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相信你吗》 第1章 楔子 楔子 4月3日,周日。连续一个月面对尸体的没有回家的苏潜,终于被科长大人施恩,大手一挥同意他去休清明假。 苏潜乐得一蹦高,立刻收好了解剖箱,提了包就跑出了办公室,脚步声在法医科门外消失了一会儿,又出现了,大队长李远在心里默数:十、九、八、七……二、一、零! “科长,”法医科的门又被推开,“那明天谁值班呀?” 不是苏潜瞎操心,实在是法医科虽然是一个科,人手却是只有五个,别的科的一半还不到,科长李远、法医苏潜、痕检涂然、实习生叶子、司机韩亮。实习生叶子两天前就已经回老家了,清明祭祖是习俗她不敢缺席;韩亮说要去陪未婚妻产检,明天也不来;涂然被科里送去省里学习,而自己被特赦休假了……那只有科长了,可是听说科长老婆正在和他闹离婚,再不回去,听说就要变成真的了。 “值班的事不用你操心,说不定明天就有案子……”李远的话没说完,就被苏潜打断,“别,您别说,全局谁不知道您那嘴,一说一个准,我还是赶紧回家睡觉去吧!”说完摆摆手闪了。 李远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他这张乌鸦嘴,还是不要随意说话了。 苏潜骑着他的小电驴,带起的路风吹乱了头发,穿越过晚高峰的车海,一路顺畅地回到他位于紫馨苑的家。紫馨苑是前年的新楼盘,紧邻市中心,交通便利,小区附近大型商超医院公园齐全,小区内部绿植覆盖环境优雅,安全性也非常好。他曾经带前女朋友回来过一次,女朋友对于他一个初级公务员能买得起这么好的房子表示怀疑,他当时怎么说的? “哦,租的,一个月房租就差不多一半的工资。”苏潜第108次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 半年后,女朋友跟他提出分手,原因是,他没有房子没有车,每天上班还骑着电动车,不是好的结婚对象。 分手后的半个月的某个晚上,苏潜在酒吧参加了一个发小的婚前单身趴,喝了一个烂醉,踉踉跄跄打车回到家,手抖的钥匙都都对不准钥匙孔了,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这时,身后电梯门开了,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声传来,在苏潜弯腰之前将他的钥匙捡起来递给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邻居。 说到他这位邻居,以“神出鬼没”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苏潜搬进这个房子差不多一年了,一年来从没有见到过自己的邻居,一开始他以为隔壁是没有人的,还跟售楼员提出想要也买下来将两个房子打通,或者租出去,结果被告知,隔壁早半年就已经卖出去了。 “也不知道业主是什么人,从来没看见过,物业费电梯费倒是一分不少。”售楼员八卦了一句。 后来差不多一年时间里,苏潜却是没见到过这位邻居,倒是隔两周就能看到有保洁来打扫,就这样一直到他失恋醉酒的夜晚,第一次见到他的邻居。 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 这是苏潜对宋浅的第一印象。 苏潜的一句“谢谢”尚未出口,女邻居已经开了她的房门进去了。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他再没见过女邻居。当然,因为他是法医,经常早出晚归休息日也未必在家,所以可能没有遇到。 此刻的苏潜,拿着钥匙站在房门前,不止怎么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女邻居的场景,忍不住像旁边移了几步,耳朵贴上了防盗门,当然什么也听不到,几秒过后,苏潜抬起头来再一次好奇地看看门,然后才拿着钥匙开门回家。却不知道,在他的身后,一台小型监控器已经将他的所有行为都录了下来。 随意洗漱后,苏潜就躺上了他柔软的大床,迅速入睡。 同一时间,凌城国际飞机场,宋浅打电话告诉两个店长,清明节加班的店员除了按国家规定给加班费,“每个人再包两百块红包吧。另外有事的话发邮件,这几天手机不开机。” 店长们对于老板娘每年清明节飞云南这件事已经习惯,对此都表示这几天如果不是天塌下来,绝对不会打扰老板娘的,“您就放心飞吧。” 安检、候机、登机、延误、等待,飞机起飞时,陆地上已经暗夜四合,如果按照往常的作息,宋浅此时应该已经熄灯入睡了。没错,她就是那种传说中“不泡吧不烧烤没有x生活的无聊女子,28岁过着82岁的生活”的人。 我又来看你了。一年不见,蔚然,你还好吗?宋浅闭眼靠在椅背上,想要强迫自己入睡。可是直到飞机落地,直到到达酒店,她一直都是清醒无比。无比清醒地放纵自己的思想。 第2章 chapter1 r1 4月4日,清明节。四月初,春光盛,柳梢嫩,芳菲始;祭祖追先,典于雅正。 清晨六点,昆明的天色还有些朦胧,本是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城市,从昨晚开始降温,凌晨起竟开始降雨,不大,但是淅淅沥沥不停歇。 宋浅穿着素黑的衣服,一手握一束报纸包着的太阳花一手撑一把黑伞,不急不慢地走进雨幕中,只留给身后人一个萧索孑然的背影。 宋浅撑着伞站在雨幕中,等了一会儿拦下一辆空出租车,“天碧陵园。”司机看了宋浅一眼,有些犹豫,用带着昆明口音的普通话说:“小姐,天碧太远了……” 宋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打开钱包用手指夹出两张红色人民币,放在里程表上。 司机收了话音,发动车子朝天碧的方向驶去。 宋浅到达陵园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厚重的乌云开始散去,开始露出小片的蓝天和温和不刺眼的阳光。宋浅站在陵园门前,抬头向上看,一年没有来,仿佛台阶又高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亡灵又多了些的缘故。 宋浅将雨伞放到寄存处去寄存,寄存处的大姐也兼职卖一些香烛纸钱还有白菊花束,看到宋浅手里捧着一束灿烂的太阳花,有些诧异,以为她是不懂祭奠的习俗,“祭奠要用白菊啦,小姐,你买的花不对哦。” 宋浅笑笑,摇头,“他喜欢。” 那位大姐不再勉强,转而问她要不要买些纸钱冥币。宋浅叹气,摇摇头,看到大姐有些失望的眼神,多问了一句有烟吗。 “有,有!利群、玉溪、黄鹤楼,熊猫、双喜、软中华。小姐,你要哪样?”大姐一听想要买烟,眼睛立刻放光,这可比那些什么纸钱冥币贵多了! 宋浅摇摇头,“都不要,”她指着玻璃柜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个白色硬盒,“要那个,红塔山。” 大姐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不高兴了,连口音都变成了昆普,“哎呦,小姐呀,那种烟一条才100块,怎么拿的出手哟!” 宋浅还是微笑,还是那三个字,“他喜欢。” 大姐无奈里,嘟嘟囔囔开了柜子拿出一盒白色硬包红塔山,“啪”地扔在柜台上,“五块钱!” 宋浅找出一张五块钱纸币,又摸出一个硬币,“打火机。” 大姐无语,摸出一个打火机给她。等到宋浅揣好香烟打火机,捧着一束新鲜的太阳火走远,大姐才开始吐槽,“穿得挺光鲜,怎么都是相音(昆明话:便宜货,音译)!” 宋浅气喘吁吁地爬完所有台阶,穿过一个个已经有了主人和尚未等来主人的墓穴墓碑和郁郁葱葱的松柏植物,在一块墓碑前停住脚步。 墓碑上只有一个名字——许蔚然,再没有其他,没有照片,没有生卒年,没有立碑人名字。 宋浅低着头凝视了墓碑许久,才缓缓弯下腰蹲下来,掏出一块手帕将墓碑墓台擦了一便,把手里的太阳花工整地摆在墓碑前,然后掏出衣兜里的香烟拆开,敲出一颗来点燃,挨着太阳花放好,自己坐在墓碑对面对着“许蔚然”三个字开始自言自语。 “蔚然,一年没见了,你还好吧。我今年又来了,不知道你会不会烦我?我记得你说过做鬼都不想再看见我。不过我是无神论者,我觉得人死如灯灭,是不会有鬼魂的,所以,我来看你,而你不比看到我。蔚然,我带了你喜欢的太阳花。”宋浅整理了一下被报纸包着的花,“对不起时间太久有些不新鲜了。我知道你最喜欢太阳花,因为它温暖而热烈,是光明向上的代表,哪怕没有阳光它也只是花瓣闭合,却绝不低头。” 宋浅闭上眼,回想着许蔚然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就像太阳花一样,温暖坚定。他说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像太阳花一样活在阳光下,“不过没关系,即便现在没有阳光,我也不会低头。” 可是,这样温暖可爱坚定的人,怎么就没了呢?她不过是出去买个菜,怎么回来家就被炸成一片废墟了?刚刚还一起挤在沙发里看电视对自己撒娇说要吃狮子头的人,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木炭”呢?如果不是dna完全符合,宋浅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那块“木炭”是许蔚然。可是她明明记得,茶几上的烟盒还好好的放在原位呀! 哦,对了,香烟。 宋浅用袖子抹掉眼泪睁开眼,在花束旁燃着的香烟已经烧完了,烟灰掉在大理石墓台上,风一吹,消散在空中。宋浅又燃了一支。 “那,红塔山,依然是你最喜欢的。你说,放着那么多知名的好烟不抽,你怎么就偏爱这种呢?我试过的,一点都不好抽,辣嗓子……” 宋浅坐在墓碑前,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直到一整盒20支烟都燃完了,她才准备离开。离开之前,宋浅摩挲着墓碑上的“许蔚然”三个字,然后低下头轻吻了一下,像之前的五年每次来时的那样,虔诚而怀念。 回到酒店时,已经时近正午。两天没有睡的宋浅躺在酒店的床上,陷入深度睡眠。 却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凌城家中,出了大事。 4月4日,清明节。苏潜十分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休假,准备在床上和被子缠缠绵绵一整天,养精蓄锐,来面对节后的工作。 不过,队里有那么一位乌鸦嘴大队长,注定他这个休息日是要作废的。这不,天还没全亮,队里就来电话了,出命案了,科长去了临市,你来现场吧。 苏潜闭着眼从床上爬起来,登上拖鞋,一路顺畅没有磕绊地绕过沙发茶几饮水机,走进卫生间,摸索着挤了牙膏接了水,刷完牙开了水龙头,凉水往脸上一扑,冰的他一激灵,立刻清醒了不少。清醒了的苏潜快速的搞定个人卫生,穿好警服拿着钥匙就下楼了。 苏潜到楼下,走到停车棚里找到自己的小电驴推出来,就看到几十米外的花坛边围了好多人。 现在的人,生活真是规律呀,这么早就起床锻炼了,长此以往,国民体质将会有很大提升呀!苏潜这么想着,一条腿跨上电动车,发动车子驶出小区。 迎着朝阳,感受着春风,苏潜沿着马路骑出了几百米,在大脑里快速搜索去往大队长告诉他的案发地址——紫馨苑小区的路线。 紫馨苑……紫馨苑……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卧槽!这不是自己的小区名字!想起来的苏潜,立刻调头往回骑,恨不得将两个轮子的电驴再多变出两个来,不然自己长出翅膀来也好。 大脑一旦开机,cpu就开始高速运转,难怪自己刚才看到人群中隐约有一条黄白相间的带子,还以为是晨练用的器材,原来竟是警方警戒隔离带。 苏潜忍不住想要敲敲自己的脑袋,又想起独手驾车是危险动作,只好加速朝自己小区驶去。 将车子停回停车棚,苏潜拿好自己的警|官|证走进人群,“让一下。” 围观群众立刻让出出一条通道来,苏潜顺利通过人群,撩起隔离带钻进隔离区里面去。 “怎么回事?”苏潜和早已经到达的同事打了招呼后直接问案子经过。 “物业保洁早上上班时发现了一具男尸,腹部中刀,应该已经没有呼吸了。”刑警队的的一位警员介绍说,然后招手叫来中年女子,苏潜认得这个人,是自己那栋楼的保洁员,好像姓李。 “我早上和每天一样早起上班,因为我们是分区负责制,除了要做好楼里面的保洁卫生,花园这里还划分了责任区。因为之前天冷嘛,我以前都是先做楼里面,等外面暖和一点再清理花园的,但是因为就今天天气好空气也好,我就想,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就先去了花园,才走到这里就发现地上一大滩血呀。” 这位李大姐除了说话啰嗦点之外,表情也很夸张,“然后就看见这里躺着一个人,我就急忙报了警了。” 而此刻一边听一边弯着腰对“尸体”进行初检的苏潜却皱起眉头,他趴在“尸体”的胸口听了一会儿,又将右手的食指中指并拢贴在“尸体”的颈侧,最后掀开“尸体”的眼皮仔细看了看。 “胡闹!”苏潜一声怒喝吓得在场所有人一愣,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也停了下来。 苏潜抬起头看向刚才的警员,“人还活着呢,赶紧叫救护车!”说完就从自己的法医器材箱里找出东西进行急救包扎,不过看伤者的出血量,情况不妙呀。 一个机灵的警员立刻拨了120,“救护车马上到。” 再看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像刚才那么凝重了,从活人嘴里得到口供总比从死尸身上得到信息要容易的多吧。 苏潜的面色并没有放松,伤者流了很多血,刚才又耽误了那么久,就算救护车来了,大概也活不下来了。 这时刚才那个叫救护车的警员腰间别着的对讲机响了,不知道对方乌拉乌拉说了什么,那个警员看了苏潜一眼回答对方一句好的。苏潜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一种格外不好的感觉。 “苏哥,邢队说您可能得上去一趟,”警员伸出一只手指朝上面指指,“22楼,一具男尸,没气儿的。” 想来是苏潜刚才的态度吓着他了,小警员似乎有些怕他。苏潜也没有多说什么,告诉他保护好现场,要拍照留证,等痕检的来人。小警员被他温和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一个劲点头。 估计还是个实习生,苏潜摇摇头,走进楼门。离开人群后他的面色就变了,不是刚才那副严肃的样子,反而龇牙咧嘴,还不断的挠头发。 啧,22楼。这不是自己家的楼层?一层楼就两户人家,自己一晚上都在家,难道是那位女邻居出事了? Chapter 2 r2 苏潜刷了电梯卡,带着一肚子疑惑上到22楼,才一出电梯就发现几米长的楼道已经挤满了警员,女邻居家的门四敞大开,门框上还有半个血手印,消防通道的门上也留下了几个血掌印。苏潜忍不住又挠挠头发,怎么早上走的时候就没发现隔壁和楼道的异样呢? 注意到他上来,刑警队的邢大队长对他招手,“这里!”然后疑惑,“我们都是爬楼梯上来的,你怎么坐电梯?” 苏潜叹气,指指这层楼另一个关着的门,又点点自己的鼻子,无奈地说:“我家。” 邢大队长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过来抓住苏潜的手臂,“那你今天早上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额……”苏潜语塞,他要怎么跟邢队解释,通常他起床后一小时内大脑是无法开机启动的? “算了。”邢队也知道他最近又忙又累,大概下楼时眼睛还没睁开呢。他拉着苏潜站到一边,等着局里另一位痕检员打开现场通道,“那你说说你那位邻居是什么人。” “额……”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还难,邢队,你还是问刚才那个吧! 邢队瞪大眼睛,不会这也不知道吧? “邢队,真不是我不说,我搬进来一年,总共就见过她一次,我当时还喝醉了。听物业说,她比我还早半年买的房子,不过好像一直不在这儿住。”苏潜把他知道的都跟邢队说了,一点没保留。 邢大队对苏潜的话表示质疑,没等他多问痕检员出来告诉他们,现场通道已经打开,侦察人员和法医可以进去检验了。见此,邢大队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挥挥手,让苏潜先进去尸检。 苏潜给鞋子套上鞋套,带上尸检用的手套,走进2202。2202的格局和苏潜自己的2201是一样的,只是布局相反而已。 一进门就是玄关,走进去是宽阔的客厅、阳台,右侧第一间本应该是一个书房,却被拆开只留了承重墙,书房就和客厅结为一体了,书房里放了一个大桌子,上面两台电脑显示器并排放置。苏潜咋舌,这位邻居是搞it的吗?这么多显示器。 再右边是两个卧室相邻,朝南的应该是主卧室,带有配套浴室卫生间,朝北的是客卧,中间是一个公用卫生间,与朝北的卧室相邻的是开放式餐厅厨房,餐厅和书房相对,中间用一座屏风相隔。 两个格局相似的公寓,装修风格却大大不同,苏潜当初买房子时嫌弃装修麻烦,直接买了精装房,装修是楼盘自带的简约欧式风,苏潜自己挑选的家具物品,黑白格调舒适简约。2202却是完全不同,砖墙、水泥和石材结合木质元素,冷色调和仿旧质感构筑了一个十分炫酷的轻工业风格的住宅,还隐隐有一些野性与性感掺杂其中。 而此时,原本应该很精致很炫酷的房子,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了,被掀起来的抱枕床单,碎了一地的花瓶瓷器,掉下来的墙画壁毯,被打开的抽屉和柜门,无一不显示着,这里曾遭受了洗劫。 苏潜惋惜地看着地上碎裂的花瓶,从工艺和图案上看,至少应该是清末民国初的东西,即便是仿品,也值很多钱。 往里面走,苏潜站在沙发前打量地上的尸体,两个警员在小声议论传进了耳朵。 a说:“听说业主是个二十八岁的单人女人,可是看这装修风格,不像啊!” 苏潜在心里默默点头,确实不像,那明明是一个高挑美丽性感的女人。 b说:“有什么呀,你不知道现在的女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汉子!而且你看看这装修布局,光装修就得二三十万,有钱人,有钱人都有个性。” b的话音才落,侦查员c就开口了,“业主姓名宋浅,女,28岁,未婚,是米线店老板。”原来是在跟邢大队汇报初步调查结果。 a和b忍不住吐吐舌头,“现在的米线店老板都这么有钱了,看看这装修布局。哪像咱们还在苦哈哈地早起出现场,工资都不够付首付。” “咳咳。”跟着苏潜进来的邢大队听到两个警员的议论,立刻咳了两声制止他们,心里却也在点头赞同,所以自己的女儿坚决不让她考公安大学,太辛苦了。 苏潜此时已经开始动手进行初检了,他一边检查一边向邢队长汇报:“通过肛温检查初步确定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午夜十一点到凌晨两点,身中五刀,其中胸部一刀腹部四刀,凶器应该是这个,”苏潜从死者手中抽出一把紧握着的水果刀,“楼下那位伤者应该也是被这把刀刺伤的,头部被多次打击,打击物是茶几上放着的水果盘,已经碎了。”苏潜把水果刀和果盘碎片收起来放进证物袋,交给一旁的侦察员。 “死亡原因呢?”邢大队长问。 苏潜摇摇头,“还不确定。可能是胸部的刺伤,也可能是头部的打击。具体要等尸检过后才能看。” 司机和助手都在休假中,苏潜只好骑着自己的小电驴一路驰骋,跟在殡仪馆拉尸体的车后到达殡仪馆。 凌城的法医鉴定中心设立在凌城殡仪馆内,是前年殡仪馆重建时新设立的,良好的采光通风,完善的设施器械,比原来那个低矮昏暗的小平房不知道高档多少倍去。 苏潜到达的时候,实习生叶子已经等在门前了,身边还立着一个不小的行李箱。看到苏潜,立刻微笑着挥手和他打招呼,“师父!” 正从电动车上往下跳的苏潜被她这一喊,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摔了。 苏潜抹了抹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纠正道:“叶子啊,你看我也不过才比你大六岁,叫师父太见外了,还是叫苏哥就行了。”叫师傅都把人家叫老了,苏潜在心里小小抱怨呢。 却不料叶子笑嘻嘻地摆手,“那哪行。我来实习的时候科长就说了,以后您就是我师父了。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停!停停停!”苏潜立刻打断她的话,生怕她说出什么“您会是我一辈子的爸爸”之类的话来,他抬手朝停尸房指指,示意她进去。叶子悻悻地闭上嘴,按照苏潜的指示走进停尸房,换上解剖衣站在一边等苏潜。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着尸袋的两端放到停尸床上,此时苏潜也换好了防护服回到解剖间,走到尸床前面,苏潜带着叶子首先对尸体三鞠躬,然后才开始工作。 负责解剖的主要是苏潜,叶子大多时候就是旁观兼递个工具什么的。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苏潜解剖尸体,但是叶子依然能看到他严肃的表情——虽然隔着一个口罩。 苏潜表情严肃,动作一丝不苟,将尸袋缓缓往下拉,尸袋里慢慢露出一张苍白僵硬的脸,看起来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子,面容清秀,神态安详。 苏潜和叶子都露出了不忍的表情。太年轻了。 随着拉链的完全打开,尸体完全暴露了出来,这个或许昨天还在教室里听课、在操场上运动的男孩子,此刻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尸床上。他一只胳膊僵硬地半举着,双眼闭合,面色苍白。黑色t恤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但是苏潜知道,那已经被血完全浸透。 苏潜将死者的t恤沿着腋下剪开脱掉,露出胸腹的伤口。苏潜站在尸体的右侧,拿着标尺一处处地量着创口,“死者身中5刀,胸部一刀腹部四刀,创口创角一钝一锐,创口长16毫米。”苏潜将测量的数据报出来,之后就开始解剖。 刀起皮开。 “一字型切口,很多法医惯用的解剖术式。”苏潜麻利地一刀从死者颈下划开,直到耻骨联合的上方,“先解剖胸腹,这样等于把血放出来可以防止颈部解剖时血液浸染肌肉组织。”苏潜一边解剖一边侧头对身后的叶子解说,叶子边听边记,十分认真。 胸腔和腹膜依次被打开,正在认真观察苏潜解剖动作并努力记下来的叶子听到他疑惑地“嗯”了一声,“腹部四刀没有伤到脏器和血管,胸部……胸部一刀刺到了肋骨,没进胸腔。看来死亡原因不是刀伤。” “啊?不是刀伤?那是什么?”叶子听了也很疑惑,身中五刀,流了那么多血,死亡原因居然不是刀伤?她向前走到尸体前一米远的样子,皱着眉问:“咦,这么小就吸烟,不良少年?”虽然叶子已经看多很多次,但是还是觉得视觉冲击有点大。 “你说这个吗?”苏潜指着被拿出体外的肺脏问她,“啧,你四年法医白学了,这明明是尸斑。” “哦。”叶子吐吐舌头,缩了回去。 “尸斑的定义。”苏潜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叶子立刻开始背书:“人死后,心脏跳动终止,□□循环停滞。血液由于重力作用顺着血管向实体的低下部位沉坠,坠积于该处毛细血管内,使毛细血管扩张充血并神偷到附近的组织中,而在皮肤表面呈现有色斑痕,称为尸斑。【1】” 苏潜点点头,继续解剖。 既然致命伤不是胸腹的刀伤,那么那个本来不背苏潜在意的头部创伤就要重视起来了。 刮掉头发,苏潜检查了死者的头部,他的右侧颞部(太阳穴上后方一点)有一处挫裂伤,但是明显不足以致命,最多就是一个轻微闹震荡。 苏潜将胸腹缝合好的死者搬动使之处于俯卧位,然后在头部后方发现了三处创口和骨折线综合交错的撞击伤,这些撞击伤导致了皮下颅骨骨折。 接下来要开颅检查,苏潜接通电动开颅锯的电源将头骨锯开,即便他屏住呼吸,骨屑的气味还是无孔不入。等到骨屑碎末和气味都散了一些,苏潜才一个深呼吸,将死者的头颅打开,一打开头盖骨,苏潜和叶子往里一看,都明白过来了,“原来是这样!” Chapter 3 r3 宋浅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有梦里才有这么真实的许蔚然。而她也很多年都没有梦到过许蔚然了。宋浅没有说话,梦里的话说出来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就静静享受这一刻。宋浅伸手去拉他的手,那双手依然厚实有力,温暖干燥,她把手放进他的手心里,握成一个拳头。 宋浅在梦里仔细打量着许蔚然,他依然是三年前的样子,眉眼如初,薄唇轻抿,干净的白t恤,浅蓝色牛仔裤,脚上是自己给他买的皮卡丘男士拖鞋。宋浅微愣,这是……爆炸前的蔚然的穿着呀! “浅浅。”梦里的许蔚然突然开口,吓了宋浅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仰头,“啊?” “保护好那个盒子,除了你信任的人,谁都不要给。”许蔚然面色严肃语气郑重地说。 “哦。好。”宋浅点头答应,心想:这件事他生前不是交待过?怎么梦里又来说? 宋浅想要细问,却感觉到包裹着自己手的温度在慢慢消失,她低头看,那双手正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是胳膊,接下来是身体,最后整个人消失不见。 “蔚然!” 宋浅睁开了眼,呼吸有点急促,心跳的有些快。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抬起自己的手放到眼前。宋浅知道那是梦,可是那真实的触感却骗不了人,所以,蔚然,你到底回来过没有? 宋浅这一睡,就从中午睡到了傍晚时分,做了一个似真实似幻境的梦,出了一身黏腻腻的汗。在床上发呆了一会儿,宋浅才起身找了换洗衣物去冲澡。 站在花洒下,凉水兜头而下,激的宋浅一哆嗦,这才发现自己打开的是凉水。慢慢调好水温,再站进水里,温度适宜的热水拍在身上,冲去黏腻的汗。 宋浅机械的冲洗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刚刚的梦。太真实了,虽然梦里她也知道是梦,可是触感真的太真实了,那双手她握过千百次,一如既往地温暖有力。还有那个盒子,蔚然又提到了那个盒子。 那是一个长一尺宽两寸左右的盒子,花纹古朴雕刻精细,看起来像是以前用来装字画的盒子。这样古朴的盒子,却是用非常先进的密码锁锁起来的。 当时许蔚然把盒子交给她,让她找一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当时他的表情并不严肃,甚至还有些嬉皮笑脸,“这可是我的命,一定要保护好!”许蔚然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你的命不是我吗?”宋浅穿着睡衣接过那个盒子,斜睨着许蔚然,“原来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的话是骗我的!” 许蔚然双手搭在她的肩膀,勾着她的脖子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你是最重要的人,它是最重要的物,行了吧?”他低头在宋浅额头上轻轻一吻,“你和一个物件吃的什么醋!” 宋浅哼了一声,挣开许蔚然的胳膊走开,“所有一切夺走你注意力的人与物,都是我的敌人!” 就是这个被许蔚然视作生命的盒子,最终又夺去了他的生命。 眼睛里的一阵刺痛打断她的思绪,光顾着胡思乱想,洗发水泡沫流进了她的眼睛里。眼睛被泡沫刺激到,立刻涕泪横流,和花洒流出来的水混在一起,掉落在地上,流进下水道。 过了好久,宋浅才从蹲在地上的姿势站起来,冲去头上和身上的泡沫,擦干脸上的水珠,走出浴室门,她又是那个看起来高冷淡漠的宋浅。 换好衣服吹干头发,肚子发出两声“咕噜咕噜”的叫声,宋浅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把自己打理妥当,宋浅这才拿起零钱包下楼去吃东西。 酒店外面都是一些大的酒店餐馆,宋浅就沿着马路往前走,过了一个路口就看到一条街上全是昆明特色美食。昆明最特色的当然是过桥米线。但是作为一个开了两家米线店的女老板,宋浅对过桥米线敬而远之。 最终,宋浅选了汽锅鸡。店不大,还算整洁,人不算多,稀稀拉拉分散坐着。她选了一个靠门的位子坐下,点了半只汽锅鸡一碗米饭,就安静地坐着,无聊的她侧头看墙上贴着的汽锅鸡介绍打发时间。等她把墙上的“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这样的宣传图都看完一遍时,汽锅鸡还没送来。 于是宋浅开始观察店里的顾客:右前方靠墙的位子是一对情侣,男的正在给女的拆鸡骨头;正对着餐台的长桌边坐了几个中学生,穿着宽大的校服,椅子上还挂着书包;中学生的左边坐了一个男子,背对着宋浅,还戴着一个鸭舌帽,正在低头吃东西。 宋浅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微微向后偏了一下头。宋浅怕被抓到,立刻移开视线,等她把视线移回来的时候,汽锅鸡送上来了,已经快要饿得眼花的宋浅哪里还管什么眼熟的背影,填饱肚子是大事。 休假泡汤的苏潜对尸体解剖检查完毕,缝合交给了叶子,自己去更衣间将一次性解剖衣脱掉扔进垃圾桶,再出来的时候,叶子也已经缝合完毕去换衣服了。 “走,先去吃午饭,下午去刑警队开会。”苏潜站在电动车旁,对走出来的叶子说,然后就看到了叶子那个非常大的行李箱,无语了。 电动车载人还好,再带一个行李箱,会不会超载? 叶子看出了苏潜的为难,对她一摆手,“两百米外就是公交站,我自己回去局里就行了。” 苏潜点头,又问她要不要帮忙把行李给她带到公交站,叶子摆手说不用,苏潜就一个人骑着小电驴先走了。 从殡仪馆出来去往市里只有一条路,苏潜由着电动车向前走,大脑里却在飞速运转:中午吃什么好呢?黄焖鸡米饭还是土豆粉?沙拉鸡丁饭还是兰州拉面?要不,干脆去吃过桥米线吧! 苏潜最后并没有吃到米线,因为电动车没电了。他顶着大太阳瞪着罢工的小电驴生闷气,想着下次回家一定要开一台车回来,可是再一想自家大哥那一车库的保时捷、法拉利、迈巴赫,最次也是低配奥迪a4的时候,他就放弃了。他一个才工作七八年的小法医,“刚付了房子首付,每个月还要还按揭”,一下子开一辆奥迪,别人会不会以为他贪污受贿傍富婆呀? 他正胡思乱想着,电话响了。看到熟悉的手机号,苏潜忍不住感叹,有些人真不禁念叨,他才这么一想,大哥苏漠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苏潜接了电话一句“大哥”还没出口,苏漠的声音就传进来了,“是你吗?那个守着个自行车发傻的。” 苏潜握着电话转头向四周看,然后在马路对面的7点钟方向看到一台白色凯迪拉克,没等他仔细看车牌,卡迪拉克就掉头朝自己驶过来,停在自己身边。 车窗降下来,苏潜透过窗子弯腰向里看,就看到自家大哥鼻梁上架着眼镜看过来。苏潜看着那副根本没有度数的平镜,在心底撇嘴,明明就是个大尾巴狼,装什么文化人。 苏漠自然看出了苏潜心底的那些腹诽,却也不去管他,只是对苏潜一偏头——上车。苏潜点点头,刚拉开车门,就停下来了,“那个,大哥,你把后备箱开一下,我把车子放里面。” 苏潜的话音才落,就看到苏漠透过眼镜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我这是凯迪拉克,不是处理交通事故的拖车!”居然想让那台电驴子上车?做梦呢吧! “那怎么办,难道放在这里?我上班要骑的呀!”苏潜忍不住嘟嘴,对着自己大哥撒娇。 苏漠也是对他没有办法,点着头让他先上车,“我让秘书给你送局里去。”苏潜这才拉开车门上车,一坐进车里就苏漠就对着他的皱眉头,“啧,你没事的时候能不能别总穿你那身衣服出来晃?” 苏潜扣好安全带瞄了他哥一眼,“咋了,我这身衣服晃你眼了?你最近干啥亏心事儿了这么怕?”苏潜说着,还故意对着镜子正了正警帽,让警帽上的国徽看起来更闪亮。 苏漠不理会他的话,发动车子,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苏潜动来动去,一会儿拽拽领带,一会儿整理一下肩章袖口的,忍不住感叹,苏家的基因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吗?一家子的黑、社、会(虽然已经洗白),尤其还有外公那个黑老大,怎么就培养出了苏潜这么一身正气的孩子?不接手家族生意就算了,居然还去考了法医。 苏漠一边开车一边摇头,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苏潜一路对着镜子照个没完,直到车子停下里,才从自恋中出来,“哎,这哪儿啊哥?不是送我回局里吗?” “我在这儿有个饭局,吃完了送你回局里。”苏漠率先开门下车,走进酒店。 苏潜立刻追出来,几步就跟上苏漠,“不是,哥,我下午还有会呢,没时间陪你应酬。” “怎么的?当了警察就不吃中午饭了?这是哪家的规定?”苏漠看了苏潜一眼,看他着急的样子也不再逗他,“行了,没让你跟我去应酬,单独给你叫了一桌,吃完了让司机送你回去。” “啊!谢谢你,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苏潜听了他的话,立刻蹦起来,如果不是苏漠眼疾手快伸手挡了一把,苏潜就要挂在他身上了。 被挡了一下,苏潜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转身去吃饭,才走了两步就听见苏漠喊他,“等一下。” 苏潜立刻转头,眉头皱起来,“啊,大哥,你不会要反悔吧?” “有空回家一趟,老头子念叨你好几回了。”苏漠说:“还有,要记得按时吃饭。” 苏潜点头,“诶,知道啦!” Chapter 4 r4 凌城市公安局大会议室,烟雾缭绕。 苏潜才一推门,立刻被满会议室的烟气给呛了出来。在门口适应了好一会儿,苏潜才重新推门进去,“都在呀,吃午饭了吗?” 警员们有的点头,有的回答他吃过了,之后会议室又陷入了沉默。苏潜不明所以,找了位子坐下后就问身边的警员,“怎么了?”那个警员很忧愁地告诉他,“医院那个,没救回来。” 听了这个消息,苏潜并不吃惊,或者说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内,看地上的出血量基本就能确定,救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苏潜正想问问有没有留下口供,邢大队长推门进来了,他看了一圈会议室,“都到了吧,到了就开会。” 被点名的首先是走访群众的警察,苏潜看了一眼,就是那个十分有眼色帮他包扎楼下伤者又打电话叫救护车的那个小警察,姓李。李警官从位子上站起来,身姿挺拔声音洪亮,“案发现场在紫馨苑9号楼1但愿2202,屋主姓名宋浅……” “啊,谁叫我?”苏潜正在低头翻看叶子递给他的法医解剖记录,恍惚间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苏潜一打岔,小警察就卡壳了,会议室里的人也是一愣,然后都笑了起来,笑得苏潜莫名其妙。 刑大队长敲敲桌面,瞪了他一眼,瞪得苏潜更加不明所以。还是身后的叶子替她解释了一下。 苏潜这才知道自己的女邻居叫“宋浅”,听起来和自己的名字真的像。真是太巧了! 大队长示意小警员继续,“屋主姓名宋浅,女,今年28岁,凌城市本地人,孤儿,目前是两家米线店的老板,经济条件还是十分优越的。据物业和邻居说,”不知道是不是苏潜的错觉,总觉得小警察提到邻居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 “2202售出快两年,但是屋主并不常住,常住地址是在城东人民路一栋非常老旧的楼里。不过紫馨苑的房子也没出租,就一直空着。平均每个月有保洁来打扫两次。据保洁公司说,宋浅是他们的长期客户。从保洁公司出来我们去了米线店,店员说她们老板去云南了,每年清明节都去,而且手机关机联系不到,我们查了民航记录,的确有飞云南的航空信息。至于屋主是否与人结怨,店员们表示不清楚。” 李警官汇报结束后,其他调查组也一一汇报了。苏潜一边旁听一边思索,手下还在笔记本上划拉。 “苏潜,你们法医那头有什么发现。”大队长突然问他。 “医院里的那个,我还没看到,不知道具体情况。”苏潜抬起头,缓慢而沉稳地说到,“另外一个,死因并不是我们以为的刀伤。” “那是什么?”在场的人都十分诧异,他们当时看到了,身中五刀,居然不是死因? 苏潜让叶子将照片导入投影仪,展示给大家看。 “死者身中五刀,胸部一刀,腹部四刀,凶器是一把宽约2厘米的单刃锐器。其中腹部的四刀都非常浅,没有伤到脏器和血管,连肠子都没破,胸部一刀刺到了肋骨,没有进入胸腔。因此刀伤不是死因。” 看完刀伤,图片闪到了头颅解剖,“死者头部有挫裂伤一出处,撞击伤三处,分别可导致脑震荡和颅骨骨折。但是,”苏潜突然话音一转,“这些都不是死因,死因是这个。” 投影仪上的图片调到了下一页。即便这些都是经历过不少案件出了很多案发现场的老警员,看到图片时也忍不住皱眉,开始交头接耳。 “这是什么?黄黄白白的?” “脑浆吧?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打出脑浆来?” “和浇了辣椒油的豆腐脑似的。” “这不是脑浆。”苏潜及时出声,不然等他们在议论下去,他以后都没法面对豆腐脑这种食物了,“我拍了照片给我研究生导师看过了,她说这是一种脑瘤,长在血管外头,时间长了变大了会压迫神经导致失明失聪等。因为头部被猛烈敲打撞击,脑瘤破裂,头部血管破裂导致死亡。” 会议室众人都沉默了。谁都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死因。此刻大家是同一个想法:可惜。那个男孩子,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竟然得了这种病,更可惜的是,误入了歧途。 不过沉默与伤感都是暂时的,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破案。受害者2202的屋主暂时联系不到,目前的主要线索只能在两个死者身上查下去,现在有了脑瘤这条线索,第一个死者的身份就容易确定了。 “小李,你去各大医院排查走访,找一个二十岁左右头部得了脑瘤的男孩子,得到信息后立刻给局里电话,好找到死者家属。”刑大队长对警员们做出安排。 “最好再去学校走访一下。”苏潜补充了一句。 刑大队长立刻明白,死者才二十岁左右,一般这个年纪要么高三要么大一,学校的确是个关键点。 邢队长安排了接下来的工作,警员们也都陆续离开继续投入工作,苏潜也收好了东西准备返回殡仪馆解剖中心去解剖第二具尸体,却在出门前被大队长叫了回来。 “苏潜……”大队长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 苏潜回头,看到大队长迟疑的脸色,瞬间就明白了,“大队长,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真的,连她叫什么我也是今天头一次听说的。” 大队长看他一眼,挥挥手,放他走了。 这次苏潜学聪明了,开走了科里的警车载着叶子返回了殡仪馆。 第二具尸体已经摆在了停尸床上,看起来比之前的那个年纪大一些,二十七八的样子,身体也壮一些,因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做了很多急救措施,第二具尸体上并没有多少血渍,这也使得他胸腹部的纹身清晰可见。 第二具尸体要比第一具尸体简单,只有单纯的胸腹刀伤,凶器和第一具尸体的是同一个,但是刀口却刺的深多了,每一刀都刺到了脏器,其中一刀刀尖扎破了主动脉。 “看这一刀,”苏潜对叶子的指导非常仔细,“这一刀刺破了主动脉,导致了大量失血。”说完,苏潜从一旁的器具箱里拿出一个器皿和一把汤勺,将死者胸腔的血液舀出来。 “1700毫升胸腔积血。”苏潜说。 一个成年人,按50公斤计算,体内血液量在4000毫升左右。死者胸腔积了一千七的积血,在加上流出体外的血液量……苏潜在心里默默计算,果然自己估算的不错,到了医院也很难挽救。 解剖完胸腹后,苏潜又检查了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伤处就进行缝合。 “师父。” 苏潜刚摘下手套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身后的叶子问他:“你看他身下是不是在流血?” 苏潜转回身向后看,果然,解剖台下有几道血迹渗出来,他和叶子合力将死者翻了个身,就看到死者左侧肋下第四第五根肋骨之间,有一道长约四厘米的伤口,伤口的创角依然是一钝一锐。苏潜低下头仔细观察创口,发现锐角创口的创壁(指创口开裂处的两边皮肤和皮下组织)两侧是锯齿形的。 “一把宽约三到四厘米、刀刃是锯齿形的刀子。”苏潜直起身说出自己的观察数据,“好像是把剔骨刀。” “也就是说,是两把不同的刀?”不知何时邢大队长来到了解剖中心,恰好听到苏潜后面的一番话。 苏潜听到声音转身看过去,同邢队长打招呼,“是的,如果我的推算没错的话。” 邢队长沉默了。如果真的是这样,而在现场只找到了一把水果刀,并没有发现第二把刀。 苏潜和叶子看着一脸严肃的刑大队长,都不说话。邢队长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那么第二把刀去了哪里? 三个人都在沉默思考。直到被一阵铃声传来。 邢大队长接起电话,苏潜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就听邢队一直“嗯嗯”“好好”,几句话之后挂了电话,对两个人一偏头,“走,回队里,有发现了。” 苏潜不知道有了什么发现,不过还是跟着邢队长走了。 回到队里,邢队长率先推门走进会议室,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苏潜让叶子走在前面,他在最后,随手关上了门。等他一回身,就感到有很多到目光聚集到身上,就像本山大叔小品里说的那样,“所有人都在chuachua你”,这些吗目光带有审视、调侃、和戏谑。 苏潜摸不到头脑,看向邢队长,那意思在问他:不是说案子有发现了,都看我干嘛呀? 邢队长耸肩:不知道。 很快,苏潜就知道答案了。 “我们发现,2202的大门外安有监控器。”从现场回来的警员汇报。 苏潜立刻明白了刚刚那些目光的意思。他搬进去半年多,每天进进出出地居然没有发现门外的监控器!2202门外安了一个监控器,那就代表着他的言行举止都被拍了下来呀! 想到昨晚自己在2202门外贴着耳朵听动静的事将要被差不多整个刑警大队看到,苏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会隐身术什么的,总之能让他立刻消失就行。 好在那位同事讲义气,没有把他听门缝的画面剪进来。 “根据监控显示,昨晚十一点32分,一高一矮从22楼的安全通道出来,用钥匙打开了2202的大门。”现场调查员将监控视频在投影仪上播放出来。 苏潜认真看着投影仪上的监控视频,夜里十一点的时候,正是自己的深度睡眠时间,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视频画面快进到了两个小时后,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各自较矮的那个男子从2202出来,微微弯腰手放在小腹位置,从消防通道下楼离开了。 “之后就是楼下的监控拍到的,嫌疑人a躺在楼下花坛边上。”之前没有证据,现在有了监控视频作为证据,这两个人就涉嫌非法入侵民宅,称为嫌疑人是没错的。 邢大队长带着一群警员分析嫌疑人非法入侵民宅的意图、案发经过、搏斗过程,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在积极讨论,除了苏潜。 苏潜盯着投影仪上的监控画面,心中升起一个疑惑:宋浅,他那个美女邻居,为什么会在一个从来不曾居住的住宅外面,安装监控?仅仅是为了安全吗? Chapter 5 r5 宋浅吃过了饭在街上慢慢踱步。 其实,昆明市内和其他的省会城市没有什么区别,无外乎就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或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高楼大厦的身后,隐藏着一些有趣的景点和好玩的店铺。 宋浅从酒店门前走过,没有停,继续向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不停地走,至于会走到哪里,她也不知道。 右手边是灯火阑珊的店铺,透明的玻璃窗里站着姿态各异的模特,和摆着琳琅货品的各色货架。左手边是来往不息的人流和车辆,朝着各自的目的与方向。 宋浅停在一扇玻璃墙前,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倒影不甚清晰,和身后来来往往的人群与车辆合为一体。 “小姐,要进来看一下吗?”店员站在门口礼貌得体地问。 宋浅从玻璃倒影中转头,才发现自己在人家店铺前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抬头看向店铺的招牌,一串儿不认识的字符或者字母,宋浅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转身想要离开。才迈出一步,又回过头来,问依然微微弯腰面带微笑的店员:“你们是卖什么的?” 店员依旧很有礼貌,“一些手工艺品和小玩意,您要不要进来看看?” 宋浅点点头,在店员的引导下走进店铺,走进去她才发现,竟然是一家婚庆用品店,她回头瞅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店员,不是说手工艺品和小玩意吗?你家红盖头是手工艺品啊?还是龙凤烛算小玩意? 宋浅在店里随意逛了逛,不好意思空手离开,选了一对大阿福离开了。 经过了这样一个小插曲,宋浅不想再继续走了,就提着用纸袋装好的两个大阿福走回酒店。袋子不大,走在路上并不突兀,可是宋浅还是有些想笑。买了这样两个东西,送谁呢?自己又用不上。 经纬度的差异,昆明的夜晚相比凌城来的有点晚,七点多的时候刚刚夜幕低垂。宋浅慢悠悠地往酒店走,前面是一对手挽手的情侣,似乎正在闹别扭。 “都怪你买票买错了,不然今天已经到了。”女孩子微微仰着头,在责怪男孩子。 “零点三十分嘛,还以为是今天半夜。”男孩子低声推卸责任,女孩子更加生气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男孩子紧紧握住没甩开。 宋浅走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个人闹别扭的样子,想起来五年前自己和许蔚然也是这个样子。那时候自己刚刚毕业,两个人买了两张硬座火车票跑到云南来旅行。 也是同样的情景,两个没有经验的人买错了火车票,当天零点四十五的车票却当成了第二天的票,从火车站回酒店的路上,宋浅不断地责怪埋怨许蔚然买错了票,许蔚然一开始还辩解几句,后来就一直沉默地听着她唠叨。到最后大概忍不了了,许蔚然在酒店外面扳着她的肩膀威胁她:“你再不住口我今晚就办了你,让你明天都没法走。” 被吓住的宋浅立刻闭了口,一直到晚饭时分。 后来宋浅才知道,自己以为那是一场毕业旅行,却是许蔚然在“毕业旅行”的表面下的卧底前的“勘查”。 回忆了一下往事的宋浅心思回转回来,发现这么一会儿功夫,前面两个人争执地越发激烈,已经从车票买错转移到了定得酒店条件不好是谁的错了。 宋浅在两人身后挺着他们毫无营养的争吵对话,走上去将手里装着大阿福的袋子塞进两人手里,“不要吵架,好好玩。”听起来像是在安抚因为抢玩具而打架的两个熊孩子。 把东西塞进他们手里,终于轻松了的宋浅拍拍手继续往前走,她已经看到酒店的大门了,很快就可以到了。 往前还没走出几步,宋浅就被身后的人追了上来。 “这位姐姐,这个东西,我们不能要。”女孩子拦在宋浅面前,将装大阿福的袋子递到她面前。 “我单身,用不上,送给你们玩。”宋浅笑着摇头,没有接。 女孩子和她男朋友对视一眼,还是觉得莫名其妙收到一份礼物不太好,她低头翻了翻包,从里面翻出一个东西,“那,这个给你。总不好白拿你的。” 宋浅想了想,接了过来,对女孩子说了谢谢,转身朝酒店走去。 走进酒店的宋浅一边走一边翻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道叠成三角形的符,上面用朱砂画了好些字符,弯弯钩钩扭扭曲曲的,宋浅看了好半天,只认出一个“敕”字。 想来是女孩子求的一道平安符吧。宋浅没有多想,随手将这道符放进了钱包夹层里。 等宋浅走远了,男孩子才疑惑地想自己女票提出问题:“那不是你给你表姐求的姻缘符?就这么送人啦?” 女孩子斜睨了自己男朋友一眼,将手中装大阿福的袋子塞进他的怀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听到刚刚那个姐姐说什么了吗?不要和我吵架。”我还在生气呢! 男孩子抱着两个大玩偶跟在自己女朋友后面,一扫刚才的不耐烦,嬉笑着跟她说话,慢慢走远。 这样的暮色,笼罩在灯火辉煌中,行人匆匆车水马龙。结伴或者独自,心中自有一份自在。 回到房间关好门将两道门锁全部锁好,又从茶几上找了一个被子放在门把手上,宋浅这才放下心来躺在床上。她上午从陵园回来太累直接就睡了,居然忘了锁门,实在是太大意了。 躺了一会儿的宋浅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够距离床一米多的茶几上的手提电脑,结果差点被电脑的重量坠了胳膊。 开机输入密码,等待电脑启动的时间,宋浅下床去找了一只铅笔将头发簪在脑后。回到床上将手提电脑放在膝盖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上网,先去了国航的官网确认了第二天的航班信息,这才移步到邮箱去查看邮件。 许蔚然去世,宋浅没有将他葬在凌城的墓园,而是将他的骨灰葬在了昆明的墓园——她还记得他的话,“活在阳光下,保护这座城”。她将他葬在这里,想让他看到这座城的一点一滴的变化。这是他的心愿,自己替他完成。 而宋浅自己,依然住在凌城他们共同租的房子里,在爆炸案结案后,宋浅重新装修了一下,又住了回去。只在每年清明节才来扫墓。扫墓的这几天,她的手机是不开机的。只有想起来的时候才会看一眼邮件。 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满邮箱的广告,宋浅竟然发现了一个大写加标红写着“加急”字样的邮件。宋浅点开才看了一眼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什么鬼!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图片,是一店店长高美媛发来的,图片里除了凌乱的客厅地面,还有右下角露出的一段警戒线。 深呼吸几次,宋浅重新冷静下来,盘腿坐下来将电脑扶正继续看邮件。鼠标向下拉,是另外一张图片,茶几与沙发的空隙之间是一个用白|粉笔画的图案,粉笔痕迹上方还有一些暗红色的污渍。宋浅看了好久才看得明白,那里是尸体曾经待过的地方。 宋浅皱着眉头关掉邮箱,思考了一下又重新打开国航官网。她改签了今晚飞回凌城的机票。宋浅知道自己回去于破案并无帮助,但是她必须要亲自去确定那件东西还在不在。 宋浅的行李并不多,一套衣服一台手提电脑而已,匆匆收好东西退了房。夜色深沉,出租车飞快行驶,前头是黑暗无边的夜晚,后头是远去了的城市。 宋浅卡着点进了关,上了飞机之后又被告知飞机出了一点儿小故障,正在检修。等到真正起飞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起飞延误,又因为航空管制在天上徘徊了好几圈才落地,彼时天色已经微亮了。 走出机场宋浅才发现,凌城下雨了。是今年的第一场雨,淅沥沥的打湿了地面,一股泥土的腥气肆无忌惮地冲入鼻腔。本就是乍暖还寒的时候,空气中的水汽更是让人觉得通体发凉。 机场大巴停在距离紫馨苑不远的宾馆大门时,雨已经停了。被大巴空调温暖了身子的宋浅一下车,就被冷空气激到了,“阿嚏”“阿嚏”的打了两个喷嚏。 紧了紧外套,绕过积水的地面低洼,步行十多分钟到了紫馨苑的大门口。看着关得严实的雕花大铁门,宋浅无奈地叹息:出来进去都刷开,不烦吗? 这么想着,却还是低头从包里找出门卡,刷开进了大门。天色还早,小区里除了正在清洁的保洁人员,几乎没人走动。甬路两边的植物已经冒出绿芽,小花园里的杏树也开出淡粉色的花,光秃秃的土地上也冒出了绿色嫩芽,被清早的雨水打湿,颤抖而顽强地站在风中。就连一向冷清的宋浅都驻足多看了几眼。 在楼下的时候她还有心情看花看草,到了22楼整个心就翻了个个儿,烦躁起来。 2202的大门没有关,只横了一道警戒线在门口。宋浅站在门口往里看,果然如同邮件照片中一样,歪斜的墙画,碎裂的装饰,散落的书本抱枕,一片狼藉,真真正正的被糟蹋殆尽。 站在门口只能看到客厅和餐厅一部分,宋浅撩起横在门口的警戒带,弯下腰想要钻进去,“咔哒”一声,隔壁的门开了。 宋浅停下动作转头看过去。 Chapter 6 r6 苏潜昨晚失眠了,满脑子都是楼下死者的背后那一刀。那一刀到底怎么来的?凶器是什么?凶手又是谁?看着房间从漆黑到慢慢有了些光亮,辗转反侧一整晚的苏潜索性起床去跑步。 门一打开,他就看到了隔壁门外有个身影,正一手撩着警戒带半曲着膝低下身子,看起来想要偷溜进2202,那人听到开门声立即看过来。 这个人正是宋浅。 宋浅看听到隔壁有人出来了,就停下了往里钻的动作,转头看过去。竟然是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邻居。 两人目光相对,不过一瞬间又各自移开。宋浅继续刚才的动作钻过警戒带进到房里,苏潜回身锁好门按了电梯下楼。 宋浅一进去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走近了看才发现,房间比照片上显示的更加凌乱,墙画不但歪斜了,还被划花刮破了,屏风被推到在地上碎掉了,博古架上的瓷器装饰都掉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用来隔开客厅和书房的书架虽然没有倒,上面的书却一本书都没有,全部掉在地上,软皮的,硬壳的,冷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书房里也是凌乱,但是柜子里的笔记本电脑还在,两台台式电脑主机和显示器都安然无恙地放在原处,她动了动鼠标,显示的画面依然是空荡荡的走廊。 相比客厅,卧室的凌乱稍稍好一点,一向是空着的衣柜门四敞大开,但是床上的被褥被扯到了地上。宋浅弯下腰将被褥捡起来放在床上,走过去用力将衣柜搬开,沿着地板向上一米左右的地方,用手摸了摸又敲了敲,没有感觉到异常后重新将衣柜搬回原处。 从主卧出来又去了次卧餐厅厨房,次卧和主卧一样,被卧被扔在地下,柜门大开着,餐厅里的桌布被扯了下来,原本摆着的花瓶碎了一地,厨房也没有被幸免,每个柜子都被翻找了一遍。 站在大门口回身环视这一片狼藉,宋浅觉得,并不像是入室盗窃,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她心里隐隐有些想法,又不敢确定,只能暂时离开。 “啊呀!”才从警戒带下面钻出来,宋浅就被贴墙蹲着的人影给吓得坐在了地上。她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也墙站着,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刚刚照过面的男人,“你谁?你想干什么?” 苏潜无语,原来不认识我了啊。他从地上站起来,指指横在门口的警戒带,眼睛却看向宋浅,问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宋浅没做声,盯着他看,没有放松警惕。 “这个叫做警用隔离带,一般有这个的地方就代表‘警方办案闲人免进’。”苏潜站在2202大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你私自进去是要受罚的。而且,案子现在还没破,如果你进去破坏了什么线索……” 苏潜站在那里喋喋不休着,没注意到已经走到他面前了。宋浅在距离他还有一步远的时候了下来,然后往他手里放了点东西。 苏潜低头看着手里的两张红色纸票,诧异地问:“什么意思?” “封口费。”电梯门关上之前,宋浅说。 封、封口费?!!! 苏潜头上飞过一群乌鸦:嘎嘎嘎嘎嘎嘎…… 摔!老子好心好意在门口替你守着怕你被人发现,居然误会老子是来敲诈封口费的,不能忍!可惜,他的抱怨并没有人听到。 再委屈,再冤枉,班还是得上的。苏潜对着门口的镜子系领带整理警帽警徽警服,藏蓝色的警服笔挺简约,衬得苏潜本更加明朗挺拔。 哼着他改编的“小电驴”儿歌,苏潜将电动车停在公安局办公大楼下面,红白两色的电动车夹在一排警车和私车之间,显得格外呆萌,萌的他忍不住站在院子里多看了一会儿。 还没等他拿出手机拍照,三楼右侧的窗子开了,邢大队长从窗户里面探出身来,“苏潜,别玩了!上来开会!” 听到邢大队长的召唤,苏潜立刻敬了个礼表示马上到,三两步就进入了办公大楼。 “大队长这么早,有什么发现吗?”苏潜进了会议室就热情洋溢地跟每个人打招呼,开朗的笑容在看到背对着自己的人转过头来的时候,僵在了脸上,声音也卡了壳。 宋浅只是觉得这个聒噪的声音有些熟悉,这才转头看一眼。看到穿着警服的苏潜一愣,迅速收敛了情绪,垂下眼眸,假装没看到他张着嘴吃惊的样子。 其实苏潜并不是吃惊,而是意外。没想到这位美女邻居居然自己找来了,而且看起来,是从紫馨苑一离开就到了公安局。不过也是,任谁家出来这样的事都会很上心吧。 苏潜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听大队长开始对宋浅进行询问。 果然像米线店员工说的那样,宋浅昨天去了云南,今天一大早才坐飞机飞回来。像是怕大队长不相信似得,她还找出了飞机票来。大队长把机票交给内勤去和海关核对,然后问宋浅:“宋小姐有什么怀疑的人吗?” 宋浅想了想,摇摇头,“我平时往来的都是店里员工,还有生意上的伙伴,大家都是合作很多年的,没有什么恩怨。” 这一点和警员们查访到的信息是一样的:独来独往、性格平和。 邢队长看她并不像说谎,就从文件夹里找出来两张照片推到宋浅面前,“宋小姐认识这两个人吗?” 宋浅拿起照片仔细看,良久,她摇摇头将照片推回去,“都不认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是直视着邢队长的,平静而淡定。邢队长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收回照片,没说什么。 这之后,邢队长将又拿了几张照片给她看,宋浅很快就在这些照片中挑了几张给邢队长。她挑出来的照片,却是都是从她家里取走的。 发现从宋浅身上再问不出什么来的邢大队长终于放弃,站起来和她握手感谢宋浅的配合,“以后可能还会有打扰宋小姐的地方……” 宋浅这才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会配合调查的。”这就离开了会议室。 宋浅出门后,邢队长一边整理手上的东西一边吩咐,“把各自的资料汇总一下,一会儿开个会。” 所有人都点头忙了起来,只有苏潜坐在位子上发呆。邢队长扔了一个笔帽过去,“发什么呆你,快点干活!” 回了魂的苏潜看了一圈会议室,问:“宋浅呢?” “走了。” “走了?怎么走了?”苏潜留下一句话就冲出了会议室,噌噌噌跑下楼,穿过公安局大院,终于在宋浅坐进出租车之前拦下了她。 苏潜拽着宋浅的手不让她走,“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知道的我都说完了。”相比苏潜的急赤白脸,宋浅格外淡定,她十分确定,没有任何疏漏。 “没有!你还有没说出来的!”苏潜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放跑了宋浅,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绕到身后,想着如果她不跟自己回去,大不了用手铐把她铐回去。 苏潜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刚刚在会议室,其他人都是正对或者侧对着宋浅,只有苏潜一个人是坐在她身后的。辨认照片上的人的时候,不知道邢队长没有发现异样,反正苏潜是看到了,她非常非常轻微地,几乎难以判定地颤抖了一下。以他的经验来看,她肯定发现了什么。 “还走不走啦!”不耐烦的出租车司机打断了两个人的僵持。 “走!” “不走!” 两个人同时出声,然后瞪向对方。 苏潜看了宋浅一眼,对着出租车司机指了指大门口挂着的公安局的牌子,出租车司机很识相地闭了嘴,离开了。 苏潜这个动作也提示了宋浅,这里是公安局大门口啊。自己跟他对峙是没什么好处的,搞不好还会扣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给自己。 看到她的态度有些松动,苏潜立刻顺势而上,“虽然动作很轻微,但是我看到你颤抖了。”看到宋浅吃惊的表情,苏潜又继续说:“虽然妨‘妨碍公务’这个罪名有点重,但是你知情不报却是真的。” 知道自己无处可逃的宋浅终于妥协,“你松手,我跟你回去。” 苏潜摇头,“不行。”万一跑了怎么办啊? 会议室里的同事只听到苏潜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就冲了出去,听脚步声是下楼去了。几个人立刻趴到窗户上往外看,只看到苏潜从楼里面跑出来直接去了大门口,至于大门口外的情况,因为被围墙挡住了看不清。过了几分钟,两个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啊?”当看到两个人牵着手从大门外走进来,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我去!什么情况,苏潜能不能靠点谱,办案呢,怎么可以撩妹! 只有邢大队长不这么觉得。苏潜平时看着人傻傻的,用网络上的话就是“蠢萌”,但是在工作上从来是一丝不苟公私分明,不可能因为个人情感而影响公事。 众人发愣的功夫,两人的身影已经进入了楼里。 “现在可以松开了吧?”宋浅看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问走在前面的苏潜。 苏潜牵着她往前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自我介绍起来,“我叫苏潜,苏东坡的苏,潜移默化的潜。凌城公安局法医科法医,那两具尸体,是我解剖的,在第二具尸体的背上出现了不同于其他伤口的刀伤,我们怀疑还有一个凶手。” 第一次听到案件细节的宋浅愣住了,脚步微微一滞,走在前面的苏潜立刻感觉到了,回过头来看她。宋浅面无表情。苏潜没有多说,拉着宋浅继续往楼上走。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宋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两个人总共才见了两次,第一次见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 说着话,就到了三楼会议室。苏潜在门前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宋浅,“实话实说。”然后松开了握着宋浅的手腕,一手开门的同时另一只手在她后背推了一把,将宋浅率先推进去了。 Chapter 7 r7 门一开,会议室中的窃窃私语都停下来了,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门口。会议室门口站着宋浅,宋浅身后是苏潜。 刚刚忙着工作,众人并没有仔细打量宋浅,现在一看,果然不错。穿衣打扮什么的刑警队这些糙汉子是不懂的,长得挺好看,个子也不矮,重要的是,面对刑警队这帮人的审视,居然没有丝毫惧色,十分淡定。要知道,在场的警官都是办案办老了的资深警官,那目光,别说被十多个人一起盯着看,就是被一个人盯着看,都会汗毛倒立吧。 再看她身后的苏潜,娃娃脸上一双大眼睛,警服笔挺地穿在身上,衬的身材更加修长,也让气质更加肃穆沉静。 此时会议室里的人心头不约而同有一种想法:配啊! 宋浅站在前面不动,就这么默默地接受十多个人的打量。 或许是感觉到了会议室里面的沉默,邢大队长刚想开口说话,苏潜绕过宋浅走到前面,拉着宋浅往前走了一步,“说吧。”然后坐回了之前他自己的位子。 宋浅也不客气,坐在之前她坐过的椅子,跟邢大队长要了刚才看过的几张照片,从其中挑出一张来放在邢大队长的面前,“这个人的纹身有些眼熟。” 照片上是躺在楼下送去医院却没救回来的那个死者。 “能记起来是什么人吗?”邢大队长立刻问,同时身后的记录员快速的记录着。 宋浅迟疑了一下,眼角余光发现苏潜正看着自己。 “好像是黑社会的。今年春节后第一天开始营业,就有一群混混到店里来收‘保护费’,其中一个混混身上就有这种纹身,但不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宋浅神色淡淡的,仿佛被黑社会打劫和吃一顿米线没有区别。 “报警了吗?”邢大队长迅速在脑海中搜索,有没有春节后商家报警被打劫的案子。 “没有。他们有枪。”六个字说的现场警察们倒吸一口气,纷纷交头接耳。苏潜挑了挑眼角眉梢,觉得有些头疼。 邢大队长眉头紧紧皱起,入室盗窃杀人案还没什么头绪,现在居然扯出了黑社会,真是让人头疼啊。 宋浅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苏潜看邢大队长支着头陷入沉思的样子,站起来带着宋浅出了会议室。 两个人沉默地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大楼,苏潜替她拦下来一辆出租车,然后从钱包里掏出钱来给她。 宋浅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软妹币,不解地抬头看他。 “封口费还你!剩下那五十给你打车。”看宋浅不打算接,他又往前递了一下。 宋浅突然就笑了一下,嘴角弯弯上扬,腮边露出两个梨涡。她伸出手从苏潜手里抽出那两张红色毛爷爷,拉开车门坐进出租车,“我要拿了你那五十,我岂不是二百五?” 苏潜看着冒着尾气的出租车走远,抬手挠了挠头,转身回去了。 宋浅没回家,让出租车把她送到了中山路的米线店。时间还早,米线店里没有什么顾客,店员们或站或做地分布在店里的各个角落。门一开,立刻有人说着“欢迎光临”迎上来,等看清是老板娘后,立刻从礼貌微笑转为嘻嘻笑,“老板娘你回来啦!” 宋浅笑着点头,“店里还好吧?” 服务员答了句还好,店长高美杨就从楼上下来了,看到宋浅加快脚步走过来,问她:“怎么样了?” 高美媛今年三十八岁,比宋浅大了整整十岁,从宋浅的米线店刚开业就是店里的员工了,从普通员工升到店长只用了三年多一点的时间,现在已经做了两年的店长,孩子都上小学了。 宋浅点点头,没有多说,毕竟她知道的也很少。 “有东西吗?从昨晚到现在只喝了一盒牛奶。”飞机上没提供餐食,她到家查看过之后从小区外的超市买的早餐牛奶,权当垫垫肚子。没想到都从公安局出来了又被人抓回去了,现在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了。 “你等等,我让他们去给你煮一碗米线。”高美杨说着进了后厨,还特意吩咐了要清汤不辣的。 “多放些莲藕!”在前面坐着的宋浅听到,扯着脖子冲后厨里的高美杨喊,高姐也回头应了一声,“知道啦!” 宋浅等了几分钟高姐就端着米线回来了,一放到桌子上宋浅就迫不及待地拿了筷子吃起来。她是真的饿了,呼噜呼噜整整一大碗都吃了,连平时不爱吃的青菜都吃完了,还喝了好几口汤。 等填饱了肚子才把早上的事情一一对高姐讲了。 “这样说来,还不能确定凶手?”高姐皱眉,“那你最近可要小心了,一个人住不安全,先去我家住些日子吧。” 宋浅摇摇头。现在案件性质还不清楚,如果只是单纯地入室盗窃然后分赃不均引起内讧还好,如果跟五年前的爆炸案有关,他们没有找到东西一定会再来。她不想牵累别人,而且这件事,她要好好筹划一下才好。 从米线店离开,宋浅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宋浅并不住在紫馨苑,那里只是她的房产。她本人住在老城区的一栋八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楼里,六层楼的建筑,没有电梯,窄窄的楼道两边的墙上涂满了□□开锁通下水的广告;没有声控灯,晚上回来晚的话就是黑黢黢一片,天气好的时候会有月光从楼道窗户里照进来,一片清冷淡白。 进了家门,宋浅先将从楼下买的挂面和鸡蛋还有一点青菜放进冰箱里,将窗子都打开散一散空气。也许是楼房太老了,虽然就一天没在家,宋浅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尘螨的味道。 洗衣服整理家务,等清理好房间和自己的时候,已经时至中午。可能是米线吃的太饱,宋浅并不饿。她盘腿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毯上,仔细打量这个房子。 房子的主人不是宋浅,房产证上的名字叫许蔚然。许蔚然大学毕业后就住在这里,那时候宋浅还没毕业,已经搬了来和他一起住。宋浅一开始不知道房子是许蔚然的,只以为是租的,直到后来他去卧底,哦,许蔚然对她说的是出差,她打算回学校的时候,他才告诉她房子他早就买了下来。许蔚然“出差”的地方并没有告诉宋浅,但是他每个月都会回来待两天,因此宋浅没有多想。刑警嘛,总是外出的时间多,在家的时间少。 那时候的宋浅,以为这就是两人以后的家,非常用心地收拾了这个房子,一个人跑去家居市场买回来家具,一个人去小商品市场购买装饰物,有时候为了省十几块打车钱,她要转两趟公交才行。毕竟都是才毕业的学生,许蔚然工资不多,而宋浅还只是一个实习生。 尽管那时候很辛苦,可是她觉得生活美好日子充实。看到这间破旧的房子在她的布置下一点点变得舒适温馨,就觉得未来真的美好。 宋浅的目光落在茶几上放着的一个相框上,那是她和许蔚然在他结束“出差”放年假的时候去自驾游拍的照片,两个人靠在越野车车头前,肩并着肩,他们前面十几米就是悬崖绝壁,绝壁下面是大海,太阳正缓缓从海平线上升起来。 太阳整个跳出海平面的时候,许蔚然俯身吻住了她。这不是两人第一次接吻,可是宋浅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知道是被日出震撼到,还是接吻被围观害羞了。 同行的几个朋友眼疾手快地拍下这张照片。 将视线从相框上收回来,宋浅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靠墙的高几上放着的两个盒子。一个四四方方的骨灰盒,里面却是没有骨灰的。想到这,宋浅不禁悲伤,许蔚然死了,她却无法保存他的骨灰。许蔚然的骨灰被他的父母带回了东平市。骨灰盒旁边是一个长条的盒子,平淡无奇,看起来只是随意摆放在那里而已。看到这个盒子,宋浅眯了眯眼,原来是这样。 此刻的苏潜正在办公室里吃盒饭。盒饭是两荤一素,送了一碗紫菜蛋花汤,汤里大概放鸡精放多了,苏潜只喝了一口放下了。 他上午在刑警队会议室开了一个会之后,又去了一趟海龙区分局,那里有一个上访的案子他要去复检。等从海龙分局回到本局的时候,食堂大妈已经拿着水管在冲洗食堂地面了。苏潜没办法这才叫了外卖。 “科长,我这也算因公废食,外卖费给不给报销啊?”苏潜吐出一块骨头到纸巾上,歪着头问正在接水的法医科科长李远。 李远接了水回来把水杯“咣”一声搁在苏潜面前,“谁让你回来的晚了!” “我这已经算是快的了!您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正是中午下班高峰啊。”苏潜说着塞了一筷子芹菜进嘴,嚼得嘎吱嘎吱响,“啧,我一会儿得给快餐店打个电话投诉一下,这芹菜都没炒熟。”咽下芹菜继续跟李远说话,“得亏没听你的开车去,不然估计现在还回不来呢。”还是我的小电驴快呀,在一溜的机动车中带风而过,那叫一个拉风。” 李远给他倒了水就坐在位子上翻文件,任由苏潜一个人在那唠叨,想到上午从交警大队得到的电动车摩托车管制的消息,轻笑了一声,看你将来还能拉风多久。 没了听众,苏潜一个人说起来也很没意思,就闭了嘴吃饭。几分钟就把两荤一素外加两盒米饭消灭干净,扯一张纸巾擦嘴,又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嘟囔着“今天的外卖怎么这么咸”,提着装垃圾的袋子,带着手机和香烟,出去了。 Chapter 8 r8 将垃圾袋扔进卫生间的大垃圾桶里,苏潜叼着一颗烟,挨个门打开,所有格子都没人。想来午休时间,没有出外勤的都在抓紧休息,毕竟他们这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任务。 苏潜靠着窗户抽烟,手里头摆弄着手机。早上听宋浅说了那个“有枪的黑社会”,他就一直惦记着,上午一直在忙没时间问,现在趁着没人,赶紧问问苏漠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我们眼前看到的是阳光是光明,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依然有黑暗。苏家在苏漠的主持下已经完全洗白,但是在凌城的黑社会中依然有着不小的影响,要查一个人应该不难,何况还有纹身这么明显的标志。 苏漠的电话才一接通,苏潜就听到那头推杯换盏的声音,苏潜在心里默默吐槽,又出去花天酒地,就不能中午好好吃顿饭?不过这话他只敢放在心里,是万不敢说出来的。不然的话,他肯定会被苏漠抓壮丁去帮他管理企业。 过了几秒钟,苏漠那里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了噪音。苏潜把早上宋浅说的事告诉了苏漠,让他去打听一下,“苏家好不容易洗白,不要再牵扯进去了。”苏潜有点担忧地说。 苏漠让他把图片发给自己,“放心,不会拖你后腿。” 苏潜无语了一下,叮嘱了一句“少喝酒”就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痕检的涂然已经回来了,正倚靠着他的办公桌翻阅卷宗,看到他进来挥了下手,“我从老家带回来的特产,在你桌子上。” 一听有好吃的,苏潜立刻收回准备拥抱哥们的手臂,转了方向投入零食的怀抱了。 半小时后,苏漠的秘书打来电话,“二少,您好。” 用肩膀夹着电话,正拿着一个零食袋子扯开口的苏潜手一抖,口子开大了里面的零食全掉出来了,苏潜却顾不得这些,拿着电话就出了办公室。 惹得李远和涂然都侧目注视。 过了几分钟苏潜回来了。大哥的秘书告诉他,那个纹身已经找到了,就是几个街头青年组成的小团体,枪是网上买的□□,已经让人“匿名”举报了,不会让人想到苏潜。 挂了电话的苏潜长出一口气,匿名举报了就行了,他还真害怕大哥押着人道公安局来自首。逍遥法外两个月的持枪匪徒突然“改过自新”到公安局自首算怎么回事啊? 春日的午后,阳光温暖水波温柔,迎着光甚至能看到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 老话说:春困秋乏。 宋浅睁开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睡着了,就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毯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方枕,向来是睡到一半时觉得冷自己从沙发上摸过来的。 太阳已经偏西,只有客厅东边的墙上还有一片光辉。 宋浅从地上做起来,发了一会儿怔,走进厨房从冰箱拿出挂面和鸡蛋煮面吃,顺便把过了期的牛奶丢进垃圾桶。 一把挂面一个鸡蛋两根青菜,这就是宋浅的“午晚饭”——午饭有点晚晚饭又有点早。 吃过这顿“午晚饭”,宋浅拿着自己的小钱包出门了。 一下午整个法医科都很闲。科长李远在写上个案子的总结报告,涂然继续翻阅这次案件的痕检报告,手头上暂时没有工作的苏潜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儿呆,在科长第三次看过来的时候,终于坐直身体开始写这次的尸检报告。 在距离下班半个小时的时候,苏潜对着电脑上一片乱码惨不忍睹的word文档哀嚎了一声,按下enter键删除,直到只剩了标题的七个字,一狠心,连标题一起删了,然后整个人背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满脸的生无可恋。 去了一趟刑警队回来的涂然一开门就看到苏潜这副样子,和抬起头的科长对视一眼,笑着走到苏潜身后,低头看他,“想什么呢?一脸的纠结。” 苏潜眼都没睁开抬起手推开涂然的脸,继续纠结。被推开了涂然也不生气,从他身后绕过来靠在他的桌子上,继续打趣他,“不会是思春了吧?” “嗯。” 涂然还在继续念叨:“话说这春天来了,思春也是正常,就是有点晚……等会儿你刚刚‘嗯’?” 苏潜睁开眼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嗯。” 十分钟后,公安局内部微信群炸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法医科的苏法医思春”这个消息了,局里的未婚女性们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已婚的男性女性们都在大脑过滤着自己认识的女孩子,准备介绍给苏法医。 而我们的苏法医却无心理会这些,刚刚门卫打电话来说大门口有人要见他。 本来苏潜想让人来办公室的,是科长李远看差不多要到下班时间了,让他下楼去见,然后就可以直接下班了 苏潜乐得可以早走一会儿,将背包斜挎在身上,下楼去见人了。苏潜其实对来人十分好奇,从来只听说到派出所报警的,没听说过到公安局找法医的。因为好奇,苏潜的步子不自觉地就比平时大了点也快了点。 苏潜走到大门口,往左边看了一眼,没人,又往右边看了一眼,大门右侧站着宋浅,看到他,宋浅对他微微点头。 苏潜也点头回礼,转身朝门卫室走去,站在门口问:“不是说有人找我?人呢?” “是我找你。” 苏潜转身,看到宋浅面色微僵地站在自己身后。 宋浅来干什么的呢?她是来问她紫馨苑家里的警戒带什么时候能撤掉,不过她不认识刑警队里的人,只好找到苏潜。 宋浅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有些尴尬,虽然两个人是邻居,可是两个人总共才见了四次面,其中三次发生在同一天。 “如果你觉得麻烦那就算了。”宋浅看苏潜很久没有说话,想要放弃。 “啊,没有。不麻烦。”苏潜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居然走神了,“那你跟我来吧。” 宋浅跟着他走进办公楼,从他身后打量苏潜。她能够感受到苏潜同早上完全不同的情绪。早上的苏潜是强势的不容置喙的,现在的他虽然也在尽力板着脸,可是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一丝羞涩?也许是因为上午是公事,所以严肃? 宋浅猜对了一半。上午确实是因为跟案子有关,所以苏潜才格外严肃。更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没察觉到他的心情,所以能够把宋浅当做一般的案件当时人对待。等到了下午本想写一篇尸检报告,却发现满屏幕都是“宋浅”二字,苏潜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子,再次面对她的时候,就有了不自然,就好像对着暗恋的人总是想要装的若无其事一样。 苏潜把宋浅带到了刑警队的办公室,宋浅也不用苏潜说话,自己就把来意对邢队长说明了,“我现在的房子租期快到了,您看我什么时候能搬回去?” 邢队长想了想现场应该没有遗漏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提出了第二天派一个痕检过去再看一遍,然后宋浅就可以搬进去了。 “不过,你来的正好,不然我还要打电话给你。”邢队长找出几张照片来给宋浅看,“这几人你见过吗?” 宋浅看了照片上的人后十分惊讶,没想到现在的警察办事效率这么高,她上午才提了一下有人持枪收保护费,这才下午就把人抓到了。 她把照片还给邢队长,“就是这些人。”但是那个有着同样纹身的死者她却再一次表示没见过。 邢队长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就让她离开了。 苏潜就带着宋浅又出了办公楼。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站在市局的大门口,宋浅对苏潜道谢,语气十分真诚。她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苏潜真的会帮忙。 苏潜摆手表示不用谢,“其实我很高兴能为你做事。”这样就算有来往了嘛! “啊?”宋浅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话。 “我是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苏潜立刻解释加掩饰,“人民警察为人民嘛!”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 听见他这样解释,宋浅也笑了。宋浅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翘翘,露出腮边的梨涡,小小的浅浅的,让人看了想要伸出手指戳一下。 苏潜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下,又垂了下去。 “我送你回家吧?”苏潜看呆了,把心底话说出来了。说完了就想给自己一巴掌。矜持点,不要表现得像个登徒子。苏潜在心底告诫自己。 宋浅并未在意他的突兀,反而笑着问他:“用你那头粉色小电驴?”然后就在苏潜石化中拦下出租车离开了。 车门砰地一声将苏潜从石化中唤回来,如果不是在公安局门口,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苏潜一定会跳起来大喊:粉色小电驴怎么了?粉色小电驴也是交通工具!绿色环保无污染! 可惜他现在在公安局门口,门前的大道上人来车往,他只能闷闷不乐地走回院子,牵出他的粉色电动车,然后一脸不舍地拍着车座,“小粉啊不是哥哥嫌弃你你也听到了骑着你就不能带姐姐一起回家为了哥哥的下半生着想委屈你明天就退休吧我会找个风水宝地让你安度晚年的……” 粉色电动车:那个姐姐你快回来,收了这个逗比! Chapter 9(捉虫) r9 清晨六点,跑步回来的苏潜在小区外面的早餐店前停下来,买了两个包子一个馅饼一杯豆浆,在店里的一个角落坐下来安静地吃早餐。刚坐下,早餐店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精英模样的人进来。 来人在苏潜的桌边停下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二少爷,您的车钥匙。 正埋首享受美味早餐的苏潜这才抬起眼来,立刻露出一个笑容,“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让秘书送来的吗?早餐吃了吗?”说着把盛包子的盘子往前推了推,然后又收回来,“我忘了你不吃早餐的。” 苏漠却伸手从他的盘子里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还不错,难怪你爱吃。” 苏漠只咬了一口就放回盘子里,抽了一张纸擦掉手上的油,“我要去机场,顺路给你送个钥匙。” 苏潜透过早餐店的玻璃看到,门外停了一辆suv,车标恰好被店里的桌椅挡住了,看不到。 “什么车?不是特别贵的吧?”苏潜拿起被苏漠咬过一口的包子继续吃,“可别把家里的什么宝马奔驰送过来,我要是开那车上班,肯定要被人举报。” 苏漠:“我把家里保姆买菜的车给你开来了。” “那太好了!”家里保姆买菜的车应该是一辆大众,这种大众款,最适合自己这种基层公务员了。 苏漠对自己这个弟弟完全没辙。隐晦地送了苏潜一枚白眼,低头看时间,“我走了,你有空就回家一趟。” “知道啦!”苏潜挥手送苏漠离开,然后偷偷在他撇嘴,每次见到自己都是这句话,就好像自己不着家似的。 吃了早餐哼着歌甩着毛巾从早餐店出来,苏潜就愣在了门口。说好的保姆买菜的车呢?难道又给保姆换车了?门口这辆jeep是怎么回事啊?正在疑惑中,苏潜手机响了,苏漠发来信息:忘了告诉你,家里保姆换车了。 苏潜:大哥,不带这么玩人的。 回家洗澡换衣服,苏潜用半个小时整理好仪容,从门口的衣架上摘下背包出门上班。门一打开,正对着大门的电梯门也开了,宋浅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涂然。苏潜这才想起来,应宋浅的要求,今天是最后一次痕迹侦察。 看到苏潜,宋浅并不奇怪,十分自然地冲他点头。倒是涂然,第一次到案发现场来,也是第一次知道苏潜住在这里。 “你小子藏的够严实的啊,居然住这么好的小区,说,你是抢银行了还是傍富婆了?”在换鞋套的时候,涂然凑到苏潜身边悄声问他。 “我不如做假案来的快一些。”苏潜瞪了他一眼。 涂然却点头,“有道理。毕竟随便改几个字就是一百万。” 涂然这么说是有根据的。那是苏潜刚拿到主检法医师资格的第二天,下面分局送来一个案子,轮|奸杀人案。作案人员是几个富二代,其中一个作案人员的家长曾经私下找过苏潜,愿意付一百万给苏潜然他把他们儿子的名字从报告中抹去。苏潜对着那张一百万的支票冷笑:无知的家长,别说dna检测不是苏潜负责,就是他也不会出卖自己的良心!愚蠢,有钱不如好好教育教育自己儿子! 更何况,谁没见过一百万的支票啊。小时候都是拿来叠纸飞机的好吗? “快点干活,胡说八道些什么!”苏潜说了涂然一句,眼角却在偷偷地看站在一边的宋浅。 套好鞋套的涂然一句从警戒带下面钻了进去,苏潜紧随其后,宋浅在想要跟进来,却发现苏潜冲她摆摆手,想起他那句“警方办案,闲人免进”的话,宋浅停下脚步留在外面。 进入工作状态,苏潜和涂然都严肃起来了,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认真地进行最后一次现场痕检。涂然举着相机一寸一寸的拍照,做最后的证据留存。 检查完客厅正准备进卧室的时候,门被敲响了,苏潜回头看去,是刑警队的一位姓唐的中年警官。 “我们队长让我来看看。”唐警官微笑着对苏潜解释。 苏潜点头没有多问,找出一双鞋套给唐警官,继续跟在涂然身后。 然而一走进卧室,涂然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苏潜小声问他。 “有人进来过。”涂然指指床上的被子,“我记得之前的痕检照片上,被子是在床下的。”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苏潜,就看到苏潜在冲他使眼色。 作为一起工作六年的同事,涂然立刻明白,不再多问。偏偏这时候唐警官走进来,正好看到两个人在窃窃私语,“怎么了?” “呃……”涂然看了苏潜一眼,胡乱指了个地方,“那里不太对。” 唐警官顺着涂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出来,就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查看,然后就发现地板上有一道非常轻微非常不起眼的划痕,弧形的。 唐警官直起身扎了个马用力将靠墙的大衣柜搬开,一点点地在墙面上又摸又敲,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一边敲一边听,三个人都听出来了,唐警官正在敲的地方是空的。 只见唐警官从地面摸了许久,然后“刺啦”一下,壁纸被揭开露出里面白色的墙壁,和墙壁中间的一个暗格。 苏潜和涂然面面相觑,涂然甚至有了想哭的冲动。他从来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指居然能指出来一个暗格,这是多么好的手气呀! 涂然抱歉地看向苏潜,本来是想掩饰的,结果弄巧成拙了。苏潜摇摇头,这也不能怪涂然,谁也没想到,随便一指竟然有这样的发现。 两个人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唐警官已经将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了。两个人立刻凑上去,是一个一尺长的盒子,样式古朴,雕着祥云纹和长寿桃。 唐警官吹掉盒子表面的浮土,然后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画轴,还有几样饰品,有金有玉。 三个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有一个想法:这样的古董放在家里,难怪会招贼。 苏潜把门外的宋浅叫进来,指着那个盒子问她怎么回事。 宋浅刚才在门外就一直忐忑不安,她知道这些警察都是火眼金睛,尤其是后来这个刑警,一看就知道经验丰富,生怕被他们发现些什么。正在担心的时候,苏潜就出来找她了。 宋浅看了眼盒子,想起刚苏潜叫她进来时,对她说过一句“你没有来过”,声音又低又快,才说完两个人就走进卧室了。 “这是我收藏的名家画作和古董首饰。”宋浅从红色绒布上将画轴拿起来打开,三个人都大吃一惊。 唐警官和涂然是因为画作下面的印章吃惊,袁枢!高中课本上出现过的!而苏潜则是因为画作吃惊。 宋浅居然收藏了一副袁枢的《松溪泛舟图》,可他明明记得《松溪泛舟图》的真迹在外祖父手中。仔细观察这副图,虽然模仿的很像,甚至有些地方都处理的十分到位,但是依苏潜来看,依然缺少神|韵。西贝货无疑。 苏潜看了一眼宋浅,她知不知道她收藏的画作是赝品?如果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冤枉钱?如果知道……苏潜再看一眼红色绒布上放着的几样首饰,这些大概也不是真品。 苏潜又把目光放到宋浅身上,她正在跟唐警官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是一个朋友放在我这里让我暂时保管的。” “你那个朋友呢?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取?”唐警官没有带笔录本,正用手机录音。 苏潜就看到宋浅的脸色变得哀伤悲戚,“死了。被炸死的。” 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房间一片寂静,似乎连空气都是变得悲伤起来。 “这些东鳎铱梢约绦4媛穑俊本驮谌鋈嘶钩聊氖焙颍吻骋丫砭砗梅沤凶永铩 苏潜没做声,看向唐警官。他和涂然都是技术人员,唐警官才是负责侦察破案的。 唐警官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手在宋浅的肩上拍了拍,“五年了,节哀吧。”然后对着那个盒子思考了一会儿,告诉宋浅,“这东西不要在家里放着了,不安全。” 唐警官对着那个盒子叹了一口气,离开卧室,脸上一片哀容。 整个住宅全部拍照留证,涂然就跟着唐警官先走了。留下苏潜在后面“好好安慰”宋浅。 宋浅此时面色已经恢复平静淡然,可苏潜依然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 两个人沉默着一同乘电梯下楼。电梯停在b2层时,苏潜感觉到宋浅在看他。 “你去哪里,我送你吧。”苏潜从包里拿出车钥匙。 宋浅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车钥匙,挑挑眉,将目光落在他头上警帽的国徽上,停了一秒收回来,“你不会是因为我昨天的话,才买了车吧?” 苏潜:…… “不,不不是。”苏潜感觉自己已经从头红到脚了,头发丝都快要着了,“我,我……” 宋浅看到他这样窘迫,一下子就笑了,“逗你玩的。不用你送,我自己开车来的。” 说着拿出车钥匙按下遥控锁,几米之外的一辆车灯闪了闪。 苏潜睁大眼,吃惊地问:“那是你的车?” 宋浅点头,不明白他是何意。 在宋浅的注视下,苏潜也按下了遥控锁,另一辆车灯也亮起来。 “那是你的车?!” 宋浅虽然没有很吃惊,却觉得很意外。苏潜的车位和她的车位挨着,两个车位上各停着一辆车,两辆车是同一个牌子——jeep大切suv,不同的是,宋浅的车是黑色的,苏潜的车却是白色的。 一黑一白两辆车,并排停在车位上。 几米之外,一男一女并排站着,看着对方微微笑。 Chapter 10(捉虫) r10 开着新车上路的苏潜忍不住赞叹,有车就是好,再也不用风吹日晒淋雨了,唯一的一件麻烦事就是进公安局的时候被门卫拦了下来。不过没关系,苏潜可以刷脸。 因为上午的事,苏潜毫不意外地迟到了。不过因为头一天和科长报备过,而且警察这个职业本就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所以并没有上下班打卡这回事。 苏潜进了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进入市局内部网,在搜索栏里输入“爆炸案”三个字,然后就静静等待着搜索结果,没办法,内部网网速慢啊。 正等着,涂然端着他的水杯从门外进来了,凑到他跟前看了一眼,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查。别查了,内部网没有。” 苏潜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莫非……快说快说,你打听到什么了?”苏潜右脚一蹬地,滑着椅子凑到了涂然身边。 涂然却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吹着茶杯上漂浮的茶叶,小口的喝水。 看到涂然卖关子,苏潜想了想,开出了两次烤肉的交换条件。 涂然:“再加一顿小龙虾。” 苏潜:“成交。” 涂然跟唐警官离开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唐警官突如其来的悲伤。在回局里的路上就忍不住问了出来。唐警官就跟涂然讲述了那次的爆炸案。 “这么说,宋浅的前男友叫许蔚然,是以前缉毒大队的卧底,因为暴露就撤了回来,回来后几个月就发生了爆炸案。”苏潜听完了涂然的复述,总结道。心里却想着:许蔚然,名字还挺好听的。 “嗯,差不多就这个意思。”涂然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听说人都碳化了,完全是靠dna确认的身份。”说到这里,涂然涂然压低了声音,“不过,最诡异的是,除了卧室床上的尸体,其余都没有着火,就连茶几上的烟盒却是完好的。” 苏潜听完了也觉得诡异。要想把一个人烧到尸体碳化,不管活人死人,肯定要烧很久才行,为什么只有床上的尸体着了,其余的却完好。不符合逻辑啊。 “现场有汽油之类的助燃物吗?”苏潜小声问。 “你们俩凑到一起嘀咕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问,吓得苏潜一激灵,吓得涂然手一抖,水洒了一裤子。两人回头看,科长李远正背着手看他俩呢。苏潜立刻脚下一滑,回到了自己的位子打开文档假装工作,涂然也赶紧抽了纸巾擦裤子上的水,这是在单位可没有第二条裤子换。 苏潜对着电脑敲键盘,隔一会儿就抬头从显示屏上方看一眼李远,被李远发现了就立刻低下头,过一会儿就又抬起头看,被发现就低下头。如此几次,他不烦李远烦了。 “想问啥就问。问完老老实实给我工作。”李远的眼睛依然盯着文件,头都没抬。 苏潜立刻凑了过去,“科长,听说许蔚然的案子是您尸检的?”苏潜稍微有些别扭,许蔚然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李远终于从文件中抬头,皱眉问苏潜,“你听谁说了许蔚然的案子了?刑警队又发现什么了?” 苏潜立刻意识到李远的用词。又?又是什么意思?不过李远可没有打算理会他的疑问,反而问起他发现了什么。 苏潜就把上午发生的事给李远讲了一遍。听完他的复述,李远这才松开眉头,“这案子已经结了,凶手是一个穷途末路的毒贩,自制了定时炸|弹报复杀人,案发后不到48小时就破案了——整个房间都是那个毒贩的指纹,而且他也供认不讳。你们以后不要再问了,这是咱们局里的一块心病。” 苏潜听了就转头和躲在显示器后边的涂然对视了一眼,又转回头来不解地问:“这案子发生在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他可是从大学毕了业就到局里工作的,居然没听说过。 “唔,三年前,到现在快四年了,你那个时候去省里进修了,涂然外调,所以你们都不知道。”然后李远又眨眨眼,问他们:“你们回来就没问问?也没人跟你们说?瞧你俩这人缘混的!啧啧!” 李远啧啧两声,就低下头继续看卷宗了。 苏潜转身坐回自己的位子,和旁边的涂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相信,但是谁都没有说话,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假装工作。 宋浅开着车率先从地下车场出来,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车上的苏潜,轻轻按了一下车笛算是和他告别,方向盘右打,汇入车海。 想想这两天的事情,宋浅有点儿想笑。相邻的住宅相邻的停车位,甚至连车都是同一个款式的,真是太巧合了,更巧合的是,她的这位邻居居然是办理这次案件的法医。宋浅微微一笑,这巧合也太多了。 这样的想法才出现在脑海里,宋浅的笑容就僵住了。这样多的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 红灯灭掉绿灯亮起,宋浅发动车子继续向前走。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巧合,那么只能说这个世界太小。如果这件事不是巧合,就值得仔细推敲了。 车子停在了米线店第二分店的门前,从半开着卷帘防盗门地下钻进去,另一个店长齐英云正带领员工做营业前的动员工作,看到宋浅进来,对她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就退后到一边,把地方让给宋浅。 宋浅站在队列前,从左到右看了一遍,点头,“我没什么说的,大家干活吧,月底奖金根据营业额来定。”什么加油什么好好干什么励志名言人生鸡汤,都没有软妹币来的实际。 解散了队列,大家就各司其职去打扫卫生、洗菜、消毒餐具,忙碌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每个人都精神奕奕迎接新的一天。 宋浅也找了一块抹布去楼上帮忙擦桌子。说是帮忙,其实是宋浅想找些事情做,不然她怕自己会胡思乱想。 宋浅知道自己的缺点,那就是容易钻牛角尖。有些事情如果找不到答案,她就会任由思想由着自己的想法走下去,而且走向通常是消极的,而且最后的事实也会印证,她的想法是错误的。 所以,此时她必须找些事情做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她恐怕要把这一切的巧合都想象成是苏潜的故意安排,只是为了接近她,然后从她手中取得那个当初许蔚然给她的那个盒子。要知道,虽然官方说法是毒贩报复杀人,可是当爆发生在许蔚然给了她盒子之后,她就一直觉得这件事还没了结。 如果,宋浅有家人,或者有个朋友,把这番心思对别人说出来,她的家人或者朋友可能会问她: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把他想象成是故意接近你的呢?如果有个人这样问她,或许宋浅就会发现,原来她对他已经特别对待了。 可是宋浅没有。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心思,反而把这番心思埋在了心底。宋浅却不知道,这被压在心底的心思,就像是石缝里的草芽,越被压制越顽强生长。 一双好看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唤回宋浅的神思,“回神啦!一张桌子擦了快十分钟了,打算擦出洞来吗?” 宋浅抬头,齐英云站在桌子另一头双手撑在桌面上,正微笑着看宋浅。宋浅对着他扯了个笑容,岔开话题,说起了即将来临的五一促销。 苏潜敲好最后一个字,保存文档链接打印机,过了一会儿他的报告就新鲜出炉,趁着热乎装订好,在报告最后一页签好自己的名字放到科长桌子上,他今天上午的工作就完成了。 看看手表刚好卡在下班时间,苏潜走到还在不停敲键盘的涂然身边,在他肩膀上一拍,“好了没有,吃饭去了。去晚了食堂又没饭了。”叫外卖又不给报销。 涂然却因为刚才不小心碰到电源导致电脑关机而文档又没有保存,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敲。苏潜爱莫能助,自己一个人奔去了食堂。 凌城最近治安貌似不错,没有出什么大案子,局里的同志们基本都在,因此虽然刚刚到下班时间,食堂里却已经是人声鼎沸了。苏潜进了食堂从消毒柜里取了一个餐盘,跟几个认识的警官打个招呼,就站在队伍后面排队。 苏潜排在队伍的最后面,他的前面恰好是两个刑警队的警员,其中一个苏潜还认识,正是那个小李警官。 另外那个警官正对小李说话,“这么说就结案了呗,结论是什么呢?” 小李回答他,“分赃不均导致冲突杀人。” “就这么结了啊。” 小李点头,“那个抓回来的混混头子都这么说了。” 苏潜听了一会儿,有点模糊,终于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小李警官的肩膀,“你们说的是前些天我尸检的那个吗?” 小李回头看见是他,叫了一声“苏法医”,然后点头,“就是那个案子。昨天下午有人举报城南有一伙黑社会,我们去抓了回来之后发现其实就是一帮混混,第二具尸体上的纹身和那伙黑社会是一样的,那个混混头子说了,知道宋女士一个人住,而且开了两个米线店肯定很有钱,就让那两个人趁她不在家去偷东西了。” “那个年轻男孩子是怎么回事?”苏潜又问。 “哦,那个,说是有一天那个男孩子自己找到的他们,说是要加入,为了表示诚意主动跟着去的。” 苏潜皱眉,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可是哪里说不通又想不到。 食堂大妈盛菜的速度很快,几分钟而已原本十多个人的队伍就只剩下了三四个人。就在马上轮到苏潜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震天的哭声。苏潜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搀着一个中年女子从一辆警车上下来,那位被搀扶着的中年女子已经哭得腿软,如果不是被人搀扶着,恐怕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外面哭天抢地,食堂里出了几个工作人员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并没有人抬头。在场的无论文职警员还是外勤警员,这种场面没少看过,屡见不鲜,或者说,麻木了。 Chapter 11 r11 苏潜一个人默默地吃完了饭就回了办公大楼,恰好在楼门口遇到邢队长送刚才那对中年男女出来,苏潜侧身让他们先走,自己则在楼门口停了下来。 看着邢队长将那两个人送上车又走回来,苏潜一直站在那里没动,眼睛一直盯着载他们的警车离开直到看不见。 邢队长走过来再他身边停下,沉默了一会儿从裤兜中掏出烟盒敲出两支烟,一支自己点上,一支递给了苏潜。苏潜接过了香烟却拒绝了邢队长送过来的打火机,就那么夹在手指中把玩。 邢队长夹着烟用力吸了几口,吐出一片烟雾,似乎想把胸口中的抑郁全都随着这篇烟雾吐出去,消散在空气中。 “十九岁,大一。” 邢队长站在身边突然开口。苏潜转头看了一眼邢队长,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那个年纪小的死者,确切来说,其实应该成为“嫌疑人”。他没有做声,又把头转回来,院子里一排排的警车,像是收了翅膀的鹰,随时等待起飞。 “父母忙着做生意,经常不着家。春节后独自去了医院,开学的时候就去办了休学手续,给大人留了一封信就出走了,然后就找到了那帮混混说要加入。”邢队长蹲下身将快燃尽的烟在地上摁灭,“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那个帮派。” 苏潜站在一旁没做声,怎么找到的有关系吗?人都已经没了。做了七八年的法医,苏潜依然不习惯看到年轻的生命逝去。苏漠曾经说,他并不适合做法医,心太软易伤感,还不如跟着苏漠做生意,商场虽然肮脏龌蹉了些,但是总是不会出人命。苏潜是怎么回答的呢?苏潜当时说:杀人不见血。 这个社会,总是有我们看不到的黑暗。 “行啦,”邢队长拍拍苏潜的肩,“你也别站在着当守门神了,回去休息吧。”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头叮嘱他,“记得把烟灰扫了啊。” 苏潜蓦地转头,什么意思,凭什么你抽完的烟让我扫烟灰?! 然而抗议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门前,市局局长从车里下来,看到门前站着的苏潜、苏潜手里拿着的烟,还有地上的一堆烟灰和一个烟头,皱着眉板着脸看向苏潜,“罚款一百。”然后大步流星地上楼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苏潜: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扫干净了楼门口的烟灰,去了顶楼纪委处交了一次罚款,苏潜怏怏地下楼,正好下楼又上来的邢队长,立刻冲上去抓住胳膊,“还钱!” 邢队长一本正经一脸严肃,“还什么钱,我怎么不知道我跟你借钱了。” “别装傻!你自己在楼门口抽烟还甩锅给我,被局长看到了让我交了一百块的罚款。我这是代你受罚。赶紧地,还钱。”苏潜一副赖皮地样子,拽着邢队长不让走,却看到邢队长一个劲儿对他挤眉弄眼,立刻回头看了一眼,还好局长没下来。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邢队长身后有隐隐地笑声。 苏潜向楼梯拐角看去,这一看却吓到了他:几步外的台阶上,宋浅抬头正看向他,虽然已经收敛,脸上依然带了笑容。 苏潜立刻松开了紧紧抓着的邢队长的袖子,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对着宋浅露出一个憨傻的笑来,“你来啦。” 宋浅也对着他微笑,“嗯,我来啦。” 邢队长看着两人,宋浅还好得体地露出一个微笑,苏潜简直不忍直视,一副傻呵呵的样子。邢队长决定拯救他一下,不然长得再帅人家女孩子以为他是个傻子他就更追不到了。 “咳咳。”邢队长咳了两声,“苏潜,到上班时间还不回去工作?等着再被局长抓吗?” 苏潜转过头瞪了邢队长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一会儿再找他算账,然后对宋浅笑笑,下楼回了自己办公室。 邢队长带着宋浅继续往楼上走,一边儿回头跟宋浅介绍苏潜,“刚那个是我们局里的法医,苏潜,住在你隔壁。” 宋浅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苏潜这个人呀,你别看有时候憨憨的,其实聪明的很,二十二岁就硕士毕业了,工作认真负责,受到好多次市局和省厅的表彰。人长的帅气,却从来不沾花惹草惹是生非,生活习惯良好,不抽烟不喝酒,是局里公认的好孩子……”邢队长介绍了一路苏潜的优点,一直到局长办公室门前,才停下来回头深深看了宋浅一眼,这才敲门进去。 宋浅在邢队长身后哭笑不得,现在不止中年妇女喜欢做媒,连中年男人都有这种爱好了吗? 苏潜回到办公室就盯着手表看,不知道他们谈事情要谈多久。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下楼的动静。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下楼的动静。三十分钟过去了,终于有动静了,不过不是楼上,而是法医科的电话。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苏潜被吓得哆嗦了一下。他的视线从手表上移到电话上,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果然,接起电话的科长李远很快面色从平静到严肃,苏潜就知道,有事情要做了。 “半个小时前,凌平高速上发生一起交通事故。”李远看着苏潜和涂然交待,“交警队人手不足,让你俩去支援。” 苏潜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交通事故。” 李远听他这么说,瞪了他一眼。苏潜自知失言,立刻闭嘴,认命地站起来带上自己的解剖工具箱,和涂然一起下楼出发去案发现场。 开着车往事故现场赶,苏潜眼睛盯着路况,问坐在副驾驶位的涂然:“你真的不打算再去考个驾照吗?” 涂然摇头,“不考。每次倒车入库都过不去,我烦了。” 苏潜也很无语,“谁让你每次方向盘都大那么猛,就不能小心点吗?” 说这话就到了事故现场。交通事故地点说是在凌平高速上,其实没有上高速,而是是在距离凌平高速入口几百米的地方。一辆中巴车侧翻在路边,玻璃碎了一地,已经被现场的交警扫到一起堆在路边上。 看到苏潜也跟着到了现场,交警队队长一愣,“你怎么也来了?我以为你直接去了法医鉴定中心呢。” 苏潜点头,“那我一会儿再过去。”然后看了一眼侧翻在路边的中巴车,低声问交警队队长,“什么情况?” 交警队长想着也不是外人就把事情大概地跟苏潜说了一遍:一所高中的高二学生,乘坐中巴车去邻市参加竞赛。在上高速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车胎爆胎了,司机慌乱中把油门当成了刹车,车子不受控制侧翻在路边。 “包括驾驶员和带队老师在内,一共二十二个人无一生还。”交警队长有些唏嘘,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学生,正是花样的年纪。 二十一二个人,无一生还。这是一起特大交通事故。 “对了,你来的正好。要不然我还打算再给局里打个电话派一个司机,”交警队队长对苏潜说:“既然你来了,就开车把尸体送过去吧。” 苏潜转头看向他,“为什么是我?” 交警队长指指远处一辆公交车,“殡仪馆的车装不下,就借了一辆公交车,刚司机看了一眼说什么也不开,这不你刚好来了……” 苏潜无语。今天是什么日子?替人背锅了不算还要替人开车,我不是老司机呀! 不过心里抱怨归抱怨,苏潜还是上了公交车。公交车里的景象却让苏潜石化。车厢里横七竖八地停放着尸体,统一的校服已经被血染透,有些人的脸上头发上也沾染了血迹。这群少男少女就这样猝然死亡,让看过无数尸体的苏法医也心里发堵。苏潜转过头不在看车厢里的尸体,坐到司机位子上发动公交车,返回法医中心。 法医中心的室内解剖室肯定放不下这么多尸体,尸体就只能摆放在解剖室外的院子里。小小的院子里二十多具尸体一字排开,触目惊心。已经接受过冲击的苏潜还好,乍一看到这样景象的叶子却是无法忍受,捂着嘴跑到一边去吐了。 过了一会儿叶子回来,满脸羞愧地对苏潜道歉。苏潜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叶子也不过就比这些遇难的女孩子大几岁而已,心理上肯定能收到冲击,有些难受也是可以理解的。 时间已经不早,苏潜和叶子立即进行尸检。 二十多名死者都是去临市参加比赛的,身上都有证明身份的证件,因此身份识别简单了不少。尸表检验迅速地进行着,22个人,司机的死因是被卡在座位和方向盘中间,另外一部分死者是因为猛烈撞击导致颅骨、肋骨骨折内出血而死,还有一部分是被碎玻璃茬扎在动脉或身体其他部位导致失血而死,其中最惨烈的是和司机并排坐在副驾驶上的老师,因为猛烈撞击车体,头皮被碎玻璃整个儿掀到了脑后。 苏潜和叶子一声不吭地埋头进行尸表检验,心情都非常抑郁。这些孩子才十七八岁,正是人生最美好最快乐的年纪,而且,按照最初的调查,这些孩子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如果没有这次事故,他们以后也许会是公务员会是科学家会是外交官会是企业家……可惜,这样一次事故,葬送了他们的梦葬送了他们的生命,也葬送了二十个家庭的幸福。 二十二具尸体的尸表检验,至少也要五六个小时,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因为天渐渐黑了下来,后来的尸检都是苏潜和叶子一个一个抬进室内检验的,这样一来更费时间。等工作全部做完,已经晚上八点多。 苏潜打车送叶子回家,并叮嘱她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去帮着交警队接待死者家属。”也算是分散一下她的精力,不然总想着更难受。 然后苏潜才回到市局把车开回来,在夜色中回家。 Chapter 12 r12 苏潜没有回紫馨苑,而是将车开向相反的方向,行驶了大约近四十分钟,车子驶进一片别墅丛,七拐八拐地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车子熄了火手放在门把手上的苏潜却犹豫了。 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22:37,别墅里客厅依然亮着灯,看起来好像还有人没休息,二楼却是一片漆黑。 苏潜犹豫着要不还是回紫馨苑好了,一阵马达轰鸣,一辆红色保时捷擦着自己的车呼啸而过,几秒后那车又倒了回来,在苏潜车前停下。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衣的女子,轻轻一甩波浪长发,带出无限风情。 那女子踏着一双恨天高却步履轻盈地走过来趴在苏潜的车窗伸出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笑得十分轻佻,“帅哥,这么晚不回家,在等我吗?” 苏潜翻了一个大白眼,“美女,你又背着你老公半夜出来飙车。” 车外的那个美女手一收,笑容收了起来板起了脸,“煞风景!” 苏潜推开车门下车,搂着车外美女的肩膀,“妈,你怎么又惹我爸生气啦?” 没错这个从车上下来的美女就是苏潜和苏漠的妈妈——莫笛女士。因为父亲娇惯老公疼爱儿子懂事,所以莫笛女士虽然已经快要五十五岁,面容依然像三十多岁的,和苏漠苏潜走在一起还被当成过姐弟。 “什么叫我惹他生气,为什么不是他惹我生气?”莫笛女士对于儿子的用词不当表示不悦。 苏潜挑眉,难道不是? 莫笛女士瞪眼,“当然不是!我这么乖巧,一定是你,你这么久不回家,你爸才生气的。”莫女士甩锅甩得十分自然。 苏潜:我是铁匠吗?为什么所有的锅都给我背? 莫女士走着走着就习惯性想要挎着苏潜的胳膊,被苏潜轻轻一躲,避开了,“不好闻。”虽然换过了衣服,但是身上依然有血腥气。 “有案子?”莫女士借着路灯灯光打量苏潜,能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疲惫。 “嗯,交通事故。”苏潜本来想提一句就岔开的,但是眼角突然瞥到身后那辆红色保时捷和自己母亲脚下的恨天高,忍不住吓唬她,“一个三十岁的女子,穿高跟鞋开车,刹车来不及,车毁人亡。” 他也不算说瞎话,全国一天发生多少这样的交通事故,“留下一个八十岁的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小孩。”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吧。 苏潜低头瞄了一眼莫女士的恨天高,“您上有老下有小的……”苏潜没往下说,意思“您自己想去吧。” 莫女士没理,没有反驳,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母子两个就继续往前走。 保姆淳姐早就听到夫人的保时捷轰鸣声,正站在门口等着,看到二少爷陪着夫人一起回来,更是惊喜,“先生!夫人和二少爷回来了!” 莫笛听到淳姐往里面报信,立刻不高兴,“回来就回来,跟他有什么关系!” 苏潜好笑,母亲总是这个样子,像长不大的少女,不像宋浅,总是心事重重和老太太似的。 这个想法才从脑海划过,苏潜就愣了,自己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苏潜摇摇头,似乎想要把她从脑子里甩出去。 苏潜换了鞋子,把手里提着的纸袋递给淳姐,“淳姐您帮我洗一下,明早要穿。” 此时苏济善已经哄好了自己的夫人,坐着沙发上看着儿子在低声对淳姐吩咐什么,忍不住对身边的莫笛说:“儿子好像又高了。”一副十分欣慰的样子。 “嗯,我也觉得,这次回来看起来又稳重了许多。”莫女士依偎着自己的老公,一脸甜蜜。 苏潜跟淳姐交待完转身朝客厅走,才走进客厅立刻就要转身。心中愤恨:你们不是生气了吗?依偎在一起这是生气?这明明是在秀(虐)恩(汪)爱(汪)。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吃狗粮。 “哎,回来!”看见儿子转身就要走,苏济善立刻出声,“去哪里!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苏潜听话地转过身,却用一只手捂着眼睛,“说话可以,别秀恩爱行吗?”话才说完,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呼啸而来。苏潜往旁边躲了一步,一只苹果擦肩而过,掉在身后的楼梯上又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苏潜立刻老实了,几步走到苏济善身边坐下,还不忘拍莫女士的马屁,“妈你这准头一如以前,功力丝毫不减!难怪当初能把我爸迷的非你不娶。娶到你真是我爸的福气,是吧,爸?”苏潜说完还用胳膊撞了一下苏济善,想要寻求同盟。 虽然苏济善不想和儿子站队,但是不赞同就等于得罪了老婆,只得点头,“对,你说的对。” “阿嚏!”宋浅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弯下腰从茶几上冲出纸巾擦鼻涕,拽紧了浴袍的领子,小跑着去关了窗子,将四月的凉风关在窗外。 重新浴室,里面的水汽还没散尽,宋浅对着镜子把包头发的毛巾取下来。水汽附在镜子上雾蒙蒙的,看不清人影。宋浅用手抹掉镜子上的水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一会儿呆才拿起毛巾仔细的擦头发。 把浴室清理干净,宋浅洗了手给自己倒一杯水,又开了电视,这才盘腿坐在沙发上休息。 电视上正在重播热门的相亲节目,男嘉宾正在展示自己强壮的肌肉,主持人凑热闹地让女嘉宾坐在他的背上来十个俯卧撑,现场立刻起哄起来。 宋浅的眼睛虽然在盯着电视,心思却并不在。仔细看得话,她的眼神是没有焦距的。她想起了白天的一些事情。 下午的时候,宋浅从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出来,婉拒了邢队长送下楼的要求,自己一个人慢慢走下去,在经过法医科办公室所在楼层时,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但是直到公安局大门消失在她的后视镜里,宋浅也没看到那个邢队长口中“会送行”的苏潜。 这并不意外。她和他是邻居,听起来好像关系还不错,但是,直到昨天上午为止,两个人才算是第二次见面。说起来,这次见面还产生了一点小误会,她把替她守门的苏潜当成了碰瓷的,还给了两百块的“封口费”。虽然后来苏潜把钱还了回来,但是她还是挺感激苏潜的,至少后来被人发现衣柜处的痕迹时,苏潜没有说出自己。 电视机里突然传出一阵嘈杂的掌声,打断了宋浅的思绪。她抬头电视里一对俊男美女正在拥抱,男的手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女的眼中噙着泪,十分激动。想来又是一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事。 宋浅看着,不自觉的就露出了笑容。也许是因为经历过,宋浅特别喜欢这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更愿意看到别人和和美美热热闹闹。可是她自己的生活却是一直冷清着,自许蔚然殉职,宋浅和身边的朋友来往就少了,到后来,干脆就断了联系。就连高姐都说过她,要常出来走走,多和人交流。 但是她已经不会了。是的,不会了。 夜深人静,苏家别墅也安静下来,楼上楼下的大灯全都关闭,只留了走廊上的两盏壁灯。 二楼最右边,一扇门悄悄打开,先是一条缝,门缝变大,里面探出一个梳着板寸的脑袋。 苏潜睁着眼左右看看,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出来,连拖鞋都没穿,赤脚踩在长毛地毯上,下楼后熟门熟路地摸进厨房。 苏家的厨房饭厅和客厅是连着的,从客厅一眼就能看到开放式厨房的里面。苏潜打开冰箱,青菜、水果、酱料,甚至还有一瓶老干妈,就是没有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关上冰箱门,苏潜又翻找了一遍橱柜,甚至连冷冻层都没放过,依然没有找到可以填肚子的食物。 苏潜皱着眉一手捂着胃靠在厨房和餐厅中间的吧台上生闷气,要不要这么干净,连零食都没有,这不科学啊,以自己老妈的个性,没有零食难道不炸毛? 其实是苏潜太久没回家不知道,上次家庭医生来的时候再三叮嘱苏济善,莫女士血糖有点高,零食什么的应该少吃。这才断了家里的零食——虽然莫女士也抗议过,不过苏济善一句话就让她放弃了:“我想你健健康康陪着我到老”。 后来苏潜跟苏漠知道这件事后,不约而同说出一个字:酸! 扯远了。说回来,没找到食物的苏潜很郁闷,郁闷之中突然灵光一现,转身离开厨房。苏潜去的地方是楼梯下的小仓储房,他弯着腰翻找了一番,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不起眼的箱子。把箱子打开,苏潜就露出了得意地笑容。哈哈,果然找到了。 在那个不起眼的纸箱里,码着整整齐齐一箱子的桶装泡面。这是他和哥哥苏漠两个人的小秘密。 十几年前泡面大行其道的时候,苏潜和苏漠都很喜欢吃,但是后来被苏济善禁止了,说里面有防腐剂。小哥俩就在莫女士的掩护下用书包“偷渡”回来,每天一包。等后来长大,这个仓库里依然时时有泡面,而且都是国外进口的。 有时候苏漠晚上应酬回来晚了,就会找出一桶来吃,有时候苏潜不想吃饭,也会拿出来吃。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苏潜从箱子里拿出一桶出来,转身关上仓储房的门,穿过客厅回到厨房去烧水泡面。 一碗热乎的泡面连汤一起喝下去,苏潜伸手抹了抹嘴巴,满足地叹息,果然泡面才是人间美味呀!百吃不厌。 吃完面,消灭罪证是首要任务,苏潜用厨房剪刀将泡面桶剪成碎片,捧着这些碎片扔进马桶,一按下水,哗啦一声,证据消灭了。 同样时间,老城区的一栋老居民楼里,三楼的一扇窗户亮起来,宋浅悉悉索索地从床上爬起来,在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吃掉,又端起柜子上的水杯漱口,这才关了灯继续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宋浅依旧是每天上下午分别在两个店帮忙,苏潜依旧上班下班有案子就忙,没案子就正常作息。如果不是2202每天都要来保洁打扫、如果不是保洁公司每天跟宋浅汇报,两个人可能都忘了彼此。 一个星期后,2202终于清理干净。碎瓷片扫走,地板重新换过,大门换了新的,宋浅拖着两个行李入住了2202. Chapter 13 r13 天气越来越热,天亮得也越来越早。苏潜的生物钟十分准时,五点半的时候叫醒他,即便他昨晚又是半夜才到家。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神游了一会儿,苏潜还是决定起床去跑步,或许跑累了回来还能睡一个回笼觉。 在紫馨苑后面有一个不小的广场,附近小区的人经常会来这里锻炼休闲。 苏潜来的早,广场上没有什么人。做了几下热身运动他就跑了起来。绕着广场跑了几圈,出了一身汗,人也精神了许多。觉得有点儿累的苏潜慢慢减速开始走。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从身边跑过,苏潜不得不感叹精力好。虽然他自己年纪也不大,可是经常坐办公室加上作息不规律,他的六块腹肌正在逐渐缩减,有变成一块腹肌的危险。 这么羡慕着,又一个身影跑过去,这回不是小伙子,是个年轻女人。哎,等等!背影怎么那么眼熟呢?苏潜立刻抬脚追上去,人已经跑出几十米外了。 宋浅感觉到有人追上来和自己并排跑,微微侧头就看到苏潜正在对自己笑。宋浅对他微微点头,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跑。 苏潜默默跟着跑,跑了一会儿不见宋浅说话,不甘寂寞地苏潜决定自己主动点,“你也来跑步啊?” 听到苏潜问话,宋浅偏头看了她一眼,还是没出声。 苏潜有些纳闷,她是不是忘了自己了?没关系,重新认识一下。 “你不记得我了吧?我是……” 没等苏潜说完,宋浅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一只手阻止她继续说,然后开口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最多让半个点,不然我们就换一家。好了就这样,有事再打电话。” 苏潜这才发现,他一直以为的她用来听歌的耳机,实际上是在打电话。这就尴尬了不是? 宋浅并没注意到他的尴尬,等到对方挂掉电话才看向苏潜,“我记得你。法医苏潜。”说完这句话就又开始跑起来了。 苏潜笑了,也跟着跑起来,“你记得我呀!我还怕你忘了我呢。这么说你是搬过来住了,怎么样还习惯吧……” 苏潜一路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宋浅也就这么听着,有时候点个头,偶尔回答一下问题,说不上烦还是不烦,总之两个人就这么又跑了好几圈。刚还觉得有些累的苏潜倒是一路跑的很欢畅。 “去吃早餐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早餐店很好吃。”苏潜和宋浅并排往回走,转头对拿毛巾擦汗的宋浅说。 宋浅握着毛巾顿了一下,转头看他。 苏潜的个子很高,比一米七五的宋浅还高一个头。她看向他时苏潜就对着她笑,很舒服很坦然的笑容,宋浅从他的眼底看到了真诚。 “好。”宋浅点头答应,“你带路吧。” 苏潜愣在原地,然后立刻欢喜起来,一路上更宋浅念叨着那家早餐店里的早餐有多么好吃,配料有多么不同…… 宋浅沉默地跟在他身边走,心里却在嘀咕:不就是吃个早餐嘛,有这么开心吗? 宋浅并不知道,苏潜虽然真心发出了邀请,却不认为宋浅会同意。因此宋浅答应的时候对他来说还是很意外的,而很快,这份意外就被开心取代了,因此他表现的雀跃一点也是完全符合他的心情的。 早餐店并不远,就在紫馨苑前面外,从小广场去的话,走紫馨苑后门穿过小区就能到。苏潜耍了一个心眼儿,他没带着宋浅走后门,而是从小区外面绕了一圈,这样一来就能多走一会儿,多拖延一段时间。 不过宋浅也不是傻的,看到距离早餐店十几米的紫馨苑大门,什么都明白了。她偏头看了一眼苏潜,没有戳穿,跟着他走进早餐店。 宋浅跟着苏潜走进早餐店,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遍店里的装修,和大部分快餐店一样,店里整齐地排列着桌椅,点餐台正对大门,开放式厨房,左边是厨房入口,右边是洗手间。 洗了手点完餐,苏潜端着餐盘就坐在了点餐台前面的位子上,然后转回头招呼还站着的宋浅坐。 宋浅端着餐盘站着看了一眼苏潜对面的位子,又朝靠近门口的位子看一眼,为难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他:“能不能坐到那边去?” 已经拿着包子塞进嘴里的苏潜抬头看宋浅,又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点头,包子也不从嘴里拿出来,就这么叼着端起餐盘跟着宋浅走到靠门口的桌子前坐下来吃饭。 宋浅坐在他的对面,安静地吃起来。先喝了一口豆浆,然后就着粥吃包子,没有一点声响。 苏潜发现,宋浅是个很没有安全的人。在陌生的地方她会选择靠近门口的位置坐,比如上次会议室的时候,还有现在这个位子,到门口都是只有一两步的距离,如果突发意外,很快就可以逃生。还有刚才跑步和走在路上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地走在里面。这些都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苏潜一直盯着宋浅,目光热烈。这样热烈的目光,再迟钝的人都会有感觉了。更何况宋浅一向警觉。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不动声色地继续吃自己的早餐,等到她吃完了自己的一碗粥一个包子,苏潜餐盘里的食物依然只是吃了一口。 宋浅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桌子,“想什么呢?” 苏潜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宋浅已经空了的碗,准备站起来,“你吃完了啊,那咱们走吧。” 宋浅抬头打量了苏潜好几秒,终于还是问出来,“你不吃了?” 苏潜这才发现,自己的早餐才吃了一口。他讪笑着坐回原位,一手拿着包子一手端起粥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两分钟后,苏潜和宋浅站在早餐店门外。 苏潜:“你去哪?回家吗?” 宋浅低头看看手表,“嗯,回家。” 目送着宋浅进了2202,苏潜进了房间门一合上就靠到了墙上。本想着跑几圈趁着乏劲儿回来接着睡,没想到半途遇到了宋浅,陪着多跑了几圈,居然有些腿软,刚刚当着宋浅的面还勉强着,这一关上门回到家就撑不住了。 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卧室,苏潜来不及洗漱,直挺挺倒在了床上,没有两息就睡了过去。 而隔壁的宋浅,刚清理好自己从浴室出来。她前天晚上才住进来,只带了衣物,其余大生活用品都留在了老楼里,洗澡洗头都是随便用的香皂,更何况电吹风这种东西。宋浅用毛巾一点点擦干头发,换了衣服揣好钱包带着购物袋去了超市。 中国的超市,无论何时,只要营业就是人头攒动。宋浅去的是一家本地的连锁超市,物品齐全不说,价格相对国际大超市要低很多。 推着购物车走进超市,在一排排货架中行走,宋浅按照手上的购物清单一一在货架上挑选。除了洗发水、沐浴露、电吹风这些日常用品,宋浅还买了各种厨房用品,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大堆,最后买了两样青菜一斤牛肉,这才推着满满一推车的东西去结账。 东西不少,宋浅一个人必然是拿不动的,将物品送到服务台留下地址让他们十一点之前送过去。自己则带着青菜和肉回了紫馨苑的家中。 回到家的宋浅并没有多停留,她将肉和青菜放进冰箱里,又出门了。 或许是因为楼层高,离太阳更近,22楼的阳光来的有点早,顺着纱帘缝隙钻进房间里,落在床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落在苏潜的脸上,有些痒。苏潜挠挠脸,哼唧着翻了个身,又翻回来,伸出两只手臂伸了个懒腰。 “哎呦!”刚才伸懒腰的时候不小心打在了床头柜上,正好磕到了骨头,疼得苏潜直甩手,仿佛这样就能把疼痛给甩掉。 甩了一会没那么疼了,苏潜这才捧着右手放在眼前查看,看到右手没青没肿没破皮,这才放心下来。法医的手虽然不能和医生比,但是也很重要,尤其现在法医科只有两个法医。 苏潜抬手看了眼时间,难怪阳光那么热烈,已经十一点了啊。苏潜揉了揉长空城计的肚子,耙耙头发,再伸一个懒腰,苏潜总算从床上起来了。 冰箱空空如也,没有食堂吃的人,只能吃外卖。 站在电梯前,看着液晶板上的数字一个个递进,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电梯停在22楼,门一打开,宋浅正站在电梯门口。 苏潜看见她就笑了,“哎,你出去了啊,我还想叫你一起吃饭呢。”难怪刚才敲门没人应。 宋浅提着一个小行李箱站在前面,一只脚已经迈出了轿厢,她身后是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穿着印有本地著名连锁超市logo的马甲,脚下放着一袋米、好几个纸箱子和购物袋。 宋浅拒绝了苏潜的邀请,招呼着超市送货员把东西放在门口,付了钱就让人走了。她没有让陌生人进自己家的习惯,反正放在门口,她自己搬进去就行了。 宋浅把行李箱放在客厅的角落,转身出去搬东西,却看到身后苏潜正搬着两个箱子在手上,“放哪儿?” 宋浅来不及阻止,只得由着他,“放厨房吧。” 苏潜搬着箱子放到了厨房的吧台上,又出去了,如此两三趟才把东西搬完。 苏潜靠着吧台眼睛四处看。原先碎了一地的物品已经清出去了,沾了血的地板也翘下来,原先铁灰色的木地板换成了地板砖,颜色还是铁灰色。原来那个屏风也不见了,看起来空间又开阔了一些。 宋浅提着最后一个袋子进来,就看到苏潜正靠着吧台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同于前几次见他,苏潜没有穿他那身藏蓝色的制服,而是一身轻便的休闲服,浅蓝牛仔裤白t白鞋,将他从一个恪尽职守的人民警察,变成了一个阳光型男。 看到宋浅进来,苏潜朝她一笑。 “在这儿吃饭吧。” Chapter 14 r14 苏潜倚在吧台上,看到宋浅走进来,对他说:“留下来吃饭吧。” 苏潜很意外。以他对宋浅的些微了解,她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人,居然会主动邀请自己留下来吃饭,这是不是代表他把自己当朋友了? 苏潜看向宋浅,她背着光,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手上还提着一袋子青菜。因为弯腰搬东西,一些碎发散落下来,垂在脸侧。 苏潜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客气一下的好。 “没关系,你请我吃早餐,我请你吃一次午饭也是应该的。”宋浅绕过他,把手里的青菜拿出来放进水槽。 苏潜:…… 在宋浅的“盛情邀请”下,苏潜不好意思再拒绝,决定留下来吃饭。 帮着宋浅把新买来的炊具餐具清洗干净,剩下的做菜环节,他就帮不上忙了,乖乖坐到客厅等开饭。 正在洗菜的宋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从厨房走出来,把手里的一盒点心放在茶几上,对苏潜说:“饿就先垫一下。”说完就转身回了厨房。 苏潜看着面前的点心盒子,又看看肩膀似乎在耸动的宋浅。苏潜郁闷地塌了肩膀窝进宋浅的懒人沙发,她肯定听到了,刚刚自己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她肯定听到了!当时没有反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宋浅不动声色的走回厨房,想着刚才苏潜脸上的窘迫,嘴角就自有主张的上扬。等到下米做饭的时候,宋浅多舀了一碗米。 宋浅做饭很快。青椒牛柳、苦瓜煎蛋、两小碟酱菜,汤是紫菜汤,不过半个小时,这些菜就已经出现在宋浅家的餐桌上。 宋浅邀请苏潜过来吃饭,“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 苏潜倒是不在乎,“我什么都吃的,不挑食。”然后也不客气,洗了手就坐在宋浅对面端着碗大口吃了起来。 吃过米其林厨师的菜肴也吃过街边小摊的手艺,客观来说,宋浅做菜一般,说不上难吃,但也不是特别好吃,尤其当他在苦瓜蛋里吃到一块鸡蛋壳的时候。 如果不是宋浅也在皱着眉头吐出一块鸡蛋壳,苏潜都快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宋浅有点羞赧,“对不起啊,我,我不常做饭,我去重新做一道吧。”说着就站起来端起苦瓜煎蛋的盘子要回厨房。 苏潜及时拽住盘子,“不用不用,我觉得挺好。”他忍着被鸡蛋壳划伤的上颚的疼,“真的不用。” 宋浅半信半疑地看他。苏潜用力地点头,把盘子从她手里抽出来重新放在桌上,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宋浅这才坐回了座位。 苏潜是真的饿了,吃了三碗饭,三个菜也没剩多少。宋浅看看几乎空了的盘子,这才放心下来,看来他真的觉得还好。 吃完饭本来应该客气一下帮忙洗个碗什么的,但是苏潜觉得上颚的划伤越来越疼,怕再继续待下去会忍不住露出马脚来,立刻告辞离开。 宋浅送苏潜到门口,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这顿不算,改天我请你去吃清云居吧。”清云居是凌城一家有名的私人菜馆。 苏潜笑着点头,“好啊。不过到时候还是我请。这次嘛,就当一人一次扯平了。” 宋浅看着他回了隔壁,这才关上门。也是,早餐他请的,午饭就算自己的,一人一次确实扯平了。她却不知道,苏潜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他肚子咕咕叫的笑话和她做菜不好吃的笑话,一人一次,扯平了。 不提宋浅如何洗锅洗碗洗盘子,单说苏潜回到2201立刻进了房间张大嘴对着镜子看。伤处是在上颚,苏潜对着镜子歪着头找了好久的角度,才看清一点。 不看不得了,这一看吓一跳。他就说一块儿鸡蛋壳能有多大威力,扎一下疼一会就行了,没想到那块鸡蛋壳刚好扎到了苏潜上颚的口腔溃疡处。上颚的溃疡才刚刚形成,苏潜吃早饭的时候有一点感觉,没太在意,没想到中午就被扎了。 苏潜漱了口,从医药箱里找出一板意可贴抠出一片,对着镜子用手指把意可贴贴在溃疡处,紧紧闭上嘴。 苏潜上午睡得有点多,此刻十分精神,处理好了上颚的溃疡,没事做的苏潜歪在沙发里上网。苏潜有个微博,还是当初微博刚刚开始兴起时,别人给的内部邀请码注册的,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年了。刚注册的时候他还没毕业,上网比较多,现在忙起来饭都没时间吃,哪里还顾得上微博,早就长草好几年了。 可是今天苏潜又把微博找回来了,实在是因为他有些情绪需要发泄。 一上午没有停脚的宋浅等整理好厨房才觉得累,从肩膀到腰到脚底板,都在叫嚣着想要休息。在入睡前补充了一杯水的水分,宋浅就歪着头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春困秋乏。春天总是觉多。睡眠一多就容易做梦,乱七八糟五光十色。宋浅挣扎着从梦里醒来,用力撑开眼皮,看到陌生的壁画先是一惊,等坐起来才想起来,这里是她的家,那个没有许蔚然的家。 微微叹一口气,宋浅又倒回床上了,她对着墙壁上的壁画盯着看。这个房子当初买来是用来当做狡兔三窟中的一窟,装修也是按着宋浅自己喜好来的黑白轻工业风,因此整个房间看着都有些冷,就连墙上的壁画都是如此。完全不同于原来那个老旧住宅楼的温馨可爱。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宋浅觉得再睡不着了,就起来了。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掬一把凉水到脸上,水流顺着下颌滴下来,带走了困倦。 宋浅端着一杯水走进书房。她把书房和客厅中间的墙打开,成了开放式的书房。书房里只有一桌一椅,桌上两台液晶显示屏,其中一台打开着,上面的画面是空空的22楼走廊。宋浅的监控录像视频被公安局带走取证,还回来的时候宋浅发现,少了清明节当天和前一天的监控录像,她没有多问,有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宋浅打开另一台电脑,在搜索栏里输入“保险柜”三个字,跳出来的是一整页的淘宝打折厂家特卖。宋浅对着电脑愣了一会儿才笑起来,真的是无孔不入地马云霸霸呀。 宋浅在一整页的促销中,眼尖地看到了一个“第三方私人保管箱”字样的贴吧,点开后浏览了一遍,宋浅果断地关掉了页面。什么宝库一号,什么中国首个第三方私人保管箱,居然还要认筹,一个小小的保管箱居然要五万多!有钱人的游戏,她还是不掺和了。 看一眼时间,距离银行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宋浅换衣服下楼。在紫馨苑附近有一家工商银行的网点,她决定去银行看看,租金应该没有那么贵吧。 听说了宋浅的来意,值班经理意外之后就是抱歉,“我们就是一个银行网点,没有设立保险箱。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去淮海路的工商银行凌城分行看一下。”说完还给了她一张凌城分行经理的名片。 宋浅又去了凌城分行,幸好周末时间车流没那么多,总算在下班之前赶到了。宋浅这才知道,租用一个保险箱倒是不贵,就是手续稍微有些麻烦,无论存取。宋浅拿不定主意。 宋浅其实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要存放,哪怕是家里那个曾经被藏在墙壁里的那个装着《松溪泛舟图》的盒子——那盒子,不够是个替身罢了。 许蔚然曾经给了她一个盒子,告诉她一定要保管好,除非是她特别信任的人,谁都不要给。当时许蔚然的神情特别严肃,就像当初他名为出差实为卧底走之前交待后事一样严肃。 宋浅问过他盒子里是什么,许蔚然只说是一本账册,多了再没有说。宋浅不再多问,当下就找了一个非常稳妥的地方存放起来。这件事的第二天下午,家里就发生了爆炸,出去买菜的她逃过一劫,家中午睡的许蔚然却烧的面目全非。 许蔚然火化后,骨灰被他的父母带走了,所以宋浅才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只为给自己一个可以祭奠怀念他的地方。 宋浅并不傻,很快就将那个装了“账册”的盒子同爆炸案联系起来。更何况,案子发生后,不断的有公安局和国安局的人传唤她问她,许蔚然有没有带回来什么东西。宋浅一遍又一遍地摇头回答没有,到最后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半个月后,她从网上买了一个差不多的盒子,和那副赝品《松溪泛舟图》,在紫馨苑装修的时候,藏进了墙里。她想如果公安局的人再来问,自己就把这个盒子交给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询问突然停止了。 直到前几天家里发生案子,这个盒子才算重见天日。现在已经平安无事好几年了,如果真的有人打那个“账册”的主意,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如果存到保险柜里,代表自己重视这个东西,打主意的人肯定会有动作。可是如果存到保险柜里,听经理的介绍,想要开箱似乎并不那么容易,那么岂不是很难引出那个人? 银行经理看她犹犹豫豫的做不出决定,时间也越来越晚,不得不出声提醒,“宋小姐,要不您回去考虑考虑。而且我看您似乎也没有把要存放的物品带来,不如您回去仔细考虑好了,再带着东西过来。” 经理的话打断宋浅的回忆,她露出抱歉的笑容,表示自己会回去好好考虑,离开了银行。 离开银行后,宋浅直接开车回家。整个路上她都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存。直到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宋浅都没有做出一个决定。 停好车,宋浅看到紧挨着自己黑色jeep的白色同款,心里有个主意。 苏潜把外卖盒子放到餐厅桌上打开,再去他那个样板间一样的厨房找一双筷子,刚坐下还没吃,门铃和手机铃声一起响了。 Chapter 15 r15 也许是吃太饱,也许是时光太美好,苏潜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房间光线已经变暗,天色已晚。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从外卖软件上随便点了一家外卖当做晚餐。 商家送餐很快,洗个脸的功夫外卖就已经送到门口了。苏潜把外卖盒子放到餐厅桌上打开,再去他那个样板间一样的厨房找一双筷子,刚坐下还没吃,门铃和手机铃声一起响了。 苏潜放下筷子小跑着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接通,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门口开门。门一打开,宋浅提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外。 苏潜十分意外,“宋浅?你怎么来了?”说着让开门口请她进来。 因为对宋浅突然出现的意外,使苏潜错过了电话那头的信息,只能要求再说一遍。然后他的面容就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听着电话走进了卧室。 几分钟后,苏潜从卧室走出来,已经换下了他刚穿着的居家服,换上了他那身笔挺肃穆的警服。走到客厅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电话里说的案子,把宋浅一个人留在了客厅。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还在。”苏潜非常抱歉地对宋浅说:“你找我有事吗?” 宋浅看他接了一个电话就回卧室换了警服出来,知道他可能要出警,连忙摆手,“没有。”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对,就改口重新解释,“是有点事,但是不急。你有工作先忙好了。” 苏潜点头,他现在也没时间和宋浅客气,提着包匆忙出了门。电梯载着宋浅刚上来,还停在22楼,无需等待。 等到电梯门关上,电梯开始向下运行,宋浅才想起来自己还站在苏潜的客厅。她不安地动了动脚,向前走去,走到餐桌前把苏潜还没来得及吃的外卖盖好放进冰箱里,然后才离开他家,在外面把门带上。 宋浅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吃米线,是她从银行出来时顺便拐去分店打包回来的。她一只手握着筷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刷本地新闻。把一个周末休息在家的法医匆忙叫走,应该是出了命案了吧。 宋浅挑了一筷子米线,眼睛被一条刚刚刷出来的新闻吸引:凌城理工大学惊现女尸,警方已介入调查。点开大标题进去,也不过寥寥几十字:今日午后,在凌城理工发现一具女尸,死者身份不明,怀疑是本校学生,案发后警方迅速介入调查。 短短四十多个字,却是一桩十分恶劣的命案。 宋浅继续查找相关报道,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保险箱的事情。 一碗米线吃完,宋浅把外卖袋子系得严严实实放进垃圾桶里,怕吃剩的汤水洒出来。转身从厨房出来回到书房,看到书柜上放着的盒子,这才想起来还有保险箱这样一件令人纠结的事情。 宋浅一回来就去找苏潜,本就是想听听他的意见,当然她肯定会换一种说法,不会明说的。可是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苏潜就有事离开了。 要不,抛硬币好了。 宋浅从抽屉里找出一枚一角钱的硬币,兰花是租保险箱字就是不租。宋浅在心里默念了一二三之后,把硬币往天上一抛。 接硬币的手刚伸出去,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吓得她手一抖,没接住。宋浅看着硬币骨碌骨碌在地板上滚出好远,撞到墙停下来。无奈地拿起手机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高姐的哭声,断断续续说着什么表妹什么大学的,宋浅没听太清,只得先安抚她,“高姐,你先别哭慢慢说,怎么了?” 高姐却只是哭个不停,宋浅让高姐把电话交给身边的其他人,然后电话里就换了一个人,“高姐的表妹在理工大学读书,刚老师打电话来说,遇害了!” 苏潜一路将车开到最大限速,很快就到达了位于郊区的凌城理工大学。凌城理工大学是国家重点高校,占地面积近3000亩,学生两万多人。这所大学在凌城有着悠久历史,苏潜高中的时候经常和同学去老校区的体育馆打球。现在因为政策的变化,原来的老校区正一点点搬迁到这里来。 苏潜的车子不是警车,开进学校时被拦了一下,他出示了□□才被放行。 “警官你也别怪我,学校有规定,外来车辆一律不许进,怕照片泄露。”门卫把□□还给苏潜时跟他解释到。 苏潜点头表示理解。来的路上他听到广播都已经在说这件事了,如果有案件的关键照片泄露出去,可能会有更恶劣的社会影响。 凌城理工大学建设的非常好,环境优美风景如画,各种亭台轩榭小桥流水。随着天气变暖,干枯了整个冬天的树木花草都在复苏,灌木丛也茂密起来。校园很大很美丽,可是这样大面积的校园肯定有很多治安死角,一旦出事,那就不美丽了。 顺着同事的电话指引,苏潜顺着大道往前开,很快就看到一群人聚集的地方。苏潜下了车戴好现场勘查证提着现场勘查箱朝人群走去。 围观的大部分是学生。此刻正是晚饭时间,校园里人来人往,越来越多的学生往这里聚集。虽然很多人知道并不能看到什么,但是依然想要围观。甚至还有背着包拿着摄像机的记者穿梭在人群中想要得到些“头条新闻”。 “让一让。”苏潜在人群外围说,前面的人看到他穿着警服,侧开身给他让出一条通道。苏潜一边往前走一边劝说:“什么都看不到,回去吧,回去吃饭上自习。” 有些活泼的学生就笑着点头,脚下却并不动作。 苏潜掀起警戒带,走进中心现场。包括涂然在内的痕检员们正趴在地上寻找痕迹物证。苏潜环顾四周,打量这个地方。这里真的是一个犯罪分子作案的好地方啊。 案发现场在校园的中轴线偏西一点。这里是一处占地面积两亩地左右的人工湖,人工湖两旁是林荫道,栽着杨柳树,树梢都已经冒出嫩芽,中间一架石拱桥连通湖的两侧大道。人工湖东侧林荫道往东是一栋教学楼,西侧林荫道往西还是一片树林。除了杨柳树,还栽着不少松柏树,纵横整齐的树林,将一大片灌木丛和人工湖旁的大道隔开。 刑警队的邢大队长看到苏潜过来了,朝他招招手。苏潜避开痕检员留下的标记,走到邢大队长身边。 邢大队长阴着脸,本就不白的面庞更黑了。 “什么情况?”苏潜奇怪地问。邢队长不是那种怕案子的人,相反他有着许多警察的通病:越难越有挑战性的案子,越兴奋。当然,没有案子他最高兴。 “不是第一现场。” 苏潜:啊? 邢队长抬起手往前指着:“尸体在那里。” 苏潜朝顺着邢队长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一个平放着行李箱——银色万向轮,市场上最普通的那种——并没有看到尸体。苏潜转头看向邢队长,用眼神问他:尸体在哪儿? “仔细看。” 苏潜盯着仔细看,在行李箱的侧面发现一堆黑色类似头发一样的东西。一种预感涌上他的心头,他转头向邢队长求证,接触到他目光的邢队长点头。 苏潜走过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打开行李箱,一具女性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园丁报的案。”邢队长说,“这一周都没有下雨,气温又高植被有些干旱,园丁就趁着太阳下山的时候进来浇水。他先浇的是外面的树林,等浇到里面灌木丛的时候发现有个银色行李箱。” 园丁看到那个银色行李箱就觉得很气愤,这么大的东西塞到灌木丛里,把灌木丛都压到了。园丁一开始以为是那个学生恶作剧,而且行李箱那么重,说不定会有书本什么的,就打开了行李箱,然后就发现了尸体,于是报了案。 “那么就是说,周边的痕迹都被破坏了?”苏潜皱眉。 邢队长无奈地点头,“园丁的踩踏、水流的冲涮,基本不剩什么痕迹了,”顿了顿,邢队长又说,“或许,原本就没有什么。” 苏潜疑惑地看向邢队长,什么叫“原本就没有什么”? “那死者身份呢?”苏潜问,“是本校学生吗?” “还没尸检,不敢确定。用行李箱装着,不敢保证是不是从外面运进来的尸体。不过我们已经派技术人员去学校内部网查找了,如果有消息,应该会通知吧。”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震天的哭声,听起来十分的悲伤。 “队长,要不你们出去吧,我们还得一会儿呢。”涂然抬头对邢队长和苏潜说,“尸体暂时也动不了,你俩出去看看,是不是家属来了。” 苏潜看他们还在忙碌地勘查周围现场,也知道一时半刻轮不到他做什么,就和同样没有异议的邢队长出来了。不过眼看着天色暗下来,邢队长还是督促了一句抓紧,不然天黑下来就更不好找了! 一出来,苏潜就愣了。并不是因为地上瘫坐着嚎啕大哭的女子,而是因为半跪在地上着安慰那个大哭女子的人,是宋浅! Chapter 16 r16 苏潜和邢大队长从中心现场出来,一冲出围观人群就看到委顿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中年女子。邢队长忍不住皱起眉头,而苏潜则是十分诧异。 邢队长皱眉是因为这个女子口口声声里面的死人就是她表妹,可是警方甚至还没有查出尸体的身份。而苏潜诧异的是陪在中年女子身边安慰她的人,是宋浅! 宋浅单膝着地,半跪在那痛哭的女子身边,一只手摩挲着她的后背,正低着头小声地安慰她。 “怎么回事?”邢队长问外围看守的民警。 民警也很迷茫。他们在警戒线外围看守巡视,一来避免外围现场再次遭到破坏,二来防止有记者偷拍。可是突然就来了一个痛哭的女子,他们能拦得住人,却拦不住声音——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上去把人嘴堵住。 此时听到动静的宋浅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苏潜。宋浅并不意外,苏潜出现在这里倒是十分合理。她招手叫过身后的另一个店员过来照顾高姐,自己站起身来给邢队长解释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这是高姐,我的一个员工。高姐说,是学校的老师打电话通知的她,说是吕薇甜遇害了。吕薇甜是高姐的表妹。”宋浅看着苏潜,又补充了一句,“在你走之后十五分钟,高姐给我打的电话。” 苏潜:“十五分钟?这么精确?” 宋浅点头,“我去敲你们的时候看的时间,吃完东西开电脑时又看了一下时间,十五分钟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苏潜皱眉。刚邢队长跟他说,园丁发现行李箱里的尸体后立刻就报警了,派出所民警来之前学校也让保安看守了一会儿现场,这期间也不过十分钟左右,一刻都不曾有人近前,那位“老师”是怎么知道死者就是吕薇甜的? “苏潜?苏潜?”宋浅看他一直走神,忍不住出声叫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什么。”苏潜下意识回答,想了想又说,“先让高姐不要哭了,法医现在还没确定身份,未必就是她表妹。” 苏潜说的轻描淡写,宋浅却感觉到他的话里有话。不过苏潜没有多说,宋浅也不多问,和另一个女孩子一起把高姐搀扶到一旁人工湖附近的长椅上坐下。 邢队长走到苏潜身边,视线追随着几个人离去的背影。他刚才也听到了苏潜两人的对话,按下对宋浅去苏潜家的好奇,琢磨着正经事,“十五分钟……” 邢队长和苏潜的想法一样,这个时间太过巧合。邢队长抬手招过一个警员过来,吩咐:“去查一下派出所民警来之前在现场看守的保安和附近经过的可疑人员,看一看有没有照片暴露出去。” 苏潜却提出不同意见,“如果有照片流出去,应该早就网络曝光了。而且外围看守是看不到灌木丛里面的,保安们应该没有走漏消息。” “你的意思是凶手打的电话?”邢队长问。 苏潜没有做声,却朝着坐在长椅的人走过去。 看到他过来,宋浅立刻站起身迎上前,“有什么事吗?” “能把这位高姐的手机给我看一下吗?”苏潜提出要求,“我看看来电号码。” 宋浅听了立刻点头,转身更高姐要了手机递给他。苏潜调出通讯记录,最上面是去电,备注姓名是:浅浅。苏潜迅速看一边在脑子里记了下来。第二个是一个来电,没有姓名的固定电话号。苏潜指着这个号码问:“这个就是老师的号码?” 高姐呜咽着点头,依然说不出话来。 苏潜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高姐的手机屏幕拍了一张照片保存下来,“我去找人核实一下这个号码。”说完对着宋浅点点头就走了。 苏潜拿了电话号码回去跟邢队长一说,邢队长马上找了学校负责人过来,负责人看了一眼那个号码,立刻摇头,“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号码。我们学校的号码都是233和433开头的,这个号码开头数字是7,不是我们学校的。” 苏潜和邢队长面面相觑后,都意识到事情严重了。邢队长当下就跟电信侦察方面沟通,希望他们查一查这个7开头的电话号码是哪里的。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好在没有几分钟,现场勘查和外围勘查就结束了,解剖中心的车进来把装尸体的行李箱拉走,苏潜也跟着离开了。临上车前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就看到不远处宋浅也在看他,苏潜没说话,抬起手比了一个电话的姿势,上车离开了。 宋浅站在长椅旁,看着苏潜迈步上车,却是着急起来。他比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可是自己连他的电话号码还没有呢。总不能打110说我找法医苏潜把。 解剖室内,苏潜和叶子把尸体从行李箱里抬出来。尸体应该是死后不久就被放进行李箱里,尸僵已经形成关节僵硬,两个人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关节掰开,让尸体平躺在台子上。 苏潜和叶子开始动手将尸体的衣物一件件脱下来,平整地铺开放在另一张台子上。 涂然过来了,看见他的动作“啧啧”两声,“脱别人衣服脱的挺利索呀。” 苏潜抬头看他一眼,没搭茬,继续忙活手底下,“衣着干净整齐,而且名贵。这说明什么?” 苏潜说一句,叶子记一句。听到师父的问话立刻抬头回答:“说明遭受性侵的可能性比较小,再就是案发地点在室内。” 苏潜“嗯”了一声,“还有吗?” 叶子挠挠头,想不出来。苏潜也不难为她,反而转移话题问涂然,“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涂然点头,“根据学校提供的照片,死者的确是吕薇甜,今年21岁,大三,家境一般甚至可以说是糟糕,父亲瘫痪在床,家里全靠母亲。学费生活费全靠奖学金和助学金支撑,但是品学兼优。因为长得不错,不少男孩子追求。”涂然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诉了苏潜。 苏潜给了他一个“八卦”的眼神,又问叶子,“想起来了吗?” 叶子摇摇头,想不起来。 苏潜抬起死者的手摊开掌心给她看,“掌心粗糙有老茧,说明经常干活,符合家境不好这一条。但是家境不好甚至糟糕连学费都是靠奖学金助学金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花几千块去买一条裙子?”苏潜又仔细看了一眼平铺着的衣物,嗯,巴宝莉秋冬新款。 叶子立刻恍然大悟,但是又忍不住反驳,“说不定是别人送她的?” 站在一旁端着相机对死者的衣物进行拍照留证的涂然抬头回答她的问题,“根据走访,吕薇甜除了上课仔细就是在外面打工,从来不曾接受过任何人的馈赠。十分清高。” 苏潜没有仔细听他们的对话,他觉得他刚刚错过了一个信息,是什么信息却想不起来了。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信息至关重要。 苏潜不是一个纠结的人,既然记不起来,那就先放下。 吕薇甜在死后不久就被放入了行李箱,在行李箱中是右侧卧,双腿曲在胸前,手臂也弯着,双手平放在脸颊旁——就像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 苏潜仔细观察尸体的尸斑。尸斑是人在死亡后,血管通透性增强,红细胞透出血管沉积到身体地下位置的软组织里,在皮肤上表现出的颜色的变化。 吕薇甜尸体上的尸斑出现在左臂左腿的内侧、右臂右腿的外侧和上身躯干的右侧,而且尸斑呈现暗红色,死亡时间至少超过12个小时。 苏潜从头开始进行尸体外表检查。面部青紫没有损伤,甚至化了妆,卷翘的睫毛,殷红的嘴唇,似乎是阿玛尼的唇釉?苏潜不太确定,但是他能确定的是,这殷红的颜色,配上青紫的面容,可怕! 苏潜越来越不明白了,怎么生活这么困难的姑娘,全是上下妆容衣饰都是名牌?难道真的是别人送的?什么人会送这么名贵的物品?苏潜是真的不愿意把一个小姑娘往那方面想。 “师父!这里!”叶子指着死者的脖子叫他。 苏潜从过去看,在死者的颈部看到一条十分清晰的索沟,在白皙的脖子上格外触目惊心。 “原来她是被勒死的。”叶子十分唏嘘,这个姑娘只比自己小三岁,还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姑娘,一朵娇花就这么陨落了。 苏潜看叶子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又联想到上一周让她独自处理了车祸事件时就是这样的表情,就知道她又伤感了。苏潜知道她还需要时间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不想让她继续沉湎在这种情绪中,苏潜提了个问题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你说说,索沟是怎么形成的。” “人体软组织和被绳索勒、缢后,皮肤表面受损,死后会形成举步皮肤凹陷、表面皮革样化,会完整地保存下被绳索勒、缢时的痕迹。这条痕迹就被成为索沟。”叶子知道苏潜的意图,背完索沟的定义就重新集中精力进行尸表检查。 躯干上半身没有异常,膝盖倒是有两处类似磕碰摩擦的伤痕,伤痕周围有一些淤青。 苏潜抬头看叶子,这回不用他问,叶子就自动开口回答:“俯卧位被缢勒,可能跪在了地上被人从后面勒死的。”叶子说着话,抬手比了一个勒人的姿势,还微微抬了膝盖,表示凶手用膝盖顶着死者的后背。 两个人翻过尸体,果然背部有一个和膝盖表面差不多大小的淤青。 最后一步检查死者会□□。以前没有女法医的时候都是苏潜自己动手,现在有了女徒弟,苏潜退到一边由叶子检查。 叶子检查完抬头对苏潜和涂然摇头,“没有性侵痕迹。” 苏潜和涂然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不解。没有性侵,劫色的可能性被排除。劫财的话,现在还无法确定,尸体身上没有财物,可是看她的穿着,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个有钱人。 两个人疑惑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叶子已经测完了第二次尸表体温,“根据两次尸表体温推测,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七点左右。” 周五晚上七点左右死亡,死亡之后几乎立刻就装进了皮箱。而一直到今天下午皮箱才在校园里被发现,这中间二十多个小时,皮箱在哪里了呢? Chapter 17 r17 不管这中间二十多个小时皮箱在哪里,苏潜都要继续工作,不然今晚就要留在殡仪馆过夜了。 切开吕薇甜颈部的皮肤,在索沟的下方发现皮下组织和肌肉内都有片状出血,这是生活反应。生活反应是指机体的循环和呼吸机能存在时收到刺激后发生的反应。简单来,说就是人体活着的时候才能出现的反应,如出血、充血、吞咽、栓塞等,是判断生前伤、死后伤的的重要指标。 这些生活反应再加上甲状软骨骨折,根据这些都能断定吕薇甜死于勒颈。 尸检继续进行。苏潜身穿厚重解剖衣,手上戴着橡胶,稳稳地握着解耦到,有下颌下缘正中部开始,沿着人体正中线作直线切口,直至耻骨联合处。苏潜一层层剥开这个年轻的女孩子,逐个打开她的胸腔腹腔,最后打开头颅。 “死者面部、指端、指甲、趾甲呈青紫色,眼球外突,内脏出血,颞骨岩部出血,背部有淤青出血,可以确认死者吕薇甜死于机械性窒息。” 苏潜不得不感叹,凶手的动作太干净了,甚至可以称作利落——死者的面部容貌还处于惊愕状态,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就被勒死了。 苏潜又低下头继续检查,“死者的胃是空的,胃内容物已经全部排空,食物进入大肠,距离最后一次进餐时间四到五个小时。”说到这里,苏潜抬头问叶子,“第三次肛温测好了吗?” 叶子低头看手下的记录本,“测好了。我查过,凌城这几天温度变化不大,如果是室内,室温应该二十三到二十五度,根据三次肛温测算应该已经死亡二十五到二十六个小时。” 尸体发现时间是周六的下午五点多,二十五到二十六个小时前,应该是周五晚上六七点钟,正是晚饭时分,所以死者穿戴打扮这么漂亮是为了去赴约吗? 缝合尸体,再把衣物穿回去,苏潜一直耸动着鼻子,似乎在嗅着什么。 工作完成,叶子也放松了许多,不再那么严肃。她取笑苏潜,“闻吧闻吧,这么贵这么好闻的香水,多闻一闻。” “啊,我想起来了。”苏潜突然叫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想起什么来了?”涂然和叶子好奇地看着他。 “嗯……我现在还不确定,等我确定以后再说。” 从法医中心出来以后,苏潜三人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回了市局。 尽管夜色已深,市局办公大楼依然灯火通明。从窗外看去能看到里面不断走动的人影。 三人进了大楼直接去了刑警大队所在楼层,推开邢队长办公室的门,一阵啜泣声就传进耳朵。苏潜没想到办公室里有别人,停下脚步思考着是进去还是退出来。他一停下来,跟在身后的涂然来不及止步,直接撞到了他的后背,然后就把人撞进了办公室。 苏潜这才看清,正在啜泣的是那位高姐,死者吕薇甜的表姐,坐在她旁边陪她的依然是宋浅。两人视线相接,然后各自移开,一个继续安慰高姐,一个转头看向办公桌后的邢队长。 邢队长坐在办公椅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又点了点面前空无一字的笔录本,看来一点进展都没有。 见到苏潜回来,邢队长感觉有了救星,让叶子帮着安慰安慰人,然后立刻拉着苏潜出来。 苏潜被邢队长拉着往外走,在离办公室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苏潜。 苏潜不知道邢队长要干什么,也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邢队长。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邢队长终于开口:“你能不能去帮我做笔录?我实在没力气了,一直哭一直哭,哭个不停。现在跟你说话我耳朵里都是哭声。” 苏潜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啜泣声隐约地从门缝中传出来。苏潜转回头看着邢队长,沉吟了一下,开口:“我觉得,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你看这种状态,从下午哭到现在四五个小时了,耗下去也未必有收获。不如让她们回去休息一下平复心情,明天再来。” 邢队长思考了一下,觉得苏潜说的有道理,“也行,那我们把尸检结果汇总一下。” 苏潜却面露难色,“明天可以吗?今天有点事。” 邢队长盯着他看。邢队长是二十年的老刑警了,目光犀利心思缜密,就这么盯着苏潜什么都不说,苏潜就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跟案子有点关系,但是不能公开问,我私底下问问,明天跟你说。”说完就一溜烟跑进了办公室,把刚跟邢队长商量好的事情对她们说了,然后主动提出来,自己护送她们回去。 他的主动不止惹得涂然和叶子侧目,宋浅更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苏潜对着她眨眨眼,宋浅虽然不太明白,还是点了头。 宋浅不放心高姐这样的状态回家,就把她带回了自己家,并给高姐的先生打了电话报了平安,又问了问孩子的情况,以便高姐明天问起能答上来。 苏潜站在客厅打量着宋浅的房子,装修风格依然是轻工业风的冷色调,装饰物更换了不少。原来挂着壁毯的地方换了一副画,抽象的图案简单的线条,虽然是临摹作品,却看得出来,临摹人的功底深厚。 宋浅安抚高姐睡下,关了卧室门出来,看见苏潜站在客厅中央。依然穿着他的藏蓝色警服,在一片黑白灰中,竟格外的和谐。 听见声音的苏潜转过头来,看到宋浅出来就对她微笑着点头。 宋浅:“怎么不坐?喝什么?我这里只有果汁和白水。” “白水就好。”苏潜在沙发上坐下来,眼睛还在盯着那幅画。 宋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以为苏潜看出了什么瑕疵,有点不太好意思,“画的不太好。” 苏潜十分诧异,“你画的?” 他问话的时候眼睛瞪老大,宋浅看来竟然有些呆萌。 苏潜惊讶过后,就开始疑惑,“那你知不知道,你那副《松溪泛舟图》……” 没等他说完,宋浅就点头了,“知道。” 苏潜看她的眼神又变了,变得意味不明。 宋浅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话题,就转移了话题,“你找我什么事?” 苏潜终于想起了今晚的正事。 苏潜先是坐着没动吸了吸鼻子,觉得空气中味道有点淡,就倾身凑近了宋浅。 毫无防备的宋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向后挪了一下。 “别动!” 不知道是不是被苏潜认真的语气给惊到,还是突然看到他警服上的警徽,宋浅坐在沙发上,上半身微微后仰,一只手拄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苏潜闻了好一会儿,一会皱眉一会儿松开的,两三分钟后终于坐直了身子,“迪奥1947?” 宋浅愣了一下,点头,心想:你凑我身上闻半天就是为了确认我喷了什么牌子的香水? “我今天给吕薇甜尸检的时候,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特别熟悉,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和你用的香水是一样的牌子。” 迪奥1947,前调马约特依兰精油,中调印度晚香玉纯香,基调暹罗安息香,芬芳馥郁端庄雅致。 宋浅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苏潜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能继续往下说,“吕薇甜的全身衣物都非常名贵,巴宝莉的裙子、香奈儿的耳钉、口红貌似是阿玛尼,香水和你用的一模一样。如果按照警员走访时得到的说法,依她自己和她家庭的能力,是买不起这些东西的。” 宋浅怔忪的听苏潜说完,脸色愈发白了起来,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嘴唇抖得厉害。苏潜连忙拿起茶几上的水杯递给她,“你别急,慢慢说。” 宋浅接过来一口气把大半杯水都喝完,这才感觉好一些,然后跟苏潜说话:“我今天上午去了超市之后,又回了原来住的地方把一些没带过来的东西带过来,收拾衣柜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条裙子,当时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你等我一下。” 宋浅匆匆交待一句就站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她从房间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化妆包,“我带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整理,一直在这里没动过。”宋浅把化妆包塞到苏潜的手里,“衣服要不要?”宋浅问了一句又要起身。 苏潜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宋浅!宋浅你冷静下。你先坐下来,我还有话没问完。”苏潜把化妆包放到茶几上,站起来扶着宋浅坐下。 苏潜站起来接一杯水给她,宋浅喝了几口,慢慢稳定心绪。她并不是害怕,只是一想到有人穿着自己衣服用过自己的化妆品后死去,怎么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苏潜等她喝完水,觉得她情绪平静了不少,才斟酌着继续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宋浅点头。刚想开口说,又抬头看了苏潜一眼,“你要不要录个音?留存证据?” 苏潜有些尴尬地看向放在茶几上的自己的手机,宋浅立刻懂了,不再多问,开始讲述自己知道的。 “吕薇甜是高姐的表妹,家庭情况你们大概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我看她困难,就让她课余去我那里做兼职,有时候因为晚上下班太晚就在我那里住下。”宋浅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苏潜趁着这个空隙提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去她表姐家住。” “高姐家地方有点小,又有高姐爱人在,不是很方便。”宋浅先回答他的问题,才继续说自己知道的,“一段时间之后,我觉得麻烦就给了她一把钥匙。” 听到这里苏潜就露出一个不赞成的目光,仿佛在说她怎么能随便把家里钥匙给别人。 接收到他的目光,宋浅神情变得讪讪的,继续往下说,“前些天我搬家了但是还没来得及把钥匙要回来,没想到……” “这么说,你昨天上午回去时,并没有发现异常?”苏潜提出疑问。 宋浅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 Chapter 18 r18 宋浅说她回去取东西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苏潜是相信的,他觉得宋浅没有理由说谎,说谎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我可以去你的那个旧房子看看吗?”苏潜关掉手机的录音,向宋浅询问。 宋浅立刻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又摇了摇头,“高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不过我可以把钥匙给你。” 警方进入普通居民住宅是需要有搜查证的,即便屋主同意,还是要开一个证件的好。苏潜想了想,决定打个电话给邢队长。 看到他拿起电话拨号,宋浅自觉地站起身走进厨房。宋浅不知道苏潜要打多久的电话,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卧室里睡着高姐,客卧被她改成了衣帽间——她就走进了厨房,拿着水杯在吧台前坐下,背对着客厅,隐约地听到苏潜的说话声。 宋浅坐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走进厨房。宋浅从刚才开始就心慌慌的坐不安稳。宋浅站起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找出两包方便面,开火烧水煮面。她需要做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宋浅慢条斯理地做事,仿佛煮面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冲水洗锅,接水烧水,水很快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升腾起白白的水雾。宋浅剪开泡面袋子,把面饼放进水里,用筷子搅了搅,又盖上盖子。等泡面煮开的时候,敲一个鸡蛋下去,想了想又敲了一个,然后又盖上了盖子。 苏潜打电话的时候,邢队长正开着车往家走,刚给自己老婆打电话说马上到家,让她给煮一碗面。通话才结束,苏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苏潜先跟邢队长报告了从宋浅那里问到的信息,邢队长听完之后立刻决定现在就去,“迟则生变。”然后再抱怨一句,“臭小子,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来,我刚跟你嫂子说晚上回家,让她给我煮面,这下子又泡汤了。” 苏潜嘻嘻笑着,一阵煮面的香气自有主张地钻进他的鼻子,他忍不住更邢队长炫耀,“有人给我煮面吃呢。”然后在邢队长骂人之前挂掉电话。 宋浅站在灶台前左手拿着盖子,右手握着一双筷子,微微低头拨动着锅里的泡面。苏潜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大理石吧台外,只能看到宋浅的脑后。她把头发束在了脑后,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露出白皙的后颈。她的动作缓慢而认真,似乎煮面是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 “好香!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苏潜是打算再好好欣赏一会儿的,可是空空的胃却很煞风景,他不得不出声说句话,来掩饰肚子的咕咕叫。 专心煮面的宋浅被身后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苏潜站在大理石吧台外,微笑着看自己。 “你打完电话了?”宋浅问,然后转回身,发现锅子里的面已经煮好了,这就关掉燃起,把面盛出来倒进大腕里,又从橱柜里抽一双筷子,连面碗一起放到吧台上,“吃吧。” 苏潜也不跟她客气,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没有时间细嚼慢咽,吃完面还要赶去宋浅原来的房子里查看。刚打电话的时候邢队长也跟他说了,现在只有尸体,找不到案发现场,刑侦那里也没有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这个案子,看起来简单,实际很难。 三下五除二,一大碗面就被苏潜吃完,他没时间跟宋浅客气一句“我刷碗”,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谢谢”然后带着宋浅交给他的老城区的房子的钥匙,离开了22楼。 苏潜到达老城区宋浅曾经住过的那栋楼下时,邢队长已经在了。苏潜把车停在不碍事的地方,下车走过去,这才发现邢队长车子轮胎下好几个烟蒂,看起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苏潜跟邢队长打招呼,“很快嘛。痕检的人呢?” “马上就到。”邢队长回答了他的问题,却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苏潜不明所以,顺着邢队长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前方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苏潜转头四处看,却被邢队长喝止,“不要看。” 苏潜已经偏过去的脑袋立刻转回来,跟邢队长要了一支烟点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却借着点烟的动作问他,“出了什么事了?”然后就开始用不小的声音说着他刚刚吃到一顿绝美的宵夜,实际上就是两包煮泡面而已,最多里面加了两个鸡蛋。 “从我到这里开始不过五分钟,就有人在盯着。”邢队长小声而快速地回答苏潜。然后也大声打断苏潜的话,听起来就好像一个人在吹牛另一个人不信。 几分钟之后,痕检和刑侦的人都陆续赶到,在苏潜的带领下,大家一起进入了宋浅的旧居。 宋浅的旧住宅也是一个二室一厅的老式双阳住宅,面积不大,六七十平的样子。和2202完全不同,这间住宅装修的很温馨很舒适,鹅黄色的布艺沙发,乳白色的木制茶几,家具是是蓝白色相间,房间布置并不精致,却很用心。阳台改造成了厨房,用推拉门和客厅隔开,门框两边各挂了一串红色小灯笼,应该是过完年还没拆下来的,看起来平添一份喜气。 所有人员都套上鞋套进了房门,大家开始取出工具有条不紊地工作。 邢队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阳台的、卧室的、和卫生间的偏窗。 苏潜走过去,轻声问他,“怎么样?” 邢队长居高临下地四处看着,最终确定,目光来自对面三楼,“对方似乎在等我们来。” “要去搜查吗?” “不,容易打草惊蛇。”邢队长说完这句话,转身回了客厅。客厅里,涂然正在举着强光灯一点点查看,地面、墙面、家具,甚至沙发和墙壁之间的角落也不放过。 其他的痕检人员分别在卧室卫生间仔细地检查。最终发现,除了房主宋浅和偶尔留宿在此的吕薇甜的生活痕迹,诸如指纹毛发,再无第三者的痕迹。就连门把手上也没有留下哪怕半枚指纹。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刚才涂然告诉苏潜,那个装着吕薇甜尸体的行李箱上,也没有提取到任何的有效信息。刑侦人员曾经想通过行李箱的来源来打开突破口,可是这样的行李箱销售点在凌城没有二十也有十五,购买人员身份更是多样,根本无从查起。 邢队长和苏潜都认为,这场勘查将要无功而返了,准备招呼大家收队,涂然却是不肯放弃,他觉得“来过必留下痕迹”,如果现在没找到,那就是检查的不彻底。 “我就不信有如此完美的凶手。”涂然愤愤的。 其他几个痕检人员听到这些,也倍觉鼓舞,又都重新拿出工具,准备再做一次。 “找到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涂然果然找了一些痕迹。在距离门口不到两米处,两块地砖的缝隙中,他找到一处非常非常细微的血迹,“凶手实在太聪明了,他不止清洗过地板,甚至将地砖缝隙中的泥土都抠走了。” “那你怎么发现的?”苏潜蹲在旁边,十分识趣地问出来——让涂然出个风头罢。 “缝隙两边啊。”在鲁米诺灯光的照射下,的确隐约能看到地砖缝隙两边与别的地方颜色不太一样。 苏潜从涂然手里接过强光灯,好方便他腾出手来取证。灯一直开着没关,苏潜接过来的时候微微一片,灯光就照在了茶几下面的地毯上。宋浅的地毯是市面上常见的平圈绒地毯,藏蓝纯色的地毯。 此刻地毯的边缘上,清晰可见两滴血迹,颜色深褐。 从宋浅的旧宅离开前,苏潜走去阳台关窗子。那道目光似乎已经不在。他从窗子探出一颗头往外看了两样,关上窗户,跟着大家一起离开。 苏潜并不知道,刚刚他探出窗子的头,出现在对边楼的瞄准镜里。 痕检查到的东西要连夜送去检验,就这样还不知道第二天上班能不能出结果。邢队长让其他人没什么事情的都回家休息,以便第二天能精力充沛的工作。 等所有人都上车离开,苏潜跟邢队长对视一眼,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三楼,又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我也回去了。” 苏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打着呵欠走出电梯,在电梯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自己家。他掏出钥匙刚□□钥匙孔,隔壁2202的门就开了。 “你回来了?”宋浅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恰好看到他打到一半的呵欠。 苏潜听到动静立刻闭上嘴,对着宋浅尴尬地笑笑。“嗯”了一声,低头看手表,已经深夜十一点半了,“你还没睡?”然后眼睛突然亮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难道在特意等我?听到动静所以才开门出来看? 宋浅伸出手指了指头上的监控器,示意他抬头看。苏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讪讪地笑:啊,原来我自作多情了。 宋浅并没有注意他的不自在,她出来是想知道事态发展如何进展怎样了的。 “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要等明天检测结果出来才知道。”苏潜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如实相告——宋浅作为屋主,有权知道这些。 宋浅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十分明白,看来果然真的从那间房子里发现线索了。宋浅很快就从自己的心神中走出来,“你累了吧,赶紧回去休息。” 苏潜并不觉得累,以前连轴转工作一周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时候都有,而且适应良好,今天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不过他依然点头,就当为了明天更好的工作。 “那我回去了。晚安。”苏潜对她点点头,“你也早些休息。” “嗯,我知道了,晚安。”宋浅招招手,把身子缩回房间,关上了门。 Chapter 19 r19 苏潜躺在床上睡不着。 今晚没有月亮,房间里一片漆黑。就在这片漆黑中,苏潜睁着眼睛直视着这扑面而来的黑暗。这黑暗,像是一群张牙舞爪肆意妄为的敌人,悄悄地包围苏潜,没有动作,只是包围这他。苏潜并不恐惧,也不害怕,他只是有些无措有些迷茫——这种没有对手的战争,最可怕。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是他高考之后。 高考之后,填报志愿之前,不再有堆积如山的课业,不需要贪黑起早地背书,每天想要睡到什么时候就可以睡到什么时候,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如此过了三天,没有人觉得有任何异常。首先发现的是从外地出差回来的苏济善,他一回到家就发现,原本朝气蓬勃的小儿子,竟变得萎靡不振暮气沉沉。苏济善没有发脾气,而是把他叫到书房谈了一下午。 没人知道那天下午这对父子都谈了些什么,不过从第二天开始,苏潜又恢复了他从前的作息规律,一改原来的颓废有了些生气勃勃的样子,真正的风华正茂,恰少年时。 那几天的反常,不过是因为苏潜找不到了前进的方向,他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苏潜的外祖父莫士是本地有名的黑老大,虽然已经金盆洗手,在江湖依然有着不可小觑的力量与地位地位。他的母亲继承了外祖父的“江湖”,用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改组成为现在的莫氏集团,然后等到大哥大学毕业,立刻将集团交给他,她自己做一个自在快乐的家庭主妇。 至于他的父亲,恐怕是这个家中最大的另类。 如果说母亲的出身是黑色的,那父亲就是白色的。苏潜的父亲苏济善出身河北保定高阳苏氏,就是那个“苏氏族谱,谱苏氏之族也。苏氏出于高阳,而蔓延于天下。”的高阳苏氏,如果你不知道高阳苏氏,那么请百度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苏潜的祖父祖母也是近代有名的教授学者,出身书香门第的父亲在一次偶然机会下认识了母亲,自此坠入爱河。开明的祖父母并没有像小说中写的那样棒打鸳鸯,他们认为只要儿女幸福就好。 苏济善和莫笛女士婚后第二年就有了大儿子苏漠。苏漠长大后就接管了莫氏企业,而自己老妈当了甩手掌柜,每天卿卿我我,致力于闪瞎苏漠和苏潜的狗眼,以便自己能早日抱上孙子。 因着这些,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苏潜有些无措有些迷茫——他是跟大哥一样学商科好,还是跟着老爸搞学术研究好?至于外祖父说的那些重建什么什么的,现在是法制社会,还是别做梦了。 那天,父亲跟他聊了一整下午,什么都没问,就是随便聊聊,从文学聊到理科,从莫笛女士正在家研究着做手工皂聊到苏漠苏潜小时候做的手工玩具,又从手工说到两人前年兴起夜晚观星,结果双双风寒冻感冒的事。 之后的两天,苏潜早出晚归,等到后来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选择了公安大学的法医学专业。 从那以后,苏潜觉得有了方向有了目标,那种无措感很久都没有出现过。工作这么久也遇到过不少棘手的案子,可是这种无措无力感,却是这么多年第二次感受到。 苏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眼睛睁着就睡着了。在晨光中醒来的苏潜对着天花板发呆了半分钟,然后起床洗漱,准备投入到新一天的工作中。 苏潜一手握着电动剃须刀,一边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很快电话接通,检验科的方静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因为外扬的关系,声音有些失真。 “血液分析已经出来了。你们从地砖缝里提取到的血痕的dna和受害人是一致的,至于地毯上的那份,”方静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喝水,“来自一个男性dna。” 苏潜胸口一跳,立刻关了电动剃须刀问:“dna库里有吗?” 方静:“有。” 苏潜高兴地差点跳起来,“那还等什么,赶紧让邢队长抓人呀!”一想到案子这么快就破了,苏潜不能不兴奋。 方静:“谁告诉你是凶手了?那个dna来自一个男性,名字叫许蔚然。许蔚然你知道吧?就是那个……” “知道。我知道了。”苏潜打断方静的话,“谢谢你方警官,我一会儿就到局里了,再见。”说完不等方静有所回应就径直挂了电话。 苏潜垂着头收好剃须刀,整理好台面走出卫生间。刚刚听到dna结果时翘起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落了下来。 本来打算叫上隔壁两个人一起走的苏潜,因为这通电话心情有些烦躁,所以出门之后径直进了电梯,眼睛看都没看一眼隔壁的门。苏潜为什么会烦躁?他的理由是:没找到凶手——他是不会承认因为“许蔚然”这个名字而烦躁的,虽然事实就是这样。 苏潜空着肚子生了一路的闷气,开进市局大门的时候也没有减速,直直朝着停车场开去,在距离停车场前灌木丛不到一米的地方才踩下刹车,车子堪堪在灌木丛前停下来。 涂然手里拿着一个煎饼果子从大门口进来,看到苏潜从车上下来就冲他招招手打招呼,苏潜却看也不看径直走进了办公楼。涂然咬一口煎饼果子看着背影莫名其妙:一大早上谁招惹他啦? 涂然跟在苏潜身后上楼进了办公室,他的背包挂在衣架上,人却不在办公室。涂然把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塞进嘴,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去打水擦桌子,等他端着水盆回来后发现苏潜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他自己座位上吃煎饼果子。 涂然瞅了瞅自己空了的办公桌,在看看苏潜阴沉的快要下雨的脸色,涂然决定今天不跟他计较,却在心底的小本本里多记上一笔:x月xx日,煎饼果子一个。 等涂然把办公室里三张桌子一个柜子都擦干净,苏潜的煎饼果子也吃完了,恰好内线电话响起来,邢队长催他俩上去开会了。 苏潜和涂然一人拿一个本子一支笔,关上门去了三楼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一推开,苏潜就看到了宋浅,还坐在上次的位子,她的旁边是高姐和一个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坐在高姐旁边,一脸沧桑神情冷漠。这人应该就是宋浅提到的高姐的爱人了。 这时跟在苏潜身后的涂然越过他,走进会议室,对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宋浅微微点头,找了位子坐下来。 门一打开的时候,宋浅就转头看了过来,正好和苏潜的视线相对,她张张嘴话还没等说出来,涂然就进来了,她只好暂时放下。 邢队长看看手表马上要到会议时间,就站了起来再次表示对吕薇甜遭遇的同情,“谢谢你们的配合,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破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宋浅听了这话知道他们大概要工作了,就站起来准备离开。邢队长引着他们走出会议室,经过苏潜身边的时候不忘捎上他,“苏潜!来,和我一起送宋小姐他们离开。”说完快走几步走到前面和高姐的爱人并排走在一起,剩下扶着高姐的宋浅跟在后面,由苏潜相陪。 经过一夜,高姐已经不再哭了,可是还不如继续哭呢,至少会用哭来表达悲伤的情绪。现在的高姐,整个人呆呆的,眼睛发直目光无神,如同痴傻一般。 宋浅扶着她和苏潜并排走,一边告诉她小心台阶,一边转头看向苏潜,“你早上怎么走那么早,我还买了早餐想给你送去。”心里却在腹诽:不是昨天说好了一起过来,怎么突然变卦一个人先走了?害自己等了许久。 本来一直沉默着的苏潜听了她的话,眼睛蓦地亮了起来,“你给我做了早餐啊?” 宋浅:……是买的不是做的。 苏潜才不管那些,总之此刻他的心情,就像是乌云密布的天气,突然来了一阵风吹走了乌云,云缝中射下一道阳光,让苏潜的心情“呼啦”一下,整个儿全好啦! 心情变好的苏潜对陪着宋浅和高姐往前走,跟她解释着他没有等她提前离开的原因,然后问她开车行不行,要不要他找个警员送他们回去。 还没等宋浅说话,前方来了一行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苏潜抬头看去,是市局局长和一个苏潜不认识的男人。 “哎!老邢,你在正好,省的我去找你了。”局长看到邢队长立刻笑起来,“昨天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邢队长对着局长苦笑,“一筹莫展。” “那正好,我给你介绍给帮手。”局长跟邢队长介绍他身边的男人,“这是许熙然,东平市刑警大队副队长,平调到我们市来工作。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要互相帮助啊。”局长笑眯眯地说。 “幸会,邢队长。”许熙然率先伸出右手,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在里面。 “幸会,许队长。”老邢也伸出右手握住许熙然的,语气十分真诚,“欢迎许队长指导工作啊。” 这是一件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事情,很多人从上头平调下来,实际上就是为了攒资历镀金,用几年时间来完成别人十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的晋升之路。因此,老邢并没有多想。 许熙然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这时有警员从外头往里来,一行人站在门口有点挡路,就往旁边挪了挪,邢队长这才看清刚才背光站着的许熙然的面孔,有点不确定地问,“许队长,我们是不是见过?” 许熙然还没开口说话,局长就笑起来了,他打趣着老邢,“你这眼力不行了啊,都现在才看出来?许蔚然还记得吧,许副队长是他的孪生哥哥!” Chapter 20 r20 苏潜和邢队长送宋浅和高姐一行人下楼,在一楼楼口处遇到了市局局长,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局长跟邢队长介绍这位从东平市平级调动的刑警队副队长的名字,许熙然。邢队长看着许熙然觉得眼熟,局长告诉却告诉他们,许熙然是许蔚然的孪生哥哥! 当时苏潜正一心二用地一边想着要如何挽回早上损失的那顿饭,一边听前面几个人打官腔,“许蔚然”这个名字就突然闯入他的耳朵。下意识地,苏潜就向旁边看去。 宋浅身形微晃,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她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前面的许熙然,想要要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丝相似。却是徒劳——哪怕面孔相同。 苏潜看着此时的宋浅,面色复杂心中杂陈。 许熙然站在一边看局长和邢队长说这话,很快就感受到来自前方的视线,他抬起眼看过来。 对于在这里见到宋浅,许熙然似乎并不意外,他对着她微微点头,开口问候。 “好久不见,宋小姐。”不同于刚才的语气平淡毫无波澜,这一句看似久别重逢的问候中,有怀念有感叹。 市局局长还有事情,把许熙然交给邢队长就匆匆离开。 苏潜转头看宋浅还在发呆,忍不住在心底叹气,“我找人送你们吧。” 宋浅没有听到她的话,她的视线正跟着许熙然移动,贪恋地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唇形。那么相像的一张脸,让宋浅忍不住呢喃:“蔚然……” “你说什么?”苏潜没有听清,问了一句又侧耳听了一遍,这才听清她在叫那个人的名字。“蔚然”两个字中,满满的怀念、伤痛。 苏潜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要作何反应,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不开口,自己心中一股郁气又不知如何排解。 就在苏潜犹豫不决的时候,高姐的爱人不耐烦了,催促着快点离开,嘴上不停抱怨着,“上班迟到要扣工资的,我不赚钱谁来养家,谁养你们娘俩,谁养那两个老不死的。” 男人唠唠叨叨念个不停,满身的怨气,只说着自己对家庭的贡献多大,对于高姐表妹的遇害完全无动于衷。 苏潜听不下去了,呵斥他闭嘴。这个男人才悻悻地闭上嘴不敢再说话。苏潜看了一眼邢队长,又瞅了一眼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许熙然,抬手覆上宋浅的肩膀,轻轻唤她,“宋浅,宋浅?” 宋浅怔怔地转头看他,目光慢慢聚焦,神色也清明了许多。 “我找人送你们回去。”苏潜说的坚决,看到宋浅摇头想要拒绝,苏潜又说:“不要让我担心。”语气更加坚定。 宋浅看着他坚决不容反驳的神色,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的状态,想要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答应下来,但也没同意让人送,只说出去打车就行了,然后才跟邢队长和许熙然告别,带着高姐离开。 在目送宋浅离开时,苏潜特别注意了一下许熙然的神情,他的神态非常平静,甚至只是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可是苏潜却总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哀伤和道不明的不忍。别问为什么,直觉!男人的直觉也很准的! “走吧,我们上楼开会。”邢队长招呼着许蔚然上楼,一转身看到苏潜,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许熙然说:“哎呀,看我这脑子!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市局法医科的苏潜苏法医,有着多年工作经验了,在很多案件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接着又转头对苏潜介绍许熙然,如此,两个人就算认识了。 “许队长,欢迎。”苏潜伸出自己的右手。 “苏法医,幸会。”许熙然也伸出右手。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上下晃动,谁都没有松开的意思。许熙然直视着苏潜的眼睛,苏潜也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两道目光相遇,如果能发出声音,那一定是兵刃相接的声音。 邢队长站在一边只感觉到空气突然变冷,而那两人的手依然握在一起,谁都没有率先松开的意思。 邢队长觉得事情不太妙,忍不住假装咳嗽了一声。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许熙然率先松开了手,对苏潜微笑,“以后还请苏法医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苏潜面带微笑答应着,心底却在嚎叫:md!疼死老子了!你力气大了不起啊,握个手是打算把骨头捏断吗?老子的手很宝贵的懂不懂?法医也是医! 不过,疼归疼,苏潜倒是从这些细节中有了点发现。 回到会议室,人都已经到齐了。苏潜进了门就走到最角落,坐到涂然旁边的位子。 涂然对他们去送人送这么久表示好奇,又看到邢队长站在会议室前给大家介绍许熙然,趁着大家一起鼓掌欢迎的时候,低声问苏潜,“什么意思?” 苏潜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准备开会的资料,听到涂然的问话抬头看了一眼许熙然,又垂下了眼,丢给涂然三个字,“空降兵。” 涂然了然。这种情况并不奇怪,不过,“那唐警官怎么办?” 涂然说的唐警官就是上次和他俩一起在宋浅的房子里发现墙壁有问题的那位。 苏潜耸耸肩,谁知道呢。他现在自己还顾不过来呢。苏潜看看自己握不住笔的右手,忍不住偷偷瞪了许熙然一眼。 苏潜把翻开的笔记本又合上了,拿起笔帽把笔盖好,“一会儿你记仔细些,会后把笔记借我用用。” 只带耳朵来开会,会议记录从来都是跟苏潜借的涂然瞪大了眼,“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记,你怎么了?” 涂然的生意惹来旁边两个警员的侧目,苏潜不好意思地对人家笑笑,转头瞪涂然,然后把还带着红印子的手给涂然看,“握手握的。” 涂然看到他手上的印子非常夸张地倒吸一口气,然后看向前头已经坐下来的许熙然,又把视线移回来,同情地拍拍苏潜的肩膀:虽然不知道他跟这位新来的副队长有什么过节或者矛盾,竟然这么不被新队长待见,不禁在心中给他点根蜡。 宋浅依从了苏潜的劝告,没有开车,出门拦了出租车,送高姐回家去。高姐的爱人并没有跟着回去,而是自己打车去上班了。宋浅打电话从店里找了一个和高姐素来交好的女孩照顾她,留下一些钱,回了自己家。 上了出租车报了地名,宋浅就一直看着窗外发呆,直到出租车停下,她才发现,自己竟报了原来住的地方的名字。反正已经到了,那就上去看看吧。等她上了三楼,却被大门上的白色封条拦住了去路。 哦,对了。这里是案发现场。宋浅对着封条看了一会儿,转身下楼。 宋浅没有回紫馨苑,反而打车去了店里。时间还没到中午,米线店里还没有顾客,几个店员正凑在一起说笑,看到宋浅进来立刻站好,“老板娘。” 宋浅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让他们随意。自己楼上楼下走一遭,然后进了工具间拿出了清洗工具,开始擦起桌子来。宋浅突然的动作吓得所有员工都呆住了。领班立刻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她,“老板娘,哪里不干净您跟我说,我重新做。”您这样一声不吭地突然擦起桌子来,我们心里很惶恐啊。 宋浅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想找点事做,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领班还想说些什么,被宋浅看一眼立刻闭嘴,挥挥手让凑过来的员工都散了,自己也站到一边,不再说话。 领班带着所有店员站在靠近门口的角落,看着宋浅拿着抹布一下一下用力地擦桌子,擦完一张桌子就擦椅子,连椅子腿上溅到的泥点都擦干净了。 擦完桌椅,宋浅又拿出了拖布拖地,从楼上到楼下,非常认真,认真得像是要把灰色地砖擦成白色的一样。 领班不知道宋浅发生了什么,但是总不好让她一直这样下去,就上前去劝她,让她不要太累,有什么不满意地说出来,让员工去做,“您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不如说出来?” 听了这句话,宋浅的动作微微一停,继续拖地。 有什么不痛快的? 男朋友要去做卧底商量都不商量,她不痛快!卧底归来被人暗杀了,她不痛快!人没了骨灰被他父母带走,一点都不肯给自己留,她不痛快!现在不打招呼,突然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不痛快! 她全身上下都不痛快! 宋浅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气愤,扔了拖把一脚踢翻了水桶,转身出了店门。 等宋浅走远了,躲起来的几个店员才从后厨出来,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看领班,不知所措。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收起来!”领班没有好气地说。 几个员工立刻去把水桶拖布收起来,刚转身要走又被领班叫住,“今天的事,和午饭一起吃了消化掉!听到没有!” 店员们立刻点头,“听到了!” 冲出店门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跑出很远的宋浅,被风一吹,冷静了下来。五年都过来了,怎么今日突然就受不了呢?到底还是被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给刺激到了。 宋浅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心中讪讪的,待她回到店里看到干净的地面,更是觉得不好意思。 领班很机灵,立刻上前安抚她,连借口都替她想好了,“高姐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您心里难受不痛快也是用的,发泄出来就好了。” 宋浅默然。 Chapter 21(含入V公告) r21 凌城市公安局办公大楼三楼会议室。 刑警队警员们都正襟危坐,或是看着会议室前方的投影仪,或是翻着分发到手中的资料。 负责整理被害人基本信息的警员在邢队长的示意下开口,“死者吕薇甜,性别女,年龄21周岁,凌城理工大学大三学生。无家族遗传疾病,无特殊病史。于4月19日被发现用行李箱抛尸在理工大学的灌木丛中。” 姓朱的警员调出图片,给大家展示死者被装在行李箱里的状态,继续往下说,“经法医鉴定,死因为被绳索或皮带等物勒颈窒息而亡。死者表姐高美媛在第一时间就到了案发现场,声称是学校老师打电话通知她的。但是校方说该号码不是学校的。” 朱警员把自己得到的信息说完,另外一个警员迅速接道:“经查,给高女士打电话报信的电话号码是一个空号,我们怀疑有电信干扰手段。电信侦察科已经着手调查了。” 虽然电信侦查科说会尽力调查,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种修改来电显示号码的事,随便一个黑客都可以办到,想要查出来没那么容易。 另外一个调查行李箱来源的警员也遇到了瓶颈,“装尸体的行李箱是一种名为立人的26寸行李箱,这种行李箱本市一共有八家销售点,售出几百件这种箱子,商家也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人购买的。而且,现在网购发达,不排除作案人网络购买的渠道。” 邢队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些线索如果能查到自然会对案子有帮助,但是查不到也不会让案子陷入困境。 会议室重新沉默下来。 “我来说说我的发现吧。”苏潜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会议室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苏潜。 苏潜把自己的移动硬盘链接到投影仪上,将解剖时的图片一一展示给大家看,以便大家有更直观的感受。 “死者吕薇甜,衣着干净整齐,没有性侵迹象。颈部有一条明显的索沟,索沟的下方发现皮下组织和肌肉内都有片状出血,加上甲状软骨骨折,面部、指端、指甲、趾甲呈青紫色,眼球外突,内脏出血,颞骨岩部出血,这些尸检信息都可以确认死者吕薇甜死于机械性窒息。” 死者的解剖照片在幕布上闪过,几个女警员面有不忍。苏潜装作没看到,接着介绍,“根据胃容物和三次尸体均温,我们推测死者死亡时间实在前一天也就是18日下午六点到七点。” 介绍了死者尸检的基本信息,苏潜又说了自己的其他发现,“死者衣着名贵,很明显不是她能消费的起的,我曾经找到衣物的主人,跟她询问过这件事。” 苏潜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昨天晚上跟宋浅的对话录音播放了出来。会议室安静下来,只有苏潜和宋浅的声音从手机播放器中传出来, 苏潜垂着眼听这段录音,现在听起来,宋浅的声音有些发飘,想来她当时心底还是很害怕的,倒是他自己,看到她面色平静下来就以为没事了。也不知道她昨晚有没有睡好。 思想跑到爪哇国的苏潜敏锐地感觉到有一道犀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微微动了动身子,将已经抬起的眼皮又垂下,感受那到视线从犀利到审视。 就在苏潜想着要不要抬头直视那到目光的时候,一阵有节奏的动感音乐声突然响起,大家都愣住了。苏潜这才发觉录音已经播放结束,因为播放器设置了顺序播放,就把自己的歌单播了出来。 苏潜红着脸赶忙把放在会议桌中间的手机拿过来,按下停止键,音乐声这才停了下来,苏潜将手机重新揣会回兜里。他甚至不用抬头都能猜到,所有人一定都在笑,甚至隐约能听到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更可恶的是,涂然还在一旁碰碰他的胳膊,“行啊苏潜,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苏潜。” 歌单第一首就是棒棒糖,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小蛮腰、威风堂堂?如果有带枪出巡的话,倒也算符合他警察的身份。 邢队长笑了一会儿,清清嗓子咳了一声,替苏潜解围,“昨天接到苏法医的电话后,我就带几个警员去了宋女士的家,在宋女士的家中,我们找到了几滴血迹。经dna检测,是死者的。” 听到这里许熙然突然抬起头,很快又低下去了。 邢队长没有注意他的动作,继续说着,“但是根据宋女士所述,她曾在19日上午回过一次家,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们猜测,凶手有可能打扫了现场。” 根据以上种种信息,邢队长猜测,凶手一定动作干净利落,十分迅速的就将被害人杀害,杀害后还有时间清扫现场,说明凶手心里素质十分过硬。另外就是,如果凶手杀人时破坏了宋女士的家中物品,而宋女士都没有发现异常,要么凶手是熟人,要么凶手过目不忘。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对手。 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怕好猎手。 会议开到这里似乎可以散会了。但是,有人却提出了疑点。 苏潜看向一直沉默,直到此时才开口的许熙然,心中说不出是不服气还是怎样,于是伸手拽住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涂然,让他坐下来“好好听听许队长的高见”。 许熙然抬起头对上苏潜的眼睛,一笑,立刻移开目光,让苏潜想要怒视都来不及。 “第一,尸体是在死后立即被装入行李箱吗?如果是,行李箱不是小物件,搬上搬下的附近居民会不会有人看到?如果不是死后立即装入,那么是多久以后?这中间的时间凶手在干什么?凶手带着行李箱怎么进入的学校里面?用车吗?” 许熙然的话没有说完苏潜就出声反驳了他,“根据尸斑和尸僵可以确定,尸体在死后立即就被装入了行李箱。” 虽然许熙然看苏潜不顺眼,但是不会质疑他的专业性,“那么问题回来了,凶手带着那么大的行李箱,没有目击者?那么监控呢?” 一个才毕业的实习警员默默举手,“那附近是非常老旧的城区,听说已经有开发商买了地皮,只等拆迁,因此社区就没有花那份钱安监控。至于学校那里,我们查了监控,也没有可疑车辆人员。” 许熙然点点头,“第二点,你们有什么理由将屋主宋女士的嫌疑排除?” 许熙然话音才落,苏潜愤怒的目光就看了过来,“不可能,宋浅不会做这种事情!” “苏法医怎么知道不可能?你有什么她不在场的证明吗?” 许熙然咄咄逼人,两句话就问得苏潜哑口无言。苏潜怒视着他,心里气愤,那是你弟弟的前女友,你怎么可以怀疑她?! 许熙然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地说,“在没有抓到真凶之前,任何人都是有嫌疑的!”真是因为是他的前女友,所以才要证明她没有嫌疑。 法医科的苏法医和新来的刑警队副队长杠上了,会议室里突然变得安静,所有人都低着头不说话,涂然在桌子底下拽拽苏潜的衣角,让他不要硬顶,毕竟许熙然是队长,虽然是副的。 苏潜不服气,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邢队长一巴掌拍桌子给堵了回去,“没错!” 苏潜瞪大眼睛看向邢队长,不敢相信地叫道:“邢队长!” 邢队长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许队长说的有道理,没有抓到真凶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至于是不是真的清白,问一问就明白了。” 许熙然虽然不意外邢队长的赞同,但是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明白地表示支持自己。因此之前想的那些话,此刻都用不上了。 邢队长不再理会苏潜的不甘心,已经在给手下的警员下达任务了,“小朱,你带一组人去走访受害人的交际圈,要重点排查身材高大的男生,小李你再带一些人去检查一边监控,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至于宋浅女士,让我来和许队长来问一问。”邢队长转头看向许熙然,“怎么样许队长?” 不知道是问他这样安排合理不合理,还是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讯问宋浅。 许熙然自然不会有异议。 同事们陆续离开会议室,最后只剩了苏潜和涂然,等到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会议室的门关上,苏潜立刻变了颜色,似乎刚刚脸色十分难看的人不是他,此刻嘴角又挂上了如同往常的微笑。 这样迅速的变脸让涂然目瞪口呆,“你这是作什么妖啊?” 苏潜转头看涂然一脸蒙圈,却并不打算跟他解释,动作迅速地收好他自己的纸笔,脚步轻快地离开。却也只能轻快从座位到会议室门口这几步,出了会议室,他还要装作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呢。 苏潜面色阴沉嘴角下撇脚步沉重地走在走廊里,在路过邢队长的办公室门口时被他叫住。 苏潜不高兴地看他,语气不善,“邢队长还有别的事吗?” 老邢冲他挤挤眼,朝自己办公室的隔壁示意,然后用安抚的语气让苏潜不要生气,许队长说的有道理。 苏潜假装没看到老邢的眼色,依然大声说:“邢队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一定照办。” 邢队长好笑,只得把话说出来,“宋小姐是你的邻居,问话的时候你就不要在场了,避一避嫌隙。”音量不高,却也不低,隔壁的人肯定能听清。 苏潜立刻瞪起了眼,“凭什么?!我还不是家属呢!” 第23章 r22 许熙然的办公室位于邢队长隔壁,才在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外邢队长和苏潜谈话,说他和宋浅是邻居,让他不要参与到对宋浅的问话中,就当避嫌。 听到这话的时候,许熙然还没什么反应。他早就知道她搬了家。可是当他听到苏潜反驳说“我还不是家属”的时候,许熙然的眉头挑起来,这意思是,以后会成为家属? 宋浅在同一天内第二次走进刑警大队,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有着“嫌疑人”的身份的,虽然对方只说“协助调查”。不过她倒是很理解,毕竟案发现场时自己的家。 接待宋浅的是一位姓苏的女警官,苏警官带着她走进一间办公室,宋浅抬头看看办公室的门牌,副队长办公室。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苏警官,居然要副队长来问话,看来自己嫌疑不小啊。 苏警官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把人领进去又倒了一杯水,说一句“请稍等,许队长很快就过来”,就退了出去。 宋浅接了水说过谢谢,就坐在沙发上等着。她打量了一眼这间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一个柜子、两张沙发,窗台上几盆植物,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宋浅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低垂着眉眼,双手捧着水杯放在膝盖上,水杯利落升起的袅袅热气扑在她的脸上,很快打湿了睫毛。 副队长。是许熙然吧。宋浅想,想不到他要亲自审呢。 等待了大概十多分钟,办公室的门推开,许熙然走进来。 经过之前的发泄,宋浅再见到这张脸,虽然依然会失神,但也算能镇定地跟他对话了。 许熙然走进来,回身关上门,坐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看了宋浅许久才开口,“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宋浅蓦地抬起头看向许熙然,如果不是他身上那股完全不同的冷硬气质,一样的面容相似的语气,差点让她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许蔚然! 许熙然对上宋浅吃惊的面容时,心里一惊,怎么不知不觉竟用了以前许蔚然的语气?许熙然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想要重新问一遍时,宋浅回答了他的问题。 “还可以。”一个人的生活,有时候也挺不错的。 宋浅依然低垂着眼,不肯看他。她知道,那张脸对自己的影响太大,还是不要看的好。 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没有了话题。过了一会儿,依然是许熙然率先开口,“就是找你问几句话,你不要担心……” 安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浅打断,“我知道。我理解。毕竟,也算是警察家属不是?”后面一句话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应该加一句“曾经”的——曾经也算警察家属,可毕竟不是。 宋浅的本意是,我的男朋友你的弟弟曾经是警察,我也算是警察家属。可许熙然却想到了刚刚听到的苏潜和邢队长之间对话,以为宋浅说的“警察”是指苏潜。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开始问话吧。”许熙然的语气突然冷淡下来,像是谁惹他不高兴了一样。 宋浅没有多想,点点头,表示准备好了。 询问的问题不过是“你和死者什么关系”、“死者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里”、“上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这样的问题。宋浅按照事实,一一回答:吕薇甜在她的店里兼职打工,有时候下班太晚就让她留宿,至于上一次见到她,“已经是上个月了,我不经常在店里。” “最后一个问题,案发当天你在做什么?” 宋浅想了一下,回答:“我那天早起跑步,然后吃早餐,后来去了超市,然后回旧宅取了东西,这时候超市送货员打电话我就赶回了紫馨苑,吃中饭,下午休息了一会儿去了银行,从银行回来不久就接到了高姐的电话,说吕薇甜遇害了。” 许熙然想问的是死者遇害当天,也就是18号晚上,没想到宋浅理解错了,理解成了尸体发现当天,他只好再解释一次。 宋浅这才知道自己误解了,“18号那天在家,哦,我是指紫馨苑,在家收拾东西,因为才搬过去,有些东西要归置一下。” 许熙然已经从邢队长那里知道宋浅家曾经发生过的案子,点点头,“一整天都在家吗?下午6点到7点的时候呢?有谁可以证明?” “外卖。”宋浅觉得许熙然一句一句咄咄逼人太不讲情面,有些生气。 许熙然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不高兴,“你别生气,我这也是为了工作。” “你别生气,我这是为了工作。”“你再忍一忍,等我结束了这个任务就陪你。”“浅浅,你要懂事,我这儿工作呢!”…… 曾经许蔚然说的那些话突然涌进脑海里——她忍了她懂事了她不生气,可是他人呢?说好的结束这个任务就陪自己呢?到最后就只留下那样一栋空房子吗?连骨灰都没有自己的份! 眼泪,自有主张地从她眼中流出来,滑过白皙的面颊,掉落在膝头,被柔软的布料迅速吸收。 许熙然被她的眼泪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哭了?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你别哭,我跟你道歉,你别哭了。”许熙然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掏出一张手帕递给宋浅,“你不要哭。” 宋浅看到递到眼前的手帕,想到许蔚然曾经也有一条一样的,哭的更厉害了。 单向玻璃外,一直关注着询问室里情况的苏潜忍不住皱眉,“许队长这是说了什么,居然把人弄哭了?” 邢队长却是笑了,“对着那样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不哭才奇怪吧?” 苏潜:…… 宋浅哭得许熙然手足无措。这个女子是他弟弟的女朋友,对着自己时从来是面带微笑客气疏离,只有对着蔚然时,才会撒娇耍赖,也只有蔚然才会让她情绪如此激动。 想明白的许熙然微微叹气,低着头回到自己的位子,静静地等她哭完。 宋浅就是突然来了情绪,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她以前从来只对着许蔚然哭的,却是第一次当着许熙然的面流泪。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宋浅慢慢止住哭声,拿了纸巾擦了眼泪,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和下来,才问许熙然,“许队长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许熙然很想说“没有”的,可是有些话不问清楚,怎么证明宋浅的清白?他迟疑了几秒钟,再开口就有些小心翼翼,“那个,不在场证明人……” “18日晚上大概六点多叫的外卖,七点半送到,那个时候新闻联播刚结束。19日和苏法医一起跑步后吃的早餐,中午也是,下午去了海城路的工商银行。”宋浅又把18/19两日自己的行程仔细说了一遍,还特意提了一次苏潜,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许熙然皱眉,忍不住小声嘀咕:又是苏潜! 宋浅不知道苏潜曾经有“还不是家属”,但是有“可能会成为家属”这样暗示性的言论,所以对于许熙然的皱眉她也不知道内涵。 另一个房间里,苏潜正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邢队长看他那副得意的样子不忍心打击他,你不过是陪着人家跑了一次步,吃一顿早餐,现在她对面坐着的,可是和她男朋友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小心移情作用! 经过这番询问和调查,证明宋浅的确与此案无关。 被害人死亡已经接近48小时,案发也已经二十几个小时,整个案件看起来线索不少,可是疑点也颇多,而且,这些线索但看都很有用,凑到一起却没什么头绪。 下午的会议中,警员们又带回了一些线索。 死者吕薇甜在学校中除了“学霸”这个标签外,还有一个“高冷美女”的称号。因为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不少男生都追求过她,不过她从来不假辞色,都拒绝了,“不过她好像喜欢一位学长,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吕薇甜的一个舍友说。 “另外还有人提到,周五那天晚上,就是18日晚上,学院给即将毕业的学生们办欢送会,到时候会有一个全体学生的舞会。”李警官翻着笔记本,把他们了解到的信息说出来。 “所以,会不会这就是死者‘借’了宋女士的衣物的原因?”一个警员分析到。 大家纷纷点头,觉得有可能。年轻人,为生计所迫不能谈恋爱,但是依然会想要给倾慕的人留下美好印象。 小李警官等到朱警官发言完,也说了自己的调查结果。 因为小区老旧,案发现场从楼门一直到马路上几百米的距离,都没有监控器,而且案发时间在下午6点到7点,大多数人都在家吃晚饭,没有人看到有提着行李箱的陌生人。 “同时我们也排查了整栋楼的居民,大家只知道302住了一个单身女子,男朋友在爆炸中身亡,并不知道死者也曾留宿在此。”小李警官最后一句这里除了几个新来的毕业生,很多老警官都是参与过许蔚然爆炸案工作的,想到那个风华正茂的警察却被毒贩报复给炸死了,心中都是惋惜。会议室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尤其,这里还坐着一个当年受害人的亲哥哥。 安静中,一阵“笃、笃、笃”敲击声格外清晰,邢队长顺着生意发出的地方看去,苏潜正皱着眉低头看什么,手中拿着一只笔无意识地在本子上敲击。 邢队长皱眉,想要出声制止苏潜,话还没来得及说,许熙然出声了打破安静,大家就都转头看向他。 “凶手是一个以上的男子,这样才能制服同样身高身体健康的吕薇甜。同时凶手具有反侦查能力,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痕迹,并且能够在杀人之后打扫现场,可见凶手心里素质不弱。最后,凶手应该是一个熟人!” 大家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过,熟人?看到众人的不解,许熙然解释道:“连楼里的居民都不知道死者留宿,不是熟人是什么?” “凶手也可能是激情犯罪,临时起意呀!”小李警官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非要是熟人。 “不!就是熟人!”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潜,突然出声。 敷衍了许熙然“有时间吃个饭”的邀请,出门时遇到了从对面房间出来的邢队长和苏潜。宋浅对他们点点头,邢队长也点头致意,倒是苏潜担心的目光让宋浅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来自异性的关心与担忧,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众人面前,宋浅没多说,勉强对苏潜扯扯嘴角。 宋浅走出警察局办公楼的时候,心情已经十分平静,还不忘开走她上午留在警察局的车。 一路凭着本能将车子平安驶进地下车库,锁好车子,无意间看到紧挨着自己停车位的那个空车位,又想到离开警局前苏潜关心的眼神,宋浅觉得世界真奇妙。 买了这个房子已经两年多,在今年之前只见到过这位邻居一次。而现在,短短半个月,好像每件事似乎都绕不开他的影子。而且,宋浅觉得自己这半个月,过得比过去五年都精彩。 宋浅醒来的时候天色以及黑了,睁着眼躺在床上,很快宋浅就适应了黑暗。她很早就知道,阴沉到极致的夜晚天空不是黑的,而是一种深沉的蓝,无边无际,笼罩着世间万物。 小时候刚到孤儿院,宋浅怕黑不敢睡,孤儿院的保育员告诉她:夜晚是一只大鸟,张开羽翼遮住太阳,庇护所有圣灵,安然入睡。 此后,宋浅再不怕黑夜,反而觉得,漆黑的夜色中,宽大的羽翼下,自己更加温暖更加安全。 在床上躺到身体发僵脖子发硬,宋浅手肘撑着床垫起身,才坐起来就觉得眼睛一片模糊,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连着午晚两顿没有吃东西,低血糖又犯了。在床沿坐了一会儿,等缓过来宋浅才出了卧室去厨房找吃的,走到一半,又回来了,她才想起来,最后两包泡面昨晚煮给苏潜吃了。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常备的巧克力,掰下一块送进嘴里。巧克力在口中慢慢融化,宋浅从来吃不出电视广告上说的“丝滑香醇”,她只觉得满口的苦涩和黏腻。 离天亮还很早,下午和晚上又睡了十几个小时,整个人都是油光黏腻的。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服,去浴室把自己整理赶紧了,这才觉得从头到脚都是清爽的。 吹干头发,捧着一杯水,宋浅坐在书桌前,开了电脑准备上网。等待电脑开机的时间,宋浅整理着有些杂乱的桌面,打印出来的纸张放一起,没看完的书夹好书签放回书架,没收好的包拿起来送回衣帽间。 拿着包才走出两步,哗啦一下,包里的东西掉了出来。原来她拿起手提包的时候没注意,拉链没拉好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掉了出来。宋浅弯下腰将钱包钥匙纸巾通通捡起来放进包里,还有那个本来带去银行打算开保险箱存起来的装着画轴的盒子。 因为撞击,盒子的锁扣被摔开,卷轴从里面掉出来。宋浅把卷轴重新搁进去放好,盖上盖子扣好锁扣。 电光火石。 宋浅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疑虑是什么!盒子!她周六上午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因为时间紧迫,其实只大致的看了一圈门窗水电有没有关好。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发现原本整齐地摆在柜子上的盒子角度有些歪,她动手将盒子摆正后匆忙锁门离开。 刚刚收起掉落地上的盒子时,宋浅突然想到,她当时摆正那个盒子时,那个盒子的锁扣也是打开的。她当时急着走,没有注意,随手就给扣下了。现在想起来,宋浅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个盒子放在柜子上面已经三年了,她只是在扫尘的时候拿起来清扫一下上面的灰尘,从来没打开过——毕竟只是一个替身。现在盒子的锁扣被打开,一定是有人动过了,总不会盒子成精了吧! 宋浅握着手机,看着上午许熙然存进她手机里的号码,犹豫许久,手指点下返回键。 想了一会儿,宋浅穿上外套出门。楼道里窗子应该是开着的,22楼走廊有有阵风吹过,有些冷。宋浅拽紧了外套拉链,走到苏潜门前抬手敲门。 第一次敲,没人回应,停一会儿敲第二次,还没人回应,宋浅忍不住加大了力道敲第三次,依然没人回应。 宋浅想了想,大概是晚上加班吧,明天去警队找他好了。这么想着就转身离开,进门前还回头看一眼,这才关上门回家。 苏潜今晚的确是没有回家。 下午的会议上,许熙然提出了关于嫌疑人的三点侧写,苏潜还是比较同意的。尤其第三点“嫌疑人”可能是熟人这一点,苏潜尤为赞同。当时一激动还拍了桌子。 至于原因,会议上他用“直觉”二字换来了邢队长一对白眼和其他人的笑声,唯独许熙然,非常认真地看他,仿佛真的相信苏潜依靠的是直觉。 会后各组侦察人员继续工作,此时法医能帮上的忙已经微乎其微,苏潜只好和涂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等待消息。但是暂时帮不上忙不代表闲着。除了手头上的案子,苏潜和涂然每个人手里都还有两个卷宗,都是家属上访要求复检的。 法医科的科长李远去上级部门学习进修,整个法医师就苏潜、涂然和叶子三个人。苏潜把要求复检的两个案子交给叶子,让她仔细查看。而他自己,依然对着本次案件的尸检结果研究。 “师父你们知道吗?现在这个案子网上都上热门了。”叶子一边查阅资料,一边问苏潜和涂然。 苏潜大脑正飞速运转着,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倒是涂然,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怎么回事?小叶子,快说说。” “我刚才浏览了一下网页,理工大学的贴吧、bbs,还有理工大学微博下面,都炸锅了。理工大学的微博下面评论都近万条了。” 苏潜点头,叶子说的并不夸张,在信息流通发达的现代,一条消息从北极到南极也不过只需几秒而已。有时候,苏潜真的怀念从前那种什么都很慢的年代。 “网上都怎么说的?”涂然停下手中写字的笔,问他对面的叶子。 “嗯,有说情杀的、有说抢劫杀人的,对了,还有说吕薇甜给人当情妇被正妻□□的!” 听到这里,苏潜才抬起头,脸色十分不悦,“胡说八道!” 叶子点着头,表示赞同,“我也觉得!那些人思想真龌龊!啊,对了,网上还有媒体给这个案子起了个名,叫……”叶子回想了一会儿,“叫‘倩女尸箱’。” “这都些什么乱七八糟!”涂然听了一会儿听到的都是些八卦,没听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低下头继续写东西。 涂然写了几个字,就转头看苏潜,苏潜眼睛盯着显示器,一手握着鼠标点个不停,忍不住好奇问道:“苏潜你干嘛呢?” 这是苏潜停了下来,对着涂然和叶子招手,“你们过来看。” “这什么?”涂然和叶子围在苏潜身旁,问。 苏潜的电脑显示器上,并列显示着两张黑白照片,其中一张是案发后痕检人员拍下的吕薇甜的面部表情,另外一张是苏潜不知道从哪个网站下载来的电视剧照,也调成了黑白色。 “你干什么?准备法医之外给人设计遗照啊?”涂然插科打诨。 苏潜没心思跟他斗嘴,点开另外两个窗口,“这张,是吕薇甜的,”苏潜用笔在显示器上点点,又移到另外一张上,“这张,是我在网上找到的剧照。” 说完又点开两张黑白照片的窗口,“因为吕薇甜那个面色青紫,可能会有些影响,我将两张图片都跳成了黑色。”苏潜问身边的两个人,“你们能看出些什么?” 能看出什么? “什么也没看出来啊?”涂然说。 苏潜深出一口气,不然真怕自己会一巴掌拍到涂然的脑袋上,“再仔细看,对比着看。” 看了一会儿,叶子和涂然都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两张照片上的表情有某些相似之处,至于哪里相似又说不出来。 苏潜给他们提示,“剧照这张,是主人公被陌生人尾随她有所发觉回头看时的剧照。” “啊!我知道了!”经过苏潜的提示,叶子很快得出结论,剧照上的人此时的面部表情是害怕和恐惧,和吕薇甜的面部表情有很大相同。 “虽然看不到吕薇甜的眼睛,但是直到她死亡,面部表情应该没有变过,这和这张剧照的表情是一样的”叶子说,“看这里,这里的肌肉弧度,非常相似。” 苏潜点头,“书总算没白看。”一副“为师很欣慰”的样子。 叶子吐吐舌头。 涂然撇嘴,“装什么大尾巴狼!别卖关子,赶紧说!” 被涂然拆穿,苏潜也不恼,认真地给涂然和叶子解释,“虽然每个人的面部容貌都不一样,但很多时候遇到某种相同的情境会有相同的反应,面部表情也很容易相似。吕薇甜和剧照中的产生的表情都是面临被害时产生的表情,所以会有很多相似。” 涂然和叶子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苏潜继续说:“但是我在吕薇甜的表情上还看到了惊诧。” “这很正常呀,被陌生人闯入,是个人都会惊诧。”涂然觉得这没有什么,无论是谁看到家中出现陌生人都会惊讶。 “不。”苏潜干脆地反驳,“这种惊讶的确表达了‘你怎么在这里’的情绪,但是吕薇甜的表情更多的像是,像是……”苏潜停顿下来,似乎在想要如何措辞,好半天才找到语言,“像是‘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在这里’的感觉。” “对啊,凶手的确不应该在那里,那是宋浅的房子,除了宋浅和偶尔借住的被害人自己,没有人应该在那里。”涂然还是不太理解苏潜话里的意思。 苏潜不知道要怎么表述,这种话在嘴边却无法表达的感觉,真的太差劲了。苏潜趴到桌子上,把头埋进胳膊里,一种深深的无力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他这个样子,别人也是无能为力。涂然对叶子偏偏头,示意她不要再围着了,自己拍拍苏潜的肩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因为观点想法不被理解,苏潜决定去抽根烟解解郁闷。 凌城公安局办公大楼是一座右转90°的l形建筑,卫生间的位置恰好在拐角的位置,站在卫生间的窗口,恰好能看到夕阳照在字母较短的那一横上,阳光并不热烈,只是温暖。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窗户正对的是公安局的后院,里面种植了不少樱树杏树,樱花杏花都已经开放,一丛一丛的,花团锦簇。苏潜对着即将落下的夕阳,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 整个人一副忧郁王子的形象。这是进来方便的许熙然的第一感觉。因着苏潜在会上赞同了他的“熟人作案论”,让许熙然对苏潜有了那么一点点点好感。 洗完手用烘干机烘干水渍,许熙然走到窗边,看着不断往外吐烟圈的苏潜,觉得自己烟瘾也犯了。许熙然揉揉鼻子,不想开口跟苏潜要。自己从进来到现在那么大的动静,就不信他没听到。 这可是许熙然冤枉了苏潜。许熙然大小也是个副队长,苏潜总部好连他上厕所都盯着吧。等到许熙然走到窗口,苏潜都没等他开口,就掏出烟盒扥出一支烟来递给他。 许熙然自己找出打火机点上,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窗前吐烟圈,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你为什么觉得是熟人作案?”一支烟燃尽,许熙然终于开口问。 “那你呢?你为什么这么觉得?”苏潜没有回答许熙然的问题,把问题抛了回去。 “如果是陌生人,有两种可能,一种激情犯罪,一种蓄意谋杀。不论哪一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陌生人,她应该会尖叫吧。” 苏潜点点头,“有道理。” “而且,你知道为什么居民楼里的人都没见过吕薇甜吗?”许熙然又抛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苏潜从善如流,顺着他的问题接话。 “因为从背影看,吕薇甜和宋浅有八分相似。”这是刚刚看过警员们搜集到的吕薇甜的资料后,许熙然得出的结论。 “哦——”苏潜看了眼许熙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 许熙然不明白他哦什么,不过也不打算明白,追问苏潜他觉得熟人作案的原因是什么。 苏潜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把烟头在窗台上按灭,扔进垃圾桶里,对着许熙然微微一笑,“因为直觉呀!”我都说过了,怎么许队长你没记住呢? 苏潜踢踏着脚步朝外走,走出两步后又停下,回头看向许熙然,啧啧了两声,“许队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许队长,连自己弟弟的女朋友的背影都记得。”没少在背后偷窥吧。 苏潜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许熙然面色如何,扬长而去。 苏潜回到办公室因为噎住了许熙然,苏潜心情好了起来,哼着小曲继续对着资料研究他刚才的问题,全然不知许熙然对着他的背影咬牙后,露出神秘微笑。 因为不再烦闷,工作起来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快,很快到下班时间,苏潜把最后一段资料看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苏潜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资料文件,一一放进抽屉里锁好,这才拿了自己的包下楼。看看时间,刚好可以错过下班晚高峰。 按下车锁,拉开车门,将手里的包扔到后座,抬腿就上了车,钥匙刚□□钥匙孔里,还没等发动车子,就听见有人喊他。 “苏法医!” 苏潜探出头往外一看,许熙然从办公楼里出来,朝自己这里走过来。苏潜转回头对着车顶翻一个大白眼,然后重新挂上笑容从车上下来,“哟,许队长,有事吗?” 许熙然在苏潜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笑得一脸纯良,“苏法医,既然快要成为家属了,不如再避嫌几天?” 苏潜一听这话懵了,啥意思?我们又没住一起,避嫌个屁啊避嫌,况且,不能见面还可以打电话、上网,能用的方式多着呢! 想是这么想,苏潜是不会说出来的,而且他也明白,许熙然并没打算他真的不会和宋浅联系,只是想要表明一种态度。 苏潜看着面前假模假式的许熙然,痛快地点头答应,“好啊。”然后从车里拿出自己的包,摘下钥匙关上车门,按下遥控锁锁上车门,准备跟许熙然告别。却又被他叫住。 “那个,苏法医如果没有别的地方,我可以借个房间给你。” 苏潜一脸懵逼。如果他的大脑有显示屏,上面一定是弹幕无数。苏潜转过头看向许熙然,一脸的难以言表的表情,“许队长,看见那根电线杆了吗?我比那个还直!” 许熙然:……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在警局对面的酒店“将就”住了一晚,苏潜一早就精神焕发地走进警局大院,一手拿着一个煎饼果子,另外一手握着一杯豆浆。 苏潜的包斜挎在肩上,一边走一边吃早餐,一口煎饼果子再喝一口豆浆,简直人生美味。 在走上法医科所在楼层最后一层阶梯的时候,苏潜把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塞嘴里,将手中的塑料袋随便一团,对着角落的垃圾桶一个三分投球,命中! 刚转过墙角,苏潜就被没嚼完的煎饼果子噎住了。 宋浅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背对着自己,她对面站着涂然在陪她说话,看到苏潜来到,对宋浅说了什么,宋浅转过头向后看,对着苏潜微微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苏潜觉得,自己掉进那两个梨涡里,出不来了。 涂然看到苏潜傻傻的呆立在原地,心中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得不出声喊他,“苏潜!愣着干嘛,人家宋小姐等你很久了。” 苏潜这才回魂,刚想张嘴,就发觉嘴里塞满了煎饼果子,喝了一口豆浆快速咀嚼,不等嚼碎就把嘴中的食物咽下去,快步走过去,“你找我?” 宋浅点头,目光从苏潜的嘴角移到他肩膀上,对着他领子上的警徽说,“有些事,觉得应该告诉你。” 服务员端着托盘将一杯水和一杯咖啡分别放在苏潜和宋浅的面前,“二位请慢用。”说完退到一边,对坐在靠窗子的那对倩影中的女子露出同情之色,这姑娘上辈子倒了霉吧,居然和警察相亲,谁这么坑人呢? 不知道自己成了陌生人眼中的倒霉蛋,宋浅正在同苏潜说她昨天夜里想起来的事情。 “我想着,这条线索或许对你们破案有用,就过来告诉你。”宋浅没有说自己昨晚曾经去敲了苏潜的门。 说起正事,苏潜收了他那副傻萌的样子,认真地听了宋浅的话,点头,确实很有用,什么都没动,偏偏动了那个盒子,看来真的是熟人作案。只不过,恐怕这熟人,不是冲着吕薇甜去的,而是冲着自己对面坐着的这个恬静的女子。 苏潜让宋浅再仔细回想一下,会不会还有别的遗漏,宋浅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暂时想不起来。这条线索也不过是突然想起来的。”停了停,宋浅又说:“如果我想起来其他,必定告诉你。” 苏潜咧开嘴笑得十分真诚,用力点头,毫不客气。 两个人安静地对着喝完各自面前的一杯水,在距离上午八点还有几分钟的时候,苏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宋小姐为什么将这条线索告诉了我,而不是许队长呢?” 按理说,你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更近一点才对。 宋浅沉默了。 苏潜有些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赔罪。而且他也不是笨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大概不能对自己说出来的原因,十分认真的地对宋浅承诺,“放心,既然你信任我我一定会帮你。”这就是会以另外一种形式说出这条线索的意思了。 苏潜说完看时间不早,付了钱匆匆离开早餐店,出门回了马路对面的公安局。 只有宋浅,捧着空掉的杯子发呆。原来,居然是信任么? 快步地回了局里,苏潜并没有立刻去把刚得到的线索告诉邢队长。他脑海中有些想法,需要证实一下。 办公室的门窗敞开着,地面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刚拖完。苏潜走进办公室对抬起头想要打招呼的叶子摇摇头,竖起手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屏住呼吸放轻脚步,走到正全神贯注看东西的涂然身后,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尼龙绳套住涂然的头,勒在涂然的脖子上做了一个勒颈的姿势。 脖子被异物勒住的涂然本能地挣扎,挣扎中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苏潜一脸的凶神恶煞,目光中透出冰冷的杀意。涂然整个人都呆掉了,瞪大眼睛半张着嘴,十分吃惊地看着苏潜,吃惊里还隐隐带有恐惧。 此刻苏潜依然在用力勒颈,而且整个人都透着浓浓的杀意,好像涂然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涂然挣扎着,一手奋力地拉扯着苏潜的手,一手拽下套颈的绳子,怒喝:“苏潜!你疯了吗?!” 这一声怒喝让被这变故惊呆了的叶子回了神,立刻过来拉扯苏潜,“老师!老师!你松手!” 办公室里不小的动静惹来了隔壁的同时,看到这种情况都是一愣,然后立刻有人上前来,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苏潜拉开,涂然捂着脖子低头猛咳。 被人拉出办公室的苏潜已经恢复了他平常和气的样子,抬起腿想走进办公室,立刻被人拽住,生怕他一激动再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举动。 涂然咳了半天缓过气来,拨开围着自己的人群,对着走廊的苏潜招手,意思让他过来。 苏潜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还没等站稳就被突然起身的涂然一拳打到了肚子上,苏潜往后退了一步,扶着门框站稳。 “五顿海鲜。”涂然揉着自己的脖子,说。 苏潜笑着点头,“可以,再加十次烤串。”右手隐蔽地揉揉自己的肚子。 涂然也笑了,向苏潜伸出一只手。苏潜向前走一步,也伸手,两掌相对,“啪”一声响,成交! 周围的人都是好几脸懵逼地看向二人,不知道他俩这是作的什么妖。 “没事没事,我俩闹着玩呢。”苏潜对着众人赔笑,“涂然陪我做个实验,没提前说。惊到大家,真是不好意思,等改天空闲我请大家吃饭。”苏潜知道自己理亏,立刻对着众人赔礼道歉。 其他人看到当事人的涂然都不在乎,别的人也不好剁手什么,还是一个老警员说了两句,让他们下次收敛点。 苏潜点头送走围观群众,将门关好。 第11章 .13 r25 苏潜送走了围观群众关好门,立刻弓着身子一手捂着肚子,“我靠!疼死老子了,差点把早饭给吐出来!” 对于苏潜的吐槽,涂然也不客气,“麻蛋,你也快要勒死我了,我这脖子,要疼死了。” 涂然借了叶子的化妆镜查看自己的脖子,抱怨着。他才是那个受害的好不好! 苏潜看一眼涂然脖子上的红痕,听他说话也带了些喑哑,心里也觉得十分对不起涂然,“那再加一次水疗,作为精神损失费。”然后担忧地问涂然,“好像真的红了,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涂然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摆手说不用,然后才疑惑地看向苏潜,“我说你今天发什么疯啊?幸亏你后来松了力道,不然我要拔枪了。” “我只问你,刚才我对你那样的时候,”苏潜比了一个勒颈的姿势,“你的反应和心理是什么样的?” 涂然想了一会,才回答:“挣扎,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然后就是觉得你疯了,对你这种行为的不理解。” “没错!任何人被人勒住了脖子,肯定都要挣扎,可是我们在吕薇甜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反抗痕迹。”苏潜伸出胳膊送到涂然眼前给他看他刚刚挣扎时挠出来的血印子。 “可是没有反抗的痕迹只能说明没有约束伤啊,无法证明没有反抗过。”一直默默听话的叶子提出不同意见,“之前看电视剧,也有人用胳膊勒住受害人的项部就能勒死人的。” “bingo!”苏潜用右手打了一个响指,“我在尸检的时候发现死者颈部和项部有轻微皮肤变色现象,面积不小,当时没细想,现在想想,不是绳索勒颈时留下的痕迹,而是像叶子说的那样,用胳膊勒住,也许受害人当时只是被勒晕过去了,后来才被凶手用绳索勒死。” “也就是说,凶手一开始是没有带作案工具进入作案现场的,而工具,是就地取材。” 三个人说的太投入,没发现门不知何时被推开,邢队长和许熙然都站在门外,脸色十分难看。也不知两人听了多久了。 “邢队长!许队长!”三个人立刻站起来向两位队长敬礼。 原本在思考案子的邢队长被他们打断思路不高兴,立刻想起来刚才听说的事,“我刚才听说,苏法医刚才要勒死涂痕检?你疯了吧你!做实验也没有拿自己同事做试验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苏潜理亏,老老实实站着听邢队长训话,邢队长训了一会儿,看他低着头一副“我错了我会改”的样子,最后罚他写两千字检讨交上来才算结束,“别以为你们科长不在,你们就可以称霸王!” 这是把他们三个人当成了老虎不在家就调皮捣蛋的猴子了。 低眉顺眼地听邢队长训话结束,苏潜这才说出他自己的想法,“队长,既然凶手有可能就地取材,那不如我们再去检查一次吧,说不定有什么遗漏。”说着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许熙然,“让宋浅跟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异常,毕竟记忆可能会有偏差。” 邢队长没说话,转头看许熙然,“许队长以为如何?” 许熙然沉吟着,大脑飞速运转,宋浅早上才来过,听说和苏潜在对面的早餐店谈了许久,一回来就出现了“发疯杀人”事件,现在又提出让宋浅跟着复检,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他们是不是知道了? 此刻不是多想的时候,面对着几个人的不同的目光,许熙然点头答应。 于是,才开车离开警局所在街区不到二十分钟,宋浅的电话又响了。看着手机来电显示的“许蔚然哥哥”五个字,宋浅迟疑很久,才接听起来。 许熙然虽然很想问一些诸如“吃了吗”这样的家常话,然而在众目睽睽下只能公事公办,把话说了。 宋浅稍一思考就答应了。 等结束通话,许熙然突然有些不平,为什么是自己打?很尴尬呀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打?”许熙然问苏潜。 苏潜回答的倒是快,“我要避嫌呀,许队长!” 许熙然: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半小时后,苏潜等一行人到了宋浅家楼下。不同于上次夜晚中来,白天老城区和新城区一样,车水马龙喧闹不息。白天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老城区的老旧和腐朽,也发现了更多的安全问题。 宋浅比他们先到几分钟,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因为楼上一家人搬家,楼门口停了好几辆搬家公司的车,车子开不进来,只好停在外面。 苏潜一下车就看到宋浅站在她自己的车前低头看手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立刻将手机收好,走过来跟大家打招呼。 宋浅跟邢队长和涂然打招呼时很有礼貌,跟许熙然打招呼时有些不自在,和苏潜打招呼时面色寻常。 大家步行走进去楼口,因为身上的警服太过明显,吸引来不少目光。不过众人都是被看惯了的,并未在意。 邢队长揭了门上的封条,从无证袋里拿出钥匙开门——自从上次之后,宋浅就不再持有这里的房门钥匙。 一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尘螨的气味。这天气慢慢热起来,几天不开门窗通风,房间就闷的气味难闻。 房间的地上放了两个标志,一个在采集到死者吕薇甜血液的地砖缝处,一个在地毯的边缘处。那里曾经发下一滴许蔚然的血。 看到这两处物证标志,许熙然眼睛闪了闪,没说话却抿起了嘴角。 这次检查的主要是让宋浅再看一遍,找一找是否有她没记起来的的遗漏。 宋浅点头,眼角余光瞄着苏潜,却看到苏潜并没有看自己,而是在四处打量屋子,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门口柜子上放着的盒子。 宋浅戴好鞋套和手套,开始认真地查看起来。虽然她知道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最后只要提到那个盒子的异常就行,不过她依然很认真,在场都是警察,自己太过敷衍,一下子就会被看出来。 宋浅十分认真的寻找,叶子作为唯一跟来的女警陪着她,其他人留在客厅等待。 许熙然站在客厅中央靠阳台一侧,他环视这房子,心中忍不住叹息。什么是物是人非?这就是了。这房子和几年前他来的时候一样。装修布局,装饰摆设,几乎没有变化。唯一变化的是这里不再有许蔚然的生活痕迹。还有就是,门口柜子上多了一个黑色盒子。 许熙然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的霎那间,瞳孔猛然收缩。他盯着那盒子,目光灼热的仿佛要将盒子看出一个洞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许队长?”苏潜注意到许熙然的不对劲,忍不住出声问。 许熙然很快回神,松开拳头抹了一把脸,做出一副哀伤的样子,眼神落在盒子旁边的许蔚然和宋浅的合照上,哑着声音说:“没事,就是想起了我弟弟。” 苏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照片中,一对男女正在亲吻,太阳从他们身后升起来,红彤彤的晨光照在两人脸上,连脸上的茸毛似乎都格外清晰。 这张照片苏潜已经看到过一次了,第一次看的时候真的是羡慕嫉妒悲伤惋惜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现在再看,依然有羡慕,可是更多的是惋惜。 苏潜想开口安慰一下许熙然,却发现他的目光中,除了哀伤还有隐忍和,兴奋(?)。 兴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没等苏潜再仔细看,许熙然提出过去宋浅那里看看,问他去不去。苏潜没有办法,只得点头答应。 宋浅检查的很仔细。连花瓶动没动过都能看出来,对此,叶子表示十分佩服。宋浅笑笑,“其实就是强迫症。” 她习惯在物品上找一个标记,然后摆放时对着房间的另外一个物品摆出恰好的角度,这样看起来更整齐一些。 苏潜和许熙然过来的时候,宋浅刚好检查到杂物间。因为前天刑警队曾经翻过,有些物品不在原本的地方,宋浅也不能确定是否凶手在此停留过。 没什么发现的宋浅和叶子准备退出杂物间,回身关门时,宋浅却发现,正对门的窗子开了一条缝。她伸手拉住已经走两步的叶子。 叶子被拉住,立刻转过头来,“怎么了?” 叶子的声音不小,立刻吸引了苏潜和许熙然的注意力。在宋浅的指引下,两人慢慢靠近窗子。宋浅家的窗子是断桥铝左右推拉窗,现在,这个常年关闭的窗子,露出了一条大约两指宽的缝隙。 许熙然回头看了眼宋浅,“你确定这个窗子是关着的吗?” 宋浅点头,“确定。”眼睛却是看向苏潜的。 许熙然看她这样,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却不能多说什么。许熙然转头拉开窗子探头向外看,什么也没有发现,连个鞋印子都没有。 许熙然抬手将推拉窗拉好,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到尽头。他低头仔细查看,这才发现窗子内侧滑轨不平整,像是被掰弯了。 站在一旁的苏潜看到许熙然像是发现了异常,也凑了过来低头看。苏潜自然看到了异常的推拉窗滑轨,同时他还在轨道内发现了些东西。苏潜盯着那样东西头也不回地冲外喊:“涂然!” 几秒钟后,涂然就从外面奔了进来,“这儿呢!有什么发现?” 苏潜指着弯掉的滑轨内里,“这儿!给我镊子!”苏潜对涂然伸手。 涂然立刻将镊子递上去,同时找出一个透明证物袋等在苏潜身后。苏潜拿着镊子,从滑轨内侧夹出一个什么东西,放进透明塑料袋里。 宋浅和叶子走过来,就看到涂然举着的透明袋子里,装着一段四五厘米长的卡其色线头。 两个女孩子不约而同地问出来:“这是什么?” 第11章 .13 r26 苏潜在推拉窗的滑轨里发现了一条大约四五厘米长的线头,宋浅和叶子都不认得这个东西。苏潜猜测,“八成是绳索碎屑。”具体是什么,还是送到技术分析科去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吧。 从杂物间出来,宋浅就按计划指出盒子上的不同,涂然上前检查过后,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留下,“凶手应该是带了手套,隐去了指纹。” 邢队长脸色不好,知道遇到了强大的对手。大家面色各异,却不约而同的闭嘴不言。 邢队长的目光从盒子锁扣上移开,挥挥手,“收队。” 宋浅跟邢队长等人告别,又转头对许熙然说了再见,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欲言又止,点点头,转身上了自己的车。车子才发动,副驾驶一侧的车窗就被敲响了。 宋浅按下中控锁,降下一半的车窗,就看到苏潜的半张脸,眉眼带笑地对她说:“开门。我送你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回家?宋浅心里这么想着,手下却不自觉地伸过去给开了车门。 门才开了一条缝,苏潜就立刻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还十分自觉地系上安全带。一系列动作真是流畅又迅速。 直到苏潜坐好问她怎么不开车,宋浅才反应过来,“我不回家。” 苏潜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那你去哪儿?” 宋浅想了想,“去米线店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苏潜点头,“嗯,那好,我也去米线店。刚好晚饭不知道吃什么呢。” 宋浅点点头,“哦,好。”说完好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被苏潜牵着走,立刻摇头,“你要回家就自己回去好了。” 苏潜不知道是装不懂还是装不懂,用非常无辜的神色回答她,“我没有开车啊。”接着无辜就变成了委屈,“我刚好想吃米线而已,不用你请客的。” 宋浅气结。什么叫“不用你请客”,我本来也没打算请客好不好。况且他这样一说,好像自己十分小气连一碗米线都舍不得请的样子。 宋浅不想再看他,转头发动车子,离开这里。 得逞后的苏潜在偷偷一笑,然后立刻恢复成刚才的样子。 警局的车子开出了挺远,许熙然才发现苏潜不在车上。他转头问邢队长苏潜去了哪里,“我还有点事想问他呢。” 邢队长笑得十分灿烂,“苏潜撘宋小姐的顺风车回家啦!许队长你有事的话打电话好了。” 许熙然胸中一滞,愤愤地想:又被那小子抢先了。面上却十分和颜悦色,“不是什么急事,等明天上班再问好了。” 和警局的车子方向相反,宋浅的黑色jeep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驾驶位上宋浅目不斜视,专注于路况。副驾驶位上,苏潜低着头玩游戏,一点都不见外。 车厢中虽然很安静,却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只是苏潜一个人有,宋浅是没有注意到的。她只注意到,还没到下班高峰时期,马路上也依然堵的厉害。 好不容易到了宋浅的米线店,苏潜看了一眼时间,果然到了晚饭时间了。他跟着宋浅下了车,快到米线店门口的时候快走了两步到了宋浅的前面,替她推开大门。 “欢迎光临……”服务员的欢迎声慢慢变小,瞪大着眼睛看着一个男人替自家老板娘推开店门,等老板娘进来之后又站到了她身后,偏偏老板娘连个眼风都没有。 那男人在老板娘身后跟着走了几步,老板娘终于停下来回头看向他,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就是对视了两眼,然后男人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老板娘走进了后厨。 其实两个人的交流特别简单。 宋浅用目光问苏潜:你要吃什么?苏潜回答特简单,米线,大碗的。宋浅看了一眼苏潜,苏潜挺了挺胸膛,意思是:别看我瘦,我能吃。 宋浅又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眼,才走进了后厨。其实她是想问苏潜有什么忌口的没有。不过算了,看他嘴角起的泡估计也只能不吃辣了。 半分钟后,宋浅端着盛着各种配菜碟子的托盘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托盘上放着一大一小两碗米线和清汤。 宋浅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发现苏潜面前放了一杯水,已经被苏潜喝了一半了。苏潜看她注意到水杯,对她笑笑,“你们的服务员很有眼力。”至于如何有眼力,即便他不说,宋浅也能猜出来。 虽然你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但是还没到用餐高峰,偌大的米线店光楼下就十几张桌子,吃东西的却只有宋浅和苏潜两个人。 苏潜把大一点的两个碗端到自己面前,待看到是清汤而不是辣汤的时候,苏潜有些不乐意,“不是辣的啊。”吃米线还是辣的比较好。 宋浅正往米线里添配菜,听到苏潜的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动作了。被看了一眼的苏潜立刻噤声,埋头吃米线。 一碗米线,苏潜吃的再慢,哪怕他把汤都喝了,也总有吃完的时候。况且,晚餐高峰已经来临,店里顾客越来越多,苏潜一个闲人总不好一直占着位子吧,况且他一身警服,实在太过惹眼。 宋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她实在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不然就好像她在撵人一样,只得不断用眼神示意苏潜,希望他能懂。 苏潜自然是懂了的,他伸出手手心向上摊开,“钥匙。” 宋浅不明所以,“什么钥匙?” “车钥匙啊。店里没有地方,我去车里等你。”苏潜说的理所当然,“然后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回去。” 宋浅os:你不能自己打车回去吗? 苏潜从宋浅手里拿过车钥匙,对着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转身出了店门,按下汽车遥控锁。这次他没有坐在副驾驶,而是直接上了驾驶位——他还是比较喜欢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感觉。 苏潜一出门,立刻有员工凑了过来,脸上都是八卦,“老板娘,那个是老板公吗?” “什么老板公,不要胡说八道。”宋浅转头瞪了一眼,“都很闲吗?闲的话去后厨帮忙洗菜洗碗!” 几个女孩字立刻吐着舌头躲到一旁,她们忙着呢,一点儿都不闲。 苏潜并没有在车里坐很久,手中的《*医死亡翻译人》才看了几页,车门就被打开了。苏潜抬起头,就看到宋浅站在车外。而宋浅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他,也很是意外。 苏潜对着宋浅笑,“回去的时候我来开车吧,你在副驾驶位上可以休息一下。”他觉得这个理由完全是为了宋浅好。 可是宋浅却站在车外,一只手扶着车门一动没有动,直直地看着苏潜,没有理会他的话。 苏潜被她看得不自在,终于还是从驾驶位上下来,绕过车头开了另一侧的车门上了车,等他系好安全带的时候,宋浅也已经上了车发动车子准备离开了。 既然宋浅开车了,无事可做的苏潜就掏出了手机继续玩游戏。这个游戏一共99关,他已经玩到95关了,从九十五关岛九十六关好像是一个坎,他玩了很多遍,总是过不去。 等玩游戏玩到手机只剩8%的电量时,才收起手机抬起头。这一抬头才发现,车子停下来了。可是,这里并不是紫馨苑的停车场。 “这是哪里啊?”苏潜忍不住问宋浅。他茫然四顾,外面黑漆漆一片,没有路灯,只有汽车前灯打出两术光柱,照亮前方。苏潜看了一眼,波光粼粼,似乎是一片水域。苏潜想起来了,这里应该是凌水河下游。 凌水河位于凌城的东部,是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从南到北。大部分河段已经被建设成为风景区,河两岸风景优美,尤其河东岸,紧邻一片绵延的山峦。因为依山傍水,附近的地皮被炒的火热,房价也是惊人的高。 但那只是大部分河段,还有一部分河段没有维修建设,比如苏潜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借着车大灯的灯光,苏潜能看到坑坑洼洼的地面和乱生的杂草。 “这是哪了啊?来这里做什么?”苏潜没有得到宋浅的回答,又问了一遍,然后,一把刀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横到了脖子下面。苏潜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宋浅。 “别动。”宋浅说,语气冰冷,不带情绪。 苏潜立刻不动了,慢慢将双手举过头顶,“有什么话,咱咱们慢慢说,别激动。”他对着宋浅露出一个小心翼翼地笑容,轻声安抚她。 “我不激动。”宋浅说,“我怕你激动。我怕你一激动,‘不小心’被刀子割到怎么办。”话中□□裸的威胁。 “……”苏潜听话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虽然不知道哪里错了,但是肯定是我让你不高兴了。我道歉。但是,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一副“我十分懵逼十分无辜”的表现。 宋浅痛快的点头,“你今天跟了我半天,到底为什么?你有什么意图?你是不是也在打那个盒子的主意?” 苏潜明白了。原来是自己跟的太紧让她不安全了。不过,回答问题前,他要先问宋浅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两个房子中,有着两个相同或者说相似的盒子,而且你十分紧张它们?” 宋浅抿着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苏潜不得不把话说得明白些,“你既然能说出刚才的话,说明你自己应该也明白有人在打那个盒子的主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报警?好,就算你信不过我,你为什么不对许队长说?难道,你连许队长也信不过?” 自从知道宋浅将一副赝品装在盒子里藏起来,苏潜就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有着莫大的秘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谁身上没点儿秘密。就连苏潜他自己,不也是有着秘密。 而这种感觉,随着和宋浅接触变多,就越强烈,宋浅也越吸引他,他就更想接近她。尤其,当连续两个案子都与她有关的时候。 苏潜坐在副驾驶位上,为了和宋浅面对面,身子半侧着,双手举过头顶,安全带勒在胸腹有点难受。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七八分钟,当然这种姿势再坚持七八分钟也没关系。可是问题是,晚饭时他把米线汤喝了差不多一半多,现在,他想上厕所! 第11章 .13 r27 从米线店离开就,宋浅在苏潜不注意的时候将车子开到了荒郊野外,还横了一把匕首在他的脖子下面,匕首没有对着喉咙,而是对着颈侧的动脉,十分有经验的样子。 生命受到危及,苏潜自然不敢乱动,但是他要求四个明白,问了宋浅好几个问题,“为什么两个家里都有同样的盒子?为什么对盒子关注度极高?不信任自己可以理解,那么许熙然呢?” “不信任。”宋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苏潜心里了“咯噔”一下,果然是不信任自己。如此的话,不会今晚就把自己抛尸荒野吧?想自己一名堂堂的公安干警,没有死在岗位上也没有寿终尽寝,实在是太丢脸了。自己死后,宋浅会不会被苏漠报复啊? 苏潜胡思乱想的时候,宋浅又补充了一句,“相比你,我更不信任他。” 苏潜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许熙然许队长。那么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相比许队长,宋浅更加信任自己一点呢?听起来待遇不错,如果不是颈侧横着一把匕首,苏潜脸上都要笑出来了,这会儿只能心里头偷着乐。 因为心里有些高兴,苏潜忍不住动了下身子,几乎是立刻的,匕首往前送了一下,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苏潜:……要不要这么戒备啊? “我就挪一下,屁股麻了屁股麻了。”然后不等宋浅说话,苏潜接着说:“我其实跟着你是有原因的。” 说完觑着宋浅的脸色,看到她对自己抬抬下巴,才开始解释,“我其实有个猜测,吕薇甜当了你的替死鬼。” 苏潜紧紧盯着宋浅的反应,看到她身子微微一晃,然后立刻稳住,示意他继续。 “吕薇甜身材高挑,个头和你一般高,气质也很相似,都是清冷不易近人的,从背后看去,极易把她认作你。我私下推测,对方是认识你却不认识吕薇甜,同时吕薇甜也认识他,至少见过他。我还没有对外说,一旦说出去,吕薇甜成了你的替死鬼这件事就会被公之于众。”到时候吕薇甜的家人朋友的愤怒、社会的舆论的压力,这些都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能承担的。苏潜想。 “而且我觉得,许队长应该也有所察觉了。”最后的最后,苏潜还是忍不住替许熙然说一句,“而凶手的目的,怕就是那个盒子了。” 宋浅盯着苏潜仔细看了很久,终于垂下了手。苏潜深吸一口气,至此,他完全将被动化为了主动。苏潜却没打算停下来,他准备趁热打铁。“我知道你并没有打算伤害我,就算用匕首对着我也是用的刀背一侧。” 被拆穿了的宋浅抬眼看了他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将匕首横在了苏潜的脖子上,这回用的是刀刃一侧。 苏潜囧了一下,知道宋浅有些恼羞成怒,不再继续逗她,面色严肃起来,“你是否可以告诉我,那个盒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宋浅自然是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他,冷哼了一声将匕首收回来,□□刀鞘中,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时间久了大家都不提起而已。你应该查过了吧,我前男友,许蔚然,许熙然的孪生弟弟,五年前去西南卧底,回来后就被炸死了。” 现在再说起这些,宋浅的语气中没有悲伤哀痛,只有怀念、无力和从心底而来、无处宣泄的愤怒,“他们说,凶手是一个毒贩子,因为蔚然断了他的财路,所以才想同归于尽。” 这话里的他们,应该是指当时的办案人员吧。苏潜想。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是不信的。那天上午蔚然才将那个盒子拿回来,下午就发生了爆炸,人烧的面目全非,偏偏茶几上的烟盒完好无损。我就是再没常识,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儿。”宋浅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可是那家人,那家人却只顾着悲伤对于案子并不多问,他们是蔚然的父母兄长啊!” 苏潜迟疑着,伸出手覆在宋浅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宋浅并没有躲开。 “案子破了之后,公安局给蔚然开了追悼会,第二天他们就带着蔚然的骨灰离开了。我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就买了两个相似的盒子,算是守株待兔吧。”宋浅情绪安定下来,语气平缓。 “那他带回来的盒子呢?”苏潜实在说不出“许蔚然”三个字,只好用他来代替。 宋浅摇摇头,然后马上转头直视着苏潜,一脸戒备。 “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就是好奇而已好奇。”刚才说了这么多,苏潜都快忘了,自己也不过是比许队长好一点而已,仍然没有得到宋浅的真正信任。 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车厢里恢复了安静。这一安静,刚才因为说话而忘记的事情就想了起来,他尿急! 苏潜假装坐累了换个姿势,将两条腿交叠压住,同时用余光偷看宋浅,同时在大脑里计算着从这里回到家还有多久,自己还能不能忍住。算了一会儿,苏潜觉得,大概不行。 想了又想,苏潜终于下定决心要跟宋浅说,一转头却看到宋浅在看他。想要下车上厕所的申请到嘴边变成了“看我做什么”。 “手机。”宋浅摊开手心跟他要手机,“谁知道你有没有偷着录音。” 想想上次偷着录音的事,苏潜无法辩驳,只好将手机掏出来给宋浅,又摘下身上的包一起递给她,“用不用搜身?” 话才说出口,苏潜就后悔了。这孤男寡女的,怎么听都像在调戏人,苍天作证,他是个正人君子呀! 苏潜哪知道,宋浅居然认真思考了她的话,思考完就倾身过来,双手开始翻找他的衣兜,“你说的有道理,是要查一下。” 上衣外套翻完,在宋浅的手伸进裤兜之前,苏潜及时攥住她的手腕,“呃,我开个玩笑。我没有录音,真的,真没有。” 此时的宋浅因为倾着身,整个人比苏潜低了一些,她抬起头看向苏潜的时候,整个面孔距离他也不过就十几公分而已,说近在咫尺一点都不夸张。车厢里微弱的光线下,宋浅的轮廓并不十分清晰,却格外柔和。昏暗中,宋浅的眼睛亮极,睫毛颤动着,让人不自主地想要亲近。 “笃笃”两声敲玻璃的声音,将发呆的二人神思唤回来。苏潜立刻抬起头坐好,宋浅也迅速直起身子。两个人都不敢看对方,因此也没人注意到两人脸上都是一坨红晕。 刚坐好,敲玻璃的声音再次响起。宋浅降下一半玻璃窗,一道手电光立刻照进车厢,刺得宋浅急忙抬起手遮住眼睛。 车外的人看到灯光晃了人眼,就关掉了开关。宋浅这才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看向车外。 车窗外是一张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的脸,样貌普通,身材看不出,眼神里透出一种鄙夷,“我说你们俩完事没有,都快一个小时了。这么久,该不会有问题吧?”说这话眼神还往苏潜身上扫着。 宋浅不明白他的意思,转头看向苏潜,用眼神问他什么意思。 苏潜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可实际上,他当然懂得这话中的意思,可是他不能说出来,不然的话那把匕首大概又要横到自己脖子上来了。 宋浅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外面那人,只好苏潜开口,“这位大哥,这里是哪儿啊?车上的导航好像坏了,我们按照导航开的,不知道怎么就开到这里了。” 车外那人一脸了然,他也听说过跟着导航结果把车子开进水沟里的事,知道又是两个被导航误导的人,就跟他们解释,“这里是凌水河下游,还没修好,不过有些东西已经运过来了,我是这儿打更的。” 说着就一副“你们真走运”的表情,“在往前走就是河边了,堤坝还没修好,你们这要是开进去……”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言而喻。 苏潜点头表示懂了。然后一脸不好意思地问这更夫,附近有没有卫生间什么的。 更夫点头,指了指车子前方,“我打更的小屋在前边,隔壁就是厕所,不过是旱厕所。” 苏潜抬头看了眼,这才发现一座低矮的小平房,刚才没仔细看没注意到。距离不远,来回也不过五分钟左右。 因为憋得太久,苏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立刻点头开门下车。下了车关上车门前又停下来,回过身叮嘱宋浅,“你把车窗升上去,等我走了就锁门,十五分钟后我不会来的话,你就开车走,用最快的车速。” 本来并不害怕的宋浅,被苏潜这么两句话吓得一愣。 苏潜看她没有反应,又问了一句“听到没有!”语气严厉。 宋浅点头表示听到了。 等到苏潜关上门立刻上锁,然后就看着苏潜跟着那个更夫往前走,等到二人转过平房的墙角,宋浅立刻拿起手机计时。按亮了手机屏幕,没有看到熟悉的手机屏保,宋浅才想起来,苏潜的手机在自己这里呢! 焦急、不安、害怕……一时间所有不好的情绪伴随着所有不好的联想都出现了,想到以前看到的法制节目中的各种案件,什么杀人分尸、抛尸野外这种全都涌进脑子里了。 宋浅两只手紧紧握着两只手机,一只手机用来计时,另一只手机上赫然是“110”三个数字——如果十五分钟后,苏潜还没出来,她无论如何做不到放他一个人在这里不管,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搬救兵她还是能做到的。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五分二十五秒的时候,苏潜的身影从墙角里拐了出来。宋浅深吸一口气,缓缓靠在了椅背上,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竟都是冷汗。 第11章 .16 r28 厕所的位置位于更夫小房子的右侧,要去厕所就要经过小房子的窗前。苏潜顺着窗户玻璃往里看,只能看到一个大概。 从厕所出来,苏潜跟更夫借水洗手,这才仔细打量了房子。房子不算大,二十几个平方,窗子下一张桌子,桌子上一个台历,一把手电筒。桌子对面靠墙摆着一张床,床上一副卷起的铺盖,床尾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柜子。 苏潜洗了手,跟更夫道了谢,这就往回走。 宋浅的车海停在原地。车大灯亮着。迎着大灯灯光,他看到车里的宋浅,她坐在驾驶位上,看向前方。苏潜觉得,照亮自己路的不是灯光,而是她的目光。 当然,因为光线问题,事实上他根本看不到宋浅的眼睛。 苏潜直接走到副驾驶室,拽了一下车门,没拽开。他伸手敲敲车窗,车里没有反应。又敲了两下,车锁才咔哒一声开了。 苏潜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从仪表台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擦干手,对宋浅说:“走吧。” 然后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屏幕一直晒亮着的,他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妖妖灵三个数字,“哈,你这是打算我到时间不会来就报警吗?” 苏潜说笑了一句,宋浅却没有回应她。苏潜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宋浅脸色苍白,脱了力一样靠在椅背上,额头上隐隐冒出了冷汗。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自己从离开到现在最多十分钟,这是什么急病能让人一下子这样。苏潜抬起手想要试一下宋浅的额头温度,被她微微偏头躲过去了。 “我没力气了,你来开车吧。”宋浅低低地说。然后打开车门,因为没有力气,推了好几下才把门推开。也是因为没有力气,宋浅走路都要扶着车前盖。 苏潜看到她这个样子,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宋浅肯定不是虚惊。苏潜急忙从副驾驶室下车,快走几步扶着宋浅坐进副驾驶,关好门后又小跑着到驾驶室一侧,发动车子离开。 河道道路颠簸,苏潜尽量将车开得平稳,不时地用余光看一眼宋浅。他心里着急,又不敢开太快怕颠着宋浅,等到车子开上马路,他才加大油门,疾速地朝市区驶去。 苏潜本想带宋浅去一趟医院,却被宋浅识破了心思,不同意。 “那你睡一会儿,我们一会儿就到家了。”苏潜安慰着她。 宋浅点点头,靠着椅背,头抵着车窗,闭上了眼。 宋浅当然没有睡着。她的心一片杂乱,大脑都是混沌的。模糊中,她只记得一个词:扫把星。是一个中年女子骂自己的词语。那个女子骂了自己很多次扫把星后,自己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她曾经问过保育员阿姨什么是扫把星。阿姨说:扫把星是民间对彗星的俗称,因为彗星拖着一个尾巴,所以叫扫把星。 可是宋浅知道,那个骂自己的女子口中的“扫把星”并不是这个意思。 扫把星又叫天煞孤星,是命相中最为凶恶的一种,却并不会对本人有影响,而是对周围之人呈极恶之势。命理书上说:天煞孤星之人注定一生孤独。 宋浅并不相信这个,直到许蔚然离世。从那以后,她离所有人都远远的,尽量不要和人产生工作以外的关系,更不要产生私人感情。 可是没想到,五年了,到底还是连累了别人。宋浅还记得春节过后吕薇甜对自己说,她的老师给介绍了一份去小学代课的工作,要比在米线店轻快不少,工资也多,以后要减少来米线店的次数了。 宋浅当时十分替她高兴。后来她见到吕薇甜的次数就少了,钥匙也一直没要回来。这才几个月而已,人怎么就死了?早知道这个样子,她当时就应该把钥匙要回来。这样,别人也不会把她误认为成自己了。 刚刚苏潜的那几句话,实在让她惊惧。宋浅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自己又害了一个人,所以在苏潜出现的时候,她才放松的像脱了力一样。 苏潜一边盯着路况,一边不时地看一眼宋浅,一路加大油门进了市区,遇上了交通事故大堵车。等真正回到紫馨苑的时候,已经快要半夜了。把车子倒进停车位,看到一旁空着的位子,苏潜才想起来,自己的车还在警局。 轻轻关上车门,苏潜绕到副驾驶一侧,想要把睡熟的宋浅抱起来,门才一打开,就和宋浅的视线对了正着。 “你醒了啊。”苏潜微笑,并没有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醒了那就下车吧,我们到家了。” 宋浅对着苏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垂下视线,低头解开安全带,绕开苏潜的手,跳下车回手关上车门,越过苏潜率先向电梯走去。 被无视了的苏潜耸耸肩,转身跟上宋浅。在他距离电梯还有两步远的时候,宋浅已经步入电梯,然后,苏潜就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合上,带着宋浅走了。 苏潜伸到一半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一句“等等我”说出两个字,剩下一半被他咽回肚子里去了。苏潜将半空中的手顺势抬起挠挠头,这是,又发的哪门子的脾气? 等电梯升到22楼再下来,时间过了半夜十二点,已经算是第二天了。苏潜一路打着呵欠回到22楼,没有回自己家,反而是先去敲宋浅的门。 敲一遍,门不开。敲第二遍,门不开。敲第三遍,门开了。 门里,宋浅一脸不高兴地看着门外的苏潜,“有什么事?” 苏潜想:啧啧,刚可是我开车把你送回来的,要不要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啊。不过他是个君子,不会把这种抱怨说出来的。 “你的车钥匙。”苏潜摊开手掌,上面放着宋浅的车钥匙。 宋浅的面色缓和了一些,“谢谢。”说着就要关门。 “哎,等一下。”苏潜挡了一下要关上的门,在宋浅疑惑的目光中郑重交待,“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行动,尤其是晚上,锁好门窗,注意安全。” 宋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关门。 苏潜并没有离开从宋浅门前离开。刚刚宋浅从他手中拿走钥匙的时候,指尖微微滑过掌心,刺刺的痒痒的,就像一根羽毛搔动了手心,搔动了心。 苏潜看一眼手心,慢慢收起握成拳头,抬起头看了一眼上边的的摄像头,露出一个笑容,转身回了家。 第二天的早上,苏潜照常起早跑步,在小公园里跑了两圈后,苏潜慢慢停下来走步,一边走还一边四处张望,直到时间不能再晚,才转身回家准备上班。 刚迈出电梯,就看到宋浅刚好关门出来,两人相对,各自一愣。 还是苏潜率先回神,对着宋浅打招呼:“早啊。” 宋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绕过苏潜,走进电梯。 苏潜看她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应该是下楼去跑步的,不过今天为什么这么晚呢?难道昨晚没睡好? 已经到了楼下的宋浅不知道苏潜的胡思乱想,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决定明天再晚出门五分钟,这样应该就遇不上了。 还不知道宋浅在故意躲着他的苏潜,带着运动后出的一身汗,整理打扮好自己,去上班了。等他站到b1层的停车场看到自己空空的车位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车子还停在警局停车场。 上班早高峰时间,出租车都不好叫。于是,今天是苏潜工作了八年来,第一次上班迟到。好死不死,刚进办公大楼,就遇到市局局长,毫不意外地,苏潜又被罚款了100块。 市局将吕薇甜的案子命名为“箱中藏尸案”,把各种线索汇总到一起后,大家都发现线索很多,可是聚拢到一起又根本找不出头绪,一时间令大家一筹莫展。 就在案件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自称赵波的男生来到刑警队自首,声称吕薇甜是他杀害的。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身高一米七多一点看起来文质彬彬甚至有些老实的男生竟然是杀死吕薇甜的凶手? 可是这毕竟是人命案,不会有人闲到无聊来自己背锅。根据赵波的交待,他是苦苦追求吕薇甜无果,起了报复心理。 “我给她打水买饭生病陪床陪上课上自习,但是她对我从来不假颜色,却对大四的学长倾慕不已。我知道她因为打工兼职偶尔住在外面,尾随她到了她租的房子里,发现她穿戴整齐,还化了妆喷了香水,知道她准备在毕业舞会上对学长表白的传言是真的。”说到这里,男孩子眼中依然有一丝嫉妒。 “我一时气愤就偷偷进了屋,先是掐住她的脖子,她一开始还挣扎,我就把她按倒在地上用胳膊勒住了她的脖子,没想到一向很有力气的吕薇甜那天不知怎么反抗的并不强烈,她很快就晕倒了。”赵波坐在刑讯椅里,双手带着手铐,低着头,声音低沉。 “后来呢?”警员用笔敲了一下笔录本,示意他继续说。 “看到她晕倒了我一开始很害怕,以为她死了,就想要逃跑,跑到楼下才发现,手机不在身边,应该是掉在了里面,又回去拿的时候发现她又醒了过来,看到我她就破口大骂还说要告诉老师要报警,我立刻上去捂住她的嘴,她很快又晕倒了,我怕她醒了真的回去告诉老师,就用皮带勒死了她。”讲述到这里,赵波已泪流满面,眼中是满满的懊悔。 勒死了吕薇甜,他突然就胆子大了起来,用两条毛巾包住鞋底,又找了一条毛巾把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擦掉。又想起刚刚在楼下看到一个有人扔了一个行李箱在垃圾堆旁,他捡了回来,将吕薇甜装到行李箱里,拖着步行穿越半个城市,在半夜的时候,将行李箱塞进了学校的灌木丛里。 苏潜点了一下鼠标,将审讯录像暂停,画面中,赵波将头深深埋在手臂中,看不到表情。苏潜却仿佛看到他的肩膀微微耸动。他应该是后悔的,一时冲动嫉妒毁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也毁了自己后半生。 “有什么看法?”邢队长拍拍苏潜的肩问他。 “无论情感、表象或*,莫不瞬息万变。”苏潜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离开会议室。 “他什么意思?”邢队长不明所以,看向身边的许熙然。 许熙然看着苏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替邢队长解惑,“他那句话是哲学家亨利·柏格森说的,通俗点来讲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意思,再直白点,就是‘冲动是魔鬼’。” 第11章 .17 r29 “箱中藏尸案”结束了,苏潜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至于是哪里,他也说不太清,因为他没时间仔细思考,他仍然很忙。 没有命案,但是还有两个上访案件需要进行复检,所以,苏潜依然很忙。都是非常简单的案子,不过是案件双方对赔偿数额谈不拢,互相扯皮罢了。 苏潜和叶子从法医鉴定中心走出来,叶子还在对他感叹,幸亏最近治安好,没什么忙的,不然这两个案子不知道要推到什么时候呢。 “听说都有人打电话投诉了,说我们法医科不作为。”叶子撇撇嘴,带着委屈和不屑,“这些人哪里知道我们法医的难处,都是公务员,就属公安部门最忙最累,工资低不说,连个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苏潜并不说话,就这么听叶子唠叨,直到上了车,苏潜把叶子从副驾驶赶到车后座,才对她说,“你还有两个月实习期就到了,自己想好到底要不要从事法医这一行。整个公安干线都是这样的,钱少活多时间紧,但是成就感却不是其他公务员能比得上的。” 苏潜从后视镜里看到叶子一脸的纠结,也不再多说,让她自己去想把。然后转移了话题,“走吧,今天师父开恩,请你吃饭!” 叶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吃什么?牛排?法餐?要不吃火锅吧?” “吃米线。”苏潜在导航上调出路线图,回答她。 “哦。”叶子撇嘴。什么叫请我吃饭,明明就是借着请我吃饭的名义,去见心上人! 叶子虽然对此十分不满意,但是出钱的人是老大,还是乖乖地坐在汽车后座上——她是想坐副驾驶来着,不过师父说那是留给以后师娘的,她被赶下来了。 今天的交通状况比较给力,居然没有堵车。一路顺利地将车子开到米线店门前,叶子率先跳下车子,等着苏潜停车。 正是午饭高峰期,车位并不好找,苏潜过了一会儿才停好回来。走到米线店门口就看到叶子站在盯着某个方向,忍不住出声问她,“看什么呢你,怎么不进去?” 叶子抬抬下巴,冲三点钟方向点了点,“许副队长。” 苏潜顺着她点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许熙然的身影,他正从驾驶室下来,许熙然没有穿警服,而是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西装,虽然没有打领带,但是格外精神。 许熙然绕到副驾驶一侧跟一位女士说了几句话。苏潜看得清楚,那人正是宋浅。宋浅穿了一身黑色他套装,高跟鞋阔腿裤,黑色西服外套将腰线勾勒的更加袅袅。 不知道许熙然跟宋浅说了什么,宋浅一开始摇头,看起来十分反对,许熙然又说了几句,宋浅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儿低下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因为背对着他们,苏潜看不到宋浅的表情。但是他看道许熙然笑了,十分得意地笑了。然后绕到驾驶室开门上车,车子很快汇入车流,看不见辨不清。 目送着他们离开苏潜收回视线,这才发现叶子正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自己。苏潜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起吃顿饭而已。”说完还瞪了叶子一眼。 叶子不理会他瞪过来的视线,一脸无辜状,“我也没说别的呀,除了吃饭,还能有什么?” 苏潜被她一噎,找不到话反驳,干脆不理她,推开门进了米线店,迎宾的正好是昨晚给自己倒水叫自己“老板公”的女孩子。 女孩子一见他立刻笑起来,“老板公你来啦!老板公,有个男的刚刚把老板娘叫走了。”言外之意你怎么不早点来呢? 叶子站在一边偷乐,对着苏潜挤眼睛,老板公哦? 苏潜假装没看到她挤眉弄眼,先跟对方点了一大一小两份米线,然后才笑着回答女孩子的问题,“我知道的。 苏潜的意思是他看到了,可惜女孩子却会错了意,以为宋浅提前跟他提前打过招呼了,笑嘻嘻说一句“老板公老板娘真恩爱”,转身去后厨给他俩准备食物了。 微微侧头,宋浅能从明亮的落地窗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和远山近水,还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单是这样的景色就很让人赏心悦目了,更何况还有餐厅里若有若无的柔和音乐,和满桌子的精致美食。 宋浅收回目光,看到对面的许熙然。除了,对面的人不太满意,其余似乎都很好。宋浅和许熙然面对面地坐在餐桌两旁,沉默还是沉默。 “这还是我第二次来这里吃饭。”许熙然突然开口,目光直视着宋浅的脸庞,“第一次你还记得吧?” 宋浅点点头,“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天许蔚然到学校找到自己,说要介绍一个人给她认识。她穿着白色半袖牛仔裤出现在这间凌城最高档的餐厅里,见到了许蔚然口中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对人极好极温和的孪生哥哥。 当时也是在这个位子,宋浅和许蔚然坐在一侧,许熙然坐在另一侧。这位许蔚然的孪生哥哥的确对他极好极温和,十分照顾他,同时也没有冷落宋浅,客气让她多吃菜多照顾许蔚然。就连许蔚然上洗手间的时候,也没有出现电视剧上说的“给你几百万,离开我弟弟”这样的狗血戏码。让宋浅的心,稍微安定了几分。 但是她依然怕他。是的,宋浅怕许熙然。后来许熙然再来看望许蔚然的时候,宋浅总是找借口推脱。她知道,许蔚然口中许熙然的“极好极温和”的孪生哥哥,只对他好,对自己,是客气是疏离。 宋浅从回忆中出来,对着许熙然点头,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我记得,上一次是蔚然带我一起来,蔚然跟我说,要把他那位极好极温和的孪生哥哥介绍给我。” 宋浅直视着许熙然,观察着他的脸色,注意到在她提到许蔚然的时候,许熙然的脸色暗下去,一股悲伤涌上来。 宋浅有些后悔,是自己的前男友,也是他的孪生兄弟不是?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来戳彼此的心窝子呢? 沉默了很久,许熙然再次开口,已经不见了刚才的悲伤,面色恢复如常,“你搬家了?” “嗯,清明节之后搬的。”说到这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死了的吕薇甜,又都沉默下来。 许熙然暗自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越来越不会聊天了,这都是说的些什么话题啊。 “你这次是工作调动吗?”静默了一会儿,宋浅主动开口,这个话题应该很安全吧。宋浅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想。 “平调,算是挂职。你还是不喝果汁不喝酒?”许熙然执起水壶给她的水杯添满,问她。 “偶尔也喝一点——工作上总是有些应酬的。” 服务员过来上菜,两个人停下交谈。气氛有些尴尬。许熙然转头看向窗外,宋浅低着头看服务员上菜,高汤娃娃菜、豉汁排骨、酱爆西兰花、海参汤——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却不是她点的。 “吃吧,都是你喜欢的。”等服务员离开,许熙然拿过宋浅面前的汤碗盛了一碗汤递给她。 宋浅接过汤碗,对着许熙然欲言又止。许熙然却回避了她的目光,拿起自己的汤碗盛汤,细致平稳,仿佛洒出一滴汤都是一种浪费。宋浅无奈,只好低下头喝汤。 一顿饭吃的不尴不尬,比两个陌生人一起吃饭还不如。 宋浅食不知味地吃完最后一口面条,放下筷子抬起头,就发现许熙然正盯着自己看,眼睛亮得惊人。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宋浅用手背蹭一蹭脸颊,疑惑地问许熙然。 “没,没有。”许熙然将目光收回,端起水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宋浅对他的表现莫名其妙,但是并没有多问。她以为许熙然请自己吃饭是有话想要问,却没想到真的只是吃了一顿普普通通的午餐,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许熙然放下喝完水的被子,抬起手表看一眼时间就,再不说,上班就来不及了。 如果吃完的话,我们就走吧。宋浅看向许熙然,这句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许熙然清清嗓子,问出一个问题:你和苏潜是怎么认识的? 宋浅笑了。呵。呵呵。 宋浅觉得自己真的太天真了。她以为五年过去了,她已经足够强大到不再怕他,而他最近也一直表现地像极了许蔚然口中的那种“极好极温和”,现在看来,果然自己太年轻。 “原来是这个啊!”宋浅笑得起来,“他是我邻居啊,刚好前阵子家里出事死了人,他是尸检法医。”宋浅将之前清明节的案子跟许熙然说了一遍,反正自己不说,他回警局里一样能查到。 宋浅说的警局里的确都能查到,都是官方的书面上的说法,自己想问的却一句都没说出来。五年了,宋浅也聪明了。许熙然抬起头,恰好对上宋浅的笑容,也许是心虚,他觉得宋浅的笑容颇有深意。许熙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下问。 宋浅注意到许熙然的表情僵住了,她眼珠子一转,想起一件事,“许…许大哥,你认不认识可靠的保险箱经销商?我有些东西想存起来。” 对于宋浅仍然愿意叫自己“许大哥”,许熙然是高兴的,因此对她的求助非常热心,“你要存什么东西?如果是特别贵重的物品,还是存到第三方私人保险柜比较好,不然银行也行,自己在家放保险柜太不安全,等于是一颗□□。” 宋浅点头,和自己想的一样。 “你想存什么?”许熙然又问了一遍。 “一个盒子,一个黑色的方盒子。” 宋浅直视着许熙然的眼睛说:我要存一个盒子,一个褐色的方盒子。 话音刚落,许熙然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即便他十分控制,宋浅依然看到了他上扬的嘴角。 宋浅垂下眼拿起杯子喝水,假装没看到他难以抑制的兴奋。等宋浅小口小口地将一杯水喝完,许熙然的情绪才完全平复下来,轻咳一下重新看向宋浅,“你说的事我会帮你打听一下,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你别着急。” 宋浅微笑,露出两个明显的梨涡,“我不急,我怕你着急。” 第11章 .18 r30 苏潜将一碗十分钟就可以吃完的米线,吃出了一顿饺子的时间,是指从买面买肉剁馅儿和馅儿和面开始到最后煮完出锅吃完的全部过程所用的时间。(好吧,稍微有些夸张了。) 叶子早就吃完米线开始玩儿手机了,之前的女孩子已经给她添了三次水了。她喝着水,从水杯沿上抬眼看苏潜,苏潜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根豆芽送进嘴里,咀嚼,吞咽。 叶子第五次将手表表盘送到苏潜面前,苏潜终于放下筷子,端起水杯仰头喝尽,离开了米线店。 苏潜将车子停进自己的停车位,刚下车就看到许熙然的车从大门口驶进警局。许熙然开的车是警局给配备的黑色奥迪a4,看起来比苏潜的白色jeep稳重多了。 苏潜回身关上车门,落了锁,让叶子先进楼里,自己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就看到许熙然一身西装革履从车上下来,神情轻松甚至带有一丝丝得意。即便苏潜以男人的眼光来看,也不得不承认,许熙然是少有的帅气潇洒男人。 “哟,苏法医,怎么不进去?这大太阳的站在这里干什么?”许熙然脚步轻快地走过来,摘下鼻梁上的墨镜,跟苏潜打招呼。 苏潜抬手松了松制式领带,对许熙然点头,“许队长穿这么正式是去哪儿了?不会是佳人有约吧?”并没有回答许熙然的问题。 许熙然本来也就是打个招呼随便客气一下,并没打算听到苏潜的答案,但是对于苏潜的问题,他倒是很乐意打击他一下,“是呀是呀,我中午跟宋浅一起,去了凌水河边的旋转餐厅。”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洋洋,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苏潜在心底翻个白眼,心说:知道,我还看见了呢!苏潜面上丝毫不显,说出的话却气人几百倍,“哦,旋转餐厅啊,宋浅觉得不好吃,浪费。我们一向在家吃的。”这话倒是不假,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各自在各自的家吃饭。 被将了一军的许熙然哑口无言,气焰立刻被苏潜打压了下去,对着苏潜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抬脚走了。 苏潜回到办公室,将背包挂上衣架,转回身就看到叶子正对着他竖大拇指,苏潜微微昂头,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倒是涂然,他在楼上窗户里更叶子看了个全套,并不认为苏潜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你现在又没确定关系。”涂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毫不余力地打击苏潜,“你以为你隔一堵墙就就近水楼台了?人家这才是追女孩子的样子,更何况,那样,”涂然抬起手做了一个搓脸的动作,“那样一张相似的脸。” 这回轮到苏潜倍受打击了。 他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落寞。的确,自己和宋浅是邻居,看起来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正因为是邻居,总归隔着一堵墙,而是人家许队长有着天生的优势啊,那张脸,真的那么像? 什么时候能把两家中间的墙拆了啊,苏潜在心里哀嚎。 苏潜颓了。叶子和涂然看他一眼,转头忙各自的事情了。这种事,要苏潜自己努力才行。 宋浅从没让许熙然送她回去,她不想再跟他在同一空间待着,谎称想要随便逛逛,而许熙然马上就要到上班时间,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她去,自己开车离开。 旋转餐厅所在的大厦距离凌水河很近,下了楼步行十几分而已。河两岸修筑了风景区和运动广场,为了方便两岸往来,三座大桥横跨凌水河。 宋浅站在桥上低头往下看,雨季尚未来临,河水还没到汛期,水流并不湍急,甚至有些平静,缓缓地从上游流淌过脚下。从远处看到的与蓝天相映的碧水,因为距离太近反而看起浑浊。 远处的美景,近看并不美好——距离真的产生美。 宋浅背后是在大桥上轰鸣而过的车辆,她的面前是缓缓流淌的河水。汽车驶过带起的风吹乱宋浅的头发,在空中肆意飞舞,如果不是宋浅侧脸上的笑容,别人大概要以为这姑娘想不开要跳江呢。 西斜的太阳透过重重钢筋水泥的建筑,铺一道残影在河面上光线柔和,难怪歌神都要唱夕阳醉了。逆着光迎着风,宋浅慢慢步行下桥,走到桥头的公交站,上了一辆能够到达米线店的公交车。 今天的米线店生意格外好,虽然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宋浅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一个空位——踩着8cm的细高跟一下午,她只想坐下来歇歇脚——店里生意这么好,为什么她还发愁呢? “呀!老板娘你回来了啊!”女孩子换班交接完换了衣服从整理间出来,就看到宋浅在角落里靠着墙刷手机。 “小赵。”宋浅对姓赵的女孩子点点头,“交班了?”看到她身后背着书包,知道她准备去夜大上课,就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不过小赵却并不急着走,她凑到宋浅身边,看着宋浅笑得神秘兮兮。 “笑什么?” “今天中午,老板公来了哦。”小赵冲着宋浅笑得越发暧昧,“看到老板娘你跟别的男人走了哦。” 宋浅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老板公”指的是苏潜,忍不住好气又好笑,我跟别的男人吃饭和他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些没必要跟外人说。宋浅面色严肃的看向小赵,“什么老板公,要叫人家苏法医。” 小赵眼珠子转啊转,哦了一声,点头懂了。原来要用敬称。 “还有,”宋浅叫住后退着准备离开的小赵,“下次再在背后八卦老板,扣你们工资!” 小赵吐吐舌头,飞快地离开了。 宋浅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小赵跑了几步才堪堪赶上公交车,忍不住羡慕她起来。二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会为生计发愁,可是更多时候小赵是自在的。哪里像自己,虽然身体依然自由,随时可以来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可是她的心,被禁锢了五年的心,已经不敢动了。 五年了,事情,快要有一个了结了吧。 苏潜被涂然打击了一场,半个下午都有些精神萎靡心不在焉。如果不是后来科长李远打电话来询问案件进度,苏潜大概要精神萎靡到下班。 苏潜这个人,工作非常敬业,业务十分精湛。法医虽然不是医生,但是到底也算技术型人才,苏潜还是那种精英范儿的技术人才。但是吧,他却在生活上不拘小节粗线条,偶尔还会逗比但是逗比的比较萌,俗称:蠢萌。如果说是情商不够吧,他在局里人缘还特别好,跟谁都能说到一起,玩到一起。市局的局长曾经评价过苏潜:喜欢每个人也被每个人喜欢。 可是偏偏这样一个人,追起女孩子来特别笨。上一个女朋友都定下来打算结婚了,偏偏对人家撒谎说“房子是我租的”。他也不想想,这年头的姑娘,没有房子有几个愿意嫁的!别人都贷款买房就为了结婚,他可到好,一句话,第二天人姑娘就和他分手了,三个月之后就嫁给了一个有房子的。 就为了这事,涂然没少笑话他。 现在遇到宋浅了,更是笨的不行。按理说喜欢就去追呀,又是邻居,多好的优势,也是他情路坎坷,还没等发动攻势呢,冒出来一个前男友的哥哥,还长了一张相同的面孔。 涂然觉得自己都替他发愁。 苏潜挂掉科长李远的电话走回位子上,涂然看他又情绪低落下来,忍不住替他发愁,脚下一蹬,滑着转椅凑到苏潜桌边,“心情不好?要不下班兄弟陪你喝几杯去?” 苏潜摇头,“不用了,我还得去接宋浅回家。”宋浅和吕薇甜背影相像这件事苏潜没有跟别人说,他一直怀疑,吕薇甜是做了宋浅的替死鬼,现在就怕对方发现杀错了人,回头来找宋浅。 涂然一脸欣慰地拍拍苏潜的肩,“这就对了,追女人么,就要胆大心细脸皮厚!兄弟加油!” 苏潜被涂然的话逗笑,看看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苏潜决定早退!工作八年来,苏潜第一次早退! 果然遇到宋浅,苏潜就一直在破例——迟到过,早退过,三好警员的称号大概要保不住了。涂然摇摇头,心想。 仲春时节,天气早已回暖,风虽然有些大却不烈,尤其这傍晚的风,伴着夕阳,倒是让人熏熏然。 宋浅的米线店有两个,一个在市中心的万象城的地下商场,一个在同安街的胡同里。苏潜中午在同安街看到宋浅,先来下午她下午还是要回同安街取车的。 苏潜出现在米线店时,宋浅刚目送小赵上了公交,一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苏潜,苏潜显然也看到了她,立刻挥手向她打招呼。 宋浅对着他的笑容和挥手无动于衷,收起笑容和目光,低头玩自己的手机。既然决定远离,就不要回应。这是为了他好。宋浅如此在心里对自己说。 看到宋浅没有搭理自己,苏潜讪讪地收回手,迟疑着,到底没有走向宋浅。抬腿朝点餐台走过去要了一份大碗米线,付款时收银员往他身后瞥了好几眼,没有得到任何提示。苏潜假装没有看到,收好找零的22块钱,在店里转了两圈就有人吃完空出位子来,苏潜拉开椅子坐下来,等着吃米线。 宋浅距离他二十米多一些,三点钟方向,微微低头手指在手机上滑来滑去,头发从颈边掉落下来,遮住半边脸庞。宋浅倚这墙站立着,和地面斜出一个角度来,中心在两条腿之间交换,偶尔微微剁一下脚。 苏潜本来是想开口的,想到宋浅刚刚的态度又闭了嘴,从兜里掏出手机来。 宋浅正在手机上查看许熙然发来的关于第三方保管业务、银行保险业务对比的资料。没想到许熙然动作如此迅速,她中午才说完,下午就已经有这么详尽的说明资料发过来。 宋浅笑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呢。可是他越是如此,对宋浅越有利,越能方便她看清他的正面目。 宋浅认真而诚恳地同许熙然道谢,说了一些“费心了”“麻烦了”之类的感谢语。发出去之后,立刻一条微信进来,宋浅还心想回复的速度挺快,等宋浅看到发信人后,脸僵了一下。 宋浅看完微信后抬起头看向苏潜,苏潜对她点点头,抬起手点点自己对面的椅子,对着她笑起来:过来坐嘛。 宋浅看着他的笑容,怎么也冷不下脸。终于还是抬起腿走过去,坐在了苏潜对面,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在锁了屏的手机里,宋浅的微信页面顶部,有一条来自苏潜的微信:鞋跟太高,站着累,坐吧。 第11章 .19 r31 宋浅在苏潜对面坐下来,却并不想理他,尽管苏潜对她笑得灿烂。 苏潜的米线很快送上来,他起身去消毒柜取碗筷勺子,回到位子上的时候,宋浅又开始低头刷手机了。 “你不吃东西吗?”苏潜问她,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宋浅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吃不下。”中午那顿太糟糕,导致她晚饭也没有了胃口。 苏潜却理解错了,以为她中午吃的太多所以现在吃不下。什么情况下才会吃的多呢?自然是心情好的时候。看来她中午和许队长的用餐还是很愉快的。苏潜垂下眼,安静地吃东西。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宋浅。 宋浅没理他,专心地刷手机。苏潜就将目光移向她的手机,想知道她在看什么看得如此认真。可是宋浅好像发现了他的意图似的,调了调手机屏幕角度,使得苏潜费了好大力气也只能看到手机背面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他捞起一筷子米线狠狠咬断泄愤。 宋浅坐了一会儿觉得休息好了,就穿上刚刚在桌下脱掉的高跟鞋站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站在苏潜对面,迟疑了一下,开口,“你……” 听到她的声音,苏潜立刻抬起头来,嘴里还含着几根米线,来不及嚼直接吞咽下去,接了宋浅的话音,“我等你一起回家,你不用急。” 宋浅很想对他翻个白眼,谁要跟你一起回家的,这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我是想说,你吃饭就走不要占位子。”说完,踏着高跟鞋离开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在苏潜的心头,撞得他心头只剩郁闷和烦躁,几口吃完剩下的米线,拿了背包就走了。 苏潜今年32岁,他到底是个男人,被宋浅如此对待,自尊心上是受不了的。他虽然在追女孩子时有些笨,但到底不是真的傻。从早上她推迟了晨跑时间,到刚才打招呼没有回应,苏潜都能感觉到宋浅对自己态度的改变,这本没有什么,可是刚刚宋浅的话,让苏潜觉得难堪极了。 什么叫“吃完了就走不要占地方”?他在她的生活里如此多余吗?明明昨晚还在关心自己会不会被人伤害。苏潜此刻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其实人都这样,自以为对对方好,却不知道对方需要不需要。如果对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需要不领情,就说对方“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不知好歹没良心”,当然,苏潜是不会有这种想法,他只是觉得一片好心被浪费。 却不曾想一想,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解释,强硬地想要把自己的好强加给对方,对方一时不习惯不能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的。就算是追女孩子,也要有度,强行撩妹只会让对方反感。 当然,本文男主人公苏潜不会撩妹,他只是以一种小心翼翼、和风细雨的姿态追求女孩子。而被追求的女孩子,咱们的女主人公宋浅,经历了前一天晚上对苏潜的担心紧张后,发现自己的心在变化,不得不在关键时刻,用一瓢名为“天煞孤星”的热水,烫死这刚刚冒头的萌芽。 苏潜的车子在第二个路口遇到红绿灯停下来,烦闷的苏潜降下车窗,晚风吹进车厢,吹乱了头发,却吹顺了苏潜的思绪。他来干什么的?他就是来吃一顿米线就走的吗?想明白的苏潜在左转绿灯的最后两秒钟,掉头往回驶去。 回到同安街的米线店,苏潜透过玻璃看到宋浅的车子还停在原位。他犹豫了许久,到底没有走进店里,而是把车停在马路对面,静静地等待宋浅下班回家。 等待的时间其实最令人焦灼,苏潜伸手打开车载cd,舒缓的音乐静静地从音响中流出,充斥在整个车厢里,柔美的旋律抚平了苏潜的暴躁。 苏潜在手套箱里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来点上,才吸了两口就有人敲车窗。苏潜降下车窗,就看到外面一个交警在对他敬礼,“同志你好,这里不允许停车,请尽快开走。” 苏潜从车上下来,对交警回敬一礼。交警一愣,刚刚严肃的表情有了些微缓和。苏潜站在车边看了看马路对面,又把头探出车窗前后看了看,宋浅店前面已经没有停车位了,再找停车位的话就要拐到胡同里面去了,那里是视线死角,看不到宋浅的车子的。 “那个,同志你等一下哈。”苏潜对着交警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回身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给交警看,“我在这里办些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很快就离开的。” 交警看了一眼苏潜的□□,对着警号查了一遍确有其人,把□□还给苏潜又对着他敬一个礼,道一句“辛苦了”,转身离开。 苏潜在心里咂了一遍交警的那句“辛苦了”,确定不是在挖苦自己后,微微红着脸收下这句辛苦。也确实挺辛苦的,护着人家还不被领情。 这里发生的一切宋浅自然是不知道的,苏潜离开不久她也出了门,拐去几百米的巷子里吃了一碗炸酱面。她是这间小店的常客,米线再好吃,天天吃也会腻不是?所以,整条同安街的小食店快餐厅,宋浅都去过。 今天的炸酱面店生意挺好,宋浅去的时候天色尚有一分光线,吃完出来的时候暮色完全降临,路灯都亮了起来,将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直到走出街角,身后的人向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她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回到米线店,跟值班经理交待了几句,宋浅决定开车回家。 看到她开车离开,苏潜立刻发动车子跟上。他不敢离得太近怕被宋浅发现,又不敢离得太远,怕万一一个红灯亮起来,就很难在追得上,因此一直和宋浅保持着两个车位的距离。 本来宋浅也没发现苏潜在后面跟着。车子开到凌水路一段的时候,因为晚高峰来临,道路堵成了一条龙,宋浅十分无聊,抬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好巧不巧她旁边的右转车道动了起来,后面的车大概不耐烦继续等着,顺着空跑到了右侧车道。如此,就把跟在她后面的苏潜暴露了。 其实一开始宋浅也不是很确定后面就是苏潜的车,毕竟同款车子多了,但是那明晃晃的“凌sq666”的车牌在凌市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 如果让苏潜知道暴露他的是这个苏漠花了二十万办下来的车牌,一定会对自家大哥埋怨一句“多事”。其实苏漠也是好心,sq666=苏潜顺顺顺,多好认多吉利的数字,就像苏漠自己的□□888一样。 前头车子在一点点前进,大马路上宋浅也不好下车去找苏潜算账。况且这马路也不是她们家的,自己能走,苏潜也能走。不过,你不是要跟么,那就跟着好了。本来应该直走过两个路口回家的宋浅,方向盘向左一打,上了左转车道,□□两车中间趁着红灯转绿的时候驶向了左边的文化路。 因为前车的突然右转而暴露的苏潜先是尴尬了一下,然后冒出了和宋浅一样的想法:这条马路又不姓宋,她走得自己也走得。小小的窘迫立刻被他抛开,放松地听着cd里的音乐和着节奏在方向盘上打牌子。 估算着还有两三个路口就能到达紫馨苑,苏潜微微放松下来。这时候宋浅恰好插入左侧车道的两车中间。苏潜被这个变化惊得一脸懵逼。 “我擦!”回过神的苏潜拍了一把方向盘,立刻左转方向盘跟上去,堪堪在绿灯变红灯前驶上文化路。然而到底慢了十来秒,别说宋浅的汽车,连汽车尾气都消散在空气中了。 苏潜知道定然是宋浅发现了自己。他调出宋浅的电话号码拨出去,拨了三次没有人接,只好自己先回了紫馨苑。 苏潜的车子停进紫馨苑地下车库的时候,旁边的宋浅车位还空着。苏潜没下车,坐在车子里等,等宋浅从外面回来。 宋浅回来得倒是快,不过七八分钟,黑色jeep就停在了苏潜的车旁。苏潜坐在车厢里没有开灯,看着宋浅从车上下来。她似乎心情很好,虽然表面上依然是一副十分冷清的样子,但是嘴角却是微微翘起的,脚步都是轻快的,手提包提在手上,垂在腿边一晃一晃。 苏潜沉着脸从车上下来,用力关门落锁。 听到声音的宋浅回头,看到苏潜站在车旁,面容隐藏在阴影里。 “咦,你在车里啊,我以为你回去了呢。”宋浅心情好,不打算和他计较他私自跟踪自己这件事。 苏潜在站了一会儿,从阴影中走出来,走到宋浅跟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从她身旁经过,走到电梯前按下电梯键。 宋浅看着他的背影耸耸肩,跟上去在电梯前停下,和苏潜并肩站好。两个人都目不斜视直视前方,然后不约而同地在电梯镜面门上看到对方和自己:一个脸黑的好像立刻能下雨,一个笑容虽然不明显可是神情还是轻松的。 电梯门开,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一部电梯四个人,占据电梯的四个角落,各自为据,保持着最安全的。电梯运行到七楼,电梯门开,另外两人离开,电梯门又合上。 “心情不错?”苏潜开口,他不止脸黑,声音也比平常低沉。 宋浅站在对面的角落,看着液晶显示板显示着楼层,已经到十一楼了,听到苏潜的问话也没有转头,“嗯哼”了一声权当回答。 “因为甩掉了我?” 宋浅不意他突然这么直白,转头看他一眼,刚好对上苏潜看过来的眼神。 “嗯。”宋浅停了片刻,不知是在思考还是迟疑。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苏潜突然发怒,一个箭步站到了宋浅面前,两手撑着电梯壁,将宋浅堵在电梯角落,“吕薇甜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真凶什么时候出现!用什么方式出现!” 宋浅被困在他和电梯壁中间,垂着眼默不作声。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可那又怎样,难道就因为这未知的危险,难道就不生活了吗?这比因噎废食还可笑。况且…… “当时头脑一热嘛,就想捉弄一下你。”宋浅低低地位自己辩解,谁让你招呼都不打就跟在后面的。 苏潜哼笑了一声,合着是自己的错了? 电梯门打开,22楼到了。苏潜瞪了一眼宋浅,率先转身走出电梯。宋浅跟在后面走出来,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 “宋浅。”苏潜开了门却没有进去,叫了宋浅一声。宋浅转过头来看他。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明天就不跟了。你自己小心些。” “苏潜!”宋浅出声叫住了准备进门的苏潜。 苏潜停下脚步转过头,对上宋浅认真的目光和表情。 她说:“苏潜,我能相信你吗?” 31|11.20 r32 “宋浅,”苏潜站在自己家门口叫住宋浅,“如果你不高兴,我明天就不跟了。”说完就准备进屋,却被宋浅叫住了。 宋浅和苏潜面对面站着,神情认真地问他:我能相信你吗? 苏潜眨了眨眼,他并不明白宋浅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动作比思想还快地做出反应,点了头。 看到他肯定地点头,宋浅像是一块石头落地,大大松了一口气,对着苏潜道一声晚安,两人各自回家。 关门开灯换鞋放包,隔着一堵墙的俩人动作一致,走了三步后倒进沙发里,摸到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打开了,却没有认真看,一个去冰箱拿了冰水回来坐下喝,一个去浴室放了热水准备洗澡。 电视里热热闹闹的周末娱乐节目,和一板一眼的女主播播送新闻,没有人看抬头看一眼。电视打开着只为了有另外一种声音,不至于偌大的空间,只有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呼吸。 隔着一堵墙,两个人各自怀揣着心思。 这个夜晚和往常相同又不同,有些事,在22楼这两间房子里,正悄悄改变着。 苏潜的生物钟准时的天怒人怨,哪怕他昨晚心思烦乱的午夜时分还没有入睡。晨光微曦中,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想到的是今天到底要不要按时去跑步? 十五分钟后,苏潜穿着运动衣在小花园做热身。几个扩胸动作还没完成,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跑道上飘过。苏潜那人越跑越远,挑挑眉,决定把宋浅昨天的反常当做“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烦心”中的一天。 宋浅跑了一圈再次经过身边的时候,苏潜也已经跟了上来,她偏过头看向苏潜,露出她招牌的梨涡笑,同苏潜打招呼,“早上好。” 本以为今天会和昨天还有之前的很多天一样被冷落甚至被无视,没想到居然收获到宋浅的一个早安,还是面带笑容的,虽然说不上受宠若惊,也算是一个惊喜了。以至于他早上到了办公室还面带笑容,惹得涂然和叶子都问他高兴什么。 高兴什么呢?“当然是因为今天周五,明天周末啦!”苏潜才不会说他一早上笑得合不拢嘴就是因为宋浅给了他一个好脸色。如果被涂然知道真相,一定会吐槽到死的。 当然,即便以这个借口搪塞,涂然依然是半信半疑,认为多半是追女孩子有了些进展,所以才高兴。不得不说,涂然真是了解苏潜,居然猜对了,至少算是猜对一半吧。 吕薇甜的案子结束了,最近凌城治安十分优良,几乎连打架斗殴的都没有出现,整个法医科度过了一个非常难得的清闲周五。 下班时间一到,打算立刻走人的苏潜被涂然抓住背包带子,“你好像还欠着我五顿海鲜十次烤串呢吧?” “啧,记得够清楚的啊你。放心少不了你的。”苏潜一边应付涂然一边把背包带子往外拽,却发现拽不动,他一脸疑惑地看向涂然。 “咳,那什么,择日不如撞日,反正明天周末,今天晚上咱们就撸串去吧。”涂然一副没让你请海鲜就是你占便宜的表情,说什么也不让苏潜现在走。 “你老婆又出差了啊?”苏潜了然,又转头看叶子,叶子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俩,两只眼睛往外飞的都是烤串二字。 苏潜看两人这个样子,知道今天这顿躲不过去了,“行,今天二少爷放血,让你俩敞开了吃。” 话音落地,叶子就欢呼起来。前些天忙案子,不是食堂就是泡面,今天终于开荤啦! 宋浅第五次低头看手表,下午六点十五。那人依然没出现,不会真的不来了吧?是把昨天的话当真了呢,还是没听清自己今早的话呢? 早上两个人一起跑步完之后,自然又一起去了小区前面的早餐店吃早餐。这次苏潜没有带着她绕弯,直接从小区后门进入横穿小区到前门,比上次节省了差不多十分钟路程。 无论是跑步还是早餐,两个人都没什么交流。宋浅是因为本身就淡漠话少,苏潜也是全程无话。吃完早餐一起回到22楼,进门之前,宋浅对苏潜说她今天要去万象城的分店,苏潜没有反应,两人各自回家。 这么明显的暗示他不会不明白吧? 当宋浅再一次低头看手表的时候,她对面正在汇报五一小长假优惠促销方案的店长不得不停下来,“老板娘,你要有事的话就去吧,我们下次再谈。” 宋浅回神,摇头表示不用,“你继续说。” 分店店长看了宋浅一眼,确定宋浅的确没有别的事,才继续汇报工作。话说了还没有两句,宋浅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手机一响宋浅就拿了起来,却没有立刻接,反而等了一会儿才接通,声音比往常更低沉,店长却觉得语气里带了一丝丝小欢欣。当然也可能是他的错觉,因为宋浅才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打来电话的自然是苏潜。他带着涂然和叶子去到一家相熟的烤肉店,在店门口把两个人放下让他们先进去,他去找停车位。顺便给宋浅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晚点才去。 宋浅听了并没有特别反应,十分平静地嗯了一声说她知道了,就挂了电话。苏潜听着音筒里传来的忙音,把已经到了舌尖的那句“吃完去找你”咽回肚子里,这才往烤肉店走。 宋浅挂了电话,重新把心思放回工作中,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精神,听店长又说了几句,宋浅抬手叫停。 “今天先到这里吧,你们的理念我大概清楚了,把细节和经费报上来我再审核就行了。都下班吧。”说完宋浅就站起来离开了办公室。 苏潜走进烤肉店,涂然和叶子已经占好位子,是一个靠近窗子的角落,一个沙发靠着墙,另一个沙发被一个高大的绿植遮掩,形成了一个单独的小角落。 苏潜走过去坐下,手机自动连接了烤肉店的无线,他想了一下还是把那句没说完的话用微信发给了宋浅,不过一直都没有回复。 涂然和叶子早就点好了食物,三个人聊了几句话菜品就送了上来,看着摆满了桌子的羊肉牛肉鸡肉,苏潜忍不住替自己的钱包心疼,它又要减肥了。 三个人边吃边聊,因为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除了要开车的苏潜,涂然和叶子都喝了一些酒。不过几个人都很有分寸,没敢多喝,除了自控力好之外,主要还是怕有什么事情。毕竟周末了,除了警察别人也出来放松,这时候容易发生各种斗殴打架案件。 这话是苏潜开着玩笑说的。话音才落叶子就转脸朝一边“呸呸呸”了三声,“天灵灵地灵灵,师父他不是故意的,今晚一定要平安顺遂。” 涂然和苏潜都笑她,“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将来会成为优秀法医的进步青年,居然迷信!” 叶子却撇嘴瞪他俩,“这是我们教授说的,几乎每个局里都有一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我这才叫以防万一。” 苏潜和涂然都笑起来,没想到现在大学里教授还教这个。 吃到□□点钟的时候,三个人都吃的差不多了,苏潜让涂然和叶子去停车场等自己,他留在后面结账。等他接过信用卡转身的时候,发现叶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凌城市局的乌鸦嘴,大概就是苏潜自己。 烤肉店门外,涂然混在一群男人中间,将两个正撕扯在一起的男人拉开,同时伸出手臂横在中间,他面前那伙人是三个男人,身后的是连个男的。应该是涂然亮出了身份,所以两方在没那么嚣张,但是依然伸着手指头和对方互骂互怼。 在距离这几个男人十几步远的地方,叶子正在想法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女人分开,虽然她体能不错,但是招架不住两个女人手里都有“武器”——高跟鞋。叶子既要想法将两人分开,又要避免被她们手中的鞋跟砸到,拉架拉的颇有些吃力。 苏潜站在中间不知道去帮哪个好。几个男人那里眼看着因为对骂又要凑到一起打起来,涂然恐怕要挡不住,叶子这里似乎也十分吃力。就在他为难间,看到一个女子将手中的一只高跟鞋抛了出去,直直地从天上掉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叶子的头,苏潜上前两步将她拉开,自己挡了上去。 “哎呀!”高跟鞋没有砸到叶子,直接落到了苏潜的头上,砸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手上失了力气,又被另外一个人砸了好几下在肩头上。 幸好周围群众帮忙拨了110,很快就有民警赶到,帮忙把人制服。 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还没看到,一拉开把苏潜吓了一跳。几个男人没受伤,两个女人不止披头散发还血流满面,被分开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不肯消停,最后被民警大姐训斥了几句才肯闭嘴。 几个民警感谢了一番涂然和叶子的帮忙,带着男人们去录口供,那位女民警带着两个女人去医院缝合。涂然和叶子气喘吁吁地整理自己因为拉架被扯乱的衣服,苏潜却看着一群人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现在的小女生打架都不只是扯头发挠脸咬手踢腿了啊,自带武器啊。两个人的高跟鞋,看样子少说有五厘米啊,尖的堪比锥子,难怪脸上那么多血。 涂然整理好自己一转头就看到苏潜正在发愣,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问:“怎么了?” 苏潜转头看了他一眼,法医的本能脱口而出:“头皮创口累计达8厘米构成轻伤二级,累计达20厘米构成轻伤一级。” 涂然被他的一职业病给逗笑了,“那你看,她们大概能构成轻伤几级?” “披头散发看不到细节,无法判定。” 此时苏潜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来,他掏出手机来看,是宋浅回复的他说吃完饭去找她的微信,她告诉苏潜,已经到家了。 苏潜握着手机,鬼使神差地问了宋浅一句:你穿高跟鞋吗? 宋浅将碗底的泡面渣倒进垃圾桶,把洗干净的碗沥干水放回碗架上,放在台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宋浅探头看去,手机顶部显示一条来自苏潜的微信:你穿高跟鞋吗? 宋浅:什么鬼? 32|11.21 r33 吃一顿烤肉拉一次架,苏潜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以至于他鬼使神差地发了微信问宋浅穿不穿高跟鞋,等他发现的时候想要撤回已经来不及了,时间已经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 苏潜只能掩耳盗铃地将这条消息在自己手机上删除,假装自己没有发过。似乎这样他心底的别扭就能减少一点。 送了涂然和叶子回家,苏潜将车停在地下车库的时候已经深夜。靠在电梯壁上,苏潜忍不住回想刚刚的事,难道自己真的乌鸦嘴? 电梯运行到一楼停了下来,门打开,宋浅从外面进来。两个人目光一接触,各自一愣。 宋浅:“你才回来?” 苏潜:“你去哪了?” “我下楼扔垃圾。你这么晚啊。”宋浅按下关闭键刷了电梯卡,电梯又开始上行。 “嗯,吃完饭发生了点事故。”苏潜有些累,背靠着电梯壁,低着头垂着眼。然后就看到了宋浅的双脚,穿着一双粉色波点人字拖,露出小巧白皙的脚趾,立刻想起来他突兀的关于高跟鞋的微信。 宋浅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想起来苏潜那条有些莫名其妙的微信,觉得此刻苏潜的目光像是带火一样,烤的她的脚一阵炙热。 宋浅忍不住把穿着拖鞋的脚往后缩了缩。本来想向他问个究竟,但是闻到电梯里若有若无的酒味,宋浅决定还是算了,也许他只是喝多了。 苏潜是喝的有些多,但是并没有醉。因此微信也不是醉话,不然他干嘛;浪费那么好的机会,直接借醉表白好了。 他只是被那几个女人给吓到了,原来高跟鞋可以这么用! 两个人都不说话,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电梯运行时的风声。当电梯停在22楼,苏潜先一步走出电梯,宋浅跟在他身后走出来,没有朝自己家走去,反而停在了苏潜身后。 “你不回家?”苏潜转身就看到宋浅在自己身后,伸出一只手指似乎想要戳什么东西,“你干嘛?” 疑问的话才说出口,宋浅的手指就点在了他的后颈,苏潜感觉到自己自己像触了电一样,从头到脚一阵酥麻。 宋浅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正借着楼道的灯光仔细观察手指头上沾到东西,黏黏的,暗红色,放在鼻子下面,有一股血腥味儿。 三秒之后,宋浅将手指头递到苏潜面前,“你流血了。” 语气平淡的像是说“你吃饭了”一样。 苏潜只看到一只白葱一样的玉指伸到自己面前,过了两秒才消化掉宋浅的话,“啊”地一声抬起手摸上自己的后颈,果然摸到一片黏糊糊的液体,已经有凝固的趋势。一定是那个女人的高跟鞋砸的。 苏潜在自己的头上摸来摸去也没有找到那个伤口,反而把头发弄得乱糟糟像鸟窝一样。宋浅看他顶着一头乱发没有头脑的样子,伸手板正他的头。 “别动。”宋浅说。 苏潜立刻停下来,不敢动了。 宋浅一手扶着苏潜的头,一手抬起来从苏潜的头顶往下一点点摸索。宋浅个子不算矮,但是苏潜更高,虽然不用她踮起脚,却也不得不仰起头,一寸一寸的用手指在苏潜头发里寻找。 苏潜的头被她扶着,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头发里寻摸。苏潜一动也不敢动,他的脖子僵硬地挺着,甚至能够感觉到宋浅呼吸时呼出的热气落在颈侧耳后。苏潜抬手扶了一下墙壁,他觉得腿有点软。 宋浅很快找到了出血点,就在苏潜左耳后方向上五六厘米的地方,“这里。”宋浅微微按了一下,苏潜立刻感觉到一阵麻痛,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揉一揉,却没料到宋浅的手还没移走,他的手恰恰好覆在宋浅的手背上。 片刻后,宋浅将手从苏潜的手下抽出来,问他:“你自己能处理吧?” 苏潜木木地点头,“能。”其实根本没听清宋浅说什么。 “那我回去了。”宋浅垂下眼,不再理他,开门回家。 2202的门打开又合上,关门的声音唤回苏潜的神思,这才懊悔起来,应该说自己不能处理,然后让她帮忙才对,可惜话已经说出口,没法反悔了。 回到家的宋浅先去卫生间洗掉了手指头上的血迹,暗红色血迹在白皙的指尖上,刺眼而夺目。这双手上一次沾血是什么时候?五年前还是六年前? 好像是为了给许蔚然做饭被切到手指头吧。那时候宋浅比较笨——当然现在也还是笨——不是切菜时被割到手,就是炒菜时被热油溅到,要么就是做家务时打碎了杯子,再不然就是捡杯子碎片时划伤手。 那时候许蔚然还调侃她:改天把家里的地毯送去检验,上面全是你的血液dna。 血液dna。地毯。宋浅觉得自己好像想起些什么,但是又抓不住,懊恼地仰躺在床上,将被子扯到头顶蒙住。 苏潜回到家第一时间也是进卫生间,他洗干净手擦干,对着镜子把头发扒拉开,手指在伤处比了一下,左耳根后缘上方三指左右,啧,这是天冲穴啊,这附近各种大小静脉动脉耳神经啊,再偏一点,大概今天就要进医院了。 因为看不到伤口什么样子,苏潜不敢洗头,又不想去医院跑急诊,他合衣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出现在苏漠的办公室,那里苏家的家庭医生早就等着了。 苏漠看着家庭医生给苏潜处理伤口,忍不住训斥他道:“你也是心大,就顶着这么个伤口自己一个人待了一晚上?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刚刚听家庭医生说差一厘米就伤在动脉上,一向在外人面前面无表情的苏漠脸立刻白了,就是现在,他口中在教训着苏潜,依然感觉到自己嘴唇在哆嗦。 苏潜借着家庭医生的遮挡翻了一个白眼,等苏漠教训完了才开口,“我这不是没事么。我好歹也是个法医,我有分寸。”说完对着家庭医生使眼色,让他开口说几句。 “大少不用担心,二少昨天自己有处理消毒过,我看了伤口不大,不用缝针,我再处理一下打一针破伤风针就行了。”家庭医生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在苏家服务了差不多快二十年,对待苏漠苏潜兄弟俩就像自己的子侄,因此对苏漠的要求从善如流。 “就是就是,我知道没问题。”然后眼睛一偏看到家庭医生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次性针管,缩瑟了一下,大义凛然地站起身解开皮带退下裤子露出臀部,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来吧!” “咳咳,”家庭医生一转身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花花的臀部,忍不住咳了两声,“那个,二少,手臂肌肉注射就好。” “哦。”苏潜尴尬地提起裤子穿好,嘟囔着:“我记得小时候都是打屁股针的。” “那是小时候,你现在都是三十多的大男人了,谁要看你白花花的肘子肉。”坐在办公桌后的苏漠忍笑道。年过三十的弟弟还没二够,怎么办,在线等,急。 苏潜对着苏漠吐吐舌头,丝毫不觉得自己三十二的大男人做出这种动作有什么违和感。 在家庭医生的催促中,苏潜不情不愿地脱下左手臂衬衫袖子,看着家庭医生手握针管,针管上头是尖尖的针头,针头上还冒出了几滴药液,顺着金属针头滑落下来。 苏潜觉得手臂在隐隐作痛。冰凉的针头刺入皮肤时,苏潜浑身一哆嗦,将头撇向右侧,闭上了眼睛。 哎!谁能想到凌城市公安局的苏法医,能解剖能尸检,偏偏害怕打针呢? “好了,睁眼吧。”家庭医生将一次性注射器扔进垃圾桶,拍拍苏潜的肩。 苏潜睁开眼慢慢转回头,瞅了一眼□□在外的左臂,动一动,啧,好像有点沉,一定是里面多了一管药水的原因。 “七天之内不要沾水,及时换药,一个月后我再来打一针就行了。”医生伯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苏潜注意事项,其实苏潜自己都懂,医生伯伯只不过是当着苏漠的面说一次,免得苏潜下个月不来。 果然,一听这话苏潜就皱起了眉头,“还打呀?一针就行了吧?要不吃些口服药?” 医生伯伯不做声,苏漠却是记到了心上,立刻按了内线叫秘书进来,吩咐他一个月后提醒自己喊苏潜来打针。等秘书和家庭医生都离开后,又用“不听话就告诉老妈”来要挟苏潜,让他不得不点头。 宋浅将速度放慢,从跑步改为小跑,小跑一圈后停下来走了几圈,摘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掉额头上的汗,目光在小广场里环视一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难道是昨天累到了? 这个念头才出现,宋浅就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苏潜的?一定是因为天天两个人一起跑步成了习惯,所以才会觉得他不在有些反常。宋浅摇摇头,将苏潜从脑子里摆脱,穿过小区去早餐店用餐。 因为愣神,宋浅没有注意到身后几米外的灌木丛里,有人正在用长焦镜头对准她。 在早餐店不紧不慢地吃完了小米粥和包子,宋浅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从昨晚到现在的监控录像——在她到家前十几分钟,苏潜从家离开,连衣服都没换,还是昨天那一身。再往前翻一点,就是宋浅自己早起出门跑步的录像,和安静空旷了一整晚的走廊,再往前,就是昨晚她站在苏潜门前那段。 如果不是看监控录像,宋浅都不知道,她昨晚做的事,似乎有些逾越。 她站在一个男人身后,扶着这个男人的头,手还在人家头发里摸来摸去,更重要的是,那个男人的手还覆在了自己的手上,而她居然没有立刻抽出来。 监控显示,她是过了三秒钟才抽出手的。最要命的是,宋浅从监控中显示的苏潜的侧脸上,看到他翘起的嘴角,和满足(?)的笑容。 不过,为什么他突然伸手扶住了墙?因为不舒服吗? 33|11.22 r34 宋浅才从浴室出来,包湿头发的毛巾还没拆,保洁阿姨已经到楼下了。 从可视电话里确认了身份,宋浅才打开楼门让保洁阿姨上来。现在的保洁员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宋浅重新叮嘱了她一些要特别注意的事情,最后告诉她主卧不要进,其余的按合同上规定的做就可以了。 保洁阿姨点头表示知道了。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对这位女雇主表示好奇。年轻、单身、独居。听上一任保洁说这房子空了两年多,既不租出去也不自己住,却月月让人打扫,两年来的保洁费都能在郊区付个首付了。这位雇主搬进来才半个月。听说前一阵子这房子里出了命案,死了一个人在这里呢!公司里的其他保洁员都不愿意来,说着房子阴气森森的,只有她,因为家里实在太困难了,经理又说会多给钱,她才来的。 保洁阿姨一边工作,一边偷偷打量自己的新雇主,个子高挑人也长得不错,用她老家的话说就是“条顺盘子正”,人也不错,虽然表面冷冷清清的,但是并没有以前那些雇主看不起人的姿态。这样一个女孩子,胆子倒是挺大,居然敢一个人住在死过人的房子里。 保洁阿姨偷偷看了一会儿,就转开了心思,想着如何再兼一份职,好给家里瘫痪在床的老人买些营养品。 坐在电脑前的宋浅对于保洁阿姨的心思自然一概不知,她正在看万象城分店店长发来的新邮件,是关于昨天没讨论完的公事。宋浅看几眼邮件,就要移开视线看一眼走廊的实时监控。如此一来工作效率大大降低,宋浅用了平时一倍半的时间才处理完公事。 “宋小姐,”保洁阿姨站在茶几前隔着沙发对宋浅说,“午饭我做好了,您吃的时候觉得凉的话可以微波一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离开了。” 宋浅低头看一眼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这才发现已经中午了。她转头看看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留保洁阿姨在这里吃,“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您留下来吃完休息一下再工作。”她知道保洁阿姨下午要去小区另外一家工作。 保洁阿姨却拒绝了,说家里有老人不放心,她得回去看看。送走了保洁阿姨,宋浅回到桌前拿起刚才就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发现上面有十几条微信,点看查看,全部是苏潜发来的语音。 宋浅没有耐心一条一条的听,发了一个问号过去。过了一会儿,没等到苏潜的回信,宋浅接到了来自许熙然的电话。 看到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的一排数字,宋浅眉眼都没有动,将手机放在吧台上,自己拐进厨房将午餐端出来,一凉一热两道菜,蒜苗炒肉和凉拌海带丝,还有一碗西红柿鸡蛋汤,保洁阿姨手艺不错,至少比宋浅自己的手艺好很多。 慢条斯理地吃完午饭,等到铃声第三遍响起的时候,宋浅才扯一张厨房纸巾擦干手,接起电话来。 许熙然打电话来告诉宋浅,她上次问的保险柜的事情有了眉目,“我还是那句话,不建议你在自己家放保险柜。两种办法,一种是去银行租一个保险箱,另外一种是第三方私人保险箱。”说道后面,许熙然用试探的语气问宋浅,“要不,你出来我们喝个下午茶,刚好我有个这方面的朋友,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下。” 宋浅拿着手机从厨房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勾勾嘴角,答应下来,让许熙然把时间地址用短信发给自己,她会按时到达。 挂了电话,宋浅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随手拿了一个抱枕抱在胸前,面色沉静。 苏潜本打算打完针后趁着苏漠开会的时候偷溜回家,却被苏漠的一秘拦在了门口。苏漠作为莫氏的掌门人,有着自己的三套秘书班子,一套负责私人事务,一套负责集团工作,另外一套负责莫老爷子留下来的不见光的力量。 一秘就是负责私人事务的。跟苏潜接触较多。 一秘站在苏漠办公室门口,穿着高跟鞋职业套装,头发挽在脑后,带着她精明干练的职业微笑,伸手拦下苏潜,“二少,大少说让您在办公室等他。” “我……”苏潜想要找借口离开,却看到一秘一脸“大家都互相认识,谁也不要欺骗谁”的了然表情,悻悻地转身回了办公室。 苏漠的办公室他不是第一次来,不过无论多少次来,他的活动区域都局限在沙发和休息室,不是苏漠不让他随意走动,是苏潜自己不愿意,他最不耐烦参与这些事情,每次来如果不能立刻就走,不是在沙发上用平板玩游戏,就是在休息室里睡觉。久而久之,苏漠也不留他,让他自己自在最好。 也不知道今天是为什么了,居然让苏漠居然让苏潜留下来等他。不过苏潜懒得想那些,他往沙发上一歪,决定补一个回笼觉,闭上眼眯了一会儿觉得光线有些强,随手从茶几上摸了几张纸盖在脸上遮挡阳光。 苏漠工作结束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苏潜在长沙发上睡着了,大长腿伸直了横在沙发扶手上,脸上盖着用来遮挡阳光莫氏集团某个收购案的草案。 苏漠摇摇头,他这个弟弟,是真的心不在此。也好,活得简单些或许会更快乐。 跟着苏漠走进凌城国际酒店时,苏潜嘴里还在叨咕,“不就吃个饭,我觉得你们公司的豪华员工套餐就很好,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又贵又不好吃。” 在听到弟弟说东西贵的时候,苏漠忍不住黑脸,“我们苏家是要破产了吗,连顿饭都要计较。” 苏潜没想到哥哥耳朵这么尖,立刻讨好地笑笑,闭上嘴不再多言。 随着服务员推开包厢的门,苏潜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立刻明白了苏漠的意图,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却被身后的苏漠一把掐在了腰上,低声在他耳边警告,“如果敢跑我明天就去警局喝茶。” 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主动去警察局“喝茶”的。苏潜撇撇嘴,老师跟着。 被威胁了的苏潜只得老老实实跟在苏漠身后听他跟人打招呼,在苏漠跟这位姓程的老先生介绍自己的时候,也不得不露出得体的笑容跟对方问好,并和程老先生身边的名媛握手致意。 无论是商业合作的表象,还是这个表象下相亲宴的实质,苏潜都没兴趣,吃到一半的时候,苏潜决定出去抽支烟,就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 去卫生间放了一回水,抽了一支烟,苏潜才慢慢往回走。凌城国际酒店的布局很特别。整个凌城国际是一个圆柱形建筑,每层楼的建筑都是360度环绕,建筑中间从顶楼到一楼是一个直径六十米的空间,为了安全,全部用透明玻璃封闭起来。别的酒店是散座和包厢分楼层分布,凌城国际却是每层楼一半包厢一半散座。 于是,当苏潜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透过玻璃看到了散座那里的宋浅,和她同桌而坐的是许熙然许副队长。 宋浅按照许熙然给的地址来到凌城国际酒店,在八楼的散座找到了许熙然和他的那位朋友。三个人客套了一会儿就转入正题,宋浅这才明白,他的朋友并不是对保险箱多么有研究,而是有一个第三方私人保险柜想要出售。 “当时脑子一热就认筹了,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太大的用途,就想要转手。”那位姓陈的先生如是说。 宋浅转头看一眼许熙然,意思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许熙然却一直不看她,要么端杯子和咖啡要么低头玩手机。宋浅心中冷笑一声,就知道许熙然没那么好心。 宋浅没有跟对方绕弯子,直接拒绝了他,“我觉得还是存到银行比较适合我。” 那人竟不纠缠,随意说了几句就告辞了。陈先生一走,只剩了许熙然和宋浅两人,许熙然这才抱歉地看向宋浅,语气中不乏尴尬,“来之前他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不管真假,宋浅都不怎么在意。喝掉半杯水,提起手提包站了起来。 许熙然以为她要离开,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我说真的!”在宋浅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后,将手缩回来,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谈,我还有别的话跟你说。” 宋浅看了几秒许熙然,人却没坐下来,“我去一趟洗手间。”说完将手中的一个纸袋放到桌子上,提着手提包朝卫生间走去。 看着宋浅走进卫生间,许熙然掏出手机开始玩,他低着头眼睛盯着手机,伸出手去够桌上的咖啡杯,然后“不小心”地把宋浅放在桌上的纸袋子碰到了地上。袋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许熙然放下手机弯下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东西。那是一个一尺长的黑色盒子,拿在手里有些重。许熙然把盒子放在耳边晃了晃,里面有东西撞击的声音,而且不止一样,有轻有重。听完之后许熙然又将东西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看起来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甚至拿出手机对着盒子拍,360无死角的那种。 许熙然自以为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无缝,却不知道他的举动全都被楼层这一侧的苏潜看个正着。 苏潜沿着透明玻璃往许熙然那里走了几步,待看清盒子的时候,他愣了。那个盒子,不是宋浅用来装那副《松溪泛舟图》的盒子么?她在紫馨苑的家里有一个,原来的家也有一个。 她把这个盒子带出来做什么?之前不是还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眼看着许熙然就要把盒子打开了。 “哟!这不许队长么!来喝下午茶啊!”苏潜离他还有很多步的时候就出声了,还一副十分惊喜的样子,“真是巧啊!” 许熙然被他涂然出声给吓到,手一抖,盒子啪地刚刚好掉回了桌上的纸袋里 就在这时,宋浅也从洗手间回来了,看到苏潜时也十分惊讶。 34|11.23 r35 许熙然被突然出声的苏潜吓到,手一抖,盒子刚好掉进纸袋里,苏潜走到他跟前的同时,宋浅也从洗手间回来了。她看到苏潜时也十分惊讶。 许熙然觑着宋浅的脸色,看她脸上的惊讶并不作假,想来应该真的是巧合偶遇。 “你们在这喝下午茶啊。”苏潜十分不见外地坐在另一个椅子上,探头往宋浅面前的面前瞅一眼,“美式呀,他们家美式不正宗。”说完伸手叫了服务员过来,“一杯白水一杯玄米抹茶。” 三个人分三个方向对坐,,宋浅一直低着头并不说话,等服务员将玄米抹茶和白水送上来,将美式移到一旁端起白水来喝了一口,觉得确实比美式好喝一些。 许熙然本来是有话想跟宋浅说的,可是苏潜坐在这里,他不好开口,因此就一直端着咖啡不放下,喝一口咖啡就看一眼苏潜。 苏潜却一无所觉,端着一杯白水喝得津津有味。直到手机响起,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水杯接起电话。电话一接通,苏漠的声音就传进他的耳朵,“你掉厕所去了吗?感觉给我滚回来!”虽然压着声音,但是苏潜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值在upup。 挂掉电话,面对宋浅和许熙然探究的目光,苏潜有些尴尬,“那个,被相亲这事,我也没办法。” 宋浅看他那一脸的尴尬,厚道地忍住笑点头,“嗯,没办法。” 许熙然就没那么客气了,“苏法医既然相着亲,有些心思,就该收一收。” 这话一出口,本来站起来准备离开的苏潜停了下来,宋浅也转过头看向许熙然。苏潜停下脚步,没有转头,背对着他们翘起的嘴角,将心中的嘲讽表露无遗,“许队长有心思说我,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说完就迈步离开。 许熙然脸色僵了又僵,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咖啡,苦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尾椎骨。放下杯子,就发觉宋浅正盯着他看,眼神里都是玩味。 “那什么……”许熙然想了好久,也没能把后半句话接上。 好在宋浅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感兴趣,转移了话题,“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要说就尽快说,我忙着走呢。 苏潜推开门回到包厢,立刻接收到苏漠发来的怒视,如果眼刀有形,那么苏潜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了。他坐回自己的位子,对桌子对面的程先生和他身边的名媛欠欠身,“抱歉,我回来迟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 名媛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如果不是粉底遮着,恐怕脸色都是白的,长长的假睫毛也一抖一抖的。苏潜忍不住想起某张整日素面朝天的脸。 “没关系没关系,”程先生一只手在桌下拍拍名媛的手安抚她,“你们常坐办公室的,有点难言之隐很正常。” 老头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自己有痔疮?苏潜和苏漠对视一眼,顺着程先生的话往下接,“是呀是呀,您说的没错。”然后拿起酒瓶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端起来对着程先生一敬,“这杯酒就当我给程先生,和……”苏潜顿了一下,“和程小姐的赔礼。”说完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等他喝完一杯酒,发现那位程小姐的脸色更难看了。 包厢这里推杯换盏来来往往,外面散座那里气氛也还算和谐。许熙然同宋浅东聊西聊,从凌城的天气于东平有什么不同聊到凌城的食物有哪些特色,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宋浅也不打断他,就静静地听着他说来说去,不时点个头偶尔回应一句他的明知故问。兜了一大圈,许熙然终于说到正题,“你的盒子里放了什么贵重物品,要放到银行里存起来。” 终于说到正题了。宋浅拿起装着玄米抹茶的杯子喝了一口又放回小桌上,然后从包里掏出黑色方盒子放在杯子旁边,“是这个盒子。” 许熙然看到盒子,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最终没有抬起来,而是握成了拳。“就是这个盒子?” “怎么许队长没见过这个盒子吗?”宋浅诧异地抬起头看向许熙然,“这是蔚然带回来的,我以为每个人都有。” 真的是许蔚然带回的盒子。许熙然盯着这个盒子很久,手抬起来又放下,最终也没有触碰到那个盒子。在旁人看来,许熙然的表现就像是突然见到一件自己已逝的弟弟的物品,一时激动难抑制罢了。宋浅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又过了片刻,许熙然才恢复了常态,对着宋浅摇头,“我并没有这样的盒子。” “其实盒子没什么,我想保存的是里面的东西。”宋浅每说一句话,就看一眼许熙然,想把他的反应记下来。 宋浅把黑色方盒子打开,里面的画轴和一些珠宝一目了然,许熙然对画没什么研究,但是珠宝首饰见得可不少,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许熙然心中一动,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宋浅。据他所知,宋浅是个孤儿,大学时学费都是靠奖学金和打工兼职,毕业后虽然经营了两家米线店,可是这么多珠宝首饰,并不是她能消费得起的。 宋浅只将盒子打开片刻就阖上了。她将盒子扣好放回纸袋里,“我打算一会儿去银行租一个保险柜,将盒子存起来,你……” “我陪你一起去。”许熙然立刻接上她的话。 宋浅在心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想说的是“你先走吧”,好不好。 包厢里,自打苏潜从外头回来,那位名媛的脸色就一直不好,所以这顿相亲宴也很快就结束了,送程先生和程小姐出门的时候,苏潜向散座那里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宋浅和许熙然的身影。 送走程先生二人,苏潜跟着苏漠走回包厢,才关上门后背就被苏潜用了拍了一下子,“你小子,就算不乐意能不能也给我用点心,人家女孩子姓张,不姓程!” “啊?姓张啊。”苏潜一脸无辜,“这么大众的姓氏,我记不住也很正常吧。” “好,就算姓氏大众你记不住,上个卫生间一去就半小时,你掉坑去了吗?你的教养呢?你的绅士品质呢?”苏漠坐在沙发上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一脚也想要坐下的苏潜,“滚边上站着去!” 苏潜被他说的也不高兴了,梗着脖子跟苏漠辩白,“那你呢?一句话都没说就把我拉来相亲,你什么意思?自己不想联姻,就想把我拉下水吗?” “你!我要是想用你联姻,还用等到你三十多?大学毕业就给我结婚生孩子去!” 苏潜看苏漠真的沉下脸生气了,也不敢多说,在一边站着自己郁闷起来。他知道苏漠说的是真的,如果真的想用自己联姻,不要说莫女士和苏教授,就是外公来,也未必能拦得住他,自己能有这么多年快活日子,还不是苏漠在前头挡着。 想到此,苏潜抬起头偷偷看苏漠,发现苏漠鬓角边竟然有了白发。苏潜的心立刻软了,“我错了。” 听到他的话,苏漠抬头看他一眼,知道对于三十几岁的大男人来说,能说出这句话来已经很不错了,并不打算跟他置气,面色也好多了。 等知道了不会对莫氏集团的合作有影响,苏潜就放心下来了。心一放下来他就不打算继续陪着苏漠了,心不在焉地陪着说了几句话就想离开,被苏漠抓住叮嘱好些办案要小心有空要回家之类的话,就放他离开了。 “啊,对了哥,改天让你那个一秘给我送些头发干洗喷雾,还挺管用的。”说完,冲着苏漠摇摇手,消失在门外。 苏潜回到紫馨苑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将车子稳稳倒进停车位,旁边就是宋浅的车子。他看了一眼并排停放的两辆同款车,莫名想起一个词:黑白配。嗯,的确黑白更配一些,虽然简单,但是更纯粹。 苏潜在拿钥匙开门前习惯性地向右上角看了一眼,宋浅家的摄像头一动不动地吊在房顶角落,盯着他。苏潜突发奇想,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翻白眼吐舌头的鬼脸,然后迅速地闪进门里。走廊里又恢复一片安静。 坐在电脑前的宋浅看到这一幕,一口啤酒从口出喷出,一滴不落地喷到了电脑显示器上,她连忙放下手中的啤酒罐,从纸巾盒里扯出纸巾手忙脚乱地擦干显示屏。 将被啤酒沾湿的纸巾一股脑扔进垃圾桶,宋浅站起身将桌上的啤酒一饮而尽。宋浅从书房走出来,将一个放在门口柜上的透明塑料袋提起来,拿钥匙,开门,关门,敲门。 刚换完衣服的苏潜听到敲门声吓了一跳,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走到门口开门,等看到门口站着的宋浅,下意识就想关门:不是吧,这么快就找来了,这完全不符合她的做事风格啊。苏潜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要用什么理由来解释刚才的鬼脸,宋浅首先开口了。 “你做鬼脸害得我喷了一显示屏的啤酒。”宋浅站在苏潜的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个,对不起啊,显示屏没事吧?要不我赔你一个?”苏潜理亏,赔着小心问道。 “好啊,陪吧。”宋浅也不客气,点头答应。 苏潜一脸懵逼,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不对不对!不就是喷了一口啤酒,你家显示屏是纸糊的吗,那么脆弱?! 宋浅绕过苏潜,走进他家客厅,回头看他,“你怎么不进来?” 苏潜:…… 宋浅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心底忍不住笑,“行了,逗你玩的,不用你赔显示器,陪我喝酒吧。” 哦,是这个陪,不是那个赔啊。苏潜关上门走回来,看向宋浅,“你心情不好啊?” 宋浅耸耸肩,没回答他的问题,站着看了一圈他的客厅。这是她第二次进入苏潜的客厅,格局是和自己家差不多的,不过装修风格确实截然不同的两种,苏潜的装修风格更偏向欧洲风情。 宋浅看了一圈,最后相中了他的茶几和地毯,十分不见外的脱了鞋踩到地毯上,盘腿坐下后从袋子里拿出两瓶啤酒,拉开拉环砰地一声,一瓶递给苏潜,一瓶自己握在手里,还和苏潜的那瓶碰了一下,“干杯!” 苏潜觉得,她应该是醉了。 35|11.24 r36 第二天一早,苏潜是被电话铃吵醒的。他闭着眼在身边摸了许久,找到被坐在屁股下面的手机,依然保持着趴在茶几上策姿势,将电话放到耳边。 “苏法医,出命案了!” 苏潜站起来抬起手臂揉揉脖子,在茶几上趴着睡了一晚,大概落枕了。嗲下头看一眼枕着抱枕睡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毯上的宋浅,踮着脚回到卧室取了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然后才走到门口换鞋出门。 昨天晚上宋浅一反常态地过来找他喝酒,还十分不见外地盘腿坐在了地毯上,以前那些冷漠淡然全都不见了。苏潜甚至怀疑她自己已经喝醉了。 苏潜一出门,宋浅就睁开了眼,她在地毯上换了个姿势,仰面朝上,将毯子拉上来蒙住了头。 她昨晚的确是喝得多了一些。常言道:借酒消愁,酒入愁肠愁更愁。一个人借酒消愁更容易醉,哪怕她才喝了三瓶而已。 宋浅来找苏潜喝酒,其实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她有满腹的话却不知道跟谁说。清醒的时候不能说,那么喝多了喝醉了,说出来的话,就当是醉话,说完就忘,没人在意,醉鬼的话,谁会在意? 苏潜坐在车里,一边开车一边回忆昨晚的一切。啧,除了喝酒,宋浅好像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就对坐这闷头把她带来的两打啤酒喝光了,直到后来苏潜把自己冰箱里的啤酒搬出来,喝完一大半,宋浅才开始跟他讲她的故事。 苏潜喝得也有些多,对于宋浅的讲述除了点头附和和在她停下来的时候问一句“然后呢”“后来呢”,什么感想都没有,至于她讲得那些细节更是不想听,最后只隐约记得她攥着苏潜的手腕,不断地问他:“我能相信你吗?”。 苏潜重重点头,拍着胸脯大着舌头说:“你当然能相信我!” 可是宋浅还是不停地问不停地问,直到她从茶几上趴着的姿势滑下来倒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毯上,口中依然喃喃。 苏潜记得模糊,宋浅却完全没有断片,一醒来就什么都记起来了,本想着趁苏潜还没醒,自己偷偷溜走,才微微一动,苏潜电话铃就响了。这通电话拯救了她,让她在苏潜离开后才睁眼,不至于那么尴尬。 宋浅撑着茶几坐起来,按按太阳穴,想到五年了,自己这一喝多就管不住嘴的毛病还没改,就忍不住唾弃自己,年龄都白长了。她却忘了,这五年来,她哪里有机会喝多呢?况且就算要说,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啊。 但愿苏潜昨晚也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 宋浅离开前将毯子叠整齐放在沙发上,又把散落砸地上的空酒瓶收好装在袋子里,一起带走。出了苏潜的门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乘电梯下楼,在路过物业回收站的时候将装空酒瓶的袋子放进去,然后走去小区前门的早餐店买早餐。 苏潜将最后一个包子吞下肚子,扯一张纸巾擦掉嘴边的油,将车子停在了凌水河风景区的大堤上,开车门下了车。 叶子已经等在那里,看到苏潜的车子过来,跟他打一声招呼,一边从后备箱里取出苏潜的勘查箱,一边同苏潜汇报,“死者李跃进,男,60岁,初步检查是落水溺亡,暂时排除他杀可能。” “这么快就知道死者身份了?”苏潜诧异地看向叶子。 “死者是已退休的政协委员,家就住在河边的华祥小区,”叶子朝身后的某个建筑指了一下,“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有围观群众认出来了。” 苏潜正了正胸前的勘查证,撩起警方隔离带走进现场。 凌水河风景区是凌城市委市政府斥巨资修建整治的,主要目的是修护生态、兴市扩城、防洪治水。整个风景区全部修建好后将会形成“湖光山色、绿地千顷、七湖竞秀、美不胜收”的“千秋工程”。从八年前开始到现在,七湖已经修完六个,还有最后一个也准备动工了——就是上次深夜宋浅“劫持”他去的那个。 凌水河的河堤是路堤,宽度能容两两汽车并排行驶还绰绰有余。此刻,水泥路堤地面上,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摆放着一具尸体,头部被一件夹克衫盖住了看不到脸,上身穿藏蓝色运动短袖,下身是黑色运动裤,左脚穿着一只网面运动鞋,右脚只有一只半褪的短袜,鞋子不见了。死者刚从河里打捞上不久,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正滴滴答答往地下滴水。 苏潜在死者身边蹲下来,抬手想要将盖在头上的夹克接起来,却被叶子按住了手。苏潜抬起头刚想训斥她一句,邢队长从远处走了过来,一起的还有一身运动衣的许熙然。 “你们怎么过来了?”和他二人敬礼握手之后,苏潜问邢队长,“不就是一个失足落水的案子,还用得着你刑警队队长出面?” 邢队长面露无奈,他也不想来。最近没什么案子,终于碰上一个比较清闲的周末,昨天跟夫人在家搞了一天卫生,累得腰酸胳膊疼,比蹲点一天一夜还累得慌。本打算今天睡个懒觉,中午陪夫人回娘家,人还再睡梦中就被电话急召,惹得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走之前看都没看他一眼。 “李跃进,前政协副主席。”邢队长将死者的身份一说,苏潜立刻明白了,这是上头下旨了。 “那许队长……”苏潜看向一旁的许熙然。 许熙然说他家住在凌水河的另一岸,清早出来运动,才跑到一半就被告知附近有命案,也没回家,直接穿着运动衣沿着跨河大桥跑过来的。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鬓边发梢被汗水打湿,身体虽然被运动背心遮住,依然能看出八块腹肌的轮廓。 苏潜假装不经意的瞄一眼,又想想自己最近好不容易才把腰围减下去三公分,距离腹肌不知道要差多少碗米线。也正是这不经意的一眼,苏潜看到许熙然脚下的水迹。他左右看看,这附近除了担架下面,并没有水坑之类的,而许熙然距离担架至少还有三步,那么他脚下的水迹是哪里来的? 苏潜微微偏开身子,目光向邢队长和许熙然身后看去。在他们身后,隐约能看到十几个湿脚印。最近的三四个湿脚印还算清晰,再远一些的地方已经看不清或者因为太阳的照射已经蒸发了。水迹的最后,停在许熙然的脚下。 “苏潜你看什么呢?”邢队长出声问他。 “啊,没什么。”说完有觉得太敷衍了,苏潜又补充了一句,“观察一下现场环境。” 邢队长知道苏潜的习惯,每到一个现场都要观察一下环境,尽管这看起来跟法医的工作完全挨不上边。 话既然说出口了,苏潜就认真地观察了一下附近环境。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河堤上,向东两步外是路堤边缘,每隔十米一根一米高的石柱,两根石柱间挂着锁链,边缘外是一个四十度的斜坡,河水正荡漾着在斜坡上留下痕迹,初次之外,没看到任何其他可以痕迹。 “尸体怎么样了?”邢队长等苏潜看了一圈后,问他。 “呃,不知道,我还没看到。”苏潜转头看看担架上用一件夹克衫盖着头的尸体,问站在一边的叶子,“刚才干嘛拦着我不让看?” 叶子一脸无辜,“叫我是想告诉你,邢队长和许队长来了。” 苏潜:…… 不再理会叶子,苏潜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将夹克揭开,露出死者的脸。看得出来,死者保养得当,即便已经六十岁,看起来却像五十多岁的,这人生前一定是面容白皙脸颊圆润的。或许是因为在水底挣扎的缘故,额头及脸颊上有几处小伤痕。 “如何排除他杀可能的?”苏潜问蹲在旁边的叶子。 “目击者看到的。说死者蹲在水边洗手,一个踉跄掉入水中,等人过去救的时候,已经沉下去了。而且尸体口鼻出有细小而均匀的白色泡沫样液体,证明死者是生前入水溺毙而亡。” “入水点找到了吗?”苏潜把手套摘下来扔回工具箱后站起来,问景区派出所所长,所长又招手叫来一个民警,知道了还没有,苏潜就不再多问,对邢队长说:“先把尸体拉走吧,具体情况,还得解剖了看。” 看着两个民警将尸体抬上拉尸体的车,苏潜跟着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想了想什么都没说,走了。 宋浅走到早餐店门前的时候虽然已经开门了,但是她惯常吃的藕荷粉丝包还没好。宋浅问清了大概还要十多分钟,就出来在马路上走一走。 她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观察过这个城市,空气中混合着晨曦的雾气和汽车尾气,除了早点店铺,街边小店大门一律是关闭的,塑料模特站在橱窗里摆出了各种人体难以坳出的造型。 因为是周末,路上车子不多,行人更少,大部分是拖着拉车去菜市场采购新鲜蔬菜的大爷大妈,偶尔走过几个年轻人都打着呵欠精神靡顿着。 宋浅走了一会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回走,在路过小区大门的时候,一个急匆匆的声音从里面冲出来,“让一让让一让,我老婆快生了,麻烦帮我拦一辆车!”接着出现一个年轻男子抱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从大门里出来。 门口的保安跟在身后,大概是出来的比较匆忙,扣子还没扣好,帽子也是歪的。保安几步赶到他们前头,到马路上去帮忙拦车了。 被抱着的孕妇看起来要比她老公镇静多了,并不大呼小叫,手里甚至还挂着一个待产包,但是因为阵痛用不上力,那个包摇摇欲坠。 宋浅快走了两步,在包落地之前接住,顺便帮了一把快要脱力的男人,帮着保安一起将夫妇两人送上车。 出租车带着孕妇去了最近的医院,宋浅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汇入车河,想到此刻应该正在尸检的苏潜。 生与死,从来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好好活着——在死亡来临之前。 36|11.25 r37 将临产孕妇送上车,宋浅才往回走,回到早餐店的时候已经有客人了,坐在她常坐的位子上。宋浅端着餐盘看一眼男人的背影,在角落坐下来。 di高定西装,chopard腕表,再想想外面那台凯迪拉克,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平民的小店中?宋浅一边紧绷着神经吃早餐,一边告诉自己对方应该不会如此大手笔地找人来暗杀自己。 宋浅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吃完早餐,然后十分窘迫的发现自己没带钱。她昨晚只带了钥匙提着一袋啤酒出了门,今天早上也是直接从苏潜家里直接下楼来的,完全忘记了身上没有钱的事。 好在她是老顾客,服务员没有为难她,让她明天来的时候带过来就行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白食”的宋浅点着头,迅速离开了早餐店,准备回家拿了钱还给他们。她知道没钱的滋味很难受,欠人钱的滋味更难受。 刷了卡进入小区大门,才走了几步,宋浅就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了。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稍稍加快了脚步,身后那人倒是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过小区中心花园的流水亭台时,宋浅在小桥边蹲下来想要假装整理鞋带,然后发现,自己穿的是粉红波点人字拖。宋浅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今天是不是犯太岁,不宜出门了。 没有鞋带可以整理,宋浅假装扭到脚,等到身后的人走过去好一会儿才站起来继续往回走。刚刚那人过去的时候她打量了一眼,觉得面相有些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很快,宋浅就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个人了。不对,不是见过那个人,而是见过和那个人有关系的人。因为那个人和她一样,有一张直达22楼的电梯卡。22楼只住了两个,除了宋浅自己,就是苏潜了。难怪看着像,应该是苏潜的哥哥或者弟弟吧。 是的,这个男人就是苏漠。说起来,苏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苏漠是来突击检查的。在苏漠的印象中,苏潜虽然对相亲宴反感,但是不会做出中途离开半小时这样的事,除非他心里有了计较。尤其是昨天离开时特意要求让一秘送那个什么头发干洗喷雾,要知道,苏潜以前借调到省里,连轴转了两个星期都没洗头发他都不在意,怎么会突然这么注重形象,一定有问题。 苏漠没有用钥匙开门自己进去,而是站在门前敲门,敲了很多次一直都没有人回应,他低头看看时间,有些皱眉头。 “那个,苏法医不在,出警了。”宋浅终于出声了。 本来苏漠都准备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苏潜了,此时刚刚那个走在他前面不知何故又落在了后面,后来又和他一起进了电梯一起出了电梯的女子突然开口了。 “你怎么知道?”苏漠转头看向宋浅,问题才问出口就看到了上方的监控摄像头,没等宋浅回答,就了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了。”然后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宋浅不知道他说“我知道了”是指知道了苏潜不在家的事,还是指看到了她的摄像头知道了她为什么会知道,看着苏漠拿钥匙十分自然地开门进去,耸耸肩回家了。 苏潜开着车载着叶子到了凌城法医中心,才下车电话就响起来,他示意叶子先进去,自己在外面接电话。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漠。 苏漠进了苏潜的家后从里到外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嗯,除了空气中淡淡的啤酒香,和本来应该在卧室柜子里的薄毯。他把毯子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若有若无的香水气好像在哪里闻过。想了几秒就想到了,和刚刚那个女子身上的气息有些相同啊。 别问我为什么苏漠能在只在宋浅身上盖了十多分钟的薄毯上闻到香水味,我能告诉你苏漠不只是属狗的鼻子也是属狗的吗? 苏潜接了电话没有好气的问苏漠一大早什么事他正要尸检呢不要打扰他,苏漠对于苏潜一见到尸体就什么都不顾的态度早就习惯了,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三个月把人搞定,半年内带来我看看。 苏潜懵逼了几秒,恍然大悟:“我去,哥你千万别打草惊蛇,我自己能搞定。” 苏漠只答了一句好,就放过他去尸检了。苏潜不放心又发微信再三嘱咐了,这才进去换防护服准备尸检。 才走到门口,一辆车开进院子来。苏潜停下脚步回头,邢队长从车上下来,面色不好看,他的身边跟着已经换了警服的许熙然。 “你们怎么来了?”苏潜不明所以,不就是常规尸检,用得着刑警队正副两位队长来看着吗? 邢队长闻言面色更加不好,一言不发地走进法医中心。苏潜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又回头看看许熙然。 许熙然看邢队长面色不佳,只好自己开口解释,“刚市长办公室打电话来,要求必须在24小时内破案。” 嚯,这位老先生这么有面子,市长都关心了,苏潜心想。不过,24小时破案虽然有点紧,但这不也是正常的吗?邢队用得着脸拉到地上? 面对着苏潜依然不是很懂的眼神,许熙然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建设凌水河风景区的议案,最初就是由这位老先生提出来的,并在这个项目规划建设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而且曾经是市长在党校的老师。” 苏潜这回明白了。这位老先生是市长的老师,中国人最讲究师生传承了。而且凌水河风景区虽然是上一任市长卸任前开始筹备规划的,却是在本任市长任职期间施工建成的,算得上是本市近十年来的重要政绩。也难怪市长如此重视。 不过,这位老先生提出来建设凌水河风景区,却又在风景区中溺亡,也是够戏剧性的。 死者入水不久就被打捞了上来,尸体还没有形成尸僵,因此衣物都很容易脱掉。从河边到法医中心,死者的衣物已经半干,苏潜和叶子逐层脱去死者的衣物,涂然在一旁进行拍照录像固定。 死者上身半袖下身长裤,除了面部、双臂□□在外,在面颊、小臂和手肘有几处刮蹭伤外,没有其他外伤。右脚鞋子脱落,袜子底部沾了很多绿色的青苔,左脚鞋子脱下来后里面有大量泥沙,还有不少的水草沫沫的痕迹。 死者的所有衣物都被脱了下来摆放在一旁的另外一张解剖台上,上面还有从死者手腕上摘下来的腕表,以及裤袋里发现的一串钥匙和几枚硬币几张纸币。 “不觉得缺点什么吗?”苏潜抬头看向一旁带着一次性塑胶手套帮忙的邢队长。 邢队长显然也发现异常了,“手机。手机不见了。” 涂然看向他俩,觉得这并不算什么,“说不定老先生运动的时候不带手机呢,我妈出门就总爱忘带手机,害得我经常找不到她。” “应该不会,”邢队长摇头,“老先生以前的秘书说,为了不耽误工作,他都是带着手机的。即便退休了也没改。” 苏潜不置可否,毕竟裤子口袋开口不小说不定掉出去了,或者救人的时候有人顺手牵羊,“让人下水找找,询问一下当时救人的群众,另外再去老先生的家里找找,没准落在家里了。” 接下来就是分工工作。邢队长和许熙然负责死者生前调查,涂然对衣物进行详细检查,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苏潜负责尸体解剖检验,叶子帮忙。这样分工能快一些,毕竟24小时的破案时限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苏潜从头开始进行检验。死者头发干净没有泥沙,头部没有撞击磕碰等外伤,右侧脸颊有两道刮蹭伤痕,因为被水泡过,伤痕附近皮肤发白。苏潜用棉签在伤痕上擦拭了一下,除了血丝没有泥沙和青苔。 “口鼻处打量蕈形泡沫,符合生前入水。”苏潜低着头检查,“但是,这并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患有肺水肿病、有机磷农药或安眠药中毒,也有可能出现白色泡沫。” 叶子听了立刻点头,是她过于教条了。 苏潜教训完叶子看她记住了就不再多说,伸出手捏住死者的双颊,打开死者口腔仔细观察。 “看口腔?这是做什么?” “死者入水后第一件事是什么?”苏潜问叶子。 “当然是呼救。”话一出口她就明白了。 人入了水分两种情况,一种会水的一种不会水的,不会水的自然要大声呼救。如果是这样,河水就会大量进入口腔。可是现在来看,死者口腔中并没有溺液大量进入的痕迹,量少的就像喝了两口漱口水。 “这是什么?”苏潜用镊子从死者舌下夹出一样东西。 “好像是一段线头?”叶子盯着这个东西仔细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时涂然过来取相机,看到了苏潜手中的东西,出声道:“这不是毛巾线头么。” “什么东西?”苏潜和叶子都将视线转向涂然。 被两双眼睛四道目光盯着,涂然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口水,找回自己的声音,“毛巾线头,就是毛巾……线头。” 涂然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要如何形容这个东西,他把手里的相机放下来,跑出解剖室,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块四方毛巾,就是那种酒店餐具里包装着的用来给顾客擦手用的毛巾。 “我妈出去吃饭经常会带一摞回来,用来当做抹布,还挺好用的。”涂然给他们解释着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我拿了几条放在包里用来擦鞋的。” 涂然用止血钳的尖头在方毛巾上挑起一段,然后用指甲捏住,很容易就抽出了一条弯曲着的大约十五厘米长的纤维线。 苏潜从他手里接过那条线那看了一眼,又看看右手镊子里夹住的那根一寸多长的线头,两条线头除了颜色不同,材质应该是一样的。 苏潜刚想要说些什么,手机响了起来。苏潜示意叶子将电话接起,开了外扬,邢队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死者的女儿说死者是会水的,而且是游泳健将。”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呼吸一窒。 “死者女儿说死者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最近血压血糖都不是很稳定。”邢队长说完这些电话就挂了。 几人将目光从手机移到苏潜手中一长一短两根线,目光彼此接触一番,心照不宣:这位老先生八成是被害的。 “那个,说不定是低血压低血糖突然昏迷跌落水中的。”叶子底气不足的想要找出其他证据。 苏潜没有说话,将手里的两根线装进证物袋里,继续进行尸检。 37|11.26 r38 尽管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老先生是被害的,却谁都不肯先说出口。 而且叶子说得对,仅凭会水却被水淹死这点来断定他杀,这既不科学也不严谨。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继续检验尸体。 法医这行有个名人,在微博上还是个大v。没错,就是我们可爱的法医秦明。苏潜一直十分认同秦明的某些理念,比如:死亡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活人也许会说谎,死人说出来的永远是真相。作为法医,作为“尸语者”,作为公安干警,他的责任和义务就是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躯干无外伤,下肢无外伤,上肢手臂有轻微擦蹭,双手呈斗拳状,”苏潜抬起死者的手臂仔细查看,“手掌和指甲缝内有泥沙水藻,说明死者入水后强烈挣扎过。” 外部检查结束,苏潜开始内部解剖。切开呼吸道,在喉头、气管部分有溺液、泥沙、水草等,大部分残留在喉头和气管上部,气管中只有微微少量。再往下,用肉眼看,支气管和细支气管内都是干净的,并没有明显的溺液以及夹在在溺液中的异物。苏潜跟叶子要了几根棉签,分别擦拭了气管支气管,放入证物袋,以便回去检验。 “这是尸斑吗?”叶子指着肺脏上一些大小不等边界不清的淡红色斑点问。 “这是溺死斑。”苏潜看了一眼回答,“由于溺液浸入死者肺泡,使肺泡壁扩张破裂出血,血液又被溺液稀释而形成的。” “将心脏取出来送去检验科,检验一下左右心血的成分。”在尸检的最后,苏潜吩咐完叶子,目光又重新回到死者的口腔。 刚才因为打岔,他错过了一些事情。死者的口腔里有除了溺液、水藻、泥沙和那根可疑的线头,里面似乎还有血丝。 果然不是错觉。苏潜俯下身掀开起死者的两片嘴唇,低头仔细查看,发现上下唇都有粘膜出血,说明口腔粘膜发生过破损,虽然很小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还是被苏潜想起来了。 苏潜直起身,一抬头就看到叶子正用一种惊恐的表情看着自己。 苏潜莫名其妙,“干嘛?” “师父,你不知道,从我这个角度看,你刚才的姿势就像是在和尸体……”苏潜的脸隐藏在口罩下面,叶子看不清他的脸,她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就像是在和尸体kiss。” 站在一旁的涂然喷了,“哈哈哈,小叶子你的脑洞也真是没sei了。” 苏潜瞪了她一眼,看她一手心脏切片一手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a4纸,问她:“结果如何?” 叶子走过来将检验接过给苏潜,“左右心血是有差异的。” 苏潜低头看检验结果,涂然也凑过来,“左心血液血红蛋白含量比右边低33%,钾钠镁铝的浓度也降低很多。”涂然看一眼苏潜,“这都是些什么意思?” “左右心血成分出现差异,是由于吸入肺内的溺液经过肺部循环进入了左心,左心血液被稀释导致的。”苏潜给涂然解释了一遍。 涂然茫然地看着他,“啥意思,不是很懂。” 苏潜很耐心地用通俗的语言又解释了一次,“简单来说,这是生前入水才会有的现象。如果是死后入水,呼吸停止了,那里还会有血液循环这回事。” “所以,真的是失足落水。”叶子补充了一句。 苏潜未置可否,“回局里一起看吧。先缝合尸体。” 苏潜和叶子两人将掏出来的内脏一一放回,将尸体缝合后放进冷柜锁好。 宋浅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洗脸刷牙。对的。她在苏潜家睡了一夜,清晨只顾着逃离和扔掉她昨晚发疯的证据,没想起来自己是顶着油光和眼屎在外面晃了一整圈,幸亏没人认识她,幸亏苏潜没看到。 咦?为什么要加上后面一句?宋浅看着镜子里自己沾满水珠的面容,忍不住又接了一捧水泼在已经洗干净的脸上,看来自己真的是宿醉没醒啊。 宋浅用湿着的手拍拍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从化妆架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展开整张贴在脸上,将脸上的水都吸走的同时,宋浅屏住呼吸在心里默数,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三十八秒,相比昨天要短了十秒,果然喝酒误事,宋浅想着抬起手把纸巾揭下来,团一团扔进垃圾桶。 将化妆水和乳液一股脑地涂在脸上,宋浅用手掌拍着脸颊走进卧室换一副,将换下来的沾满一身酒气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开了自动洗。 洗衣机在阳台轰隆轰隆地转着,宋浅盘腿坐在沙发上,从手提包中找出昨天的文件袋,将里面的银行保管箱租约取出来。 宋浅昨天最终还是决定将那个装着《松溪泛舟图》和几样首饰的盒子存进银行的保管箱。因为证件齐全,没费什么功夫就通过了银行的验证。 填写保管箱印鉴卡,留存指纹密码,最后签署租约。在填写租用期限时,宋浅犹豫了,最后还是填写了12个月的期限。交付租金和保证金后,银行经理当着宋浅的面拆封了两把保管箱钥匙,宋浅拿在手里随意看了一下就点了头——反正她也不懂,走个过场而已。 在银行工作人员陪同下,宋浅走向保管库开启保管箱。通过指纹密码验证,大门打开。要走进去的时候,银行职员停下来转头看向许熙然,“对不起,先生,请您在大门外等候。”银行职员指一指库门外“闲人免进”的牌子,将他拦在了门外。 许熙然抬手摸摸鼻尖,停下脚步,看着宋浅和工作人员走进去,库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许熙然瞪着库门外层钢板,若有所思。 银行工作人员跟宋浅介绍了许多关于保管箱库的基本情况,按着编码找到宋浅的保管箱所在处。宋浅和银行工作人员每人握一把钥匙,对准锁孔,插入、旋转、打开。 宋浅将物品放入保险柜的时候,一对老年夫妇从另一头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进来,经过宋浅他们往更里面走去。 从保管箱库往外走的时候,宋浅状似无意地问工作人员,“除了我自己,还有什么人能打开吗?” “理论上是不可以的,因为您是个人单独租箱。如果是联名租用的话,需要携带二人身份证办理手续,日后凭约定由一人开箱。”工作人员说着二人就出了大门,正对上许熙然看过来的眼睛。 “如果钥匙丢失呢?” 工作人员一愣,心想这位顾客考虑的够多的,面上依然保持专业态度跟宋浅解释,“如果印鉴、钥匙丢失,首先要携带有效证件到银行报告,我们会为您办理封箱手续。由您填写申请书后,缴纳有关费用,另约时间聘请专业人士凿锁换锁。”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钥匙,一样能开锁。 宋浅向着工作人员的话,又看看手中的钥匙、印签,把这两样装进常用的包里,最后把其他东西装回文件袋,扔进茶几下面的抽屉里。 苏潜载着叶子和涂然回到局里,直接去到三楼的会议室。门一推开,就被会议室里的阵仗吓到了,会议桌前不止坐着邢队长,连局长都来了。局长的旁边还坐了两个看起来眼熟但是他记不起来的中年男子,统一的白衬衫黑夹克,听到开门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三人身上。 “回来了!”这时局长站起来对着苏潜招手,“过来,这是市里的分管副市长,林副市长,这位是林副市长的秘书,李秘书。这个是法医苏潜,使我们市局的骨干人才啊。” 苏潜不是很喜欢局长的说法,但是也没法反驳。他对着林副市长敬了一个礼,同李秘书握手,又将身后的涂然和叶子介绍给给他们,这才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坐下来的时候三个人低着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心照不宣。 这种有领导的场合,首先发言的自然是领导。林副市长发言挺简短的,首先表达了对战斗一线的公安干警的敬意。听着溢美之词从副市长口中连串的蹦出来,苏潜并不在意,反正好听话又不用钱。 接下来副市长表示出市委市政府对李跃进同志案子的重视,要求市局尽快给出结论,查明死因,如果存在他杀嫌疑,要求再24小时内必须破案。 听到这话,苏潜忍不住想翻白眼,从案发到现在已经六个小时了,我尸检也才检了两个多小时,您倒好,一通讲话,半小时又过去了,我能不能申请破案时间延长为24.5个小时? 当然,这些话他只能默默在心里想一想,说是万不敢说出来的,甚至表现都不能表现出来。 副市长讲完话,局长就干脆利落多了,让大家直接汇报情况。 “现场目击者不少,救人的一共有三四个。”警官小朱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汇报,“据其中一个目击者说她在2号橡胶坝看到死者从路堤边的铁链上迈过去,顺着斜坡往下走,在河边蹲了下来。因为平时很多人在河边洗手什么的,所以她一开始没在意,过了一会儿人就站了起来,然后就一个趔趄倒进了河水里,一开始还能看见头,等大家跑过去的时候从水面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副市长看向小朱,提问:“落水点在2号橡胶坝?” “不是。在距离2号橡胶坝和凌越大桥中间,我们测量过,正好是中间点。”小朱看一眼笔记本确定地说。 副市长又问,“对河底进行打捞的结果怎么样?” “在落水点下游十米处打捞到了死者的鞋子,没找到手机。”另外一位韩姓警官回答。 副市长点点头,偏头和局长交谈了几句,站起身来,说了些鼓舞气势的话语,殷殷交待过后,带着他的秘书走了。局长送人出门。 他们一走,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放松下来,大家忍不住七嘴八舌交谈起来。邢队长扯扯领口,就连许熙然都忍不住松一松领带。 “行了,继续开会。”邢队长将水杯里的水喝完一大半,墩在桌面上,“苏潜,说说你的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苏潜的身上。 38.第 38 章 chapter 39 送走了分管副市长和局长,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对于这些刑警来说,最怕开会时有领导在场,在外面东奔西跑查案子已经非常累,回到局里开会时才有那么一点点功夫坐下来能歇一歇身体,大脑还是要高速运转。因此在邢队长在开会时并不要求大家正襟危坐,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 如果有领导在场,不要说副市长,就是局长在场,都要仪容整齐姿态端正,那样会更累。 交头接耳了一阵,邢队长敲敲桌子,“行了,继续开会吧。苏潜,说说你的发现。” 苏潜正在思索刚刚那位李秘书离开前看自己最后一眼的目光里的深意,还没思索出个一二三四五,就被邢队长点名了。他迟钝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邢队长的话,伸手跟叶子要了笔记本开始汇报。 “死者手臂肘部和脸颊颧骨部分共九处擦伤挫伤,躯体枝干和下肢没有伤痕、血痕、擦挫伤,无挣扎、搏斗或拖拉痕迹。手掌和指缝中有水草、泥沙,说明死者曾经在水中挣扎过。呼吸道中有溺液、泥沙等异物,肺脏有淡红色斑点,左右心血液成分有差异。”苏潜从笔记本中抬头看向会议室中的各位,“生前入水无疑。” 这在众人看来是应当的,毕竟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死者自己走到河边蹲下又站起来,然后跌入水中,肯定是生前入水。 “这样说来,可以排除他杀,断定为失足落水?”邢队长放松下来,往椅子后背一靠,“那就行了,可以结案了。” 苏潜能感到所有人都轻松了下来,这和刚才副市长离开后的放松不同,副市长离开时的放松只能说是身体神经的放松,如果此案断定为意外死亡,那么大家感到的轻松是精神上的放松。 苏潜犹豫着。说,还是不说?他向左看看涂然,又向右看看叶子,他们二人也都是一脸纠结,看来和苏潜的心思是差不多的。 最后三人对视一眼,做出一个一致的决定,说! “我有话说!”苏潜举起手,议论声立刻停止,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邢队长端着茶缸子看向举手的苏潜,忍不住扶额。邢队长放下茶缸子,伸出手指点了点苏潜,“说吧!”语气中满满地无奈,一副“又出幺蛾子”的表情。 苏潜也很是不落忍。他甚至看到了坐在邢队长旁边的许熙然翘起的嘴角。 笑笑笑!笑个大头鬼!一会儿就跟邢队长说,这个案子让你主抓。 苏潜就将在死者李跃进的口腔中发现一根类似于毛巾的线头的事情说了,“除了这个,我发现死者上下唇粘膜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导致口腔内残留了血丝。” 这些话说完,会议室里的人并没有任何反应。苏潜知道他们大概没懂——毕竟太专业了。他顿了顿,接着说:“另外我发现一个虽然不重要但是很关键的细节。” 苏潜站起来走到会议室前的白板架前,拿起白板笔在上面画了一条直线——我们姑且称之为直线,毕竟看起来更像波浪线——和两个黑点。 “这两个点,一个是凌越桥一个是2号橡胶板,死者落水点刚好在两者中间,”苏潜在直线中间画了圆圈,“最近的施救者说他刚好走过凌越桥,听到有人呼救就跑过去了,从这里到这里,”苏潜在凌越桥和落水点上方用一段弧线连起来,“成年男子以最快速度跑过来,大概要60秒左右,加上前后反应时差,我们姑且按两分钟算,最多两分钟,”苏潜在会议室里环视一圈,“同志们,两分钟根本淹不死一个60岁身体状况良好还会游泳的成年人!” 沉默。良久的沉默。良久的沉默后,有人举手问:“既然两分钟淹不死,那要多久才能淹死?” 苏潜被他的话噎住了,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像好话呢? 这位警员自己也发现了自己的语病,挠挠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一个人从入水到死亡需要多久?”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这话听起来,还是怪怪的。 “溺死其实是一个迅速的过程,当然,这是一种相对说法。从法医角度上来说,溺死大概分五个过程。”苏潜在白板上画下几道波浪线——真正意义上的波浪线——又画了一个圆脑袋的火柴人,火柴人的脑袋在第一条波浪线上面。 “这是水面,第一个过程是沉没水中初期,人常常因呼吸、吞咽运动溺液浸入口内并被咽下,随即出现本能性呼吸暂停。此过程大约一分钟左右。第二过程,是呼吸困难期,”苏潜又画了一个火柴人,火柴人整个在水下了,但是并不深,“此时落水者仍能继续挣扎,故手掌缝隙中会有水草泥沙等物,如果水中游石头等硬物,身体可能会造成损伤,这个过程大约一分半钟左右。” 接下来苏潜画下第三四五个火柴人,分别是吐出一串泡泡的、身影重叠表示在水中飘动的、和头部朝下的,“第三期呼吸暂停期,第四期终末呼吸期,第五期呼吸停止期,除了第五期因人而异可能时间会久一点,第三、四期过程时长都在一分钟左右。” “可是,我听说有一种死亡十分迅速,叫‘水中休克死’,根本用不了这么久的。”另外一位警员提出不同的看法。 “的确有水中休克死这种说法,”没等苏潜说话,叶子先开口了,“这种情况是因为溺液刺激咽喉粘膜,通过喉上神经,因此反射性心搏骤停而死亡的。但是这种情况下,溺液是未进入呼吸道和肺部的,与本案现象不符。” 苏潜点点头,叶子也在一天天成长起来了,开始学会主动思考了,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自己推她一下她才往前走一步。 会议室中重新交头接耳起来,大家都在和身边的人讨论着交换着自己的意见与看法。苏潜也坐回了自己的位子,等待着大家最后的讨论结果和意见。 几分钟后,眼看着讨论要变成了争论,邢队长不得不出声叫停,同时瞪一眼苏潜,那意思:就你事多。 “现在大家有什么看法吗?”邢队长出声问。 “苏法医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其中一位警官发表自己的看法,立刻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点头附和。老邢正想问哪里不对劲的时候,许熙然咳了一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所有人都看向他。 许熙然之前一直侧着身以手支头做思考状,身上有一股思考者的神秘感,现在他坐直了身体,正经严肃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深邃起来,惹得几个平时十分干练的女刑警此刻也眼冒红心了。 苏潜看他一眼,转开视线。然后就听到一声窃笑,他偏头看向右边的叶子,叶子拼命压着嘴角对他说:“没事师父,你还是咱们局最帅的,只不过大家看久了审美疲劳而已。” 话是安慰的话,可是苏潜为什么觉得她话里有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呢?苏潜白了叶子一眼,目光再度放在许熙然身上。 “虽然苏法医的话都有理有据甚至有科学原理,但是这一切都还是疑点和推论,没有证据,唯一看起来像证据的就是死者口腔中突兀出现的线头。但是你觉得,我们就用一根普通的随处可见的线头,能找出杀人凶手吗?” 随着许熙然说出的话,又有几个人点头,表示好像许队长说的也不错。 许熙然每说一句话苏潜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一切都是他所害怕的,也是他一直犹豫的。他怕他说出来如果大家相信了他的说法,按照他杀的方向去侦办,而死者真的是失足落水,那么是不止浪费警力,还让人质疑他的专业性。可是如果他不说出来,如果死者落水并不是意外,那岂不是让罪犯逍遥法外、让死者死的不明不白? 就像小学生写作文一样,苏潜的心里一直有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打架,穿黑衣服的小人挥着拳头说不能说,穿白衣服的小人立刻站起来说必须说,两个小人谁也不服谁,吵着吵着打了起来,最后以白衣小人把黑衣小人坐在屁股底下举手胜利告终。 所以,苏潜说了出来。哪怕他知道可能会是徒劳。 “不过,我还是同意苏法医的观点的,既然有疑点,就不能放过。而我们刑警的职责就是找出证据,消除疑点。”许熙然最后说。 苏潜诧异地看向许熙然。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彼此不太友好这件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是队里的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两个人更是心照不宣地表面和谐内心不屑。 许熙然支持苏潜的观点,一开始还让苏潜很吃惊,但是仔细想想又不奇怪。再怎么说,两个人都是有着自己的职业操守的,轻易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入工作中。就像上次吕薇甜的案子,许熙然提到让宋浅来协助调查时,苏潜也是赞同的。 这些,都是工作。 “我觉得,既然市里给了咱们24个小时,我们不如就将这24个小时利用起来,如果到了最后时限依然没有发现或者证据,那就再说好了。”许熙然看向邢队长,征求他的意见。 老邢斟酌了一下,觉得这件事看似简单却是处处存在蹊跷,就点头同意了,“既然如此,那就由许队长来主要负责,接下来的工作你安排吧。”说着看了眼苏潜,“苏法医要好好配合许队长,如果24小时到了,你们找不出其他证据……” 苏潜却没有听到老邢后面的话,他只听到老邢说让许熙然主要负责这个案子,立刻在心底给他点了六十四个赞,深得我心啊。 许熙然接手了这个案子,立刻一一布置下去,第一队如何第二队怎么样很快就安排完毕,“家属走访那里,就请苏法医和我一起去吧?”许熙然看向苏潜,提议道。 思想正在溜号的苏潜被涂然撞了撞胳膊,这才回神过来,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地答“好”。 “好”字一出口,就看到涂然和叶子不可置信的目光,连忙悄声问二人刚刚他答应了什么。 等到涂然给他解释完,苏潜整个人都呆愣了。可是此时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苏潜: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