笑道:“要不我们回去就成亲吧。” 墨白抿抿嘴角:“为了墨家家财?” “啧,不为金山银山难道为了你这冰山,我是那种不俗气的人吗?”喜喜叹道,“我真是坦白到没朋友。” 墨白点头:“好。” 愉快定下心甘情愿的婚约,喜喜大为满足,转念一想,墨白好像要进孔家老巢踹人家来着?踹完之后还要进京验明宝贝?她心口一个咯噔,艰难道:“我悔婚可以吗……” “不行。” “我能回墨城等你吗?” “不行。 喜喜愤然:“为什么非得带上我?” “混脸熟。”墨白终于低头看她,“墨城是封地,要成为城主夫人,要得圣上封诰,才能让人认同。” 原来如此,喜喜恍然,难怪一开始墨白就要带自己进京。她又瞧见墨白腰上挂着的龙纹玉佩,再看看自己的玉佩,两种材质一模一样,难道是当年同一块玉雕琢的? 第七章 第七章 喜喜跟着墨白继续前往孔雀城,包菜姑娘和宋神医到现在还没跟上来,只是她总觉得偶尔脖子凉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人在盯着她。可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你会不会赶马车?” 喜喜回神,下意识应声:“会。” 答完她就后悔了,因为手上立刻被放了一根鞭子,墨白难得和颜悦色:“赶车。” “……城主大人你真当自己是熊猫要好好爱护吗?你一个身高八尺八的汉子不赶车还让个妹子赶车你好意思吗?” 墨白答道:“我不会赶车。” “……”她真想把这个秘密告知天下,武林中人都会赶车的好不好! 赶了一天的路,等会就要进城,两人在郊外茶肆歇脚,她拿着馒头啃了两口,又觉有人盯着,猛地回头,后面依旧空空。她摸了摸脖子,问道:“是不是包菜姑娘他们在后头跟着?” 墨白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没有。” “那有其他护卫跟着?” “也没有。” 喜喜瞪大了眼:“难道你打算就带着我一起去踹那只孔雀?” 墨白瞥了一眼兔爷:“加上你的兔子。” 兔爷:“……”求不要打它的主意,它还不想变成一锅炖肉。 喜喜忐忑地啃着馒头,隐约感觉要逃跑的话,光吃馒头是不行的,默默地将他面前的那碟肉捞了过来,准备补充体力。 她还没吃完,远处尘土飞扬,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传来,来人急急停在两人旁边。喜喜急忙捂好肉,片刻一人下马上前,抱拳说道:“见过墨城主,我们城主知道墨城主远道而来,已摆好酒宴,特命小人前来接您。” 喜喜眯了眯眼,三下五除二将那碟肉吃进肚子里,墨白只来得及把她的馒头拦住,喜喜道:“馒头还我。” 墨白一脸无可救药地看她:“有酒宴。” “万一又被你掀了怎么办?” 这话简直不能更有道理,墨白欣然将馒头还给了她。 喜喜紧紧抓住,心里在滴血,他果然要去把人家的饭桌给掀了…… 上了马车,两列人马护送他们进城,自动开路,连马车都快了许多。 一行人进了孔雀城,又前行一段路,快到城中央,这才停下。喜喜弯身下车,只见墨色大门铜质铺首,兽面衔环。往里直走,穿过中轴,两旁栽有葱翠绿树。亭檐飞卷,典雅俊逸,本以为孔雀城主是个俗人,没想到景致赏心悦目。 喜喜禁不住扯扯墨白的衣袖,语重心长地道:“你家学学孔家布局吧,不要总是死气沉沉的。” 墨白看也没看就道:“很快这里就要死气沉沉了。” “……”根本没办法好好和他说话。 过了片刻,里面迎来个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远远就作揖朗声道:“墨城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一别三年,墨城主还是一如既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这冰山哪里爽朗了,眼瞎嘛!喜喜腹诽。 孔城主看见喜喜,微微诧异:“莫非这位就是传闻中墨城主的未婚妻?果然是有倾城之貌,貂蝉之容啊。” 喜喜的脸不可阻挡地红了一下。 墨白抬眼看他,眼里微带戏谑:“刚离城的事孔城主就知道了,看来对我们墨城的事很是在意和了解。” 孔城主笑道:“墨城稍有风吹草动,天下谁人不知。不说这些了,我已摆好酒宴,为墨城主和城主夫人接风洗尘。” 喜喜跟着墨白进去,连寒暄他也懒得走过场,不是心冷,就是懒。踏步进去,门槛还没过,又觉暗处有冷冷煞气,她微微一顿,见墨白若无其事进去,也跟上前去。 面前佳肴二十余道,除了两道素菜,其他都是荤菜,道道惹眼,浓香四溢,撩拨得喜喜的胃直抽。她刚拿起筷子,就被一只手拦住,斜眼瞪她,她只好忍痛放下——熊猫城主的眼神告诉她,这菜有蹊跷,想死就吃。 孔城主起身为墨白斟满酒水,笑道:“这菜……” “有毒。” 喜喜差点没摔下去。 孔城主笑意僵脸上:“墨城主真是会开玩笑,这菜……” 话还没说完,又被墨白插了话:“你当我傻?” 一句终结全部废话,堵得孔城主语塞,半晌讪笑:“墨城主这是什么话?” “来墨城送上宝剑来刺杀我的人,还有在山道上冒充山贼来刺杀的,都是你的人。” “即使武功路数一样,也不能说就是我们孔家人。” 喜喜抿抿嘴角:“他都没说他们武功路数一样,孔城主怎么自己招认了?” 孔城主冷笑:“在下说过,墨城有什么事,天下各大门派和势力,都会知道。这点想必墨城主自己也清楚。” 墨白不置可否:“的确。只是……你为什么要派他们来刺杀我?” 孔城主咬牙:“我说了没有。” 墨白了然点头:“你果然当我傻。” 喜喜看向他,不知他的手上从哪里冒出个小玩意。他面色淡淡的:“这是响炮,只要瞬间就会拉响,声震八方。十天后,墨家众护卫会过来。” 孔城主不解道:“过来做什么?” “给你轧草坪。” “……墨城主欺人太甚!你这摆明了是要逼我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墨白眼神淡漠,声音更冷:“那又如何?” 喜喜都替孔城主闹心了,碰上个“你就是凶手你就是”还不给讲道理的人,实在就只有堵心的份了。 孔城主气得背身:“既然墨城主一口咬定是我,那在下无话可说。” 墨白轻蔑地道:“不,你还有话得说。刺杀我,是孔家一意孤行,还是有人指使?你说,我不为难你。你不说,可以试试到底是你抢得快,还是我抽线快。” “……” “嗒嗒。”响炮又在修长好看的手上转了转。 不过片刻,已经听见慢慢扯线的声音。 墨白继续转了转响炮:“我说了不要把我当傻子。我只是想知道指使人是谁,说了,只要你们不再挑衅,在我有生之年,绝不会动孔雀城。若不说,只要墨城一日仍在,我会让你们都生不如死。” 双方僵持不下,气流也像是堵在了这屋里,闷得喜喜和孔城主一样,都冒了汗。 喜喜抱紧兔爷,慢慢地往墨白身边挪,关键时刻他还是很靠得住的。隐约觉得孔城主神情不对,紧绷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再看他的手,已藏在背后。她拧眉瞧看,脸色一变:“你在干吗?” 孔城主张狂冷笑:“送你们下地狱!” 话落,他们所站的地方突然破开一个大洞,将墨白和喜喜一口吞了下去,二人眼前一黑,翻身滚进洞内。喜喜惊得大声喊叫,片刻有手握来,将她的手腕捉住,方稍觉安心。 喜喜被颠得有些头晕,落地了脑袋还在嗡嗡直叫,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抬头看去,顶上那洞口已被封住,洞内昏黑,说道:“比我家地窖还深,难道这里有很多宝贝?” “地窖藏宝贝?” 喜喜闭上了嘴,直摇头。不过这里太黑,他也看不见。好在他不是个喜欢多问的人,就此打住了。 不一会儿墨白吹亮火折子,借着隐隐亮光,看看四下。 喜喜也借光细看,以当铺掌柜的眼光审度一遍,半晌说道:“这里看来也不是特地挖来对付你的,只是恰好利用了这里来对付你。” “哦?” “土有些松软,看样子是新挖的。洞内潮湿,石壁却没长苔藓,那玩意短时间内长不出来,而且撑住洞穴的柱子有股浓浓的新木气味。这洞大概已成形三四个月了。如果只是用来对付你,就不用挖这么长了。”但她感觉奇怪的是,如果这洞真的是为了对付他,为什么隐约之中,她觉得有对流风?让敌人掉坑,还留个出口? 墨白说道:“你倒是有点用。” 喜喜哼了一声:“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他本来也是在夸她。 喜喜见他泰然自若地坐下,也跟着蹲下身,问道:“你怎么那么肯定孔城主背后有人?” 墨白闻言半天才说道:“孔家一向懦弱,也从不与墨城为敌,突然做出这种事,定有蹊跷。” “那你怎么能认定那刺客就是孔家人?” “哦,刺客献上宝剑的那颗绿宝石,我恰好认识。” 喜喜眨眨眼:“天下宝石千千万,单是每年来我当铺当的珠宝就不少,你怎么认出来的?” “那颗宝石我曾在孔方戴的玉冠上瞧过,有道小小的刮痕,约莫是在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留下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将他的玉冠打碎的。” “……”喜喜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所以说人还是大方点好,不要废物利用啊。她感慨完,倒想起重点来了,“可是你竟然会去参加武林大会?” “没有,只是收到请柬不去,孔方自己跑过来挑衅。” 难怪孔城主刚才看见他就怂了。 “等等。”喜喜不解道,“既然你早就知道孔城主有心要害你,为什么还要自己跳坑。熊猫大人,你真的傻吧?” 墨白终于看了她一眼:“他不先动手,我怎么有理由让人进来削了他?墨城和孔雀城都是朝廷封地,如果我先动手,他就有理由跟朝廷请命声讨,到时候墨家就要被朝廷追剿了。” “墨家还怕朝廷?” “你愿意在睡得好好的时候被人咬一口?” “……不愿意。” 墨白心想,她还不算太笨。 喜喜这才又反应过来,所以那些暗卫根本没有离开过,一直在暗中保护,为的就是和孔雀城这一战。到时候拿下孔城主,手上有了把柄,墨白就能好好问他是谁在幕后指使了。 第八章 第八章 地上的石头没有长苔藓,坐上去不滑腻可是有点扎人。喜喜坐得有些疼,抱膝看看上面:“包菜姑娘他们什么时候来?” “明天。” “明天?”喜喜瞪眼,“为什么这么晚?” 墨白已经找了个地方躺下,只是感觉背后有些扎,不过他并不在意:“现在来,就太像做戏了……你拽我衣服做什么?” “地太尖,屁股疼。” 墨白扯扯嘴角,手一翻,将宽袍卷起,片刻又被她扯了过去,一拽一扯,亏得衣服质量上乘,否则非得遭殃。扯了一会儿后,那边停手了,他挑眉:“不扯了?” “不扯了。”喜喜弯唇一笑,拍拍手面向另一边,语调失落,“你对我这么不好,以后我也不会维护你的声誉了。” “随意。” 喜喜笑得更深:“对人说你不举也随意?” 黑暗中气息一顿,墨白不吭声了。喜喜哧哧笑着,一扯,衣袍轻而易举扯了过来,这才轻松躺下:“你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一点也不男人,不过现在我相信你是了。” 墨白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一时深洞内无声,恰是寂静时便能感觉到更多说话时感觉不到的东西,比如气流。 墨白已吹灭火折子,免得烧尽。他闭眼微微侧脸,那隐隐对流轻风,感知得更加清楚。这不是死洞,而是有出口的,只是出口许是被什么挡住了,所以风才这么细微。 他本想起身查看,衣袍却被旁人压得死死的。 “起来。” 轻微酣睡声传来,墨白觉得不可思议,在这种地方还能睡得这么熟,她……她是猪吗?他伸手推了推她:“起来。” 推的地方轻软的,指间触感异样,他立刻收回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阿嚏。”喜喜缩了缩身子,想把被子扯过来,可怎么都扯不动,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翻了个身,又硌得她倒吸冷气。过了一会儿她又觉鼻尖发痒,她拍了拍,拍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兔爷你不睡觉干吗?” 兔子一直在拿脑袋拱她,急躁不安。喜喜坐起身,把它抱进怀里,可它还是不安分,喜喜眉头拧起,又嗅了嗅:“墨白,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兔爷越来越不安,往她怀里钻,直蹬腿。 “熊猫城主,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没有。”墨白回答。不过,经她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微有异味从洞口上面飘来。他坐起身,吹亮火折子,果真看见上面有烟雾轻飘。 “有毒。”他忽然想起喜喜,偏头看去,火折子一照,原本白净的脸已经变成青色了。 喜喜见他盯着自己,摸了摸脸:“干吗?” 她没问完,就见他将黑色长袍脱下,像裹粽子那样将自己一卷,卷得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别动。” 喜喜抱着兔爷不动了,又冷又困,还饿。 墨白站起身,双掌聚力,沿着那长满苔藓的石壁往上跃去,左右一掌重击顶上铁盖。上面传来杂乱的声音,那毒气管也收了回去,只听“叮叮叮”的像是在钉铁钉。 因脚下没处借力,他落回地上,又再次以同样的法子上去。他一掌震天,将那铁盖上还没有彻底钉上的钉子震飞,惊得孔城主指挥众人快些,又让人站在中间压着。 饶是墨白内力深厚,一上一下,体力已是不支。等他重回地上,才发现喜喜一直没吭声,蹲身看去,喜喜唇色惨白,哆嗦道:“我冷……” 墨白起掌封住她的穴道,免得毒素扩散,用宽袍卷得更紧,俯身将她抱起,借着微弱亮光,往深洞走去。疾行一刻,那风感知得越是明显,跑得更快。 又行半刻,他们终于穿过已结了蜘蛛网的洞,找到那出口。 此处出口无人阻挡,封住洞口的是石门,微有轻风从缝隙穿入。他将喜喜放下,又聚七分掌力,用力往石门上重拍。 只听得一声断裂之声,厚重石门轰然碎了一地。外面月色瞬间倾照入内,洒得洞内如铺了白银。 “墨白——” 墨白回头看去,喜喜的脸已经绿油油的了。 喜喜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根青葱,深埋土里,想翻身,却怎么都翻不动,实在太痛苦。她猛地睁眼,看见墨白在旁边,哪怕是个冷面阎王,可还是让她倍觉安心:“墨白,我鬼压床了,动不了。” 墨白唇线止不住微扬,抬手解开她的穴道。 喜喜这下能动了。她揉着僵硬的腰坐起身,看看所在的地方,不像是客栈,因为房内装饰太华丽了,于是问道:“这是哪儿?” “孔家。” “……那只花孔雀的家?” “是。”墨白见她又躺下,问道,“还困?” 喜喜盖好被子摆摆手:“不要吵我,就让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她醒都醒了,根本没办法假装不知道啊!她抖了抖,生无可恋。 “张嘴。” 她没好气地道:“干吗?” 尾音还没落,那修长手指不知往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这还不算,刚入嘴里,又被他在脖子下轻拍一掌,药丸直接入了肚子,呛得她一阵干咳。 “这是解药。” “呛着我就变成毒丨药了。” 过了片刻,墨白看了她一眼,觉她气色渐渐恢复,不像一根青葱了,问道:“你的左脚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不及早医治,就要废了,为什么刚才在洞里不说?” 喜喜看着蚊帐,说道:“告诉你你也不会关心,还会嫌我麻烦。” 墨白微顿,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不会是那么一回事。 喜喜见他又没吭声,所以果然是不会理的。她偏头看了看在枕头边熟睡的兔爷,颇觉欣慰:“谢谢你把兔爷也带出来了。” 墨白“嗯”了一声,就算领情了。 喜喜瞧着他依旧是冷冰冰的,比冰山还要冷。 “现在不怕了?” “你敢明目张胆带我来这儿,还把我擦伤的脚用纱布缠住,又能找到解药,唯有一个解释,花孔雀被你抓住了,现在我很安全,不用怕。” 听着她声音悠悠的,虽然不会武功,但无疑是个聪明人。墨白这才觉得娶她也不错,不笨,就不会添麻烦。 外面有人轻敲木门,像是怕吵到屋里人。 “城主,孔城主嚷着要见您。” “押他过来。” 喜喜裹好被子准备看好戏,最好能让她也揍他一顿,如此这苦才不算白受。 孔城主从门外进来时,已经没有刚才的神气和从容。见到喜喜面色如常,说道:“我给的是解药,并没有骗你。” “是谁指使你来杀我的?” 孔城主脸色苍白,闭嘴不答。 白烟负手在后头笑吟吟地道:“孔城主,孔雀城如今已经被我们攻下,你还不打算说出实情?” “我无话可说。” 墨白盯着他:“难道孔雀城覆灭,你也无妨?” 孔城主笑道:“孔雀城是朝廷封地,你无权杀我,唯有上报朝廷后,才能动手。你只能将我暂时关在地牢,等朝廷来人。” 喜喜转了转眼球,说道:“自己不出面让手下去惹这么大麻烦,最后还不出来救你的,算什么好主子,如果只是利益关系,改投谁都无妨。如果是因为情分,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过……看样子是不像了。” 孔城主道:“定然是因为情分,我已有必死的决心,押我去地牢吧,劝降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喜喜轻笑:“情分?决心?如果真是那样,在墨白掉入洞中时,你就该带着孔雀城的死士一起跳进来,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在上面放毒气。墨白带我离开后洞内悄然声息,你在上面肯定知道,却还是不下来,也是怕中毒吧?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人,又怎么会顾虑这个?你根本就是不想死。” 墨白见孔城主神情如常,双拳却已紧握。 喜喜探了探身,肩头微露,墨白瞧见,不由得皱眉。喜喜不知,笑眼微眯:“要不然改投墨家阵营,让墨家保护你吧。反正你只图保住自己的命,那孔雀城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了,不是吗?你不是……已经将钱财都转移走了么,想必也找到了藏身的地方,能走这条后路的机会你要不要,就看你的了。” 孔城主诧异道:“你怎会知道钱财的事?” “我怎么知道的你用不着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说……我们就去地牢把你藏的宝贝全都运走,然后再把你咔嚓掉,让你真正体会什么叫人财两失。” 孔城主再也镇定不住了,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宝贝在那里?!” 第九章 第九章 喜喜摆手:“哎呀,不就是懂点通天的本领嘛,不要把嘴张这么大,都能塞鸡蛋了,一惊一乍的,还城主呢。” 孔城主立刻闭上了嘴。 “还有啊……” 孔城主又惊愕:“还有?” 喜喜想了想道:“没了。”她拍拍墨白,“好累,说了这么多,要不你还是直接宰了他吧,反正你有金刚护身,刺客杀不了你,猜来猜去很烦的。” 墨白淡漠地道:“的确很烦。” 孔城主只见他用眼神往他背后示意,背后瞬间起了杀气,他当即转身退了一步,盯着那妖娆女人高举的匕首,额上冷汗直落:“墨白,你不能杀我,你我同为城主,你不能私自动手。” 白烟嫣然笑道:“单是凭你意图谋害墨城城主的这条罪名,我们要了你的命,朝廷也没法怪罪。孔城主,你何必还护着那个人?那人再怎么宝贵,宝贵得过您的命?倒不如带着你的金银财宝远走高飞哟。” 孔城主身形一晃,自知再不说实话已没活路,问道:“是不是只要我说了,你就放我走?也不觊觎我的钱财?” 墨白神情冷淡:“孔雀城的封地和钱,墨家不屑。” 虽然打击人,可事实却不得不承认,孔家的东西根本不在墨家眼里,细想半日,孔城主才认命般闭上眼:“是皇族中人,具体是谁我不能说,否则逃到天涯海角,也同样是死路一条。” “足够了。” 墨白刚示意白烟放开他,孔城主就像只兔子一样逃走了,动作之快,让喜喜感慨不已,轻抚已经跳上被子的兔爷:“兔爷,你棋逢敌手啊。” 白烟两眼一眯,慢慢往后退步:“属下就不打搅城主和云姑娘了。” 喜喜皱眉,她笑得一脸诡异干吗。见墨白也要走,她忙问道:“那你还要去京城吗?”不等他答,喜喜已经认命了,“我知道了,不用答了。” 见他抬脚又要走,喜喜心痒:“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他偷运钱财,还把钱藏在地牢里的?” “我知道。” 喜喜诧异:“你知道?” 墨白看她一眼:“你都能想出来的事,我会想不出?” 喜喜愤然道:“不许踩我,你怎么知道的?” 墨白沉默片刻,还是说道:“你说那洞是刚挖了三四个月的,但是如果真的是用来对付我,就不必再开一个出口。那只能说明,他本意并非是为了用这洞来对付我,而是另有他用。我抱着你出去时,一路都见车痕,压得极深,可见是运了什么重物出去。而他几次三番自求入牢,连整个孔雀城都不要的人,又怎么会自掘坟墓,那地牢里定是有什么,宝物很有可能藏在那里,而且也有密道,让他逃生。” 听他分析得的确是那个理,喜喜眨眨眼:“那为什么刚才你不说?” 墨白面无表情:“太长,懒得说。” “……” “就算不用跟他说这些,我也能撬开他的嘴。你的法子,太笨了。” 三个字直戳喜喜心脏,她扑上去就抓了他胳膊咬:“你这只坏熊猫。” 牙齿咬来的感觉十分清楚,略疼。墨白拧眉,没有拎走她:“你是狗吗?” “我是熊猫夫人。” 墨白眉毛一挑,终于捏着她的脸将她的脑袋挪开,懒懒地问道:“倒是你,怎么知道他将钱财转移了?当时你还清醒着?” “当然晕了,而且洞里的火光那么暗,我哪里看得见。”喜喜瞧着他得意地道,“想知道呀,求我呀。” 墨白想也没想就道:“不想。” “……你。”喜喜心塞,“好吧,我告诉你。” 墨白又站起身,薄薄的嘴唇抿起:“不听。” 喜喜瞪大了眼,见他真要走,一把拉住他,哭道:“听我说吧,没人听心会痒死的。” “不听。” “你就听一次吧,我求你……” 墨白低头看她,怎么就这么无赖……他耐着性子坐下:“说吧。” 喜喜生怕他跑了,挽着他的胳膊说道:“因为孔夫人戴的首饰都很贵重,看起来富贵非常。可是她带我们进屋子时,我却发现他们摆放的花瓶是件廉价货。如果只是一个还好,可我看见的全都是。我就跑去看花瓶底座,瞧见下面一圈白痕大小跟现在放的花瓶底座不符,那之前放在这里的肯定不是这个便宜货。” “还有呢?” “还有一个大户人家,下人怎么可能这么久不擦拭。一问婢女,说三四个月前孔城主让他们购置了几个花瓶,之前的打碎了,但并没有看见碎片,另外还不许他们进屋打扫。等掉进洞里我才明白不让他们进屋是为了方便挖洞,洞也的确是成形了三四个月。而且我在洞里发现了一颗珍珠,所以我想,他可能是利用这里运送财物。” 墨白没想到她观察得这么细致,而且对东西的鉴定也有天赋,正琢磨着夸她两句,就见她嘿嘿笑了起来,尾巴似要翘到天上:“我聪明吧,对不对?” 他又板起脸来:“好好睡觉。” “……夸一句不会掉肉吧?喂,喂。”喂了几次,喜喜还是看着那只熊猫毫不留情地走了,气得她哼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手认真地道,“云喜喜你简直是太聪明了,世上怎么能再找到比你更聪明的人,啧。” 已走到门口的墨白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正对着那玉藕般的手嘀嘀咕咕,那种自夸的话她还真敢说。 不就是……有点小聪明。 有宋神医在,就算骨头断了也能很快下地,更何况喜喜只是外伤。不过五天,她就痊愈,能跑能跳了。 孔城主果然带着他的钱财跑了,丢下家人,丢下整个孔雀城,仿佛人间蒸发了。好在孔夫人略有手腕,又有墨家人在旁,到底是没发生内乱,很快由她接手了孔雀城。 孔夫人特地摆酒道谢,喜喜终于放心吃了个撑,菜好吃得只恨没多生出一个肚子。 孔夫人叹道:“幸好有墨城主帮忙,否则我当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墨白淡淡道:“我并没有帮忙,只是借地给她养伤。” 正在胡吃海喝的喜喜闻言不住点头,没错孔夫人,这家伙根本没有那个闲情去帮人。可孔夫人完全没有看喜喜,更没接收到她要传达的意思。看着墨白“芳心”大动,孔夫人轻眨眼眸:“墨城主要是不嫌弃,可以多留两天。” 墨白起身:“有事,告辞。” 孔夫人:“……” 喜喜看着她花容月貌的一张脸刹那间没了血色,连连暗叹,孔夫人都怪你不看我,我都给你传达了墨白这只熊猫是不会怜香惜玉的啦,按常理出牌是没有用的。 墨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就离开,刚吃撑的喜喜唯有继续化身他的尾巴,跟着他走。 从孔雀城出来时天色已黑,宋神医和白烟以及一众暗卫又消失不见了。刚出大门,喜喜又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他们一定还在暗处吧,否则怎么会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如今已是半夜,小镇街道清冷,只有一男一女前后走着。偶有铺子前悬挂灯笼,昏黄的灯火映照着,映得身影斜长。 他们穿过两条街道,才看见一家客栈。小地方的客栈甚少爆满,深夜过来,还是有两间空房。 喜喜的房间在后头,她让那小二去给自己房里的澡桶添水,想着与其跟个陌生男子待在一起,还不如跟墨白待一块安全些,便去他房里等着。 闲来也无事,肚子还圆滚滚的喜喜坐了一会儿见他往床边走去,跑过去戳了戳他的胳膊:“我们聊会儿天吧。”知道他不会主动开口,喜喜自己说了起来,她从小姑娘的时候说到大姑娘,又说到从集市上看见还是只可爱小兔子的兔爷。 “……要是当时知道兔爷这么能吃,我一定不养它。胡萝卜太贵了,都要把我吃穷了。” 喜喜絮絮叨叨地说着,墨白凝神静气养神。从这絮叨中隐隐听见隔壁已经没有打水声,说道:“水上好了。” “哦。”喜喜这才停了话,起身出去,将门关好,往自己房里走去。猛然觉得脖子一冷,她回头看去,夜色朦胧,还是什么都没有。她嘀咕道:“再盯我脖子都要长针眼了。” 她摇摇头,进了房里。 对面楼顶上,两人趴在月色笼罩的瓦垄上,直直往这边盯着看。 “城主竟然会这么耐心地听姑娘说话了。” “冰山要被融化了?” “难道是喊熊猫的效应?” “熊猫”二字一出,墨白房中窗纸突然穿透,一枚铜钱急飞而出,打在两人下巴方向的瓦片上。铜板刺入瓦片,只见裂痕,却没有碎。两人立刻闭上了嘴,默默地趴低身体,假装是只虫子。 床上的墨白身体没动,只是将手收了回头。刚安静了片刻,隔壁又传水声。 “哗啦……哗啦……” 他面上紧绷,那水声还在往耳朵里灌。他默默抬手,捂住耳朵,然而并没有任何用。 “哗啦……哗啦……”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听力太好是种罪…… 第十章 第十章 早上起来,喜喜发现墨白的眼睛真的要变成熊猫眼了,伸手刮了一下他的脸,诧异地道:“这么黑竟然不是染上去的,昨晚你干吗去了?没睡好?” 墨白不看她:“下次不许半夜洗澡。” 喜喜眨眼,她半夜洗澡跟他不睡觉有什么关系,两人又不是睡同一个房间。大清早的就被他冰了一脸,简直是解暑利器。 兔爷又窝在她怀里半眯着眼不动,喜喜摸摸它的肚子,又鼓鼓胀胀的,嘀咕:“该不会是又胀气了吧,兔爷给你胡萝卜要不要?” 它长耳朵立刻竖起,原本半睁的眼也睁得圆亮。喜喜抿抿唇:“看来果然是胀气了。” 生大病的兔子哪里会这么精神,这么吃迟早要变成可以炖肉的体型,万一被人抓了……喜喜瞧了一眼墨白,将兔爷抱紧:“城主大人不爱吃兔肉吧?” “嗯。” 一人一兔长长松了一口气。 两人下楼准备用早饭,刚坐下没多久,喜喜肚子咕噜一声,兔爷没胀气,她倒像是胀气了。她瞅瞅旁边,将兔爷塞到墨白手上:“我去后院一下。” 墨白盯着手里转来转去的兔子,捉了它的爪子瞧,竟然有点脏,爪子刚才摁的地方,已经印出一朵花来。一会儿邻桌一个小姑娘走过来,伸手去摸兔子。从未有孩子敢近身的墨白蓦地两指一夹,将那伸来的手指夹住。 小姑娘泪眼顿时涌出:“……娘……” 妇人匆忙过来:“谁让你摸叔叔养的兔子,不听话。” 墨白斜眼看去,小姑娘的手指通红,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的确是没恶意的。他顿了顿,板着脸把兔子递了过去让她摸。 小姑娘抬头一瞧,对上他冷冰冰透着寒光的眼,鼻子一抽,哭得更大声了:“娘,有坏人。” “……” 小二闻声赶过来打圆场,赔笑问:“客官要吃点什么?” 墨白看着跑开的小姑娘,轻抚着兔子,眉头渐渐挑高。 喜喜解手回来,浑身舒爽。她坐下拿了茶一口喝完:“好喝,就是凉了。” 墨白开口道:“那是我的茶。” 喜喜咳了一声,把杯子推到他面前,想了想不对,又拿了回来。视线触及他怀中,往他空荡荡的怀里掏了一把,什么都没掏出来,她对着他又黑成锅底的脸眨眼:“我家兔爷呢?” 小二远远吆喝一声,手拿两碟菜,一盘红烧肉,一盘青菜,荤菜飘香,素菜油亮:“客官,您点的菜。” 喜喜看看墨白,又看看菜肴,鼻子一酸,哽咽道:“你把我的兔子烧成菜了?我要把你丢进锅里去,红烧熊猫!” 墨白瞥她一眼:“你确定能把我丢进去?” 显而易见不能……喜喜喉中如有骨鲠。她见他夹肉,筷子一拦,可被他轻轻一撇,筷子就被碰开,张嘴还没骂出口,那筷子已到嘴边,瞬间被塞入一块肉,满鼻飘香,满嘴油腻。 喜喜泪眼婆娑,手指哆嗦:“你、你……”她伏桌大哭,“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只是只兔子……” “那是我儿子!” “……”等等,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喜当爹的感觉,谁要一只兔子做儿子! 喜喜悲痛欲绝,就算嫁给一堆草也不要嫁给他。她哭得正伤心,旁边小二声音传来:“姑娘?姑娘?您的兔子洗好送来了。” 喜喜抬头看去,只见兔爷活蹦乱跳蹲在笼子里,身上毛发微湿,好像白净了不少。她低头看去,那脖子下果然有一小撮黄毛,真的是她家兔爷。她抱住兔笼,呜咽:“兔爷你没死。” 兔爷:“……”呸呸呸,它才不会这么容易挂了。 小二在旁讪笑:“刚才这位爷说兔子脏,让小的拿去洗洗。” 喜喜眼泪一收,看着墨白气定神闲的模样,问道:“你是以看我伤心为乐吗?薄情!” 喜喜觉得自己该习以为常了,他可不就是个凉薄的人。以后成亲真的是搭伙过日子,而不是夫妻。对他来说,不过是履行义务。可她一点也不想这么委屈自己。 许久没浮上心头的逃跑大计,又在脑子里出现了。 吃过早饭上了马车,喜喜想,可以在赶马车的时候,半路丢下他,自己逃跑。行了一路,墨白那万年冰山终于下车解手,等他刚走,喜喜就扬鞭驱马,狂奔十里,颠得她头晕眼花,口干舌燥。终于停下车,她正打算拿水喝,谁想刚转身,就看见车顶上坐了一个黑白人。 墨白慢条斯理轻落车下,弯身进了车厢,幽幽道:“轻功天下第一的人,姓墨名白。” “……”喜喜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趁他吃饭的时候往饭里撒迷药,然而墨白百毒不侵……趁他走在前面,喜喜一拳砸向他的脖子,结果把自己的小手指给打肿了……趁他洗澡时将他衣服全偷了,结果他扯了被子一裹,没半刻就将自己追了回来,还把兔爷没收了。 挣扎了一天的喜喜精疲力竭,还损失了一只兔子。 她看着桌上的菜含泪咽下,感觉人生无望。 墨白气定神闲:“你如果将逃跑的力气放在看书上,一定是状元之才。” 喜喜握拳,将筷子戳在桌上:“我要是做了状元第一个愿望就是求皇上给我赐婚。” 墨白轻轻点了点头:“首先你要能做状元。” 喜喜又蔫了。 晚上墨白回房休息,喜喜诧异他明知道自己想逃却不看着自己。她躲在他门外透过门缝看了半天,确定他睡下了,这才踮脚提裙往外走。 她走到后院准备去牵马,才到门口,便听见院子里有人低声交谈。 奇怪,这都三更了,竟然还有人没睡。 “天字号住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会点功夫,保险起见,先去下迷药吧。” “那跟他一起来的姑娘呢?” “弱得很,直接绑走,送给大王做压寨夫人。” 喜喜心一抽,掌柜和小二的声音?迷药?压寨夫人?这摆明了就是家黑店,难怪住店这么便宜,原来是靠外财发家。 她拧眉想了想,这个时候决不能逞强。她又轻手轻脚回到楼上,自己待着不安全,干脆摸进墨白房里。她鬼鬼祟祟摸到他床边,趴在床边低声喊:“墨白……墨白?” 床上男子呼吸轻微安稳,没有醒来。 喜喜伸指戳了戳他的脸:“城主大人,城主大人?”仍不见他开口,喜喜以手做喇叭状,在他耳边气冲冲道,“熊、猫!” 墨白蓦地睁开眼,冷声道:“嗯?” “我刚去上茅房,听见掌柜和小二说悄悄话,说要把我们卖了,这是黑店呀。” 墨白缓缓合眼:“哦。” 喜喜对他这个反应十分满意,欣慰地道:“看到你这么淡定我就放心了。” 墨白没有再说话,睡了一会儿,旁边窸窸窣窣,人已经坐上来了,身子还屡屡碰着腰,他微微屏气:“做什么?” “找靠山啊,你总不会还要让我回去吧。”喜喜拍拍心口,盘腿坐着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 “……白护卫在外面,你回房也安全。” “他们果然还在啊,我就说总觉得有人偷偷盯着我。我还以为自己的脖子长针眼了。” “回房去。” “我说了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喜喜又想起一件事来,愤愤道,“既然他们都在,你还一直让我赶马车。” 墨白冷冷道:“对埋伏在暗处的人来说,如此才好下手。” 喜喜顿了顿:“俗称的诱饵?” “是。”墨白终于睁眼看她,外面清幽月色照入,能看见她脸上神情,“很伤心?” 喜喜佯装哭泣,借机打了他两拳:“简直难过死了,把我当诱饵还不给钱,没良心,我们可是要做夫妻的人,你要当鳏夫吗?信不信我哭出一条大江给你看。” “……不要趁机动手。”墨白屏息凝气,屋里的气味已微微不同,往窗户那儿看去,一缕白烟正往房里飘。他不闪不避,心中不屑,真是找死。这种迷药也拿得出手,果然是小喽啰所为,简直…… “啪。”旁边的人脑袋一重,摔在他心口上,压得他眉头紧拧。 喜喜的呼吸很轻,也很均匀,倒不像是被迷晕了,更像是在睡觉。因近在心口,能隔着衣服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直扑胸膛。墨白呼吸微顿,看着她被月光轻笼的侧脸,看出几分轻柔安静来。 他看了良久,直到她伸手摸摸鼻子,蜷了蜷身子,才回过神来。他拽过被子给她盖上,将她从身上搬下来,缓缓坐起身。屋外传来呼喝打斗声,不过只片刻那打斗声就停息了。 他披上衣服往外面走去,打开门,就见白烟踹了一脚那被五花大绑的黑掌柜黑小二。 “城主,要如何处置他们?” “丢给官府。” “是。” 白烟和宋神医让暗卫押着他们去官府,走下楼,又回头看去,只见自家城主正凭栏眺望,完全没有要进去再休息的意思。她诧异:“二十年来作息时间雷打不动的城主竟然会在半夜起来不睡觉了。熊猫是不是也半夜不睡的?” 宋神医沉吟:“回头我去查查。” 站在楼上的墨白耳朵微动,没有下去教训他们一顿。真是……听久了竟然习惯了。 微风明月,颀长身影投落在身后木门上,风拂过,人影轻晃,树影婆娑。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喜喜睡了个好觉,连伸两个懒腰,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床,猛地坐起身,先摸腰带,再摸里衣,都在,没消失,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家兔爷呢? 她连鞋也没穿就往外跑,瞧了一眼这是墨白住的房间,那墨白呢?难道在她的房间?她皱皱眉头,这才想起昨晚黑店的事。难怪早上没有见店小二过来,看来是墨白给解决掉了。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果然看见墨白正坐在她的房间里,兔爷正在他怀里窝着,惬意无比。 墨白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如藕般白净的双足上,立刻收回视线:“穿鞋。” 喜喜的心已经被满桌的各色早点勾走了,没理会,坐下身吃早饭。墨白又看了看她,面色怪异起来,终于起身走了。 “熊猫城主你不吃吗?” “不吃。” 喜喜哼了一声,吃了几口才想起来,怎么刚才他脸色不对,声音好像也哑哑的?病了?不是吧,能扛起一头牛打倒一只老虎的熊猫城主竟然病了?听见他又回来的声音,喜喜仔细看去,果然脸色不太好。 墨白走到她面前,将一双绣花鞋丢到她面前,就坐了回去。 喜喜眨眨眼,墨白盯着她:“穿上。” “哦。”喜喜咬着包子将鞋穿好,“你病了?” 墨白答道:“没有。” 声音都哑了,示弱一次能怎样?喜喜舀了一碗白粥给他,递到面前:“吃点清淡的,不要太油腻,等会就喊宋神医过来给你治病,好好的神医不好好利用,太浪费了。” 还趴在屋顶上的白烟戳了戳旁边人的腰:“说你呢,不过城主竟然会生病。” 宋神医说道:“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不生病就奇怪了。” “城主也真是纯情,怕人家误会他半夜摸进云姑娘房里,就死活不进屋。可大清早进去……好像也没区别吧?” “可不是。”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墨白往上面看了看,思量一下还是没动作,目光收回,却发现自己的碗里堆满了肉,那双筷子还在继续往里夹,他眉眼一挑,沉吟:“你不是说要吃清淡点吗?” 喜喜摆手:“生病本来身体就虚弱,吃少了更没力气抵抗。” 横竖都是她说了算。墨白慢慢吃早饭,她夹什么他吃什么,直到见她要把那最后一个大馒头夹来,胃狠狠一抽,终于僵了脸:“住手。” 喜喜看他:“不要?” “嗯。” 喜喜点头道:“这就对了嘛,你我以后是要做夫妻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要老闷在心里,否则会很难受的。” “没有。”墨白说道,“你在想什么,我完全不在意,所以也没有难受的说法。” 喜喜咬牙:“我难受,我受不了跟个木头人在一块,求城主大人去祸害别的小姑娘吧。不说眼前的,以后洞房的时候我下不去手,我讨厌你。”说完,她俯身抓了兔爷就走。 嗯?反了吧?他怎么有一种被反扑调戏的错觉。见她气冲冲地走了,墨白没有去追,茶喝了一半,突然想起来她把兔子也捞走了,脸微抽:“把她抓回来。” 还悄然趴在屋顶的白烟得令,立刻去将趁机跑到马车旁准备要逃的喜喜拎了回来。 “……”她都演戏到这份上了,他的反应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呀! 一百种逃跑的法子都用过的喜喜吃过早饭,就被押到马车上,坐在冰块一旁,往皇城方向赶去。 正值六月,天气酷热,京城在北,可也如火炉一般,散不去这热意腾腾。 喜喜觉得自己有点中暑了,抱着兔爷只觉像抱了一团火球,晕晕乎乎地倚在车厢里,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太子府中,一个年纪三十上下的长衫男子行走于王府之中,比平时步速要快。 男子一条腿微瘸,平日总是走得颇慢,今天却一路疾行。府中其他幕僚都觉得奇怪:天上打雷也是慢行的“无为”先生,怎么变了模样? 吴为走到太子房前,轻敲木门:“太子,吴为求见。” “先生请进。” 作为太子府上的首席宾客,自圣上立下太子之后就投奔而来的门客,吴为所受的礼遇是其他幕僚所无法企及的。 两边侍卫已打开门,恭请他入内。吴为走入里面,见太子正手拿书卷,旁边是最受宠的张良娣,正在研磨。他只是余光瞧见,看也未正眼瞧看,上前说道:“墨白已在城外十里地。” 皇甫神意神情微顿,说道:“传令下去,众人门外迎接。” “另有一件事属下认为应当禀报太子。” “先生请说。” “一同随行的,除了墨家护卫,还有一位姑娘。据探子回报,墨白从领地出发,就带着此姑娘。绕路去孔雀城,也形影不离,一路同车。” “可是同住?” “并不同住,只是探子曾提及见过那姑娘进出墨白房中。墨白也半夜出入那姑娘房间。” 皇甫神意稍稍一想,笑笑,抬头问道:“如玉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闻言,张良娣研磨的手已顿下,温温笑道:“不是说那墨城主留心政事,不近女色吗?可这番到哪里都带上她,还夜半往来,只怕关系非同一般,怕是要多个墨夫人了。” “在理。”皇甫神意起笔蘸墨,往书上勾画两笔,又道,“如果真是未来的墨城夫人,那如玉你就有事可做了。” 张良娣听不懂这话,只是知道他素来不喜愚钝之人,也没有多问。 吴为倒是多看了她一眼,用神棍的话来说,那就是美人印堂发黑,凶兆也。 马车刚进城,就有太子府的侍卫来接。喜喜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侍卫站在马车旁,就跟一堆橘子齐齐排队似的,看得喜人。 墨白见她傻笑一下,把她捞来,将宋神医给的药让她吞服,不一会儿喜喜就昏睡过去。 太子府中,皇甫神意已经领了一众幕僚等候。地位低的幕僚只听说有人要来,但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不但第一门客吴为先生出来迎接,连太子也来了。 直到外面报了一声“墨城主到”,他们这才恍然,原来是那总让自家主子吃不好睡不香的墨家人到了。 皇甫神意领着众人去门外,那马车刚刚停下,马蹄上的尘埃腾起未落,他已展颜。 马车上一个男子俯身而出,俊朗的面上不苟言笑,墨色长眉下如同冷月的双眸寒气逼人,在这暑气满溢的时节,像是瞬间有股清凉气息扑在众人脸上。 皇甫神意两步上前,两人年纪相仿,可彼此相对,却十分恭敬礼待:“墨城主。” 身后众人也是颔首:“墨城主。” 墨白上前行礼:“见过太子。” 皇甫神意忙托住他,笑道:“你千里迢迢来到皇城,辛苦了。父皇命我为你接风洗尘,明日一起进宫。” 两人寒暄一番要进去时,墨白想起车上酣睡的云喜喜:“车上还有人,中暑昏睡中。” 皇甫神意偏头吩咐侍卫:“将车上人送到房里,让大夫看看。” 墨白见那两个侍卫过去,转念一想,云喜喜已经晕了,侍卫怕是要抱她进府,脚步一顿,转身回去,拦下他们,淡淡道:“我来就好。”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退下,皇甫神意也有些意外,难道要大庭广众之下亲自抱进来?见他从车里抱出个姑娘,佯装吃惊:“这位是……” “未婚妻。” 皇甫神意道:“怎么之前不曾听说过?” 人在怀中,脸颊像堆了胭脂,抱在怀中,还挪了挪身子像在找舒适的位置。墨白抿紧嘴角,也不知她到底是病了还是真睡着了,只是道:“这次进京,一半也是为了赐婚的事。” 皇甫神意恍然,城主犹如一地诸侯,但凡娶妻立嫡,都要禀报朝廷。唯有圣上赐婚正名,才算能名正言顺。无怪乎这次父皇让他入宫鉴宝,他立刻答应,没有推脱。 只是这姑娘是什么来头? 看模样的确是娇艳可人,但却不知是什么身份。 看着墨白神情泰然地抱人入内,他与吴为互换眼神,已经明白这姑娘于他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在场的人都听见了——这姑娘是墨白的未婚妻。 昏睡中的喜喜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太子府上下讨论的人物,只觉得脑袋昏沉,恨不得泡入冰水中好好凉快下。迷糊之中不知碰了什么冰冰凉的东西,她一把抓住,不肯松开。 宋神医进房的时候,在房间里僵坐了两个时辰的墨白手已经被她抓出红痕来。一瞧见来人,他开口道:“带刀了吗?” “啊?” “把她的手砍了。” 宋神医笑笑:“刀没有,针倒是有的。”他坐下身,拿了银针往她手上穴位戳去。 喜喜低吟一声,手上力道当即消失。墨白将手抽回,还没完全收回,就见她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我的冻西瓜呢?” “……”墨白头也不回地走了。 喜喜拍拍昏沉沉的脑袋,见宋神医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她又揉了揉眉心:“对哦,我中暑了。”她看看四下,不像客栈,但装饰十分富贵,一眼看去屋里还站了四个丫鬟。她低声问道,“这是哪儿?” “太子府。” 喜喜心一抽:“我们到京城了?” “对。” “也就是说……”喜喜捶捶心口,“你们的熊猫城主很快就要带我进宫鉴宝了?” “对对对。”宋神医抬手给她扎针,“等会喝了药就睡,明天一早就没事了。” 喜喜摸摸脖子,脑袋都可能要没了,中暑算什么事。 宋神医听她叹气,好奇地问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们城主吗?” 喜喜摇头:“不是不信他的能力,只是不信他会顾及我的安危。如果是宋神医或者是包菜姑娘跟他进宫,他肯定会护你们周全,可对我却未必。” 宋神医想了想,点头:“好像也是。” 喜喜闻言,捂脸啜泣:“果然大家都知道那只熊猫对我不好。” 宋神医哑然失笑:“喜喜姑娘是不是对我们城主有什么误会?城主面冷心善,这一路对姑娘百般包容,我们都看在眼里。” “他怎么包容我了?” “姑娘屡次三番要逃,城主都没追究。”宋神医又道,“哦对,还帮你养兔子。” 喜喜啧啧摇头:“看来他果然没做过什么好事,只是这两件,就让你们觉得他是面冷心善。” 看着她眼露同情,宋神医笑笑不语,收好银针,让她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等他走了,喜喜拍拍昏沉的脑袋,决定躺到吃晚饭的时辰。她还没躺下身,就听到外面就有人敲门:“姑娘,张良娣来看望您了。” 张良娣?喜喜坐起身,问旁边的侍女:“张良娣是哪位?” 侍女答道:“是太子殿下最宠爱的妾侍。” 人都到了门前,不见也不行了,喜喜让侍女开门,末了又想,张良娣来这里做什么?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张良娣是太子最宠爱的妾侍,二十不过,妆容浓淡适宜,不显妖艳,也不显寡淡,长着一张标准的美人脸,看得喜喜都觉如春风拂脸,谈话轻松。 “听说姑娘染了暑气,我特地让人从冰窖里凿了冰,捣碎兑了杨梅汁,可以解暑。” 她一双纤纤玉手捧了冰镇杨梅汁,亲自递来。喜喜双手接过,喝了一口,酸甜可口,尤其是冰水落腹,更觉神清气爽。宋神医还给她扎针做什么,直接抱一块冰来,她肯定立刻好了。 “好喝。” “那你多喝一些。”张良娣浅浅笑道,“今日墨城主抱着云姑娘入府,可让人吃了一惊。” 她吃惊,喜喜更吃惊。 “墨城主对太子殿下坦言你是他的未婚妻,还说此次进京,是为求圣上赐婚而来。看来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要不是她的神情诚恳认真,喜喜还以为她在骗自己。不过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被抱进屋里,喜喜的脸又滚烫起来,她的一世清白呀……本来还打算逃走之后还嫁个好人家,这下看来不可能了,墨白真是打定主意要让自己做熊猫夫人了。 喜喜叹气,又多喝两口,忽然见张良娣探身过来,脑袋在旁边贴耳顿了一下,又坐了回去。随后她便对旁边下人说道:“云姑娘有话要和我说,你们都下去吧。” 喜喜手势微停,蹙眉看她,谁要跟她说话? 门悄然关上,只有护卫的身影在门外若隐若现。 “你这是……” 不等她问,张良娣就打断了她的话,笑笑说道:“我真羡慕你,有墨城主那样坦率的人护着你。我本来以为我也有,可没想到只是我以为罢了。” 她的语调低沉,听得喜喜愈发觉得不对。 她又笑笑,似含凄风苦雨,腔调微颤:“也罢,以我一命,换回张家二十七条人命,值了。” 喜喜突然嗅出危险的气息来,跪坐起身要下地,足尖还未触地,余光却见利刃寒光闪过。她愣神看去,张良娣手握短匕,往自己心口插去,转眼匕首已入心窝。 喜喜愕然:“张……” 张良娣耗尽最后气力拔出匕首,血顿时溅开,染红被褥。喜喜惊诧得失了神,忽然那双血手握住她的手,朝她身上倒来。 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在鼻腔,喜喜下意识想逃,可还清醒的脑子告诉她,她不能逃,如果逃了,那她就真成了杀人凶手了。但如果等外面的人进来,那她也会被当作凶手。 她额上顿时堆满冷汗,不断滴落。她愣了片刻,拿起张良娣手中的匕首,反握顶在腰间。想了想不够狠,又顶在心口,稍稍偏离心的位置,用力刺去。 锥心之痛瞬间席卷全身,疼得她不再被暑气纠缠,但却痛得撕心裂肺。她将刀拔出,丢在地上。几乎是刀声刚落,门外侍卫就破门而入。就在那一刹那,喜喜捂住心口倒身床上,紧闭双眼,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不出她所料,有人想借她这把刀来杀人,可也得先问问她这把刀愿不愿意被借! 本来只是装晕,可伤在心口,喜喜强忍片刻,终于还是撑不住,晕死过去。 侍卫冲入里面,却见房里有两个血人倒在床上,微一愣神,转而去禀报太子。 皇甫神意和墨白正在品酒,惊闻生变,急忙往那边走去。 白烟和宋神医已经先入房中,为喜喜止血疗伤,见墨白进来,眉头紧拧:“城主。” 墨白见了满屋血迹,喜喜又面如死灰,像是已死之人,心头咯噔一下,俯身探气,还有鼻息,才安下心来。他将她抱起要送去药房,却被吴为抬手拦住:“墨城主,张良娣死得蹊跷,云姑娘也重伤,不如趁着她尚有一口气,问问凶手往哪里逃去了,我们也好追捕。” 白烟冷冷地盯着他:“你不会问问房里伺候的丫鬟吗?” 旁边婢女哆哆嗦嗦说道:“刚才云姑娘突然要和张良娣耳语,随后就让我们出去。没想到没过半刻,就发生这种事。” “哦?”吴为沉吟,“这里门窗紧闭,屋内只有张良娣和云姑娘,张良娣已死,云姑娘只怕脱不了干系了。” 墨白冷声道:“太子的侧妃死了,我的未婚妻也受了重伤,如果真是她所为,那现在你们在追捕的凶手就是她,而不是在我怀中。” 他不再多言,也不顾吴为阻拦,抱着人要出去。太子府的侍卫见状,抽剑要拦,却见他寒眸一扫,刺得他们一瞬犹豫。 皇甫神意见墨白已怒,眼神吓人,说道:“先救活云姑娘,问出真相要紧,不可阻拦。” 侍卫立即退下,墨白已抱人离去,白烟和宋神医紧随其后。 待墨城众人都已离开,皇甫神意看也未看那已气绝的张良娣一眼,说道:“果然能入墨家门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吴为眉头也没皱半分:“只是如此看来,墨城主对这云姑娘的确十分在意,倒也不是坏事。” 皇甫神意轻轻地点了点头,留下几个侍卫,就走了。 太子府一夜之间一死一伤,死的是太子的爱妾,伤的是天下第一城主的未婚妻,轰动皇城。 皇甫神意领着御医前来,却被墨城护卫挡在门外。白烟妖娆的面上满是不善:“我们未来城主夫人在太子府上遇刺,现在生死未卜,城主心情十分不好,还请太子不要打搅。” 侍卫喝道:“大胆,你竟敢如此跟太子说话!” 白烟冷笑一声:“圣上命太子殿下为我们城主接风洗尘,结果发生这种事,如果当时我们城主在云姑娘房里,那被行刺的可就是我们城主了。” 皇甫神意神情微凛,说道:“白姑娘这话严重了,太子府戒备森严,应该不会有刺客侵入这种事,而且当时我们进去,窗户并没有开,怕不是外人进来行刺所造成的。” “哦?太子的意思是刺客就在你们府邸里面?” 皇甫神意吃了个哑巴亏,硬着头皮说道:“门外也有侍卫看守,绝无可能。” 白烟点头:“我明白了,太子说来说去,是想指认云姑娘是凶手,还杀害了您的爱妾?啧,这个帽子可是扣大了。”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们皇甫家与墨家百年交好,礼遇有加,怎么可能如此。” “那就请太子殿下先行回去,等云姑娘醒了,自然会说明当天情景。” 皇甫神意无法,唯有离开,出了院子,双眸森冷:“派人守住里外,看好院子。” “是,殿下。” 白烟见太子走了,示意墨家护卫去四周查看,免得打搅了屋里人。她反手轻叩木门,叩足三声,就停了,继续守在门前,眼观八方。 “咳。”睡梦中的喜喜只觉喉咙有瘀血,起身想咳出来,可胸口一疼,又硬生生躺平咽回,差点没呛着。忽然有双手将她扶起,扶起的角度刚刚好,她这才顺利咳出血来,呼吸都顺畅多了。 墨白坐在她身后给她倚靠借力,只着一件里衣的背又暖又软,低头看去,还能看见她从肩胛上缠起来的纱布,隐约可见胸口还有血迹。他提被轻掩,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喜喜闭眼不答。 正在配草药的宋神医问道:“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喜喜答道:“疼。” “那你好好休息。” “嗯。” 宋神医问完,又看向自家城主——跟姑娘说话的正确方式是这个呀,城主大人。 墨白看他一眼,想问却问不出口,现在问出真相是当务之急,也好早点做防备,问道:“还有力气说话没?” 喜喜没好气地道:“有。” “说吧。” 喜喜本来还觉得张良娣最后几句帮他在自己心中提升了不少好感,结果因这两句话全都降至冰点。她一边暗骂他无情,一边理清头绪,说道:“宋神医刚走不久,张良娣就过来看我,结果没说两句,她就拿了匕首出来给了自己一刀,还说用她一个人的命可以救张家二十七口人的命。” 墨白问道:“就这么简单?” “是。” “那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自己刺的。” 墨白皱眉:“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知道宋神医会救我,如果我逃了,我就是凶手;如果我留下来,那我也会被认为是凶手。” “所以你就用了鱼死网破的方法?” “嗯,只有这样,我才能自保。” 墨白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说道:“万一宋神医不在府里,你就死了,不怕吗?” 喜喜轻哼一声:“怕,但我不那么做,我就真死了。”她半睁开眼看他,“如果我不刺自己这一刀,我被认定为凶手,而已经跟人袒露我就是你未婚妻的你,也难逃责任。我看……张良娣要陷害的不是我一个当铺小掌柜,而是你们墨家。” 墨白见她苍白着脸说得意的话,说道:“我知道了。” “……你不跟我道谢吗?” “嗯,谢了。” “……语气不对。”喜喜跟他讨债,说话一用力,又扯到了伤口,顿时疼得冒冷汗。 他修长微凉的手抚在额上,抹去汗珠,声音意外地轻缓,虽冷却不是寒冰刺骨的那种冷,也不是一贯的冷腔调:“好好休息。” 喜喜静静地看着他,乖乖地“哦”了一声,好像什么焦虑都没了。 墨白离开房间,背后木门轻关,思绪却没被关断。他凝眸注视前方,笼罩在院子里的杀气已经溢满,连他自己都闻到了。 张良娣受制于人,被迫当场自尽在云喜喜面前。而云喜喜说得没错,她是他的未婚妻,一旦她被扣上杀死太子爱妾的罪名,那墨家也会被认定为乱臣贼子。 他没有想到的是云喜喜竟然会用这种法子去化解危机,虽然冒险,却很有用。那看着只爱金银,又胆小怕事的人,却让他刮目相看。 墨白凝神静气,继续沉思这千丝万缕的事。 孔城主曾说过,指使他杀自己的人是皇族中人。 那这次呢? 最有嫌疑的是太子,但太子背后的人,是圣上。 朝廷要铲除势力庞大的墨家并不奇怪,所以墨家一直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安守封地。可哪怕是如此,朝廷仍不愿放过墨家吗? 白烟驻足在一旁,旁人如此凝神细想,又恼怒不已的模样,她很久没见到过了。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喜喜睡不着,稍微一动弹,就疼得死去活来。偏宋神医刚才说了,要她继续装睡,别让太子的人发现,以至于她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宋……神医。”喜喜气若游丝,“感觉纱布里的草药又被血给沾湿了,你再不给我……换、换药,估计我就死了。” 宋神医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死,就算你肋骨断了腿折了心破了个洞,我也能把你救活。” “……你难道真救过那种伤者吗?” “救过,就是你口中的包菜姑娘。”宋神医叹道,“你说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好好的非要在悬崖边上跟人比武,那儿多滑,一不小心就掉下来了。我本来在山崖下面隐居得好好的,结果救了她一命,就被她拽上山崖,拉到墨家当大夫。” “原来你们还有这个渊源。”喜喜见他将药放在一旁像是要走,睁大了眼,“你真打算看着我死吗?不上药?” “哎呀,难道喜喜姑娘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你的伤口在那里,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喜喜明了:“那你赶紧去换包菜姑娘进来。” “哎呀呀。”宋神医连连摆手,“那种笨手笨脚,只会武功一点都不体贴的人,我怎么能放心让她给你上药,而且你看看你现在包扎得如此齐整的纱布,肯定不是她所为。” 不是他也不是她,那……喜喜脸上腾起两片浅淡红云:“不、不要告诉我是、是……” 宋神医讳莫如深笑了笑,又道:“倒也不必害羞,毕竟迟早要‘坦诚相对’的。而且……城主也说了,反正只是一块扁平的木板,他亲自来也没什么,于是就把我赶走了。” 扁平的木板?!!!喜喜心里顿时炸开七八个爆竹,噼里啪啦炸了个满天飞。 可恶的熊猫! &&&&& 墨白觉得云喜喜要吃了自己。 从他进屋到拿起药,那虎视眈眈的眼神愈发强烈,他板着脸道:“看来你精神了很多,宋神医配的药果然有效。” 喜喜把牙咬得吱吱响,就算她是块木板,也是块凹凸有致的木板,一点都不平,不扁,他瞎么! 手指要触及衣襟,喜喜吃力地抬手抓住:“男女授受不亲。” 墨白没有搭理,拨开她的手,撩开衣襟,白净的锁骨落入眼中。喜喜又抓他的手,咬牙道:“我不是扁平的木板。” 墨白莫名其妙:“你当然不是木板。” “我……”喜喜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个宋神棍……墨白其实什么也没说过吧。 “既然要我来上药,就不要说废话。” 喜喜听见,心口更疼了,那该死的宋神棍,竟然坑了他俩。伤口实在太疼,喜喜不动了,闭眼让他敷药,看多两眼她又不会少两块肉。 墨白取下那缠绕伤口的纱布,将草药轻轻刮下时,就见她脸色白如宣纸,身体微微发抖,看得出十分疼。他很快替她清洗好伤口,将草药重新敷上,缠上纱布。完成这个过程,她竟是半句都没出声。 温热湿润的面巾触及脸上,喜喜才睁开眼,见他为自己擦拭面颊,神情认真,眉间是一如既往微微锁起,依旧是一盘冷面。 “我问你个问题。” “嗯。” 喜喜咬牙:“你什么时候弄死太子那个王八蛋?” 墨白手势一顿:“未必是太子指使的,但他的嫌疑最大。可是用这种方法来陷害墨家,不能一举击溃的话,他连太子也做不成,会这么愚蠢吗?” “可如果真的陷害成功,那就不难做到了,墨城对朝廷的威胁这么大,太子登基之前,也想把大权收回吧。连我这等平民都知道,墨城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对月流珠。” “对月流珠么……”墨白收起脸帕,见她脖子上沾有些许草药,又轻轻擦去,“白烟已经去查了,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可如果真是太子,不怕他又下黑手吗?” “如果真是他,我倒希望他再来一击,最好做得明显些。”那样证据就容易找,不会被动了。墨白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跟她聊墨城大事。他不是将她当作个小小村姑,日后履行承诺娶进门来供着做墨夫人么,怎么会跟她说这么多? 喜喜也有些累了,动了脑子更累,又将入梦境,低语:“兔爷你要好好养,不要让它过来,不然看见我受伤,它会难过的。” 墨白边给她盖好被子边说道:“兔子怎么会难过?” 喜喜梦呓答话:“它可是我儿子,当然会心疼我。” 墨白嘴唇微抿,她还真把兔子当儿子养了。他见她已经入梦,从轻缓的呼吸听来,都觉少了醒时的精神气。他又坐了半晌,这才回自己房里。 跨步进去时,他又对太子府侍卫说道:“去买一筐胡萝卜来。” 走进里面,兔爷四肢趴在床上睡得正香,长长的耳朵似听见声音轻轻晃了晃,似乎是见来者是他,收了收腿,又合眼继续睡。 墨白坐下身,想了想说道:“你主人出门了。” 兔爷睁眼看他。 “过两天回来。” 兔爷立刻趴了回去,睡觉。 墨白摸摸它的耳朵,这兔子果然有灵性,看来好像的确是能当儿子养。 不对……他摸摸自己额头,难道他也中暑了? 喜喜尽心尽力“昏迷”着,每次一有人进院子就打死不动,五天下来,她感觉再不下地走走,骨头就要变脆了。可她刚要起身,就被墨白伸手压下,还冲她挑眉:“躺着。” 喜喜满眼幽怨:“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嗯。” “从前有个人,她躺了五天,然后疯了。” “哦。” 喜喜幽幽叹气,遇人不淑啊,她问道:“包菜护卫还没查到真相吗?” 墨白说道:“白烟去查了,朝廷也来了人查,几乎是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你。下人证言是你要和张良娣说悄悄话,才让她们出去。而且匕首上还刻了个云字,门窗未开,不可能有刺客来过。” 喜喜不由冷笑:“我的脑袋是被驴踢了么,还要在匕首上刻自己的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我看过匕首,从痕迹来看,字是新刻的。”墨白见她不惊不惧,问道,“所有证据都指向你,当真不怕吗?” “不怕,不是有你么。”喜喜弯如月牙的眼里满是戏谑,“我如果被定罪,墨家的麻烦就大了。可以你的脾气和手腕,怎么可能被我拖下水?所以你不得不保我周全,哪怕你想丢了我这颗棋子,也暂时丢不了。” 虽然她说的确实没错,墨家和她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可这话听来总觉心中不悦。墨白声调淡漠:“你总说墨家不在乎你,可你又何曾将自己当作过墨家人。” 话挑明在前,喜喜也不客气了:“是你强抢民女,还要我对墨家死心塌地吗?你以为谁都稀罕你们墨家的权势和钱财,就算有那些也不行,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行。金山银山,比不过我家小当铺,换不来我家兔爷,哼!” 墨白半晌不语,心里想着她能说这么一大段话,中气十足,看来的确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见她还要愤愤发言,他拿过一旁的药:“换药。” 每次换药都疼得心发抖的喜喜痛苦低吟,捂住心口往床里边挪。墨白俯身把她捞了回来,喜喜痛苦地道:“你这是报复。” 墨白面无波澜:“那也是名正言顺的报复。” 混账话要不要说得这么心安理得呀!喜喜哀号一声,又被他捆成了粽子。 刚包扎好,外面就传来叩门声:“城主,太子进院子了,要见您。” 喜喜立刻闭上嘴,装晕的好处是可以不正面答复太子追问当天的情形,给墨白争取更多时间调查幕后真相,她也能好好养伤。 见他出去,又进来个娇媚佳人,喜喜瞧见她手上端着的鸡汤,胃就默默地翻腾,不可抑制地干呕了下。白烟瞪大眼,笑得讳莫如深:“难不成是有了?” 喜喜白了她一眼,没搭腔。 白烟笑盈盈地坐在一旁:“城主赶苍蝇去了,不在院子里,你可以小声说话,有人来了我会亲手把你的嘴堵上。” 喜喜这才长叹:“我不想再喝鸡汤了,我想吃其他的。” “鸡汤补身子,对你的伤好。”白烟将她扶起,又道,“刚才你对我们城主可真凶真薄情,我差点就忍不住进来揍你一顿了。” 喜喜懒懒地道:“得罪个有这么多人拥护的主,看来我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白烟顿时笑靥如花:“我真想用鸡腿塞满你的嘴。” 喜喜警惕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包菜姑娘你要讲道理。” “那我就跟你讲道理。如果城主真的不在乎你,为什么你出事当天,城主会那么护着你?你以为当时太子不想把你带走吗?是城主拦下了。好,就算这个不算,那第二天圣上召城主进宫,问他你是不是未来的城主夫人,城主大可以说不是,但他没有。凭借墨城的势力,只要城主矢口否认,朝廷也没有办法。” 喜喜忙道:“他怎么说?”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见她还在意,白烟脸色才稍微好了些:“毫不迟疑地说是,你是他的未婚妻。如果不是那句话,现在你已经在死牢,我们也在回城的路上。谁想你非但不感激,还说城主不在乎你。” 喜喜的心口又疼又堵:“我不满的是他强人所难,非要留我在墨家。” 白烟顿了顿,算是认了这个理:“所以城主很认真地在补偿。” 有些事又哪里是能补偿的,喜喜只想过平淡安静的日子,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太爷爷要及时金盆洗手,安心在一个小地方开个小小当铺。哪怕是一家过得清贫了,也不肯再去将地洞里的那些财宝拿出来。 白烟还想嘴碎几句,听见有人过来,将鸡汤从她手上拿回。 饿了一晚的喜喜突然发现鸡汤的可贵,可已经晚了,刚要抢就被她巴掌盖脸一掌压下,点了穴道助她静躺。 “御医亲自来看过,说不应该昏迷这么久的,墨城主手下的那名神医,只怕身份有待商榷。” 原来是太子来了。他还真是关心她,每天带三个御医来把脉,还妄图用针扎醒她。 门外的人说着话,已经走进里面来。从脚步声听来,喜喜可以判定一起进来的还有墨白,另外还有四五个人。 白烟将珠帘放下,站在床前说道:“云姑娘还没有醒来。” 皇甫神意视线往她身后扫去:“倒是昏迷很久了。” 墨白说道:“喜喜她不会武功,身体弱。对了,这几日我的护卫和殿下的护卫一起追查线索,也查出了一些头绪。” 皇甫神意问道:“哦?是什么头绪?” 白烟上前说道:“张良娣死得蹊跷,我们想寻她的家人问话,谁想其家人已经不知所终。好在老天开眼,到底还是让我们找到了一个活口。” 皇甫神意眼神微闪:“他可有说什么?” 白烟说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张良娣出事的两个时辰前,家人就被人挟持走了,那挟持的人中,他还认得一个。但奈何不会作画,因此我们城主已经寻了画师。他只是受了刺激,心绪不定,已让他服药躺下,估摸着明日才能醒。等他醒后,再告知画师,画像就会送来。到时候就能真相大白。” “原来如此。”皇甫神意说道,“果然墨城的人办事得力,我们王府的人办事若有你们一半细心,日后定能更好地为朝廷效力。”说罢,又扫了一眼身边几人。 那四名护卫神情一凛,颔首躬身,大气不敢出。 “不知那位张家人在何处?” 墨白说道:“我已将他安置好,为了他的安全,等画像送来,确认那劫持的人,再让他出来不迟。” 皇甫神意连连应声,又道:“不如先去后院共饮一杯,反正是明日的事了。” “也好。”墨白随太子同出,又偏头对白烟说道,“宋神医应该快将药配好了,你去拿过来,等会我来换药。” 皇甫神意笑道:“听闻云姑娘受伤之后,都是墨城主亲自为她换药,这种见血的活,为何不交给别人?” 墨白道:“她是我的未婚妻,亲自来,我才能安心。” “日后两位定是伉俪情深,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承太子吉言。” 全将话听入耳的喜喜想,还好刚才没有喝鸡汤,否则非得吐出来。 那只熊猫什么时候这么情深了? 不要吓她好不好。 话越听越腻味,毫无可取的地方,听着听着喜喜就真的睡着了。 太子府中,夜深人静,长廊上灯笼半丈一盏,映得廊道明亮,犹如天上银河。 太子书房中静无一人,门口守着两个侍卫,听见长廊那边有人过来,目光警惕地看去,看见来人,面色才和悦,露出恭敬之色来:“吴先生。” 吴为负手走来,面上淡漠:“开门,好好把守。” 木门轻开,吴为步入书房,径直往里走。待门关上,他扳动书架上一处机关,用力将放满书的书架往右边推去。书架后面,赫然出现一条暗道。 他弯身往下面走去,不过两丈余长,就见了灯火,未行至平地,已见有人在那里等候,忙行礼道:“殿下。” 皇甫神意闻声回身,没有废话,说道:“我方才从宫里回来,看来墨白不得不除了。” 吴为问道:“圣上对殿下说了什么,让殿下得此结论?” “父皇身已腐朽,脑子更是腐朽不堪。不趁墨白入京铲除,反倒想继续与墨城修好。传唤我入宫,又遣了几名御医,赏赐名贵药材,要救治那云喜喜,命我定要安抚好墨城众人。还说待她伤好后,再随墨白进宫不迟。”皇甫神意冷笑,“如此隆恩,连我也不曾得过。” 吴为眉头微拢:“墨城的确是殿下登基后的大患,只是用张良娣借刀杀人一计不成,也无其他计策了,毕竟是在太子府中,做得太过,倒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提及此事,皇甫神意已恨得怒火中烧:“都怪那云喜喜,坏我计划!” “那云喜喜的确不简单,孔雀城事败,也有她的缘故。” 皇甫神意抬眼盯着他:“先生腹中无计策?” 吴为微顿,略有迟疑:“……没有。” 皇甫神意看出端倪来,压下怒火,道:“先生有何计策,只管提。” 低矮的密室里唯有一支蜡烛亮着,照得两人面色都发黄。吴为脸上血色渐无,眼神却犀利起来:“那墨白对云喜喜一往情深,十分钟情,殿下看来,可是有假?” 皇甫神意略微一想,答道:“应当不假,云喜喜受伤那日,墨白可是不管不顾,连对我的礼数都冲动得忘了。”他低吟一声,“先生是想从云喜喜身上用计?可云喜喜并不像是会帮我们的人。” 吴为摇头:“并非是要收买云喜喜,当日我们逼迫张良娣自尽要嫁祸云喜喜,可没有想到云喜喜竟在短短时间内想到那种方法,导致我们无法顺利实施计划。由此可见,那云喜喜非池中物,胆识和气魄更非一般人可比。” “那先生的意思是?” “挟持云喜喜,让墨白单独赴约,埋伏好杀手,将他伏杀。” 皇甫神意这才明白为什么吴为方才要迟疑,比起借孔雀城城主的手来杀人,这件事要更冒险。如果伏击没有成功,墨白肯定知道是自己所为,毕竟要从太子府将人挟持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前有张良娣一事,后有挟持一事,别说他要怀疑是自己做的,就连宫里,也会猜到是他。 皇甫神意双拳不由紧握,手背青筋暴起,有点进退两难。 成,日后他就能安心坐拥江山;不成,他连太子之位都要丢了。 吴为见他沉思,也不插话,只是静待他深思的结果。 “哪怕不挟持云喜喜,张良娣那件事,墨白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以墨白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的确不会轻易罢休。” 皇甫神意负手沉思,许久才道:“而且如今墨白已经找到张家余孽了,虽然我没有露脸,可前去清剿张家的,却是我府上侍卫。” 吴为声音一沉:“殿下,杀吧!” 皇甫神意心意渐渐坚定,不成功便成仁,王者霸业,哪里有不冒险的! “去安排吧。” “属下定会做到滴水不漏,绝不让墨白有生还的可能。” 赌注太大,皇甫神意难得心神不宁,只怕唯有将墨白的脑袋送到他面前,方能安心了。 吴为从书房出来,月已高挂,铺得满地白霜。他眼里的寒霜,却散去了。他快走过长廊,前后守夜的护卫身离三丈,就在那三丈之中,护卫眨眼瞬间,一粒黄豆已从吴为手中飞出,钉入头顶灯笼之上。 悄然无声,唯有灯笼轻晃,还以为是微风吹过。 他走后不久,廊道上又有人走来。她身着艳红的衣服魅如幽魂,一时引得护卫纷纷注目,身不动,但心却动了。 白烟从他们身边走过,笑靥如花。等走过长廊,她又霍然转身,美目在四周流连一番,这才离开。这一瞧,撩拨得众护卫心神不宁。 她走到喜喜的房前,正要敲门,就见里面走出个人,一瞧见自己,便说道:“大晚上的穿着红衣服到处走,做什么?” “扮女鬼啊。”白烟问道,“神棍,云姑娘的伤势怎么样了?” 宋神医笑道:“再过一天就能跑能跳了。” “这就好,城主在里边吧?” “肯定是在的。” 白烟摆摆手让他走开,自己大步跨进里面。被她一把就拽出来的宋神医感慨道:“女壮士啊女壮士。” 喜喜刚换了药,折腾了一番已经睡着了。墨白坐在一旁,直到听见有人进来,进来的还是白烟,忙问:“如何?” 白烟嫣然道:“一切顺利。只是……”她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人,“这伤只怕不能太颠簸。” 墨白微微蹙眉:“我会解决那些人,你事后带她回来。” “得令。” 虽然已经吩咐了下去,但墨白依旧有些不安心。他回头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人,见她又将被子踢开,露出半截白净小腿,俯身将她的腿摆正,盖好被子,这才离开。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喜喜醒来,发现自己又被人绑票了。 这次没有兔爷陪同,还受了伤,绑了她的人也不如之前墨家护卫那样客气。那人从窗户跳进屋里,就用被子将她一卷,扛到马车上丢了进去,随后开始赶车。马车速度很快,一路上也很颠簸。等车停下时,喜喜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半死不活地将脑袋探出被褥,透过那摇曳的车帘往外看去,依稀能看见一些景致。 满眼的翠绿,满目的山景,她也不知道是被抓到哪个山沟沟里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开始想念包菜姑娘的鸡汤。 被被子缠裹的她像虫子般翻了个身,伤口像又被撕裂开,疼得她蜷身,想减轻伤痛。 外面看守的人一直没有撩了帘子看她情况,只是从马车周围动静听来,整个马车都被包围了。单凭现在的她逃脱无望,干脆闭眼休息,养精蓄锐。 “来了吗?”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见外面有劫匪开口。 “来了,人已经在山脚下,很快就会上山。” “埋伏四周,散!” 四周立刻悄然无声,看来是埋伏起来了。喜喜缓缓坐起身,捂着心口慢慢爬下马车,终于将山景收入眼中。 马车所驻留的地方并不是山道,只是一条似乎是从小路蜿蜒过来的偏僻荒林,地上唯有两条车痕,没有路。周围满是可以藏身的荆棘丛林,刚才少说有二十余人,可现在却一个都看不见。 喜喜绕着马车走了一圈,捧了马脸看,眼睛真精神。她确定马车没有被割断缰绳马也没有被下毒,才欣然回到马车上,等着那盖世英雄来救她,关键时刻还能驾车逃跑。 那些埋伏的人没有绑住她,而且放任她自由走动,可他们还在等着伏击人。那不难猜出,一旦她离开他们伏击的范围,就会将她就地解决。所以不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做法。 更何况,她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不知道是被点了哑穴,还是被喂了□□。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西斜,余晖倾洒在静谧林中。不过片刻,这静谧就被远处轻轻响起的踏步声打碎了。 六月的天,来者仍穿着长袍,身如玉树,面有寒霜,眸光冷冷,踱步而来,在林中溢开一股清凉之气,驱散傍晚闷热。 本就安静的荒林更加寂静,喜喜抓着缰绳看见来人,这才倚身马车,放松下来。可瞧见他背后没跟来人,她又默默坐直了身,随时准备驾车逃走。 有人绑了她,还让墨白孤身前来。意图看来很明显,无非是想杀了墨白,目的不在她,她不过是个诱饵。 这个道理她想得通,墨白肯定也知道。 可即使知道,他还是来了。 喜喜又觉得嫁给墨白也不错,如果他能大大方方光明正大来她的小当铺提亲,而不是绑了她去墨城,还是能考虑嫁他的。 墨白也看见了她,见她满脸悠闲淡定,坐在马车上还拿着马鞭提着缰绳,四处暗藏杀机,她的画风却全然不同。离马车约莫还有三丈,林中杀气顿现,刀剑寒光从八方直射而来。 喜喜见过墨白出手,但这些人的武功明显也不弱,从高壮的身材看来,也知道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看来,幕后操纵的人,是要置墨白于死地。 墨白没有佩剑,从那蒙面人手中夺了一柄剑,顿时气势大增,横扫荒林。 喜喜见无人顾及自己,扬起马鞭让马转头,往反方向飞奔离开。 马车一有动静,便引来两人追剿。墨白见状,疾步向前,挥剑拦截。 夕阳将落,树林外面的光线愈发暗弱。喜喜见前面有光,定了定心,继续往前驱赶。那满眼光明照入眼中时,喜喜露出笑颜,可不过刹那,山风扑来,笑意僵在脸上。 马儿后蹄还在山上,前蹄却已踏空,瞬间连带着马车往下坠落。 和蒙面人厮杀至此的墨白只见整辆马车都往悬崖坠去,那一角青色衣裙转眼就消失在眼前。他愣了愣,转身往崖下跳去,背后剑气袭来也无心去挡,瞬间被划开三道剑痕,而喜喜的踪影已经不见。 &&&&& 喜喜被挂在断枝上,还差一丈远就要掉进山涧里,张嘴喊了喊,发现能发声了,但却没人应声来救。 她面向悬崖,背近水源,以她现在的伤势掉下去,只会被淹死。她一直被这么挂着毫无办法,幽幽叹道:“我就不该问宋神医是不是救过断手断脚心还破了个洞的问题。” 悬崖很深,她是跟着马车掉下来的。马车撞断了大部分的树枝,那些树枝折断后还有残留,让喜喜不至于跟它们硬碰硬,又借力缓冲,最后落在这青藤缠绕的树枝上,不上不下,摇摇晃晃。 身上四处撕裂的疼痛让她无法静下心来,空谷寂静,稍有声响,就会被放大无数倍,比如远处的脚步声,也立刻传入喜喜耳中。她吃力地偏头看去,那人疾步往这边跑来,入眼的只有黑白两色,要是胖点,就真瞧见一只熊猫朝自己跑来了。 墨白疾行到那青藤下,抬头看去,见她一对明眸还转来转去,紧绷的面部才缓和下来。 喜喜恨不得竖起两根手指发誓:“老天做证我跑是怕你分心,给你添麻烦,而不是要自己逃走。” 墨白“嗯”了一声,伸手摘了几片叶子,以内力将绿叶化为利刃,瞬间将长藤切断。 喜喜顺势而落,落在墨白怀中,触及伤口,差点痛死过去:“我手断了。” 墨白看了一眼,见她左手垂落。 “脚腕好像也断了。” 墨白问道:“还有呢?” “胸口的伤更深了。”喜喜半死不活地问道,“我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好不好?” 墨白也不由严肃起来:“你问。” “我要是没了一半胸,你还娶不娶我?” 墨白脸一僵,一字一句道:“不、娶。” 喜喜吸了吸鼻子:“负心汉,薄情郎。” “不要说话。” “哦。” 墨白轻轻地抱着她去找平地疗伤,一路听她唠叨,如果不是她的声音软绵无力,还以为她根本没事。 “追杀我们的人是太子府的吗?” “应该是。”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宰了他?” “等你的伤好了以后。” 喜喜咬牙:“不要管我,先去把太子宰了吧。” 感觉怀中人身体下沉,墨白将她往上抱了抱,抱得稳当些。刚动她就嘶嘶倒抽冷气,他说道:“这里是深谷,夜里有猛兽出没,还冷,毒虫也不少……” 喜喜正色:“我知道了,在我伤好之前,你还是继续留在我身边吧。反正你失踪了,包菜姑娘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还有,你失踪一段时日也是好事。” 墨白微愣:“为什么是好事?” “墨城没了你,元气会大伤,但根基不损。太子真当墨家族人是死的么,我身为你的未婚妻,在太子府里受伤,没多久你又外出失踪,有脑子的都能想得到是太子所为。墨家人一旦去找他麻烦,太子就惨啦。可是我奇怪的是,太子看起来不像是那么蠢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墨白没有答话,喜喜也没再问。 找到平地后,墨白将她安置好,便去找寻草药。 等他找了草药回来,喜喜闭眼让他换心口的药,已然习惯。她悄悄睁眼偷看他,他的眼神就跟给根木头换药一样,喜喜的自尊受到了莫大伤害。 墨白见她满脸不悦,问道:“疼?” “疼死了。” 墨白皱眉:“身体太弱了。” “……”不好好安慰她竟然还说她弱,他才是块木头吧。喜喜鼓腮忍气,暗骂他木头脑袋。 等换好药,墨白又给她别处的伤口上药。来来回回,喜喜觉得自己都被看了个遍,再看他,依旧是毫无表情。她禁不住问道:“我真是块木板吧?” 正在专心上药的墨白闻言,想起上回她也问了同样问题,他怎么答来着?哦,说她不是。怎么这次又问?他沉思一会儿,说道:“是。” “……”喜喜觉得自己生无可恋了,恨不得将他的心盯出个窟窿来,看看是什么做的。打起精神细看,倒看见他身上真有血窟窿,她顿了顿,“你受伤了。” 墨白看也没看,将长袍撕成布条,给她缠裹胳膊,固定木板位置。 喜喜一时默然无语,有些话本来想待会儿挑明,突然又说不出口了:“我的伤都处理好了,你快给自己敷药吧。” “嗯。” 直到缠好布条,墨白才将自己的衣服脱下。剑伤在背上,深浅不一,因时间太长,血已经凝结在伤口上。喜喜说道:“我的右手还能动,你靠近些,我给你敷药。” 墨白背向着她,草药敷上伤口,背因忍痛而绷紧,看得喜喜都没法认真欣赏他结实的后背。好不容易敷完药,喜喜已经满头大汗。 天色渐晚,顶上无月,周围渐渐看不清。 墨白穿好衣服,缓缓起身:“我去找些柴火。” “墨白……” 喜喜唤他一声,那已站起身的人回头看她,以上往下看来,眸光却看出轻柔来。喜喜将话咽回,改口道:“我饿了。” 昏暗中只见他点了点头,准备去找柴火和吃的。 没走两步,却见那山涧对面,出现数十支火把,像萤火点点。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喜喜大气不敢喘,可对面的人肯定已经看见他们。她勉力抓住他的手站起身,吃力地道:“好多人,你能赢吗?” 火把的光映在墨白冷漠的眸中,他目光如炬:“能。只是那些人,不像是太子府的。” “离得这么远,你怎么看出不像的?” “如果是太子派来的刺客,只会速战速决,不会在对岸犹豫这么久。” 喜喜恍然:“有道理。” 那边数十支火把开始往这边慢慢移动,隐隐还有兵器碰撞声。喜喜不由得抓紧墨白的胳膊,屏气瞧看。 墨白身形不动,伫立盯着。跨过山涧,距离拉近,那火把的光芒将来者身影映照得一清二楚。 来者衣着并不光鲜,搭配着实奇怪,粗布的衣衫却配着绸缎长裤,绸缎上衣又配着粗布短裤,不伦不类,显得有些滑稽。他拿刀的手上戴有玉扳指,但手却很粗糙。 似乎是看见他们只有两个人,为首一人大喊:“打劫!” 喜喜觉得头疼,低声道:“是山贼。” 墨白想了想,转头问躲在他身后的人:“你要不要做压寨夫人?” 喜喜差点咬他一口:“你竟然想把我卖了去做压寨夫人,咬你。” “你做压寨夫人,我做寨主。” 喜喜眨眼,然后就见壁垒成风,转眼已经出现在那群山贼之中,他一掌拍出,直接将那为首的人震开。火把高抛,被修长的手稳稳接住,映得身影斜长,犹如冷面阎王。 “……”这只熊猫太帅了吧! 他气势逼人,一掌就把寨主拍得满地打滚,看得众山贼又惊又怕又不甘心。他们叫嚷着不敢上前,又不敢逃走。有胆大的大喝一声壮胆,拿着火把做武器,朝墨白脑袋砸来。 墨白冷看一眼,依旧是身未动,抬手一挥,山贼还没砸到他,就被掌气硬生生轰开。 喜喜抹了一把冷汗——她总对他横眉冷对,能活到现在真的太不容易了。 山贼也抹了一把冷汗,相觑一眼,齐齐跪下,高呼:“见过寨主!” 已成寨主的墨白淡定如常,想让喜喜过来,谁想一回头,却见她也挣扎跪地,趴地高呼:“寨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 刚从城主失势,转眼就变成山大王,喜喜觉得江湖流传着的一句话可以改成——跟着熊猫有肉吃。 从悬崖底被墨白抱进一线天,喜喜觉得人生有望,视线一直向上,自然而然将一路以来的险峻地势收入眼底。这里险山聚拢,上面自成一线,下面通道也只能容一辆马车进入,确是攻守的好地方。要是布置妥当,阻碍追杀的刺客绝对不是问题。而且这里的山路七拐八拐,看似是死路,却走通了。看着小路可通,问了山贼,却说那是死路。 穿过一线天,又行数十丈路,人声开始喧闹,是山寨居民。 墨白看看四下,目光微敛,说道:“我们两人的消息,不许走漏,否则这里将寸草不生。” 头目脸上一变,忙颤声答应,哆嗦着带他们去自己住的地方,就赶紧退出去了。 山寨的房子搭建得乱七八糟的,有木屋有竹屋,离得近,凑在一起将路都堵得七拐八拐,布局凌乱。就连这头目住的地方,也只是简单的木屋一间,虽然大,但大得空旷,什么摆饰也没,一看就是个大老粗的屋子。 墨白把喜喜放在床上,说道:“消息没走漏之前,你就在这里养伤。” “要是走漏了呢?” “就去别的地方。”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惩治太子了。”喜喜倒是不同情太子,差点害她没命的人,她才不会同情。 一会儿墨白让那头目进来,开口便道:“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你去虎口安排六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看守放哨,再安排武艺精熟者五十人,沿途布置弓箭手。地势平坦处,再埋伏擅长使枪者六十人。山寨大门也安排看守放哨,再……” 头目越听脸上神色越难看,可又不敢打断,听他不停歇地说着天书,脸已经憋成猪肝色。 特地放慢语速的墨白说完,却见对方满脸懵态,又见喜喜眨巴着眼看自己,他皱眉:“为什么这么看我?” 头目颤声:“我、我没听懂。” 话落,墨白就扫了他一记眼刀,吓得他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正要求饶,就见那姑娘扑哧一笑,摆手道:“你先下去吧,等会我跟你解释一遍。” 头目简直求之不得,连忙道谢,起身要往外走,又听她说道:“刚才我们也是自保,伤了你一掌,抱歉了,你快去上药吧。” 墨白闻声,不由看她。等那山贼出去,便问道:“你认识他?” 喜喜说道:“当然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喜喜见他问得认真,不是故意在问,还莫名了片刻,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我们住人家的地方,还要靠他们保护,当然得道谢,况且他还是被你打伤的。” 墨白眸染淡漠:“他先要伤我们,我才动手,夺了他的寨主之位。而且就算他出手暗算,我也并不放在眼里,根本无须这么讨好他们。” 哎呀,这人的心肠简直是冷得跟冰川一般。发誓要将他暖化的喜喜捏了捏他的胳膊,耐心地道:“这不是讨好……嗯,这么说吧,你现在是寨主了对吧?那他们就是你的手下。你换个身份想想,如果这里是墨城,你是城主,他们是白护卫他们,你会怎么做?还会觉得是讨好吗?” 这个比方并不是墨白喜欢的,毕竟墨城以及墨家护卫无人可以替代。但细想之下,却是浅显易懂。 他终是点点头,表示认同。 好不容易将这头牛拽回正途来,喜喜又道:“方才你一口气说那么多攻守安排的事,要一个向来只会用武力解释事情的人听懂真是难事。他又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墨家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你啊,就是生在墨城长在墨城,被惯坏了。” 惯坏了?她还真敢说。墨白想,这大概就是用惯了宝剑,再用钝剑,就用不惯了。这些事,他反倒不如她看得通透。 他忽然觉得这是一种互补。 想到“互补”二字,连他自己都微微感到意外。 喜喜见他又陷入了沉思,歪了脑袋从他下巴方向伸出,往上瞧看:“你在想什么?” 突然靠近的面庞因苍白之色添了几分柔弱,却又因满眼灵气而又显得俏皮,明眸轻眨,都能从眼里看见自己的脸。人就缠在身边,不能轻易起身,但那脑袋似乎没有缩回去的意思。他看不得,避不开,想了想,干脆抬手,巴掌盖脸,硬生生将她推开了。 被盖住了脸的喜喜百般不愿地嘀咕一声:“不说就不说,也不用这么粗鲁吧。我就算再怎么不像姑娘,可也是个姑娘。” 墨白没搭理她,只是偏头看了一眼,除了脸色不太好,活蹦乱跳的。 “刚才那安排布兵的事,明早我去跟他说吧。” “嗯。” 听他爽快答应,喜喜还觉得有些奇怪。 “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用的不是宋神医配的草药,效果差些。”折腾了一天,喜喜又困又累还浑身疼,肚子饿也不想吃了,只希望睡一觉伤痛能减轻些,于是说道,“我想睡觉了,你不睡吗?” “睡。”墨白在床边正襟危坐,见她往里挪,说道,“我睡房梁。” 喜喜抿抿嘴角:“不是娶定我了吗?那就算同床共枕,又有什么关系?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吗?” 墨白微合双眼:“一日没成亲,就一日不是夫妻,你的名声就一日都不能败坏。” 喜喜咋舌,这熊猫真是怪人,将她掳到墨城,带她进京,众目睽睽之下表明她的身份,看光她的身体给她敷伤口,种种事情她都以为他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了。可现在他却说这种话,她真想告诉他,喂,你早就把我的名声毁啦! 可是……她想了想,大概在他眼里,那些事根本就不是毁名声的事。 他的想法,决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猜度。 喜喜轻叹一口气,认命了。 说他呆也不是,说他笨更不是,只是太不懂人情世故,果真是被墨城保护得太好,磨出了锐利棱角,少了几分人情味。 墨白问道:“你叹什么气?” “我叹又不能好好吃你豆腐。” “……”墨白一顿,屋外的布谷鸟叫声传入屋内,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喜喜笑眼弯弯,盯着他:“给你敷药的时候,身体真结实,我都想咬一口了。” 墨白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终于起身一步一步离开床边。他房梁也不上了,一直退到门口,神隐了。 调戏成功的喜喜失声一笑,还没来得及好好笑一笑,就因笑的动作太大,扯动腹肌,全身伤口瞬间跟着疼了起来。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把伤口笑裂了的喜喜挣扎着喊了人进来,去叫墨白给她敷药。谁想墨白为了躲开要咬他一口的好色之徒,躲远了。 等他半夜亲自和原来的寨主一起将山贼排兵布阵情况安排好回到屋里,喜喜已经睡着。 哪怕是只剩一条没受伤的腿,她也依旧有把被子踢开的本事。他俯身把被子给她盖好,等他洗漱回来,那被子又被踢开了。 如果有绳子,他一定立刻绑了她。 他用被子把她裹紧,似乎是触及了伤口,喜喜闷哼一声,试图翻身躲开。可这一扯动,伤口更痛,她立刻疼醒了。 然后她发现墨白正双手撑在她左右两侧,正脸相看。她眨眨眼,默默地揪紧被子。墨白见她眼里满是误会,如看色狼,也愣了愣:“不要误会。” 喜喜瞪他:“我不傻。” “可以光明正大做的事我为什么要偷偷做?” “我说了我不傻。” 墨白直起身,见她还是一副瞧色狼的模样,解释无用,伸手拉过被子,往她脸上一盖:“睡觉。” 喜喜掀开被子:“你心虚。” 话落,又见他忽然转身,面上紧绷,一双眸子紧盯,让喜喜觉得他周身是危险气息。想到他一掌就把山大王轰开了,喜喜咽了咽唾沫,缓缓地拉被子盖好蒙住头:“晚安。” 无赖多疑又聪明任性,却又太识时务,墨白发现他对这种脾气竟然能忍,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他又看了好一会儿这根墙头草,抿抿嘴角,最后还是将灯灭了,睡觉。 早饭是胡萝卜粥,还加了点肉末。看见胡萝卜喜喜就想起她家兔爷,吃了两口,嘴里溢满甜甜的胡萝卜味。 喜喜有点吃不下去了,问他:“不知道兔爷怎么样了,它出生一个月我就把它抱回了家,除了被你挟持过两次,就一直形影不离。” 墨白看她一眼,说得好像他去挟持她的兔子跟她无关一样:“等会我去采药,你不要乱走。” “不乱走,我就搬张小板凳在门口晒太阳。” 墨白本来想说不行,见她一脸要发霉的模样,也没再说。 等墨白走了,喜喜就搬了板凳去门口,结果竟然是阴天,别说没见太阳,吹了一会儿阴风竟然还下起雨来。喜喜仰头看着阴暗天穹,愤懑地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她拎着小凳子进屋,又回头看了看对面的山峦,也不知道墨白带伞没。他这么聪明,看见天色不对,应该带了吧。 许是走动了,又触及伤口,喜喜从镜子前经过,铜镜里的脸色并不好,唇白如纸,眼窝深陷。她回到床上,躺下静养。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她渐渐入了梦境。 …… “吱呀。” 木门打开,旋转摩擦带出不能阻止的开门声。喜喜蓦地惊醒,睁眼偏头,屋里微暗,像是已经入了黄昏。墨白由远及近,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周身扑来的雨水气味还是让喜喜闻到了,认真看去,一手还拿着药篓子的墨白从头到脚,竟都被水浸湿了。看惯了他平时的模样,如今湿衣贴身,总觉哪里不对劲。 墨白见她醒来,转身要走,还没跨步,就觉衣袖被人拽住。他回身看去,那病秧子已经挣扎着起身,将他拉到床边。随后见她跪坐在床上,伸手拿了干帕,正疑惑她要做什么,那干帕已半盖在他头上,头发被那素手抓着帕子揉搓起来。 喜喜想打趣他笨死了,下雨也不躲一下。可转念一想,他是为她采药去了。这种事明明可以交给山贼做的,或许是因为她说过,药不是宋神医配的,药效差很多。 这么一想,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清楚,她似乎更喜欢他了。 唉,喜欢上一只不会轻易敞开心扉的熊猫,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她手上的动作很轻,擦拭得很认真,先将额头湿发擦干,免得发梢雨水滴落在他眼里,再往后面擦拭,免得雨水滚落后背。她动作轻柔而体贴,墨白都感受得到。 外面阴雨连绵,天色阴沉,屋内光照不佳,却正好缓解了彼此的尴尬。 他定身不动,任由她揉搓湿发。鼻尖隐约飘来浓郁药味,他才发现视线所及之处,是女子十分美好的地方。 他忽然明白过来她接连两次问自己她像不像木板是什么意思。 正因为明白了,那让人不能平静心绪的想法便纷纷冒了出来,完全无法压下。 察觉到眼前人呼吸起了变化,喜喜才松开手,帕子还搁在他脑袋上,歪了脑袋看他。那像醉酒的脸入了眼里,她吃惊:“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淋雨生病了吧?” 素净白嫩的手捂在脸上,墨白面上一僵。 喜喜惊呼:“真烫。” 少女美丽的面庞映入了眼底,如水双眸,哪怕是在阴暗的屋内也看得清楚。墨白闭上眼,握了她的手拿下:“没什么。” 喜喜翻滚下床,火速穿好鞋:“你先换衣服,我去煮姜汤。” 看着她大步走开,没有小家碧玉的模样,也没有大家闺秀的姿态,这跟墨白所想过的墨家主母完全不一样。 只是,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姜汤易熬,一会儿喜喜就端了一大碗过来。手不得空,她喊了一声打过招呼,就用脚踢开门,然后就见墨白那似乎比她还要白净的背落到眼里,后背结实没有半分赘肉,看得喜喜心里狠狠地荡漾了一下——真该早点进来的,或许就能看见他全身了,失误。 她不动声色把姜汤放到桌上,喊他过来吃。见衣服放在地上,她俯身拾起准备交给别人洗了。墨白闻声转身说了句“等等”,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一块玉佩,正是喜喜见过的龙纹玉佩。 之前没有仔细看过,只知道是龙纹。现在见他拿在手上,细心瞧看,隐约觉得那镂空纹路十分眼熟。 墨白见她抱着衣服不走,说道:“衣服湿了,小心等会要把你的衣服也给沾湿了。” “哦。”喜喜回过神,把衣服拿给山寨头子喊来伺候的妇人,回到房里,那穿着粗布衣衫的墨白正坐在桌前喝姜汤。 哪怕他只是穿着一件褐色长衫,也丝毫不让人觉得俗气难看。果然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她低头看看自己,也是朴素的布衣裙,不会像丫鬟吧? 墨白没有将玉佩收回身上,根本就没有地方可藏。喜喜走到桌前,那玉佩正放在桌上,因此也看得更加清楚,越看越觉眼熟。 她摸出自己的凤纹玉佩,突然一愣,手僵在半空。 已喝了半碗姜汤的墨白也察觉到喜喜愣神,抬眼看去,见她手里拿着凤纹玉佩,微微一顿,没有开口。 喜喜缓缓将玉佩照着那龙纹玉佩复杂的镂空放去,手刚松开,两块相碰的玉佩就完全交合在一起,纹路无阻碍,仿佛一体。原本因龙须细碎的一边,已被凤尾填充。原本鸟喙尖锐之处,也被龙尾嵌入。填了彼此空隙,变成一个完整玉佩。 这两者,根本就是以同一块已成形的玉石再由能工巧匠雕刻而成的。 “墨白……”喜喜抬头看他,见他视线也落在自己脸上,问道,“这块玉佩一定是你太爷爷留下的吧?” 墨白点了点头。 喜喜手一抖,差点哭了。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太爷爷是天下第一神偷,还专门爱偷墨城的东西。这玉佩如此吻合,她用脚趾想想都知道是太爷爷把人家的宝贝偷了一半。可太爷爷还把它当传家宝留下来,坑曾孙女呀这是……她哽咽:“对不起,现在物归原主。” 墨白皱眉:“嗯?” 喜喜苦着脸道:“凤纹玉佩是我太爷爷拿走的。” 墨白面色平静:“嗯,我知道。” 喜喜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你知道你还不一掌轰了我。” 墨白终于感觉到了不对,狐疑:“你以为是什么?” “我太爷爷偷了你家东西。” 墨白抿抿嘴角,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喜喜瞪大眼:“你刚才是不是想骂人?” “是。”他拿起已成一块的玉佩,又看看抖成筛子的喜喜,说道,“这本来就是你太爷爷的东西。” 喜喜眨眨眼,清醒过来,发怒拍桌:“原来是你们偷我家的东西。” “……”这人大事聪明小事糊涂,真想看看她脑子里是不是塞了一半稻草一半珍珠,墨白看了她好一会儿,“你的家人没跟你提过玉佩的事?” “没有,太爷爷在我没出世的时候就过世了。后来镇上闹瘟疫,爹娘也……”喜喜没往下说,只是说道,“不用安慰我,都两年了。” 两年?可她不过十七岁,那就是说,才十五岁的她就一个人过了。难怪她性子有时那样狠,有时却那样柔弱。墨白握了她的手,将玉佩放在她手上。那手还稍微有些凉,凉得他想握在掌心暖暖。 “这玉佩,是当年你太爷爷和我太爷爷,为后代定娃娃亲用的信物。”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娃娃亲?”喜喜讶异,见他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结合她被他绑架所说过的关键话,仔细串联,一句话就将全部线索都联合在一起,一句话就将全部破绽都消除了,“你知不知道我太爷爷是妙手空空?”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偷你们墨城的东西,把你们墨城闹得鸡犬不宁。” “知道。” 喜喜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忽然明白过来:“难道这个江湖版本不对?” 话落,喜喜就觉得墨白看她的眼神终于不像一头笨熊了,看来她猜对了。 墨白缓声说道:“只是对了一半,前面没有说错,但后来两人经过一番较量,英雄敬英雄,彼此相惜。太爷爷便想和你家定亲,但你太爷爷觉得自己是盗贼,怕墨城落下骂名,不愿答应。后来屡屡提及,你太爷爷终于答应了。但当时墨家和云家生的都是男孩,因此约定日后定亲。可没想到,到了孙辈依旧都是男童。我出世的时候,长辈以为约定又要延迟,没想到五年后,云家生了女儿。” 喜喜恍然:“我?” “嗯。我太爷爷过世后,你太爷爷也隐退了。我曾想,或许是因为好友过世,江湖无伴。又或许是想将盗贼身份藏匿,为后代留下清白家世。” 喜喜一时默然。作为曾经令天下人闻之色变的神偷,要金盆洗手谈何容易,可太爷爷却做到了,远离了喧嚣,隐居在小镇中。为了好友,也为了和好友之间的约定。要让后代以清清白白的身世嫁给墨家人,成为无瑕白云的云家,不愿墨家真的沾上半点“墨”。 如今她才明白太爷爷的心意,明白墨白为什么这么坚持要娶她。 延续了三代的心愿,终于可以让他们两人实现。 喜喜敬佩墨家遵守承诺的决心,可是……她为曾祖父一辈的友情感动,但却没有办法开心。无疑她喜欢墨白,但想到墨白是为了使命而来,就不舒服。 他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和她成亲,只是因为长辈之命。 “墨白。”喜喜看着眼前人目如朗星,品貌非凡,的确是良人之貌,但她却想问清楚,“你想娶我吗?” 她问得直接,让墨白有些意外:“嗯。” “是你想,还是因为长辈之命才想?” 墨白眉头微拢:“这有什么区别?”他稍稍一顿,本不想说,可到底还是说了,“我会娶你的,毋庸置疑。” 这是两人第一次彼此袒露心扉,有些小心翼翼,但喜喜知道,对墨白来说,已经很难得。 她笑了笑:“既然这样,那我们解除婚约吧。你让我回家,然后你再好好来跟我说话,跟我培养感情吧,不要再用绑的法子,也不要将我绑在身边。” 墨白听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麻烦?” 喜喜暗叹,他果然还是不懂。少了那个过程,其实很多东西都失去了。比如尊重,比如先相知,再相爱,才能真正地敞开心扉。 墨白见她面露疲惫之色,伸手要探她额头,怕她生病。手还没碰到,就见她眨着眼睛说道:“墨白,我喜欢你。” 手停在半空,墨白一动不动,有些愣神。 当面对他说喜欢的姑娘从来都不少,可却没一个让他觉得心会乱撞胸腔的。 “虽然还没喜欢到可以生死相许的程度,不过也算是很喜欢了。你不想随我的性子重来,那就算了,婚约也不解除了。但我希望你也不要把我当作局外人,我也想了解你,跟你分担一些事情。我不想做因婚约而成为墨家夫人的云喜喜,我嫁的是你,不是墨家长辈的约定。” 绕来绕去,在墨白心里,其实并没有差别。他只想到姑娘家的心思果然跟男子不同,但实在无法理解。此时他才觉得屋顶上随时趴着两个碎碎念的人有多重要,但他们现在应该正在让太子焦头烂额中。 那来报信的人,应该快来了。 喜喜见他没有答话,似乎想其他事情去了,默了默,没有再说话。 夜幕完全压下,昏黑的屋内无声,唯有外面雨声淅沥,从屋檐滚落成珠,敲击着地上的石头。 纠缠在心的心结未开,喜喜喝了几口茶浇灭心底的烦躁之火,火没浇灭,倒是半夜内急,憋得不行。睡得美美的再起身实在是痛苦的事,可又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半眯着眼去摸鞋。 她刚有动作,“梁上君子”就问道:“怎么了?” “内急。”喜喜以为说内急他就会继续睡了,谁想他竟翻身下来,看得她小肚子一抽,“你干吗?” “陪你去。” 喜喜脸一红,将他推开:“不许跟!” 墨白不解,他又不跟着进去,只是在外面站着。她不是挺怕黑的吗? 女人果然是太难懂了。 他摇摇头,想到茅厕离这儿不远,便站在门口往那方向看。 半夜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润,她踩泥而行的声音听得分外清楚。 墨白倚在门柱上听着,才想起宋神医说过的,喜欢一个人,连她哭的样子都觉好看,她哼一声都觉像乐曲。 以前听见他说这话,墨白觉得他身为神医,却不给自己开药治病,枉为神医。 现在他好像有点懂了。嗯,回去就给宋神医加工钱。 喜喜已经到了茅厕门口,犹如见到曙光,心花怒放。她打开茅厕木门,却见里面蹲着一团小黑影。门一开,黑暗中一对亮眸也抬头盯来,看得她毛骨悚然,不住尖叫。 那团黑影也慌了神,跳起来要扒茅厕逃跑。 喜喜连退三步,脚下一绊,整个身体往后面倒去。她脑袋刚顺势扬起,就觉有疾风掠来,将她托住,揽进怀中。她紧抓墨白衣裳,哆哆嗦嗦往后面指:“有鬼。” 山寨众人也被惊叫声吵醒,纷纷起身,转眼就举着火把到了跟前。 像是感觉到了外面的危险,茅厕里顿时没了动静。 墨白示意举着火把的众人去查看,众人小心地靠前,火光一照,躲在里面的人就现出原形了,竟是个十一二岁的男童。 男童大喊一声扑向众人,勇气可嘉,奈何力气太小,这一撞就像鱼儿冲进了渔网里,被抓了个正着。他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不能绑架我,这是犯法的。” 喜喜见他小脸冻得有些紫,想来是山上冷,又下了雨,躲在这里的时候硬生生冻的。她上前把抓住他的手挪开,护在身后,朝众人说道:“你们竟然绑孩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胆大的低声道:“我们是山贼呀,您是山贼头子的夫人呀。” 喜喜这才回过神:“对哦,我可是压寨夫人啊。” 墨白耐着性子道:“跟我回去。” “可是他们绑人,被人绑的滋味可不好受。” 话有点酸,还带了刺,墨白发现她还对自己让人绑了她来墨城的事耿耿于怀:“山贼不绑人要赎金,你要他们怎么活?” “倒也是。”喜喜摸摸那孩子的头,“我没有办法救你了,等你爹娘带赎金来吧。” 男童本以为抓到救命稻草,没想到不过片刻就被抛弃,满眼的希望变成绝望:“姐姐……” 喜喜心软:“你们都回去睡吧,今晚我看着他。” 众人见墨白没有反对,也懒得理会她要做什么,各自回去睡觉了。 喜喜拉着男童进屋,想给他倒杯热茶喝,刚放手,就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小尖棍子,抵在她的腰上,颤声道:“不许动,送我下山,我就放了你!” 墨白见状,觉得男童要大事不妙了。 果然,喜喜一把抓住男童的手,另一只手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刀子都戳不死我,就拿这破棍子还想戳我,你这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是吧。你给我过来,我要把你绑在马桶上冻一晚上,让你清醒清醒,让你懂得什么是忘恩负义的下场。” 男童拗不过她,“哇”的一声哭了:“你、你是山贼老大的夫人,他们是这么说的。是你绑了我来,凭什么说我忘恩负义,明明你才是坏人,坏人。” 喜喜哭笑不得,这件事的确很难解释呀。折腾太久,消耗了她上半夜养精蓄锐的精神,她坐下身,有气无力地道:“墨白,你善后吧。” “自己惹的事,自己处理。” 男童哭得凄惨,喜喜都要闻之落泪了:“呜呜,墨白……熊猫……” 墨白脸一黑:“够了。” “哦。” 墨白冷冷地瞧一眼男童,号哭的声音立即像关上了闸门,听不见了。墨白回头,云淡风轻地道:“解决了。” 喜喜:“……”她第一次发现把眼神练得凶狠点是有用的!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喜喜平白无故又多了个儿子,虽然她坚决不承认,但男童大概是觉得她比墨白平易近人,去哪儿都跟着她。她多在寨子里走了两圈,结果就有山贼过来谄媚说“夫人要是喜欢这孩子,那就留下来做儿子吧。” “反正赎金他们也给不起。” “来讨人也没关系,我们给打回去,现在我们寨子经过寨主指点安排,更加如铜墙铁壁了。” 哼,谁能比得上她家兔爷可爱,她才不要再收个儿子。 想罢,她咬了一口胡萝卜,爽脆的声音传开。 “这里真是空荡荡的。” 墨白站在她身旁,问道:“你坐在这里一个时辰了,什么时候走?” 她坐在高山岩石上,底下是狭窄山道,能看得见往来过客,但不知道她饶有兴致地在想什么。 喜喜又咬了一口胡萝卜:“吃完了就走。” 墨白默默地看了一眼她堆了满裙的胡萝卜,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躲到树后面的男童:“你真要留他?唔,也不是不行。” “当然不行,兔爷会吃醋的。” 兔子吃醋……墨白没打断,继续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喜喜又吃完一根胡萝卜,有点饱了。见他还不走,她挑了根最水灵的递给他:“喏。” 墨白瞥了一眼:“我不是兔子。” “我也不是。” “你是。” “……我怎么就是了?” “认兔为儿。” 喜喜扑哧一笑,难得嘛,冰山脸的熊猫城主也会稚气地跟她抬杠了,按照平时,早就不耐烦地将她踢下这峭壁了。她放下胡萝卜,起身拍拍衣裙:“走,陪我去四处走走,这里风景奇佳,不趁现在有空看看太可惜了。” 墨白没有动,山上这么多石子,路又崎岖,她怎能乱跑。他往她重伤的地方看了看,还没等他说话,就见她一手捂在胸口,瞪眼:“色狼。” “……我只是在看你的伤口。” “昨晚还没看够吗?” 墨白闭眼:“今晚我闭着眼睛给你敷药,被药瓶戳死与我无关。” 喜喜只觉伤口现在就被戳了一下,苍白着脸从他旁边走过:“去看风景咯。” 等她走了,墨白才想起刚才是要阻止她去山路上乱跑的。等等,所以刚才她是在堵他的话? 云喜喜……她这是摸到了他的弱点,还吃定了。 被将了一军的墨白看着她喊了那男童一块往山下走,还强行把全部胡萝卜都丢给他。明明很聪明,却总佯装成没心没肺的人。 在他沉思之际,喜喜已经开始往山下走。 如墨白所料,山路上石子颇多,十分难行。她又重伤在身,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小滑两次,震得心口疼,她靠在山坡上的岩石上小休一会儿,又继续往下走。她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后面有人下来。哈哈,那熊猫可算是来了。她回头一瞧,只见墨白健步如飞,如行走云端,动作轻快地往下疾走,看得她眼都直了。 墨白掠过她身旁,将她抛开几米远的距离,便停下步子,却没有回头看她。 山风轻拂,吹得半坡山林树叶婆娑,吹得身如玉树的男子犹如谪仙人。 喜喜忽然明白过来,欢喜地挪着小步子过去,拍拍他的肩头:“背我。” 话落,墨白已经微弯下身。喜喜爬了上去,稳稳地趴在他背上,意外觉得他的背暖和宽厚:“好了。” 她脑袋就在他右脸一侧,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暖入他的耳廓,他感觉后背上压来的触感更是明显,压了他的背,压进他的心。 他以前一直觉得儿女私情是最难以理解的,也是他最不需要,觉得最无用的感情。而今他隐隐觉得绝对有用,好像也不错。 有了墨白这堪称骏马,又比骏马更加灵活的代步工具,喜喜总算是轻松多了,不用她拖着病体自己走。 墨白顺着她的意,从主干道开始,走遍了所有岔路。 这十八山的名头不是白叫的,进了主干道,岔路七八条,还有数条死路。他们七拐八拐,才终于走对一条,到了出口。 喜喜见墨白额上渗出细汗,抬手给他擦拭。走了这么久,他也不问她要做什么。喜喜喜欢他信任自己的模样,可又不知道他是不是懒得问。 揣测人的心思最难,喜喜觉得比在当铺鉴定珍宝难多了。 傍晚回去,喜喜就让人敲鼓,把寨子里说得上话的人都叫到大堂上来。 墨白就站在喜喜一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喜喜等人到齐,这才清清嗓子,朗声道:“我叫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说。以后,我们寨子不许打劫。” 话落,大堂上已经是一片骚动:“不打劫?那要我们喝西北风吗?” 喜喜一拍桌子:“可不就是要喝西北风。” 众人呆愣,还以为耳朵出毛病了。 喜喜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去看过了,十八山地势险峻,从东南方进来,就只有西北方那一条路可以出去,其余的都是死路。而且往西北方去的时候,还有七八条岔路,走对了才能找到出口。但其中有五条都是死路,对吧?” 一人说道:“对,这儿的路是出了名地难走,我们一般都是潜伏在小道上,发现目标一网打尽。” 喜喜笑吟吟道:“这就对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你们靠了这座山,那就靠山吃饭吧。” 墨白一时也捉摸不透她是要做什么,和众人一样,认真地听她说话。 喜喜说道:“以后不要打劫了,改成给人带路吧,带一次路,收多少钱。” 众人脑袋一歪:“啊?!不会饿死吧?” 喜喜摇摇手指:“我今天坐在高处一个时辰,发现那里往来的人可不少,转得晕头转向的更不少。而且从这里经过的以商队为多,商人重利,比起浪费时间转圈圈来,他们更愿意给钱让当地人带路。” 墨白这才明白她今日的举动,看着她运筹帷幄的模样,他心下暗暗赞赏。他虽然知道她不过是给一群山贼出了个小主意,如何能跟他每日打理墨城的大事相提并论,可就是不可抑制地赞赏着。 “这也的确是个好办法,而且打劫多辛苦,还有被官府围剿的风险。” “可他们走过一两回,就自己认得路了,以后靠什么过活?” “可不是,这法子不好,还是靠打劫为生吧,钱多。” 议论渐渐转向不赞同,喜喜都听在耳中,她敲敲桌子,又立即满堂寂静。她再开口,声音却比刚才沉稳了。 “你们难道要做一辈子山贼,再让儿孙做一辈子山贼?”喜喜扫视一眼众人,“路是可以带的,但为了不饿死,可以将路上的痕迹消除,重新开过新路。” “这倒是可以……” “再有,这个法子我也不会让你们用一辈子。对看似平民的人,你们就自愿带路,攒美名。只要对商队收钱即可,然后将这些钱尽量攒下来,五六年后,恶名已除,再去镇上买田,盖房耕种,这才是长久之计。而且你们常年如此,官府会对你们宽容,毕竟哪个官都不希望自己的管辖之地出山贼。你们有了美名,去镇上过活,镇民也不会刁难你们。” 活命之法,甚至以后的路,她都为他们设想到了。看似小事,但墨白忽然觉得,这已经不是小事。对弈之时,棋子落下能看出后十步者,便是高手。喜喜筹谋的这些,已然是对弈中的高手。 众山贼面面相觑,不管怎么说,做山贼是因地势所逼,无奈之举,而且听着这法子好像并不糟糕。 喜喜又道:“这样吧,你们先照我说的去做,半年就好,如果觉得这样不好,又要活不下去了,就重操旧业。你们不试试,就一辈子是山贼,以后儿子孙子外嫁的闺女,都是山贼之后。” “这话有道理啊!” “如果成功了,那以后我儿子就能去镇上念书了。” “说不定还能考状元呢。” “得了吧,山贼儿子还想考状元。” “可真要是能离开十八山,我儿子就不是山贼了啊!” “这倒也是。” 舆论又开始倾斜她一边,往赞同的方向去了。喜喜不急着插话,等他们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议论声慢慢平息,才有长者说道:“要不,试试?” 一声落,一声起:“试试呗。” 像是已经得到了新生,众人再议论如何带路、收多少钱的时候,腔调已经完全不同了。 喜喜听在耳中,甚为欢喜。只是晒了一天,哪怕有墨白背着,也颠了伤口,晚上又说了这么多话,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墨白见她脸色愈发苍白,说道:“回房吧。”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喜喜没有强撑的必要,乖乖地跟墨白回房去了。 进了房间,喜喜还没站定,只觉得脖子微凉,随后胸口微凉,衣服已经被墨白撩起,还被看了一眼,随后覆上,面前人语气平缓:“又出血了,去那里坐着,我给你上药。” 要不是喜喜气血不足,肯定又要红了个满脸。她坐下身闭眼让墨白换药,那上药的动作无论已经进行过多少次,她都没有办法当作平常事,毫无知觉。 墨白上好药,这才问道:“你凭什么确定他们会答应?” 喜喜系上里衣,穿好衣服,才道:“因为他们心存善念。” “你怎么看出他们心存善念?” 喜喜微笑着,探身凑近瞧他:“城主大人想不通?想知道?” 换作以前,墨白又要巴掌盖脸将她推回去了,现在只是将视线往上偏移:“嗯。” 回答得很爽快,可这让还想好好调戏他的喜喜觉得不甘心,坐回位置上,说道:“我打听过,他们只打劫那些看着富贵的人。” “山贼难道会去打劫穷人?” “的确,但他们打劫了富人,没有要很多赎金,甚至在我所听过的山寨中,他们要的赎金简直微不足道。而且从不伤人性命,所以这应该也是为什么官府一直没动作的原因。被绑的人不报官,交了一点钱就放人,何必去告诉官府。” 墨白说道:“哪怕这是个理由,也只能勉强算是。” 喜喜笑笑:“我在这儿养伤的几天里,你总是去查看地势,查看有没追兵。我就在寨子里跟那些妇人孩子聊天,他们想念书,但没先生肯来。那些长辈见我识字,还央求我教他们。吃饭的时候,好吃的菜总是先推到我面前。哪怕只能喝半碗粥,他们也要将那粥都给我。所以我说,他们心存善念,也是你看不见的善念。” 这话说得的确没错,墨白生在墨城,是老城主唯一的孩子,千宠万爱,出门乘车,护卫相守。城内百姓事情,都由下属解决,他只要稍作了解,做出决策就好,哪里会去坐在百姓之中,向他们了解疾苦,听他们的苦乐事。 他和她,果然是能互补的…… 这两个字再一次浮现在脑中,让他更加肯定喜喜适合当他的妻子。 他审度而沉思的眼神落在喜喜眼中,却将她方才的喜悦都冲散了。她幽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说道:“墨白,你能不能……不要用审视的眼神看我?”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审视? 墨白看着她问道:“你从未这样审视过我?” “有,但那是我以嫁入墨城为目的的时候。”如今她不会了,只知道喜欢就是喜欢,想了解他,而不是想分析他。 墨白眉眼微低,语气也低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来衡量要与之结交,或者与之为敌的人。” 喜喜沉默了一会儿,黑沉的夜幕下有虫鸣声响起,布谷鸟的声音又恰到好处地响起。布谷鸟像是她的吉祥物一样,每次在两人进入僵局的时候就闹腾了。 屋内两人相对无言,别说针落地上的声音,就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了。 喜喜捂着胸口起身往外走,墨白也随即起身。喜喜偏过身子道:“我去洗漱。” 墨白轻轻点头,没有跟随。 喜喜推开房门出去,看了一眼昏黑的天,像是又要下雨了。她往右边墙上看了看,那儿的窗户上横插着一把伞,心想等会得记得拿走,不然就得淋雨了。现在她的身体可不能再受伤了,不然以后非得变成药罐子。 墨白见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忽然有些在意她在那儿驻足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这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姑娘。 “城主。” 近身十丈皆可察觉的墨白被人在耳侧唤了一声,心头一跳,竟是事先没发现。他回头看去,那刚从窗户潜入的人已经作揖:“见过城主。” 眼前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留着一抹短小胡子,身形消瘦,目光坚毅。此人正是太子府上的幕僚,“无为”先生。 墨白收回被喜喜牵走的思绪,再开口,声调冷漠平静:“如何?” 吴为说道:“城主跳下山崖后,白护卫就将那些刺客捉住了,他们果真是太子府养的死士。白烟连同其他城主、侯爷、护国公将他们扭送到御前,连同张良人一事,求圣上处置。圣上大怒,想要废去太子,但迟迟未有动作。太子生母许贵妃娘家上奏求情,连同礼部一同进殿陈述礼法,想保太子之位。” 墨白饮下一口冷茶,粗茶无香,不过此时他也无心品茗:“放出风声,墨城城主坠落悬崖,重伤未死,已护送回城。” 吴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圣上如今拖延,也不过是在等墨白坠崖已死的消息。墨白若死,没了领头人,朝廷趁机剿灭,并非没有胜算。 而如果墨白安然归来,太子罪责就轻了,大可以从轻发落,事情依旧有转机。 所以他唯有佯装重伤,而且不回京城,直接回墨城,表明墨城的立场和恼怒,才会让圣上惊惧。朝廷忌惮墨城势力,如今尚没有能力铲除,多少还要被墨城牵制。如果圣上一直没有裁断,等城主回到墨城,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两军交战,哪怕朝廷胜出,也要动摇国家根基,更何况对墨家朝廷也要退让三分,别说动摇,到时候连根拔起都有可能。 到底是一个不懂局势的太子重要,还是皇甫家帝业重要,圣上自有明断。 吴为作揖:“属下这就去安排人。” 他刚要走,就被墨白拦住:“她回来了。” 吴为了然,跳上房梁,暂且躲避。 “吱呀!” 门一开,伴着细微的雨声,喜喜在门口拍拍身上的雨水进门,说道:“山雨真冷。” “我去让人煮壶热茶,喝了暖身。” “嗯,那就拜托城主大人了。”喜喜往窗户前的地上看了一眼,这才进去。 墨白走后,喜喜坐在桌前倒了杯茶,茶已经冷了,握在手里只觉杯子也冷了。她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悠悠道:“这房里梁上君子真多。” 屋里无声,只有她在自言自语。 “茶虽然冷了,但也能解渴,您说是不是,吴先生?” 此时房中才微有动静,吴为身子敏捷地从梁上跳下,目光警惕,满是敌意:“你如何知道我来了?” 喜喜笑笑:“你知不知道因为墨白太凶了,所以我们住在这儿,都没人敢来?昨天下雨,今天白天停了,地面本该干净。但窗户外面的地上,却有脚印。而且只有进来的痕迹,没有出去的痕迹。” 吴为倒是没发现,末了皱眉:“可你又如何知道是我?” “吴先生右脚不便,哪怕是轻功,也改变不了一重一轻的脚印。那地面的脚印深浅虽然不明显,但奈何我眼力太好。” “可就算是这样,你依旧无法确定我的身份。” “是呀,瘸腿的人那么多,也未必会是你。可墨白带进京城的护卫在孔雀城一战时,我都见过,没有人瘸腿。而且他们不用避讳我,也不会刻意躲避,想来想去,要用布谷鸟叫声做暗号,特地避开我,又是个腿脚不便的人,也就只有吴先生了。” 吴为突然反应过来最重要的一点,吃惊道:“你知道我是墨城中人?” 喜喜手里拿着茶杯,笑靥如花:“是啊,我是不是很聪明?” 吴为没有回答,追问道:“城主告诉你的?” 喜喜抿抿嘴角:“他怎么会跟我说这些,哪怕是一句,他也没说。哪怕他说了一句……”她自嘲地笑了笑。哪怕他说了一句,她也会下定决心,跟他共进退的。可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把她当作“适合成亲的姑娘”,而不是他想娶的姑娘,所以什么都不告诉她。他不是因为担心她分神而不告诉她,只是因为不放心。 为了让他打消顾虑,她还特地将山贼窝改造了一番,一来是想帮他们,二来也是想让墨白知道——她云喜喜不会给他拖后腿,不想他有所顾虑。 可结果却让她失望…… 她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她想了解他更多。 吴为眼中防范意味更深:“你不惊讶我的身份?” 喜喜笑了笑,有些轻蔑:“惊讶什么?惊讶你是墨白自册立太子后就安排在他身边的细作?” 吴为愣了愣。 喜喜有些懒得解释,可有些话不说,只怕这吴为先生要把她当成怪物抓起来了:“听说在皇上册立太子之后,吴为先生就入太子府做了幕僚。但因身体问题,起先并不被太子重用,但后来屡出奇策,终于得了太子倚重,非常信任你,但凡大小事都要先问过你。这也就不难猜出,为什么墨白进京以来,他就做蠢事,不是因为他蠢了,而是因为他听信了你。” 吴为皱眉:“嗯?” “当然,我并不是说先生身为幕僚让太子做蠢事,只是太子自己的脑袋被门缝夹了,竟然想动墨城城主。于是从他决定铲除墨家开始,他的太子之位就不保了,或者换个说法,是墨白决定不要他这颗棋子了,因为他不乖。” 喜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心觉得累。难怪她爹总说太聪明的人会过得不幸福,因为把事情看得太通透,看得多了,就不开心了。可有些话,她现在想说清楚:“如果太子一直礼待墨城,那你就会成为太子最得力的幕僚,辅佐他登基。可他有了异心,有了贪欲,所以也就没必要扶持了。”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地上投影又问道,“我说的对吧,墨城主?” 那一直在门口站着没有进来的人终于露了脸。墨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神情,只是比起这两天来,更加平静。 吴为听见最后一句,眉头更是深锁:“这些话,不是城主告诉你的?” 喜喜微微摇头,语气隐有叹息:“我说了,他不会告诉我,哪怕是一句,也不会。”她把玩着手里已经喝干净茶水的杯子,杯子在桌上转动的声音扰得她思绪纷杂,“应邀鉴宝是假,特地绕路去孔雀城是幌子,答应住进太子府,也是假的。从离开墨城的那一刻起,你想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铲除太子。” 一直没有看她的墨白,终于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移至双眼,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淡漠。 见过她的爽朗和欢闹,见过她的愤怒和怯懦,可现在,却又多了一种——决绝。 他突然意识到,这次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走了。 而且,他无法拦住。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手中的杯子已经停了,喜喜身上的伤在提醒她,不能再多动,哪怕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牵扯得浑身疼。 可等她说完这些,一切都会结束,也好。 吴为禁不住说道:“这种事,姑娘还是不要乱作揣测得好。” 喜喜看了看他,微有讥诮,又看墨白:“如果没有要除去太子的心思,为什么你明知道他忌惮墨家,还住进太子府?甚至放松看守,让他的妾侍莫名探访。我的自保举动在你的计划之外,对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会用什么方法为我脱身,但你放任张良娣进来,就已经是将我放在危险的境地。只是因为你在众人面前毫不遮掩地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我又放下了戒心,甚至比之前更喜欢你。” 有外人在,喜喜也没有藏掖这些话,却字字如刀,刀刃,却是向着自己的。 “喜欢到可以欺骗自己,你告诉太子你找到张良娣自尽的证据,也找到她的家人,可以问出真相的事,是你疏忽了,不是故意打草惊蛇,要迫使太子进行下一步动作。” “还喜欢到可以欺骗自己,太子绑了我来要挟你,是你没有预测到,并不是为了让太子担上杀害忠臣的罪名,从而被你反将一军。所以你在人前故意对我那样好,让别人都知道你在乎我,我能成为要挟你的筹码。” “甚至喜欢到可以欺骗自己,堂堂的墨城城主,是真的打不过那些埋伏的人。在我不慎坠崖后,你也是真心要救我,而不是为了制造墨家城主失踪假象,给朝廷施压,让圣上大怒,削去太子之位。” 喜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是越来越疼,可说话的声调,却一直没有波澜起伏。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清醒,但把话说出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愚不可及。 “我想过,哪怕是中途你给过我一点暗示,我也会化解我的猜忌和不信任,尽力协助你,将自己也当作墨家人,来助你完成这个计划。因为你为的是墨城,为的是我国边塞安宁,不是为了自己。如果墨城没了,边塞敌国也会来犯,所以我不怪你利用我。可你没有暗示我,一次都没有。” 墨白也是静默听完,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她说完这些,他也才回过神来,原来一切在他看来可以顺水推舟,确保计划完整施行,对墨城有莫大好处的事,却是计计如刀,伤她肺腑。 他这么做是为了墨城,为了墨家,也是为了两人的将来。可总觉得……是有哪里做错了。 墨城不是他一个人的墨城,有千万将士在,还要抵御外敌,保国安定。他们效忠的不是皇帝,而是整个国家。如果不铲除太子,太子就会将他们铲除。墨城没了,受苦的唯有百姓。 他不惜背负挟天子的骂名。 只是她说得没错,他没有相信她,甚至用利用其他棋子一样的手腕来利用她。 她不是不懂这些家国大义,于公,她没有埋怨。然而,于私,却的确是被伤得太重。 如她所说,如果他给过她一句能让她安心的话,那些他所隐瞒的,所利用的,她都会在大义面前抛开私心。 是他将两人的路给堵死了。 他静默许久,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辩解,也无可辩解,甚至也不知说什么合适,最后只是抬眼看她:“往后我会加倍补偿你。” 喜喜愣了愣,终于是笑笑:“墨白,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她要的听的不是这句话。 见他眉头又深深拧起,喜喜却再也不想伸手拨平。 “我要回家了,如果你觉得我在这计划中贡献了些许作用,就不要来找我。从此你我缘尽,再无瓜葛。”她缓步走到门口,有种殚精竭虑的疲惫感。人已出去,又停下步子,偏头说道,“劳烦墨城主把我的兔子送回来,云喜喜感激不尽。” 她想兔爷了,想念那哪怕她被人绑走,也要跟她一起被绑,像喜欢胡萝卜那样喜欢她,始终相随的兔爷。 墨白愣神,看着她离开,刚迈出一步,却被吴为拦住。本以为他要说什么以大局为重之类劝阻的话,谁想吴为默了默,说道:“云姑娘说得没错,城主……并不懂她。既不懂,追了也无用。待城主懂了,再去吧。” 不懂? 那何为懂? 他忽然想告诉她,当日她随马车坠崖,他随之跳下,并不是他的计划。 而是真的想救她。 一瞬的心惊,一瞬的心慌,怕她真的死了。 他还想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想看她拉着自己问她聪不聪明的模样,还想看她抱着兔子,开心说话…… 他想了很多很多,可她已经走了。 视线始终在她消失的门口,他久未离开。 山上的雨水的确是比山下的冷多了,山风也呼啸得厉害,又冷又饿又浑身疼的喜喜感觉自己像蒲公英,风一吹就要散架乱飞了。 她想着刚才应该把屋里的胡萝卜全都带走的,那样一路上的干粮就不愁了,真是失策。 雨滴顺着发梢滴落在面颊,勾不起一点自嘲的笑意,她连笑都没力气了。 背后脚步声传来,喜喜知道不是墨白,他从来不会跑这么急。 “姐姐。” 声音稚嫩,在淅沥的雨声中,喜喜还是听出来了。她转身看去,是那个被绑票的男童。 男童跑到她面前,打开雨伞踮脚撑起:“姐姐要出门吗?雨好像要下大了,带上伞吧。” 看见伞,喜喜才想起刚才她打算走的时候,是放了把伞在窗户那儿的,可到底还是忘记带了。她伸手接过,摸了摸他的头,笑笑:“谢谢。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我已经跟寨子里的人说好了,明天就会有人送你回家。” 男童刚才也在大堂,听见她的计划了,也知道寨子里的人要改邪归正,不再做山贼,他说:“姐姐,你以后肯定是要做女将军的。” “将军啊……我可是半点武功都不会。” “那你做军师呀。” 喜喜一点也不想做军师,不想再被卷入风云之中,她只想回到她的小当铺里,每天抱着兔爷守店喝茶,偶尔去隔壁戏楼看看戏听个小曲。一如既往,悠然自得,无所牵挂。 “姐姐走了,你快回去吧。” 男童听出话里意思,上前一步:“走?那个哥哥不跟你一起吗?姐姐去哪儿他都会跟着的呀。” “他啊……”喜喜往那屋里看了一眼,眸光因那远照而来的昏黄灯火而微闪,良久,她才道,“他不会来的。” 她又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撑着伞独自下山了。 斜风细雨,佳人独行。既相逢,却匆匆;春纵在,与谁同……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以前只要墨城一有动作,太子皇甫神意就要吓得少吃两碗饭。不过现在他不用担惊受怕了,毕竟——这是新太子的事。 太子被废黜的事很快就被人快马加鞭传到墨城。 白烟收到消息后,就去找墨白禀报。刚要问人他的行踪,就见一个抱着满满一兜胡萝卜的护卫经过,她跳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胡萝卜是送去给小城主的?” “可不是。” 白烟转了转眼,按照惯例,那云喜喜的兔子在哪儿,城主肯定也在哪儿,她问道:“那兔子还在翠竹林?” “对。” “果然……”白烟下意识地摇摇头。 护卫低声问道:“自从城主从京城回来后,就一直待在竹林,闭门谢客都一个月了,我们大伙都在说……” 话说到一半他就生生咽了下去,白烟挑眉:“把话说完。” “咳……老大他是不是真的变成熊猫了?” 白烟摸摸下巴,沉吟:“我也这么觉得。而且……”她指了指他怀里的一堆胡萝卜,“还变成了兔子它爹。” 想到深居在竹林不出来,还养只兔子当儿子的老大,护卫队众人的心都要操碎了。 白烟叹着气拍拍他的肩:“我正好要去翠竹林,把胡萝卜给我吧。” …… 翠竹林是宋神医住的地方,到处都是竹子,简单而无趣。白烟来了无数回都不见改观,这地方有什么可待的,看鸟儿打架,数落叶吗? 她抓着裙子两角,背着满兜的胡萝卜往竹林深处走去。穿过小径,她远远看见有间竹屋,门前石桌前,坐着一个青衫捣药人。石杵捣在石罐里因有草药阻碍,捣出的声音并不清脆,有些闷。 声声沉闷声响在竹林荡开,像眼前人一样闷。 白烟快步走到石桌前,把一兜的胡萝卜哗啦倒出,砸得草药乱跳,问道:“小城主呢?” 宋神医停下石杵,抬头看她,透过细碎竹叶下倾洒的阳光映照在她充满朝气的面庞上,少了几分天生的妖冶,多了几分姑娘的活泼。顿了顿,他语重心长地道:“说了几遍了,那是兔子,不是城主的儿子,你就不怕老大又教训你吗?” “可现在城里都传开了,说城主不正经八百去找个姑娘谈情说爱,却跟只兔子形影不离,定然是城主的私生子,那不是小城主是什么?” “嘶嘶!” 三枚铜钱急飞而来,白烟迅速抬手夹住,轻松收入囊中:“耶!又可以买三个馒头了。” 背后忽然凉风习习,白烟这才严肃起来,转身朗声道:“老大!” 来人黑袍白衣,长袍及靴,丰神俊逸,却淡漠无语,伴随枯叶干脆的碎响而来。意境甚好,人可入画,可……偏偏怀中抱了一只浑圆的白兔子,画风剧变。 墨白坐下身,拿了一根胡萝卜,见上面沾有青草,仔细掸净,才递给兔爷。 白烟看见,瘫坐在石凳上,百思不得其解:“城主,你既然还挂念云姑娘,那就去把她抓回来呀。” “欸。”宋神医捣捣药罐,瞧着她说道,“以城主的武功,如果不是有心要放云姑娘走,还用得着现在才抓吗?当时就把她打晕带回来了吧。就算不抓,那也是城主自己跟上去暗中送她回家,而不是让护卫跟着。” 白烟一拍桌子:“那为什么不打晕她?” 解释不通的宋神医觉得太阳穴被人打了一拳——好疼,耐心解释道:“城主就是不想再逼迫她。” “那就去找她嘛,扣着人家的兔子干吗,还不如吃了呢。” 兔爷怨念地看了一眼总想把它吃掉的人。 宋神医笑笑:“留着兔子,不就是为了有借口去找她。”他又停下石杵,问道,“城主,都一个月了,还没想好吗?” 兔子啃胡萝卜的声音很好听,嘎吱嘎吱的,很悦耳。墨白听了良久,才道:“没有。”他默了默又道,“我还在反省。” 白烟愕然:“老大,你可是曾经一巴掌拍扁大魔头,一脚踹翻孔雀城,还一手捏死太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从不认为自己会做错事的墨白墨大城主啊。”她抓住宋神医的手,用力晃了晃,“快给老大治病!” 宋神医悠悠道:“心病啊。” “心病也赶紧治了。” “治不了。” “你这庸医。” “哎呀呀,包菜姑娘这是诽谤你知道吗?” “闭嘴,不许叫我包菜姑娘。” 两人就在他面前吵吵闹闹,向来喜欢清静的墨白听着,忽然也生出一点羡慕来。他想起喜喜在身边的时候,也总是叽叽喳喳的,像只百灵鸟,每时每刻都精神满满,像不知疲倦。 哪怕是心穿了个洞,手脚受伤被挂在树枝上,她也要跟自己开玩笑。 可那日她一人下山离去时,背影分明那样落寞和疲惫。 怀中的兔子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在宽袍里转了个身,抱着胡萝卜发呆。 墨白抚着兔子脑袋,静静思索,说道:“它说它想回家了。” 正闹腾得欢的两人一齐停嘴,转而看向他:“嗯?” 墨白站起身,认真地道:“我得送它回家。” 说罢,竹林掀起疾风,那黑白人转眼就在眼前消失了,卷起的竹叶扑腾几圈飘落,看得白烟一愣一愣的,说道:“我要不要带着护卫队跟着老大呢……” 宋神医笑笑:“别跟了。跟了,他就是城主;不跟,他就是个去追求意中人的普通人。这大概就是反省出来的一种决定吧。” 白烟也笑了笑:“好吧。不过老大也真是,明明是自己想去见云姑娘,非得找兔子做借口。”说着,她把那捣药罐拿了过来,还将石杵抢了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庸医,这个我来,快去给我泡茶。” 宋神医笑笑起身,走了两步又问道:“午饭在这儿吃?” “好啊,我要吃炒鸭蛋。” “嗯,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笋焖鸡。” …… 晨曦普照,秋时的早晨微有凉风,拂在面上却不觉寒冷,恰到好处的天气,让人感觉舒服。 喜喜吃完早饭从院子往前堂走去,慢吞吞地走,吹着风惬意极了。到了前堂打开大门,正搬着木板,旁边米店大婶就嚷了:“我说喜喜啊,你家耗子又来我家偷吃了,你就不管管?” 喜喜转身,瞧着身体短圆似田螺的大婶,一脸无辜:“婶婶啊,一条街上耗子那么多,您怎么就确定是我家的?” 胖婶瞪眼:“我就是瞧见耗子钻进你家狗洞里了,我不管啊,我家粮食要是再不见了,我就找你赔。” 来者气势汹汹,喜喜赔笑道:“好好,抱歉了婶婶。” 胖婶重重哼了一声,拿着扫把扫门前的脏东西,她的门前是干净了,可却将垃圾都扫到了喜喜门前。 喜喜不气不恼,将垃圾扫走,迎着明媚朝阳开店,守着冷清的祖业,泡了一壶茶。 喝着喝着,她就想她家兔爷了。 都快两个月了,那只熊猫竟然不念在旧情上把她的兔爷还给她,那包菜姑娘还来信跟自己说兔爷吃太多迟早要把它炖了还债,墨城里果然都是坏人。 喜喜晃着摇椅,也学着胖婶重重哼了一声。 ——不开心。 夜幕一落,喜喜就关了店门,拿着油灯去家里四处找老鼠,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一只,怕是只有地窖有了。 她拿着老鼠笼子进地窖,放好肉丢进去,随后关上暗门回去睡觉。 半夜听见老鼠吱吱乱叫声,她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穿好衣服去地窖查看,果然看见两只老鼠在笼子里。她心满意足拿起,出了地窖,爬上院子里的墙,小心翼翼地顺着墙走到胖婶家矮屋前。她爬上屋顶,找到胖婶住的房间,轻轻揭开两块瓦片,然后把老鼠倒了进去。 “咚、咚。” “吱吱吱、吱吱吱。” “唔?唔?!!啊——老鼠!!!啊——” 屋里的尖叫声简直要震破天际,喜喜捂嘴忍笑,忍得肩头颤动,几乎要憋出内伤了。 “让你欺负我,就吃光你家东西,吓死你,有本事到官府那儿告我去,看看哪条律法能让我赔你钱。”喜喜低头做了个大鬼脸,这才拎着她的老鼠笼子回家。 从墙上跳下来,喜喜放好笼子,拍拍两手准备去睡觉。她快走到房前又想起来,好像地窖的门忘记关了。 她本来想不管了,不过地窖宝贝太多,万一偏就这么巧有盗贼潜入呢?那可就要掀起大波澜了,毕竟地窖里的东西价值三千美男呀。 细想之下,喜喜还是决定去把门给关了再睡。 她拿着煤油灯往地窖走去,才到门口就见一只老鼠叼着一个鸡腿拼命往地窖跑,看得她眼都直了——那是她好不容易开荤一只鸡,留下来的腌鸡腿! 她恼得拿起旁边扫帚,大叫一声往里冲,神勇无比一步跳下七八个木台阶。足下重踏,数十年的木板支撑不住,咔嚓一声断开。喜喜一脚踩踏不稳,全身往前扑去,手推前面木架,木架顿时一晃,叠在上面的宝贝物物相撞,瞬间满屋东西倾倒,一片狼藉。 “乓乓!” 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盒子摔落,正巧砸在五体投地的喜喜的脑袋上。 喜喜两眼一翻,被砸晕了。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老人家说,在哪里摔倒的就在哪里爬起来。 喜喜如今想问: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怎么办?会不会被骂成笨蛋? 她揉揉后脑勺,得,不用花钱买包子了,这里就有一个。她吃痛坐起身,刚倒抽一口冷气,就被地板上扬起的灰尘呛着了。 “啊啊啊,要不是怕被官老爷追问这些宝物来自何处,要不是怕仇家追杀,我早就把东西都当了,然后去买美男子。”喜喜转了转脖子,才回过神来,“对哦,我可不就是当铺掌柜。” 她边念叨着边站起身,却发现刚才陷入断木里的脚好像受伤了,她揉揉搓搓,半天才缓过神来,为什么这地窖会这么亮? 她找寻一番,才发现是一个盒子在发光。许是刚才从高处落下,砸得半开,打开一瞧,一颗夜明珠闪闪发亮。 “宝贝啊……”她禁不住咽了咽口水,伸手去拿,又忍住了,摇头,“不对,云喜喜你不是这种人,这里的东西你都不能拿,难道你还要碰到第二只熊猫吗?” 她连连摇头,等察觉手掌微凉,睁眼看去,手已经把夜明珠死死抓住了。她顿时感觉痛苦:“不……” 不过既然拿都拿了,那就……拿了呗。 迅速说服自己的她两眼一弯,将夜明珠翻来覆去地瞧看,这里阴暗,不见半点光线,更将夜明珠的价值显现出来。 它亮如天穹明月,发出的不是银光,而是真正的白光,照得满屋明亮。 她痴迷地看了好一会儿,将盒子拿上,准备借光上去,等明天白天再将盒子放回来。 抱着盒子回到屋里,喜喜坐在床上给后脑勺那肿起来的大包抹药。人就是不能沾床,一沾床就想睡了,她打了个哈欠,打算睡觉。她伸手把夜明珠装回盒子里,但盖子好像是被摔坏了,怎么都合不上。 “真想把你卖了换钱吃香的喝辣的。”喜喜捣鼓一番,细看之下才觉得盒子的雕纹实在是讲究。 盒子是花梨木,盒面上是一朵绽放的莲花,四连横木,延伸四个角落,每一角都有朵小莲花。拿在手上,像是看四朵小花相捧。花梨木是上等好木,但同时也坚硬难刻,但这小花的细节都雕琢得毫无瑕疵,更何况底下还是镂空的,盒面都分了两层。单单是这盒子,都价值不菲了。 但摔破了一点,喜喜觉得心疼。 就算不能明目张胆地把夜明珠拿去卖,但卖这个盒子应该没有问题的。她困意全无,趴在床上专心摆弄起这盒子来,捣腾来捣腾去,结果盒子更残破了。 如果说刚才还能卖二十两,现在只能卖二两了。 喜喜恼得把盒子一摔:“睡觉!” “乓!” 盒子被重摔在地,发出沉闷一声响,摔得更加碎裂。喜喜下床想去熄灯,从盒子旁边经过看了一眼,本来视线已经挪开,却又被吸引回去。她退步回来,蹲在一旁,只见那盒子底部,竟还有一层。她拿起晃了晃,一张手指宽长的字条飘然掉落。 她拾起一看,那字条上的字迹娟秀,可以辨出是个女子所写。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四月二十日,玉郎守约,一世为友;玉郎毁约,一世为敌!——庆丰十年二月二日,兰兰字。” “庆丰十年……”喜喜掐算了好一会儿,才掐算出年份,足足六十年前呀…… 她捧着盒子好一会儿,又翻看了几遍这盒子,才隐约猜想出点什么。 六十年前,一个叫兰兰的姑娘在二月的时候让人给情郎捎了个消息,约他四月相见。但是两人中间应当有所阻碍,因此她把字条藏在夜明珠的盒子里,借送宝为名送去。 结果万万没想到,夜明珠太贵重,中途被妙手空空给偷走了…… 喜喜抚额,太爷爷呀,你这次可真的是闯祸啦。 这要是这对情人当年没见上面,不就彼此怨恨了六十年吗?那兰兰还以为是情郎背弃了她呢。 喜喜盘腿坐在地上看了好一会儿,纸张已经因年岁太久而发黄了,但上面的内容却恍如昨天。 都六十年了,这对恋人或许都不在世上了吧。 喜喜拧眉,万一都还在世呢?可却仍彼此怨恨怎么办? 她托腮发呆,可是没有住处也没真实姓名,人海茫茫,要去哪里找他们,化解他们的恩怨? 喜喜叹气,太爷爷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 早上喜喜还没有起来,就被门外惊天动地的喊声吵醒了。她竖起耳朵一听,又是胖婶那杀猪一样的叫声。 她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可不过一会儿就听见大门被猛敲,像是要将她的门给敲碎了。她急忙起身穿衣去外面瞧看,刚打开一扇门,就见一只胖手拍来。好在她反应快给闪开了,瞧着门前的庞然大物,立马满脸赔笑:“哟,婶婶,大清早的您怎么来了?” 胖婶喘气如牛:“云喜喜,我可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种人。” 喜喜装作不知问道:“哪种人?” 胖婶指着她的鼻子气道:“说一套做一套,背地里报复人的阴险小人!” “什么?”喜喜脊背微有冷汗,该不会是昨晚放耗子的事被她发现了吧。不对呀,胖婶可不是脑袋瓜子这么灵光的人。而且她真要发现了,早半夜来碎她的门了,还用等到现在。 胖婶一把将她揪了出来,几乎是把她拎到门前,怒指:“看,你干的好事!” 喜喜瞪大眼看向她的门口,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胖婶门前满堆垃圾,都堆了有半门高,犹如垃圾山。 喜喜面露同情:“到底是哪个家伙做的,竟然这么没公德心。” “云喜喜!”胖婶怒吼,“你还不承认是你做的。” “冤枉啊婶婶,我要是有这么狠的心,就不叫云喜喜了。街坊邻居都知道向来只有你欺负我的份,没有我欺负你的机会,而且如果我真要反击,完全不用等到现在。” 喜喜一脸委屈可怜,本就是个美人,现在梨花带雨的更惹人心疼。看得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指责胖婶又欺负人。胖婶也无证据自觉理亏,重哼一声,走了。 闹事的走了,众人也立刻散开。喜喜看了看四下,现在还早,整条街上没什么人。她又往对面屋顶看去,只看见一轮朝阳。 回到屋里,花梨木盒子已经翻倒,珠子和字条又滚了出来,看周围痕迹,估计是被她半夜踹了一脚。 喜喜把盒子拿起,把玩着夜明珠,看了许久字条,反复念着那上面的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四月二十日,玉郎守约,一世为友;玉郎毁约,一世为敌!——庆丰十年二月二日,兰兰字。” “一世为敌啊……”喜喜呼出一口气,手里捏着字条躺下,“六十年了,谁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可万一在呢……” 如果当年太爷爷没有偷走这个盒子,说不定世间就多一对神仙眷侣了。可偏偏就这么巧,所以下回要传小纸条,千万不能放贵重的东西。 喜喜躺了一会儿,又将那不过五十来字的字条看了几回。她缓缓坐起身,自言自语道:“要不……去找找他们?” 脑袋发热的喜喜打定主意,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好后,就去了供奉灵牌的小屋,给列祖列宗上香。 “云家的先祖们,喜喜要出远门了,你们一定要保佑我平安回来,不然就没人给你们上香烧钱了。”喜喜特地转向太爷爷的牌位,持香三拜,“太爷爷,曾孙女出门去给您积攒功德了,来世不要再闯祸啦。” 上完香,喜喜又把一箩筐的纸钱都烧了,这才关好门,将包袱系好在身,从后门离开。 她从小巷子出去,避开熟悉的街坊,往镇门口走去。中途,她又往左拐,进了一家木雕铺子。 她进门就看见个白花胡子的老头正抱着一根大木头细究,像是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喜喜蹲在木头前,伸手在他眼底下晃了晃,老头才抬起头来。她笑吟吟道:“老先生,我知道长乐镇里您的雕刻手艺最好了,想跟您打听个事。” 被人赞美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更何况还是一大早的时候。老者说道:“小姑娘问吧。” 喜喜拿出花梨木盒子放在木头上面:“您帮我瞧瞧这盒子。” 老者还没拿起,就目露惊异:“这雕刻的功夫可真不简单呀!”说着拿起细瞧,里外看了几遍,时而评语,时而惊叹,“这花梨木硬得很,所以难雕,但是这手艺却着实精湛,老朽是看不出出自何人,但可以猜出一二,是南派邵氏的手笔。” “南派邵氏?” 老者点头:“邵氏本是一个工匠的姓氏,技艺精湛,风格独树一帜,后广收徒弟,桃李满天下,渐成一派,逐代相传。因多居南方,祖师爷又姓邵,因此他们便叫作南派邵氏。” 喜喜恍然:“徒弟很多的话,那就是说八方都有,要想找到是谁雕刻的,很难吧?” “的确很难,不过南派邵氏中的能手,基本都在玄机阁,去那儿打听打听,或许能问出点什么。而且我瞧这盒子是出自大家之手,想必是定做的,而非寄放铺子卖的普通东西。不过那儿离这里啊,也有千里路程。”老者和善地问道,“小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喜喜笑了笑:“去找个故人。谢谢爷爷。” “客气了,可要一路小心啊。” 喜喜心一暖,跟他道别后从店里出来,继续往镇大门走去,快出镇门,进了一家玉石铺子。 铺子掌柜身体偏瘦,留着两撇小胡子,正倚在柜子上拨弄算盘,听见有人进来,立刻看去,见是个背着包袱的姑娘,打量一眼她身上的衣着,微微扯了扯嘴角,讥讽一笑,懒得理会。 喜喜眨眨眼,走到柜台前,将夜明珠拿了出来,放在柜台上:“掌柜,我要凑盘缠,想便宜卖了它。” 便宜卖?掌柜两眼立即变得精亮,搓搓手笑脸相迎:“好说、好说。”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掌柜转眼就命人上了茶水点心,喜喜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用早饭,吃了两块糕点填肚子。 掌柜眯着小眼问道:“姑娘这是打算多少钱卖?” 喜喜喝茶润润口,认真道:“实不相瞒,这是我的家传之宝,我知道它很贵重,您也别想着死压我的价。但是我急着用钱,所以不会狮子大开口,肯定会很便宜的。” 一开始就说急着用钱,真是初生牛犊子,不坑白不坑。掌柜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笑得更开了:“我也是个厚道商人,肯定不会拼命压价,给你开个好价钱,咱都不会亏。” “唉。”喜喜叹气,抱着珠子说道,“只是我家祖训,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卖,就算是卖,也要卖给有缘人,识货的。我兜兜转转问了很多人,说您最识货了,就来了这儿。” 掌柜拍拍心口:“可不是,别说这小小镇子,就算是放眼整个州、整个府,都没强得过我的。什么宝贝一入我眼,立马能说出它的来历出处来。” 喜喜吃惊:“原来掌柜这么厉害,那就来考考你吧,看看你能不能成为它的有缘人。” “只管考。” “就说说这夜明珠的来历吧。”喜喜见他两眼转了一圈,迟疑不定,她悄声道,“掌柜要真是有缘人,我就给您跳楼价,贱卖。” 掌柜睁大了眼,见她满眼诚恳,犹豫片刻,这才去瞧。将珠子足足看了一刻,他才满是自信地说道:“这颗夜明珠名‘玲珑’,八十年前在栖山被发现,雕琢成珠,随后被一位富商买走。谁想那富商中途遇了山贼,玲珑珠也被他们强夺走了。后来山贼被一个江湖组织给剿灭,玲珑珠也自此失去下落,有人猜测那夜明珠是被那江湖组织拿走了。没想到却出现在姑娘手里,这……” 喜喜打断他的话,问道:“那掌柜知不知道那组织是哪个门派?”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毕竟是八十年前的事,我知道这些就不错了。”掌柜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夜明珠,“这来历可对?” 喜喜笑道:“对了。” “那就麻烦卖给在下了,姑娘开价多少?” 喜喜正色:“一百万两。” “……”掌柜愣了愣,微微侧耳,“多、多少?” “一百万两呀,真的是跳楼价了,我祖宗要是知道非得跳起来打我不可。” 掌柜眼里有火:“姑娘您这是跳的几楼?二楼到一楼?” “我爷爷可是用两百万两买的呢。” “敢情你在耍我!” 掌柜怒跳起身,拿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揍她。喜喜立刻跳起往外面跑,那掌柜叫骂着冲了出去,刚出门口,小腿突然一疼,像被什么击中,扑通摔倒在地,等他爬起来,那丫头片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喜喜一口气跑出镇门口,到了郊外才停下来,倚在树上大口喘气,理了理思绪。 线索在手,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盒子出自南派邵氏,又可能是有人专门定做的,如果前去一问,或许能问出是何人所刻,又是受何人所托。 夜明珠当年被江湖门派劫走,但山贼难寻,也不知道是什么门派,江湖门派大大小小几百个,她也没人力精力一一去问。 她想来想去,觉得去玄机阁是上上策。 喜喜喘顺了气,从包袱里拿出地图,找到玄机阁的位置,果然离这有千里之远,那从这里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四五天。步行过去危险不说,还耗费时间。她掂量了下银子,准备去买辆小马车。 她掏钱给马贩子的时候,马贩子见她一个姑娘家要出远门,说道:“这么远的路,姑娘去那里做什么?” “找人。” “找那人做什么?” 正在收紧钱袋的喜喜顿了顿,对啊……她一心一意地要去那里干吗? 为了给太爷爷赎罪?可这好像也并不算是她最大的动力。 她明明是宁可守着当铺过清闲日子不爱多管闲事的人,她也知道自己实在太聪明,明白过慧易夭,所以想健康长寿的她一向不爱多动脑,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两个人,已经可以预见要思考很多。 这么做根本就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或许是……太闲了吧。 喜喜笃定自己是因为这个,不再多想,答道:“讨债。” 马贩子恍然:“看来那人定是欠了姑娘很多钱。” “是啊,欠了我好大一笔。”喜喜接过缰绳,跳上马车,驾车一路往南,去找玄机阁。 秋雨绵绵,秋意浓。路上的稻谷香气已经被雨水冲得寡淡,蛙声一片,被过路的马车声暂时淹没。 车轱辘上已经沾满了泥,连马车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雨下了半天,喜喜想多赶点路,错过了一个小镇,这会行车于荒郊野岭中,再也没看见一点光火,心下有些懊恼刚才应该停步住店的。 马车又行三里,这才从蒙蒙细雨中看见远处一盏孤灯,在风雨中摇曳。 “驾!” 喜喜轻扬缰绳,往那边赶车过去。快到近处,她才看清原来这里是间客栈,不由大喜。跳下马车在客栈门前大树拴好缰绳,她便过去敲门。 不一会儿一个小二模样的瘦小男子开了门,打量她一眼,见是个漂亮姑娘,又是孤身前来,不由眉开眼笑:“姑娘这是住店还是打尖?”他瞧瞧天色又补了一句,“再往前一点,可就没有店可住了,姑娘不如就在这儿住一晚吧,厨房热水刚刚烧好,也有现成的酒菜。” 单是有空房就足以让喜喜心动了,更何况还有热水酒菜,她二话不说,就要了一间房。 赶了一天的路,进了房喜喜就倒在床上,先歇了一会儿,才去沐浴吃饭。洗漱好回来,她坐在床边边等头发干,边细看地图。 桌上茶壶已经放好了开水,喜喜倒了一杯喝下,茶叶不好,喝得嘴巴微涩。 她看看茶杯,又放下了。 屋外淅沥雨声渐渐停歇,敲打在屋顶上惹人烦躁的声音也随之消停。 突然楼下传来轰隆两声巨响,瞬间响起,瞬间停止。喜喜侧耳听去,还听见闷声惨叫。她躺倒床上,盖上被子安心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等她醒来,已经快中午。 她洗漱好下楼,掌柜和小二正在柜台前不知说什么,听见她的动静,实实在在吓了一跳,谄媚笑着上前轻声问道:“姑娘昨夜睡得可好?早饭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喜喜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他们,颇觉奇怪,但也没有吱声。吃完早饭,她掏出钱袋要付账,掌柜大骇,伸出两手推拒,又喊小二拿了一袋牛肉干给她,笑道:“送您的,您慢走。” “哦。”喜喜接过,又抬头笑笑,“昨晚的茶真难喝,下次要是再敢这么坑路人,我就把你的店给拆了。” 掌柜顿时冷汗涔涔。 喜喜拿上包袱和牛肉干往外面走去,走到马车前,见它面前放着一堆干草,吃得正香,摸摸它的鬃毛。她终于是忍不住了,偏头看远处那棵大树,开口道:“我知道你在那儿。” 前头无声,倒是后面墙壁那里传来动静。 喜喜眨眨眼,淡定地转向墙那边:“我知道你在那儿。” 片刻,那儿就出现一个黑白人。 男子依旧是穿着黑色宽袍,虽然衣袍宽大,但身形却并不显得臃肿,给人一种高大安全可倚靠的感觉。因是背光,正面在阴影之下,他的面色十分温和。 喜喜知道他在,可再相见,还是挪不开视线。她紧抓着缰绳,盯着他。 墨白面色淡然,看来的目光让喜喜揣摩不透。默然片刻,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 “我闻到兔爷的味道了。” 墨白的两道剑眉微挑:“……不是察觉到了我,而是因为察觉到了兔爷?” 喜喜哼哼:“对。” 闻到一股子醋味的兔爷朝喜喜翻了个白眼,不要拉我躺枪啊! 见他又不说话,脸绷得厉害,喜喜抿抿唇,问道:“你来这儿干吗?” “我路过。” 喜喜瞥了他一眼:“路过这黑店将掌柜、小二揍一顿就算了,还路过我隔壁胖婶家顺便堆个垃圾山,还路过我家地窖把我从一堆东西里找了出来,还路过玉器铺子帮我拦了那奸商?” 她知道,这些她都知道…… 墨白具体什么时候来的,她不知道,但当她察觉到墨白在身边时,心情很微妙。 帮她教训邻居,还在她门前堆垃圾山,如此幼稚的行为,她想到这只可能墨白干的。堂堂城主为什么做这种事,她是想得明白又不太明白。 在地窖的时候她昏过去时明明身上被压了很多宝物,可她感觉到有人在拿开那些东西,还试图要把她抱走,等她哼哼唧唧醒来,眼前却没人。 还有昨晚那刚喝一口就眩晕被下了迷药的茶水,他出手将掌柜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的事。 她通通都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安心,所以能在黑店呼呼大睡过去。 明明对她而言曾经是那样危险的人,可他再次来到她的身边,却又觉得很安全。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喜喜现在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也不知道他潜伏这么久,到底是要做什么。她不想打破这个局面,因此一直没有揭穿潜伏的他。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自己有点自私。 堂堂墨城城主,却在暗处保护着她,她还享受其中,实在渣得很。 这会儿揭穿他的行踪,喜喜心跳如擂鼓。 墨白听她说了那么多个“路过”,终是点点头:“对,都是路过。” 这世上真是再也找不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了。喜喜抿抿唇:“你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不问。” “……为什么?” “因为是我故意留了踪迹。” 喜喜轻哼:“为什么要留痕迹?” 墨白沉默片刻,才道:“因为想让你知道,你除了兔子,还有我。” 喜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竟然滚烫起来。 墨白也觉心胸火辣滚烫:“我把兔子照顾得很好。” 兔爷的确被养得很圆润,喜喜伸手:“把我家兔爷还给我。” 墨白看她:“不还,除非把它吃的胡萝卜还上。” 喜喜咬牙,可恶,可恶!她稍稍仰起脖子,不愿显得怯懦:“好吧,你要多少钱?” “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墨白道:“你。” 喜喜脸又红了,整个人都好似烧了起来,差点喘不上气。要不是只有一个字,听得清晰而明白,她简直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被一个一向只会捉弄她,总是冷冰冰说话,惜字如金的人接连表白,简直要把持不住,她恼自己又心神荡漾,凶了起来:“喂,熊猫。” 墨白转了话锋,说道:“我在翠竹林待了三个月。” “翠竹林?宋神医住的地方?” “嗯。” “你待在那儿干吗?”喜喜看着他,轻声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我只是琢磨他跟白护卫说话和交往的方式。”墨白微微拧眉,“虽然很难,但我还是全都记住了,以后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喜喜只觉一身鸡皮疙瘩,她扶着马车摆手:“别,你还是正常点说话吧。” “正常?” 喜喜想了想:“对,就是像之前那样跟我说话。” 墨白觉得意外,明明宋神医说了姑娘家爱听什么喜欢对方为她做什么事,学这些的时候他简直比习武更加认真,可她竟然不喜欢,于是问道:“现在这样不好?” “也不是不好,只是有点奇怪,像之前那样说话吧。” 墨白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闭嘴。” “……我揍你。” 墨白无奈。 喜喜见他拧眉苦想,扑哧一笑:“算了,你就折中吧。” 墨白轻叹。 难得听他叹气,喜喜好奇道:“怎么了?” “说话比打理整个墨城还要累。不过……”墨白眼无寒霜,似有春景,“我会努力的。” 喜喜心弦又被撩动,她知道,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墨白默了默,上前一步,见她没反抗,又上前两步。见她还是没抗拒,再走三步,就到了她面前。他低头看着她,发如墨,眼如宝珠,她也正抬头看来。 喜喜背后是马车,前面的路也被他堵死,他本就比她高很多,整个身躯几乎将她逼在马车前,没了空隙。他近在眼前,气息可闻,几乎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防卫般地瞪眼:“干吗?” “对不起。” 喜喜愣了愣,他的气息似乎离得更近。 “墨城有国要护卫,我要护卫墨城,可却忘了要护卫你。你是云喜喜,是我的未婚妻。你不是拿着凤纹玉佩的云喜喜,而是我,墨白的云喜喜。” 喜喜再也忍不住,捂住他的嘴,已经快被感动哭了:“你好好说话,别被宋神医影响了,我不是包菜姑娘,我慌。” “哦。”墨白拿下她的手,将她的手擦了擦,软软白净的手握在掌里,就不想松开了,“我想保护你,不收钱的那种。” 可算是将他拉回墨城主的画风了,虽然还有点偏,但不至于让她觉得别扭,喜喜长长松了一口气。被握着的手她没有抽回来,只觉莫名的安心:“墨白……家国天下,你把国放在面前,把墨城放在面前,我都不难过。我会难过的,只有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将我当成局外人。哪怕觉得是为了我好,不愿我担心,也跟我说一声,我不会逼问你。” “不会再那样。” 放下芥蒂,放下警惕,将全部心结都解开,两个人才能真正地在一起,这就是喜喜此刻的感受。 如果墨白没有说出今天这些话,还是跟以前一样,她不会回头。 在山寨里,她暗示过他很多次,但他没有珍惜那个机会。 她没有上门将兔爷讨要回来,是在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她知道墨白不是真的要防备她,只是她想让他明白,她想和他并肩同行,而不是想一直躲在他的身后,白享清福。 那样,她是没有资格做云家后人的。 虽没半点武功,虽不涉半寸江湖,但云家骨子里的侠气,喜喜却没有失去半分。 “喜喜……” 刚听他唤她名字,她就抱了他,久久未说话。 墨白微愣,她发有幽香,脑袋就埋在他胸膛前,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她的温热呼吸。他感觉似有什么东西扑进了心底,叫他动心。他缓缓伸手,把她抱在怀中。 清风拂过,树上绿叶沙沙作响,吹得车顶流苏飘飞。两人衣袂随风而动,紧紧相拥,可入画卷。 黑店掌柜和小二躲在柜子后面簌簌发抖,这可怕的小两口到底什么时候走啊,坏人要活不下去啦! …… 雨后清晨,路边青草的香气飘入鼻中,让人神清气爽。 喜喜在教墨白赶车。 马表示没见过这种笨蛋。 墨白还在很努力地拉扯缰绳,时而抽两鞭。 马:“……”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无奈,为了不被抽死,它默默往前了。喜喜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终于成功了,再接再厉,以后一定会赶得更好的。” 马:“……”求放过啊! 喜喜倚在墨白一旁,将赶车的任务全都交给了他,顿时轻松不少。 墨白绷着脸继续赶车,不行,等会要是遇见了土匪坏人什么的,就抓过来做车夫好了。不过这样就变成三个人了,罢了,还是他亲自来吧。 兔爷窝在喜喜怀中,咔咔地啃着胡萝卜,开心极了。它的铲屎官又回来了,再也不用被一个男的抱着到处招摇,被人喊小城主了,而且胡萝卜还是会有的。 车轮滚动,卷着湿泥缓慢前行。两人两兽,各有心思! 等马车赶上大路,不多久又有两条岔路。喜喜看了看地图,指向左边:“往那儿去。” 墨白掉转方向,问道:“你突然收拾包袱离开,要去找谁?” “去玄机阁。”喜喜见他问起,就知道他这几天什么都没有问自己,是真的只是在一旁守护她,喜欢是喜欢,但还尊重着她的*,喜喜心里又烧起了暖炉,“我在地窖里发现了一个花梨木盒子,里头装着一颗夜明珠。而盒子暗层,放了这么一张字条。” 喜喜让他将马车停下,将字条拿给他瞧,又将事情经过和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说完后她才想起来对这些事墨白肯定比她更清楚,待他细细看完,才问道:“有头绪吗?” 墨白说道:“六十年前的事太遥远,但也不是无从下手,至少你找的方向都是对的。我让人送信到墨城,让白烟查查当年端了土匪窝,拿走玲珑珠的是哪个门派。” 喜喜见他也认同自己的行为,弯了眉眼瞧他:“我是不是很聪明?” “还……”墨白顿了顿,把想说的话收回,点头,“嗯。” 会夸人的墨白简直是喜喜想也不曾想的,瞧着他俊朗的侧脸,色心顿起,探身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只亲得墨白浑身一僵,是未曾有过的心动。 喜喜全然不知道自己这一亲在他心里产生了多大的震动,只是枕着他的臂膀,安心又暖心。以前两人是试探,如今交心,到底是不同的。 他会为了她着想,她也会更替他着想。 “你不回墨城没关系吗?陪着我去玄机阁,找这六十年前的真相,不觉得我笨吗?” 温柔的姑娘墨白不是没见过,但喜喜不同,这种温柔是能直接钻进心底的。 “墨城局势稳定,我离开一段时日并无大碍。你去找他们,也是因为你觉得是你太爷爷做错了事,唯有找到他们,才能释怀,我理解。” “不……”喜喜抬眼看着他,“我找他们,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想起了我和你。” 她总觉得他们跟六十年前的那对恋人相似,总觉得她和墨白要彼此错过一生。 好像如果能让那对恋人冰释前嫌,她才能安心待在当铺里,没有念想地过日子。 所以她从安居乐业的小镇出发了,去找那未知且或许已入土的人。 其实她要找的,是能让她安放心灵的地方吧。 只是她没有想到,墨白到底还是来了。那孤傲清高又待人冷漠的城主,来找她了。 墨白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听见她的话,很想抱她,可手抽不开。他用下巴在她额上轻轻一碰:“我们绝不会分开六十年……哪怕真有一日分开,我也会找到你。” 喜喜笑笑,一手抱着她的兔爷,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低低应了一声。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玄机阁算不上是江湖门派,但玄机阁所雕刻的东西不仅仅是外形好看,甚至可以在其中暗藏机关,跟鲁班门做的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要价之高,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因此专门前来定制的,都是名门望族,江湖中来的人也不少。来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牵连。 因此当墨白报了姓名进入玄机阁地盘,就有人将此事禀报给玄机阁阁主上官云清。 墨城的能工巧匠虽然不多,但工匠贵在精而不是多。更何况当年妙手空空屡屡光顾墨城,早就将墨城的各种机关磨炼得天下无可媲美。玄机阁早就想讨教一番,今日墨城中人第一次驾临,还是墨城城主,玄机阁颇受震动。 上官云清年过半百,但面貌稍显年轻,一双眼睛尤为有神,手上肌肉紧实有力,一看就是雕刻好手。他听见墨白的名字,又向门下弟子确认一遍,才道:“就他一人前来?” “看样子是。” “骑马?” “赶车。” 上官云清皱眉:“那算上车夫,也该是两个人。” 弟子认真地说道:“是墨城主自己赶车。” 上官云清和一众长老眨眨眼:“啊?” 弟子细想片刻,这才道:“墨城主旁边还蹲了一只兔子,当时他正在喂兔子吃胡萝卜。” “……” 本来都站起身准备去迎接的上官云清又坐了下来,哼,那肯定是个冒牌货。别说墨城主不会赶马车,去喂兔子就不可能啦,那可是连老虎近身都要一巴掌扇开的墨白墨大城主呢! 既然敢冒充墨白,那他索性抓了这冒牌货,交给墨城处置,指不定还能以此为机遇结交他呢。 嘿嘿嘿…… …… 墨白鼻子有点痒,默默地想是不是刚才抱过兔爷沾了兔毛了。他将马车停在玄机阁附近等,转身撩开帘子往车厢看去,喜喜还在车里睡觉。 接连几天赶路,喜喜一直没怎么睡好。早上被墨白塞进车里后,她就卷着棉被安心睡。奈何马车小了些,她身体几乎是蜷着的,不能直身,有些委屈。墨白抿抿嘴角,俯身进去给她盖好被子,心里想着等会就换辆大马车。 “当当。” 车外铃铛被扯动,一下就惊醒了喜喜。她立刻坐起身,一脑袋顶在墨白的下巴上。她捂住脑袋:“疼死我了。” 墨白下意识就一如既往地冷笑一声:“该喊疼的是我。” 喜喜抬眼瞧他,墨白低眉一想,哦,好像画风不该这样。他探身往她额头吹了吹,又揉了揉:“不疼不疼。” 喜喜大为满意,抬头往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不疼不疼。” 墨白想笑话她难道她是灵丹妙药不成,不过温润的唇贴来,好像的确是不疼了。他怎么就这么好哄了,实在要不得。 兔爷听见里头还你侬我侬,又踢了一脚铃铛,快出来打架啦! 墨白这才出来,一出来就见马车四周围满了人,全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手持兵器,虎视眈眈地往这边看来。见喜喜要出来,他又伸手压了回去:“你再睡一觉,外面的事交给我。” 喜喜笑笑,抱着被子点头:“好呀。” 墨白下了马车,抬手往地上一扫,掌气陷入地面,划开半圈深痕:“越界者,废。” 众人面面相觑,老大没告诉他们这人如此厉害呀。他们一时犹豫不前,还是领头的喊了一声冲,这才仗着人多胆子肥,抓着兵器往前冲去。 墨白眼未直视,一手背立,单手迎敌,几道掌气就将十余人震开,他却身如松柏,迎光而站,整个人都似有圣佛金光,威不可侵,看得受伤的众人不敢上前。他们刚才还没跨过界,可以感觉他手下留情了,但要是下一步越界,只怕就真成废人了。 在他身后,只见那车厢里伸出一双净白的手,将车门那只兔子抱了进去,随后便听车里有个悦耳女声说道:“你爹真棒。” 众人顿时面如死灰……再也不敢多留,跑回去禀报了。 上官云清还在等捷报,结果只见自己门下一等一的高手挂彩回来,哆嗦道:“阁主,有三只兔子精进城了!” “……” 墨白觉得鼻子更痒了,该不会是有人在背后骂他吧? 既然玄机阁阁主还没出现,那他先去找家客栈让喜喜休息吧。他驱车来到一家客栈,下了车,将喜喜接下,见她蹙眉,问道:“怎么了?” 喜喜说道:“我们进城就被人追杀,按理说不该这么招摇过市的。” 墨白皱眉:“有什么不对?” “……”好吧,对连皇帝见了都要夹紧尾巴做人的墨城主来说,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人是会让他自愿躲起来的。 进了客栈,喜喜就跟掌柜打听怎么进玄机阁。掌柜瞧着两人着实是一对璧人,看着也是出身大户,这才没嗤之以鼻——实在是因为太多无名小辈想进玄机阁,而他家是离玄机阁最近的客栈,每天都被当作咨询处,心气不顺:“若是大人物,刚进城说了名字,就会有人来引见了。若是没有人引见,那就不要想了。” 话说得很委婉,但两人都听明白了,通俗点说就是“尔等小人物就不要奢望进去了,洗洗睡吧”。喜喜晃了晃墨白的手:“莫非你跟上官阁主有恩怨?” “没有。”何止没有,那上官云清每年都会派人送些机巧的东西来,想跟墨城结为盟友。但墨城自知自身实力已经很让朝廷惊心,再结交盟友,朝廷只怕要担心得派兵镇压了,因此没有答应,只是玄机阁依旧是每年送礼。他既然这样有意结交,为什么现在却不搭理? 而且从刚才那些人的手法和衣着来看,也是玄机阁的人没错。 想来想去,唯有一个解释——上官云清以为他是冒充的,想捉了他去邀功吧。 不过他是如何被认为是冒充的?他可没露出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先进客栈休息吧。” “嗯。”喜喜让掌柜上饭菜,还特地嘱咐他拿几根最水灵的胡萝卜来。平日她出门都是住普通的房间,想到墨白,就要了两间上房。饭菜也是多点了两道荤的,怕他吃不习惯。这两天忙着赶路,让他风餐露宿,总觉得他被自己养瘦了,喜喜不开心。 付完钱,喜喜觉得口袋没了一大笔钱。上楼的时候她忽然想,为什么别人傍上金主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她反倒要养金主?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墨白这家伙自己不带钱。进了房间,她回头瞧他,算了,就当养小白脸吧。 墨白见她一时愁一时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宋神医果然说得对,姑娘家常常阴晴不定。他抬头看看房梁,说道:“晚上我过来睡。” “你做梁上君子做习惯了?” “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再来偷袭,你不会武功,太危险。” 以前喜喜对他多少有防备,还是发自心底的防备,因为一心防备着,对他进进出出自己的房间都没太大感觉也不会想东想西。现在摊牌了,同住一房,她不由多想。想着想着就歪了,污,实在是污!她蓦地想起一件事:“那我要两间房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我?” 一间上等房得花多少银子呀,这个败家城主。 墨白正色道:“姑娘家的名声重要,被别人知道不好,我会半夜从窗户进来,不会让别人看见。” 喜喜抚额,说得好有尊重感根本没办法说他不懂勤俭节约。 玄机阁此时正在商议如何在客栈布下天罗地网,还特地去请了几位天师准备开坛做法抓兔子精,布局之大,十分耗费时间。是以到了夜里,客栈还是安静的。 窗户外面疏星点点,散落天穹,点缀夜空。微有夜风迎面吹来,拂得正泡在澡桶里的喜喜舒服极了。 水很烫,烫着疲惫的身体刚刚合适。喜喜低头擦拭身体时瞧见胸前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但疤痕还在,像条小泥鳅。之前她还不在意,但这会儿看着有些碍眼。 当初家里隔三岔五就被丢进一堆的药,等她伤好了以后,就没药了。看那瓶子上的字迹,不用想也知道是宋神医的。能使唤得动宋神医的,也就只有包菜姑娘和墨白了。 在山寨的时候他任由她离开,却不任由她自生自灭。 她正自出神,忽然一条人影从眼前窗户钻进来,双足落地,挡住窗户美景。 墨白:“……” 喜喜身体往下沉:“……咕噜……咕噜……” 墨白背身:“不要淹死了,出来,我不看。” “咕噜……你已经看了。” “什么都没看见。” 喜喜见他身如木桩,真不打算转身,急忙出水躲到屏风后面去穿衣服。不一会儿,又听他说道:“你心口的伤还没好?” “……不是说什么都没看见吗?” 墨白差点就转身去看她的伤口,刚才一闪而过的伤痕触目惊心。 喜喜迅速穿好衣服,又觉头发湿漉漉的难看,还不许他转过身来,拿着干帕擦拭:“已经不疼了,就是留疤了。等到了墨城,去宋神医那儿搜刮几瓶好药吧。” 墨白微顿,依旧是没有转身:“你……愿意跟我回墨城?” 喜喜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话,当初打死都不愿去墨城,现在她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在这里喜喜能看见他一点侧脸,那是她没见过的凝神细听模样。眼前人呼吸很轻,似乎在等一个很重要的回答。她擦拭湿发的动作也轻了下来,点了点头,虽然他看不见,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那轻轻一声应答,像是春暖大地,冰川消融,将墨白心上的冰雪都化开了。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上回是喜喜给墨白拭发,这次是墨白给喜喜拭发。 喜喜的发很长,亮如绸缎,长发及腰,像墨色瀑布。她从镜中看着身后人,铜镜将人的面部线条都柔化了许多。这样的墨白,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 墨白见她不知道是第几次傻笑了,也不问她笑什么。 这画面也透过窗纸落入了外面潜伏的人眼中。 客栈外头已经满布伏兵,掌柜小二还有房客都被劝离,整个客栈除了他们两人,已经成了个空壳。上官云清也看见了那两条影子,冷笑一声:“墨城主从不让姑娘近身,怎么可能给姑娘描眉梳发,要装也不装得像一些。” 屋外细碎话语虽然听不清,但整个客栈住客撤离的动静墨白却听见了。 喜喜见镜中人的神情不悦,结合方才那细小声音便感觉不妙,问道:“又有人来了?” “嗯。我去看看。” 墨白还没出去,就听见外头有人大喊——“屋里的兔子精听着!” 喜喜:“哈?” 兔爷从胡萝卜堆里蓦地抬头,谁喊它?不对,你大爷才是兔子精! “你们再不出来,我们就要洒狗血了。” 喜喜心生好奇,捞起兔爷跟在墨白一旁,和他一起出去。大门一推,喜喜就惊呆了。 楼下空地摆了七八个祭坛,几个天师模样的人左手拿符右手拿剑,嘴里念念有声,摇头晃脑。身后数十人高举火把,气势汹汹。 上官云清负手而立,见有人出来,抬头往上看去,果真看见一男一女,那女子正怀抱一只雪白兔子。兔子双眼如人般满含不屑,活似妖精。再看女子,还是姑娘打扮,生得俊俏。再看那男子,也是一表人才。嚯,还跟墨城主长得一模一样! 墨白见他看来,扯了扯嘴角。这种盟友他决定一辈子都不要交,会拉低智商。 那寒霜般的神情映入眼中,上官云清:“……”他可不就是墨白! 会赶车的墨白?会喂兔子的墨白?会给姑娘梳头发的墨白? 他惊得连退三步,变天啦! …… 玄机阁费了两个时辰布的局,被墨白刷了下脸就破了。 上官云清诚惶诚恐地恭迎二人一兔进了玄机阁,奉上好茶好果和胡萝卜,仍是时而瞄一眼墨白。的确是他,这孤高冷傲能让人结霜的面孔世上也找不到第二张了。 喝下一口茶,墨白缓缓开口:“我来玄机阁,是有件事想请上官阁主帮忙。” 如果不是有事要问,墨白早就直接驾着马车前来,轰碎玄机阁大门,哪里会这么客气。 上官云清说道:“墨城主请说,刚才的误会……” 墨白没有多余的耐性跟人打交道:“无妨。” 喜喜笑得温和,在旁边接了一句:“是我们没有先打招呼就过来了,惊扰了阁主。” 上官云清看了看她,见墨白没有打断她的话,又想到方才梳发的事,心下有些明白。他又想,这姑娘的脾气倒不错,不像墨白是块硬石头,如今看来日后是要做墨夫人的,和善地道:“让姑娘受惊了,是我的疏忽。不知墨城主说的事是何事,在下若能帮上忙,万死不辞。” 喜喜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阁主,这东西是不是出自你们这里,当年又是为何人所做。” 她将木盒子交给他,上官云清还未接过,只是瞧见,眼神就微微一顿:“这盒子……” 果真是行家,喜喜觉得有戏:“阁主认得?” “认得,这是家父做的。家父最擅长雕刻莲花,而最大的一朵莲花中,都会留下家父特地雕刻的印记。我玄机阁中每个工匠,都有独特的印记,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而且这些所售的大小物件,我们都有记录在册,即使我记忆有错,那图册是不会的。” 听见是他父亲做的,喜喜就放心了。 “只是……” 喜喜讨厌这种转折,她问道:“怎么了?” 上官云清为难道:“每行有每行的规矩,我们玄机阁的规矩,就是不能吐露买主的信息。” 无规矩不成方圆,喜喜是当铺掌柜,也有自己的规矩,而且也从来都遵守着。他这样一说,她也不好开口问了。再看墨白,面无波澜,没有要逼迫的意思,但总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 上官云清想结交墨白,但奈何祖训摆在那里,实在不好去违背它。见墨白不出声,生怕他施压,到时候不但不能为友,还要为敌。墨家势力之大,可以阻断六十三州水路陆路,稍微给个苦头,也是玄机阁吃不消的。 他正忐忑不安,就见墨白站起身,神情如常:“那就不为难上官阁主了。” 喜喜抱着兔爷歪了歪脑袋,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上官云清一时也摸不清他是真放弃还是在试探他,小心地道:“还请墨城主见谅。” “嗯。”墨白又道,“一事未成,另外还有一事想劳烦上官阁主。” 听见还有一事相求,上官云清的心又跳了几跳,又惊又喜。惊的是怕他提的事自己又不能让他满意,喜的是如果办成也能消除了刚才的不悦:“墨城主请说。” “来的路上兔笼子坏了,想请城主安排能工巧匠,造个兔笼。”墨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要轻巧的,舒服的,能放小水壶和胡萝卜的。” 兔爷:亲爹! 上官云清没想到会是这种事,连忙答应。如此看来,他不但要讨好这未来墨夫人,还得讨好一只兔子呀。 于是在安排好墨白和喜喜的住处后,他又让人送了一堆个大水灵的胡萝卜过来,堆了满桌。 喜喜瞧着那躺在胡萝卜上睡觉的兔爷,倒是让人羡慕,她也想在一堆金银珠宝上面睡呀……她打了个哈欠,见墨白站在窗前没有要睡觉的意思,走上前低声道:“你要去找图册了?” 墨白已经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意图了,但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了。他偏身捋着她肩上一缕乱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喜喜枕在他的胸膛前,说道:“上官阁主自己不能说,你不为难他。但是如果是你偷偷潜入去查看了买主信息,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官阁主依旧是个好阁主。你不是那种喜欢留宿陌生之地的人,拜托他做个兔笼子,也是为了留宿找借口。可为什么要留宿?除了去做坏事,我也想不到其他的。” 墨白点头,又问道:“你不叮嘱我小心些?”宋神医不是说了,姑娘家对心上人可是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吗?就算他是堂堂的墨城城主,也是需要她关心的。否则,她不关心他,那要把这关心留给谁? 喜喜心觉好笑:“上官阁主既然说了不该吐露买主的信息,那为什么还告诉我们玄机阁有专门的图册记载,明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来,为什么还轻易让我们留宿。他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不想得罪你,可是也不能坏了玄机阁的名声,所以就当作不知道,让我们留下来。而那放图册的地方,守卫肯定已经撤掉了一大半,或许此时那儿一个人都没,借口吃夜宵什么的去了。” 虽然她分析的也是墨白想到的,可这么一来她就不让他多加小心了,顿觉索然无味:“哦,那我去了。” “去吧。” 墨白不可抑制地抿紧薄唇,一声不吭地往外面走去。 如他们所料,玄机阁的图册轻而易举就被墨白找到了,那么大的图库,那记载着花梨木盒子的图册,刚好就在第一个架子第一本。等他回到屋里,喜喜正在整理包袱,听到声响她就抬头看来,小步跑了过来,关上门:“找到了吗?” “嗯。” “是谁定做的?” “风楼楼主申屠定。”墨白知道她不懂江湖事,解释道,“江湖上一个大门派,申屠定行事作风正直,在正派中颇有号召力。” 喜喜恍然:“那我们现在就去找申屠定?” “明天一早。” 这里离风楼并不远,只需三四天的路程。到时候白烟那边,应该也查到线索送来了。如今确定了盒子的主人,再结合夜明珠的线索,找到纸条上的“兰兰”和“玉郎”指日可待。 第二日一大早,墨白和喜喜就跟上官云清道别。上官云清连夜为兔爷做了个兔笼,果然又轻巧又宽敞舒适,瞧着兔爷趴在里面的惬意模样,喜喜就也想变成兔子钻进去跟它抢地盘。 从正门出来,喜喜不见自己的小马车,倒是看见前面停着一辆大马车。见墨白往那走去,她抱着兔笼子跟上:“我们的马车呢?” “我跟上官阁主买了辆大的。” 喜喜的心思全歪到“买”字上面去了,睁大了眼问道:“你带了钱?” 随即伸手去摸他的腰,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墨白被吃了豆腐。 墨白抓了她乱摸的手,僵着脸道:“赊账。” “哦……”语气中满是可惜,喜喜还想从他身上找点钱来。 车已换,马还是那匹马。它本以为会换主人,谁想又看见他俩,顿时泪流满面,它的命好苦哇。 两人上了马车,上官云清又问道:“墨城主真的不需要车夫?我这里可有不少赶车好手。” 已经有兔爷插足的墨白不愿再有人插足:“不需要,我会。” 上官云清讪笑——这根本不是会不会的问题! “啪!”马鞭扬起,拍在马背上,众人眨眼,呃……这赶车的姿势不对呀。 可车轮子却动了起来,看得一众会赶车的数十人更是困惑,难道是他们错了? 马:不,不要怀疑人生,你们没错! “啪!”鞭子响起,它继续含泪拉车。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喜喜昨晚睡得很好,床松软不说,墨白又睡在房梁上,又安全又暖和,想睡不好也难。这会儿兔爷还在新家里不肯出来,她便坐在墨白一旁:“你休息会,我来赶车吧。” “不累。” 喜喜板着脸道:“给我。” “哦。” 墨白将缰绳交给她,没有进去,坐在一旁看她赶车。喜喜时而看他一眼,他的视线始终瞧看她。终于是忍不住了,她问道:“我好看吗?” 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模样,墨白唇线微扬:“不好。” “……” 喜喜本想调戏他谁想反被调戏,心中愤然。果然,想要一只冷冰冰又毒舌的熊猫不毒舌根本不可能,她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他重新手拉手了。她收回视线专心赶车,可那盯来的目光还是没挪开,她伸手摸着他的脸推向另一面:“既然不好看就不要看,我要好好赶车。” 耳边微微听见轻轻笑声,偏头一瞧,那清俊无双的脸上,哪里还有寒冬模样,温暖得很。 墨白将她的刘海弄平,这才将视线移开。 喜喜发现他还是很听自己话的,这一听话,总会忘记他的身份。虽然忘记身份是和谐相处的第一步,但万一她凶惯了他,以后到了墨城怎么办?不会被他那些忠实的护卫觉得她欺负他们城主,然后拔刀把她咔嚓了吧? 总觉得跟他谈情说爱好危险…… 从玄机阁出来,马车进了繁华街道,喜喜瞅着左右两边铺子,快出镇门才停了下来:“去买衣服。” 墨白想起宋神医的谆谆教诲——姑娘家最大的乐趣就是逛吃逛吃,买买买。他欣然下车,随她进店。谁想进去后就见她挑了几件往他身上比画,全是黑白两色,布料差了些,但也的确是他喜欢的。挑好他的,喜喜就去结账。等回到车里,墨白问道:“你不买自己的?” “我带了包袱出来。”意思就是他没带换洗的衣物。 墨白的确是没带,二十余年还是头一回有姑娘给他买衣服。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的人太多,但为他考虑的人却太少。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喜喜不愿意一开始就被当作墨家夫人,就如同他现在只有做墨白,而不是墨城主,才能和她慢慢交心。 心结悄然解开,他再不觉两人之间还有什么隔阂。 喜喜偏头看他时,只觉他心情不错。见他面容平静,少了几分忧国忧民的苦思,喜喜也觉得开心起来。 她倒希望,这寻人的路途,能再稍微长一点。 …… 风楼是名门正派,楼主也不像上官云清那样圆滑,甚至可以说申屠定是个很刻板的老翁。 所以听见墨白来拜见,申屠定也没有要让众堂主离开的意思,而是继续在开每月一次的例会,倒是堂主们急了。 “楼主,那可是墨城主。” “墨城主从未驾临过我们风楼,让他晾在那儿,不好吧。” 饶是他们七嘴八舌说着,申屠定也没有要破例的意思。 众堂主劝说无用,唯有让人先去奉上茶点,让他稍等。 墨白行事风格跟申屠定相差无几,因此并无不适,更何况喜喜似乎很喜欢这里。申屠定也说了可以随意走动,于是喜喜就拉着他去观赏风楼景致。 等几乎走完一遍,才有人过来请两人,说楼主有请。 喜喜步子稍微快一些,先跟着仆人进了大堂,见到申屠定,发现他倒精神,不像个八十岁的人。人年老时身形便会缩小,但他年轻时应该很高大,所以现在也没有显得矮小,跟年轻人差不多。再有,他也如刚才墨白告诉她的那样,此人一身浩然正气,君子之风。 哪怕是见了自己进来,也向前了两步,而不是等墨白进来才礼待。 “申屠楼主。” “墨城主。” 两人之前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没有深交,如今相见少了点客套,但也还生疏。 墨白不喜拐弯抹角,便让喜喜拿了盒子出来,说道:“晚辈有一件东西想请楼主辨认。” 随后喜喜就将盒子递上,几乎是在她拿出盒子的一瞬间,就见申屠定的瞳孔剧烈晃动,然后立即压下心中情绪,淡然接过。她轻轻地看了一眼墨白,从他的眼神看来,方才的一幕他也留意到了。 夜明珠并不在里面,申屠定只是看到了盒子,拿在手上看了许久都没说话,墨白和喜喜也不催促,倒是他身后的堂主觉得气氛不对,小声唤了一声。申屠定这才回过神,将盒子放回桌上,淡漠地道:“老夫不认得这盒子。” 当她是三岁小孩吗?从他神情来看,喜喜料定他知道。而且从年龄上来看,六十年前他二十岁,也是风花雪月的年纪。不过盒子是一个姑娘夹带了字条送人的,那有两个假设。 ——那兰兰姑娘是他的姐妹。 ——那兰兰姑娘是他认识的人。 也只有这样,才能从他手里拿到盒子然后送给那玉郎。 如果说他是随手送人了,那他今日看到这盒子的反应就不应该这么大。所以他将专门定制的盒子送给的人,定是和他熟稔。 这种事说了也无妨,可他却不说是送了谁,看来有古怪,分明是在护着他赠送的人。 那只要找到他赠送的那人,就能知道谁是兰兰姑娘了。 喜喜犹豫着要不要将字条的事和他说了,思前想后,还是作罢。 江湖儿女虽然不拘小节,但将六十年前的事翻了出来,万一那姑娘已经儿孙满堂丈夫健在,这种事被人发现,可就是破坏人家美满家庭的。所以她只是想知道兰兰和玉郎如今在不在一起,有没有因当年的事产生误会。 如果没有,各自成家了,她也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 如果有,那她才会将字条的事告知两人,化解他们的恩怨。 本来以为申屠定会告诉他们,但没想到他一口咬定没有,那这一条重要的线索就断掉了。 哪怕知道申屠定知道,但他不说,两人也没有办法从他嘴里撬出答案来。 喜喜抱着盒子从风楼出来,暂时不打算离开,说不定想着想着,就会有法子了。她将盒子翻来覆去,想从里面找点什么线索。可除了夜明珠,也没什么了。她看得头疼,将盒子一推,不看了。 兔爷凑到跟前嗅了嗅,见里面空荡荡的,也没吃的,脚一踹,踢开了。 盒子啪嗒掉落地上,摔得更严重了。墨白俯身拾起,果然是花梨木,这么磕碰也没损伤,只是里面承托夜明珠的冰蓝绸缎掉了出来。他一并拾起,拍拍尘土放到桌上。人刚坐下,就见喜喜抬头:“墨白,申屠定有什么把柄吗?” 墨白想也没想:“没有。” 喜喜撇嘴:“哼,为人那么正直干吗。” 墨白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做反派的潜力。” “过奖过奖,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嘛。”她苦想半日,一拍巴掌,朝他凑近脑袋嘿嘿一笑,“要不……我们把他孙子给绑了吧。” “他没有儿孙。” “嗯?” “他没有成家。” 说到这里,墨白心中觉得奇怪,喜喜同样如此。两人相视细想,有个念头几乎是一瞬腾起—— “难道那玉郎就是申屠定? 喜喜摸摸下巴:“按照年纪来说,申屠定吻合。假设玉郎就是他,但盒子是他做的,却又被别的姑娘送回来。那……” 墨白眉头微拧:“盒子是他定制的,送给了兰兰姑娘。兰兰姑娘又用盒子装了夜明珠送还他。他不愿意承认盒子是他的,那是在隐藏那兰兰姑娘的真实身份。” 喜喜又去翻看盒子,依旧是没找出什么,目光收回,落在那冰蓝色绸缎上,拿在手中瞧看半日,忽然想起来,往盒子里面看去,待看清那夹在缝隙里微不可见的细绒,眼里顿有得意之色。她用指甲夹住那细绒,拿给墨白看。 墨白一看就明白了。 冰蓝色的绸缎,又怎么会有黄色的绒毛。 说明这里曾经放过别的什么礼物,而且从盒子的大小来看,对夜明珠来说实在是太宽敞了些,稍微一动珠子就在里头滚动了,实在是不像为夜明珠量身定做的。 结合申屠定的反应和礼物的线索,两人几乎可以断定申屠定就是纸上的“玉郎”。 “咚咚咚。” 敲门声起,连叩三声,轻重有序,是白烟惯用的敲门手法。 喜喜眼一亮,那夜明珠的下落怕是查到了,立刻起身去开门。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开门一瞧,果然是白烟。她本就是个大美人,两个月不见,如今久别重逢只觉她更是美艳夺目。想到她是墨白形影不离的护卫,半夜也会趴在屋顶上守护,喜喜的心有点酸。 白烟一见她,先打量她一眼,然后抬起食指,往她之前受伤的地方戳了戳。 喜喜:“……” 白烟见她脸一黑而不是脸一白,欣然拍手,说道:“看,我说得对吧,她的伤早就好了,你还非要跟过来。你不知道我带着你一路狂奔过来有多辛苦。” 喜喜探身一看,原来是宋神医。 宋神医连连点头:“身为一个大累赘真是对不住白护卫了,但白护卫武功高强肚可乘船,又艳绝无双人品卓绝,是不会在意我添的麻烦的。” 白烟转怒为喜,双颊嫣红:“当然。” 喜喜忍笑不语,她可算是知道在翠竹林待了三个月导致画风巨变的墨白真的没有白待,宋神医说起温柔的话来可真是数一数二无人可比的,连包菜姑娘都招架不住。 白烟回过神来,问道:“我们城主呢?” 我们?喜喜竖起耳朵,引她进去。 白烟步子欢快得让喜喜的心又酸了半边。谁想她跳上前就一把捞起兔爷,两眼放光:“比走的时候更圆润了,老大,初冬将至,该进补了,吃兔子火锅吧!” 兔爷:…… 墨白伸手把兔爷捞进自己怀中,眉眼未抬,手上轻抚:“不行。” 白烟瞪大了眼:“为什么不行?” “它是我儿子。” 兔爷:爹! 白烟眨眨眼,连退五步,紧抓宋神医胳膊:“城主被调包了还是中邪了?” 宋神医哑然失笑。 喜喜得意地坐在一旁,给受惊的兔爷塞了根胡萝卜,说道:“白护卫是查到夜明珠的事了吗?” 提及正事,白烟一瞬回神:“对,查到了。” 墨白:“说。” 简洁一字,夹带凉意,白烟才觉得城主还是那个城主,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夜明珠八十年前出现,被一个富商买走。后来碰上土匪,又被劫走了。富商气恼不过,便出重金让一个江湖门派将其夺回。” 这个版本跟喜喜听到的差不多,她问道:“什么门派?” “雨楼。” 喜喜一如既往不知道,转而看墨白。不等她问,对江湖门派如数家珍的墨白已说道:“拿钱办事,收银买命的组织,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好。” 喜喜转了转眼珠子:“跟风楼相反的性质?” “嗯。” 白烟继续说道:“雨楼中人接下这活,夺回夜明珠,还没交到富商手中,他就不幸病逝了,因此雨楼老楼主就将这玲珑珠带回雨楼。在此之后,再没有它的消息。”她好奇地问道,“云姑娘是怎么得到这颗夜明珠的?” 玲珑珠放置在桌上,即使是白天,也微有光芒,到了夜里,是难以想象的耀眼夺目。 “在我家仓库发现的。” 白烟眨眼,正要问清楚,就听见自家城主插话道:“她的太爷爷是妙手空空。” 她立刻吃了一惊,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城主突然下令要把你绑到墨城做夫人,原来你就是妙手空空的曾孙女。” 白家世代为墨家效命,墨老城主和大盗为后世定亲的事她也知晓,但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墨家还没有忘记这件事,而且云喜喜就是当年大盗的后人。 同是骨子里满是傲气的女子,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云喜喜之前不愿留在城主身边做只金丝雀,也总是不领城主的好意。如今看来,两人已经解开心结,互相坦诚了。 她是护主的人,因喜喜离开一事,对她还略有不满,但如今知晓她的身份,便觉她是个有主见有傲气的姑娘,倒添了几分钦佩,认定了这墨家主母了。 喜喜见她腔调微重,小心地道:“我太爷爷该不会是也偷过你家的东西吧?” 那满仓库的宝物她可是都瞧见了,天知道太爷爷到底偷拿过多少人的宝贝。 白烟哼了一声:“没有。只是墨城的防卫素来都是由我们白家负责的,他每次都轻易破除防御,我太爷爷就免不了要绞尽脑汁再想一招。” 语气里没有恶意,喜喜知道她没放在心上,更何况这样一来一往,墨城的防卫可是天下一绝的,偶尔卖几个防御小技巧给国君,还可博好感和一大笔钱呢。 哦呵呵,如此看来她还要跟墨白讨钱才对。想到这里,她才发现墨白很久没开口了,见他皱眉,不知沉思什么,低声喊:“墨白。” 他想得出神,似乎没听见。她清清嗓子,一个字一个字道:“熊、猫。” 墨白脸一僵,回神了,抬眼幽幽地看她:“嗯?”此时他真想把她塞竹林里让她啃竹叶。 喜喜问道:“你在想什么?” 墨白敲敲那字条:“雨楼如今的楼主,叫彭秀,年纪已过古稀。跟申屠定一样,他至今未婚。彭秀憎恶申屠定的事武林皆知,而申屠定却处处避让,有彭秀的地方,都不出现,对雨楼的挑衅也多有忍让。” 喜喜一顿:“你怀疑彭秀就是当年的兰兰?” “嗯。” 喜喜仔细整理了下思绪,倒觉得有这个可能。 玲珑珠被当年的雨楼楼主带回,彭秀作为后来的楼主,能拿到玲珑珠并不奇怪。 而且彭秀身为反派,申屠定身为正派,两人当年不能光明正大做恋人也不奇怪。 于是彭秀让人送去盒子,表面是送夜明珠,但实际上却是暗藏字条,约他见面。那个时候,她怕是想和他私奔吧。 但是盒子被妙手空空偷走,彭秀在约定的那天没有等到申屠定,于是如字条上所说“一世为敌”。她处处与他作对,但为人正直的申屠定却一直忍让。 而且申屠定未娶,彭秀未嫁。 总之,将申屠定确定为“玉郎”,将彭秀确定为“兰兰”,完全能解释这件事。 喜喜理清思路,愧疚蔓延心头,她哪怕是解开了玉郎、兰兰的身份也笑不出来。 正是由于太爷爷偷走了这盒子,才导致兰兰对那玉郎憎恨了整整六十年,终身不嫁。 白烟和宋神医不知来龙去脉,只是见喜喜脸色不好,也没有问那么多。 墨白最明白喜喜的感受,自然不愿见她如此。但这种事无可安慰,毕竟那六十年的时间,是谁都无法挽回和弥补的。他握了她的手,说道:“唯有尽力化解二人恩怨,才能稍稍弥补其中遗憾。” “嗯。”喜喜打起精神,说道,“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那玉郎的身份,可有可能就是申屠定,我想再去见见他。” 墨白执了她的手起身:“现在就去。” 白烟道:“不如让我替……” 宋神医微微摇头,示意她不用这么做。 白烟虽然还是不太理解,但也听了他的,没有再拦。等他们两人出了门,白烟还没完全回神:“城主有些不一样了。” 宋神医笑道:“只是在云姑娘面前不一样了,在我们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在别人那儿也是。” “嗯……”余光瞧见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挪动,动作小心谨慎但还是让白烟捕捉到了。她猛地回头看去,就见那圆滚滚的兔子拱起小肥腰正要从桌上跳下去。 兔爷察觉到危险,心脏一紧,回头看去。 人兔相望,僵持不动。 白烟眉眼一弯,如虎扑了上去。 兔爷:…… …… 入夜的风楼微有清风,繁星装点天穹,仍旧无月,但有星辰做伴,地上幽径可辨。 喜喜从假山后面探头瞧看,没有发现巡逻护卫的踪迹,朝后面招招手:“快。” 申屠定不欲见他们,闭门谢客。喜喜只好跟着墨白翻墙进来,准备摸到他的房间里堵住他。 墨白比她镇定得多,他能听声辨位,知道护卫远近,因此走得悠然。喜喜听不见,小心翼翼地走着,回头一瞧,见他走得如此轻松,自己被衬托得贼头鼠脑,形象全无,说道:“喂,我们现在是在做贼,要是让人发现就不得了了,做贼要有做贼的样子,敬业点。” 墨白轻笑一声,满是不屑。喜喜大怒:“既然这么牛气,刚才申屠定不见我们,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大门轰碎,还陪我做贼?” “被你拼死拦住了。” “哦……好像是哟。”喜喜觉得跟他谈情说爱不危险,就是跟他一起行动太心惊胆战,简直是太胆大包天了。 正愤懑着,就见他忽然上前,伸手搂住她的腰身。喜喜眨眼,面上出现两团红晕,这里好像不是卿卿我我的地方吧。 墨白足下轻点,已带着喜喜跃上二楼,停在一间房门前。 几乎是在两人落地瞬间,里屋传出苍老有力的低喝声:“谁?!” 喜喜听出来了,是申屠定。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话落瞬间,人影已经到了门口,气势强劲,墨白伸手将喜喜护住,冷眼盯着。 似是发现门外人没有逃走,申屠定开门时的杀气已经敛起,见了二人,脸色沉郁:“你们又来这里做什么?无论问几次盒子的事,老夫只有那一个回答。” 喜喜神情镇定,问道:“前辈认不认识兰兰姑娘?” 申屠定愣了愣。 喜喜笑了笑:“看来是认识了,那前辈认不认识兰兰姑娘口中所唤的‘玉郎’?” 申屠定面色阴郁转晴,晴转阴天,变了好几次,才有了决定,沉声道:“进来。” 喜喜迈入大门,觉得已经成功了一半。墨白本来也是因为喜喜要做这件事才随她一起,这会儿见申屠定松口,也没太多的好奇,倒是见喜喜满目欢喜,才觉得听听无妨。 房间很宽敞,但摆设却很少。走进里面,没有一点胭脂水粉的气味,可见这间屋子平时都没有女人进来。 喜喜将视线所及的地方收入眼底,对申屠定有了大概的了解,这人脾气不坏,十分有原则。她忽然想起墨白的房间也是这样,不过他的脾气可比申屠定差多了呀。 申屠定请两人坐下,也忘了斟茶,问道:“你们为何会知道这两个名字?” 墨白说道:“为何?前辈的意思,难道是这两个名字,是你们之间才知晓的?” 申屠定点头:“六十年前,我还未继承师父衣钵,秘密奉命下山办事,化名康定玉,偶然救下个叫兰兰的姑娘。因她受伤,我便和她结伴同行。朝夕相处三个月,她的伤好了,我们却没有分开。” 故事虽然简单,叙事也不过三言两语,但墨白和喜喜还是听出许多美好的事来。 英雄救美,日久生情。 但可见后面的事并不美好,否则也不会分开那么久。 申屠定继续道:“后来事情办妥,我要带她回山,告诉她我的身份,谁想她听后十分震惊,告知了我她的身份,并说誓死不能跟随。从此以后,她回到她的门派中,继承了其师衣钵。” 墨白沉吟:“果真是雨楼的彭秀彭前辈吗?” 饶是知道他们知道很多,申屠定还是吃惊不小:“你们到底是如何知道我们的事的?” 喜喜默默地将花梨木盒放到桌上:“这是在我家中地窖发现的。” 申屠定愣了愣:“你家中地窖?难道你是……” 喜喜摇摇头:“我不是雨楼中人,也不认识彭前辈。” “那你为何会有当年我送给她信物的盒子?” “我太爷爷是妙手空空。” 毕竟是同一辈的人,当年妙手空空名气那样大,在如日中天时却悄然隐退,不知去向,如今再次听见这名字,申屠定也不觉陌生,更何况,他也不会觉得陌生。他说:“我和你太爷爷曾有过几面之缘,还共饮过酒,虽然没有深交,但也算投缘……难道是你太爷爷将我送她的信物偷走了?” “不是。”喜喜没想到他和太爷爷竟然认识,想来都是江湖中人认识也不奇怪,没有细想,又摇头道,“太爷爷很早就金盆洗手,做了个普通的掌柜,并将所偷来的宝物都存放在了地窖中。我无意中进入地窖,发现了这个盒子。但里面所放的宝物,是玲珑珠。” 申屠定说道:“玲珑珠当年被雨楼所得,拿来放其他宝物也并不奇怪。” “但盒子的暗格中,还有这样一张字条。”喜喜将那小心放置的字条从盒子暗层抽取出来,放在他面前。她心中顿时忐忑,虽然风楼和雨楼从六十年前就势不两立,但是如果两个继承人心无嫌隙,或许会改变当年局面。可因为她太爷爷的关系,两人非但没有握手言和,反而更加对立。 “四月二十日,玉郎守约,一世为友;玉郎毁约,一世为敌……庆丰十年二月二日,兰兰字……一世为敌……一世为敌……” 申屠定看着字条上的娟秀字迹,反复念着那四个字。可提百斤利剑的手,现在却拿不住这小小字条。 字条已经泛黄,上面的字仍旧清晰可辨。 他像是能穿透这字条,看到当日那妙龄少女在烛灯之下,提笔写下这几十个字的坚决模样。 信没有送到他手上,他没有赴约。 当年在分开时,他们说好,待时机成熟,定会让两个门派冰释前嫌,再寻机会结为伉俪。将风楼和雨楼合二为一,变成风雨楼。 奈何风雨楼未成,却成风雨…… 足足六十年…… 喜喜捉摸不透他眼里是恨还是悔恨,可事出自己的太爷爷,他姓云,她也姓云,如果申屠定真要找她算账,她会替太爷爷谢罪。 墨白也在等着申屠定的反应,错的是妙手空空,不是喜喜。如果他不明是非敢骂喜喜一句,他就劈了他。 申屠定重重叹了一口气,似要将屋顶叹穿:“这并不怪你。” 墨白的脸色温和下来。 喜喜却并不轻松:“前辈……” “这是你太爷爷无意中所为,老夫责怪于你,就太不讲道理了。”申屠定心中有悔恨有怨恨,也有懊恼,“按照信上所约的时间,再想想此后的事,就不难想,为何从那日以后,她对我避之不及,哪怕真的碰面,也横眉冷对,百般刁难。我约她见面细谈,她也从不赴约。想来,是我负了她。” 喜喜微微皱眉:“彭前辈的心思我并不太懂,若真心相爱过,那听听解释又何妨……换作是我,知道对方对我并非完全绝情,我也喜欢他,多少会给机会的,毕竟……朋友易得,知己难寻,心仪的人,更是难求。” 话是说给申屠定听的,但墨白却字字听入了耳。喜喜的豁达大度,是很多人比不上的。 “虽然我也曾苦恼过,但奈何她不与我见面,也不给我问清楚的机会。我想,我不赴约,她是恨我的。我见她躲避我,心中顾及旧情,也避开她,雨楼多次挑衅,我也是忍让下来。” 喜喜说道:“可是彭前辈如今都未嫁,或许也是因为当年分开一事,心结难解。” 申屠定轻叹:“我一直在等她嫁。她嫁了,我方能安心。可她没有动静,我便想我们可是还有机会。可一晃六十年,我们已过古稀之年,哪怕是误会解除,也无缘分了。” 喜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墨白说道:“风楼雨楼在江湖中都是名门,两派弟子众多,互相斗了百年。当年两人还年轻,真有心扭转局面并不算难事。但如今两人争斗六十载,神采不复当年,两人再结缘分的话,别说门下弟子不同意,就连江湖上的正反两派,都会议论纷纷强行干预。” 听他这么一说,喜喜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说法,并不完全对。 “小姑娘。”申屠定将字条和盒子往她面前轻推,眼中神情,已然是个慈祥老者,带着请求,“能否请你,为我与彭掌门,化解了这恩怨。虽说已无可挽回,但老夫不想她百年之时,仍带着怨恨。我与她关系缓解,在有生之年,两派相争的弟子,兴许也能少些敌意。” 此事与云家有干系,喜喜找他们的目的,也是为了化解这个恩怨,便一口答应:“定不负前辈所托。” 申屠定又看向墨白,似乎没有要推拒,仍要相陪的意思,这才想起问两人关系:“云姑娘是墨城主何人?” 墨白说道:“喜欢的人。” 听惯了他面无表情说未婚妻的喜喜禁不住看他一眼,被她一看他还挪开视线不好意思了。她抿唇笑笑,双眸灿如明珠,将心仪的他装入眼底,瞧不见其他人了。 申屠定见状,心中感慨时光如白驹过隙,曾几何时,他和彭秀也曾有过那样一段美好的岁月。他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墨城主,你知道云姑娘是妙手空空之后?可妙手空空当年和墨老城主可是互不相让的对手。” “是惺惺相惜的对手。”墨白说道,“我太爷爷生平最敬重的人,就是妙手空空前辈。世人都知道他们是对手,但却不知他们心心相惜。” 申屠定感慨道:“也是缘分。” 许是两个年轻人的身份让申屠定生了唏嘘,送他们二人出去时,又交给喜喜一块令牌和响炮:“他日若遇生死难关,可随意召唤我风楼中人。” 墨白眼神微动,示意喜喜收下。 喜喜知道墨白不是轻易会动心的人,连向来傲气的他都让自己收下,那肯定是好东西,便欣然收了:“待见到彭前辈,化解误会之后,我会立刻让人快马加鞭送书信给您。” “有劳。” “前辈告辞。” 喜喜拿着令牌和响炮随墨白从风楼大门出来,准备回客栈休息,明天白天再走。 她边走边琢磨着把东西藏好,但藏好令牌就没地方放了,响炮不是扁的,藏怀里凸出的地方像长了个毒瘤。她苦恼了一番,转而撩开墨白的衣裳,将东西往他怀中一塞。两手空空的她大为满意,拍拍两手,抬头一瞧,就见墨白的脸变成了黑色。 “你当我是垃圾桶吗?” 喜喜飞快地眨眼:“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看的垃圾桶。” 墨白薄唇已抿,将响炮拿出还给她。 喜喜气恼地鼓腮:“哼,放个东西也不让。”她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胸膛,真结实。 被吃豆腐的墨白问道:“你又做什么?” “哼哼,把我放在你那儿的心给拿回来,反正你不给放。” 墨白嘴角微弯,伶牙俐齿的,到底是跟谁学的。他说道:“风楼的势力遍布江湖,申屠前辈也很有威望,江湖中人都会给个薄面。令牌可通百路,响炮更是可调遣其门下弟子为你除危解难。” 喜喜歪了歪脑袋:“可是这些,墨城也有呀。” “既然有别人的人情可卖,又有别人的人马可随意调动,为什么要费我墨城兵力。” “……”这话简直无赖得可爱,多么护犊子的主子啊!喜喜笑眼瞧看,他还是很会居家过日子的嘛。看着看着,她又手痒去摸了他一把。 墨白挑眉,颇为介意地说道:“又摸?心不是收回去了吗?” 喜喜嬉皮笑脸地道:“没什么,就是想再吃一下墨城主的豆腐。” 墨白的脸终于不可阻挡地红了。 ——迟早有一日,他要摸回来,加倍的。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回到客栈,白烟和宋神医正在房里吃夜宵。 兔爷躲在兔笼里没出来,两只小眼盯着那魔女。他们吃肉的动作简直吓死它了! “吱呀!”门开了,熟悉的气味随风而入,兔爷拔腿就从兔笼跳到凳子上,再从凳子跳到地上,眨眼就到了墨白跟前,动作一气呵成。这让白烟刮目相看:“看着是个胖子,可还是蛮灵活的嘛。” 兔爷:你才是胖子! 喜喜见墨白俯身抱起兔爷,动作轻柔得都让她心里泛酸了——他都没这么抱过她。 白烟放下筷子上前道:“城主。” 墨白说道:“给我两瓶祛疤痕的药。” 喜喜这才想起她说过见到宋神医要跟他拿药的事,她光顾着盒子的事,都忘了这茬儿,没想到墨白却还记得。这么一说,她也想起件事来:“包菜姑娘,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你说。” “能否劳烦你去一趟我家中,把地窖里的东西都运送到墨城?” 白烟说道:“城主说可以就没问题。” 喜喜见墨白看来,解释道:“你比我熟悉那些宝物,如果能找到主人,我想全都送还。” 墨白点头:“去办吧。” “属下遵命。” 墨白又对宋神医说道:“药。” 宋神医摸出两盒药膏递去,墨白接过,板着脸道:“你们可以走了,一路游山玩水去长乐镇也可以,不急。” 白烟目光坚定:“属下办完事会立刻回来保护城主的。” 宋神医笑笑插话:“城主还需要人保护吗?”他抓了她的手腕就往外面走,“不要在这儿傻站着,我们去游山玩水吧。” 白烟抗议道:“我是墨城护卫队队长,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这是不尽责的。” “包菜姑娘你能有点眼力吗?” “不许喊我包菜姑娘!信不信我戳你。” “……好啦,带你去吃肉丸子汤。” “哦。” 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远去,喜喜也笑了笑:“欢喜冤家。他俩怎么还不成亲,明明互相喜欢来着,不是说也认识很久了吗?我看啊,当年宋神医肯从隐居的崖底来墨城,也是为了白护卫吧。” 墨白心有所想,闻言问道:“宋神医肯为白护卫来墨城,有朝一日,你会不会让我随你回长乐镇?” “不会。” 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就说出了这个答案,墨白有些意外。喜喜说道:“很奇怪吗?” 墨白点头:“虽然我身边不曾有过姑娘,但是我所知道的,她们大多会问男子一个问题,会不会抛下一切跟她们走。” 喜喜喜欢他跟自己袒露内心所想,这让她有被喜欢的欢喜:“你是墨城城主,你有你的责任。如果我强行让你做出选我还是选墨城的决定,哪怕你最后选了我,你也不会开心,我也不觉得你这是负责任的举动。可你要是选了墨城不要我,你会自责,我也会难过。那我为什么要让你做为难的事?我的当铺去哪里开都一样,在长乐镇我没有亲人,也没有难舍的邻居,但墨城有你。” 墨城有他……墨白心一动,将她揽入怀中。 喜喜也伸手抱着他,埋头说道:“到时候你要在墨城给我找个最好的地段,让我开个当铺,挂上墨家的大字招牌,偶尔来店里走走,让我财源滚滚,我还能养你呢。” 轻不可闻的笑声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喜喜微顿,抬头看他。眼有笑,面无霜,刚才他是真的笑了。喜喜顿觉懊恼,伸手拨他两边嘴角:“我想看你笑。”这简直比铁树开花还难见,以后她还能跟人炫耀,她可是见过墨大城主笑的人。 她不看还好,一看墨白就笑不出来了。他俯身低头,在她额上轻吻,温声道:“说好了,以后你要养我。” “坏人,还真想着让我养。”喜喜轻轻捶了他一拳,“你要是吃得不多的话,我可以考虑。” “不多,就吃一碗。” “太多了,不要。” “半碗。” “好吧,那成交了。” 墨白又笑了笑,趴在他胸膛上的喜喜没看见,但听见了他的心跳,明白了他的真心。 …… 雨楼远在齐鸣山,快马加鞭尚且要半个月,以墨白的赶车速度,估摸得一个月。 但墨白不急,喜喜也隐约感觉到,这一次出行,可能是两人难得的逍遥独处的机会了。因为依照两人现在的进度,她估摸着等解决了风楼雨楼的事,墨白一提亲,她就会答应。那这就是成亲之前最后的自由啦,她也想好好享受。 墨白赶车的技术比之前好多了,马也习惯他的动作,听见马鞭破风的声音就自动走起,一人一马配合无比默契。 他正专注赶车,衣兜被旁人摸来摸去,摸得他真想拎她进去。 喜喜叹气:“哪里有人出门一个铜板都不带的。” 信誓旦旦要养他的喜喜快要养不起了,她出门的时候把攒的钱都带上了,足够自己用上三个月。可是墨白出现后,怕他住不好,都要了上等房,还给他买了衣服。最可恶的是这熊猫的嘴可刁了,挑食哟!他不爱吃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难怪墨家那么多护主的人都没有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原因不在他们,在他。 墨白见她神情愤愤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真的?” “嗯,我就是有点困。” “再进去睡会儿。” 喜喜不去,坐在一旁看他赶马车。 将近午时,马车没有进镇上,见有茶棚,又见周围都是绿草,喜喜想着让马吃饱再去客栈就不用喂了,让墨白停车。 拴好缰绳,她挑了近旁的桌子坐下,让老板上了一碟水煮猪肉片和几个馒头。 茶棚的食物不大讲究,肉煮得有点烂,钝刀一切,切口更是难看。 墨白没有动筷子,喜喜将肉推到他面前,啃着馒头说道:“吃吧。” 他还是没动,眉头皱起:“稍微填一下肚子就好,等会到镇上,酒楼的饭菜比这里的好。” “不去酒楼了吧,这个也不差。”喜喜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被吃穷,墨白就是个挑食的大吃货。 墨白见她不吃那肉,一个劲儿地往自己面前推,终于拿起筷子夹肉,吃了半口,就放了筷子,吐字:“难吃。” 喜喜泪流满面,不能浪费呀。她要将肉拿过来,可谁想墨白抓了她的手说:“难吃。” “那也是肉。” “我们到了镇上再吃,你吃了一些,也能挨到小半个时辰后了。” 喜喜眼见那碟肉要被他倒了,低声道:“快没钱了。” 墨白皱眉:“嗯?” 喜喜有些窘迫,说好要养他的可现在摸摸口袋却捉襟见肘了:“我带的钱不多,快用完了。” 墨白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两天她总来吃他豆腐,原来不是吃豆腐,而是在找银子。 他从小到大没有一次像这次不带一个护卫,也没有离开墨城这么久的时候。因为对钱没有概念,所以他也从来不会去考虑。甚至在喜喜用钱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想过喜喜跟他不一样。 可她还是大大方方地给他买衣服,要最好的房间,吃最好的饭菜。 墨白现在很不开心。 他竟然让他喜欢的人为钱的事发愁。 他看着那碟被推到他面前的肉,又重新拿起筷子:“吃吧,等会带你去钱庄。” “钱庄?” “是,钱庄。” 墨白没有带钱的习惯,但是墨家在各地钱庄几乎都存放了钱。进了镇子,他找到钱庄,带着喜喜进里面,拿出信物。掌柜一瞧,忙恭迎他入内,奉上茶点,问道:“不知墨城主需要取多少钱?” 墨白问喜喜:“十万两够不够?” “……”存款是三位数的喜喜觉得脑袋有点晕,心还有点慌。 墨白低眉一想,看来是不够,抬头说道:“五十万两吧。” 掌柜:“……” 喜喜:“……” 最后在喜喜的极力阻拦下,最终取了一千两银票和百两碎银。墨白看着她小心藏好,神色莫测:“原来四处游玩只需要这么点银子吗?” 喜喜:……求不打击!普通人家一年二十两银子都能吃饱喝足了好不好。 “这个给你,虽然只在十二个州县有效,但应该有千万白银可取。” 喜喜看见他递来的东西,眨眨眼:“你把墨家取钱的信物交给我?” “你喜欢。” “我是喜欢,但……”喜喜弯弯眉眼,“你就不怕我带着你这些钱跑了?” 墨白神情更是奇怪,放着他不要,还要带这点钱跑,他的喜喜可不是这么傻的人:“只是这点钱,值得你跑吗?” “……”喜喜再也不想跟他讨论钱的事啦!存款三位数的老百姓跟土豪没共同话题!她没接那信物,说道,“我没武功,也跑不快,要是有人来抢,我打不过跑不了,还是放你身上安全。” 墨白想了想也是,万一有人盯上她就徒增危险了,于是说道:“嗯,反正你现在跟我一起,以后也是,放我这里也好。” 喜喜笑笑,墨城主说起情话来一点都不露骨,细思却极甜。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因钱庄信物一事,墨白又想到之前种种,这晚等喜喜梳洗回来,便和她说道:“我教你一些武功,用来防身也好。” 话落就见她坐在凳子上伸脚过来,搭在他腿上,墨白墨眉挑起:“做什么?” “捏捏我硬如木头的骨头,学不来的。”喜喜是寻借口推脱,谁想他真的很认真过来捏。捏得她有点痒,笑了起来。 见她笑靥如花,眸光闪烁,墨白禁不住抿住嘴角:“嗯,筋骨倒是好,只是骨龄大了,的确难学。” 喜喜放下心来,她不是小童,学武功一定会很辛苦。而且墨白做事一板一眼定是严师,她放着大好的悠闲日子不过,去自找苦吃干吗? 墨白见她两眼转了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喜喜什么都好,就是懒,他说道:“可以学一些小擒拿,女子年岁再怎么大,身体都要比男子柔软些。” 喜喜歪了脑袋瞧他:“城主大人很清楚嘛,说,你摸过几个姑娘的小手?” 别人在一起常常是甜言蜜语,墨白觉得他和喜喜在一起就是每天被她调戏,板着脸道:“岔开话题也得学。”怕她抗拒,他又加了一句,“完全不辛苦。” 她才不信。 “虽然我想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护着你,但总有分开一时片刻的时候,万一有人找准那个时机要捉你,你反抗成功的那一瞬间,也能为你赢得生机。” 喜喜知道墨白的想法,也知道墨城朋友很多,但对手也不少,他是在为自己考虑,于是道:“嗯,学吧,我不想让你担心。” 赶往雨楼的十余天里,每天停车喂马、夜里住宿,一得空闲墨白就教喜喜擒拿术。如他所说的确不辛苦,不过喜喜很想抗议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偷袭试探,没反应过来还要被他敲一记暴栗。 严师啊严师,但喜喜觉得自己没有成为高徒,反倒是见到他就下意识防范,生怕他又考验自己。 墨白全然不知喜喜的怨念,赶着马车见她在旁边抱着兔爷逗弄着,伸就手往她脖子上劈去。喜喜察觉到脖子后有风,差点跳了起来,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一勾。墨白轻易化解,夸道:“嗯,比以前反应快了。” 喜喜泪流满面,笨蛋,好好的总是把肯亲近他的人折腾成这样,心好累,吓唬道:“你就不怕以后半夜你翻个身我也会条件反射把你踹下去吗?” “不怕。” “为什么?” 墨白答得没有半点迟疑:“你打不过我。” “……”言之有理,无可反驳。 今秋多雨,又耽搁了路程。地面湿滑,喜喜和兔爷简直连马车都不想下。墨白也是个爱干净的人,于是两人一兔不到吃饭睡觉时间,就绝不落地,哪怕是休息,也是窝在马车里。 正因如此,喜喜干脆把马车弄成暖窝,卸了坐的地方,铺上三重被褥,宽敞又松软暖和,要不是腿伸长了要露到车外头去,她都不乐意住客栈了。 半月之后,马车终于抵达方城。但墨白却没有直接去雨楼大门,而是将车停靠在了一个客栈前。 喜喜听见有店小二招呼的声音,抱着兔爷探头看去,见了客栈,好奇地道:“我们不去雨楼?” 墨白回身看她,蓑衣上的雨珠也因颤动而抖落,说道:“雨楼是拿钱办事的地方,求的人多,但人手有限。所以他们一日只接待一桩生意。” “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错过了今天,得等明天了?” “的确是得等明天,不过还得先去一个地方拿通行牌。” 对江湖事一窍不通的喜喜问道:“去哪里拿?” “百宝楼,一个拍卖奇珍异宝的地方。”墨白边答边撑伞,将她和兔爷遮好,送到客栈屋檐下,“雨楼每天子时会在百宝楼放一块通行牌,由百宝楼在午时拍卖,价高者得。” 喜喜恍然,又笑了笑:“雨楼真会做生意。看着像是他们在拦着生意,实际上拍卖得来的钱,有可能远比一桩生意赚的钱多,还完全不费力气和本钱。” 虽然她不懂江湖事,但分析起来却比身在其中的人更为精准,墨白说道:“确实是。” 墨白脱了蓑衣,合上雨伞,嘱咐小二将马喂好,和喜喜要进去时,门外传来一声车夫喊停的声音。声音浑厚有力,内力深沉,连车夫都如此强悍,墨白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想看看他车上的人是谁,一时停步。 喜喜见他停下,也停了步子往那边看。不一会儿就见车厢门打开,一个身披藏青色厚披风,里着夹棉长衫的年轻人俯身下车。这男子面色俊白,但却是苍白;眉目有神,却显病态。他下车之后步子迈得短,脚步也印得浅,人如弱柳,喜喜觉得门外要是刮来一阵风,这人就要被刮到天上去了。 只是瞧了一眼,两人就随店小二去客房了。 放下包袱没多久,隔壁也传来有人入住的声音。见喜喜往那一墙之隔的地方看去,墨白几乎身形未动,也没侧耳细听,便道:“是那病公子。” 已经跑去贴墙听的喜喜又跑了回来,感慨:“内力深真好,听人于十丈之内。” “所以练武还是有好处的。” 喜喜抱了他的胳膊,笑盈盈地看他:“不是有你吗?怎么什么都要我学,难道你要丢下我吗?” 脸凑得太近,身子也贴得太紧,墨白抽了抽胳膊没抽回来……她又犯规。 “不提了。” 喜喜这才松开,调戏冰山城主是人生一大乐事。以前总被他压制,真当出来混的不用还呀。她坐在凳子上开始整理包袱,边把两人要换洗的衣服还有梳子和皂角拿出来边说:“你好像对那病公子很在意。” “那车夫我认得。” 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实在不多,连带着喜喜也感兴趣起来:“他是谁?” 墨白说道:“是曾经连太子都想请来做侍卫长的万山林家拳掌门林莫,但他以不想沾上权贵为由拒绝了。” 一个连太子都拒绝的人,如今却在给人做车夫,别说他,连不喜欢朝政也对江湖没兴趣的喜喜都十分好奇了,可惜她不能跑去敲门问原因,心又痒痒的:“只是那病公子看起来好像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 墨白想了一下,说道:“方城地势偏僻,也不是通往繁华城市的主道,而且现在刚过午时他们却住下了,想必也是要去雨楼的。” 能将林莫请来做车夫护卫的人,钱财肯定不少。喜喜默默捏紧钱袋里的千两银票,感觉明天要花很多钱了呀。 翌日辰时喜喜就起床了,起来的时候墨白已经洗漱回来。见她醒了,他又折下楼让小二送早点上楼。上楼时与林莫在一二楼交错的狭窄平地碰见,墨白没有多瞧,倒是林莫喊住了他。 “阁下可是墨城主。” 墨白微微点了点头:“巧了,林掌门。” 他已经在往上走,林莫微微抬头看他,问道:“墨城主是要进雨楼?” “对。” “那看来等会要得罪了,还请墨城主见谅。” 言外之意是今日的通行牌他志在必得,哪怕是墨白要,他也不会让步。 墨白面色淡漠:“林掌门未必得罪得了我,也不用急着让我见谅。” 他要,墨白也不会拱手相让。反正是价高者得,墨白还从来没有心疼过钱。 用过早饭又小歇了一会儿,墨白带着喜喜前往百宝楼。辰时他下楼往外面看了一眼,街道上还没有什么人,现在将近巳时,两人出去,街上已经满是人。到处熙熙攘攘的,要么是身佩刀剑的江湖人,要么是护卫家丁围拥的权贵。 本来喜喜还打算问路的,见人如潮水往同一个方向走去,根本不用问了,跟着大队人马过去。 到了百宝楼附近,众人已经排起长龙。 两人去得早,交了五两银子进去。喜喜又感慨,谁说江湖人只会打打杀杀,脑子灵活着呢。一人五两,这队伍少说也有百人。她不想开当铺了,哪怕有墨白这大招牌也不想了。 引人进里面的都是年轻貌美的侍女,侍女见墨白生得俊朗,私心满满地领他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不用跟在后面人挤人。不多久侍女又领一人在旁边坐下,喜喜探头一瞧,正是那如扶风弱柳的病美男。她这一看,那病公子也正好看向这边,目光和她对上,客气温和地点头。喜喜回以一笑,就不再看了。 巳时未到,桌上有瓜子,喜喜百无聊赖,听见后面的人已经咔咔咔地嗑着瓜子打发时间,她也抓了几颗。瓜子炒得恰到好处,纤纤细指一剥,完整的瓜子仁就出来了。她将瓜子仁放到墨白嘴边,墨白稍稍张口,吃进嘴里。 双唇轻碰手指,动作温柔而没有半分亵渎,连病公子都看出墨白对这姑娘的喜欢非比寻常。再看看他的旁边,只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早知道……应该带个俊俏姑娘出来的,也不至于这么无趣。 瓜子仁吃多了口干,墨白拿了茶喝,只喝一口他就将茶放下了。喜喜问道:“怎么了?” “茶冷了。”墨白说完,去拿她的茶喝。 喜喜瞧着他附唇的地方,正好是自己刚才喝的地方,俏脸上两抹红晕顿时浅浅浮起。 “当当当。” 放在百宝楼入口处的铜钟敲响三声,巳时已到,入口关闭,百宝楼的拍卖会开始了。 墨白放下茶杯,面色俊冷。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百宝楼每天巳时拍卖的东西不仅仅只有雨楼的通行牌,还有其他奇珍异宝。先拿来拍卖的就是那些,显然为宝物而来的人也不少,大堂上的喊价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喜喜祖传的本事就是鉴定珍宝,她发现摆上台面的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墨白见她在专心剥瓜子,说道:“如果有喜欢的,就买下来。” “比起它们来,我还是更喜欢金银的。拿金银去换珍宝,不能用光看着一点也不好玩。更何况,我家地窖里的东西,比这些值钱多了。” 墨白听见这话,也不多说了。当年妙手空空可不是个普通飞贼,对珍宝有惊人的执着,和鉴赏能力。他天生一双奇眼,别人要赌石,他总能看出里头到底有没有藏着翡翠玉石,这种鉴宝的技能空前绝后。 喜喜只是个当铺小掌柜,没机会被人请去鉴宝,但妙手空空鉴宝的本事却从爷爷和父亲那传下来了,加上颇有天赋,人又聪慧,也有一双慧眼。对受伤后回到当铺,没事就往地窖跑的她来说,这百宝楼的宝贝是贵重,但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她这番话墨白自然明白,但被一旁的病公子听见,又多看她一眼,就连林莫也禁不住打量这姑娘。 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但口气却不小。更何况跟在墨白身边,来头怕是不小。可从他知道的消息来分析,这姑娘不过是个小地方出身的市井姑娘,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毫无背景。 就算是被墨白看中,不怕这人多的场面,但一般寒门姑娘骨子里会有市井寒酸气,可她身上却也不见半分,坦然如有将军气度,也是奇怪。 不过最奇怪的,应该是堂堂墨大城主,怀里竟然抱着一只胖乎乎的玉兔…… “百宝楼今日所卖的最后一件物品,乃是雨楼通行牌,起价一百两。” 喜喜倒抽一口冷气,一块牌子起价一百两,不如去抢! 事实证明愿意被抢的人还很多,众人纷纷叫价,忽然旁边的林陌大声道:“一万两。” “……”喜喜对他怒目瞪视,从一千两飙升到一万两,不带这么破坏市场规则的。 一万两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后头众人立即噤声。 “三万两。” 喜喜怒,谁喊的?!咦,好像是熊猫城主的声音。她偏头一看,见他目视前方,镇定自若,果真是他。 林莫再开口:“五万两。” 话音未落,墨白又道:“七万。” 林莫眉头微微拧起:“八万。” “十万。” 喜喜继续嘶嘶倒抽冷气,后面众人也开始嘶嘶倒抽冷气。 林莫脸色有点难看:“十一万。” “十三万。” 林莫沉声:“十四万……” 墨白无动于衷:“二……” 喜喜浑身一震,败家啦!她抓住墨白的手,及时制止了他,眼神恳切:“我们晚一天再来也没事。”那么多钱就为了买块破牌子,她可不想做这坑爹买卖。 墨白眨眨眼睛,墨色睫毛微动,开口:“二十万两。” 喜喜要晕了,林莫也觉得心脏一紧,他低头请示病公子。得到示意,他咬牙喊道:“二十一万两。” 墨白欣然道:“既然林掌门执意想要,那我也不夺人所爱了。” 喜喜:“……”他故意抬价到二十万然后让病公子往里跳的吧,对方一直紧咬不放,他心里不舒服。 不过还好,她家熊猫不傻,犯不着用十几万两银子买块破牌子,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但她有一点想不通,墨白做事向来稳重,为什么这次要这么挑衅对方? 百宝楼拍卖会结束,后面的人离出口近,先退场离去。等人基本走光了,喜喜才站起身准备走。可她刚准备走,脑袋却昏沉起来,往前倒去。而墨白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晕,在她倾倒前一刻,已经将她接入怀中。他面色俊冷,盯着那病弱公子:“收买百宝楼侍女下毒,手段未免太卑劣了。” 他刚才喝茶水的时候察觉到水里有毒,想要阻止喜喜,但喜喜已经喝了。他特地寻借口喝了她的茶,品出她喝的同样是*药,才没有阻拦。他也想知道,是谁下的毒。此时众人已经走了,病公子还没有走,林莫也没去拿高价竞拍得来的通行牌,反倒是视线总在他的身上游走。 病公子淡淡一笑:“林掌门,我说了,普通的迷药对墨城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林莫说道:“但宇文公子的目标,也不是墨城主。” “那也是。” 墨白微愣:“宇文弈?” 宇文弈仍是笑得温和:“对。” 墨白起先以为拍卖的人中混杂有宇文弈的人,如今看来不是,因为他已经感觉到百宝楼五层高的地方有人开始潜入,将每一层都塞满,似在等谁一声令下,就往这里冲。 宇文弈充满病态的面容露出一丝狡黠:“其实我两天前就易容来了这里,并且拍下了通行牌,顺利进入雨楼,重金请他们帮我做一件事。” 墨白神色镇定不变:“让雨楼围剿一个人。” “对,那个人就是你,墨大城主。”话音一落,他人已经退后一步,手一抬,林莫立即护在他面前。外面的人几乎是同时破窗而入,持剑朝墨白刺去。 墨白不喜欢做困兽,所以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困兽。他将兔爷放入怀中,一手抱着喜喜,聚气掌中。浩然掌气拍在前方刺客身上,对方顿受冲击,最前面的人内脏受挫,跪地吐血。后面的人手中宝剑掉落,围堵的路瞬间被劈开。 几乎是在众人愣神心悸的瞬间,墨白已经携喜喜从这三楼高窗跳出,落在最近的屋顶上。他从高空落下,足下瓦片却完好无损,看得宇文弈眼中含恨:“无怪乎她会喜欢他……” 两人年纪相当,可他天生病弱,无法习武。对同样年纪、家世、样貌的人,他便多了几分嫉恨。更何况,他平生第一个心仪的姑娘,不喜欢他,而是喜欢墨白。 “墨城是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地方,墨城主也是我一世要护卫的人,他死我死,我死也要护他不死。” 昔日离别话语字字如刀刺入耳中,宇文弈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扭在了一起,她喜欢他,好吧,他成全他们。可没想到,他转身就去找了另一个姑娘,找了个连半点武功都不会的人。他咬字如饮血:“你不让他死,我偏让他死!” 外面雨势磅礴,因是秋时,已是七月流火,更多带了几分寒意。 本来昏迷的喜喜因这雨水一冲,人也渐渐苏醒。她的视线还很模糊,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可嗅觉在告诉她,有很浓重的血腥味,离她很近,混着雨水滴落在她的脸颊、身上。她强撑着睁开眼,这一细看,便愣住了。 那血是墨白的。 他的黑袍,纯白的衣裳,都破开了几道口子。那□□的地方,血迹模糊。 他在抱着她跑,而身后追来的人,黑压压一片,犹如一群穷凶极恶的乌鸦前来觅食。 “墨白……”喜喜喉咙干涩,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疼,“喊人吧,我怀里有召唤风楼人马的响炮。”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墨白反身,将身后投来的几枚飞镖打开。同时他抱她抱得更紧,似乎生怕在他防御之时,把她给丢掉。 喜喜忽然明白为什么墨白一直没有喊人来,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个时间。 他的右手始终揽着自己,左手不过片刻就要抵挡后面的飞镖暗器。 喜喜觉得他笨极了。 他的眼神坚定而冷峻,没有丝毫松懈,唯有在低头看她的时候,才少了冷意。喜喜忽然想起来,她曾经见过他这种眼神的,就是在她被太子派来的刺客抓上山,被逼得马车连人一起坠崖时,墨白纵身跳下要救她的时候。 饶是死亡气息近在身后,喜喜还是笑了笑。能跟墨白死在一块也不错,不过她可不打算就这么怂包地死了,还连累墨白。努力了许久,浑身软绵的她终于费劲地将藏在身上的响炮拿了出来,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她哆哆嗦嗦地去拽绳索,但手连根绳子都握不住。她越急手就没力气,急得要哭了。 一直窝在墨白衣服里探头瞧看的兔爷露出鄙视的小眼神,探身用门牙咬住绳子,用力一扯。 “砰!”响炮冲入大雨乌云中,似能招来千军万马。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召人的信号已经发出,但是人来到这里也需要时间,喜喜的衣服上也沾了墨白身上滴落的血,混着雨水,冲淡了许多血腥味,可也并不好闻。她心疼地看着他,他坚毅的面庞不露半点痛色和迟疑怯懦,只是眉头微微拧起,但还是让喜喜看出他此时在忍痛。 喜喜安静地待在他怀中,没有动弹,现在的她不动不说话,才不会添乱。如果她傻乎乎地挣脱他的手,才是大错特错。 因为她相信墨白一定不会丢下自己。 她紧握拳头,任雨水扑面,秋冷入骨,也没有放松半分警惕。 墨白仍在专注格挡后面的飞镖暗器,数量渐渐少了,但体力也几乎耗尽。雨水浸湿衣服,都重了几斤。只是他估摸着雨楼的人一路追踪投掷,他们手中的暗器也所剩不多了。他想着等会儿寻个地方,将喜喜放下,还能正面与他们拼杀。如果墨家人这么容易被围剿,他也枉为墨家人了。 突然一支飞羽划破天穹雨帘,破风而行,朝墨白脖后刺去。 强劲的内力挟风来袭,墨白心头一沉,几乎是瞬间侧身。饶是他反应如此急速,还是被暗器划出红痕,擦着脖子过去。那暗器是半支羽毛形状,以白银所铸,却薄如蝉翼,锐如宝剑,是彭秀独门暗器。 墨白没想到连身为楼主的彭秀都来了,自知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被飞羽伤及。他又避开一支飞羽,胳膊再次被划伤。他不再前行,立在屋顶之上。 喜喜知道他要正面迎敌,忙从他身上下来,将兔爷也抱了出来。*药的药效还残留着,她晃了晃身体,墨白伸手让她借力扶住,身如松柏,全力迎敌。 眼前发如银霜的老太太正是雨楼楼主彭秀,她的身形有些矮小,面上褶皱如旧布,但五官不变,还是能从这脸上依稀看出当年美人的痕迹。年轻时是个美人,如今,也是个好看的老太太。 但这老太太,如今却面色不善,有些太过张扬的丹凤眼显得眼神犀利,冷如冰雨。她负手而立,背后还有七八个手下,像羽翼张开,气势逼人。她冷声开口:“我们雨楼的规矩是收银买命,雇主收的是你的命,你身边的这位姑娘,现在可以离开。” 墨白微微偏身,低头看着喜喜。 雨势很大,在雨中待了小半个时辰,喜喜身上却没有湿透,雨水都被墨白挡去了。墨白发梢、脸上都在滴水,这一低头,雨珠凝结,却不见落下。喜喜伸手给他擦去面颊上的水,神情平静:“我不走。” 墨白眼神微动,想劝她,可最终还是没有劝。 她劝不动他丢下她,他当然也劝不动她走。 雨水拍打在瓦片上,将上面的灰尘都冲刷开,灰色的瓦片显出三分黑色。黑如阴霾,笼罩在两人心头。可无论如何,此时那阴霾都是埋不进两人心底的。 彭秀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等等。”喜喜问道,“前辈还记得康定玉吗?” 彭秀蓦地一顿,眼神愈发犀利,锐可削人:“不记得。” “那兰兰呢?” 彭秀脸色更是难看,被雨一淋,周身都似泛着寒气。她正要发作,就见喜喜拿出一个盒子,剔透如雨珠的玲珑珠卧在花梨木盒中,分外引人注目。 她身后一个年长之人讶异道:“玲珑珠。”当年玲珑珠可算是雨楼瑰宝之一,后来无故消失,如今再现,她顿感诧异,“它为何会在你手中?” “我……” 喜喜还没说完,就被彭秀厉声打断:“是你从雨楼将玲珑珠偷走的。” “前辈明明知道这珠子不是我从雨楼偷走的,这是……” “闭嘴!” 喜喜见她怒不可遏,屡次打断自己的话,看来她对当年的事果真很在意,也很怨恨申屠定。不过这件事或许雨楼的人并不知道,她也就没继续说。只是她现在的目的,也不是在为申屠定和她化解恩怨,她在拖延时间…… 既然墨白说过响炮能召来风楼的人,而风楼门下高手无数,说不定就有人在这方城附近。 有一丝希望,她就不能放弃。 墨白见彭秀正欲上前,立即将喜喜护在身后。身受重伤几近力竭的他可以和彭秀一拼,但面对其余雨楼中人,他没有把握。 “跟整个墨城为敌,雨楼不会后悔?” “雨楼既然接下了这个活,就没考虑过后悔的事。”彭秀已经不打算让他们再有说话的机会,亲自战敌,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就到了墨白面前,凌厉地击出一掌。 墨白运气掌上,以力抗力,接下彭秀一掌,脚下一沉,瓦片断裂。彭秀被他的内力一冲,后退三步,步子没站稳,再次冲去。 喜喜紧紧抱着兔爷,紧盯前面。两人动作很快,哪怕墨白受了伤,也没有显出半分劣势。但她后面站着的那些人,一直虎视眈眈的,手中紧握兵器,似乎在等待机会。 屋顶瓦片已经破碎不少,底下有人跑出屋檐瞧看,被雨楼的人一瞪,又纷纷缩身回去,自认倒霉。 彭秀内力深厚,可毕竟年迈,她可以察觉出墨白掌力不似一开始强劲,但却依然没有讨到半点好处,暗叹他年纪轻轻却有所成,再这么下去,她只会吃大亏。她眉头一拧,往后退身,示意手下上前。 喜喜骂了一声卑鄙,她非江湖人,但却明白高手对决不喜旁人插手,她都忍住不朝这老太婆扔东西了,谁想她见势头不对就撤,换手下上。她俯身揭了一片瓦片,奋力朝提剑向墨白攻击的人扔去。 “啪嚓。” 瓦片被劈成碎块,那人眼神陡然凶狠,提剑向她刺去。 人没到跟前,就被一块碎瓦击中剑身,手被震得疼痛,剑落屋顶。那人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墨白出现在面前,双眼冰冷似要将他拖入地狱。他刚要逃走,胸口已挨了一掌,呕血退开。 在他退步之际,身后一人挥出一朵剑花,往墨白心口猛刺。 “咣!” 剑与剑相撞,那人猛地退步,连彭秀脸色都变了。 墨白和喜喜身边,已经聚了十余人,个个衣着不同,可个个都是武林好手,高矮胖瘦,无不气势逼人。 喜喜瞧着他们脸上的浩然正气,心下微安,低声道:“诸位前辈可是风楼的人?” 一人稍稍侧身,客气地道:“正是。来得晚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喜喜两眼一弯,弯成月牙儿:“不怪不怪,记得好好揍他们一顿,最好再划几个刀花,给我男人报仇,拜托了,谢谢。” “……不客气。” 喜喜已经挽住墨白,让他借力站定,虽然风楼的人来了,但这里毕竟是雨楼的势力范围,要是彭秀的人马赶到,这寥寥十几人,也撑不住。 彭秀冷声道:“风楼的人从来都不入雨楼势力范围内,你们申屠楼主应该下过严令。” 风楼为首那人道:“彭楼主见谅,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了谁的命?” “近日我们收到消息,楼主将响炮赠予一位云姓姑娘。刚刚看见响炮信号,因此才贸然进入雨楼境地,还请彭楼主不要怪罪。” 彭秀拧眉:“我记得申屠定从不会将那东西给人的,她是申屠楼主什么人?” “晚辈也不知。” 彭秀眉头拧如川字,又看了看喜喜手中的花梨木盒,忽然有些明白:“你是申屠定的私生女?” “……前辈误会了,而且我跟申屠楼主只见过一次面。” “只见一次面他就将能号召风楼中人的信物给你?” “其实晚辈这次来,是有事要说,这玲珑珠……” “闭嘴。” 喜喜见她刚平息的怒火又冲上了天,十分不喜她提起这件事的模样,也就乖乖闭嘴了。看来彭秀果真被当年的事伤得很重,否则不会这么生气。 彭秀冷冷道:“既然是申屠楼主出面,这信物也只能用一次,那我就给他这个面子。但我们雨楼有雨楼的规矩,我只给你们半个时辰离开,半个时辰后,我会继续率众追杀。” 风楼的人也不愿在别人的地盘上跟人死磕,那样必败无疑,随即跟她道谢,转身低声道:“你们且速速离开,我们在此抵挡,应当能争取到一个时辰。” 喜喜感激不尽,墨白思量片刻,说道:“要从这里离开方城已经不可能,路途太遥远,而且原路返回也都是方城的人,还有宇文家的人在等着我。”他思量片刻,对喜喜说道,“我们走水路,带你去见个故人。” 难得听见墨白还有朋友,喜喜眨眼:“谁?” 墨白说道:“一个曾经的恶人。”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喜喜觉得墨白的认知有问题。 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个丰神俊逸,彬彬有礼,比儒生还儒雅的年轻人都不像一个恶人。 他们用了小半个时辰找到水路,顺流而下,行了半日,抵达这山谷。入口处的小童知道后去禀报,不多久谢渊就来迎接,还让人扛了两个步辇来,舒舒服服地将他们抬到谷里,安排了住处,还给墨白疗伤。 墨白因为受的伤不轻,现在脸色很不好。半躺在长椅上,旁边还放了暖炉。喜喜没有受伤,这会儿坐在屋内,又靠近暖炉,有些热,白净的额上堆了细小汗珠。 这里离方城不过一条河的距离,但既然他说了来这里,喜喜觉得这儿还是安全的,倒也放心了。她吹了吹汤匙里的药:“啊——张嘴。” 墨白动了动唇,喝了一口药。 喜喜不多久就喂完了,抬手给他擦净嘴角药渍。 正在斟茶的谢渊时而瞧看,温温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此生最笃定的事,就是你一定会比我晚成亲,然后孤独终老,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打我脸。” 墨白哼了一声,以表不屑。 谢渊也不在意,面向喜喜:“不知道弟妹怎么称呼?” “云喜喜。” “哦,好名字,真喜庆。” 喜喜瞧着谢渊也不像坏人,而且真是坏人的话墨白怎么可能跟他做朋友,可为什么他要说他是恶人? 谢渊见她若有所思,问道:“弟妹在想什么?” 喜喜不好将墨白的原话说出来,只是看看他,没出声,倒是墨白开口了:“她是在想,为什么我说你曾是恶人,但现在却完全不像。” 谢渊笑笑:“你不是说了吗,那时是,如今可不是了。” “既然不是了,那就该离开这山谷。” “这儿挺好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我可以发发善心,让你住到伤好。” 墨白默了默说道:“好。” 谢渊感觉奇怪,问道:“你是怎么得罪雨楼了?雨楼虽然收银买命,可绝对不会轻易去碰老虎牙齿,彭秀怎么就敢对你下手了?而且……”他笑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雨楼的人可不忌惮我这儿,毕竟他们连你墨大城主都敢下手,肯定是不会让你活着回去的。” 墨白合眼说道:“雇他们的,是宇文弈。” 谢渊握着茶杯的手蓦地一颤,脸上神情瞬时变换,连喜喜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谢渊的面色许久才恢复过来,缓缓抿了一口茶,过了良久才道:“难怪你哪儿都不去偏来这里,歇着吧,万事有我挡着。” 尽管他出去的时候步态稳健,但喜喜还是感觉他没有了刚才的怡然。她瞧着已经睁开眼的墨白,问道:“宇文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 墨白说道:“后面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在江湖上本来就是杀人和被人杀。但他们绝对是有备而来,宇文弈几天前就收买了雨楼,算准我们的路线,在百宝楼设下埋伏。而他们给你的茶水里放的不是□□而是*药,是因为他们清楚我不会丢下你,如果你死了,我一人反而没有一点顾虑就逃走了。他们给你下迷药,如果擒住了我,我死,你也死。” 喜喜咬牙:“太恶毒了。” 墨白倒是淡然:“不是恶毒,是手段。” 喜喜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墨白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防备心那样强了。话本里那些天真烂漫的事只是在话本里,真能辅佐朝廷牵制皇族的墨家,哪里会那么简单。如果墨白对谁都亲近,那真是九命猫都没法活了。 “那前面的呢?宇文弈是什么人?” “宇文是大业国的国姓。” 喜喜恍然,大业是毗邻大央的国家,国力比之大央稍弱,但也是难啃的骨头,两国对峙多年,她问道:“宇文弈是皇族中人?” “对。” 一句话解惑,喜喜刚才一路都很郁闷怎么出了太子那件事,让人知道墨家威名后,还有人敢行凶,就真不怕墨城还击吗?现在才明白,原来是邻国的人。而那大业与他们大央向来不对眼,边境时起战事,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敢动墨白。 再有,这里是大央国境,要是贸然带着大业国内高手来,大央不会坐视不理,甚至两国发生战事也有可能。但如果是雇佣大央的子民——雨楼,来做这事,就没有问题了。 能请得动林莫林掌门和彭秀出手的人,本身就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喜喜道:“所以现在你也想不通为什么宇文弈要对你下手,而且他的目标好像就是你,而不是整个墨城。他要真觉得墨城是我们大央左膀右臂的话,那就是设计对付墨城,而不是你。毕竟哪怕墨城没了城主,根基牢固的墨家实力还在。” 这的确是墨白想不通的地方,不过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他不急。 “我还有一点不懂。” 墨白看她:“谢渊是什么人?” 喜喜笑道:“对。” 这种默契让墨白心里舒服,她懂他,他懂她,实在让人高兴:“他是宇文弈的同胞哥哥。” “哥、哥哥?”喜喜方才对谢渊的身份进行了诸多猜测,可没有想到竟然是宇文弈的亲兄长。 “宇文皇族做事雷厉风行,却是用近乎残忍的手段来维系家族的繁盛。谢渊当年也做过许多错事,后来有一天幡然醒悟,便在六年前与宇文家族断绝关系,后被追杀,他逃入大央,我无意中救了他,并为他疗伤。后来他就到了这里隐居,不问世事。” 喜喜问道:“难道是宇文弈觉得你拐走了他的兄长,找你报复?” 墨白摇头:“当年这件事做得很隐蔽,没有人知道跟墨家有关。而且真要报复,也不用等到现在。” “看来是因为其他的事。不过,到底是什么事,要让宇文弈拖着那柔弱的病体千里迢迢冒险潜入大央来追杀你?”喜喜倚着他,瞧着在桌上抱着胡萝卜压惊的兔爷,说道,“有谢渊挡着,想必是安全了。” 墨白取了一块令牌给她:“你交给谢渊,让他去找墨城的人。” 喜喜本来想问他怎么不放响炮,转念一想那不是告诉宇文弈他们的地点吗?虽然感觉谢渊能拦住宇文弈,但万一拦不住呢? 她起身给他盖好毛毯,摸摸他的头:“快睡觉,伤才会好得快,等你醒了给你做烤鸭吃。” 墨白应了一声,然后见她从兔爷身边过去,也同样摸了它一把,叮嘱道:“好好吃胡萝卜,不要怕。”墨白抿紧嘴角,为什么在她心里他的地位跟只兔子一模一样。 正想着,兔爷从桌上跳下,爬到他身上,窝在毛毯里瞧他,还将怀里的胡萝卜往他这儿推。 墨白抬手轻抚它,嗯,跟兔爷的地位同等,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不吃胡萝卜。” 胡萝卜这么好吃也不要,不要我吃。兔爷心安理得地啃起胡萝卜,浑身被暖炉熏得暖洋洋,日子好像又舒服起来啦。 喜喜找到谢渊,将令牌交给他。谢渊立刻让心腹去找人,末了见她还不走,笑道:“弟妹还有事?” “嗯……”喜喜问道,“你武功好吗?” 谢渊想了想:“比起那盘冷面来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差到没还手的机会。” “这就足够了。”作为一个连还手机会都没的人实在不好奢求太多,喜喜笑道,“墨白受了重伤,一时半会我们都要待在这儿了,我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 谢渊笑得两眼弯弯,更添风雅俊朗,完全没有半点戾气:“你可以洗洗碗扫扫地什么的。” 喜喜叹道:“我是想来着,但我怕墨白找你麻烦。” 谢渊哑然失笑,笑得爽朗:“这倒是,云姑娘在他心里,无人可比。你说吧,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能请谢大哥教我功夫吗?” 谢渊打量她好几眼:“弟妹以前不习武吧?看不出半分内力。” “对。” “那现在才学,只怕这一个月身体都会跟拆骨头似的疼,不怕吗?” “怕。”喜喜认真地说道,“可是我更怕像今天这样,又成了他的累赘。我也不想在下次遇到强敌时,一直躲在他的身后。” 谢渊温温笑道:“但他愿意让你躲。” 喜喜执拗道:“可是我想和他并肩作战。” 谢渊微顿,对她的执拗很是意外。天下谁不知道墨城的势力,像今日这样的事此生可能不会碰见第二次了,做了墨家夫人,可以养尊处优一生,何必折腾得去练武。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墨白身边有了她这样一个姑娘。 她虽貌美,可比她貌美的女子天下也不少。 但能说出要和墨白并肩而行这句话的姑娘,谢渊想,墨白也遇不到第二个了。 这小子走的是什么好运,碰见这么好的姑娘。 “我教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喜喜回来得有些晚,踏着夜色进屋,墨白已经睡着了。 兔爷歪着身子窝在他怀中呼呼大睡着,胡萝卜也才啃了半根。 一人一兔安静睡着,真像父亲抱着儿子。喜喜分外满足,也很欣慰墨白能跟她一样喜欢兔爷。兔爷是跟她相依为命的人,如今看来,有人愿意照顾他们了。她拨了拨炉子里已经罩上一层灰的炭,白灰轻轻扬起,炭火重新露出赤红色,更加炽热。 轻微的动作还是让听力极为灵敏的墨白和兔爷听见了,一人一兔耳朵跟着动了动。 喜喜转过身,见兔爷竖起耳朵朝她看来,笑了笑上前摸摸它的头,目光又落在墨白脸上。哪怕他睡着了,她还是觉得他的面部线条太过凌厉,看睡相都觉得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她还记得他的轻轻笑声,悦耳如泉水如叩击玉石,好听得很。 看着看着,她鬼使神差地低头,往他唇上极轻地碰了碰。 她腰身站直,脸已经红透,被炉火映得更是明显,两眼灵动明亮。她瞧见兔爷看来,指抵唇上,低低嘘了它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兔爷瞥了瞥她:哦。 在她转身之际,墨白嘴角微抿,现在想醒来都不是时候了。他连唇上的触感都来不及细细体会,她就离开了。 喜喜怕他被炭火熏得干燥,就去端了一脸盆水来。等她进来,墨白也睁开了眼,偏头向她看去。 “你醒啦。” “嗯。” 喜喜把水放到一旁,去瞧他伤口。包扎的纱布没有再被血水渗透,她放下心来。 墨白抬手拨着她的发,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跟谢大哥聊了会儿天。” 墨白视线落在她的手背上,那手上红痕落入眼中,看得他墨眉挑起:“聊天最多伤嘴,可为什么手会受伤?” 喜喜大大方方伸手给他瞧:“来的路上擦伤的,在这里我又不用做什么,可别误会谢大哥。” 墨白来的时候受了重伤,神志不清,一时无法判定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不过在这里的确没有受伤的可能,他也就信了她,说道:“等我的伤好了,解决了宇文弈的事,我们就回墨城。” “嗯。”喜喜合眼歇了一会儿,又道,“彭秀的事也要解决。” 说起彭秀,墨白说道:“彭秀好像很不愿意你提起申屠定的事。” “大概是当年太过深爱,就变成如今的无比憎恨了吧。”虽说这么解释是合理的,但喜喜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既然彭秀那么在意这件事,那为什么后来申屠定屡次要相见,她却不见,不给任何机会呢……你不是跟我说过,她在江湖上以机巧闻名吗?那她难道没有想过,当年夜明珠一事,是中途发生了变故,才让申屠定没有按时赴约?而且以后来申屠前辈的表现来看,彭秀就真的不觉得是对方没收到字条吗?” “这件事,也唯有彭秀自己知道为什么了。” “嗯,也不急,我们不去找她,她迟早也会找上门来,就是那个宇文弈追杀你的动机蹊跷,而且那样冒险前来大央,我怕他连自己兄长的面子都不给。” 墨白倒不担心这个:“不给谢渊面子不是重点,重点是谢渊能不能放下面子拦住他。” 喜喜笑道:“看见你这么轻松我就放心了,谢大哥肯定是能拦住他的。” 墨白合眼低语:“倒也不能肯定,只是着急没有用,倒不如放宽了心养伤。” 这倒是他的一贯作风,喜喜觉得他性子还是带着冷酷的。她将毯子提了提,遮住他的手。自己也倚在他一旁,闭眼休息。 在山谷里不比外面凶险,喜喜没有跟墨白同住,墨白一天只见她几次,总觉得她很忙,却不知道忙什么。喜喜三令五申不许他出门,好不容易等了五天,伤势好转,可以下地,他便出门去找人。 山谷地势颇好,四周是高山,中间平坦。竹屋整齐排列在平地之上,走了一遍,才发现是个八卦阵,如果不是精通周易的人,连这小小地方都走不出去。 从“村子”出来,面前是一片小树林,今天没起风,但树林中却像有风刮过,落叶纷纷。 林中一抹浅绿在入秋的树林中,显得分外显眼。绿影站在枯叶之上,手执长剑,一剑一剑往同一个方向劈,动作一直在重复,神情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嬉闹的模样。 墨白怔了好一会儿,眼底的怔愣渐渐染上怒气,不消片刻,又平静凝视。 喜喜练得很专注,没有发现墨白。等她停下来歇口气,往树林外看去时,那里已经不见人影。 墨白已经在折回小屋的路上,脑子里也在重复着喜喜练剑的样子,专心得连谢渊出现在旁边也没发现。直到他咳了一声,才回神:“是你要教她练剑的?” 谢渊立即说道:“冤枉啊,哪里是我要教她,分明是她缠着我要学的,你再冤枉我,我就改名叫‘巨渊’了。” 墨白没有笑,沉默不语。 谢渊笑笑:“云姑娘缠着我,说不想再做累赘,想跟你并肩作战,让我教她武功。可是啊,她没有根基,只能从最简单的开始学了。每天挥剑五百下,是基本功。那么柔弱的一个姑娘,可不比一般的男子差。碰见她,是你的福气。” 墨白说道:“不要让她知道我知道她在学剑。” 谢渊好奇道:“为什么不让她知道?遮遮掩掩的多辛苦。” 墨白没有解释,只是他知道,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她是宁可遮遮掩掩,也不会希望他自责的。 又过三天,喜喜依旧是早出晚归,墨白也当作不知晓。这日喜喜拿了药来给他换,瞧见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又欢喜又嫉妒:“难怪谢大哥说你身体底子好不用担心,想当年我受伤,可是足足养了一个月。” 墨白见她模样委屈,安慰道:“那我也假装一个月才痊愈吧。” 喜喜扑哧一笑:“好啊。” 屋外也有人声音愉悦:“哎呀呀,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说来得不是时候,可人却推门进来了。谢渊皱眉道:“我弟来了,正在外面喊打喊杀,要我把你交出去。我当年走的时候,他恨极了我,指责我忘恩负义,抛弃家人,并说一世都不会见我。可现在他却亲自找上门来,看来你真的跟他结怨不浅。” 喜喜说道:“谢大哥是想我们当面对质,有什么仇什么怨都说个清楚?” “正是。” “可要是他非杀墨白不可呢?” “我会拦着。” 有他这句话保证,喜喜这才决定去见宇文弈,与其出谷后继续被追杀,倒不如问个清楚。万一只是误会呢? 墨白出去的时候,喜喜又在袖子里藏了把匕首,要是宇文弈动手,她也好有个防范。 但宇文弈明显没有动手的能力,喜喜见到他时,只觉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甚至连墨白的脸色都不如,十足的病公子。看得谢渊都皱了眉头:“你的病为何还没有好?我让人送去的药,难道你没吃?” 宇文弈冷笑一声:“一个陌生人送来的草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有毒。” 谢渊面有怒意:“自己性命的事,是拿来赌气的吗?!” 他一凶,连心高气傲的宇文弈都闭上了嘴,没有再顶嘴,只是嘟囔着“不用你管”,生怕他再追问再凶人,转而盯着墨白,见他伤还没好,目光又冷厉又含着嘲讽。 喜喜见彭秀和林莫都站在他背后,想必谢渊将雨楼其他人都拦在了谷外,不过单是这两人,也不好对付啊。 宇文弈直盯墨白,见他眼神冷漠,更压自己一筹,终于是盯不下去了,狠狠道:“哪怕是有他护着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墨白平静地问道:“我何时得罪过你,要你千里迢迢跑到大央,召集高手追杀我?” “你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子。” 墨白目光一收,立刻落在喜喜脸上。喜喜眨眨眼,神情肃穆:“宇文弈你不要乱说话,我什么时候跟你有瓜葛了?你出现之前,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宇文弈逼视道:“我说的不是你。墨白,你抢走我最心爱的女子,结果却要娶别的女人,你说我恨不恨?她那么喜欢你,还愿意为你去死,你却娶别人!” 喜喜柳眉顿时高挑,回以方才墨白看自己的眼神,哼,还瞅本姑娘,还敢这么瞅本姑娘,明明是你自己跟什么姑娘纠缠不清。 墨白眼神凛然,如刀锋般盯着宇文弈:“我从不知道有那样一个姑娘。” 宇文弈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一张俊白清瘦的脸顿添怒气:“她说过,墨城是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地方,你也是她一生一世要护卫的人,你死她死,她死也要护你不死。你明明也默认她这么做了,可你竟然说你不知道,你如何忍心负她!” 喜喜已经快哼出声来了,情债啊这是,这边跟她生死相依,那边让个姑娘舍身护卫。嗯……不过为什么总有抹红色影子在脑海里游来游去?墨白眉头拧了又拧,许久才在宇文弈愤怒的注视下开口:“你说的人……该不会是……白烟吧?” 宇文弈冷笑,看他的眼神依旧是满满的“你这负心汉渣男”的鄙视,点头:“就是她。” 墨白抚额。 谁来把这愣头青揉成团丢去红烧? 第三十七章 第一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三十八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三十九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四十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四十一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避暑山庄是由山开辟而成,大山难平,动工之初藏在地底的大石头渐渐露出,以人力无法搬走。于是彭老楼主便留下它们,让人依据石头的走势重新建造山庄,也因此成就了这乱石之景。 山庄到处都是石头,奇形怪状,但又成就了别致的景致。 喜喜从乱石中穿过,时而敲敲,追上前好奇地问道:“前辈,在这里建房子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而且离最近的小镇也很远,为什么偏偏是选中这里建山庄呢?” 彭秀漠然答道:“建在闹市中的山庄,还能被称为避暑山庄吗?雨楼虽然财力雄厚,但也就只造了这么一处山庄,多费点人力物力也不是问题。” 喜喜恍然。解答完毕,心满意足的她驻足等墨白。墨白步伐仍有闲庭漫步之感,怀中抱着兔爷,画面十分和谐。自从有了墨白,她这个兔爷铲屎官就解放了。不过抱了两年已经习惯,这会手痒痒的,等他上前,她伸手道:“兔爷回来。” 兔爷慢吞吞地抬眼看她,瞧着手上空荡荡的她,嗤之以鼻地甩给她一个不屑表情,没动弹——没有胡萝卜还想诱拐它,休想。 喜喜捏了捏兔爷肉嘟嘟的脸,凑近了大声道:“他是要把你养肥了吃掉,笨蛋,还不快回来。” 兔爷:哼哼。 喜喜悲痛欲绝,她的兔子好像被人拐跑了。不过转念一想,兔爷是墨白的了,但墨白是她的呀,所以兔爷还是自己的。如此一想,她顿觉满意。 墨白见她又自己乐呵起来,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在一瞬间转变心情的,真是羡慕。 彭秀领两人到了一处八角凉亭,喜喜坐下后才发现,石桌和石凳竟然都是嵌在地下的,可见是原本就有石块在这里,由石匠打磨而成,浑然天成,坐着十分舒服。 这里是彭秀独居之所,所以坐身下来也没人斟茶。她冷冷地开口:“说吧,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喜喜收回心思,又将那花梨木盒拿出,玲珑珠静卧其中:“这颗夜明珠,是当年前辈托人送去给申屠前辈的对吧?” “是。” 彭秀眉宇间又露不悦,墨白看得出来她十分不愿提及这件往事。 “可是最后玲珑珠没有被送到申屠前辈手中。” 彭秀蓦地一震,淡漠的脸上露出愕然。 “盒子在中途的时候被我太爷爷,也就是妙手空空给偷走了,但是太爷爷可能不知道里面还有这张字条,所以把它放在了家里的地窖里,直到不久之前,我无意中在地窖中发现。后来我和墨白一起,找到了申屠前辈。” 简单几句,却在六十年后才听见,恍如隔世。彭秀惊愕半晌,忽然笑了笑,笑得无奈:“原来是妙手空空把盒子偷走了,当年的信根本没送到风楼,没送到申屠定手中。枉我……枉我……”她脸色苍白,语气激动,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喜喜听得愧疚难受,整整六十年呀,一个甲子,天下能过两个甲子的人又有几个,开口道:“申屠前辈也震惊于这件事,所以让我来找彭前辈,想化解这半世恩怨。” 彭秀没有答话,沉默许久,才道:“我和申屠定彼此躲避六十载,哪怕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可是你毕竟是妙手空空的曾孙女,为何他还要赠你常人都难得的令牌,让你可以号召风楼的人?” 喜喜说道:“申屠前辈说,他不怪我。只是我想,他之所以给我令牌,只是想让我在江湖中顺利找到前辈您,将这件事说清楚吧。这事解决之后,晚辈也会将令牌还给申屠前辈。” 墨白闻之,微微挑眉,这令牌别人重金难买,她竟然如此大方不愿再留。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令牌还能去钱庄换钱,否则以她勤俭持家的性子,哭着喊着也不会还吧。 许是彭秀受的打击过重,她良久无话,喜喜也不敢惊扰,等她慢慢恢复。 “这六十年来,我率领雨楼人多次和他作对,我们两人之间的误解和恩怨,当真能解吗?” 喜喜道:“能的,只要前辈有这个意愿,就可以。如果申屠前辈无心和解,那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彭秀目光涣散,沉思良久,再开口,嗓音已喑哑:“那可否……让他来这里,与我一谈?” 喜喜迟疑:“只是谈谈而已吗?”难道只是冰释前嫌,其他的不考虑了?她又道,“前辈要怨我也好,有些话晚辈还是想说,您现在已经没有雨楼事务牵绊,或许和申屠前辈还有可能……” 彭秀摇头:“小姑娘,你非江湖中人,不懂这些,老身也不多言。若真想知道为何只是冰释前嫌而无其他可能,你就问问墨城主吧,他自会为你解释清楚。” 喜喜在申屠定那里已经听过一次,只是她仍想着,现在彭秀已经“放下”一切,如果申屠前辈愿意,那就此一起隐居在这山庄里,也未尝不可的。 彭秀见她不答话,说道:“男女情爱这种东西,和一些事相比,是要放在后面的。” “哪些事?” “以后你会懂的。” 喜喜执拗道:“我可以把墨白的命放在我的前面,他也能把命放在我的前面,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如此直白,墨白已然习惯,这就是喜喜,率性自然。 彭秀眼角不由又露讥诮之色:“一年如此,三年五年又如何?这句话,等你六十年后,再去我的坟头说吧。” 年纪摆在那儿,以后的事她说了也没说服力:“那劳烦前辈等几天,申屠前辈从风楼赶来,也要好几天的时日。” 彭秀淡淡地说道:“随便。你们要是嫌麻烦,也可以在这里住下,房子很多,只是起居饮食,得你们自己解决。” “嗯。墨白会把我养得好好的,前辈不要操心。” 墨白抚着兔爷的手一顿,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避暑山庄空房的确很多,喜喜走了一圈,挑了个阁楼,在这儿可以把万峰谷的大半景致收入眼底。 墨白去写信让护卫送去风楼,回来后没看见喜喜,连兔爷也不在房里。房间空荡荡的,兔笼也空荡荡的。等了一会儿,就见喜喜回来了。 兔爷在前面跑着,喜喜也在后面蹦跳着回来,神情愉悦。她手里拎着的竹篮里装的全都是土豆、番薯,泥去得很干净,但没有水渍,一看就是避暑山庄的存粮,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彭秀肯定不会那么好心告诉她。 喜喜察觉到楼上的注视,抬头看去,见了那冷峻城主,立即展颜,朝他挥手。 她跑上楼,墨白已经站在门口,将篮子接过:“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喜喜取下打满了水的水壶递给他:“兔爷带的路,兔爷的鼻子可是天下一绝,我都差点给它取名叫‘狗爷’了。快喝吧,都渴成这样还不自己去找水,懒熊。” 墨白接了来:“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喜喜伸指往他唇上一刮:“都干了,一眼就看了出来,快喝,可甜了。” 墨白喝了两口,果然很甜。他才刚坐下,兔爷就跳了上来,又从他膝头上借力跳上桌子,去翻篮子里的东西。可翻来翻去却没有它最喜欢的胡萝卜,怒而转身,踹了篮子一脚,随即趴在桌上生闷气。 喜喜拿了个番薯放在它面前,兔爷嗅了嗅,抬腿踹飞。 “……兔爷你怎么跟你爹一样挑食了。”喜喜捡起番薯,转而对墨白道,“都是你的错,老给它那么好的胡萝卜,现在杂粮都不吃了。” 墨白耸耸肩,她还讲不讲道理了。他看着这些素食,略有嫌弃,问道:“肉呢?” 喜喜瞪眼:“你俩都不许挑食!” 入夜,兔爷到底还是吃了番薯,吃三口嫌弃两口,总算是把自己肚子填饱了。 喜喜在院子里点了火,煨番薯和土豆吃。墨白是肯定不会让自己饿着的,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还拿了只山鸡,看得喜喜羡慕:“会武功真好,不过……你竟然会杀鸡,还杀得这么干净?” 墨白寻了木棍把鸡挂好:“哦,扔给暗卫收拾干净的。” “……”她就知道,墨白就是个大写的生活废柴!她伸手拿过山鸡插好,木棍一头插入土里,毫不费力地烤着。 墨白在一旁看着,火光映得眸子里的冰霜都化了,熠熠生辉,是说不出的暖。喜喜干脆挪到他身边,身体一歪,靠在他身上:“如果彭秀和申屠前辈和解了,申屠前辈又念及旧情,帮彭秀讨伐你怎么办?” “不会。” “这么笃定?” “申屠前辈比起彭秀来,远比她更疼惜他的属下。如果彭秀也爱护她的手下,就不会答应宇文弈那笔生意。” 喜喜明白过来,又嘀咕道:“也是奇怪,彭秀看似那样冷漠自私,可听到六十年前的事,今天却失态了。” 果然女子碰见感情的事都会比较冲动?不论年龄? 她边想边计算着时间:“好了,土豆和番薯可以吃了。” 然后墨白就见她去翻火堆,脸被火光映得红艳,再一看她手上的东西,说道:“你竟然……用我给你的匕首……” 正专注地在火堆里翻找喜喜头也没抬:“是啊,可好用了,等会擦干净给你插土豆吃。” “……”重点呢! 不一会儿一个土豆被送到面前,皮已经被她边喊烫边剥走了,热腾腾的土豆还冒着热气。 墨白想着她也饿,轻轻地推了推她:“你先吃,你饿。” “不饿。”喜喜狐疑地看他,“你该不会是又挑食吧?” “……”满腔情意被浇灭,墨白哼声接过——到底是谁的心里不阳光了? 第四十三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四十四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四十五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四十六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四十七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四十八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四十九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第五十章 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