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苏亚的战旌》
0001:肯恩·布维尔
嘶,好冷。
流浪者在毛绒被褥上蜷缩得更紧。
他左臂缠绕着绷带,上面被殷红浸润。
壁炉里的炭焰发暗,照出他那张南方都城骑士般的脸。
棱角分明,俊朗坚毅。
但上面布满冷汗,他似乎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他做了场梦。
黑暗森林,篝火架起月色。
赤目霏狼群嘴角流涎地向他扑来。
“嗬呀!”
流浪者猛然睁开眼睛。
【你在北境荒原里苏醒,这里是剑与魔法的奥苏亚大陆。】
炉火在他视线里形成一圈光晕。
淅淅沥沥的雨声被木屋阻挡,强风在缝隙缺口处发出哀鸣,荒原的夜晚似乎从未平静。
“琼,他醒了。”
“旧神保佑,你还活着。”
流浪者微微愣神,他听见了交谈声,有人快步走向床沿,哭腔中带着惊喜,像是糟糕的生活里终于有了件好事。
他茫然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文字注解。
【营养不良的少女】
【态度:忧心忡忡】
苏醒的流浪者猛甩了一下头,确认那注解并非幻觉。
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纤弱的手掌贴在了自己额角上。
“你还在吗?”
女孩的声音细若蚊吟,透着难掩的焦虑。
她听村庄祭祀说过,灵魂会早于肉体先死,萨满和咒术师喜欢窃取重伤者的灵魂。
xiaoshuting.cc
荒原里苏醒的,不一定是人。
“我没事。”
面对那张脸,他想不出其它回答。
名叫琼的女孩瘫坐下去,微笑着揩掉眼泪,她面容很憔悴,身上的旧袄并不合身。
流浪者头脑发胀。
冻雨在墙壁间渗流,一柄骨矛捅进壁炉里,昏暗的房屋顿时星火飞舞,暖意更甚。
他顺势转头看过去。
嘎吱作响的木椅里躺着位伤者。
他穿着厚重的织物,用暗色戒环把胡须束在下巴,散发出混着血腥的药味,甚至在床上都能闻到。
【身受重伤的猎户】
【态度:不安】
“醒了,好极啦。”
猎户笑容牵强,声音有气无力。
“罕姆辛。”他自我介绍道,“两天前,我在森林里把你救了回来。”
流浪者微微愣神,旋即点头表示感谢。
老猎人笑容慈祥地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
此时,屋外闪过惊芒。
水幕汇聚滴落在铁火笼上,发出滋滋声,盛接雨水的破陶罐顷刻间哗啦作响。
流浪者额角胀痛。
雷声持续连绵,让他头皮发麻,木质床铺砍伐得不够精细,手指不断用力,嵌进了缝里。
【你遗忘了过去,命运捉弄愚夫,称颂勇者,内心深处的强大才是永恒。】
备注浮现,痛感渐弱。
“肯恩·布维尔。”
他反复呻吟着这个名字,像是抓住理智的稻草,竭力不让精神崩溃。
琼上前搀扶。
她在肯恩肌肉虬结的臂弯里摸到一层冷汗。
也许是错觉……
似乎,屋外咆哮的风声也逐渐消停了。
“好啦,没事的。”罕姆辛出声安慰。“经历这种事,想不起来也正常。”
因为他的苏醒,屋子里原本那股压抑被冲淡了。
夜幕深沉。
几个人围着壁炉取暖,分食鱼粥。
琼缩抱在床沿,轻轻闭上了眼睛。
睡眠充足才能干活,早点日出就不会感到太饿。
肯恩低着头。
脚下是片草地,湿润的泥土间夹杂碎石,带有明显的颗粒感。
他陷入沉思。
虽然想起不来经历,却依稀记得些常识。
奥苏亚大陆。
旧神开始活跃,剑与魔法已经成为最后的依仗。
王国争霸,城邦林立。
海浪里隐去黑影,古卷上箴言蒙尘,铁铠森森的骑兵沾染鲜血,魔兽鼓动着巨翅冲破浓烟。
矮人最辉煌的时代,曾经留下七座烘炉遗产,其中之一便是永冻高墙。
它的北面,也就是自己足下这片广袤的冻土,叫做帕洛图斯比。
亦称,北境。
广袤的土地流传着旧神传说,部落战争不断,兵戈起源无外乎食物和贸易。
但就算是山口酒馆的醉鬼,都不敢讲统一北境这种蠢话。
“荒原么?”
肯恩想到这,不由抖起冷颤,空气中的凉意使周围环境变得真实。
噼啪!
碳火跳动,像是梦语呢喃。
肯恩从发呆中回过神。
他把床铺还给辛大叔,再轻轻把琼抱到躺椅上,只是拿个毯子的功夫,这姑娘又环住肩膀蜷缩起来。
“她很害怕。”
罕姆辛伤口疼得睡不着,由肯恩陪着,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
从年轻时在货马里捡到一个弃婴,并取名为琼,再到村庄是如何被野兽,魔物以及亡灵限制了发展。
罕姆辛是地道的桑顿卡亚人。
他们部落的先祖建立了这座村庄,它位于帕洛图斯比中部,背靠着常年冰封的海岸线。
位置偏远,农业和畜牧业很难发展,人口较为稳定。
战乱常常擦肩而过,却不会被波及得太惨。
没有红枫高地的残暴,也不似尖霊冰湾般柔情,这个部落本着朴素且踏实的品性为人称道。
“冬天格外难熬。”
他深深叹了口气。
村子前段时间被盗匪洗劫过,对方来势汹汹,奋起反抗和躲避不及的人被杀得七零八碎。
粮食被席卷一空,幸存者面黄肌瘦。
冰面冻得太厚,捕鱼人没法放网,浆果地也被糟蹋得面目全非。
“村里现在饿急啦,只能顶着风雪出猎。”
罕姆辛闭上了眼,感慨每天拥别家人,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森林回来的绝望。
肯恩默认不语。
他脑中闪过高大赤目的霏狼,这些变种狼群经历了漫长严冬的饥饿,春天临近,正是最渴望血肉的阶段。
【晨光洒在伤痕累累的村庄上,雨水一夜之间结成了冰。】
肯恩在壁炉边惊醒,身上盖着被毯。
闷燃的红炭覆着灰,琼不见了踪影,罕姆辛呼吸沉重地睡着了。
他踉跄起身,看向门帘上厚实的图腾,沉默片刻,慢慢地伸手去掀开……
他在寻求某种验证,以期能够平复心底的不安。
世界被放大的白色笼罩。
雪地上反射出的光芒十分刺眼,等眼部的瘙痒缓解,就只剩劲风剐蹭单衣,兽粪味和人声充斥着感官。
他望见鳞次栉比的木屋,雪地上遍布凹痕。
琼从身前走过。
她把宽大的袖子卷上胳膊,双手拎着木桶,清洗残渣废墟里干涸的血迹。
侧耳聆听。
有翻动木头的动静,以及若有若无地叹息声。
【你站在洗劫后的村庄中间,村民们双眼无神地看着你。】
肯恩有片刻失神。
他闭眼深吸了一口空气,冰冷刺鼻,炭火混着木香,再睁开时,眼中的失落转瞬即逝。
【这是事实,你没有死亡,欢迎来到帕洛图斯比。】
他捂住心脏,感受到血液在胸腔内鼓动。
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反而像是场更为真实且庞大的梦境。
“伤口还痛的话,就先休息吧。”在他身后,琼对着冻紫的手掌呼出一串霜雾,她小声问道。
“能再告诉我一遍您的名字吗?”
年轻人侧过头,眼帘低垂,琥珀色瞳孔里闪过迟疑。
“肯恩。”他说,“我叫肯恩·布维尔。”
0002:出猎
“我再说一次,出猎非常危险。”
罕姆辛递过旧包裹,又继续劝说起来。
琼蹲在壁炉边照料炭火,慢慢往里面增加自己新砍的柴,同时听着两人的对话。
“晚饭吃什么?”
“冻鱼还剩……”
“明天呢?”
肯恩头也不回地追问。
他身后传来长久的静默,反对的声音在窘迫的现实困境前难以启齿。
他眯起眼睛,确认那不是幻觉。
【装备:去饰旧袄】
【品质:野货】
【耐久度:67%】
记忆当中,北境人喜欢把猎物某部分作为最自豪的装饰,并在死后取下合葬。
真遗憾,看来原主人已经过世。
肯恩谨慎地穿好,避免牵动伤口,衣服非常干净但略微宽松,以至于需要把皮束腰往里进两个销槽。
他一定非常魁梧。
【武器:钢刃短匕】
【品质:精良】
【耐久度:77%】
刃口是产自南疆的铎仑钢,骨柄质地细密,皮绑带没有浸染过任何猎物的鲜血。
这是老猎户目前最能拿出手的东西。
【任务:收集食物】
【进度:剩余4D】
【描述:历尽磨难的村庄陷入粮食危机,你担起了责任,想办法获取尽量多的口粮。】
备注弹出任务,收拢在余光当中,随时能够调动。
“您可以去村口看看。”琼依旧蹲在地上,她脸上沾着草木灰。“坦尼森太太说,出猎的男人都聚在那儿领东西。”
肯恩点头应下,没说什么,走出木屋时顺手带上了门。
帕洛图斯比最西端边界上的村庄,桑顿卡亚,刚刚经历过刀剑洗礼,骑着雪蜥蜴的盗匪们毁掉了绝大部分建筑。
【磨坊(损毁,可修复)】
【铁匠铺(损毁,可修复)】
百户规模的村子,房屋被焚毁过半,幸存的竟然只有四十来人。
岗哨上站着斥候,年轻的部落战士注视自己走过,对方手缠绷带,眼眶附近还留有青肿痕迹。
表情悲戚的村妇低声交谈,许多目光落在肯恩身上。
他点头作为回应,加快步伐。
村头前方有座广场,视野开阔,残留的焦黑和血迹也是最多。
肯恩驻足抬高视线,【晒鱼场】空空荡荡,冰封的湖面上站着垂头丧气的捕鱼者。
木制栅栏艰难地沿着村庄南侧延伸,时断时续,随处可见缺口和折断的箭镞。
slkslk.com
几位猎户聚集在村口,他们面前堆放着打扫战场和收集来的装备。
东西不多,货架只有两排。
结果比想象中还要失望,入目可见的铁锈,就连骨甲都风蚀得厉害,备注闪过【野货】,个别甚至还是【残破】。
耐久度普遍在【20%】以下。
“他就是罕姆辛救回来的人吗?”
“那伤口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冬母保佑,好得可真利索。”
……
肯恩背后响起交谈声,他没回头,蹲在原地换了双泥泞沾血的鞋。
【装备:祁山冬靴】
【品质:精良】
【耐久度:80%】
不错,尺码合适又暖和,精敲出的鞋底肯定能耐得住户外雪地。
【装备:短骨肋甲】
骨甲差强人意,塞在旧袄里面有点膈应,但莫名增加了些许安全感。
有人轻拍他的后背。
“来这里。”
肯恩是出猎队伍中唯一的南疆面孔,他没有纹身和油彩,个子更高、肌肉更匀称、也比其他人年纪更小
他知恩图报,敢于顶着荒原的威胁出猎,桑顿卡亚的村民们对此表示赞赏。
【声望+5】
人群把封好的箱子又搬出来,里面卡着好几件武器,有弓有矛,双手斧和钉头锤垫在下层。
但最惹眼的,还属躺在当中的那柄长剑。
男人总有属于自己的浪漫。
比如它,刃口饱满锋锐,钢材用料上乘,工艺说不上考究,但是锻造师肯定对得起这个行当,这握柄怎么拿都觉得爽利。
【装备:标准剑】
【品质:精良】
【耐久度:83%】
肯恩抖抖手腕,雪地间阳光倾斜,剑身印出那张脸——棱角分明,双眼深邃又略显疲惫。
日头越过树杈两指,桑顿卡亚的猎队离开了村口。
他们互相告别,沿着既定路线进发,肯恩跟随的队伍避开主干道,挑选了更为崎岖的山路。
尽管如此,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伙游荡的劫掠者盯上他们,海登犬的吠声远远缀在后面。
肯恩当即做出决定,由他制造动静把追兵引走!
猎户们被感动的同时也爆发出成片的反对声。
他却淡然自若地抬手按压道:“如果你们打到猎物,给辛大叔送一份。”
说完,他借着人群沉默的间隙转头离开了。
【声望+10】
【村庄·桑顿卡亚:态度友善】
沉寂了整个严冬的劫掠者们才刚复苏,他们主要的饭碗是那些春季进山的商旅和小股军队。
猎户们只是用来启封刀口的祭品罢了。
肯恩闷头跑到力衰,停下休息的间隙里,赶紧把【不明兽粪】抹在身上。
海登犬的鼻子还没结束冬眠。
他并非鲁莽逞能,而是在测试备注。
【翻过沟壑死角,尸臭能掩盖踪迹。】
就是这个!
肯恩照做了,他攀过一处不高的峭壁后抱头滚进灌木当中,横死还未异变的尸体在他脚下散发出腐臭味。
脚步和咒骂声逐渐远去。
沉闷的低吠也彻底消失。
肯恩长吁一口气,踩着发软糜烂的尸体,露出了内涵丰富的微笑。
他有点小自豪。
自己似乎比想象中要坚强,这具身躯的体能也差强人意。
在荒原里苏醒,剑与魔法的世界在等待自己闯荡,一个能保持冷静的脑子,比什么都有安全感。
他如此想着,心情愈发愉悦。
【荒原危机四伏,你得尽快拥有自保的能力。】
肯恩赶紧翻出死人堆,又点燃草根驱散掉蚊蝇,星芒闪耀过后,又蹦出新的东西。
【任务:尝试】
【进度:不限时】
【描述:适当做些什么,你身上藏满秘密。】
我,秘密?
肯恩环视周围,气急败坏的劫掠者很可能会返回。
“哎,太被动了。”
肯恩稍作休整,决定避开主干道,向更荒僻的野外进发。
猎户们组队搜刮了半个冬季,稍微近一点的地方都没有探索价值。
自己首先要先摆脱追杀。
然后就是好好研究那些备注,如果【任务:尝试】有进展,说不定就能打破僵局。
他思路是清晰的。
但荒原瞬息万变的天气,让这场野外奔袭的难度徒然上升。
0003:剑与流浪者
【黎明,你在冻雨里前行,视线昏暗,耳边只有狂风嘶吼。】
肯恩从斗篷里抬头,他嘴唇冻得发紫,已经分不清落在脸上的是雨水还冰碴。
tsxsw.la
北境冬季最后那点余威爆发。
风雪虽然利于掩盖行踪,但自己也不好过,现在头痛得厉害。
他转过身。
在夜色里依稀能看见一排歪斜的脚印,不久就会消失。
【对岸有个洞穴,现在庇护所和篝火比什么都重要。】
好吧,肯恩咬着牙。
他时不时睁开眼寻准方向,几乎是蒙头莽过了冰封的河面,腿脚脱力一软,就栽进了那个黑黢黢的土洞里。
耳边清净,冻雨没有继续砸在脸上。
他握紧钢剑爬了爬,颇为狼狈地把身子也挪进来。
【别停,赶紧检查包裹,如果你现在失去意识,可能就是长眠。】
“呼~好吧,嘶。”
肯恩体力枯竭。
斗篷被雨浸透了,甚至有结冰发硬的迹象。
荒原实在可怕。
他把手伸进兜里,早些时候摸尸,有些随身物品也保留了几件。
我记得是有的,哎,找到了。
【物品:火匣】
火药其实属于秘术,虽然港口国家和海盗们会热衷于把它制成武器,但奥苏亚大陆还是以冷兵器和魔法对冲为主。
两片铁块蹭过,夹缝窜出的火苗随风湮灭。
啧,不靠谱。
帕洛图斯比有种黑壳,很多地摊都有卖,佣兵们把它像铃铛那样拴在腰部,里面放着碎熔石,倒出来就能引燃干柴。
比这东西方便多了!
如果我活着回到桑顿卡亚,一定要讨个随身带着,还得吃饱喝足,用温水泡个澡……
肯恩想象着暖炉以及绒毯。
就在他即将昏迷的时候,碎布终于开始发光,伴生着热浪慢慢扭动。
洞穴随之清晰起来。
这是猎户们挖的临时住所。
空间不大,万幸,还有木柴和火坑。
【天快亮了,饥渴的魔物永远比你起得早。】
肯恩靠在墙壁上喘息。
他把剑当拐杖拄着,火苗照亮侧脸,眼皮非常沉重。
洞穴入口把微光送进黑夜。
雨停了,雪花悠悠地落下来。
这意味着,日出时分出来觅食的生物会更多。
他似乎听到了窸窣声,野地里有东西在擦碰树枝。
必须尽快把洞穴遮盖起来,可浑身骨头都在求饶,连夜奔逃已经到达极限。
怎么办?
突然,有东西在阴影里落下。
紧接着,越来越多,地面开始轻微震动——雪盖塌方!
肯恩握着剑,琥珀色瞳孔被血丝包围,他死死盯住那个两米高的洞口,黑夜在摇晃,土块裹挟着碎石如同瀑布般倾斜而下。
雪雾冲向了洞穴深处。
火焰被压得趴在地上,斗篷被掀飞了,旧袄凌乱不堪。
肯恩没动,他咬牙握着剑柄,黑影奔涌而来,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头银毛狒狒正拍打着胸膛向自己猛扑。
荒原想杀了我,那来吧!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钢剑竖起来,狠插进地面。
【如果有后人挖开废墟,会通过骸骨判断出,你至死都没有向命运低头。】
碎石砸在额角,雪花灌进领口。
两步,一步。
塌方停止在脚边。
烟尘散去,红点试探着蹦出星火,然后暖光再次充满这片山洞。
它绝大部分区域已经被堵塞。
肯恩抬起脑袋,血从耳根流下去,他被石块砸伤了,但现在只觉得血液温暖舒适。
洞口没有被彻底堵死,约莫有两个拳头的空隙保证通畅。
“呵,哈哈,哈哈哈!”
他先是自嘲,笑声愈发放肆。
不用想办法堵住洞口了,杂物和雪堆不但成为了天然保护,而且等睡醒后也容易挖出去。
【运气不错,你……】
肯恩彻底昏迷。
劫后余生的喜悦使神经放松,他瞬间沉沉地睡去,只有那柄剑仍竖在篝火旁,默默守夜。
许久,无梦。
阳光从缝隙里穿过,照在血迹干涸的脸上。
肯恩蜷缩着撇过头,篝火已无余温,备注明晃晃地浮在眼前。
【难忘的夜晚,你醒得恰到好处,在它彻底爬出来之前最好做点什么。】
咔嗒,嗬,呷……
睡眠让感官变得灵敏,那些动静在小空间里格外刺耳。
什么东西!
肯恩翻身拔剑,对准洞口方向,心跳短暂停滞后瞬间加速。
他眼前有个黑影正在奋力蠕动,轮廓像个人,喉咙里发出怪叫,阳关照亮它后脑勺,能看见糜烂的碎肉贴在骷髅上。
【敌对:死灵骷髅X1】
【等级:F】
【他死了,灵魂不知归处,肉体被‘狩堕’侵染,没有指令时会被血气所吸引。】
熬冬的炉户会说,荒原有三种危险。
随时翻脸的云层,破土而出的死灵,居心叵测的人类。
肯恩看见死灵骷髅前方的地面上全是抓痕,这东西嗓音沙哑,眼睛里燃烧着幽幽的蓝光。
他视野里不仅有注解,骷髅的头顶还浮出一条细长的红框。
【血条象征着生命力,并不饱满,看来塌方对它造成了伤害。】
蹭!
肯恩拔出钢剑砍在它锁骨附近,白茬子蹦出腐肉,骷髅头顶的血条骤然向里缩去一截。
“你还挺耐打。”
他换个姿势,重新抡起了武器,这时候尽管全力往下劈。
【你这具身体不复当年骁勇,顶多算个身手不凡的冒险家。】
好吧,难怪不管我怎么尝试,都跟记忆中的手感不同。
但为什么会变弱呢,难道胳膊这点伤,给我造成了某些不可逆转的暗疾?
没等他想明白,刀头瞬间一顿。
死灵的头颅扑通落地。
它眼中的火焰彻底寂灭了。
【战斗结束:受伤无,战利品无。】
肯恩正要舒口气,突然有道淡绿色光芒从尸体上浮起,直冲冲地飞向他眉心,钢剑也无法阻挡!
糟糕,竟然有后招。
魔法还是诅咒?
肯恩感觉到那些萤火在身体里消融,很温和,没有痛苦,就连肌肉酸痛都缓解不少。
他把肩膀对准光源,试探着把绷带揭开。
血污之下,创口正肉眼可见地速度愈合。
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备注忽然闪现。
【任务:尝试】
【进度:已完成】
肯恩耳边只有呼吸。
世界归于虚无。
他的身体向后瘫倒,灵魂变得浓稠沉重,随着那股能量的引导,顺水而下。
0004:恩赐
思维落地,眼前备注格外清晰。
【你做出了尝试,面纱轻轻揭开,至于这份谜底是恩赐还是诅咒,请遵从你的意愿。】
tsxsw.la
肯恩现在没有实体,睁开眼就是在内窥自己的精神世界。
语言无法描述那种场景,但只要意识到达,备注就会将其具象化出来。
【人物:肯恩·布维尔】
【身份:流浪者】
【等级:D】
原本那片躁动的彩芒已经彻底与自己融合。
肯恩思考着。
所谓“尝试”,应该就是用那个绿色光点来激活这个过程。
他在精神世界徜徉,身体每寸肌理都能感知。
肉体与灵魂彻底契合。
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备注,【历史】【人物】【物品】等,在这里也都能调出查看。
它们分门别类,身后是无边的黑暗。
只有自己所知的部分亮起。
肯恩又试着去追寻刚才钻入身体的能量。
意识被引导向中央,自己的血条浮现,能看出身体正在慢慢康复,除此之外,有两项最瞩目的属性。
【资质:1.7 智慧:2.0】
肯恩心中闪过某种明悟。
【资质】是综合了体能,反应力,驾驭坐骑,以及单双手各种武器熟练度后得出的数值。
同样,【智慧】不仅是灵魂韧度……
魔法亲和,商才,阅历,以及机敏程度也包括其中。
那些绿色能量就是经验值,储备在精神世界里,可以通过消耗它来治愈身体,或者提升某些属性。
他想伸手去碰。
虽然没有实体,但那些光点竟然四散而逃,远远照出一片空地,肯恩恍惚间觉得那里人影绰绰,仔细看去时,却尽是虚影。
当他注意到此处,备注再次闪出。
【任务:招募】
【进度:0/5】
【描述:谁都知道不能在荒原里落单,尽快找到愿意跟随你的人。】
肯恩又做了些其它尝试,然后想象着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他瞬间感受到重量,身体还保持倾倒状态——精神世界时间独立,现实几乎静止。
嗯,这是什么?
肯恩想象着将经验值导入瞳孔,眼中世界瞬间发生变化。
他的目光直接透过了土层。
整体是黑白滤镜…
潜藏于雪堆里的死灵和毒蛇异虫都散发着红色,而草药和野果都泛起蓝光。
很奇妙的体验。
灰白色世界只有轮廓,范围也有限,大概十步的半径。
但重要的东西都会高亮显示。
嘶,疼!
肯恩捂住脑袋,眼前依旧是昏暗的洞穴,他再想展开灰色视界时才发现,那所剩无几的经验值已经用完。
好吧,下次再说。
肯恩又将注意力转回眼前。
他用剑鞘敲在死灵尸体上。
蓝焰消失以后,它们脆得像是冰渣。
【骨粉X3】
这些混杂了腐肉的膏状物还算值钱,可以加工成药,或者直接作为魔法耗材。
肯恩收起来,起身扩开缝隙。
他费劲地从土堆里爬了出去,放肆地舒展四肢,感觉午后清风是如此惬意。
回望山坡。
雪崩后裸露出了些许褐色地面,他又把刚才看见的【草果】【羌树根】都收入囊中。
埋葬于废墟当中的死灵不止一个。
肯恩没放过。
他现在精力充沛,用剑鞘作为工具开始挖掘。
没多久,一只死灵生物被生气吸引,枯槁的胳膊破土而出,抓得他脚腕生疼。
骷髅脑袋紧跟着出现,眼眶中蓝火摇曳,像是刚刚睡醒。
肯恩没有傻等,双手握紧钢剑从头顶将其刺穿,动作流畅自然。
他经过经验值洗刷,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流浪者。
呵,稍微有点手感。
得到的经验值不多,无法引起什么质变,看来刚才那波提升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完成了任务。
至于招募随从,那得要找村庄或者营地。
看来短时间内搞不定了,等【任务:收集粮食】结束再说吧。
他仰头寻找太阳,回到桑顿卡亚需要一天,自己剩余捕猎的时间也只剩一天。
没再多想。
他趁着阳光亮度还够,继续开始翻找死灵。
它们现在很虚弱,雇佣兵经常做这种委托,但没有特殊手段的话,只能翻土瞎找。
肯恩不用碰运气。
他直接把经验值作为投资,灰色视界展开以后,隐藏于地表浅层的死灵就暴露在眼前。
钢剑不断穿透颅骨。
【击杀累计:死灵骷髅X4】
他略微停顿。
【剑术】和【体力】都略有涨幅,经验值满足升级所需,消耗以后,属性再次获得了提升。
【资质:1.8】。
我在变强,这条路走得通!
但死灵数量不多了,更深的地方没必要挖,经验流入的速度变慢。
他开始急躁,坡地上遍布坑洞,像是路标。
哪儿,我要挖下去!
他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某种癫狂之中,有时候甚至会手脚并用地刨地,指甲缝里除了雪籽就是土渣。
咦,好像有些不对劲。
肯恩状似疯魔,他继续榨干剩余经验来回扫视,瞳孔变得有些猩红,神态越来越激动!
忽然,他举起剑往坡地跑,灰色视界显示这里有个“大家伙”。
【敌对:死灵獾X1】
【等级:E】
它埋藏在泥土下的身体壮得像头牛犊。
估计已经变异好几年,至今还没有被击杀。
肯恩扑在雪堆里,很快挖出了半颗兽形头颅,毛发蹭在剑鞘上像是硬刷扫过。
他举起钢剑,略微迟疑后还是狠狠插进那颗灰色眼珠里,连着穿过好几层软硬不同的组织,触感很奇怪。
伴随着搅动,恶臭铺面而来,但经验值还是不见踪影。
【死灵生物的弱点并不相通,要仔细寻找。】
肯恩体力不济地喘息。
他现在腿脚虚浮,就算再傻,也能觉察到事情开始失控。
【状态:狩堕侵染46%】
他强行压住嗜血的冲动,短暂恢复理智后拉开自己的健康状况——血条已经不足一半!
【狩堕不仅会感染尸体,生灵也会慢慢被侵蚀。】
肯恩来不及多想,他马上调动经验值。
但先是提升属性,然后又不加节制地挥霍,现在的存储量不足以治愈身体。
狩堕侵染不断加重,眼前危机尚未化解。
肯恩隐去备注,把目标转向这只【死灵獾】,剑柄轻微颤抖。
刚才还寂静如尸的亡灵生物,突然猛然爆发出能量,蓝色火焰从破损的头颅冲出,攀着剑刃像是幽魂般盘旋向上。
唰!
肯恩急忙抽出钢剑向后退。
那只畸变的爪子擦过脖子,瞬间破了表皮。
肯恩压低重心,他感觉汗毛竖直,刚才自己与死亡仅一线之隔。
眼前这头怪物筋肉发紫,浑身缠绕着黑气,蓝色火焰像岩浆那样从破损眼眶里汩汩直流。
如果换个佣兵在此,不琢磨着逃跑,也得捂着伤口惨叫几声……
肯恩不同,就算逃跑也躲不掉【狩堕侵染】状态。
他格外平静,或者说已经没了退路,眼光中闪过决绝——今天他和它,必有一个会长眠。
巨爪还在疯狂挥舞。
雪沫迸射,死灵獾下半身的冻土已经开裂。
肯恩把钢剑砍出去试了试力道,自己提升过的力量能略微压制对方。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
他冲了出去!
0005:鹿,野猪
噌啷!
铁盔厚的指甲崩在钢剑上。
肯恩抓住脑中闪过的机会,精准地踩住一只爪子,那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抬起来……
而死灵獾竟然借着这股劲,顺势挣脱了束缚!
它张开巨口,渴望血肉的吼声从喉咙里传出,舌根深处的黑洞不断放大。
肯恩没有再克制。
他任由狩堕的黑气去侵染自己的情绪。
害怕消失了。
颤抖消失了。
反应力瞬间突破极限!
他上身不退反进,举起双手,用尽所有力气把剑刃送进它的喉咙。
他感觉钢剑顺延着进入了对方身体,直至刺穿心脏,破裂感传导到指腹,污浊浓稠的血液顺着手腕激射而出。
蓝色火焰开始消失。
经验值浮动飞来。
【战斗结束,重伤X1,毛皮(残破)X1,骨爪X4,兽油X2】
肯恩拨开尸体。
他松开钢剑,跪倒在地,双手反复捶打着雪盖。
【状态:狩堕侵染84%】
猩红随时要吞没自己的意识。
他的表情在不断变换,左边瞳孔昏暗无光,右边还保留着琥珀色。
时而低吼,时而咬牙。
每个清醒的瞬间,他都会尽快消耗经验值,人也慢慢恢复正常。
【狩堕没有吞没你,这件事如果暴露的话,谁都会觊觎你这份力量。】
肯恩彻底恢复理智后立刻把血条,调成了余光可见的状态。
他伸手抚摸脖颈上的伤。
些许刺痛,但是不打紧。
心底涌起劫后余生的快乐。
【智慧:2.0】
肯恩悍不畏死,但并不意味着鲁莽。
相反,他心思格外缜密,当危机解除以后,便开始谋划着解决猎物问题。
今天是个好天气,觅食的野兽很多。
粮食危机笼罩着整个桑顿卡亚部落,猎户们并不藏私,早些还没走散的时候,他们倾其所能地分享了各种技巧。
但由于时间紧迫,肯恩只记得些许皮毛。
【限时任务:狩猎】
【荒原等级:F】
【初出茅庐者的尝试,往往从布置陷阱和诱饵开始。】
肯恩撇撇嘴,不过自己这种水准,对于备注给予的评价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他取出从死灵獾身上剥取的【兽油】。
再将之前采集到的【草果】【羌树根】放在破斗篷里面碾压捣碎,最终成品像是混入了碎骨头的土豆泥。
【饵料:素·简易】
肯恩弯折雪松苗,做了个简易陷阱。
它的使命仅仅是拖延和困住猎物,到时候,自己将从侧翼完成击杀。
这种捕猎方式,对于经验老道的北境土著而言,顶多算是睡前无聊的游戏罢了,永远不要觉得自己跟荒原对赌还能撞大运。
肯恩背靠坡地隐下去。
他不喜欢铜腥味,用积雪清洗过口腔,静静等待着。
松枝旁边有只鸟,在它把嘴巴咧成三瓣、露出细密尖牙之前,他一度认为那是只普通乌鸦。
应该等了很久吧,期待感模糊了时间的流逝。
他觉得日头已经快吻到最矮的那节树杈,就连自己的体力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有东西循着你的诱饵走来,即将进入陷阱中。】
肯恩眯起眼睛,远远瞄见冰封的河面上行来一团黑影。
【苔背吊角鹿】
它的形体比南疆森林里的同类要壮实许多,皮毛厚实且呈现出暗绿色。
肯恩更在意这玩意的体型,目测自己只到它的下巴,身子比战马还多半蹄。
他兴奋地缩回去。
“啧啧,运气真好,这得够吃多少顿?”
帕洛图斯比不只是冻土硬石,地表笔画粗犷,树林里更是生机勃发,色彩斑斓的惊鸟时不时就从他头顶掠过。
“呦唔——”
吼声从平原上传开。
肯恩闭着眼睛轻点头颅,像是宫廷导师听到了想要的和弦,这条路线可是他废了不少经验值精心挑选出的。
树拌成功栓住了吊角鹿用来发力的后蹄。
雪堆开始剥落,骷髅从其中爬出来。
肯恩并不莽撞,能在荒原恶劣气候下生存的动物,哪怕吃素的也不能小觑。
燃文
鹿鸣从愤怒到慌乱。
它的后蹄在不断挣扎,前蹄一边刨地一边阻挡死灵骷髅的侵袭,但战况急转而下,死灵生物对血肉的渴望超乎想象。
肯恩默默等待,估算着陷阱的耐久度。
自己精心设计过的捕猎流程,肯定不能让到手的食物变成【死灵鹿】。
他隔着几十步,听见雪松树枝断裂的声音,便知道吊角鹿已经挣脱束缚。
它没有犹豫,迈腿往自己这个方向跑来。
四只蹄子哒哒哒跑得飞快,庞大且带有分叉的巨角冲破了一丛丛的灌木。
肯恩呼出肺里的空气。
他敲打着节奏计算距离,提前将藤蔓机关松开,地面上顿时多出一道逐渐清晰的雪痕……
哗啦啦,呦唔,砰!
各种动静惊飞了成片的鸟。
两棵雪松像烧烤架那样把这头成年雄鹿高高抬起,巨大的惯性让树杆发出崩裂的咿呀声。
肯恩从旁边扑出,钢剑在空中剖开血肉。
苔背鹿受伤挣扎,蹄子胡乱蹬踹。
肯恩很灵活,两道身影交错而过的瞬间,他抽手在对方腿筋的位置勾出一篷鲜血。
湿哒哒的血迹蔓延出去。
肯恩翻滚着爬起来,带着自信的表情有条不紊地向前压进,没多久,对方身后的雪盖坍塌。
他向前递剑,雪块跌落下去,这里已经是山腰。
苔背鹿不愧是荒原里的动物,竟然在如此境地下还避开了要害!
它腾跃而起,踩着肯恩的肩膀窜进了树林里。
糟糕,这竟然给跑了!
肯恩再次从地面爬起,吐了口雪渣子,他倒不是很紧张,血迹将引导自己找到一只精肉饱满的肥鹿。
他舞起剑花甩掉上面的血,仔细看向树林……
只见枝干晃动,但是落雪的方向却朝着自己?
脚步声飞速靠近,刚才那头逃走鹿,竟然被丛林给“吐”了回来,青蚌大的鹿眼里满是惊恐与绝望。
“什么情况,竟然还往回跑?”
呦唔,呦唔!
肯恩被它的哀嚎搅得心乱,正准备举剑结束这次狩猎,却惊讶的发现吊角鹿的右后蹄竟然断了!
逆向翻折,拳头粗的骨头直接断成了茬。
那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冲撞造成的!
“这么点时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限时任务:争夺】
【荒原等级:C】
【有其它东西觊觎你的猎物,你可以适当地放弃,或者勇敢地反击。】
树林里传来新的动静。
那种颤抖来源于脚下的土地。
雪松的积雪被撞落,庞大的黑影像是攻城锤破开钉板门,很随意地清空了这片灌木。
肯恩只觉得眼前闯进一阵疾风,然后所有多余的植物都消失了,
【巴门罗野猪】
呼~
对方鼻孔开合,呼出带着恶臭的白霜。
他心尖颤抖地抬起头,那东西足足有两个自己那么高,完全不成比例的獠牙跟腿一般粗细。
“呵,反击?我要怎么做……”
0006:奎玛
它全身披着尖冰。
没错,不是鬃毛,而是货真价实的冰荆棘。
它额头布满伤疤,最显眼的是左边的獠牙已经折断,还有一只撅起来的、短粗的鼻子。
“好吧,它是你的了。”
肯恩默默让出半个身位。
但离谱的是,对方竟然也横移了一步。
【饥饿的肉食者,不愿放过任何能入口的东西。】
“好吧,但我觉得,现在大家最好都别乱动。”
肯恩试图进行交流。
他胡言乱语,慌张地注视着野猪的一举一动。
这处悬崖可是镂空的!
成年苔背鹿已经是自己捕猎计划中的极限。
眼前这个遮天蔽日,重达五厢的怪物,也要把蹄子踩上来?
哼哧,哼哧!
“哦不不,啊,你这个该死的蠢货!”
呦唔,呦!
肯恩边惊叫边后退,那头鹿也疯狂嘶鸣。
饥肠辘辘的巴门罗野猪撒开蹄子,当它整个身位拱上悬崖时,所有的东西都开始破碎。
【躲,现在。】
备注竟然被逼得主动示警。
肯恩脚下开始失衡,找不到发力点,但看到备注的瞬间任然竭力扭转自己的身躯。
他感觉像是有把长矛擦过自己的肋骨,身体被迫腾空,撞向了吊角鹿。
两头动物加个人,一起往悬崖外围飞去。
如果视线拉远……
可以看见【巴门罗野猪】的冲撞掀起了雪浪。
三个阴影混杂在白雾之中。
肯恩喉头发甜,他抑制住可怕的失重感,在翻身跌落的过程中找准方向,尽全力把钢剑插进石缝。
他感到虎口发麻。
空中爆出了砰的一声,那把【标准剑】直接被磕断。
他眼前闪过【品质:残破】,转瞬之间便只剩黑暗。
悬崖下方是个很长的斜坡,所有东西都天翻地覆,在雪被上滚出了深深的沟壑,转瞬,一个圆圆的庞然大物跳出平面。
那是颗大得离谱的雪球,起码得有一座木屋那么高。
轰隆隆!
雪球到达终点,它庞大的体积甚至堵死了一个天然洞穴的缺口。
而混在其中的人和动物都被“喷”出来,落进洞窟深处,在碎石子的小道上又翻滚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世界重新归于安静。
滴答,滴答。
【水珠落在你脸上,脑浆摇得很匀。】
肯恩处在濒死昏迷之中,他唯一的残念就是催动经验值。
好在吊角鹿已经死亡,【限时任务:狩猎】完成,丰厚的经验值被收入囊中,转瞬间又被消耗在了治疗上。
畅想中文网
这幅身体再次死里逃生。
肯恩逐渐恢复意识,却感觉到手腕传来了凉意,某种滑腻的物体掠过自己的皮肤,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有东西在上面游曳。
向右侧翻,用身体把那东西按在胳膊底部!
他驱动经验值,灰色视界展开,备注浮现在一条蜷缩挣扎的黑影上。
【敌人:苍厝蛇·年幼】
【等级:F】
这东西足足有手腕粗,备注显示的瞬间,立马有什么东西勒紧了自己的脖子,并且在逐渐收紧,慢慢窒息的滋味很不好受。
肯恩尝试着掰开,却使不上劲,立马把手伸进旧袄内侧。
他摸索几下,抽出了罕姆辛送他的那把【钢刃短匕】,靠直觉扎进肋骨下方——那里有颗蛇头。
脖子上的压力先增后减。
肯恩继续捅刺!
每次遭遇危险,不管是差点在睡梦中被死灵骷髅扑杀,还是刚才跌落悬崖……
他从不放弃求生,也不会放弃补刀。
肯恩按住千疮百孔的蛇头,握紧匕首的骨柄顺延向右,铎仑钢刃沿着蛇骨游离,像是分解布匹那样把它给剖开了。
【战斗结束:受伤X1 残破蛇尸X1】
“呼,呼呼。”
肯恩瘫跪在地。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接连不断的高压状态使人虚脱。
漆黑的山洞里面,血液冷却后糊住了眼睛,听觉被放大,除去喘息和风声,似乎只有水珠滴落的动静。
【仔细听,这个山洞远比想象中要热闹。】
还有啊?
肯恩现在真的很想念木屋。
这两天凄风苦雨,波折不断,连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他展开灰界在石壁夹缝间扫视,很快就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摊肉块。
【苔背吊角鹿】
它垫在肯恩身后,抵挡了绝大部分冲击和磕碰。
血肉模糊,死相极惨,那对漂亮的角不知磕飞到哪儿去了,现在只剩沾染殷红的根部。
【巴门罗野猪】
肯恩掀开衣角,从旧袄里拿出几块【短骨肋甲】的碎片,就是这东西拨开了它的獠牙,否则还没跌落就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野猪那堪比旋转水车的身躯刚好落在石尖上。
尽管它的血已经淌成溪流,但鼻孔里竟然还有微风。
肯恩用匕首划破皮层和脂肪,端臂用力捅进心脏,结束了对方的痛苦。
【限时任务:争夺】
【状态:完成】
【战利品:鹿尸体X1 野猪尸体X1】
还没来记得整理经验值,黑暗里又传来呻吟,很模糊,通过墙壁回荡后才浓缩成一句简单的乌玛语。
“救,救命。”
肯恩腾起身子,展开灰色视界,沿着墙壁找到了声音来源。
那是个重伤垂死的人,地面有拖拽状的血迹,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刚才能说话简直是个奇迹。
“名字。”
肯恩靠近蹲下,用火匣点燃破布照明。
他在探索备注的使用方法,似乎只有得到名字,才会触发更多东西。
否则,只能是疑似身份,比如【猎户】【劫掠者】。
对方微微愣神,失血过多有点恍惚。
【人物:奎玛】
【态度:警惕】
【身份:部落矛手】
【悲催的落难者,魔物的晚餐。】
他野性十足的皮甲已经破损,裸露的脖颈布满纹身,毫无疑问,这是个北境当地人。
奎玛现在很紧张。
他甚至分不清这是梦,还是自己回光返照的幻觉。
出猎发生意外,同伴们已经惨死,自己带伤跑进了死胡同。
不久之前,他望着洞穴上方的缺口痛哭,涕泪横流地向旧神祷告,但心底其实已经认命。
许是神明眷顾他,地面开始颤动。
没多久,光源被堵住了,竟然有东西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还能爬起来——他刚开始都没联想到人类。
肯恩伸手歪过对方脖子,眯眼思考片刻。
奎玛身子在抖。
他想干什么,血裔还是咒术师,要折磨我的灵魂吗?
虽然这人看起来很年轻,但自己心里还是无法遏制地涌出恐惧。
“你愿不愿意跟随我?”
奎玛听着,感觉懂了,又似乎没理解。
“你很幸运。”
肯恩没追问,他把手轻轻抬起,尝试着把经验值具象化后导入对方身体,并且做出治疗命令。
奎玛感觉到某种联系。
很快,原本失去知觉的四肢又重新获得了痛感。
“咳咳。”
他忍不住咯血,但伤势的确在好转。
“你是术士还是神明?”
碎布燃烧得很快,火焰开始熄灭,两个人的表情逐渐隐于黑暗。
肯恩就地坐下。
“神明也许能救你,但我目前只能做这么多。”
经验值不能乱用,但这个尝试的价值不言而喻。
避免对方多想,他补充道:“不是萨满、行者或者混血种,就是普通人类罢了。”
奎玛不相信。
他现在看不清东西,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在,只能试探着出声。
“你,哦不,您为什么帮我?”
“纹身,准确来说是图腾。”肯恩回答道。“你应该是桑顿卡亚人吧。”
奎玛点头承认。
而这,就是肯恩愿意尝试的原因。
“休息吧,我去探探路,”他站起身子拍拍灰。“我明天要回去,放心,绝对带上你。”
奎玛沉默许久。
他升起的希望统统化作一声叹息。
“哎,你,你快跑吧,这洞穴里有个东西……唔唔!”
“嘘!”
肯恩捂住他的嘴,厉声呵断。
此刻,水珠的嘀嗒声已经消失,似乎有东西正缠绕在溶洞顶端。
“不管你指的是什么,它来了。”
0007:苍厝蛇
【头顶盘旋着死亡,对方异常愤怒,这场考验对你来说过于严苛。】
洞穴里针落可闻,沙沙声格外刺耳。
肯恩垫着步子,握住【钢刃短匕】以蹲姿慢慢向后挪移,可怕的是,那种声音竟然追过来了。
看来黑暗对它没有影响。
哗啦,噗。
溶洞顶端的石壁缺口处,堵塞的雪球开始松动,雪块簌簌地落下。
阳光擦着峡谷射入,周遭清晰了许多。
肯恩抬高视线。
他看见一颗南瓜大小的蛇头猛然后缩,对方似乎很惧怕阳光,这是个细节。
【敌人:苍厝蛇·蜕皮】
【等级:C】
【蜕皮意味着成长,外貌异变的同时也在积攒下可怕的力量。】
巨蛇脑袋很宽。
蛇口末端还有腮翼和鬃毛,四大两小总共六只竖瞳在阴影里泛光。
它游曳着穿过钟乳石群,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扑杀角度。
为什么不直接攻击?
害怕?
不可能,这没道理,那应该就是忌惮!
我身边可能有什么东西。
肯恩抄起石块砸向缺口,更多阳光透进来,洞穴里变得灰蒙蒙的。
苍厝蛇发出沙哑难听的嘶吼,明明是威胁的样子,但它长长的身体却在向后蜷缩。
蛇信带着唾液落下,有股馊味,
肯恩不敢耽误,借着光线迅速环视周围。
遍地都是骸骨杂物,在蒙尘的铠甲间,躺着几个头盔大小的暗色“石头”。
【物品:苍厝蛇蛋】
数量很多,一眼扫见十几颗。
头顶的怪物开始躁动,它的竖瞳在阴影里掠出流光,满含怒火,张开巨嘴吐出秽物,浓稠的液体在地面发出滋滋声。
奎玛没有被吞食,是因为苍厝蛇害怕那些阳光。
而它不扑杀肯恩,是因为怕伤到蛇蛋,奎玛原本也是留给幼蛇的营养餐点。
小书亭
突然,眼前的蛋壳开始颤动。
肯恩脑中闪过自己跌落后击杀的那条幼蛇。
他眼疾手快,钢刃猛然刺进去,四周归于寂静。
唰,呷!
头顶那只巨蛇暴怒了。
它俯冲而下,身体起码有十五步长,轻松地在尸骨间犁出一道沟壑,头颅耸动着就要撕咬。
肯恩翻滚躲闪,藏在石头后面。
他看见那些阳光灼烧在蛇身上,暗纹纵横的皮肤被烫得发皱。
嘶,手臂吃痛。
不知从哪儿射来的毒液沾到了衣服。
肯恩从肩膀部位切开旧袄,扯掉以后迅速闪躲,又避开一记冲击。
这些攻击愈发紧密,看来对方真的很愤怒。
奎玛在墙壁边瑟瑟发抖。
老战士都懂,这种生物惹不起,每次蜕皮都意味着实力精进,吞食过奎玛的同伴们刚好达到蜕皮的程度。
等过程结束,这东西会更加恐怖。
不过现在也是最好的机会,处于蜕皮中的苍厝蛇相当虚弱。
肯恩现在只顾逃命。
如果他知道这条蛇最虚弱的时候也有【等级:C】,可能会当场臭骂几句。
啪,咔嚓。
正在躲闪之间,暗处抽来的尾巴就打在了身上。
他整个人顺着力道飞出去。
不用怀疑,肋骨绝对断了。
蛇身在阴影里时隐时现,那颗头颅高高扬起,它的六只眼睛里溢满鄙夷和愤怒。
肯恩啐了口血沫,又用刀继续捅杀了两颗即将孵化的蛇蛋。
轰隆!
苍厝蛇彻底狂暴,眼睛猩红欲滴,动作更加迅猛。
肯恩在烟尘里被拱飞。
他毁坏蛇蛋是为了获取经验值,那些东西相当于固定治疗点,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体能和血条去周旋。
这场拉锯战惊心动魄,一颗颗蛇蛋不断破裂。
苍厝蛇是最残忍的猎者。
它如果还保持着理智,只需要堵住唯一出口,等待日落之后再直接暗杀就是稳赢。
肯恩也能猜到这点,所以尝试并且成功激怒了对方。
蛇身肆意毁坏身前的一切。
沉积多年的尸骨被推开砸断,原本死寂的洞窟顷刻间变成了狂乱的斗兽场。
缺口还在继续拓开,阳光好奇地探进来。
苍厝蛇被烫伤得越来越严重,六只瞳孔也撞瞎一只,剩下的全都红得发亮。
肯恩抵在石壁上喘息。
他继续捅破蛇蛋,可对方已经不再那么冲动。
【蛇收起攻势,但它无时无刻不在谋划最致命的一击。】
双方缩在洞穴两侧,形成了短暂对峙。
奎玛瑟瑟发抖。
他主动降低呼吸,眯起眼睛旁观。
【日头西斜,如果再不能破局,你将会横死野外。】
肯恩冷静下来。
他随着对方改变位置,也贴靠墙壁移动,又陆续捅破两颗蛇蛋。
蛇头俯低,信子发出摄魂之音。
肯恩催动刚刚获得的经验值,灰色视界把眼前阴影扫空,那些被忽视的细节全部高亮显示。
他的视线被某个东西吸引。
那把断开的【标准剑】,没想到也滚到洞穴里了。
【剑柄被卡在岩石缝隙中,刃口断得很齐,如果利用得当,这会是个极好的陷阱。】
肯恩决定试试。
他起身装作逃跑,蛇窝已毁,对方不可能会仍由自己离开。
果然,耳边传来逐渐放大的的轰鸣声。
苍厝蛇撕开血盆大口,带齿下颚展露出了绝对狰狞的一面。
啊!
肯恩痛呼出声,小腿躲闪不及被剐了层肉,伤口深可见骨。
他躲掉了这发突袭,而代替他承受攻击的石块已经粉碎。
现在猎物移动受限。
巨蛇的下一击,将不惜一切代价!
肯恩向后爬行,冷汗浸透了脖颈,他咬牙看着对方,余光却在瞥它身下的那堆碎石。
灰尘里慢慢升高一个影子。
腮翼扑腾,血雾喷薄。
“呼,来吧。”
苍厝蛇积累的愤怒彻底爆发。
它凝聚了全身力量用来扑杀,只为了发泄,只为了撕碎这个人类!
肯恩猛地跺脚,健全的右腿蹬碎了石头。
他整个人往外滑动一截。
蛇头极力扭转,但是巨大的惯性还是没有让它触及猎物。
腐蚀性汁液溅在肯恩腿上,他不仅被掀飞,自己那双靴子应该也彻底毁了。
蛇身像开闸的洪水,宛若一道银链,直直地从他身前掠过。
嘭!
他撞到墙壁才停止滚动,憋着气等待战斗结束。
但备注没有弹出来。
这场用命的对赌,自己输了吗?
苍厝蛇摇摆着重新起身,它立得很高,但似乎已经失去捕猎的兴趣,蛇头攀附住钟乳石,想要继续向上……
蛇眼往下瞥,瞳孔里带着说不出的憎恨。
哗啦啦!
那个声音,肯恩死都不会忘记,就像在腐烂的泥沼里不断爬行,咕噜噜的粘稠感伴随着某种汁液喷溅。
伤口从蛇头下部开始,徐徐展开了它骇人的面貌。
顿时,洞内下起了血水和内脏的大雨!
【战斗结束:重伤X1 苍厝蛇尸体X1 声望X15】
0008:荒原趟脚夫
人,荒原,野兽和魔物……
考验接踵而至。
但自己不仅成功存活,而且愈发强大。
肯恩瘫在地上闷哼两声,随着绿光暗淡,腿骨开始修正位置,血肉和经络都自动缠绕愈合。
【资质:2.0】
他略感意外,竟然直接攀升两个点。
不过也合理。
苍厝蛇对自己而言,算是初入荒原最大的考验。
它和摔死的巴门罗野猪都是【等级:C】,比自己还要高,这场战斗光是用来治疗的经验值都不是小数。
“你,你还活着吗?”
奎玛仍缩在角落,他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缺口处的夕阳消失,浮起了苍白的月色,就连鼻子都开始适应空气中那股恶臭。
终于,对方从那摊血肉模糊的内脏里爬起来,发出了湿漉粘稠的声音。
呼,奎玛心底莫名松了口气。
【苍厝蛇蛋X6】
这就是全部的收获了。
肯恩并不计较,属性提高才是最大的底气,就是有点可惜装备。
目前为止,【标准剑】【祁山冬靴】【短骨肋甲】已经全部报废,身上那件旧袄仅剩【耐久度:20%】还断了袖子。
【钢刃短匕】
【耐久度:32%】
唯一的武器也在崩坏边缘。
肯恩挠挠头,血污在头发间发粘,让人很难受。
他在通道里发现了几具尸体。
从穿着来看,似乎是奎玛的同伴。
他们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物品和装备也完全没法用了。
确认过没有其它威胁。
肯恩回去把奎玛搀扶出来,又给予了些经验值。
洞口在坡面上,月华初升,银色轻纱的荒原开始躁动。
柴堆升起令人心安的火焰,对他俩来说,过去这几天都刻骨铭心。
他们在洞穴里搜到一个还能用的破陶罐,便架在篝火上,煮开的雪发出咕咚声。
奎玛用水壶盛了点,放凉以后抿了几口,感觉浑身都通透了许多。
肯恩等他弄完,往陶罐里又丢了几捧雪,融化中和成温水,端起来照头往下浇,粗暴地洗了个痛快。
“教我生存的叔叔说过,在荒原里过分讲究会死不瞑目。”
“不,适当地追求仪式感。”肯恩头也不抬地回答。“这会激励我活下去。”
“哦对了,我叫肯恩,肯恩·布维尔。”
奎玛默默记下。
教他道理的叔叔已经死于苍厝蛇。
而眼前的陌生人,把那条苍厝蛇给肢解了。
奎玛看见肯恩展开包裹,取出了一块不规则的棱晶,他记得这东西原本长在蛇头下颚。
肯恩用匕首末端将其砸碎,碾磨成粉后丢进木头堆中。
柴火顿时爆燃。
焰芯饥渴地往上涨,若有若无的白雾从洞穴口徐徐飘向远方。
“这是种暗语。”
肯恩收好剩下的晶体,像是回忆,又像是在解答。
“雇佣兵们的战利品,有时候会很麻烦,所以要找专业的人来运输。”
南疆诸国和海面上,都有各自的暗号。
夜色中神秘的组织能接收到这些特定信息,然后权衡着要不要来接单生意。
奎玛暗暗吃惊。
他听说过类似的传闻,但这种技巧起码也是战旌和萨满的直系才会懂。
“您,从哪儿学到的?”
“我忘了。”肯恩盯着篝火,用食指敲敲额头。“从我苏醒以后,这些信息就在我脑子里。”
“苏醒?”
奎玛更迷茫了,他越想去了解对方,越会被震惊到。
肯恩向后躺倒,背靠墙壁凹处伸展四肢,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
从北境荒原里醒来,那名叫桑顿卡亚的村子。
劫掠者们驱赶海登犬,风雨交加的夜晚又遇雪崩。
苔背吊角鹿和巴门罗野猪,陪他一起跌入悬崖,竟然正好落进蛇窝里,赶上人家蜕皮。
为了缓解心理压力。
为了排遣漫漫长夜的枯燥。
除开备注和经验值,肯恩详谈了这段时间的经历,感觉自己有点话多,他又把话题抛给奎玛。
“当然啦,你们世代生存于此,荒原经历肯定比我丰富得多。”
奎玛悚然一惊。
他额角渗出冷汗,心想该怎么委婉地解释,其实桑顿卡亚这种小部落,村民大半辈子都在浆果地和捕鱼场里度过。
放牧和围猎算不算冒险?
奎玛想起小时候,那位已故的叔叔带自己跋涉一周,去红枫高地参加春祭。
部落战士们骑着骇人的魔物。
小孩围坐在篝火边,吃着从没见过的兽腿听故事,那些荒原里经年累月的战争和奇遇……
“他们来了。”
“啊,谁?您认识他们么。”
奎玛回过神,看见肯恩摇了摇头,便顺着他的视线往夜色里看。
几个幽幽的瞳孔迅速消失。
森林中惊起一群飞禽,蹄声四下一组的砸地,还伴随着争吵和货框摇晃的声音。
“冬母在上,那玩意儿是啥!”
短咆兽往雪坡奔驰而来,它有临时营帐那么大,银色的毛皮在月夜里熠熠生辉。
咚!咚!咚!
巨兽在洞穴前方停下,跺跺脚,打了个臭烘烘带雾气的响鼻。
奎玛看向革制座鞍,一只小爪子篡着缰绳,“车夫”正对着后面车厢里的“货物”破口大骂。
“舒卡波恰!”
它竟然就比水桶高点儿,尖牙尖耳朵,秋狐模样的脸上全是棕毛。
【长毛族,兽人最矮小的分支。】
“狗娘养的东西。”
它个子不高但是老气横秋,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火气,扯了把皮外套,径直走到篝火旁。
“我是翰奇的翰,荒原趟脚夫为您服务。”
它语气傲慢,竟然当着两人的面解开了裤裆。
一泡腥黄的热尿冲进火堆,发出滋滋声。
奎玛当即就转过头,好家伙,他现在也想用雪水浇头,洗干净自己的眼睛。
肯恩则挑挑眉毛。
【对方在改变信号,以此告诉荒原里的同行们,这单子被人接走了。】
“你俩也是带把儿的,怎么吓成这样。”他还是骂骂咧咧,“运什么货,块头大吗?”
肯恩微笑点头,捡起一边火把,歪头示意洞穴深处。
翰吹了个口哨。
奎玛看见,车厢动了,那个默不吭声的“货物”走下来,竟然是个巨裔。
他面相憨厚,摸着脑袋对着众人傻笑,避开篝火走进洞穴。
“蠢货,动作麻利点!”翰的嘴巴依旧恶毒,不耐烦地说。“他是翰奇的奇,走吧,看东西,谈价钱!”
原来,翰奇,是两搭档。
众人推着带轮的板车,来到刚才那个坑洞。
翰从耳根后面掏出羽毛笔,站在脚踝深的内脏池子里碎碎念。
“苍厝蛇,哦,蜕皮的啊,那得半价。”他丝毫不畏惧这些庞然大物。“成年的巴门罗,还有只苔背。”
说话间,那个名叫奇的巨裔解下绳索。
他用怪力把苍厝蛇蜷成团,又给其它两只动物垫上轮子,动作麻利干脆,非常细心,甚至还从旮旯里找回了折断的鹿角。
肯恩看得出神。
啪!
一块写有数字的木板甩到了自己身上。
长毛族兽人,翰,正叼着羽毛笔冲自己伸出爪子,他用不容商讨的语气恶狠狠地吼道:
哔嘀阁
“交钱!”
0009:追随者,部队
钱有很多种。
珠宝,金银币,魔法水晶,稀有奇诡的材料……
肯恩一样也没有。
翰负着胳膊,眯起略带鄙夷的兽瞳。
他的后方,奇木讷地站着不动,等待自己的搭档拿主意。
“荒原趟脚夫,”肯恩默念这个名字。“诸国货道里,我不记得这个名号,它分属于哪个商会?”
“别瞎打听。”
翰摆摆手,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膛。
“它会成为北境最值得信赖的商会。”
奇在旁边坚定地点头,他心想着:虽然这商会目前只有两个人。
但这话不能说!
因为翰会跳起来打他,并且不吝词汇地辱骂好几天。
肯恩心下了然,不置可否地微笑道:“那这种庞大的商会,肯定愿意接受以物抵价。”
“什么意思?”
翰嗅到机会。
他隐约觉得有利可图,但面前这个人类似乎比自己还精明。
“苍厝蛇这种魔物,肯定很有市场,不管是骨头还是血液,军队都会花大价钱收购的,当然,只需要微不足道的加工费。”
肯恩大手一挥。
“拿去吧,作为交换,你需要把我们送到桑顿卡亚村。”
“好啊,能赚不少钱!”
奇下意识惊呼,又立刻用糙手捂住嘴巴。
翰拍打自己的脑门,恶狠狠地扑到奇身上乱拍,他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着:
“蠢货,我说过谈生意的时候你要闭嘴,该死利润跟你有仇是么?趟脚夫的名号什么时候才能传遍北境!”
肯恩耸耸肩膀,稍等了片刻。
翰气喘吁吁地瞪着奇,巨裔委屈巴巴地收回绳索,长毛族小个子拽过皮外套,用指甲划去了木牌上的数字。
“算了,就这样吧。”
“明智的决定。”
肯恩蹲下身子,轻轻握住对方的小爪子。
永冻高墙隔绝风雪,跟帕洛图斯比接壤的城邦,都无法清晰地感知这片土地的变化。
但商贩们总是例外。
风干整季的兽皮、术士们追捧的血液、军队急缺的骨粉和矿藏,各种稀罕物件都能换到金币。
谁能拒绝这些小玩意呢?
翰奇兄弟俩属于私人买卖中的运输行业。
他们替佣兵、官商和民商们承运货物,饲养着一头荤素不忌的短咆兽,驰骋在终年不化的雪道上挣糊口钱。
肯恩扶着奎玛攀入货箱,空间显得有些逼仄,但总比雪洞来得舒坦。
【名称:荒原趟脚夫】
【商会等级:小打小闹】
“噗嗤。”
他眼前浮出商会等级,忍不住笑出声。
奇安然自若,熟练地蜷起身子,伪装成一件“货物”。
这个巨裔没有继承血脉里骇人的肌肉和脾气。
他作为商会股东和一半的劳力,丝毫不感到寒碜,如同路边长苔的石块,似乎随时能落下瓢虫或者蝴蝶来。
“放尊重点儿!”
翰却是很在意肯恩的笑声,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
他拽紧缰绳,又拍拍座鞍。
“拿出点本事给他们开开眼界。”
短咆兽闻言迈开蹄跨,它是剩下那一半劳力。
哐啷声伴着均匀的震动远远荡开,如它来时那样,带着众人融入夜色。
肯恩撑起手肘看向洞穴,焰色懒惰的篝火在视野里缩小。
货车很快便离开雪坡转入大道,光点也被树林挡住不见,周围就只剩月绒笼住了静谧。
货箱尾端横着死鹿。
巴门罗野猪用轮板车挂在后面拖拽。
歪扭或者折断的雪松从眼前闪过,黑暗深处的树影就缓慢许多,林地里遍布虫蛇,攀援的,匍匐的,长着几个脑袋的生物活跃在暮色里。
fqxsw.org
肯恩收回目光,揉了揉额角。
经验值能恢复体力和伤势,但精神压力却无法缓解。
他把胳膊收叠在胸前,调整角度想眯上一会儿,却瞥见奎玛昂首端坐着,口中念念有词,眼里流露出茫然和哀伤。
那动作,那神情,简直跟罕姆辛哀叹命运的时候如出一辙。
“冬母能听见吗?”
肯恩盯着奎玛脖颈上的那处图腾纹身,它线条细腻,每个针脚都能透着虔诚和美感。
奎玛腰背打直,像是刚被喊回魂魄。
“能听见的。”他以此为荣,语气也格外坚定。“我亲眼见过冬母赐福,但那也意味着绝境,意味着桑顿卡亚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
【态度:感伤】
他颓得要命,接连叹出白雾,似乎这个话题勾起了更沉重的回忆。
“肯恩先生,您之前是不是问我,愿不愿意追随您?”
“嗯,”肯恩没想到奎玛会突然提到这个,又表示出疑惑。“没问题吗?你信奉冬母,却效忠其他人。”
奎玛闭目摇摇头,摆脱萎靡后露出荒原汉子的血性。
“老萨满还活着的时候说过,价值观决定信仰,神明能帮助不同的部落团结在一起。冬母掌丰饶,恕戟斯好战争,希恩比奥手握智慧……”
肯恩边听边想,意识到这是北境旧神们的名讳。
【历史:似乎在永冻高墙修建之前,在矮人繁荣之前,甚至巨兽和魔物称霸海陆之前,有个人神共存的辉煌时代。】
旧神们设立秩序,却不再亲自干预世俗。
“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抉择。相反,部落有很多年轻人外出冒险,佣兵队伍远赴荒漠,巨兽帆船顺着洋流往南。”
奎玛想起很多幼时相熟的面孔,如今已经散布在天南海北。
他轻叹出一捧霜雾。
“我亲眼见识过您的神奇和勇敢,追随您或许会让我成长起来,如果再经历这种……这种事……”
肯恩瞥见了奎玛收在腹部的拳头。
“谁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种经历能让你走得更加坚定。”
他拍了拍奎玛的肩膀,这个【部落矛手】身体硬朗,能够死里逃生,说明运气也是极好的。
奎玛感受到鼓励,重新挺直了腰背。
【任务:招募】
【进度:1/5】
肯恩吸入凌冽的冷风,胸腔随之鼓胀到极限,松口劲,呼出一片白芒。
眼前凝结的霜晶停止不动,万籁无声,月华都瞬间暗淡。
他意识向内急坠,再次内窥精神世界。
【招募首位追随者,你能将其培养成得力助手,也能从他身上获取力量和知识。】
肯恩顺着指引,注意到上次空白的区域。
原本这里徘徊着虚幻重叠的影子,现在出现了具体且清晰的轮廓,没有面庞,但这个身形和气质,毫无疑问就是奎玛。
【人物:奎玛】
备注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当奎玛决意接受邀请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构筑起了无形的联系,更多详细的信息也能查阅。
【资质:1.2 智慧:1.0】
中规中矩的数据,无论心智还是战斗技巧,都差强人意。
肯恩注意到:奎玛的虚影站位略微靠前,很明显地和身后的空地区别开来。
他试探着将意识转移到空地上。
【部队数量:1】
肯恩又继续去感受,看到了各种分支和进阶,但具体信息都无法查看。
唯一明显高亮的部分,就是奎玛所属的【部落矛手】,它也延伸向远方,被某种强大的屏障阻挡着。
【兵种进阶:鹰隼射手】
【资质要求:2.0(未达成)】
【智慧要求:1.5(未达成)】
【物资要求:弓箭(精良,未达成)】
0010:火光
肯恩眼前是奎玛的成长路线。
如果不是追随者,普通的部队也能升级吧?
“虽然现在还没招募到。”
他把注意力放在那片空地上,散开意识,延伸,延伸,继续延伸……
竟然感受不到边界。
肯恩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如果这里全是自己招募的队伍,那会是多少人,是怎样庞大的力量?
仔细想想,【任务】似乎就是在把自己往某个方向推。
它想让我干什么?
肯恩嗅到些许命运的味道。
他打算回归现实,意识升腾,却在即将苏醒之前突然停止了。
某种感召在提醒自己。
奎玛的虚影泛起微光,又迅速暗淡,循环往复。
肯恩再度检查,发现了自己忽略的部分。
【技能:冬母献祭】
【描述:以血肉残躯,承载旧神伟力。】
桑顿卡亚部落侍奉冬母,这是源自他们血脉传承里的天赋。
肯恩仅通过观察就判断出:奎玛目前还不够成熟,技能颜色暗淡,明显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或者信念去激活它。
嗯?什么!
原本盘踞于精神中央的绿色萤火开始躁动。
而在这万籁无声的奇幻空间之内,竟然突兀地响起了吼声。
北风正穿过自己的脑子!
仔细听,又像是清冽遥远的呼号……
带着寂寞,带着哀伤。
恍惚中视野被斑驳的雪白覆盖,劲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依稀看见有座宏伟的冰雕正转过身来。
“谁在那儿!”
肯恩拼命地想表达。
这股信念驱散了异象。
精神再度稳定,力量却迎来了一波涨潮。
【资质:2.2 智慧:2.1】
经验值没有消耗,但各项属性飙升,尤其是【体质】和【意志力】的增长格外明显。
更意外的是,在词条下方,竟然也多出了一项!
【技能:冬母献祭】
【等级:LV1】
原来备注提到能从追随者身上学习东西,不局限于交谈,而是直接能掌握对方的某项技能。
“这回馈也太丰厚了吧!”
肯恩嘀咕几句,解除沉浸状态,感觉像是穿过了古老的矿坑,眼前豁然开朗。
嘴里呼出的雪霜消散。
夜风里那股冷劲变得不再熬人。
是因为体质提升,还是获得了“冬”相关的技能?也可能两个原因都有。
“肯恩先生,您…”
奎玛神情激动,又忽然醒悟,捂住嘴环视周围,这些秘密并不适合公开讨论。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那种联系。
体内正涌出澎湃的力量,而他只能不断握拳和扭动关节来反复体悟。
巨裔还是安安静静的。
翰回头往货箱内瞟了一眼,以为年轻人经不住奔波,给睡落枕了。
肯恩抬手下压,示意对方淡定些。
他用经验值把奎玛的【资质】提升到了1.5,以此感谢对方为自己带来了新技能和额外属性。
数据越高,需求越大。
再提升,就不划算了…
他看向远方,雪峰顶端已经出现轮廓,苔原上空的飞禽和巨鹰发出嘹亮悠远的啼鸣。
天快亮了,思维开始发散。
经验值是自己的底牌和保命措施,得留些库存以备不时之需。
刚才激动之余,他也想过把翰奇兄弟招入麾下。
这样一来,招募进度完成过半不说,如果再学到点技能,简直比什么探险都划算。
但他闭起眼睛,放缓呼吸,头脑稍稍冷静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奎玛是自己亲手救的。
而且桑顿卡亚的村庄在这,属于知根知底又建立过信任。
翰奇兄弟则是纯生意关系。
现在底气不足,万事以谨慎为主,别随意把背景不明的人招募进来。
如果过早地暴露底牌,又没有合理的解释,万一吸引到其它古老势力的目光,很可能会被扼杀在萌芽里。
荒原那句老话,最大的三样威胁里,最后那个叫……
人心。
肯恩适应了那种凌冽,寒风轻抚皮肤,柔和又规律的吹拂舒缓了每寸筋肉。
精神稍微顿了那么一下,就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
眼皮随着货箱摇晃出缝隙,晨光落进视线里。
腰背发出骨爆声,压迫的肺部得到舒展,呼吸声随之加重。
肯恩在挣脱困意。
他感觉后背和腿弯之类蜷缩起来的地方还略微潮润,而残破旧袄的其它部分,已经被风吹得干硬。
“嘶,什么味道?”
他抬手打算捏捏鼻梁,刚碰到眉心下部,立马睁开眼睛。
肯恩又嗅了嗅。
血腥,草木灰的焦味,还有诡异恶心的肉香。
“起来!”
他捶醒奎玛,掀开挡雪布,在货箱里腾地站直身子。
奇也被惊动,揉着睡眼,抬起自己圆润的灰脑袋。
“哎哟,吵什么,你……”
翰用树皮罩住眼睛,原本正仰躺在座鞍上小憩,短咆兽沿着主干道会自己跑,不需要操心。
他稳住差点跌落的身子。
刚要破口大骂,突然有东西糊在自己脸上。
他拿在手里,是块亚麻内衬,沾着血迹,边缘焦黑。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高视线,晨曦始终没有散开,天边浓烟滚滚,穿过旷野的火光遥遥可见。
灰烬像野草,像蒲公英,像盘旋嚎哭的无数冤魂。
肆意,飘荡着。
“那里是……额。”
翰手握缰绳,稍稍判断了下方向。
当他意识到火光和惨剧爆发的中心在哪儿,这个嘴巴毒辣的家伙也没开口。
xiaoshuting.info
“桑顿卡亚……哦不,不不不……”
奎玛瞪着眼睛,呼吸急促地呢喃。
他从小在这长大,知道哪条路通往家园。
“冬母在上,快,快回村子!”
翰丢掉树皮,沉默地勒紧缰绳。
短咆兽蹄跨摆动的幅度放缓,慢慢停下了脚步。
“你在干什么?快回去,你看不见吗……”奎玛神情激动,他按住车沿的手指隐隐发颤。“该死!”
肯恩抬手横在他胸前,却是稳稳拦住。
翰转过头,瞥了眼旁边的部落矛手说道:“毛毛躁躁的,你想送死就跳车吧。”
他和肯恩对视上,对方脸上只有平静,蕴藏于湖心冰盖下的那种平静。
“如您所见,前面并不好走。”
【烈火正焚烧着尸体和建筑,侧耳聆听,很遗憾,竟然连哭嚎都没有。】
翰跳到地面,走到林地里观察,破碎的木屑上留有三道一组的抓痕,这种印记说明——对方极可能是悍匪,有狼人。
肯恩默不作声,翻身下车,然后抬眼望向远方。
余烬的帷幔还在徐徐飘荡,
【双方势力悬殊,你如果插手,随时都会丢掉性命。】
奎玛紧跟着肯恩下去。
他脑子发蒙,除了回去寻死报仇,没有其它任何主意。
翰奇两兄弟靠在车尾。
肯恩走到他们身边,所有目光都汇聚于此。
【返回,还是离开,货车往南会到达营地,那里有无数机遇和全新的开始。】
肯恩默不作声地伏下身子,在货物间翻找着什么。
蹭!
崭新的【缂纹钢剑】爆发出寒芒,雪地里依旧没有传来说话声。
奎玛平复呼吸,他稳稳接过一把【犀角斧】,看见肯恩那张沉稳冷静的脸上掠过杀意。
“鹿也是你俩的了。”
他摸向林地,突然停住,转头又对着翰奇兄弟说道:
“如果明天没动静,那头野猪也是你们的了。”
0011:漆冰使徒
清晨,桑顿卡亚东北角的木屋。
琼在睡前已经续好炭火,给罕姆辛大叔覆换过草药,他恢复得很快,今早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她窝在躺椅上,习惯性地蜷缩起身子。
村庄的清洁任务已经接近尾声,坦尼森夫人组织大家明天去附近林地里找野果。
半睡半醒之际,她又想到今天归来的猎户。
出猎并不顺利,食物勉强够糊口,而且有什么东西跟在他们后面,大家都担心这事儿。
“我叫肯恩·布维尔。”
琼的脑海里浮起这句话。
猎户们赞叹那位年轻的先生是如何英勇,也唏嘘着表示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琼缩得更紧。
这个冬天,死了太多人。
清晨,曙光还不清晰,猫头鹰都还在咕咕作响。
夜岗发出示警。
有怪物撞碎了村庄围栏,它高大的身躯布满鬃毛,瞳孔猩红欲滴,如同鬼魅般跃上房顶,轻松扒碎了烟囱。
更多人从后面冒出来,拎着武器,挨个踹开木门。
“醒醒,我的孩子。”罕姆辛往窗外看,“糟糕,是漆冰使徒。”他说着,赶紧把人藏进床底下。
琼颤浑身发抖,她记得这个名字。
漆冰使徒信奉死亡。
他们的行径与悍匪无异,以劫掠为生,还会将所到之处的生灵献给旧神,以换取更残暴的力量。
罕姆辛把两根床腿卸下。
他用陶罐和木箱把缝隙挨个遮挡住,再胡乱泼洒些兽血,营造出一种已经被洗劫过,无人生还藏匿的迹象。
琼从缺口处抓住了他的手,眼睛满是惊恐,低声询问道,“您要去哪儿?”
她感觉有双粗糙的手正抚摸自己的脸庞。
“孩子,听着。我得去祭坛,冬母会保佑你活下去。”
“不,您别去。”
桑顿卡亚部落侍奉冬母,每当生死存亡之际,就会有长者前往祭坛,请求旧神伟力。
但他们除了鲜血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嘘,藏起来。”罕姆辛也露出不舍,做了个潦草的祷告动作。“愿冬母庇佑你的余生。”
洞口被遮挡住,人影消失。
她不敢大声挽留,只能捂紧嘴巴哽咽。
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喊声,屋顶被什么重物踩过,落下灰来。
两周之前也是这样。
盗匪们抢走了熬冬用的粮食。
现在,又招惹了漆冰使徒,他们比硕鬣狗还要残忍,毫无人性,享受屠戮。
四十来人的幸存者,今夜过后,还会剩下谁呢?
窗外,橘红闪过。
琼努力往后藏了藏,直到贴紧墙壁,潮湿的泥土已经糊住头发。
喊杀声逐渐喧腾,野兽般的咆哮在村庄里炸响。
光芒变得摇曳,焦黑的灰烬浮上夜空,火焰越来越大,噼啪的响动混杂着浓烟荡开一层层热浪。
木门被用力踹开。
一个魁梧高大的黑影提着战斧走进来,呼吸吹动鼻毛。
他环顾四周,眼睛里透着冷酷,委身匍匐在土坑前,像野兽那样啃食地上的冷粥。
奇怪的咀嚼声回荡在房间里。
漆冰使徒们都是穷苦部落出生,他们生活的环境相当恶劣,不愿意浪费任何能利用的物资。
他发出巨大的吞咽声,缓缓拿起斧头走向床铺。
咚!刃口陷进木头里。
琼浑身战栗,深吸一口气,捂紧了嘴巴。
哗,刺啦——
厚实的毛毯被扯开。
漆冰使徒卷起自己身上破旧的内衬,恶臭瞬间弥漫在屋子里,他又把新毯子围上胴体。
武器蹭地被拔出。
琼只感觉手脚冰凉,木屑落在眼前,她透过缝隙看见对方向门外走去。
呼——
白雾颤巍巍地呼出。
那只按在门框上手随之一顿,一张凶悍的脸从门外缩回来,蓝钴色的眼睛瞪得溜圆。
咚,咚,咚!
他龇牙咧嘴,快步走近,高高举起那柄战斧,轰然将床铺劈开。
少女的尖叫声从破洞处传进夜风里。
但除了火焰升腾,什么回应也得不到。
漆冰使徒眼眶里镀上血红,某种强烈的冲动占据他的脑海。
琼感觉小腿像是被猎夹钳住,低头看见上面多了只黢黑沾血的手,一股巨力将她从泥里硬生生拖出来。
挥打,嘶吼,尖叫。
喉咙突然被掐住,她像是风中一支麦秆,随意就要折断。
“唔,啊——”
漆冰使徒突然叫出声,洪钟般的巨响仿佛要掀开房顶。
琼感觉喉咙上的压力顿减。
她睁开眼,看见一道寒光横在头顶,直到血珠滴在脸颊,她才意识到——那是把穿肩而过的剑。
刃口剜着肉被抽出!
漆冰使徒长大嘴巴,目眦尽裂,他的脚筋已经被挑断,一只手从后方张开,伸进他嘴里,用力一提。
“咳,咔咔。”
壮汉呜咽着,执剑者在火光和月色下露出全貌。
肯恩和琼对上视线,他像是俯视一只雏鸟般露出哀怜,万幸什么都还没发生,只听他平静地说:“把眼睛闭上。”
琼在这句话里感觉到了温度,感觉到能压下战栗和恐惧的力量。
她蜷缩起来,慢慢闭上眼睛。
“唔,你,杂碎。”
漆冰使徒的说话声呛在喉咙里。
如同悬在空气里的游鱼,稀碎地发出咒骂。
琼感觉温度变得真实,直到手指发粘,才意识到这暖烘烘的东西是喷溅出的血液。
aiyueshuxiang.com
紧接着,有人轻轻搂抱住自己,并盖上薄毯。
肯恩拥着她向外走去。
房间里,漆冰使徒跪倒在地,随后浑身瘫软,双手无法阻止被割开的喉咙渗出殷红。
奎玛已经守在门口。
借助肯恩的灰色视界,他们避开火光摸进夜色,在村庄捕鱼场附近找到用来避难的坑洞。
【声望+20】
名叫【坦尼森·席维】的妇人将琼抱在怀里。
妇孺孩童们齐齐发出啜泣声,放眼望去,寥寥数人都面露凄色。
奎玛在人群中哽咽。
他的探险队是半个月前出发的,没想到自己逃亡归来,村庄已经两度遭受劫难。
各种苦楚交织,把洞穴内的气压降到冰点。
“肯恩先生。”琼这句呼唤,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向那个年轻的执剑者。“辛大叔他们,去祭坛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
对方没有这个义务,以救命之恩来说,肯恩已经做得足够多。
主动吸引劫掠者。
救助并且带回失散的族人。
现在又冒着生死危险把自己带出来。
桑顿卡亚人本性淳朴,几双眼睛都望向他,但谁也没有开口去请求他的帮助。
肯恩平静地说:“呆在这,我去看看。”
奎玛擦干眼泪追上来,他握紧斧头,表现出浓厚的战意。
【任务:火光里的桑顿卡亚】
【进度:存活8/8】
【击杀:敌方4/15】
【描述:漆冰使徒的前哨在部落里破坏,找到并击杀他们,同时尽可能保住还能战斗的力量。】
0012:无法规避的威胁
肯恩和奎玛在火光热浪里前行。
他们背靠墙壁,探头观察对面木屋,里面正传出格斗搏杀的声音。
奎玛想要闷头往里冲,却被肯恩伸手制止,并且冷冷呵斥了一声:“你太鲁莽。”
tsxsw.la
奎玛虽然焦急,还是服从了。
木窗被洞开。
一个【猎户】翻滚着落到地面上,另一个【部落战士】用长柄刀挡开生路,掩护同伴往外撤退。
墙壁裂口被继续破开。
两个漆冰使徒手握铁锤和战斧,宛若凶神般走出废墟。
奎玛又想上前,下意识看了眼肯恩,发现他的眼眸泛起微光,神情格外专注。
【敌对:漆冰使徒】
【等级:D】
【被暴戾和原始冲动驱使的人类,追求死亡和战争。】
肯恩没有追过去,双眼依旧紧盯着木屋,伸出手,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把犀角斧给我。”
他接过掂了掂,将其高高举过了头顶。
奎玛后退两步,看着那把双手斧“呼”地被猛掷向黑乎乎的缺口。
猎猎火光中掠过一轮微光。
奎玛脖颈发麻,听见有东西开裂的声音,没多想,跟着肯恩迅速摸进木屋。
目光逐渐适应黑暗,他看见一个头颅被劈中的壮汉仰靠在墙壁上。
【击杀:敌方5/15】
最后这位漆冰使徒似乎正打算走出房门,鲜血和白浆在橘色火光里淌遍他的脸,眼珠里溢出不甘和错愕。
奎玛喉头鼓动,盯着尸体直发呆。
那柄斧头被拔出,放回自己手里。
啪!
一记不重的巴掌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
肯恩眼里平静得有些冷漠,只是微微蹙眉就击溃了这个【部落矛手】反驳的勇气。
“不要迷茫,你如果拿不稳它,就回到洞穴里去。”
“抱歉。”
奎玛头颅低垂,扒下尸体上的【锁链护臂】和【铁板甲】,还有几样能用的东西。
肯恩在身前带路。
他看着眼前的背影,先是羡慕,又迅速变得平静。
【态度:尊敬】
【追随者忠诚度提升】
肯恩半侧过脸,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感觉奎玛顺从了许多,言行也没那么浮躁了。
他们追到村庄中央,脚步在烟灰覆盖的街道上留下泥印。
血液和刀痕几乎指出了一条残忍暴虐的路径。
木梁倒塌下去,战场就在前方。
肯恩远远展开灰色视界,能看出村庄猎户重伤,在这场对拼里开始拖后腿。
在他们附近,两个漆冰使徒徐步向前。
四个人的血条都已经过半,显然这场鏖战已经接近尾声。
这种时候,就算是肯恩也钢剑在握,但前脚刚踩上碎石堆,后方的奎玛就再度被他按进阴影里。
奎玛肋骨生疼,搞不懂为什么又要躲!
肯恩的手指隐隐发力,他冲杀时展开了灰色视界,几乎是在界限边缘,那道激射而来的红光令他感觉到危险。
嗷呜——
他先是看到一只灰黑色的猛兽,然后才听见了从废墟边缘回荡过来的吼声。
肯恩感觉得到奎玛也听到了那个声音,部落矛手颤抖起来,斧头震动着磕到了石头,发出类似牙齿打颤的连串脆响。
战场中央的四人都在快步后退。
“啊,冬母保……”
猎户抬起胳膊,表情惊恐。
红色流光迅速逼近,然后露出两排银白,紧接着暗红色的血光就喷溅在了空气中。
余下那位部落战士恍然微顿。
液体溅在他脸上,同伴的残躯被拖向远方。
那头狼人似乎只是随意路过,顺便碾死挡在路中央的臭虫,甚至都连回头的兴趣都没有。
两个漆冰使徒也面露骇色,回过神,又提着武器步步逼近。
部落战士彻底绝望,他已经丧失战意,瘫坐着举起自己那把树筋勒紧的长刀。
利斧轻轻一挥,把长刀打飞了。
战锤紧随其后地抡了半圆,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部落战士紧闭眼睛,所有汗毛都在跳动,但是武器一直没有落下。
他抬起头,有位年轻的矛手挡在自己身前,他自下而上地挥舞一把犀角斧,背影可谓勇敢!
嘎拉!
奎玛手腕发出骨裂,巨大的冲击不是那么好缓解的。
从两人角逐力量的缝隙间,另外的漆冰使徒也强加进来,他怒吼一声,再次举起了战斧。
双手高过头顶,作势要用纵劈把面前的人分尸!
“快跑,离开这儿。”
部落战士狼狈地爬起来,但奎玛依然专注于角力,对旁边的攻击不为所动。
来不及了!
他想要用身体去阻挡,却发现有人比自己更快。
那一瞬间,他看见那柄钢剑是如何体面地拉出银弧,格杀砍进对方脖颈的动作是何等的正派!
漆冰使徒身中数剑,最后那击甚至捅进了心脏。
果然,尸体倒下以后,露出一张骑士般的南方面孔,表情沉稳到容易让人忽略对方的年轻。
“你……你是那个……”
部落战士有些语塞,话到嘴边,死活叫不出名字。
“抱歉,肯恩先生,我还是不够果断。”
对,就是这个,他心想着。
就在他心理活动的几个呼吸内,肯恩已经配合奎玛把剩下那个漆冰使徒也击杀。
【任务:火光里的桑顿卡亚】
【进度:存活7/8】
【击杀:敌方7/15】
他伸手捏住奎玛的手腕,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却轻轻点头表示认可。
再挪开,脱臼变形的骨头已经复位。
“冬母在上,您居然是位萨满。”部落战士惊呆了,但肯恩不置可否地转身走开,弄得他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我,我的意思是,您身手强大得不像是那种魔力澎湃的人。”
肯恩还是没有回答。
刚才那只【狼人】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这不是蜕皮中的苍厝蛇,它不仅等级高达【B】,而且搏杀迅速,没有周旋的余地。
换言之,就算自己榨干经验值,也没有获胜的可能!
“你是,奎玛?天呐,我们都以为你遇难了,瞧瞧,成长了不少呢!你叔叔肯定骄傲坏了。”
部落战士把话头转移,在火光冲天的夜里,这种相遇显得如此悲哀。
他们寒暄几句,又赶紧分析目前的局面。
闯进村里的漆冰使徒们层层屠戮,现在正逼向最中央的祭坛,村民躲藏在各处,能够拿起武器的也只活下七八个了。
部落战士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伸手去捡长刀,视线中却递进一把斧头,它原属于漆冰使徒,上面图腾黢黑,沾着斑驳的油脂和血块。
肯恩不由分说地将其放进对方怀里。
“比起单手刀,你更适合双手的大家伙,而且从品质而言,它比你自制的更可靠些。”
部落战士有些发懵,奎玛也冲自己点点头,但是……
“您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肯恩没有听见他的嘀咕。
【任务:招募】
【进度:2/5】
从备注浮现时,他就迅速扫了对方的具体数值:只是个普通人,算不上追随者,那些单双手数据平平无奇。
当然,这些事没人知道。
所以【部落战士】莫名对这个少言寡语的年轻人感到敬畏!
0013:祭坛
【祭坛LV1】
【散发着奇诡气息的建筑群,已经很久没有萨满激活过它,信仰坚定的人能来此向旧神请求力量。】
tsxsw.la
几块大小各异的菱形浮石组成主体,各自悬停在离地面几尺高的空气里。
脚下是块苍老斑驳的暗青色石头。
整体呈现出一个带有缺口的圆环,层层叠扣,凿刻出桑顿卡亚随处可见的【冬母图腾】。
部分线条在北境的朔风和冻雨折腾下已经模糊不清。
但现在,它们被紫光完整勾勒出来,愈发明亮,几处内环星芒闪烁,盈满而出的流光在几块浮石之间折射,最后汇聚成光柱。
肯恩他们赶到时,那光柱正好冲天而起,仿佛穿透了云层,连接着群星。
奎玛和部落战士当即单膝跪地。
各自比划出传承已久的祷告动作,嘴里低颂起冬母的赞诗。
村庄所有战斗力现在都汇聚于此。
肯恩注意到:
祭坛里有三位经验最丰富的战士,他们三角站位,高举并且划开自己手臂,鲜血染红了胸膛上的纹身。
而正中间还有位“祭品”,不是别人,备注显示【罕姆辛】!
他表情坚定且虔诚,张开怀抱迎接那从苍穹降临的神力,每寸肌肤都在发生变化,有澎湃的魔力正升腾于人类躯壳之中。
这股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风暴。
它不断掠起积雪,撩动火焰,形成的旋涡最终凝聚成保护罩,隐隐笼住了整个桑顿卡亚村。
地面上泛起冰晶,寒气刺骨,不断向外延伸出去。
所有【漆冰使徒】还有那只正试图冲进祭坛的【狼人】都被限制了动作。
当冰霜掠过自己脚下,肯恩感觉心底发痒。
他似乎被群山之巅的眼睛注视着,那种感觉和在精神幻境非常相似,【冬母献祭】的技能也开始回应这股力量。
肯恩明白了,眼前应该就是这个技能真正的样子。
风暴开始收束,几位主持这场召唤的部落战士瘫倒在地,而最中央的罕姆辛则站了起来。
他变得异常高大,甚至能够平视狼人。
罕姆辛浑身鼓胀变形,皮肤皲裂,缝隙里面不见血肉,而是闪着雪地才能反射出的光。
两头怪物就这样相对而立。
一个发出野兽般嗜血的嚎叫声,另外那个则呼出一声尖细嘹亮的哀鸣。
【罕姆辛(冬母献祭)】
众人落下眼泪。
之前那三位战士都曾做出过尝试,但只有轮到罕姆辛,祭坛才收到冬母的回应。
所以大家都拼命拖延入侵者,等待这场仪式结束,现在能做的,估计只有见证神力对抗异变的狼人了。
砰!
场地中央,双方碰撞接触。
力量不相上下,吼声也远远荡开。
肯恩最先醒悟,他踹起身旁的两个人,赶紧向祭坛冲杀。
那些聚集于此的【漆冰使徒】们还虎视眈眈呢,神力并不能震慑这些信奉死亡的暴徒,战斗一触即发,而狼人那边的对杀也变得焦灼又血腥。
现在手里还握着武器,处于包围圈中央的,总计有两位【猎户】一个【部落战士】。
【任务:火光里的桑顿卡亚】
【存活:7/8】
七个人当中有三个倒在祭坛,虽然活着,却已经失去战斗力。
肯恩和奎玛属于外来力量,罕姆辛成为祭品不算在内,
现在的局面是己方六位战斗经验并不丰富的队伍,要迎击七个全副武装,手里沾满鲜血的漆冰使徒。
肯恩转瞬之间想到了破局的方法!
他高高举起自己那把【缂纹钢剑】,用尽全部力量大声呼喊着:“报出你们的名字,跟着我守卫祭坛,冬母在上!”
奎玛微微愣神,似乎想到什么。
他最先举起自己的战斧,高呼名字,向冬母表达敬意。
在这种背水一战的气氛里,所有人都心有所感,他们纷纷举起自己手头的武器,振臂高呼!
“伍尔夫,冬母在上!”
“庇佑桑顿卡亚,巴特!”
“莫尔!”
“劳埃德!”
……
随着备注点出他们的信息,众人的步伐都不约同地向肯恩靠拢。
【任务:招募】
【进度:5/5(完成)】
绿色流光钻入肯恩体内,但掠过祭坛的部分似乎被阻挠,虽然没有减少,但群星之上的那位旧神,可能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肯恩现在没有心思细想。
【部队:8】
他分散所有的经验值,把场地中央那三位重伤在地的人给治愈。
但他也发现一个问题:经验值只能给追随者提升属性,队伍里的普通人只能治疗,索性自己就当一回移动血库。
肯恩居中指挥,带领队伍八人,稍微呈现出人数优势,但丝毫不敢大意。
领头的漆冰使徒率先举起战矛。
肯恩身旁的奎玛拎起斧头格挡出去。
人群开始交错,鲜血和着剑戟碰撞的响声开始迸发,吼声回荡在桑顿卡亚的夜里,火光成为了最悲壮的背景。
漆冰使徒们感到困惑。
他们作为前哨,屠戮过很多村庄。
普通部落的战士竟然能够展示出如此韧性,而不久之前,这些家伙还脆弱得发抖。
他们现在不仅悍不畏死,连刀斧制造的伤口都能转瞬愈合。
敌人开始慌张,己方队伍战得起劲,他们有的人甚至还没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只是把那莫名的勇气统统归结于冬母。
队伍随着肯恩剑指的方向不断腾挪。
他们灵活站位,把人骗进来集中围杀,那些抵御在外的人反复被治愈。
【击杀:10/15】
漆冰使徒们挨个躺倒下去。
战况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远处尘埃里冲出黑影,咆哮声此起彼伏,罕姆辛化身的怪物稳稳处于上风,狼人的血条不断跌落。
但令肯恩感到不安的是:
罕姆辛的血条呈现出一种并不正常的灰色,稳定地在减少,并不因为身上增加的伤痕而加快或者减慢。
砰!
肯恩突然向后仰躺。
在他分心的瞬间,失去指挥者的队伍暴露出缺陷,而嗜血暴徒们早就习惯了在绝境里抓到战机,几只重武器劈开人群,随意就杀了进来!
铁打的战锤猛然抡起!
仅敲中肯恩下颚,就将其击昏过去,血液开始渗流。
此时,那神奇的治疗术中断了,在场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而战斗还没有结束!
0014:剑刃对着黑夜
肯恩眼前落满深红,他半颗眼球里充着浓血。
【你被漆冰使徒击昏,队伍士气减弱。】
“挡住这里,掩护他!”
奎玛撕心裂肺地喊着,他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让其它人能够听得进命令。
tsxsw.la
可所有人都落了魂儿。
漆冰使徒对绝境感到亲切,部落战士们连年也见不到几次战争,双方士气瞬间逆转。
尤其是那些斧头再次能够剜肉放血以后……
“呼啊——”
侵略者们的双眼燃烧着火山的光芒,他们齐声壮势,摆出自然形成的冲撞,像是霜熊破开牢笼般,撕碎了防御。
【队伍溃不成军,他们需要合适的领导者。】
肯恩躺在地上。
眼前的世界没有声音,他看见奎玛在摇晃自己,尝试无果以后,奋力拖拽着避开冲锋。
远处,罕姆辛坐在狼人身上。
他扬起没有瞳孔的头颅,似乎正关注着这边的战局,桑顿卡亚之血正在浸润大地。
狼人口舌歪斜地喘息着。
它破碎的眼睑猛然开合,那对黄疸色瞳孔快速挪移,掠过一丝狠厉的神色,整个上肢爆发出怪力!
狼人用它能够撕开树干的利爪捅进罕姆辛腹部。
原本还是人类形态时,罕姆辛就腰缠纱布,接受旧神伟力以后,那里皲裂的痕迹也更大,成为一个弱点。
勾爪在体内开合,凄厉的哀嚎声远远荡开!
狼人趁势又猛扑上去,张口咬在对方臂膀下端,就算对战的是个巨裔,它的力量也足以剖开筋膜。
肯恩处在半昏迷中。
他感觉到,制造出罕姆辛异变的魔力正在像波浪一样涌动。
呼——
世界安静下来。
苍穹之上,力量源源不断地冲刷祭坛。
某个传说里的存在正迫切地想要降临于世,它散开神识,寻找任何能够用上的载体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他感觉得到某种强烈的情感,又是那霜雪天地间的孤独与无奈,但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这个声音。
部落战士们身上的图腾挨个亮起,又挨个落下。
肯恩默默看着,应该说,在场的人里,只有他能够发现这个现象,那感觉就像是:某个无助的人,正在来回奔走,屡屡碰壁却只能流着热泪继续尝试。
那股力量汇聚在奎玛附近,因为在座所有桑顿卡亚血脉里,只有他最为强大。
“你,是谁?”
肯恩没有开口,但意思传达了出去。
“无形存在”停顿住,它更像是情感聚合体,此时正表现出“错愕”和“惊喜”。
几乎同时,肯恩【冬母献祭】的技能开始闪烁。
就在那股力量正要撕开虚无,强行争夺这具肉体的时候,肯恩体内竟然凭空荡开一股波纹。
神秘备注的本源被触发。
浪潮没入泥沙。
黑鲸无声吞进海水。
没有对抗,没有挣扎,就这么轻松“驳回”,让技能瞬间变得暗淡。
【你的生命绝对自由,不允许献祭给任何旧神。】
肯恩没想到,刚才这声呼唤,竟然成功对话到旧神这种传说里都不敢确认的存在。
恍惚之间,头颅滚到脚边。
有位部落战士身首异处,混乱与绝望正在队伍中弥漫。
【部队:7】
远处的罕姆辛已经被扯断右臂,流光四射,金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滴落,融于雪地间凝结成白霜。
刻不容缓。
肯恩刚打算结束这种“冥想”,又察觉到一股无比强烈的“无助”和“悲伤”。
他望向眼前空气。
刚才那位旧神想要强占自己的肉体,但对方似乎只是“急昏了头”。
从情感角度来说,它比起自己,对桑顿卡亚有着更深的执著。
“哎,我会尽力而为。”肯恩叹口气,虽然无法接触,但还是把手伸向眼前的虚无,“你拥有我的承诺。”
他熟练地回归意识。
在即将抽离之前,掌心传来针刺般的痛感,一颗雪花落在精神世界里,六瓣的冰晶清晰通透。
备注荡开涟漪,灰色的部分重新亮起。
【技能:冬母赐福】
【等级:LV2】
骨骼碎裂的声音让奎玛龇牙,他挡在肯恩身前用斧柄支撑,不让自己另外的膝盖着地。
如果说,现在混战里还能指望谁。
经历过这个夜晚,他只能想到肯恩先生那神奇的力量,还有非人的意志力。
“愚蠢的家伙,滚开。”
漆冰使徒居高临下,没有得到回应的他举起了自己那柄粘着血浆的战锤。
突然,所有人都扬起头。
祭坛中央的护罩开始萎缩,那股旋涡状的光柱开始慢慢退回云层。
淡紫色流光暗淡,灰尘从浮石上簌簌落下,战场又被火焰给烫得橘红,侵略者蜷曲的胡须镀上摇曳的阴影。
“居于安逸的弱者,看看,你们已经被旧神抛弃!”
他唾液横飞,涌起癫狂。
奎玛露出愤恨不甘的表情,眼角却泛起泪水,他们向往和平,但这个世界对善良似乎过分苛责。
哭声开始回荡。
信仰在盗匪和屠村惨剧里崩塌。
“我们谁都没有招惹你,为什么啊,所有人都死了,大家到底有什么错?”
奎玛脸色酱红,涕泪横流地开始哭诉。
“如此软弱,死亡才是永恒。”
漆冰使徒挡住所有光线,把战锤朝眼前抡去。
刺啦——
奎玛感觉喉咙发紧,有人抓住自己的铁板甲向后猛拉,让他几乎无法喘气儿。
咚!
他视线后移,攻击落在脚边,捶裂了泥砖地板。
半只赤脚踩在锤头上,显得那么穷酸,落魄,但又那么坚定勇敢。
钢剑从头顶呼啸而过,两撮头发糊在脸颊。
但奎玛舍不得眨眼,那背影如此熟悉,在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就曾无数次见证他倒下又爬起……
漆冰使徒身躯发颤,仅一抖,那颗头颅就飞了。
血液飙出小股喷泉,战锤钝端落下。
肯恩单手拎起奎玛,握拳锤在他心脏位置,既是鼓励,也是用经验值在治疗伤势。
【击杀:11/15】
他甩掉鲜血,把剑高高举起,发出一声咆哮。
那是来自不屈的灵魂深处的声音,如同北风过境,如同云巅之上的清冽,掠过所有人的心底。
令生者敬畏,令黑夜胆怯。
【冬母赐福】的力量贯彻全身,【力量】和【敏捷】都在暴涨,技能升级改变以后,时间有限,幅度也没有罕姆辛那么夸张。
肯恩保持着人类形态,没有丝毫变化。
奎玛止住落泪和下跪的冲动,匍匐在地的部落战士们仿佛看见晨曦,而那些堕落于杀戮的使徒们纷纷侧目。
肯恩无所畏惧,他端剑竖于脑侧,摆出传统骑士的姿态。
向黑夜冲去!
0015:曙光
奎玛始终无法移开目光,可能他永远都忘不掉,但他确确实实的动摇了。
脑海里的旧神和眼前的背影开始重叠、比较。
坎坷没有磨钝他的刀锋。
肯恩眼中的火光变得剧烈,用钢剑的灵活去压制双手武器的威力,逼得对方快步后退。
伐木般扫过,让壮汉松开了握柄。
随后是精准且迅速地突刺,眼前那位捂住喉咙,瞪着眼睛踉跄跌倒。
肯恩侧身转头,羊角带横槽的战斧擦着胸膛落下,他顺势抓紧尾端握柄,小臂绷紧发力。
漆冰使徒鬃毛竖立,压低往后,竟然拔不出来!
他提起双肩猛然往外坠,却看见一只脚在眼前放大,颈椎生疼,飙着鼻血和碎牙就躺倒了。
几个被欺压的部落战士立马围上来……
当啷!
钢剑被丢在地面上。
【装备:海塔战斧】
【品质:精良】
【耐久度:92%】
肯恩握紧用雪纹壳打磨过的双手斧,气势雄浑地向另一个敌人走去,而对方用嘶吼驱除胆怯,举起同款斧子胡乱挥砍。
攻击毫无章法。
但肯恩动作也不花哨,借着【冬母赐福】带来的属性碾压,他粗暴地正面迎接!
两把同等质地的斧头在空气中相碰。
【耐久度:61%】
肯恩原地顿住,继续迈开步子,他赤脚踩在泥砖上,能够留下脚趾印。
漆冰使徒向后急退,武器崩开一块缺口,碎片划伤指头扎进了大腿里面,红黑色的血液裹起尘土。
“冬母在等待你的灵魂。”
肯恩说话时咬牙切齿,他手心浮起雪花图样,耳边传来尖啸,像是北境朔风穿过自己喉咙。
“愿,你的灵魂,”
他也举起武器,恶狠狠地俯视这个家伙。
“永不安息。”
随着一声混杂了奇怪声响的纵劈,斧柄,牛角盔挨个崩坏。
奎玛打了个寒颤。
他回过神,听见一声脆响,仿佛回到儿童时期,村民们用柴刀砍开塱瓜的声音。
脑子里浮起红壤混着白浆,汁水遍地流淌的画面。
肯恩平复呼吸,他皱起眉头环顾四周,部落战士们都双目无光地看向自己。
最后那位入侵者手持双刀。
但他的呼吸很快就憋住了,因为肯恩单手持斧对准了自己。
“你们得自己动手,看看周围,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旧神无法替你们在这世界上挣扎。”
奎玛从背后走出,更多人举起武器,他们表情冰冷。
谁都幻想过田园牧歌,但这个冬天,世界把这群淳朴的村民扔进了地狱。
有人照进光明,现在该是自己往外爬的时候了。
肯恩说着,胸膛起伏吞咽。
【技能:冬母赐福LV2】
等所有人走到自己前方,他颤抖着垂下了手臂,力量消退,每寸肌肉都开始求饶。
原本这个技能,应该是以生命纯度为代价。
但备注阻挡过后,那位旧神,或者应该称其为“冬母”,似乎做出了某些决定。
它更改了这种自上而下的契约,将其变成交换。
现在驱动这个技能的,正是冬母留在自己精神世界里的那颗雪花,此时它已经融化凋零,六瓣分支全无,仅剩冰核在缓慢恢复当中。
【魔力不足】
抬头看向已经暗淡的祭坛,还有徐徐散开的云层。
那位旧神不知付出了什么代价,将这份嘱托交付给自己,竟然被逼得神迹消亡,连好不容易连通的意识都被驱赶了。
“嗷呜——”
肯恩转过身,罕姆辛和狼人的战场早已拉远。
他沐浴过经验值,呼出积压已久的臭气,脚步重新轻快起来,开始向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里跑动。
没多久,凌乱的石块开始滚落到脚下。
罕姆辛狼狈极了。
冬母被驱逐,神力无以为继的他,身躯已经开始萎缩,虽然仍然像人类般挥砸战斗,但身上布满了暗淡的肿块。
他只有一只手。
裂纹不再透出光亮,愈发干涸,随着每一次攻击都会有部分脱落。
那头狼人更惨。
肯恩离着十步就踩到了它的血,到处都散落着沾皮带血的毛发,而它所有外突的骨骼已经被打到凹陷。
“辛,罕姆辛,辛大叔!”
他快步跑上前,不管怎么呼唤,都没有得到回应。
曾经慈祥善良的那位长者,现在体无完肤,脸庞已经糜烂开裂,眼眶里仅剩空洞。
他,不对,它只剩下某种执念。
仍然不断挥舞残肢,一下,又一下地捶打!
肯恩抬手上前,搭在对方肩膀上,但经验值仅仅只是浮在空气里,似乎找不到能够转移的目标。
【肉体已被献祭,从那时起,他就注定要燃烧殆尽。】
“他还能动,该死,回应我啊!罕姆辛,想想琼,她要怎么办!”
啪嗒。
他的另一只手也落下去,横截面发黑带红,竟然发出焦臭味,这种非人的献祭到了尾声,他全凭执念在驱动。
小书亭
肯恩眼底发痒。
那个残躯竟然还慢慢挪动,最终倒在狼人身上,把它压在下面。
呼哧……
狼人微微痉挛,这种变异魔物非常耐受,竟然还留有残余气息,从已经粉碎的嘴巴里慢慢溜出微风来。
“你,怎么能活着。”
肯恩喘匀呼吸,小心翼翼地把罕姆辛的遗体搬开。
废墟里开始响起抡砸声,还有低声的咒骂,些许哽咽难明的动静。
【战斗结束:死亡34,重伤2,战利品若干】
……
清晨的微光擦过焦黑的废土。
奎玛他们早已将剩下那位处刑完毕,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开,往这边聚集过来。
众人就看见肯恩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捶断的握柄,对着一摊肉糜在静静发呆,眼神里透着无力和疲惫。
很快,有人注意到旁边的躯壳。
献祭这种事,在每次生死关头都会发生,众人并不感到意外。
桑顿卡亚人都保持着坚定的信仰,他们不仅仅是侍奉冬母,更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和族人,只要在这种情况下,谁都愿意跪倒在祭坛中央。
或许,当纹身落在胸膛的那刻。
他们就是抱着这种觉悟,对群星之上的冬母,许下了沉重的愿望。
……
洞穴里,琼缩抱着不动。
彻夜未眠。
0016:前路未卜
哗啦——
村民用水泼在最后一个火点上,烧到碳化的房梁噗嗤一声,蒸腾起略微刺鼻的白烟。
不过,比起周围浓重的血腥味儿……
刺鼻与否,也就无所谓了。
漆冰使徒的暴行已经结束,幸存者们重新聚集在祭坛附近,伤者几乎没有,因为肯恩先生用“秘术”给全部治愈了。
冷风吹起毛皮和耳挂。
成排的尸体被摆在冬松上,柴堆呈现出某种图形,据说能引导死者的灵魂去冬母怀中。
村民取下死者身上的服饰。
桑顿卡亚人的旧俗,会将其和骨灰一起,埋进山脚边的坟塚。
奎玛双目无神地坐在原地,武器被撂在身侧,撑起一条腿,再把手肘搭在上面,就这样呆呆地望着。
巨大的葬礼上,燃起了蓬勃有力的火。
焰心汇聚成龙卷,盘旋着伸向高空,热浪荡涤着空气拂过所有人,光芒甚至隐隐压过冬末的太阳,在人们疲惫的脸上变幻出阴影。
随着袭击结束,村民们本该开始重建清扫。
不过现在,聚集于此的桑顿卡亚人已经不足二十,周围也再看不见完整的屋子。
迁徙……
避难……
永远离开……
踏上逃亡之旅……
各种声音传进耳中,奎玛想回避,但心情愈发沉重,以至于连呼吸都要主动去驱使肺部。
哒,哒,哒。
短咆兽满载着货物,沿着已经破损不堪的村道奔来。
翰奇兄弟依次下了车,嘴巴毒辣的长毛族看清了场合,并没有发表些人神共愤的偏激言辞,还适当地表示出遗憾。
人群面面相觑。
他们现在相当敏感,这种恐慌不止是对陌生人,还有对未来的茫然。
部落战士起身上前,夫人们下意识后退拥抱。
“没关系,”奎玛挡住人潮,他带着翰奇兄弟离开时,心底莫名有种逃离的解脱感,苦笑着道。“我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了。”
“哦天,你这话可真刺耳。荒原趟脚夫一直是个诚实守信的大商会。”
翰远离葬礼后又恢复本性。
村民们虽然远离货箱,但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那名叫“奇”的巨裔身上。
准确来说,他们都眼巴巴地看向那头巴门罗野猪的尸体。
妇孺和孩童面露饥色,所有人肚子里都刮不出多少油水,在如此高压恐怖的夜晚过后,饥饿就成了摆在面前的恶魔。
两名部落战士靠近奎玛,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这,这份猎物……咕咚。”
他说到一半,不争气的口水差点淌出来,装作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地回过了头。
这几位都是奎玛的长辈。
“先把它卸下来,但请先不要动它。”奎玛开口说道,“我老实讲,这份猎物属于肯恩先生,包括那头鹿,还有该死的苍厝蛇……”
旁听的村民们表情惊骇。
几位战士和猎户想到肯恩昨夜的悍勇无畏,又觉得能够理解,心底很快便只剩下敬畏。
翰默不吭声。
除了躲在大人腿后的孩子,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相较而言,还是憨厚老实的奇比较惹眼。
他扫了眼人群,出声问道:“我怎么没看见那位肯恩先生?”
……
桑顿卡亚村南侧,捕鱼场附近。
肯恩坐在洞穴门口,晨风在冰封多年的海面上拂起雪沙,入海口的悬崖掩映在终年不散的雾气里。
海鸟和飞行魔物时不时投下阴影。
“葬礼快结束了。”
他闭眼抬头,语气平淡地说着。
风更大了,发梢飞舞。
肯恩身后不远处,琼靠坐在墙壁上,她泛红的眼睛黯淡无光,听到这话以后,再度变得潮润。
她见过祭坛献身后的尸体。
但无论如何,摆在木柴最中央那堆“残骸”,还是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琼,听着。”肯恩继续说道。“我相信,那些太太们肯定跟你提过,这个村庄应该要彻底废弃了。”
他顿了顿,听到后面传来动静。
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出,琼埋头环抱住自己的样子。
“必须走吗?”
她声音藏在衣服里,有些沉闷,已经努力使人能够听清了。
“也许吧。”
肯恩看向远方,点点头,目光深深扎进雪雾里。
地平线之下,看不见的海面上可能正酝酿起风暴。
“村里人口不足,连修缮的劳动力都不够。”他语气还是很平静,似乎从未在人前情绪激动过。
“昨晚只是前哨,还不知道这支漆冰使徒有多少人,等对方发现问题,随时会沿着路线扫荡过来。”
他转述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困难。
每句话都像一把尖矛,堵死桑顿卡亚的未来,背井离乡的压力如雪崩般落下,谁都喘不过气。
“每次,都挺过来了。”
琼小声说话,不是反驳,更像是自言自语。
“桑顿卡亚部落,已经没有能够完成献祭的人。”
冬母似乎也失去了降临在此的权利。
这是肯恩自己感觉到的,在信仰复杂的帕洛图斯比,如果旧神无法回应祷声,这里就彻底成为了“无主之地”。
笔趣阁
“琼。”
他侧转过身,琥珀色瞳孔里不见喜悲。
“你不是北境人,如果真踏上迁徙,这种南疆脸庞并不是很受待见。”
肯恩似乎早就考虑清楚。
“现在村里有个车夫,我能带你前往高墙下的营地,并且谋份能持久的活计。”
他说得稍微遥远些,想给这个可怜孩子些许希望。
“你定居在那儿也好,想继续南下前往诸国也罢,都会比留在北境更加合适。”
“那您呢?我是说,您有什么打算。”
琼抬头表示出尊敬,但脸色真是差极了,她笑容疲惫地问道:“您想去哪儿,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背负起怎样的人生?”
肯恩被问得有些语塞。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此平静的理由——他没有牵绊,没有回忆,没有负担和目标。
“我还没想好。”
“好吧,但那肯定会很棒的,您很勇敢,但我不同……”琼语气也变得平静,伸手拨开因为营养不良而略显粗糙的头发。
她拍打着农夫裙边的泥浆,喃喃自语道:“我衷心祝愿您有份好前程。”
“但我会留在这。”
0017:战旌
肯恩回头看向洞内。
琼闭起眼睛,摇晃脑袋哼起冬谣,那些词句在乌玛语的语境里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曲谱收集:桑顿卡亚之诗】
【品质:C】
【效果:愉悦,平复,传唱可降低居民戾气。】
“雪屋联排,每根烟囱都会吐出灰,整框的浆果和冻梨就摆在网架旁边,那些沙纹和条脊啊,好多鱼挂在屋檐下面。”
琼眼睛没有睁开,眉目飞扬,脸上带着幸福的神色。
“每个季末,都会有商队路过歇脚。我们招待他们,交换香料和皮草,听见各种稀奇故事,拿打酒的赏钱,还会吃到南疆的糕点。”
呼~
她呵出霜花,肯恩在那片朦胧里,似乎也能看见:日落和巡猎的季节里,战旌会领着部落的勇者们凯旋。
孩子们又惊又喜地围在旁边。
长辈俯身抱起,把她放在那只霜熊上面,鬃毛很长,但伸到脖颈里面,会摸到温暖柔软的细绒……
所有景物和欢笑散去。
稚嫩的脸庞和眼前青涩胆小的姑娘重叠在一起。
肯恩沉思良久,然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起身走到琼的身旁半蹲下来,敲敲这个小脑壳。
“我相信,它比我想象中更美。”
琼眨眨眼睛,不知道回答些什么,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想离开这儿。”
“那就不走啦!”
肯恩抓起她的手腕,太瘦了,像捏着草杆儿,随便用力就要握断了似的。
琼感觉自己被拖着站起来,走出洞穴,走进阳光的切面里,清冽的风吹得人脚步虚浮。
走过倒塌的哨岗。
走过沾血泥泞的广场。
走过成排倒塌焚毁的屋子。
琼踩到一把断刀,浑身泛起奇怪的寒战,但只要看向眼前的背影,就会感觉好受许多。
“肯,肯恩先生,您要带我去哪儿?”
“去祭坛,去送罕姆辛。”
琼眼中又泛起落寞。
很快,她听见肯恩的声音响起:“我会为了自己的目标拼尽全力,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之前,只想活下去,但现在,我觉得这个目标会更有意思些。”
他看见肯恩转过头,琥珀色瞳孔里平静似冰,但那么清亮,那么坚定。
“我要去试试,还原想象中那个桑顿卡亚。”
琼愣在原地。
脑子里想起一段唱诗:
霜花落在地上,本该融化的冰晶被捧起来,往天空撒,变成了连年不化的大雪。
“到了。”
她回过神,火焰正烧到最旺盛的时刻。
眼前站满了人,但对于这块曾经举行过“千人迎春节”的泥砖空地来说,显得是那么寂寞。
翰奇兄弟从货箱里望过来。
奎玛拄着战斧,在他身后,部落战士和猎户分散在村民中间。
火焰被吹得猎猎歪斜,灰头土脸和蓬头垢面的人群,此刻都变得无比安静。
肯恩独自走向祭坛。
【任务:火光里的桑顿卡亚】
【进度:已完成】
原来任务奖励并非都是当场结算的,也不是在颁布时就决定好内容,它会根据实际发生过的情况,再给出相应的报酬。
肯恩调整好呼吸,迈步向前的同时,让钢剑缓缓出鞘。
缂纹钢有浅色灰印,领主和国王们在极具仪式感的场合,经常会拿一把这种材料的佩剑,用来增添威仪。
簌!
剑刃斜切,干净利落。
肯恩缓缓站定,将其举过头顶,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其上。
他掌心那朵雪花开始浮现。
与此同时,祭坛上空所有浮石开始躁动,苔藓和绿植都被抖落,露出刻痕清晰的原色。
雪花开始绽放光华,那种熟悉又神圣的朔风向四周吹开。
桑顿卡亚部落的子民已经感觉到那种联系,他们心悦诚服地单膝跪地,用诚挚且激动的目光注视着那个人。
肯恩感觉到灼热,力量在争夺自己的剑。
随着这种对抗逐渐变得激烈,他的右臂以雪花为中心,开始向外延展出黑色的,粗细不一的线条。
它们生动鲜活,重叠交错着不断延伸,慢慢将半个小臂勾勒完全。
砰!
最小的那颗浮石炸裂了,后方传来惊呼,谁都没有见过这种异象,只能继续瞪着眼睛注视着。
砰!砰!砰!
悬浮在祭坛上空百余年的石头,魔力彻底枯竭,挨个炸成齑粉。
肯恩指缝间不断闪烁,力量慢慢滋润到身体各处,那股蓝光冲天而起,并不持久,只是钻入云层再也不见。
如果让他自己来形容。
应该将【冬母】残留在此地的力量被彻底驱逐。
人群的呼声达到高潮,他们并不理解其中内涵,只知道——肯恩独自就激活了祭坛,创造出冬母之息。
笔趣阁
“看,他的手臂!”
不知谁喊了一句。
迷路的目光再次找到焦点,只见光华散尽,那朵冰花消失了,但缠绕其上的黑色纹身无比清晰。
【声望+70】
那是桑顿卡亚的标志!
传承自祖辈,世代刻在战旌身上的标志!
奎玛眼睛都蹬直了。
“可,可他甚至,都不是帕洛图斯比人啊!”
有人提出疑惑,不是质疑,只是表达出震撼。
【战旌之证】
【部落最高权职,仅赐予能够扛起足够尊敬和责任的人。】
肯恩呼吸有些急促。
他皱眉看着盘踞在手心的纹路,风变得更加柔和,能听见积雪融化的声音,这是来自这片土地的认可。
【资质:3.0 智慧 2.7】
那股澎湃的伟力彻底转换为属性。
但他也发现,【冬母献祭】的技能消失了,体内那颗冰花还在,如果足够安静,能感觉到波纹一样的魔力在里面慢慢回荡。
这也意味着,他跨越了魔法的门槛,有了能够学习各种秘术的基础!
【人物:肯恩·布维尔】
【身份:战旌】
【等级:C】
某种意义上,战旌是部落领导者,对全部臣民负责,却不受制于信仰。
【桑顿卡亚部落(已占领)】
【繁荣程度:E】
【居民数量:11】
【部队数量:8】
肯恩摒弃杂念,专注于自己的刻纹,想象着把力量汇聚在剑刃上。
他深吸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爆燃出一道没有温度的蓝色火焰,缠绕在剑刃两端。
那瞬间,就连冲天而起的篝火,都要微微避让。
人群里的讨论消失了。
大家静静站着,等待战旌指出自己今后的去路。
0018:部队升级
夕阳吻别残破的屋顶。
桑顿卡亚的居民们交谈往来,男人扛起木材,通过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把物资集中利用。
老猎物手持断面齐整的短刀划开猪皮。
咚!咚!
两人一组的小伙子用斧头劈砍腿骨,浓汤已经架在炭火堆里了,土灶是村妇们用泥新夯的。
往年祭祀才会用到的铁锅也搬了出来。
很大,足足有三个。
猪骨浓汤香味勾人,噼啪作响的柴火堆上串起烤肉。
草料籽是后山采摘的。
香料则是翰奇提供的。
碾磨稀碎,往汤头和油花上一撒……
啧啧,吞咽和咕噜噜的声音从傍晚开始就没停过。
但人们的重建的激情并没有因此消退,挥汗如雨的口号和面露喜色的交谈持续了整个白天。
终于,日落了。
【简易木屋X4(已修复)】
【遮风挡雨的好去处,住所能使人安居乐业,增加臣民的幸福感。】
村庄重建是从村口开始的。
经过整日奋斗,在场十几号人也算有个睡觉的地方,岗哨被重新立起,预示着今天的任务接近尾声。
桑顿卡亚人本就淳朴勤快。
之所以能走出阴影,燃起重建的热情,是因为这个衰败已久的部落迎来了新任“战旌”。
夜色开始浓重。
众人洋溢在食物的幸福之中,但比起饱腹感,真正令人踏实和感到希望的,是肯恩宣布的事情:
重建桑顿卡亚。
作为氏族灵魂人物,没人会在亲眼目睹神迹后对这个身份提出异议。
肯恩也确实展示出了令人信服的领导力。
今日所有工程安排,以及夜班岗哨,包括今后所有大致的奋斗方向,都粗略地进行过公示。
这种摆在台面的目标,比起神职们自己决定要更加亲切。
琼把烤肉和浓汤分给劳工。
奎玛擦干汗水致谢,他们几人取过打包好,作为夜间巡逻的能量补充。
琼走里忙外。
最后实在找不到活干,才坐回篝火旁边。
她接住坦尼森太太递过的陶碗,轻轻咬食里面的嫩肉。
巴门罗野猪,出了名的劲道肥美。
即便是如此丰沛的汁水,也没有让她彻底收下心来,默默蹲在谈笑的村妇之间,侧目远望篝火外围的那个身影。
她惦记着。
他还没吃。
肯恩捏了捏鼻梁看向村庄,除了近处这几间木屋,绝大部分建筑都静默在漆黑的夜色里。
物资俨然成为了重建最大的阻碍。
“两度遭劫,失去了太多工具。”肯恩对翰奇兄弟说,“这件事只能劳烦你们,算是跟商会订购了,荒原趟脚夫肯要去营地清货,到时候,按照清单帮我弄些回来。”
他从身旁部落战士那取过钱袋,半蹲下来,以持平的视线交付到长毛族手中。
【货币:72G】
部落战士们清扫过战场,比起滋润的盗匪,漆冰使徒们都是穷苦之辈,但都喜欢把家当随身携带。
整合起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翰用爪子掂了掂,斜着眼睛看向对方,说道:“抽成和路费都是小事,但你怎么确定,我们不会携款潜逃。”
身后那几位部落战士低下头。
这些担忧是他们之前的话题,没想到被人家给听到了。
肯恩倒是无所谓,笑容自然地摊开双手,起身回答道:“不会的,荒原趟脚夫是个诚实守信的大商会。”
名叫“奇”的巨裔憨憨地点起了头。
“有眼光。”翰被夸得喜笑颜开,跳上货箱后又回头看过来。“但工具数量会不会太多,说实在的,你们人手可不太够。”
肯恩抿嘴表示赞同。
但又左右摇了摇,居民数量是未来规划中最重要的部分,重建并非是靠着目前这点人口能够实现的。
【任务:繁荣起点】
【进度:居民增长0/50】
【描述:让桑顿卡亚重新恢复生气,达到各项日程工作能正常开展的人口水平。】
“我知道,漆冰使徒和盗匪有大概路线。”
肯恩神情严肃地看向正北方向。
翰奇兄弟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目光有着远超其年龄的深邃感,那种气质,跟上周挑货的那个氏族武祭有些相似。
但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大部落,而这位新任战旌不过几位子民。
只听他继续分析着:
“我……能想象到,桑顿卡亚绝非个例,那些遭遇灾祸、即将踏上迁徙,谋求生路的人,我会亲自去迎接他们。”
翰不置可否地点头。
四海为家的货运者,听过太多传奇的故事。
但每个想做蠢事的英雄背后,总是有无数责难和挑战,被命运捉弄的愚夫,直到横死的那刻,才会明白自己并非天选之人。
肯恩目光很平静。
他气质卓然,说这些话的时候,既不狂热也不焦虑。
或许,会很有意思。
翰什么也没说,翻身跨过鞍,等奇重新捆好苔背鹿,短咆兽就哒哒哒地奔跑起来。
【订单:荒原趟脚夫】
【剩余送达时间:15D】
“战旌。”
围坐在篝火旁的战士们缓缓起身,目光透着敬意,几个人闪身让开,把温暖舒服的主位给腾出。
肯恩抬手压下,刚坐稳,温度正好的浓汤就送到手边。
琼用青皮叶盛好肉片,始终处在他的影子里,忙活完用手递到前方,默默退了回去。
动作太轻巧,稍远的几个战士都没注意到她。
肯恩收回余光,参与到话题当中,实际上,他正把注意力放在【部队】上面。
【追随者:奎玛】
“肯恩先生,这些食物还能撑上几天。”他如此说着,眼里满是崇敬,是在场人里忠诚度最高的。
aiyueshuxiang.com
“另外,那些收拾上来的装备,基本都在这了。”
“好,你们几个过来。”
肯恩点点头,招手带大家走到向篝火旁边的武器架,他只是简单看上几眼,而被盯着的人会不自觉地屏息站直。
“这把斧头归你了。”
部落战士愣愣地接过,反应过来后才想起致谢,但已经轮到下一位。
“你用双手剑,嘶,有点瘦弱,那把锁甲也披着。”
“向您致意,战旌。”
……
【队伍中的“部落战士”X4,升级为“武夫”。】
众人都兴奋地交头接耳,备注也适时地跳出来,祝贺这支队伍的成长,但也列出清单。
【消耗:战斧X2,双手阔剑X1,战锤X1】
“看来装备,是队伍升级的一种途径。”
肯恩琢磨着,重新调出备注。
【武夫】
【数量:4】
【基本战斗单位,天赋平平,但成长方向丰富。】
自从桑顿卡亚落寞以后,人均战斗力愈发不足,他们也就比农夫们可靠那么一点。
战利品数量有限,大部分都毁在了战斗当中。
铁匠铺还没有人才来重建,也就无法修复战损品,免不了的,有些人就只能保持原样。
【猎户】
【数量:2】
【身手矫健,习惯各自为战,熟悉野外环境。】
奎玛这个【部落矛手】也没捞到好东西,他唯一的变化,也就是取了根用钢材和兽骨制成的矛。
肯恩招手把他叫过来,不动声色地调用经验值,把属性直接拉到上限。
【兵种进阶:鹰隼射手】
【资质要求:2.0(已达成)】
【智慧要求:1.5(已达成)】
【物资要求:弓箭(精良,未达成)】
“为您赴死,战旌。”
奎玛能感受到。
他掩饰住激动,沉声宣誓,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多谈。
桑顿卡亚所有战斗力都已经在这。
肯恩扫过这支队伍。
如果要保卫村庄,这点明显是不够的,经验值目前库存还足,但无法用来提升普通士兵。
0019:霏狼
“对了,战旌,还有样东西您得来看看。”
猎户们搬出另外的箱子。
入侵者的随身物品都在这,骨头皮毛装饰物,造型奇特的铁艺,还有各种瓷瓶布包。
【土制药剂】
【品质:普通】
【原材料随处可见,疗效也不敢奢望。】
肯恩分发下去,让部队随身带着。
同时给老猎户们参考一下,结合桑顿卡亚的土法子,看看能不能做点更好用的出来。
再刨一刨。
他嘴角露出微笑,拿出几颗球状挂坠。
【物品:火壳】
这可是户外生火的好东西。
当初在冻雨里跋涉的时候,肯恩就想着这个玩意儿。
他拿在手心晃一晃,里面传来碰撞感。
碎熔石还在。
这种石头取自各处火山口,可以常年不熄,算是个稀罕物件。
肯恩挂在腰上,剩下的递给了奎玛。
“嗯?这几根是什么……”
他在杂物里拿出几根兽骨,从质地来看,没有秘术磨损的痕迹,应该是取自强大的野兽而非魔物。
包浆圆润,平时肯定不常离手。
【物品:骨哨】
这东西竟然是哨子?
肯恩换个视角看看,确实找到几个做工隐蔽的圆孔。
“应该没有毒吧……”
他嘀咕着,心想备注也没提示,简单用清水过两道就放在了唇边。
哔——
音色不是特别亮,但能传出好远,附近树林里顿时掠起一片夜鸦。
肯恩放下来,正打算换一根试试,却发现周围出奇的安静。
咕噜噜,啪。
村妇们手里的陶罐滚落,碗碟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
他们眼里露出恐惧,武夫握紧战斧,下意识吞咽口水。
“谁能,给我个解释?”
肯恩举起这玩意晃了晃。
猎户围过来,他舔舔嘴唇组织语言。
“这个声音,我们听过,漆冰使徒和劫掠者们进攻的号角。”
另外走来一位年长的武夫。
“这会不会是羁绊物?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桑顿卡亚的上任战旌还活着,他曾驯服过一头霜熊,取了它的牙挂在脖子上。”
几个人经过讨论,觉得这种说法最合理。
肯恩听完他们说的话,思考片刻,决定用最粗暴的办法去寻求验证。
他挨个拿起骨哨,找准气孔就吹了上去。
篝火还在燃烧,人群全都闭嘴了,紧张地环顾四周,胆小的人已经缩起了脖子,生怕哪里突然蹿出一群疯子。
哔——
咻——
……
音色有所差异,看来这东西还挺私人化。
肯恩刚吹响最后一枚,但很快,他就把它取下来,和其余所有骨哨放在一处。
【任务:高傲的兽性】
【进度:不限时】
【在漆冰使徒来袭的方向,还存有他们的遗产,但只有成功征服,那才能称之为战利品。】
人群静静等待着,直到战旌转身向他们高声询问:“谁知道漆冰使徒入侵的方向?“
beqege.cc
半晌,举起一只手,最年轻的那位武夫走出人群。
肯恩认出了对方,这是那个站在哨岗上的年轻战士,没想到也幸存下来了。
“出村路往南,没到主干道,我记得树林那边当时那里有鸦群迁巢,还没多想,也没听见哨子,人就到村口了。”
他回忆起那个夜晚,面露不忍。
肯恩拍拍他的肩,命令队伍准备好首次巡夜,同时指派了留守人员。
安顿完毕,即刻启程。
肯恩转身去篝火旁取剑。
琼就站在自己原本的座位后面,递过重新温好的汤。
他接过快速吞咽,然后顿住,低头看见她抱起剑别进自己的腰套,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把嘴里那口汤给吞下。
肯恩取走用青叶捆扎的干粮。
还没想好跟琼道谢,抬头就看见她已经走远,在忙其它事情了。
队伍集结于村口。
人数不多,但都跃跃欲试——战旌亲自带队的首次外出。
火把照亮前路。
众人走出不久便看见了足迹,那些侵略者们从未想过掩饰行踪,似乎这种残破的村子本就是献给死亡的餐点。
猎户们和战旌交换眼神。
他们发现周围安静得有些离谱,没有死灵和野兽活动的声音。
【荒原里,只有危险的东西,周围才是空旷的。】
众人走进一块草地,这里脚印密集,几乎没什么积雪,枯黄潮润的土面被翻出来。
从残留的废弃物来看,应该是漆冰使徒们临时歇脚的地方。
肯恩抬起手,极其缓慢地做出指令。
奎玛快步走到他身侧,武夫和猎户们打起精神,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某些声音被放大。
或者说,它从未被掩饰过。
肯恩眼里泛起微光,灰色视界展开的瞬间,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抬肘打在身旁那人的手腕上,火把顿时被举高,在光亮最远的位置,一双眼睛极其疲倦地睁开。
它趴在那儿。
跟苔背鹿一般高大,爪子轻易就能拍碎骷髅,浑身长着暗灰色的长毛。
【霏狼(无主)】
【认可度:0%】
它搭着两条前腿,匍匐在草地上,有恃无恐,显然休息被打扰,瞳孔里满溢而出的都是轻蔑。
刚才空气里的声音,是它的鼻息在吹动雪沫。
队伍开始合拢,他们武器朝外地凑在一起,低吼从四面八方传来。
狼群从阴影里徐步走出,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把众人包围在中间,个头虽然不大,但足有十来只。
【敌对:霏狼】
【等级:D】
【服从于狼王的从属,比起野生亚种,要更强悍一些。】
这些狼的脖子上都套有钢制项圈,内部藏着尖刺,从腋窝处的磨损来看,漆冰使徒应该骑着它们征战过。
为什么没有用来进攻桑顿卡亚?
应该是轻敌。
但当他看向最远处那头狼王时,又想到另一种答案,那就是不屑。
备注没有为它标注等级。
自己的属性增长不少,却还是对其感到一种深深的忌惮。
于是,他明白了。
领导者是狼王,而控制狼王的,是那头恐怖的狼人。
漆冰使徒们顶多只能算是合作者,根本入不了狼王的法眼,双方是契约关系,而没有主仆羁绊。
肯恩走出人群。
他抓起那把骨哨,举高,本就躁动的树林顿时变得更加危险。
月华藏进云层,黑暗摇曳着要入侵火光。
霏狼站起来,俯视眼前这个人类。
“这些是禁锢你子民的枷锁,作为王,你想把它们拿回去。”
肯恩说着,迈步走到包围圈正中央。
霏狼咧开嘴角,闷雷般的低吠撼得人腿肚发软,它眼睛里已经染上血色,随时都在暴起的边缘。
0020:野心蒸腾的夜
肯恩把骨哨撂在脚边。
【你深入漆冰使徒的营地,对霏狼王发出了挑衅,血与肉的厮杀已经在所难免。】
他还没有看见霏狼行动,先感觉到了它的威慑。
因为这可以忽略不计的迟缓,导致第一次猛扑没有完全规避,狼爪很轻易地划开了自己的上衣。
肯恩低头躲避撕咬,拽住霏狼的前蹄,感觉背上多了一座毛绒绒的山峰。
他爆发出低吼,后腿蹬地发力,在众人的抽吸惊呼声中,把它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霏狼翻滚侧身,血条几乎没有动静。
它眼睑不断抽搐,毛发变得蓬松了许多,这头野兽中的王者,此时肉眼可见的愤怒了。
“斧头。”
肯恩对着空气伸手。
队伍微微发愣,他们之中,谁都没有勇气面对霏狼王,隔了半拍才有人猛然丢出一柄【平背双手斧】。
刺啦——
肯恩动作灵巧地转了个半圈。
但衣襟被彻底扯开,血条子清晰地烙在肌肉上。
他始终盯紧狼王,【力量】和【双手熟练度】的数值不容小觑,只是简单伸伸手,就接住了分量十足的斧子。
“小心嘴巴。”
他垫步上前,沉重的双手斧蓄力划出半圆。
砰!
“嘶——”
所有人都龇牙后仰,看着那头庞然大物被斧头的钝端锤得倒飞出去。
嗷呜,嗷呜。
狼崽子们焦急地徘徊。
它们不敢吠吼,更不能上前帮忙,这种灵性十足的生物也有着自己的规则和尊严。
肯恩撕掉攀附在身上的碎布。
虬结的肌肉在火光里显得力量十足,均匀细小的伤疤是极佳的装饰品,而手臂上的战旌之证又彰显出野性。
他啐出血沫,没有乘势偷袭,摆出正面迎接的标准架势。
霏狼半边下颚已经骨折,牙齿和眼神中的杀意有增无减,混合了唾液的浓稠血液从它嘴里淌出来。
【对方开始认真厮杀,你获得了认可,也面临着威胁。】
狼王迈步前进,脚步轻得离谱,周身变成宁静的风眼。
肯恩横下一条心,他在猛扑而来的霏狼面前保持冷静,脸上没有畏惧,而是闪过了狂热的光芒。
siluke.com
尖牙在眼前放大。
肯恩刚做好抵挡动作,狼头却突然消失了。
它迅猛的扭动姿态下,那个恐怖的爪子已经撕开了胸膛。
血肉沫被扯在地面上。
肯恩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剧痛,下意识调动起经验值,脸上又是一黑,在阴影之中只有红光闪过。
砰!
他眼前的景物开始交替,蜷缩护头,在草地上滚出几步远。
霏狼实在太过敏捷,追着撕咬不放,血盆大口直接嵌入胳膊里,骨裂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虽然被咬住的手已经没有知觉……
但肯恩没有犹豫,借着翻滚的助力,用右臂拽着对方下颚处的软毛,顺势一扭。
身体成了绊脚石。
霏狼前蹄踩空,头着地,顺势倾倒。
它的后背落在巨石上,砸出一摊血痕。
肯恩血肉模糊的胳膊开始恢复,筋肉纵横连接,竟然有液体挤压的声音,但自己除了阵痛就只剩诡异的酸麻感。
他有些许后怕。
如果刚才有半点犹豫,等整条手臂被扯下来,那就连恢复的基本条件都没有了。
霏狼的低吼变得沉重。
它摇头晃脑的准备翻身站起来,却看到那个人类竟然已经扑到自己面前。
肯恩顺手捡起武器,斧头在地上划出一道槽。
他越上对方的后背,把黑纹岩做成的握柄伸进对方脖子下方,双臂发力,嘶吼着向后锁紧!
这个喊声回荡在火光当中。
试图围观的飞禽怪鸟,还有远处觅食的爬行动物,都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狼群熄声,它们的包围圈出现明显漏洞。
队伍里所有人都呼吸急促,就算火把上的松油烫到手腕,也没人敢乱动,他们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随着战局不断扭曲着。
【你鼓舞了队伍。】
桑顿卡亚的臣民感觉到血液沸腾,战旌的勇猛和坚毅深深影响着他们。
这幅画面会永远刻在脑海里,并由晚辈们流传下去。
霏狼之王的眼睛上翻,它身体扭曲,没有发力点能够站直。
肯恩抵他肩上,把头仰到身后。
他健硕的体魄紧绷,红得发亮,脸已经憋到极限,暴起的筋脉从咬紧的牙关延伸到手腕上。
嘶吼像雷霆,从他嗓子里传出。
嗷呜,嗷。
离得近的狼群开始后退,从刚才的气势凌人变得畏惧。
肯恩眼里充血,肺里干燥得生疼,死死盯着眼前的血条缓缓落下去,在对方濒死之前,才松开了手。
巨兽无力地瘫在地面上,嘴角流涎。
肯恩靠在它略硬的毛皮上喘息,经验值从刚才开始就在飞速消耗。
【战斗结束:受伤X1 ,战利品无,声望+30】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开始灌注经验值用来治疗霏狼。
血条又肉眼可见地增长回去。
在刚刚过半的时候,霏狼一骨碌爬了起来,摇着脑袋想要恢复视力。
【认可度:57%】
嗷呜——
狼王昂首长啸。
它的随从也纷纷应和,音浪将这片树林里所有恶意都肃清。
说实话,已经没有战意。
人群终于敢低声交谈,群狼四散走开,把通路让出来。
狼王已经能够理解,原先那群漆冰使徒应该死了,是眼前这位年轻的人类干的。
虽然他的队伍看起来弱不禁风……
但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自己的随从们可以考虑为其效力。
狼王心思活泛,觉得自己已经给予了足够的奖励,却看到他又走过来,目光低沉似冰,眼里透露出强烈的征服欲!
怒火又腾地燃起来。
肯恩抄起斧头,用开刃的那端猛劈下去!
他是认真的,攻击划开了爪子,碰撞和战斗重新爆发。
队伍和狼群都被这突发的状况搞得发懵。
什么情况,不是打完了吗,战旌在为什么又要发起攻击?
“呸。”
肯恩吐出一口血痰。
“我对你很感兴趣,继续,来。”
他把战斧握在手里,与霏狼王那对猩红的目光相对,活动了一下肩膀。
它的森森利齿之间再度溢出血液,四肢变得发紧,这个场景似乎曾经发生过……
那是很多年前,也是深夜。
年轻的它在鲜血和尸骸组成的圈中走出,向自己的族长发起挑战,也是如临大敌,也是拼尽全力。
在这一刻,战斗变成了本能。
它用冷酷的眼神看着他慢慢靠近,似乎能感觉到:
这个人类身上,散发出远超自己的强悍与野心。
0021:与狼伍
肯恩独自鏖战霏狼王。
他曾有好几次差点被咬断脖子,或者扯掉四肢,但都凭借向死而生的果断反败为胜。
火把在霏狼第六次被治愈的时候彻底熄灭。
树林间灰蒙蒙的。
“天快亮了。”
有人低声说,没有人回答他。
奎玛保持着祭祀时才会有的专注。
腰背挺直,盘坐在地。
他眼神炽热,眼前这个男人满足他对于战旌的所有幻想。
光线昏暗,这里变成了狼王的主场。
它游走袭扰,从气势汹汹到谨慎试探,不断驱散退缩的念头,间隔许久才会主动攻击。
咚,当啷。
霏狼的敏捷始终占上风,这发谋划已久的猛突成功击碎了防御。
【耐久度:5%】
以坚固著称的黑纹岩握柄,被狼爪硬生生打断,碎片和斧头磕在石子上,敲出的声音像是最后进攻的暗号。
结束了,结束了!
霏狼四肢兴奋得抽搐,按捺住激动,不断加速挪移。
它精神被压迫到了极点,低伏于猎物视线的盲区——自己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谨慎过了。
银灰划破空气,赤红掠成流光!
然而,下一刻,就在嘴巴完全张开之前……
肯恩右手为源头升腾起耀眼的蓝焰,光明撕碎所有阴霾,把进攻者暴露在空气之中。
霏狼已经无法回头。
它看见他转过身,眼睛里还是平静且专注,像一把稳稳的钢剑,从未迷茫过,就这样深深扎进自己心脏。
战旌之证爆发。
那一拳,直接打断了脊椎。
它原地抽搐。
那个人类又走过来,又是半蹲屈膝,又抚摸着自己沾血的毛发,温润的力量又浸透血肉……
疼痛消失。
狼王站直身体,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空白的,自打成为氏族王者开始,从未如此迷茫过。
那个人类起身,右脚往前迈。
霏狼顿时汗毛竖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它瞬间懊恼不已地僵在原地,闪电在脑子里肆虐,狼崽子们呆呆地望着自己。
就是这半步……
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轰然破碎了。
【认可度:95%】
肯恩屈膝,缓缓跪在血迹斑驳的地面上,目光坚毅平静,他透露出的意思很简单——如果还不够,可以继续,自己不会有丝毫犹豫和动摇。
siluke.com
霏狼慢慢靠过来。
狼崽子们聚集成群,似乎下一刻就要暴动。
但战斗真的结束了,牙齿藏进嘴里,毛发变得顺服,高傲的狼首凑到肯恩面前。
双方闭上眼睛,额头碰在一起。
他把手搭在它的脖子上,战旌之证的火焰弥漫开。
没有温度。
却能够将灵魂熔铸在一起。
【契约:霏狼王】
【等级:C】
肯恩感受到双方建立起联系。
甚至延伸出去,那十来只幼狼随从也被纳入其中。
这种契约,远比命令或者胁迫要来得可靠,更像是一种人与兽之间的誓言。
【血脉:狼之灵】
【荒原塚进度:1/13】
模糊的狼灵盘踞于精神世界,带着孤傲,带着令人胆寒的兽性。
【传闻:荒原塚】
【奥苏亚旧神历中,恕戟斯曾给死于手中的野兽们修建安息之地。】
肯恩脑中浮起注解。
这东西无法调用,看来是个很长期的收集任务。
“过来,勇士。”肯恩站起来,扶着狼王静静地说。“自己挑。”
奎玛服从命令,他伸手在草地间捡起一支骨哨,在战旌的眼神示意下轻轻将其吹响。
于此同时,狼群里走出一只白毛翻纹的亚种。
它听到召唤,低头走到奎玛身边,强悍的野兽此刻变得乖伏,像只齐腰高的大狗。
“让它陪你成长,而不是奴役你的战友。”
肯恩现在心怀狼灵,对自然充满敬畏。
他能够读出野兽散发出的担忧情绪,以及曾经发生在它们身上的悲惨过往。
奎玛郑重地点头。
他和兽瞳对视,听见低吠和喘息,感觉自己活在梦里。
幼时的幻想,现在正变成现实。
他动作轻巧的抚摸项圈,在生锈变形的夹缝里找到了锁孔,把骨哨插进去,啪嗒一声给打开。
“这就行了,没事。”
呢喃着,低语着,双方建立起羁绊。
肯恩表示认同。
他举手向后方示意,队伍里的人依次走出,骨哨在晨风里悠悠地传出老远。
声音很温柔,不是命令,而是呼唤。
灰蒙变成白清,晨曦压垮松间的积雪,树林里早已感受不到杀气。
【队伍中的“武夫”X4升级为“狼骑手”】
【队伍中的“猎户”X2升级为“游刃者”】
草地上传来欢声笑语。
他们士气高涨,和自己的新搭档相处愉快,并且热情地拿出干粮投喂。
肯恩还是赤膊。
尽管他不畏寒风,但霏狼还是盘踞在身后,用毛皮将他包裹起来。
肯恩能调动的血条有两根。
除了自己,还有【坐骑:霏狼王】,详细信息主要是【速度】【战斗力】两个方面。
【契约】还没有好好研究过,下次可以不局限于坐骑,其它东西也可以试着签订。
他从残衣里捡起青叶,把冰冷发硬的烤肉塞进嘴里,剩余的递向旁边的狼头。
这种熟食只能算是点心。
家大业大压力大。
现在凭空增增加了这么多张嘴,还有些没有主人的狼崽也要饲养起来……
“哎,返回村庄前,得先组织一波围猎。”
【任务:高傲的兽性】
【进度:已完成】
每次任务完成,总会激活些杂项,顺带补贴一笔客观的经验值。
经过整夜的激战,自己的【体力】和【双手武器】等数据都有所提升。
综合起来,又是个进步。
【资质:3.1 智慧:2.7】
目前为止,经验值绝对够用,却称不上富裕。
属性增加到三开头,用经验值去提升的话,消耗实在巨大,根本就不划算,唯一的追随者【奎玛】到达上限,普通部队又不允许分配……
“嗯?”
他突然看向旁边的狼头,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把经验值灌注进去。
霏狼睁大眼睛,毛发顿时油亮柔顺,强壮有力的蹄爪似乎变得更加坚硬锋利了。
嗷呜——
嚎叫声又远远的传出去。
其它狼崽子都跟长了虱子似的开始乱挠翻滚。
骑手们紧张极了,但仔细观察后才发现:狼崽们常年佩戴项圈导致的疤痕竟然开始脱落,新肉恢复,毛发蹭蹭蹭地往外冒。
肯恩收回手,剩下的经验值是保险。
霏狼王抖抖长毛,眼神凌厉,它的氏族成员们因为自己的提升而得到了好处。
【认可度:100%】
0022:遇难者
曙光穿过云层,在苔原上巡视。
光斑飘过雪坡,像只俯瞰地面的眼睛。
【盘羊群X6】
头羊警惕性最高,它从融冰汇聚的溪流间抬起头。
它们长着短且笔直的蹄子,胸肌和脖颈粗大,看起来有些“头重脚轻”,内旋的螺纹角锋锐又坚硬。
“小心,那东西能挑开来袭者的肚子,或者撞开灌木逃生。”
“我怎么感觉,它听得见我们说话?”
林地隐蔽处,传来细碎的对话。
肯恩向声音的来源丢去一颗树叶搓成的球,这支猎队就再度安静下来。
【头羊放弃进食,开始全神贯注的警戒。】
他继续盯紧对方,沿着来路追赶了半天,总算是找到这支迁徙觅食中的羊群。
【限时任务:狩猎】
【荒原等级:F】
【当猎物不再落单,比拼的将是双方的经验,速度,力量,以及领导者的判断。】
肯恩一如既往地有耐心。
队伍中也有经验丰富的猎户,他们共同制定过路线,只需要静静等待那个信号。
霏狼王的氏族成员们正在隐蔽行进。
双方中间隔着一片裸露的山地,呈掎角之势把盘羊们堵在其中。
头羊变得急躁,它预感到某种威胁,迈腿腾跃,动作轻巧地来到视野最开阔的石头上。
“不能等,现在。”
猎杀与逃亡的赌局正式展开。
狼骑手和游刃者们从树林中闪出,他们像苔原上荡开的波纹,没有任何言语地冲过去。
肯恩拽着霏狼的颈毛,翻身上背,骑上它带队冲刺,在人墙中成为离弦之箭。
羊群也随之奔逃。
它们垂直有力的蹄跨在斜坡上如履平地。
乍眼看去,像是鱼群出水,又像是万箭齐发,一道道棕色身影正在远离自己的队伍。
“呜——!”
随着嚎叫,前方坡地后面,又突然蹿出十来只狼。
羊群陷入了前后夹击的慌乱,竭力减速下还发生了小规模碰撞。
肯恩眯起眼睛,发现猎物的骚乱缓解了,羊群竟然转过来,朝着自己这边反向逃生。
它们相较之下,还是觉得人类更好突破些。
头羊压低脑袋,硕角如同战车,直挺挺地在肯恩视线中放大。
霏狼爆发出嘶吼,速度不降反增,以惊人的力量接下了头羊的对撞。
肯恩飞起来,感觉自己被震得发懵,低头看见狼王已经翻起身,扑上去用利爪和尖牙撕咬猎物。
“举矛,回避!”
肯恩落地后爬起,朝身后的队伍发出指令。
他们听到命令,马上跳进了刺骨的溪流里,同时把尖矛,战斧都竖插进地面,躲闪不及时的几只盘羊当即开了膛。
后续的羊群腾跃而起,如灰色云朵越过溪流。
骨哨在溪流中被吹响。
骑手和游刃者湿漉漉地爬出来,狼群迎接各自的主人,横跨的动作有些生涩,但还算整齐。
追逐继续,猎队各自散开。
肯恩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过身,头羊在狼王身下已经气若游丝,他用钢剑精准地进出要害,这场战斗就算结束了。
【限时任务:狩猎】
【状态:已完成】
日落之前,狼骑手们拖回了足以扛过这段日子的食物。
队伍士气再度高涨。
这是他们出猎的第二天了,早先捕捉到的灰兔和弗鼠已经差人送回【桑顿卡亚】。
肯恩升起火堆。
这种杂事本不应当让战旌来做,但骑手们看他很感兴趣,也就没多说什么。
碎熔石很轻易就点燃了干柴,肯恩似乎也完成了什么执念。
奎玛带队割开藤蔓。
有人捆扎猎物,有人在溪水里插鱼,树枝架起湿漉漉的冬衣,用篝火的温度将其烘干。
嬉闹着用过午餐,队伍重新返回主干道。
他们昂首挺胸,满载而归,自打熬冬开始以后,部落就没什么人来过这里。
beqege.cc
帕洛图斯比的风景,几乎不怎么变化。
此时,朔风不再凌冽,沿途也能发现新鲜的粪便和车辙。
【北境逐渐热闹,商队往来密集,部落冲突变多,军队和劫掠者们频繁进出山路。】
奎玛拍着坐骑赶上来,狼崽很自觉地落后半步并行。
“战旌……”
“等等,还是以前的称呼好听。”
肯恩微笑着打断,见他还想反驳,便补充道:
“至少在外面要养成隐瞒身份的好习惯,高墙以南,有很多心思诡异的野心家,以后免不了要打交道。”
奎玛面露恍然,想象不出战旌的规划到了哪一步。
“嗯,所以有什么事?”
“哦对,战……肯恩先生,这外套还是先穿上吧。”
他的旧袄已经破损,今天基本都是赤膊上阵,看着有几分晃眼,不过对于北境部落来说,倒也常见。
奎玛作为帕洛图斯比当地人,但单论体质而言,远不如自己抗冻。
看他身上那层单衣,还是算了吧。
肯恩摇摇头,直接拒绝,正好听见道路尽头的喊杀声。
他指挥队伍向林地间隐蔽,狼群身手矫健,载着货物和人几个腾跃就消失在灌木丛里。
马蹄声?
这种坐骑在北境并不常见,雪蜥蜴和长毛巨兽才是人们的首选。
几辆近乎散架的马车闯进视野里,门板上插满箭镞,男女老少约莫十来个。
他们中有身穿束袍的学者,也有粗麻内衬的脚夫。
“杀了他们,女人可以留下来。”
粗犷的笑声和下流的语言,不用说也知道——这队倒霉的家伙遇到了劫掠者。
海登犬的叫声远远传来,在经过密林前方的时候似乎有些忌惮。
领头者甩出石绊,绳网和石头卡进车轮里,马匹嘶鸣着被带偏方向,几个车箱发成侧翻,碰撞在一起后横在路中央,彻底断了退路。
【劫掠者正在做生意,你可以什么也不做的离开,或者遵从内心的选择。】
奎玛在等待命令。
他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小伙子。
肯恩轻笑着,心想就当检验队伍的成长吧,索性也就挥挥手。
狼群从林地里蹿出去,几只海登犬当即就缩起了尾巴,劫掠者们被扑翻在地,鲜血横流。
劫掠者的头领是个光头巨汉,身材魁梧,肩跨宽阔,手臂壮得有些离谱,只见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队伍,然后仰头看向坡地。
那里站着只巨大的霏狼。
在那之上,是个赤裸着臂膀,神情冷漠的年轻人。
0023:鹰隼射手
“你看起来真嫩。”
巨汉说话时,眼睑不断抽搐。
早年的一次沼泽探险,让他被毒虫毁了脸部神经,从那以后的岁月里,每次撂狠话时都会显得更加阴险。
肯恩没回答。
霏狼载着他慢悠悠地走到土路上。
奎玛竖起长矛,狼骑手和游刃者们重新整理好队伍,把道路的另一端给堵死。
尖牙森森,血液滴溅。
劫掠者有些胆寒,座下的山猫们露出恐惧,不断踱步,随时准备逃离现场。
“不要怕,把这群雏儿宰了,我们回去吃狼肉。”
巨汉开始讲话,没什么气色,他不得已抽出腰间的鞭子又重复了一遍,这才稳住了队伍士气。
【敌对:劫掠者】
【数量:7】
【等级:C】
【肮脏的勾当,可耻的野心,不过是群欺软怕硬的蠢货。】
嗖——
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紧接着,一支箭悬在了奎玛眼前。
肯恩伸手抓住了它。
单论敏捷的话,他可以碾压在座的任何人。
“机灵点,拿回那把弓。”
他说话声音很轻,透着兴奋,人群里那个放箭偷袭的蠢货感觉后背发凉。
“给我杀光!”
巨汉咆哮着扑向了肯恩。
他胯下那只山猫很老,瞎了一只眼睛,皮肤布满大大小小的划痕。
劫掠者们紧随其后。
肯恩指挥队伍冷静应敌。
奎玛也压低了长矛,灰色亚种狼载着他像闪电一样穿过人群。
他盯紧那个卑鄙的弓箭手。
胸膛擂起战鼓,心中满是渴望。
既然肯恩先生点名要这把弓,那他就会去取回来。
数月前,这群人只是没见过世面的部落战士,哨岗可能还没有浆果地里的稻草人有用。
如果人手不足的话,见到劫掠者基本都是绕道走的。
这个冬天,见惯了死亡。
“幸存者”险些变成“流浪者”,连日积压的悲愤给予他们正视敌人的勇气。
此时面对刀剑,竟然生不出太多恐惧。
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能够获得坐骑,能够在血液和碰撞间反击,并不是连日狩猎野兽获得的信心……
而是因为【桑顿卡亚】拥有了新任战旌。
肯恩跃向高空,钢剑悬在头顶,蓝焰包裹着匀称的肌肉。
他先是纵劈,再一脚把对方踹下坐骑,自己紧跟着跳了下去,任由两只猛兽在身后互相撕咬。
霏狼王被利爪划破了皮肤。
它眼中闪过决绝,迎着攻击咬住了山猫的脖子,蛮横的四肢欺身而上,山路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劫掠者的喽啰们挥舞猎刀扑上来。
肯恩用钢剑架开,抓住其中一个家伙的脖子,然后直挺挺地在人群里杀出几步远。
【你鼓舞了队伍,敌方被你的悍勇所震慑。】
奎玛冲到后方,两个袭扰的弓箭手射歪了方向,狼骑手也适时地前来助攻,对方饲养的海登犬和山猫,在场地里没头脑的乱跑。
“如果想要分一杯羹,大可以好好谈谈。”
巨汉甩起脸上的肉颊,抽搐的眼角看不出谈判的诚意。
肯恩松开昏死的喽啰,钢剑牢牢在握,语气平淡地说:“我只想要你这件内衬。”
“等你死后……”巨汉感觉到羞辱,他抽出钢棒反击,并且恶狠狠地咒骂道。“我会把它挂在你的尸体上!”
肯恩回退,让过一记爆头的抡砸。
那柄武器有浓烈的北境风格,骨棒和钢材毫无艺术感地揉在一起,铁扣上留有没磨彻底的纹章。
巨汉的攻击漏洞百出。
他还没从熬冬里苏醒,横肉缺乏锻炼,比起始终在绝境里捶打的漆冰使徒要弱上几分。
肯恩抽动手腕,用刃口划断对方的手指。
他皱眉收起格挡动作,觉得没必要浪费钢剑的耐久度,转而贴近去肉搏,两肘轰在面门上,再灵巧地踹飞那根古怪的棒子。
yawenku.com
“哦不,别弄脏它。”
肯恩一边抓起巨汉的手堵住对方的嘴,一边反过钢剑捅进了对方的喉咙。
远处,刀锋和战斧相碰。
等到日头西斜,这支劫掠者已经溃不成军。
【战斗结束:受伤X3,声望X30。】
肯恩瞥了一眼远处,趴在车厢里的人缩回了脑袋。
他抿嘴浅笑,并不急着过去。
这件卡其色的【压襟内衬】,穿在巨汉身上时是“开衫”装,在自己身上倒略显宽松,再重新套好马甲和剑扣。
优雅的举止,沉稳的表情。
一位来自南疆的骑士就诞生了!
但肯恩并不跨马,而是骑狼,手下有一群北境战士,他们正挨个向自己报上战利品。
但战旌褒奖一番以后,只取了双鞋。
【郫斯顿克军靴】
【品质:精良】
【耐久度:86%】
奎玛走向这里,脸上沾着血液,有他自己的,大部分是敌人的。
“肯恩先生,您眼光真好,这把弓挺不赖的,六股弦,起码能拉两百步。”
“听起来你对它还挺在行?”
部落矛手有些尴尬,他思索着回答道:“我学过掷矛和拉弓,前辈们说我准头还不错。”
肯恩并不在意这把武器,只是扫一眼,确认过是【品质:精良】,说道:“留下它,练练箭术。”
他眼神变得专注。
经验值卷起旋涡,泄洪般消失一大截,原本还算富足的库存,顷刻间见了底。
【追随者:奎玛(已进阶)】
【身份:鹰隼射手】
【态度:敬畏】
【资质:2.5 智慧:1.8】
奎玛单膝跪地,用部落里礼节从战旌手中重新接过武器。
他闭起眼睛,接受了一段装神弄鬼、其实是为了掩盖灌注经验值的“祈福”。
当他重新起身……
身形变得更匀称,眼神中也隐去些许浮躁,变得更加冷静和克制。
但不变的,是他看向战旌时表现出的向往。
围观的队伍发起一阵欢呼。
狼骑手和游刃者们羡慕但不嫉妒,只是对未来又充满了期待,收拾战场的动作都麻利了许多。
肯恩穿戴整齐,负手走向车队,敲敲门梁,朝着里面瑟瑟发抖的人群问话:“领队的蛇头,或者带路的向导,随便哪个,只要能说得上话的都行。”
他回头扫视战场,状似无意地补充一句。
“我们没有恶意,如果没人愿意搭腔,那就自己想办法跑路吧,我会带人离开这儿。”
奎玛背过身抿嘴偷笑。
留在这群家伙在荒原户外过夜,几乎就是等死。
不过这也很解气,冒着危险救下这群人,连句“感谢”都还没听到。
半晌,角落里站起个人。
“尊,尊敬的先生,您会伤害我们吗?”
0024:流民和学者
【倒霉的蛇头】
【态度:惊心胆战】
他衣服是粗麻的,外套里是棉花,从破损的领口能看见蜂毒纹身。
肯恩和奎玛交换眼神——这个人糊口的手段并不光彩。
“饶命,我们是去红枫高地的车队。”他口音很重,确是北境人无疑。“这些人都是我的乘客,遭了难,求求给条活路。”
肯恩没有回答。
他扶着车架探头进去扫了一圈,这个车厢比较简陋,里面的人骨瘦如柴。
“你带他们去红枫高地做什么?”
“这些都是高墙下的难民,流亡的,没处去了,正巧有几个大部落缺劳动力,我帮着介绍。”
蛇头讲述了一些关于神迹的传闻。
【弗伦冈铎】,那位信仰恕戟斯的战旌。
他新征服了一处遗址,发现了某些有趣的线索。
这个古板的老头竟然破天荒的将那里开放了出来。
周围部落已经派出使团,而高墙下的几个王国也准备发兵,赏金猎人蜂拥而至,学者和术士们也颇感兴趣……
据说,这处遗迹很庞大。
他们出钱雇佣劳动力,吸引了大批无家可归的流民。
肯恩皱起眉,刻意地捏了捏耳朵,奎玛会意,以清点物资为名把蛇头给带走了。
流民们似乎松了口气。
“有什么补充吗?”
“他是人渣。”说话的人脸上有道疤,鞭子打的,结痂了,他低声控诉道:“他收钱的时候没提部落,只说是营地里面,路上打骂不断,而且还用活人挡箭给自己逃命!”
角落里,有个女人晕了过去。
肯恩迈步走进车厢,人群让开通道,她丈夫还挡在自己面前,瘦骨嶙峋的身躯在发抖。
【极寒交迫的流民】
【态度:心如死灰】
“我能让她活下去,至少现在还能。”
肯恩解释完,抬个手就给拨开了,略微检查过后眯起了眼睛。“她多久没吃东西了?”
附近的流民纷纷附和。
“蛇头只在乎钱,食物全是给隔壁那群大爷的,我们就算饿死也没人在乎。”
肯恩抬手晃了个暗号,就有人把装有温汤的水壶送过来。
两口灌下去,人就悠悠醒了,但她双眼还是无神,不断呢喃着某个名字。
男人面露痛苦,说那是自己的孩子。
“在哪儿?”
“被……蛇头带走了,说工作完就给我们线索。”
肯恩没说话,转身出去比出剑指向上。
奎玛收回目光,一个下踢把蛇头撂倒,抽出藤绳给倒吊了起来,几通老拳下肚,再威逼几句,这畜生就把事儿给交代全了。
他面色凝重地回到货箱边,附耳转述给战旌。
肯恩点点头,眼里先是流露出遗憾,再是狠厉,平静地吩咐道:“不要处理得太快。”
等奎玛出去,他站起身看向这批人。
“我问,你们回答,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他清清嗓子。“你们还有其它地方可以去吗?”
人群沉默了,纷纷晃了晃脑袋。
“有人了解帕洛图斯比吗?”
大多数都一脸茫然,还是不知道的居多。
“有人想去红枫高地做活吗?”
流民们陷入纠结,他们觉得前路未卜,生活已经没有了希望。
“最后一个,”肯恩顿了顿。“我治下有处村庄,按劳分配的工作,暖烘烘的屋子,填饱肚子的食物……没意见的点头。”
最饥饿的那几个率先点头。
零零散散的交流过后,又多了几位,最终,在从众心理和现实压力下,所有人都表示认可。
【流民X9加入你的队伍。】
“食物,水。”肯恩吩咐下去,又指着道路前端说。“先把车修好,那几匹马我会治疗的。”
他拍拍肩膀,侧头看了眼远处——蛇头已经半死不活。
没多想,转身进了隔壁。
【摇摇欲坠的马车车厢】
敦木做的梁架,兽皮拉成的棚顶,有窗有门,还设置了可以横躺的隔间。
“他过来了。”
有人在嘀咕。
肯恩走进去的时候,几位学者举起了刀,皮肤白嫩,没什么肌肉。
【诺林图书馆学者】
【态度:战战兢兢】
“您,您想做什么?”领头的用了敬语,他和搭档似乎是教师,把几个男女学生保护在后面。
雅文库
“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我还什么都不想。”
肯恩挥了一巴掌,把刀子拍到了木板里。
“等等,先生,听我说……”后座跑出一位女孩,束袍有两朵郁金香,看来学业有成。
肯恩走过去,盯着对方手里的精致餐刀——她眉目清秀,坚定的眼神,染血的唇齿。
“我在听。”
“呼,我们可以付钱,红枫高地有诺林王国的军帐,那会是笔相当丰厚的赎金。”女人想到蛇头看向自己时的笑容,又把餐刀对准自己。“比起尸体,我觉得生意对您更划算。”
肯恩露出微笑,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我是麦格·列尔波塔。”
她挺直腰背,目光没有挪移,骨子里透着不屈。
“我会考虑这笔交易,但恐怕得先回到村子,我没兴趣伤害你们,但也不会伺候得太勤快。”
这时候,狼骑手端着喷香的烤羊肉走来。
“赶紧吃饱,我们有好一段路要赶。”
肯恩扶着车辕说完就打算离开,见义勇为的事情要点到为止,这些学者就当结个善缘吧。
【声望+50】
【王国·诺林:态度友善】
麦格面露审视,这是个谨小慎微的聪明女人。
“食物,有肉啊……”
但很显然,他的同伴并不矜持,饥饿和连日奔逃让他们变得像是恶鬼,接二连三地往外扑腾,全然不顾摇摇欲坠的货箱。
轰隆,车轮的主轴断开,整车人马齐齐向地面栽倒。
麦格面露骇色,她心脏骤停了片刻,像是闪电击中了头皮那样感到恐慌——那把餐刀正对准自己。
她皱眉闭紧了眼睛。
然而,急促的呼吸过后,自己并没有感受到疼痛。
肯恩拎着束袍的后颈,把这个女人放在地上。
他正眼花缭乱地舞动那柄镀金刻纹的刀子,流畅收尾过后,刀柄朝内的递还给对方。
……
等到天色擦黑,树林里阴风阵阵,死灵骷髅和各种怪物们活跃起来。
壮大过的车队继续向桑顿卡亚驶去,流民们裹着披毯不敢入睡,对未来还是充满担忧。
麦格和两个女学者共用隔间。
她听见外面在讨论那个神奇的年轻人。
0025:品格
学者们争论的焦点在于:他到底是萨满还是术士?
肯恩治疗马匹的手段极为高明,任何魔力的波纹都没有,但实打实地恢复了伤口,速度和疗效都是顶尖的。
“听说他是这个部落的战旌?”
如此年轻,又是南方血统,竟然能成为北境部落的战旌,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麦格掀开隔板,学者们纷纷噤声。
……
肯恩骑着霏狼王行在队伍前端。
他仰头看了眼昏暗的天空,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加重了,雪花正簌簌地往下落。
“先生,有个女学者找你。”
“问过什么事情吗?”他语气平淡,甚至没有回头。“如果是无理取闹,就当没听见。”
奎玛摇摇头,驱狼上前,递过一个丝绸袋子,又退后两步。
肯恩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紫绀色矿石。
【材料:弥锵矿】
【品质:珍品】
【产自南疆诸国的罕见材料,王国战略物资,少量流通于黑市,学者和名匠们也会持有。】
“让她来前面找我。”
“额。”
奎玛看了看外面的风雪,心想战旌对异性好像不太体贴,他没反驳,回去跟女学者转述了原话。
麦格并不介意,她撩开碎发,跳上了狼背。
奎玛就比较青涩了。
北境偏僻地方的穷小伙,在王国都城女性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他下地步行,拍拍自己的坐骑。
霏狼几步小跑,就来到了队伍前方。
“呼,“麦格嘴里吐雾,牙关冻得发颤,“看来您识货。”
肯恩侧过头,表情还是不见喜悲,他冷漠的原因很简单——这群人和流民同行,境地却天差地别,从情感上感到失望。
他愿意搭话,是因为这个叫【麦格·列尔波塔】的女人并不矫情。
“你怎么不带那把餐刀了?”
“呼~您,您说过不会伤害我们。”她在风雪里回话。“再说,您本来,就,随时能夺走它。”
肯恩举起丝绸袋子,让对方表明来意。
“您比那些劫掠者要有见识,这个东西还挺贵重的,我希望用它来让您帮个忙。”
“什么事?”
“救人。”
【任务:凭手艺活命】
【进度:不限时】
【诺林图书馆的首席工程师被绑架,现在生死未卜,她的学生麦格请求你救回他。】
肯恩本不想再节外生枝,但备注让他陷入犹豫。
每个任务都会带来些新东西,从结果来看,倒是都对自己有利。
麦格手指冰凉,她看见这位年轻的战旌蹙起眉头。
劫掠者袭击他们以后,原本要派人去诺林国王的军帐要赎金,后来蛇头找到机会才夺了两辆马车逃出来。
她的同伴们,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坦然里……
谁也没提过那些没逃出来的人。
如果自己也不争取,等回到诺林,王上会亲自书写悼词,学院再象征性地举行默哀,自己的老师也就永远的去世了。
麦格陷入沉默,身旁突然传来问话声。
“你怎么确定,他没被杀掉?”
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却让她升起一股希望。
“不会的,劫掠者有求于他,不会随便动手的。”
麦格头顶雪花,说自己的老师在古代建筑和城防事业上浸淫多年,这也是为什么王国会排遣他前往红枫高地的原因。
劫掠者在山地间有处藏身地。
他们听蛇头说了这个老头的本事,就胁迫他替自己的窝点做规划,到时候就不用再担心部落清算或者军队征伐了。
听到这,肯恩突然来了兴趣。
桑顿卡亚的防御工事形同虚设,它急需一份有远见的改造方案。
“老师被单独带走,所以没跟上我们,说起来,逃亡的路线还是老师悄悄指导的。”
“但只有你,跟我提起这件事。”
肯恩用尖刻的话语在试探她:“看来,你的同伴们忘恩负义,但你,麦克·列尔波塔,好像更高尚些。”
“人性并不高尚。”
女学者没有被揭穿的愠怒,也没有顺势表现出自满,她说道:“我既会自私,也会取悦自己的良知。”
交流到此结束。
狼骑副手举起火把。
车队拐进平坦的河谷里,游刃者靠前探路,寻找能够临时扎营的地方。
肯恩只打算带奎玛和两个游刃者前去,从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对方数量不多,属于小本买卖,如果只是救人的话,不需要太大的动作。
beqege.cc
再说,车队也需要看守。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部队数量太少,回头要想办法继续扩招。
他注意到一件事。
搭建临时营地的时候,有流民向麦格致意,在一群学者当中,只有她的人缘很好。
从旁听来的信息来看:她似乎经常分发食物,在蛇头仍活着的时候,就帮助过不少流民。
这让肯恩有些改观,自己的尖酸态度,似乎对她不太公平,但对方也不曾反驳过……
嗯,印象又加了几分。
此时,麦格正坐在车辕边烤火。
她也在细观察肯恩这帮人,他们没有北境部落的野蛮,相反,在纪律和执行力方面,有南疆诸国的味道。
麦格曾在帝国书库里读过一段注解。
强大的队伍都有特异性,或重视荣誉,或不择手段,或善良正派,或嗜血好杀……
而这,很大程度上是受指挥者的影响。
肯恩是个很有领导力的人,至少从下属的言行来看是这样。
巡逻的狼骑手提醒麦格休息。
在帕洛图斯比的野外,任何一点体力都是弥足珍贵的,他们必须做好随时能够逃命的准备。
夜深人静,雪花落得很大。
麦格半睡半醒之间,听见了车厢外的动静,应该是营救老师的队伍正式出发了。
她翻过身,开始好奇。
“肯恩·布维尔,你,到底是谁?”
……
同一片夜幕。
霜雪落进了位于【碎布山口】的木屋。
冰锥悬在兽皮屋檐下,寒气被屋内的炉火给隔绝在外,水滴落在窗沿上,搅得人心烦乱。
书桌前方,学徒第六次放下羽毛笔。
他欲哭无泪,根本无心完成作图,脑子里全是那两辆马车离去时的场景,心里充满不甘。
“哎,我俩怎么还在这儿!”
没有人回应,半晌,身后竟然还传来哼唱声。
“老师,现在不是您练习和弦的时候,想想这是哪儿,狼窝啊,我们还落着难呢!”
哎——
“让屋外的先生进来添柴,这么潮湿,墨水都要晕开了。”满地图纸之中,有位长者取下金丝眼镜。“孩子,我们是靠手艺活命的,要牢牢记住这点。”
他须发皆白,笑容和煦,体态有些发福,透着一股平和气。
0026:靠手艺活命
他叫伯克·巴特莱,诺林王国首席工程师。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举止优雅的女仆,而是粗皮黑脸的壮汉,他们给火盆添过柴,同时取走一份矮墙设计图纸。
伯克此时并没有坐在诺林王国那幢金碧辉煌的图书馆里。
而是帕洛图斯比,荒原边角,劫掠者们的兽皮三角屋。
他的学生们已经逃跑,外出追捕的队伍至今没有返回。
这是个好消息。
伯克抿了一口浓茶,东西是自己带的,他笑着看向自己的助手,那孩子总是毛毛躁躁,不会静下心来做学问,所以至今没考上学者。
“拜托,让我死吧,又来了。”
助手用手挡住嘴巴说了一段唇语,竟然跟身后伯克说的话一模一样,内容是:“我们是靠手艺活下去的,不能在乎环境之类的外在因素。”
老伯克撇撇嘴,没有斥责助手的不耐烦。
实际上,他从不跟批评别人,也从不参与争吵。
劫掠者们将其反锁在铁笼里的时候。
他很平静地指出了哪块木桩并不合理,哪个锁扣一踹就坏,学生们记住并且做了尝试,成功逃掉了。
蛇头出卖伯克换取生存的时候。
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主动接过了纸笔,并泡了自己喜欢的浓茶。
只要内心安静下来,眼前就只有学问和工作,这会令他舒适,也能享受到挑战和乐趣。
至于雇主是谁,又何必在意呢?
“你瞧,我们有手艺,所以坏蛋不会伤害我们,食物里有香料,住处也暖和得冒汗,多幸福啊。”
助手听着这些话,已经快要抓狂。
“老师,您真的不明白吗?等工作结束,要死人的!”
伯克·巴特莱再次抿了口浓茶,啧啧摇头,智慧仿佛穿透了喉咙,变成一段话:“我们是靠手艺活下去的……”
yawenba.net
……
【劫掠者驻地】
【态度:敌对】
【部队数量:13】
肯恩掀起斗篷的边角,重新在缓坡里蹲下。
他一个深呼吸,在冷风里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灰色视界随着自己【精神力】提升已经变得更开阔。
这是一处凹地。
岗哨设置在高坡树木的顶端,有三个哨兵形成交叉视野。
“拿来,示范给你看看。”
肯恩接过那柄【缚筋长弓】,缓缓拉开弓弦,周围的风声慢慢归于虚无,这种异象不是因为专注,而是他又进入了精神世界。
自从属性达到【资质:3.0】以后,经验值就很难满足一次性提升的消耗了,但是可以用来提升更细致的属性。
比如现在,肯恩把从劫掠者身上获取的经验值,全部灌注到【弓箭】条目里。
“呼~”
弓弦趋于平稳,触感愈发柔和。
一支铁制带倒刺的箭镞穿过松针间的缝隙,在深蓝发黑的夜幕里静静飞行。
高台上的哨兵正好回过头。
哗啦,蹭!
箭镞扎进喉咙。
他双目圆睁地被钉在了树干上。
“你瞧,这挺简单的,快试试。”
肯恩把弓箭还给奎玛,丝毫不觉得自己卑鄙。
对方眨眨眼,沉默了片刻。
奎玛在战旌的指引下对准了另外的两个目标,近处那个还算顺利,稍远一点的就有些吃力了。
他没计算好尸体倒下的方向。
轰隆一声,那人直接跌进了木柴堆里。
围着篝火吹牛的劫掠者回过头,领头的吹出暗号,森林里没有人回应,紧接着一串慌忙的脚步声就靠了过去。
“抱歉。”
奎玛有些自责。
游刃者们却觉得这个道歉有点吹毛求疵了。
肯恩拍拍他的肩,几个人按照备用计划从坡地上消失。
没过多久,营地里传来了骚乱。
……
伯克·巴特莱端起见底的茶杯。
他把羽毛笔重新插回墨水瓶,然后将几样绘图用的工具收回匣中,又哼起了那支交谊小调。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几个劫掠者叫嚷着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架起两人往外走。
“大爷,别杀我们,图还没画完呢。”
学徒的两条腿在雪地里犁出两道槽。
他们没被吊死,也没被喂山猫,而是被关进了主屋深处的囚室。
伯克理了理衣服,把擦拭过的眼镜重新戴好,对自己的学徒有些失望,心想——他或许真的不适合做学问。
“老师,我们死到临头啦!”
这孩子真悲观。
伯克环视周围,这间屋子是根据自己的图纸改造的。
“瞧瞧,做工和细节完成得多好,可惜啊,他们有工作了,不然我真想招收到学院里来。”
“老师啊!”学徒崩溃大哭。“您能别老想着设计嘛?”
他多想反驳一句,就是因为这群劫掠者的“工作”,他们才沦落至此,随时可能丧命。
伯克还是轻轻摇头,嘴唇和两层下巴都在上扬。
他伸出胖手,沿着囚笼里的主梁继续摸,绕过两处关键的受力结构,然后轻轻那么一推……
咿呀,砰!
整栋屋子轰然倒塌,而他们站立的地方,刚好是废墟里唯一的安全区。
伯克拍了拍灰尘,转身看见小学徒已经呆滞。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于是苦口婆心地教育:“要记住,我们是靠手艺活下去的……”
营地外围。
两个壮汉在挖坑抛尸,旁边摆着两桶引火用的油膏。
尸体都要经过处理,不然被狩堕侵染以后,说不准哪个夜晚就爬出来了。
“嗯,什么动静?”
他们放下工具回头,发现自家主楼竟然塌了,好几个同伴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一支燃烧的箭镞落进油膏里。
热浪伴着剧痛汇聚成龙卷,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他俩给送走了。
劫掠者们发现了火光。
“入侵者在外面,”他们拿起武器飞奔而来。“别让他们跑了!”
然而此时,肯恩和奎玛几人早就趁乱来到了房区。
但谁也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感官敏锐的肯恩发现了异常,他带队翻过残垣断壁,来到了侧面的小广场。
兽笼和囚笼叠放,吊杆上还悬了具尸体。
风干的骷髅下方,有两个人正静静地在等待,年轻的那个【学徒】缩在后面,颤颤巍巍的,没什么骨气。
年长的那位抱着木匣,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工程师伯克·巴特莱】
【态度:平静】
“我们本来要走的。”伯克的银发落了层雪绒,他面带微笑地说。“后来听到骚动,觉得您应该是来救我们的,所以等在这儿。”
肯恩有些发愣。
即便是他,也花了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人都在这里了,大家也只能原路返回。
肯恩他们唤来坐骑,拿出麦格留下的信物自证身份。
确认无误,他们奔进夜色里,没多久便消失不见。
学徒在狼背上瑟瑟发抖。
伯克却照旧云淡风轻。
肯恩实在忍不住,转身问道:“向您请教,这种冷静的秘诀是什么?”
“大概是手艺吧,那些图纸就是我的本钱。所以劫掠者们不会杀我,你应该也有工作要交给我,对吧?”
伯克戳穿了肯恩的真实目的。
他摆摆手,没有听具体的解释,继续说道:“没关系,会答应的,我喜欢工作,毕竟……
我们是靠手艺活下去的。”
0027:返程
帕洛图斯比,北境的山路上,这里已经很接近桑顿卡亚。
肯恩又一次见到了麦格·列尔波塔。
她依旧穿着纹有两朵郁金香的束袍,显得干练又典雅,即便在人杰地灵的诺林雄都,也会是位气质极佳的才女。
“老师,荣光庇佑,能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麦格附上一躬,眼角带有真诚的泪花。
听到这句熟悉的问候,刚翻下霏狼的伯格宽慰地揉了揉肚皮:“我也很高兴看到,诺林最聪明的女孩依旧还活着。”
【声望+40】
【王国·诺林:态度友善】
围观已久的学者们蜂拥而上,但他们口中的“惦念”和“担忧”有多少水分,就不得而知了。
【任务:凭手艺活命】
【进度:已完成】
【伯格·巴特莱对你心怀感激,他将不吝才华地为你出谋划策,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热络的氛围持续到正午。
浩浩荡荡的队伍围在篝火旁边,席间有几个流民绕过去向伯格表示了感激。
他依旧是那副和善的笑容,摆摆手并不接受恭维。
一顿热闹非凡的午饭。
肯恩和众人商讨路线,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们决定放弃主干道,走更为荒僻的古道返回。
群狼迈步,马蹄声密集,车轱辘悠悠转动。
队伍沿小道穿过了【洛浚山谷】,在视野开阔的苔原上又远望了一会儿【永冻瀑布】。
yawenba.net
雄峰穿云直上,巨鹰在结成冰层的水帘前盘旋。
南疆来的学者们探头探脑,在伯克的讲解下露出向往的神情——他阅历丰富,知晓北境每处地标背后的历史。
桑顿卡亚的原住民们,骑着霏狼,听到那些赞叹也会觉得与有荣焉。
麦格把窗口让给了两位女伴,她刚坐回去,就透过另一边的窗户看见了肯恩。
他竟然也被这片壮美的苔原所吸引。
“你能成为战旌,应该在北境呆了很久吧。”
女学者抛出话题,老师能平安归来,她对肯恩是心怀感激的。
所以,即便对方不待见自己,麦格依旧发出了感慨:“每天看见这等景色,谁都会敬畏自然。”
“我其实没呆多久,嗯……这个故事很复杂,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了解的。”
麦格很意外,肯恩竟然接话了,没有讥讽,语气也很诚恳。
“我为之前的偏见道歉”肯恩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了她,轻轻点头说道:“是我有点先入为主了,你确实有令人敬佩的品质。”
“额,您,您也令人称奇!”
麦格尴尬地回以赞美,点头致意后,把窗帘给合上了。
霏狼几步就回归了队伍前方。
肯恩没有非分之想,他为自己的言行道歉,无愧于心,便再也没有靠近过车厢。
光束穿透森林的倾角逐渐缩小。
道路变得泥泞又狭窄,桑顿卡亚这座村庄仿佛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它显得无比空旷,依旧是伤痕累累的样子。
狼骑手提前返回通知。
所以肯恩的队伍徐徐走近时,全体村民都已经翘首以盼地聚集在广场上。
【你走进桑顿卡亚,臣民们热切地看向你。】
队伍原地解散,骑手们结束了连续几日的奔波,赶忙拥向各自的家人。
他们洋溢着笑容。
不再有“活着归来就是万幸”的想法,兴奋地分享沿途见闻,跟同伴炫耀霏狼坐骑,讲得眉飞色舞。
广场响起了愉快的声音。
流民们很容易便接受了破旧的房屋,听到修复完成后就会属于自己,更是露出满足的微笑。
他们这一路颠沛流离,能遮风挡雨已经是幸运。
【任务:繁荣起点】
【进度:居民增长9/50】
学者们也很平静。
虽然跟想象中“恬静怡人的村落”有点差距,但谁都没有抱怨。
毕竟,领教过蛇头的阴险卑鄙,见识了劫掠者的残忍暴虐以后,这群桑顿卡亚的居民显得多么可靠、友善!
这些破落的小木屋,是那么温暖,舒适。
他们早就受不了只能靠睡的车厢了,有时候道路颠簸,磕得脑瓜子嗡嗡响。
学者们只想找个干草垛躺一会儿!
在这种情绪督促下,这群文绉绉的家伙相当有干劲,很主动地搬运材料,参与到房屋修复的工作中。
因为做不了什么重活,所以女士们很自然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临时厨房。
她们口齿伶俐,能来北境的,也都会说乌玛语。
坦尼森太太是个自来熟。
她欢迎这些孩子打下手,反正要摘的蔬果也不少,几个话题抛出,众人就热络地畅聊起来。
麦格性子刚强,主动走向了肉类处理区。
她在血水盆边撩起袖子问道:“我能帮忙吗?”
出乎她的意料,当那个瘦小的背影转过来——竟然是个南疆面孔。
“嘿,你好,我是麦格。没关系的,我不怕脏和累。”
那女孩展颜微笑,挪出一个宽松的身位来。
“我是琼。”
她轻轻回答,能够交流的音量,却不会惊动任何人。
麦格很喜欢这种勤劳的姑娘,两个人聊得很开心,当她听到对方竟然从小在帕洛图斯比长大,更是来了兴趣。
一个描述南疆的繁荣。
一个细数北境的恬淡。
身后传来惊叹声,妇人们听说战旌击杀劫掠者的壮举,不知道谁提了一嘴肯恩当时没穿上衣,话题就变得欢愉了起来。
“你听得很认真啊。”
麦格眨眨眼,她用肘部碰了碰琼,热切地询问:“快聊聊,我对他很好奇。”
“嗯……肯恩先生救了我们。”
“然后呢?”
琼摇摇头,清瘦的脸庞始终带笑,却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了。
麦格套不出话,叹口气,也不执著追问,双手在血泊里搅动,把分拣好的肉处理干净。
她的“好奇”并不夹带私货。
而是一种学术上的,对特殊案例的重视,类似的文献有很多,南疆诸国对北境的研究从没有停下过。
麦格想到这里,抬头寻找话题的主角。
他看见伯克和肯恩站在村口,两人时不时会对着围墙比划,似乎是在进行激烈的讨论。
“咦,奇怪。”
没过多久,麦格又抬起头确认了一遍。
按照她对老师的了解,这个表情和动作……
难道,诺林的首席工程师,在向对方请教问题?
0028:远见
“精彩至极,您的见解应该被写在踎艮纸上,用镶金的书封装订成册。”
伯克不吝赞美之词。
“这不行,”肯恩笑着摇头。“王国谋士们会说我野心勃勃,并把您送上绞刑架。”
“哎,你要没有工作,可以来诺林讲学。”
他此时相当兴奋。
作为一名浸淫“城镇规划”多年的专家,伯克·巴特莱设计过许多要塞和城池,也研究过精灵和矮人们的建筑风格,深谙这份工作中最体现水平的地方。
那就是“发展性”!
随着时间推移,人口和经济增长,原本的规划可能会更改甚至推翻,放在现实中就是无数建筑的拆毁和扩张。
xiaoshuting.cc
浪费资源。
王国分封城邦时,在同行参谋团里,肯定会有位设计师。
他们竭尽所学,能够让领主的要塞变成核心,周围房屋的拓宽方向不会影响格局,道路能根据繁荣程度不断向外延伸。
耗材和水源的供给,街道和军营的距离。
最关键的是,如果建筑物升级改造以后,还能不能维持原来的平衡,这其中预留多少空间才最合适?
“或许,我太自大了,竟然跟您提出这种草率的方案。”
伯克端起胸前的金标,摆出智者之间才用的尊礼。
他原本的方案,是给这个小村庄划一道防线,以林地为原材料,不需要过多搬运就能开展工程。
但是!
肯恩当即指出了问题:
这个方案直接扼杀了村庄发展的可能性,桑顿卡亚永远无法超越鼎盛时期的规模。
然后他提出了另一种想法,不固定防御,以灵活性和可修复性为主,能方便军队出入,被破坏后也能及时堵住漏洞。
肯恩指着图纸,把设计范围不断延伸……
“如果人口破千,住房数量不够,就拆掉原有的部分,设计第二层防御,并且可以升级成石墙,如果继续扩张,甚至能变成钢铁城墙!”
伯克从眼镜上部看向对方,确认这不是玩笑话。
肯恩继续在简笔地图上指指点点。
他的道路线条,永远不会删改,不论人口膨胀到什么地步,都能继续延展下去。
一个个地方被圈出来。
“土地,集市,住宅,行政区,救护所,秘术研究院,畜牧养殖场……”
层层递进,条理清晰。
每个发展阶段新增的建筑,会用到的资源,它们的来路和运输方向,全都说得头头是道。
甚至,他还计划轰开冰面,建立一个港口!
难怪会说他野心勃勃……
这个男人的远见超越了时代,他站在这处废墟里,谋划了一个影响北境的庞然大物,凭空勾勒出一个宏伟王国的框架。
伯克激动地踱步。
参与这样的设计,即便无法实现,也会令人激动难眠。
“肯恩先生,您必须告诉我,这种想法是参考了哪个古代王国,还是箴言节选?”
“唔……”
肯恩无法理解他的激动,挠挠头,目光深远地回忆道:
“说不清楚,它只存在于我的梦境,在一个人口超乎想象的国度里,这种基础规划都是几十万居民起步的。”
伯克·巴特莱扬了扬手臂。
通读过历史文献的他断言道:“绝不可能,哪个种族能创造这种奇迹?”
……
入夜以后,伯克的木屋被人敲响。
“老师,您还没休息吗?”
头发潮湿的麦格推门进来,她路过这里,发现灯火还亮着,就知道老师又开始了新的设计。
“希望没有打扰您工作。”
“怎么会,诺林的郁金香,让我借用你下这颗机灵的脑袋,来看看,我敢说,这里面很多理念是要载入史册的。”
伯克让出座位,桌上满杯的浓茶一口没动。
麦格撩开头发凑过去,这一看就入了迷,即便有心理准备,其中的周密程度还是惊艳到了她。
“唔,老师,这是住宅样稿吗?真漂亮。”
伯克点了点头,甚至还有具体的预留空间和排水渠,卫生和艺术感都有亮点。
“我觉得在他的治理下,桑顿卡亚会成为北境最有趣的村庄。”
麦格捏了捏湿润的头发说道。
肯恩在住宅区两端设置了公共浴室,在霜雪天里,蒸汽源源不断,热水在室内随意取用。
女士们没有想到,能在荒原里有这种享受。
“老师,您要写信?”她看见了放在桌角的信笺,还有秘术烧制的蜡油和火漆。
瞥了眼抬头,上面赫然几个大字:乔休尔王上。
“没错,我要向王国引荐这位人才,所有学者和术士都该来涨涨见识。”
伯克露出思考的神色。
“他不适合呆在帕洛图斯比。”
麦格也支持这个观点,毕竟从现有信息来看,这位穷困潦倒的战旌野心勃勃。
桑顿卡亚迟早要进入大部落的视野。
高墙划定的,不仅仅是帕洛图斯比的边界,还有南疆和北境的文化传统,宗教信仰,魔法体系,以及……
“旧神。”
如果让某些偏激传统的人知道,竟然有南方面孔成为了一个部落的战旌,那他将会被钉在矛盾的中心,经受两边势力的对冲。
麦格和她的老师之所以来这儿。
是因为红枫高地的“遗迹传闻”,此等盛事吸引了许多王国和势力,人潮蜂拥而至,带动了周边地区的繁荣。
而这件事背后,是个站在北境顶端的男人——弗伦冈铎。
他是个半兽人老头,古板残忍,侍奉恕戟斯,以雷霆手段征服了红枫高地周边,执掌领土最为广阔的部落。
“肯恩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建立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
房间里陷入沉默。
“天呐,”麦格拍拍自己的脑袋,边摇头边自嘲道:“我在想什么,他现在手底下的士兵都不到十个啊。”
伯克眨眨眼,恍然一惊,自己也陷入那种怪圈了。
“哎,想多了,想多了。”
他上前把信纸和火漆收好,幸好自己没有写,否则要怎么向诺林的国王解释——王上,他一穷二白,但是要创造神迹。
对方会觉得自己中了诅咒,或者被巫师毒坏了脑子!
“我们要呆一段时间,等整顿完毕,再前往红枫高地吧,反正具体开放时间在下个月。”
伯克如是说道,这份设计需要时间去考察。
他抬头看向自己最聪明的学生,恍然大悟似地问道:“对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麦格面露无奈,指了指窗外。
“您听听看?”
隔着两道房门,那些衣冠楚楚的学者睡在街对面,呼噜声不仅传进这里,还回荡在整个桑顿卡亚上空。
0029:冰眼
桑顿卡亚背靠海岸线。
但村庄里没有任何一艘船。
因为谁都不知道,这片海域到底冰封了多少年。
你如果在雪雾散尽的时候看向地平线,能看到由两座巨大阴影组成的入海口,但那不是悬崖或者陡坡,而是冰山,形状像是从海底腾跃而起的野牛的角。
村民得划着冰橇走上两天两夜,才能到达那对“牛角”下方,到达冰盖的尽头。
明明海岸线被冰盖占据,但山上的融雪却能正常流淌。
奎玛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疑惑,祭司和族内长辈们总是用旧神糊弄过去——传说冬母用冰盖隐藏海里的宝藏,神力使它终年不化。
xiaoshuting.cc
“没人说这是假的。”
“也没人相信这是真的。”
帕洛图斯比的早晨,寒冷清冽。
肯恩旁听了一段聊天。
他穿着军靴,在冰面上跺跺脚,感觉比冻土还硬。
战旌原本是打算去监督围墙的重建工作,走到半路,被捕鱼人叫到这里,说是邀请他去看看【冰眼】。
等到准备完成,人群拖着雪橇向冰面外步行。
他们踩着冰碴走了许久,直到桑顿卡亚在身后变得模糊。
率先进入视线的是几根刻满图腾的石柱,歪歪斜斜地插进冰面里,上面用锁链相互连出圆环,钢铁在朔风里冻得梆硬,根本发不出声响。
走近以后,一个直径足有十步的深坑出现在眼前。
它像是一处火山口,边沿全是开凿出来的痕迹,据说桑顿卡亚的先民耗费了数年时间,才挖开并且维持住这么点空间。
肯恩手扶石柱,往坑底下看去。
一眼看到底部,凹凸不平的冰碴像是被瞬间冻住的海浪,依稀还能分辨出波纹和层次。
【冰眼】
【永封的海面之下,蕴藏无数的资源,它开放的时间并不固定,因为当前手段有限,只能打捞到最浅层的游鱼。】
“战旌,您先等等。”
捕鱼人递过暖炉,他吐气成霜,在胡须上结出白点,搓了搓手,和同伴把数十米深的渔网从雪橇上卸下来。
准备工作并不复杂。
日头又升高两指,突然听见有人高呼。
远方的地平线上划过一道紫光,灰蒙蒙的天空泛起涟漪,云层不断波动,朝这边缓缓地荡过来。
肯恩驻足仰望。
捕鱼人们倒是见怪不怪。
这种异象每月都会发生,数百年如此。
北境也有人去探索过异变的源头,没听到什么靠谱的传闻,只知道在【终劫之海】的方向。
桑顿卡亚位置偏僻,因为背靠海岸线,所以能够看到这种景色的末尾。
波纹分为三次。
捕鱼人如果早起时看到第一次,就会拖着装有渔网的雪橇出发,眼前就是第二次荡开波纹。
肯恩没感觉到风。
但有冷气穿透冬衣,从自己踝骨里往上窜,脚底下那原本坚如磐石的冰盖开始颤抖。
【冰眼】里的碴子不断崩碎。
从上面看,像是有无形的巨掌捏碎了一块糕点,碎屑被洋流带走,咸湿的海风从黑黢黢的空洞里吹出,紧接着,汩汩的水流往上涌,渗到众人脚边。
浑浊的水面之下,似乎有黑影闪过。
桑顿卡亚人高呼冬母,同时感谢自然的馈赠。
他们心思单纯,面带微笑地放网架梁,在石柱上固定好粗绳和绞盘,开始胡乱下注,赌今天能够带回的鱼获。
肯恩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后脊发凉,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冰眼】揭开面纱,海水不断拍打边沿。
它像是一口深井,又像是世界的尽头,无数远古的传说和辛秘都藏在深渊之下。
……
等待十分漫长。
捕鱼人团团围坐,用干柴把篝火喂得饱饱的。
“鱼季刚开,往年还会搭建雪屋来遮风挡雨。”说话的人给战旌指明方向,顺势看去,只有几块看不出原型的冰坨坨。
肯恩接过食物,饮品,倾听着旧时的捕鱼趣闻。
他这才知道,第三次波纹可能要等到数周以后才会到来,到时候冰面眨眼间就会凝固,目前能够动用的工具是绝对凿不开的。
捕鱼人会轮流住在【冰眼】附近,每天收网,放网,利用雪橇把鱼获运回村子。
“严冬快结束了,等到山道解冻,商队就会频繁路过。”
吃不完的鱼卖给他们,换取生活所需和少量财物,攒下些家底可以翻山去享受“春祭盛典”。
【冰眼】
【产量:+150食物/天】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
他心下松了口气,除了狩猎以外,也算多出一项稳定的食物来源,当前阶段还能做的,应该只剩下重建【浆果地】了。
至于规划中的【放牧区】,得等到部队数量足够多才能考虑。
捕鱼人开始敲碎海面上的冰柱,打磨出大块的冰砖,手法相当熟练,赶在第一网能够收获之前,【守鱼者的冰屋】就已经成型。
几位壮汉握紧绞盘。
他们埋头发力,呼喊着令人振奋的号子。
哗啦啦——
渔网被逐渐抬高,传来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
肯恩加入进去,和自己的臣民一起,用毛钩抓取重如冰砖的鱼,将它们丢在远处,只需要等待收网结束,寒风就会把鱼身上的积水吹成冰壳,既能保鲜又方便运输。
个顶个的肥美,就是长得比较随意。
皮肤发黑带紫的,或者露出半口尖牙的,腮部带有细绒的……
雪橇比来时要变得沉重不少,他们没有雪蜥蜴,所以只能用人力将其拉回,好在底板打磨得十分光滑,拉起来并不是很难受。
“不光是能吃,”捕鱼者憨笑着跟战旌解释。
“它们身上有很多宝贝,比如某些内脏和结晶,都算是魔法的基础耗材,每季都有人来村庄里收。”
肯恩点点头,他和众人又聊起其它村庄往事。
借助不同人的回忆,去丰富自己脑中那个桑顿卡亚。
沿着来路返回,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巡逻轮岗的狼骑兵发现了他们,街道上很快就有村民跑出来接收鱼获。
“战旌,您辛苦。”
众人纷纷向肯恩致意,围观的学者也对其尊重有加。
他回以一个群体性的点头,取下棉手套和耐磨的披肩,抬脚向村庄外围走去。
还没临近,此起彼伏的砰砰声就传进耳朵。
从今早开始,不论部队还是居民,都被分配了工作。
其中,也包括那群学者。
地位最高的伯克·巴特莱以身作则,须发皆白的他都会亲自参与改建工作,剩下的人也不好多言,权当是弥补学习期间缺失的锻炼了。
0030:重建之路
肯恩踩着深及脚踝的雪向上。
伯克身穿棉服,兜帽环有一圈细绒。
他向战旌点点头,但肯恩只看见一副眼镜和一张往外呼出热气的嘴巴,以及……
1200ksw.net
摞成三角锥的原木,石头压住纸笔,还有半杯失去余温的浓茶。
这是部队返回营地后的第五天,一面简易的围栏将村庄粗略地包围起来,到处都是伐木场,随处可见卖力干活的人。
学者们已经完美融入村庄,尤其是换上了统一的,更方便干活的简装以后,根本分不清是谁。
他们用到的工具是清扫战场得到的武器。
奥苏亚大陆上的工匠们,在设计武器时,会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将实用性摆在首位。
肯恩记忆当中:
南疆诸国的骑士团战矛,金属尾端可以展开变成撑杖,方便部队行军时穿过多雨泥泞的山路,或者潮湿粘稠的沼泽。
沿海港口和海盗们,最喜欢把枪管弄长。
这样当他们遭遇沉船或者海战以后,还能用它绑块碎木板,当成浆来划水。
帕洛图斯比也是一样的。
尤其是这片四季积雪的土地,工具往往比武器更有安全感。
漆冰使徒们四处流浪,过惯了艰苦日子,他们的战斧大部分时间是在劈砍木柴而不是人头。
斧柄上随时绑着【雪纹壳】,扎营时拿出来打磨刃口。
在武器的钝端,往往会弄出羊角锥和方头槽,这样的设计就是在战前准备的时候,拿来完成镐子或者锄头的工作。
桑顿卡亚被密林包围。
村前主干道连着【咖祁本山路】,春季人流量还算巨大,它两侧被山崖和冬松覆盖,层层叠叠,压着满枝的积雪。
砍伐进行得很顺利,但是没有精加工的器械,刨子和拉条都在战斗中破坏或者遗失了。
肯恩计较着,得找个机会把【铁匠铺】修复起来。
冬松数量充足,【原木】码放整齐,完全能够满足村庄重建的需求。
他站上木材堆,四下望了一遍,好几处【临时伐木场】都忙得热火朝天。
村民们干劲十足,男学者憋着较劲。
进度还不错。
【产量:+127木材/天】
桑顿卡亚背部的永冻海面宽阔而平整,一处哨岗就能让敌人忌惮,没法偷偷溜过来。
除此以外,敌人唯一能够进攻的方向,就是村庄正前方。
肯恩命令大家把眼前的木头全部砍光,让原来的浆果地也暴露在视线内,减少防御的压力。
【防御:木制围墙】
【等级:C】
【粗暴简单的防御建筑,用料并不昂贵,但精巧的设计理念让它变得非常实用。】
伯克结合肯恩的思路,把原来一体化的围墙,分解成了无数模块。
只要提前准备好能够契合的部份,坏哪儿修哪儿,战场效率瞬间拉满不说,就算遇到火攻,也能直接替换这个部分,甚至都省去了扑灭火焰的时间。
为了进一步拓出战场……
肯恩让部队在围栏前方挖出几道平行壕沟,削尖木头长杆朝着外面。
虽然这无法抵御【雷鹰】和【长翅龙】,但能够降低【雪蜥蜴】或者【霜熊】的进攻效率。
奎玛站直腰背,活动了一下肩膀。
他前方有许多人横起长杆,丈量土坑之间的距离,看看能不能防住一次跳跃。
大家工作得相当认真。
桑顿卡亚两度遭劫,虽然现在勉强恢复了正常,但战旌反复告诫过,那些漆冰使徒们肯定还会卷土重来。
不说这个,根据过往的回忆。
北境的春季往往被冲突与暴乱主导,往年再过不久,就会看到成批的难民走在迁徙之路上。
桑顿卡亚已经几十年没有选出过“战旌”了。
所有人都把希望凝聚在肯恩的剑上,经历过灭村惨状,整个部落刚刚从绝境里爬起来,谁也不想流离失所,谁也不想再任人宰割。
淳朴憨厚的桑顿卡亚,已经被命运调教出了兽性。
奎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高处的肯恩,视线里还有那位诺林王国的老头,他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只是从战旌的态度和交谈里,能感觉到对方充满智慧且地位很高。
“真稀奇,”部落里的老人撑着木杆说,“南疆的大人物也来我们这个小村子里干活。”
奎玛淡淡地说:“肯恩先生救过他。”
“我们真的不需要付钱吗?”老者岔开话题,“你记不记得两冬前的那个商贩,对,卖银油和治疗药剂的小胡子。”
奎玛点点头,这些人会带来南方的百货和传闻。
“他赚得算是盆满钵满了吧,可人家自己都承认,南疆研习魔法的学徒,以及钻研知识的学者,随便哪位拿出点本事来,王公贵族们都愿意掏大把的赏钱。”
原本单调的坑道里,开始响起谈话声。
奎玛笑而不语,翻出壕沟的雪壁。
类似的故事,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北境青年走出高墙,或者踏上南下巨船的甲板。
他也曾向往过,但早就不执著于此了。
肯恩把围墙走向做了微调,并且根据自己的设计,把岗哨分为明暗两个部分,增设一些巡逻用的临时驻地。
他毫无顾忌地提出想法。
这也是伯克希望得到的。
肯恩从没有提过报酬或者感谢,但对方甘之如饴,依然每天盯紧城防建筑的进度。
原因很简单:
包括那个“模块化”的创意在内,这些灵感和设计统统可以用在诺林王国的防御工事上。
它可不是桑顿卡亚这点肉眼可见的土地,而是雄踞一方,疆域辽阔且拥有无数附属城邦的国家。
等伯克·巴特莱返回诺林,让建筑院征派出劳役,再用更为坚固的材料将图纸还原升级,配合上原本就拥有的魔法和军队……
最终成品,足以让周遭的反对势力熄声,在外交谈判上也会变得更有底气。
肯恩并不担心。
他自己掌握了核心理念,而且山高路远,双方别说矛盾,连交集都很难产生。
此时,巡逻的狼骑兵匆匆赶来,他翻下坐骑,快步向这边跑动。
脚步由远及近,谈话被迫打断。
“先生,抱歉得打扰了。”他还算机灵,等到伯克起身走远,才继续说道。“有流民往村子来了,大家都是冬母的侍从,也被漆冰使徒光顾过。”
肯恩点点头说道:
“我都欢迎,原本也是打算把受害者们都接来的,现在人家主动找上门,你们按照流程安顿就是。”
狼骑手低头应允,但没有立即离去。
“另外,他们听说了以后,很想见见桑顿卡亚新的战旌。”
0031:北境上空的冬谣
耶茨·席维感到疲惫不堪。
来到桑顿卡亚的这个傍晚让她体会到一种奇怪的情绪,很熟悉的残破景象,重建家园的人往来其间,让她想起自己生活的村庄,也一次次在战火中掩盖被屠戮过的伤疤。
1200ksw.net
战乱和部落冲突,夺走了最后一口气。
谁也没有勇气留在原地等待了,那种刀子随时要落在脖子上的惊悚,让她在最近迁徙的夜里常常惊醒。
她晃晃脑袋,看向自己的丈夫。
一个四肢粗壮的老实庄稼汉,平平无奇,没拿过斧刀和矛戟,现在是自己最大的寄托。
他有个叫坦尼森·席维的弟媳妇,就住在桑顿卡亚。
突然,余光看见有人向这里走来,她心尖抽痛地想要起身逃跑,但是饥饿让四肢变得无力,差一点没站稳,是丈夫扶住了她。
但他们因此落在后面。
流民们涌了上去,耶茨这才反应过来——没有劫掠者和强盗,她们不需要逃跑。
“不要着急,食物很充足。”
游刃者翻身下狼,阻挡住流民,他们用胳膊围起铁锅,防止滚烫的肉汤被人给撞翻糟蹋。
耶茨闻到了肉味。
她吞了吞口水,但还是拦住了丈夫,人太多了,挤进去容易受伤,她不想再看见唯一的亲人流血。
嗷呜——
包括耶茨在内的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然后流民纷纷退让了出去,清出一片能够喘息的空地。
一只纹有桑顿卡亚印记的手臂稳稳放下。
“无奈之举,抱歉。”
他身材结实匀称,脸上带有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说话的语气很自然,让人感觉不到压迫,也不会生出插嘴的念头。
“我……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我不会说感同身受这种愚蠢的话,但都结束了,你们可以分享桑顿卡亚的粮食和保护。
想想走投无路是什么感觉吧。
所以,不要再争抢,不要让任何无辜之人受到伤害。”
演讲简短而有力,人群平静了下来。
流民眼中依然带有狂热,但都慢慢排成队伍,用陶碗盛接鱼羹和蒸肉,各自散开狼吞虎咽起来。
耶茨的丈夫护住妻子,走在队伍末端。
已经有吃完的人排在自己后面,准备领取第二份。
士兵没有阻拦,不仅如此,他们还按照命令收起了全部武器。
流民体会到了温饱。
在食物和秩序之下,谁都升不起反抗捣乱的心思。
因为大家害怕引起对方的不满,害怕被驱逐,害怕危机四伏的荒原和如影随形的死亡。
一头巨狼从林地里走出。
它比在场所有坐骑都要威猛,面露不屑,静静蹲伏在那个年轻人后面。
这时流民们才敢望向他,强壮,冷静,穿着内衬和马甲,冬袄外套露出半截剑扣,从周围人的举止和目光来看——他就是战旌。
轮到耶茨了。
她端不住碗,只能由丈夫帮忙领取食物。
那个年轻人皱起眉头,他用略带疑惑的目光打量这对夫妻,然后不假思索地朝这边走来。
耶茨觉得自己的脉搏加速,脑子变得更加沉重了。
“头疼?”
那个人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透着力量。
耶茨缩进丈夫怀里,他们袒护着彼此,而年轻人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场地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这里,谁都等着事态进一步发展,观察起这位神秘战旌的言行举止。
耶茨点点头,脑子一沉,感觉有些反胃。
但这次没过多久,难受肿胀的痛感便减轻了,思维变得清醒,腹中再次传来饥饿的感觉。
她睁开眼,看到一只手从自己眼前移开。
这位战旌竟然会魔法,并且不像萨满那样配置苦药,也不用吟唱什么奇怪的咒语。
“你打算留在桑顿卡亚吗?”
年轻人负起双手,语气里没有期待,也没有嫌恶,只是很平淡,很尊重地在询问。
“慷慨的……战旌,冬母保佑,希望您能收留我们。”
他的丈夫站出来,对自己没有发现妻子的异常感到自责,同时表达了脑海里最真实的想法。
周围人眼神热切,谁都不希望这是最后一顿饭。
“桑顿卡亚欢迎你们,”年轻人淡淡微笑,然后露出右臂的纹身。“记住你们战旌的名讳。
肯恩·布维尔。
冬母无法庇佑的领土,我会用剑刃和鲜血去捍卫,献上你们的勤劳和忠诚,我必回以安稳和繁荣。”
【流民X15加入你的队伍。】
往后每个来重复领取食物的人,都会对肯恩致意,他们往往会多看一眼,想要寻到宽慰与力量。
肯恩不负众望。
他站着又等了一轮,每次遇到负伤或者生病的流民,都会慷慨地施展神力。
【居民忠诚度上升】
耶茨夫妇倒没有马上离去,他们等到肯恩空闲下来,即将离开时又赶上去表达了一次感谢。
他们低头捶心,单膝往下蹲,准备行祭祀才会对冬母使用的礼节。
肯恩用手背拦住耶茨,没有其余肢体接触地说道:“别剧烈运动。”
“还有其它疾病么?”她的丈夫立马就慌乱了起来,“伟大的战旌,请您帮帮我们。”
“你觉得她生病了?”
肯恩皱眉反问,嘴角还带有轻松的笑意,声音平和,语气温柔。
耶茨和丈夫相视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肯恩摆摆手说道:
“你们去村里找一位叫琼的姑娘,让她吩咐厨房,每天给你准备点合适的食物,那些浓粥和烤肉太油腻了。”
他假装转身,偷偷笑了一会儿,然后转过来说:
“恭喜你们,生活的希望即将降生,您的太太怀孕了。”
耶茨先是一愣。
然后嘴巴张大地想要尖叫,她下意识用手捂住,感觉心脏受到了撞击,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的丈夫更加无法矜持。
这个男人想要拥抱,又不敢用力,靠近又后退又立马贴上去,眼睛里噙满泪花。
肯恩站在旁边,分享了片刻幸福。
他不声不响地转身走远,这件事情,对桑顿卡亚来说是个好兆头。
傍晚,月轮圆润。
村庄里又开始新的欢迎宴会。
学者们颂了两首赞诗,效果平平,诺林来的几位女士联手展现了一段宫廷舞蹈,这才扳回场子。
捕鱼人兴致勃勃地踏上冰冻的海面。
他会把好消息带给留守冰眼的同伴们,轮岗休息的哨兵也悉数归来,愉悦之情在欢呼之中高涨。
有人起哄着要看其它才艺。
坦尼森太太把琼给推了出来。
她害羞地缩回原位,但是又不忍心泼人冷水,便清清嗓子开始唱歌。
肯恩耳朵一清。
这曲子他在洞穴里听过,就是罕姆辛去世的当天。
随着周遭的人群自发变得安静,那段歌声变得愈发清晰,火光随之摇曳,伴着哼唱飘荡在空气中。
尾段进入重复。
周围有人主动和声,起了头,哼唱的人越来越多,汇聚成音浪。
【曲谱收集:桑顿卡亚之诗】
【品质:C】
【效果:愉悦,平复,传唱可降低居民戾气。】
0032:庄稼汉的勇气
【居民数量:35】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几乎所有流民都投入到了重建工作中。
捕鱼人队伍增添了新的成员,厨房里多出几双勤劳的手,拿起斧头的壮汉成群结队。
1200ksw.net
【简易木屋(已修复)】
原本焦黑的建筑在这段时间已经拆除得差不多了,能够二次利用的材料都已经投入进去,建成了一排新旧参半的房屋,满足了目前的住宅需求。
学者们派上了用场。
伯克在保留北境风格的基础上,设计出了全新的【坚固木屋】,防风能力和抗雨能力加强。
不仅如此,就连后续的升级方案,石头和红砖版本的进阶款式和钢铁建筑图纸,都一并奉上。
肯恩表示很赞同,下令按照图纸修建。
毕竟潮湿冰冷的屋子,偶尔还会穿插些风泣般的哀鸣,住着一点都不温馨。
等到桑顿卡亚能够开采【石料】,能用熔炉烧制【钢铁】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会派上用场,让偏远部落的居住条件,直逼北境最繁华的城池。
伯克的学生们,这段时间和村民相处得十分愉快。
不仅能够参与体力劳动,还能为他们讲解图纸上比较复杂的部分,双方通力合作,效率提高了不止一成。
耶茨开启了养胎计划。
她成了村庄里的焦点,邻居们常来探望,捎些水果或者土配方熬煮的魔药,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家园般的温馨。
对于流民来说,肯恩提供了一座安全的庇护所。
大家竭尽所能地工作,既是为了回馈战旌的恩情,也是为自己的家园谋取福利。
恰巧这个时候,肯恩宣布征兵。
他在村口准备了一个简易【校场】,作为桑顿卡亚的报名点。
村庄目前还是配给制,在没有其它激励措施的辅助下,参军全凭一腔热血和勇气。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纷纷入伍了。
耶茨的丈夫也踊跃参与,他的妻子备受大家照顾,这个勤劳的庄稼汉无法允许自己无所作为。
等他来到场地边,发现已经围了一圈人。
大家议论纷纷,时不时还会传来惊呼和掌声。
“借过,谢谢,劳烦让一让。”
他挤进去,踩中薄冰滑倒,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跑桩、假人草木靶,还有模拟山地奔袭的人造角坡。
“名字。”
奎玛手拿记录板走过来,但他发现这个人身上没有丝毫戾气,显得过于温柔了,便不确定地说道:
“你如果只是来看看,就往后些,免得被误伤到。”
“不,我要参军,请您在这里记上托络比·席维。”
“是你啊,”奎玛露出恍然的表情,“您太太知道吗?毕竟这很危险,想想您那没出生的孩子。”
托络比憨憨地点头。
“冬母在上,你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会甘心什么都不做吗?”
他指向坐在木堆高处的肯恩,对方披着冬袄,钢剑在侧,能给每个臣民足够的安全感。
奎玛刷刷落笔,毕竟自己最懂那种仰慕。
此时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有个小伙子跃出角坡,挥起一把钢刀纵身竖劈,将木制假人的头颅斩落。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场地中央,捡起一柄骨哨。
众人凝神屏气,哨音悠悠地传开,随后一只幼狼冲出队伍,它刚才也亲眼看到了这个小伙的表现。
霏狼快步疾驰,龇牙咧嘴,忽地猛扑而来。
他放下武器,按照之前的流程那样,闭眼张开双臂,忐忑地迎接最后的勇气考验。
幼狼没有伤害对方。
他被扑倒在松软的泥地上,感受到湿润带有细刺的舌头在舔舐自己脸庞——这就是被认可的表现。
人群振臂高呼,爆发出令人神往的赞美声。
奎玛带着他去挑选合适的武器,然后去战旌身旁归队,那里已经站了许多人。
“如你们所见,这里还剩下最后一只霏狼。”
人群里交头接耳,赌谁能分到这只坐骑。
后续又上去了两个流民,但一个因为平衡太差从站桩上跌落,另一个力量不足导致无法翻过角坡。
轮到托络比了。
庄稼汉的身体素质比较尴尬,他空有些体力,但是跑动技巧十分笨重,拿着武器的架势完全错误,只切开了一处边角,还差点剁掉自己的脚指头。
众人尴尬地围观,仿佛看到了自己。
毕竟他们大多数人其实都不够参军资格。
霏狼脚步轻快,它跑到场地中央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因为托络比被吓得抱头鼠窜,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他的表现令人叹息,除了一个人。
“受伤了吗?”
托络比摇摇头,当他看见战旌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一股无法言说的羞愤传遍全身。
“我很抱歉。”
“这没什么可自责的,说实话,我在你身上看到一条比参军更有意义的道路。”
肯恩眼中闪过微芒。
世界变得安静,直到远处的讨论也被虚无吞没。
他来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前方空地上已经有不少人影等候。
【部队数量:14】
【详细:狼骑手X12 游刃者X2 】
奎玛依旧站在最前端,他的虚影也背着那柄【精良】品质的弓箭,整个人俊朗挺拔,褪去了当初的青涩,显得沉稳且强大。
【追随者:奎玛】
【身份:鹰隼射手】
自从升级以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自己的前进方向,经过连日的训练和沉淀,此时已经摸到了门槛。
【兵种进阶:冰锋拨弦者】
【资质要求:3.0(未达成)】
【智慧要求:1.8(未达成)】
【能力要求:元素亲和(未达成)】
果不其然,在肉体能力某个阶段以后,除了技巧和装备的提升以外,肯定要涉及魔力的。
这种诡秘的力量才是奥苏亚大陆最显著的特征。
肯恩感慨一番,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他抬起头,在部队之上的漆黑里,滚滚薄雾之间,已经有零星的微光在闪耀。
它们的亮度比经验值要低。
显得沉重且深邃,每个斑驳的小点,都藏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有无尽的才能和丰富多彩的命运。
【那是你的臣民,生命汇聚成星海,而你是他们所向往的光源。】
0033:人尽其才
肯恩把注意力集中于那片星河。
他感觉到一群跳动的萤火虫,桑顿卡亚的臣民在眼前闪过,飘远,更替,又飘远。
随后一颗璀璨的光点留在空中。
这就是托络比的象征。
肯恩操纵备注的本源力量,深入其中进行窥探,感受到了对方那种朴素的感情。
光点在跃动,似乎渴望被点成火焰。
他听到了呼唤,并且慷慨地将经验值送了进去,随后一缕热浪爆燃,带着它回到了星海之中。
【特长:庄稼地】
【效果:收成增幅12%】
【对方祖辈都是耕作者,田间管理才能突出,由他悉心照料的作物全都长势良好。】
肯恩的意识回归校场。
托络比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他头颅低垂,依旧感到无法言说的惭愧。
“你似乎很愿意为桑顿卡亚付出。”
“当然,”他昂起头,又落下去。“可我是个粗人,没有勇气,也没有才华。”
肯恩摇摇头,严肃地问道:“我们的浆果地被毁了,如果我给你时间和人手,你愿不愿意替我恢复它。部落是要不断发展的,在更文明的文化里面,我们不愿意掠夺就只能靠双手果腹。”
托络比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当然!”他感到兴奋,似乎找到了实现自我价值的路径,赶紧点头答应下来,怕战旌不放心,还补充道:“没有人比我更懂北境的土壤。”
肯恩拍拍他的肩膀,备注适时地弹出。
【任务:耕作者】
【进度:沉降石 0/1 种子 0/30】
【描述:想要得到一片良好的田地,你需要些材料和种子,获得后交给托络比,他不会让你失望。】
人群里传来呼声,有两个学者面面相觑,然后主动走出来。
“肯恩先生。”
他们高声的叫唤引起了围观群众的不满,直言名讳在这个场合显得不够尊重。
“咳,请恕罪,战旌。”
他的同伴赶紧救场,然后将准备好的说辞脱出。
“我们的体能也无法通过考验,但是如果真的上战场,我们或许也能贡献出力量!”
肯恩表现出好奇,他确实很想见识下。
两个学者相视点头,然后从人群里拉出一个人,他刚才也参加了征兵,但弱小的力量让战斧嵌在了木桩上。
几个人耳语一番。
村民重新站在了木桩前,双手握住了战斧。
两个学者清清嗓子,他们的表情变得虔诚,瞳孔逐渐褪色泛白,似乎灵魂接引到了某些启示。
围观者纷纷后退,像是看到了被狩堕侵染的人。
肯恩没有动,他在对方身上感觉不到那种狂暴的戾气,而是一股纯粹的精神力量正在蓄势待发。
嘹亮的词句从嗓子眼里荡出。
他们的声音慢慢交汇,融合成更为响亮清晰的曲调,踩着特定的节奏,音节不断攀升。
明明只有两个人。
但声音却不加损耗地传递出去,即便是站在最外围的村民,也像是在身旁侧耳聆听一样。
肯恩感觉心率加速,肌肉里涌出力量。
他展开灰色视界,周围的景物失去光亮,但是却有一股股叠浪般的魔力从学者脚底荡出,每个被波及的人都能收到增益。
【曲谱收集:英勇赞诗】
【品质:B】
【效果:激昂,鼓舞,短暂提升队伍力量,效果随颂唱者数量提升。】
学者们目视前方,从举止来看,似乎并未失去理智,这种神奇的能力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村民收到信号,他吐气雄浑,抡起战斧一下将木桩对半劈开了!
“天呐,我通过了!”
他高兴地蹦起来,但迅速恢复了理智,刚才那句话不过是自嘲罢了,这种虚无的力量不是随时都有的。
奎玛上前拍拍他的肩,询问具体的感受。
肯恩则看向了两位学者,正式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但无法分配霏狼,所以得让他们学会骑马。
“另外,还要征得伯克的同意。”
“我们参加选拔前,已经问过老师了,只要不影响下个月去红枫高地,随便怎样都行!”
两个学者露出强烈的冒险欲。
【颂唱者X2加入你的队伍。】
他们本就是被带出来丰富阅历的,蛇头的欺骗和劫掠者的威胁并没有磨平年轻人的勇气,他们并不满足于村庄改建的体力劳动,反而对刀剑与远征心怀向往。
【颂唱者】
【数量:2】
【基本辅助单位,体质较弱,精神力和魔法天赋突出。】
肯恩原本想再多问两句,看看学者队伍里有没有这样的人才,但结果却有些失望,这种颂唱技能是他俩翘课后跟王国术士偷学的,而且只有少数几个人学会。
而学者和术士两个团体的关系,有些微妙,在王国议会上不是很待见彼此。
肯恩不再作打算,这两个已经是意外收获了!
村庄人口不多,选拔到此也圆满结束。
除了,最后那只狼。
它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搭档,呜咽着四处踱步,只能在村庄周围巡逻,有点郁郁寡欢的意思。
lingdiankanshu.com
肯恩发现了经验值的其它用法——点亮平民的才华。
经验值的重要程度再次提升,只要有它,桑顿卡亚人尽其才,综合实力将突飞猛进。
但这东西入不敷出,必须留有足以保命的库存才行。
现在只能想想……
【任务:繁荣起点】
【进度:24/50】
肯恩深深地知道,自己身上的力量需要成长,目前这点规模还远不成气候。
他询问了耶茨夫妇在内的流民,综合各种信息后得到了一条远征路径,这次旅程将要耗费十天左右,起码经过四个村庄和一处险地。
部队开始修整。
制备干粮,打磨武器,确认留守的人员。
入夜,肯恩在自己设计的【桑拿浴场】里舒舒服服地躺下,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我直说了,战旌,”狼骑手们感慨道。“虽然您不记得,但您之前肯定是个都城里的老爷,或者说有钱的贵族。”
“是啊,我在冰雪地里长这么大,从没觉得洗澡是件这么痛快的事情。”
“我感觉自己像是蒸锅里的熊肉,骨头都快炖烂了。”
肯恩笑而不语。
他不着痕迹地挪到了单独的木桶里面,虽然享受不到蒸汽,但是至少空间是独立的,气氛没那么焦灼。
【部队数量:16】
【详细:狼骑手X12 游刃者X2 颂唱者X2 】
肯恩隐去备注,慢慢调理身心,反手摸到了装在防水皮袋子里的衣物,竟然已经清洗烘干过了。
挺贴心啊,这是谁弄的?
0034:强势
帕洛图斯比山路交错。
它们分布在陡坡和苔原之间,擦着冰川而过,偶尔会被溪流阻隔。
土路,而且大都崎岖。
只有人口密集,贸易频繁,冲突不断的地方,才会修建出宽阔的大道。
从下午开始,日光就变得暗淡。
肯恩在霏狼背上揭开斗篷,头顶的乌云已经尾随许久,看来要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对自己的部队发难。
“冻雨要落了。”
他这次出门几乎没在桑顿卡亚留部队,只安排了几个哨兵,日夜轮岗地在附近巡逻。
命令很简单:避免所有的正面冲突,有异常就骑狼回村通知,舍弃一切物资,将人保下来。
啪嗒嗒的雨声,打断了回忆。
肯恩回头,在呼啸的风里看见一支埋头挺进的队伍。
【部队数量:10】
【详细:狼骑手X6 游刃者X2 颂唱者X2】
除此之外,就是肯恩自己,还有他忠诚的追随者奎玛。
狼群压着脚步,彼此靠近,用皮毛保护骑手们的腿肚子,它们控制速度来将就身后的马车。
两个颂唱者坐在驾驶位执掌方向。
改装后的货箱里装着大部分干粮、必要的干柴和一些杂物。
黑夜盖住山路上的众人,紧接着,暴雨闷头盖下来,浇透了冬松和斗篷,座下的霏狼已经开始抖冷劲。
肯恩来到后方,用经验值稳住了要跌倒的马匹。
“听着,按照时间,我们即将到达【克厄】,村庄里会有适合扎营的地方。”
队伍前方传来回应,大部分声音被山风吹下了悬崖。
等到夜色深沉,冻雨已经变成了簌簌的雪花。
风还在嚎叫,随时要变成白色的龙息,摧毁每个还没有找到归宿的旅人。
队伍停在路边,名叫【克厄】的村庄就在脚下。
双方中间隔着一面陡峭的斜坡,被黑夜和灰色的积雪阻隔,荒原气候多变,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从蜿蜒盘旋的土路上慢慢跋涉。
xiaoshuting.la
奎玛把目光从斜坡转向战旌。
“我们该怎么办?”
他问道,部队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改道,就从这走!”肯恩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目光紧盯着这面积雪,还有树立在其中的冬松。“卸绑带,做成迫降绳网,下去!”
……
克厄村中,刚举行完葬礼。
它的地理位置偏南,如果袭击桑顿卡亚的【漆冰使徒】没有被杀,就会来屠戮这里。
命运的劫难总是丰富多样的。
克厄也没有逃脱盗匪的袭扰,自冬末开始,各种部队都来这里打秋风。
几只霜熊拆掉了村门,尽管拼死抵抗,但大部分物资被掳,房屋被焚毁,十室九空,现在已经失去了留守的意义。
男战士跪在篝火前。
身后是数个同样脸上涂满彩漆的青年,伤痕累累,面露疲态,连日的征战令人绝望。
村长在说话。
一个用血鸦羽毛做头饰的老者。
“冬母听不见回应,她的赐福消失了,我们即便献出血肉也无法得到力量,或许是多年没有经历过绝境,我们的心性已经不再虔诚。”
男战士眯起眼睛。
他在火光里咬紧口腔内壁。
此时盗匪们的队伍依然驻扎在河对岸,每天都有被俘虏的同胞遭到屠戮,尸体顺着河水飘走,可自己没有收尸的勇气。
“我应该更强势一些,这样才能说服大家杀过那座桥。”
男战士想要起身反驳,但是被村长和众人齐声的高呼压下去,冬母在上,在云端之巅,却不在这里。
他退缩了,他不够强势,他开始怀疑……
即便自己能够说服大家不要放弃村落,带着十个不到的战士和射手,又怎么敢反抗穷凶极恶的盗匪们?
但盗匪也是人,他们照样会在大部落和军队面前夹着尾巴逃跑。
然后来克厄这样的村子里抢夺食物和毛皮。
“我们的性格太软弱了,如果更强势些,就可以让人不敢招惹!”
男战士愤懑地想着,但篝火被风吹得歪斜,热浪在寒夜里让人清醒——他们反抗了,死了人,丢了魂,只剩祈祷和逃跑。
为什么?
大概是不够吧,即便反抗也不够,没有那种应有的魄力,那种强势!
周围的人抬起了手。
他这才反应过来‘要祈祷了’,随后他也做出同样的动作,视线越过柴堆上燃烧的尸体,看向祭坛上空的浮石。
“旧神在上,如果冬母真的仁慈,就请带给克厄一丝希望吧!”
但还没等众人念完祷词,村民的哭喊声就从身后传来。
他们七嘴八舌,大呼小叫,凌乱的词句完全毁了这场祭祀。
男战士失望地看见村长跌在石阶上,和一个干巴巴的瘦老头没什么区别。
他让众人冷静,好半天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从雪坡冲下来了,浩浩荡荡,是带着野兽的部队!
他的手立刻握紧了战矛。
因为村庄有河流天险,哨兵都分配在前段,谁也没想到,贪生怕死的盗匪竟然会铤而走险。
克厄村所有人都聚集在这。
前有狼,后有虎,谁都不懂往哪儿跑。
男战士竟然生出一股委屈,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强势一点,于是大吼了一声安静,稀拉拉的哭喊终于消停了。
对,就是这样。
他吞咽口水,带着剩余的几个战士迈步摆出应敌架势。
但还没等战前动员,一队人马就从主干道上走了过来,风雪闯进夜里,所有人都被寒冷包裹。
人影在火光边缘停下。
十来个人,带头的是个高个子青年,翻毛冬袄向右侧摆荡,头顶盖了一层雪花,用冷静且犀利的眼神看向众人。
“我叫肯恩·布维尔,桑顿卡亚部落的战旌,领头者出来说话。“
男战士有些懵。
他没听懂战旌和这张南方脸孔有什么联系。
周围人在听到领头者的时候,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口干舌燥,不敢承认,赶紧用视线去寻找村长,却又听见对方说。
“我们需要住处,火焰,还有热水。”
依旧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害怕得要命。
肯恩点点头,没有继续等待下去,而是主动向前走,军靴踩在石砖台阶上,发出了叩向祭坛的响声。
0035:正式接管
他从哪儿来?
男战士皱紧的眉头在发颤。
祭坛四周,大家全都闭嘴了,紧张地盯着这个年轻人。
肯恩自以为不用多言,因为空气里的血腥和恐惧,已经说得足够明白。
【你闯入克厄村的葬礼,村民们心惊胆战地看向你。】
即便如此,在最后一节台阶前,士兵们依旧用破绽百出的战阵挡住了他。
“你们信仰谁?”
肯恩冷声问道,平静的语气下,是不加停顿的步伐。
战矛在逼近喉咙的时候移开了,谁都没有勇气出手,因为他身后的队伍齐齐走进了火光里,来人全是骑狼的战士,武器握在手上,只差一个命令罢了。
肯恩站在祭坛前,啧了一声。
男战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满,几乎下意识开口道:“我们侍奉冬母,向旧神请求丰饶。”
肯恩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很沉稳,带着隐隐的赞许,还有身居高位的压迫。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便掀开冬袄,把右臂的战旌之证举高,在不断升腾的蓝色火焰之中,围观者纷纷退下了平台。
各种各样的惊呼声。
老者,孩童,妇孺,战士,民夫……
祭坛在众人的注视下被蓝光点燃,火焰组成了一朵晶瓣清晰雪花。
浮石变得通透明亮。以肯恩为中心不断旋转,它引导出的伟力如同堤坝决口,洪水泛滥,淹没了在场所有人。
但人群没有窒息,反而很安逸。
冬母的双手抚平了他们心中的不安,夜幕里嚎哭的风暴被驯服,空中的雪花都在泛出温柔的光,如同繁星坠落。
【声望+80】
【村庄·克厄:态度友善】
肯恩的五根手指握成拳头。
光华破碎,祭坛停止转动,冷风重新灌进来,雪花慢悠悠地落在众人头顶,而葬礼点燃的篝火依旧在猎猎燃烧着,照亮在座每一个人的表情。
“冬母在上。”
有个老头开口,然后率领两位神职跪伏下去。
【难以服众的村长】
【态度:心存敬畏】
肯恩看到自己面前乌泱泱跪着一片人,他们大多数是被吓坏了,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战争和信仰反复蹂躏,使人变得麻木。
生存本能在驱使他们的行为。
从众心理在这一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都站起来,统计好幸存者的数量,所有能够拿起武器的人到我这儿集结。”
肯恩沉声开始吩咐。
他的命令来得那么直接,毫不委婉,落在人群心中就是力量。
“可是……”
一声质疑。
大家又停住了动作。
依旧是那位瘦巴巴的村长,他开口说道:“您至少得告诉我们,到底是如何沟通冬母的,我们作为北境人,也想听到旧神的声音。这里是克厄,而非桑顿卡亚,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男战士握紧长矛,咬牙闭上了眼。
在这个瞬间,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耻辱,每次都是这样,在有人做出决定的时候,总会传来质疑或者反对的声音。
他抬头盯着那个年轻人,在心底呐喊。
不要妥协,不要犹豫,强势些!
只见肯恩转过身,居高临下的影子压过了他,冷冷的问话砸向地面:“刚才的力量,是你侍奉的旧神吗?”
tsxsw.la
村长口舌发麻。
“是……”
他想扯开话题,想反驳,想从来访者身上拿到应有的尊重。
肯恩往前走了半步。
钢剑的金属握柄闪过一缕寒光。
村长佯装咳嗽,从祭坛上跑了下去。
“祈祷和哀伤到此为止了。”肯恩转身面对众人。“外面还有敌人,我们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点清楚人,拿好武器,我带你们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肯恩的声音震撼着石砖地面。
男战士的感觉不会有错,这就是他期待的强势语气,想拥有的无与伦比的魄力。
“住处,火焰,还有热水。”
他小声嘀咕着,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朝着对方的队伍走去。
奎玛掀开车厢,颂唱者被冻得有些凄惨,眼神飘忽地颤抖不止。
队伍进行了修整,找到几件屋顶完整的住处,然后各自生火打点,纪律严明,秩序井然,让克厄村的队伍感到惊奇。
“食物。”
听到这句话,男战士低下了头。
“跟我来,”奎玛笑着拍打对方肩膀。“你误会了。”
然后他们从车厢里搬出了两头腌制过的鹿肉。
“这是什么意思?”
“食物,所有人的。”
有人把消息传出去,饥寒交迫的村民们露出笑颜。
肯恩环视周围,克厄村仅存的战斗力簇拥着自己,没有太多交谈声,点点幸存者的数量,再重新整理好武器。
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做,只是今晚变得格外有秩序。
【部落战士X7 民兵X5 弓箭手X6 加入你的队伍。】
“奎玛!”
他大喊。
背着【缚筋长弓】的人应声跑来。
“这几名射手交给你,天亮之前找个高坡,做些能够利用的陷阱。”
肯恩审视着刚刚遭受重挫的克厄队伍,虽然作战人数是桑顿卡亚的两倍,但无论是基本素质,还是战斗经验都略显不足。
他们缺少领导者,每次迎敌都是死里逃生。
两支队伍正式融合。
霏狼们围趴在篝火边,野兽的呼吸能够带偏火苗,而漆冰使徒和劫掠者们的武器,也要比村庄标配要好上许多。
狼骑手,游刃者,静静闭目养神。
散发出老兵应有的气场。
克厄的队伍惨杂其中,就像是【朗姆巨鸟】里混入了几只鸡,弱得显眼。
肯恩沿途检查村庄,村民们低声感谢他的食物。
【地点:克厄村】
【繁荣程度:D】
【居民数量:32】
【部队数量:28】
他陪着哨兵爬上最高的瞭望塔,居高临下的俯瞰整座村庄,入目所见只有漆黑的废墟轮廓,以及踩成疙瘩的田埂。
雪花还在继续落,冷风刺鼻,带有湿润的水汽。
【卢卑克河】在寒夜里静静流淌。
十步宽的桥横越其上,用粗木和石块搭建而成,有几处明显的缺口,缝隙里插满看不清的箭镞。
肯恩返回地面,回忆河对岸的灯火,帐篷间的人影。
他向等待已久的队伍下达今夜最后的命令:打磨武器,赶紧入睡,日出的时候,让罪孽深重的人血债血偿!
0036:河岸两端
盗匪的哨兵睡眼朦胧地醒来。
他醉醺醺的,身边全是酒瓶子,如果不是腹部胀痛,还能再窝上半天。
首领非要放哨,不然还能去帐篷里烤火。
他一边回想着那群瑟瑟发抖的村民,一边走向雪坡后方,摸索着想要把战刀解下来。
天黑了?
当他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蹲了只巨兽,风里静悄悄的,巡逻兵特有的脚步声消失了。
哨兵脑子里最先想到的是首领的坐骑——膘肥体壮的巴门罗野猪。
但转念一想,没有看到尖牙和座鞍,漆黑的披甲也不对劲。
嗷呜!
哨兵消失了,灌木丛开始骚动,奇怪的撕咬声没持续多久,血水淌进了周围的脚印里。
森林藏满尸体。
血腥味被乌糟的臭气给掩盖。
但海登犬的鼻子还算灵敏,野兽的低吼和不断落下的血鸦都在预示着什么。
终于有人发现异常!
负责另一端的巡逻小队冲了过来,沿途掀开了几处暖窝,里面全是被暗杀的盗匪哨兵。
领队的胡须在发抖,蓝色兽瞳在来回扫视。
他并不知道,罪魁祸首此时也在观察着他。
肯恩靠在一颗粗壮的树干后面,侧过头颅,比划手势,让所有人随时准备突围。
【盗匪临时营地】
【态度:敌对】
【部队数量:50+9(俘虏)】
能够在天亮之前带队潜伏进来,必须要仔细规划好每一处脚步,计算清楚所有人的视线,还得按顺序击杀掉敌对目标。
肯恩借着夜色趟过了冰冷的河水。
然后展开灰色视界,精准而又稳健地肃清这片区域。
身后的部队毫无怨言,桑顿卡亚老兵已经敬佩得五体投地,而克厄的新兵蛋子像是见了鬼似的。
biquge.name
盗匪们睡着觉,吹着牛,遛着弯儿。
刷——
剑刃和箭镞穿过要害,死得干脆利落。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对距离的把控超过【半人马】,对黑夜的适应力堪比【血裔】,对哨兵的心理拿捏入微,简直像是读心的【巫师】。
民兵和部落战士面面相觑。
他们在想,回村以后,有多少人会相信自己的见闻呢?
“森林里面有人!”
巡逻领队高声呼喊,所有敌人都注意到此处,开始冲杀过来!
肯恩抽出钢剑,向右侧翻滚,两支箭矢落在了他原本的位置,还没等对方靠近,就拍了拍坐骑。
霏狼王猛地蹿出!
人群紧随其后,他们冲散了巡逻队,在混乱之中又砍死不少人。
肯恩抓住颈毛跃上狼背,钢剑伴随着腾挪不断挑起血花,好几个雇佣兵和流寇都被斩杀。
即便如此,人还是太多了。
他高声指挥部队,掩护那些没有坐骑的步兵们退回到桥面上。
然后率领着自己的【狼骑手】,又返身冲进人堆里,巡逻兵们被野兽的吼声弄得晕头转向,在雪地里摔倒打滚,不断传来呼号。
远处的【兽桩】被打开。
营地没有围栏,那些【雪蜥蜴】鱼贯而出,身穿黑甲的【猎骑】发出怪叫,他们皮肤覆盖着斑纹,长着一副令人生畏的嘴脸。
长矛森森,直指桥面。
肯恩率队从侧面阻挠。
狼群像是横穿手臂的长枪,把队伍硬生生截断了。
两把带有豁口的战斧向他抡过来,擦着冬袄,砍向了空气。
肯恩挥动右拳,蓝色火焰爆燃,狠厉的拳风稳稳落在对方头上,战盔凹陷了进去,血液流满了对方怪异的皮肤。
“你们排队等着送死,明白吗?”
狼骑手高声嘲讽。
霏狼凭借敏捷的优势往来其中,拉满仇恨以后,随着战旌一起退回了桥梁的那头。
队伍在前面跑,弓箭和标枪在后面追。
肯恩来到克厄村村口,挺直腰杆,面露鄙夷地转身遥望。
【敌对:盗匪】
【等级:B】
【略有规模的犯罪团队,被欲望团结在一起,纪律不够,但野性还算充足。】
猎骑们果然紧随其后。
他们毫无纪律,全凭狠厉和悍勇,属于最难缠的对手。
当最后一只雪蜥蜴踏上石桥,埋伏在废墟后方的弓箭手发出齐射,弓箭像是蜂群,利箭组成细网,拦住了前段的士兵。
雪蜥蜴没有了主人,闷头跑进了房屋当中。
后面的猎骑想逃跑,但是部落战士和游刃者已经隔绝了去路,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武器。
包围圈合上嘴巴,吞灭了所有敌人。
【击杀:22】
连夜暗杀,冲撞突围,设计收尾。
肯恩主持着【克厄村】的战局,几番操作下来,竟然在没有阵亡的前提下重创敌军。
平日里待宰的羔羊突然还嘴!
一股雷霆般的怒火正在盗匪中间酝酿,双方摆开对阵的架势,让出两个领导者隔河喊话。
【敌人:盗匪头领】
【等级:C】
【残暴的掠夺者,贪婪且易怒,容不得半点侮辱。】
一头成年的巴门罗野猪迈步走出。
它跟霏狼王的个头差不多,但要比自己当初狩猎到的那只要小一圈,身上疤痕无数,在四只蹄子上附着坚冰。
“弱小的卑贱之人,呈上你们的死亡!”
盗匪头领发出咆哮。
他皮肤呈现出黑棕色,虬结的两只胳膊,一手擎着圆盾,一手拿起短斧。
光秃斑驳的头颅,突出嘴唇的尖牙。
【兽人,智慧程度不高,但狡诈和凶狠却不输任何对手。】
盗匪们列队摆阵,爆发出咒骂和诋毁。
这群卑鄙的家伙竟然把俘虏们牵了出来,绳索捆在每个人手腕上,沿着河岸依次跪排。
“你想让他们中的谁死,替你的愚蠢行径买单?”
头领用沙哑的吼声叫嚣。
奎玛把所有克厄的士兵都叫到缓坡下面,神情严肃地扫过众人,战旌已经料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提前嘱咐过对策。
他拔出弓箭说道:
“不论听到什么对话,谁都不许探头出去。这件事情,你们必须要信任战旌,否则所有俘虏都会死。”
肯恩驱狼上前,脸上冷漠得可怕。
他用钢剑挑起脚边的一根长矛,拿在手里掂了掂,迅速投掷出去,直直扎向俘虏们!
但是准头偏失,一个负责看押的盗匪被刺穿胸膛。
头领被惊得语无伦次,他不敢置信地看过去,竟然在那个年轻人脸上看到了“可惜”的表情?
“你不是克厄村的人!”
“旧神在上,你竟然现在才发现。”肯恩平静地回答对方,然后眼里流露出鄙夷。“我对这些俘虏不感兴趣,相反,我很意外,你这个蠢货竟然如此的懦弱。”
0037:决斗者
【兽人的怒火已经无法遏制,他向你发出挑战,你如果失败,将严重影响队伍士气。】
双方隔着【卢卑克河】展开对峙。
肯恩手持钢剑踏上了桥面,霏狼的每一步都留下苍白的划痕,用低吠来表达自己的战意。
巴门罗野猪庞大的身躯让石砖求饶。
兽人头领的短斧不断敲打盾牌,钢铁摩擦产生了细小的火花。
他的杀意不断外露。
“南方来的小东西。”
兽人双腿夹紧,野猪轰砸石桥,迈步向前冲锋,獠牙对准了前方。
霏狼毫不畏惧,它踏在桥梁石栏上,灰毛变成了流光,咆哮声都追不上掠过的影子。
双方不断拉近距离。
这是雷霆和山岳之间的较量。
“小心脑袋,你不过是只臭虫。”兽人不断狞笑着,口水四溢,把对方的躲闪当做畏惧。“你最好永远别挨上它。”
他的坐骑依然神勇,将面前的所有东西肃清。
兽人挥舞自己的圆盾,钢片刮出一阵飓风,而藏在后面的斧头才是劈开头颅的利器。
肯恩驱使着霏狼,在腾挪之间躲避了冲击。
钢剑在夹缝里拉出圆弧,砍向对方的护手,锁子护臂迸射出火花,在眨眼之间完成了一次对拼。
狼王轻盈迅猛,扑在野猪身上,锋利的爪子穿透了它的皮肤。
肯恩破不开兽人的防御,索性把钢剑插进了野猪身上的伤口,换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他像是被海浪掀翻的船只。
连人带狼,被拱飞到了后方,双方的位置交换。
盗匪们的助威声难听至极,而且并不齐整,雪蜥蜴被勒住无法上前,跃跃欲试的喽啰在敲打金属。
肯恩慢慢调整位置。
好几轮惊险无比地交错,霏狼终于在一次跳跃过后咬住了野猪的脖颈,四肢贴合上去,尖牙死死嵌入肉体,利爪再反复剥开皮肤。
肯恩用蓝色火焰覆盖全身。
他扑到对方的鞍座上,装作抢夺缰绳,抬脚躲过一记挥砍,用剑横抵着,把人给推了出去。
两个人影滚落在石桥上,积雪和泥土裹满全身。
肯恩没来得及爬起,盾牌就在自己眼前放大,只感觉骨头生疼,周围就变得天旋地转了。
“面对我!”
兽人高喊着乘胜追击。
肯恩竖起剑,插进地面减速,拉开了一条深深的划痕,他侧身躲过攻击,又切入了对方的空当,钢刃的风暴撕开防御。
“你还不赖!”
兽人的斧头在双方中间划出一段距离。
肯恩握紧剑柄。
他能感觉到剑身因为摩擦而变得发烫,正要继续交手突破,后背悚然一凉。
嗖——
两支角度刁钻的利箭从后方飞过来。
因为距离太近,其中一支堪堪避过,另外那根擦过了自己大腿。
“卑鄙,这是亵渎一场战斗,旧神以你们为耻!”
奎玛破口大骂。
他站起身也想拉开弓弦,但兽人已经紧紧贴了过去,没有合适的角度能支援。
肯恩确实没有想到,对方竟然骚扰单挑。
【临阵挑战关乎士气,作风卑劣的队伍会因为下流的手段而兴奋,崇尚荣誉的队伍会受到磊落行径的鼓舞。】
“有破绽!”
他耳边传来炸雷般的吼声,然后腹部抽痛,一记冲撞将自己顶飞了出去。
兽人快步追赶向前!
他高高举起自己的圆盾,整个人侧着砸了下去。
肯恩右臂传来了清晰无比的骨裂声,握着武器的手指也疲软的松开了。
盗匪阵营里在哄笑呐喊,他们享受暴虐的画面,热爱卑鄙的手段,也会在对手身处绝境的时候澎湃高呼。
克厄村的狼群已经按捺不住……
士兵们又急又气,所有人眼中都夹带怒火。
“你如此嘴硬。”
兽人用膝盖抵住肯恩的胸口,同时踩住他另一只健全的手臂,这样的处决动作,能极大地增加死者的恐惧感。
但眼前这个人类就是不愿痛哼,既不求饶,也不咒骂。
“我杀过很多像你一样的硬汉,太无趣了,我喜欢听那些人求饶,然后,就像这样……”
兽人背对太阳,整张脸阴沉得可怕,他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斧头。
“咳,你知道么……”
肯恩躺在地上,侧头啐出血沫。
“很多东西都曾试图杀了我。”
他转过来的时候脸上依旧平静,死亡这种事情是可以习惯的。
他悍不畏死,也不屈服于任何考验。
兽人眼角跳动了一下,那种憋屈的感觉促使自己听下去,听听这个将死之人到底有什么遗言。
无错小说网
结果,只有轻飘飘的冷哼,还有淡淡的嘲讽。
“你不会是成功的那一个,但确实是话最多的那一个。”
“杂碎,你给我死!”
兽人彻底震怒,他厚重的眼帘里面噙满血丝,斧头作势就要剁下去!
然而,多年征战下来的警觉,让他顿住了动作。
肯恩原本被骨折脱臼的右臂竟然已经恢复,钢剑像是清冷的一道闪电,在对方脸上掠过,半晌,血液组成的线条穿过眼睛,带来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可惜啊,如果对方不停顿,原本能直接封喉。
肯恩腰腹发力,脱出腿脚用力把兽人给踹了下去。
嗷——
霏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这边,直接将视线受阻的兽人给扑倒在地,利爪划破皮革护具,尖牙已经贴在喉咙上方,深深没入,血液汩汩地涌了出来。
巴门罗野猪就追在后面……
它身上也是鲜血淋漓,此时发了疯想要撞死所有人。
肯恩从阴影里闪出,和霏狼几乎是交错而过,他动作果断干脆,火焰顺着右臂蔓延到整把钢剑上。
残缺的锋刃穿透空气,抵在了野猪脑袋前。
他感觉到一丝阻隔,穿过了韧度极高的皮层,从薄弱且没有骨头的地方刺进了软组织里。
自己几乎没动,而是巨大的惯性把猎物送到了剑上!
肯恩松开手,庞大的巴门罗野猪猛甩头颅,脚步踉跄,像是一辆侧翻的战车轰然滚落,直接压在兽人的尸体上,它的四肢抽搐了片刻,和自己的主人一起长眠于血泊之中。
【战斗结束,声望X120,受伤X1,战利品若干。】
0038:命运的涟漪
【你鼓舞了队伍,敌人因你的悍勇而胆寒,此时你可以坐镇指挥,或者亲自率队进攻。】
肯恩扯掉了冬袄。
他随手将斧头从血泊中捡起,高举过后斩下了兽人的头颅。
紧接着,克厄村爆发出一声咆哮,所有躲藏在废墟中的战士立刻加入了战场,向侵略者们发泄着心中的悲愤。
肯恩站在桥面上,箭镞落在自己脚边。
鲜血从上到下把他浇透,气喘吁吁当中,似乎有什么风暴正在聚集。
桥面的石砖在颤抖。
狗急跳墙的盗匪们依旧占据人数优势。
敌人乌泱泱地向自己冲过来,但那些喧嚣和叫喊是那么遥远。
他能看得出:
对方不是为了给头领复仇,而是单纯地想要趁势击杀自己,建立起微不足道的威信,以期望在分割部队时占据优势。
卑劣,自私,野心。
肯恩仿佛不是在面对雪蜥蜴或者盔甲武器,而是一道道浓重的灰雾,里面挣扎着无穷的贪欲。
他很平静,就站在原地,最近的标枪擦过自己耳边。
阳光在云层间切下斜面。
盗匪已经来到面前,战刀和丑恶的嘴脸都已经贴近,但一支箭刺穿了他的喉咙。
奎玛骑着狼呼啸着越过自己。
他反复腾挪,在石护栏上耍得雪蜥蜴团团转,抬手搭箭的水准比平时都高,怒火和战意令他发挥超常。
狼群也从视线的边角蹿出来,直直冲杀,挡在了自己前方。
肯恩感觉很奇妙,这种团队战斗的体验还是第一次,那些人在自己的激励下变得神勇。
更多人,跑着步,拿着刀剑。
克厄的步兵争前恐后,他们情绪最激动,因为身后就是村庄,周围就是坟塚,眼前是屠戮了自己家园的死敌。
队伍先是在桥头相撞,缠斗过后,狼群和雪蜥蜴拉开了战场。
刀斧相碰,众人挥舞手中的武器,直到肌肉胀痛,血液染红了土地,积雪反射出的光芒被镀上殷红和暗边。
颂唱者来到前段。
他们站在弓箭射程之外,诵起令人振奋的赞歌。
队伍因此猛地向前挺进了一截,那些侵略者最开始的气焰已经被按灭,没有人能够接替指挥。
当第一个逃兵返回营地里偷东西离开的时候……
这支盗匪队伍解散了。
自己的士兵凝聚成一股风暴,在营地和石桥中间来回肆虐,直到可控范围内再也没有能够交手的敌军。
“啊——”
吼叫远远荡开,像是火焰,灼烧着每个逃跑者的背影。
【战斗结束,阵亡X1,受伤X13,击杀X21,逃跑X7。】
肯恩回来的时候,俘虏已经被解救了,涕泪纵横的村民们跑过石桥,扑到了自己家人怀里。
【你让俘虏回归了家园。】
【村庄·克厄:生死与共】
他收回目光看向北面,山坡上还能看见盗匪逃亡的背影,无主的马匹和蜥蜴,这些活口将会把事情传递出去,让自己的名字流传在帕洛图斯比的土地上。
【声望:470】
声望到现在也累计了不少。
它增加的数值取决于观众,场合,事件,难度等一系列因素,而直到现在为止,也才刚刚派上用场。
云层散尽,阳光又松垮垮地照下来。
疲惫的人群各有体悟,或嘶声力竭,或颓然就坐,他们经历了一场颇为艰难的战役,肯恩的名字和今天的事情将永远刻在心中。
fqxsw.org
存活的村民,散去的盗匪。
还有,返回以后将要前往红枫高地的学者们。
每一张嘴,每一个记忆。
肯恩的声望将真正扩散在北境的苔原之上,山口酒馆迟早要聊起桑顿卡亚的战旌。
【从这场战役开始,命运激荡起了涟漪,随着你的影响力不断提升,奥苏亚大陆将或重或轻地刻下你的名字。】
盗匪们围攻克厄已经数日了。
没想到,肯恩的到来直接逆转了双方局势,最终结束得竟然如此干脆利落。
经验值已经暴涨,治疗完所有部队和村民也还有大量剩余。
【资质:3.5 智慧 2.9】
属性提升不多,但都是凭借生死战斗,还有审时度势得到的,算得上是一笔收获。
日头西斜,夜幕再度降临的时候,【卢卑克河】的两岸只剩下自己人。
篝火熊熊燃烧,士兵们还在帐篷之间摸索搜刮。
村庄里直接举办盛宴。
牛羊肉类,还有些许果脯,粮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这伙盗匪造下了各种人神共愤的罪孽,现在他们留下的遗产,将成为肯恩部队开拔的根基。
【食物:冬草酒】
【效果:少量增加队伍士气,提高抗寒能力。】
在这其中,竟然还有些小惊喜,不是所有的食物都能够带来增益的,只有用心制作,并且用了些秘术手段,才能得到这种效果。
肯恩站在桥头。
他面前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从【野货】到【精良】不等,奎玛和狼骑手们正在分类摆放,以便能让自己一眼扫到。
克厄的队伍在自己面前排好。
他们轮流走上来,单膝蹲伏,宣誓归顺桑顿卡亚,让冬母见证自己对战旌的忠诚。
肯恩大都点头略过,然后就是分配护甲和武器。
毕竟所有人的属性在自己面前一览无余,现在是发展初期,人数不多,可以像这样亲力亲为,挨个挑选适配的装备。
【队伍中的“部落战士”X7,升级为“蜥蜴骑兵”】
能够追回来的坐骑有不少,但真正会驾驭的人却不多,马匹也是一样的,按需分配,总之先把行军速度给提上来。
【队伍中的“民兵”X4,升级为“冬马骑手”。】
克厄村原本就发展过畜牧业,能够驰骋的好手有很多,因此马匹是最好解决的问题,再搭配些武器装备,另一支机动部队就初具规模了。
【队伍中的“弓箭手”X6,升级为“冬马射手”。】
【消耗战刀X8,双手斧X3,战弓箭X6】
“看来以后你要带队伍了啊。”
“战旌在上。”
肯恩拿奎玛打趣。
但自己确实也是这样想的,追随者独自领军指挥是迟早的事情,自己必须早做打算,把远程火力给拉起来,下次再面对这种对阵的时候才不会吃亏。
0039:更换行头
【货币:714G】
盗匪喽啰逃跑匆忙,东西撒得遍地都是。
大大小小的临时营帐,款式各不相同,士兵拆卸以后打包捆好,以后户外行军就不用再害怕风雨了。
战利品有很多,村民们阅历不够,大都只能胡乱塞在一起。
肯恩虽然有备注,但现在不是停下来细细盘算的时候,大部分的东西还是得交给【克厄村】的村民来收拾。
他们的部队随时要开拔,前往下面的村庄。
不能不急,桑顿卡亚现在防守空虚,随便来几个敌人都无法应付。
他必须尽快完成这次外出,把人口和物资全部带回去。
接下来的计划是这样的:
他会在克厄村留下基本的防守力量,然后继续开拔,村民们在这段时间内收拾好所有物品,等主力部队返回以后,举村迁徙,前往下面的地点,最终抵达桑顿卡亚。
肯恩让人去跟村民们宣布这件事。
他自己则呆在盗匪的营帐里,踩在主卧厚实的地毯上环视周围,有祈福用的水晶,两箱财宝,以及各种珍贵的药剂。
帕洛图斯比争端不断,不管是谁,都会懂一点战场规矩。
即便你是新兵蛋子,庄稼汉,这辈子都没有拿过刀剑斧矛,那也可以问问周围,看别人怎么做,自己照着来就行。
清扫战场的时候,装备可以替换。
【布匹】【钢铁】【魔法耗材】【秘术原料】之类的东西,则都是默认充公的。
这些东西吧,你藏起来也没有意义。
一个人带不走多少,也不方便加工,还不如简单整合归纳,提交给【军需官】换成【军功】来得踏实方便。
肯恩的部队目前没有设立,只能让奎玛代劳。
他拉了几个克厄村的老实农夫,又从队伍里抽调了两名【游刃者】负责看守。
而特殊一点的东西……
比如稀有武器和防具,珍贵财宝,理论上是不允许私自藏匿的。
肯恩作为队伍的掌权者,有权利去占据和分配这些资源。
但实际上,北境大部分的部落里,如果纪律不够严明,管理者比较仁慈,士兵都只是象征性地给出一部分,然后自己保留余下的东西。
【士兵对于‘军税’的态度,能够反映出队伍的纪律性,也代表着大家对你的认可。】
肯恩从没严令要求过,但所有人都自觉遵守。
战旌的言行和气魄众人有目共睹,他没有拯救别人的义务,但从不放弃任何生命,带队伍一视同仁,身居高位却从不贪图享乐。
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部队和桑顿卡亚。
这样的领导者,所有人都是心悦诚服的。
肯恩面对满屋子的装备和武器,心底也有点自豪和感慨,领导者大公无私,队伍的整体风气也都是正的。
他换掉了沾血的内衬,从物品堆中选了件【精良】的装备。
【装备:艾伯特战甲】
【品质:精良】
【耐久度:98%】
盗匪有时候会打劫小股军队。
这种铤而走险的生意,能拿到不少好装备,细纹青钢的防具比粗糙的骨头要耐用得多。
这件黑色的修身甲胄很简约。
作为一件“赃物”,它肯定要做点处理,标志性的钢印和刻纹已经被抹去了,看不出来原本属于哪个国家。
aiyueshuxiang.com
盗匪会把这些东西卖给北境的黑市。
规模较小的部落,独立冒险家或者临时佣兵们都会去买,据说还挺抢手的。
至于大部落,或者说正式营地,基本都有自己的铁匠铺。
他们物资充足,自产自销,甚至还会联络到高墙外面的小国家,跟某些城邦达成贸易。
“哎,这个有点意思。”
肯恩在珠宝箱里看到一副手套,颜色漆黑如墨,在烛光里泛起皮革的光泽。
【装备:庇古的行刑手套】
【品质:珍品】
【耐久度:100%】
它应该是兽人头领的珍宝之一,说不准是从哪里得到的,但至今都没有舍得出售。
手套从未被人使用过,至于原因……
肯恩嘴角微微上扬,回忆起兽人宽厚粗糙的手掌,恐怕根本塞不进去吧。
它似乎是由某种魔物的皮革制成的,在夹层中嵌入了稀有钢材,防御力还算有保障。
【增益:魔力效率】
【效果:魔力消耗减少15%】
肯恩暗自咋舌。
他从未见过【珍品】级别的装备,也是头次遇到这种备注。
自己没有研习过魔法,索性激活了战旌之证。
每次使用这项能力的时候,心底那朵雪花总是飞速溶解,火焰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
转瞬之间,均匀的蓝焰就覆盖其上。
肯恩来回翻转查看,手套上面的铭文和暗花逐个亮起,整体绚丽了许多。
兽人头领的品味不佳,藏起来的好东西倒是不少。
他脱掉脏乱破旧的冬袄,把一件暗色的【络绒翻毛斗篷】披在身上,排扣锁紧,钢剑侧挂于腰际。
隔间的门板被敲响。
奎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战旌,外面有人找你,是克厄村的村长。”
肯恩的军靴夺人眼球,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有威严了,外套微微摇摆,高大的身形步态平稳。
他们来到门口,几个人已经等在那里。
“晚上好,桑顿卡亚的战旌。”说话的是村长,那个有些瘦弱的老头,陪他前来的还有几位神职。“为什么一定要抛弃克厄村呢?”
肯恩料到了这个问题,便耐心地解释道。
“村子已经毁灭了,重建它,需要大量的物资和时间。”
“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脸上流露出少许眷恋,毕竟世代生活于此。
“但敌人不会,”肯恩闭眼摇了摇头。“防守力量太薄弱了,你们撑不过开春的战乱,即时,死灵潮或者漆冰使徒们照例屠戮,克厄会死无葬生之地,到时候连流亡的机会都没有。”
桑顿卡亚就是前车之鉴。
帕洛图斯比是片动荡不断的土地,恶魔们不会因为你们刚经历过盗匪就放下屠刀。
崇拜死亡的队伍。
掠夺为生的部落。
他们从不停歇,也从不会怜悯。
村长彻底放弃了挣扎,他酝酿片刻,表明了今晚真正的来意。
“我们其实还有别的选择……”
“你是指?”
“往北越过尖霊冰湾,有个信仰希恩比奥的大部落,他们有克厄的亲眷在,会愿意接纳我们。”
0040:旅途中的插曲
周围短暂地陷入了安静。
“战旌拯救了克厄。”奎玛眯起眼睛,用下巴对准那个老头,冷哼道。“而你却不知感恩,宁可投靠其它部落?”
村长皱起了眉头。
身后的神职们眨眨眼睛,显然谁都不愿意接这个话茬。
奎玛一言不发地立于战旌身后,瞟了他一眼,希望能看到某些含蓄的命令,自己就会瞬间拿下对方,用拳头让他懂得感恩,让他明白出生入死,单挑兽人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但肯恩先生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好像从没有人令他意外过,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嗯,当然可以。”
“慷慨的决定,我们会替桑顿卡亚祈福,并传唱您的恩德。”
村长赶紧回话,生怕对方会反悔。
神职们哑口无言,准备好的谈话思路根本没派上用场,他们悻悻而归,并且在心底里记住了这位非同寻常的战旌。
肯恩目送对方远去。
帐篷周围还有士兵在练习驾驭雪蜥蜴,射手们的靶场上也灯火通明,这群跟自己上过战场的人应该不会选择离开。
村长是位自尊心极强的人。
他的突然告别其实也在自己意料之中。
奎玛看着那几个远去的背影,鼻息重重哼了一声,又谦卑地询问道:“先生,我始终不明白,您到底是怎么看待人类的?”
肯恩倒是释然地笑出声,边转身回帐篷,边摆手答道:
“复杂而又真实的动物。”
帕洛图斯比是信仰杂乱的荒原,没有绝对的秩序和规则,所有人都只是想好好生存罢了。
肯恩决定出来吸纳人口,招募队伍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很顺利,目前的局面已经远超自己的预期了。
北境人更迷信大部落。
他们愿意去投靠对方的粮食和城墙,这又有什么过错呢?
【昨夜,有8个人在村长的带领下离开了。】
干燥清冷的早晨,卢卑克河河岸。
帐篷已经被打包整齐,几辆马车拖着军需,齐整的出征编队正在做最后的清点。
肯恩在克厄村留了十个战士。
田间地头,废墟内外,到处都有人在忙碌。
他们的工作量也很庞大,后面还要整理物资和组装马车。
山地间的冷风依旧凌冽。
肯恩前往下个村庄要走过【丹智帕峡谷】和【西贝湾】,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队伍时不时停下打猎,这种消遣能够增进大家的友情。
说到这个,还有些插曲。
熬冬结束的山民们这几天也要捕猎了。
部队行进途中,有时候会遇到受伤的,或者被魔物追杀的猎户。
肯恩都会派人去帮忙,并且亲手治疗伤口。
如果不凑巧,大家同时盯上了同一群野兽,那他们会协助埋伏,然后把战利品送出去。
“慷慨的战旌。”
“桑顿卡亚的巫师。”
“会魔法的南疆面孔。”
……
总之,收到了很多感谢,这支队伍的名号也传播了出去。
肯恩给了猎户们村庄的坐标,并且表示会欢迎任何无家可归的流民前来生活。
雨幕稀疏,队伍在旷野里扎起帐篷。
肯恩来到前方巡视,远远能够看见迷蒙的水雾,本就崎岖的山路被浇了个通透,货马和商队在蜿蜒的古道上前行。
【荒原气候多变,有人正往你这个方向赶来,希望能够分得温暖的火焰。】
巡逻的蜥蜴骑兵止住脚步。
他们看见战旌突然驻足望向远方,此时,狼群也开始警惕,似乎正在戒备着什么。
薄雾里凝聚出黑影。
轮廓渐渐清晰,哐啷声慢慢放大。
十几匹马在营地前往停住脚步,不论车夫怎么抽打,就是不愿意再继续往前,恐惧的嘶鸣此起彼伏。
无奈,对方只能下马。
肯恩静静等在原地,直到一位清瘦的商贩闯入视野。
他穿着质量上乘的细绒棉袄,已经被雨水浸透,从头发到靴子都沾着泥巴,好像刚从哪个沟里爬出来。
xiaoshuting.la
【勤勤恳恳的商贩】
【态度:忐忑】
他身后有位佣兵,是个精灵族男子,高俊瘦削的脸颊两侧长着尖耳,瞳孔里是深邃和孤傲,长刃细剑收在了剑鞘里,故意朝这边亮出半截银纹握柄。
“生意人,想跟我兜售什么?”
肯恩率先开口,他语气轻松,开了个小玩笑。
“这个天气可不适合出货。”对面那位当即松下劲来,苦涩地摆了摆头。“南方来的先生,我是【伊夫商会】的成员,雨湿路滑,车厢翻到了坡下面。”
他认真地描述,还侧身面向众人。
肯恩看到了更大面积的泥土,还有些许剐蹭状的血迹。
“能不能发发善心,让我们蹭两笼炭火,只要天晴以后把轮毂重新摆正,就可以继续上路了。”
【传闻:伊夫商会】
【郫斯顿克的国有商会,经营南部三路为主,近年来逐步向北境深处开展业务。】
“可以,我们会帮你扎新的帐篷,还会有干柴和热汤。”
肯恩先是展示出友好。
“但得说清楚,不允许踏入我们的区域,同样,我们也不会去打扰。”
继而又摆出自己的原则。
这样的谈话方式可以说直接又清晰,双方之间的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
精灵也暗暗点头。
作为护卫队,他们深知路途之险恶,如果有人不讲原则的盲目欢迎你,那么自己晚上十有八九是要遭遇夜袭的。
基本的警惕,反而容易增加信任。
很快,狼骑手们就动作麻利地支起了帐篷,有人从货箱里取出干柴,浓汤连着整个陶罐都送了过去。
至于对方有没有试毒的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肯恩没有过多关注,他确实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只提供了最基本,最实际的帮助,其它的事情一概不问。
隔天清晨,就在哨兵们开始轮岗的时候。
商队老板带着两名仆从前来造访。
【你恪守原则,没有对财物生出什么歹念,伊夫商会友善度增加,并且送来了礼物。】
精灵依旧跟在后面,他端出一个木盒,在桌上打开。
【材料:月轮树液】
【品质:珍品】
【奥苏亚南部密林的特产,铁匠铺求购的宝物,是锻造附魔的重要材料。】
0041:关于锻造那些事
随着盖子打开,青色的细颈玻璃瓶露出全貌,静静卧在细绒里,从防护措施就能看出它的珍贵。
肯恩拿出一个丝绸布包,将它们并排放在桌面上。
【材料:弥锵矿】
“嘶,尊敬的先生,能允许我看看吗?”
商人看到绸布纹路,就已经猜出这东西的价值,往敞口处瞥了一眼,更是好奇得无法自持。
肯恩伸手示意。
精灵佣兵离得近,他认识这种稀有的矿石,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似乎刷新了自己的印象。
商贩很懂行,他虽然上前的步伐很大。
但真正来到桌边的时候,却表现得专业且矜持,隔着丝绸将东西给捧起来,用附魔过的单边眼镜仔细对焦。
肯恩侧过去观察,透过那个奇怪的工具,能看见矿石中的纹理和蕴藏的魔法晶核。
“确实质量上乘,您考虑出手吗?”
商贩依旧在端详,职业性地问价,不放过任何生意机会。
“抱歉。”
肯恩微笑回绝
对方也不追问,仿佛就是随口聊聊,并不强求的样子。
“礼物我很喜欢,或者说,非常合心意。”肯恩把话题扯远,“实不相瞒,我一直没有趁手的武器。”
商贩闻言把矿石放下,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诸国商道上往来的领队,待人接物方面做得很好,他们的言行举止会令人相当舒服。
这才是做生意的料。
“恕我直言,”精灵抱着胳膊在旁听,此时也说道。“你这两份材料做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凡品。”
“问题就在这儿。”
肯恩在桌面上摊开双手,材料就在掌心中间。
“我找不到加工的地方,按照原来的设想,我将要在部落里修一间铁匠铺,作为试验,为自己定制一把像样的钢剑。”
商贩听得瞪大了眼睛。
他愣了许久,转头看向同伴,精灵佣兵震惊得直摇头,甚至想把东西给收回来。
月轮树液很珍贵,弥锵矿更是不可多得!
“额,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商贩斟酌语句,尽量说得委婉。
肯恩示意他畅所欲言,毕竟自己确实有知识盲区,还是要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
对方把单边眼镜握在手里,神情变得认真且诚恳:
“伊夫商会每年都会经手大量的装备和武器,因此对其中的门道也略懂一二。您或许了解,铁匠铺的炉子是要喂养的,长年累月,用数量庞大的石灵核心去滋养夯实,才能承受住更稀有的火焰。”
他抬手指向肯恩的腰际。
“比如这把缂纹钢剑,应该是出自某个部落,铁匠铺建成不过两冬,石灵喂养得很少,用的熔石附魔很低劣,淬火可能也只是普通山泉。”
肯恩默默点头。
他确实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原本以为只是修建一间屋子,然后招募几个匠人就行的。
商贩看出了他的心思。
“通常情况下,小部落只需要最简单的铁匠铺,没有什么要求,学徒也能好好打造工具,修补战损的武器盔甲。”
他等肯恩慢慢理解,然后咳嗽几句,继续说道:
“但您这两份材料吧,过于,怎么说呢,贵重了!新修建的炉子,甚至都没法融化它,一定要找专业的匠人,别轻易做决定啊。”
商贩忍得很辛苦,多年行走各地培养的素养,令他表达得足够委婉,但还是差点就脱口而出“暴殄天物”这种话。
“或者,我给您拿把好剑,再贴点钱,材料转给我吧。”
如果说他刚才是不夺人所爱,现在则是真的在保护资源。
肯恩表情严肃,感谢对方的建议,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当,同时,也惊讶于诺林王国的底气,随手给的稀有材料,能让一个大商会的负责人如此在意。
ranwen.la
“多谢您的好意,我会认真考虑的,但这份材料真的不会选择出售。”
“好吧……”
商贩叹息着点了点头。
职业习惯令他瞬间考虑了很多东西,肯恩能够拿出这种材料,言谈气度,部队的纪律性,都令人印象深刻。
要结交一下!
“沿着弗林古道往下,会抵达杜瓦村,那里的锻造技艺还算出色,应该能满足你的需求。”
“有‘炉镇’之称的杜瓦部落吗?”
肯恩目光深邃地反问道。
他们行程的下一站就在那里,北境有很多古老庞大的部落,在旧时的公约里面,以锻造闻名的【杜瓦村】被划为非战区,居无定所的流民也会在那找苦力活,久而久之,成为了附近比较大的聚集地。
“是的,但好的炉子都有预约,匠人们都要在弗伦冈铎手底下服劳役。”
商贩思索良久,笑意玩味地提醒道。
“您这样的材料,恐怕佣金和人选都不会太简单。”
言下之意,这会花很多钱,还得有足够的人脉才行。
肯恩两样东西都没有。
但对方既然这样说,必然有后续准备在等着,索性顺着话题,适当地表现出困扰。
“不如这样。”
商贩从下属手里接过采买清单,在整齐的信笺中取出一张羊皮纸摊在桌面上,抬手比划着说道:
“我们原本有份订单,需要大量哑石,如果您愿意的话,帮我们去这儿搞定它,到时候会获得大量石灵核心,对你们在杜瓦村会有很大的帮助。”
【临时任务:灵动】
【进度:0/30】
【私人委托,跟商会进行贸易或者提供帮助,能增加双方的友谊,既能获得便利,也会得到相应的报酬。】
肯恩拿起这张羊皮纸,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上面用娟秀的梵以亚文字誊抄过,有【郫斯顿克王国】的纹章,纸张制作的工艺很考究,尾端落款是一份军印。
军事性质的委托,通常是王室签署,然后经由商队带到北境的驻地。
骑士们指派部队去完成,再将货物给捎回雄都。
肯恩看向眼前的商贩。
对方始终笑容和煦,恐怕也并不简单,能独自带队的人,在商会中很有话语权,决定一份军事委托的去向,显然是有结交自己的念头。
“这份订单我很感兴趣,如果你们留下来,明早就能把货物给带走。”
“没问题,”商贩转动手里的眼镜,像是在把玩一枚金币。“修理马车需要点时间,我们等得起。”
0042:非自然生命
阳光很好,营地里脚步杂乱。
商贩手拿账册,挨个核对细目,精灵监督佣兵们打磨武器,有好几辆马车都被掀翻在前方空地上,劳工围在旁边,七手八脚地修复轮毅。
肯恩留下了大量的部队。
名义上是为商队提供帮助,实则是看管好自己的军需,在战旌离开的情况下,互相提防才是最理想的平衡。
他带上奎玛,领着【冬马骑手】和【冬马射手】出发。
两头狼和十匹马,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了白雪罩顶的山脉,沿着【里东维古道】向南走了小半日。
肯恩来到了一片河谷,坐骑的脚步声在两侧崖壁之间回荡。
积雪时不时会落下,在遍布鹅卵石的河滩上融化成水,清浅的溪流不断蜿蜒,似乎在引导众人继续向前走去。
肯恩骑狼带队,在右侧转角处发现了异样。
他展开灰色视界,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头上浮现出光斑,有人用某种特殊的药剂在上面涂出了【郫斯顿克】的纹章。
“斥候们真是辛苦。”
高墙南部的国家,会经常排遣特殊的斥候部队前往北境,在混乱无序的大地上,替王国搜寻各种资源。
肯恩拿出委托。
他这才发现羊皮纸上面有块熠熠闪光的【八分角标】。
奥苏亚大陆的秘术成果分布在日常生活中,其中就包括了指引方向的技法,术士能够通过法阵让墨水具有活性,不断朝着特定角度转动,最终抵达设置好的坐标。
肯恩让队伍做好准备。
当他们依次穿过狭窄的缝隙,面前豁然开朗,数个分叉的终点,溪流互相碰撞汇聚成瀑布,从对面的开口处奔涌而下。
河滩很宽敞,三面环山。
马匹上的士兵纷纷抬头仰望:崖壁顶端覆盖着苔藓,依稀能看见树冠的边沿,各种鸟兽穿过缝隙,生机蓬勃的样子,偶尔还能听见奇怪的鸣叫声。
阳光没法完全投下来,虽然水流声巨大,但还是显得过于寂静空旷了。
肯恩皱起眉头,自从进来以后,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拥挤感,仿佛遍地都是人,河滩明明很空旷,就是会感觉“难以落脚”。
他再度展开灰色视界,心跳瞬间慢了半拍。
“后退!所有人,全部后撤防御!”
霏狼和战马闻言迈开蹄跨,仓促杂乱的嘶鸣声回荡在周围,部队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河滩,聚拢在那个狭小的入口处。
肯恩眼中:
河滩变得灰蒙,只剩下粗浅的轮廓和残影,但地面上到处都是涌动的红色。
他们的动静很大,似乎吵醒了什么东西。
地面开始震动,原本安静的石头从土里飞出来,好几颗聚拢在一处,拼凑出简单的人形。
【敌对:石灵】
【等级:F】
【河流蕴藏的能量汇聚于此,经年累月之下,形成了这种非自然的生命体。】
它们四肢粗糙,石块之间没有接触,最中央的位置有浅蓝色的流光,絮状的线条不断交织徘徊。
【石灵核心】
肯恩心下了然,看来就是这些东西了。
他指挥队伍摆好了战阵,弓箭手试探性地进行了一波齐射,那些铁制箭镞只能在石头上擦出划痕。
最中间的核心被穿透以后会变得暗淡,石灵也会变得迟缓。
“弱点在中间的光球上,齐射!”
肯恩继续指挥,经过训练的【冬马射手】们准头进步很大,这种移动靶算是个练手的难度,七七八八也能命中几个。
石灵已经站起来很多了,河滩上变得有些拥挤。
它们层层叠叠,正脚步稳健地向人群冲来,光球被彻底射暴以后,会变成坚固的黑疙瘩,石灵的四肢也会散架,重新变回几块石头。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个石灵被消灭。
【进度:4/30】
对方数量不断变多,目标之间互相遮挡,箭镞就变得愈发鸡肋起来。
肯恩骑着狼群迎敌,拔出钢剑不断招架上去。
他感觉石灵比普通石头要坚硬一些,表面很光滑,像是在击打钝器,从力量上来说,这东西能跟凶狠的盗匪有得一比。
biquge.name
笨重的体态可能是它们最致命的弱点。
“下马,迎敌!”
他发出命令,弓箭手迅速后撤,而拿着盾牌的骑手们成批地往前顶,石头砸在钢铁上发出了沉闷的锤击声。
后续的人马见缝插针,互相配合,从中间捅向光球。
部队恢复冷静,又迅速地夺下一片阵地,前方的战士撤掉盾牌,把战利品们抱回来,后方射手齐齐射出弓箭,又阻挡了一波推进。
【进度:9/30】
“循环,循环!动作要再麻利一点,力量要到位,跟你的搭档掌握好节奏,你们未来的敌人可不是蠢石头!”
肯恩在后方督阵。
石灵的评级不高,这种成批的靶子最适合练兵,偶尔被石头砸几下,也最多青肿骨折,队伍退回来的时候成批治疗就行。
【进度:14/30】
战刀都卷刃了好几把,索性进度还算快。
肯恩喊得有些疲惫,翻身下来,拿起一个“黑疙瘩”仔细观察。
它原本流动的絮状光线彻底消失了,密度很大,握在手心里有点膈应。
【材料:石灵核心】
这些东西会在杜瓦部落派上用场。
铁匠们收集各种东西来温养自己的炉膛,以便能够耐住更高的火焰,熔炼更为稀有的材料。
奎玛召集人手,把收集来核心装在驮袋上。
肯恩又捡起几块散落的“四肢”,散架后的石块上面会浮现出纵横交错的花纹,像是纂刻了图腾的信物。
【材料:哑石】
“商贩要的就是它。”
队伍来之前已经准备了材料,士兵动作麻利地组装出一辆辆简易板车,保证能够从夹缝里面穿行。
成批的哑石被装车打包,实在太重了,很快就要装满。
【进度:25/30】
肯恩突然感觉到奇怪的波动。
他猛然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一个士兵口吐鲜血地被打飞。
“啊,防御,这个不太一样!”
“小心点,来这边。”
……
队伍骚乱起来。
石灵当中突然莽出一只高大威猛的家伙,两根手臂硕大,布满泥垢和苔藓,比其它同伴要迅捷许多。
【敌对:石灵精英】
【等级:D】
它抡起拳头,把面前的盾牌砸到凹陷,骨折的士兵倒地呻吟,眼前是不断放大的阴影。
砰!
石头在空中被砸碎。
肯恩手持燃烧着蓝焰的战锤出现在旁边,他把双手武器抡出风声,轰然命中那颗核心。
蓝色光球被砸飞了出去。
石块松垮垮地散落了一地,但还没完,周围又有跟它一样庞大的东西站了起来。
肯恩这才意识到:
这片河滩上的危险程度是随着时间递增的。
0043:曼底
喧闹的河滩不断震动。
泥块从周围三面悬崖上抖落下来,弄得部队灰头土脸。
肯恩点燃火焰的时候,立刻就围过来几个人,他们重新组成了更为紧密的战阵,通过互相支持把石灵挡在外围。
抱团,治疗,后退。
肯恩独自组成一角,直面敌人,钢剑被他收了起来,士兵都掏出了双手武器或者长柄武器。
团队右手边,有个强壮的冬马骑手开始举盾。
他狩猎过霜熊,所以握持很有技巧,知道怎么抗住沉重的攻击。
队伍里多出几个突刺手,在每次攻击的间隙里,都会齐刷刷地捅出去,将眼前的石灵给放倒。
肯恩负责指挥,大家边抵抗,边往后方转移。
他们找到了熟悉的节奏,队伍开始磨合,每个人都在战斗中有了自己的定位,期间还能把掉落的战利品给带出去。
【任务:灵动】
【进度:已完成】
奎玛拍打坐骑,霏狼带着队伍往外走。
每匹马的驮袋都装满石灵核心,后面拖拽的板车当中,叠放着大大小小的哑石。
队伍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
肯恩和几个强壮的骑手举盾抵抗,死死守住那个狭小的隘口,过了片刻,队伍完全撤退出去,弓箭手们攀上高处射击,缓解先头部队的压力。
笨重的石灵把高大的精英挡在了后面。
肯恩换过战锤,战旌之证迸发出烈焰,蓝光闪耀之中,一块块石头排着队上来被打散。
黑色的行刑手套确实有用。
肯恩感觉得出来,上面点亮的芒星具有牵引作用,让魔力转换为火焰的过程变得稳定,确实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浪费。
河滩上的石灵变得稀疏,精英怪被卡住活动不开。
但他没有放松,还是不断催促部队向后撤离,犯不着为了一点材料搭上人命,这些石头要是不经意地砸在脑袋上,自己是完全来不及抢救的。
按照正常的发展来说……
石灵的等级应该稳步增加,慢慢出现越来越强悍的东西。
但战旌之证的火焰开始燃烧以后,这片河谷给人的压力就徒然攀升,层层递进的感觉消失了,大地坚石里的东西被吸引,想要提前降临于世。
【旧神伟力会牵动荒原的神经。】
突然浮现的备注似乎在证实肯恩的想法。
他突然想起来:
战旌之证最开始的原型,是从奎玛身上学到的一个技能,但因为某些原因,自己的灵魂无法被献祭给旧神,所以根本不能像“罕姆辛”那样使用它。
aiyueshuxiang.com
冬母施展伟力,用【战旌之证】的方式保留了力量。
而备注的本源也将【冬母献祭】这个技能给彻底移除,这么说起来的话,这苍蓝色的火焰,确实跟旧神脱不开干系。
肯恩摇头打断思考。
队伍也开始紧张,他们也依稀感觉到了压力,用最快的速度从隘口处鱼贯而出,没有丝毫的留恋。
肯恩骑狼断后。
一种深深的敬畏之情在心中悬起。
当他回过头,惊奇地发现两侧山崖正在迅速靠近,缝隙如同巨人合拢的嘴巴,转瞬之间就并在一起,甚至因为挤压而落下崩石。
如果刚才稍有犹豫,现在已经困死在内了。
诡异且短暂的停顿之后……
大地开始剧烈的震动,那是山崩地裂般的响声,四周轰鸣如雷,浅溪两侧的鹅卵石密密麻麻,不断跳动。
霏狼王化为灰影,载着主人,几步就跟上部队。
肯恩伸手拽住了一匹惊马的缰绳,稍微稳定以后,拔剑斩断了后面的拖车,来不及安抚骑手,只能拍打催促,一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队伍拼了命地冲出河滩。
士兵中没有人交谈,但究竟是巨响掩盖了呐喊,还是震动令人失声,谁都说不清楚。
他们来到了河谷的另一侧。
山脉的融雪就是在这里汇聚成溪,然后慢慢地向刚才那片河滩淌过去。
肯恩举起钢剑示意停下。
这时候众人才惊讶的发现:
身后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应该说是笼罩在了漫天的烟尘当中,棕白交织的浓雾遮天蔽日,阳光被彻底遮掩,大地震动的幅度正在减弱。
“清点人数,报告伤亡情况,随时准备救援和返程。”
肯恩的喊声盖过了风雪,几个人应声跑动起来,震动的地面让坐骑们感到不安,来回踱步,踩出一蓬蓬水花。
这里怎么会有积水?
肯恩警觉地四下扫视,看见流水正在浸润干燥的土地。
他顺着波纹的方向回头,突然意识到刚才那片河谷已经高高隆起,导致许多鹅卵石滚落到自己脚边,溪水也倒灌了回来,静静淹没在道路当中。
灰蒙的迷雾还在滚滚翻涌。
水流倒灌,地势高低的逆转,可能是某个庞然大物破土而出了,或者更糟糕……
那东西,就是土地的一部分。
雪雾开始消散,震动慢慢缓解。
阳光透过网纱般的朦胧印出对方的影子,然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包括呼吸。
人们屏息瞩目,缓缓张开了嘴巴。
不可一世的霏狼在退缩,它的喉咙里发出狗一样的呜鸣,但所有人都无法转移目光,完全锁定住那个庞大,高耸,宛若山岳的东西。
肯恩眼皮轻颤,备注的信息因为情绪波动而紊乱,好半天才稳定清晰。
【你触发了石之心,一片被魔法浸润了千百年的土地,于沉睡之中苏醒。】
他面对的是一座站起来的丘陵,刚才河谷两侧的悬崖只能到达它类似人形的腰部。
这距离还不够远,导致对方仅仅站在那儿,就挡住了太阳,硕大的阴影铺在地面上,把渺小的牲畜和人类囊括其中。
【传说:曼底】
【等级:A】
【团队征伐的目标,不论出于什么目的,现在的你并不适合靠近对方。】
它浑身包裹着翻新湿润的泥土,植被繁茂的脑袋上还流淌着溪水,两颗不太规则的巨石组成瞳孔,正在注视着天空。
【曼底】站着不动,目光伸向群星。
这种人类难以触及的生命层次,是否能够进行思考,而那种意识又包裹着怎样浩瀚、无法解读的智慧?
【声望+200】
【意志力提升】
【精神韧性提升】
“战旌,我们……”
奎玛已经陷入迷茫,他下意识寻找依靠。
他周围所有人都是这样,四肢颤抖,脸色苍白,如果不是骑在马背上,恐怕早就跪成了一片。
0044:躁动的野心
奎玛注意到了战旌的表情。
肯恩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此时他呼吸有些急促,嘴角有一抹弯起的,危险的弧度,琥珀色的双瞳熠熠闪光,正盯着远处的那个石头巨人。
他搜索记忆里的常识。
曼底,在乌玛语中,跟大地比较接近,念起来会让人有种古老、恢弘、高不可攀的沧桑感。
“呼——”
什么声音,好吵,哦,是自己的心跳。
肯恩最开始确实被震撼到了,但紧接着,骨子里的兴奋却怎么也按捺不住……
这可是活生生的巨怪!
奥苏亚大陆之上,数不尽的魔物和死灵,类似曼底的传说还有多少,繁杂诡异的秘术有多神奇,旧神伟力的原本面貌有怎样的威力,人类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想去见识,想去了解,甚至想去征服!
奎玛他们世代生活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上,祖辈传承教育,潜意识里面刻下了对神明的敬畏,对信仰的虔诚,因此在神迹隐退的时代里,不敢有丝毫冒犯之心。
肯恩不同。
他孑然一身地苏醒,没有刻板概念,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他所拥有的,是悍不畏死的勇气,是审人如炬的冷静,是窥探世界的好奇,还有实现梦想的野心。
即便肯恩没有备注……
他大概也会成为一个流浪的佣兵,把记忆里的大陆游历完全。
但既然上天给了便利,命运的安排落在了掌心,自己的人生只会变得更加恣意纵横。
肯恩深深望了一眼曼底。
也许是错觉,对方虽然面朝天空,好像也用余光瞥了自己一眼。
【不要使用战旌之证。】
备注瞬间弹出,似乎想阻止某个惨剧发生。
“我又不傻。”
肯恩嘀咕两句,转过头来。
战马和士兵们齐齐往后缩了一截,连奎玛都害怕到不敢和战旌对视,更不敢承接他眼中的炽热。
肯恩面色如常,驱狼走到了人群中央,清点完货物和人数。
“走吧,我们回去。”
他重新领起队伍,走出了那片阴影。
背景是暗淡的太阳,弧线起伏的地平线,还有保持静默的奇怪巨人。
士兵脑子里是空的。
他们是乡下小部落出生,此时被惊得无以复加,恍惚之中感觉到了召唤,身体下意识行动,像是幽魂般缀在战旌身后。
……
弗林古道起点侧面,临时营地。
坐在桌前的商贩,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他面带微笑,用羽毛笔在账本上不断书写。
车马重新准备完,精灵佣兵在帐篷里静默片刻,似乎在等待启程的命令,因为他清楚那份委托的难度。
aiyueshuxiang.com
“离开吧,他可能死了。”
精灵血统能够感知自然,不久之前,风里传来了躁动,平原里的不少生物都被吓坏了。
商贩摇摇头,他放下羽毛笔,摩挲着自己的附魔眼镜。
精灵眯起眼睛,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你总是用利益去试探别人,逞能的,贪心的,都死在你的任务里。”
商贩领队竖起一根指头。
他自顾自地从账册上撕下一页,在油灯旁边烤了烤,简陋破损的纸张慢慢变得凝实,变得做工考究,变得手感极佳,仿佛这才是它原本的面貌。
“利益不好吗?”
商贩语气平和,从怀里掏出一枚火漆。
“在利益的面前啊,迎接挑战的勇气,审时度势的谋略,夹缝求生的能力,见好就收的分寸……”
商贩边说,边在刚才的羊皮纸上印下落款。
蜡油被钢印按出形状,剑盾交错的【郫斯顿克】军印就完成了,整份羊皮纸委托,和交付给肯恩的非常相似。
“有谁能够同时考核出这些内容呢?当然是利益啊。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会看得一清二楚。”
商贩把羊皮纸夹进信笺,和那份沉重古朴的账本一起收好。
他做完这一切,又继续把玩手中的单边眼镜,仿佛那是一枚经历丰富,辗转了多手的金币。
“这是第几个了?”精灵佣兵抱着胳膊。“他身上又有什么?”
“南方面孔,”商贩答道。“北境部落的领导者,听称呼,似乎是位战旌?”
他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不太正常的友善脸。
“我觉得这人做事的方法很有趣,带队风格也和帝国里那些蠢材不同,说实话,我愿意替郫斯顿克引荐一位人才,当然啦,前提是他能表现出相应的能力才行。”
夜色最浓重的时候,肯恩率队回到营地。
战利品相当有分量,队伍比离开之前臃肿了许多,士兵将板车卸在正门口,口干舌燥的马匹和霏狼被带去了后方。
肯恩阔步走过,在营地外围看到了规整的马车队伍。
仆从和劳力靠睡在附近,静悄悄的,没有人赌博,没有人吹牛,甚至没有人拿出偷藏的假酒。
队伍能体现领导者水准。
他走回自己的营帐,远远看见了等候在此的商贩和精灵佣兵,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小觑了那个家伙。
“您真是为卓越的领导者,我们商队的订单这下算是解决了。”身穿朴素棉外套的商贩笑容和煦,似乎并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反而是开口吐槽。“您是不知道啊,军营里那些长官们,做事情的效率可能比不上驮马,我们每年的货期都压得很紧……不过现在好啦!”
【王国·郫斯顿克:表示欢迎】
“坦白地讲,我才是受益方。”
肯恩没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接开口问道:“那座山一样的石头,曼底,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商贩眨眨眼,表示出真实的茫然感,在对方仔细描述事情经过以后,才皱眉开始思考。
“嘶,肯恩先生,您竟然遇到一只传奇生物。”
他表现出普通商贩应有的激动,反复强调这会是怎样一个机遇,帝国将要动用多少武力来远征它,其中能够获得的材料具备怎样的价值。
肯恩却眼前一亮,抬手打断对方。
他眼中寂灭了一路的火焰又再度燃起,野心令他难以保持该有的冷静,几乎是脱口而出:“人类可以战胜传说生物?”
商贩长长的嘶了一声。
末了,对方点点头。
他看向肯恩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的话,这条路是能走得通的。”
0045:随浓雾离开
【名称:伊夫】
【商会等级:国家命脉】
肯恩看到了备注。
这是他除了【荒原趟脚夫】以外,遇到的第二个商会,双方的等级几乎是两个极端,一个是私人性质的【小打小闹】,另一个可是关乎到整个国家的经济体系。
【郫斯顿克】接壤帕洛图斯比,是【永冻高墙】附近最强悍的帝国,它的军事规划和外交风格亦是远近闻名的强硬。
伊夫商会作为其命脉,即便是普通领队也不容小觑。
肯恩能意识到商贩对自己“很感兴趣”,潜在的各种言行也是以交好试探为主,他寂寂无名,却能得到对方的青睐,其实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如果换成其他“识时务”的人,直接带队效忠帝国,也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前程。
但肯恩不想寄人篱下。
他明白机会和危险是并存的,对伊夫商会的好感也保持着相当的警惕,【桑顿卡亚】是发展初期,双方实力如此之悬殊,能够保持好感、相互合作就足够了。
万一将来变成敌人,军队兵临城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交付了委托,商队好感度提升,对方愿意为你提供适当的帮助。】
人类上限是相当高的,通过魔法还是其它途径获取力量后击败传奇生物,应该有很多案例存在。
肯恩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商贩暗示得很清楚——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归顺,能提供一条捷径。
但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不如自己借助【备注】去慢慢摸索,至少目前为止,它的引导都顺应自己的想法。
肯恩重新坐下,手肘撑着桌面,漆黑手套下的十指相互交错。
“我现在拿到了石灵核心,到杜瓦村以后该怎么做?”
商贩笑着摊开双手,又轻轻将它们合在一起,表示出遗憾的情绪,他已经明白了肯恩的决定,但心底却觉得更有意思了。
杜瓦村相当特殊。
它处在【永冻瀑布】和【祈愿峰】之间,地理位置不算优越,但却是几个古老部落的交汇之地。
战旌们共同向旧神宣誓,将那里划定为非战区。
所有胆敢冒犯的人,都将遭受追杀,几乎不可能从帕洛图斯比活着离开。
远古传承下来的三个炉子,算是北境共同的秘宝,它们每隔十年左右,才会产出三把神器,交付给北境最强悍的几位领导者。
杜瓦部落的繁荣,虽然是以三个炉子作为起点,但它真正的发展,却是依赖那些慕名而来的人……
aiyueshuxiang.com
铁匠、学徒、商贩。
军队、流民、佣兵。
新炉子被不断架起,优劣不等的货物被锻造出来,销往北境各地。
因为战乱而无家可归的人,会聚集在杜瓦村,如果哪个前来采购的部落缺人,就跟着离开,找个能够安顿的家园。
每年开春,各大港口破冰启航,也会到那里招募劳动力。
“像您这种客人,估计只能拜托二流的工坊,找手艺还算成熟的匠人去做活。”商贩语气平稳,陈述事实。“或许您那两件稀有材料,能吸引到个别有能耐的老头,但您想想看,真正有本事的人,会缺少这些材料吗?大把的订单早就堆满日期啦。”
肯恩点头表示赞同。
商贩欲扬先抑的套路频频落空。
他见不到更多期待,也就不继续卖关子,转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杜瓦部落,有郫斯顿克帝国的订单,其中有位炉主是我的老朋友,这份礼物劳烦您捎给他,到时候让那老头把自己的宝贝炉子给您用。”
【任务:故交之礼】
【进度:不限时】
【将东西带给杜瓦村的‘马伦古’,他会替你解决锻造问题。】
商贩说得云淡风轻。
精灵佣兵将身后的木箱放在桌面上。
“我到底该怎么称呼您?”
肯恩眯起眼睛,令他不安的事情发生了,备注竟然会改变,从【勤勤恳恳的商贩】到【身份神秘的怪人】。
【态度:颇有兴趣】
这给肯恩提了个醒:只有不断深入地了解,备注才能给出更准确的信息。
商贩摇了摇头,微笑着起身,但最终还是没有透露身份。
他的队伍早就修整完毕,留下来就是在等肯恩,现在既然已经谈完,也该继续启程,等这趟回到郫斯顿克以后,可能很久都不来北境。
心高气傲的精灵佣兵为他将帐篷打开。
商贩沉思几秒,还是觉得不要留遗憾,他转身说:“很少有人能见我第二次,如果有幸能够再次与您相遇,我将好好介绍自己。”
“我很期待。”
“我也是,肯恩先生,祝您在杜瓦村呆得愉快。”
房间内再度变得安静。
木箱还放在桌上,四四方方,边缘大概有一臂左右的长度。
肯恩没有打开,掂量以后发现它并不是很重,从摇晃的手感来看,里面似乎放着些瓶瓶罐罐,从木箱正面能够看见【郫斯顿克的国徽】,角落里还夹着一份纸质文件。
他眼力很好。
订单上的蜡油未干,军印是不久前刚刚加盖上去的,再联想到之前那份委托上的落款……
莫非,这家伙随身带着一枚重要的火漆?
肯恩还在思索,帐篷突然开始摇晃,清冷的寒风从缝隙里涌进来,隐约还听得见雷鸣、雨声、士兵的惊呼。
他冲出门去,细密的水滴落在脸上。
夜风开始呼啸,不知从哪儿涌来的云层罩在营地上方,磅礴的大雾把群山遮蔽,仿佛身处荒岛,被世界所遗弃。
商队已经启程,最后几辆马车正缓缓驶入朦胧之中。
不论是车夫还是士兵,都表现得十分平静,似乎对这种异象相当习惯,队伍静悄悄地离开,就像两天前,他们凭空出现那样。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淡淡的魔法余韵被附上色彩。
商贩的身份肯定很特殊。
他是要用这种行动,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人类确实具备能够改变天地的力量?
还是要展示郫斯顿克帝国的实力,让肯恩知道不加入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
也有可能,只是想掩盖踪迹,注重隐私,不想被不知死活的蠢货给尾随呢?
肯恩深呼吸,把种种无法考证的想法压下去。
他又扬起嘴角,向周围的士兵们高声宣布:“天亮就出发,目的地,杜瓦部落!”
0046:杜瓦村
弗林古道非常漫长。
它是在矮人鼎盛时期修建的,从年龄来说,跟帕洛图斯比边缘的【永冻高墙】是同个时代的产物。
曾经,它是连接【尖霊冰湾】和【银霜平原】唯一的路径。
但自从数个部落因战争而消失或者更迭以后,它就变成了一条崎岖的、海拔起伏过大的、不便商队通行的偏僻古道。
杜瓦村后方的土路上行来一支队伍,劳工纷纷侧目——竟然会有人从这个方向赶来。
【你来到杜瓦部落,村庄里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旅客没有过多关注你。】
肯恩驱赶霏狼,带着部队向这里走来。
他们离得老远的时候,就看见了熔炉升起的浓烟。
火山的岩浆从地底涌起,三个山口被改建成了工坊,每间都是一座高耸的巨塔,外面雕着的硕大开裂的纹章,岁月斑驳,遍布生锈断裂的铁锁,还有泥垢和奇怪的藤蔓。
关于纹章,有人说是旧神希恩比奥的象征,也有人说是矮人王国几位宗师的私印。
无数岁月温养出的炉膛,每年都会侵吞大量珍贵的耗材,远远能够感受到它的威严,轰鸣声阵阵,宛若苍老巨神的叹息。
【地点:杜瓦村】
【繁荣程度:C】
【居民数量:4622】
【部队数量:不详】
肯恩远远感受到那种温度,虽然不至于感到炎热,但严冬似乎在这片土地里消失了,只有远方的【永冻瀑布】还时不时会吹来凉风,提醒这里依旧是北境。
深埋于地底的岩浆,终年不化的冰山,竟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神奇的自然,令人向往的工艺。
村庄里面有水渠引入的流动井,供应居民们日常起居做饭,还有旅客商队们的饮马所需,外围的河流附近也会蹲着不少人。
嬉闹的孩童,忙碌的劳工,对于肯恩他们,所有人只是侧目看上一眼,就继续忙活手里的事情。
aiyueshuxiang.com
道路非常宽阔,黑砖粗纹,布满泥泞的车辙,却看不见破损。
远远有片松林,专门有负责种植的农户,用魔法和秘术照料这些“顶级柴火”,但从泥缝里的碎末来看,工坊大部分的炉膛里,还是用煤矿在作为燃料的。
临近村口的位置,拦马挡住去路。
负责站岗的民兵赤着长蹼的双脚,手指格外的粗短,人长得有些黑胖。
【杜瓦部落原住民】
他伸出穿戴护臂的右手,把队伍给拦下。
“部队不允许进入杜瓦村。”
肯恩顺着对方的指引看向外侧,附近有片大大的平原,没有任何田埂,空地上面有陈旧的篝火,以及扎营落脚的痕迹。
部队都得驻扎在村外。
三大战旌起誓担保,就算是弗伦冈铎这样的好战之徒,都愿意遵循古老的旧约,哪个不长眼睛的蠢货敢侵犯【非战区】呢?
杜瓦村永远中立,匠人能安心锻造。
肯恩折返回去。
他带队伍去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搭建帐篷,安排好了各项事宜,又叮嘱哨兵们留意远处的其他人。
临时营地有不少。
大都隔得很远,能看出风格迥异的建造方式,以及油漆斑驳的各类图腾。
还没开春,等商贩开始频繁走货以后,会变得更加热闹。
肯恩最后带了奎玛,两名想见世面的【颂唱者】,还有两位身强力壮的骑手负责搬运货物……以及打杂。
哨兵没有再靠近。
他坐在石凳上,手拿圆头锤,专注地研究眼前的一个钢铁把件。
杜瓦村最主要的建筑物就是铁匠铺,以工坊形式存在,其余商铺、住宅、以及仓库和杂料间都依着它建造。
各种牲畜和坐骑都被拉上街。
货马、驼兽,甚至还有鬃毛结成绺子的吊角鹿。
铁匠铺炉膛通红、排起长队,野兽们都钉过新掌,套好了鞍。
肯恩让一个学者和骑手去打听消息,如果自己的【货币:714G】还足够,就给队伍的坐骑都置办起来。
杜瓦村给人的感觉很热闹,好像谁都在忙碌。
“看好你家牲口,混球,它如果再拉一次,我就砍掉它的蹄子!”
商户嘴脸刻薄,他举起剁刀冲着隔壁摊位叫嚷。
“食物包裹呢?兔崽子,熏肉可是用来换路费的!”
肯恩旁观争吵,腰部被一个髋骨高的孩子撞开,对方匆匆回头,然后消失在人流里。
猎户在跟自己道歉,也追赶离去。
“站住,小杂种!”
“没得商量,营地现在的粮食只进不出,春天乱得很。”
“那头霜熊梆硬,好家伙,肯定值大价钱,等我重新招募队伍,或者买批流民来用!”
……
北境的繁荣不是依靠当地人的。
旅客,赏金猎,投机者,官商和民商都聚集于此。
肯恩这张南方脸孔并不起眼,他保持足够的低调,然后默默观察周围。
营地里的人都喜欢蒙面。
当地人多用兽骨,饰以鬃毛再绘上图腾。
他们裸露的皮肤大都用纹身覆盖。
有些老兵或者战士会把头盔夹在腋下,三五成群,站姿大开大合地还价。
毕竟谁都不想浪费用命换来的钱粮。
术士或者注重隐私的冒险者,衣领会高过嘴巴,斗篷帽檐能盖住眉头。
晦气,阴恻恻的。
谁都不愿靠近他们,总感觉跟亡灵或者某种奇诡事件有关联。
商贩的衣服布料很精致,苦力们穿戴的皮护具大都是用粗羊毛和棉花作为填充的。
肯恩停止观察。
他挺直腰背抬头,遥望扬起雪尘的北方主干道。
名为【笪坷】的巨兽伏在地面上,它跟帐篷一样高大,至少要六个脚户才能驾驭它。
四只蹄子撼起雪尘,传出遥远的震动。
它身后的货箱叠得老高,用来固定的筋绳都编织成网了,周围有很多人,步行或者骑着雪蜥蜴跟随。
这其中有离开的商队、北上迁徙的小部族、接受委托的佣兵团队,甚至通缉犯。
杜瓦部落里有人经营黑市。
虽然村庄是安全区,但离开这片范围,各有各的行当。
流民们挤在最破旧的矮屋里,那甚至都称不上是家,只能通过白天干苦力活的方式去换取食物。
杜瓦村不允许流民常住,人数超过一定数量就会驱逐。
村庄工坊的职位和学徒名额,都有严格的规定,所以没法赖在这里。
肯恩站上高处,把目光投向远方。
村庄道路尽头,可以看见更多驻扎的队伍,流民们围拢在附近,乞求得到工作或者收留,冬末食物短缺,谁都渴望有个归宿。
0047:铁匠工坊
肯恩拿出两枚钱币捏在指缝间。
街上的几个流民看过来,犹豫片刻后选择了等待。
他突然冒出个有意思的想法,把钱收好,让奎玛取出两块【军粮糕】,这种混合了肉块的面食口感不错,是从盗匪仓库里找到的。
两个齐腰高的孩子穿过人群。
他们是兄妹,衣衫破旧且宽大,互相牵着脏兮兮的手,瞪大眼睛望向年轻人手中的粮食,毫不掩饰自己的饥饿。
“你们谁能带我找到马伦古先生,他是位铁匠。”
男孩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不是铁匠,他是炉主,马伦古先生手底下那些人才叫铁匠,铁匠下面还有学徒,劳工,谈生意的大人。”
肯恩示意对方带路,并且在交递食物的时候多拿了一小瓶果蜜。
男孩并不矫情。
他当众撕开包裹,将肉糕撕成条交给妹妹,自己也猛地咬上一口,再把剩余的部分塞进衣服里,然后边吃边带路。
“食物比钱好用。”
肯恩随口说道,他的余光在观察周围。
两个小家伙沉默地走在人群中,女孩儿一手拿着食物在嘴里啃食,一手牵住哥哥的衣襟,仿佛这就是生活的方向。
他们走过两条街。
工作区比集市要显得安静,流民也更少,除了少量正式的劳工和订货的商贩,基本就是在职的匠人。
此时,男孩才突然说话,像是在回答刚才的问题。
“钱更好。但我要保护利利,食物能够当场吃掉,钱会被抢走,甚至会被偷。”
他声音很沙哑,语气平淡地讲述着世界的残酷。
“哦,有人会盯住你们吗?”
肯恩说话的音调很顺滑,跟平日里的语气有所不同。
奎玛闻言,瞥了一眼战旌,似乎读懂了什么。
男孩回过头,四下张望片刻,抬起头说:“经常有人来搜我们的兜,我原本有几个朋友,听说都被南疆跑货的大人们给带走了。”
【传闻:奴隶贸易】
【奴隶贩子会买下战场中的俘虏,中转交易给需要的人,或者转运至南疆边界,谁也不清楚,这条产业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孤儿的。】
肯恩抬起手,比划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这是他很早就教给部队的东西。
奎玛摆正长弓,脱离队伍后隐入了市井,在没有人的地方爬上了石墙,很快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跟在后面——地痞流氓的形象,没带什么武器,从颈部的纹身图样来看,做的生意并不光彩。
偏僻的巷子里,很快就传来打斗声。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透过人潮和建筑,能看见朦胧的轮廓,还有清晰的血条。
2kxs.la
追随者进步非常明显,鹰隼射手的战斗力能碾压平民。
他通过虚影,判断出奎玛正踩着一个家伙,还单手捏住了另一个人的脖子,似乎正在询问什么信息。
“很好,年轻人做事情逐渐变得靠谱了。”
但实际上,奎玛要比他年长许多。
肯恩没说话,悄悄俯下身子,把两枚金币塞进了小女孩兜里,同时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沿着工作区转了几圈。
马伦古的工坊坐落在村镇中央,从地位来,除去三大远古熔炉以外,应该是相当有名望的铺子。
兄妹俩只能带路到这里。
肯恩让骑手照看他们离开,自己和抱起木箱的颂唱者共同走进了铺面当中。
杜瓦村的建筑是灰蒙蒙的,黑棕暗色调为主,多用金属和石砖作为装饰,但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很厚的灰尘,似乎到处都在燃烧,歪斜的牌匾上刻着复杂且古老的文字:专注于火焰,专注于灵魂。
进店以后,先是布满划痕的门厅,还有堆满的武器——半成品,成品都有。
空气中弥散着铁水的味道。
他看见了很多不知名的工具,学徒和劳工们穿行在空旷硕大的工作台之间,粗布短褂是这里的标配,而汗水和深色的肌肉是主要的风景。
管理员是个矮小强壮的当地人,正在雕刻一把战锤的纹路,店里所有人都专注于工作,没有人空出来搭理客人。
他很无奈地放下工具,然后快步走过来。
“订单要去正面,如果取货得到后巷,走走走,快离开这儿。”
【焦头烂额的管理员】
【态度:不耐烦】
“我找马伦古先生,他的一位老朋友托我们带点礼物,顺便还有份请求。”
周围听到这个名字的匠人都抬起了头。
管理员放下了饮水的陶罐,用看不出原色的布匹擦干汗液,然后接过了对方手中的订单,抬头看了年轻人一眼,叫上学徒,一起走进了更深处的大门。
肯恩在原地等了片刻。
很快,有人过来领路,跨过凌乱但有序的工作台,沿着通红的炉膛走向了那个依山而建的门洞。
那股铁水味变得更重了。
肯恩听到了风箱鼓动的巨响,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热浪。
这里是山脉的一道夹缝,熔炉就镶嵌在崖壁上面,能在这里忙碌的都是有资历的匠人,放在外面,也是手艺顶好的老家伙。
一路向深处走去。
地砖非常坚实,乌黑深沉,覆盖着更深的灰。
肯恩在峡谷里走了很远,颂唱者都有些端不住木箱了,景色只有一成不变的“黑”和“亮黄”,两侧的展架上摆满各种【精良】品质的武器。
“炉主在前面等你们。”
肯恩沿着盘旋的台阶向上,更为沉重的敲击声传来,锤击的节奏撼人心魄,似乎正在锻造灵魂。
他来到一片开阔地。
与其说是铁匠铺,倒不如说是祭坛,规整的地砖上刻着繁杂的纹路,四座喷着火焰的巨炉闪烁着黄光。
扑通。
颂唱者跌坐在地,木箱被眼疾手快的战旌给接住。
肯恩单手托举,侧过头,看见一丛蜷曲的白毛站起来: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圆环,还有无数仓促打出的死结,盖着厚厚的炉灰,像是废弃仓库里拿出的毯子。
但这是头发。
它的主人缓缓挺直腰背,身形拔高到人类的两倍,宛若巨松的胳膊,壮如房梁的大腿,还有洪钟般咆哮的声音:
“小心,孩子,那东西比你的命还珍贵。”
0048:问话
【人物:马伦古】
【态度:审慎】
【身份:工坊炉主】
【强悍的巨裔,凭手艺和威严管控着工坊内部的一切。】
马伦古已经来到眼前。
他脸上遍布皱纹,浓密的胡须都是被火燎过的痕迹,眼眶里只有两个浑浊的球状物,但他绝不是瞎子,相反,这对眼睛似乎能直接窥探到人的内心。
“给我。”
马伦古就站在这,声音却好像是从四周崖壁回荡过来似的。
肯恩皱了下眉。
他似乎能想象得出来,铁匠们平时是如何在令人耳鸣的捶打声里进行交谈的。
木箱被递过去。
马伦古捏起它,像是山口酒馆里的醉鬼那样,单手就把木盖给撬开了,铁扣和内梢钉被迫屈服于那股怪力。
他跺跺脚,崖壁抖落了灰尘。
花纹繁杂的地砖陷下一块,同时升起了一张乌黑的长条石桌。
马伦古将木箱放好,把盖子上的订单扯到手中仔细查看,那两颗白色的眼球微微颤动,末了,把手伸进了箱子内部。
【材料:雷岩】
【品质:传说】
【魔法凝结而成的石块,蕴藏着相当巨大的能量。】
“他们杀了一头龙。”
马伦古叹息着,眉头皱紧又松开,粗糙的指甲划过石头,爆发出阵阵电弧,在他黑蓝色的皮肤上不断跳动。
“龙?”
肯恩抓住关键词,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马伦古没有回答。
他侧目瞟了年轻人一眼,似乎在确认对方和那位神秘人的关系,然后才慢悠悠地把石头放回去,又从里面拿出几个镶银的黑色瓶子。
“精巧的小玩意,南方人很细心,这算是炼金术的巅峰之作啦。”
他自顾自地端详着,不断变换角度,比起里面盛接的液体,似乎更在意容器本身的工艺。
【材料:亚龙之血】
【品质:珍品】
【南疆山脉里的龙裔,它们的血液是极其珍贵的耗材。】
肯恩透过备注得到了答案。
亚龙其实并不稀有,也不是南方特产,帕洛图斯比上空飞过的魔物里,基本都有巨龙的血脉,这个喜欢跨物种培养感情的生物,留下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子嗣。
但血脉纯粹的亚龙还是相当难得。
它们几乎已经绝迹,每次出现都能掀起一场不亚于战争的热潮,而眼前这个玻璃瓶,竟然能够盛装亚龙的血液,郫斯顿克帝国的炼金术也是相当顶尖了。
“东西很好,你想要什么?”
马伦古转过来。
他站在几座年岁悠久的熔炉中间,身躯高大强壮,仅仅只是俯视,就能压垮所有人——颂唱者现在还瘫坐在地面上,双腿颤抖发软。
“一把趁手的剑。”
“嗯,你带了什么?”马伦古很平静,似乎这才是对等的交易。“我看看,诺林产的弥锵矿,成色不错。月轮树液啊,呵呵,这会变得相当有意思。”
肯恩把材料给出去。
他看见马伦古又跺了跺脚,自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这块祭坛一样的巨大圆盘,恐怕就是匠人们储物的格子,要是不小心被弹飞,就有意思了。
这次出现的柜子很大,塞了好几层的材料。
对方在【珍品】区里面挑挑捡捡,把两块上等的钢材放在手里掂量,又取了几件合适的材料。
无错小说网
“你身上有魔法的味道。”
马伦古边说边转过身。
他把这堆东西撂在矮架上,然后抱起胳膊盯住这个年轻的人类说道:
“别糟蹋东西,量身打造意味着你得把底子亮出来。”
肯恩眯起眼睛,说实话,他犹豫了,底牌关乎自己的生死,而如果对方是个保守的北境老头,可能会当场爆发,把自己碾死。
不用怀疑,也不需要备注提示。
马伦古绝对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挑战的对手,对方身体里面,不断奔涌着极为澎湃的力量。
他觉察到了年轻人的心思,笑起来,皱纹很难看。
“你如果被诅咒,会对救你的巫医们隐瞒吗?别矫情,孩子,你要知道,每次到了神锻之日,即便是弗伦冈铎,也不会藏着掖着。我不需要知道你其它手段,只是得有个方向。”
马伦古按住那些材料,神情严肃地说。
“武器是有灵魂的,你依赖它活下去,至少得尊重它,对它坦诚,器物带着某种使命降临于世,铁匠得给它指明道路。”
“我想知道弗伦冈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肯恩不着急。
他这一路上已经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字,北境最强悍的战旌,自己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马伦古的嘴角撑开浓密蜷曲的胡子,他朗声大笑:
“我和其余几位炉主,都曾使用过远古熔炉,每隔十年都会有强悍的战旌来到杜瓦部落。弗伦冈铎,他已经连续来了三次,每次都会变得更加可怕,身上背负的血债也愈发深厚。我无法跟你透露那令人生畏的怪物,但谁都知道,他已经手握三件神器,是红枫高地史上最传奇的人物。”
肯恩默默记下,这是他无法想象的层次。
既然弗伦冈铎都愿意展现,那自己也不需要太过隐瞒,铁匠们应该有最基本的准则在。
而且,每次战斗,这份力量都是要使用的。
肯恩坦然地点头,然后默默取下了右手的手套,他的右臂被纹身覆盖,那个图案古老又神秘。
马伦古见多识广,浑浊的眼睛瞪大,瞬间往前走了两步。
但他还没靠近仔细辨认,一股苍蓝色的火焰笼罩住了祭坛,它似乎被周围的古老熔炉所吸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活跃。
蓝焰慢慢收拢。
肯恩就默默站在原地,火光的映照下,坚毅的脸庞上写满专注。
马伦古突然一惊,他意识到这股力量完全依附于眼前的年轻人,火舌舔舐着那只手臂,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山谷里凭空传来风声。
杜瓦村此时正经历着异象,远处的古老熔炉被影响,狂风从高大的炉膛内涌出,积灰被卷起,整个部落被灰蒙覆盖,所有在街上的食物都遭了殃。
异象消失得很快,就像是火山打了个喷嚏。
“如你所见。”
肯恩将手套戴回去,抬头看向眼前陷入深思的巨裔。
0049:不打武器的铁匠
“报上身份,旧神伟力的承载者。”
马伦古声音还是那般恢宏有力,此时语调更是变得相当严肃。
他想象过,对方展示出精湛的剑术,或者某种久远的战技,也可能是魔法或者秘术……
“南疆来的孩子,你如何得到了旧神的信任?”
“抱歉,我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
肯恩理解对方的惊讶,但至少,对方没有敌意,看来不是思想传统的北境人。
“我叫肯恩·布维尔,桑顿卡亚部落的战旌。”
“果然。”
马伦古神情肃穆地点头。
他刚才就看见了那个图案,只是不敢相信,还以为哪个该死的纹身学徒犯了忌讳。
“你值得拥有一把好武器,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信任你,而是信任旧神的眼光,冬母是位慈爱的神明,启温的遗孤应当传承下去。”
炉主注视着对方的手,比划了一个潦草的祷告动作。
肯恩回以相应的礼节。
【历史:据说旧神时代,冬母曾现身参与启温战役,存活的人类选择侍奉她,成为最早的臣民,信仰冬母的北境人被称作‘启温的遗孤’。】
马伦古收起轻蔑。
他摊开霍普产的高档纸,用自制的粗笔勾勒线稿,并且参考肯恩的意见,这一问,又挑起了眉头,对方在审美方面颇有造诣。
肯恩的风格,兼具南疆的典雅精致,又有北境的狂野激情。
“我以后做东西,可能会参考你的一些灵感,你以后如果遇到类似的武器盔甲,大可吹嘘一波。”
马伦古开了个玩笑,他心情不错,又鼓励了一下对方。
“北境很辽阔,好好施展你的拳脚,也许到时候,该感到自豪的会是我。”
肯恩再度欠身回礼。
这位匠人很有气场,而且对自己的作品相当负责。
在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周围四座巨炉慢慢变得平静,最角落的那个彻底暗淡,似乎已经完成了工作,有位强壮的中年人走出来。
肯恩这才发现,原来里面是私人工作间,真正的炉膛恐怕还在更深处。
【性格偏执的铁匠】
【态度:心如死灰】
他是杜瓦村当地人,四肢粗短,强壮但也还在人类的范畴,头发脱落得差不多了,胡须却很茂盛,用特殊圆环束成三段。
他瞥了几人一眼,然后自顾自地收好工具离开。
没过多久,其余几间巨炉里也走出几位铁匠,他们的手腕或者头发上,也都装饰着那种圆环,似乎是某种身份的象征,从三枚到六枚不等。
大家围拢过来,礼貌地闭嘴观察,并不会打扰。
肯恩回头看向旁边的马伦古,对方身后毯子一样的白毛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圆环,不论从身份还是技艺上,应该都是碾压的。
“我什么时候能够拿到它?”
“半年。”
肯恩有些愣住,开口询问道:“即便是您,也需要耗时这么久?”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些材料虽然稀少,但远不算顶尖,看看刚才那颗石头,还有那几瓶亚龙的血,都珍贵非凡。
“别质疑炉主的效率。”
有位铁匠忍不住开口。
马伦古瞪了回去,所有人噤声后退了半步。
他没有过多解释,毕竟这涉及肯恩的隐私,而战旌在帕洛图斯比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156n.net
他闭上了浑浊的白色双瞳,缓缓开口道:
“锻造需要耗费很多东西,我半年前就已经停止握锤了,要为远古熔炉的开启做准备。真正负责这把武器的,应该是在座的几位匠人,他们手艺顶天,是工坊里最有本事的家伙。”
众人齐齐向炉主致意。
他们抬起头以后脸上也充满了虔诚和严肃,毕竟能交付到自己手里的,都是相当重要的物件。
同时,大家也开始打量这个年轻人,暗暗猜测他的身份和来历。
马伦古直起腰杆。
他的身高是肯恩的两倍有余,双目扫过几间巨炉,语气平稳地说:
“先来后到,你也看得见,每位持有者都很忙碌,这订单得排队才行。”
肯恩默默地环视周围,两侧漆黑的崖壁上,四间高炉宏伟壮观,都透着橘黄色的微光,似乎正在工作,除了……
最开始离开的那位。
他的那座炉子在最角落里面,此时安安静静,像是蜷伏的巨怪,张开等待食物的嘴巴。
“那间呢?”
周围的匠人们纷纷咳嗽。
他们有的摇头,有的叹息,虽然没有埋怨但都透着深深的遗憾。
马伦古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叫沃契尔,是个灵匠,没法接你的任务。”
【常识:灵匠是铁匠行业中的分支,旧神希恩比奥有专门锻造工具的门徒,他们的生命中几乎不会锻造武器。】
“工坊里两环的匠人也不少,你从裂缝的那头过来,应该能看见,群山里的匠人很多,只要有人能超越三环,就会接替那间炉子。”
有人抬头望向远处。
其它工匠们没有在背后评论沃契尔,每个人的信仰不同,他们只追求技艺的顶峰。
“不锻造武器,他的学徒名额只有一个。”
“那个小孩?我有点印象,天赋还算不错,经常来这里等自己的老师回家,最近却没怎么见到了。”
“听说是受伤了,很重,沃切尔在四处请人。”
“他为什么不请我们帮忙,这个家伙嘴笨,又是个灵匠,哪儿来的人脉和资源去求到药剂。”
马伦古似乎想到什么,他冷不防地提了一嘴。
“灵匠是可以锻造武器的。”
他跺跺脚,炉主权限非常高,可以打开手底铁匠们的储备。
沃切尔的展台非常穷酸,在一堆陈旧的材料里面,有两块顶级钢材,被摆在特别显眼的位置,但至今没有加工过。
“他想要违反誓约?这东西肯定是武器委托!”
大家都是手艺人,一眼就能看穿物品的用途。
马伦古眉头锁紧,他的心情似乎变得非常沉重,继续说道:“灵匠锻造的武器很特别,但自己会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沃契尔为了救徒弟,要做到这步,到底是什么病症?”
肯恩原本站在外围旁听。
工坊内部的私事,自己不应当越界去过问,但突然……
【系列任务:钢铁的心事(一)】
【进度:2D】
【描述:沃契尔为了求医不惜一切代价,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那可怜的徒弟会在两天后死去。】
0050:百物架
“这是,让我救人?”
在一群议论的匠人背后,肯恩也默默皱起了眉头。
“沃契尔的徒弟,到底得了什么病?”
肯恩的问题吸引了众人。
铁匠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沃契尔性格内向且偏执,平日里是个极其难以相处的老头,别指望他会主动跟你唠什么家常。
“我是从学徒那里听说的。”
“他似乎有意在遮掩。”
马伦古俯视肯恩,朗声问道:“你有这方面的人脉或资源吗?酬劳由工坊负担,你尽管开价。”
匠人们还是惺惺相惜的,只是沃契尔不懂得去表达,不懂得寻求帮助。
肯恩遗憾地摇头说道:“尽力而为。”
他问不出什么信息,跟众人告别,拎起腿软发颤的颂唱者离开。
再一次经过狭长的山脉。
两侧崖壁上开出一间间闪烁着黄光的洞。
现在他已经知道:这都是独立工作间,里面的匠人比学徒要厉害得多,但跟马伦古手下那四名铁匠相比,又逊色一些。
肯恩默默走过,也在不断思考:
杜瓦村产业健全。
作为数千常住居民的部落,各种设施也还算完备,其中就有能够治疗伤病的地方。
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于此,有能解除诅咒的巫祭,能贡献出药剂的秘术师,亲和自然的精灵,掌握治愈魔法的旅者……
肯恩越想越奇怪。
他能用经验值,无非效率高了一点,如果上述那群人都束手无策,自己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难道,任务是抢占先机,比别人更早出手?
肯恩穿过门洞,走过拥挤但有序的工作台,跟管理员打过招呼,最后步出工坊的侧门。
骑手站在街对面的铺子边。
他隔空摊开手,摇了摇头,旁边是那对兄妹,依旧在勤勤恳恳地吃东西,似乎食物只有进到肚子里才安全。
“怎么了?”
肯恩走近问话。
男孩站起来,喘着气,他吃得很狼狈,摊开放有两枚金币的掌心,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善良的先生,大可不必,我们留不住它的。”
肯恩半蹲下来,投以赞许的目光。
“刚才被人骚扰了吗?”
“没有,”男孩摇摇头,把妹妹护在后面。“但早晚会发生的。”
肯恩环顾四周,虽然没看到奴隶贩子,但佣兵、强盗、诈骗犯也不在少数。
这座开放式的村庄不会爆发战争,却严重缺乏管制,并不适合孤儿成长,或者说,他们很难活到长大。
“要不要跟我走?”
“去南疆,跟我的朋友一样?”
肯恩摇摇头,莫名感觉自己被冠上了人贩子的罪名,开口解释道:“不是去高墙外面,我的村庄在傀朗山道的尽头,叫桑顿卡亚……”
有些部落和港口会来克厄村招人。
但他们主要的对象是劳动力或者战士,孩子则是不必要的负担,生存压力之下,北境的道德要求并不高。
他感觉到兄妹俩动摇了,于是继续补充道:
“安全温暖的屋子,顿顿饱的食物,东西可以慢慢吃。”
哥哥却突然愣了愣,孩子毕竟天真,他疑惑地问道:“可那些南疆的大人,也是这样说的啊!”
骑手背过身去,颂唱者假装咳嗽。
肯恩闭眼捏了捏鼻梁,心想为什么要多嘴,这台词确实跟人贩子没啥两样。
“不着急,你慢慢考虑。”
他整理好情绪,说道:“钱你留下吧,我的驻地在村庄后门的营区,没地方住就去那里,如果被欺负了也可以来,报肯恩·布维尔的名字。”
男孩有些犹豫。
他小小年纪,却已经深知钱的危险性,但想到妹妹衣服和鞋,脏兮兮的手心不自觉地握了握。
顶点小说
“对了,你认识沃契尔先生吗?他应该刚离开不久。”
“我知道,他还有个徒弟叫阿瑟,沃契尔先生每天都会去百物架找人。”
男孩牵着妹妹,跑到前面带路,小家伙对工作非常认真。
奎玛重新回归队伍,除了肯恩,没人发现他从哪里出来的,只听他低声地转述从奴隶贩子口中套出的消息:
百物架是杜瓦村地下黑市,非正式的交易都能在这找到。
几个人直接走到了杜瓦村也有祭坛广场,锻造声到这里基本就销声了,结束工作的匠人,中转往来的旅者,都会来此处消遣。
周围鱼龙混杂。
肯恩让两个孩子靠近自己。
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有魔力波纹荡开,擦肩而过的小偷已经有三个,但他只是避免,并没有爆发什么冲突。
众人在孩子的带领下,转身背过繁华的街市,来到一处巷子。
两侧的墙边站了不少人,大都在低声交谈些什么,时不时会有人看看他们。
肯恩穿着暗色的【络绒翻毛斗篷】,漆黑简约的战甲,靴子扣在石砖地面上,发出沉稳而清脆的响声。
他眼中闪过微芒,钢剑推出半指,往角落里瞥了一眼。
正在施展窥探秘术的家伙顿时低头,他轻声跟同伴解释道:“小孩是带路的,四个人,六把武器,可以放行,但不要随便招惹他们。”
肯恩走到前方,转过巷子拐角,哄闹声迎面而来。
【有人用秘术隔绝了这里的动静,黑市里相当混乱,大部分有能耐的家伙,其实都是骗子。】
场地很开阔,成批的展架被贴墙摆放。
长街尽头分出左右,实际还有更大的空间,建筑里传来妩媚动人的歌声,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商贩凑到肯恩跟前。
他带着【粘羽面具】,胸前的木箱里摆着一瓶瓶神秘液体,标签用乌玛语书写着“快乐”“温柔”“无畏”“强大”等词汇。
价格和介绍都不堪入目。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充斥着笑声和嘶吼,人们遮掩了身份,如同游魂般歪斜扭动,谁身上都飘出放荡和诡异的气息。
“这要怎么找,问问看么?”
奎玛回过头,骑手和颂唱者也露出茫然。
肯恩思考片刻:既然备注能给出任务,就肯定存在引导,现在还没有提示,就只能试试老办法了。
灰色视界展开,喧嚣全无,失去色彩的行人更像深渊中的鬼魅了。
0051:钢铁的心事
肯恩环顾四周。
高亮显示的部分有很多,都是些值得注意的人物或者物品。
他仔细观察,顺着别人无法关注到的蛛丝马迹往前走。
大家跟在战旌身后,把两个孩子保护在中间。
互相打通的店铺,纸醉金迷的场所,绝对有黑幕的假拳擂台。
他们路过了输红眼的赌徒,兜售毒虫秘药的怪胎,带有动物特征的兽人……
最终走进一间酒馆的大厅。
交付完委托的佣兵们在等待买醉。
临窗的桌子边坐了几个低声谈话的小部族,他们肤色暗淡,脸部有显眼且怪异的特征。
肯恩的视线越过所有顾客,看到了角落里正在交谈的几个人。
百物架里面,几乎谁都会做点遮掩,敢大摇大摆走在黑市里的,也就以下这几类:
肯恩这种是初来乍到,不知道隐藏。
沃契尔性格偏执,不愿意隐藏;他左手边的中介,熟悉各种门道,不需要隐藏;他右手边的阔佬,神情倨傲,不屑于隐藏。
“最后一份。”
中介把药剂摆在桌面上,搓手静静等待,视线焦点不断在雇主和铁匠之间来回。
沃契尔没有接,反而推出一袋钱币。
他表情纠结,正常交流似乎非常困难,尤其是这种求人帮忙的事情,声音瓮瓮的,还不断干咳:“这是我所有的钱。”
雇主摇了摇头。
他皱起眉头说道:“你觉得我缺少财富么,我要的是一把灵匠制作的武器,仅此而已,我能给你足够养老的钱,再把你和徒弟接去都城生活。”
“我不想。”沃契尔脸色很差。“我不希望他离开北境。”
雇主彻底愤怒了。
这段时间付出的药剂和耐心,已经足够展现自己的慷慨。
“你什么都想要!”
他拍着桌子站起来,又在周围的目光里咬牙坐下。
中介抬起两只胳膊往下压,先跟主顾赔笑道歉,然后转过来劝说沃契尔:
“即便你是杜瓦部落最优秀的灵匠,未免也太贪心了点,想想阿瑟,离这最近的神徒在埃尔伟的军营里,你今天再做不出决定,他甚至来不及赶到红枫高地,会病死在古道上。”
沃契尔静默许久,苍老的手臂缓缓伸向药剂。
主顾和中介叹口气,折腾这么久,终于说动这个老家伙了。
突然,一只漆黑的手套闯进众人视野,径直取走了玻璃瓶。
“已经来不及了。”
肯恩边解开华贵的外套边说道。
奎玛上前用右臂接住,然后退回后方,几个起身逼近的铁卫被骑手们组成的人墙挡住。
肯恩皱起眉头,脑中传来刺痛。
【状态:混乱无序43%】
军靴下方的地砖展开一轮法阵,浅浅的火舌正在酝酿。
【魔法:闪点烈焰】
他激活战旌之证。
苍蓝的烈炎如同一只细蟒,顺着大腿盘旋直下,眨眼间就把魔法给震碎了。
魔法师吟唱过半,弓箭手蓄势待发。
肯恩一手捏着药剂,一手握住腰间的钢剑,手指缓缓贴在皮革绑带上,用极其平静且冰冷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来谈话的,谁再乱动一步,他就再也不需要保护了。”
雇主眼皮直跳。
他叫伊凡,是埃尔伟城邦领主的儿子。
不久之前,他曾亲口要求侍卫们:“保持一个不会听到谈话的距离”.
谁能想到呢,突然就出现了意外,现在钢剑就在身前,连划痕都看得见,手底下的人已经没法保护自己了。
他心里暗道后悔。
除非领主直系的骑士在场,否则谁也没有把握在这个距离内救人。
伊凡愤愤不甘地问道。
“要多少赎金?”
【城邦·埃尔伟:略有隔阂】
肯恩摇头笑了笑。
他松开了手,伊凡也松了口气。
肯恩拉开椅子坐下,补全了方桌的最后一个空位,并不理会三人的目光,反而先仔细查看了手里的玻璃瓶。
【药剂:真灵萃取剂】
【品质:精良】
【驱除狂暴状态的药水,能使人恢复神智,对死灵诅咒有压制效果。】
跟那瓶亚龙之血相比,容器的质感要差一点,里面的液体也更稀薄。
“为什么来不及?”
沃契尔在工坊里见过肯恩,转眼又在这里相遇,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定,是炉主有什么想法?
beqege.cc
“他许诺你去红枫高地的军营。”
肯恩指向那位衣衫华贵的雇主,然后继续说道:“这至少需要一周时间,但你的徒弟能活过两天吗?”
前半句是众所周知的,后半句源于备注的判断。
中介咳嗽两声,他觉得自己应该插个嘴,斟酌着说道:“伊凡先生是骑着巨鹰来的,应该……”
可不管他说什么,沃契尔的表情都没变化,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
【态度:心如乱麻】
肯恩能看出铁匠的纠结,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我能试试。”
“你?”
伊凡和沃契尔同时发出疑问。
中介挑挑眉头,礼貌而不失尴尬地藏起微笑,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确实存在,但不论哪个职业,都不会是肯恩这幅样子。
“你了解阿瑟的情况吗?”
“也许呢。”
肯恩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通过这瓶药剂,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但如果真是这样,那纠结的可就是自己了。
沃契尔坐在原地,需要点时间消化。
“你的徒弟只有两天时间,非要去红枫高地的话,我建议你现在就启程,如果改变主意的话,马伦古先生知道怎么联系我。”
肯恩把椅子推回去。
他抛光过的暗色盔甲上,映照出三张扭曲纠结的人脸。
奎玛走上前,把翻毛外套披在战旌肩上,队伍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出了酒馆。
沃契尔是个偏执的家伙。
他性格有缺陷,耐心解释和好言相劝是没用的,只有用压力去逼迫他思考,才能迅速权衡利弊,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肯恩把兄妹俩送到百物架的入口,把几人身上带的干粮都给了他们。
“先生。”
奎玛还记得叮嘱,没有在外面随意叫出战旌,他转述了从奴隶贩子口中得到的消息,包括杜瓦村的黑市和基本情况。
几人商量着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肯恩却突然听到了从后方追来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看到了气势雄浑的沃契尔,对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圆环束缚的胡子在胸口剐蹭。
“跟我走,让你试试,我相信炉主。”
这是肯恩自己的主意,和马伦古先生没有关系。
当然,他没说话,不置可否地跟在后面,向老铁匠位于东区的屋子走去。
0052:条件
“你答应了对方什么条件?”
肯恩开口问道。
毕竟那个伊凡看起来十分倨傲,如果铁匠和他有某个契约在,后面的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我还了东西。”
沃契尔讲话很闷,有时候需要倾听者去思考才能理解:
伊凡曾经给过他几次药剂,作为交换,铁匠也打造了几件特殊的的工具,以证明自己灵匠的身份,以及顶尖的手艺。
“互不相欠是最好的。”
沃契尔在杜瓦村的房屋是一栋两层带阁楼和工作间的砖屋。
街道上开有店铺,客人稀疏,以经营杂物和原材料为主,围栏上会用黄铜和熟铁做出装饰,砖块刻满图腾,以展示杜瓦部落的信仰。
铁匠推开嵌着钢条的房门。
温暖的火光照亮了门栏,跃出屋外,显出来客们的样貌。
肯恩率先走上石阶,众人紧随其后,然后大家都愣在了原地,不继续往内走,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沃契尔的屋子里没有客厅。
进门后能直接看到工作间里面的炉膛。
墙壁被打通了,满满当当的置物架上面,从原材料到最终成品都有。
恍惚之间,仿佛进入了某个仓库。
沃契尔显然也察觉到了问题,他挠挠秃头上的疙瘩,踩了踩壁炉前面的石砖,随着熟悉的晃动,两张精致的石桌就升了上来。
“冬母啊,神奇的工艺。”
没有去过工坊深处的人发出赞叹声。
肯恩颇有兴致地走上前,他戴着漆黑的手套,拂过桌面上各种规格的刻度。
它们用铜纹分出精雕区和返工区,能同时加工木头、石料和金属,暗格里的工具数量恐怕比酒馆厨房的勺子还多。
“这本来就属于灵匠的范畴,我们做的器物,比武器更有意义。”
沃契尔负起手,眼睛圆瞪,像是在生气,其实只是不习惯家里突然多出来几个人。
他吹动胡须走近墙壁,从凹槽里取出各种杯子。
它们虽然没有【锅碗匠】和【修补匠】做得好看,但都有独到之处,要么材料很特别,要么造型和功能很有趣,比如倒进茶包和凉水,就能自己烹煮的圆肚杯。
沃契尔跟其余几个顶尖铁匠相比,日子过得要清贫许多。
灵匠们不碰武器,似乎性格里面天生带了孤僻,不怎么出没于繁华热闹的市井,也不去肉欲纵横的享乐场所。
骑手和学者们围观墙壁,啧啧称奇,即便不能上手,也兴致高昂的样子。
肯恩则放下茶杯,起身来到楼梯边,早就站在这里的沃契尔表情纠结,他犹豫了几次都没开口,闷着头走在前面带路。
阶梯被鞋底磨得光亮,不常踩的角落里积满潮湿的污垢。
这座屋子里的木制结构,已经多年不曾维护和清理过了,但任何一级踩上去,都没有听到吃力的“咿呀”声。
沃契尔面色凝重地转入拐角。
走廊很短,尽头挂着面黄铜圆盘,铁片下方有灯盏,烛光把两扇房门染上昏黄。
他握住右侧的把手,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年轻人。
【铁匠拉开了徒弟的房门,里面充塞的黑暗和药味泄出来,似乎还有金属碰撞的动静。】
肯恩表情不变,却隐隐叹了口气。
哗啦——
铁链被绷直了。
沃契尔呼吸沉重地点燃烛台,火焰摇晃得很厉害,一道挣扎的人影被拓印在布满血痕的墙壁上,两侧是被封住的窗户。
肯恩终于见到了阿瑟。
对方的一双眼不断闪烁,里面没有灵动,只有血丝和癫狂,嘴里含着保护舌齿的护具,整个人被锁在床边,正不断挣扎扭动。
言情小说网
【人物:阿瑟】
【态度:(狩堕侵染71%)】
【身份:铁匠】
【被死灵生物重伤,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很难活过两天。】
沃契尔眼睑深沉,面朝徒弟发了会儿呆。
狩堕是整个奥苏亚大陆最令人忌讳的东西,程度较轻的话,服用药剂就能够康复,但严重到一定地步,就只能拜托特定的职业帮忙。
每个大部落都会培养这种人才。
沃契尔是个灵匠,认识的顾客都没有话语权。
北境熬冬期间,大部落深居简出,他们的城镇山高路远,短时间内根本没法赶过去求助。
他不安地看向右侧,只求能够有点希望。
肯恩的靴子跨过发黑霉变的饭菜,踩在一处泛白的划痕上,来到阿瑟的面前。
狰狞的面庞,浑浊的唾液。
“请您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我……好。”
沃契尔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没有害怕,语气平静且笃定,透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还没说自己的条件。”
铁匠刚扶住木门,又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如果阿瑟康复,我希望带他走,这件事情不强迫,后面可以再商量。”
肯恩蹲在原地,从背影看不出情绪。
他的想法很简单,桑顿卡亚肯定要修建铁匠铺,本来就需要人手,自己能够治疗【狩堕状态】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举两得。
沃契尔在门口的暖光里站了许久,并没有回答,缓缓将门给带上了。
缝隙合拢,四周寂静。
肯恩抬起自己手臂,这一路征程下来,经验值的积累还算充足,清理负面状态很困难,所造成的消耗,也比普通治疗多出几倍。
他指间溢出绿光。
当然,只有自己能够看见。
经验值的细流分散开来,从阿瑟眼眶和耳朵里进入,片刻之后,阿瑟身上浮起了若隐若现的线条,沿着脉络遍布四肢。
他右脚有抓痕。
此时已经发黑溃烂,飘散出腐臭味,荧光聚集在上面,把黑色的烟雾往外赶,甚至有滋滋的响动。
“唔,唔唔。”
阿瑟紧闭双眼,瘫在地板上抽搐。
他嘴里不断发出呜咽,损毁的肌肉重组勾连,带来的疼痛是难以想象的。
肯恩经历过很多次,也不敢说完全适应。
沃契尔的秃头抵住木门,他握住门把的右臂不断颤抖,心里满满都是悔恨,如果早点接受伊凡的提议,或许早就解决了。
狩堕是困扰整个大陆的难题。
肯恩实在太年轻,或许,本就不该进行无谓的尝试,万一把本就脆弱的身体给弄坏了呢?
他慌了。
不再犹豫,推开了房门。
0053:武器的意义
阿瑟侧躺在地。
他安安静静的,没有像往常那样挣扎。
沃契尔心底凉了半截,他快步走向自己徒弟,不管撕咬也好,发疯也罢,只要有口呼吸都是好事。
“我……好疼,你是谁,我的老师呢?”
房间里传来一声闷哼,还有护具和锁链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系列任务:钢铁的心事(一)】
【状态:已完成】
肯恩有些疑惑。
按照以往的任务来说,首先是经验值进账,然后会根据任务内容,得到物质上的奖励,或者某些提升和帮助。
怎么什么都没有?
自己是第一次接到【系列任务】,这东西,可能要全部完成才会结算吧。
后续在哪儿?
肯恩转过头,看到了神情激动的铁匠,于是主动把空间给让了出来。
“阿瑟,你感觉怎样,能说话吗。”
“老师……”
沃契尔走到自己徒弟面前,能看得出,这个性格偏执的老头外冷内热。
肯恩观察了一会儿:阿瑟有点神志不清,虚弱的原因在于被侵染的这几天没有正常进食,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
这是自己治疗的第一个狩堕案例。
他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师徒两人,自己走下楼梯,加入到对各种工具的研究当中。
颂唱者泡了红茶。
肯恩和奎玛聊起征集流民的事情。
杜瓦部落的贫民窟里满满当当,虽然桑顿卡亚没有知名度,但只要提供食物和保护,还是能吸引来不少人的。
他们要返回【克厄】,集合队伍,再向下面两个村庄进发。
粮食倒是小问题,但部队的规模有限,流民数量必须严格控制,在讨论以后,决定招募百来个人就够了。
奎玛提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情。
奴隶贩子那里可以买战斗力,他们是冲突结束后的俘虏,屠戮劫掠的幸存者……
能够交付赎金的都被领走了,剩下的人即将拍卖。
“他们怎么心甘情愿?”
“各种手段,”奎玛顿了顿。“对待普通的劳动力,通常是灌喂毒药,买去只能做奴仆,对那种能拿武器战斗的人,奴隶贩子里有专门的咒术师负责控制,让他们无法反抗雇主的命令。”
肯恩的手指轻扣桌面。
【招募奴隶能迅速得到即时战力,但忠诚度难以保证,队伍的核心凝聚力会因此下降。】
缺人,也缺钱。
“从盗匪那缴获的战利品,无法辨识的都保留,我们用不上的全部拿到百物架去甩掉,能换来多少钱,就买多少人吧。”
奎玛点点头,营地里有不少战利品,克厄村里也还有一批。
咚,咚,咚。
脚步声从楼顶传来,众人的讨论声慢慢收拢。
铁匠背着自己大病初愈的徒弟来到前厅,他笨拙地向众人表达了感谢。
虚弱的阿瑟也欠身行礼。
他身上带伤,没法自如地行走,但性命绝对是保住了。
奎玛站在墙边,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战旌。
他知道肯恩先生完全可以治疗这点小伤,但既然没有,肯定还有其它考虑,除了谨慎以外,或许是还不够信任。
肯恩始终不说话,他往杯中倒入开水,蒸汽徐徐上升,令房间里有些尴尬。
“我恳求您,别把他带去南疆。”
沃契尔的身体逐渐紧绷,但还是努力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阿瑟出生的村庄,被南疆来的部队血洗了,战争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没有人能管住自己的贪欲,武器是最残酷的器物,我不希望阿瑟被仇恨淹没……”
肯恩没有端杯,而是摘去手套,露出右臂,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向人展示自己的身份。
阿瑟没看清,但沃契尔已经面露骇色。
“您,您是位战旌?”
“是的,桑顿卡亚。”
骑手抢先回答道。
他们是纯正地道的北境人,纹图腾,饰兽骨,挺直腰背,恭敬地站在肯恩身后,仿佛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当铁骑沾满你的同胞的鲜血,”
肯恩十指相抵,撑住下巴,他的声音从容淡定,如鹰般的视线穿过了房间。
言情小说网
阿瑟抬起头,视线对上,如同被按死的猎物。
“部落里奋起抵抗的人,挡在你身前的人,想想看,他们手里的武器是不是也充满罪孽?”
阿瑟的呼吸急促起来。
肯恩移开令人窒息的视线,转而对准沃契尔。
“我不会离开北境,我的铁匠铺需要人手,工坊里面会为学徒投入多少资源?我整个部落正在发展,所有材料都会砸进阿瑟手里,那些东西,能让他尽快成长。”
铁匠眉头锁死,手艺人都追求技术的巅峰。
自己在工坊里尴尬的地位,确实会限制徒弟的天赋。
“哎,最关键的是……”
肯恩顿了顿,瞬间拔出武器,寒芒闪过,钢剑出鞘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沃契尔先是慌乱,然后想要阻止。
他靠近武器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嫌恶,那是刻进骨子里的反感。
剑尖悬在阿瑟鼻尖。
年轻的工坊学徒竟然没有害怕,他屏息凝视着锋锐的刃口,流露出专注和审视之情。
肯恩在空中挥舞两下,重新收回武器。
“您是位灵匠,”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但您的徒弟,是位颇有天赋的锻匠。”
房间里归于平静。
阿瑟低头不语。
“我知道。”
沃契尔松了劲。
这件事情其实不是秘密,阿瑟通过工坊考试的时候,自己也是在场的,但被陌生人说出心结,还是令他瞬间苍老了许多。
“所以,现在就是他是否愿意了。”
肯恩起身准备离开,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考虑,虽然自己表现得很霸道,但并不会勉强任何人。
临出门的时候,他转身补充道。
“狩堕的事情,相当敏感,我不希望透露出去。当然啦,如果有人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你们就说……服用了非常罕见的药水。”
阿瑟点点头,很乖顺的样子。
沃契尔嘴巴很严,他倒是更在意后半句话,转瞬明白过来,对方是怕伊凡寻衅报复,用卑鄙的手段询问信息。
肯恩带队离开屋子。
天色昏暗,几人按原路出了村庄,往营地里走。
人心难测,暴露底牌终究会不安,最坏的打算就是——办完事情就离开,大不了半年后再抽空来杜瓦部落取剑。
0054:门道
隔天清早。
肯恩在夜里把战利品简单过了一遍。
劫匪的赃物里有很多品质不等的材料,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名贵但鸡肋的古董,罕见的古代遗物,令人头皮发麻的魔法试剂。
他安排人手重新分类打包,熬了个通宵,把还算值钱的东西都整理出来。
“回头全部卖到百物架去。”
奎玛在驾驶座沉思片刻,提出自己的顾虑:“我们不懂行情,很容易吃亏。”
“所以,要找专业人士,替我们操持这批货物。”肯恩笑着说。“走主干道,在商业街停,然后转去马伦古的工坊。”
奎玛挥动鞭子。
车队的轱辘开始转动,几名狼骑手跟在后方当护卫。
肯恩靠睡在副驾上,用假寐来缓解紧绷的神经,甚至动用经验值去修复熬夜的劳损——作为队伍领导者,自己要尽量避免虚弱状态,免得在鱼龙混杂的地盘被人暗算。
四周变得喧闹,数个商队擦肩而过。
空气中开始弥散出酒气和香味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肯恩揉揉睡眼翻身下去,绕过醉醺醺的酒鬼和嫖客,拐进暗道。
肯恩在百物架的门口等了一会儿。
熟悉的秘术重新落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他径直走向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那位赌徒,把黑色手套搭在对方肩膀上。
赌徒轻轻颤抖,还在装模作样地思考烂牌。
“马伦古先生要出一批货,让人去工坊谈价格。”
肯恩说完,提了提华贵的暗色外套,无视周围所有异样的目光,转身离开。
赌徒半侧脑袋,看着年轻人走出巷子,货箱晃荡的声音远去。
他叹了口气,把牌摔在桌面上,拧着自己的鼻梁嘟囔道:“该死,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我这次甚至背对这家伙……”
……
正午稍过,工坊侧门。
一辆漆黑带暗花的马车徐徐驶来。
它身后缀着两辆并不起眼的货车,短腿驼兽放慢脚步,在距离门洞稍远的巷口,缓缓停下。
身穿马甲的中介走出车厢。
他用小指蘸取了银瓶中的液体,抹在自己上唇,眼里闪过些许迷离,又迅速变得冷静尖锐,脸上也多出了谄媚的笑意。
奎玛抱起胳膊,靠在工坊门口。
中介走进去之前,还脱下翻角帽行了个礼,似乎在提醒对方——他们曾经见过。
没错,这位就是当初接待【伊凡】的中介。
对于杜瓦部落炉主的订单,百物架那边,自然也派出了最靠谱的人选。
他挺直腰背,熟练地和负责人寒暄,同时用余光扫过学徒工作台,暗暗记住人数和新面孔,这些可都是资料。
当他的视线挪到门洞的时候,瞳孔瞬间微缩,眼睛也眯了起来。
高大强壮的马伦古先生正站在那里,而工坊炉主的对面,就是身穿黑色修身战甲的肯恩,听不清具体的交谈内容,似乎正在委托什么。
马伦古沉声道:“他来了。”
“感谢您帮忙,”肯恩露出微笑,“我初来乍到,只能借助您的名气。”
高大的炉主摇摇头,抛开对方战旌身份不说,今早工坊里讨论最多的,就是沃契尔四处表扬自己的恩人。
偏执的怪老头如此主动,算是件值得关注的事情。
马伦古转身离去。
他没有亲口承认过,就算这次交易造成了什么麻烦,也影响不到自己身上。
“您好,肯恩先生。”
中介高挑,纤瘦,藏了两颗细牙。
【血裔,古老而精明的种族,自视甚高,最喜欢研究人的思维和情绪。】
“真厉害。”
肯恩由衷地赞叹。
他初来乍到,对方竟然能打听到自己的名字,这点确实值得惊讶。
“我跟你上一位雇主闹得并不愉快,这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吗?”
“您是说埃尔伟领主的儿子?没关系。”
中介卖了条信息,以示友好。
“杜瓦部落才是我们的根基,马伦古先生的手艺是繁荣的关键,这才是我们最关心的事情。”
奎玛在门口和对方带来的侍卫互相瞪眼。
此时,自家战旌和对方老板却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场面诡异至极。
侍从掀开货箱上的布盖:
两副南疆诸国流传的皇室画作,一件古老部落传出的珍贵器皿,几颗罕见的宝石……
以及其它杂物。
中介带上附魔眼镜。
他双眼微眯,匆匆扫了一遍,又迅速取下,面带微笑地竖起左手食指,把拇指按在第一个指腹上。
【常识:黑市暗语,意味凑整取1000G。】
肯恩觉得很合理,双方握手言笑。
随行的黑皮姑娘捧出钱袋,交付到奎玛手中——客人如果自己碰钱,会显得相当没有品味,货款通常由下人转交清点。
“感谢你专程来一趟。”
“不会的,”中介摇摇头,“我刚收了批货,顺路罢了,您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肯恩欣然点头。
百物架的劳工们正在把货物转移到自己的车架上。
双方雇主一起来到窄巷,侍从把后面的箱盖打开,露出里面摆放的东西。
中介退半步,躬身划出右手。
他听说这个年轻人凭感知就抓出了门口的暗哨,也想见识下对方的洞察力。
肯恩没有拿出附魔镜片,也不使用魔法,就很慢、很平常地扫了过去。
中介心底泛起嘀咕。
莫非是谣传,还是说对方根本没动真格?
“嗤,呵呵。”
他听到声音,眯眼,皱起眉头,疑惑地开口提醒:“似乎,不太礼貌。”
这批货是自己鉴定过的,马上要送进拍卖行,列入下周商品的清单里,怎么会有次品存在。
肯恩用手指抹掉嘴角的弧度,抬手示意:我能随便评论?
“当然。”
中介点点头说:“这是一次请教。”
肯恩上身贴近挡板,伸手在镂空的板条架里面,抽出两个花纹诡异的陶罐,又拎了几箱包装古旧的酒,还有一瓶散发出不详气息的药剂。
中介皱起眉头,想问具体的理由,但对方胸有成竹,却不肯道破。
莫非,是遇到了专业人士?
他稳住自己的表情,又仔细检查两遍,抛弃了附魔镜片,纯肉眼仔细观察比较,又对照重量和细节……
肯恩在旁边笑而不语。
他没有技巧,备注相当粗暴,在一堆【材料】【物品】当中仔细标注出了品质。
唯独这几件,被打上了【劣等】【赝品】的字样。
肯恩突然想到了那个神秘的郫斯顿克商贩,对方竟然能通过扮演一种性格来瞒过备注,隐藏起自己的身份……
baimengshu.com
啧啧。
人心比死物要难测。
0055:良心和遗孤
真是精致的……假货!
中介眯起眼睛,笑弧相当危险。
他在脑子里的刺杀清单上,不断增添名字。
这是一次针对自己的暗算,百物架……或者说北境黑市,充满了明争暗斗,如果这批货被送到拍卖行,会影响到往后几冬的生意。
中介深呼吸,取出银瓶,在上唇涂抹秘药。
他转过来的时候,眼中没有杀气,而是深邃和敬畏,似乎有种“同道中人”的认同感。
“重新认识下,您好,我叫斯蒂芬·凯利。”
肯恩不清楚对方的心理过程。
但就在刚才,他通过灰色视界,看到了蒸腾的黑炎,还有猩红的鬼眼。
【人物:斯蒂芬·凯利】
【态度:谨慎,好奇】
【身份:黑市头目】
【精明的血裔,非常危险的家伙,骄傲且自负,常常用虚伪的谄媚去哄骗陌生人。】
斯蒂芬抬起纤细的右手,打了个响指。
温顺的黑皮女仆又适时地出现,恭敬地呈上一方漆黑的木盒,她将卡扣打开——柔软的丝绸中央睡了枚金币。
“感谢您的指教,或者说,您无足轻重的小忙,却挽救了我们商会……”
斯蒂芬鞠躬行礼。
他戴上翻角帽,走向了领头那辆最华贵的马车。
【声望:+50】
【黑市知名度提升。】
肯恩将金币拈在指尖。
【物品:血印金币】
【描述:在黑市里面,你能用它发布悬赏,买下昂贵的货物,或者某人的头颅。】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面料昂贵的窗帘被掀开。
斯蒂芬的脸藏在黑暗里,瞳孔镀了一圈殷红,这个仰角显然经过设计,能让马车里的人在说话的时候始终俯视,光影效果加持下,显示出高贵且神秘的气质。
“昨天您来我们酒馆,有两个孩子,嗯,好像是对兄妹?”
斯蒂芬边想边说,果然引起了肯恩的注意。
他露出微笑,合拢窗帘的同时,很随意地补充了一句:
“现在只剩妹妹了,小姑娘躲在凄风餐馆的巷子里,粗俗的野汉们,却听不见女士的哭泣……”
马车驶出窄巷,满当当的货车紧随其后。
【任务:遗孤】
【进度:剩余3H】
【描述:名叫“利利”的女孩正在哭泣,她知道人贩子到底去了哪里。】
时间紧迫。
肯恩手擎钢剑,阔步往外走,靴子的声音很清脆,惊醒了沉浸在发财喜悦中的骑手们。
工坊负责人倚在门板上擦汗。
他手里的陶罐震出水纹,看见身穿黑甲的先生一骑绝尘,身后的是几头凶悍威猛的霏狼。
学徒们探出脑袋,看到了卸下来的车架和货箱。
“嘶,走得很匆忙啊,喂喂,去几个人把东西收进后巷,等那位先生回来取,炉主的客人嘛,要招待好。”
负责人扯下毛巾,踹了旁边的学徒一脚。
……
午后的街道依旧热闹。
马蹄声由远及近,惊呼声此起彼伏。
街上都是些在大陆上历练多年的老油条,熟悉各种紧急情况,所以各自避让,也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野兽坐骑并不稀罕。
奥苏亚的街巷非常宽阔,毕竟要预留空间给【笪坷】那种巨兽行走,飞行魔物和灵活的野兽,也有专门停歇饲喂的地方。
商业街的转角。
立在屋顶的怪鸟被惊起,铁索勾连的门牌“咿呀呀”地摇晃,木板上用乌玛语写了“凄风”和“食物”。
它残破老旧,下半截被醺出了腻子。
马厩里传来嘶鸣。
野兽和魔物们躁动不安。
餐馆中央的拳手们还在征战,呐喊和助威声此起彼伏,餐具碎片被摔得遍地都是……
肯恩在门口勒马。
他翻身离开,径直往后巷深处走去。
军靴踩在湿软泥泞的土地上,越过肮脏的沟槽,在各种奇怪的垃圾中间,找到了堆放过期食物的位置。
【简陋的庇护所】
肯恩眼里闪动微芒,单手掀开隔板,把隐藏的空间暴露出来。
入目所见,是一个挖掘出来的坑洞,勉强能遮风挡雨,很少的食物中有没吃完的军粮糕,破棉烂布的“床上”缩着个泪眼婆娑、却不敢大声哭喊的小女孩。
【落单的孤儿】
【态度:伤心无助】
“利利,记得我吗?”
肯恩喊出备注提到的名字,脑中闪过的,是她牵着哥哥的小手,走在熙攘的街道上。
奎玛他们刚刚赶到,勒着霏狼在店铺门口踱步。
醉酒的赌徒趴在窗沿上叫嚣,被惊吓的路人愤愤地咒骂,不怀好意的佣兵和流氓正斜眼看过来。
眼前只有战旌留下的马。
片刻后,肯恩从旁边走出来。
他解下斗篷裹住女孩,将其环抱在自己怀里,然后用单手跨上了马背,率领队伍往村外赶去。
“你的哥哥,是不是被南疆的大人给抢走了?”
女孩点点头。
原来利利是个哑巴,难怪之前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
“别害怕,你肯定知道那些人往哪里走了,你要学会勇敢,指出方向,我们去接你哥哥。”
肯恩没有特意温柔。
他只是尽量放慢语速,轻声、清晰地说着话。
利利从黑色斗篷里腾出手,慢慢对准了村庄另一个大门。
队伍兵分两路,有一位狼骑手返回营地,去集结部队再赶过来,毕竟对方可是奴隶贩子,总会有些阴狠毒辣的手段。
肯恩皱眉不语。
他将经验值分配给【骑术】,不断提升战马的速度。
任务既然给出了倒计时,说明时间是紧迫的,要么会丢失对方的踪迹,要么孩子可能会死亡……
奎玛打听过:
南部诸国有很多权贵会购买北境的孩子,激活他们血脉里的天赋,养成死忠于家族的战士。
某些邪恶的祈愿术,或者献祭魔法,也需要儿童作为耗材。
【传闻:《帕洛图斯比旧约》】
【北境战旌签署宣誓,不允许战争遗孤被带出永冻高墙。】
无数岁月过去,古老的公约被遗忘,在北境秩序混乱的年月里,道德准则不断模糊,灰色的产业还是被利益推动了。
野蛮的帕洛图斯比。
不会有人认同这项贸易的存在,也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反对。
谁又不是在苟且挣扎着度过每一天呢?
命运的苛责,从来不因为年龄和身份区别对待,某种意义上,这才是公平的——每个生命都要经受锤炼。
饭团探书
肯恩不断叩问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会愤怒,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他突然想到了【麦格·列尔波塔】。
那个有着“诺林郁金香”之称的女学者。
对方出身高贵,却主动帮助流民,用珍贵的材料求肯恩解救自己的老师。
“人性并不高尚。”
“我既会自私,也会取悦自己的良知。”
0056:无需多言
杜瓦村侧面的山地里种满树木。
【声息密林】是其中最密,占地最广,也最容易隐瞒行踪和丑恶交易的地方。
最开始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木。
劳工们定期照料,按季砍伐,劈成条块送进各个炉膛里。
声名显赫的秘术师们翻阅古籍,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祈愿术,从那以后,树木就像野草般疯长,种子落地就发芽。
杜瓦村的煤矿交易一度因此废弃。
所有人都觉得:这片树再也砍不完了,负责照料林地的工人们再也没有浇过水,施过肥。
直到某天……
有人在里面失踪,而搜寻的队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这片林海已经茂密如渊,似乎永远找不到尽头。
浓雾会在夜里弥漫。
穿林而过的商队频频失踪,奇怪的虫子和野兽开始出没,醉鬼听见了癫狂的耳语,赌徒被抽走灵魂,落在树枝间的雪花呈现出殷红。
奇诡的传闻,让炉主们重新推动了煤矿订单。
【声息密林】的砍伐则交给了专门的职业,称为“守林者”,他们能倾听自然的呢喃,会选择性地砍伐木柴,那种燃料喂成明火,器物品质也会上升。
“不管怎样,道路终究是荒僻了。”
佣兵给新来的讲故事,他身侧围满了好奇的脸。
坐骑被磕碰得有些烦躁,它的两颗头颅伸向左右,把旁边的海登犬和雪蜥蜴吓个半死。
“哈哈,乖,我的宝贝儿。”
他拍了拍坐骑脖颈上的鳞片,盖满疤痕的脸颊看向前方。
这条路行人稀少,通往各种静谧的古道,蜿蜒的山路,突然闪现的断崖,还有令人头晕目眩的茫茫雪原……
“杜瓦有很多大部落的眼线,想想战旌们,弗伦冈铎和霍叟可都是明令禁止这种生意的。”
“我们马上就会销声匿迹,谁也找不着。”
队伍里传来附和的笑声。
佣兵就是以试探规则为乐,挣的赏钱必须要粘点荤腥才够意思,他们四散开,把几辆柚米式箱车护在中间。
车夫双目泛白,黑色的纹路在皮肤表面散开。
佣兵头领叫卢弗,是个南疆的通缉犯,护送了一批赃物来到杜瓦部落,现在又要把这批“荤种子”带出永冻高墙。
雇主是位咒术师,本体藏在其中一个乌黑的箱子里。
尖嘴猴腮的人贩子们,在货箱里喝得烂醉如泥,那辆马车是从一个哥理搵商贩手中劫来的。
队伍刚进【声息密林】。
如果后面跟了尾巴,现在是对方最后出手的机会。
卢弗很残忍,但也很专业。
他松开自己的缰绳,把脑子放空,最先听到的是野兽和魔物,泥土下抽动的死灵,还有急促的蹄声……
“旧神盯上了我们的财富,该怎么做呢?”
卢弗勒紧缰绳,脸上的疤痕似乎变得更加恐怖了。
“掀翻祂,掳走祂的赐福!”
佣兵们控停坐骑,握紧武器的柄端,发出渗人的高呼。
法师戴上秘银的戒指,在残缺的兜帽里嘟囔,用纹满密语的嘴唇朝后方吹了一口气。
薄雾被驱赶,树林里动物也纷纷退开。
他们看见一匹战马像黑影似地破开寒风,身后跟了寥寥数人,双方隔着树木间的缝隙看见彼此,距离还在不断拉近。
“南方人?几头狼,好嫩的队伍啊。”
佣兵们抽出折拐刀,长枪利矛寒芒森森,夹缝里还有漆黑的血斑,脑子里共同的想法就是:
他来送死!
肯恩看得出,眼前这伙人相当自信。
他把裹住利利的斗篷放在盘错的树根之间,慢慢驱马前进,骑手和颂唱者堪堪赶到,霏狼和海登犬的低吠遥相呼应。
【敌对:职业佣兵】
【等级:B】
【数量:5】
【走南闯北的狠厉之徒,渴望冒险,眼中只有生意和筹码,从不考虑人性和道德。】
人齐了,没什么好聊的。
魔法师脸上长满肉丁,正隐匿于夹缝间,暗搓搓地吟唱。
他突然听到旁边的树林深处有动静,偏转过头,一颗银点撩起树叶,然后自己的视野突然变换,灰蒙的天空,漆黑的尾杆。
嗖——
卢弗背过身,钢甲弹开了箭镞。
魔法师的尸体倒在旁边,流淌的血液绕开了圆瞪的双目。
他侧面又传来一声吃力的闷哼,还有马匹和雪蜥蜴相撞的巨响。
“别乱,西瓦哺,去抓弓箭手!”
驾驭苔獾的“执矛者”扎进灌木,里面传来了狼吼和兽鸣,一场追逐和骑射的较量在【声息密林】里展开。
卢弗的坐骑抬起脑袋,尖牙利齿,瞬间咬断了一匹惊马的腿。
他在血雾之间,瞥见了被揍翻在地的同伴,应该是巴哈提,新来的家伙也就这点水平了,看身下的血迹,估计活不久了吧。
“抓到你啦!”
卢弗的听觉相当敏锐,在杂乱的战场上,还是听到了身边的脚步声。
他用钢铁拳套上的尖钉挥砸空气,在一件漆黑修身的战甲上划出火星,把藏在视野盲区的家伙给逼了出来。
肯恩侧头避过攻击。
佣兵坐骑的左边脑袋还在咀嚼战马,右侧的脑袋正朝自己张开嘴巴,暗红的舌根不断蠕动。
他抽出钢剑,用棱形的剑柄尾端敲断了獠牙。
还没完,剑刃划开了它的嘴巴,然后握紧的拳头自下而上,把布满疙瘩的头颅给打得后仰升天。
卢弗感觉自己坐在海里。
他还没稳住平衡,坐骑的头颅就来到了脸前,血水和唾液横飞,短时间内糊住了眼睛。
肯恩正打算上前把人给扯下来!
【躲,会死。】
备注和呼啸的黑风几乎是同时出现。
他整个人绷直,往后拉开半步,深绿的兽瞳在转动,另外一颗头刚才就擦着鼻尖而过,如果贸然前进,已经被啃掉脑袋了。
咚!咚!咚!
巨兽开始跺脚,四根粗壮带硬壳的蹄子砸在土路上,尘土不断颤动,而周围的人群纷纷倾倒,似乎根本站不稳。
肯恩也觉得脚底无法发力,只能迅速后撤半个身位。
颂唱者的赞歌响起,获得加持的骑手才勉强和佣兵们打得不相上下。
【怒火中烧的通缉犯】
卢弗抽出自己的裸背砍刀,在腕部的磨石上哗啦一声蹭过,然后驱使坐骑朝肯恩杀来!
小书亭
0057:万物有灵
【你的朋友,在路上,我把雾气散啦,但是,还得等一会儿。】
肯恩精神紧绷。
他脚步虚浮,只能慌乱地躲闪,最后干脆跑进灌木里,松软的泥土无法震动,这才勉强能够稳住身形。
“你到底是谁?”
“我,取走你性命的屠夫,命运里避不开的刀子!”
卢弗狞笑着,似乎嗅到了畏惧。
【真的哎,他听得见,南方人,是守林者吗,不太像……】
肯恩并不是在问通缉犯。
从刚才那个躲避开始,令人抓狂的耳语就出现在耳边。
备注不断摇晃,将声音转化成语言,很模糊,耳语消失,文字也会同时破灭。
备注能即时翻译?
刺耳的呢喃,像是钢针扎进了大脑。
你越仔细聆听,越会陷入某种可怕的癫狂,视野摇晃,对色彩的辨识会出现偏差。
肯恩习惯地去深入思考,结果差点晕过去,恍惚间甚至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棵植物。
【我太吵了吗?他很难受。】
“闭嘴!”
他用钢剑卸力,折刀落在了肩膀上,带出殷红的血液。
卢弗听不见那些声音。
他以为对方在挑衅自己,恶狠狠地蹬出一脚,把这个年轻人给踹到了树干上。
“嘘,听着,我刚才可能有点凶。”
肯恩吐了半口血,骨头有些损伤,却在给空气作解释。
“我们,后面可以好好聊……”
他轻声呢喃。
脑子里鼓胀消失了,感官恢复清净,真正的备注才落在眼前,字迹稳定。
【灵正在关注你。】
肯恩有种不好的念头,他手撑在土地里,感觉越来越松软,好像有东西正在倾覆。
卢弗骑着巨兽,正气势雄浑地撞开灌木。
他突然看见那个年轻人向旁边翻滚,身上被尖刺划伤也在不停下,敏锐的直觉让他抬起头……
一棵苍老的古树轰然砸下!
哗啦啦。
轰隆隆。
巨响惊起乌泱泱的鸟群。
混乱的战场都为之一顿,他们都很惊讶,没想到双方头领的交手竟会如此激烈!
肯恩从枝叶里爬起来。
他后颈冰凉,像是被人摸了一下,转身挥剑却只划开了空气,凉意流淌往下。
“原来是积雪。”
……
“小畜生!”
卢弗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泥泞里冲出,举起折刀砍向对方的黑甲。
“不得不说,真是令人意外的手段啊!但你弄残了我的巨兽,臭小子,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他不断咒骂,刀影交错。
肯恩用精湛的剑术回击了他的怒火。
卢弗被逼得退开,钢剑挑开了片甲,胸骨侧面被划出一道伤,殷红的血液染透了保暖用的隔层。
他反手盖去一刀,双方拉开距离。
正在此时。
【咒术:残损之躯】
肯恩突然感觉到异样,他单膝跪地,意识到自己被加持了某种负面状态,耳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颂唱者的赞歌被迫中断。
骑手们瞬间被重伤。
他们的皮肤开始发红,嘴里不断吐出黑色黏液。
肯恩赶紧驱动经验值疗伤。
卢弗是个阅历相当丰富的恶徒,他知道,这是雇主在发动能力。
咒术需要媒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但这种关键时刻,远程干扰就能逆转局势。
倒塌的树干被拱起。
残废的巨兽露出怪异的皮肤,树枝贯穿了它另一颗脑袋,现在才刚刚挣脱出来!
肯恩蓄好了力,正打算迎接一记野蛮的冲撞。
突然,银色的风暴越过头顶,猩红的眼眸让佣兵仓促躲避。
霏狼王!
它一个蹬腿,踏断了枝杈,张口咬住巨兽的脖子。
扭转力让两只坐骑在荆棘之间翻滚,狼毛和鳞甲被勾开,血液溅在泥土里面。
【你的援军加入战斗,队伍士气上升。】
箭雨如幕,顷刻间刺穿了几个佣兵。
狼骑手和冬马骑手火速杀到,战斧和长矛刺穿了余下的敌人,援兵如狂风过境,把残局碾压得明明白白。
肯恩拔剑张望才发现:看清局势的佣兵头领窜到路边,拽了匹雪蜥蜴,已经逃跑了。
奎玛捂着胳膊从树林里出来。
他脸上有血痕,整条右臂被鲜红浸透,还在一滴滴落进土里,变成深色的点。
“干得不错,你这次的偷袭和决断都很漂亮。”
肯恩褒奖道。
追随者的数据稳步提升,这是个好事,回头把魔法搞到手,再进阶一次兵种,奎玛就能独立带队,为桑顿卡亚培养远程战斗力了。
奎玛咧嘴发笑,让战旌帮忙治疗伤势。
他视线飘忽,余光观察周围,凑近后轻声说道:
“我在林地里很容易隐蔽,但对方的射手总是被植物给阻挡,很巧合,一片树叶把箭给拨歪了,不然的话,恐怕您只能找到我插着箭的尸体。”
肯恩暗示他慎言。
霏狼站起身,冲着死尸低吠,它的牙齿上沾满了巨兽的血。
肯恩翻上坐骑,把清扫战场交给了部队,自己朝刚才咒术施展的方向赶去。
覆盖冰霜的土路,车辙正肉眼可见地消失。
迷雾朦胧,【柚米式箱车】的轮廓慢慢变得清晰。
“啊,唔唔——”
肯恩五感超群,能够听见模糊的挣扎声。
他远远看见,有什么人被拖进了黑暗的密林之中,至于是一根藤蔓,还是一条触须,或者是某种幻觉……
并不清楚。
肯恩静候片刻,等骑手们赶到,薄雾也渐渐散去,这才上前去查看。
驮马、人贩子,统统消失不见了。
缰绳被粗暴地拽断,车厢四周遍布血痕。
其中一个漆黑货箱被破开!
肯恩在里面发现了不少食物,两本邪恶的古籍,以及少量的药水和耗材。
【曾经有位咒术师藏身于此,但被灵给放逐回自然了。】
他眼前出现备注。
“放逐”两个字轻描淡写,但过程……似乎相当残忍啊。
肯恩来到后方的货箱。
“战旌,”骑手们轻声呼唤。“您得来看看这个。”
众人合力撬开了挡板,里面蜷缩着许多陷入昏迷的孩子,他们身上被粘稠的黑线缠绕,像是一颗颗茧。
【战争遗孤】
【状态:深眠·诅咒】
肯恩认出了利利的哥哥,在抱出对方的时候,他在旁边的木板上看见一段文字。
【索科尼斯语,旧神时代的古老语种,已经被奥苏亚大陆所遗忘。】
这段文字没有凿刻的痕迹,似乎原本就长在木纹上。
【“他做了个令人心碎的梦。”】
不久之后。
肯恩回到老地方。
利利在温暖的黑色斗篷里入眠,各种争斗杀戮,竟然没有吵醒她。
露水自然地顺着茎叶流淌,滴落在哑女唇间,似乎是“灵”对于她的一种照顾。
肯恩从树根中把利利抱起。
他在斗篷下方,也看到了一段索科尼斯语。
【“她很有意思。”】
奇怪的声音始终没有再出现,但各种诡异的现象,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匆匆收拾好东西,清点人数,队伍逃跑似地返回了驻地。
baimengshu.com
息声密林在身后拉远。
它的雾气很淡,若隐若现,像是假寐的妖精……
你猜不透对方到底是醒着……
还是在等你靠近。
0058:话题里的勇者
肯恩带着遗孤们回到了杜瓦部落。
原本想要找到马伦古解开他们身上的咒术,但消息灵通的【斯蒂芬·凯利】早早截在村庄门口,竟然主动提出要帮忙。
ranwen.la
“百物架愿意处理这个麻烦,我们会好好照料他们,送到各个声名远播的大部落去。”
血裔的獠牙藏在微笑里,他说:
“相信我,染指这桩生意的人,绝对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心情不错,行礼过后,乘上那辆华贵的马车,消失在庞杂的人流当中,似乎正赶着去操办某些事情。
“他看起来可不善良。”
奎玛不放心地说道,也很奇怪对方为什么突然积极。
“有人用假货暗算了斯蒂芬,”肯恩却相当通透。“现在他要拿这些遗孤和《北境旧约》做文章,把死对头给压回去。”
肯恩要培养追随者,所以耐心地给奎玛解释其中的利益纠葛。
“百物架之所以要把遗孤送去大部落,是因为北境强悍的战旌们,比如弗伦冈铎和霍叟,都禁止这种灰色贸易,只需要几位实力拔群的战祭,就足以令宵小之徒们闻风丧胆。借助他们的手段,能打压黑市里的劲敌,”
说起来非常讽刺:
明明制造冲突的是战旌们,让遗孤越来越多的是他们,遵守旧约,将孩子留在北境长大的还是他们!
肯恩现在层次太低。
猜一下斯蒂芬的心思还行,古老部落的想法,还是看不透,但他隐约觉得,这其中的博弈,会非常复杂。
他们骑着狼在街市上踱步。
霏狼王的气度压过周围的野兽,也吸引了不少旅客的目光。
此时,行进的队伍旁边,突然涌出来几个人,他们快步追赶坐骑,脸上露出希冀的目光。
战旌抬手示意,骑手们停下脚步。
对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几个人围在一起,鼓起勇气问道:
“请问您是肯恩·布维尔吗?听说您的领地在帕洛图斯比境内,还缺乏劳动力,能不能带上我们。”
【难民打听到了你的名字,走投无路的人,开始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肯恩沉思良久,在街角的阴影里看到了许多双眼睛,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都跟我走吧。”
【流民X7加入你的队伍。】
他骑狼往营地里赶,行进速度很慢,越来越多的人尾随其后,队伍慢慢变得冗长,拖家带口,各种杂物……
肯恩目光深沉,这群难民预示着另一件事情:
春季将临,战争已经重启!
尖霊冰湾的狩猎争夺愈发激烈,血霜矿山的资源冲突也很频繁,小部落之间的厮杀,盗匪流寇的集结,新仇旧恨,利益驱使,鲜红浸透了北境的大地。
留给桑顿卡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肯恩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不仅来自于伺机报复的【漆冰使徒】,还因为自己实力太弱,不能保障生存空间和抢夺发展资源。
“我们要带走两百个!”
他把计划中的招募数量直接翻倍。
奎玛听得心惊肉跳,【部队数量:18】护送如此庞大的人群,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们粮食很充足,但流民不是来多少养多少,那完全是疯了。”
肯恩宣布招募规则:
能够提供劳动力的,发放适量的食物,能够拿起武器战斗的,给予双倍的物资,任何人,能够活着迁徙到桑顿卡亚,重建的住房免费赠予,不征收税款。
条款被张贴在营帐正门。
想钻空子的无赖走掉不少,剩下那些,是真的决心要踏上远征的人。
奎玛指挥搭建了简易的【校场】,用来吸纳能够战斗的力量,并且教授他们用简易的材料制作武器,同时,培训石块之类的投掷技巧。
【声望:720】
杜瓦部落的偏门,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站岗的卫兵几乎没时间去钻研铁艺,开始议论起那片营帐,猜测对方是什么来头。
“你不知道吗?肯恩·布维尔。”
肤色诡异的勾镰者惊叹道,“最近百物架都在宣传他!”
“掀了某个领主儿子的生意,啧啧,”偷闲的巡逻队凑过来,“那群纨绔,总算有人触他们霉头啦!”
“肯恩是南方人吧,南方人互相撕咬,最好不过。”
“不,不,不。”
苍皮鬼连说了三个否定词,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前,然后才压低脑袋,神秘地说:
“肯恩身份很尊贵,听说马伦古先生与其交好,那是谁,部落里威望最高的炉主之一啊。”
“具体的是?”
苍皮鬼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如果肯恩的“战旌”身份暴露,在杜瓦会掀起更大的波澜,古老部落们的眼线会把消息带出去,试探和围攻将接踵而至,桑顿卡亚永远无法安静发展。
好在,马伦古和沃契尔嘴巴很严。
昨天街上有人骑马闯闹市,根据可靠的线索,当事人就是肯恩,他阻止了一桩令人不齿的“荤种子”贸易,南疆面孔,去解救北境遗孤,这让很多流民萌生出好感。
短时间内……
繁华街巷的酒馆里,有赏金猎人提到了不远处的【克厄村】。
他们早就听说,有盗匪围攻村庄,但佣兵和部落还没出手,就已经被人给屠了个干净。
根据少许几个余孽的供词:
对方竟然只有寥寥数人,带着吓破胆的部落战士,以少胜多,硬生生杀死了“野猪兽隆”,那个作恶多端的盗匪头领。
“猜猜看,对方长什么样?”
此刻,假拳擂台都安静了,醉鬼和赌徒们竖起耳朵……
“南疆面孔,骑了头狼,带一把浅印薄纹的钢剑,就在克厄村的石头桥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兽人的头给剁掉了!”
酒徒们举杯高呼。
拳手们心潮澎湃,把假赛打得跟真的一样,这种勇者传闻许久没有更新过了。
最关键的是,以上所有特征,肯恩全部吻合!
……
杜瓦部落沸腾了起来,流言四起,把某支寒酸弱小的队伍给捧上了天。
好事者只想凑热闹和找话题。
但流民听者有意,仿佛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在港口苦工和部落劳役之间,多了一个选择。
临时营地开始变得拥挤。
虽然设置了条件,但招募异常顺利,相信要不了几天就能重新上路。
0059:要一杯烈酒
杜瓦部落的巷子里,藏着独一无一二的黑市“百物架”。
秘术将所有的欢呼、咒骂、挑衅、哭泣都隐藏了起来,隔壁就是商业街,但要论寻欢作乐,还是得进到这里……
ranwen.la
商队南来北往,金币周转翻滚。
追猎者,赏金犯,猫和老鼠的关系,却能坐在同一张酒桌或者赌桌上。
面具之下,藏起的是身份,解开的,是欲望。
“啧啧啧,我们见面太频繁了些。”
昏暗的密室里,黑市头目【斯蒂芬·凯利】,正在品鉴一块顶好的肉排,据说来自于荒原里某种很难猎杀的猛兽。
黑皮女佣拉开他对面的高背椅。
肯恩点头坐下,靠在松软舒适的椅背上,开始享用自己面前的肉块,刀叉用得有些生涩,自己苏醒以来,还未吃过如此精致的餐点。
“我要在部落里养厨子,用餐,果然还是要有仪式感,否则只能称之为果腹。”
“我赞同。”斯蒂芬用银色餐巾沾了沾嘴角,然后问道。“您的驻地在哪儿,我有机会定要去造访的。”
“呵。”
肯恩往旁边嗤笑了一声。
“明知故问,桑顿卡亚的名字,你早就打听清楚了,外面那些议论和赞美,全都是你在推波助澜。”
他举起透明的玻璃杯,抿了口酒。
“谢谢。”
【状态:良液增益】
【描述:顶级饮品的加成,负面情绪减少,力量微弱加成。】
酒的口感很好,古法酿制,按照血裔的性格,恐怕用了不能外传的秘方。
斯蒂芬笑而不语。
他不需要承认,也不接受感谢,而是用指尖划过杯底的圆弧,询问对方的来意。
肯恩从脚边拎起一袋钱,放在餐桌边缘。
很眼熟,两天前的交易款,连绑口用的裸色编织绳都没动过。
整整一千G,全数在此。
“奴隶拍卖,”肯恩直接开口。“拍卖不够准确,对你们来说,应该只是挂牌出售一批货物,我这里能买多少,就要多少,对了,人我得自己挑,你把毒药和咒术都解掉。”
百物架的决策很果断。
奴隶贩子们被乱棍打死,不管有没有染指【遗孤贸易】,都被连根拔掉,包括奴隶拍卖在内的生意被全部接管。
“俘虏?呵呵,那秘术还是留着吧,有个别……不太听话。”
“没关系,队伍缺乏战斗力,我已经饥不择食了,先拿到手里,再慢慢训练就行。”
肯恩浑不在意。
他用煮过的蔬菜沾起汤汁,送进了嘴里。
斯蒂芬轻轻点头,女佣把钱袋收走,屋顶的照明水晶范围有限,留够相当部分的阴影,让保镖和侍从们可以在视线外往来。
“明晚,酒馆,别再打扰我用餐。”
“没问题,”肯恩抿起嘴角。“你这么有钱,就不能多装两盏灯吗,看着怪穷酸的。”
斯蒂芬本那张白皙的脸,瞬间有了血色。
……
肯恩离开百物架,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苍老严肃的脸,有疙瘩的秃顶,由三块铁环束缚的白色胡须。
【人物:沃契尔】
【态度:郁郁寡欢】
【身份:灵匠】
老铁匠脸色阴沉,皱纹都堆在一起,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时不时停步张望,脚步虚浮,脑子里的杂念堆积成山。
肯恩靠在墙边,眼睁睁地看他从面前走过。
对方竟然没有发现,而且前进的方向,好像是要去商业街,繁华的闹市,突然多出个平日里清心寡欲的灵匠?
【系列任务:积郁成疾(二)】
【进度:14H】
【描述:沃契尔今天心事重重,破天荒地想要一杯烈酒,你得令他吐露自己的心结。】
酒馆前门被推开。
没睡醒的铜铃只响了一声。
打盹儿的侍者心底嘀咕,怎么会有人来得这么早,如果是饿了或者寻乐子,应该推开其它门。
他擦擦眼角,为了赏钱,只能堆出笑脸。
“看看,您需要点什么?”
然而,侍者瞬间失望了,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古板沉闷,这种人没经验,也舍不得给赏钱。
果不其然……
沃契尔盯着写满文字的木板,死活不开口。
侍者很懂偏执老头的想法,如果自己贸然插嘴,兴许会讨来一顿臭骂,而对方胡须上的圆环很亮,铁匠身份,在杜瓦部落相当尊贵。
他顿时陷入了纠结,只能杵在原地。
叮铃——
新来的客人打破了僵局。
侍者赶紧掏出餐巾,殷勤的擦拭吧台,欠身询问道:“年轻的先生,您需要来点什么?”
肯恩思索片刻。
“大杯的祁山冰啤,给这位手艺非凡的匠人,来一杯你们这儿最烈、最贵的酒。”
侍者愣了片刻,然后恭顺地退到后方。
沃契尔此时才侧过头,看清对方长相后,似笑非笑地点头,抬脚坐上了圆凳。
“哎,没想到会遇见你。”
老铁匠的叹息,比北境最厚的雪盖还要沉重。
“晚上好,沃契尔先生。”
肯恩招招手,把红色的啤酒端到面前,吹开白沫,吞了一大口。
“嘶,呼~这东西相当带劲,如果能搞到配方,我也得酿起来,配刚才那份烤肉刚刚好。”
沃契尔并不接茬。
他面前的酒杯小巧玲珑,精致的双层隔雕,能锁住里面最致幻的秘药,还能增添口感,从握柄的铭文来看,似乎是行家的手笔。
“真漂亮。”
沃契尔怜惜地抚摸,仰头将其闷进嘴里,任由炸裂的腥辣液体穿喉入肚,再继续搅动自己的胃袋。
侍者眼睛都瞪圆了,险些手滑把擦拭中的器皿打破。
“会,会死……”
肯恩面带微笑,示意对方不要紧张,另一只手拍在灵匠背部,缓缓将经验值注入进去,把血条给拉得满满的,根本不会出人命。
沃契尔确实没有买醉的经验。
他扶着吧台咳嗽不止。
难受窒息的感觉转瞬即逝,只剩下悠悠的绵长,还有开始混乱的思维。
“哦对,我该告诉你……”
沃契尔眼眶湿润,苍老粗糙的手,指向眼前的年轻人。
“阿瑟同意了,他想跟你离开,我们大吵了一架,你不明白,我最难过的事情是什么,是根本没有东西教给他!”
“哎,别这样想,马伦古先生曾说他很有天赋。”
肯恩继续吹开酒沫,对着冒泡的红水吻了下去,咕咚一声过后继续说道。
“虽然他以后做不了灵匠,但目前为止,您给他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这绝对很有意义,会影响他的人生……”
“你他娘的根本不懂!”
沃契尔的泪水滑过通红的脸颊。
他彻底醉了,也彻底释怀了,不断拍打自己心脏,几乎是咆哮着说道:“阿瑟的知识,根本不是我教的!”
0060:矮人历史
沃契尔。
小老头,固执偏激,清浅节欲,从不袒露心扉。
他站在酒馆的吧台前,破口大骂,崩溃的心房不断倾泻积郁。
侍者很懂事。
他收起餐布,走到了L形吧台的另一侧,照顾其它闲散的客人。
其实谁都不会在意他。
酒吧嘛,本来就是买醉,买勇气,买解脱的地方,情绪失控是这里的常态。
1200ksw.net
【系列任务:积郁成疾(二)】
【进度:已完成】
沃契尔啰嗦的胡话里面,大半都是关于阿瑟的成长,从贫民窟骨瘦如柴的遗孤,再到工坊里最勤快懂事的学徒。
数个冬天过去。
孤独的灵匠,终于有人陪伴,他心思简单,除了对工艺的追求,只剩下对阿瑟的关怀。
与其说是老师,不如说是父子。
不善言谈的沃契尔,性格内敛的阿瑟,双方都有自己的固执和秘密。
肯恩放下空酒杯,看向旁边不断倾诉的灵匠。
他的徒弟重伤意外,焦头烂额,甚至不惜触碰武器订单。
谁能想到呢?
阿瑟被侵染的时候,基本处于疯癫状态,没有任何记忆,沃契尔也不是健谈的性格,所以阿瑟根本不知道其中曲折,更不明白老师的付出和决断。
青春期的孩子想外出闯荡,任性胡闹的鬼话,伤到了“老父亲”的心。
“阿瑟在哪儿,我或许,可以替您跟他谈谈。”
沃契尔抽泣着,泪水里满满都是失落和无奈,竟然还有些许自责——不能教导阿瑟,作为老师,作为追求手艺的匠人,简直是致命的心结。
“他在永冻瀑布,我没进去过,但教授阿瑟的家伙就在那里。”
……
晌午刚过。
商业街还算安静。
肯恩扶着醉倒的沃契尔离开酒馆,最烈的酒果然名不虚传,万幸,尝试的人不是自己。
他原本想把沃契尔送去工坊。
但想到,对方大白天出来买醉,肯定不需要工作,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订单。
肯恩将沃契尔送回了砖屋。
他在灵匠兜里摸出铁环钥匙,把强壮的醉老头背上楼,放在床上,这才长吁一口气。
【系列任务:阿瑟的老师(三)】
【进度:不限时】
【描述:前往永冻瀑布,劝说阿瑟回到杜瓦部落,跟自己的师傅和解。】
肯恩出村走回营地,把主持征兵工作的奎玛叫走,两人骑着霏狼,向远处遥遥在望的雄峰疾驰而去。
初来乍到的时候,他就曾惊讶过自然的神奇。
杜瓦部落的三座远古熔炉,是用地底火山改建的,与这座山脉相连的就是【永冻瀑布】,终年不化的坚冰还保持浪花激射的原貌。
肯恩骑狼飞奔。
回忆起第一次遥望它时的景象,那时候刚接回伯克,自己还为偏见向麦格道歉。
永冻瀑布隔开了【桑顿卡亚】和【杜瓦村】。
这是一座步行无法横跨的尖峰,霜雾笼罩其上,冰刀似的顶端没有落脚之处。
他根据沃契尔的介绍,在某个鲜为人知的岔路口转向,敲开看似绝壁的冰墙,就出现了又可以前进的小道。
里面空间很广阔,道路崎岖,魔物和飞禽在空中盘旋。
这里还有人活动的迹象。
松软的土块被翻起,里面的死灵似乎早已苏醒,干涸的血迹,破碎的衣物,能想象得出阿瑟当初遭遇了什么。
“运气真好,还能捡回半条命活着到家。”
沃契尔没进来过。
线索断开。
肯恩只能展开灰色视界,借助残留的痕迹,对比新旧不一的脚印,慢慢找到一个破裂的冰口。
坐骑留在此处看守。
他和奎玛跳进去,在弯折的隧道里爬行,感觉在向瀑布的深处走。
“这个方向是……逐渐向下?”
肯恩深呼吸,发现氧气很充足,尽头根本不闭塞。
他和奎玛谨慎地摸索,从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冰道里走出来的时候,都有种解脱的庆幸感。
他们面前,是巨大如宫殿的溶洞。
这里深入地下,风口就在顶部裂痕之中,周围除了坚冰就是漆黑坚硬的土层,斑驳的墙体上竟然有严重侵蚀过的刻痕。
【地点:远古工坊遗址】
肯恩和奎玛对视片刻,保持安静,慢慢走向深处。
冰晶将不知从哪儿投来的光亮不断反射,让周围蒙上昏暗的蓝色滤镜。
能有大概轮廓,却无法看清细节。
人造痕迹越来越多。
肯恩手扶边缘,摸到了残损的断柱,脚底是花纹繁杂的地砖,不论工艺还是图样,都和杜瓦村完全不同。
【你所看见的东西,属于一个早已落寞的时代。】
他展开灰色视界,仰起头:
巨大的机关和钩锁,像是心脏的脉络,在土层和冰块之间纵横交错。
容器和炉膛早已废弃损坏,坚冰上有刻痕,组成不完整的铭文和法阵,它们合在一起,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祭坛,不知曾汲取过什么恐怖的力量。
“冬母在上,远古熔炉都没这么震撼,到底是谁,能建造和使用它们?”
“矮人。”
肯恩面色凝重地回答。
根据他的记忆和备注普及:
在矮人最辉煌的时代,他们为了证明自己的技艺,整合全族的力量和智慧,在奥苏亚大陆上留下了七个据说能征服岁月的作品——烘炉遗产。
而划定【帕洛图斯比】疆域的【永冻高墙】,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该感到敬畏,这里,可能曾经建造过高墙的某个部分。”
“冬母保佑。”
奎玛头皮发麻。
他做了个简单的祷告。
“旧神时代”甚至比“矮人时代”还要久远,而自己是冬母的信奉者,如此想来,才堪堪压住心底的渺小感。
肯恩阔步向前。
他发现甬道尽头散出火光。
而两侧的墙壁上,雕刻的图案越来越鲜活,空荡荡的窟窿里面,曾经镶嵌着无数华美珍贵的宝石。
他们走过转角,迈进残缺的大门。
微光被顶端雪花状的穹顶扩散开,朦胧和亮点笼住整个矩形大厅。
高耸的工匠雕塑,环绕一周,绝大部分已经被损毁,有小部分被冻在冰块里逃过一劫,地面上的方砖坚硬无比,如果能敲下来,也是非常强悍的制敌武器。
遗迹中央,圆形喷泉的废墟里燃着篝火。
阿瑟就坐在台阶中央,静静地看向入口处的两人,他旁边的行李箱中,还有没用完的木柴。
肯恩阔步走向前,眼里露出冷漠和不满。
阿瑟绷不住,心虚地避开视线,在双方仅有十步之遥的时候,仓促地开口问道:“您,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说话没有底气。
“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关于这里的秘密。”
这句话像是在对谁解释。
肯恩继续向前,一把将他给拨开,粗暴的态度,像是在对待一个不知感恩、任性自大的孩子。
阿瑟滚下台阶,将身后的黑影暴露出来。
那摊脏乱的阴影“咯咯”地笑了,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咀嚼声,似乎是某个水果在口中变成了碎屑。
低沉沧桑的嗓音,回荡在昏暗空旷的大厅里。
“听说你治好了狩堕?”
0061:冬母的名讳
咔,咔,咔。
巨大的咀嚼声从墨绿色瞳孔下方传出。
肯恩感到些许困惑,他正在猜测这摊阴影的身份,奎玛从柴堆里抽出火把,高举着把对方照亮。
1200ksw.net
“哇,照顾点老人家,臭小子,我可不太适应。”
【神秘的矮人铁匠】
【态度:平静】
【某个被诅咒的怪人,他背负着罪孽,被赋予了永生,却要永远困在此地。】
光明铺开,把模糊的轮廓变成具体细节。
铁匠身材矮小粗壮,蓬头垢面,已经看不出原肤色。
他身上穿着年代久远的古老战甲,易侵蚀的部分早已化成齑粉,此时仅有几条金属线和不知材质的筋绳串联整体,挂着几块晃荡的铁片,幸好有件还算新的衣服,否则根本无法直视,那应该是阿瑟带来的。
肯恩收起备注。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应该是矮人时代的见证者,已经成为了某种特殊的存在,被宿命和诅咒折磨得面目全非。
“真好,热闹,哎?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真的,你治好了狩堕?”
矮人好奇地探头眯眼。
他想要在火光里看清客人的模样。
“大概吧。”
肯恩回答得模棱两可。
他不喜欢对陌生人暴露过多,尤其对方还是个“活化石”,这很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哈哈哈,真是有趣。”
矮人的情绪很复杂,脸颊时不时抽搐,悠久而孤单的岁月,似乎让他失去了正确的情感反馈。
“南疆面孔,竟然和启温搭在一起。”
【态度:好奇】
“你是指冬母吗?”
奎玛试探性地问道。
肯恩则陷入了深思,这个名字,他是第二次听到。
马伦古曾提及:桑顿卡亚是“启温的遗孤”,而备注解释过,传闻冬母现身过“启温战役”,当时的幸存者,成为了她最初的信徒。
启温。
旧神的名讳,还是战役的别称?
肯恩向矮人寻求答案。
他其实不在乎古老时代的真相,只是想借此试探,从另一个方向来验证对方的身份,免得又出现备注与当事人不符的情况。
矮人靠在残柱上。
他的双手被斩断,并且被漆黑的铁片完全包裹住,似乎是某种仪式感极强的古老刑罚。
这对一位工匠而言,比死亡还要残酷。
“你们是如何评价冬母的?”
矮人反问道,他很享受每句交谈,跟活人对话令他无比满足,甚至把铁片之间的水果都放下了。
“掌管丰饶,慈爱,怜悯的……”
“胡扯!”
矮人突然愤怒了。
【态度:激动难抑】
他胸腔鼓动,呼吸急促,疯子般的情绪变化,令奎玛有些语塞。
“启温是杀神,她是北境严冬的化身,鲜血涂满了尊贵的王座,是所有北境旧神里最令人仰望的存在!”
矮人说得唾液飞溅,表情惊悚。
肯恩眉头微蹙,因为对方漆黑的铁片指向了自己,上面刻着古老的铭文,像是某种诅咒,又像是神赐的刻痕。
“启温战役?”
矮人工匠的一只眼睛瞪得溜圆,另一只半睁半闭,眼皮不断颤抖。
“历史旧闻里,可曾记载了对手是谁?没有,因为就是她自己啊!启温曾在祈愿峰的顶端,用星辰剥离了自己的暴虐,然后又率领臣民将其击败……”
矮人立起身。
他腿脚畸形萎缩,用断臂在空气中划出波浪,叙述得抑扬顿挫,就像亲眼所见一般。
“从此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她都在为自己的血债忏悔!”
“我们都背负着罪孽。”
他突然跪地,用钢铁锤击头颅。
“神明,人类,死灵,永远都不会停息的斗争。”
……
矮人已经彻底陷入狂乱的泥沼里,再也寻不回半刻理智。
他纵身跃入篝火,转瞬之间被烧成飞灰,速度快得诡异。
“天呐!?”
奎玛惊叫出声。
肯恩赶紧向前查探,但爆燃的火焰收拢如初,什么异常都没有,仿佛刚才所见都是幻觉一般。
他展开灰色视界,在角落里看到一摊没有体积的阴影。
再联想到备注提到的“永生”。
看来,矮人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抗自己失控的情绪。
肯恩泛起些许动容,任谁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独活,都会举止怪异的。
【历史真相:冬母的名讳】
【奥苏亚大陆漫长的岁月里,历史对后人来说,总是斑驳褪色的,解读和流传的内容难免会有误差,有人追寻真相,有人刻意隐瞒。】
旧神时代,是帕洛图斯比最鼎盛的时期。
当时,在漫天飘雪的北境,矮人还未起势,永冻之墙没有被建造,诸神的余威可以震慑整个奥苏亚大陆。
南疆诸国也有底牌。
远古巨龙和传说魔兽恣意纵横。
水面之上的风暴,深海里面的阴影。
统统都已经远去……
备注提到了历史真相。
分散在大陆各地的壁画和古卷,会藏有远古时代的残篇,反复被后人揣摩,越强悍的帝国越重视历史,甚至会设立专门的学院用来研究。
甚至,还有执迷于历史的组织。
他们掌握了很多辛秘,不知在古老岁月里追寻什么。
虽然这类组织的成员数量极少,但每一位,都是神秘且强大的怪物,各自都有被人议论的传奇事迹。
【你知道了冬母的名讳,在将来的某个时刻,这份信息或许会帮助到你。】
肯恩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备注给出提示,说明对自己有用,再不济,也增加了阅历,如果运气不错的话,或许能找到变强的途径,能够尽早地自保。
他散掉杂乱无章的思绪,转过身看向台阶之下。
“你还知道自己被狩堕侵染?”
矮人工匠主动提及,只可能是阿瑟转述的。
对方既然知道沃契尔的付出,竟然还不识好歹,任性出逃,把灵匠的心彻底伤透。
“嗯,我被死灵抓伤以后,都记得的。”
说这话时,阿瑟觉得舌头打结,牙齿都无法干脆地分开,几乎是把话从嘴巴里挤出去。
“我记得,很多事情。“
【态度:悔恨】
肯恩的质问,让他有了反思的动力。
阿瑟脑中浮现起还没失去理智前,为自己打开的房门,生病期间往来照料的身影,清醒康复以后,老师脸上的焦急和憔悴。
阿瑟颓丧地坐在地面上。
他轻声说道:
“工坊里的学徒,都会拿老师开玩笑。虽然马伦古炉主会照拂老师,但这可是北境啊,灵匠的地位太尴尬……”
“大部落倒还好,有耕种和建设的需求,可这里是杜瓦,远古熔炉,锻造神器的杜瓦部落啊!”
肯恩也坐于台阶之上。
他撑起胳膊,表情放松,俯视下方这位年轻力壮的锻匠。
0062:材料,建议
“我得学会独立。”
阿瑟或许继承了沃契尔的偏执。
他的想法有很多荒唐和自以为是的部分。
很久之前,他意外地发现了矮人铁匠,决定拜师学习,并借此通过了考核,当时工坊的所有人,都称赞沃契尔教导有方……
灵匠心知肚明,却闭口不语。
从那个时候开始,这对师徒就在锻造一把刺向彼此的武器。
阿瑟想闯荡,想让老师更骄傲。
他陷入了某种自我满足的怪圈,甚至不惜伤害最亲近的人,只为了获得能够独自成长的机会。
肯恩缓缓地说道。
“沃契尔一直都知道,你的知识是别人教的。”
他不加任何情感地阐述事实,让对方自己思考,这比任何劝解都有用。
阿瑟头颅低垂。
“果然,从考核那天起,老师就开始让我自己学习领悟了……”
他似乎也早就明白,只是两人从未把话说开。
作为匠人,谁能忍受如此侮辱:
自己无法教导学生,只能让他偷学别人的技艺来获取进步!
更何况是沃契尔这种,自尊心极强,性格又偏执的古板老头呢?所以,这么多年,他始终都在忍受内心的刺痛。
阿瑟对他的意义,远超徒弟和传承。
沃契尔小心地藏起自己的心碎,他清楚自己是位灵匠,既珍惜“师徒”这份羁绊,又不愿影响阿瑟在锻匠道路上的成长。
“希恩比奥的智慧啊……”
阿瑟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向霜花状的穹顶,通红的眼眶噙满泪水。
“我究竟做了什么?”
他越想越自责。
如果用这种方式告别,一腔热血散尽,只会剩下难以愈合的伤痛,还有伴随终生的懊悔。
肯恩的语气依旧平淡,他说:
“沃契尔接了一份武器订单,他向埃尔伟领主的儿子讨要一个神徒净化的机会。”
阿瑟惊讶地望过来。
肯恩眯起眼睛和他对视,让“自责”的情绪生根发芽。
“他这么做,只为了清除你身上的狩堕侵染。啧,想想看,灵匠有多厌恶武器,他如果真的兑现承诺,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beqege.cc
喷泉残骸里的火光依旧闪耀。
阿瑟边摇头,边恳求对方别说下去,他不是质疑老师的决心,而是害怕,害怕这件事情真的会发生。
灵匠能够增益器物。
如果这种东西加持在武器上,最终造成的反噬会让锻造者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肯恩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讲出来。
阿瑟静静地听。
他瘫坐在台阶下方,一言不发,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最后对叛逆和责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正在自我反省。
好在,都来得及。
肯恩看得出来,只要等阿瑟缓过这股劲,就会乖乖地回去跟灵匠和解。
【系列任务:阿瑟的老师(三)】
【进度:已完成】
备注也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
肯恩莫名感到有些焦虑,隐隐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突然,在自己侧后方的阴影里,突然传来距离很近的说话声。
“不要钢剑。”
“嗬!”
奎玛吓得踩住台阶。
他的手已经摸向短刃和弓柄,随时做好“先拉开距离,再射箭输出”的准备。
肯恩侧过头看向对方。
矮人工匠已经复活,他看起来相当平静,就像最开始见到的状态。
唯一的区别是:
包裹他双手的铁片,此时延伸出了锁链的虚影,似乎果断时间就会消失。
矮人把锁链绷直,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别好奇,我每次苏醒,或者妄图踏出矩形大厅的时候,它都要提醒我自己犯下的罪孽。”
【禁锢灵魂,被迫永生,他要继续忏悔。】
肯恩很想问对方,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他怕铁匠情绪失控,酝酿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阿瑟。”
矮人冲着台阶下方叫喊。
“把你画的第四百一十一份样稿拿出来,还有我当时教你辨认的材料。”
阿瑟从发呆中回过神。
他熟练地在地砖上摸索,找到相应的触发机关。
这种暗格几乎是铁匠们的标配。
但矮人做得更精巧,他们设计的储物空间是立体交错、能够随意拼接的,操作台上面的附魔强度更高,能刻画更复杂深奥的铭文。
“真可惜。”
肯恩暗叹一声。
石桌严重损毁,原本的特殊功能已经全部消失,此时的它,不过是供学徒作图的普通器物。
“我这里虽然简陋,但也留了点东西。”
铁匠手中的锁链已经消失。
他用铁片夹起阿瑟带来的果子,边吃边说道:“每次遇到客人,我都要赠送点什么,这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知识,而你……”
【对方旁听了全部内容,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铁匠停顿了片刻。
他突然想到很多东西,眼前这个年轻人很特殊,冬母不会无缘无故地信任一张南疆面孔,是迫不得已,还是旧神的博弈?
肯恩见他迟迟不说,还以为他又要失控,便试探性问道:
“你要送我什么?”
矮人涣散的视线焦点重新聚焦在肯恩身上。
“一份材料,一个建议。”
他丢掉果核,两块铁片相互敲击,被催促的阿瑟赶紧把东西和稿纸送了过来。
【材料:冷枢握柄】
【品质:传说】
【锻造半成品,框架已经成型的配件,只有特定种类的武器能够使用它。】
肯恩在看到品质的瞬间,难以掩饰地露出了些许激动。
他不由得仔细观察:
这份材料呈长柄状,主体带有不明显的波浪形弧度,骨架初具雏形,并且勾勒出了“打击部”的轮廓。
嘶,这形状,像什么武器来着?
阿瑟此时摊开图纸,答案瞬间揭晓——那上面是一柄仪态威严的冬日战斧!
古老的款式,带有矮人时代的狂放特征。
【物品:冥稿·晨昏】
【相当高明的武器设计图,它用特殊技艺暗藏了锻造和熔铸的过程,只有顶尖的锻造,才会用上这种“冥稿”。】
矮人工匠端起双臂。
“这张图纸就是建议。”
他像是朝圣的信徒,正在回望自己的来路,脸上平静且深邃,虽然身高只到肯恩的肋骨,但他此时的气场却非常的强。
匠人,在自己的领域,要有绝对的自信。
矮人盯着肯恩的黑色手套,似乎窥见了其下的纹身,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要钢剑,你得拿一把战斧。”
0063:厚望与罪孽
北境流行双手武器。
重型战斧,巨刃阔刀,造型奇特的钉锤……
每一种都极具野性,搏杀屠戮之间,诠释暴力美学。
“帕洛图斯比的自然条件,啧啧,你应该领教过,相当折腾人啊,战争又频繁,势力还杂乱,生存在此的种族大都强壮且凶猛。你要面对的是巨兽的猛扑,厚重的铁甲,如果武器太过薄弱的话,会相当吃亏。“
但要是能发挥出单手武器的灵活性,就能弥补这种差距。
肯恩就是代表。
他苏醒的时候,这幅身最熟悉的就是剑术,但从【桑顿卡亚】到【杜瓦部落】,一路走来,对矮人说的话深有体会。
肯恩数次因为体积和力量的差距,要避免和敌人硬碰硬,他经常在生死边缘徘徊,艰难地寻找翻盘机会,被双手武器压制得相当难受。
这把名为【晟昏】的战斧,会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别人要熟悉一类武器,需要时间的磨练和积累。
肯恩不用。
他只需要在日后,把经验值全部投入到【双手武器】就行,随着部队扩招,挑战和机遇变多,这种成长会更加迅速。
肯恩目前认为:纯粹熟练度提升,应该还是有上限的吧。
“我听说,有很多南疆诸国的狠人会现身北境,对他们而言,这种武器压制也会存在吗?”
他说出自己的疑惑。
“不会。南疆王国的骑士,声名远播的佣兵,甚至臭名昭著的罪犯,这群家伙早已脱离常规,有各自的底牌和手段,武器种类对实力的提升,都不能按常理去解释。”
矮人回答。
“这就是我要讲的另一部分。”
他举起自己残损的双臂,说道:“以钢剑为例,很多人都认为它只具备仪式感,却少了实用性……但要是能够加持雷霆,或者附上火焰呢?再或者,能够激发某种嗜血的天赋呢?武器本身蕴藏强大的力量呢?”
层次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矮人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神色:
“时间太久远啦,矮人时代的每个工匠都听说过,奥苏亚大陆最重要的武器,就是一柄剑!”
他看向眼前这位身着黑甲,体型匀称的年轻人。
“我这么说,是希望你知道,如果足够强悍,武器种类的区别会变得非常模糊,实力提升也有各种途径。”
肯恩点头不语。
他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自己每次加持【战旌之证】,蓝焰既能提升实力,又能保护脆弱的刃口。
无错小说网
“铁匠定制武器,会结合自己的观察。”
矮人说到这里顿了顿。
肯恩回忆起,之前拜托马伦古锻造的时候,对方也提出过要查看力量源泉。
耳边继续传来说话声:
“根据观察,我认为,一柄规格不低的战斧,能够帮你度过成长的弱势期,嘶,我给你的礼物,应该……还算贵重吧……好好利用,在北境活下去!”
“还有呢?”
肯恩盯住对方。
礼物过于贵重,有两种情况。
比如麦格赠送【弥锵矿】,是因为诺林帝国底蕴丰厚,而对方只是个远古时代的残魂,如此热心,肯定有其它事情要委托给自己。
“没错,”矮人并不遮掩,他说。“如果你以后足够强大,我想请你,把七座烘炉遗产毁掉。”
肯恩原本认为,矮人是要让自己帮他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匪夷所思的委托,不过看得出来,他能说出这种话,至少他相信肯恩能够成长到足以撼动北境的地步。
但另一方面。
作为赎罪的矮人工匠……
他为什么想要摧毁“矮人时代”最辉煌、最杰出、传世最久的作品呢?
【罪孽:烘炉遗产】
【进度:0/7】
备注给予提示,和当初的【荒原塚】类似,都是非常艰难的收集任务,一个是旧神时代的传闻,一个是矮人时代的谜团。
【救赎之路】
【烘炉遗产并非世人歌颂的那般伟大,你要获取其中的辛秘,再做出相应的抉择。】
阿瑟脸上已经恢复神采。
他终于跟自己达成和解,想要主动回去面对沃契尔,把自己的顾虑和理想都说清楚。
肯恩露出微笑,表示赞同。
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系列任务】的特殊性:它比常规任务更复杂,需要一定的运气,而且会随着事情的发展而变化。
从奖励的角度来说。
肯恩虽然没有获得任何一点经验值,甚至还因为【狩堕】给出去不少,但只要能换到这位铁匠追随者,就绝对不亏。
阿瑟的理论基础,是矮人王国的残魂亲自教授的。
他还学会了不少失落的技法,比如冥图的绘制,也辨认过不少珍贵的材料,阅历可以说相当丰富。
年轻,有野性,天赋极佳。
“你以后的成长相当令人期待。”
肯恩通过帮助沃契尔,获得了工坊铁匠们的好感,以后桑顿卡亚开展贸易,能从中获得不少帮助。
他又因为阿瑟,结识了远古时代的残魂。
从矮人工匠口中,获取了【冬母的名讳】,连备注都说,它以后可能对自己有所帮助。
至于实质上的奖励。
肯恩得到一件【品质:传说】的配件,还有名为【晟昏】的战斧图纸,只要把它锻造出来,自己的实力将获得巨大提升。
他对远征的后半段,乃至解决桑顿卡亚的危机,都会更有信心一些。
突然,头顶的光芒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雪花状的穹顶之上,是【永冻瀑布】终年不化的坚冰,它此时不断闪烁,众人感到心悸——什么样的异象,能影响到这座深埋于地底下的古老遗迹!?
“嘶,你说过,那位灵匠是叫‘沃契尔’对吧。”
矮人看向阿瑟。
他脸上泛起崇敬之情,作为熟知锻造秘闻的远古遗老,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轻声说道:“我会记住这个名字。”
阿瑟露出迷茫,但矮人已经开始催促众人离开。
肯恩之前一直有种预感,此时应验了,杜瓦部落绝对有情况,不再犹豫,他赶紧带上奎玛和阿瑟离开遗址。
待他们走远……
矮人挥手熄灭篝火。
他在余烬的灰烟里保持静默,昂起脑袋去感受,空气中那令人怀念的捶打声。
此时。
肯恩已经穿过冰道迷宫,翻上狼王背部,他让阿瑟坐在自己身后,全速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
夜色深沉,天边却泛起诡异的极光。
远古熔炉产生共鸣,浓重的云层像是积攒了无数岁月的炉灰,堆积在杜瓦部落上空。
【系列任务:仅有一次的教导(终)】
【进度:14H】
【最沉重的给予叫“传承”,灵匠面对徒弟的任性,最后一次选择了包容。】
0064:仅有一次的课
雷霆盘踞于头顶。
北境朔风舞起雪花,在闪耀的白光里不断翻涌,极光穿过地平线,弧线狭长,炫丽唯美,像晶天使垂落的翅膀。
阿瑟缩在肯恩身后。
他双手被冷风抽得生疼,轰鸣的雷声盖过一切,这令他想起很多事情——沃契尔坐在微弱的烛光里,一边用小火苗弯折银丝,一边严肃地讲起远古熔炉,百年盛况,战旌云集,令大地生畏的异象是何等壮观。
阿瑟在狼背上睁开眼,惊雷正好勾勒出杜瓦部落的轮廓。
“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心想。
此时,众生被压制在地面上。
远古熔炉的共鸣令所有山体都在震动。
霏狼王窜进村庄大门。
阿瑟侧头,看见哨岗的巡夜者们杵在原地,街道两侧的窗户挤出脑袋,旅客正四处躲避,匠人们正在和商贩争吵。
“今晚没有订单!”
“所有武器必须回膛,这没得谈,杜瓦部落今夜只能有一把武器出炉。”
强壮的铁匠们叉腰站在风雪里。
学徒和劳工一起忙碌,他们把锤击中的半成品,以及刚刚抛光完毕、正待上油装车的武器……
统统丢进了炉膛!
乌云笼罩,雷霆和风雪交加。
杜瓦部落每间工坊都在忙碌,无数的武器被熔铸成铁水,火星从窗台,从烟囱,从各式各样的门洞里溅落。
“他们在做什么?”
肯恩问道。
阿瑟突然想起数冬之前的一杯暖茶,想起噼啪的炭火,想起某位眼神吓人的怪老头……
一个沉闷的叙述声在脑中响起:
“完美的锻造,会出现异象,它会勾连周围所有的熔炉,如果你以后遇到这种难得的机会,要把手边的作品丢进火里。东西越多,锻造出的作品越珍贵,而这份惊世著作,将有你的一份功劳。”
回忆奔涌,如此清晰。
阿瑟张开颤抖的嘴唇,无声低语,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当时问道:“为什么要帮忙?别人的武器,我却得毁掉自己的作品!”
言情小说网
桌边的老头摘下破旧的秘纹眼镜。
他扭动桌椅转过来,撩动白花花的胡须,伸手摸了摸三个象征技艺的圆环,然后严肃地解释道:“这是份荣誉,希恩比奥会记得所有付出,旧神将保佑你今后的成功率……”
回忆散尽,狼背上传来抽泣声。
阿瑟不知道为什么哭,但就是控制不住泪水,沃契尔少有的几次训话浮上心头,在他耳边久久回荡着:
“阿瑟,锻造是神圣的,你得虔诚。”
…………
街口被倾覆的马车给堵死。
佣兵和商贩围起在马伦古的工坊门口叫嚷,负责人和对方争得面红耳赤,两拨人马似乎要动起手来。
肯恩稍做决断,直接骑狼跳上杂物。
他们在货箱和砍断的绳索间腾挪,化成一道残影,当跃到高处的时候,更容易感知到稀薄的魔力,还有类似“战旌之证”的涟漪。
【旧神伟力,降临于此。】
肯恩落在地面上,凶狠的狼嚎短暂地压过一切。
他看见争吵拉扯的人都望了过来,佣兵架起圆盾观望,风雪中有人报出自己的名字,情况似乎更加复杂了。
没有人看见过程。
一具尸体从工坊里飞出来,血肉模糊,像恶心的糊状物被甩在地面上。
漆黑的石砖传来颤抖,空气中有焦臭味,以及浓重的喘气声,火山般的克制,高俊巍峨,但谁都心知肚明,里面已经蓄满力量和愤怒。
咔嚓。
巨掌捏住侧门的撑梁,顶级盾料木留下了清晰的裂痕。
马伦古走出来,他重新展开自己魁梧高大的身躯,怒目扫过眼前的蝼蚁,似乎在等待解放杀戮的最后一根稻草。
工坊成员站成了人墙,大家都亮出象征身份的圆环。
他们首先是崇尚技艺的铁匠,其次才是商人,在古训和罕见的锻造面前,任何利益都得往后让步。
怂恿暴乱的商贩吓坏了。
他从没看过炉主离开锻造深谷,应该说除了神锻之日,谁也没有见过。
此时,已经不是一单生意的问题了……
大家都识趣地退走。
肯恩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不是来源于尸体,而是某种刺鼻的,具有强大的力量的血气。
他首先想到那瓶【亚龙之血】,果不其然,在马伦古浑浊的白色眼球里,看到了微弱的雷光——魔法还未彻底消化的外溢表现。
炉主俯瞰众人,自然也发现了他。
学徒们撤掉阻拦,齐齐让出通路,无需多言,已经是在催促两人进去。
阿瑟夺路冲撞。
他知道自己不具备进入【锻造深谷】的资格,一边擦泪,一边朝崖壁狂奔,动作鲁莽,被散落的铁器划出好几道伤。
肯恩追进去的时候,学徒们还在往炉膛里塞东西。
他穿过山谷,两侧空荡荡的,这里正在被清空,大家放下手里的工作,恭敬地退了出去。
尽头的台阶上,散落着几块残片。
【物品:铁谕圆环】
【工匠们用来标榜身份和技艺的装饰物。】
它们被暴力拆解,丢弃,宣告着原主人的决绝,也预示着某种悲惨的结果。
肯恩冲到底,被热浪灼得倒退半步。
阿瑟发出惨叫,火焰燎弯了他的头发,裸露在外的双臂通红发暗,不一会儿就出现了水泡。
肯恩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拖出圆形石块的范围,藏进转角处,无形的热量喷薄而出,地砖之间的杂质像黄油一样被融化掉。
“让我,进去,老师……”
阿瑟推开对方,手臂在黑甲上擦出血痕。
致命的热浪被收束起来,似乎正好酝酿完毕,马伦古工坊内最昂贵的四座高炉全部洞开,火焰汇聚成了虚影。
祂立于雷霆和乌云之间。
杜瓦部落的三座远古熔炉,呈现出掎角之势,把希恩比奥的映射围在中间。
“你回来了?”
旧神的影子没有开口,是祭坛中间跪伏的人在说话。
须发散乱的沃契尔转过头。
他的声音很疲惫,语言笨拙,能看出喜悦和宽慰。
沃契尔看向阿瑟,张张嘴,想训斥,想教导,最后只是沉声说道:“很久没在你面前锻造了,放心,这次是你喜欢的武器。
哎,抱歉,我的好孩子,你的老师是个灵匠……
这么多年,没有办法好好教你,让你独自承受学习技艺的苦闷和艰难。”
阿瑟嘶吼着。
他摇头地痛苦,却始终无法穿过波浪状的空气。
难以言喻的高温挡在两人中间。
沃契尔站在祈祷礼节中的“祭品位”,但扭曲的热浪并没有伤到他,反而是不断经过他的双手,把材料融化、提纯、晋升、并和神启产生共鸣。
“我想了很久。”
沃契尔露出难看的笑容。
“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也只有一点小事,记住每个细节,这会对你的锻造帮助很大的。”
不善言辞的父亲,正在给即将远行的孩子,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堂课。
阿瑟跪倒在地。
他悔恨的吼声撕心裂肺,泪水被蒸发,周围的温度还在不断上升。
0065:阿瑟的考验
阿瑟脸色发暗。
作为奴卡曼达的遗孤,他天生有张麦色的脸,此时被高温抽榨,油脂和皮层的色度下降,短短几刻之后,就变得如同杜瓦人一般黢黑。
变得,和沃契尔一样。
阿瑟瘫跪在地,弓背塌身,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浑身被严重灼伤,却不再感觉到疼痛,也不去反抗火焰,哪怕嘴唇裂出殷红,眼睛仍然死死盯住材料,拼命用残余的思维去记下锻造中的变化。
“老师有没有在自己面前锻造过?”
阿瑟脑中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
他在难民营的第五个夜晚,因为饥饿偷吃,在工坊后巷被打断了腿,往炉膛的火光爬行时,有个老头正在用细麻擦拭器物。
沃契尔专注地轻抚每个棱角,对遗孤充耳不闻。
阿瑟趴在门栏边,从缝隙里看着对方加工,不呻吟,也不求助,把这当成人生最后的记忆。
器物被搁在铁匣中。
他看完最后一个步骤,彻底昏死,恍惚间听到了脚步声……
……
“老师,您看,我的用废料做的战刃,把他们的作业全砍断了,铁匠们得训死那群自大的蠢蛋,呸,就这样还敢自称工坊学徒!”
阿瑟举起自己豁口卷刃的武器。
沃契尔皱皱眉,用铜茶匙拨开它,然后一声不吭地检查起徒弟的伤痕。
北境巫医的药膏很野,即便再严重的创面,阿瑟都不会哭闹,但那群高龄学徒嘲笑沃契尔“没用”的时候,他真实地感觉到了心口的刺痛。
“老师,您什么时候教我锻造武器?”
年迈偏执的老头,此时却没有反驳或者臭骂。
他拧起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师,我错了么……”
“不,当然不,你的路很长,也很精彩,我只是有点遗憾。”
巨掌轻抚自己脑袋的时候,阿瑟并未理解落那份重量,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些。
beqege.cc
……
呼——
阿瑟颤抖着放下锻锤,他的双臂不断颤抖。
既是力竭,也是激动。
那个古怪的矮人没有欺骗自己,这种锻造方法虽然难,但真的很厉害,至少同届学徒里没人能够超越,连对比的例子都找不出!
工坊四周传来喝彩。
其余考生都眼巴巴地望过来。
马伦古先生轻点下颚,资历高的匠人都急着去跟沃契尔道喜。
但自己的老师……看上去好疲惫,他张张嘴,闭上眼睛,背影是如此落寞。
阿瑟面色自然。
他没有炫耀,也不急着被列进工坊名单,而是在谋划更遥远的东西。
沃契尔早就是三环铁匠。
隔天,他放弃和徒弟呆在一起的工作位,搬进了锻造深谷,只有在每次下工的时候,大家才会看见阿瑟陪自己的老师离开。
风雨无阻,但不怎么见他俩交谈。
曾几何时,“在杜瓦部落扬名”,是某个遗孤的梦想。
但当阿瑟站在马伦古工作间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舞台可以更宽阔,他想让北境,甚至奥苏亚大陆,都称赞自己的技艺!
至于老师,作为灵匠,可能无法理解吧。
阿瑟从没想过解释,也肆无忌惮地去学技术,他偏执地幻想自己辉煌的那天,或许沃契尔先生能为自己的成就展颜微笑。
这就足够了。
……
肯恩解开战甲,内衬被汗液浸润。
【状态:灼伤16%】
【火焰抗性提升,意志力提升,魔力上限提升。】
肯恩单手扶着阿瑟,不断用经验值治疗两人的伤势,即便如此,也始终无法清除【灼烧】状态。
“说话,回答我,你还清醒吗?”
他顶着乱流呼喊。
阿瑟跪坐在地,没有回答,双眼可能瞎了吧,但始终没有闭上。
他呼吸微弱,似乎陷入了昏迷,被困在回忆和现实的走马灯里……
反复沉沦。
至于远处的沃契尔,他四肢膨胀,肌肉被魔法充斥着,也早已失去自我意识,他将身体化作枢纽,维持着旧神伟力对材料的加工。
雷霆凝聚成锤,呼啸的朔风拨弄乌云。
一道波纹被撑开,周围的热浪被阻挡在外。
肯恩四肢疲软,用手臂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瘫倒下去。
他从舌头到肺部都已经半熟,只能靠经验值续命。
阿瑟则彻底变成“干尸”,肤色发暗,烧伤严重,连肌肉都缩水不少。
“他如果能撑过去,以后会是个很好的铁匠,听说你会带他离开,要好好培养起来啊,我觉得,他是有机会继承远古熔炉的。”
洪钟般的说话声。
肯恩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站着【马伦古】。
此时,四周漂浮着大大小小的【铁谕圆环】,无论是数量,还是对温度的掌控能力,都尽显炉主该有的气魄。
肯恩也察觉到了经验值的流速变化。
他试探性地把手移开。
阿瑟最后那点血条瞬间回落一截,但在生死关头,却被某种力量保护住,堪堪剩下一丝,让这具身体在反复摧残中重塑,在火焰里寻找自我。
“我不用说,你也早就看出来了吧,那颗淬炼出的液态球就是你的材料。”
马伦古抱起胳膊。
“沃契尔今晚早些时候找到我,说要承接你的订单。”
他毯子般的白发此时失去了圆环的束缚,像厚厚的雪盖披在身上,肌肉虬结,筋脉鼓胀,能抗住北境最严酷的寒冬。
“我拒绝了,报恩,并不至于。”
马伦古没有隐瞒。
他继续说道:“沃契尔摘掉圆环,说他的徒弟长大了,他想造一样足够好的东西,足够让他学习的东西。”
雪花被蒸发成滚烫的气流,不断刷洗山谷两侧的崖壁。
【锻造进入瓶颈,材料纯度过高,没有能够束缚其中力量的框架。】
沃契尔的身体开始出现损伤。
灵匠制造武器的后果很惨。
从过程来说,虽然不像“冬母献祭”那样直接被抽干生命,但用肉体转化旧神伟力,时间越长,风险越大。
“你的剑……恐怕会毁掉。”
马伦古呼吸沉重。
远古熔炉即将开启,杜瓦部落最罕见的图纸都被封存,连带着许多配件也被带去准备“神锻之日”。
就在炉主犹豫要不要闯进祭祀地的时候……
肯恩突然站起身。
他勉强稳住平衡,然后奋力向前垫出半步,把矮人给予的两份礼物,全部扔向空中那颗光球!
0066:晨昏
工坊老资历的匠人,都知道沃契尔的手艺不错。
但谁也没有幻想过灵匠用赐福去锻造武器,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因为这种想象不道德,所以谁都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马伦古随手勾勒的图纸,在火焰还没凝聚之前就焚毁了。
那种常规的锻造规则,无法套用在如此高端的熔铸上。
杜瓦部落的炉膛里塞满了钢铁。
工匠们投入在作品上的铸造之力,被旧神的虚影牵引、汇聚于这颗小小的光球。
它变得剔透空灵,像一颗沸腾的班祖宝石。
即便是马伦古,此时都已经无法估量这把武器的成长性。
但那都是后话,如果再没有束缚物,片刻之后,沃契尔的生命透支,它就会随着崩坏的仪式穿透云层,先成为荒原里最灿烂的一颗流星……
再炸成齑粉!
肯恩抛出了那把【传说】品质的【冷枢握柄】,古朴的握柄像一把普通黄铜镐,包裹它的兽皮在空中徐徐展开……
此时,峡谷内的三座炉膛通红。
喷涌的热流如同沙噬魔法,摧毁任何飘过的杂质。
旧神虚影掌控的熔铸之力,竟然都没有令这张“远古巨兽的背皮”发生丁点儿卷曲。
【物品:冥稿·晨昏】
【相当高明的武器设计图,它用一种已经不再流传的特殊技艺,将锻造和熔铸的过程藏在其中,只有顶尖的锻造,才会用上这种“冥稿”。】
兽皮完全舒展,露出秘术阵法。
冥稿开始分解,这场锻造,已经达到了让它生效的标准。
稀碎的光点随热流分散到峡谷里的每一处,慢慢接管熔铸之力,失控边缘的锻造仪式,竟然被一张图稿给稳定了下来……
沃契尔身上的压力骤减。
他从仪式里再度苏醒,看见空中浮动的墨痕,绘图者的思路正在指出锻造方向……
“字迹,好熟悉。”
沃契尔如此想着,已经开始操作。
硫磺和岩浆从开裂的山崖里喷上高空,远古熔炉的残念被勾动,似乎要帮助他完成最后的步骤。
尘埃和震动笼罩世界。
他的耳边却只能听闻呼吸,从某个瞬间开始,这种呼吸的节奏变成了另一个人。
然后沃契尔就看见:
昏暗的巨型长厅,稚嫩的工匠学徒正在绘制,他忍受着孤独和清冷,在压抑到令人发疯的地底深处,借助微弱的火光反复提笔,冥图的制作相当复杂,一个魔法溅出的辉粒没有控住,就要重头来过……
他脸上写满坚毅,慢慢长大,眼底的火焰从未熄灭,手里过了不知百张还是千张图稿。
“阿瑟……”
沃契尔虚弱地抬起头。
漫天星芒,如同浩瀚的沙海,将自己包围。
他眼眶湿润,苍老的脸颊微微颤抖,感觉又骄傲又心疼——阿瑟这些年熬过的苦难,并不比自己少。
冥图引导,光球在【冷枢握柄】上慢慢凝结出主体。
弥锵矿融化提纯后的精华熔铸成斧面,月轮树液沿着纹饰铺设出魔法的通路。
从前到后,从灰暗过渡到深黑,矮人辉煌时期的线稿,古老的款式还残留着旧神时代的风格,种种要素加持下……
让它自带俯视整个奥苏亚大陆的威仪!
呼啸的朔风卷起雪沫,雷霆在不断压低的云层里浮动,它似乎在酝酿,黑夜好像被压缩在了杜瓦部落的头顶。
fqxsw.org
工匠们站在街道上,向希恩比奥的虚影祷告。
从未见过世面的学徒们挤在角落里,这是除“神锻之日”之外,他们此生少有的经历,锻造的种子开始扎根。
商贩们已经放弃没有意义的争吵,转而和佣兵、劳工们一起,等待武器的降临。
古老部落的眼线们被惊动,树林里,窄巷中,昏暗的隔间,还有隐蔽的街角,兜帽和面具下的人神色各异。
“灵匠,武器……”
无数个被加密的信息被传开。
帕洛图斯比的冻土轻颤,深邃恐怖的视线正看向此处,他们首先关注的是宿敌,其次是周遭盟友,深怕对方会是持有者。
黑市里的各种信息被买卖。
百物架里热闹纷呈,就连最不好惹的几个人都开始活跃。
斯蒂芬谄媚地打开密室大门。
谁要是被他脸上的笑容欺骗,谁就要被慢慢引导,最终被侵吞得一干二净。
今夜的客人很重要,黑皮女佣都上不了台面,房间里全是北境活着的传说,谁都想得到最准确的线索。
马伦古提前打过招呼,所以百物架把价格抬得很高,雇主们的每一个猜测都被摇头否决,但最终,所有人都只能在密函的末尾留下疑惑。
她是谁?
斯蒂芬抬起脑袋,越过争执不休的谈判桌,和角落里的一个人对上视线。
那人恍然地点点头,薄唇轻启,想说什么,但是没讲,抿成一道温柔的弧线,把兜帽罩住半张脸,从暗道里提前离开了。
……
马伦古在忐忑中守到天色微明。
“还不够,它还没到降临的时刻。”
肯恩并不着急。
他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那柄战斧悬在空中,在炽热的浪涌里缓缓翻转,似乎在凝视在场所有人,任何的毛躁和焦急,都会被它捕捉到。
【万物有灵,你绝不能轻视自己的武器。】
某一刻,周围的亮度骤然升高。
肯恩猛地站起身,他抬起头,看向两侧峡谷中间的天空:
晨曦吹开了整夜不散的乌云,破开阴霾,扫荡万物,北境残忍而蛮荒的土地,此刻被轻轻拂过……
极光被轰散。
希恩比奥的虚影在微芒里淡去,祂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落下重锤,把沃契尔砸倒在地,将某种类似“神格”的东西彻底击碎,毁掉了凡人登峰造极的道路。
这就是代价的一部分。
周围沸腾的空气慢慢平静。
名为【晨昏】的战斧沉稳落下,它好像斩断了某种偏见和固执,深深撼入坚实的石砖当中,清晰的裂痕蔓延到肯恩脚下。
他迈开步子,踩着细碎如伤的碎片,沉默地来到跟前。
“桑顿卡亚的战旌,肯恩·布维尔。”
他很郑重地介绍自己。
安静的雪花簌簌落下,北境刺骨的寒风重新穿过峡谷,清晰起来的阳光斜穿过云层,像是无数斩开迷惘的利剑。
战斧的尾戟不停闪耀。
肯恩调整呼吸,摘下漆黑的手套,胳膊伸过去的同时蹿出丝丝火弧……
锻造深谷,微光向寂暗过渡,两者交错混合。
南疆面孔的年轻人立于交线之间,蓝色的烈焰暴涨,打破光明和黑暗的所有界限,独立而高傲地燃烧着。
巧合,宿命?
理所当然,好像本就该拥有。
他伸手握紧了那把……名为【晨昏】的战斧。
0067:光影和空间
一条用药泡过的兽皮,穿过战斧的尾戟空洞,把它整个握柄紧紧缠绕起来,既是隐藏铭文,也是方便挥舞。
北境常见的做法。
对于杜瓦部落来说,昨夜很难有人睡着,天没亮就已经谣言满天飞。
“瞒不住,就算我能让学徒闭嘴也不够,有太多人看见你进来了,迟早会怀疑到你身上。”
“没关系。”
马伦古叹口气,俯身查看阿瑟,让他继续睡在炉灰里,皱眉说道:“稳定了,恢复伤口需要时间。”
肯恩转过来,在旁边蹲下,经验值灌注进去。
阿瑟烧焦的表壳开始脱落,健康的皮肤正在不断扩大边界,但已经回不去原来的麦色,变得像是冻土稀释后的泥浆。
“如何?”
他问。
马伦古神情复杂地再次检查,他确定,阿瑟随时都会苏醒,所以两人的目光又聚集到沃契尔身上。
“他会怎样?”
“不乐观。”马伦古站定后咕哝两句,像是祈福,又像是默哀。“各种意义上,他都毁了。”
沃契尔原本还算结实的身体,此时只剩下干瘪的皮囊包裹住骨架。
银发失去光泽,皮肤发皱拧巴。
他无法催动秘术,做不成修补匠或者炼铸师,也没有力量去继续握持铁锤,病痛和衰弱将如同梦魇般折磨着他时日无多的人生。
“拜托您照顾他们吧,如果阿瑟醒来以后想要留下,请告诉他我已经同意了,毕竟,这些事情过去,好处却都落进我手里,不管怎样,已经没有资格要求他做出选择。”
肯恩摘下钢剑,插进缝隙里。
备注经常会弹出些古训,帕洛图斯比有很多具有仪式感的传统,这种替换,可以理解为器物间的传承。
他终于收拾完毕,穿戴起新的装备。
这里是杜瓦部落最著名的铁匠工坊,一件黑岩莽皮缝制的背扣,还是拿得出手的。
交汇处用精美的铜雕做了装饰。
【武器:晨昏】
【品质:传说】
【耐久度:-】
肯恩发现这把战斧几乎不会磨损,一柄传说级别的武器,可以在战斗中获得温养,这倒是方便至极。
【增益:古老技艺】
【效果:肌肉会记起失传已久的战技,双手武器熟练度增加25%。】
他也问过马伦古。
但很可惜,即便是【晨昏】,和神器还是有差距的,传说之上,还有更加难以理解的层次。
肯恩用右臂拎着战斧,感受它的重量,任其自然下垂。
皮革护具连到他的腰际,几颗兽牙垂落,艾伯特战甲在奔波和战斗中留下划痕,被秘油擦拭保养过后,简约之中又带有力量美。
马伦古感觉:
初次见面的时候,肯恩是南疆骑士的形象,经过替换,慢慢有了北境勇者的味道,现在的装束和配备,才更匹配他“战旌”的身份!
“你还没说呢,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外面可热闹得很啊。”
“其实谁都不知道,具体锻造出了什么武器,您只要闭口不言,再不经意间透露点什么,大家的注意力会聚焦于大部落,我做事低调些,等好奇心过去,百物架的情报网再派上点用场……”
哔嘀阁
斯蒂芬能猜到武器落在自己手上。
血裔喜欢掌握重要信息,他视肯恩为同类,在控制欲和玩味心理的驱动下,会去误导那些试图套取信息的家伙。
渡鸦和环颈巨鹰掠过峡谷。
“只要一天。”
他收回视线,转身说道:“明早我就会带队离开,水越浑浊,我越安全。”
两人又交代些其它事情,然后就此互相告别,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相见了。
马伦古是巨裔。
他宽阔结实的双肩一边一个,扛起阿瑟和沃契尔阔步离开。
肯恩等脚步声离去,低头深呼吸,两只手握紧战斧,似乎在勾动魔力。
【技能:影隙】
【描述:破开桎梏,穿梭于光和影的交汇之处。】
晨昏自带技能。
从备注的介绍来看,似乎是某种移动手段?
希望能奏效。
肯恩握紧柄上的皮革,肌肉被引导,无师自通地以某个角度将武器举高。
他心底的霜花开始溶解。
魔力的风暴顷刻间穿过【庇古的行刑手套】,【晨昏】的铭文亮起,微芒像湍急的溪流涌入斧面。
肯恩刻意让每个过程都足够缓慢,以便能够更清晰地体会这种力量。
恍惚之间,灰色视界自动展开,而且范围比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马伦古步出峡谷的背影,他肩膀上伤者的喘息,落石,飞灰……
每缕光,每寸影,咫尺可达。
霜花的晶瓣消逝如沙,瞬间被抽干三分之一,即便通过手套降低耗能,这个技能所需要的魔力还是太多了。
肯恩预感到力量即将失控。
他吸了口气,声音和感官被剥离,和浸入内心世界时有些类似,转瞬之间就闪跃到了崖壁顶端。
阳光笼罩天地。
被掀起的寒风吹拂下方的碎土,焦黑坚固的科匹岩裸露在外。
肯恩滞空,保持着举起斧头的动作。
他发现此时手臂涌起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角度和距离相当完美,如同弓弩手蓄满了弦,每一丝理智都在怂恿自己……
砍下去!
【使用“影隙”位移之后,能爆发出最致命的攻击。】
深灰色的战斧斩向地面!
科匹岩是令所有采石匠头疼的东西。
它是群山的甲胄,冻土的城墙,寻常武器蹭上去,轻则卷刃,重则崩断,只有经年累月的朔风才能将其慢慢磨损掉。
肯恩双臂微顿。
战斧竟然将巨石破开,很干脆地扩出通路,连带着三分之一的握柄都陷了进去。
簌!
他拔出来,喘息阵阵,自己还不能完全驾驭。
空气中传来嘹亮的哨音。
峡谷之上坑坑洼洼,到处都能藏人,远处的密林长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谁会等在这种崎岖荒僻的地方?
肯恩感觉到压力,他握紧战斧转过身体,仔细打量来客。
对方没有遮掩身形,大大方方地翘脚坐在巨石顶部,昂贵的兜帽外套拢住双肩,衣着可谓优雅华贵至极。
女人,南疆诸国的面孔,戴着单边耳饰。
她手里衔着一支燃烧过半的烟,露出的五指纤长白皙。
她嘴角带着笑意,似乎早就等在此处。
0068:揭罔者
“不错的斧头,跟你很配,嘶,寇恩,还是肯恩来着?”
她先抿起双唇,随后偏过头呼出一串淡淡的烟雾,笑容并不妩媚,反而有种不容小觑的克制,这会让酒馆和舞池里的男人一眼就看得出——她很难得手。
“怎么称呼?”
“啧啧,不绅士。”
她用燃烧的烟头隔空轻轻点了两下,像是贵族小姐的嗔怒,脸上却显露出开玩笑的表情。
“你这种聊天方式,第一支舞只能跟女仆跳,不过……把脸蛋擦干净的话,还是很讨皇室小姐喜欢的,嗯,放荡桀骜的野性风格?“
她调侃道。
肯恩毫无反应。
他抬高视野,看见一只巨鹰掠过,落下棕色的羽毛。
灰色视界展开,没发现埋伏,周围有几只死灵、少量的岩虫,都构不成威胁。
他将战斧别在了身后,平静地回答:
“帝国雄都才讲究礼节,女士,欢迎来到帕洛图斯比,体面很难,活得下去,才会有机会介绍自己。”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斧头收起来呢……”
她弹掉烟尾巴,将手优雅地合在翘起的膝盖上。
“还是说,我看起来不够危险。”
她的气质和谈吐都很礼貌,像是游吟诗人唱赞的古典美物。
“我需要用到武器?”
肯恩反问。
“嗯,应该不。”她脸上带着思考,像是婉拒一场邀约。“我没有看见起冲突的可能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看见?”
肯恩抓住关键词,进一步质询对方的身份。
“席琳娜,历史真相的信徒,奥苏亚极光。”
她边自我介绍,边穿好外套,攀登山路带来的热量已经散尽,冷风吹得人脑袋生疼。
【身份:揭罔者】
肯恩看见她拨弄了一下耳边的晶饰。
【饰品:托姆巴耶的遗物】
【品质:传说】
他不知道席琳娜是不是故意在展示它。
试探自己的眼力?
如果没有备注,人们恐怕只会赞叹它的精美绝伦,很难想象到这竟然是【传说】级别的饰品。
【技能:洞悉·预见】
只有名字,尚未占据,纯粹的观察无法获取更多信息。
【态度:友好】
应该不会爆发什么冲突。
“它是我从家族继承来的,能让我看见别人身上经历过的、我感兴趣的片段。”
席琳娜发觉了他的视线,轻笑着解释道:
“我从红枫高地南下,途径了很多地方,这跟我其它旅程相比不算漫长……啊,说多了。总之,我在一个黑市头目的记忆中看见了你,觉得很有意思,所以等在这儿。”
她穿过巨石阵,藏进阴影,似乎在避开空中鸟兽的视线。
肯恩跟着席琳娜离开山崖,对方没有恶意,自己目前也没有其它离开此处的办法。
树木歪扭漆黑,逐渐茂密高大,枝干光秃秃的,没有叶片,只有【火山地衣】和【梨荆棘】在野蛮地生长。
席琳娜穿行在裂缝和窄路中间,偶尔停下思考,她站在稀碎的阳光里,抬头看了一眼——渡鸦正扑腾着离开,巨鹰的啼叫久久回荡。
xiaoshuting.org
她露出微笑,用手指在崖壁的积灰上画出法阵。
科匹岩发出隆隆巨响,灰尘落如雨幕,随着暗门挪开,暴露出了嵌在四周的铁艺灯盏,暖光令人炫目,围绕着一架古老的载人箱室。
【旅雾仆役】从阴影中走出。
他浑身藏在漆黑残破的斗篷里,就连打开车门的时候,手都会用衣物遮盖,似乎里面根本没有肉体。
席琳娜礼貌地问候,她用手指在额前划出一个弧度,轻抬右脚走了进去。
肯恩残留的记忆里有许多传闻,其中就包括“神秘的远行服务”,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亲自体验。
【女士带头,你得识趣些,没人希望自己的邀约对象是个胆小怯懦之徒。】
肯恩的靴子踩住脚凳,仰头才发现:整个货箱挂在某只巨兽的肚子上。
【生物:狼毫巨蛛】
【非自然生命,由晶核驱动,因为缺乏战斗力,一直被判定为献祭术的无用产物,直到人们将其应用在运输上。】
这里不是山体内部,而是某种扭曲空间后的交汇点,类似古老祭坛的冥想世界。
车门关好,旅雾仆役消失在黑烟中,肯恩猜他应该是去驾驭巨兽了,因为货箱正在缓缓升高,灯火摇晃,照出庞大到令人失色的坚固细腿。
咚咚。
席琳娜轻敲清漆的桌面。
“竟然让女士等待。”
肯恩没理会对方的吐槽,他在暗红色的皮质长凳上坐下,拿起眼前的咖啡抿了半口。
【饮品:白银树茶】
【效果:思维敏锐度提升10%。】
桌椅都是清漆好木,铺了一张白底金蕾丝的餐布。
“我建议直接一些。”
肯恩说到这顿了顿,瞪了一眼席琳娜——对方正抱起胳膊,露出浮夸的表情,仿佛自己提出了某种不太礼貌的要求。
“呵呵,好吧,不开玩笑。”
她摆摆手,恢复端庄的坐姿,把视线投向窗外,透过迷雾和黑暗。
“不久前,北境最强悍的战旌,弗伦冈铎,他公开了一处遗迹,吸引了许多王国内有智慧、有阅历的人才。”
肯恩已经数次听闻这件事。
没想到,对方继续说道:
“我有位朋友,是诺林王国的金徽学者,从她最后一封启程的书信日期来算,半个月前就应该抵达了。但是,失踪了,我沿着路线‘看’过去,在无数片段的指引下,昨天刚到杜瓦部落。”
肯恩缓缓放下瓷杯,把微苦的茶水咽下去。
原本以为席琳娜是冲着【晨昏】来的,没想到竟是寻人,有目的地找到自己,很可能,那位朋友叫做【麦格·列尔波塔】。
“诺林的郁金香。”
她转过来,下巴放在交叠的十指上。
“耳熟吗?”
两人对视,然后不约而同的展开笑意。
席琳娜已经通过【托姆巴耶的遗物】看到了很多事情,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友好。
肯恩总算放下部分戒心。
从相遇到坐进巨型蜘蛛,他始终忌惮这位【揭罔者】。
毕竟,对方持有最少一件【传说】装备,掌握的魔法,隐藏的底牌,结交的人脉……都无法想象。
“啧啧,哎,没想到,竟然连话题都要女士来找。”
席琳娜又开始吐槽。
肯恩摆摆手,这次没有忽视。
他把自己和麦格的相遇,包括伯克目前在桑顿卡亚的工作都说了出来。
0069:席琳娜的劝告
“要不要提前带她们走?我不介意,我的队伍正要返回桑顿卡亚,只是路途遥远了些。”
席琳娜用茶匙搅动茶水。
她倾听时保持微笑,听到建议却表示拒绝。
“麦格安全就好,她有自己的判断,不用着急,反正遗迹内围要下个月才开启,我们会在红枫高地相遇的。”
“席琳娜小姐是诺林王国的学者?”
肯恩问道。
对方继续摇了摇头。
“我跟麦格的友谊,是纯私人关系,不掺杂任何团体利益。实际上,我归属于‘揭罔者’,是独立于南疆诸国的一个组织,我们致力于追寻历史的真相。”
叮。
茶匙靠在杯盏上。
“永冻冰川底部的遗迹,有一位矮人工匠的亡魂。”席琳娜在肯恩眼里看到了光,“果然,我猜得没错,这柄战斧应该跟他有关系吧。”
她坐姿优雅,茶杯里荡起旋涡。
“我所在做的,就是寻找这种遗迹,并且从中得到历史的真相,揭罔者很早就接触过他,并且至今还在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
肯恩沉默不语。
他所掌握的备注词条中,有一条叫做【历史真相】。
【奥苏亚大陆漫长的岁月里,历史对后人来说,总是斑驳褪色的,解读和流传的内容难免会有误差,有人追寻真相,有人刻意隐瞒。】
想在历史中挖掘力量的人不计其数。
席琳娜所属的【揭罔者】就是其中一个古老组织,她们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要不要加入?”
“理由。”
“这种规格的出行,与之相匹的财富、力量。”席琳娜摊开手,展示货箱内部。“听说你执掌桑顿卡亚部落?冬母的直系遗民之一,呵呵,揭罔者扶持过很多政权,那些城邦和王国的力量,也会反哺给组织。”
小书亭
席琳娜直接开出条件。
肯恩的成长很有趣,从初步接触来看,是个值得招募观察的个体,只要他加入,各种渠道会相应地对桑顿卡亚开放。
“应该没有强硬的选项吧?那容我拒绝。”
北境不止是大部落雄踞各方,还有很多神秘组织、帝国势力插手其中,桑顿卡亚发展的初期,不能贸然做出任何阵营选择,等有了足以谈判的力量,才能够去考虑各方的建议。
席琳娜并未强求,也没问原因。
她掀开窗帘,杜瓦部落的轮廓尽在脚下。
奔走的【狼毫巨蛛】没有惊动任何人,它周遭弥漫着大雾,透过朦胧,所有建筑和人群都失去了色彩。
肯恩心想:和灰色视界有些相似。
他发现自己的状态正处于【维度:岚雾】,已经身处另一层世界,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现实”是水面之上,那巨兽正穿梭于深海中,透过波纹看清位置,再重新跃出。
旅雾仆役掌握了进入和离开【岚雾】的力量。
“偷渡者”坐在被秘术笼罩的货箱中,通过这种手段来隐藏踪迹地转移。
“你需要注意,算是我对你的提醒。”
席琳娜竖起两只纤长的手指,说道:
“首先,春季第一次亡灵潮即将来袭,它是人为的,目的不明,到时候北境的将疲于应对,你惹的那点风头,瞬间会被盖下去。”
肯恩牢牢记下。
【亡灵潮】最恐怖的地方,不是疯狂的死灵生物,而是“狩堕”的侵袭和传染。
他必须尽快返回桑顿卡亚,提前做好准备,短期不再制定外出计划。
席琳娜瞟了一眼窗外,即将到达终点,她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说道:“历史需要尊重,是隐瞒,还是纠正,希望你好好考虑,我不清楚矮人工匠拜托了你什么,但任何决定都要慎重。”
“仅此而已?”
肯恩问道。
席琳娜保持微笑点点头。
对方还未加入组织,不能透露过多,但这个帅气的年轻人肯定会迅速成长,即时,揭罔者难免要再次接触他,只希望……别变成敌对关系。
狼毫巨蛛停下脚步。
它的几只长腿扎进了周围建筑当中保持平衡。
茶水晃了晃,没有溢出来。
旅雾仆役的服务确实到位,他又出现在门口,烟雾从缝隙里溢出,敲击窗框的轻响传到室内。
弧线平滑的箱门缝隙被拉开。
肯恩步下脚凳,重新落在地面上,身旁的旅雾仆役欠身行礼。
眼前的街巷空空荡荡,四周万籁无声,果然跟灰色视界展开的时候非常相似,只是少了几抹鲜亮醒目的颜色罢了。
“再见,肯恩先生。”
席琳娜的声音在身后想响起。
他转过来,却只看见一面斑驳的墙壁,布满污渍和划痕,从废弃旧物流出的脏水已经结冰。
后退两步。
残留的烟雾散尽,什么异常都没有,好像本来就如此。
肯恩从阴影里走出窄巷,世界重新被染上颜色。
赌徒和酒鬼高声喧哗,沾染风尘的旅客,面色凶恶的佣兵……
他再次穿行于市井之中,竟然莫名涌起隐隐的期待感,此时仔细观察路人,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藏在斗篷里的畸形身躯,奇怪又罕见的特殊物品,莫名其妙的波纹,看似温顺的凶猛魔物。
奥苏亚大陆,随处可窥神奇。
【地点:黑市交易区】
“嘶,我记得,自己没说过想要去哪儿吧。”
肯恩脑中又浮起席琳娜吐槽时的笑脸,这个女人的读心技能到底有没有限制?
她美丽端庄,偶尔俏皮,如果仔细回忆,涌起的全是后怕。
……
百物架的酒馆依旧满客。
叼着粗烟卷的富商,穷凶极恶的悍匪,野蛮冷漠的小部落战旌,港口集散区的劳工负责人……
每个圆桌都像洋流里漂浮的孤岛。
补兽船们互相忌惮,窗台,角落,阁楼,所有客人都在胸前别了紫色的洛花,转达着他们的财富和实力,以及今天来到此处的目的。
肯恩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本就压抑的店铺瞬间沉默,各种目光扎过来,伴随着细小微弱的讨论声。
“他不在马伦古的工坊?”
“猜错了么。”
“看那把战斧,嘶,会不会就是……”
“不可能,如果是你,难道不赶紧跑?还带出来招摇过市,简直求别人动手去抢!”
大部分人都只是在猜测闲聊。
但个别心狠手辣之辈,是真动了试试看的心思,他们交换眼神,却始终没有做出决定。
负责接待的黑皮女仆低头走出来。
参与奴隶拍卖的客人都知道,她是百物架管理层在外面的传话者,代表着帕洛图斯比其中一条黑市链条的态度。
她的出现分掉了部分视线。
但很快,众人的关注点,又汇聚在了一起。
黑皮女佣走向肯恩,沉默地行礼,然后带着他进到身后的暗道,留下思绪杂乱的宾客们。
0070:良善之辈
走入暗道。
咿呀作响的铁栏杆在身后关闭。
自由和希望被隔离,冰冷和压抑扑面而来。
负责迎接的,是两位神情冷漠的【地牢守备】,扎起怪辫,裸露的肌肉遍布纹身。
“我还以为会看见斯蒂芬。”
守备没有回答。
他只是提醒肯恩要注意安全,便一言不发地闷头带路,作为百物架的雇佣兵,他不愿透露,更不敢去猜测头领的行踪。
暗道尽头吹来的风里全是恶臭。
墙壁每隔几步就会在囚犯够不着的高处钉一盏铁烛台。
年久失修,几乎全是歪斜的,偶有缺损,斑驳的石砖沾染血迹,时断时续的火光照出空荡荡的长廊。
“好吧,斯蒂芬确实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肯恩走在队伍中间。
由山体开凿出的建筑并不平整,食物残渣和排泄物肆意流淌在缝隙中,囚室紧紧地抠进石缝里,奇形怪状的栅栏将其分割开来。
“战俘都会被关在这种地方?房间大小随机,全凭雇主的心情和运气么。”
“也凭实力。”
守备回答道。
他捶了旁边的房间一拳,里面的囚徒伸出沾血带指甲的手掌还击,嘶吼声暴露了自己兽人的血统。
“瞧,杀掉室友,你就能拥有单间。”
黑皮女佣走上来,抬起头,当她要说话的时候,两个守备都识趣地转头闭嘴。
“会做荤种子交易的家伙基本都上不了台面,看管条件很差,斯蒂芬先生已经在物色专业人士,百物架将会全面接管这里。”
小书亭
黑皮女佣淡淡地叙述。
当然,这些话,都是她那位血裔主人授意的。
斯蒂芬从解救遗孤,善待铁匠的举动判断出——肯恩是个很感性的人。
奴隶贸易很灰暗,某些……不太善良的画面,可能会影响到双方的友谊,所以特意叮嘱下属多解释几句。
“战争在北境不可避免。”
黑皮女佣没有感情地转述。
“俘虏能够交易的话,反而可以拯救更多生命,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肯恩回以微笑,并没有表现出不适。
他见过尸体和鲜血,也深知这类能从战争中存活,甚至还保留战斗力的家伙,绝对不会简单。
在暴徒中挑挑拣拣,就是自己此行的目的。
没办法,缺人。
“百物架会为客人们提供服务,“黑皮女佣提起一盏冷色火焰的提灯。“下面的奴隶很危险,有一位能从光源里汲取力量,照明得用它代替,请跟我来。”
走廊尽头是回旋楼梯。
墙壁有滑槽,奴隶转运的时候,一路上来都不需要解绑,即便他们击倒守备,解开锁链的钥匙也会在最顶层。
黑皮女佣手擎提灯。
“俘虏来自于各种战争,我们筛选出了其中的‘良善之辈’,大都是命运凄惨的可怜人,屠村幸存者,战至力竭的北境勇士……”
他们沿着漆黑的环形石阶向下。
帕洛图斯比的冻土被挖穿,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遗址,在成为囚牢之前又用来做过什么。
队伍仿佛正走进深海。
“按您的要求,灌喂过解药,咒术也已经全部消除。”
黑皮女佣交出一串钥匙:“您尽情挑选,如果失控的话,我会带您离开这儿。”
体型壮硕的守备站在台阶尽头。
他们沉默地充当背景,没有反驳,脸上更没有异议。
肯恩接过哗啦作响的铜钥匙,看着黑皮女佣低头退后,忍不住猜测她的实力。
提灯落在台座上。
繁杂的图腾在脚底和头顶同时亮起,四周的栅栏传来锁链声,囚徒们在蜂窝状的单间里凑到跟前。
肯恩环绕场地走了一圈。
钥匙在腰际哗哗作响,栅栏很粗壮,说不清到底是钢铁还是兽骨,目测徒手很难将其破坏。
阴影中的眼睛,就是黑皮女佣所说的良善之辈。
【囚笼里的俘虏们正在观察你,你可以很轻易地招募他们,但忠诚度并不高,队伍的风格会受到影响。】
雇主的巡视即将结束。
终于,肯恩期待的事情发生了,在路过一间菱形囚笼时,里面的俘虏向自己腰间伸出了手。
他很随意地按住袭击者。
这条胳膊上纹了霜熊的图腾,肮脏的五根手指因为疼痛而不停颤抖,即便如此,它的主人还在用力,肌肉想要突破防守,想触碰眼前的铜柄钥匙。
肯恩在心底暗暗称赞——很好,还渴望自由。
队伍即将踏上征程,没有时间安抚失去斗志的行尸走肉。
永冻瀑布的遭遇令肯恩印象深刻。
当时,矮人亡魂恢复身体,转瞬就出现在自己周围。
所以肯恩后来用大量经验值去提升了【敏捷】词条,其中【感知】和【反应力】的数据极高,凭这群饥寒交迫的俘虏,不可能偷袭自己。
斯蒂芬和黑皮女佣低估了他的成长速度。
系列任务完结,结算了丰厚的经验值,传说级别的武器意义非凡,除了固定技能以外,灵匠加持,还获得了其他被动。
【增益:古老记忆】
【效果:肌肉会记起失传已久的战技,双手武器熟练度增加25%。】
其中包括近距离擒杀的技巧。
“你就这点能耐?”
肯恩略微用力,漆黑的手套捏出骨响,俨然一位残暴的狠角色。
在北境,没有实力,仁慈会被唾弃。
囚笼里传来痛哼声,另一只手也窜出来,快如闪电,磨薄的铁片直直戳向肯恩的眼窝。
他镇静地闪过,黑甲欺身压在伸出的胳膊上,轻松将其折断。
“没错,自由不会从天而降,你还有反抗的勇气。”
肯恩嘴上称赞,却伸手抓住了阴影里的脖子,把对方拉近,抵在栅栏的缝隙之间。
“呋嘶……”
北境小部落的战士。
他剃光了半边头发,暗彩纹身覆盖其上,充血的双眼正紧盯着肯恩。
“呋嘶,呋嘶。”
他咬牙切齿,没有喊疼,没有求饶。
血沫和唾液随着急促的呼吸从牙缝里喷出,沾在灰色栅栏上。
“知道么,即便你全盛状态,我也能轻易杀掉你。”
肯恩手里的劲道不轻不重。
他周围是北境凶悍的战俘,如果不展现实力和手段,是绝对镇压不住的。
时间紧迫,忠诚度的培养,必须从现在开始。
0071:野兽和野心
守备眼皮直跳。
他俩很早就跟着斯蒂芬,见过世面,也心智成熟,知道肯恩是在整顿自己的队伍。
“你怎么想?”
“又狠又熟练,像军队的手段,但说话的方式……”
斯蒂芬要求下属谨言慎行。
因此,另一个守备抱起胳膊,默契地对上视线,他俩心领神会,却没有说出来。
站在角落的女佣旁听了全部谈话。
她突然开口。
“像战旌。”
守备们不敢接茬,咳嗽两声,重新变回雕像。
百物架整理信息的时候,就有消息称:肯恩是位北境某部落的掌权者,疑似战旌。
如此年轻,南疆面孔。
现在没有证据,但“肯恩·布维尔”这个名字会划上重点,连带着,也要时刻注意“桑顿卡亚”的动向。
黑市嘛,掌握信息,转化为资源。
女佣继续观察,她想收集足够的资料,回去报告给斯蒂芬。
【心有不甘的领矛手】
肯恩看见了他心底的怒火,苟活的疲惫,还有渴望复仇的决心,种种情绪交织,让这个领矛手咬紧牙关,没有向自己求饶。
“来,杀了……我。”
“非得要这样?”肯恩松开手,蹲下来,看着对方去抓那根铁片。“谁造成了你的苦难?盗匪,雇佣兵,王国军队,敌对部落……漆冰使徒?”
说到这个词汇的时候……
他抓住刃口的手指瞬间紧绷,血液从缝隙里溢出来,被灰尘裹住,无法散开。
“嘿,你。”
肯恩后方传来呼喊。
他转过身,发现所有囚徒都手扶栅栏,视线汇聚于此。
这群人确实不同,他们压抑怒火,背负血债,战败的耻辱和家破人亡的惨况没有完全扭曲意志。
小书亭
正前方的栅栏被猛烈拍击。
那间囚室很大,里面的俘虏块头也不小。
肯恩瞥了眼墙壁上的编号,取下对应的铜钥匙丢过去。
俘虏鼻翼扇动,喘息阵阵,他粗壮的手指在地上刨了两下才将钥匙捏起来,一边瞪着肯恩,一边笨手笨脚地撬开栅栏。
“哪个杂碎想买下老子?”
他是北方偏远地带的巨裔,深蓝发灰的皮肤,乱发披散在脑后。
“欺负小个子算什么,你如果干架能赢我,你将收编一头库伦博纳的野兽,要是输了,就把整串钥匙放下,以及……”
巨裔的目光飘上肯恩的肩头。
“这柄斧头有半厢重吗?它,我也要!允许你打架的时候先用着!”
楼梯前的守备呼吸急促。
他们的心跳很快,来了,来了,预料之中的情况,没有毒药和咒术约束,想驯服队伍,就必须要面对质疑和反抗。
观众的目光变得炽热。
肯恩放弃领矛手,向巨裔走去,始终保持面无表情,抬手将【晟昏】从背部取下……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肯恩把武器往右下方甩动,然后抡起胳膊,像赏赐一件物品,把战斧抛向了对手!
巨裔吼出一句粗话。
他迎向斧面的寒芒,晨间的清冷,黄昏的肃杀,各种幻觉如同帕洛图斯比的大雪,铺天盖地地朝自己压下来。
唔,重!
战斧落入掌心的瞬间,他感觉到了奇怪的重量。
巨裔半边身子朝斧面那一侧矮下去,他想用臂力强行控制,却把武器用得乱七八糟,连基本的握持都很别扭。
肯恩脚步沉稳地来到面前。
巨裔举起武器劈砍,咆哮声震耳欲聋,仿佛下一刻就要剁开盔甲,把血肉轰炸到四周……
观众心头发紧。
然后,他们看见:握柄处的皮革竟然散开了,斧头打滑,刃口诡异地在空中偏移。
巨裔声势浩大,却只贡献了一记蹩脚的打击。
斧头剁在地板上,造成些许划痕,他甚至还被反震弄伤了手腕。
【永远别小觑自己的武器,晨昏出自灵匠,成长性和特殊性都非比寻常,它有自己的骄傲,不是谁都能够驾驭的。】
肯恩没有等巨裔站起。
蓝焰透过手套,改变了镀在监牢上的灯色。
重拳像是裸露于荒原冻土上的岩石,狠狠打在巨裔的左侧第二根肋骨上,这块皮肤下方是他最小的肺。
【古老记忆】
肯恩脑中增加的不仅是肌肉记忆,还有战斗经验,其中包括了北境许多种族的弱点。
巨裔瞪眼张嘴,空气在他肚皮里乱窜。
痛苦使他迅速弯腰下,呼呼乱扇的丑鼻子正好撞在肯恩膝盖的护甲上,清脆的骨裂声,血浆爆开,铁块在深蓝色皮肤上留下印记。
巨裔松开武器,捂住口鼻向后躺倒。
肯恩没有等待,直接扑在对方宽厚结实的胸膛上不断锤击。
他其实压力很大,自己才刚刚提升过数据,配合【战旌之证】爆发,用【古老记忆】找准时机,瞄好弱点,如此蓄满优势的全力轰击——竟然没有让对手昏死过去?
霜花在溶解,魔力有限,必须乘胜追击。
巨裔呛着血沫,他口鼻受伤,肺部传来剧痛,呼吸受到了严重阻碍,每次睁眼寻找机会的时候,却只能看见拳头。
肯恩心底的震撼不断叠加。
巨裔,种族防御力实在太高了!
他见好就收,如果再打下去,对方生命会受到威胁,到时候变成困兽之争就糟糕了。
“啊,啊啊!”
巨裔狂吼着想要起身,却看见肯恩手握武器,蓝焰覆盖在暗色战斧上,刃口透着极度危险气息……
这记斩击绝对不会落空。
巨裔心想。
“野兽,”肯恩目光冰冷,沉声逼迫道。“效忠于我的野心。”
噗,呸。
他呼出鼻腔里的鲜血,颓丧又无力地宣布认输。
“听你的。”
宣誓效忠是俘虏挑战失败后的传统。
“库伦博纳,沉岩部落,瓜鄂提多姆·朗兹。”
巨裔报上氏族和名讳。
他用拳头沾染自己的血液,弯腰低头,重重捶打眼前的地砖。
【既然雇主接受了‘商品’的赌约,认可对方的尊严,自然也要在胜利后收获忠诚和宣誓。】
通常情况下,只有北境人才会尊重这项规矩,来买俘虏的南疆雇主,常常把“挑战”变成杀鸡儆猴的表演。
肯恩根据备注提示,抬手拂过巨裔毛糙粗硬的头发。
“桑顿卡亚。”
他按住在对方的脑袋,沉声宣布:
“肯恩·布维尔。”
0072:漆黑的纹章
【巨裔加入你的队伍。】
“朗兹,把牢房打开。”
肯恩把哗啦作响的铜钥匙递给对方。
他才不会傻乎乎地去叫巨裔的名,库伦博纳很偏僻,原始部落的名讳基本都靠传承,奇怪的发音,转译成乌玛语以后,变得更加拗口。
“想挑战的人排队,我全部接受,但动作得麻利些,现在可没时间在这片鬼地方耽搁。”
肯恩把战斧拎起来,铁寒落入阴影里,谁都不敢吱声。
他见无人应战,又走回到领矛手身旁。
冷汗已经浸润对方的粗麻衣襟,他整个人被灰尘裹成一颗灰球。
“不至于,老大。”
巨裔想要求情,他比较单纯,透着股憨厚劲儿。
“消消气儿吧,等小个子养好,还能多个抗负重的劳动力。”
领矛手没有吭声,剧烈的痛苦令其面目涨红,他把手臂压在身下,似乎还有点冲动想要再打一轮。
肯恩拎起对方,经验值灌注进去。
领矛手四肢健全地重新站立,他攥紧铁片,刚有所动作,就被巨裔狠狠地按在了囚笼栅栏上。
“濛,够了。”
雇主的实力和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领矛手无法挣脱。
他想怒视对手,却正对上肯恩平静且冷漠的眼睛,自己的心思瞬间被看穿,拳头颤抖,愤怒却在不断消退。
yawenku.com
“不甘心?对我,还是对漆冰使徒……”
“谁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肯恩缓步向台阶,语气平缓,却砸进每个囚徒心底。
“失败,低谷,软弱。”
战靴扣响石砖,拾级而上。
“按照惯例,你们是我买来的俘虏,那作为雇主,我要求你们将一群人护送到桑顿卡亚部落。”
肯恩站得足够高,转身俯视包括巨裔在内的所有人。
黑皮女佣和守备贴墙让路,保证每一个从栅栏里爬出的家伙,都能立刻看清说话者的样貌。
“我保证!”
他突然暴喝,像落于荒原的惊雷。
“这会是你们此生最艰难的任务,长路漫漫,而守护的对象只是流民,他们饥饿、疲惫、弱小……就像你们曾经被屠戮殆尽的兄弟姐妹一样!”
地牢昏暗压抑,囚徒眼中映出火光
“同样的村庄,同样的生活,同样的敌人即将来犯。”
肯恩对着低头的囚犯们嘶吼。
“感恩吧,并非所有人都有弥补遗憾的机会。”
每句话都在撕开心底的结痂,但他必须这样做——只有流血的人,会痛的人,才会更珍惜地活下去。
守备噤若寒蝉,奇怪的氛围让他俩骨头发麻。
女佣心底暗暗吃惊,她发现:
这群俘虏正在酝酿一股可怕至极的力量,如同焖红的炭火,而站在高处宣讲的肯恩,就是最炽热的烈焰。
这个年轻人比她见过的任何雇主都有领导力!
只听他继续说道。
“荒原冻醒的亡魂,回想起血液和悔恨,回想起深夜入梦时挥之不去的阴影,现在,外面这群流民忐忑不安,他们生存的希望将压在诸位肩头……”
肯恩长呼一口气。
囚徒攥住锁链,似乎感觉到了虚无的责任,与此同时,心底也涌起庞杂的情绪,两种力量交织,随时要把颓丧的皮囊给扯破。
“希望是流民的,对于你们来说,前方的征程只有冰渣和救赎!”
肯恩语气平静下来,话里的力量却丝毫不减。
“我清楚,你们不都是自愿面对战争的,但自由,本身就需要代价,经历这么多非人的苦难……
这次,别再输了。“
天花板和地砖上的图腾闪耀,暗淡的光线,让地牢如同幻境中的炼狱。
许久,听不见其它声响。
不知是谁的眼泪先滚入尘土,也不知道是谁的哽咽打破了僵局。
随后,囚徒们动起来,低头排成长队。
“狠厉干脆的手段,精彩至极的演讲。”
黑皮女佣回过神,她向肯恩鞠躬致意,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赞叹。
守备打开墙壁的柜锁,从里面拿出各种铁器。
他俩绕过肯恩的时候,下意识把头低了下去,跟刚进暗道的时候截然不同,心底那点跟随斯蒂芬带来的小小优越感……被粉碎得一干二净。
惹不起。
俘虏们被转卖过很多次,耳濡目染之下,深谙购买交易的流程,他们既然主动排好队伍,说明已经愿意接受雇主的标识。
守备选出几块冷色的金属,扣进卡槽内,再锁紧,将其组成一个整体。
它们的形状被制作成北境的一种古老语言,经过缩写、象征、转译,刚好代表了“肯恩·布维尔”的身份。
黑皮女佣拿起桌面上的瓷瓶。
她把各种复杂的药剂混合,调配出一种特殊的液体,再涂抹到金属文字的表面。
“这只手,别盖住原来的部分。”
排在队伍前端的俘虏边说话,边侧深让出右臂。
【帕洛图斯比的纹身有讲究,它代表着每个人的身份,曾经的事迹,还有坚定的信仰。】
肯恩坐在台阶上,一眼就被对方的右臂所吸引——这是一位启温的遗孤,信奉冬母的战士。
他是部落战旌,手套下面就是桑顿卡亚世代流传的纹章,刚才殴打巨裔的时候,蓝焰带出的旧神伟力似乎被对方感受到了。
但战士什么都没说,只是带头排起队,最早选择了归顺。
涂抹过药剂的铁块亲吻他的皮肤,毒液和秘术带来些许刺痛,当东西移开的时候,已经在相应的位置留下了纹章。
漆黑,清晰,代表忠诚。
战士转身走到旁边安静等待,他向肯恩遥遥比出一礼,既是冲着自己的雇主,也是致意心底的旧神。
守备压力很大。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奴隶交易场景:
旁边没有全副武装的打手,囚犯们老实且顺从,听不见叹息和交流声,所有人只是低头注视着枷锁,检查伤痕,借此回望自己过去的人生。
漆黑的纹章,仿佛有巨大的吸引力。
囚犯们主动往上凑,郑重地将其留在胳膊,手背,甚至胸膛和脖颈上,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抗拒。
【你凭借自己的魅力,成功收拢到一批心悦诚服的勇士。】
肯恩眼前跳出备注。
他按照以往的经验,猜测自己又要解锁新权限了。
【作为北境天资卓越的战旌,你可以为亲手组建的队伍命名,方便约束培养,也增加归属感。】
0073:黑菈,阿瑟
“奇怪的搭配,呵。”
肯恩坐在台阶上吐槽自己的队伍,作为领导者,他自嘲地摇摇头,角落里传来几声附和的、不太熟练的笑声。
“囚徒?不行。你们的新身份是‘黑菈’,别骄傲,你们要记住,自己是桑顿卡亚最凶狠的刀,要用来抵抗最丧心病狂的敌人。”
【菈】在乌玛语里面,是形容火焰升腾的形状。
漆冰使徒是无情的坚冰,追求死亡的疯子,冰能够穿透火焰,也会被复仇的意志燃烧融化!
【成功组建首支编队,命名为“黑菈”,请投入适当的资源进行培养。】
【领导者:肯恩·布维尔】
【队伍规模:10】
楼梯前方挤满了盖过纹章的黑菈,每个人都非比寻常:善水的捕鱼者,悍勇的战士,强壮的巨裔,佝偻的驯兽人……
肯恩看到了来自大小部落,不同职业的家伙。
他们经历过坎坷的命运,不论在气质还是实力上,都不能用普通士兵来作比较,单独组成一支小规模队伍,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yawenku.com
如果【狼骑手】他们是循序渐进,慢慢打磨的钢剑。
那黑菈,就是野蛮生长的半成品,是出奇制胜的妖刀。
肯恩在等待过程中,忍不住望向地牢的深处。
那里依旧是环形台阶,能够下到更深的地底,入口处被石砖封掉一半,散落的残骸上面似乎还有血迹斑斑的秘术阵法。
他能想象出:
建造者心惊胆战,手忙脚乱地想要堵死建筑,似乎害怕某些东西爬上来。
【你凝视着地牢尽头,里面漆黑无光,没有任何生气。】
“抱歉,里面过于危险,连百物架也没有探索完。”
黑皮女佣适当地提醒道。
她鞠躬行礼,用手指向台面上的古老提灯,似乎在暗示对方——那个能从火焰里汲取力量的家伙就住在下面。
肯恩点点头,收起了冒险试探的心思。
席琳娜曾说过,亡灵潮即将来袭,自己必须尽快返回桑顿卡亚。
……
过去许久,提灯照亮回转石梯。
首先是脚步轻柔细碎的女仆,紧接着是肯恩,在他身后,影子密密麻麻,黑菈们缓步尾随,从寂静昏暗的监牢里走出来。
人群穿过通道。
关在两侧的俘虏,呆呆地望着队伍,他们眼睛里的情绪相当复杂,毒药令绝大部分人心如死灰,而咒术又时刻控制着囚徒的情绪。
“继续走,别被影响。”
肯恩丝毫没有动摇。
他有自己的善恶观和行事准则。
既不会感性到对谁都报以同情,也不会绝对的心狠手辣。
黑菈们努力使自己不要去和那些怨毒、嫉妒、绝望的眼神对视,低头向前走,感受着新纹章残留的刺痛。
守备负责引路,他们要走百物架的其它暗道。
“从这儿离开的话,能最快到达村庄后方,您的驻地最近可是相当热闹,路上小心,另外,请允许我转达斯蒂芬先生的祝福。”
黑皮女佣躬身点腿,行了个南疆诸国的礼节。
“再见,肯恩先生,期待下次相遇。”
守备在左右两侧站定,同时把特殊钥匙插进卡槽,暗道的大门这才完全敞开。
肯恩回以致意,率先迈步前行。
等所有人都进入,大门也在身后锁死,他才认真地观察四周:砂岩做的坚固方砖,松垮的墙体令人担忧,生怕它随灰尘一起砸在自己头上。
“唔,老大,我想要点东西。”
暗道里面看不清人形,但这种别扭的嗓音,只有巨裔才会发出来。
“说。”
“给我把武器,我抢东西还给你,库伦博纳的传统是一根夹铜的粗棍,但我要求不高,足够重的家伙都行。”
“听着,”
肯恩转过来,在昏暗的环境里一拳击中他的要害。
“你要是敢随便抢劫,我保证,你连块石头都没有!”
黑菈们眨眨眼,就感觉旁边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隐隐的痛呼声随后响起。
“干活,得有东西。”
领矛手语气冷漠地说道:“有武器,我们才能杀人,才能保护人。”
肯恩记得,他好像叫【濛】。
“有贡献,就会有资源,雇主不会吝啬的,但是现在,以我们的身份,真的有资格要求这么多吗?”
暗道里传来第四个声音。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发现是那个信仰冬母的战士在说话。
濛攥紧自己的小铁片,深深吸了一口灰尘弥漫的空气,将自己的动静完全隐藏,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他像野兽一样死死盯住对方的脖子,仿佛随时要出手。
“试试看。”
肯恩严厉地警告。
暗道里绝大部分人都没懂这句话的含义。
他们没有灰色视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到了。”
肯恩说着,转过隐蔽的拐角,从杜瓦村荒废多年的田埂里走出。
晨光温柔又迷蒙,最早的商队才启程不久,水车附近的劳工刚准备开始干活。
时间过得飞快。
肯恩从马伦古的锻造深谷离开后,随席琳娜赶到百物架,又在地牢里面呆了整整一夜。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想争夺【晨昏】的家伙,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也该是时候了,”他说。“走吧,我们离开这。”
长期的囚禁令黑菈们不太适应阳光,好多人俯身去抓积雪,用寒冷来压制额角和双目的胀痛。
“他是谁?”
驯兽人年纪最大,却率先恢复过来,他指向远处低声问道。
肯恩望穿【息声密林】飘出的薄雾,在路边看到一块凸起的巨型货箱,在清冷的北风里,竟然有人坐在旁边,似乎在等待。
【人物:阿瑟】
【身份:战争锻匠】
【炉火的温养者,天赋卓绝,才华和毅力兼备的手艺人。】
肯恩和黑菈们走过去。
阿瑟沉默地起身,他和昨天早晨截然不同,眼里已经祛尽浮躁,似乎随时都能专注到一件器物,一缕火焰中去。
“短短一天,就宛若新生?”
肯恩注意到了阿瑟手臂和脖颈处的绷带,肤色整体下降了两个度。
“伤口应该很难受吧,抱歉,情况紧急,你是走是留,必须现在做出决定,我不强迫你,如果……”
“嗯,启程吧。”
阿瑟打断肯恩的话。
他婉拒了巨裔的帮助,自己把体积庞大的包裹背起来,脸上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怨言,精神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招募到追随者,一位传奇的匠人,会为你的发展助力良多。】
0074:编队启程
“谁能介绍下这个怪胎?”
黑菈里个头最高的家伙朝阿瑟努嘴。
“别这么刻薄,波易雷。”老态龙钟的驯兽人出声道。
他穿着棕色旧袄,如果只看半边完整的脸,还算慈祥,但他另一半被野兽抓伤过,留下了疤痕和一颗畸形的眼球。“瞧,人家都没理你,就冲这,我觉得他不赖。”
肯恩在村口土路上转过身。
他看见黑菈们停止了交谈,都在等待自己发话,阿瑟也停下脚步,背着包把头低下去——这小子刚才在盯着【晟昏】。
“让我介绍下,这位是桑顿卡亚的铁匠,谁想要趁手的武器,就好好巴结阿瑟。我会定期向他询问材料的清单,当然啦,你们自己想办法凑齐材料最好。”
“他有这个能耐?”
果然,出现了质疑声。
肯恩等待片刻,见阿瑟没有反驳的意思,便露出满意的微笑说道:“我和你们一样期待。”
黑菈们不再多言。
实际上,这群人也不习惯交谈。
临时营帐刚出现在视野里,肯恩就听到了喧闹声,他刚开始没太在意,毕竟作为村庄主干道,又刚出了那么大的乱子,热闹点也正常。
yawenku.com
但他逐渐意识到,人群沸腾的中心,是自己的营帐。
各种肮脏破旧的简易庇护所扎在附近,大大小小,像是刚组建起来的集散地,许多面露凄色的流民堵住外围,以至于原来的营地被完全挡住,差点就没认出来。
肯恩拥有【狼之灵】,霏狼王早就在此等候自己的主人。
流民慌里慌张地让开道路,面黄肌瘦,忐忑不安,他们不敢多吭声,连远处校场上的选拔都暂时停止。
狼骑手和游刃者们列队相迎。
“没必要,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等等,让奎玛过来找我。”
肯恩驱散了毫无必要的仪仗,现在离开杜瓦部落才是当务之急,他面色凝重地回过头,看向聚集在身后的人群。
【流民X207加入你的队伍。】
“肯恩先生,招满了,比我们预估的要早好几天。”
奎玛迅速赶来。
他相信战旌能够脱身,没有傻傻等在马伦古的工坊门口。
两天时间里,奎玛主持营地内部的招募工作,他先安抚躁动的队伍,只对那些从【克厄村】一起走来的老兵下命令,狼骑手威风凛凛,指挥新招募的民兵去完成杂事。
虽然流民数量众多,还是稳稳地撑到了战旌返回。
“干得不错。”
肯恩由衷赞叹,不枉费自己苦心培养,奎玛已经从懵懂冲动变得有勇有谋,就连言谈举止都稳重了许多。
“能拿起武器的有多少?”
【民兵X34加入你的队伍。】
简陋的校场安安静静,来不及筑造围栏。
流民们站在用石头和泥土分割出的边界线外,看向场地中央的队伍。
那是她们的丈夫,父亲,兄弟……
肯恩平静地扫过去,眼前这群民兵站得不够整齐,手里的武器也只是农具和木棍之类的东西。
“我们库存里还有些能用的家伙。”
奎玛负手站立,他低声向战旌汇报:武器数量很少,平分是做不到的,就算我们回到克厄,把剩余的装备掏出来,也没法人均……”
“用不着,先凑合着,像样的武器装备,优先交给我带回来的十个人。”
资源最大化。
民兵队伍还需要训练和成长,某种意义上,他们只是“不太需要保护的流民”罢了。
“优势集中起来,竭力保障这次远征。”
肯恩做出决策。
“时间紧迫,回到部落再训练农夫是来不及的,我们接下来的旅程里,必须要让他们也成长起来,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阿瑟,你见过的,现在是自己人了。”肯恩开口介绍,又转向另一侧继续说道。“奎玛,顶尖的射手,即将带队的人。”
两位追随者,不冷不淡地打过招呼。
肯恩揉捏自己的眼角,意识沉入心底,果然看见阿瑟的虚影出现在空地前方,和奎玛并排站立。
【追随者成长中,属于他的天赋还未完全觉醒。】
空间中的阿瑟更强壮。
他没解锁技能,目前还需要点时间,让他从沃契尔的事情中走出来。
“就是不清楚这种精神状态,会不会影响他的能力。”
另一边。
奎玛的虚影昂首挺胸,他握持战弓,似乎随时能够抽出一记雷霆般的射击。
【兵种进阶:冰锋拨弦者】
【资质要求:3.0(已达成)】
【智慧要求:1.8(已达成)】
【能力要求:元素亲和(未达成)】
肯恩用经验值补齐了数据要求。
系列任务收获颇丰,返程在即,追随者厉害点也好,没必要吝啬资源。
但肯恩没搞懂【元素亲和】是什么意思,他隐隐猜测,肯定跟秘术和魔法有关。
奎玛感觉到熟悉的力量。
他没有多言,只是简单致意,但他很快发现,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在关注自己的动作。
奎玛点头看过去吗,皱起眉,眼皮抽动:
十来个人,避开流民,沉默地在角落里扎堆,他们互相之间都在提防,神色难明,仿佛来自最惨烈的梦魇。
“新编队,黑菈,我亲自带。“
肯恩露出满意的微笑,解释道:“他也信仰冬母。”
这群囚犯会躲开,不是怕生,而是流民们真的让黑菈们想起了自己逝去的亲友。
“部队要开始划编,就从现在开始……从你开始。”
“您的意思是?”
奎玛略感困惑。
肯恩指向另一批单独遴选出来的人。
【投石兵X11加入你的队伍。】
这群人在招募过程中表现出了足够的天赋。
“拉弓,掷矛都试过,近距离格斗比较疲软,但准度拿捏得还算到位,可以培养成射手。”
奎玛向战旌汇报。
“远程火力归你带,军需方面再等等,别害怕,决策和指挥我来兜着。”
“荣幸至极。”
奎玛表情凝重,脸上写满坚定,他从苍厝蛇的洞窟中幸存,几经辗转来到杜瓦部落,一路上对肯恩的崇拜有增无减。
越学习,越敬畏,以至于谦逊过头。
【成功组建编队,未达到命名标准。】
【领导者:奎玛】
【队伍规模:17(冬马射手X6 投石兵X11)】
【编队倾向为“火力覆盖”,基本素养、硬件装备、组成数量等方面,都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0075:路途
朔风凌冽,雪花缓缓落在流民头顶。
【你和你的队伍在弗林古道上艰难跋涉,饥饿和寒冷在劝说每个意志不足的肉体倒下去,队伍士气低迷,你必须做点什么。】
“万幸,还没开始下雨,让狼骑手把食物拖到山谷去。”
肯恩指向目光尽头的一处缓地入口说道。
“队伍今晚在那里扎营,只有把脚迈进去,才不会被冷风冻死,告诉大家,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
tsxsw.la
奎玛让狼骑手护送食物。
他没有乘骑,而且和麾下的编队一起步行。
流民苦不堪言——推着家当,在弗林古道如同冰渣般的山道上迈步,谁也不敢停下。
但穿梭于其中的某些人却若无其事。
他们从离开杜瓦部落开始,就经常帮助状况百出的流民,性格古怪,不愿意接受感谢,个别甚至拒绝交流。
巨裔【朗兹】是黑菈中稍显外向的。
他高大,强壮,没法迅速降低存在感,虬结的肌肉充满爆发力,轻易就能把翻倒在路边的马车抱回原位。
“希望我也能跟你一样强壮。”
流民表示感谢后羡慕地说道。“如果我不这么瘦,应该能活着到达桑顿卡亚。”
“你会的,喝掉它。”
朗兹把冬草酒甩给周围人。
他喜欢辣嗓子的纯酿,而不是这种药味儿浓重的尿液。
这些东西是肯恩在【克厄村】击败盗匪时缴获的,数量有限,连带着其它装备,都分发给了【黑菈】们。
证明自己的价值,就能享有更多的资源。
所有人都明白这点,比如你能够在天黑前砍到足够的柴火,那入夜以后,就会有浓汤送到手中。
肯恩是位言出必行的领导者,只要你足够坚强,足够勤劳,他就会兑现自己的承诺,让你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里继续生存下去。
流民们连滚带爬地进入山谷。
他们用行李堆出挡风墙,缩在火堆旁边取暖,偶尔会有人哈着气,搓着手,把目光投向高处。
民兵们正在跑动集结,队伍中最显眼的狼王背上,可以看见肯恩·布维尔本人——漆黑的战甲,比冻土还坚毅的脸,暗色战斧在他背上散出威严。
“抱歉,荒原没有给我们休息时间。如果你累得不行,就把武器和食物交给身边的人。”
肯恩气势雄浑,在狂风里大喊,无论哪一岗哨兵,都没有见他休息过。
黑菈们提供了很多获取食物的途径。
他们在荒原里找到了巨兽的新鲜粪便,能够食用的浆果,可能藏有怪鱼的溪流暗涧……
【发现资源,你可以派遣人手去完成工作。】
肯恩下达命令,事情不少,民兵和流民都有事情去做。
“风暴即将来临,你的兄弟姐妹们需要足够的补给,去翻过那座山!”
不知何时,他脸上长出了粗短的黑色胡须,肤色加深,盔甲也多出了划痕和泥点,看起来更加可靠,一眼就愿意去信赖。
【你鼓舞了队伍。】
“如果冻雨落下之前,我们没有到达克厄村,在场将近一半的人都会被永远困在山道上,成为腐尸,化作死灵……与其让荒原吃掉我们,还不如死死咬住它的脖子!”
【增益:绝境压迫】
【效果:队伍士气上升,采集效率加成16%。】
山谷成为了天然的避风口,少量雪花从缝隙中飘落下来。
驯兽人抬起头,可以看见几只盘旋不散的飞行魔物。
“还在,从杜瓦追到这儿,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黑菈们望向肯恩,而他却只是往空中冷冷瞥了一眼。
“不清楚它身后是谁,部落、王国都有可能,搞不好是想追到桑顿卡亚,然后再派部队来掀起战争。”
他想起席琳娜在离开前频繁地抬头张望,她猜透了,却没有发出提醒——【揭罔者】也在观察自己。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
肯恩转身望向弗林古道尽头的高峰:归途中海拔最高,道路最险的地段,无法扎营修整,没有补给,队伍目前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翻过这座雪峰。
“我们就在那里,干掉它。”
“只要它离我足够近,我保证那玩意儿再也飞不起来。”
濛坐在角落里说道。
他把铁片磨成了吊坠套在脖子上,作为领矛手,他曾飞身投杀过鳞蝰,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肯恩没有表态。
既然魔物是人为操纵的,不会轻易给出偷袭机会,问题的难点是拉近距离。
“别担心,等抵达了雪峰,我有个好主意,”驯兽人扭曲着半张可怕的脸,“到时候你别失手就行。”
濛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临时任务:猎者】
【进度:2D】
【黑菈们天赋异禀,只要有机会,他们会拿出令你满意的本事。】
肯恩心底微动,没想到会触发任务。
“老实讲,我很期待。”
这句话有双重含义。
驯兽人只听出了其中的赞许和鼓励,向首领微微鞠躬,依旧自信非凡。“必将为您呈上一份好肉,厚翅鹰的味道可是相当不错。”
山岩附近传来了轻飘飘的说话声。
“尸体。”
众人的目光汇到角落。
阿瑟坐在自己的包裹旁边,他这一路很少主动讲话,所以每个字都容易引起注意。
“厚翅鹰的尸体,肉随意,我要骨架。”
“拿来干嘛,磨牙么?”
波易雷讨厌阿瑟这种不露喜悲的性格,不吝啬任何嘲讽,但这次却没人附和。
谁都想知道,队伍里的铁匠,到底有多少本事。
阿瑟果然没有理睬对方。
他疲惫地闭上眼,平静地呢喃道:“造点……有趣的东西,想知道是什么,处理尸体的时候就得小心些。”
肯恩微笑不语。
他突然意识到:黑菈都是专业人士,阅历和知识面很广,趁此机会,把以前不懂的东西全部问清楚。
【任务:耕作者】
【进度:沉降石 0/1 种子 0/30】
桑顿还有位叫【托络比】的村民,满足任务需求,能促进部落的耕作发展。
“沉降石要怎么弄到?”
肯恩抛出疑问,驯兽人没来得及卖弄知识,捕鱼者率先给解答了。
“这材料需要找一种罕见的石灵,抓它比较麻烦,还是巨鹰处理起来更简单。”
0076:猎者
“分开行动吧。“
肯恩从部队里挑出一匹健壮且精神的战马,然后把寻找石灵的任务交给捕鱼者,又转回来对众人说。
“我们没有时间了,搞定它!”
黑菈们齐齐抬头,如同山谷中蜷缩的苍厝蛇,正吐信凝视着猎物,一道道视线越过漫天的雪花。
tsxsw.la
厚翅鹰升入高空。
凌冽的朔风载着它升高,却无法穿透厚实的黑色长羽,也吹不散脖颈和眼窝处的黑烟。
这只壮如牛犊的飞行魔物正紧盯着流民。
它背后的操纵者是隶属于埃尔伟的秘术师团队。
伊凡,那位领主之子,自从在酒馆里被肯恩威胁,并且失去了谋取灵匠武器的机会后,始终怀恨在心。
埃尔伟是接壤永冻高墙的小城邦。
郫斯顿克曾将其纳入领土,后来黑理铁骑掀起政变,有血谋之称的“帝国彗星”选择辅佐新王,郫斯顿克的疆域就纷争不断。
埃尔伟趁机于混乱中宣布独立。
伊凡的父亲,一位垂暮的领主,没有心力抓住这个机遇发展城邦,还纵容家臣们的明争暗斗。
“没有武器,就失去了拉拢北境部落的筹码,该死!”
伊凡在属于自己的简帐里踱步大骂。
他被糜烂的贵族生活给宠坏了,狭窄的眼界,被嫉妒占据的脑袋,导致他在权利争夺中并不出彩。
属下们心知肚明,就连佣兵都不愿去附和雇主频繁的怨言。
修补匠眼皮跳动,憋着火,看伊凡摔坏一份又一份餐盘,还要听他无意义的嘶吼。
“肯恩,对吧,等我联络到霍兰塔部落,北境的战旌迟早要碾死这只臭虫,到时候,村庄将跪地求饶、引颈就戮!”
伊凡愤恨不甘地咒骂。
谁都清楚“霍兰塔”是帕洛图斯比最古老的部落之一,是能制衡弗伦冈铎的存在,又怎么会赐予友谊给“埃尔伟”这种小城邦呢?
不过是谣言被放大,当局者的自我麻痹罢了。
秘术师专心地引导魔法,少许意识链接到北境的上空,厚翅鹰扇动翅膀,斑驳的瞳孔微微转动,在地面寻找流民移动的踪迹。
突然,数根角度刁钻的利箭激射而来!
就在攻击即将命中的关头……
厚翅鹰的四肢竟然分离了,偷袭的钢镞从它身躯的缝隙中穿过,激荡的魔力震开落雪。
它重新组合翅膀,飞向了高空。
“搞砸了。”
奎玛掀开遮挡物,亮出一架组装过的巨弩。
他指挥自己麾下的编队,用地藓中的藤蔓搓出弓弦,按照阿瑟的图纸建造了这种对空武器。
“我们的手段有限,追不上人家转向的速度。”
奎玛瞥见驯兽人的笑容,颇有怨言地说道。
“你该提醒我它还有这种本事,而不是事后窃笑,把我弄得像个蠢货一样!”
驯兽人扭过毁坏的半张脸。
“不打紧,东西到手了。”
他在雪地里捡起两支飘落的黑色羽毛,把它凑到鼻尖,顿时嗅到了浓郁的野兽味,用手指揉捻根部,确认上面还残留着薄薄的皮囊。
奎玛期待这老头吃瘪。
在后方雪坡背面,他麾下的投石兵哈气成雾。
远征的磨练让农夫变得更坚韧,他们动作麻利地在拆卸装备,配合默契但还不够,否则,刚才绝对能毙掉厚翅鹰。
部队于清晨开拔。
车轮上被缠绕了野荆条,马车和驼兽埋头打出响鼻,流民推着家当在结冰打滑的冰渣上前行。
肯恩率领斥候去探路。
他和最强壮的那批人一起,在齐腰深的雪盖里拓出空间。
领导者硬撼荒原的气魄鼓舞了队伍。
所有怨言都被咬进牙缝。
流民们忽然都相信了桑顿卡亚的幸福生活,没人敢反悔,退路只有死亡,他们只能榨干身体最后的力量,为了生存不断前行。
队伍如同雨雪侵蚀过的残布。
狭长,杂乱,随风飘荡,似乎要把山道缠绕起来。
眼前这座雪峰的名字叫欧珈。
它是弗林古道上的一个节点,用某位逝去的战旌命名,在野蛮人和老祭祀的口中流传下来。
次峰山崖上。
【朗兹】背靠坚冰,寒冷无法穿透巨裔厚实的皮肤。
濛助跑两段,踩中他的肩膀高高跃起,攀过几个还算简单的凸起,扑到毫无保护的崖壁上。
他堪堪抓住一块极其狭小的冰疙瘩。
围观的黑菈们不为所动,自己的队伍没有减员,只是淡淡地点头,似乎省去了收尸的麻烦。
濛要用四根手指支撑身体,像一根摇摇欲坠的冰锥。
驯兽人扩起嘴巴,高声催促道:“动作麻利点,如果巢穴的主人提前返回,你就把手松开吧,至少死得没那么痛苦。”
濛没有理会。
顶尖的猎者要学会排除干扰。
他伸手在随身的腰包里摸出厚翅鹰的羽毛,努力拉起上肢,把它放进了崖壁顶端的洞穴内。
呼吸,平衡,摸索。
濛的左臂被冰块冻得通红,足下的深渊却不允许自己颤抖,他没法抬头去看,无视野地在空间里摸索。
他小心地吐出空气,把找到的两枚兽蛋揣入包中。
“小心头顶。”
信奉冬母的战士突然出声。
黑菈们也瞥见了由远而近的黑影,嘲讽和玩笑瞬间消失,人群隐蔽起来,却都在默默关注崖壁。
濛实在太年轻,也太冲动。
他知道时间紧迫,直接一脚蹬直,宛如山地间折跃的盘羊。
“疯子。”
驯兽人嘀咕一句。
黑菈们皱眉看着他和安全区的距离,好在,这小子足够强壮和敏捷,已经摸到了石块。
但是,下一秒!
他冻僵的指间不够灵活,竟然直接擦过去,整个上身撞断了冰锥,然后朝着悬崖急速坠落!
好几个人都迈步向前。
肯恩下达过死命令,不允队伍成员因为这种任务丧生,必要时,宁可抛弃所有资源。
濛爆发出一股狠劲。
他拽断脖子上的铁片,握紧后扎进冰块缝隙里,在空中诡异地找准了平衡,借此改变方向。
他陷进雪盖,几颗兽牙从颈绳里散落,坠入冰冷寂暗的深渊。
巨裔两步踏开雪花,像拎羊羔一样,把悬崖边缘的同伴给拖回来。
濛藏进掩体,开口就是斥责。
“你动静再大点,就能直接送我下去了!蠢,咳,咳咳……”
战士抬肘轰击濛的肋骨,然后冲着巨裔说道:“我想,他要表达的意思是,谢谢。”
算上地牢那次,朗兹已经是第二次为濛出头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受到任何责备。
濛想反击。
驯兽人挥手制止,他用眼神示意噤声。
0077:临空一斧
冰锋轰然断裂,雪雾磅礴,弥漫到藏匿点附近。
呷!
魂鸦展开漆黑的羽翼。
它长有三颗脑袋,全部昂起,发出嘶吼声,密密麻麻的牙齿嵌在喙内,唾液把冰碴喷溅到周围的雪地上。
黑菈们收紧四肢,把呼吸降到最低。
巨裔身材庞大,挪动了许久,还在慢慢往里收拢。
他们脚边掉落的冰碴里混杂了肉糜,再蠢的人也知道——这种鸟是吃肉的,它能撞断冰锋,就能冲开头颅。
tsxsw.la
魂鸦相当有灵性。
帕洛图斯比的萨满和巫祭们研究它,学习它,甚至变成它,几乎每个氏族都会饲养几只。
驯兽人侧过耳朵,仔细聆听那悲痛欲绝的嘶鸣。
没多久,魂鸦变得激动,翅膀频繁剐蹭,稀碎难听的磨牙声穿过冰窟。
黑菈们感觉有东西在咀嚼自己的脑髓。
很快,魂鸦从洞穴急速飞了出去,它朝天空尖叫一声,展开翅膀不断折返,像是在寻找入侵者的踪迹。
沙沙沙。
待它走远,驯兽人踩进雪地里。
他看向那根……从厚翅鹰身上掉下来,又被放进魂鸦洞穴,此时正缓缓飘向冰渊的羽毛。
“我只要求了一颗蛋,请你把另一枚放回去。”
“这不好笑!”
濛捏着铁片走出来。
他胳膊上的擦伤和通红还没消失。
自己冒死取回的东西,应该算超额完成任务,竟然要归还?
“接纳同伴,敬畏自然。”
驯兽人轻声念着北境古训,严肃地看过来,他的性格就跟脸一样,时而慈祥,时而毒辣,站在不同的方向,就有不同的认识。
“你夺走了它全部的希望。”
“呵呵,别忘了,是你让我爬上这该死的崖壁,胆小之徒,卑鄙阴险,有什么资格谈论道德?”
濛破口反击。
“魂鸦每次产蛋,只能存活一只幼崽!”
【传闻中,魂鸦的智慧被嫉妒,某位执掌天空的旧神降下诅咒,限制了这种动物的繁荣。】
北境牲性的氏族,世代流传着这个故事。
他们也发现,只要把蛋分开照料,里面的魂鸦都能存活,于是某些部落就把“爬悬崖取蛋“作为驯兽人的成年礼。
就在两人争执不休,即将发生冲突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
“打起来,死在这。“
黑菈们悚然一惊,后退半步,不敢插话,皮肤上的纹章提醒着双方的身份。
肯恩从雪坡下面走上来。
他把【晨昏】撂在中间,仿佛决斗用的界标。
驯兽人和濛欠身致意,雇主的言行,他们打心底敬佩。
“今天,斥候冻晕了六个,围猎山查兽的时候,民兵的鲜血把土地都染红了……”
肯恩能用经验值驱散劳损,却无法缓解压力,只要还在路上,只要还有人受伤死去,领导者的肩膀就永远不会轻松。
“你们身上穿着好的盔甲,用着锋利的武器,有没有在为队伍做出贡献呢?”
肯恩抓起一把积雪,擦拭自己脏乱磨损的护具。
他等双方的眼神落定,才开口说道:
“沟通没那么困难,桑顿卡亚人绝不内讧,黑菈这个名字,是让你们守护他人,保护彼此。”
濛看见那柄黑亮的斧头从雪地里被拔出来。
他沉默半晌,转身开始攀爬,这次没有借助巨裔的肩膀,动作却格外地快。
黑菈们看着那颗蛋被放回原位。
肯恩没再多说些什么,背起战斧,带领众人沿老路走下雪坡。
迁徙的部队像黑线那样画出欧珈的山道,持盾的战士们都站在前方,流民和军队散在后面,每个人都时不时地抬头,盯着空中那两道交错的影子。
【厚翅鹰和魂鸦发生争斗,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驯兽人原本想渔翁得利:利用魂鸦牵制,再组织偷袭,而负责爆出最后一击的,就是濛。
莽撞的家伙容易坏事儿。
他看了一眼濛。
对方把胳膊藏在身后,上面应该还残留着淤青和疮疤,无法保证最后的击杀。
“奎玛,你的巨弩如何?”
“这武器不能扭头,周围藏不住,它看见了也不会靠近,抖抖翅膀擦过去,就没戏了。”
驯兽人感觉到了严峻。
他担心自己没法交代,皱眉深呼吸,不着痕迹地看了首领一眼。
肯恩就站在前面,近在咫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围绕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疲惫消失了,他变得格外专注,没有紧张,没有犹豫,只是简单地想要杀掉空中的怪物。
黑菈们轻吞唾液,升不起别的念头。
埃尔伟的秘术师们压力更大。
厚翅鹰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刺穿了腿骨,黑鸦划破长空,弧线如同漆黑的惊雷,让人猝不及防。
谁惹到它了?
魂鸦只有半个厚翅鹰大,但它的急速和力量,令所有生物畏惧,三颗脑袋,细密锋锐的牙齿,诡异地搅碎了厚翅鹰的血肉。
秘术师们尝试着摆脱困局。
魔法闪耀,黑色的烟雾从巨鹰的皮毛间渗出。
它整个身躯猛地闪出一截,狂暴的魔力在原地炸开,轰得魂鸦羽毛翻飞,惊叫连连。
没想到魂鸦竟拼着受伤的身躯,再度激射而来,这次甚至是生死搏杀!
厚翅鹰迅速分离所有肢体,降低面积,缓解躲避压力,几经腾挪却还是被搅穿了腹腔,淋漓的鲜血撒落在流民们头顶。
“我们还没失去它,快牵引咒术!”
有个声音在催促。
魂鸦倾尽力量地加速到极限,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它像一根掷出的长矛,从高处滑落,所幸及时恢复过来,才没有摔死在地面上。
四周空荡荡,失去了厚翅鹰的踪迹。
呷——
秘术师们闭眼感应,听到了一声不甘的兽鸣,纷纷松了口气。
厚翅鹰身受重伤,预留的魔法已经耗尽。
它隐匿身形,顺着流云和朔风,在欧珈的山峰之间盘旋,寻找能够停靠修复的地方。
“真不容易。”
突然,远程秘术受到了影响。
操作者们感觉到些许异样,紧接着额角发紧,像是有风暴在头顶汇聚。
不知道是谁调转了用来成像的魔镜。
包括伊凡在内,简帐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肯恩·布维尔——他俯视着厚翅鹰,高擎战斧,如此完美的角度,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不可能,这可是欧珈雪峰的高空!
面前的景象匪夷所思,紧接着,链接切断了,只剩下纯粹的杀意,碾压了所有的思维。
0078:晨昏的配件
流民中也发现了逃遁的厚翅鹰。
他们察觉到不安,纷纷驻足抬头,望向欧珈雪峰的上空。
周围的空间仿佛陷入了泥沼。
所有动作都被放慢,一点点刻进围观者的记忆中。
肯恩宛如掠取生命的杀神,表情冷漠,忽然就出现在了高空中,他手中的战斧如同神罚,重重地劈砍下去!
厚翅鹰像受惊的家畜,慌忙扇动着翅膀,
流民和黑菈们震惊无比,嘴巴缓缓张开,似乎听到了破裂声,在这个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
但谁都没有挪开目光,就看见:
厚翅鹰略微顿住,挣扎被打断,像一摊被丢弃的腐肉,从高空缓缓坠向山道。
【临时任务:猎者】
【进度:已完成】
砰,砰砰!
厚翅鹰沉重的翅膀,被砍成两半的脑袋,以及伤痕累累的躯干……都落在地面上。
雪花被撞出坑洞,脏器和血水溅射开来。
流民们吓得尖叫逃散,野兽的尸体周围瞬间清空,残损的羽毛像树叶般落下,其中一片缓缓盖在了它充血的眼球上。
轰隆隆!
山道附近又传来巨响。
肯恩从漫天雪雾里阔步走出,他身后是【晨昏】砸出的深坑,冻土翻出了新鲜的泥块。
他背起战斧,回应流民的问候。
没多久,队伍继续沿着弗林古道进发,最后的梯队也进入了最崎岖的五里坡地。
一切都回归正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包括黑菈在内……
所有人都对领导者产生了敬畏。
在北境这片残暴血腥的荒原上,强悍的实力,能加深子民的依赖和忠诚。
肯恩使用了两段【影隙】。
一段击杀。
一段落地。
他感受着心底融化过半的霜花,对提升【魔力上限】这件事,目前还毫无头绪。
……
晚霞没有出现。
云海翻滚着挡住了阳光,喘息的朔风开始酝酿,预示着一场夺人性命的冻雨。
今晚也没有星星。
阿瑟如此想着。
他闭上眼睛靠在行李箱上,里面是沃契尔留给徒弟的礼物,每次回想起自己的老师,皮肤下的炽痛就会驱散冷意。
“智者,找到自己的路了吗?”
驯兽人走进营地。
阿瑟所处的位置,属于前端梯队。
他周围有几个健壮的士兵负责搬运杂物——两座拼装式的工作台,盛装铁器的容器,就地取材的配件。
如果载具损坏,或者有装备需要维修,都会被送到这里。
阿瑟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
他静静地看着驯兽人卸下肩膀上的重物,闻到了隔空飘来的腥味。
哗啦——
绑带散落。
露出一副新鲜剔出来的野兽骨架。
“别皱眉头,尽力了,肋骨是被魂鸦撞断的,至于脑袋么,你得跟老大抱怨,他用斧头把厚翅鹰从天上砍了下来!”
“嗯。”
阿瑟没有多说。
他蹲下来,从腰后掏出铁锤,麻利地开始拆卸需要的部分。
驯兽人抱起胳膊旁观。
他很喜欢这位铁匠,做事情利落干脆,“沉淀下来,叩问内心。”对年轻人来说,这是最难的课程。
学习得越早,就受益得越久。
阿瑟从拆解中抬起头。
夜幕降临,果然没有星星。
他周围的篝火被点燃,负责看管临时熔炉的哨兵昏昏欲睡,但驯兽人没有离开,反而盘腿坐在原地,似乎也在忙碌。
阿瑟走近才看见:
驯兽人用颜料在自己脸上画满图案,他手持药剂,反复淋洗面前的一颗兽蛋,口中念念有词,像个深夜里独自祈祷的萨满。
yqxsw.org
这种感觉很熟悉。
让阿瑟想起在杜瓦部落的童年。
他和沃契尔先生在工坊里熬夜,炉火安详,暮色静谧,一切都专注而温馨。
“借用你的场地,这里有仪式所需的氛围。”
“可以。”
阿瑟没有拒绝,转身走进帐篷里。
反正拆解已经完成,只差最后的步骤了。
他架好工作台,点了一盏由兽油供应的灵灯,佩戴上一副略显老旧的单边眼镜,开始像珠宝匠那样耐心雕琢,把魔力刻进细密繁杂的阵法里。
屋外的驯兽人感应到时断时续的涟漪。
这种温润的感觉,如同水湾里的清溪,根本不像一位职业的锻匠,反而像是位灵匠?
……
清晨,大雾朦胧,部队继续前进。
如果他们昨晚没翻过欧珈雪峰,现在绝对会迷失在道路上。
荒原很守时,你不争分夺秒,就会被剥夺生存权利。
驯兽人等到天色微亮都没有看见阿瑟从帐篷里出来,魔力的余韵整夜不休,看来对方熬了个通宵。
此时,处理完杂务的肯恩来到了铁匠营地。
他身旁站着奎玛,似乎正准备去狩猎,顺路过来看看。
肯恩先注意到了那颗【魂鸦蛋】。
“它怎样了?”
“小家伙很活泼,能回应我的呼唤。“驯兽人语气骄傲。”大概再有几天就能破壳了,到时候斥候们能轻松许多,而我们,会得到一双来自天空的眼睛。”
肯恩也表示期待。
桑顿卡亚还留着好几颗【苍厝蛇蛋】,希望都能派上用场。
帐篷被掀开。
彻夜未眠的阿瑟阔步走来。
他闷头向肯恩伸出手,说道:“把……把晨昏给我。”
驯兽人感到有些错愕,向来沉稳的阿瑟怎么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请求?
北境部落的古训十分强调尊重,查看领导者武器这种事,在哪里都会被视为冒犯。
但肯恩却没有动怒的意思。
“没关系。”
他解下战斧,怕对方拿不稳,还特意慢慢地递过去。
“图纸是你画的,铸造是由你老师完成的,你有权利查看它”
阿瑟眼中闪过星点。
他还没触碰,先感受到了其中的力量和灵魂,这种共鸣本该是灵匠才会有的,但自己竟也学会了。
肯恩看见阿瑟手里握着几个圆环。
【配件:云回】
【品质:精良】
【定制配件可以强化装备,它能让武器获得特殊能力。】
阿瑟把其中两枚套进握柄后锁死。
设计出自同一个人,所以结构完美契合,嵌上去浑然一体,纹路和色泽都没有违和感。
“戴起来,试试。”
阿瑟把最后一枚圆环递向了肯恩。
0079:返回克厄
银色的骨质手镯,一根指头的长度。
肯恩毫不犹豫地将其戴在右腕上,他重新接过自己的战斧,向空地前方迈出两步——晨昏传出的冲动更强烈了,它和肯恩之间的呼应变得更加具象化,好似有无形的锁链互相勾连。
山谷传来惊叫声。
雪雾朦胧的弗林古道上,斥候部队惊动了雪盖下方的死灵,暴起的山猫尸体庞大且强悍,顷刻间已经撞伤好几个士兵。
它毁灭了缓冲营地,木板碎屑和辎重被掀飞。
盾兵被山猫玩弄,掷矛手也无法击中如此灵活的怪物,远征的队伍惊慌失措,惨叫和血液开始蔓延。
【恐惧正在滋生,你必须做点什么。】
黑菈们闻讯赶来,凌厉的攻击稍稍阻碍了它的行动。
山猫是死灵,它渴望新鲜血肉的欲望如风暴般强烈,竟然顶着长矛利箭,直接速冲向了流民。
羸弱的脚夫跌在雪地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怪物逼近,手脚并用,边哭喊边向后爬,恐惧从身上的每个毛孔往外渗出。
山猫腾跃而起,张开黄褐色的獠牙。
脚夫彻底绝望了,他眼睛瞪大,颤抖着涌出眼泪,沙哑凄厉的嚎叫远远传开。
“啊——”
想象中鲜血没有出现。
从他的角度看去,山猫突然“折断”,挂满腐肉的肋骨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怪物的脸都变得狰狞扭曲。
当它整个身躯都被撞开以后,才暴露出一节灰白色的握柄,斧面已经狠狠地从侧面剁了进去。
所有围观者都看到了经过。
刚才从高处划过的流光,就像是晨昏交界时的地平线。
它撕开了猛兽的防御,给人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山猫身体里的异变核心被斩碎,污浊的血液飘散出腐臭味。
尸体突然颤抖!
人群轻呼着往后退开一圈,却看见那柄战斧“蹭”地从创口处脱出,沿着月牙般的弧线,不断加速地飞回高地。
流民和士兵都齐齐抬起脑袋。
肯恩抓住了斧子——单手,毫不费力,稳稳钳住握柄,就像是武器自己往上贴,任由他放进背后的卡扣里。
【流民忠诚度上升。】
“令人心悸的一击。”
驯兽人伏下脑袋,面容严肃的称赞道。
黑菈们就驻扎在部队最前方。
他们虽然震撼,手脚却没有停,组织几个人去处理伤患,在狩堕侵染之前把诅咒消除掉,又放起一把大火,将山猫尸体焚了个干净。
濛凝视着山坡上那位身穿黑甲的年轻人。
他感到莫名的压力,埋藏于心底深处的刺痛,还有用来掩饰伤痕的骄傲,种种情绪不断冲刷着他的自尊心。
冬犄格部落,古训之三:
强者之心,庇佑手足兄弟,无法超越并取代领导者,就成为他手中最坚硬的盾,最锋利的刃。
他移动视线,盯住山坡上的奎玛。
【黑菈,濛,忠诚度上升。】
【团队中的濛和奎玛关系恶化。】
肯恩收到备注,往山道附近瞟了一眼。
手缠绷带的年轻人正牵马远离队伍,像一头独自狩猎的野兽。
“嗯……”
他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追随者。
奎玛神情严肃地站直,然后他听见战旌说道:“你最近离濛远一点,尽量不要独处,他有点极端。”
“额,哦好。”
他愣了一下,点头答应,却想不通里面的逻辑关系。
肯恩抬起右臂,转身笑着对阿瑟说道:
“很强大的配件,而且做得相当精致。多亏你,我总算有点北境风格的装饰品了,哎,出来的这段时间,谁第一眼看见我,都会下意识认为我来自南疆。”
他身上唯一有北境特征的装饰,就是黑岩莽皮缝制的背扣。
那上面镶嵌了铜扣,环腰部分还挂着兽牙。
除此以外,无论盔甲还是战靴,统统都是南疆诸国的风格。
“匠人尊重器物,也会满足顾客的需求。”
阿瑟疲惫地抬了下嘴角,就当是笑过了,他看向【晨昏】的眼神相当复杂,但内心的聒噪却平静了许多。
“我要睡到夜里再起来干活,希望会有星星。”
他呢喃着走向货车。
脚夫会驾驭货马,驮着值夜班的哨兵前进。
前往【克厄村】的旅程耗费了整三天,令肯恩感到疲惫和欣慰的是,流民在迁徙途中获得了成长。
风雪和跋涉让所有人变得坚韧。
他每天最繁杂的工作,就是把足够有挑战的任务分配给每个人,让他们经历过磨练和血肉。
部队围猎猛兽,击杀死灵,偶尔也会涉足一些险地去收集耗材。
经验值空前高涨。
即便耗费了许多用来治疗伤患,库存依旧超过了最巅峰的时期。
肯恩隐约有种预感:回到桑顿卡亚,交付掉任务,会开启全新的阶段,迎来更巨大的挑战。
yawenku.com
第四天傍晚。
队伍来到一片开阔的平原,损毁的田埂全部收拾完毕,连一颗遗落的种子都没留下。
【卢卑克河】静静流淌,带有湿气的寒风吹过疲惫的人群。
“扎营,警戒!”
黑菈和蜥蜴骑手奔走通知,各式各样的帐篷被支撑起来,忙碌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
威武的狼王标志着领导者的位置。
它慵懒地俯在地面上,却令每只从旁路过的野兽感到胆寒。
肯恩沿着宽阔的石桥迈步,周围还残留着战斗过的痕迹,兽人头领用武器砍断了木栏,巴门罗野猪撞碎的石墩还未清理。
他的靴子踩过干涸的血迹。
不清楚是自己的,还是哪位敌人的。
村民们早就等候在此,最前方是留在克厄村的十个士兵,严阵以待地恭候战旌归来。
他们吞咽口水,不敢直视肯恩的眼睛。
哨兵通知大家有部队围拢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出门,毕竟谁也想不到,那位年轻的先生,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数量庞大的人群。
部落战士向前迈步,然后顺从的停下行礼。
他是所有人当中最先接受现实的人,毕竟肯恩初到克厄村的夜晚,所言所行,强势的做法令其印象深刻。
“清点所有辎重和人员,最多两天,我们立刻启程返回桑顿卡亚。”
0080:梦启示(片段,非正文)
帕洛图斯比的夜,寒冷且危险。
冻雨如松针般坚硬粗大,不断轰击着皮革拉出的帐篷,即便如此,也吵不醒疲惫的流民,嘈杂的水声里甚至传出轻鼾。
盗匪们用来过冬的炭火,让远征队伍做了一场舒服的美梦。
肯恩在绒毯铺设出的床榻上浅睡,兽人头领留下的遗产确实丰厚,他终于有机会享受一波,借此缓解精神上的疲惫。
翻身,入梦。
周围升起了浓雾,处在朦胧灰暗的世界中,不知从哪儿透来的青光均匀地镀在烟霭上。
四面低语,浪涌如风般吹过。
散开的部分露出漆黑的轮廓,高大威严的身躯像山岳般静静耸立着,隔空传来彻骨的冷意,凌冽刮痛皮肤的触感相当真实。
肯恩低头发现自己变成了赤脚,正踩在暗色的冰砖上。
冻雨出现在梦境当中。
水珠砸在脸颊和伸出的双臂上。
他借助微朦的青光观察,液体似乎很粘稠,心底冒出这种想法的瞬间,雨水似乎开始改变,越来越像……
“血。”
肯恩感到一阵寒颤。
雾气猛然扑向自己,像是激荡的浪花,争前恐后地拍在远离海岸的礁石上!
阴冷,窒息,生者的灵魂。
他睁开双眼,看见迷雾后方迅速隐去的轮廓,不止一位,奇形怪状,令人升起敬畏和恐惧,种种狂乱野蛮的幻想冲进脑海!
“停止,远离我,你们是谁!”
肯恩在营帐里迈开半步,晨昏离开置架,直接把储物箱劈成废品,横飞的木屑令闯入营帐的奎玛吓了一跳。
“先生,敌人在哪儿?”
紧接着,黑菈,巡夜岗,蜥蜴骑手,都汇聚于此,将帐篷拱卫在中央。
雨夜里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
“都离开这里,噩梦罢了。”
肯恩笑着说。
“我紧张过度了,夜里很危险,巡逻的卫队翻倍,所有人都要警惕秘术和诅咒,有异常必须通报!”
他喘息连连,似乎还没从惊悸里恢复过来。
黑菈中有个炼药的虻医。
他掏出刻过法阵的水晶帮肯恩敷额角,点起两根颜色奇怪的蜡烛,开口嘟囔着古怪的咒语,各种招数齐出,帐篷里变得宁静且安逸,离得稍近些的人都感觉压力舒缓了不少。
备注通常会对异象进行解释。
但这次却不为所动。
有两种可能,首先就是普通的噩梦,连日奔袭的高强度指挥,确实容易神经衰弱。
slkslk.com
或者,噩梦和备注,是同一个源头。
肯恩屏退所有人,独自坐在床榻上,撑起胳膊,竭力回忆梦中的一切细节,包括转瞬即逝的灵感,还有避而不见的黑影。
冻雨稀稀拉拉,没有了前半夜的疯狂。
安静的帐篷让他忍不住想起苏醒的那天,桑顿卡亚的村庄里,部落战士的破旧小屋。
“哎。”
可惜,来不及报答,罕姆辛就献祭了自己。
肯恩豁然起身。
“对啊。”
寒冷朦胧的幻象,高不可攀的神秘黑影,这不就是旧神吗!
难道刚才梦境中那些,层层叠叠,将自己围在中央的古怪家伙,就是帕洛图斯比最巅峰的时代……
那些存于传说中的神明?
0081:抓捕?
肯恩并不迷信神明。
北境的每一分荒凉和残酷,都被生存于此的人民所饱尝,古老的传说,坚定的信仰,并不能使孩童免于厄运,也不能让流民毁灭的家园失而复得。
他还没想明白梦境的启示,帐篷外面就传来了马蹄声,除狼王以外,野兽是不允许靠近领导者居所的。
脚步声急促,说明了事情很重要。
门帘被捕鱼者掀开。
他被冻雨浇透了,嘴唇青紫,在见到肯恩的瞬间表现得格外激动。
“我找到了,”他说。“妮妲尓伊的种子!”
帕洛图斯比很早之前有棵树,据说它遮天蔽日,树冠之下撑起了北境中仅有的春天,荒原塚埋下的兽灵先祖就是在那里孕育的。
yyxs.la
狩堕侵蚀了巨树的根须。
旧神们砍伐了它一半的躯干,制作成木棺,由海兽拖进了【轮回重洋】,将奥秘的源头永远封存于漆黑的海底。
随后的矮人时代里,还未绝迹的雪灵们将巨树称之为“妮妲尔伊”。
寓意是“孕育非自然生命的人。”
巨树的另一半在这个时期被砍倒。
伐木的工程,从初代矮人皇开始,直到“思尔德林”即位才结束。
【妮妲尔伊】坚如磐石,连岁月都无法撼动。
矮人们以征服了巨树为荣,世代传颂,并倾尽整个时代的智慧,将巨树作为骨架,建造了奥苏亚大陆上影响最深远的建筑。
“对,你猜着了。”
驯兽人挖出一堆土,喘了口气才把故事讲完。
“那座建筑就是,呼,帕洛图斯比,的界标,永冻高墙。”
这里是远离克厄村平原的平原,卢卑克河的下游,黑菈们正在准备一场奇怪的狩猎。
淅沥沥的冻雨令人头疼。
肯恩亲力亲为,陪自己的部队挖坑。
根据捕鱼者的说法,这是陷阱必要的组成部分。
朗兹站在坑底,大洞已经能完全容纳这只巨裔,即便他不蹲下也不低头,只要观察者离开几步远,照样看不见脑袋。
泥潭泥泞不堪,积水淹没了朗兹的小腿。
众人合力将其拖出来,然后集体缩在临时避风口烤火,
虻医调配了几瓶防冻的药剂。
有人接受,有人拒绝,有人拿出冬草酒互相分享。
捕鱼者往深坑里倒入了两袋粘稠的膏体。
“这是什么?”
朗兹问道。
“鱼油熬的秘药,瞧着,现在这里就是片海洋,喂,别靠太近了,跌进去是会溺死的。”
队伍里有人嗤笑。
他们亲手挖出的土洞,知根知底,能扭伤脚腕都算是奇迹了,怎么可能致命呢?
【陷阱-泥涡】
【传出魔法涟漪的深坑,跌入其中的家伙会陷入混乱,仿佛置身于海底,极难逃脱,最终被困死在内。】
“他是对的。”
肯恩出声警告。
谁也没见过雇主开玩笑,众人这才收起嬉笑的态度,意识到了危险性。
体力活完成,接下来便是等待。
奎玛碰了碰驯兽人,问起刚才的故事:“妮妲尔伊的躯干被砍走,根须和木桩去哪儿了?”
“无处不在,石灵,魔物,巨兽,都可以说是它的某部分。”
奎玛笑而不答,心底却认定对方在胡扯。
北境很多传说都是杜撰的,篝火架起来,猎队里的老者都能讲几个玄乎的故事。
雨水不再落下。
但云层低矮,预示着事情还没完,果然,转瞬间又刮起了冷风,巴掌大的雪花被搅得漫天飞舞。
“时机正好,谁都不许再乱动啦。”
捕鱼者出声吩咐。
他撬开了另一个陶罐,令人窒息的恶臭瞬间飘出,腐烂发腻的鱼肉上面还有蠕虫。
肯恩站在上风口,那股怪味开始蔓延,顷刻间就能让十箭以外的人闻到。
“整个库伦博纳都找不到这种诱饵!”
朗兹拧住鼻翼吐槽道。
“这可不是我们的诱饵。”
捕鱼人随口回答,不断环视,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丛灌木在蠕动。
它试探过周围环境后,突然长出了蜘蛛状的多足,飞快爬行着朝陶罐跑了过去。
【钳子花】
【它是北境罕见的魔物,靠消化动物的残肢过活,算是会动的清道夫。】
肯恩看见这东西用树干般粗糙的爪子拨弄容器。
臭鱼深受食用腐肉怪物的欢迎,浓烈的气味,很容易就勾引到饥肠辘辘的家伙。
黑菈中有人开始碎碎念。
“天呐,这花一样的嘴巴真恶心,嘶,还能伸出来,我要吐了,冬母保佑啊,别再发出这该死的吮吸声了!”
钳子花正通过最粗鲁的方式进餐。
不少人转向别处的同时,尽力保持喉咙的平静。
雪花组成白色的纱帘,天色阴沉,凄风苦雨,谁都不会在这种时候贸然离开巢穴。
远处的景象变得更加朦胧,但更为明显的波纹在远处传来,一浪浪地叠加,到最后。就连对魔法最不敏感的【朗兹】也察觉到了异样。
“把兽血泼在身上。”
捕鱼人对巨裔说道,语气非常急促,似乎猎物即将登场。
朗兹手脚麻利地照做了,迁徙路上狩猎不断,几桶新鲜兽血算不得什么稀罕物资。
他忍不住泛起嘀咕:
“不是来抓石头的么,目前为止,做的事情好像根本就不沾边啊。“
嘘——
肯恩抬手示意众人停止动作,某个东西在朦胧中缓缓逼近。
它嵌在地面上,无声地向前推进,砂砾和苔藓让开道路。
“就这玩意?”
朗兹难以置信。
所有人冒雨折腾,就为了对付如此普通的猎物?
他所说的玩意,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看起来和冻土上任何一块【科匹岩】没什么不同。
除了会缓慢蠕动以外,没有特别之处。
嘭!
巨大的碰撞声在他们眼前爆发——钳子花在眨眼间变成了肉糊,像是被随手拍死的臭虫,浆液和碎壳就是它全部的遗体。
他们眨眨眼睛,在原来陶罐摆放的位置上,看见……
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
黑菈们全都闭嘴后退。
这种难以捕捉的极速,令人绝望的撞击力道,简直就是一架蓄满绞盘的攻城弩。
“呋啦瓜……”
朗兹怒骂了几句土话。
随后,他惊讶地发现只有自己乖乖涂抹了兽血,某种预感浮在脑袋里,还没想明白,就看见同伴们都转身盯住自己。
大家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你们这群混球!”
0082:惩戒石
“我身板儿最壮,但这可不算借口,我……我迟早要把你们拍成鸟粪!”
朗兹正在痛斥黑菈们的冷酷无情。
“别这样,我们商量了很久。”
捕鱼者露出认真的神情,可信度却不高,大家见识过“怪石”撞碎钳子花以后,谁心里都发憷。
“瞧瞧周围,谁更适合当诱饵呢?”
“放心,事后绝对要补偿你,喏,只要你配合我们逮住它,铁匠阿瑟会锻造出你梦寐以求的武器。”
……
黑菈们七嘴八舌,讲道理,开出条件,把巨裔唬得头脑发热。
其实他在地下挖坑的时候,上面的同伴也没有闲着,大家在周围准备了很多保障措施。
yyxs.la
众人眼神交流,默契地配合,纯粹是拿朗兹开涮而已。
肯恩没有参与其中,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石块上。
【敌对:惩戒石·破碎】
【等级:C】
【受到妮妲尔伊残缺根须的影响,它变成了一块缺乏智慧的石灵,被大地眷顾,能汲取异变的力量。】
钳子花的身躯被撞成浆糊,浓稠发绿的血水还粘附在石块上面,没多久,原本呈现爆炸状的血迹,线条慢慢变得柔和,似乎被吮吸掉了多余的部分。
肯恩远远望去:
汁液组成了一副并不完整图腾,抽象诡秘的纹路,像是一张邪恶祭祀的面具,罅隙勾边的眼睛,正在观察着自己。
“它在移动。”
肯恩往后退步。
他摆出应对重骑冲撞的架势,双手握持战斧,肌肉逐渐放松,得益于极高的【敏捷】数值,他能够看见惩戒石完全转了过来——血迹被吸收,粘在上面的魔物晶体碎片变成了齑粉,抖落下来。
“围捕它的秘诀在于脚下!”
捕鱼者高声提醒同伴。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果然看见了一股岩浆状的魔力在冻土中延伸,已经相当接近朗兹。
“别管石头,看我手势行动!”
他冲着黑菈们挥舞手掌,于狂风暴雪中拽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惩戒石的闪现并非毫无征兆,否则的话,凭借这种无息杀人的撞击,威胁评价不可能才到【等级:C】。
地底下的魔法才是关键!
它像是午夜梦回时【勾魂恶灵】的魔爪,只要能够完全缠住,就可以瞬间毁灭他的躯体。
巨裔紧张地喘息,举着一面从骑兵手里借来的盾牌。
肯恩紧紧盯住他的脚下,看到那股魔力凝聚成团,已经开始锁定巨裔的位置,粘稠的轮廓慢慢开始合拢……
“等等,准备,现在!”
惩戒石破风而来,如同蓄满弓弦的猎龙巨弩。
它和巨裔中间的雪花都被冲开,顷刻间出现了一条清晰无比的通路!
黑菈们闻声而动,好几双手同时用力,一张由老藤和兽筋编织而成的网从朗兹脚底掀起!
惩戒石的残影留在空中。
它好似撞上了一张正在扬起的兽皮巨帆。
黑色的土层泼洒,封禁用的秘术启动。
砰,咔!
两个声响同时传进众人的耳中。
幸好巨裔洗澡并不仔细,积攒多年的污垢保护了他的耳膜。
即便如此,朗兹还是被巨大的撞击声震得脑袋发胀。
“噗,咳嗯。”
他手中的钢铁盾牌完全变形了,血水顺着喉头翻涌上来,从歪斜的牙缝间滋出去,血沫溅在变形的胳膊上、盾牌上、冻土上。
巨裔蓝色的皮肤鼓出好几处恐怖的包,里面撞断的骨头将肌肉给顶了起来。
“战斗,瓜鄂提多姆!”
朗兹血脉里奔腾的兽性被激活。
他张开血盆大口,高呼自己的名讳,然后抡起另一只拳头狠狠轰在盾牌背部。
防具的凹陷被打了回去!
他巨大的拳头破铁而出,【野货】品质的装备不太可靠,但这一击确实也足够骇人!
肯恩看见【惩戒石】被揍得腾空后退。
网兜已经完全将其缠绕住。
绳子末端的黑菈们还没从巨大的冲撞中缓过来,绳索已经划破众人的皮肤,即便如此,大家都还闭眼咬牙地坚持着。
谁也没有留意到巨裔的反攻!
因为他们不敢懈怠,不敢东张西望,谁都害怕玩笑成真,害怕巨石的轰击把同伴给当场撞死!
肯恩原本就盯着朗兹的位置。
他在巨裔挥拳的瞬间就松开了自己的绳索,一边跑去堵死【惩戒石】的退路,一边把【晨昏】从身旁抽进掌心。
黑菈们所站的位置已经做过处理。
冻土下方被埋了一层刷过鱼油的布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已经隔绝了地面,任何大地的眷顾都会被切断。
【石灵感到危险,它将不惜一切代价地逃离此地,快阻止!】
备注闪出。
肯恩的脑子却还在处理他眼前看到的东西。
“你是个什么怪物?”
【惩戒石】并非完整的一颗石头。
它常年接触土地的下端,竟然长着扭曲的、如同触手般的长条,此时正狂乱的挥舞着,像鞭子一样抽打周围的土块和空气,拼命想要甩掉附着其上的鱼油。
【汲取扭曲的力量,本身也会得黑暗奇诡。】
肯恩来不及感慨。
他手中的晨昏劈出沉重且锋锐的斩击,像剁到一条由沙子和烂泥凝聚成的蛇。
沙,沙,沙。
从触感上来说,和砍在韧性极高的藤蔓上类似。
0083:一块石头
惩戒石落在网兜里,像只搁浅的游鱼。
魔力汇聚成的触手向外延伸,偶尔有几根碰到坚实的土地,便扎进去,饥渴地索取力量。
歘,歘,歘!
肯恩手擎战斧,舞起钢铁的旋风,在混乱中沉默地挥砍。
黑菈们高声嘶吼,飘到嘴边的雪花被呼出的白雾吹走。
他们的手在流血,却仍然用力将绳网拉紧。
惩戒石开始高频率冲撞。
它榨干魔法,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挣扎,做最后的抗争。
肯恩的斧头愈发狠厉,他腾挪攻击,总觉得这怪物不太对劲,但又想不通——触手汲取的力量已经见底,没有血肉供应,它又能做什么呢?
“呋噜噜……”
朗兹甩了甩脑袋,终于从眩晕中恢复。
他忍住骨折的疼痛,赶紧上前帮忙,匆忙拉起最近的一截绳头就往后拽。
兜网扯动,原本隐蔽的一角被掀开。
驯兽人往暴露出的位置看过去:有两根藏在泥土里的触手,竟然击穿了木料,已经深深扎入地底。
yyxs.la
他瞳孔微缩,大吼道:“快跑,朗兹,赶紧离开那儿!”
肯恩听到了呼喊声,惊觉不妙,他在混战中展开灰色视界,却正好看见岩浆锁死进攻目标。
巨裔有点懵。
他怔怔地退了几步,呢喃着问道:“发生了什……”
【惩戒石】积攒已久的魔力对着藤网爆发。
黑菈们痛呼连连,要么扭脱了胳膊,要么被扯到空中又摔在地上,不可思议的力量拽动所有人向后倒去!
朗兹眼前一黑。
他被撞得失去意识,向后翻滚,身上不知断了多少骨头。
捕网陷阱彻底被突破了。
贪婪的触手一根根扎进土层里。
肯恩循着混乱看过去:惩戒石疯狂颤抖着,魔力涌向了重伤的朗兹,似乎想要用下一次撞击杀了他,然后通汲取巨裔的血肉来恢复力量。
【你很清楚,这记攻击威力十足,巨裔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点。】
跌倒在地的人争先恐后地爬起来。
他们都扑向重伤昏厥的朗兹,同时心底忍不住懊悔,那该死的玩笑可能要应验了,这个憨厚的大个子随时要毙命!
凌冽的寒风搅动雪花。
突然,惩戒石顿在原地,残留的触手开始抽搐,竟然强行扭转了方向。
众人的身后被照亮。
一股明艳的、苍蓝的、非比寻常的火焰升腾而起。
肯恩激活【战旌之证】,自从见过【曼底】以后,他就很少在空旷的野外使用这股力量。
但巨裔危在旦夕,这个决定不需要犹豫。
顷刻之间,浓郁的旧神伟力喷涌而出,牢牢套住了【惩戒石】,那股令人着迷的力量,让荒原里的很多魔物都欲罢不能。
“做个了断,来吧。”
肯恩握好战斧,瞥见脚底掠过一抹残影,还没看清楚具体,巨石就已经闪至眼前了。
战斧漆黑锋利的刃口被撞歪,握柄被顶回胸膛,耳畔听到了盔甲之下的骨头发出哀鸣,凹陷的铁块和错位的肌肉撞在一起。
砰!
短暂相碰,他倒飞了出去。
刷!
肯恩将【晨昏】砍进土地,战斧犁出一道沟壑,却强行卸掉了冲击的力道。
他含住血液,挣扎着从地面站起来,凭借强大的意志,支撑近乎散架的身躯,迅速调动经验值去治疗身体的损伤。
【敌人陷入疯狂,你必须争分夺秒。】
地底之下,魔法暴动。
原本岩浆状的轮廓,现在几乎延伸成了一条细线,【惩戒石】以舍弃力量为代价,换取最快的反应速度。
夺命的危险就在脚底。
肯恩中止治疗,调度起【古老记忆】,全心浸在“直觉“当中,就在敌人的魔法闯进来的瞬间……
他催动霜花,使用了【影隙】。
荒原野地里的光线被扭转,景物开始变换,受伤的双臂涌出一股强悍的力量,手中的战斧渴望着斩击!
肯恩摆好架势,闪现在【惩戒石】半步之外。
它晃动着,上面还带着钳子花的汁液,图腾被剐蹭得只剩几抹杂乱的线条。
此时,【惩戒石】传递出某种类似“人”的情绪——它的敌人消失了,此时正陷入短暂的迷茫。
肯恩抡出一道蓄满力量的弧线,仿佛轰鸣的雷霆迫降在土地上,匪夷所思的能量击中了图腾正中央。
【晨昏】砸出裂缝,斧面陷进其中!
扎根于冻土的触手,在击打的惯性下被连根拔起。
肯恩毫不留力,迈开一步,像是陷阵的重甲士兵抡起【链锤】,把嵌在武器上的石头甩起来,在空中画出一了个完整的圆环。
腰腹发力,战斧脱手!
惩戒石被带着离开地面,又随着自重不断下沉,向远处一个巨大的深坑坠去。
片刻过后,水花四溅,传来一声幻听般的凄鸣。
笼罩在此的压迫感消散了,雪花簌簌落下,平静地融化在地面上。
肯恩抬起胳膊。
晨昏从坑洞里飞转回他的手中。
【战斗结束,受伤X6,死亡无,声望X50,沉降石X1。】
“额,嘶——”
朗兹握着脑袋坐直,身上哪里都疼得离谱,一只带有黑色手套的巴掌从眼前挪开,穿着黑甲的人影变得清晰。
“我这是晕过去了?怪物呢,您干掉它了么!”
“没有,是它撞得太轻,把你弄睡着了。”
肯恩伸出手,把巨裔拉起来,又指向远处的深坑说道:“诺,怪物在那里呢,去给它弄上来,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朗兹燃起干劲。
他拨开放网的黑菈,在众人的玩笑声中抓住绳结,雄赳赳地往后踏步。
湿漉漉的藤蔓兜着巨石浮出水面。
肯恩没有说话,疲惫的他抱起胳膊旁观——惩戒石的触手变成了皮囊,像水草一样粘连垂落,泥浆正哗啦啦地往下淌。
【沉降石】
【浸润魔法多年,能够将奇诡的能量转化为养分,善于耕作的部落则将其用于农业。】
“捞那块有图腾的石头就够了,剩下这块石头是多余的,你捞上来干嘛?”
捕鱼者指着网兜下方说道。
朗兹却左右手交替,几下就收完了绳索,然后向在场所有人吼道:
“谁说没用?让阿瑟给我造个武器。”
他得意至极,昂首拍打胸脯,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亲口保,证,的!”
0084:争强好胜
“当然。”
黑菈们看见朗兹恢复精神,都表情轻松地笑了。
接下来,肯恩和他们将战利品拖回了【克厄村】,来到临时营地,把【沉降石】和辎重绑在一起。
耽误行程的冻雨在午后终于停止。
流民们也在这段时间内缓解了部分压力,浑身轻松,面带笑意,充足的食物和即将结束的旅程令人心情愉悦。
肯恩来到军营。
他将存放的武器全部分发,投石兵们终于有了像样的弓,箭镞的话,可以用碎铁和木杆制作,自己动手就能解决。
【投石兵X9升级为弓箭手。】
目前的条件下,只能这样凑合渡过。
“窘迫的阶段,正好可以锻炼士兵,等他们足够强大,肯定能拥有与之相匹配的武器。”
肯恩如是说道。
奎玛点头赞同,深谙练兵的重要性。
大家原本都是淳朴的村民,但桑顿卡亚的人最早跟随肯恩,也最早接受锻炼。
他们在远征队伍中格外显眼,无论是意志力还是战斗力,都甩开流民一大截。
lingdiankanshu.com
奎玛这段时间又沉稳了许多,他跟自己麾下的编队共同生活。
一起徒步挨冻,一起狩猎猛兽,一起训练成长。
帕洛图斯比最早的友谊源自“猎队”,他们视自己的成员为兄弟姐妹,这项传统保留至今。
【队伍中的投石兵X3合并为一组重弩手。】
当初,为了击杀【厚翅鹰】,阿瑟打造了一种巨弩。
它是矮人军队的战场武器,制造简单,材料廉价,但笨重也成为了明显且致命的缺陷。
肯恩舍不得巨弩的威力。
他花费额外的材料为巨弩打造了有轮的底座,让手无寸铁的士兵一起伺候这台“大家伙“。
“分到重弩手的,都是轮不上武器的人。”
奎玛说完,看向了有些失落的士兵。
肯恩笑着说道:
“别灰心啊,你听说过诺林王国的钢铁重炮吗,对,一击轰碎黑理铁骑的东西。哈哈,别忘了,诺林的首席工程师就在桑顿卡亚。”
【伯克·巴特莱】是个冷静且漠视政治的人,凭借双方的好感度,索要一份武器图纸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锻造……
别忘了还有个阿瑟,他的制器才华值得期待。
桑顿卡亚的熔炉会提上日程,等它建造完毕,就能为军队生产出更加厉害的东西。
“告诉重弩手,只要他们展现出足够的能力,我就许诺一台漂亮的三十磅重炮。“
肯恩和奎玛笑起来。
憧憬未来是件相当幸福的事情,尤其是配上北境残酷的生存环境,这种憧憬甚至可以说相当奢侈。
此时,一阵难听的怪吼传来。
“哦,洛布甘达。瓜鄂提多姆,哈哈哈——”
声音由远到近,奇怪的语句、豪爽的笑声令营地里的人纷纷侧头。
巨裔朗兹手舞足蹈地乱跑。
他个头属实显眼,蓝色出皮肤被简易的板甲所覆盖——黑菈们信守承诺,把自己辛苦收集的装备奖励给了他。
“啧啧,那根棒子是什么?”
奎玛笑着摇摇头,射手的视力能让他一眼穿过杂物和人群,看见对方手里多出的东西。
“阿瑟做的武器,用沉降石碎掉的部分做出来的。”
肯恩解释道。
与此同时,正在到处分享喜悦的朗兹也发现了他们,于是他挥舞手中紧密结实的石棒,兴致勃勃地冲过来。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士兵都在逃命似的躲闪,离得近的流民甚至丢掉了手里的东西。
肯恩笑了,这种单纯的心思,鲁莽又令人亲近。
“我瞧瞧。”
【武器:板渍石棍】
【品质:精良】
【耐久度:98%】
它的密度比想象中要大许多,榨取魔物的东西,肯定要比科匹岩更加稀有坚固。
“很符合你的口味,粗壮且沉重,嗯,我是指武器。”
奎玛在旁打趣道。
他本就是部落出生,和黑菈们熟悉以后,也喜欢拿巨裔开玩笑,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
“它可是个宝贝,我保证,比您的斧头好用得多啦,您的武器滑手,耍着不自在。”
朗兹兴奋得胡言乱语,嚷嚷着数落【晨昏】的坏处,要不是伤没好全,心底没底,恐怕已经拉开场地,跟老大再过上几招了。
肯恩倒是不甚在意,却感觉腰背莫名一沉,身后的战斧似乎有些躁动。
灵匠制作的【传说】武器,确实有自己的尊严。
“嘶,我记得你不是想要铜棒的吗?我如果找阿瑟造一根,你要不要换?”
奎玛岔开话题,让巨裔又陷入新的一轮纠结。
他正打算继续开口,视线的焦点迅速抖动,发现了从远处徐徐走来的另一个人。
“哦?我先去看看今天切出来的木杆。”
奎玛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朗兹挥手跟他道别,却不理解对方为何匆匆离去,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还没想明白,低头看见肯恩也是神色认真的模样。
巨裔转过头,归来的人已经走到眼前。
巡逻的士兵愣在原地,捆扎辎重的车夫停住绳索,过往的人群让开一条道路。
0085:躯壳
“传闻是真的吗?”
濛喘息着问道。
他站在原地,左手拖着一只魔物的尸体,右手套着战马的缰绳,坐骑身上伤痕累累,他裸露的躯体上也鲜血淋漓,看来是经历了一番血战。
他穿着简陋残损的盔甲,一把卷刃的骨柄刀收在髋部的鞘中。
肯恩和奎玛同时同时发现了濛。
奎玛谨记战旌的嘱咐,主动避免接触,所以提前离开了。
肯恩平静地看着对方穿过军营的建筑,大步走向自己。
濛的动作很僵硬,带着微弱的颤抖,浑身遍布血污,扎紧的发鞭被挑散了几处。
他左眼淤肿,勉强睁开了右眼看路,你能从中窥见的只有倔强。
“你指的传闻是什么?”
肯恩依旧严肃,但欣赏之情已经溢出嘴角。
“我在洛浚苔原打死了它。”
濛说着丢出一具尸体,一只健壮的成年【景岚兽】,虬结的身躯皮开肉绽。
“管粮食的人不敢收,我又拿给军需处,那里的人讲,打死魔物能定制一把武器……是不是真的?”
朗兹嘿嘿笑起来,抢着回答道。
“你得去找阿瑟,他手艺很好,动作还快,两顿饱饭的功夫就能给你弄出好东西!”
濛看了巨裔一眼,注意力却停在对方手中的石棍上。
他听完这句话,转身就想要离开。
肯恩突然开口叫住。
“朗兹,把马牵走,东西也带上。”
他上前拎起【景岚兽】的尸体,把它甩上巨裔的肩膀,示意领矛手跟随自己。
lingdiankanshu.com
濛照做了。
“你打算要把什么武器?边走边聊,我正好要找阿瑟。”
“战刀。”
濛虚弱但郑重地回答道。
他在肯恩的眼神下躲闪,害怕对方会指出自己的冲动,揭穿争强好胜的事实。
“你的斗志,在北境是种相当宝贵的财富。”
肯恩讲乌玛语的时候有种来自南疆的优雅腔调,这种口音配合北境凌冽的寒风,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我们即将返回家园,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他将手放在濛的肩膀上,把惨不忍睹的血条微微回升。
濛把头转向另一侧,往雪地里啐了一口血,忍受着伤口愈合的疼痛说道:“意味着即将面对漆冰使徒,冬犄格部落的血债,终于能够偿还!”
“对。”
肯恩眉宇间露出沉痛。
濛看着他,眼中带有期待,他钦佩这个男人的强大和坚韧,但他至今都没想通,自己想要从对方身上学到什么?
“很不幸……”
肯恩望着空中熟悉的雪花,平静地问道:“漆冰使徒是杀不完的,你迟早会死,变成荒原里一具冰冷的尸体,然后呢?”
他十分冷静地看过来,问道。
“濛,除了复仇,你到底为什么活着?”
“说聪明话的人,除了神棍,就是懦夫,勇敢者从不回避战斗!”
濛激动地反驳,目光炯炯,透着狠厉。
“勇敢的你,为什么要回避问题,我很好奇,这具伤痕累累的皮囊之下,到底还剩了点什么?”
肯恩说完摆摆手,没有继续听对方的回答,仿佛刚才所有的话都是自己的思考。
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气氛缓和下来。
他们俩转去了辎重营地,在盗匪遗留的耗材里面,挑了几块最好的钢铁,一根晶化的变异猛犸的骨头。
阿瑟为濛打造了一把约莫三羽长度的部落战刀。
“我需要点时间,等抵达桑顿卡亚的时候才能做出来。”
濛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武器,还是在期待未知的村庄。
肯恩早就去队伍前方了。
铁匠阿瑟也不喜欢交谈,周围沉默下来,他偶尔凝视临时熔炉的火焰,偶尔抬起脑袋,似乎想在白天寻找星星。
濛也仰起头。
北境的阳光温柔似纱,雪花突然就消失了,冷风吹拂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流民们怀着对这片土地的敬畏开始启程。
克厄村绕行到桑顿卡亚,需要经过【洛浚山谷】外开阔的苔原,游荡的盗匪们不敢袭扰,猎户和商队也是远远观望。
他们往南,再往西部前进。
第二天正午,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松软,林地和鸟兽变得丰富。
熟悉的村庄坦途遥遥在望,放哨的士兵匍匐在山头,站起来,却又不敢靠近,只是震惊地盯住队伍前方,仔细辨认带队者的样貌。
肯恩掀开黑色翻毛的斗篷。
他身穿战甲,握着霏狼王的座鞍,短须和泥泞都显出一路风尘的艰难。
“战旌。”
狼骑手行至跟前,俯身行礼,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肯恩从旁边经过,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踏入了进村的小道,他举起一只胳膊振奋地高呼:
“兄弟姐妹们,回家了。”
该怎样跟一群失去过家园的人解释幸福呢,其实很简单,熟悉的冬日木屋,齐整规则的城墙,充足温暖的食物。
桑顿卡亚的居民们围在门口。
他们兴奋地欢迎战旌归来,诺林王国的学者们也站在崭新的瞭望塔上挥手,队伍中的【颂唱者】举起胳膊甩动作为回应。
“旅行如何?”
“哦,天呐,棒极啦!”
“瞎说,你出门没几天就差点冻死,嘿嘿,我也一样,但这趟是真棒啊……”
两位诺林王国的学者兴奋无比,他们跟好奇的听众去复述这一路来的艰难险阻,还有战旌那些骇人听闻的壮举。
克厄村的血战,杜瓦部落的盛况,遮天蔽日的曼底,宛如末日的雷霆……
听众聚集起来,其中包括了许多桑顿卡亚的居民。
村庄大门彻底敞开。
伯克和麦格站在村口指挥,他们负责疏导拥挤的人群,将木屋分配给需要的家庭,并且组织起能够干活的人,共同操持今夜的宴会。
人数越来越多。
房屋不够住了,宽敞的仓库也被挤满。
麦格陷入沉默,诺林王国的都城是见不到这种场景的:
流民们的眼中泛着泪光,干瘪的身躯,还有苍白的脸颊,所有绝望的灵魂此时都被希望浸润着。
“呼~老师,那封写给王上的信还在吗?”
麦格看向身旁的伯克。
诺林王国的首席工程师只是微笑不语。
他看向桑顿卡亚的前方,考虑着要不要将道路改造提前,毕竟人实在是太多了,长队如河,汇聚在这处小小的村庄里。
0086:家园的夜晚
许多人都曾担心肯恩去而不返。
桑顿卡亚部落刚凝聚起来的信心,在过去渺无音讯的两周内消磨殆尽,所有人都强迫自己去工作,用劳累排解恐慌,几乎没有人敢去想象——战旌能带回来如此多的流民。
伯克丰富的阅人经验告诉他:
即便困难重重,肯恩都不会轻易死在外面。
现在,拥挤的居民将房屋塞满,这是盗匪光临以后的第一次,能够在桑顿卡亚看见如此多的笑容。
升腾的篝火照亮了往来忙碌的人群。
流民们忙起来毫不心疼力气,大家搬运货物的时候,前一刻还在擦汗,忽然间就落下泪来,身旁的人会自觉上前安抚。
琼抱着衣服沿着火光最边缘行走。
她记忆中的上一次的热闹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桑顿卡亚的老战旌还未逝世,罕姆辛会跟猎队的叔叔们介绍自己,欢庆的筵席总会进行到日出时分。
通过食物和火焰,人们得以忘却痛苦,在发泄以后更坚强地生活。
不过这次,罕姆辛也不在了,他死在了冬母祭坛之上,死在了抵御漆冰使徒前锋的战斗中。
饭团看书
“听说他是战旌。”
“现在起,我们属于桑顿卡亚,他也是我们的战旌。”
烧汤和锯木的流民正在聊天。
琼快步走过,一路上,几乎所有话题都围绕着肯恩先生,就连那十个身负纹章、凶神恶煞,被称为“黑菈”的战士,都对战旌心悦诚服。
她熟练地搬开公共浴室的侧门。
时间尚早,除了清洁的村妇,不会有人提前来这里。
肯恩设计建造的浴室相当温暖,湿润的热气令人呼吸急促,只要在这待的够久,所有的疲乏都能被泡得一干二净。
琼将烘干的衣物塞进防水皮袋子里,放在独立浴桶触手可及的位置。
她停留了片刻。
独处是最煎熬的,安静的环境会逼着人去直视自己的内心,过去这段时间的担忧,会无法抑制地涌上来。
“呼~一切都好,回来了,就好。”
她有太多事情想要告诉他,从漂亮的霜花到连成排的围墙。
她有太多事情想要询问他,从路途的艰辛到未愈合的伤痕。
但首先,战旌是桑顿卡亚的,返回家园的首个夜晚,有更多的人需要肯恩·布维尔。
琼从侧门退出来。
筵席的声浪此起彼伏,每个角落里都飘荡着食物的香味,接到通知的捕鱼队伍刚刚离开冰面,望着热闹非凡的村庄惊叹连连。
所有值得高兴的事情已经集齐……
该笑起来了。
“嘿,你在这儿呢,坦尼森太太刚才正找你。”
麦格从旁经过。
她很少看见琼绽放出微笑,这种干净清澈的表情,能够在北境的寒风里给人慰藉。
两个女孩并肩走向欢呼升起的地方。
远处,桑顿卡亚的积雪变成淡灰色,星朗云舒的景色宁静又迷人,阿瑟抱着一瓶用仓木塞紧的烈酒,躺在行李上静静发呆。
“星星,美。”
他避开篝火的光线,享受最纯粹的夜空。
永冻瀑布下暗无天日,漫长且枯燥的学艺过程中,矮人工匠无数次叨念起旧时代的月华,漫天都是瑰丽炫目的奇景,强悍庞大的怪物能遮挡住星星。
“越美的东西,破坏起来,就越容易心碎。”
濛在旁边冷冷地说着。
除了在篝火前大快朵颐的朗兹,黑菈里的其他人都不喜欢热闹,村庄居民的欢笑会令他们沉默,曾经拥有过的幸福会撕开心口的结痂。
阿瑟闭起眼睛没有说话。
濛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转回手中,一把晶骨柄的钢刀,纹了冬犄格部落的熊印。
他仔细端详了片刻,将东西纳入鞘中。
轮岗的哨兵已经返程,如此盛大的筵席,谁会忍心错过呢?
而且,部队集结,意味着防御收拢到最紧凑的状态,战旌坐镇的村庄不畏惧任何挑战。
濛扫兴地离开了。
他不允许自己感受到温暖,记忆中每个惨死的同伴都在尖叫,残缺的冤魂在催促自己复仇。
桑顿卡亚周围都是修建工地。
远处的阴影里插着几个假人,碎布在风中摇曳,似乎在挑衅落单的野兽。
嗖——
濛用脚勾起旁边的尖叉,精准地掷中了其中一个。
他看到这种草靶,就想起训练的弓兵,自然地联想到,被肯恩信任,能够独自掌握一支编队的奎玛。
冬犄格部落崇尚独立。
濛自幼就被灌输了竞争的意识,战士的骄傲不会去坑害队友,但他会逼迫自己去努力,去超越身边所有的人。
“强者才配得到尊重。”
他胸膛里再度感到燥热,雪地踩起来沙沙作响,这里已经偏离村庄主干道,处于森林的边缘地带。
濛调整好呼吸,仔细倾听风中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
他下午打听到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肯恩骑着的那头霏狼王是个氏族的领袖,跟其同群的狼崽有十多只,在桑顿卡亚组建狼骑手的时候,因为士兵稀缺,所以还剩了最后一头霏狼。
它被散养在野外,巡逻的哨兵偶尔能发现踪迹。
濛听到消息的时候,当场逼问对方更多的细节,他发誓要比任何人都先得到这只霏狼,将其变成自己的坐骑。
草叶被吹动,积雪被压成薄冰。
濛的胸膛起伏,血液在沸腾,思路和感官却出奇地清晰——野兽来到了这里。
新建书友群
抱歉啊,其实昨晚就创建了,然后卡审核,评论区不让出现群聊,今早创建又因为等级不够,后来是书友帮忙解决的…群号:643132414
《奥苏亚的战旌》新建书友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087:起舞者
熊熊的篝火恣意摇曳,温暖的光芒照亮周围轻歌的居民。
肯恩坐在欢呼声的中央,他身旁依旧是最忠诚的追随者奎玛。
从狼骑兵到冬马射手,聚集于此的士兵感到了肩上的重担,桑顿卡亚的土地与其紧密相连,家园特有的归属感和责任感从胸膛满溢而出。
流民们来自帕洛图斯比的各个村庄。
桑顿卡亚的原住民们陷入一种奇怪的幸福感,他们绝对欢迎这批兄弟姐妹,也有决心去维护幸福与和平,但总有人忍不住去想——这种跨越了信仰的团结,究竟是因为背井离乡的无可奈何,还是领导者的超乎寻常的个人魅力?
肯恩听到有人赞颂自己的名字。
他喝完罐中不到一半的肉汤,看见有巫祭传统的【彼司唯仑】人正在起舞,高抛的手臂划出弧线,撒落萤火粉的同时带起一串爆燃的烈焰。
居民们的部落传承不同,信仰不同,虽然众人无法理解祈灵舞的内涵,但在肯恩面前,都保持着基本尊重,纷纷端坐起来,神情肃穆地注视着。
“嘶,这调子让我后背发麻,怪诡异的。他们信奉一个没名气的旧神,叫阿基拉,是只烟雾里的鬼。”
“鬼?我只看见一副盘羊头骨做的面具。”
肯恩无视耳旁稀啦啦的讨论声。
此时他只感觉四壁清净,起舞者的动作出现残影,某种扭曲的力量隔空锁定了自己,不论他怎么深呼吸,都无法驱散这种奇怪的注视感。
咔,咔。
明明是骨头敲击的动作,却在耳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像是兽蹄踩碎了冰块,清脆的响声扣人心弦。
【你庇佑了阿基拉的子民,获得旧神赐福,彼司维仑人对你的好感上升,魔力上限提升,声望增加20。】
肯恩恍然苏醒,异样全部消散,他隐约间只记得和一双锗色的瞳孔对视了一眼。
【曲谱收集:猎魂的阿基拉】
【品质:c】
【效果:赞颂对象获得永久增益,注意,虔诚的祭祀者一生仅有两次起舞的机会。】
漫长且诡异的舞蹈结束了。
几位流民疲惫地瘫软在地,每个动作都表现出深深的疲惫感,但每个人都虔诚地跪直身体,朝篝火最高的地方摆出祈祷动作,像是在感谢旧神倾听自己的呼唤。
肯恩则遥遥点头,出于尊重,他此时还不能做些什么。
流民回应了战旌的目光,他们被救助,心怀感激,即便这支舞会影响终生,众人也毫不怜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肯恩的作为,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个部落的流民。
篝火还在熊熊燃烧,星空之下,所有人都在尽情享受自由与希望,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身穿黑甲的年轻人,歌唱和舞蹈都消失了,气氛有些奇怪。
【你的臣民正注视着你,身为领导者,最好是说点什么。】
肯恩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抱歉诸位,我本不应该扫兴,但实话实说,北境现在危机四伏,凄冰使徒的队伍应该就要抵达,亡灵潮紧随其后。”
他睁开眼睛,把掩在黑羽披风下的战斧亮出来。
“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在北境,和平短暂得如同霜花,融化后是会冻死人的,所以我恳求诸位,磨好刀锋,别抱有侥幸,陪我一起期待日出,长久地……在这片荒原上生存下去。”
战旌目光沉重地站起来,扫过每个注视他的人。
0088:日出之前
居民们在重建的村庄空地上,在燃烧的篝火之下,听见了战旌所说的致辞。
简短而又令人印象深刻。
肯恩从来不会用虚假的安慰去掩盖困难,他是位诚实的领导者,会将危险摆在众人面前,然后指明一条布满荆棘,向死而生的出路。
宴会结束得有些仓促。
但居民们并没有感觉到热闹结束后的失落,相反,每个人的眼神都更加坚定。
被战争碾压的亡者不计其数,被境绝大部分死去的流民都是麻木且悲哀的。
因为肯恩·布维尔的诚实,桑顿卡亚的居民更清醒,也更想活下去。
凌晨,独栋木屋中。
伯克放下一杯浓茶,拨开了手边层层叠叠的图纸说道:“昨天的信上说,尖霊冰湾的狩猎争夺暂停了?”
麦格点头称是。
北境商道会流通一些重要传闻,这是南疆诸国的重要信息来源,地下市场和表面贸易都有各自的传信手段。
麦格捻开两页浅纹纸,又轻放在膝盖上,她读不进去,皱眉呢喃着两个名字。
“霍叟,弗伦冈铎……”
这是红枫高地最令人敬畏的两个战旌,诺林王国有大批的资源都用来研究这二位的成长轨迹。
这很正常,永冻高墙以南,有无数势力想要插手帕洛图斯比。
“肯恩·布维尔,嘶,跟他们完全不同。”
麦格露出微笑。
她并不打算将其记录下来,也不想让这位年轻战旌的事迹过早地传到南疆诸国的耳朵里。
“如果非北境血统的人也能领导一个部落崛起,他将会学术上最珍贵的活案例,说真的,我很期待桑顿卡亚的未来。老师你觉得呢?”
麦格侧头询问,却发现伯克心不在焉地发呆。
他轻敲杯沿旁的握柄,向自己的学生道歉,然后边抿一口浓茶,边感慨地说道:“你很适合图书馆,但我更喜欢工坊,今天我注意到一个小家伙,准确的说,我先看到了几件令人惊讶的作品。”
伯克舒服地瘫下去,轻巧向麦格介绍。
“我打听到他叫阿瑟,是肯恩从克厄村招募来的铁匠。”
房间里传来讨论声。
桑顿卡亚保持清醒的人还有不少,同一片夜幕之下,领矛手,濛,正在雪地中奔跑。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
黎明的微光已经出现,但距离晨曦喷薄还有一段时间,天色昏暗,给追踪者蒙上阴暗的灰色。
濛呼出白雾,警惕地回头观察。
他本以为自己才是狩猎者,但当他发现这头霏狼的状况时,双方身份就突然逆转了——它病了,正处于发疯的边缘。
树林里躲藏的地方很多。
这片刺手的草根上铺了层薄薄的雪毯,泥泞和碎石之间布满了血迹,凌乱的蹄印转述了这里曾爆发过何等血腥的撕咬。
紧张的氛围,反而让濛冷静下来。
他失业中闪过一道灰影,于是俯低身子,握紧战刀,像是一根根紧绷的粗藤般静止不动却又蓄势待发。
灌木的传来低吠,月华抚去霏狼眼中的猩红。
它诡异地抽搐几下,又疾步迈进雪地里,肋下有几道明显的、溃烂的伤疤,浑身散出来的黑烟像是祭祀口中常说的死兆。
0089:野兽和狼
【编队“黑菈”中的濛受到诅咒。】
肯恩从接到了备注提示就开始动身,此时,霏狼正越过村前岗哨,巡逻士兵组织起队伍跟上去,但只有奎玛的骑术能够勉强缀在后面。
太阳终于破云而出。
金色的晨曦覆上雪盖和枝丫,林地间对峙的双方已经精疲力尽,冷风吹过,带来浓重的血腥味。
肯恩最先赶到,他眼眸里的微芒收敛起来——灰色视界标出了濛的行进路线。
一声疯狂的狼吠。
肯恩抬头,看见濛和霏狼撞开灌木,在雪地间翻滚。
【技能:影隙】
他从座鞍上闪现到跟前,用战斧的阔面把野兽拍开。
霏狼弓着背,向后飞出几步远,然后躺在地上抽搐,时不时露出狰狞的嘴脸。
“这是什么情况?”
肯恩没有去追,立刻低头检查濛的伤势:
他身上布满抓痕,从额头到小臂都有青筋鼓起,瞳孔上围了一圈红色,似乎处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人物:濛】
【身份:黑菈】
【资质:3.1智慧:2.0】
【状态:狩堕侵染21%】
濛的症状属于沾染诅咒的前期,因为搏杀耗费了太多血气,需要立刻处理。
周围没有其它人,肯恩使用经验值也毫无顾忌。
帕洛图斯比的荒原上,几乎谁都有点疗伤手段,可如果涉及到【狩堕】,就会是另一个层面的事情了。
轻度还好,特殊药剂或者神圣魔法也能凑合,重度的话,如比当初阿瑟那种情况,放眼整个奥苏亚大陆,只有神职能够处理。
肯恩驱除狩堕的手段的比较特殊,是经验值的另一种用法。
他将绿色荧光理解为“经验值”,却想不通它为什么能够治愈伤势,甚至驱除深入灵魂的诅咒。
【资质:4.5智慧:4.0】
初入北境的时候,经验值能够提升数据,是最可靠的保命手段。
肯恩现在也尝试过用它去提升属性,可无论是单一的【弓箭】【骑术】,还直接用在【资质】或者【智慧】上都如同溪流入海,很难引起变化,实际消耗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咳,唔。”
濛的痛哼打断了肯恩的思考。
年轻的领矛手翻过身,黑烟从他身上溃烂的血肉里飘出,带来巨大的痛苦的和刺鼻的气味。
片刻后,奎玛抵达,却停留在警戒范围外。
濛仅仅看了他一眼,心底膨胀的嫉妒就转变为了杀意,他抓紧去握刀的手,然后用嘴咬住,猩红的血珠滴落在薄冰上。
【狩堕会扭曲人的思维,只有足够坚韧的人才能守住底线。】
濛虽然性格偏激,却不愿意玷污部落领矛手的荣誉,坑害同伴这种事情是绝对不愿意发生的!
肯恩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挣扎的霏狼。
他表情严峻,不知道经验值对野兽是否有用,在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后,轻轻触碰了它银色的毛皮,将绿色荧光导入进去。
“嗷——”
低吠转为嚎叫,瞬间亮出泛黄的尖牙。
【运气不错,这只野兽诚心归附,如果能活下来的话会获得成长。】
“不行,如果可以……啊,别,别杀死它!”
濛满头大汗地喊道。
他刚说完,抽搐着弓起身子,咬牙抗住了血肉重组的痛感。
肯恩拥有【狼之灵】。
他皱起眉,模糊地感应到一些东西:
这只霏狼被破土而出的死灵划伤好几天了,当它发觉自己不对劲以后,就开始远离村庄,在隐蔽的谷地和森林间流窜。
【它强烈的反抗意识和狩堕诅咒僵持不下。】
肯恩眼前出现备注,紧接着,他突然有种明悟,就像是第一次提升属性那样,经验值突然消耗,顺着双方链接的通路被抽走。
【队伍中的“霏狼”x1异变为洳狼。】
它开始剧烈抽搐,嘴里的涎液飞溅,四肢开始嘎吱作响。
狩堕的黑烟变得凝实,已经将伤口完全包裹住,就像是一块块腐烂的血痂。
肯恩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保险起见,他示意奎玛赶紧往后退开,并且阻止后方赶到的部队靠近,免得破坏掉什么重要的仪式。
濛已经恢复过来,正仰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息。
从他的角度看去:所有人都在远离。
按过往记忆来判断,显然是要放弃这头野兽,任由其自生自灭,或者从安全距离外彻底杀死它。
“不行……”
濛摇摇欲坠地站起来。
“我不怕你,狼崽子,狩堕已经毁掉了你的意志,而我,现在可是要认真打架了。”
他拔出武器,握住猛犸腿骨做的刀柄,走起猎祭决斗才会用到的步伐,双眼紧盯住自己的敌人,随时准备将生命交付在此地。
肯恩旁观战局,轻易就读出了黑菈的想法。
他抬手示意噤声,让部队分散开来,故意没有解释状况,反而模棱两可地说道:“把它(他)交给你了。”
嗷呜——
霏狼王挺直腰背,冲着灿烂的晨曦发出嘹亮的嚎叫。
0090:繁荣起点
肯恩是濛宣誓效忠的战旌。
霏狼王是这支氏族的领导者。
他俩的身份满足见证者的条件,同时,也确保了这场仪式的神圣与严肃。
狼嚎揭开了战斗的序幕。
祛除狩堕的痛苦让濛和洳狼都血液沸腾,他们转瞬就撕打在一起,利爪和钢铁的碰撞声震撼着一旁围观的士兵。
众人保持静默,心底惊叹连连。
濛在成为黑菈之前,是冬犄格部落的领矛手。
他的经验和力量足以应对一场艰难的狩猎。
他先起势对拼,再有节奏地拉扯,最后互相欺压,试探对方的底线。
濛用战刀抵挡利爪。
洳狼的力量令他的胳膊猛地钝痛了一下。
肯恩旁观战局,他的感觉是对的:野兽坐骑都需要一个驯服认可的过程,就像当初在校场上做的那样。
狼骑手要展示出足够的能力,再通过勇气的考验,双方才能变得亲密起来,成为最重要的伙伴。
【北境的狼更高大,更骄傲,洳狼残留的狩堕被转变成野性,它会随着战斗变得更加凶悍。】
“看仔细点。”
肯恩抱着胳膊,朝身后的众人说道。
士兵们挺直腰背,继续沉浸在激烈的对抗之中。
“它更厉害,也更难低头,对么?”
肯恩感慨地问道,霏狼王的肺部传来轰鸣,算是承认这句话,就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他俩战斗过的痕迹可能都还没有完全消失。
濛的劈砍已经用尽全力。
他头脑昏涨,没有觉察到这是一场仪式,他爆发出凶狠的低吼,用战刀的骨柄抵住冲击,像野兽那样欺身翻滚,刃口毫不迟疑地划开了血肉。
洳狼留在原地,龇牙咧嘴,一爪子刨开沾血的土地。
濛刚完成一记狠辣的进攻,正起身准备观察情况,黑影却已经杀至眼前,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他胸前的的骨甲就散成了条块状……
人和狼鲜血交叠,但谁都没有畏惧。
战刀自下而上地袭来,利爪对准头颅挥下,观众们紧闭双眼,但两败俱伤的场景没有出现。
众人看过去……
肯恩把【晨昏】架在肩膀,拿斧面当角盾,从洳狼肋下将其顶开。
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濛的手腕,像捏住一条垂头丧气的苍厝蛇,轻轻推出去,就把战刀给甩飞了。
“已经足够了。”
肯恩在事态发展为死斗之前出手制止。
濛喘息着,眼皮抽搐,还没有完全缓过神,他看向前方——洳狼从雪地上站起来,伤口正在愈合。
它甩了甩脑袋,毛发蓬松,威风凛凛的样子。
“这头狼是我的,无论生死,它都该是我的!”
那一瞬间,肯恩看出濛的坚定,回过头,也瞥见了洳狼的眼中流露出热切。
野兽轻吼着缓缓走向眼前的战士。
肯恩招手叫来士兵,接过并打开一个方盒,里面仅剩最后一枚骨哨,显得有些空旷。
“信任你的同伴,就像信任你自己的刀。”
他说道。
濛表情虔诚地比了个简礼,伸出双手接过骨哨,将其挂在脖颈上,曾经,他在部落里也是有坐骑的,但那头哈努虫死在一场雪夜的突袭之中。
他的手在颤抖,跪坐好,把额头抵在狼头上。
“我请求你的力量,让旧神开眼,让仇敌死亡,如果我在战争中死去,你就重获自由了。”
濛呢喃着北境古训。
突然,洳狼感觉到了他的痛苦,愤怒——对袭击村庄的漆冰使徒,对自己的弱小。
它用带有浅刺的舌头舔掉濛脖颈处的血,尖牙紧贴着动脉过去,却没有感觉到任何颤抖。
仪式简短,却比任何狼骑手做过的都要神圣。
肯恩让濛去车架上休息,洳狼就贴着车辕行走,它异变以后不仅更强大,也更加通晓人性,兽形之下,是个独立且坚韧的灵魂。
当队伍进入村庄大门的时候,濛已经彻底睡着了。
【任务:繁荣起点】
【进度:已完成】
肯恩此时才有空提起这项早已完成的任务。
晨曦照亮了层层堆叠的木料,围墙的底座和区块已经划分完成。
他可以看见有居民在废弃的冬屋上扯兽皮,烹煮食物的炊烟在后方浮动蔓延,那是琼和村妇们在操持午餐,冰眼和狩猎带来了足够的食物。
居民数量暴涨,很多生活用品要重新制作。
远处,有人在用阿瑟做好的模具压制容器,虻医改进了陶土配方,而伯克绘制了一套精美的花纹,最终做出来的成品相当惊艳。
“北境的土质很特殊,捧着都觉得肃杀冰冷。”
肯恩捏起一只,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这东西能够批量生产,工艺和材料要求不高,如果销往南疆诸国的话,应该能小小赚上一笔。
钱不重要,借此了解商道才是关键。
【任务:耕作者】
【进度:已完成】
托络比是最早加入桑顿卡亚的流民。
他的太太耶茨·席维怀有身孕,不方便参与村庄的建设,所以托络比干活相当卖力,算是连带着自己太太的那一份努力。
“翻土的工程基本结束了。”
汇报的士兵如是说道。
他穿了件无领的内衬,浑身泥泞地站在坡地上。
肯恩离开之前,就在桑顿卡亚的侧面划出了耕地的位置,面积相当大,跟原来的浆果地连接在一起,规模完全能够满足目前的需求。
“当然啦,食物还需要等待。”
托络比擦掉汗水。
他黝黑的脸庞上洋溢着自豪与幸福,指向远处刚刚架设好的【水车】说道:
“您带回来的种子已经播种过了,沉降石就埋在灌溉源头,如果以后有魔物的血液或者残渣,都可以扔进池子里,它们会被转化成养分,促进庄稼的生长,让我们尽早吃上粮食。”
【特长:庄稼地】
【效果:收成增幅12%】
托络比的家族世代都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上研究耕作,他的天赋被点亮,由他照料的作物全都长势良好。
协助开垦的战士正在倾倒路途中收集的兽血。
腥臭的粘稠液体中还有部分魔物的残渣,储水池顷刻间便被染成了殷红色。
【设施:沉降石】
【效果:当前作物生长时间缩短25%】
肯恩扫过成片的田埂,呼吸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产量:+4970食物/月】
“我将桑顿卡亚的土地交由你经管,拜托了,你养活的人越多,我们面对的战争就越少。”
肯恩深深地看向托络比。
北境的每一份资源都伴随着掠夺和守护,想要抗住挑战,将村庄发展起来,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后勤保障。
托络比吞了口口水,感觉到了战旌交付的任务有多么沉重。
0091:捕鱼者
耕地提供的食物需要等待。
桑顿卡亚目前的食物来源主要依赖【冰眼】提供的鱼获,还有队伍外出进行采集和狩猎。
【桑顿卡亚部落(已占领)】
【繁荣程度:d】
【居民数量:254】
【部队数量:93】
部落现在有士兵,如果再遇见【盗匪】或者【劫掠者】,完全可以爆发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他们来,他们留下,他们贡献资源。”
肯恩表达了自己态度。
全新的桑顿卡亚不再抗拒战争,校场上每天都有训练的士兵,侦查的斥候如果发现敌人据点,会收集好情报,回来制定围剿方案。
采集浆果的村民不用再提心吊胆。
猎队探索的区域也变得更广,野兽魔物开始活跃,村庄的晾肉架上每天都有会增加新鲜的肉块。
路过的流民可能会闻到风中传来的食物气味,还有冬松燃烧后的焦香,若有若无,却能勾起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居民增加:1人/天】
肯恩安排的哨兵,每天都能接到前来投靠的流民。
【声望:790】
他从克厄到杜瓦的远行,算是闯出了点名堂。
等桑顿卡亚彻底发展之后,声望会起作用,会有更多的人顺着商道和传闻寻找过来。
人口意味着劳动力,意味着繁荣的基石。
北境的战争季节已经到来,今年只是因为【红枫高地】的休战,而稍微显得和平一些。
部落的冲突不会消失。
盗匪和漆冰使徒的步伐也不会停止。
“我们没有时间去浪费。”
肯恩正在前往【冰眼】的路上,他说话的同时,战靴踩碎了一块冰渣。
“桑顿卡亚需要你们每个人的付出。”
捕鱼者顶着寒风点头。
他的胡须上缀满了白点,身后还有十来个居民,每个人拖着一架雪橇,上面是新织出来的渔网,以及其它杂物。
“能为村庄出力,荣幸至极。”
捕鱼者说道。
“我的童年几乎都泡在冰面下,草杆和梓鱼泡是最熟悉的东西,毫不谦虚地说,距离冰眼关闭,应该还有个把月,我能让大家吃遍北境最常见的鱼种。”
他说的话顺着飘荡的白烟传到后方众人的耳朵里。
大家听到以后纷纷点头,会心地笑出来,确切地讲,他们享受的是这种充满干劲的氛围。
肯恩心情愉悦了不少。
他瞄了一眼天空,判断着时间,还有赶往目的地的距离。
寒风里,谁都无法安心思考。
队伍麻木地前行,没多久就看见了几根冰柱的轮廓。
留守的人正在接近。
他们身穿厚重的衣物,手里握着提灯和尖杖,大家先向战旌行了礼,才一起来到冰眼旁边。
肯恩扶住铁索,寒冷的触感穿透了【庇古的行刑手套】。
他感觉到了微弱的魔力在涌动。
“它似乎比之前更活跃了。”
“额,您指什么?最近的鱼倒是挺肥美的。”
村民有些懵。
肯恩摆摆手,提醒众人注意安全,并没有过多解释。
冰眼的窟窿依旧漆黑如渊,透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它和朔风不同,是一种直接穿透躯体,由内而外的冷。
捕鱼者走上前来。
他脱去厚袄,露出轻便的甲胄,然后在皮肤上涂抹秘术熬煮出的油。
肯恩沾取了一部分放在手背上擦拭,很快便感觉到了热量,身处冰面之上,竟然还隐隐发烫。
【捕鱼者是北境传承已久的职业,他们不是单纯的渔夫,而是一群掌握了鱼油秘术的巫术师。】
肯恩好奇地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他看见对方正在祈祷,抬手在纹身上来回轻点,那些线条之下的皮肤紧密且突出,像流线状的鳞片。
“我在兽帆船上长大,每次出海或者捕鱼之前,都要有人试水。”
捕鱼者目光严肃,看向水面上刚刚凝结起来的薄冰。
“这个洞跟我所见过的都不一样,我能听见它的叹息,就从脚底这片深洋之下传来,我要去看看,塞撒会保佑我平安归来。”
言罢,他咬住两颗梓鱼泡,纵身跃了出去。
肯恩尚在思考要不要阻止,就看见对方精准地从避开尖锥,没入了漆黑的水流之中。
“天呐。”
村民惊呼着包围过来。
肯恩神情专注,展开灰色视界,企图在岸上寻找手下的踪迹。
“战旌,别担心,北境捕鱼者是不会被淹死的。”
队伍里有熟悉的人出声。
他来自北面的一处海港,知道这种职业的厉害之处。
肯恩点了点头。
他除了浅层的游鱼,看不见任何东西,似乎有无形的帷幔飘在海里,把所有外界的探查都掩盖住了。
时间不长,却格外煎熬。
“喝,噗。”
一个扎着发辫的头颅浮出来。
捕鱼者没碰网,而是从甲胄里掏出尖凿,沿着冰壁爬了上来。
“战旌,让您担心了。”
他先是致歉,随后从尾袋里摸出一只生猛的巨虾,将其丢回了窟窿里面,并且虔诚地说道:“塞撒在上,以灵换我性命。”
海底的宝藏无穷无尽,越是信仰坚定的人,越能在漆黑的洋流里寻找到神明的启示。
“给您看看礼物。”
捕鱼者拽出一根绳子,将【冰眼】下方的一个箱子给提了上来。
它被海水泡透了,即便是珍贵的黑须木也已经腐朽不堪,几块奇怪的海藻附着在上面。
【探索·冰眼】
【捕鱼者能够进入冰眼进行探索,他们会及时地调整渔网方向,增加产量,有时候也会遇到海洋的馈赠。】
“偶尔会遇见宝藏,但绝大部分是垃圾。”
他耸了耸肩膀。
“平安归来就好,这种活动还是太过危险了,不要让其它人随便尝试。”
肯恩嘱咐道。
他将冰眼的管理正式交付给了捕鱼者,随后和士兵们撬开铁箍……
大家都很兴奋,有种在山口酒馆里赌钱的感觉。
【镶嵌宝石的腰扣】
【损坏的兽齿项链】
“还不赖,商贩会花大价钱收购的,北境有很多宝藏会通过海面卖往南疆诸国,如果遇到危险把船给毁了,东西就会沉入海底,被塞撒送给我们。”
0092:漆黑的国度
捕鱼者开始穿厚袄。
他是黑菈中最先接触部落管理的人,冰眼远离村庄,不用频繁与人接触,算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壮汉们握紧绞盘,伴随着振奋人心的号子,石柱上的锁链开始咔咔作响。
捕鱼者用涂料标出调整的幅度。
他记得划过皮肤的水流,也看见了鱼群行动的方向,只要按照经验去调整渔网,就能把收获翻个倍。
“您很厉害,我们刚才都在说,终于有懂行的专家能常驻在此了。”
放网的村民由衷赞叹道。
“我从孩童时期起就在冰洞附近玩耍,我见过开码头之前的冻港,套着蹄铁的笪坷拉动粗绳,把海浪一样绵长的巨网给拖上来……”
捕鱼者说着,吸引了周围劳工的注意力。
他们的娱乐方式相当匮乏,平时除了干活,就只能缩在【冰屋】里面守着提灯,等消耗完了话题,大家就只剩下沉默。
“别着急,往后的日子里,我能教你们使用鱼油,这会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忙碌的壮汉们都欢呼起来。
肯恩把玩了一会儿从冰面捞出来的宝藏,就把它们丢在了雪橇上。
他侧头看向捕鱼者,眼中露出思考。
风停了,寒冷被屏退。
他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汇聚成河的经验值照亮四周,前方空地上人影绰绰,宣誓效忠的士兵们都有各自的虚影。
片刻后,肯恩找到了捕鱼者的位置。
“如果他的这身本事算一种技能,我是否也能掌握它?”
他刚一冒出这个念头,就驱使着备注的力量将其展开——虚影被锁定,它的周身泛起了微光。
“对,果然能行。”
【技能:洋之息】
【描述:能在危险的冰面下滞留,发现藏于其中的宝藏。】
肯恩想象着去获取这份力量,精神却很难集中起来,在耗费了巨量的经验值以后,才成功将其掌握。
“看来学习是需要代价的,没必要的话,还是别浪费资源了。”
他催动经验值去提升【洋之息】,但恐怖的消耗,让他很快就停止了动作。
……
捕鱼者正在重做绳结,听见耳边传来冰渣碎裂的声音,于是转声看去——肯恩突然踏进了石柱围成的圈内。
他踢开战靴,卷起裤腿,在裸露的皮肤上涂抹秘术熬制出的油。
“战旌,您该不会是想……”
捕鱼者木讷地摇了摇头。“即便是您,这种尝试也太危险了。”
“我只是看看。”
肯恩脸上看不出逞能。
他面容严肃,赤脚在覆盖白霜的冰面上绕行,扫视着薄冰和水流,寻找适合跃入的地方。
捕鱼者的话无法劝动他。
居民们都停下动作。
他们对战旌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稳且可靠,但只有最早的追随者奎玛才知道,战旌的血液里,流淌着狂野和勇气。
“我理解您的冒险精神,或许,我先花上一周教您最基础的呼吸方式。”
捕鱼者松掉绳结,快步走上前,举起双臂叫喊道:“冰面下危机四伏,塞撒绝不会纵容莽夫,除非您……”
他刚一开口,发现肯恩抬头看了眼自己,对方露出自信的笑容。
“除非我也会。”
肯恩说完以后猛地跃起,冰眼灌上来的风把内衬卷起,露出了结实且匀称的肌肉。
他伸手把梓鱼泡捂在嘴边,感受了一会儿滞空的微妙体验。
密集的脚步声,失声的尖叫,全部都被抛之脑后。
噗,咕噜噜——
肯恩全身都扎进漆黑的海水里,穿过冰面的时候有些阻碍,但冰冷和明显的阻力瞬间就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温差抽痛了一下。
海水像行刑官的手掌,从某个方向不停地推搡他,像是在催促着他飘进深处。
【技能:洋之息】
肯恩回头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蓝色的圆圈,那是冰眼入口,旁边是张牙舞爪的巨网,像是恶灵被吹动的斗篷。
他从没想过,渔网在海底是这种骇人的模样。
周围确实伸手不见五指。
最初的紧张让鱼泡里的空气消耗迅速。
它取自某种魔物的器官,能滤出水流中的空气,吸进嘴里有种微苦的腥味。
肯恩调整好状态,鼓足勇气继续向海洋深处游动。
现在完全没有光亮了,水压和黑影疯狂上涌,有好几次,他差点被渔网的末端纠缠,又险些被冰块撞晕,脑子绷得紧紧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彻底葬在水里。
“你在哪儿?”
肯恩一边下潜,一边环顾四周。
他之所以拼命地深入黑暗,是因为从刚才开始,就有感受到下方有东西在呼唤自己。
“也许我是疯了。”
肯恩感觉自己中了陷阱,他像是被诱饵勾引的猎物,傻乎乎地扎进来,退路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依旧盲目地去相信幻想。
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展开了灰色视界,又调用了战旌之力。
右臂涌出一股强悍的力量,并且向身体的其它部分流动,火焰没有燃烧起来,却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爆炸,将身侧清空,暴露出足够的视野来。
周围浮动的微生物像是云层一样厚重,原本漆黑的海水,顷刻间变得厚重粘稠,灰蒙蒙的,还有颜色更重的黑影从旁边闪掠过去。
肯恩游到一根巨型的海草旁边。
他凑进去才发现这是一块残破的兽皮帆,不知道被海底的什么东西缠住,而它的另一端栓着一个布包,像是被人绑上去的。
肯恩抽出短匕首,费劲地将其划断,然后捧着和自己脑袋一样大的布包向上浮。
“我真是个蠢货。”
他在心底默默咒骂了自己,把东西套在腰扣上,直接手脚并用地向上扑腾,动作狼狈至极。
【你越界了,快跑,有东西正在搜寻你的踪迹。】
无数海蛇像是闻着味道,从四面八方涌向肯恩施展了战旌之证的位置。
它们只是普通的海洋生物,紧接着,一条巨大的黑色帷幔从底部“抹”了过去,在绕行了好几圈以后,似乎把注意力朝向了上方。
传说生物会被【旧神伟力】所吸引。
它们分布在世界各地,曼底能从山谷里破土而出,那谁又能保证,不会有奇怪的东西,从漆黑的冰面之下钻出来呢?
0093:塞撒的礼物
肯恩心跳加速。
头顶的冰盖厚薄不匀,像淡蓝色的棺椁,把自己封死在漆黑冰冷、令人窒息的水流之中。
一股如有实质的视线扫上来。
肯恩瞬间感觉肌肉发紧,有巨物在搅动脚底的水流,他咬破鱼泡,借助腥呛的味道使脑袋变得清醒,但还是被水流推出一箭的距离。
漆黑粘滑的东西不断撞过来。
“唔……”
肯恩被一条矛鳍划开了内衬,鲜血像烟雾般融入海水之中。
【深海里的传说生物正在苏醒,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抬起头确认方向,依然能看见张牙舞爪的巨网,密密麻麻的鱼群点缀在上面。
它们费力挣扎,引起不小的动静。
此时,令人心悸的事情发生了,一块漆黑的轮廓突然掠过渔网,紧贴着冰层游动,体型足以称得上是座小山,冻港里最庞大的兽帆巨船都得在这玩意儿面前退让。
黑影看起来移动缓慢,能够遮住透过冰面的蓝色微光,像一块移动的乌云,或者说……
它便是穹顶本身。
肯恩不敢乱动,挥动胳膊,假装自己只是一片浮游生物,然后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黑影没入深处。
“咳。”
他不再等待,竭力冲向早就盯好的方向。
【残破的梓鱼泡】再难过滤空气。
肯恩每次抽吸,都会往肚子里灌进涩口难咽的海水,肺和胃同时传来痛感。
肯恩竭力冲向【冰眼】。
海里的难熬之处在于,即便是近在眼前的目标,你也得花费在陆地上数倍的力气去抵达。
冰水会糊住你的眼睛,失温和恐惧如影随形。
片刻后,肯恩抓到网格边缘,一尾鱼被挤了出去。
它逃出生天,兴奋得差点甩了他几个嘴巴子。
【传闻:以灵换命】
【帕洛图斯比的海洋归塞撒掌管,冰面之下,都是祂的属地,任何踏入其中的人,都要放走一个生灵,以此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
肯恩感觉缠绕在身上的“凝重”消失了,他攀附渔网,借力拔高位置,在泅溺的边缘,突然被光亮给晃了眼……
他闭紧双目,破开薄冰,猛地呼入一口干净清爽的空气。
“嗬~呼,噗噗。”
肯恩喘息连连,浑身轻松地看了眼阳光,踩水游到岸边,借助捕鱼者抛下来的锥子爬上冰壁。
【你的臣民们俯在冰眼旁等待,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你给拽了上去。】
紧张的众人凑上来。
他们端来药物,掀开战旌染血的内衬,却没有找到伤口。
肯恩笑着摆手说道:“我没事,把网收起来吧。”
战旌的命令已经下达,劳工们推倒计时用的绒杆,开始竭力转动绞盘,振奋人心的呼号声再次响起。
“您有没有抓到东西,哪怕是个苗子也行。”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肯恩回头,看见捕鱼者忧心忡忡的样子,随后便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以灵换命】的事情。
“应该算是吧。”
他说了自己在水下的遭遇,并且说自己曾触碰掉了网兜上的一尾鱼。
“嗨呀,我把东西落下了!”
肯恩突然懊恼地呼喊起来,他被撞飞以后,就只想着逃命,结果这下什么收获都没有了,单纯玩命体验了一把刺激。
此时,收网的壮汉们也大声吼道:“有东西浮上来了。”
肯恩和捕鱼者走过去,看见一个布包在【冰眼】的缺口处跌跌撞撞。
他突然又感觉到了某种注视,脊背发凉的同时,眼前也浮现出提示。
【你通过了塞撒对你的考验,旧神从不食言,这份礼物你得收下。】
果然,有东西在诱惑自己潜入深海。
“所以说啊,事情都是有预谋的,这不能怪我莽撞。”
肯恩没头没脑地自嘲了一句,拔出短刀,将布料给划开。
0094:潮涌结晶
尖刀小心翼翼地挑开腐烂的布匹。
绳结因为浸泡了过久的海水,已经附着上一层滑腻的藻类生物。
“哦天,我刚才还咬过它。”
肯恩看见上面的齿印,胃里泛起一阵恶寒。
【材料:潮涌结晶】
【品质:珍品】
【用海水温养一块遗迹石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原主葬身于风暴之中,只留下了它。】
“塞撒在上,慷慨的旧神啊!”
捕鱼者念起祷词。
他们的职业会用秘术熬煮鱼油,由部落巫祭世代传承,自然也会收集和学习很多魔法知识。
布包是用特殊材料缝制的。
从这么久都没彻底腐烂,也能看得出原主人对它投入的心血。
“兽帆巨船上,经常会载一些南疆来的秘术师,他们或穷酸刻薄,或华贵优雅,这群人喜欢去浪头最高的航线上,用‘器皿’收集风暴的余威以及旋涡旁的激流。”
捕鱼者讲起奥苏亚大陆上常见的仪式。
凡人除了血脉传承以外,想获得超越寻常的力量,就得通过各式各样的手段。
肯恩皱起眉,把淡黄色的晶体捻在手中。
阳光穿过它棱角分明的外形,把藏着激流的絮状投影覆盖在冰面上。
“我们能否使用它?”
肯恩问出自己最关心的话。
他曾为杜瓦部落的马伦古炉主送过一份【雷岩】,却没有亲眼见到对方是如何吸收其中力量的。
“当然可以!只需要借助些手段,谁都能从这玩意里面汲取好处,正因为它实在太过于‘方便’,所以才会引来嫉妒和仇杀,利益纷争嘛,在北境实在是太常见啦!”
捕鱼者开始讲述他在冻港看过的案例:
痕烬部落追杀至海湾口,在掌印的秩序官眼皮底下,捅死了所有披斗篷的南方人。
“咳,话说回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把这块魔法结晶拿到祭坛去,那些复杂的刻纹,可不只是用来装饰的。“
捕鱼者给了个最有用的建议。
他在【冰眼】旁边建造了一座款式别致的冰屋,用雪橇支起雨棚,再扯上几块巨大的兽皮……
冰屋对北境在冰面上做活的人来说,不仅仅是守鱼时用来睡觉的地方,这是家园,这是避风港,这是午夜里能够庇护肉体的居所。
【产量:+377食物/天】
肯恩等待收网结束。
确实如备注所言,捕鱼者的本事相当厉害,经过他的调整,产量瞬间翻倍不说,满网的间隔也大大缩短。
他暂时不打算返回【桑顿卡亚】,而是趁着冰眼开放,继续留在这里监督,教授劳工们熬煮鱼油,同时也尽可能多地为战旌收集探险寻宝。
按照目前获取食物的速度,是能够撑到土地里长出粮食来的。
肯恩确认没有其它遗漏,就陪同这批鱼获返程,他离开之前,捕鱼者还特地嘱咐过——这块晶体饱尝海浪的冲刷,是块潜力不错的宝贝。
从遇见【曼底】开始……
肯恩就深知这片危机四伏的荒原是何等恐怖,有太多潜藏在阴影里的怪物,还有不曾注视过自己的庞大势力。
霍叟,弗伦冈铎,诺林和郫斯顿克……
任何一个人,或者国家,都有能够击溃【传奇生物】的手段。
它们插手帕洛图斯比的纷争,以后很可能会发生冲突,到时候,自己又能依赖谁呢?是揭罔者,还是黑市,呵,想想就觉得可笑。
生存的最大依仗,从来只有自己——肯恩,桑顿卡亚。
即便是旧神,也不会无故眷顾蝼蚁般的凡人,尤其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以后,肯恩也依稀猜到,旧神大概是被驱离了奥苏亚大陆,至少,也是被严格限制的!
冬母赐予肯恩【战旌之力】,就再也没有回应过任何部落的呼唤。
他曾经跟同行的流民确认过这一点。
从漆冰使徒的前哨袭击了桑顿卡亚的那夜开始,就再也没有哪个启温的遗孤,能够成功触发【冬母献祭】。
旧神息声了。
这片土地的信仰,又该何去何从?
肯恩是位战旌,部落最高权职,但他从心底里对旧神有种抵触情绪,这群被臣民信奉的家伙,只是高高在上地拨弄命运,却没有切实地帮助他们摆脱苦难。
“奎玛在哪里?”
他离开冰面,重新踏上桑顿卡亚落雪的土地,就第一时间跟士兵询问追随者的去向。
这块结晶,会被赏赐给勇士。
“奎玛抽走了他麾下所有的射手,带去围攻洛浚山脉的盗匪据点。”
“嗯。”
肯恩点点头。
这种军事行动是获得了自己同意的,为达到练兵要求又不造成额外伤亡,他还派遣了几位狼骑手前去助威,就连最兴奋的【朗兹】也一并跟着去凑热闹。
0095:冰锋拨弦者
入夜之前,奎玛骑狼出现在桑顿卡亚的村口。
镶嵌了蹄铁的坐骑,踩在和平的土地上。
周围忙碌的劳工、晚归的捕鱼队,都纷纷侧过头来,兴奋地向队伍挥手。
伯克亲自设计了一种泥砖。
它在北境特殊的冷风下,干硬坚固,材料廉价,却能将主干道扩建得宽敞气派。
“它真漂亮,和骡君集市一样整洁。”
朗滋穿了件板甲,抗着最喜欢的那根棍子,他一边说一边在刻印了花纹的地砖上磨了磨自己的赤脚。
“是啊,很美。”
奎玛也露出微笑,拍拍坐骑的银毛,让饲官将其带走。
他麾下的队伍风尘仆仆,泥泞和血迹布满每个人的斗篷。
士兵们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哀叹了,训练和征伐,让他们的眼神变得深邃凌厉。
队伍由狼骑手开道,身后紧跟着一架重弩,弓箭手将各种款式的武器跨在背后,用肩膀扛起战利品——大都是装备、食物、还有钢铁之类的材料。
巨裔朗兹看了奎玛一眼,咳嗽着劝慰道:
“请节哀,死亡对于战士来说,是件无法避免的事儿,我父亲没喝醉的时候也会蹦出些像样的话,比如,有雪的地方,就会有血……“
他俩交谈着,同时看向队伍中央,那里有两副用树藤裹起来的兽皮,里面是逝者。
负隅顽抗的盗匪中有个邪祭司,他藏在战车后面,甩了队伍一记蓄满的冰法爆。
“额,我嘴笨,总的来说,这事情不赖你。”
朗兹抿了抿宽厚的嘴唇,这已经是竭尽口才的安慰了,换个身份,他甚至能感动自己,但奎玛却闭目叹息起来,他缓缓说道:“我会跟战旌忏悔的。”
“这又和老大有什么关系?”
奎玛睁开眼,看向旁边。
濛正搭着胳膊坐在树荫间的石块上。
他背后匍匐着一头威武的洳狼,两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脸色真难看啊,哎,那等着我的……多半会是件好事。”
“你俩到底怎么结下的梁子?”
巨裔的追问无人解答。
他跟在奎玛后面补充道:“濛其实没你想得那么糟,在地牢里,他经常为了奴隶跟守备们打架,落下浑身的伤,不然老大也没那么容易擒住这小子。”
奎玛笑而不答。
他按照指示来到祭坛,看见了齐整的队伍。
骑兵们站成两排,摆出迎接凯旋的通路,霏狼和雪蜥蜴们都匍匐在焰色里——此时已经燃起了一圈小火,祭坛最中央的柴塘里,横纵交错地放满了殉木。
“回家了,安息。”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肯恩套着最庄重的那件黑色翻毛斗篷。
他身上的艾伯特战甲已经伤痕累累,可那双眼睛,却在一路的风尘中变得越发坚毅。
战旌这句话,不是跟活人说的。
北境古训里明确要求,归来的仪式,要让逝者先行,这是对家园的尊重,也是对生者的安慰。
奎玛俯身蹲跪,他按照部落传统站在首个祈祷位,亲眼看着自己的部下火葬。
黑色的余烬随着冷风飘向远方。
肯恩结束了默哀。
他驱散心底的悲痛,转过身来。
祭坛的最外围,桑顿卡亚的居民已经聚拢于此。
他们并非都信仰冬母,却依然尊重仪式,满眼希冀地望向战旌所在的台阶。
“我们无法令死者复生,悲痛是必然的,但是,为了依然活着的人,我们必须变得更加坚强。”
肯恩拔出【晨昏】,接引战旌之力,让祭坛充盈着炫目的光芒。
浮空的石块开始隆隆作响,它们盘旋向上,扩散开来,绕着中央的火塘缓缓转动。
【祭坛能够激活魔法容器,活跃的“灵”会将蕴藏其中的力量,送到被选定的人身上。】
“我很惭愧。”
奎玛跪坐在台阶上,身板笔挺,头颅低垂,蓄起的胡须透着沧桑。
“偷袭的敌人就在我面前,我拉开弓,却晚了一步,爆炸掀飞了箭镞,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我们的同胞……就,在我面前……”
他唇齿干涩,咬紧了牙关,却没有落下泪。
肯恩将晨昏的斧面落在奎玛残损肩甲上,这一幕从外围看来,像是处刑前的威吓,但在帕洛图斯比的祭礼中,这是褒奖前的仪式感。
鹰隼射手的拳头紧握着,上面用绷带缠住了磨损的指节。
每寸殷红的布条,都浸透着浓浓的不甘。
“这是我对你的许诺,收下它,守护更多人。”
战旌言罢,赐下一枚通体透亮的水晶。
奎玛用双手将其接过,同时,战旌的利斧划破了空气,清脆的破裂声在眼前响起。
砰——
碎末消散的余音回荡在耳畔。
奎玛惊讶地张开了嘴,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从伤口处涌入,顺着血液流淌全身……
“咳啊,唔。”
他痛苦地咳嗽起来,随着剧烈的喘息,每寸肌肉都在颤抖,又迅速平复,如果非要形容地话,就像是自己体内刚刚形成了一场风暴,庞大的力量从每个毛孔里满溢了出去。
0096:驻地
肯恩面色凝重地站在台阶上。
随后备注当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经验值倾泻而出,沿着盔甲、手套、战斧的刃口凝结成丝状,飞快地涌进奎玛身体里。
【追随者:奎玛】
【身份:冰锋拨弦者】
【态度:奉若神明】
【资质:3.5智慧:2.2】
【魔法亲和:激流】
霏狼传出兴奋的吼叫,士兵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弓箭手们更是与有荣焉。
【你鼓舞了队伍,居民忠诚度上升。】
进阶结束了。
奎玛在喘息中平静下来。
他似乎更精壮了,肌肉线条匀称且紧密,但最令人在意的,是那双通透清亮的眼睛,当它专注地凝视某物的时候,有激流般的微芒涌现。
“还好么?”
肯恩轻声询问道。
“你可是我最信赖的同伴,如果这块结晶有问题,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切正常,为您效忠,我荣幸至极。”
奎玛露出感激的笑容。
他真诚地蹲跪在台阶上,欠身行礼,向战旌宣誓道:“我愿为桑顿卡亚赴死。”
【战斧指向前路,箭镞必将封喉。】
肯恩抬头看了看翘首以盼的军队。
“试试看?”
奎玛点了下头。
他取过【精良】品质的【缚筋长弓】,粗钢箭镞转瞬之间就搭在了弦上。
这把武器是之前进阶时用的,力量和准度都不错,战痕累累,弓臂已经发脆,是把严重磨损的准报废品。
他皱起眉,瞳孔里酝酿起涡旋,轻轻松开了指腹……
肯恩下意识向后撤身。
奎玛眼中的异象消散了,周身散发的气场瞬间收敛,但那股强悍的力量却激射而出,凝聚在箭镞顶端,顷刻间划过了众人的头顶。
一枚悬挂在哨搂顶端的骨风铃。
嘭!
瞬间炸成了碎片。
“嘶,瞧瞧,他就轻轻拽了一下吧,这得有多少步?”
朗兹挠了挠头顶的疙瘩。
他参与了围剿盗匪的战役,也很清楚奎玛在一天之前是怎样的实力。
“一百五十步。”
巨裔转过身,看见濛仰躺在洳狼的毛发里。
他抬手垫在脑后,正看着哨岗上的风铃碎片沉思。
部落领矛手需要判断野兽扑杀的时机,所以对距离格外敏感。
“干脆利落,他确实蜕变了。”
濛竟然会夸奖奎玛!?
朗兹听着对方平静且诡异的语气,感觉粗麻内衬下的后背有些刺痒。
冬犄格部落,古训之二:
尊重厚积薄发取得的进步,正视你的对手,绝不要降低对自己要求,目标越强大,挑战者就越幸福。
庆祝凯旋的宴会照常举行。
濛依旧没有参加。
他骑着洳狼在月亮清晰之前奔出了村庄,融入了寂寞的雪夜,座鞍侧面挂着骨柄的战刀,像野兽外露的爪子。
……
桑顿卡亚的第一座砖屋,在今夜正式竣工。
它坐落在村庄的西北角,精致且牢靠,由诺林王国的首席工程师伯克·巴特莱亲自设计,结合了使用者的要求,让劳工们加紧建造出来的。
【设施:铁匠铺】
【等级:c】
【使用者:阿瑟】
【部落工坊的雏形,虽然简陋至极,学徒不多,但执掌铁锤的匠人手艺拔群。】
肯恩推开镶嵌了乌铜的实心门。
地砖是耐热的哈艮迪勒岩,是斥候们在洛浚山谷里发现的,产量不多,打磨以后堪堪能够铺满整间屋子。
【设施能够完善部落的业态,会根据实际的效能,以及使用者的水平来划定等级。】
通透的开窗设计,墙边摆满了展架,上面是粗略处理过的籽料。
几个强壮的学徒在忙着摆放工具。
他们有的是流民里做过苦力的脚夫,还有的是军队中力气最足的盾手。
“战旌。”
“忙吧,以后这件屋子就靠你们操持了。”
肯恩回应了学徒的致意。
他在铺子里踱步,用双腿丈量尺寸,并且露出满意的笑容。
“确实很宽敞,但还差点意思。我看过伯克的图纸,他留了足够的扩展空间,等以后部落繁荣起来,人手更多了,我会参照杜瓦村的规格给你造一间工坊。”
“没必要。”
阿瑟蹲跪在炉膛前,语气平淡地回应。
他没有回头,稍等片刻以后才解释道:“杜瓦部落的建筑不够合理,相比之下,我更习惯矮人工作间的布局。”
肯恩微笑着点头,又叹息着说道:“真是难得啊。”
“什么?”
“你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
阿瑟不再吭声,看起来像是赌气。
实际上,他正在忙着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赐予这间精美的铁匠铺一个足够重要的核心。
肯恩沉默地后退。
阿瑟把他背了一路的行李拿了出来,摆在房间正中央。
0097:铁匠阿瑟
动手之前,他先虔诚地注视了它很久。
箱体上有杜瓦部落的徽记:抽象的三座远古熔炉,基础秘纹图形,一柄斑驳古朴的巨锤。
“希恩比奥在上,我是怒卡曼达的遗孤。”
肯恩听见阿瑟低声念起祷词。
“请求你开放登神的山径,让凡人瞻仰技艺的巅峰.”
按照传统,他要向旧神报上血脉,并且提及自己的老师——杰出的灵匠沃契尔,还有那位矮人工匠0的残魂。
阿瑟面撬断了铁扣。
木箱的顶盖被揭开,暴露出里面银色的“膏状物”。
如果朗兹站在这里,绝对会将里面塞得满当当的东西认成泥土!
但阿瑟怎么会背着一堆废品长途跋涉呢?
【材料:炉泥】
【品质:传说】
【用来制作熔炉内壁的材料,被温养多年,是成色顶尖的基胚。】
肯恩暗自咋舌。
他没想到,清贫的沃契尔,竟然会留给徒弟如此丰厚的家当,罕见的传说材料啊,应该是老灵匠的毕生积蓄了。
阿瑟面露沉痛,俯身将额头抵在【炉泥】上。
肯恩向马伦古打听过:
沃契尔因为锻造【晨昏】被旧神剥去了匠魂,现在的他,成了个残废的老头子,工坊会照料他的起居,但最大的伤害并非是肉体上的。
“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提出来,收拾好心情,去替你的老师攀登那座技艺的高峰。”
肯恩出声安慰。
他既然握着【晨昏】,就绝不会忘记许下的承诺。
铁匠铺配了间【仓库】,里面堆放着目前积累的锻造材料,石屋窗外的货道可以直通军营,所有缴获来的战利品都会对其开放。
阿瑟终于重新振作起来,随后点燃了一颗【碎熔石】。
橘色的暖光缓缓摇曳,像是祈愿峰上的朝圣者,举起了一支兽油浸润过的火把。
肯恩留在原地观看。
阿瑟用【羽纹刀】划出一块完整的【炉泥】,然后转身走进去,将银色泥块糊在熔炉内壁上,刮抹整齐后再回到原地,重复刚才的动作……
“简直像个修补匠。”
木箱里的银色膏体被挖取过半,羽纹刀再次挥动,却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肯恩从裂缝里看见一块硬物,应该是故意镶嵌在中间的。
阿瑟把它撬出来,发现是一柄胳膊长短的重锤,上面刻着马伦古工坊的私印,握柄处还有落款:牢记初心,选择你的路。
“原来在这。”
阿瑟一眼就认出了它。
【常识:归职仪式】
【当某人宣誓成为灵匠的时候,除了会获得象征技艺的“铁谕圆环”以外,还会获赐一套专属工具。】
阿瑟露出微笑,在他的记忆里,老师基本只用过雕刻法阵的细刀。
“按照杜瓦部落传统,还应该有一柄崭新的锻锤才对,我问过老师,他说早就不见了,呵呵,果然是骗我的。”
他将东西放在铁砧上,伸手抚摸握柄上的文字,然后用蘸过秘油的藤蔓把它缠绕起来。
【追随者阿瑟获得特殊物品“锻锤”。】
“我脑子里的图纸很多,理论上,只要您能提供材料,我就能造出您想要的东西。如果铁匠铺闲下来,我会带着学徒们把部落里缺损的工具补全,多做些杂活,能磨练他们的手艺。”
阿瑟又说了许多话。
“等您招募到更多人,我们再聊扩建的事情。”
肯恩将这些事情记下。
阿瑟又取出了一瓶药剂,淋在锻锤的纹章上。
他表情严肃地撸起袖子,将湿漉漉的锤头贴紧自己麦色的皮肤。
滋,滋,滋。
肯恩在百物架的地牢里见过这种做法。
果不其然,锻锤移开以后,留下了一块完整清晰的黑色烙印。
“我不贪恋您的资源。”
阿瑟说完,又拿出早就雕刻好的铁片。
肯恩对这个图形就相当熟悉了,他的右手上就有,因为这是桑顿卡亚的徽记。
“战旌,我要的是您永不停下脚步。”
【追随者忠诚度提高。】
阿瑟单膝蹲跪,在肯恩的见证下,将徽记留在另一只胳膊上。
【年轻的工坊学徒,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路。】
他似乎更加成熟稳重了,随着部队迁徙,身体变得强壮,已经显露出老练匠人的气质。
涂抹炉泥的工作需要不少时间。
肯恩没有多留。
他问了最近紧缺的材料,就离开了石屋。
铁匠铺生产力有限,起码要达到工坊规模,才能赶上军队的节奏。
【任务:开采】
【进度:不限时】
【部落发展需要资源,采石和勘矿必须尽快安排起来。】
“呵呵,我说什么来着?”
备注突然浮现,不停催促着村庄发展。
肯恩朝天呼出一口白雾。
桑顿卡亚重建后的街道宽敞整洁,冬屋在夜色里亮起灯火,那是他的臣民——荒原里各个部落的幸存者们。
雪花静静地落下来,增加了白毯的厚度。
美好的东西总是难以保护的,无论是盗匪、死灵潮、漆冰使徒,还是尚未谋面的古老部落,谁都有可能杀过来!
“战旌。”
巡逻的哨兵下马行礼。
他们身后的建筑物互相临靠,像紧紧拥抱的兄弟。
肯恩心底泛起一阵宽慰,幸好,桑顿卡亚现在有很多人,大家不需要再孤军奋战了。
他的视线透过簌簌落下的雪,看向几颗悬浮在空中的石头,于是改变方向,朝着部落正后方走去。
桑顿卡亚的祭坛年代久远,风雪侵蚀过的石砖早已斑驳不清,此时还残留着焚烧逝者的飞灰。
驯兽人轻声呢喃,盘腿坐在最巨大的浮石下方。
“小家伙,快些长大。”
他穿着厚实的兜帽斗篷,借此遮住烧毁的半张脸,在如此寒冷的夜里,模糊的交谈声像是恶灵的勾魂低语。
“战旌,您来了。”
“哦,被发现了么,呵呵,我已经很收敛脚步了。”
肯恩走上台阶,听见对方露出轻笑时的鼻息,还有羽毛扇动的声响。
“我其实没有发觉,是小家伙告诉我的,它很聪明,放鹰的斥候看见了都会嫉妒。”
驯兽人依旧没有回头。
一只黑色的【魂鸦】飞上他的肩膀,侧过三个小脑袋,看向身后缓步走来的人。
“确实乖巧漂亮。”
肯恩逗弄了一会儿,接过肉绒往中间那张嘴巴里饲喂。
0098:随军萨满
“它还是只雏儿,但潜力很大。”
肯恩的视线投向他身后,在漆黑的火塘里,看到几颗接受淋洗的【苍厝蛇】蛋。
“魔物很坚强,这里微弱的涟漪很适合孵化。”
驯兽人的脸藏在兜帽里。
他此时的穿着很像南疆来的魔法师,数个浮石透出的微弱光芒勾勒出他和魂鸦的影子。
“你不必如此辛苦,非等到半夜才来做事情。”
肯恩说。
“我们是一路走来的同胞,黑菈们不用刻意冷漠,敞开心扉就好,再说了,大家见过尸体和鲜血,没人会在意这点小伤疤。”
“感谢您的体贴,这伤疤有它存在的意义。”
驯兽人的微笑扯动了两边截然不同的脸,他表示感谢的同时,也拒绝地摆了摆手。
“我就是怪物的模样,这没什么好避讳的,远离人群也能做到很多事情。”
魂鸦扑腾了两下翅膀,三颗脑袋互相碰撞,落下几片黑绒,像是在为自己的主人辩解。
驯兽人伸出两指,就安抚了躁动的小家伙。
孵化和驯养是门相当深奥的学问,只有牲性的氏族,才会世代浸淫在与之相关的知识当中。
他将掌心伸向浮石,紫光流转,魔法开始活跃,往蛇蛋里涌入了更多能量。
“您的战旌身份是冬母赐予的对吗?”
“是的,在不久前的一次屠杀里。”
肯恩挥动右臂,驱散了所有异象,证明了部落最高的权柄就掌握在他手中。
“啧啧,正统的领导者啊,已经很少啦。”
领导者诞生的方式有很多,现在的帕洛图斯比,不少战旌都是传承或自封的,逃亡路上的流民将希望寄托于某位强壮的战士,他就有资格做出决定。
“我听说,您给其它人定了职位?”
驯兽人试探性地问道。
捕鱼者在冰眼,阿瑟管理铁匠铺,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奎玛的资历最老,也是职业明确的顶尖射手,所以也只有他能够领导远程火力编队。
肯恩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请求,转过身,看见一张平稳如冰的脸,完好的脸。
驯兽人也看向了他。
“古老部落的战旌,都会需要一位深谙世事的萨满,我渴望这份荣誉,并愿意为之倾注心血。”
肯恩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认真地看向面前这个人。
他是黑菈当中最年长的一位,据说来自浅霜部落的分支,喜欢跟牲口为伍,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懂事。
恰好相反……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存”和“失去”的意义。
“从野兽的视角,其实能看见更多东西,我接触过魔法和秘术,在北境这片荒原上也赖着活了好些岁月,听闻或者亲眼目睹的事件也不少啦。”
驯兽人流露出回忆往昔的神色。
肯恩第一次遇到自荐的下属,他招募黑菈的初衷,本就是想要用在关键的地方,于是他认真地问道:“你请求些什么?”
“祭坛的权力,这是孵化和驯养的前提。”
“容我想想。”
肯恩沉默地望向悬浮的巨石。
他并非担心属下造反。
这点东西是掀不起波澜的,整片土地都与自己紧密相连,祭坛只是其中一个节点而已。
肯恩之所以犹豫,是为了激活对方的天赋。
肯恩向自己的内心沉浸,没入精神世界里那条熟悉的星河,在经验值组成的波涛当中,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位桑顿卡亚的臣民。
他集中注意力,在涟漪中搜寻到了“驯兽人”的象征。
经验值化成线条,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绕着它交错流转,然后全部灌注进去,直到光点爆燃而起,沿着来路重新飞回河流。
【特长:牲之灵】
【效果:孵化时长减少15%】
【他知晓魔物和野兽的种种习性,飞鸟是他的双眼,虎豹是他的武器,他会给予每个即将出生的幼崽最恰当的照顾。】
肯恩的意识回归现实。
激活天赋是无感的,它只会在实际应用时才有体现,而不像治疗或者提升数据那样会被察觉。
驯兽人正好抬起头,战旌的犹豫令他有些失落,于是他开口补充道:
“我所指的萨满,并非那种装神弄鬼的蠢货,而是能够随军开拔的辅助者。”
他眼神热切,真诚地说。
“只要您施舍一份信任,我会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也会在您开疆拓土的路上,成为有力的臂膀。”
肯恩依旧平静,当听到这句话,却直接挑起了眉头。
驯兽人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却看见战旌抬手往下压,笑着解释道:“如果让濛听见这句话,会朝你龇出獠牙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
魂鸦在他肩头跳动了两步,调整了爪子的落点,它也能察觉到氛围开始缓和。
【队伍中的“驯兽人”升级为“随军萨满”。】
“为您效忠,我荣幸至极。”
他展露出自己烧毁后狰狞的面孔,郑重地递过一张笔迹工整的纸条。
肯恩将其展开,上面是驯兽人在浅霜部落时的名讳。
“它存在,但别呼唤。”
萨满拉下斗篷,重新罩住脸庞,获得新的身份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阴森了。
“萨满难免要接触诅咒和密语,北境有些疯子试图通过名字去侵入意识,而且有成功案例,我不得不谨慎,现在起,应该只有您知道它了!”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他想起了【席琳娜】,揭罔者组织成员,一位能够窥探内心的女子。
肯恩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将纸条揉捻撕碎,最后将其扔进闷燃的红炭里烧成蜷曲的灰烬。
“嘶,等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个职位?”
肯恩突然想到:
在漫长的迁徙途中,无数次狩猎和采集,都没有听对方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很早,”萨满承认道。“大概是在地牢的时候?您的讲话令人印象深刻,我会在剩余不多的人生里牢记它。”
“你果然是只聪明的猎物。”
“承蒙您的夸赞。”
【设施:祭坛】
【等级:d】
【使用者:随军萨满】
肯恩看着头顶旋转的浮石发呆。
它们正通过萨满的控制,汲取着土地里蕴藏的力量,不断洒下帷幔状的紫色雾霭。
苍厝蛇蛋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泛光,也在相应的轻晃。
【你领导的部落正在发展,队伍配置也逐渐完善,接下来还需要一条顺畅的贸易路线。】
0099:生死追杀
这天晚上,濛彻夜难眠。
他在缓缓落雪的夜幕中奔袭,寻找着任何建立功绩的机会,或者正在逼近村庄的威胁。
桑顿卡亚现在是半警戒状态,出村的道路上,随处可以看见明暗岗哨。
肯恩说的“死灵潮”已经初见端倪,最近的狩猎报告里频繁出现了“翻开的冻土”“腐臭的血迹”等信息,甚至还有骷髅移动的路线记录。
“我怎么遇不到……”
濛嘀咕着。
洳狼毛发油亮,脚步轻盈,战胜狩堕后的它变得更加强大了。
它同样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他们从桑顿卡亚的主路走到坵鸣古道的山口,途中遇到过北境猎户,初春接赏金的冒险者,落单的南疆轻步兵……
很遗憾,一个合适的目标都没有。
他们悻悻地来到支路尽头,就在即将放弃、准备返程的时候,洳狼突然警觉地竖起了毛发,并且目光凶狠地朝向灌木外围。
濛伏在阴影里,用刀尖拨开面前的草叶。
晨曦微亮,景物被覆上了深蓝泛白的滤镜。
他听见视野之外传来物体碰撞的声音,明显是板条箱在飞奔中颠簸的动静……
“有人在被追赶。”
蹄声沉稳有力,车前应该是一头成年的魔物。
“哦,短咆兽。”
货车的轮廓出现在他面前:挂满杂物,用料寒酸。
濛判断出对方是拉货的商贩,而且是没什么名气的那种,他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粗鲁的挑衅。
“舒卡波恰!”
濛眯起眼睛,才发现座鞍前端有个毛绒绒的阴影。
它是兽人族里的分支,矮小带毛,穿着明显改过的皮外套,整个身体都站在短咆兽的脖颈上。
紧接着,是连串不停的咒骂,而且凶悍至极,完全不像是在追杀中逃命的那一方。
“你胆敢惹荒原趟脚夫,翰奇兄弟迟早要让你付出代价,狗娘养的,蠢货,慢得像只蛆……”
他一边咒骂,一边撅起自己的后腰。
濛听到了气体压缩后喷薄而出的声音。
他彻底被逗笑了,饶有兴致地继续观望,却完全没有出手帮助的意思,闲暇之余,甚至还抽手抚顺了洳狼的颈毛。
商会之间敌对很正常,如果是仇杀或者悬赏,那外人是不好插手的。
濛放下两片叶子,避免被发现。
他原本只想看清追逐者的模样就走,但当追逐的双方靠近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两只成年陆螈上面都骑着一个壮汉。
他们的眼神冰冷如夜,闪过危险的寒芒,盔甲由兽皮和钢铁制成,东拼西凑的,显得杂乱不堪,而且脏到几乎看不出原色。
他们中的一个人脸上纹着夸张的图腾,另一个则被茂密的胡须覆盖。
濛仍然隐藏在黑暗中,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对方的身份。
他感觉自己凝固的血液开始沸腾,作为顶级猎者,呼吸节奏却在此时乱得一塌糊涂……
濛咬紧牙,饱含恨意地沉声念道:
“漆冰使徒。”
这群荒原里崇拜死亡的异类,屠戮冬犄格部落的元凶,跟他的记忆深处的仇敌几乎一模一样。
兽人族小个子握紧缰绳。
他保持着咒骂的水准和音量,冲进了山道入口。
漆冰使徒再也克制不住愤怒,图腾脸率先抄起座鞍旁边的尖矛,朝着前方,拉开手臂猛掷了出去。
嗖——
濛趁着这声巨响,隐藏了跨过巨石的动静,同时借助山体斜坡来卡住视野,在更高的那层山道上,保持着与货箱平行的方向疾驰。
他低头看过去:
锋利的钢矛刺穿了后挡板,卡在一桶谷物中间。
突然,货箱里有块静默的“石头”动了起来——他展开高大的身躯,举起木桶抛向了追逐的敌人。
“蠢货,你该把武器拔下来再丢!”
小个子转过身,愤怒地吼了一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畜生又要拿东西扎你屁股啦!”
他的嘴似乎从不积德,即便现在是紧急时刻,却还是连着同伴一起骂。
木桶砸偏了两步,被山岩磕到崩散。
络腮胡扯动缰绳避开杂物。
图腾脸俯下身,穿过如雨幕般飞溅的稻谷,抬手从残渣里取回了尖矛,他夹腿加速,似乎在武器上动了点手脚,等到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再次掷了出去!
砰!
钢铁穿透了松脆的木板,这次卡得很紧,而且更糟糕的是——它后面挂了根绳索。
“谁都无法逃脱死亡!”
络腮胡咆哮着,在他看来,结局已经注定,取走他俩的头颅只是时间问题。
濛往山坡下探身瞄了一眼。
他把战刀换握到右手,拽着洳狼的颈毛跃向空中,巨大的阴影惊到了山道上的四个人。
漆冰使徒瞳孔放大,文满图腾的脸拧作一团,慌乱地去找武器。
黑影像是乌云般闷头罩在他身上,刀光闪掠,如同奔涌的雷霆在倾泻着愤怒,杂乱的碰撞声,湿淋淋的鲜血……
陆螈被突如其来的坠击压弯了脊椎。
它的前蹄在混乱中被扭断,随着一声凄厉的哀鸣,整个身体扑腾着撞在了地面上。
嗖——
座鞍被扯断,绳索绷直后划开了尘埃。
洳狼没什么大碍,灵巧地调整好重心,在山道上继续跑动。
濛从影子里爬起来,崩飞的铜扣在他的额角上开出了一道口子,但他只是冷漠地擦掉血液,甩在脚边那具变形的尸体上。
视角拉远。
绳索扯起了整个货箱,短咆兽的前蹄被带着离地。
兽人,巨裔,还有堆积的货物,全部都劈头盖脸地砸在漆冰使徒身上!
络腮胡惊叫着用手臂格挡,缰绳脱手,胯下的坐骑呲溜一下,加速蹿走了。
陆螈想逃。
洳狼避开杂物,飞身蹬在崖壁上,几步反超到它的面前,蹄子刹出道道烟尘,张开了唾液四溅的嘴巴!
野兽和魔物撕咬在一起。
濛没有去管废墟,快步过来支援,抬手就是两刀,将这头成年的陆螈给砍翻在地。
他脑子里闪过冬犄格部落的末日:
陆螈啃食亡者的尸骨,踩过汇聚成洼的血液,还有此起彼伏的狼人的嚎叫,无数漆冰使徒在进行着非人的杀戮。
“啊——”
濛伸手将陆螈按在路边,他余光里的碎石正簌簌地落下山崖,但他心里已经被仇恨盈满。
洳狼意识到威胁,吠吼一声想要阻拦,却来不及了。
漆冰使徒从尘埃里冲了出来。
络腮胡嘶吼着,从后面抱住濛,速度不减,用体重带着他跃出了斜坡,想要同归于尽!
“糟糕!”
濛感觉到了懊恼,可不管怎样挣扎,都无法从环抱里挣脱。
他在意识到自己即将殒命的瞬间,抬起能动的脚,把离开道路的洳狼给踹了回去,就因为这一蹬的距离,算是彻底没活路了……
0100:翰奇两兄弟
洳狼歪过身子落回山道。
濛在空中握紧了战刀的骨柄。
他心中涌起一股恨意,把死亡的恐惧都给冲散了。
他现在只想让漆冰使徒付出更多代价,哪怕再多砍一刀也好!
濛眼前的景物开始向上:荒坡,枯草灌木,山顶落着雪,流云层层镀金。
他视野中有东西闪过,但失重感让他来不及调整视角去看。
“哦——”
紧接着,一串怪吼由远及近,比擦过脸庞的风声还刺耳。
“让路~商队进道,小心撵着脚咯——”
兽人族小个子出现在空中。
他叫翰,是这支商队的老板,此时的他正拽着拖货用的筋网,像个在树枝间摆荡的游侠那样飞出悬崖。
动作潇洒,皮衣猎猎作响。
如果忽略掉长毛族矮小的身材的话,确实有些帅气。
他划出一道圆弧,急速靠近坠崖的濛,然后将带活扣的绳结套进了对方的脚。
“抓到你啦!”
山道废墟里,荒原趟脚夫商会的主要劳动力,奇,正拽着绳网的另一端。
巨裔稳稳受住了几个人的重量。
他的表情很认真,却不痛苦,就像拽着两箱运往营地的货物一样,稀松平常。
濛被绳索拉住,漆冰使徒的重量转化为撕裂般的疼痛,他持刀的右臂也被紧紧地箍着,根本抽不出来。
“咳,唔。”
他被甩到斜坡上,猛烈的撞击碰掉了许多松散的碎石。
“超载,给我下去,该死的家伙!”
翰踩在最上端。
他像个优雅的击剑骑士,挥动尖叉,朝着漆冰使徒乱蹬的双腿一顿猛扎。
络腮胡气得脸色酱红。
他吊在末尾,用钢铁似的双臂紧紧勒住了濛的脖子,即便自己会粉身碎骨,他也要把新鲜的生命献祭给死亡,
“认命吧,无需抗拒。”
漆冰使徒在耳边蛊惑着,手臂像岩蟒一样蜷缩,臂甲蹭过皮肤,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濛已经意识模糊了。
他在走马灯似的记忆残片里,突然想起些什么……
“畜生。”
濛的右臂突然发力,青筋毕露,被禁锢的骨柄战刀不停颤抖。
漆冰使徒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上面。
濛趁机用左手从胸前摘下一块铁吊坠。
这东西从地牢里出来以后,就一直挂在脖子上。
他偏过脑袋,竭尽全力,将带角的顶端捅向自己耳边,就听见“噗嗤”一声,紧接着,有稠热的液体喷溅到了脸上。
“啊——”
络腮胡凄惨地叫起来。
濛感到禁锢自己的力量稍有松动。
他立刻挣脱出战刀,全力朝斜坡下面勾了一圈。
漆冰使徒的胡子被削去了一半,而另一半,浸着浓稠的血污,粘在了他开口的喉咙上。
“唔,噗……”
他眼角抽搐,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然后带着不知是期待还是恐惧的表情,拥抱了他所向往的死亡。
濛喘息着倒吊在斜坡上。
他看着仇敌坠下悬崖,但心脏跳动的频率却没有因此减少。
突然,他的腿部感觉到拉扯,随后身体一顿一顿地开始上升。
巨裔将他俩拽回山道,不声不响地开始收拾残骸,而翰的表情则要悲伤许多——两具陆螈的尸体完全无法弥补今日的损失。
兽人族小个子感慨地说道:“老天开眼,你也还活着呢,否则买卖赔大了。”
奇用粗糙的手摸了摸短咆兽的下颚。
濛看了他一眼,这个巨裔给人的感觉很微妙,显得既温柔又憨厚,跟朗兹那家伙完全不一样。
他跨上洳狼的座鞍,调转方向径直离开。
“站住,陌生人。”
翰抱起胳膊,双脚大开地挡在面前,他嘴里还叼着废墟里捡来的草药根。
“你竟然不打算留下来帮忙?”
“我替你撂倒了追杀的敌人,两个。”
濛皱起眉头。
“哦,是么?凭我们的速度,这俩蠢货得追到明年开春才行!”
翰直接跳起来。
他忽视被绳矛击中的细节,死咬着开始耍无赖。
“偏偏是你从天而降,把一切都给毁了,好好想想,是谁把你拖上来,避免了陪葬的命运!”
濛愤怒地瞪着眼前矮小的兽人。
他不擅长反驳,但是又没有理由动刀子,只能不甘心地呼出一口气,翻身下去帮忙收拾。
“这就对啦~”
翰不依不饶地在身后打趣,这张嘴永远都是那么讨厌。
濛和洳狼同时转头,龇出獠牙,却只看见了小个子的背影——翰攀上冬松的枝条,想要从高处找到前进的方向。
“找机会,打他一顿。”
濛用右拳捶向左掌,一边恨恨地吐槽,一边去帮奇收拾东西。
货物洒落一地:丰富的种子,建造用的工具,崭新成捆的布匹,还有大量的南疆调料……
濛捆扎东西的时候,对身旁的巨裔说道:
“荒原里,材料和武器盔甲才是最紧俏的东西。”
奇只是憨厚地笑笑,拼凑修补过的车箱很快就放满了,他将几条纳棉捆在了短咆兽的座鞍旁边。
“荒原趟脚夫商会将牢记您的付出,顺带一提,进货和售卖通常由老子负责。”
翰翘腿儿躺在原木桶上。
“喂,接着。”他抛给濛一瓶酒。“伦达酒,有股酸味,但总体还是不赖的。”
说罢,他拧开酒塞,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这两兄弟的生意如此惨淡,肯定跟这张嘴逃不脱干系。
收拾完毕,整队出发。
巨裔失去了货箱上的特等席,所以只能跟在旁边步行,像一尊移动的小雕塑,或者某种智商不高的石灵。
濛没有喝那瓶酒。
他骑着洳狼跟在后方,频频回头,希望能遇到更多的漆冰使徒。
到了坵鸣古道的分叉口,商队的车辙清晰交错,旅者和佣兵们时不时从旁边经过。
“径直往北,放牧和种地的部落很多,会有人买的。”
濛善意的提醒。
他静默片刻,又试探性地问道。
“或者,卖给我们?”
“恐怕都不行,虽然这些玩意儿不怎么值钱,但有位大爷已经付过定金啦。”
翰直接拒绝,双方在山口分道扬镳,互相消失在视野里。
濛在暗处盯着对方走远,然后迅速折回山道,沿着隐蔽的小路奔向桑顿卡亚。
他虽然易怒,却保留着足够的谨慎,不接受食物饮品,也不贸然泄露身份,在饶了很大一圈、确保没人跟踪以后,才拐进村的主干道。
0101:给怒意添柴
天气晴朗。
桑顿卡亚重建后很漂亮。
劳工们依旧在“梆,梆,挷”地敲打木桩,村庄的工程似乎从未停下过。
濛整理好斗篷,绕过拦马,避开瞭望塔的视野,刚要从木制围墙的边角溜进去,就听见了咳嗽。
他抽刀转过身,刃口对准了隐秘处的暗哨。
“我说……”
朗兹扛着棒子走出来,挠了挠头。
“咱是有大门的,兄弟。”
肯恩很重视村庄防御。
谁也不清楚,战旌究竟是从哪儿学到的方法,但所有人都严格遵守着军规,因为他们知道,这种管理手段能保障桑顿卡亚的安全。
濛和朗兹避开了街道,并排走进村庄内部。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老大把那几条能偷溜的路都安排了暗哨,我就是被派来检查的,刚巧撞见你。”
“啧。”
濛略显烦躁,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哎,别活得那么累嘛,对啦,还记得有个毁了半边脸的老头吗?就是地牢里面,关在我隔壁的俘虏。”
“浅霜部落的驯兽人?”
濛皱眉问道。
朗兹拍打脑袋,兴奋地吼起来:“对,你肯定记得,你还替他掏过蛋。”
“魂鸦的蛋,在悬崖上!”
濛捶了朗兹一拳,他觉得同样是巨裔,翰奇兄弟里的那个是如此顺眼,至少人家不会开口乱讲话。
“嘶,怪疼的,你别冲我发火啊,他都当上萨满了,就是抗旗子在战斗前跳舞的那种,嘿嘿嘿。”
“战旌任命的?”
“是啊,但你比我想得要冷静。”
朗兹俯下身去观察对方的表情。
“马上要开战了。”
濛冷着脸将巨裔推开。
“我今早遇到了漆冰使徒的斥候。”
他一边说,一边阔步走向村庄中央,沿途看着脚底新铺的地砖。
泥制品,修饰得很漂亮。
朗兹鼓动胳膊上的肌肉,库伦博纳的土著似乎满脑子都在想着争斗,和自然,敌人,野兽,甚至和同伴们争斗。
濛的表情则要沉重得多。
他终于有机会杀死折磨自己的梦魇了,但同时,肯恩说过的话也开始在他脑中回响——除了复仇,你到底为什么活着?
濛不敢去细想。
在他身后,朗兹兴奋得直跺脚。
“这件事要让士兵们也知道!”
石砖间的材料将力量给缓冲掉了,但缝隙里的碎屑却被挤了出来。
濛眨眨眼,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熟的东西。
“这是……西塱瓜的种子?”
“啊?”
朗兹看见领矛手蹲在地上,他也低下头去观察,却只能看见两条不太清晰的车辙。
“刚才来了辆车,兴许是从货物掉出来的。”
巨裔耸了耸肩膀。
“两个脚夫?”濛抬头问。“一高一矮,带着头短咆兽?”
“我离得远,”朗兹眯起眼睛,“但好像是的。”
濛把种子摔在地上,飙了一句脏话。
他担心引狼入室,还特意绕行好大一圈,没想到,这两个机灵鬼也在防范自己,从他视野里消失以后,竟然提前摸到了村庄?
朗兹看得出濛的心情确实糟糕,他告别离开,去军营里通知漆冰使徒的事情去了。
濛顺着车辙,走向了肯恩所在的建筑。
……
村庄中央的主楼。
它是初代战旌时期修建的,曾经还被划为神职们的居所,自从桑顿卡亚落没以后,这里就始终残破不堪,直到十多年以后的今天……
肯恩·布维尔成为战旌,为桑顿卡亚带来了新的人口,也担起了臣民们的希望。
图纸是由【伯克·巴特莱】绘制的,铁匠【阿瑟】罗列了材料,斥候们日夜勘探、砍伐、挖掘,很快就凑齐了清单上的东西。
劳工们仅用数日就重建出了一栋更气派的冬屋。
……
濛示意洳狼隐蔽。
他脚步飞快,踩在堆叠的石料上,轻松越过围栏,借助兽皮和木桩的遮掩,慢慢靠过去,直到能够听见谈话声,这才探出头……
肯恩往火笼里添了一根柴,他的视线穿过飞舞的火星,不着痕迹地瞥向角落。
濛的心脏猛抽,果然,战旌毫不意外地发现了自己,但同时,他也认出了围在肯恩旁边的几位。
讨厌的奎玛。
诺林王国的女学者。
正在说话的就是“翰奇兄弟”中的翰,荒原里最令人恼火的长毛族兽人。
真是巧合,房间里刚好在讨论今早的相遇。
翰描述了漆冰使徒们是何等凶残,他驾着短咆兽躲过了多少次惊心动魄的攻击,直到某个“鲁莽”的战士从天而降,不仅毁了货物,还差点坠落悬崖。
“幸好是本大爷在场,用绳网给他捞了上来,我想着,这种人看着就是个麻烦,所以在来村庄之前,我就把他给甩掉啦!”
巨裔微笑着蹲在火笼前。
大厅四周,围观者们全都保持沉默,纷纷在心里猜测真实的情况。
“您发展得真快,我靠近部落的时候,可完全没认出来!”
翰讲得眉飞色舞,话题不停转换,眼睛却始终盯着麦格,这种自带学术气息的女生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咳咳,别光顾着美女啊,聊聊漆冰使徒的事情。”
奎玛轻吹了一声口哨,把翰的视线从麦格身上拉回来,房间里传来稀拉拉的哄笑声。
肯恩忍住笑意,转头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麦格来到外面,解脱似地长吁一口气,随后在角落里找到了濛。
他气得眼睑抽搐,不仅捏碎手边的木板,还仰头喝了一整瓶的达伦酒。
“肯恩先生让我来问,那个长毛族兽人说的家伙……是不是你。”
濛的眼角跳了一下。
“有什么指教吗?”
“看来是了。”
麦格·列尔波塔的语气很冷漠。
“肯恩先生说,你如果想打他一顿,战旌允许了。”
她想起翰故意靠近的举动,还有吹嘘时不加掩饰的目光,咬着牙说道:“下手重一点。”
濛露表情疑惑地抬起头。
“这句也是肯恩先生说的?”
“不,是我说的。”
麦格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濛靠墙坐在原地,战旌的话已经表明了态度,这就足够了,他摇摇头,动作轻松地起身,看来是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
翰的嘴巴虽然很气人,但救命之恩是事实。
如果他真去动手,会显得很没有格局。
肯恩故意怂恿,其实是想让濛迅速冷静下来,然后抿心自问——至于么?
0102:桑顿卡亚的货马
肯恩在地牢里第一次见到的濛的时候,他就很欣赏对方身上那种坚韧不屈的性格,还有凌厉如芒的战意。
同时,濛的缺点也很明显,他太容易愤怒了。
【称号任务:离鞘之刃】
【持有者:濛】
【描述:让这具被仇恨侵蚀的皮囊,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肯恩对属下的培养,并不是单纯提升战斗力,而是引导他们去学会思考,学会克制……
这样才是由内而外的强大。
【北境部落的繁荣,从来都不是依赖个体的勇猛无敌。】
麦格离开,翰也失去了吹嘘的兴致,前厅变得冷清起来。
货车停在辎重营地里。
负责耕种的托络比去领取种子,听说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庄稼汉的幸福简单且纯粹。
【订单:荒原趟脚夫】
【状态:已送达】
【你完成了订单,商会好感度上升,频繁合作可以增加收益。】
翰奇兄弟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他们离开的时候,桑顿卡亚还是满目疮痍。
而现在,崭新的围墙,清爽的伐木营地,田埂旁边修起了水车,猎队们将魔物残渣倒进沉降石所在的池子里……
肯恩轻咳一声,说道:“木匠告诉我,你们的货箱没法修了。”
“该死,我还抱有过幻想。”
翰皱眉坐在原地,显得有些苦恼。
他的兄弟静静地在发呆,似乎对此并不操心。
“哎,就这样吧。”
翰抖了抖皮外套,对漆冰使徒们咒骂了几句。
长毛族虽然个子矮小,内心却很强大。
这点打击根本没有让翰消沉多久,在他的嘴里,脏话永远比抱怨要多。
肯恩知道对方的性格,所以才开了个玩笑,他看见对方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嚣张、暴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荒原趟脚夫,哈哈,你们的确有成为顶级商会的潜质。”
“当然!”翰拍着胸脯站起身,变得和坐在旁边的肯恩一样高。“要不是这该死的破运气……对啦,你们还有活儿吗?”
肯恩点点头。
民兵们将两个箱子搬进前厅。
翰用小爪子从【陶制品】中拿起一只碗。
他知道北境的泥土能烧出优质器皿,但那些东西大都粗糙不堪,而自己手中这枚却精致漂亮。
“你们使用的模具是定制的吧,匠人手艺不赖啊。”
翰表现出商人的一面。
他摩挲着上面极具特色的花纹,像是在欣赏北境遗迹里的壁画。
“诺林王国的首席工程师设计的,懂我意思吗?”
肯恩提了一嘴。
“有赚头。”
翰瞬间领会。
他摸了摸自己脸颊两侧的毛,低头又看见了一箱打包封油的鱼。
“食物也膘肥肉美,您想往哪里卖?”
肯恩喝了口浓汤,同时竖起一根手指。
“南边。”
北境即将迎来最动荡的季节,什么生意都会受到影响,而且,帕洛图斯比的特色产品,在南疆市场也会更受欢迎一些。
“啊哈,我们又有工作了。”
奇满足地笑起来,这个巨裔永远都是憨厚单纯的样子。
“甚至比这更棒。”
肯恩微笑着打断他,说道:“桑顿卡亚需要自己的贸易团队,而我相信荒原趟脚夫的潜力,准确地说,我相信你俩的本事。”
“您是想?”
翰嗅到一笔不错的买卖。
“我们合作,你负责操办部落的贸易路线,我会提供商品,保护,还有可观的提成。”
“好啊,之前好多部落都拒绝了我们。”
巨裔心直口快,当即就拍起手掌,刚转头就接到了翰的拳头,虽然伤害不足,但谩骂声才是主要输出。
“谈生意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别拆台!”
翰泄愤似地给奇“挠痒痒”,巨裔委屈巴巴地蹲回了火笼边。
“咳,您眼光不错。”
他扯了扯自己的皮衣,神气不凡的样子,为表现出合作者应该有的善意,他主动提醒道。
“我必须要说,如果桑顿卡亚这个名字出现在诸国货道上,那您可就藏不住咯,北境部落的老爷们迟早要来拜访,他们要是看见围墙后面是张南疆面孔……”
翰没把话说完。
他那对哑石色的兽瞳直勾勾地盯着火笼边的年轻人,希望对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肯恩淡定地喝完了浓汤,觉得蔬菜和肉类比例更合理了,看来猎队跟负责采集的村民还算顺利。
“我知道,所以按照老规矩来。”
他慢悠悠地说着,还停下来咂摸品鉴,暗赞了一下琼的手艺,然后才转头面对翰。
“如果有一天,你听说桑顿卡亚毁灭在了战火中,那所有在运的东西都归你,不管它值多少钱,擦掉徽记,换身行头,继续发展你的商会就行了。”
翰下意识轻笑了一声。
这话跟开玩笑一样,但他知道肯恩是认真的,桑顿卡亚被屠戮的那天清晨,肯恩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还不是战旌。
“您太悲观啦,下订单跟交代后事一样。”
“悲观吗?”肯恩摇摇头,“生存不易,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活着。”
漆冰使徒已经靠近,桑顿卡亚即将成为战场,商队要提前派出去。
肯恩要求几位熟练的工匠,使用整理好的板材重新打造了商队用的货车。
部落里除了【铁匠铺】,还有专门的【建造营地】。
流民中有不少会做杂活的苦力,只要给他们图纸和思路,总能把东西折腾出来。
肯恩给他们配备了三辆载具,主车最庞大,消耗的材料也最多,原木色,带兽形拱角,侧面涂了桑顿卡亚的徽记。
宽敞的货箱能运载更多东西,不浪费短咆兽提供的动力。
“舒服极了,还有窗!”
货车带顶,不用再遭受风吹雨淋,而且有软垫可以坐。
翰检查过驾驶位,也是相当满意,他觉得只有这种规格的兽鞍才配得上自己的技术。
“那是什么?”
他抬了抬自己长毛的下巴。
两个骑着驮马的士兵静默着,他们身后各自配着一辆货车,但尺寸要小得多。
“旅程很遥远,总会需要些人手的,他们能保障你和货物的安全,如果你以后招募了杂工或者学徒,薪酬由部落来支付。”
肯恩很重视商道的开拓,他凑过去,轻声介绍两人的身份。
“这两个是从我的直系部队调出来的,是黑菈的成员。”
翰认真地点点头。
他看向两架副车,思考着自己有多大把握能像使唤奇一样使唤他们两位。
为了生意,也为了“大商会”的梦想……
“这笔买卖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名称:荒原趟脚夫】
【商会等级:发展雏形】
肯恩站在瞭望台上目送商队离开,随着短咆兽的蹄声逐渐远去,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贸易:路线开拓】
【成功概率:74%】
【剩余时间:30d】
“战旌,接下来去哪儿?”
奎玛问道。
肯恩摇摇头,转身眺望着忙碌热闹的桑顿卡亚,语气沉重地说道:
“我所能想到的规划都布置过了。”
他移动视线,看向自己的追随者。
“现在,我们要保护它。”
0103:染血的冰
图斩瓦疲惫至极,力竭的身体于浅睡之中突然开始抽筋。
冷风灌进冬屋,他醒了,冻醒的。
兽皮和厚袄没能保住一场梦。
但图斩瓦不介意,因为梦里只有黑暗和诅咒。
他握紧了变形的钉头斧,一把很奇怪的武器,是征服某个部落的战利品。
漆冰使徒们将生活称为一场殉道的苦旅,要么得到解脱,要么于血腥混沌里继续挣扎。
“旅途遥远,你还没有抛弃我。”
图斩瓦握紧皮绑带,用尽力气,直到缝隙里渗出黑色的稠液。
他就望着这一滴滴的液体出神。
漆冰使徒们的信仰很杂乱,最开始是几位残暴的旧神,后来又扯上秘术和诅咒,争议就更大了,现在比较统一的结论是,他们信奉死亡。
但不论如何,只要战争和苦难没有从帕洛图斯比消失,漆冰使徒的队伍就会永远存在。
他们是失去家园的恶鬼,被命运折磨的罪徒,这群人抛弃了幻想,认为只要沉浸在战斗和杀戮之中,就不会再感受到痛苦…因为他们就是痛苦本身。
“冥想结束了么,诗人。”
冬屋的木门已经破损,厚帘被掀开。
灌进来的冷风里裹挟了太多东西,除了雪花,还有尖叫、哭喊、砍杀声……全都一股脑地抽在图斩瓦的脸上。
“我找到两双靴子,这里是庄稼汉的部落,很少有能容纳你这对蹄子的鞋。”
门帘关闭,隔绝了屠杀的动静。
说话的是卑勒·铁牙,只有这位强壮的漆冰使徒才敢如此放肆,毕竟他是除了钉头斧以外,陪伴图斩瓦最久的东西。
只能算东西……
人是脆弱且有良知的生物,而漆冰使徒里没有人。
卑勒递给他一双鹿皮靴,然后开始解掉自己腿部的绑带和图腾铁索。
这份礼物并不代表着友情。
而是卑勒·铁牙知道,图斩瓦会杀死任何白蹭炉火的家伙。
破城手是最强壮、最能打的,而他是破城手的老大,所以谁都不敢擅闯这间冬屋。
据说图斩瓦曾是霍叟的战祭,抵抗过弗伦冈铎的冰原狮,还猎杀了好几头成年巨璞虫。
现在大家都一样,都是残忍的怪物。
昨天傍晚,这群无情的劫掠者冲进了这座村庄,抵抗部队在黎明前就被狼人们撕破了防御。
随后,几位祈灵师唤出改变风暴的魔法,从她们被杀死到现在,空气中都还残留着古老的力量。
再接着……
巫祭们选择了求饶,并愿意奉献所有的物资。
但他们还是过于天真了……
应该说,从事耕种或幻想着躲避战争的部落都太懦弱!
曾经的图斩瓦也是一样的,直到南疆铁骑不由分说地踏平了村庄,他才明白:
在北境,活着,需要代价。
漆冰使徒从不接受投降,也很少保留俘虏,他们不仅掠夺物资,还献祭生命。
村庄里留下的资源,不足以养活部队在内的所有人,所以一场惨烈的屠杀正在进行。
图斩瓦率领的梯队就在狼人后面。
他最先杀进冬屋,所以能在柴薪紧缺的情况下,享受到壁炉和火笼。
卑勒·铁牙表情沉重,他的战靴被村民饲养的骜犬给咬穿了,此时右足已经冻得梆硬,如果再晚一点,他恐怕就要永远失去两根脚趾。
这会影响到旅程,也不利于战斗,按照以往的经验,最多也活不过两冬。
“我们派往洛浚山谷的前锋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卑勒一边说,一边涂抹冻伤用的油膏。
“昨天去坵鸣古道的探子也没回来。”
卑勒用力扎紧绑带,铁图腾哗哗作响,他这才意识到,对方完全没在听自己讲话。
图斩瓦在发呆,这种情况很少见。
“您听见神祈了?”
卑勒出声询问,图斩瓦这才移动视线看了他一眼。
漆冰使徒们是殉道者,他们多半都是思想癫狂的疯子,喜欢将种种迹象解读成启示或者预兆。
“我不知道,但总觉得有东西在等着我。”
“在哪儿?”
“前路,就是你刚才提及,而我们即将前往的地方。”
漆冰使徒的前锋是用来送死的,如果谁没有回来,那么主力部队就会往那个方向开拔,顺带毁灭沿途的一切。
图斩瓦的发辫已经散开。
他在飘荡的白发里感慨了一下岁月无情,更换甲胄的时候,满身伤疤都在证明着这些年经历过的杀戮。
卑勒·铁牙从怀里掏出一把草药球。
这是以前的战利品,北境巫医很喜欢制作各种令人放松或者致幻的东西,用来放大祈祷者心中的想象。
他将东西全部扔进火笼。
绑藤很快就被烧断了,干燥易燃的内芯泛红后瞬间破裂,刺鼻的气味挤掉了新鲜的空气,蒸腾而起的浓烟将图斩瓦彻底笼罩。
短暂的晕眩后,出现了一个失去家园的孤儿。
图斩瓦皱起眉头,意识到这是他自己。
北境古老部落之一的战旌,霍叟,在讨伐传说巨蟒的归途中遇到了即将冻死的图斩瓦。
萨满都想不通,帕洛图斯比的天气,竟然会在野外留下一条鲜活的生命。
霍叟想着:收养他吧,算是好运。
于是图斩瓦宣誓加入部落,他不负众望,在成年后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天赋,这更加印证了战旌的猜想。
突然,烟雾卷动,变得像雪花一样寒冷。
图斩瓦仍然能想起那个强悍到令人心悸的家伙,弗伦冈铎,一个征服了红枫高地的冰原狮群的兽人。
部落输了,但他的英勇表现得到了肯定。
霍叟当众宣布,要将他作为最年轻的战祭来培养。
可惜,事与愿违。
信念崩塌的开端,是在某次集会上。
彼时,部落需要贸易,他眼睁睁地看见曾经摧毁自己家园的铁骑出现在北境土地上。
包括战旌在内的所有人都劝他放弃复仇。
“你能杀掉多少敌人,又会树立多少新的敌人?而贸易,能养活多少族人?”
图斩瓦迷茫了。
他曾提醒战旌,不要低估南方帝国的阴险,但没有多少人将话放在心上。
事情还是发生了。
利益冲突的焦点是一批珍贵的矿藏。
那是郫斯顿克政变的前夕,黑理铁骑混在商队里骗过岗哨,他们偷渡积累了上千人,对着防守空虚的部落守备发起冲锋!
没法守,只有屠杀。
霍叟率领军队赶到的时候,储存的物资已经被搬空,他们在血泊里找到了图斩瓦……
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他承受了如此多的攻击,却还残留着一口气。
图斩瓦苏醒后就保持着沉默。
他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沾满了敌人和同伴的血液,在北境寒冷的朔风里……
凝结成了冰。
7017k
0104:积压的阴云
唰——
图斩瓦用钉头斧划破烟雾。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从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卑勒·铁牙服用过解药,没有产生幻觉,正因如此,他刚才清楚地感觉到了掠过自己鼻尖的刀锋。
他低头看去,斧面已经吃进石砖内部,锤形部分轰出了一个溅射状的深坑。
“您窥见了什么?”
卑勒凑上前,急切地问道。
“我自己。”图斩瓦拔出武器,“还有回忆,一些几乎要被遗忘的东西。”
卑勒思索片刻,开始喃喃自语,这个迷信的家伙正握着铁制的图腾祷告。
图斩瓦侧耳去听,冬屋外的喊杀声开始减弱,这意味着一个部落已经被摧毁。
不知道是因为睡眠还是幻境,图斩瓦现在格外清醒,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去重复那些诡异的仪式,反而开始审视自己,思考积累孽债的意义。
巫医的草药里似乎有毒。
他恍惚之间,总是能看见一团阴云在眼前堆积,浓重如浪,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旧神选择了您,破城手们会在您的带领下蜕变!”
卑勒·铁牙根据老大的描述,编撰了一套说辞,并且成功蛊惑了自己。
他扯动缰绳,却不能完全驾驭胯下的雄墩羊。
漆冰使徒很难选出领导者。
他们只会组成梯队,各自为战,越靠前越悍勇,地位也越高。
图斩瓦率领的破城手紧跟着狼人和野兽,他们最先发起冲锋,也最先挑选战利品。
“漆黑的血液,不朽的灵魂!”
图斩瓦身后传来阵阵高呼,那些分散在四周的破城手们在呐喊。
众人眼神炽热地望着自己的老大。
背景是焚毁的房屋,还有遍地瘫倒的尸体,就连呼进肺里空气都是淡红色的。
”我们,即是厄运!”
他们对神启有着近乎疯狂的执念,也正是因为这个精神支柱,才能在惨绝人寰的屠杀中没有崩溃掉。
图斩瓦没有回应属下的恭维,沉默地拍了拍鬓毛粗硬的坐骑,一头强壮威武的荒原霜熊。
对于幻境中的画面,他有自己的解读:
谁会突然间回忆起人生呢?
将死之人。
强风吹起雪花,焦黑的部落旧址在风雪里变得朦胧,余烬劈啪作响,无数尸体在此归于沉寂。
盘踞于头顶的阴云似乎更重了,甚至聚集成某种粘稠的液体。
图斩瓦被一滴冻雨惊醒。
他摘下皮甲外的铁图腾,注视良久,将它栓在了钉头斧的握柄尾端。
没多久,队伍开始朝着古道前进,不论命运如何安排,图斩瓦都时刻准备着迎接自己的死亡。
……
漆冰使徒的野兽群在漫天飞雪里奔跑,啃食着任何因为绝望或者力竭而掉队的人类。
逃亡的队伍很庞大。
他们有数个部落的伤员和幸存者,以及卷入战乱的旅人、商队、冒险家。
山道苔原之间,骤降的气温熬倒了不少人,深及膝盖的雪会突然坍塌,暴露出巨大的荒原裂缝,顷刻之间,就吞掉了好几架雪橇。
流民们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地在山道里前进。
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在走路,饥寒交迫,依然执着地向北,最终进入了坵鸣古道的范围。
流民里哭泣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绝望的麻木。
吃饱的陆螈又追赶上来。
山猫墨绿色的瞳孔折射出贪婪的光。
”冬灵,暖雨,旧神之音……”
人群颤颤巍巍,残破的斗篷下是一张张冻紫的嘴,正在呢喃着各式各样的祷词。
野兽的咆哮响彻四周,咀嚼骨肉的声音穿插在说话声里。
谁都充耳不闻,谁都视而不见,大家只是盲目地往前走。
叱头鸟穿过树冠顶端,它张开巨爪,刺透几个流民并带上天,他们最终会变成曝晒在崖壁上的尸骨。
鲜血淅沥沥地滴落在流民头顶。
”啊——”
有位衣衫褴褛的猎户彻底崩溃,他跪地咆哮着。
”我们到底在往哪儿走,部落被毁啦,没有希望啦!”
流民们被这撕心裂肺的吼声给叫醒,纷纷驻足观望,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停下脚步,然后谁都没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野兽们更活跃了,各种低吠,折磨着濒临崩溃的流民。
未知的前方,有什么在等待?
猎户举起双臂,想做出一个向旧神祈祷的动作,但掌心的裂痕已经发紫,让他无法合拢。
一片阴影盖住了猎户。
他缓缓抬高视线,正对上一头成年的陆螈,这畜生嘴里还叼着半只血淋淋的胳膊。
猎户绝望地抽笑一声,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滚。
呼,咔嚓!
荒原突然沉默了片刻,紧接着,诡异的断裂声响彻四周,滚烫的兽血灼烧着活人的皮肤。
猎户浑身僵直,他看见:
陆螈的脑袋被整个剁了下来,肌肉虬结的躯体迅速失去生机,随着鲜血汩汩地涌出,轰然瘫倒在雪地上。
沙,沙。
肯恩穿着黑甲,脚步沉稳地从远处走近。
【黑白红交杂的地面上,伏着许多人,他们颠沛流离,彻底绝望,此时正六神无主地望着你。】
猎户离得最近,他看见:
对方伸出右掌,寒光逼人的战斧从尸骸里浮起,被漆黑的手套轻松握住。
”起来。”
肯恩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猎户正望着这张南疆面孔出神,听到熟悉的乌玛语,他冻僵的双腿抽搐了一下,却还是没能支起身体。
“您…您是…”
他虚弱地问道。
肯恩没有回应,他俯身捡起残肢并取下绑带里的刀子,握柄朝外地将其递给猎户。
他眼神坚定得可怕,留着阴影般的胡须,对周围聚集起来的野兽视而不见。
猎户颤巍巍地接过武器,尝试着从雪地里挪出双脚。
肯恩没有等待。
他收起目光望向前路,面容坚毅,明明只有一个人,握着战斧的手却稳若磐石。
他逆着流民们逃亡的方向,带着愤怒和杀意,迈开了步伐。
野兽们从捕食的怠倦里惊醒,纷纷警惕地望着这个男人,龇牙咧嘴,低吼和怪叫声汇聚成浪潮。
轰隆!
一只叱头鸟坠落在流民们面前,它四肢抽搐,胸膛里插着箭镞。
紧接着,一位骑狼的射手疾驰而过,眨眼之间,鸟尸上的箭镞就被重新射了出去。
坵鸣古道被军队踩出震动。
肯恩握紧战斧,像礁石那样站在流民和野兽之间,在他后方,还有更多人正在赶来……
7017k
0105:痛击
一头成年陆螈咆哮着冲过来!
它油亮的皮毛泛着光,踏破雪盖,歪扭着头颅,张开了獠牙森森的巨口。
流民们心里紧张到极点。
即便是北境部落的猎队,都不会在荒原里随意招惹这种野兽。
那庞大的身躯,尖牙利爪,谁看了都要害怕!
但肯恩眼里的坚定丝毫没有动摇。l
他站在雪地里,却能保持着超高的反应力,向侧面委身,轻松躲掉了致命的撕咬。
陆螈强壮的蹄爪在空中往下踏,却被战斧表面阻挡。
肯恩并不瘦弱。
他扛着沉重的兽蹄,没有被攻击拍在地面上,反而咬牙暴吼着挺直腰背,破坏了它的平衡……
陆螈狼狈地翻倒在雪地里,兽性在疯狂示警,它开始拼命扑腾,想要尽快爬起来!
肯恩毫不犹豫地抡起【晨昏】,砍出令人心悸的一发斩击。
动作粗暴,直截了当。
陆螈的胸骨被剖开,热气腾腾的血液溅落在古道上。
一条殷红的粗线横穿肯恩的脸颊,随后向下流淌。
流民们惊呼起来,农妇捂住嘴不敢出声。
野兽群向这个南疆面孔的年轻人冲过来,在四周爆发出惊悚的吼声。
肯恩擦去血迹,眼中的怒火却没有平息,他站在那里环顾四周,面对袭杀的兽群没有尝试逃跑,而且握紧战斧严阵以待。
他来回扫视,却暴露了自己的后背。
一头山猫瞅准机会猛扑过去,人类依然没有回头,这仿佛是天赐的机会。
然而……
它刚离开掩体,就被笼罩在了更大的阴影之中,兽瞳剧烈颤抖,惊恐地想要后退。
晚了。
强壮威武的霏狼王凭空杀出,像一团昏暗的雷暴云,转眼之间就将山猫裹杀在雪地里,连呻吟都来不及发出。
紧接着,奎玛骑狼杀入包围。
他手中射出的弓箭比长矛的破坏力都要强,轻易就能点杀妄图偷袭的怪鸟,那些在林地间捡漏的毒虫小兽,更是像标本一样被他挨个钉在地面上。
这把弓叫【肃修】,是铁匠阿瑟参照精灵游骑兵的标准制作而成的,一根能绞杀敌人的弓弦被绷在铜扣上,能够更快速地拉动,革制兽皮绑带包裹着握柄,最显眼的地方雕刻了桑顿卡亚的徽记……
那是奎玛出生的部落,他正追随着战旌,保护自己的家园。
【追随者:奎玛】
【身份:冰锋拨弦者】
【魔法亲和:激流】
他瞳孔里酝酿着涡旋,骑着的霏狼四处奔走,没有被触碰过,一边保持着高速移动,一边攻击试图偷袭的野兽。
肯恩掷出晨昏。
高速旋转的战斧破空前进,劈开兽骨和毛皮,伴随着惨烈的叫声,又重新飞回他手中。
嗷呜——
狼骑手们悍然杀至,无需任何交流,从流民中间疾驰而过,飞跃他们的雪橇,轻巧地绕开尸体,然后冲入包围圈中,随着战斧的方向冲破黑压压的兽群。
肯恩伸手抓向空气,握住闪过的座鞍翻上狼背,架着他的坐骑向阴影中跑去。
他通过灰色视界中发现了某些异样,这群怪物是有指挥者的。
藏在雪松林地里的家伙似乎有些震惊,随后,对方没有逃跑或者调动保护,这种做法确实有漆冰使徒的风格。
肯恩听到流民队伍尖叫连连,皱紧眉头,露出恼怒的表情。
【对方做好了死斗的准备,但在此之前,它将藏起来的力量用来收割生命。】
哞——
如果要从帕洛图斯比荒原挑出一种最适合战场冲杀的野兽,那么【巴门罗野猪】将是最佳选择。
它的毛皮厚如城墙,脊背异变出了可恢复的冰晶,力量庞大如渊,载着最强壮的兽人也能征战数日不用休息,非常值得当成坐骑来培养。
轰隆隆…!
坵鸣古道在颤抖着求饶。
流民们的脸上失去血色,还没来得及爬出交战区,一只双目猩红的巴门罗野猪就冲出了林地。
它犁出一道宽阔的深沟,冬松和灌木在它雪崩般的力量前没有什么区别。
雪橇被拱飞,最近的村民被碾成肉泥。
肯恩啧了一声,没有回去救场,而且夹紧双腿驱策着霏狼,无视任何剐蹭,更快速地杀了进林地深处。
他领教过这种野兽的恐怖,但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在荒原里独自狩猎的流浪者了。
【你选择信任属下,队伍磨合度上升。】
嗖——
灰色钢箭穿过战场。
它笔直且粗长,不仅涂抹过药剂,还雕刻了秘术法阵,数量不多,是阿瑟为奎玛集合资源做出来的特制武器。
箭头噗嗤一声扎进野兽的眼窝,组织破裂后爆出了腥臭的浆液。
耶——
巴门罗野猪顿时痛苦地惨叫起来,凄厉的声音折磨着周围人的耳朵。
它疯狂摇摆脑袋,像巨石一样在雪地里翻滚,却也应此避开了紧随其后的攻击。
箭镞落在身躯上,只是刮开了浅口,或者崩断了冰锥。
”救命,啊——”
野猪碾碎了求救声,被杂物压着腿的流民变成了废墟里的肉糜。
空中的怪鸟们似乎也收到指示。
它们趁着奎玛分神,开始疯狂袭扰狼骑手,几次尝试,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就在战局似乎开始扭转的时候,空气中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士兵们压力骤减,他们抬起头,发现叱头鸟群变得晕头转向,又听见了粗狂如雷的脏话,便知道桑顿卡亚的增援赶到了。
”战斗,瓜鄂提多姆!”
巨裔朗兹迈步跃起,从上一层山道上跳到战场中央,他身上拼凑起来的铁甲哐啷作响,门板似的巨盾坠落在野猪身上。
轰隆隆…
盾牌凹陷报废,野猪也被冲击弄得发懵,暂时停止了翻滚。
两头山猫突然窜出来。
它们似乎被彻底控制,带着非比寻常的智慧,一个骚扰朗兹,迎头承受了【板渍石棍】的锤打。
朗兹挥动武器动作大开大合,却在灵敏的野兽面前暴露了破绽。
另一头山猫趁机朝着他的脖颈扑去!
突然,黑影闪过,洳狼带着猩红的流光划破了山猫柔软的肚皮。
巨裔毫发无损,就是被血水淋得有些难受。
濛才是屏息到最后的猎者。
他反转战刀,捅进野猪面颊处的伤口,利用翻滚身体的惯性扩大创面。
呼——
朗兹嘶吼着甩动棍棒,他越打劲道越足,眼窝出的骨头慢慢塌陷下去,而陷入昏迷的巴门罗野猪……
再也没有苏醒。
7017k
0106:烟傀狼人
【队伍击杀了野兽精英,敌方士气受挫,幕后指挥对你感到愤怒。】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在林地间驰骋,就在刚才,他觉察到周遭氛围突变,不管是谁在指挥野兽,现在那家伙正把注意力落回自己身上。
他一边搜寻痕迹,一边改变前进的方向。
霏狼王步伐轻巧,能够在湿滑的苔藓和石块上保持高速,但它也属于野兽,某种讯息正在尝试侵入它的意识,对方攻不破【狼之灵】缔结的羁绊,但还是令霏狼王感到急躁不安。
坵鸣古道的林地无路可循。
肯恩时不时需要砍断拦路的藤蔓才能前进,覆盖在枝干上的苔藓深绿似水,盘错交替的树根和造型特别的石块构成了某种秘术法阵。
砍杀声被甩在身后,四周静谧得可怕。
肯恩勒住缰绳,警惕地扫视每个角落,冬末春初的季节里竟然听不到虫鸟声。
他仿佛回到了【杜瓦村】,在【声息密林】里步步为营,这感觉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窥探的目光如同寒气般透过盔甲,直入骨髓。
灰色视界洞彻虚妄。
肯恩在仅剩轮廓的世界里抓到一缕急闪而过的红光。
他装作没有觉察,在平缓的呼吸里纹丝未动,又瞥见它消失在视野边际中。
【敌对:烟傀狼人x1】
【等级:c】
这是狼人种群中最具智慧的分支,他们舍弃了人类的外表,用野兽的身躯承载着阴森奇诡的力量。
一团黑烟在林地高处凝聚成型。
无声无息。
它猩红的双眼微微荡漾,锋利如刀的爪子贴着冬松枝干下移,像阵人畜无害的微风般游曳而下。
背部偷袭最难防御……但也最好猜。
肯恩环顾四周都没有搜到踪迹,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对方正潜伏在自己脑后上部的空间中。
嗖,呼——
【夺命之影闪过你的脖颈,你毫不迟疑地闪身避开。】
他向后拉扯,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团烟雾,只有最前端凝聚出纤瘦的狼人模样。
它的前肢修长干瘪,利爪漆黑油亮,一双红眼在交错之后的回眸里透着怨毒。
肯恩毫不犹豫地甩动晨昏,但战斧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就像搅动寻常烟雾一样穿体而过。
【你意识到这是个幻影,对方没有被你蒙骗,在最初的偷袭里藏着试探,真正的杀招恐怕要紧随而至。】
黑雾化作细线,张牙舞爪地钻进霏狼王体内。
嗷呜——
狼嚎声远远荡开。
肯恩和它之间的契约受到了重创,精神世界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雪崩,他还没彻底回过神来,突然感觉到座鞍升降,视野变换,他就被掀到了空中。
“该死!”
肯恩惊呼一声,感到脊背发凉。
冬松枝干处的黑影迅速凝结,瞬间摆荡到了他的身后,飘散的烟雾里传出阴恻恻的呼吸声。
恶意令人心悸!
它蓄满魔法的爪子划破林间空气,但指尖只扑到了一束阳光,在地面留下几道滋滋作响的毒液。
猎物不见了。
烟傀狼人保持着滞空状态。
它抽动鼻翼,却没嗅到恐惧的气味儿,周遭的空间粘稠得如同泥沼,它甚至能看见冷风吹落了积雪,白块正缓缓向下坠落……
熟悉的味道。
恐惧的味道。
源于它自己。
肯恩高擎战斧,出现在狼人背后,他眼中透着狠厉,巨大的压迫感汇集在【晨昏】的锋刃上!
“你好,再见,卑鄙的家伙。”
他说着,用劲风和鲜血斩断了林间的阳光。
……
坵鸣古道上。
野兽群在桑顿卡亚军队的进攻下四散而逃。
积压的云层露出缝隙,却没有完全消失,它酝酿着更可怕的力量,在不久的将来,会落下更厚重的雪花。
阳光暂时穿透树冠,在横尸遍野的山道上镀金。
肯恩拨开枝杈,从林地间缓步走出。
他背着【晨昏】,漆黑的战甲上多出几处泥泞和暗色斑点,右手提着一颗畸形沾血的狼人首级。
【战斗结束,受伤x5,死亡x1,战利品若干。】
返回桑顿卡亚的路途并不遥远,但遭受劫难的人群始终注视着这位年轻的领导者,他们相信这位先生能带来希望。
【声望x100】
【流民x15,商户x7,加入你的队伍。】
呷!
一只魂鸦在空中盘旋,然后急速射向返程的队伍,落在一件乌黑厚重的斗篷上面。
随军萨满立刻催马跟上去。
“小家伙在上面看见了什么?”
肯恩的问题言简意赅。
“野兽落荒而逃,但这群畜生还会再来的,洛浚平原的战斗刚才也结束了,有人受了很重的重伤,正在部落里等待您的恩赐。”
萨满掀开兜帽。
他在眼角处纹了魂鸦的羽号,穿的这件衣服是用翰奇兄弟从南疆带来的织物做成的,配色暗淡奇诡,正好符合他的身份。
“如果漆冰使徒的主力部队抵达,恐怕野兽数量会翻倍上升。”
萨满压低声音,提醒战旌目前的困境,他的言下之意是不要再招惹麻烦,况且小部落根本就没有拯救流民的义务。
“药烟是你做出来的?”
奎玛回想起那股迷晕叱头鸟的味道,不由得出声询问,他和黑菈都知道——萨满曾经是浅霜部落的驯兽人。
对方转过完好的半张脸,微笑算是回应。
“效果非常不错。”
奎玛认真地称赞道。
“谢谢,但是……”萨满收起笑容,“这东西数量不多,效果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可靠,哎,我们需要一件更厉害的武器来应对兽潮。”
萨满曾经提及过,只是不知道战旌有没有将这事情记在心里,于是他将目光落在了霏狼王的座鞍之上。
肯恩对窥探很敏感。
他放缓行军速度,终于把准备好的皮袋子递给对方,里面放着好几种猛兽的骨粉,还有【烟傀狼人】湿淋淋的首级。
“战旌,感谢信任,劳您费心了。”
萨满欣慰地鞠躬致意。
他害怕肯恩毫无节制地救助难民,但他更加害怕……这位背负着希望的战旌是个不听劝阻,也不重视意见的独裁者。
【萨满忠诚度提高,你的细心令下属折服。】
肯恩看见备注,感觉一阵无语,也不知道这群家伙都见过些什么奇怪的雇主。
他转过身,故意提高音量,因为这句话是说给队伍里所有人听的。
“听着,桑顿卡亚部落是我们的家园,你愿意为其付出,那它就值得我们所有人抛洒热血。”
窃窃私语的队伍陷入沉默。
“谁都没资格浪费你们的付出,包括我。”
战旌说道。
7017k
0107:旅程中的过客
穿云而过的光束斜照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上。
桑顿卡亚部落围墙崭新齐整,通道里摆满了箩筐,全都用藤蔓牢牢地和木桩扎在一起,里面摆放着是锻造好的箭头,士兵们正手脚利落地将其组装在箭杆上。
流民们不能随意进入桑顿卡亚,他们暂居于拦马间的帐篷里,驻足眺望,看到了很多武器装备。
长矛,战刀,卷刃斧。
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修补的必要了,只能在短兵相接之前扔出去,造成微乎其微的伤亡。
士兵往来,挖掘壕沟,积雪里全都是密集的黑色脚印。
“他们想打。”有个家伙失神地说道。“他们想和漆冰使徒们血拼到底。”
肯恩就站在不远处,指挥士兵们继续完善村庄防御设施。
他清楚地听见了说话声,转过头,平静地看着这群难民,即便不用备注标记出【态度:惊恐不安】,他也能感知到那片笼罩在北境上空的阴霾——夺命之冰,无情地封冻着一切生灵。
“不行的,会死。”
另一个男子喃喃自语着,狼人屠戮了他全家,他苟延残喘地逃出来。
在穿行苔原的途中已经见过了尸骸遍地,焦臭黑烟,现在他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只能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完全没有北境男人该有的勇气。
“漆冰使徒也会受伤。”
肯恩走到他身前,顺便皱眉扫了一圈。
“那些被毁灭的部落里并不缺乏勇者,他们不会引颈就戮,就算被杀,也会在敌人身上咬下肉来。”
他将自己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他肩膀上,希望能够让对方想起自己战士的身份,语气沉重地说道:
“能让你们活着来到这里,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漫长的征程,敌人们也精疲力竭了,你们难道打算就这么逃下去吗?坚强点,我们别无选择,帕洛图斯比的生存机会,永远是要靠自己”
避风棚内所有的流民都不说话了。
失去家园的痛苦已经深深扎入心底,直面抵御的恐惧和麻木求存的不甘交织着……
他们只能保持沉默。
【想要消除这种负面情绪非常困难,但因为你的言行,这群人得到了安抚,恢复的过程已经开始。】
肯恩点点头,安静地离开了这片空间,转进旁边的另一处临时安置所。
他掀开门帘的动作打断了里面的谈话声。
这群人从桌子和角落里起身,静静地站在火笼后方,他们穿得更好一些,除了棉袄和兽皮,还会用到南疆的细绒毛。
【走散的商队】
【态度:紧张】
“您希望我们做些什么,”为首的中年人询问道。“我们是无辜的,不会使用武器,我……我觉得……”
肯恩抬起手掌打断。
他的动作让周围所有商贩和脚夫们都慌了,佣兵们走近靠在一起,预防着随时可能冲进来的部队。
“我要是想伤害你们,何必救回来?”
肯恩笑着说。
“我不会将你们强行留下的,但是作为报酬,我希望将物资留下来,这段时间里,我们缴获了不少轻便些的财物,可以作为交换。”
“您想要付钱给我们?”
角落里有人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肯恩认真地回答道:“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帕洛图斯比相当野蛮,见义勇为这种事情通常不会发生在商贩身上,因为他们这群家伙往来于南疆诸国和北境,赚的是不同信仰的钱。
北境当地人比较纠结。
他们一方面会依赖的商道来交换货物、贸易发展,而另一方面,他们在心底里,却已经不再认为这群人是自己的同胞,也拒绝承认诸国商道上的家伙是旧神虔诚的信徒。
很快,士兵们就将各种东西搬了进来,码放罗列在空地中央。
这里绝大部分是战利品,其余一小部分则是探险收集,还有【捕鱼者】在【冰眼】里摸取的宝藏。
数量不多,目标也不大,很适合在这种非常时期抛售甩卖。
雇佣兵们露出纠结的表情。
队长的视线在一袋袋钱和陈旧的珠宝间游移不定,想要思考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阴谋。
【事件:紧急贸易】
【命运总是惊喜和意外交织,商队在路途中经常会遇到紧急情况,当你面对这些捡漏的机会时,你可以狠心地赚上一笔,也可以公正地进行交换。】
“我们用这些东西买下你们的武器装备和日用物资,食物保留了足够抵达贸易部落的分量。”
负责接待的士兵向商贩们做最后总结。
佣兵队长仔细检查了修复后的货车,他们终于确认了,这个南疆面孔的部落领导者,是一位善良的先生。
“我们羞愧难当。”
众人堵在村道口,没有立刻离去。
肯恩感受到这群人的警惕放松了,说话的语气也从试探变得诚恳了许多。
【你收获了几位商贩散户的尊敬。】
“肯恩先生,我们会在帕洛图斯比传诵您的事迹,等到纷乱结束,我们愿意和桑顿卡亚部落结成生意的伙伴。”
“期待至极,启程吧,祝你们好运。”
肯恩点头与他们告别。
“也衷心祈祷你们能够平安。”
商贩们双眼放光地离开了,继续他们风餐露宿的商旅生活,这次相遇是旅途中值得回忆和转述的亮点,是个具备热血和温情的篝火故事。
肯恩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几串挂穗。
佣兵们离开之前,将自己铠甲上暗藏私人标记的装饰品给取了下来,特意送到了他的手中。
“您是位值得尊敬的人,很遗憾,我们必须即刻启程,完成这份委托。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希望能在您手底下做一份活,不管是押运货物也好,涉险探宝也罢,您随意差遣就行!”
讲话的家伙拍了拍脚盆大的胸甲,他的笑容非常灿烂,两颗牙齿甚至能够反射阳光。
【物品:佣兵饰物】
【北境中象征着友谊与尊敬的物品之一,能够佣兵组织或者山口酒馆里使用,那些强壮的勇士们会对你更加友善,开价更低。】
7017k
0108:回来
肯恩轻蹙眉头,盯了一会儿这份真诚的礼物,然后将它们收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愧对这群豪爽粗犷的勇士。
“您似乎有些困扰?”
随军萨满向战旌靠过来。
他藏在兜帽下方的眼睛似乎永远都在观察,时刻提防着想要袭扰的敌人,也在窥探着众人细微表情下藏起来的情感。
肯恩没有必要隐瞒。
“这群佣兵很坦诚,但我对他们的安排却带有目的,这种感觉令我感到有些惭愧罢了。”
他说完,又开始处理军营里的事务:
分配装备,调整兵力,清点和计算食物。
“您是指什么?”
萨满等到汇报的斥候离开,才转身继续问道,他牵过自己的马匹,和战旌一起等待霏狼王结束例行的巡视任务。
“我们救助过的流民都吓坏了,他们会离开这片土地,并且把桑顿卡亚的情况给带出去。”
肯恩现在是战旌,肩挑着许多人的希望和性命,他考虑问题也会更加复杂且长远。
随军萨满似乎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正自细想,就看见他转过来问了个似乎并不相干的问题。
“我们迎击漆冰使徒的优势是什么?”
萨满以为这是在考教自己,所以认真回答道:
“这群畜生在频繁的侵略中被消耗惨了,现在他们的部队数量不到集结之初的一半,而且每场战役之间修整的时间很短……”
“没错!”
肯恩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皱起眉头继续说道:“流民们会把我们的情况带出去,很快,帕洛图斯比尖霊冰湾以南的村庄港口都会知道,这里有个迎接漆冰使徒的部落。”
他想到埃尔伟,想到一些正在打探情报的古老部落。
“我们没有盟友,却有潜在的敌人,等桑顿卡亚熬过这次危机,那我们的情况就会跟漆冰使徒们一样了,没有时间修整,却要面对未知的威胁。”
随军萨满陷入沉默。
他在北境生活了很多年,对于战旌口中的威胁,他知道得更加详细,甚至在早些年的时候,他曾亲眼见过好几个部落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毁灭。
“您……啊,您的远见总是令我惊叹。”
萨满由衷地赞美道。
帕洛图斯比环境恶劣,生存于此的人民流淌着暴烈的血液,所以挑起争端的时候,通常只会考虑到“信仰”和“情感”。
【部落崛起得很快,消散得也很快。】
“我们……不怎么会像南方人那样缜密地去计算和考量,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有繁荣的部落,都有个深谋远虑的领导者!”
萨满暗自提醒自己,在往后的生活里,他要放下年龄和阅历带来的自满,更加谦虚地去向战旌学习,比如现在,他问道:
“我没弄懂,商贩和佣兵们的友谊能做什么?”
“他们行走在山道上,有自己的信息网络,这群家伙会在旅途中分享故事,获取他们的友谊,能够改善我们在故事里的形象。”
积极正面的流言能够应对古老部落的审视,北境平民中的声望能够制造出一种朋友和支持者众多的假象,令宵小之辈忌惮。
肯恩不是烂好人。
他在荒原里苏醒的前几天,就濒死数次,做起决定来也慢慢变成成熟。
救助流民,做些好事,能够让居民们精神健康,产生出更加积极的情绪。
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能培养部队价值观,他们会主动去做,然后不断积累起声望,不断增加新的友谊,这些都能对部落的长远发展产生微弱的帮助,积累起来,就能产生质变。
肯恩没有将问题说透。
他叹了口气,觉得更加疲惫了,越深入地剖析,越容易陷入利弊权衡的怪圈里面。
“哎,我都开始怀疑自己做决定时候的初衷了。”
“您是位正直善良的领导者,这点是谁都没法反驳的,算计和安排能够装出来,但最终结果,和您内心的良知,都会很明确地告诉你。”
【传闻:荒原祷词(节选)】
【随冰本意,不愧于心。】
肯恩点头没有回答,他们还没等到霏狼王返回,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和车轮的轰隆声,就像一串急切的求救声。
几个呼吸之后,马车就顺着村道进入军营的救护所。
肯恩阔步赶到对应的棚区之中,洛浚平原的斥候们返回了。
他们日夜兼程,超过主力部队抵达了部落,在重伤员死亡之前将其带到了战旌面前。
肯恩看到地面上昏迷的几个人,他们几乎都带着狰狞可怖的伤口,有些勉强止住了血,另外几位甚至开始溃烂。
“野兽和漆冰使徒的探子干的,我们遭遇了小股部队,虽然杀了个干净,但还是……”
营帐里的众人都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那群畜生。
萨满看见了战旌的表情,他心领神会地将斥候们带了出去,这群人身上也带着轻伤,都需要好好处理才行。
最重要的是,肯恩的治疗手段比较特殊!
黑菈们是有幸见过的,队伍里的士兵们也都听说过那种神奇的手段,但是,在人多眼杂的情况下,难保会出些什么茬子。
萨满故意散播了一些神奇诡异的讯息,把战旌的力量往旧神冬母身上引,效果也是有的,最起码大家不会妄自猜测,后面操作起来也会简单许多。
没多久,帐篷里传来痛呼声。
对于经历过洛浚平原战役的士兵而言,这种声音就以为着生存,意味着这人还有得救!
瞧瞧这充满生机的惨叫!
倒是旁边如同惊弓之鸟的流民们,看见这群斥候脸上宽慰的表情,再听着空气里传来的哀嚎,心底瞬间就迷茫了。
没多久,肯恩走出来。
“你带路。”他说着,跳上了霏狼王的座鞍,它的体型比同类大一倍,跟十夏大的巴门罗野猪的体型不相上下。
他们一起骑行上山,沿途的战士们正在把圆木扎成拦马桩,布置在山路的必经之所,他们不断沿着崎岖难行的道路前进,海拔越来越高,甚至能够俯瞰大半个桑顿卡亚。
山道四周传来奇怪的敲打声。
7017k
0109:兽号角
士兵门们向肯恩致敬。
部落里的人口不多,才刚刚热闹起来,几乎每个村民都被分配了工作。
萨满在他们当中挑选了几个接触过秘术的人,带到了后方山坡上,似乎是在建造某种奇怪的秘术武器。
肯恩还没有抽出时间视察过这里。
他最近忙于处理桑顿卡亚周围的野兽群。
那群漆冰使徒豢养的畜生,像冰锥那样拔掉又长,根本杀不完,他有时候还得亲自率队战斗。
士兵们守在周围几条深入北地的路线上,保障部落安全,救助逃亡的流民,同时也能得到不同的程度的锻炼。
帕洛图斯比古训曾言:磨难和战斗是男人最快的成长途径。
事实也是如此。
这群从杜瓦部落踏上迁徙的农夫,已经能在战场上冷静地挥动武器了,有时候甚至能在混乱之中创造出精彩的反杀。
【队伍里的民兵x25升级为“北地勇士”。】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
这支从【洛浚平原】归来的队伍经历了一场苦战。
他用意识隐藏掉信息,专心地跨过山地中一座由木桩搭建出来的栈道。
“你挑的地方还挺隐蔽。”
这里不仅沿途设防,最后的路段甚至无法让军队通过,即便有敌人突破至此,也会被架设在周围的重弩威胁。
“谨慎为好,秘术营地向来都是每个部落重点保护的区域。”
萨满收起斗篷说道。
“接下来只能步行了。”
肯恩闻言翻下座鞍。
霏狼王负责探路,它几步窜进了雪坡林地里,这种带浅草和苔石的泥土非常适合它奔行。
“呼,终于到啦。”
萨满歉然地向战旌说道。
他转头看去,才发现山地跋涉似乎对肯恩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战旌的体能和身体素质一直都是迷。
肯恩顺着萨满手指的方向前行。
他拨开掩体,感觉到一股细弱的魔法波动,和【百物架】的隐藏秘术有些类似,但双者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原来如此,我说附近怎么连只大点的虫子都没看见。”
肯恩不着急前进,他从枝叶和落雪间的敞口向山坡下观望了片刻。
这里正好能看见桑顿卡亚的【集会广场】。
他曾在那儿接受旧神赐福,获得了战旌的身份。
祭坛现在已经完全交付给萨满打理,此时,几颗浮石没有像以往那样缓缓旋转,而是悬停在空中,按照阶梯状排列。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他看见土地里蕴藏的魔法正在汇聚,能量被引导着涌向了山坡上的这处建筑当中。
【地点:秘术工事遗址】
拨开遮掩物,一座石砌建筑出现在他俩面前。
墙壁上面用鲜血画着各种动物组成的图腾,辅助支架已经被拆除,看来东西已经制作完成了。
一张兽皮铺在桌面上,撑出模糊的轮廓,那下面就是成品。
“这就是你说的武器?”
肯恩说出自己的猜测,随后看向萨满。
对方掀开兜帽,一脸的虔诚,他先做了个洒灵的动作,才将兽皮取下来。
【防御工事:兽号角】
【品质:精良】
【耐久度:95%】
它敞口细尾,像一只肥美的藻螺。
“如果用霜皮犀牛的角来制作,效果会截然不同,现在材料有限,只能拜托阿瑟用乌铁代替了。”
萨满介绍道。
肯恩凑近观察:颜色深沉的主体部分确实是金属的,图腾非常复杂,用血液勾勒出了线条。
他嗅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想到了林地里的那个【烟傀狼人】。
他摘掉手套,用指尖轻轻触碰,果然,毒液有腐蚀性。
“真好,材料都用上了嘛。”
肯恩站起身,绕着半人高的号角仔细观察。
它侧面开出两排孔洞,用各种收集来的兽骨封堵得严严实实,乍一看,像是自然生长出来似的。
“如果不是遇到野兽群,想要收集这么多种材料可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萨满指向吹奏的位置。
“啊,尤其是这里。”
它的嘴部是用整块晶体雕刻而成的,收敛边角,自然地镶嵌在前端。
【苍厝蛇晶核】
他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用细布擦拭着。
驯兽人都知道:【苍厝蛇】性情暴烈,能凝聚出这么大的晶核,必须要经过数次蜕皮。
捕猎这种魔物非常危险,很多材料都会在战斗中破碎损掉,所以收益很低,只有大部落才有需求,也才有底蕴去捕杀。
肯恩露出回忆的神色。
他运气不错,正好遇到苍厝蛇最虚弱的阶段,联想到那漫天喷溅的血水和内脏,还是会忍不住泛起恶寒。
“万物有灵,我们与野兽结伴,而不是奴役和操控它们!”
萨满愤怒地说着。
【常识:牲性氏族以荒原冢为精神归宿,对北境的每一个生灵都带着敬畏之心,所以十分痛恨漆冰使徒的行为。】
肯恩点点头。
他处理兽潮的底气就是这位随军萨满——对方来自浅霜部落。那里是北境驯兽人的发源地。
“我很期待它的表现。”
肯恩抚摸着【兽号角】,越看越喜欢。
它用的材料如此野蛮,却没有给人血腥残暴的感觉,而是透着一种威严,再仔细观察,还能品味出花纹之间古老的沉淀感。
这件武器的款式和造型都参考了【伯克·巴特莱】的意见。
独特的设计让它体积更小,效果更佳,在随军移动和城防战斗方面都更具优势。
萨满见过无数只【兽号角】,是绝对的行家,但即便如此,当他第一次见到蓝图时,仍然倍感震撼。
“伯克他…他厉害得,让人有些心惊。”
“呵,这是应该的。”
肯恩没有介绍过,所以只有少数人知道伯克是【诺林王国】首席工程师。
这个人思维敏锐,建造知识渊博,而且冷静得可怕。
他是这场保卫战的底牌之一。
伯克让桑顿卡亚的防御力翻了数倍不止,他埋设陷阱,制定城防策略,规划了交战区,设计出防御工事,从偷袭到巷战都有所考虑。
北境部落的糙汉子哪见过这种思路?
除了战旌,没人能找到他规划中的漏洞,甚至连提出意见都做不到。
“我回来以后,好像没见过他。”
肯恩问道。
萨满回忆着说:“他去验收村外的一座哨楼了。”
7017k
0110:夜里适合饮茶
半天转瞬即逝,入夜,桑顿卡亚村口哨楼内部。
咿呀,咿呀。
一盏铜扣提灯在房间里亮起,底部扣进挂座里面,满出来的光线刚好能够照亮书桌上的纸笔。
“那个战旌中午就上山去啦,这都入夜了,还没回来。”
学徒嘟囔着。
他抬手给茶杯里蓄了热水,又将陶罐放回坑笼上方,让它继续接受火舌的舔舐。
对学徒来说,这个夜晚显得危机四伏。
“呼~”
伯克·巴特莱对着自己深爱的浓茶吹出波纹,随后微笑着望向窗外——荒原里的温度令人思维敏锐,夜色自带的神秘感和掠过星空的奇异光束都很适合发呆。
“不错的夜晚。”
“老师,我说,您何必亲自跑到外面来检查哨搂呢?村庄里也能喝茶看星星,派个士兵来验收不行么。”
学徒望着黑暗的地方碎碎念。
“我们负责画图,外出验收的事情交给劳工或者士兵,况且……”
他的声音弱下去,像是怕惊扰到夜色里蜷伏的东西。
“外面实在是太危险啦,您见过他们拖回来的战利品吗,血肉模糊,全是凶残的野兽,啊,我一刻都不愿离开围墙。”
伯克只是遗憾地摇头,他说:
“要尊重手艺,孩子。画图远远不够,你得见到成品。”
他伸手去摸那几根最主要的木桩,用力试了试。
“工匠们很认真,木料吻合得相当不错,这座哨搂最少能抗住两厢重的铁……哎。”
伯克突然沉默,把没说完的话变成了一声叹息。
“铁什么?老师。”
学徒闻声望过来,满脸都是疑惑。
窗外传来奇怪的倒塌声,像是夜里坠落的积雪,正常人根本就不会留意到。
伯克抿嘴摊开手,拿起厚实的棉外套穿戴起来。
“哎,回去吧。”
“真的吗?快,走走走!”
学徒激动得蹦起来。
他用暴风般的速度收拾自己的衣服,生怕老师反悔。
伯克在窗前擦拭着眼镜。
突然,一只山猫扑上横台。
它才刚呲开血红的獠牙,窗台上部的机关就被触动,“唰”地落下了一把铡刀。
唔。
“嗯?”
学徒听见动静转过身。
伯克缓缓合上窗户,似乎还碰掉了什么东西,他若无其事地取回羽毛笔头,并悠闲地端起余下半杯浓茶。
学徒取下灯盏,拉开门,嚎哭的寒风瞬间灌进脖子,吹得他闭眼抖了两下。
两支尖锐的木矛破土而出,扎穿了匍匐在门沿上方的寒血虫,汁液迸飞,却没有溅到屋内的两人。
“嘶,真冷啊。”
学徒感慨一句。
他迈步走出,刚想回头,却被老师完全挡住了视野。
学徒心想,这个老头竟然拿自己挡风?太过分啦!
“你好像总是在意环境,计较得失。”
“啊,您倒是不忘记数落我。”
师生二人,像打猎回家的爷孙俩,边走边聊,氛围倒也融洽。
提灯在村口道路上缓缓移动,像一颗暖人心魄的光球,在这非比寻常的夜色里格外显眼。
黑影闪掠。
一只烟傀狼人紧盯着他们。
它尾随着洛浚平原的部队而来,现在还操纵着十几只猛兽,已经将他们两人包围。
“当然得计较,谁不怕死呢?我去图书馆打杂就是希望能学到保命的本事。谁知道……被您抓走当仆从用到现在。”
学徒高声回应老师的问题。
“你泡茶确实不错,但我不相信你只学到了这些,别转头,看着前面,我问问你……”
伯克抿了口浓茶,他指着宽敞的村道说。
“部落巷战里的城防陷阱。”
“好啦,您又要念叨木锥,吊网,勾盘索,拦马桩跟突刺,这些都要根据材料来决定。”
他边走边说,讲到激动时还会扬起手来,动作很大,提灯微微晃动了一下,光影变化之间,野兽已经踏着积雪而来。
藏在土里的藤蔓像毒蛇一样抽动。
野兽们拼命地向前冲,结果牵扯出更巨大的网,还没等它们挣脱,一块穹顶似的针板轰然砸落。
两相碰撞,血液四溅。
“你学得不赖。”
“您别夸,我只是想学点真正有用的本事,找个贵族,让我衣食无忧地老死在雄都里。”
学徒还是耍赖偷懒的表情。
他浑然不知,就在他刚才指过的位置上,现在已经多出好几具新鲜的尸体。
“呼~”
伯克突然站住,吹了口杯中微热的浓茶说道:“可我们这群人,就是靠着手艺活下去的啊。”
学徒无奈地停下脚步,语气哀怨地吐槽:
“您可放过我的耳朵把,这话,骗骗那群学者还差不多。”
一只漆黑的陆螈无声地扑向他的后背。
唰!
它碰到了枝叶。
一块蓄满力道的角铁划出圆弧,像甩动的鱼钩那样精准地嵌入它的嘴里,瞬息之间,就将陆螈扯了回去!
“好吵,是不是有毛兔子?”
学徒转过身,眯眼观望:
黑黢黢的密林里似乎有东西在摆荡,兴许是猴子,他想着,但北境的猴类很少啊……
“美味的浓茶。”
伯克拍拍他的肩膀,若无其事地朝着围墙走去。
学徒提灯跟上,继续聊天。
“我知道,那群学生瞧不上仆役徒工,就因为我们不是在雄都出生的。”
“然后呢?”
伯克面带微笑,摆出倾听的模样。
他偏转身体,用圆润的肚皮挡住了一处壕沟。
“至少我不虚伪,能坦率地承认自己很懦弱,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假惺惺。嘁,老师,您是不是该锻炼身体了。”
学徒凑上去,想隔着棉袄听见里面的水声。
伯克没有介意他的玩笑,举起茶杯,趁其不备浇在了提灯的送风口上。
光源噗嗤一声消失了。
“天呐,这玩意儿坏啦!您稍等,我修一下。”
学徒找了处避风的土坡坡,他摸黑捡起一块石头,哐哐哐地砸在防风扣上。
伯克原地不动,像是在欣赏北境的风景。
视线的那头,是今夜来袭的第九只野兽,这是一头强壮的短角兽,它竖起头顶的刀骨,正向伯克他们猛冲而来!
咚,咚,咚。
哐,哐,哐。
冷风呼啸,分不清敲击声和脚步声。
此时,从围墙上伸出了两根黑黢黢的东西,寒芒一闪,巨弩射出的钢箭已经穿过短角兽的脖颈。
噗,噗!
紧接着,又是两支。
野兽倒地抽搐,它灌满血液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7017k
0111:即将落雪
烟傀狼人躲在壕沟间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它生于帕洛图斯比的荒原,却从未见过如此阴险的陷阱,这种布置手段,恐怕就连奇穆莱的猎人都会遭殃。
野兽眨眼间就折损大半,但连部落的围墙都还没碰到。
烟傀狼人变成一团烟雾,猩红的流光游曳在哨塔的盲区之间,它此刻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体态臃肿的男人值得自己出手。
学徒从土坡后面站起来,他手中的提灯重新散发出温暖的光。
“可能是受潮了,我换了根灯芯。”
伯克接过那根被自己浸透的竖梓绳,他涂了些油脂,将其重新点燃。
“老师,我怎么没见过这种油?”
“我帮捕鱼者改造了绞盘,他们送了我好几种秘术配方,很神奇吧,听说能防住冰面上的朔风。”
伯克放下灯芯,一边唠叨,一边推着对方离开。
“所以啊,你不能老呆着不动,我们是靠手艺活下去的,要不断旅行,不断学习……”
学徒并不想让伯克唠叨下去,他转头指着燃烧的灯芯说道:
“我们不用熄灭它吗?”
他觉得北境气候干冷,木质围墙会被引燃。
“放着吧,总会熄灭的,等等,我没有教过你怎么调配防火涂料吗?正好有时间,回去给你上课。”
“天呐!”
学徒哀嚎着被带走了。
他们经过门岗下方,看见猎队正在处理一头短角兽。
北境勇士们收起武器,热情地和伯克打招呼。
哨兵撑着围栏,一边装填钢制弩箭,一边向下面的两人招手。
学徒的乌玛语不够好,也听不懂口音奇怪的部落方言。
自己的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但他能感觉到:这种好感很少是因为身份,更多时候,是因为伯克温和的笑容,丰富的知识,还有从不争论的处事哲学。
“您就是太逆来顺受,才会被贵族们打压。”
“我不喜欢去争夺,当然啦,也不喜欢受到伤害。”伯克摇摇头,“所以我钻研防守的艺术。”
学徒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想起和伯克一起的危险旅行,很多心怀不轨的恶徒,最后无一例外地放弃了追杀。
而且,那些面孔再也没出现过。
伯克拍拍他的肩膀,在进入大门前回望了一眼土坡。
阴影之中,竖梓绳还在燃烧。
一团烟雾剧烈地晃动,然后慢慢平静下来,凝结出厚实的毛皮,纤瘦细长的四肢。
漆冰使徒从不逃跑,但是会畏惧。
烟傀狼人现在无法移动,它的意识却在海浪里翻滚——四周埋下了巨量的秘术鱼油,膏体连接成网,不断侵蚀着异化的身躯。
寒风凌冽,火光被来回撕扯,但就是不肯熄灭,饥渴的火苗不断往底部延伸,像是在吟唱一段催魂的诅咒。
烟傀狼人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灯芯燃烧会触发秘油中的魔法,破除诅咒的烈火将焚尽任何扭曲的灵魂。
烟傀狼人艰难地伸出利爪,这对武器似乎屠戮过无数生命,此刻却无法触及桑顿卡亚的围墙。
它想不通。
眼前的部落只有百来人,怎么会建立如此严密的防御,甚至在最不被重视的角落里,耗费物资去铺设魔法陷阱。
噗嗤。
一声扑灭火焰的轻响。
爆闪的光芒照亮了桑顿卡亚东南角。
烟傀狼人双眼猩红,变成一条被拉长的影子,永远消散在了夜色里。
【陷阱-泥涡(触发)】
【战斗结束:伤亡无,兽骨x13,兽皮(破损)x11,食物x25。】
肯恩刚从山坡上下来,他眼中就浮现出了备注,落雪里蕴藏的魔法在躁动,嚎哭的寒风之中还夹着微弱的腥气。
桑顿卡亚正在遭受袭击。
烟傀狼人追着洛浚平原的部队返回,最终被伯克的陷阱给弄得全军覆没,但它只是个开端,真正的杀戮即将到来。
斥候们骑着战马和雪蜥蜴冲向村道。
临时帐篷旁挤满了流民,他们不知所措,只能迷茫地望向部落围墙,密集杂乱的蹄声扣在心上,仿佛在催促这群失去家园的人做出选择。
继续逃亡,还是留守。
肯恩骑着狼,在村庄和流民之间缓缓停下,他认出其中一个猎户,这个倒霉的男人曾绝望地跪倒在自己面前。
肯恩和他对视,然后开口道:“你们可以逃,往北的路线暂时是安全的。”
猎户愣住了,但是又迅速恢复平静。
【北境居民不喜欢南疆面孔,流民别无选择,下意识依附于你,这并不意味着忠诚。】
北境环境恶劣,居民们生来悍勇,逃亡队伍里更是鱼龙混杂,如果不加筛选就带进部落,会成为不小的隐患。
肯恩在众人的注视下继续说道。
“漆冰使徒之后还有一场亡灵潮,你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以,别轻易停下脚步,去找一个营地,或者围墙足够高的部落。”
流民们纷纷低下头。
恐惧正在弥漫,片刻后,有人选择离开。
他们脚步踉跄,跑得很狼狈,离开村道以后,表情变得迷茫起来。
【声望:890】
【有人听说过你的事迹,21个人加入了你的部落,居民们的天赋和才华需要你去发掘。】
桑顿卡亚现在的领导者就是肯恩·布维尔。
他在罕姆辛的葬礼上宣誓成为战旌,决对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挥起战斧指向拦马后方的箭塔,将流民们安排在比较靠后的战场上。
兽皮包裹住的握柄触感沉稳,也宣誓着肯恩守卫到底的决心。
狼骑奔袭而来,肯恩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没有回头就猜到来人是谁,毕竟面对漆冰使徒,队伍中只有一个人感觉不到畏惧。
“我要做祭骑。”
濛语气决绝地说道。
【常识:祭骑】
【部落死战中的特殊队伍,为了向敌人表达自己战斗到底的决心,他们会杀向敌方,直至身死或者敌人退却,是北境的一项旧礼。】
“你想做什么?”
“我想复仇,亡魂们需要个答复。”
“你去送死就是答复?”肯恩厉声呵斥。“我不会安排任何人做没有意义地冲锋,就为了向旧神展现自己的决心。”
7017k
0112:扭曲的灵魂
濛云握紧战刀,没有开口反驳。
“连我都看得出,你想做傻事。”
朗兹走向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雇役纹章,仿佛在提醒濛——黑菈们宣誓效忠于肯恩,以血肉,以灵魂。
“想怎样?”
“你如果自作主张,”朗兹凑近,竖起手掌挡在嘴边。“老大会把你打到不能行动,然后丢在兽棚里,像鸡雏一样保护起来。”
濛的战刀颤抖了。
朗兹平静地承受着濛的怒视,很显然,他的内心和皮肤一样粗糙耐受,很难泛起什么波澜。
“跟我走。”
肯恩带着濛离开街道,向村庄角落走去。
“我们要在这里干什么?”
濛皱起眉头环视周围,看见一条已经被堵死的小道。
他稍加回忆,意识到这里已经临近围墙,山崖就贴在自己的脊背上,如果漆冰使徒来袭,简直就是战场最边角。
肯恩命令道:“我要你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
“这儿?“濛甩开胳膊退后,“你在侮辱一个冬犄格部落的领矛手!”
“侮辱?不,这是你的救赎!”
肯恩逼上一步,表情变得严肃,居高临下地望着濛。
“你给我听着,我和伯克讨论过很多次,这里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如果你守不住,会死很多人。”
濛沉默了,洳狼伏在他后方,静立不语。
肯恩没有理会,他也不清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索性转过头,向集合地走去。
【部队数量:90】
远程火力已经被奎玛调配到各处,所以在此等着的是一群民兵和北境勇士,军帐前方还有几位骑手。
他们身穿厚袄和兽皮,配着款式各异的枪、刀、带柄战斧或者缺损的石锤。
武器大部分是战利品,其余则是过往商贩的物资。
肯恩望着自己的部队:
他们沉默地待在风里,伴随着北境沉寂肃杀的雪花开始祈祷,因为信仰各异,所以有人握着耳垂,有人双手合十,有人跪伏在积雪里,有人亲吻着造型别致的饰物……
“旧神真的会听见吗?”
肯恩问。
附近的几个蜥蜴骑手听到这话,对视片刻,把兽骨图印收了起来。
奎玛闭口不言。
北境居民是活在信仰当中的,南疆人讲这种话会被认为是种冒犯,是恶劣的挑衅,如果在赌场或者酒馆,甚至会被逼上角斗台。
但这里是桑顿卡亚,说话的人是部落战旌,是旧神指定的掌权者。
肯恩等着最后一位骑手结束了祈祷。
此刻,众人收起虔诚的心,在充满血腥气味的寒风里回归现实,他们沉默地望向远方,迈开步伐,随着某个男人前行。
他带着队伍,走过崎岖成环的山路,又越过草浅松稀的树林。
天空是灰色的,云层厚重,飞掠头顶的魔物都收紧了尾骨。
呷——
一只魂鸦穿透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它发出直入脑海的尖叫,惊飞了几头【尸翎】,这群怪鸟叼着的残肢掉下来,落到了队伍附近。
肯恩骑在狼背上,侧头看着魂鸦钻进随军萨满的斗篷里。
他把目光投向身后,坐骑的蹄子在雪地里刻印出漆黑的冻土,北境勇士们沉着脸,几十人的长队,在山道上艰难跋涉。
【你的队伍感到不安。】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
为什么他们不守在村庄里,而要往外面走。
“部落是我们最后的防线,被漆冰使徒屠戮的村庄,大都是选择蜷缩在围栏后面,退无可退,只能被包围、进攻、侵蚀防御。”
肯恩背着【晨昏】,铠甲齐整,他用坚定的表情给予属下们勇气。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趁着这群畜生没缓过来之前,把他们搅碎在荒原里。”
肯恩看向厚斗篷下的萨满,魂鸦带来了敌人进攻的方位,他骑狼在前,朝着邱鸣古道外围的隘口行进。
这里是从南部前往桑顿卡亚的必经之路,入目所见,开阔的地面上黑白交织,积雪和岩石,还有裸露的冻土。
诸国商道穿过眼前的平原,往年春季到来,北境商贩往来穿梭,将这里作为漫长旅途中的一个落脚点。
【人们贩卖驼兽,补给物资,围着篝火取暖作乐,交换时事秘闻,讲几段自认为足够奇诡的故事。】
肯恩希望自己能够亲眼见到这种景象——贸易和人流量增加,意味着繁荣,意味着桑顿卡亚能迅速发展。
现在,更紧急,更严峻的情况摆在面前。
肯恩闻到一股血腥味。
流民、佣兵、战士和劫掠者的尸体曝晒在荒原之上,成为魔物和野兽的美餐。
漆冰使徒从不手软。
肯恩带着队伍靠近,他看见沟壑和阴影中有活物在动。
成批的叱头鸟齐刷刷扭过脖子。
它们冲着骑兵们煽动翅膀,张开尖嘴,露出破碎如渣的细牙。
寒风掠过积雪,碎布被吹向高空。
从地面伸出了一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手,颤颤巍巍的样子,像是想抓住意识里最后的不甘。
肯恩立刻甩出武器,战斧划开了魔物群。
锋锐的刃口斩断血肉,一片尖叫之中,只留下遍地的血肉和残肢。
肯恩翻下霏狼王,又顿在原地,他的视线穿过备注,看见一个肤色暗淡的姑娘,年纪跟琼差不多大。
【很遗憾,她已经死了。】
“冬母在上。”
狼骑手们追随而来,望着遍地尸骸,陷入震撼与愤怒当中。
奎玛心里也有些害怕。
他靠近战旌,发现肯恩的表情也十分沉重,桑顿卡亚被屠戮的夜晚,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叱头鸟们盘旋在空中,暗斑鹫扇动刀片一样的骨头,咿呀叫唤。
整片厚重无边的乌云闷在头顶,雪花和冷风都凌乱地落下来。
魔物和野兽们的动静连接成片,那些匍匐在暗处啃食尸体的东西都蹭蹭冒出头……
苔原变得更加恐怖阴森了。
肯恩感觉到一股视线,这种纯粹的恶意总是令人清醒。
矮沟里站起来一个人。
他穿着破袄和铁甲,浑身脏乱不堪,双眼是冷漠如冰的幽蓝色。
双方隔着两箭远的距离对视。
肯恩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头魔物,他看一眼就知道,绝对无法沟通,甚至会从心底翻涌出厌恶。
“呼,终于……”
7017k
0113:兽潮
肯恩紧握着【晨昏】,手套和皮革相互摩擦,发出嘎吱的声响。
骑手们的坐骑在风雪里嘶鸣,他们勒紧缰绳,等待着一轮冲锋。
朗兹拍打胸甲,咆哮着踩碎了地面上的薄冰,就在他即将跨出凹沟的时候,却被战旌阻拦了下来。
肯恩摇摇头。
他作为领导者,肩负着无数人的生死,不仅要控制自己的愤怒,还要时刻审视战场情况。
“列队,保持警惕!”
骑手和步兵迅速散开,在苔原里的高坡上组成战阵。
北境土著们很难做到如此齐整,这种磨炼出来的纪律性,在过往的几次战斗中避免了许多伤亡,因此大家变得更愿意服从。
肯恩站在队伍最前方。
朗兹紧靠着战旌的狼,他感觉周围慢慢变得灰蒙蒙的,对面山头上的光线似乎被某些东西挡住了。
起初大家都以为那是一群匍匐前进的野兽。
但随着距离逐渐拉近,才发现竟然是一群缓缓走来的活人。
他们动作粗鲁,霸道且野蛮,就像是一池满溢而出的、肮脏无比的泥沼。
【敌对:漆冰使徒前锋】
【数量:47】
【等级:a】
【这支编队由前哨和破城手组成,他们是侍奉死亡的罪徒,游荡在荒原之上的噩梦。】
他们冲进开阔平坦的地段,形成双方对峙的局面。
肯恩高擎战斧,【重弩手】们推着战车走出来,射手们将各种样式的弓举起,韧劲十足的弦发出了逼近极限的声音。
勇士们的手臂颤抖了。
他们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壮汉,是北境活着的诅咒,谁都听过、见过那些惨绝人寰的故事!
怪物发出嚎叫。
嗷呜——
【敌对:狼人】
【等级:b】
【失控的力量剥夺了他们人类的外衣。】
朗兹抡起石棍活动肌肉。
他库伦博纳的血脉感受到一种冲动,很显然,这群家伙会是相当强劲的对手。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漆冰使徒中大概有三四只狼人,比预计的少了很多,灰棕色的毛皮,比盾兵还要高半个身子。
它们手脚并用地跑动,猩红的流光在失去色彩的轮廓里格外显眼。
【诅咒:狂灵】
狼人经过的地方,野兽和魔物都变得躁动,纷纷抛弃了尸骸大餐,转而尾随在后面,向严阵以待的队伍席卷而来。
一头凶狠的【朗姆巨鸟】露出了它的利爪。
“钉死它!”
奎玛下令。
一枚钢制弩箭呼啸着洞穿了它的肉块,羽毛和黑紫色的血液迸射开来。
盾兵在前方阻挡兽潮,重弩手将经绳复位,绞盘在“嘎吱,嘎吱”地旋转着……
狼人和成群的野兽闯进来,喊杀声瞬间遮盖了嚎哭的风雪。
军阵被冲得歪斜扭曲,追随者和黑菈们死守在重要的节点上,这才没有全线崩溃。
“守住,我们需要点时间!”
肯恩握紧座鞍,从糊脸的鸟群里腾跃而起,他狂吼着,战斧甩动出恐怖的风暴,将周围清出一圈轮廓。
紧接着,他冲出缺口,沿着阵线外延开始奔跑驰援。
“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肯恩一边斩杀攀附在盾牌上的野兽,一边命令士兵们靠在一起相互照应。
兽潮涌上防线,视野里几乎全是影子。
士兵们强忍着疼痛反击抵抗,往往还没看清楚状况,袄子就被划破了,稍有不慎便会皮开肉绽,沦为混战的牺牲品!
霏狼王即便再强壮,也很难继续前进。
它发出令人胆寒的吠吼,用骨子里的孤傲震撼着这群甘为傀儡的畜生,这种压迫感,甚至影响到了狼人对兽群的控制。
但远远不够……
高坡上冲来更多的野兽,锋利的爪子纷纷向肯恩伸去。
他挥动【晨昏】,表情冰冷,周围响起斩断脊骨的脆响。
山猫和陆螈们都下意识避让着刃口,传说品质的武器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杀伤力。
战况变得焦灼。
魔物的头颅被斩下,巨鸟的翅膀遭受矛击和箭雨。
“吼!”
朗兹抡起石棍,像是拨开荆棘那样穿梭在兽潮当中。
他朝着一头被早就盯好的狼人阔步走去,那饥渴的模样,将库伦博纳的民风展露无遗。
奎玛在不远处拨动了【肃修】,箭镞闪掠,击杀了一只逼近战旌脑袋的瘟蝠,紧接着,他头也不回地躺地翻滚,避开两记爪击,翻上坐骑开始游走。
袭击失败的狼人挥开烟尘,龇出獠牙,迅速追了过去。
肯恩瞥了眼奎玛离去的方向,又赶忙收回视线,因为他正用斧柄勒着一头想要偷袭的山猫,他咬牙发力,干脆地扭断了它脖子。
肯恩扯掉外套,扫视周围,又望向远方:
黑色的浪潮之后,还有成群的漆冰使徒正在奔袭而来,双方之间已经能够望见彼此的装束。
“萨满!”
肯恩甩动胳膊发出命令。
他手套上沾染的血液,变成一根散落的线珠飞了出去。
呜——嘟——
一阵沉闷的号声响起。
【防御工事:兽号角】
野兽们浑身颤抖地顿在原地,空中的肉食巨鸟瞬间失去动作,轰然砸落在平原之上。
部队散开,暴露出一位正在吹奏的萨满。
他的动作像是在安抚受惊的【毛浮球】,随着指腹在图腾间来回游移,号角外壁上的红色线条也如呼吸般明暗交替。
这是牲性氏族中流传已久的魔法,号角声远远荡开,一股无形的烈火在灼烧它们的灵魂。
“让你们刀子也来点儿作用!”
肯恩按着座鞍,挥舞着战斧高声呵斥,唤醒部落里那些发呆的民兵。
骑手和北境勇士们挥动武器,野兽的哀鸣和盔甲摩擦的动静交织,士兵们暴呵着,将面前的敌人或撞或踹地弄下高坡。
【这些野兽已经摆脱了控制,它们会限制漆冰使徒的进攻。】
在下方的坡地当中,强壮的破城手们正在行进。
野兽临阵出现状况,并没有影响这群疯子的脚步,他们本来就不依赖任何同伴,唯一保留的念头就是碾碎活物,破开防御,唤起北境最原始的恐惧。
肯恩握着战斧,就在这短暂的恍惚之中,他的视野里闪出一头龇牙咧嘴的狼人,灰色魁梧的身躯几乎将他罩在阴影当中。
它强壮得简直不像话,瞳孔里黑色的部分像一圈扩散状的草籽。
肯恩才刚意识到这头怪物是兽群的领导者,下一刻,狼人恐怖的爪击就撕碎了肯恩胸前的铠甲,直接将他从坐骑上拍飞了出去。
7017k
0114:不属于北境的力量
霏狼王奋起反抗,却只能勉强阻止对方的追杀,它也很快就被失控的野兽给围攻吞没。
肯恩翻转身体,将【晨昏】砍进地面之中。
他握紧斧柄,整整划出三步远,才卡住一块科匹岩停下来。
【敌对:血枫狼人】
【等级:b】
嗷——
狼人发出吼叫,宣告着屠杀正式开始,每个涉坡而上的漆冰使徒都加快了脚步。
它那对诡异的眼睛来回瞪视。
以往这个时候,总会有惊叫的声音,但现在既没有人逃窜,也没有人愤怒地朝自己扑过来。
桑顿卡亚部队陷入了短暂的慌乱,却没有崩散的迹象。
【流民】成长到【北境勇士】,他们亲眼目睹肯恩是如何在一次次危险的战斗中身先士卒,遭受重创……
谁都不相信战旌会就此倒下。
肯恩锤着地面站起来,往雪地上啐了一口殷红的唾沫。
【耐久度:71%】
他身上的战甲留有三道向内凹陷的破损,骨头出现断裂,对方这记偷袭非常狠辣。
自己如果反应再慢些,恐怕就会暴露出咽喉,被当场血封。
“你知道么,我很期待这一刻。”
肯恩紧紧盯着对方,语调平和地说着,他记得罕姆辛染血的胸膛,遍地尸骸的村庄,琼在山洞中环抱自己等天亮的模样……
那夜踩过围墙的梦魇,此时就立在自己面前。
“你听着,桑顿卡亚的战旌,现在要征用你的首级。”
肯恩抬手收回战斧,眼中闪过狠厉,咬紧牙关不再开口。
他的战靴迈过自己划出的裂痕,每一步都在碾碎荒原上的冰渣。
狼人感到些许困惑,但立刻迎了上去。
它的爪子崩起冻土,腾身飞跃,在空中完全展开躯体!
双方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
砰,唰。
肯恩用战斧缓解冲击,顺着这股力道,让【晨昏】翻过自己,从身前转到后背,并且冷不防地砍进毛皮之中。
他双手抓住握柄。
【晨昏】猛地后退了一掌的距离,钩状斧刃紧紧嵌进了狼人的血肉当中。
“啊——”
肯恩怒吼一声,双手抓着斧头发狠用力,硬生生将这头成年的纯种狼裔扛起来,过肩摔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狼人嚎叫着横抓。
肯恩抬脚避过,随后朝着对方的脖颈处全力踹去,在飞溅的血水当中将战斧给抽了出来。
狼人想要爬起却失败了。
它甩动脑袋,血浆顺着毛皮流淌,伤口却在肉眼可见地愈合。
肯恩提着【晟昏】阔步上前。
他还要应对漆冰使徒的破城手,没有时间享受复仇决斗的仪式感。
受伤的狼人并没有逃窜。
它再次扑腾而起,朝着肯恩挥舞那双锋利如镰的爪子。
肯恩贴得很近,却每次都能避开要害。
他在入侵开始之前,就已经把所有能提升的属性拉到上限,但也出现了跟之前一样的情况,到达某个阶段,经验值的消耗量就庞大得令人窒息。
这不禁让肯恩思考:
这份力量的源头到底是什么,他是否掌握了正确的使用方法?
肯恩的【感知】和【反应力】占据优势。
他用战斧的顶端直冲狼人的下颚,鲜血和碎牙立刻就迸了出来。
它咧嘴退开,利用兽化的体型反复拖延,想要趁机恢复伤口。
【敌对:血枫狼人】
肯恩基本奠定了胜局,他也大概能够理解了:【等级:b】是根据两方面来进行评定的,它既代表着对自己的威胁程度,也会根据敌人的实力来变化。
狼人匍匐在地,不断挣扎,像一个等待处刑的囚徒。
肯恩却突然顿住不动。
【你觉察到它的动作有些浮夸,悚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狼人是接受诅咒后异变的魔物,耐受度高得离谱,怎么会如此脆弱!
他来不及多想,高举战斧砍落在它的脊背上。
狼人的背脊遭受了重创,猩红的血液却没有流动,反而凝结为丝绸状,将破损的筋骨全部都连接了起来。
呼——
肯恩握着晨昏退后了好几步,感觉扑面而来的吐息都有些燥热。
怪物就在他面前慢慢高大挺拔了起来,所有伤口都在滋啦作响,被火焰般升腾的气血所覆盖。
【诅咒中暗藏的魔法开始展露出真实的模样。】
“战旌,快退后,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随军萨满高声呐喊,同时挥手驱散那些想要上前帮忙的骑兵。
这只狼人展现出来的力量,谁都没有见过!
它眼中草籽状的黑块开始涣散,炽热的血雾将毛皮吹鼓得鼓胀了数倍,荒原里的积雪被溶解成水,然后……
这个怪物扭转头颅,盯向了距离最近的、手持战斧的人类。
肯恩感觉它逐渐符合了【等级:b】的评价,然后下意识架起战斧,几乎是同时,握柄上多了一只漆黑的爪子!
他感觉双臂被震得生疼,眼睛被紧随而至的热浪给吹得闭了起来。
狼人的指甲油量发黑。
它爆发前推,将其刺入了【艾伯特战甲】之中,随后一手钳住武器,另一只手带着致命的力量兜上来!
肯恩咬牙后撤,伴随着铠甲擦出的火星,连退几步拉开距离。
【制造出这个怪物的魔法不属于北境。】
“这有区别么,反正都危险得要命。”
他抚摸着铠甲的缺损处,钢铁边缘很烫手,幸好周围还在不断落雪,温度下降得很快,否则只能将这件装备脱掉。
“您说什么?”
奎玛骑狼靠过来。
他五感极佳,却没听懂战旌的话,追杀他的那头狼人就很正常,此刻已经快被射成了刺猬。
嗷呜——
怪物嘶吼起来。
它甩开爪子,把战斧甩进冻土间的裂缝里,随后上前疾冲。
奎玛附魔过的利箭并没有任何作用。
“快走,专注于坡下。”
肯恩沉声说道,随后他听见霏狼毫不犹豫地跑开了——奎玛似乎从很早之前开始,就没有再怀疑过自己的命令。
随着实力提升,追随者们更加沉稳,不再浮躁和跳脱。
肯恩面不改色地看着怪物。
他手腕上的【配件·云回】在轻颤,【晨昏】挣脱碎石向自己飞来,把怪物夹在了中间。
三个点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
7017k
0115:破城手的首领
唰,轰隆——
冻土被破开,交错的六道裂痕里喷涌出血色雾霭。
【技能:影隙】
肯恩避开攻击,同时和怪物交换了位置,双方背靠着背。
他伸手握住飞来的战斧,整个人在空中扭转过来!
晨昏的宽刃劈开了猩红色的气状护甲。
怪物嘶吼着,血液流淌,又爆发出能量将武器给震开,它后足蹬出深坑,借力猛朴向前,再次贴近了自己的目标。
魔法在燃烧生命,异变狼人也撑不了太久。
肯恩架起武器格挡,双手斧在他手中竟然非常灵巧,恍惚之中,仿佛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在相互配合。
山坡之下,漆冰使徒前进的脚步也被阻挠。
野兽们被【兽号角】唤回了神智,控制它们的秘术短期内失去了效果,有些已经跑了,但性情凶猛的家伙选择报复回去!
桑顿卡亚的战士不敢放松警惕。
有一部分漆冰使徒已经突破野兽,双方在小范围内开始接触。
这群人确实悍勇无畏,但不会配合,始终无法搅乱北境勇士和狼骑兵们的防线。
“嗷,噗——”
后方战场上,不甘的哀嚎声传遍了平原。
肯恩挥舞【晨昏】,拦腰劈砍在怪物的身上。
它口中喷出血块,诡异的魔法榨干了这幅躯体仅有的能量,后继无力的皮囊迅速软塌下去。
怪物踉跄几步,跪倒在地。
肯恩拽着它的头颅,那手感就像是提着一件松垮黏腻的袄裙,他用战斧抵在它的脖颈上,咬牙痛斥着:
“谁都没资格宽恕你的灵魂!”
他绷紧肌肉发力,锋利的刃口割开了皮肉,在骨头上稍稍停顿,伴着喷涌的血液,将这颗首级给斩落了下来。
【创造怪物的家伙,为你准备了一个陷阱。】
肯恩没有料想到这件事情。
他感觉喉咙紧绷,原本应该呼进空气,却连着肺部都开始抽痛。
咔,咔咔。
怪物脖颈处的血液完全变成黑色,然后迅速蔓延开来,直到包裹住整个身躯,随后连带着骨头和皮肉,被积压成一团带棱角的肉球。
肯恩周围的魔力陷入混乱。
他用【技能:影隙】瞬移逃脱,但在融入光影的最后一刻,还是感觉到了被剥离的痛楚。
轰隆,翁——
剧烈的爆炸暂时盖过了风雪,魔法荡涤出一圈浅红色的波浪。
山坡上下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阵波动。
漆冰使徒在攀登冲锋,打算突破眼前的桑顿卡亚部队。
图斩瓦也在其列。
他作为破城手的领袖,永远顶在骑兵梯队的最前方,但这一次,卑勒·铁牙已经开始锤砸敌人的盾牌,而他自己却被数头反水的野兽给拖在了山脚。
“呵,如果你再也挥不动武器,就把钉头斧和老大的位置让出来。”
说话的人叫锣卡铎·内诎,骑兵队伍里野心最大的莽夫。
他留下来扫清挡路的野兽,此时正驾着自己的苔獾,朝这边举刀嘲讽。
“我永远在这儿,来拿。”
图斩瓦将武器反握,向下猛地剁下去,砸碎了一只山猫的脑袋。
锣卡铎冷笑着没有上前,转头冲向了高坡,他是真正享受战斗的家伙,是那种最纯粹的嗜血之徒。
图斩瓦环顾四周,手下的人依旧残暴地清理着去路。
他胯下的荒原霜熊开始刨地,这个家伙似乎并不甘于嘲讽,同时也是对主人的拖延感到不满。
“安静。”
图斩瓦勒紧缰绳,项圈里的倒刺令坐骑重新安分,但这只是表象,这头巨熊肯定积攒着怒火,等待着一会儿的屠杀。
“都没脑子,事情明显不太正常。”
他臭骂着,抬头看向高坡:
漆冰使徒沿途前进,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形成战阵的军队了,这意味着对方有个领导者,而且调教得非常出色,竟然能够让流民抵挡住破城手。
图斩瓦曾是霍叟的战祭,归属于北境最古老的部落之一。
他即便抛弃了道德和希望,也不会是纯粹的莽夫,经过一阵子的回忆,他认为周围应该不存在能驻扎的村庄。
骑跨魔物的斥候也印证了图斩瓦的猜想。
“这支部队是从坵鸣古道赶来的。”
“谁的旗帜?”
图斩瓦问道。
斥候摇了摇头,他黢黑的脸上也露出疑惑。
漆冰使徒们只是感兴趣,却绝对不会在乎,部落崛起得很快,战乱容易催生出勇者,就连遗孤都可能拉起一支队伍。
他们不会因为“来头不小”就投鼠忌器。
也不会因为“手无寸铁”就心生怜悯。
“他们的领导者很聪明,抛弃防守,主动出击,让我们抓不到弱点和突破口,只能在这种不利的地形上被动挨打。”
图斩瓦说话间,随手拨掉了几支射来的弓箭。
心底那阵迷雾又开始翻涌躁动了。
他顾不上野兽,命令霜熊开始向上攀登,刚才传来的爆炸绝对不会错,狼人首领被对方给干掉了!
漆冰使徒都期待自己的死亡。
图斩瓦也不例外。
他愈发兴奋,恨不得抓住两头朗姆巨鸟飞上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命运给自己安排了什么样的终点。
“千万别死,等着我。”
他抓紧钉头锤,嘶吼着将拦路者全部锤死,冒着撕咬和箭镞,硬生生开拓出一条上山途径。
霜熊闯进盾兵中央,厚重的巨爪把盾牌都砸得凹陷下去。
重弩手调转方向,齐射而来!
钢制箭镞勉强击穿了霜熊的护甲,它雷霆般的咆哮声轰炸着士兵们的耳朵。
霜熊人立而起,硬接其余两枚钢箭,却显得更加狂躁,接连打死了好几头靠近的战马。
图斩瓦抓着座鞍,自上而下地俯瞰人群。
他还没看清那些恐惧的表情,就被两支附魔过的箭给擦中了脸颊,皮肤划开,血液顺流又迅速止住。
“小机灵鬼。”
图斩瓦冷哼着,扭身躲掉其余攻击,他面上带着不屑,最后甚至瞪着眼睛抓住了一支,当众拧断并丢了回去。
北境勇士们接连退后,恐惧感弥漫在众人心底。
“来吧,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吼——”
他听见怒吼,侧头看见队伍中央冲出一位巨裔,身上披挂着拼凑起来的板甲,正举起石头做的武器向自己杀来。
奎玛还在袭扰,远程火力接到指令齐齐调转方向。
图斩瓦眼前出现稀松的箭雨,但这场面跟弗伦冈铎的矛队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嗖,咚咚,嗖嗖嗖。
他从霜熊身侧拿出圆盾遮挡,各种武器掠过自己身旁,坐骑有毛皮和铠甲保护,并不需要操心。
砰!
弓箭手们的攻击稍作停歇。
图斩瓦感觉到坐骑正在立起身躯,紧接着,整头霜熊和某个巨物进行了对拼,被撞得向后倾斜,随时要躺倒下去。
朗兹腾身而起的冲撞似乎有效。
图斩瓦眯起眼睛,却没有丝毫慌乱,即便身后是碎石嶙峋的陡坡在等待着自己。
7017k
0116:恨意苏醒
“去死吧!”
图斩瓦在坠落之前听见一声咒骂。
他斜过眼睛,看见一个身穿厚袄的矛手正在发抖,这个家伙才刚成年,腿脚都站不稳,只敢在局势倾覆的时候过过嘴瘾。
图斩瓦没有嘲笑,没有愤怒。
他也曾如此脆弱。
记不清是多少个冬天之前的事情了,甚至比遇到霍叟还早,那时他还拥有部落,一个温馨富足的家园,里面全是兄弟姐妹。
打不赢的架,哭鼻子找巫妈撑腰。
磕破的伤口,会有女教祭敷药糜。
有一天,战旌和那群经常贸易的南疆人爆发了争吵,没过多久,某个清冷的黄昏,黑理铁骑撞开了部落的围墙……
他早已淡忘负伤濒死的疼痛,却始终不敢回忆,在血海中独自爬起来时看到的景象。
图斩瓦很少去感慨。
因为他下定决心抛弃情感,如果沉溺在回忆里,迎接死亡时就不够纯粹,多年征伐乱战,在帕洛图斯比到处屠戮,只为了证明一件事情。
“所谓守护,不过是弱者的抱团取暖。”
漆冰使徒们是荒原上最悲惨的人,含恨成鬼,誓要戳穿旧神给予的谎言,将这群沉醉在“信仰”和“美好”中的蠢货叫醒!
图斩瓦知道自己罪行累累,也安心等待着天谴。
但有的时候,他看见手下的人屠戮后畅快发笑,也会抿心自问——自己还有没有遗憾,有没有恨意?
思考慢慢停止,风雪继续嚎哭。
图斩瓦即将从座鞍上跌落,他在失去平衡的前一刻,把手按在了坐骑脖颈中间的长毛上。
霜熊庞大的身躯突然下坠,像是被猛地推了回来。
朗兹眼前发黑,视野被倒下的巨兽所覆盖,一圈绳索套住了他的上半身并且向后拉拽,勉强避开。
砰!
巨熊蹄下出现一个坑,雪雾随着蛛网状的裂纹延伸出去,几个冬马骑手被震落,没跑开的民兵也歪七扭八地倒下去。
图斩瓦早年曾杀过雪峰顶端的山怪。
那场战斗让他掌握了魔法,一种能在小范围能改变力量大小和方向的天赋。
朗兹甩动脑袋。
他没注意到脚边的绳索被抽走收回,更没意识到有人救了他的性命。
黑菈当中有位信奉冬母的战士,他曾经生活的部落位于一处长满冰锥的崖壁之上,出行方式只有荡绳和攀网。
奎玛继续抽动【肃修】,箭镞经过【魔法亲和:激流】的加成,却还是无法对图斩瓦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这名漆冰使徒有丰富的战场经验,足以睥睨这群初出茅庐的雏儿。
“可怜的小家伙们,谁是领头的?”
图斩瓦的冬靴沉入雪沫。
他迈步走向巨裔,石灰色的眼睛四处扫视,像是在提前寻找下一个处决对象。
朗兹咒骂几句,抡起石棍挥砸。
图斩瓦俯视着他,干脆利落地避开攻击,抬起右脚猛地踹过去,将还未完全起身的巨裔踩在地上。
他掌握的力量竟然能够令一头库伦博纳的野兽无法动弹。
骑兵们整队冲锋,重新振作的北境勇士持盾包围过来,重弩手和弓箭手将准心对准了圈中央。
“把,脚,移,开。”
奎玛咬牙警告道,他握持的【肃修】被拉拽到极限,眼里凝聚的漩涡几乎要失控。
图斩瓦咳笑一声,没有回答,随后露出狠厉的表情。
他迅速扬起钉头锤,继而全力砸下,却偏离半掌的距离,轰碎了冻土。
冬母战士的套索拴住了图斩瓦的胳膊。
他拼尽全力,手掌撕裂后流出了血,也只能勉强拉开武器,根本没法让这个家伙挪动半步。
“幼稚。”
图斩瓦身上肌肉虬结,即便隔着披甲和束袄也能撑起轮廓。
他怒哼一声,将套索另一端的家伙拽到面前。
利箭落在他和冬母战士身上。
“快住手!”
远程攻击被迫叫停,一片混乱之中,只有图斩瓦掌握着局面。
冬母战士嘴角溢血,被举着离开地面,攻击刺穿了他的肩膀,而面前的家伙却能够抖掉皮肤表层的箭镞。
“瞧瞧,抱有幻想,就会犹豫不决,在战场上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让更多人跟你陪葬!”
“咳唔。”
冬母战士脸色酱红,露出嘲弄的笑容。
图斩瓦手臂一痛。
冬母战士往他胳膊上刺入了一把匕首,上面没有淬毒,捅杀的角度和力道都差得老远。
“这没有任何意义,将死之人,才会有用不完的勇气。”
图斩瓦面不改色地说着。
他脑中闪过各种击杀方式,最终决定震慑一下这群心存侥幸的家伙,于是他将手中的战士举高,又摔砸在巨裔身上。
“我杀了你!”
奎玛驱狼向前,却被放倒在地。
随军萨满用圆杖捅了一下霏狼,就成功拦下了奎玛。
他阅历丰富,沉得住气,抬起下巴示意前方。
霜熊暴起狂吼,活活将靠近的雪蜥蜴和骑手当众打死。
它嘴角流出粘稠的湿涎,用蛮横的撞击清理空地,而后方斜坡当中,更多漆冰使徒冲了上来。
“很遗憾,你们终结不了我的命运。”
图斩瓦踩着重伤的巨裔和冬母战士,他的声音融入风雪,高举钉头锤挥砸了下去!
桑顿卡亚的士兵们瞪大了眼睛。
“那我呢?”
一个声音传来。
图斩瓦感觉肩膀变得紧绷。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够格挡自己劈砍的对手了,这位漆冰使徒的心底升腾出无法言说的喜悦。
“狼人是你杀……”
图斩瓦话音未落,就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不动,就连通向心脏的血管都紧缩起来,它释放出数十倍的浓雾,把所有和命运有关的启示都掩盖在虚幻当中。
肯恩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在看自己。
村民和士兵们都将战旌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的盔甲被炸得开裂,现在的形象如同一位逃难来的落魄骑士,泥泞和血水无法掩盖那张标志性的脸。
“怎么可能……”
“咳。”
肯恩手中的【晨昏】开始颤抖,他万万没有想到,使用了【影隙】和【远古战技】的情况下,竟然没有轰飞对方。
“命运让你来取我性命?”
图斩瓦喃喃自语,一对瞪大的眼睛里充斥着癫狂。
咔嚓!
肯恩亲耳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他不得不改变姿势,用双臂带动全身,才能勉强抵挡这股可怕的力量。
更加无法理解的是……
伴随着骨骼积压的声音,这种压制力竟然还在不断增强。
7017k
0117:否定命运之人
图斩瓦的瞳孔在颤抖。
他握紧武器,狂吼着将肯恩按在地面上,悲愤地喊道:
“我的终点,怎么能是一个南方人!”
肯恩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他还未从爆炸中完全恢复,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抵抗,用自己的身躯保护手下。
一阵苍蓝色的烈焰升腾而起。
肯恩激活【战旌之证】,倾身撞向了【晨昏】的斧面,两柄紧贴的武器获得了些许空隙。
他迅速扭转手腕,用猛烈的攻击还以颜色。
“奎玛!”
肯恩高声呼唤追随者的名字。
一匹霏狼腾跃而出,眨眼间穿过战场。
奎玛提前松手,滑铲减速,来到战旌身边,他先费力地将朗兹搬上坐骑,再带着昏迷的冬母战士不断远离。
肯恩拖住了图斩瓦,但那头【荒原霜熊】却在人群中肆虐。
高坡上赫然竖起一个黑影,它随手掀翻雪蜥蜴,两锤就能打烂崭新的盔甲。
几支钢箭从后方射来,全部扎进霜熊体内,重弩手用上了专门为巨兽准备的秘油,没多久,巨兽的动作就开始变得迟钝。
奎玛吹响口哨,霏狼驮着朗兹从挥动的熊爪间溜了过去!
荒原霜熊彻底愤怒!
它拍断裸露在外的小枝,用嘴咬着肩胛处的钢镞,将箭头猛拽了出来。
伤口顿时鲜血横流。
它伸出爪子撕碎了能触碰到的步兵,散落的皮甲遮住了一位路过的狼骑手,下一刻,他和坐骑就被锤进了地面里。
巨兽转过身躯,横在了高坡中央。
奎玛抬头仰视着足有三个人高的霜熊,此时,他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就这样直勾勾地瞪着它,不为所动,抓紧了同伴的胳膊。
呜——
一段诡异的号角声开始回荡。
荒原霜熊变得浑身瘫软,它不甘倒下,仍然咆哮着捶打胸膛。
狼骑手和北境勇士抓住机会,在它恢复之前,齐齐举起武器围杀了过去。
桑顿卡亚部队没有退缩。
他们许多人都见识过漆冰使徒的残暴,大家也都明白,留下来抵抗会死很多人,但如果有机会,谁又想向命运低头呢?
“杀了他们!”
图斩瓦饱经风霜的脸上暗红交替,他解开铁图腾,将钉头锤的握柄牢牢绑在自己手中。
“旧神之棺,死亡之吻!”
卑勒·铁牙率先吼出战争誓词,被鼓动的漆冰使徒开始癫狂地嚎叫起来。
“饮其血!”
锣卡铎·内诎和他的簇拥也发出炸耳的狂吼,即便他再不喜欢图斩瓦,也知道用图腾绑住武器意味着什么——不留活口,死战到底!
两边队伍开始交错搏杀,鲜血和尸体不断浸润着落雪的苔原。
图斩瓦和肯恩之间留出了能够单打独斗的空间。
【这是对你们的尊重,同时,这场决斗关乎着战局走向,还有部队的士气。】
“渺小的家伙,竟敢对殉道者拔刀,你们考虑过代价么?”
图斩瓦发出威吓。
这群流民却没有放弃抵抗。
他们咬着牙,用呐喊给自己壮胆,但就是不肯崩溃,甚至有几个懦夫已经淌出泪水,却还是努力地挥动长矛。
图斩瓦很疑惑。
漆冰使徒的远征遇到过无数次反抗,但那要么是成熟的部落,要么是自信的莽夫,眼前这支队伍只是由流民和野汉组成,没有完整的装备,也没有名声大噪的英雄……
他们被某种莫名的信念支撑着,竟然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韧性和战斗力。
图斩瓦还没开始指挥,肯恩又站了起来。
他咒骂几句,咬着牙转过头,看见眼前这个年轻人撕碎了铠甲上的毛皮,把任何干扰行动的服饰都清理干净。
“你还没杀了我。”
肯恩握着战斧,眼睛像利剑似地盯着图斩瓦。
他的表情里没有犹豫,没有迷茫,甚至都没有愤怒,只留下一种最纯粹的情绪——无畏,勇敢,直面命运。
桑顿卡亚的战士们发出欢呼,久久没有平复,许多人的眼里都再无恐惧。
“原来如此,你就是关键,你带来了渺茫的希望。”
图斩瓦顿时就愤怒了。
“可怜的家伙,我会剖开每一具尸体,让冷风把臭味吹到山路那头,让所有人明白,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他俩用最快的速度接近对方,然后竭力挥动着武器,钉头锤和战斧碰撞、抽离、再次咬合!
“正视我,虚伪的家伙!”
图斩瓦瞪着眼睛,一边劈砍,一边发出吼声。
他觉得南疆人都是卑鄙无耻之徒——肯恩召集如此多的北境人民,绝对是在盘算某些利益。
砰!
两柄武器重新咬在一起。
图斩瓦运用自己多年的战斗经验来施加压力,双目如鹰,想要在他眼里找到心虚和愧疚。
“呵,你在害怕?”
肯恩发出轻笑。
他脸上糊满了血液和泥土,雪花还在不断增加白点。
图斩瓦感觉愤怒快要撑破头皮,这种难受超越了任何一次受伤。
“你,你是不是,开始担心……”
肯恩再次握紧战斧,用力前压,从手套里流出了鲜血。
“担心打不过我?”
图斩瓦眼皮狂跳,却只能咬牙听着。
肯恩骨子里高傲深深刺痛了他:这个年轻人同样不怕死,但两者截然不同。
漆冰使徒是病态地追求死亡,追求虚无缥缈的解脱,而肯恩却是光明磊落,蔑视挑战,甚至蔑视死亡本身。
肯恩知道目的达成了,说实话,图斩瓦展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他是个可怕的战争怪物,不论攻防都滴水不漏,如果没有晨昏自带的【古老战技】,肯恩早就在搏杀中变成尸体了。
【你的语言令敌人情绪波动。】
“我是破城手的领袖!我从未战败!”
图斩瓦明显暴躁起来。
他咆哮着反复锤砸,动作变得毫无章法,只求发泄出心中不断喷涌的积郁。
“我是漆黑的诅咒,染血之冰!南疆来的杂碎,我见证过你们犯下的罪孽……”
“如果你真的从未失败过,那又在逃避什么?”
肯恩每一句回应,都是无情的挑衅。
“啊——”
图斩瓦崩溃了,这头野兽竟然哭喊起来,他心底的伤口开始疼痛,回忆里的尸骸遍地,梦魇中的森森铁骑,现在全部都变得清晰可见。
突然,钉头锤竟然失控偏离了方向。
肯恩遍体鳞伤,却笑出了声,他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
他没有犹豫,迈开步伐闯进去,战斧自下而上,破开了皮肤。
图斩瓦瞬间愣住。
心底浓雾弥漫,盖过了所有声音。
他幡然醒悟,或许,命运真的给自己安排了死期,就是此时,此地,此人……
7017k
0118:苟且
“你不配……”
图斩瓦捂紧胸膛,用钉头锤杵着蹲伏,他灰色的瞳孔轻颤抖动,恐惧正无法遏制地从伤口处涌出。
“不行,不能死在这儿!”
那股浓雾再次聚集起来,先是占据心口,紧接着蒙住了双眼。
图斩瓦陷入幻觉,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本能地松开武器,勾着双手避免伤口开裂,风雪带来的寒意正不断覆盖在背上。
喊杀声大作,许多脚步声飞速靠近。
决斗结果已经出来,士气瞬间逆转,桑顿卡亚部队和漆冰使徒交错在一起,箭镞如雨幕般倾泻而下,骑手们的坐骑踩得高坡颤抖。
“南疆人,”图斩瓦绝望地说,“不能杀死我。”
随着一声暴呵,他眼前的雾气散掉了,然后整个人愣住——面前全是漆冰使徒,破城手们跑过身边,都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
“我……我在逃跑?”
图斩瓦头皮发麻,根本不敢挪动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转身的,但信仰崩塌的滋味让灵魂都开始疼痛。
漆冰使徒们蛮横地撞开他。
从这家伙试图逃离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失去了破城手老大的身份,而他的名字也将永远被人唾弃。
“不是,我没有背叛誓言,我只是不能死在他手中!”
图斩瓦刚要继续辩驳,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们不惧,不选,不避……”卑勒·铁牙失魂落魄地翻下雄墩羊。“命运选择了你,为什么?”
图斩瓦无法回答,沧桑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南……疆人,不行。”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短语。
此时,昭示命运的浓雾尽数褪去,怒火正在升腾——不甘,愤恨,暴戾。
图斩瓦似乎重新感觉到了能量,他本以为,自己的这些情绪早已在无数次屠戮中被消磨殆尽。
“懦夫,接受审判!”
他听到了如雷的咆哮,于是怔怔地转过头去,见到了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锣卡铎·内诎。
北境臭名昭著的盗匪,胯下的苔獾是一次打劫【寂谷驯兽团】的战利品,他从为破城手的那天起,就期待着成为领导者。
“如你所愿,我现在来取了!”
锣卡铎疾驰而过的同时,猛然挥动了手中那柄沾染血肉的长刀。
“啊——”
图斩瓦昂头倒下。
他的右眼瞬间被殷红覆盖,骇人的伤口延伸到头皮,在完全失去视野的情况下,浑身上下都开始受到攻击。
锣卡铎·内诎的簇拥们,正从这位前任领袖的身上踩过去。
图斩瓦咬牙匍匐在地,胸膛前被战斧划出的伤口开始发凉,汩汩鲜血将周围的泥土都浸透了。
“别挣扎啦!”
卑勒·铁牙的眼角在颤抖,他从图斩瓦离开霍叟的时候就开始追随,脑海中全都是老大悍不畏死的英姿。
“我求求你,放弃吧!”
他实在无法接受,印象中那个男人,竟然苟且偷生地蜷缩在地上。
“不……不行。”
有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不能是他!”
图斩瓦艰难地挪过脑袋,一只淤血的眼睛,隔着战场,望向了那个手持战斧的年轻人。
【任务:领袖】
【进度:0/1】
【这支漆冰使徒如同一盘散沙,在他们完全凝聚起来之前,击杀掉他们的领导者。】
肯恩刚接到任务,就看到一个壮汉骑着苔獾从士兵尸体上跳进战场中央。
“诸位,享受狂欢,面对你们的死亡!”
锣卡铎·内诎状若疯癫地挥舞砍刀,布满尖锥的铁甲保护着他,漆冰使徒们也开始往这个方向靠拢,似乎要重新发起攻势!
肯恩甩出【晨昏】,替狼骑手裆下致命的攻击。
他伸手拉起【朗兹】和【冬母战士】,时间紧迫,来不及将属下的伤势完全治愈,但每救起一个黑菈,就能稳住一个战阵的节点。
锣卡铎举起砍刀,跨着苔獾向这边冲来了!
肯恩能从对方身上看到劫掠者的气质,但这个疯子是不是【领袖】,有资格执掌一整个编队吗?
他不禁望向远处:
图斩瓦卧在泥泞中,落雪仿佛是对他最后的安慰。
经验值和备注都没有跳出来,但那种程度的伤势,应该足以毙命了。
“我们应该能挡住冲锋。”
奎玛说。
“先等等,”肯恩眼中掠过一丝担忧。“把那个人补掉,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您说的对。”
奎玛是帕洛图斯比当地人,从小听着各种传闻长大。
“兄弟们之前都被吓坏了,但现在,我们遇到一个逃跑的漆冰使徒,这能消除队伍里的恐惧。”
随后,肯恩下达命令。
冬母战士率领狼骑手前去阻挡【锣卡铎·内诎】。
朗兹则握着石棍,杀向了倒地不起的【图斩瓦】。
就在这个时候,高坡被一声怒吼给覆盖了,轰炸耳膜的巨响令所有人都抱头皱眉。
【秘术:血吼】
荒原霜熊暴动冲撞,背着数支箭镞挡在了主人面前。
它的伤口迅速凝固结痂,本就庞大的躯体还在不断膨胀,这种非自然的魔法外现,血气升腾的样子和之前的狼人如出一辙。
“到底是谁在制造怪物?”
肯恩放弃指挥,咬牙上前,和朗兹一起阻挡失控的野兽。
砰,砰!
霜熊的爪子轰砸在变形的盾牌上,朗兹的胳膊顿时发出骨裂的声音,他闷哼着咬牙后撤,用【板渍石棍】将巨兽的指节也捶到凹陷。
肯恩明白,短时间内很难突破这道关卡,于是他抽出战斧,轮圆后冲向了怪物——几名游刃者趁着这个机会绕过了它。
他们避过几个漆冰使徒,丝毫没有缠斗的意思。
图斩瓦咬紧牙关,却没能在麻木的身躯里搜到一丝反抗的力量。
他眼睁睁地看着长矛刺向自己。
叮!
混乱中伸出一根猎钩,钢铁的尖顶在颤抖。
图斩瓦听见雄墩羊在嘶鸣,出乎意料的,卑勒·铁牙挡在了自己面前,这位最迷信的追随者,最后却动摇了。
游刃者失手后迅速扯紧战马掉头。
他们是桑顿卡亚幸存的村民,凭借多年的默契,成为了肯恩队伍中最灵活多变的战士。
这个漆冰使徒也不简单——猎钩是种很少见的武器,卑勒·铁牙掌握得很好,并且能够以少敌多,但在高频率的交手中,他那略显笨拙的骑术也暴露了出来。
两根长矛交错着插进了雄墩羊蹄跨之间。
卑勒·铁牙瞬间失衡,在剧烈的抖动中飞出了坐骑,重重跌落在荒原冻土之上。
7017k
0019:向死而生
游刃者们勒紧缰绳,战矛上的钢铁泛着寒光。
卑勒·铁牙在遍布碎石的地面上翻滚,积雪被染上殷红,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小花,随着猎钩扫过,又被搅成一片泥泞。
“该死,都小心。”
“啊!”
律律,轰。
两匹战马被绊倒,连带着骑手也跌倒在地。
漆冰使徒都悍勇无比,卑勒·铁牙更是其中的代表,他调整姿势不是为了缓冲,而是要以伤换命,将对手也置于险地。
咔嚓!
他的猎钩在这危险的操作中折断了。
漆冰使徒们听见动静,纷纷侧目,有几个离得较近的,举起双手斧和战锤狂奔而来。
混战还在继续。
图斩瓦得以喘息了几刻,但是肯恩的“抬砍”掠过了胸膛,生命正迅速地抛弃这具躯体。
一张张面孔开始浮现在脑海里。
他在这片风雪呼啸的荒原上征战了许多年,无数条鲜活的生命都被这双手给熄灭。
最开始都是狰狞可怖的脸。
那时候,图斩瓦还没有抛弃荣誉,作为部落战祭,一次又一次保护家园,借此弥补曾经的遗憾。
霍叟低估了南方王国的卑鄙,也掐死了图斩瓦的幻想。
他宣誓成为漆冰使徒,开始了漫长的屠戮生涯,农夫、猎户甚至妇孺和儿童……都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因为这群家伙与南疆贸易,被金钱和物资懵逼了双眼。
北境如果沉浸于安逸当中,就会失去抗争的动力和勇气,帕洛斯比一旦失去了血性,南疆人就会毫不留情地侵吞掉这里。
“甘心成鬼,责难普降众生。”
漆冰使徒流传最广的誓言,也是他所信奉的准则。
图斩瓦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他从不筛选对手,沿路迁徙,走过广袤的北境,也曾遭遇过部落战士,钢甲猛犸,南疆帝国军,甚至弗洛冈铎的雪狱重骑……
这支漆冰使徒存在了很多个冬天。
最多的时候达到过上千人,最少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个小卒。
图斩瓦每次都是最不幸的家伙,死亡之神从未对其敞开过怀抱。
谁杀掉自己都行。
他想过会是曾经部落的同胞,偏远的种族,无名的匪患,甚至战至力竭时遇到的孩子……
但命运做出了最残忍的选择。
“南疆人……”
图斩瓦最后的遗言,可能谁都没有听见。
他回顾完了人生,依旧没法动弹,喊杀声渐远,双眼也开始模糊,甚至连呼吸牵动肌肉带来的疼痛都越来越少。
远处,奎玛眯起眼睛。
他调动魔力将【激流】引导至极限,对准图斩瓦松开了弓弦。
嗖——
箭镞掠过挥动的战斧,霜熊的毛皮,嘶鸣的坐骑……
最后没入铁甲,洞穿血肉,从另一面伸出头!
“唔,咳。”
图斩瓦眼前漆黑。
他感到庆幸,自己最后似乎死在了某个射手的偷袭当中,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因为粘稠温热的鲜血溅落在了他脸上。
“我,我知道你……呕唔,咳……”
卑勒·铁牙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跟疯子不同,咳,命运有它的道理。”
图斩瓦瞪大眼睛,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翻起,卑勒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沾血的药剂——这个属下喜欢收集秘术成果,大都是些致幻物。
但这支玻璃瓶和以往的垃圾不同。
不知道是他重伤后的错觉,还是光线太暗,药剂在不断涌动。
“你该给我家人陪葬!”
游刃者没有等待,几支战矛瞬间扎进了漆冰使徒的身体,远处的敌人已经赶到,他们从伤口中抽出武器,又继续奋战。
“噗。”
卑勒·铁牙喷出鲜血,一言不发,他沉默地接受了咒骂。
图斩瓦被完全侧翻了过来,温热的药物倒在伤口上。
叮!
玻璃瓶掉落,磕到了铠甲。
“这是我的结局啦……”
卑勒·铁牙的两臂垂了下来,后背在不断增加箭镞,他望着自己追随的首领,轻轻摇晃了脑袋。
“但还不是你的,啊——”
他咬牙咆哮,榨干残躯最后的力量,将强壮的图斩瓦推出了浅坑,目送着对方从高坡上滚落。
奎玛的利箭只钉住了一块破布。
他骑狼赶到,顺着山坡往下瞧,沟壑遍地,根本找不到任何目标。
野兽们来回踱步,受伤的敌人倒地呻吟。
奎玛刚想继续寻找,却猛然看向远方,他的眼睛瞬间就瞪直了——漆冰使徒的主力部队已经从其余战场赶过来。
“天呐,冬母在上。”
一大群强壮凶恶的壮汉从地平线上冒头。
他们身上的铁图腾哗哗作响,冬袄和铠甲全都沾染鲜血,手持各式武器,宛若传说中的恶鬼。
奎玛慌忙转过身。
他抽动【肃修】对准了卑勒·铁牙,然而刚才还在嘶吼爆发的战士,已经颓然变成一具尸体,轻轻触碰,便倒在了血水里。
奎玛收回弓弦,骑狼朝着远处的战场赶去。
荒原霜熊还在战场上暴动,它像滚石那样挥动巨爪,碾碎任何高于积雪的事物,那双通红鼓胀的眼睛,似乎早已不残存任何意识。
肯恩收回斧头。
他蓄力挡住爪击,和朗兹交替着分摊伤害,时不时重重地劈砍几下。
奎玛率领重弩手前来支援。
肯恩抽身离开,转头指挥北境勇士和骑兵们反击。
锣卡铎·内诎并非理智的领导者。
他骨子里流淌着狂野,所有僵持不下的地方,都会被他的苔獾和战刀打破平衡。
“战旌……”
奎玛面露忧色,但还没开口,就听见肯恩说。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漆冰使徒的主力即将抵达,野外正面抗衡只会全军覆没,你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肯恩脸色阴沉。
此时,混乱中传出一个令人心悸的吼声。
“来吧,血还不够!”
伴随着坐骑倒地的哀鸣,锣卡铎·内诎隔着霜熊和肯恩对视。
“看你的表情,我们的后续部队应该抵达了。”
他束起乱发,咧开嘴角,幽蓝色的眼睛里黑絮狂舞。
“嘶,等待,你见过狼人梯队了吗?虽然你干掉了血枫首领,但梯队里的其它狼人,会去哪儿了呢……”
“给我闭嘴!”
奎玛抽动弓弦,可惜射在了失控的霜熊身上。
锣卡铎·内诎昂首瞪眼,他骑着苔獾张开双臂,用最大的声音喊道:“绝望吧,你们的部落,早已尸横遍野!”
7017k
0120:断后
【桑顿卡亚正在遭受袭击。】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
他握紧战斧,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自己和伯克制定的作战计划。
漆冰使徒会受到各方势力的牵制。
桑顿卡亚没有坐以待毙,抓住机会主动出击,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和配合紧密的战阵来消耗对方的力量。
【你几乎倾巢而出,守备空虚得要命。】
肯恩被刺激到了软肋,他咬住牙,抬头对上锣卡铎的视线,怒意在心底升腾。
“你最好在部落里留足了人手,否则可喂不饱那群怪物。”
锣卡铎·内诎叫嚣着。
他看到桑顿卡亚部队里浮现出一张张惊恐无措的脸,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奎玛握紧弓弦,做好了死战到底的准备。
黑菈们也都摩拳擦掌,分散开来,成为战阵当中的枢纽,他们竖起耳朵,听见随军萨满向战旌请示道:“我们一起去面见旧神。”
【魅力:绝境挽歌】
【效果:己方士气上升】
【你征服了这支初具规模的军队,他们愿意随你赴死。】
“额,嗯。”
肯恩想说点什么,却被属下突如其来的效忠弄得有些错愕。
他又一次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也逐渐理解了——战旌对于北境部落来说,意味着依赖和信任。
【你皱眉不语的模样,让属下感觉已经到了绝路。】
“我是桑顿卡亚的战旌!”
肯恩高举战斧。
“我发誓保护在座的每一个人,部落里的亲友在等待着你们凯旋,打起精神来,谁都不许长眠!”
周围的战士爆发欢呼,唾液溅在胡渣上,直到嗓音逐渐变得沙哑。
锣卡铎·内诎远远地观望着一切,他对簇拥们说:“如果那个南疆娃娃想跑,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截杀他。”
漆冰使徒闻讯而动,开始结成防线。
锣卡铎皱眉冷哼,他们只要坚持到主力抵达,就能形成压制,到时候有足够的时间将眼前的队伍屠戮殆尽。
高坡上的战况趋于缓和,但凶险程度却在不断增加。
“吼——”
只有那头【荒原霜熊】还在满含愤恨的咆哮!
它已经完全失眠,孤零零地横在两个势力中间,成为活的分界线,不断摔砸触手可及的尸骸。
【任务:驰援】
【进度:不限时】
【在敌方主力抵达前,想办法带队伍突破漆冰使徒的纠缠,顺利返回桑顿卡亚。】
肯恩用转头看向坵鸣古道。
经过漫长的混战,他们来时隘口已经从“后方”变成了“右方”,锣卡铎·内诎虎视眈眈地盯着,想要抽身谈何容易!
就算队伍动作够快,能够率先进入古道。
如果漆冰使徒尾随纠缠,那就相当于引狼入室,让本就遭受攻击的部落雪上加霜。
肯恩将黑菈和仅存的狼骑手召集至跟前,他说:“还记得在杜瓦部落那场夜袭吗?我们把盗匪溜得团团转。”
队伍里传出零星几个的笑声。
骑手们想起了那场以少敌多、格外畅快的战斗,又听见战旌继续说道:“现在我要各位再做一次!”
嗷呜。
霏狼王龇出獠牙,它也记得。
“我们也没法抵挡山坡下面的敌人,必须带着大家撤退,而敌人则会拖住我们”
肯恩严肃地命令道:“当我冲向那头霜熊的时候,我要诸位掩护步兵,用最快的速度抵达隘口!”
“没问题。”
朗兹拍着胸脯,气势雄浑地离开了。
他虽然没有参与过杜瓦战役,但保护兄弟姐妹这种事情,绝对不在话下!
奎玛等到众人走远,才轻声问出心中的疑惑:
“战旌,您怎么办?”
“相信我,”时间紧迫,肯恩没法将计划讲得太详细,他只能再三强调。“不论情况如何,绝对不要回头驰援。”
奎玛猜到战旌打算独自断后,他说:“我在隘口等您,先生。”
肯恩目送追随者离去,然后放空大脑,感受意识深处那片雪花,经过漫长的肉搏修整,魔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装备:庇古的行刑手套】
【品质:珍品】
【耐久度:46%】
【效果:魔力消耗减少15%】
肯恩抬起胳膊,虽然手套已经破损,但效果还在,他结合这些信息,构思了一下自己该如何搭配技能。
霏狼发出嚎叫。
成片的怪鸟从高坡下方惊掠而起。肯恩不需要亲自去看也知道,漆冰使徒的主力部队已经开始攀登。
他翻上坐骑,朝着荒原霜熊的方向飞奔。
“拦住这群家伙!”
锣卡铎·内诎高声下令,黑压压的荒原恶魔们开始围追堵截。
肯恩从余光中看见,队伍已经向右方有序撤离,骑兵开始袭扰拖延。
霏狼拼尽全力地奔跑,尽量让自己和主人远离同伴。
箭镞和长矛落在自己周围,甚至还能看见短柄飞斧,这种小玩意儿根本碰不到衣角。
很快,就有敌人挡住去路。
肯恩甩出武器,精准地砍中对方的脑袋,他疾驰而过的同时,抽出一条红白相间的汁液。
锣卡铎·内诎勒紧坐骑看着:
对方果然开始撤退,但领头的年轻人却远离了队伍,簇拥们上前堵截却被杀得七零八落。
锣卡铎当即下令:“听着,别追啦,回来堵死他!”
缀在桑顿卡亚部队身后的敌人越来越少。
漆冰使徒都围拢了过来,形成一张逐渐收拢的圈套,将人围在中央,如果能擒住领导者,或者留下尸体,能在破村的时候发挥不小的作用。
肯恩朝着侧面挥舞【晨昏】,利斧旋转着弄伤了一片敌人。
眼看着够驰骋的范围越来越小,他伸手拍了拍霏狼脖颈处的银毛说道:“你也跑吧。”
肯恩腾出双脚踩住座鞍,随后终身一跃跳到了地上,他不断翻滚着减少伤害,随后迅速起身,收回武器的同时,拼尽全力地开始奔跑!
包括锣卡铎在内的人都很疑惑。
肯恩是背对着撤退的方向,霏狼王竟然也抛下主人,从创造出来的缝隙里扬长而去。
“吼!”
荒原霜熊虽然已经失明,但它察觉到有东西侵入领地,于是猛然挥动巨爪开始攻击。
肯恩抬起【晨昏】勉强挡住,借助尸体不断闪躲游走。
他回过头,看到属下们正在通过隘口,骑手们驱散袭扰的追兵,整个过程进行的很顺利。
渐渐地,看不见了。
7017k
0121:黄昏的巨响
漆冰使徒们围拢过来,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凶神恶煞壮汉瞪着幽蓝色的眼睛,胡须茂密,杀气腾腾,但谁都不敢靠近霜熊。
锣卡铎·内诎分开队伍走出。
他脸色阴沉,骑着苔獾居高临下地说:“想当英雄?没问题,我会留下几个活口,让流民在逃亡路上缅怀你的故事。”
“喂,”肯恩抬起头。“过来说话!”
锣卡铎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他的视线越过肯恩,看向发狂咆哮的荒原霜熊——它鼓胀的躯体足足有两架战车那么高。
肯恩紧握战斧,躲闪着怪物摧枯拉朽的挥打,看到这个举动,围堵的敌人都暗自咋舌。
最危险的区域,竟然成了避风港。
“蠢货,我要杀了你,然后追到你的部落去。”
锣卡铎举起砍刀,让漆冰使徒们准备好飞斧和长矛,只要远程攻击足够密集,随便都能干掉这个男人。
“我们该结束了,说实话,你的死亡简直乏味。”
他开始感到厌烦,有种被跳梁小丑愚弄的愤怒——即便在这种时候,这个年轻人都没有正视自己。
肯恩的眼睛不断瞥向高坡边缘,右手始终紧握着【晨昏】。
风雪已经停止嚎哭了,厚重的云层突然间裂出几条缝隙,烫金色的夕阳倾泻而出,洒在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地平线上升起黑影。
漆冰使徒将一把把武器砍入冻土,翻上高坡,像是不断迫近的长夜。
锣卡铎放下战刀,调转方向,他正打算率队追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轻蔑的嘲笑。
“你没有成为领袖的资格。”
肯恩拄着斧头,双掌交叠在握柄尾端,像是国王那样昂首挺立着,他身后的怪物开始倒地呕血,已经被诅咒榨干了生命。
他看见那个疯子转过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杀意,于是继续挑衅。
“我愚弄你,甚至都不需要动脑子。”
这种人的心理实在太好琢磨了,只要稍加刺激,就会放弃乱箭齐发,转而想要用单挑证明自己的力量。
砰,呼~
荒原霜熊轰然倒地。
它身上的血色气浪掀起微风,像是一群四散而逃的鬼魅。
“保护伞没了,机灵鬼,现在我将赏赐你死亡!”
锣卡铎·内诎翻下苔獾,手中战刀向前挥出致命的斩击,刃口刷地划破空气,贴着肯恩快速弯折出了几道弧线。
簇拥们徒发出怪叫,而新来的漆冰使徒陆续加入围观。
肯恩没有退缩。
战斧和骨刀反复碰撞,随着时间增加,存活的机会看似愈发渺茫,他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心底却在仔细盘算着。
锣卡铎也是善战之徒。
“去死!”
他抓住一个走神的间隙,怒吼着猛撞上去,带锥的铁甲击断了对方的肋骨,将其整个人直接撞飞出去!
“抬起头,看看天空。”锣卡铎抬手指向残阳,对着肯恩咆哮道“这是你最后能看见的光景!”
漆冰使徒竖起尖矛,将肯恩和霜熊围在中间。
他捂着胸口踉跄着站起来,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苍凉的余晖仿佛在昭示这位年轻领袖的结局,即便再反抗,也只是稍微拖延死局。
“跪地乞求,”锣卡铎说,“我能让你跑,去赶上自己的人马。”
他是认真的,现在主力部队抵达,漆冰使徒们完全可以尾随其后,将整个部落屠戮殆尽。
肯恩仰望着黄昏的天空,表情异常平静。
锣卡铎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挥手收紧包围圈,确保连只雪沙虫都跑不出去,这才提刀上前,准备了解对手的性命。
肯恩突然高高举起战斧,就在所有人都警惕防御的时候,他却狠狠地砍在了【荒原霜熊】身上。
【晨昏】陷入了怪物的脖颈。
浓稠的黑血准备喷涌,肯恩脚踩着毛皮用力后撤,将武器给整个拔了出来。
锣卡铎·内诎顿住了,汁液溅在他脸上,竟然滚烫得有些刺痛。
肯恩的战斧又突然向他飞来,但这名经验丰富的匪首闪身躲过了飞旋的刃口。
晨昏划出悠长的弧线越过包围圈,击中了一名重锤手。
锣卡铎用余光观察落点,竟然看到肯恩出现了那个位置,他此时正凌空抓住握柄,又一次竭力仍向了远方!
“啊。”
“消失了,是魔法!”
漆冰使徒们开始叫嚷。
锣卡铎心底的不安却丝毫未减。
他猛然转过头,包围圈内果然已经空空如也,不仅如此,霜熊尸体周围的气浪正在沸腾!
黑色的血液瞬间裹紧了怪物肿胀的身躯。
咔,咔咔,咕噜噜。
伴随着怪异的声响,霜熊被揉捻成肉团,同时散发出了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
它暴戾、野蛮、古老,而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增长。
锣卡铎甩了自己一巴掌,勉强从惊愕中清醒,他扯过铁衔翻上坐骑,两步跃过盾牌,朝着往高坡狂奔。
锣卡铎怒吼道:“赶紧滚开!”
肯恩也刚刚结束第二次【影隙】,趁着这个机会立刻回头张望,看到的是重叠的人相因为秘术凝聚而扭曲。
“真是可怕!”他叹道。
肯恩手中闪过蓝焰,他利用爆发甩出战斧,【配件:云回】加上最后一次【技能:影隙】,算是彻底榨干了魔法。
坵鸣古道近在咫尺。
早就等候的霏狼王从巨石后蹿出,它接住虚脱的主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狭窄的隘口。
轰,翁——
荒原上传来巨响,任何动静在它面前都归于沉寂,积雪和尸体以霜熊为中心向四周粉碎喷溅。
肯恩将脸埋入狼毛,完全不敢偷窥分毫。
与此同时,这种极度强悍的力量席卷着高坡上的一切,就连攀登中的漆冰使徒都感觉到头皮紧绷发胀。
锣卡铎·内诎整个人跌出了悬崖。
爆炸肃清着荒原,漆黑的地面裸露出来,并且在不断蔓延,而动物和人类的体液被殷红色的光膜推开,即将变成倾泻而下的暴雨。
【击杀:59】
漆冰使徒前哨全军覆没,而随后登顶的部分主力也死于非命。
【战斗结束:受伤x22,阵亡x18,战利品若干。】
“嗷呜。”
霏狼哀鸣了几声,接应部队近在眼前,它也逐渐放慢了脚步。
肯恩趴伏在银色毛发之间,悲伤如倒刺般扎进这位年轻领袖的心底,敌人死掉多少,都换不回一条同胞的生命。
难过被强压,但没有完全消散。
奎玛赶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又是那位——沉稳平静,足以担起所有人希望的强大战旌。
“走吧,我们回家。”肯恩说。“事情还没完。”
7017k
0122:领矛手和陷阱
滋啦。
濛撕碎衣服缠绕在渗血的右臂上,他刚杀了一只翻过围墙的狼人。
处理完伤口,这个年轻的领矛手就只能发呆,因为漏过来的怪物少之又少。
肯恩几乎带走了部落中所有的战士,前去阻挡坵鸣古道外来犯的漆冰使徒,留下的守备力量只有寥寥几位射手和民兵。
“还不如带上我!”
濛吐出含在嘴里的草根,心怀不满地抱怨着。
这里是桑顿卡亚的最边角。
背靠山,直面墙,没有铺设陷阱的空间,更没有多余的人手设置岗哨,除了濛和洳狼——肯恩命令他们驻守在此。
雪花无声地落在冬松上,寒风吹摆,像是不断叠加的积郁。
濛很讨厌无所事事的安静,因为四壁清净的时候,过往的画面就会浮现出来,幸好,旁边还有能分享的同伴。
他抚摸着洳狼的毛发,骄傲地说:
“我的祭礼是个霜牙族人,他认为部落最重要的武器有两把,首先是领矛,也就是冲在最前面的……而我,曾经就是个领矛手!”
濛以前很讨厌神职口中的戒语。
但现在,时过境迁,他自己也会主动回想起那些古训箴言。
冬犄格部落的战士都极具好胜心,在每次竞猎和迎敌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冲在最前面,夺取勇者的最高荣誉!
“一把是领矛,另一把武器是……”
话到嘴边,却突然语塞。
濛闭上眼睛,收起了微笑,美好转瞬即逝,熟悉的疼痛奔涌而来。
洳狼心有所感,立起身子望向主人。
它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了。
濛的眼前被黑暗覆盖,浑身开始发腻,像是沾满了血液
他先是冷,感觉身后缀满冤魂,那些鬼影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手,不断拉扯着他,想要冲到他耳边逼问。
濛从不敢转头,也不敢去听那些呢喃。
洳狼作为朝夕相处的同伴,却只能默默将其环绕起来,希望能给这个伤痕累累的孩子一丝慰藉。
许久之后。
濛才吐出一口气,说道:“好多了,兄弟。”
狼毛让他感觉身上微暖,头疼也慢慢淡去。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渐渐的,濛在精神折磨下变得暴躁易怒,难以相处……
他枕着自己的手掌,仰望漫天飞雪,耳畔回荡着各种咒骂。
“偏激,疯子。”
“野狗不配拥有同伴。”
“你就是个单枪匹马的莽夫!”
……
濛在流浪途中的风评很差,孤身难立,他最终被丢进了奴隶囚笼。
冬犄格领矛手的骄傲,以及血海深仇,都让他成为了最桀骜不驯的商品,就连问价的人都越来越少。
濛本以为他会死在囚笼里,直到……肯恩·布维尔出现。
这个奇怪且富有魅力的男人在杜瓦部落招募了他,并且纳入麾下,成为直系部队“黑菈”中的一员。
濛浑身带着倒刺,早已不适应群体生活。
他对新的部落始终有种疏离感,即便经历了艰难的迁徙,整个桑顿卡亚,愿意主动靠近他的…也只有巨裔朗兹。
“呵,这样也好,没什么责任和负担。”濛自嘲地笑了。“我终究是要复仇的,随时可能曝尸荒野。”
洳狼没有呜鸣,只是甩开了尾巴。
哔——
突然,耕地北面又传来了哨音。
濛翻起身,顶着落雪攀上冬松高处,在视野开阔的位置拨开枝丫。
他足下的围墙被撞得震动,隐约可以看见被尖刺挡住的怪物:凶狠的狼人,成群结队,又开始疯狂地进攻。
它们的爪子一碰到木头,就被湿润的秘药烧得滋啦作响。
濛听说过相关的故事:
出卖灵魂,身负诅咒,被强悍畸变的力量抹去了意识。
它们会在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出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用各种狠毒的方法收割生命。
桑顿卡亚周围的古道四通八达,漆冰使徒又喜欢在整个帕洛图斯比惹麻烦,所以谁都不清楚来袭的怪物到底是从哪儿出现的!
万幸,暂时还没人死亡。
事情发生的时候,村民和落难者早已蜷缩在了房屋里。
桑顿卡亚正门前面的村道上暗藏玄机,劳工们赶制了很多触发型拦马,奔腾而来的怪物没有提防,当即被钉死了好几只。
随后,箭镞和钢刺会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上面都涂抹过烈性秘药,捕鱼者贡献出来的配方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濛抬起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哨塔上面站着一个人。
伯克·巴特莱。
他居高临下,纵观全局,此时正指挥着诺林王国的学者们操作拉杆,在机关牵动之下,即便是麦格这样瘦弱的女士,都拥有了弄伤怪物的能力。
狼人终究是强悍且狡猾的。
它们在损失几名成员之后,开始在各种古怪的陷阱中乱窜,发出狂躁的怒嚎。
嗷呜——
哗,轰隆。
濛看见村道前面变得坑坑洼洼,壕沟里躺着好几头精壮的尸体。
伯克将怪物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他的陷阱布置几乎从不落空,精准无比,干脆利落,几乎没有浪费。
“诺林来的老头很厉害。”濛由衷地发出赞叹。
他是猎者,对于陷阱布置的门路……懂,却不完全懂。
肯恩在离开之前,将城防交给了伯克。
他在哨塔上席地而坐,下面传来欢呼和呐喊,利用陷阱击退怪物的喜悦似乎点燃了这群学者的激情。
学徒将铜壶放回取暖用的挂炉上。
他沏了杯诺林乡间的浓茶,问:“老师,情况并不乐观,对么?”
伯克不加掩饰地点了点头。
他扶着圆润的肚子,伸手端起滚烫的茶水吹出一口雾气,然后看着学徒心想——这孩子极具天赋,就是太懒惰和怕死。
学徒喉头涌动。
在见过下面那群狼人以后,谁能不着急?
“怪物能杀完么?”他问。
“当然不能。”伯克边喝边说,从容淡定。“实际上陷阱已经快用完了。”
学徒当即跳起来,他感慨自己的破运气,怎么每次都遇上意外,但他又满怀希望地望向自己老师:“我们为什么不跑?”
“没地方跑。”
伯克放下瓷杯,摊开手双手对着外面说:“我们只要撑到部落战旌回来就行。”
7017k
0123:隔绝
学者们时不时会紧张地大叫起来。
诺林雄都的繁荣惯坏了居民,北境凶残的怪物则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濛靠着冬松主干,觉得眼前这一幕多少有些诡异——南疆王国的人,竟然在死守北境部落的村庄?
但转念一想,连战旌都是南方人。
他摇摇头,转过视线,此时而最不安的人群,应该是蜷缩在后方雪屋当中的村民。
洳狼站在树下,龇牙瞪着另一个方向,它能嗅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儿。
濛翻下冬松,抚摸着同伴说道:“我俩得做点什么。”
此时,整个桑顿卡亚都在遭受进攻,唯独这里没有情况,荒原地裂制造出了碎齿般的崖壁,围墙在这里收尾,木桩和铁护勾嵌在石块当中。
作为战场的最边角,这里安逸得像是庇护所。
濛不甘心龟缩在这,打算出去猎杀落单的怪物,他已经做了好几次,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就是擅离职守的证据。
他掩埋染血的布条,清洁战刀。
濛认为自己并不算完全违背命令,他每次都不会离开太远,而且会在固定的时间内返回。
濛记住了周围的每处细节,哪怕有任何微小的改变,他都会知道。
洳狼一路飞奔,见到了破损的围墙,好几根黑色烟柱在外面缠绕混合,形成雾状的、一大团的阴云。
狼人尸体触发了魔法陷阱,秘油燃烧带来的焦臭令人作呕。
濛皱起眉头,他很清楚这群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狼人皮糙肉厚,打算硬抗部分伤害,等到陷阱全部触发,就开始全面突破围墙。
嗷呜——
亮光爆闪而过,随后橘色的火焰开始缠上木桩。
伯克·巴特莱的设计可以说滴水不漏,他费心调配出来的防火涂料立了大功,围墙在火舌里巍然不动,急得怪物们龇牙乱叫。
可在扭曲的力量面前,物理防御并不安全。
濛越靠近村庄正面,见到的破损就越严重,个别地方已经被撞出豁口,急速掠过的黑影似乎愈发饥渴。
狼人数量众多,分散在各个地方。
骇人的嚎叫仿佛生锈的锯子在木头上反复剐蹭,轰鸣的噪音回荡在整个桑顿卡亚上空,守备们惊慌失措,拼命地把怪物阻挡在外面。
“赶紧换上,来不及啦,跑!”
前方传来喊声。
濛毫不犹豫地骑狼冲去,即便这样做略微超出了巡逻范围,但人命肯定要比规矩重要得多。
但他还是来晚了一些。
围墙被强壮的怪物撞断了顶柱。
这畜生比其它同伙要高大得多,兴许在异变之前,是个强壮的雇佣兵,或者身材魁梧的恶棍也说不定。
总之,守备们显然是想要将整块围墙给拆卸替换下来。
伯克和肯恩设计的结构,是可以在小范围内更换组件的,这样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围墙的完整性,即便没有充足的劳工前来抢修,也能在城防作战当中抢到时间优势。
南疆学者们并不清楚,狼人是多么的狡诈且耐揍。
他们可能以为躺在地上不动弹就是彻底死亡,然后便草率地卸下了防御,直到“尸体”睁开了眼睛,可更换配件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桑顿卡亚围墙却大开着,简直就是个致死的错误!
嗷呜——
狼人钳住一个男人的喉咙举高,他的同伴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它果然保留了智慧,甚至能拿捏人性中的软弱。
声音远远传开,那些潜藏于山野沟壑中的狼人纷纷探出脑袋,积压许久的戾气几乎要凝聚成实体,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聚满怪物。
突然,空中掠过一道红光。
洳狼折跃几步,张口咬在敌人的喉咙附近,尖牙森森,直接带着毛皮撕掉整块血肉。
“小心脚下。”濛说。
他藏在同伴的阴影里,挥舞【骨柄战刀】劈向狼人的胳膊,猛犸象骨握起来很顺手,澎湃的力量从肌肉里爆发。
唰,哗啦——
学者和断臂从空中同时掉落,幸好有提醒,他才没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歪了脚,这家伙哭喊几句,便连滚带爬地滚回了围墙内。
濛挥起武器,在狭窄的缺口处和狼人搏杀。
他眼里闪过的是恨意和执著,论战斗力,领矛手绝对是部落中的翘楚,本就重伤的怪物很快就在乱刀里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喂,快进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濛抽出武器转头去看,发现是那个名叫“麦格”的女人,他俩因为翰奇兄弟的事情,有过非常短暂的交流。
麦格眼中带着难能可贵的清醒,竟然没有在如此血腥视觉冲击下感到迷茫。
“赶紧啊,来不及啦!”她大喊道。
守备们正在手忙脚乱地安装围墙。
学者们则开始翻找还没有拆封的秘油,将各种液体倾倒在装满箭镞的木桶当中。
黑色烟雾开始逼近。
恶臭覆盖的怪物像巨大的虫子那样飞速奔驰,它们从壕沟里腾跃而起,想要在最后的机会突破防御。
濛没有回答。
他很清楚,如果狼人进入围墙,面对的将是手无寸铁的村民们——冬齐格部落的惨案将会重演。
唰!
濛突然暴起,向麦格挥动了手中的武器!
女学者咬牙闭紧了双眼,但是战刀“顿”地一声,陷入了木头当中,略微后退半指的距离,在自己漂亮的头发前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没有吭声。
狼人竟然已经逼到面前,它的血盆大口几乎要吞掉自己的脑袋,幸好被战刀阻拦,留下了湿哒哒的唾液和脓血。
“锁门。”
濛只留下短暂的词语,随后飞起一记膝击,将怪物踹出了围墙。
洳狼也龇牙嚎叫着,它被狩堕侵染过,展现出来的暴戾和杀戮欲望,丝毫不输给这群异变的家伙。
毕竟,狼人是诅咒扭曲的产物。
洳狼却是经历过诅咒,拼命抵抗,最终用意志力掌握了力量的种群,高傲从每根毛发里满溢而出,就站在主人身边,居高临下的怒视着它们!
濛将缠满布条的手伸进防火涂料,秘术调配出来的药剂刺痛着尚未愈合的伤疤。
他不在乎,又从另一个学者手中夺过对抗诅咒的鱼油。
哗啦啦——
骨柄战刀上面的血迹被冲洗干净。
濛最后望了围墙内的人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动武器砍断了借口处的机关,在木锥合拢之前滑了出去。
蹭!
他的战刀砍在铁销上,火焰瞬间覆盖在钢制刃口上。
“来吧,畜生们,我们有得聊。”
7017k
0124:独木难支
围墙前方的壕沟里黑影蹿动。
猩红的眼睛交替掩映着,只要稍等片刻,就会有雪白的獠牙在脸上不断放大。
“死!”
濛挥舞战刀破开皮肉,烈焰缠上了狼人。
他暴呵着踹开几件障碍物,骑着洳狼开始飞奔——如果留在原地被包围,肯定会被分食得干干净净。
嗷呜!
一头精瘦的怪物从焦黑的尸体中扑出来,它有几块毛皮已经脱落,浑身长满褐色斑块,四肢修长且纤细,流涎的嘴巴里仿佛在咕哝着恶语。
只听见一声惨烈的哀嚎。
挡路的怪物还没伸出前掌,就被一只更锋利的爪子给破开了胸膛。
洳狼迈开蹄跨,一路飞奔,留下几个逐渐模糊的血印。
“漂亮。”
濛抓紧座鞍,在仓促迎敌当中还不忘简短地夸赞同伴。
他俩现在就像是被抛进冰眼里的饵料,后面缀着密密麻麻的鱼群——它们都争先恐后,想要立刻吞掉自己。
几个黑影腾跃而起,继而扑杀挥爪,但都被闪避或者格挡开。
濛是荒原里长大的猎手,反应力和心理素质绝对能经得起考验,桑顿卡亚里的很多食物,都是他单枪匹马去搞回来的。
濛遇到前后包截,就落地开始翻滚。
洳狼向上咬牙扑杀,而他则从下方砍断怪物的脚裸,腾身而起的时候还不忘挑向怪物的两腿之间……
荒原经常折磨落单者,没点能耐的家伙,根本撑不住漫长的独行。
濛手中掌控着燃烧的战刀,仿佛一个不断蔓延的诅咒,被触摸的家伙总得嗷嗷嚎叫几声,然后分散精力去扑灭那蚀骨的火焰。
四周无数的怪物不停向他袭击过来,各种混乱攻击,还有飙飞的血肉渐渐模糊了视线。
“啊,都给我让开!”
濛握紧手中的战刀,轮圆画圈,奋力在黑色的、有实体的雾气中劈开一片净土。
狼人如潮,又迅速填补了空缺。
濛欺身翻滚,在包围合拢之前冲了出去,他抓紧座鞍,任由坐骑的力量带着自己远离。
落雪化成水,浸润着冰冷的土地。
他在黄黑色的泥泞当中拖行,挥刀砍掉了腿边的爪子,这才重新扭动身躯,回到洳狼的背上。
“来吧!”
嘶吼响彻围墙内外。
学者们脊背发寒,握着弩箭的手微微颤抖,守备推着沉重的货车赶工——濛争取了时间,必须抓紧修补围墙上的漏洞。
插销彻底被卡死。
麦格喘息着松开手,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诺林王国的贵族荣誉浮现在心底。
“彼之荣光,绝不负于怯弱。”
麦格·列尔波塔喃喃自语着,她将短匕首插进腰间的鞘套,又抽出木桶里的长弓,双目坚定地望向围墙延伸出去的方向。
“学者,您要干嘛?”
同伴们都被她接二连三的动作给吓到了。
“救人啊,”麦格理所当然地回骂道,“你们本该死了,就在刚才草率的时候……”
说话的学者噤若寒蝉。
他佩服诺林郁金香的飒爽果敢,却始终控制不了颤抖的双腿,人性的弱点此刻暴露无遗,沉默蔓延开来,谁都不愿表态。
“守在围墙里,已经是……是极限啦!”
有人藏在后方咕哝着。
他们是南疆王国的学者,是雄都里享受赞誉的知识分子,谁都没有理由去死守村庄,或者为了一个冷面的北境土著丢弃性命。
这本不该被苛责……
但麦格却偏偏推开了人群,她的金发已经盘扎在头顶,此时正愤怒地瞪过去。
“懦夫!”
麦格不屑于触碰失去荣耀的人,所以她用弓臂的另一端抵住那人的喉咙,宫廷护卫传授的本事派上了用场,这家伙果然只能昂着脖子听候训诫。
“那更早之前,你们就该死在盗匪的据点里。”
她说:“如果没有老师,你们谁连抛弃同伴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如果没有肯恩·布维尔,你们会被开膛破肚,或者卖到集市上当成奴隶!”
荣誉需要捍卫。
列尔波塔家族的光辉,此刻普照在了这位叛逆的次女身上。
她眉目中的鄙夷不加掩饰,任何激素正常的男性,都无法在这种眼神下忍气吞声。
“我们走,他还活着。”
麦格的语气缓和下来,脚步却变得更加坚定,被激起血性的学者们缀在后面。
有两个人扛起了转折形的木板。
他俩是【颂唱者】,曾跟随肯恩·布维尔踏上远行,抵达杜瓦部落又返回的经历,给予了两人勇气和胆识。
麦格无暇称赞,只能尽力迈开步伐,祈祷着外面那个人一定要撑住。
呼啸的狼人梯队涌上了围墙。
它们张牙舞爪,追捕着拼命逃窜的家伙,有些怪物带着被陷阱弄出来的伤口,有些则散发着火焰撩拨过的焦臭。
死亡如影随形。
濛能够猜得出来,这群狼人都是最低等的,战斗力不算恐怖,也没有特殊种群在其中指挥,至于首领级别的精英……更是一个都没有见到。
希望围墙已经修补好了。
濛心想着。
他面对黑压压的怪物也会感到害怕,但却轻蔑地笑出声,毕竟这种程度的压迫感,和折磨自己的冤魂相去甚远。
“伙计,我俩该怎么回去呢?”
濛将伸手伸进坐骑的脖颈之间,借助厚实的狼毛温暖被朔风冻紫的手掌。
突然,围墙上有人大喊一声:“快趴下!”
濛抬起头,看见麦格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抄捷径赶到了自己前方,她脸色如冻果,呼吸急促得就像是刚翻过雪峰。
他还没看清,女学者就埋下头去。
紧接着,黑洞洞的钢弩就被抬上来,这东西原本被安置在配有马匹的战车上。
此时,几个守备正合力将其校准。
学者们在钢制箭头上捆绑木桶,随后点燃了塞口旁边的布条,绷紧的绞索竭力抽射,整块木墙都为之轻轻颤抖。
“躲闪。”
濛埋着脑袋,洳狼如折跃的闪电般向侧方偏移。
钢弩带着燃烧的炸弹呼啸而来,沉重的攻击没有飞太远,勉强能够落入狼人组成的浪潮当中!
爆炸声震耳欲聋,烈焰伴着哀嚎交织升腾。
碎屑和泥土四溅而开,断裂的肢体散落各地,毛皮随风飞舞,在余烬里蜷曲殆尽。
濛抓着鞍把停步,他甩掉耳鸣,回头张望:
狼人们带着橘黄色的光亮,像迸溅的火星那样四散而逃。
7017k
0125:失守
死了好几头怪物。
它们或许不理解漆冰使徒所宣扬的理念,但渴血弑杀的本性却深深扎根于心中,一双双腥红的眼睛在黑烟里拔高身形,龇着流淌唾液的尖牙遥望过来。
濛心底暗道糟糕。
他正打算继续奔逃,却发现学者们又弄出新动静,有块木板横挂着挡住了尖刺,在逆角度的屋檐中创造出可以搭靠的平台。
“机灵鬼。”
濛抹掉脸上的汗液和灰烬,他立刻夹紧了坐骑。
洳狼呜鸣一声,开始急速冲刺,凭借超越怪物的敏捷和力量在石块中借力辗转,最后踩断一裁燃烧着的木头飞向了目标。
糟糕,不够!
濛对距离很敏感,他预判的结果不容乐观。
围墙建造之初,就已经清理掉了附近的障碍物,这一跳已经是竭尽所能,如果失败。就只能继续逃命!
洳狼前脚掌勉强搭在木板上,后半身却无法遏制地往下坠。
濛当即跳出去减轻重量,也并排悬吊着,后方追逐而来的狼人发生恐怖的嚎叫,声音里带着无法遏制的愤怒。
“快,嗯……上来!”
围墙平台后的人都急促地叫喊着。
守备探步前伸,他们照料过部落里骑兵们的坐骑,所以并不害怕洳狼,几个壮汉各自搭伙,就将这头猛兽给拽了上来!
学者们也想帮助,却被濛眼中的戾气给吓退。
麦格抽射几箭,几乎没有造成什么阻拦,木头上面浸润的秘药能够让重伤的怪物痛不欲生,但这并不意味绝对安全。
“啊!”
濛的右腿被跃起的狼人咬住。
很快,已经有好几头怪物缀在下面,它们要么拖着他往上爬,要么就拽下来分食殆尽。
麦格当机立断,抽刀划断了弓弦。
她将弓臂前面的铁钩嵌进缝隙,把另一端丢向了面前的北境人,随后,又指挥周围的几个男人拔出长矛来干扰!
噗嗤,嗷——
有个学者误打误撞地,将铁尖刺进了怪物的眼窝,浓稠的体液迸射而出,狼人惨烈的嚎叫一声,松开嘴巴向后坠落。
“啊。”
濛咬牙拽紧弓臂,借着力道直接滚过了站人的平台,直接掉到地面上。
他勉强翻过身,内脏传来阵痛,仰躺着喘息不断。
学者们收回木板,心有余悸地俯视着城墙外,扭曲的怪物用怨毒的眼神望向高处的人类,随后四散离开,回归到阴影中。
“你还好吗?”
诺林王国里的人靠近濛,想要搀扶。
守备张口想要阻止,他们一路从杜瓦部落迁徙而来,知道黑菈们大都不愿意和人亲近。
果然……
“让开,”原本皱眉喘息的濛突然睁眼,立刻打掉靠近的手掌站起来。“别碰我。”
学者被抽得生疼,龇牙后退着大喊:“嘿,我们刚救了你!”
洳狼跃到主人面前,亮出獠牙怒视,都不需要咆哮,就把这群白净的崽子给唬在原地。
濛捂着胳膊,踉跄地翻上坐骑,他冷漠地回答道:
“我也救了你,扯平。”
学者还没来得及上前逼问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桑顿卡亚部落的守备们围过来拉架。
濛沉默地转过头。
但诺林王国的学者却都被这个举动给惹火,唯独两位【颂唱者】叹气摇头,他们的同伴没有经历过迁徙,不知道这个年轻的领矛手曾经保护过多少人。
“安静!”
麦格的声音按灭了所有意见。
她看得见,濛的腿肚还在滴血,手边被火焰燎出的伤痕也还通红油亮。
围墙内的这方空间里变得安静。
“怪物们跑了。”最后一个下来的守备说道,他的语气也不够自信。
随家都竖起耳朵倾听,果然没有再听见什么躁动。
就在所有人都长吁一口的时候,急促的哨音在整个桑顿卡亚回荡,此时,围墙周围的滑轮都飞速转动,木头之间被彻底锁死,防御强度倍增的同时,也没有办法再进行更替!
麦格惊恐地看向高处的哨塔。
她很清楚这种种迹象代表着什么——狼人突破了围墙。
伯克·巴特莱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但仔细对比就会发现,这位首席工程师的目光,是落在那个北境领矛手身上。
“天呐,快,我们得躲到祭坛去!”
“那里有秘术法阵可以坚守,跑吧!”
“走,记得点火。”
……
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响起,大家脚步杂乱地拼命奔走,村道上的门户都被打开……
流民和落难者都鱼贯而出,相约朝着固定的地方跑去。
火焰腾腾燃烧着,那是负责断后的居民,将秘术法阵给点燃,借助秘药的力量,来抵御这群被诅咒的怪物。
顷刻之间,原本寂寥空荡的桑顿卡亚,就被尖叫声和杂乱的碰撞声所覆盖。
空气中传来阵阵热浪。
麦格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濛顿在原地:
他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被阵阵负面情绪洗刷着,有种难以想象的沉重感正加持在这位年轻的领矛手身上。
“喂,你……”
麦格原本以为是自己人语气太重,搓伤了对方的心灵,但紧接着她就看见——濛攥紧战刀,咬牙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你去哪儿?”
“来不及啦,”学者们推搡着将麦格给带走。“别管他啦。”
……
濛的胸腔欺负,嘴巴大张,但那种强烈的窒息感就是无法散去。
他知道,如果整个围墙都被修补完毕,而狼人又偏偏进入到部落内部,就只能说明怪物已经摸到了围墙尽头,攀过了那崎岖难行的绝壁,然后从内到外,打开了一处能够释放更多同伴的口子。
整个桑顿卡亚,符合这个描述的地方只有一处。
那就是肯恩·布维尔命令他驻扎的位置!
“这是你的救赎!”
“如果你守不住,会死很多人。”
战旌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更多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敢去细想,只能不但催促着胯下的坐骑加速。
洳狼奔驰如风,但还是不太够。
“啊——”
濛痛苦地嘶吼着,他感觉背后开始发汗,重重鬼影又一次压到在他的肩膀上。
与此同时,冬犄格部落曾经发生过的惨剧。
那些同胞的断肢血肉,那滔天火海,都在这滚滚热浪里变得更加真实……
7017k
0126:后撤的步伐
村民和落难者都开始在祭坛前的广场上聚集。
琼和坦尼森太太被裹挟在其中,尖叫和倾倒声混杂交替,头顶的浮石在静静旋转,而火焰已经在村道各处升起……
热浪燎人,焦臭弥漫。
狼嚎回荡在祭坛四周,那种毛骨悚然的声响,源自荒原里流传已久的恐惧,每个帕洛图斯比人,都或多或少听过类似的故事。
桑顿卡亚的幸存者们则更加可怜。
因为他们在不久之前的夜晚,才亲眼见识过。
“没关系,会过去的。”
“冬母在上,乞求您的庇佑。”
“愿战旌平安凯旋,救救我们……”
大家互相依偎着。
有人喃喃低语,有人轻声祷告。
琼在混乱当中听见了肯恩先生的名讳,她转过头去,只看见了各种哭丧的表情。
那些被救助的流民也混杂在其中。
各式各样的声音都有。
肯恩很早就宣布过,所有人都可以在村门紧闭之前逃亡,离开的人也不在少数,而留下来的,大都已经在颠簸和家园毁灭的打击当中失去了求生的斗志。
麦格·列尔波塔在摆荡的阴影里寻找。
她果然没有看见那位领矛手,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蜷缩发抖的女孩儿。
“琼,到我这儿来。”
她上前牵过那只细瘦的手,将对方从混乱无序的难民队伍里拽出,
“你要小心些,不同部落之间容易敌对。”
“抱歉,我和坦尼森太太走丢了。”
麦格耐心告诫,却看到琼露出了感激又惹怜的微笑,她这才想起来——这位南方面孔的姑娘,可是从小在北境长大的。
学者们自发形成人墙,将两位女士保护在中央。
麦格抱着琼,回望这混乱的场面,即便在如此危机的关头,她身位学者的敏锐也没有淡去。
“我恐怕很难在其它地方再经历这种事情了。”
她闭上眼睛,耳边除了密集杂乱的乌玛语,还有很多小种族的语言,在同一个祭坛面前,阵阵祷词当中,竟然出现了典籍可考的数位旧神。
信仰不同的人,可以相互依靠吗?
麦格想不到答案。
她希望灾难赶紧结束,期待肯恩·布维尔能给北境一个结果。
琼感觉环抱自己的双手略微发紧,于是她藏起了自己的不安,想要安慰,又觉得麦格肯定比自己坚强。
这种景象以前也有过。
琼的记忆当中,自从前任战旌去世以后,桑顿卡亚就逐渐开始落寞,北境生存条件极其苛刻,想要在兵荒马乱里独善其身又怎么会顺利呢?
实际上,盗匪每个季节都会关顾。
周围部落之间的联系也逐年减少,那些曾经有过隔阂的敌人妄图占领整个村庄,虽然被击退了,但也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
琼毫无血色的脸蛋望向前路。
夕阳已无光华,只剩夜幕渐浓,寒意更深……
“别害怕……”村民惊叫起来。“哦天呐,那是什么?”
守备们举起火把,正慌里慌张地逃向祭坛,他们才刚刚点燃几个范围最大的法阵,但狼人已经逼至跟前,有个倒霉的家伙脚底打滑,在转弯的时候摔在原地。
他伸出了手,满脸惊恐绝望。
强壮的男人们刚迈出几步想要上前,火焰就已经腾地升起,熊熊燃烧的火墙将大家保护在中央,蕴藏其中的秘油能够抵挡诅咒物的进攻。
但同时,也隔绝了退路。
村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摔倒的家伙还在往前爬行,但紧随其后的阴影却将其彻底覆盖,猩红色的眼睛亮起,带着深深的怨毒和疯狂……
“啊。”
利爪穿胸而过,惨叫声转瞬即逝。
怪物们人立而起,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片广场,漆黑的毛皮和锋利修长的四肢,都令人胸膛起伏,感到窒息。
村庄里面,机关响动,火焰噼啪的声音还在继续。
守备们也陆续赶了回来,他们要负责点燃每个方向的法阵,相当于关闭祭坛周围的大门。
时间紧迫,死亡在追赶。
桑顿卡亚的边角刚刚出现在视野当中,濛就听到了诡异的摩擦声,他眯起眼睛急速靠近,才发现那是狼人们从破损处钻出时发剐蹭的动静。
“该死的家伙!”
他心底的愤怒已经叠满,那种熟悉的崩溃感正在让自己失去理智。
“嗷呜。”
洳狼发出低喘,用声音唤醒主人,
“呼,清醒些。”
濛已经不止一次因为莽撞和失控而付出代价,他强迫自己去思考,后续自己怎样都行,现在必须想想办法……
现在局势已经倾覆,必须有什么手段制止它们。
他已经很久没有向旧神祷告了,但如此紧急的情况,他脑子里也蹦不出任何成句的祷词。
谁能让自己冷静?
濛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背影,继而联想到,如果战旌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呼~”
冬齐格部落的领矛手从不屈服。
濛咬破嘴里的肉,将唾液和铁锈味儿的鲜血吞下去,他怒吼着吸引怪物们的注意,然后向前猛冲。
黑影纷纷抬头回望。
有几只因为他而受伤的狼人,顿时龇出獠牙,更多的家伙只是干看着,因为怪物数量太多,就连分食的肉不够。
濛冲进黑色浪潮当中,他的坐骑似乎也读懂了主人的心意,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怯懦。
狼因不屈而孤傲。
它面前的怪物,只是外形和自己相似,实质上,都是些被扭曲了灵魂的蠢货。
濛蓄力挥动战刀,急速闪掠之间,却逐渐深入腹地。
他这种自杀式的举动,其实就是要闯进来看看,但结果却更加令人绝望——围墙洞口已经破损,短时间内无法堵塞修补。
“该死。”
濛身上已经被血痕覆盖,皮袄破损,战甲上全都是划痕。
他却在即将赴死的关头带着坐骑后退,惊险地避开几发致命的挥击后,重新离开包围圈,转而开始迈上村道,头也不回地离开。
狼人甚至都被弄得发愣。
它们尚存的战斗智慧有些想不通,这个从头莽到尾的家伙,为什么突然开始后撤?
但这种画面倒是很熟悉。
漆冰使徒们经常会看到人后悔,看到人逃跑,看到他们从满怀希望,斗志满满,变得颓丧绝望……
结局是注定的。
仿佛嗅到了恐惧的怪物们,都接二连三地追了过去。
7017k
0127:名为守护的懦弱
桑顿卡亚的夜色中。
濛拖着残损的躯体在奔驰。
追逐他的狼人梯队不断增加,甚至变成了锥形,宽的那头连接着黑暗,仿佛要扯起一张覆盖整个村庄的、死亡的帷幔。
洳狼踉跄了几步。
“嗷——”
它怒嚎着爆发出更快的速度,身上的毛发开始粗糙,从皮肤里开始渗出刺鼻的雾气。
这是从狩堕中提取的力量,也是它曾经战胜诅咒的证据。
“抱歉,我不配成为你最后的主人。”
濛身上的伤其实更重,他趴俯在坐骑身上,感受着这头猛兽心中的决绝。
他最开始驯服洳狼,其实是想要跟奎玛较劲。
但现在落得这个下场,还不如将其拱手让给那个射箭的家伙,至少对方比自己能打,即便死在战场上,也应该更辉煌些,而不是要跟自己这种人陪葬。
嗷呜——
狼人们被激怒,也开始加速狂奔,个别甚至抄捷径破窗而入,从冬屋的另一头撞出来。
濛强撑着坐起来,回头观察数量。
他望着黑压压的怪物群,只是轻蔑地冷笑了两声:“来得还不够多嘛!”
冬犄格部落,古训之九:
如果以少敌多,只要抱着必死的决心,那敌人的数量将不再令你感到恐惧。
他神情坚定,目标近在眼前。
肯恩在设计村庄布局的时候,将桑顿卡亚划成了数个区域,如果顺利发展的话,能够层层叠加,随着繁荣程度扩建。
同时,如果遭遇强敌,也可以步步退守。
围墙作为目前最外侧的防线,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随着时间推移,所有来袭的怪物都会涌进来。
濛直到现在才意识到:
他本以为和新部落有疏离感,但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记住了桑顿卡亚的布局和构造。
伯克·巴特莱在制定防御方案的时候,就在每个区域内囤积了相当数量的军用物资。
濛睁眼看向远处。
火焰像是发光的线条,将桑顿卡亚的核心部位勾勒得清清楚楚……
唯独有一个屋子沉寂在黑夜当中。
因为那周围禁止出现明火——里面囤积着从盗匪手中缴获的秘术炸弹,还有储备的战略鱼油。
濛义无反顾地朝那里冲去。
他已经不再考虑自己的复仇计划,只有将桑顿卡亚保下来,他才能安然接受鬼魂们的索命。
刺啦!
濛手中爆燃出飞溅的星点,随后他将整个火匣连同里面的碎熔石都扔进了窗洞之中。
他仿佛看见了迅速冷却的光点落向敞口的木桶。
洳狼突然爆发出急速,开始向前不要命地飞奔,即便每一步都在使剧痛叠加,也还是不断猛冲!
“嘿,怎么……”
濛顿时后仰,幸好抓住了座鞍才没有倾覆,他不知道洳狼到底在想什么,但却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求生欲。
他们朝夕相伴,却从未真正分摊过彼此的痛苦。
洳狼不知道,也没办法驱散那纠缠于主人心底的鬼魅,但在这种时刻,它希望这家伙活下去。
轰隆,翁——
濛身后传来兽皮房顶撕裂的声音,还有横梁与碎石崩碎的巨响,被抛上夜空的碎片像落雨般砸在自己身上。
嗷呜,嗷,吼……
怪物们发出沙哑杂乱的哀嚎声,紧随的黑影被倒塌的房屋所覆盖,爆炸产生的威力杀死了好几头狼人。
但真正产生作用的是:
房屋是互相依靠着修建起来的,它们彼此支撑勾连,形成更为坚固的堤坝,将山体泥石都牢牢堆挡在上面。
轰隆隆……
狼人们在混乱里抬头张望,恐怖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像是滚滚雷霆即将轰砸荒原,顷刻之间,小半块山峰就开始滑塌……
沙土,泥石,还有树枝灌木。
数不清的东西裹挟在一起,汇聚成无可抵挡的洪流,几乎在眨眼的时间内就吞没了整个街道。
咔嚓。
洳狼被飞来到钢铁击中后腿,它倾斜跌落,和濛一起在地面上翻滚减速。
浑身传来剧痛,眼前灰蒙蒙的。
直到那些东西落在身上,才发现那不是积雪和冻雨,而是埋藏在荒原多年的泥土。
“咳,咳咳。”
濛撑着胳膊,他的战刀已经消失,空落落的手掌胡乱摸索,直至碰到洳狼的毛发才停下。
起伏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呼,万幸。”濛放下心来。“我背负的鬼魂已经足够多了,你可不要加入进去。”
濛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将重伤昏迷的洳狼藏在掩体中。
他回望残破不堪的桑顿卡亚:
街道寂静,火焰噼啪,建筑还在坍塌跌落,异响都已经消失,怪物们似乎已经被彻底阻拦在外。
“现在,”濛拄着从旁边扯来的火把。“该解决里面了。”
祭坛里的浮石发出微光。
村民和落难者们聚集起来,不安地向四周远望。
刚才村庄中央传来了巨响,谁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山体崩塌带来的震撼就足以令恐惧加深。
守备都拼死逃了回来。
他们要感谢刚才的动静,怪物们都被吸引,这才有机会点燃法阵,并且在最后冲进祭坛附近。
现在广场周围的火墙即将合拢。
到时候,所有人都将和怪物们隔火相望,直到战旌率领部队返回,或者燃料耗尽,大家一起经受屠杀,直至血流成河。
“那,那里……”
这种想象被说话声打破。
众人循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火墙还有最后的边角没有合拢,而负责的守备正瘸着腿向这边逃窜。
他张张嘴,似乎想要求助,脸上的恐惧无以复加。
狼人已经冲出转角,疾驰而来,街道上的泥砖被扣响,每一个脚步都仿佛踩在众人心上。
“冬母在上,天呐!”
村妇捂住眼睛,落难者们甚至直接掉下眼泪。
狼人四肢着地,在废墟和建筑间折跃前行,最后直接一记猛扑,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守备的喉咙。
咔嚓,噗通。
伴随着骨骼破碎的脆响,那人整个脑袋都被拧掉,手中的火把也轱辘辘地滚落在地。
狼人站起而起,龇牙向缺口处走来。
它眼中藏匿的杀戮几乎要满溢而出,某种最原始的兽性在人群种传播,就在即将爆发惨剧的那一刻……
阵法还是被点燃了。
火焰像是利箭那样沿着固定的线条蹿动,最后反超怪物,升起一面希望之墙。
众人隔着扭曲的光线向外看。
空旷的街道上面,只有一个遍体鳞伤,摇摇欲坠的人影。
他是冬犄格部落惨案的幸存者。
也是最后一个,领矛手。
7017k
0128:夜色终点
狼人不甘心地伸出爪子。
它想要强闯火墙,但是灼热的烈焰似乎能够穿透毛,瞬间滋啦作响,散发出不同于毛发烧灼的恶臭味。
嗷呜——
怪物发出嚎叫声,却无法再将恐惧传递进去。
这堵完全升起、严丝合缝的火墙,已经宣告了防守战的胜利。
接下来,只能交给时间和命运。
村民和落难者在原地静默,他们的视线被热浪扭曲,而稀碎的祷告中也不约而同地多了一项——为眼前这个男人祈福。
残留在村庄里的怪物开始聚集。
狼人瞪着通红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在发泄性的破坏之后,有的家伙已经开始啃食尸体。
一道道黑色的阴影人立而起。
它们将濛围在中央,瞳孔里透着贪婪,愤怒和暴虐的情绪随唾液湿哒哒地滴落在泥砖上。
新鲜血肉有更值得抢食!
濛平静地站在原地,他疲惫的双眼微眯着,丢掉了火把,然后将手伸进残破的衣物内,从胸前摸出一片金属。
爆炸和滑坡造成的视线模糊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看见火浪在翻飞,橘色背景前是重叠的黑影,伤口在隐隐作痛,鲜血滴答,惹得狼人们发出饥渴的低吠。
仅剩的猎物在前,还是如此活跃的佳肴。
怪物互相忌惮,又不甘放弃地摸索靠近,时不时还要用利爪抓挠地砖作为警告。
濛仰望着夜空,虚弱地说道:“结束了,带走我吧。”
纠结于心底的鬼魅开始凝聚,细碎急迫的呢喃开始在耳边轻语,似乎在提醒他曾经历过的苦难,以及作为幸存者,应该背负的枷锁和命运。
但濛现在只能看见黑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濛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因为还没来得及复仇,就要死在狼人的围攻当中。
他身后怨念森森,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见证自己的终点,但那些鬼影……竟然在热浪里带来了舒爽的凉意。
北境的夜空,浓云压顶,重如棺镈。
伯克望着漆黑如墨的天幕发呆,他一边用手指在哨塔的木板上轻敲,一边端起最后的浓茶小抿。
学徒蜷缩在隔板旁边颤抖。
从塌方开始,桑顿卡亚周遭的动静就逐渐消失,但越是安静,他就越觉得害怕,不停地问道:
“老师,现在部落里面、外面全都有怪物……”
“我们等了多久?”
“哎?”
学徒感到错愕,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老师头一次搭理自己。
他稍加回忆后说道:“它们从午后就开始进攻,直到刚才都没有停下过啊。”
“不是,”伯克喝完浓茶,看着空杯继续问。“我说,部落战旌离开多久了?”
学徒抱着胳膊坐好,他只记得是雪花落得最大的时候。
当然,伯克没有指望这家伙会记得,他稍微向后靠在木板上,听着夜风里传来的动静。
啪嗒。
学徒听见了非常清脆且细小的断裂声,随后,他看见老师夹在哨塔顶端的东西掉了下来。
“一块木片?”
他拿在手中端详,却看不出门道,他感觉旁边又闪过了什么奇怪的生物。
呷!
鸟类的声音。
学徒惊慌失措地丢掉木片,转而扒在木制围栏上观察:地面上还是空旷寂寥,但夜幕里似乎有道若隐若现的黑线在闪烁。
他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一只魂鸦。
伯克捡起了木片,用指尖揉捻掉上面的刻纹,然后他淡淡地说道:“我们走吧。”
学徒的表情很茫然,但每次遇到无法理解的时候,他就会选择放弃思考,全凭老师做决定,这次也是一样。
他老老实实地放下攀爬梯,先去探路,然后扶着体态臃肿的伯克爬下来。
两人经过好几个平台,才重新回到地面上。
学徒望着桑顿卡亚的正门,感觉恍若隔世,在帕洛图斯比的寒风里防御狼人进攻确实危险,有好几个瞬间,他都仿佛能够看见,怪物将自己拖出防御,跟同类大快朵颐。
伯克沉默地走上前,伸手在交错锁死的机关里摸索。
他肥硕的身躯反复顶撞,似乎用了不小的力气,最后又叫来学徒,两个人的胳膊同时发力,才将枢纽掰回中间。
轰隆隆,咿呀~
阿瑟光倾尽部落一周的木头产量,才用钢铁合铸出的大门,此时正自动打开着,在整整一天的鏖战当中,它是第一次以开放的姿态冲着外面。
“您,您怎么……”学徒慌了神,他根本没想到这机关的作用竟然是打开大门。“外面可是有怪物啊!”
“嘘,看看。”
伯克平静地望向远方。
树林交叠的村道尽头,似乎能够看见震动的树冠,还有被撼起数米高的积雪。
肯恩率领部队即将返回。
他带着所有骑兵抛弃了大部队,用最快的速度开道驰援。
那些被滑坡阻挠、在外沿伺机而动的狼人围拢上去,本以为能遇到战败逃亡的队伍,没想到迎接它们的,却是箭镞和刀斧。
学徒眼巴巴地盼望着。
终于,肯恩出现在拦马面前,霏狼腾身跃起,凭借恐怖的弹跳力竟然直接跨过了坑洞障碍。
学徒觉得前方沙石漫天。
他抬手遮掩面庞,感觉泥点和巨力接踵而至,像是有一阵飓风呼啸而过。
……
噗。
濛落在狼人的足下,刚吐出鲜血,又被另一头怪物抢夺而去,它们在火墙前撕打碰撞,而猎物就在肉搏中渐渐失去呼吸。
“老天啊,他如此年轻。”
坦尼森太太捂住嘴巴,她身旁的围观者们也都泪眼婆娑,这个人沉默地面对死亡,却将希望送给别人。
“谁都行,快救救他。”
麦格抱紧琼,不忍地转过了脸。
学者们纷纷挪开视线,尤其是才爆发过争论的人,心中泛起的愧疚更是无以复加。
噗通。
濛掉在了地上。
他视线模糊,胸前被血液浸透,只需要最后一点碰撞,就能够结束自己孤单可悲的人生。
琼浑身战栗,她想到了罕姆辛,更深的痛苦涌上来。
曾经,也是在祭坛前方。
那个用性命守护桑顿卡亚的部落战士,难道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
最强壮的那头狼人发出咆哮。
它终于用战斗吓退了觊觎猎物的同伴们,此时匍匐在地,嗅着美味的血腥气息,张开了獠牙!
7017k
0129:化雪的落雨
麦格感觉怀里一沉。
琼彻底被吓到瘫软,口中发出绝望地轻喊,她在这个瞬间,仿佛回到桑顿卡亚最黑暗的那个夜里。
她仿佛,亲眼看见,怪物正在处刑【罕姆辛】!
琼乞求着,哪怕一次也好,旧神们能听见祷告声,动用伟力快救救眼前这个人吧……
她泪腺酸涩,瞬间失语,就在眼眶被朦胧覆盖的时候,突然看见黑暗中闯出一道光。
琼捂着嘴瘫倒,终于有勇气哭出声。
从黑暗里赶来的,不是神明,而是骑狼归来的肯恩·布维尔,光芒不是错觉,火焰映照在漆黑的战甲上反射而出。
“啊!”
“天呐。”
麦格顾不得骚乱,赶紧去搀扶琼,她感觉这姑娘心中紧绷的心弦终于绷断,像是绵羊归家,有了倾泻情感的勇气。
她随着围观者们站起来,看向远处。
龇牙咧嘴的狼人已经被洞穿脑壳,抽搐地挂在一柄武器上。
肯恩很少情绪化,但荒原里接踵而来的责难,一次次令他怒火中烧,想要发泄和咆哮。
他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战斧,勾着怪物的嘴巴,环视周围。
“谁给你们的胆子?”
肯恩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
他目光凶狠得如同野兽,展现出的杀伐气息,竟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漆冰使徒。
危险的味道。
咔,咕噜噜~
晨昏锋利的刃口突然扭转,狼人的脑袋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喉管内壁里交错的棱形全都开始涌血。
怪物的双臂彻底垂落。
围观者也都吓得后退,虽然龇牙咧嘴,手脚绷直,但都变成了受惊的野狗崽子,根本不敢出声。
【狼之灵】
【效果:狼族威慑力增加15%】
肯恩此时根本不需要这种加持。
他身后的霏狼王怒视着敌人,它背着光,瞳孔中的亮点像是开膛的刀,寒气逼人。
哒,哒哒。
箭镞落在房顶周围。
随后,狼人像是涨潮一样开始涌来,数量多得惊人,顷刻之间就将整个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袭击桑顿卡亚的怪物此时已经近在眼前。】
肯恩周围这几只狼人很识趣,用最快的速度远离,然后加到大部队当中,以多敌少,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安全感。
因为箭镞落得越来越密集。
它们汇聚起来不是要做最后的进攻,相反,而是被桑顿卡亚后续的狼骑手,还有数量庞大的步兵给围剿……
是被“逼”到了村庄中央!
肯恩面色凝重地蹲下来,将手抚在一处鲜血直流的伤口上,他并非故意,而是这具身体早已遍体鳞伤,没有合适的地方触碰。
经验值奔涌如潮。
他从战场上归来,虽然救助了很多士兵,但最后借助霜熊诅咒的尸爆,也获得了相当数量的经验值。
肯恩的视野当中,绿色荧光几乎汇聚成了旋涡。
除了他自己濒死数次以外,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人,需要自己付出这么多的数量。
“你伤得有些离谱啊。”
肯恩轻声说道。
他并不心疼,语气中带着褒奖,也带着庆幸——这种伤势,放眼整个北境,能够救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肯恩头一次感谢那未知的力量。
不管它是魔法也好,秘术也罢,甚至是诅咒都无所谓,只要能够让自己做点什么,少一些后悔和遗憾。
“律——”
奎玛率领轻骑最先抵达。
步兵们为了跟上速度,此时也是精疲力尽,纷纷拄着武器喘息不断,他们隔着黑压压的怪物,甚至看不清对面的情形。
狼人们警惕地戒备着!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战旌在高声呼喊。
“桑顿卡亚的战士们!”
肯恩向来做事果断,从旧神手中抢回了自己的下属,就立刻翻上坐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战斧!
“我许诺你们全新的生活,充足的食物。”他说:“我很抱歉,它们撕碎了城墙,让你们的手足兄弟曝尸荒野……”
众人喘匀呼吸,眉头开始紧锁。
桑顿卡亚部队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摩擦声,随后,那数十双眼睛,都全神贯注地盯上了眼前的黑潮。
肯恩心底升腾起的怒气打断了发言。
霏狼王躁动不安,街道另一头的狼骑兵们都感觉到坐骑开始愤怒,数头霏狼竟然同时展现出超越平时的血性。
肯恩握紧晨昏,手套在斧柄上嘎吱作响。
“如果它们不择手段,”他发出最后的咆哮,“那就让这群畜生知道,什么叫做,死的勇气!”
嗷呜——
桑顿卡亚的上空又一次回荡起狼嚎。
但这是从霏狼的喉咙里发出来的,而那群欺软怕硬的怪物,在这团无法消散的怒火下瞬间熄声。
肯恩目眦尽裂,率先杀了进去。
他手中的晨昏舞动起钢铁般的飓风,把眼前所有的怪物都绞杀殆尽。
士兵们刚从战场上下来。
失去同伴的伤痛还未痊愈,直面漆冰使徒的恐惧还没消弭,在种种复杂的情绪下也,选择用冲锋来发泄怒火!
他们才刚刚往前推进,就感觉脸上在下雨。
随后,毛皮和骨头混杂着粘稠的血液,全都一股脑地盖了上来……
等到尘埃落定。
肯恩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冷漠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士兵们吞咽着口水后退。
战旌沉默地掉了个头,从尸骸堆中收回战斧,又奔了出去。
【领导者的言行举止,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部队,最终形成截然不同的风格。】
【队伍士气上升。】
血性,沸腾,愤怒!
桑顿卡亚部队大都是流民,他们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丢失的勇气,在命运面前逆来顺受太久,难得涌起了反抗的欲望!
肯恩无需多言。
他率领着众人向狼人走去,这场保卫战的收尾是一次血腥无比的屠杀。
火墙内的民众纷纷保持静默。
他们脸上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有怅然若失的麻木,更多人终于从长久的压抑中得到释放,选择跪地痛苦。
哗啦啦——
琼感觉到冷意,她抬头接到了冻雨。
荒原气候从来不讲规则,雨水由缓到急,落在火焰上发出噗嗤声,液体混在嘶吼的战场中,落在刀斧和毛皮身上……
雨水汇聚,融化了积雪。
众人在这场自然的洗礼中各怀心思,但大家都贪恋此刻的喧嚣,因为等雨停了以后,生活将开始全新的篇章。
7017k
0130:回望恐惧之源
雨后天晴的村庄,晨曦轻薄,像是发呆者的沉默。
濛脑脑海中翻腾着黑影,地面冰冷刺骨,鬼影似乎没有消散,各种沉重的负担落在肩膀上,低语呢喃。
冰锥融化,蓄水滴落下来,惊醒了这位领矛手。
濛浑身战栗,他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略微晃眼,木板绷着兽皮,潮湿的毡被证明了一场停止不久的冻雨……
他经常负伤,所以立刻就猜出,这里是临时营帐的棚顶。
自己竟然还活着?
“对,你醒了。”肯恩说,他光看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这里没有旧神。”
他将双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靠着墙壁,【晨昏】置于脚边,抵住泥砖,泛起令人敬畏的寒芒。
濛不太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甚至不想活着。
在后方的村庄中,桑顿卡亚的居民正在重建,保卫战的胜利并不意味着结束。
斥候马不停蹄,魂鸦连夜疾飞。
根据情报,漆冰使徒遭遇了围剿,这种事情每个季节都会发生,参战的队伍包括,冰港附近的部落以及数支雇佣兵。
而现在,他们已经全部聚集于肯恩撤离的平原。
漆冰使徒残存势力略微修养过后,似乎决定朝着桑顿卡亚发起最后的进攻——包括近百名重骑兵、阔斧(锤)步兵、钢矛手以及冰瀑法师。
肯恩望向村庄。
他麾下的部队正在做战前准备,民兵清理战壕,劳工修补破损的围墙,村妇端着融雪在清洗血迹,桑顿卡亚所有的容器当中,将近一大半都在熬煮鱼油……
濛依稀能够感觉到战争将至。
他闭上眼睛,眼前还是会闪过狼人梯队越过围墙的样子,便虚弱地问道:“我杀了多少?”
濛迫切地想知道战绩,希望能得到一个压过自责的数量。
“嗯,十只,或者二十只。”
肯恩微笑着回答:
“甚至更多?但要记住,这可不是在荒原里猎狼,你杀掉的,可是诅咒异变出来的怪物。”
他说这话的时候,清扫战场的士兵都点头附和。
肯恩拥有备注,通过对比数值后发现,这场屠戮报废掉的武器,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讨伐或者围猎。
【晨昏】是【传说】品质。
它能够在战斗中自动修复,除非瞬间产生了无可挽回的破损,否则是不会轻易坏掉的。
肯恩看向濛,对方头顶显示出的血条勉强过半。
他尝试过好几次,都无法再灌注经验值,就像在山洞里遇到奎玛的时候一样,这种恢复能力在短时间内,对同一个人是有限制的。
如果伤势过重,就没办法瞬间恢复健康,剩下的部分,要等上一段时间,或者用药物调养。
但是治疗自己的时候,就没有这种限制。
濛强迫自己瘫坐起来,他捂着沉重的脑袋,低头说道:“我很抱歉……”
肯恩挑挑眉,而旁边的朗兹直接脱口而出:“见鬼咯。”
大家相处这么长时间,谁都没有见过濛低声下气的样子,尤其是从这家伙嘴里说出道歉,你传到队伍里,别人会摆手说你吹牛!
濛眼袋深沉,语气虚弱且诚恳:“我擅离职守了,最终突破围墙是我的错,我本该死守在那里。”
肯恩听到这话也抹去了表情。
他闯进村庄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能够猜到大致的经过。
桑顿卡亚部队数量实在太少啦,在做了最必要的安排以后,实在抽调不出人手去填补空缺,出现意外是在所难免的情况。
如果非要追究的话,责任在战旌自己。
在于,弱小。
肯恩沉默地望向远方,不知道怎么回答。
濛听见了战旌的叹息,眼中竟然变得朦胧,荒原里多年流浪听过的咒骂,都没有这一声叹息来得沉重。
“在地牢里见到您的时候,我就知道。”
濛攥紧了缠满绷带的拳头,血液从指间浸润而出,他说道:
“我没有您那么强大,扛不起如此多的责任,我曾妄想过成为您的左膀右臂,可实际上,还是辜负了太多的人,又害死那么多的同胞,我既配不上信任,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杀敌……”
《我的治愈系游戏》
他失控地咆哮着,多年来,从未倾吐过的心事破口而出。
命运总会无情地施加责难,连串打击之下,这个仅仅十来冬大小的孩子,彻底崩溃了。
他从嚎啕大哭到挠头自责,泪水混着血水不断滴落。
肯恩在这哭声中感觉到了无比沉重的情感,他很早就觉得——濛有种疏离世界的冷漠。
但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孩子内心的倒刺早已扎进心脏,令他无法喘息。
濛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他手指开始抓挠地砖,眼前被沉重的黑暗所掩盖,在痛哭发泄之后,那伴随自己多年的心魔又来了……
嗷呜~
洳狼心有所感,它从兽棚跑来,踉跄着跌在主人身边。
肯恩立刻上前查看,又沉入精神世界去观察濛的虚影,在彻底排除了【诅咒】和【中毒】之后,才放下心来。
【称号任务:离鞘之刃】
【持有者:濛】
【描述:让这具被仇恨侵蚀的皮囊,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肯恩才想起来,备注中还有个专属任务。
他又一次检查,发现濛似乎沉浸在幻觉当中,这种痛苦源于长久的负面情绪积累。
“你相信我吗?”
肯恩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感觉到一丝颤抖,但没有反抗。
“是的。”
濛轻声回答,他眼前已经被黑暗笼罩,在鬼魅冰冷的雾气中,勉强能感觉到掌心的温暖。
“听着,我从未对你失望过。”肯恩轻声说道。“我不需要你苛责自己,相反,我和桑顿卡亚,都需要你的支持和帮助。”
他真诚地解释,继续引导:“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不!”
濛痛苦地闷哼起来,他说:“我身后全都是鬼影,那是我罪孽,我永远都逃避不了的,让我死吧,求求了!”
肯恩赶紧拽住他的手,避免这家伙在崩溃中误伤自己。
濛还在继续描述。
这种恐怖的心魔似乎源于冬犄格部落的惨案,漆冰使徒留下的阴影多年来都未曾被治愈。
重重叠叠的鬼魅,稀碎如咒语的呢喃。
“呼~”肯恩略微代入都觉得有些窒息,但他沉默片刻后坚定地说道:“我要你起码再最后相信我一次。”
濛头疼得浑身开始战栗,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肯恩说:“现在,回头去直面它们,去好好看看,那些纠缠着你,令你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0131:领袖
濛自诩勇敢无畏,但在这一刻却本能地想要退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始终在逃避。
泪水模糊的眼睛在他面前凝聚出光斑。
濛盯着它,令自己逐渐平静,随着注意力集中,脑海中难以忍受的剧痛似乎也开始消失。
叮铃铃~
繁纹铜铃栓在兽角顶,轻响,罗占布格达的凯旋曲在整个部落回荡,猎队高歌,火焰温暖,祭礼将牙骨磨钝之后送给了自己。
“这是,我的家。”
濛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情感。
那种寒冷又要袭来,但仔细去感受,才发现是连续不断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正缓缓靠近自己。
“那些鬼魅……又回来啦!”
濛没办法保持专注,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别怕,”肯恩拍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别逃避,再等等。”
一阵寒冷让这位领矛手感到窒息。
战旌的声音、桑顿卡亚的噪音,竟然全部都消失不见,某种由内而外的寂静占据了他整个心灵。
濛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战战兢兢地接受了,直到那股力量落到实处,在最开始的沉重之后,竟然莫名有种异样的温暖。
只有他才能感受到,而且越来越多,直至覆盖了整个后背。
紧随其后的是稀碎的呢喃。
濛同样选择了倾听。
千百种情感混杂在一起,源自很多人,这声音乍听之下似乎诡异恐怖,但却饱含着思念、担忧、心疼、宽慰、鼓励……
濛听不见具体的话语。
他张口却不敢回答,那些声音是他的同胞,是无数个冬夜里把酒欢笑的族人。
在北境,温暖和依赖……
是最珍贵、最不敢随意翻阅的回忆。
“原谅你自己吧,我们感到最痛苦的事情并非死亡,而是留下你独自去经历这这一切。”
啊——
濛长大了嘴巴,却没有传出任何哭泣声。
他知道,这次以后,那些疼痛再也不会出现了,亲友们凝聚而成的鬼魅将永远安静。
温暖开始消散,冰冷的寒风又吹了过来。
濛疯狂地捶打地面,想要在记忆里翻找那些珍贵的东西,为了能够不再孤独一人,他愿意承受任何代价。
“还不够,你们还不能抛下我,我只杀了十来只狼人,还没有给你们报仇呢……”
他哭得撕心裂肺,但终于,像个孩子。
肯恩蹲伏在身旁,手肘撑着膝盖,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濛选择逃避,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脸去面对亡魂。
【让这具被仇恨侵蚀的皮囊,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濛,”肯恩说。“回头看看。”
领矛手喘息着,他脸上接连因为失血和宣泄而变得苍白无比,此时正茫然地看着战旌,似乎感到困惑。
“你只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但是……”
肯恩将两只都搭在濛的肩膀上,帮助这个虚弱的孩子调转方向,晨曦变成耀眼的光,令两个人都眯起了眼。
他说:“你从来没有数过,自己救了多少人。”
桑顿卡亚此刻变得安静。
村民和落难者握着工具,清理食物,大家都早已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满脸担忧地看向了这边。
濛对这种关切的目光感到不知所措。
他的视线开始逃避和游离,似乎无法坦然地接受关怀。
“我曾经说过,”肯恩站起身,拾起了手边的战斧。“希望是流民们的,留给黑菈的只有苦痛与救赎。”
包括朗兹、随军萨满在内的人都专注且严肃。
这位战旌是个真正的领导者,沉稳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任何承诺落在心底,便能够转变为力量。
居民们面露微笑,躲藏于阴影里的【黑菈】开始接受注视。
“我认可你们付出的鲜血,捍卫的荣誉,守护的生命,”肯恩朝着祭坛高举战斧。“桑顿卡亚待你们如家人,它需要你们每个人拼尽全力地去守护。”
人们微笑着,将话记在了心里。
琼藏在村妇中央,她能感觉到大家又燃起了希望,死亡的阴霾似乎被扫去了许多。
肯恩建立了全新的桑顿卡亚,这个部落汇聚了信仰繁杂的流民,它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现在谁也说不好。
肯恩休息够了。
他转身离开,将濛留给朗兹照料,没指望多贴心,只求巨裔天生的幽默感能够让伤员们不太无聊就行。
伯克·巴特莱在此次防御中功不可没。
肯恩见到他时,这位工程师依旧是微笑和蔼的模样,见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却没有任何波动……
“诺林王国肯定很强大。”
“理由是……?”伯克问。
肯恩看着桌上的图稿,头也不回地说道:“因为你在。”
“嗯?得您的赞美实在荣幸,我其实很想将肯恩先生引荐给王上,但听过刚才的发言,我明白这件事绝无可能了。”
伯克自嘲地叹了口气,他敲敲瓷杯,催促学徒上来添茶。
肯恩知道这句话其实还是在示好。
诺林王国距离【永冻之墙】很远,它开疆拓土的主要方向是南方,所以,除了贸易,和北境几乎没有往来。
肯恩思考片刻,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漆冰使徒要跟我们死磕到底,这场决战才是最终考验,目前的防守能吃得消吗?”
“问题不大,城防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人。”
伯克吹开重新倒满的茶水,然后轻轻对准面前的年轻人,继续说道:“而我对您有信心。”
肯恩没有接受恭维。
他其实很在意另一件事,昨晚自己突然返回桑顿卡亚,伯克似乎早就有所预警,而且整个部落的陷阱数量,竟然刚好能够承受狼人梯队的进攻。
“恕我冒昧,你,是不是能掌握荒原里的敌情?”
肯恩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房间里陷入安静,伯克的背影没有丝毫摇摆,但沉默仿佛是种无形的证据,即便他真的知情不报,也不需要接受任何苛责,因为本来就没有那个义务。
肯恩也没有追问,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桑顿卡亚现在确实也很需要他。
“如果您带着部落迁往诺林,我愿意告诉您。”伯克委婉地表达了拒绝,他挑起另一个话题。“有件事,我同样很疑惑。”
肯恩看见对方转过头盯着自己。
伯克面带微笑的脸上藏了些许不解,他是真的没有想通:“荒原上,围剿漆冰使徒的势力那么多,现在残兵败将聚集起来,为什么,偏偏选择进攻桑顿卡亚……”
他顿了顿。
“或者说,是谁在领导漆冰使徒……进攻你?”
肯恩眼前浮出备注,他额角轻跳。
【任务:领袖】
【进度:失败】
7017k
0132:苏醒的战祭
糊在脸上的泥土湿哒哒的。
图斩瓦睁开了双眼,面前是淅沥沥的冻雨,刺骨的水滴砸在瞳孔上,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左边眼睛已经完全瞎掉了。
他还记得,是锣卡铎·内诎用战刀挑开了它。
图斩瓦表情麻木地立起身子,平原上最新鲜的泥土从他虬结的肌肉上滑落,黑色土块里混杂着血液,既粘又臭,像某种腐烂的苔藓。
这里是坵鸣古道外的平原。
急促的兽蹄声由远及近,附近的漆冰使徒以为尸体里有漏网之鱼,他们刚想要补刀,却惊讶地发现,之前昏迷在这里的竟然是破城手的老大。
头戴牛角盔的重骑瞬间失语,正害怕地望向他。
图斩瓦是个凶狠老练、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士,他一边更新自己的战绩,一边从无数次围剿中存活下来。
大家都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图斩瓦沉默地坐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思考,他胸口那道疤痕皮肉新鲜、创面愈合得相当迅速。
他盯着伤痕,借此想起了很多事情:卑勒·铁牙以命换命,保住了图斩瓦,包括破城手在内的所有先锋部队,似乎都已经死在爆炸当中。
很快,食物被端到图斩瓦面前,是热腾腾的肉汤。
他在漆冰使徒当中的地位,依旧无法撼动,尤其在这个冬春交替的季节里,部队刚刚在各处吃了败仗,重新聚集起来的队伍总得有个人指明前进的方向。
没有谁敢吭声,大家都在等待图斩瓦拿主意。
如果要从这支嗜血疯狂的队伍里挑出一个领袖,由他指挥来完成最后的殉道之旅,那么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图斩瓦。
他强壮的身躯、丰富的经验,都非常值得托付。
他活着就有种坚实的力量,这种执著在漆冰使徒里非常少见,因为大多数都已经在杀戮中变得麻木,轻浮得像是野兽。
只有图斩瓦例外。
他总会变得专注且坚韧,谁都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从何而来,但漆冰使徒们又奢望……奢望他能够将这种恩赐分享给大家。
图斩瓦静坐良久。
他在等所有漆冰使徒的残存部队抵达。
“他在哪里,那个该死的懦夫!”
混乱中传来另一个声音。
图斩瓦皱紧眉头,皮肤牵动受伤的眼眶,传来些许抓心挠肺的刺痛,瞬间就点起了怒火。
他望着拨开人潮的壮汉。
几步之外,锣卡铎·内诎正昂首阔步地走来。
他身上的盔甲同样破烂不堪,沾满发黑的泥点,明显跟自己一样从山坡滚了下去。
那种表情很明显……
带着愤怒,带着暴虐,还有不可一世地倨傲!
“竟然有人舔着脸享用食物。”
锣卡铎手腕猛甩,动作干脆利落,钉头斧瞬间将陶器轰成了碎渣。
漆冰使徒们围拢过来,时刻准备欢呼。
“看看他,”锣卡铎张开双臂向人墙高喊,“背叛死亡信条的人,我们亲眼看到他败于某个无名小卒,并且像畜生一样逃跑,躺在地上乞怜求存,最后依靠着下属送命,才勉强活到现在。”
围观者发出难以置信地嘘声。
他们急不可耐地朝着图斩瓦挥动武器,期待着他站起来反驳,控诉,然后用实力打破谣言。
“杀了他,杀了他!”
不只是谁脱口而出,紧接着,声音连接成片。
图斩瓦望着锣卡铎手中的钉头斧。
这柄武器是自己的,尾端挂着的铁图腾还在哗啦作响,像是巫师的摇铃。
图斩瓦没有被影响。
他刚刚经历了重生,内心获得了超然的平静,这种感觉仿佛回到霍叟战祭的时代,那种最巅峰的心境。
锣卡铎没有听见对方还嘴。
他感到某种失落,继而演变为不满。
这种不愿意吭声的废物,就算当场杀掉,也不足以收获足够多的支持,也不能借此统领漆冰使徒队伍!
“可惜,我很后悔。”他说。“没有在你最强的时候发起挑战。”
围观者听见这话都唏嘘不已。
或许,曾经那位声名显赫的破城手老大,已经死在了某个地方。
图斩瓦此时抬起了头。
他没有观众想象中的愤怒,只是很平静地说道:“告诉我,你杀戮是为了什么?支撑你的恨意源自哪里?”
锣卡铎眯起眼睛,选择闭口不答。
“你很空虚,”图斩瓦继续说,“你没有支撑的信念。”
他指了指自己裸露的胸膛,像个宣布遗言的老者,但那句话听起来却格外的孤傲,他说:
“所以你永远无法打赢我,也永远没法变得更强大。一个人,如果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找到,又怎么能够在死亡里……寻得命运昭示的真理呢?”
锣卡铎气得口鼻歪斜。
他根本不会去细想对方口中的话,但围观者愤怒的音浪慢慢降低,有人开始抿心自问,这是锣卡铎绝对不允许的!
他扬起了钉头锤。
这次没有花哨的动作,而是直接取向对方的头颅!
哒,哒哒。
图斩瓦挡住了钉头斧,而且是空手,他用强状如钳的指头卡死了宽刃,仅仅被划破了表皮。
锣卡铎血液上涌,嘴里发出一声怒吼。
他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整条胳膊就被拧成了麻绳,骨茬刺出血肉,白森森地暴露在空气中。
“啊,该死。”
他跪在原地,而对手自始至终都没站起来。
等这位曾经的悍匪终于停止痛呼,图斩瓦才开口说道:“你即将要去面见死亡之神。”
“呵呵。”
锣卡铎冷汗直冒,却发出戏谑的笑声。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在这种时刻,也不能仍其羞辱,于是反驳道:“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拒绝自己的死期。”
“那请你替我向神明转告……”
图斩瓦眼中平静如水,语气却坚定如冰,他说:“我从未忘记仇恨,也不想屈服于命运,想要我死,至少祂得亲自来。”
“啊——”
锣卡铎被丢弃在地上。
图斩瓦掰开对方绛紫色的指节,将钉头斧重新握持在手中,缓缓说道:“另外,这是我的武器。”
他扬起双臂,铁图腾哗啦作响。
这位曾经的战祭,展现出了作为老大应该有的狠辣与果断。
他将挑战者的脑袋砸得粉碎。
围观的漆冰使徒们瞬间陷入疯狂。
7017k
0133:杀戮还是征伐
图斩瓦剥下了锣卡铎的装备。
铠甲太过秀气,所以他只将翻毛绒袄套在身上。
粮食和衣物在北境战场上是相当珍贵的。
但漆冰使徒们已经沿着固定路线前进了很久,积攒下来的东西,可以供上百人毫无节制地享用,在发起最后的决战之前,将物资挥霍一空,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漆冰使徒的队伍聚集于此。
饥渴的啃食声此起彼伏,没有把酒言欢,更没有载歌载舞,所有人都收着圈定的篝火,用嫉恨的余光瞥向同伴。
他们身后……
平原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野兽要跟巨鸟争抢食物,不仅如此,还要时刻提防那些走过的壮汉,这群人说不准就会加入争夺,并且挥刀将它们都变成食物。
图斩瓦理所当然地端坐在主位。
哨骑兵升起了一面用血液画出来的角巾,用它在开阔的平原上标注出领袖的位置。
战败归来的队伍一眼就能看得见。
他们要走过来,汇报人数,同时辨认一下领袖的身份。
如果有谁感到不服气,就可以在角巾下发起挑战,用实力来争夺话语权。
这支漆冰使徒遵循了古训的传统。
图斩瓦用钉头斧破开了一名重骑头领的胸甲,他掌控的力量深如沟壑,在交战几轮过后,就将对方的脑袋砸成了稀泥。
聚集起来的队伍越庞大,他面临的挑战也越来越多。
起先是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后面开始对上几个身手不错的前佣兵,到后面,名声响亮的漆冰使徒也迈入挑战区。
图斩瓦始终保持沉默。
他遭遇的杀招数不胜数,但无论怎样的恶徒,都不能将其杀死,那种“命不该绝”的气势开始在他身上堆砌。
荒原上,漆冰使徒堆积成群。
图斩瓦等待雨停,等到夜幕深沉,等到晨曦微明……很遗憾,没有任何人能够赐予自己死亡。
他环顾四周,眼神所到之处,漆冰使徒们无不紧张拘束。
哒,哒,哒。
图斩瓦的战靴在深及脚裸的血水里踩踏。
挑战区周围用尸体堆积出了拦水坝,积雪被溶解,又重新在冷风中凝结出粉红色的薄冰。
这些想要夺取指挥权的家伙,很多都曾经是漆冰使徒某个分支梯队的领袖,就像图斩瓦一样。
战败的原因五花八门。
有的人在进攻村庄的时候遭遇了偷袭,雇佣兵团队们喜欢趁乱攻打漆冰使徒,一方面是赚取在北境的声望,另一方面……
漆冰使徒的赏金很可观,谁都想要试试运气。
当然啦,他们最大的威胁还是部落。
每年开春,北境都会有很多战士都会参与到对漆冰使徒的围杀中,据说【铁图腾】能够在北境很多营地里领取赏钱,不少狠角色,会在春贸变得繁荣之际,攒下一笔不菲的酬金。
但到了最终决战。
漆冰使徒会聚集起来,选拔出领袖,最终发起一场直至死亡的殉道战役!
这时,谁都不会去触霉头。
帕洛图斯比稍有经验的猎人都懂一个道理,濒死的动物才是最具备攻击性的,尤其这群畜生,本来就嗜血疯狂。
最早的一缕晨曦穿破浓云。
图斩瓦知道时间到了,于是他踩着尸体堆砌出来的台阶,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要夺取指挥权,然后复仇雪耻。”
他眼前的漆冰使徒们分成好几拨。
虽然都静静地呆着,听候训话,但每一拨士兵面前,都有个昂首挺立的家伙,
纹身,皮肤黢黑,瞳孔发蓝,散发着怒意。
他们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图斩瓦,只要这个领袖稍微露怯,就会有成批的野狗将其扯下王座。
图斩瓦没有。
他语气平和,眼神坚定地说:“你们曾散播过我的故事,想要知晓我力量的源泉。”
更多漆冰使徒昂起了脖子。
“我预感到前方就是我的终点,所以我现在将这股力量分享给你们。”图斩瓦说着。
南疆铁骑踩碎同胞的尸骨时,他无能为力。
王国雄狮挑拨部落的信任时,他哑口无言。
鲜血淋漓的噩梦再次重演时,他倍感绝望。
图斩瓦平静地揭开了自己的伤疤,这种示弱的行为,竟然透着股决绝的勇气。
在场不少人都被其中的语句所触动。
漆冰使徒都是疯子没错。
但生来嗜血的家伙毕竟是少数,很多人都是逐渐放弃了希望之后,选择用屠戮来宣泄,用疼痛和虚妄的教条来麻痹自己。
“你们都忘了……”
图斩瓦说。“你们恨意的源头,究竟是什么,驱使你们步入深渊的推手,究竟是谁?”
“我记得。”
图斩瓦仅剩的右眼微微颤抖。
“我仍然能回忆起那盾剑交错的徽记,还有南疆人戏谑的笑声,谁都可以给我画下终点,唯独,南疆人,不行!”
他咬着牙,血沫从缝隙里飞溅而出,含恨地吼道:
“我不甘心!”
图斩瓦举起钉头斧指向了坵鸣古道的隘口。
那群戴着兽形头盔的壮汉纷纷调转方向,他们收拢缰绳,踩灭了篝火余烬,一张张布满胡须和血迹的脸上缀着幽蓝色的眼睛——效忠死亡得到的赐福。
图斩瓦眼里却恢复了曾经的锗色。
他拒绝了既定的归宿,选择用自己的力量去掀翻命运,哪怕这一次仍旧葬身于斧底,他也要砍开南疆人虚伪的面具。
“前方,有个非常特殊的部落……战旌竟然是个南方人!”
图斩瓦将事情全盘托出。
漆冰使徒们表情各异,有人和图斩瓦一样,曾经收到过南疆诸国的入侵,甚至于,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在南疆军帐里当过奴隶,饱受折磨和摧残。
体会过南北文化差异的人才会明白:那群心机颇深的家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侵吞北境。
“我绝对不能容忍,有南方人,在帕洛图斯比的土地上领导冰雪的儿女,即便旧神唾弃我们的灵魂,也要将这种家伙碾碎在殉道的路上!”
图斩瓦终于完成了演说。
这是他第一次,像真正的领导者那样,给漆冰使徒做战前动员,周围这群疯子对这种熟悉又陌生仪式感到蠢蠢欲动。
野性被挑起,杀意沸腾,部队正式开拔。
漆冰使徒心底,竟然头一次,在杀戮的迷狂中,夹杂了征伐的责任感。
7017k
0134:肯恩的软弱
肯恩摘下手套,用指尖触碰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强壮的北境勇士龇牙咧嘴——伤口愈合带来刺骨的痛痒感。
“运气不错,离开吧。”肯恩说。
士兵们躬身致谢,请求冬母庇佑自己的领袖。
当,当,当。
一阵清脆的捶打声在耳边炸响,炉膛里吞吐着橘红色的火焰,铁砧上面摆放着一件残破的【艾伯特战甲】。
阿瑟挥起锻锤,正在用部落里最好的材料修补它。
肯恩早就清空了临时营帐里的伤员,但有些劳工和受了轻伤的士兵仍旧会追寻过来,请求战旌的恩赐。
哗啦。
掩映的门板被推开,铜制横扣反射出屋外的亮光。
肯恩平静地侧过视线,发现来者并不是伤患,而是自己最忠诚的追随者。
奎玛心里有话,但他犹豫半天,只是说道:“清扫结束了,队伍正在赶制箭镞,削尖木锥。”
“铁制陷阱全都已经回收了吗?”
“没错,”奎玛答道,“伯克带人在布置陷阱,进度相当快,我们能在敌人抵达之前做足准备。”
肯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穿着简单的旧袄,坐在台面上支起左腿,又将胳膊搭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盯着那件饱受捶打的战甲。
【特长:精锻】
【效果:修补强化增幅20%】
【对方锻造天赋极佳,同时掌握了灵匠和锻匠的的技术知识,能把盔甲和武器修补得完好如初,甚至能变得更加坚固、锋锐。】
阿瑟是个好匠人,年轻力壮,却沉稳得像个老物件,是个能潜心追求技艺巅峰的追随者。
但即便是他,却没法修补【庇古的行刑手套】。
肯恩经过最近几次战斗,逐渐意识到了技能的重要性,而目前的魔力储备量不够多,就只能从节约消耗的角度去想办法。
阿瑟却告诉他:
“这种魔法装备,必须要有坚固的锻造空间才能制作,材料消耗也完全不同。”
马伦古高贵的炉主身份,不仅仅取决于手艺,还因为他执掌整个【锻造深谷】,这种绝佳的锻造场合,能够承载足够强悍的力量乱流,也才能熔铸、打造出更珍贵的装备。
肯恩思考片刻,却没再表态。
阿瑟将盔甲置于炉膛最边缘的位置,然后盯着沉思的战旌,他觉察到这位领袖似乎有些不太乐观的想法,于是竟然主动说道:“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列份材料清单,铁匠铺背面的空地很宽敞,足以再建造一间工作室。”
奎玛没有离开,抱着胳膊待在角落。
他听到阿瑟的这句话,也主动抬头看向战旌——这位领导者平日里仅有的爱好,就是去建造各种设施,他似乎有种执念,想让部落都变得完美无缺。
肯恩轻笑两声,嘴角虽然还上扬着,但喜悦感却转瞬即逝。
“我不绕弯子,”他说,“等盔甲修补结束,你可以选择离开,带着它回到杜瓦部落。”
【物品:血印金币】
【描述:在黑市里面,你能用它发布悬赏,买下昂贵的货物,或者某人的性命。】
当初在马伦古的工坊时,肯恩用备注帮【斯蒂芬·凯利】解决了一点生意上的小麻烦,那位精明的血裔临走之前,将这枚金币交给了肯恩。
从信息来看,它在黑市应该相当珍贵。
铁匠铺里只有炉膛在喷吐烈焰,房间里的人都互相信任,没有必要支支吾吾,但就是没有人接这个话茬儿。
肯恩说:“百物架里,有很多古老部落的眼线。”
他将金币丢在桌上。
硬币沿着划线前进,它跳跃、滚动、倾倒、剧烈地摇晃之后,躺在了阿瑟和奎玛面前。
肯恩继续说:“拿着它,找点关系,换个能够发挥你才能的地方……”
咚!
阿瑟将锻锤砸进桌子里。
疹木瞬间开裂,露出下面作为支撑的钢铁,硬币咯噔几声掉进缝隙里面。
“我之所以追随你,是看到了一股珍贵的火焰,”他说:“你向我承诺过,它会熊熊燃烧,直到您的野心足以容纳整个北境!”
肯恩平静地回应:“我同样承诺过,要保证你能将两位老师的手艺传承下去。”
阿瑟露出恍然地表情,夸张地抬起下巴,他蓄须不久,没有沃契尔那么浓密,此时像针毡一样冲着战旌说:“你退缩、怯懦了?”
部落里没人敢这么跟肯恩说话。
阿瑟盯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领袖,坦言道:“我曾亲眼见证,你手持战斧,带着两百多个手无寸铁地流民迁徙。要知道,每个冬天,都有数不尽的人要因为风雪和饥饿死去,你做的事情相当伟大。”
阿瑟扶着炉膛,语气中带着坚决:“每次锻造都是赌博,好的匠人,要信任自己选择的材料和工艺。”
叮~
他转身将金币用力抛回去,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肯恩将东西接在手中,眼里依旧是说不清的平静,他一言不发地转身,似乎想要离开。
角落里的奎玛高声说道:“你下一个打算去找谁?”
肯恩的脚步顿住,然后转过来,略感意外地看向自己的追随者。
“濛,朗兹,还是琼?”
奎玛一边说,一边抬起头,迎上战旌的目光说道:“他们都会拒绝的,您也知道答案,就别再麻烦了。”
肯恩将沉重的木门合上。
他沉默不语,将风声阻挡在外面,整个人呆在阴影当中,看起来竟有些疲惫不堪。
良久,才开口道:“你知道么,很难。”
肯恩说完这句话,皱眉闭眼拧着鼻梁,整个人随着一声沉重地叹息向后倒,他依靠着门坐到地上,再也没有意志去硬撑。
冬袄宽松散乱,露出他虬结的肌肉。
谁都知道……
战旌拥有旧神的赐福,但那种治疗并非是万能的,如果伤势过重,会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疤。
奎玛和阿瑟都哑口无言。
肯恩的身躯上,没有任何绷带和血迹,却遍布着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痕。
可想而知,这段时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短暂的静默当中……
肯恩·布维尔,终于卸下他神话般的面具,展露出作为人类应该有的那面软弱。
7017k
0135:迁徙真相
奎玛抱着胳膊呆在角落里。
“您辛苦了。”
他的声音低沉如沙。
虽然这位【冰锋拨弦者】沉默寡言,但他的实力和品性却传遍了部队,是令人敬畏的弓箭手。
而在桑顿卡亚,即便是临时停留的落难者都知道——这个人是肯恩毫无争议的心腹。
奎玛对战旌的命令言听计从,绝无异议。
此时的铁匠铺当中……
奎玛也是年纪最大的那个人,他亲眼见证了桑顿卡亚的兴衰,直到成为部落矛手,也始终没有见过广阔的天地,还差点实在苍厝蛇的洞穴里。
“我当时无比震撼。”
奎玛偏过头,露出脖颈,图腾纹身当中藏着一道疤痕,记录着他与战旌的相遇。
肯恩静静地听着,眯着眼睛,似乎疲惫不堪。
他也想起那条危险的苍厝蛇,多少次擦肩而过的致命攻击,纠缠拉扯,最后绝地反击,劈头盖脸的血水啊……
“啧啧。”
肯恩咂摸着回忆。
他说道:“我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当初那个的时候,无所畏惧,就算随时都要丢掉性命,我也能坦然面对。”
“您现在也是!”
奎玛抬手打断他,言之凿凿地说道:“您虽然劝阻我们离开,但您绝对会留到最后,然后无所畏惧地赴死!”
战旌没有回应。
肯恩脸色复杂地抬起头,他原本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为此,他无时无刻收敛着情绪,深怕属下热血上头,做出些愚蠢的决定。
就像现在这样。
肯恩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的?”
“从您不加节制地使用治疗能力开始。”
奎玛回答道,他竟然笑了起来,然后露出泛黄的牙齿说道:“其实我现在如此信任您,是因为您先选择信任了我。”
苍厝蛇洞的时候。
奎玛的同伴全部被魔物杀死,他绝望地向旧神祈祷,没想到肯恩从天而降,而对方根本就没有拯救自己的义务,却坦然地展示了自己强大的力量。
这种治愈方式,没有巫师萨满的神秘感,既不需要手舞足蹈,也不需要默念咒语,甚至连秘术和药物辅助都不需要。
彼时的帕洛图斯比早已不复旧神时代的强悍。
种种神奇的能力在不断消失,治疗水平急速下降,每个古老部落就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保护起来,避免被别人觊觎。
在这种情况下……
淳朴的桑顿卡亚人深知,绝对不要去乞求别人无私的帮助,因为对方没有这样的义务。
况且,肯恩是南疆面孔。
奎玛当初在山洞里面,其实没有抱任何希望,当他看清肯恩的模样时,内心其实有一个念头,就是装晕过去,然后默默地死在那里。
“您帮助了我,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震撼与感激。”
他说。
肯恩第一次对陌生人施展了这种能力。
这个举动意义非凡,不仅是单纯地救活了一个人,而且在跨越文化、信仰的情况下,暴露出了自己最重要的能力。
“您知道,救我,有多危险吗?”
奎玛笑着看向战旌,他每次回忆起来,都涌起无限的敬意,然后对战旌的命令从来没有怀疑过。
后来,从杜瓦部落迁徙回来的途中。
流民们最开始经历考验的时候:北境野外的天气、藏于雪盖之下的危险地形,短缺的物资,伺机而动的异变魔物与猛兽。
每天都在死人。
个别心智不够坚强的,就开始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奎玛曾经亲耳听见一个脚夫对同伴说——南疆人不能信任,这个年轻的家伙心思险恶,可能要把流民当成奴隶,甚至,会是某种古老魔法的祭品。
最愚蠢的是,还有人相信了这种说法。
流民出言不逊,但肯恩从未改变过前进的脚步,昼夜不停地跟斥候开拓道路,探明方向,每次战斗都身先士卒。
他的行为击破了谣言。
但再强悍的领导者,也无法扶起早已被玷污的心,恶劣的环境,毫无希望的远征,终究是将人逼疯了。
失去动力的家伙,开始自暴自弃,然后就冒出些邪恶的想法。
某天,奎玛照例巡视落在尾端的队伍。
他动作很轻巧,在肯恩的帮助和锻炼下,已经能够碾压这群饥寒交迫的民兵。
所以,那群在夹缝里密谋的家伙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奎玛带着霏狼,在漫天风雪里静静地听着。
他身后的帐篷当中,说出了无数肮脏无比的话,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武器,想要在夜色深沉的时候,发起反抗,夺取肯恩的领导权。
奎玛心情沉重地听完了整场密谋。
这群人分析得很清楚,肯恩手底下真正能打的士兵只有十来个,只要能够掀起群众负面的情绪,应该就能借着混乱,做出足够倾覆领导权的事情。
“我跟在您身边,看到了最高贵的品质,博爱,坚毅,勇敢正直……”
奎玛叙述到一半,抬头看向肯恩说道。
“直到我听见那些蠢话的那一刻,我才幡然醒悟,并非所有人都能有资格接受您的救赎,人是卑鄙的,我们只能要求自己,却无法改变别人的想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沉重。
肯恩眼中重新出现审视,他觉察到,自己当时只顾着将流民带出去,反而忽略了太多的东西。
他问道:“你做了什么?”
阿瑟也望过来,因为起义和反抗并没有发生过,迁徙格外顺利,过程虽然曲折,但大家都相互鼓励,氛围格外地好,因此现在的桑顿卡亚才如此团结强大。
炉膛桔黄色的火光,照亮了奎玛的侧脸。
现在大门紧闭,他半个身子都藏在暗处,影子随着火焰在不断跳动折跃。
“我杀了他们。”
奎玛陷入回忆,帐篷里全都是求饶和哭喊,浓稠的血液不断喷溅而出。
阿瑟眼皮跳动,吞咽着口水。
奎玛在众人心目当中,简直就是战旌的翻版,坚毅勇敢,正直宽容,谁能想到,他曾对着流民挥动武器?
肯恩皱起眉头。
他想到一个更令人后背发凉的事实,奎玛从某天开始,就将巡逻时间改到了日落到清晨。
“每天夜里,我都骑着狼向队伍最末端走去。”
奎玛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只有坚持不住,缀在后面的家伙,才最容易动摇,最容易毁掉大家拼命维护的信心……”
他深呼吸,咬着牙说。
“但这种家伙,都死了。”
7017k
0136:完整的人性
“旧神在上,你都做了些什么?”
阿瑟从内心深处感到震撼,他从未想过,奎玛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如果流民只是单纯放弃抗争,或者离队走向其它地点,我绝对不会动手阻拦!甚至有时候,我会遇到冻死、饿死的家伙,还会停下来,用积雪帮忙掩盖,免得他们被虫子鸟兽吃得面目全非。”
奎玛抱着胳膊,他靠在墙边缓缓回忆。
“但要让我遇见,有谁敢大放厥词,动摇其他人的信心,或者想要做点蠢事的话……我也绝不留情。”
他表情麻木,眼睛聚焦于空气。
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弗林古道】的旅途当中。
奎玛独自走在寒冷的黑夜里,面对着一具具沉默、僵硬的尸骸……
阿瑟静默不语。
旅途能够如此顺利,他其实也很震惊。
因为幼时流浪的关系,他比奎玛这种在部落里安然长到成年的人,更懂得什么叫做人性。
北境民风彪悍,谁都不甘心送死,所以难免会产生意外。
这也是为什么……
很多强悍的大部落,即便资源再充沛,也绝对不会轻易插手拯救流民的事情,跟战争相比,真正令战旌感到“无能为力”的……是人心。
阿瑟变得表情冷漠。
他稍微度过最初的惊讶之后,打心底里开始接受奎玛的行为,但他也很清楚,一个人想要压抑这种想法,并且付诸实践,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意志。
奎玛轻声说道:“你很清楚,我必须这么做。”
阿瑟无法反驳。
他越回忆那段路程,越觉得口干舌燥。
奎玛松开胳膊,吐出深埋的积郁后,他有种卸下防备的轻松感,苦笑浮现在脸上,他语气里带着释然地说道:
“如果这件事败露,影响到大家的心情或者对部落的忠诚,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我做的,与您无关。”
北境荒原气候多变,迁徙本就充满了各种危险,如果没有足够的信念,绝对撑不过那么遥远的路程。
肯恩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不论是狩猎还是来路,他都身先士卒。
他曾经踩空滚落过雪坡,也曾骑狼飞跃裂缝,独自抵挡猛兽,固定吊桥的木桩……
肯恩以为自己兑现了承诺,没有辜负流民。
但他全然不知,奎玛在背后做了多么沉重的决定,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那沾沾自喜的成就感,是如此虚浮!
“我没有资格责备你,当然,我也不需要你为此负责。”
【你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的追随者,曾经朴素胆怯的部落矛手,在这段旅途当中,似乎成长得超过了你的想象。】
虽然这种蜕变是沉重且血腥的。
但在帕洛图斯比,又有谁能够轻松地生存,有谁能够不背负东西地走下去?
肯恩此刻也开始释然了,某些积郁正慢慢消退。
他看着对方,只是淡淡地说道:“辛苦了。”
奎玛呆在炉火的阴影里,缓缓闭上眼睛,而阿瑟则收起表情,也没有说话,在这一刻,他们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默契。
那就是让这件事情永远成为秘密。
“听了这件事情,您现在感觉如何?”奎玛问。“人类都是复杂的,呵,瞧瞧,我竟然都可以讲出带点哲学味道的话。”
房间里传来附和的轻笑声。
“或许,我去找随军萨满学两招,要是以后被驱逐出部落,兴许还能当个游吟诗人也说不定。”
笑声更大了。
压抑的气氛瞬间清扫一空,大家袒露秘密之后,似乎又能够积极地去面对生活。
“战旌,您努力做到完美,我们都看在眼里。”
奎玛再次开口,此时眼里满是真诚。
“但现在的桑顿卡亚并不需要一个完美无缺的旧神。”他说,“我们渴望、期待、追随一位品质高贵的人类。”
阿瑟认同地点头。
其实每个人都对肯恩心服口服,他的付出,大家都有目共睹,但谁都不敢上前去劝他轻松些。
仰慕,尊重,信赖。
有时候反而造成了隔阂,让双方都变得更加偏激,久而久之,臣民更加不敢对着领袖叙说担忧,而肯恩也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逼得越来越紧,最后畏首畏尾,险些自我怀疑。
“您当然可以疲惫、担忧、甚至害怕和软弱。”
奎玛认真地说道,“这样才更像个人类,您才更加真实,也更令人有信服感,踏实感。”
听到这话,肯恩看向两位追随者,不禁苦涩地摇头微笑。
而对面的两个人,也假装没有看到战旌舒展的眉头,逐渐喘匀的呼吸。
肯恩重新站起来,思考片刻,又问奎玛:
“我陷入自己的牛角尖太久了,但我也很想知道,部落里的诸位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熟悉您的人都很担忧,但是,头脑简单的人都很亢奋!”奎玛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我没说朗兹,咳咳,我指的是其它战士们也很激动,到处宣传您的强大。”
“怎么说?”
“我刚才讲了呀,您开始毫不掩饰地使用力量,这种感觉,就像是临终交代遗言,似乎毫无顾忌了。”
“行吧,反正能提升士气就好。”
肯恩撇撇嘴角,似乎并不在意这种谣言的后果。
阿瑟和奎玛相视一笑。
战旌现在这种自信满满的样子,才是他们最熟悉的肯恩·布维尔——运筹帷幄,做事有自己的考虑,对于事态恶化的结果,有着充足的底气。
但同时,奎玛也表示很担忧:“您现在真的不用再掩饰了吗?啧啧,旧神在上,这股力量实在太惊世骇俗啦!”
肯恩摇了摇头。
曾经,在杜瓦部落。
他为了掩饰身份,让奎玛在外面称呼自己为“先生”,以此伪装成南疆佣兵首领的形象。
但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说道:“桑顿卡亚现在需要力量,需要勇气,我们面临的可是生死考验,如果没有点超越现实的力量作为信心源头,士兵们根本撑不下去。”
阿瑟叹口气,眉头直抽抽。
他在杜瓦部落生活得最久,曾经见过【戟枭】,也就是北境最强大战旌撒出来的眼线。
阿瑟担忧地说道:“您也不怕吓着北境各地的老东西,到时候谁都来凑热闹,要是大家跑来桑顿卡亚撒野的话,我们可是麻烦得很。”
7017k
0137:魔法,转机?
“前提是,我们得活到那个时候。”
肯恩褪去夹袄,将内衬收拾整齐后重新穿上,“我必须得说,这次……”
“好啦,”
奎玛表情诚恳,他蹲跪于肯恩面前,比手在空气中划出祭节才用的拐点。
“握好您的利斧,战旌。”
他没有再说话,推开沉重的房门,阔步走向寒冷。
肯恩望着追随者的背影沉思良久,也想开了,既然事情进入僵局,那就唯有孤注一掷。
顿,滋啦。
阿瑟把盔甲从炉膛里取出,又简单地进行了收尾,他最后的工序是要用魔法冷却装备,并且在表面形成镀层。
肯恩盯着铁匠的动作。
他皱起眉头,感觉心底泛起一股强烈的刺痒感,似乎有个灵感转瞬即逝,亦或者,有某些转机近在眼前。
“你动作慢些,我看看。”
“额,行吧。”阿瑟照做了,“但我得说,这种魔法只能用于装备。伯克也确认过,这玩意儿对陷阱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成本很高,有些材料还是我从矮人老师那里带来的。”
肯恩点头没有回答,示意对方继续。
铁匠表示无奈,只能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他用【疹冰晶】在泥灰夯筑的地笼里勾画法阵,然后开始碾磨秘术材料,随着空气扭曲抖动,滋啦啦的火苗开始凭空蹿出,又饥渴地舔舐着粉末。
“魔法,”肯恩惊呼。“你会魔法?”
铁匠看了战旌一眼,随后无可奈何地摇头:“算是,但很微弱,基本的加工方法,跟正经的雷霆火焰完全不可比。”
他将手指伸进火焰,又拿出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肯恩有些失望。
他开始检索自己脑中关于魔法知识的一切,在辽阔的帕洛图斯比,蕴藏着庞大的力量,明明应该有各种强大的战士和诡异的法师,但自己目前接触到的人物当中,却觉得魔力很匮乏。
阿瑟端起木桶,用水把火焰浇灭。
地笼里面蓄起积水,秘术粉末被冲成泥浆,正沿着并不规则的泥壁缓缓流淌,随后,液体竟然迅速凝固……
滋,滋,滋。
冰晶凝结之后发出微弱细碎的声响。
阿瑟用锻锤架着【艾伯特铠甲】,将其放在地笼正中央,仍由凭空飞起的蓝色流光缠绕包裹。
【魔法:清养】
【锻匠们入门的手段,不需要魔力基础,整个过程的消耗基本来自于材料本身。】
肯恩摇了摇头。
他又仔细回忆细节,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让自己心神不宁。
“你这一路,都是这样修补我的装备的吗?”肯恩问,“我确实忽略了很多事情啊,竟然是第一次亲眼观看这个过程。”
阿瑟却竖起指头,抿起嘴,轻轻摇摆锻锤。
“南疆来的那群学者可不简单,他们把北境研究得相当透彻,我原本掌握的清养魔法很难操作,这份全新的材料是他们主动交给我的,试了试,相当厉害啊。”
铁匠摇头叹息,他是手艺人,最懂其中门道。
北境对于魔法的利用远远不止在战争方面,生活处处有秘术和魔法的痕迹,巫祭本身天赋異稟除外,甚至很多平民,也能像阿瑟刚才做的那样,通过特殊的仪式,还有蕴藏力量的材料,就能够使用些简单高效的招数。
阿瑟的矮人老师教过他很多高深古老的锻造魔法。
但受限于材料,他目前还处于死记硬背,没有实操经验的阶段,对于这次尝试,他自己也是相当惊喜兴奋。
“真厉害,撰写配方的人,在魔法方面造诣非凡啊。”
阿瑟随口感慨。
肯恩转过头来问道,“谁写的?”
“不清楚,那个叫麦格的姑娘随身带的草稿里有这份东西,她说是自己从诺林王国就随身带着的,原作者的身份她却没有细说,应该也是雄都里某位声名显赫的高手。”
铁匠回忆道。
他越说越兴奋,这种家伙,对于每个领域里登峰造极的天才,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向往和敬畏。
这就是追随技艺的人,经常患有的通病。
肯恩却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种奇怪的心里波动,似乎是提醒着什么,正在想,备注却弹了出来。
【你猛然意识到,距离自己寻找的转折越来越近了。】
……
砰!
木门被用力推开,铁扣撞在墙壁上回弹,发出沉闷的巨响。
铁匠铺附近的守备都纷纷侧目,部落刚遭受袭击,大家都精神紧绷。
肯恩昂首阔步地走出来,他身上穿着崭新乌黑的战甲,铜坠悬于腰胯,战斧就收在他的身后,阳光折射之下,还能看见反射出来的寒芒。
嗷呜~
霏狼王感应到主人的召唤,立刻从远处飞奔而来。
肯恩翻上座鞍,用最快的速度疾驰而去,他禁止众人跟随,自己则冲上了桑顿卡亚的后山,朝着那片最隐蔽的角落疾驰。
“呼,呼~”
肯恩越过狭窄的吊桥。
他跳出去,在泥地和荆棘丛中翻滚,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松林当中,又往前走了许久,直到回望身后只剩下寒风,最近的喧闹声都模糊得若有若无。
“席琳娜!”
肯恩朝着松林放声呼喊,积雪从枝丫间抖落,怪鸟和动物都被吓到了,顿时,周围传出来沙沙的响动,那是无数生物离开的声音。
他面前只有掠起的黑影,于是转过身又喊道:“我们可以谈谈看……”
“嘘!”
肯恩后背发凉,在听见嘘声的瞬间回过头去。
原本空荡荡的枝干上面竟然多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士,她身后的景物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扭曲。
【你看了自己的转机。】
“如此,吵闹!”她笑容揶揄,用夹着烟草的纤细手指挡在嘴唇中间,“很不错,肯恩先生,您比上次要自觉,在见女士之前确实应该换身衣服。”
“下来,漆冰使徒可留给我的时间可不多。”
肯恩阔步上前,语气毫不客气,因为他心底很清楚,这女人恐怖的读心手段还有举手投足间施展的魔法,都是远超自己理解的强大……
席琳娜佯装生气,将烟草尾端弹出去,变成了流窜的火星消失无踪。
她说话的态度却从容不迫:“我收回赞美,您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怎么说呢,舞会上绝对没人接受这种应邀!”
7017k
0138:命运向何处偏移
肯恩始终用面对强敌的谨慎来对待席琳娜。
他保持合适地距离,表情凝重地等在树下,灰色视界里没有任何异常,但某种源自内心深处的直觉在阻碍着脚步前进。
席琳娜摊手表示无奈,然后从树杈上缓缓落地——不动身躯,保持坐姿地挪移到了林间平坦的石块上面。
肯恩面前的空气在颤抖,像是火焰尾端才会出现的扭曲。
他第一次遇见【席琳娜】的时候,对方曾经带自己见过【旅雾仆役】,这种人能够在灰色的【维度:岚雾】里面旅行穿梭。
那头巨大无声的【狼毫巨蛛】令人印象深刻。
【传闻:岚雾】
【在魔法之源混乱的奥苏亚大陆上,探索奇诡力量的人群总会对空间带有敬畏之心,因为无论是疯狂的术士,还是虔诚的学徒,都知道有片人类难以涉足的领域,它似乎难以寻觅,又好似无处不在。】
席琳娜恢复端庄地坐姿。
她身后的波纹若有若无,但在扭曲的空气当中,似乎有只淡淡的、遍布绒毛、带着漆黑瞳孔的怪物正缓缓收回手臂。
“咳咳,”
席琳娜用咳嗽提醒对方。“绅士些,你这样的视线相当粗鲁,会把氛围弄得很尴尬。”
“我需要的帮助……”
肯恩直言不讳,面上带着坦然与真诚。
虽然不久之前……在杜瓦部落,肯恩还意正言辞地拒绝过这个邀请,但没想到现在竟然主动请求对方的帮助,无论怎么看,都显得粗鲁无礼、狂妄自大。
席琳娜不疾不徐地点头,像是位温柔的宫廷礼教聆听别人的倾诉。
她没有急着回答表态,而是打算先问清楚:“肯恩先生,我知道您现在迫切地需要解决桑顿卡亚的危机,但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快就放下矜持呢?”
“责任。”
肯恩没有回避,更没有撒谎。
当初在杜瓦部落,他顶多就算个勇敢的冒险者,但见到流民们渴望生存的眼神后,自己也在一点点地被改变。
那群人家破人亡,无处可去,选择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肯恩的肩膀,逐渐担起了沉甸甸地责任,整个部落的性命就在自己简单地决策之间。
迎战漆冰使徒,在荒原里重新建设家园……
“我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美好,但是,在我面前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我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幼稚,无论你追求什么,在这片冰天雪地的荒原里,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他说。
“如果我是个冒险家,那我所有的任性,都可以称之为个性,不论我多么冒失,多在乎名誉,都可以过得很潇洒……但我不是,我是战旌,我必须肩负起众人的希望,还有他们的性命。”
肯恩想起奎玛在迁徙途中所做的一切。
“荒原很残酷,我的追随者们,似乎比我要更懂事、更坚强。”
他脸上闪过惭愧,继续说道。
“重建桑顿卡亚,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我的追随者能都够做出如此艰难的决定……我作为领导者,有什么资格去犹豫呢?我请求你的力量,请求揭罔者帮助桑顿卡亚部落。”
席琳娜嘴角保持着微笑。
她的目光随着肯恩说出来的话,逐渐从揶揄逗弄,变得冷静且透彻。
事情比预期的结果还要顺利。
席琳娜归属于某个从历史中探索知识,拨乱反正的组织【揭罔者】。
她是组织的骨干成员,古老魔法的掌控者,连接【岚雾】的高等探秘人员,就连耳垂上面佩戴的水晶耳坠都不是简单的东西。
【饰品:托姆巴耶的遗物】
【品质:传说】
【技能:洞悉·预见】
肯恩通过备注又继续观察对方。
他之前听席琳娜自己介绍过,这件强大的魔法物品似乎取自家族传承,是一件能够窥见“过去之事”的秘术装备。
肯恩对这个女人实在太过于谨慎了,心底忍不住猜测,席琳娜可能是某个家族的掌权者?
他表面上却不得不强装镇定,一边回顾自己刚才的言辞是否得体,一边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回复。
沉默得太久了。
肯恩忍不住开口试探:“你为何来此,是要带走麦格么,可你自己说过,这件事并不着急?”
“唔,怎么说呢。”席琳娜笑着挑开话题。“女士永远都是善变的,我们经常会做出些令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她眨眨眼故弄玄虚,其实心底也不平静。
揭罔者成员来自奥苏亚大陆各地,除了定期召开的会议之外,基本都奔波在各个遗迹或者能导致权势更替的重大奇诡事件之间……
席琳娜原本应该在【红枫高地】,偷偷研究弗伦冈铎挖掘出来的远古图腾。
但就在两天之前,揭罔者里地位最高的【全知】,却突然用“灵示”的方式来联络自己,安排她前往某个名为【桑顿卡亚】的村庄,解决某些麻烦。
但是,含糊不清的梦境,还有混乱无序的占卜,都无法得到具体答案。
席琳娜正式抵达这里之前,也只能勉强推导出两种可能性——要么解决这支漆冰使徒,要么解决眼前这位,身世成谜,南疆面孔的部落领袖……
“先生,揭罔者,很少去改变某些结果。你得做好心里准备。”
席琳娜站了起来,微笑已经不复存在,她继续说道:“毕竟,来见我也许是个糟糕的决定,万一桑顿卡亚立刻失去它的领袖,该怎么办呢?”
“说明命运是无趣的,它并不喜欢波澜。”
肯恩同样以目光审视地看向对方,眼神中没有怯懦,似乎不打算躲避。
【阿瑟手中的配方,是安排在命运当中的细线,你无意中拨动了它,通过自己的智慧成功找到了刚刚抵达的席琳娜。】
他眼前浮现出备注。
果然啊……
任务安排自己遇到落难的学者,又通过麦格接触到【伯克·巴特莱】。
肯恩心中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是达到了顶峰,他似乎察觉到了,整个帕洛图斯比正在按着既定的轨迹在前进……
自己的出现,像是落进织布当中的刀。
【你划开了另一条,原本不应该存在的破洞,只要你活得越久,这个破洞就会继续被扩大。】
7017k
0139:谁选择了你?
【现在,你站在了命运的拐点上,曾经做出的任何决定,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将决定今天的事情的发展。】
肯恩喘匀呼吸。
他感觉到了某种压迫感,尝试着想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但任何尝试都已经变成了徒劳,对方似乎打算动手了。
“我该解决你的麻烦,还是直接解决你?”
席琳娜的提问印证了肯恩心中最后的猜测。
“我就知道……”他叹息着说道。“如果我破坏了某人安排的事物,那对方很有可能会派出某些东西,来提前解决掉我这个麻烦。”
他闭上眼睛,平静且从容,似乎等着接受命运的审判。
席琳娜站在肯恩的面前。
魔法流光在她身后凝聚压缩,某种带有毁灭性质的力量淹没了周围所有生物的意识。
揭罔者常年流转于世界各地的遗迹,逐字解读每份古卷上的箴言,潜心研究暗藏规律的壁画……可以说,于历史相关的线索,都是他们需要去研究的东西。
奥苏亚大陆亘古久远。
旧神时代之前的历史早已无证可考,但经过某些事情之后,旧神淡出视野,北境开始落寞、矮人开始创造全新的传说、最终北境最后一次爆发战争至今,已经日薄西山,再也无法和南疆诸国正式抗衡……
揭罔者们游走于这片经历过兴衰的荒原,在残存的线索当中,也找到过很多能够利用的东西。
席琳娜就曾经在某个古老的遗迹里有过奇遇,她掌握的力量非常特殊,所以在揭罔者当中也是特别神秘的存在。
有人说,她能够毁灭城邦。
也有人说,她破译了旧神隐退的秘密,所以无法在大陆上长久逗留。
肯恩挑动眉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席琳娜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压制住即将决堤的力量,转而用清凉如雨的声音问道:“你如果有什么想法,最好直接讲出来,毕竟在这种东西面前留下遗言的机会可不多。”
肯恩没有睁眼,而是凭借着感觉,抬起右臂,指向了席琳娜背后的地方。
“我的部落遭遇了漆冰使徒。”
“这件事可不是秘密……”席琳娜催促道,她身后的力量已经绚烂得有些晃眼,似乎再不寻找到释放的空间,就会彻底失控掉!
“有人在他们身上动了手脚,狼人,霜熊,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类。”
肯恩感觉胸闷疼痛,席琳娜使用的魔法过于恐怖。
周围的积雪已经融化,雪松正在无声地扭曲干瘪,甚至连泥土都开始浮到脚边,随着慢慢凝实的乱流开始飞舞。
“快说,哪里感觉熟悉!”
席琳娜头一次表现出急促的模样,她掌握着恐怖的力量,却也被这股力量所牵制。
她之所以加入【揭罔者】,除了因为信念相符合以外,还有自己的目的,那就是揭开家族最深的秘密,并且从这股力量的限制当中彻底解脱。
面前的威压令肯恩胸腔痛得像是在被烈火焚烧。
他知道古老魔法的威力,却从未想过自己能够亲自面对这种东西,纯正的魔法到了某种境界,根本就没有浮夸炫丽的外表,最纯粹的压迫力面前,任何存在都是同样的层级……
“那些……那些东西死亡后会彻底爆炸,跟这种东西……啊,很……相似。”
肯恩抬手捂住自己的胸甲。
他跌坐在燥热的尘土当中,横下一条心,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引起对方的兴趣,说不定能够给自己和桑顿卡亚带来一线生机。
良久,没有异常,又像是只过了眨眼的时间。
肯恩失去了五感,甚至不清楚,对方到底有没有真的动手,这种宁静的感觉非常熟悉,自己回到了精神世界,但其实没有……
时间、空间,失去意义以后。
他脑海里便只有意识本身。
肯恩尝试着去调动备注。
机会难得。
如果这是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他很想知道,陪伴了自己这一路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它的存在和意义能否被人类所理解?
【常识:秘术瞬息】
【长久以来,每一位钻研【冥想】和【启示】的秘术师们,只要达到过这种绝对专注的境界,就会产生“时间静止”的错误,但其实只是灵感敏锐到某种程度,从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但是,浮现出来的内容依旧迅速清晰。
肯恩尝试着去理解。
他恍然大悟,这是因为自己的层次实在太低,即便在【秘术瞬息】的加持之下,也没有达到能够深入其力量之源的地步。
【你开始思考命运本身,这非常重要。】
肯恩眼前又出现全新的东西,意识似乎站在了更高的视角上,去回顾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从而推导今天这件事的结果。
席琳娜通过传说级饰品,观察过肯恩从【克厄村】到【杜瓦村】之间的事情。
【善意:+10】
席琳娜通过百物架的线索,提前在锻造深谷的山顶上等待,初次接触谈论过后,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心思缜密,为人正直,是个值得拉拢的招募对象。
【善意:+15】
席琳娜在离开杜瓦村之前,还特意留意过肯恩的事情,她发现肯恩正带着流民开始一场伟大的迁徙,对此感到欣赏。
【善意:+10】
肯恩很快回过神来,他刚才似乎在看到了事情的发展,这种如同神明的“全知”非常恐怖,它带来的震撼也无以复加。
【你的言行举止,做出的决定,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你的命运,比如这一次,席琳娜会结合之前的因素,最终选择放过你。】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那么一刻,肯恩脑中冒出了这种强烈的欲望,想要去了解真相的欲望!
【你果然不安于命运本身,我们正是因此选择了你。】
肯恩重新获得了思考能力,感官从麻木中解脱,身体也回归了大脑的掌控。
他面前是无穷的黑暗,而身后,寒冷正在不断堆积,像是落不尽的雪花在凝聚成风暴,而某种更为坚固永恒的存在,就立于其中。
“我们,是旧神。”
那个声音如是说道。
7017k
0140:虚无的神灵
肯恩疲惫地转过身,尽量昂头挺立。
刚才窥探事物发展的“全知能力”几乎耗尽了他的精神。
凡人体会过神明的全知,可能会陷入疯狂,陷入嫉妒,沉沦其中亦或者敬而远之,但不论哪一种体验,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深深的“震撼”。
最重要的是,这种体验是旧神赐予的。
而祂现在就在自己面前。
肯恩曾经见过旧神,只是当初并不确定,那是在第一次发现备注的时候,沉入自己的内心世界,随后感觉到了那阵严寒,还有风雪飘飞当中的祂。
“你是冬母?”
宏伟的雕塑极其古老。
昏暗当中,没有回应,也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形象。
祂呆在这片无尽的虚无当中太久了。
刚才那声“我们是旧神”的呼唤,仿佛要穿过重重阻挠,最终才能变成人类所能理解的声音,来到肯恩的心中。
旧神,从未自由过。
祂们背负的责任,干系着整个奥苏亚大陆。
但在这种长久的寂寞和荒芜之中,就连最本质的情感都会被消磨殆尽,连最基本的表达都无法传递到大陆上,又如何回应信徒的呼唤呢?
“天呐,”肯恩怔怔地望着,“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简直无法想象,在这片虚无当中变成宏伟的雕塑,静静地注视着大陆,冷风卷成旋涡,在四周无情地嚎哭着,直到永远……
【旧神有很多名讳,牠靠近了你,却得不到回应。】
肯恩沿着清冷无光的地面向前迈步。
浓雾向后推散,又迅速席卷而来,最终被更为强烈的风暴阻挠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他举起双臂抵挡,想要在突破,却实在做不到。
肯恩心中悬起一股强烈的疑惑,他是个极其坚强的人,最初的震撼消退之后,他便开始思考起周围的一切。
这片黑暗的虚无,应该是困住旧神们的桎梏。
冬母曾经在桑顿卡亚回应过信徒祈祷,甚至将【战旌之证】交付给肯恩,但代价也相当惨重,以至于往后的旅程当中,再也没有旧神的传闻……
直至今天。
桑顿卡亚最危急的时刻,肯恩作为战旌,却要面临着生死的考验。
冬母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在肯恩进入【秘术瞬息】的时候,将他的意识拉扯到了这片虚无,想要进行沟通,却被卡在了最后一道屏障面前。
【你意识到,自己和旧神之间,缺少一个连接双方的点,而你似乎得到过,却没有想起来。】
肯恩对于信仰这种东西,保持着冷静且客观的态度。
他一言不发,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毕竟冬母如此迫切而,自己得到过对方的恩赐,总得要做点什么,内心才没有愧疚感。
没错,只有愧疚感。
肯恩并不对这种召唤感到“荣幸”。
他漠视陈规,只对人性中美好高贵的部分感到认可,如果旧神冷漠,他并不会像北境其它的居民那样,盲目地跪倒于教条之下……
比如漆冰使徒,就是迷失在了死亡的启示当中。
肯恩沉浸在回忆里,寻找备注所说的【连接】,他手底下的人很多,几乎每一位都有自己信奉的旧神,日常举止,还有行为对话当中,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不对,换个思路。”
肯恩现在处在精神世界当中,任何思考,都会变成对话响彻在周围。
“我周围最神秘的家伙是谁?”
伯克,不行,他是南方人。
阿瑟,他是铁匠,只懂得魔法基础。
捕鱼者,精通秘术,但对旧神的了解却并不多。
随军萨满……
“对,就是他!”
肯恩恍然地点头,然后开始在脑中回忆那位牲姓氏族的传承者。
他是一位来自【浅霜部落】的驯兽人,曾经因为意外,仅剩下半张完好无损的脸,神神秘秘的,对整个北境的生灵和信仰都保持着敬畏。
最有趣的事情是……
他听说黑菈开始接受部落职务的时候,竟然毛遂自荐,想要获得认可,这才被战旌赐予了【随军萨满】的职务。
嗯?等等……
肯恩想起一件事情。
他脑中闪过好几副画面,旋转的浮石,古老的祭坛,随军萨满掩映在兜帽之中,将纸条交代肯恩的手中,并且嘱咐道……
“它存在,但别呼唤。”
“萨满会接触诅咒和密语,北境有些疯子试图通过名字去侵入意识,而且有成功案例,我不得不谨慎,现在起,应该只有您知道它了!”
肯恩回忆着当时的对话,脑中像是被闪电击中。
“对,就是名字!”
浓雾翻滚得更加剧烈了,开始散发出一种缥缈的微光,勾勒出云层和雪花的轮廓。
肯恩迅速提取脑海当中的词条,在【任务】和【旧闻】当中深入寻找,他记得在【永冻瀑布】的迷宫当中,矮人曾经揭露过远古时期的秘密,当时有一条就是……
【历史真相:冬母的名讳】
肯恩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在昏暗的地板上挺起胸膛,用最庄重正式地态度,朝着远方呼唤。
“启温,我是桑顿卡亚的战旌,应邀而来。”
黑暗当中透着朦胧的微光。
肯恩能够感觉到有东西穿透了重重迷雾,像一缕扎破午夜的晨曦,透过了天幕的屏障,传到了另一端。
【你开口呼唤,而被困在虚无当中的旧神正在苏醒。】
他可以感觉到桎梏正在减弱,有东西顺着那个名字,像是泅溺者拽到了坚固的绳子,正在咬牙向上攀援,祂本身就是伟岸强悍的存在,以至于这种波动,能够让整个空间摇摇欲坠。
所有事物就在翻腾的浓雾里沉浮……
意识无法延伸出去太远,像是一场宏伟壮观、却又透着虚无的梦境。
【旧闻:神灵居所】
【群星之上,便是旧神居所,有人说那里能俯瞰奥苏亚大陆,也有人说那里只有无尽的寂寞和神灵轮回,信仰汇聚成的流光,能冲天直上,汇聚成繁星。】
肯恩眼前竟然还能够出现备注。
“我为什么还能看见它,你不是说是你们选择了我吗?”
穿行于浓雾中的清冷寒风变得更加强烈了,冰晶开始破碎,那座宛如山岳的雕塑微微地有了移动,似乎想要穿透遮天蔽日的虚妄来看清面前的凡人。
7017k
0141:启温
“我可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当面问个清楚了!”
肯恩呆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他凝望着宏伟的雕塑,只能依稀看光滑的外轮廓。
那是风雪经年累月雕琢出来的痕迹,整体看过去,像是立体版的壁画,全都是黑蓝色的,宛若一块远古遗留下来的坚冰。
【旧闻:咏叹神灵】
【祂就在面前,凡人却不知凝望何处,冰造就了辽阔的帕洛图斯比,但风雪的儿女,却不懂得如何去接近祂,理解祂。】
肯恩感觉到,这座山能够看透他,穿透迷雾以后,想要引导他,潜入意识深处。
他没有选择拒绝,这种体验曾经也有过,在【声息密林】,那些游荡在四周的【灵】曾经也改变过备注,并且将它作为工具来和自己交流。
【备注……你要如此称呼它吗?】
旧神冬母,或者应该说是启温,正在跟自己交流。
这种连接很微弱,勉强从狭窄的缝隙里伸出手,两个人之前依旧隔着无法翻越的障碍。
【我并不曾见过它原木的模样,只知道,这东西能够改变奥苏亚大陆的命运。】
根据启温的描述。
它是旧神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后,才得到的一个机会,但谁都不清楚它能做些什么,就连掌握智慧的“希恩比奥”都无法理解清楚。
恕戟斯认为,它是一把能倾覆大陆的神器。
但冬母却觉得,它是能够融化坚冰的火焰。
……
不同的人得到它,就会有不同的体悟。
旧神们交流传阅过很久,即便度过了最初的数万年,直到矮人王朝没落,帕洛图斯比在长久的混乱和战争当中无法喘息。
祂们还是没有参透清楚。
但北境的现状,已经不允许旧神们等待下去了,只能将这东西赐给一个人,把希望都压在它的身上,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这么说,你们并非大陆的神明,只眷顾北境?只在乎帕洛图斯比的兴衰。”
【旧神,源于北境,只属于北境。】
启温解释道,旧神本就只分管奥苏亚大陆的最北端,甚至在祂们还没失去躯体之前,也曾经用人类的姿态行走在大地上。
祂强调,北境对奥苏亚至关重要,是必须捍卫的土地。
“那为什么选择我,”肯恩抱起胳膊,他对大陆辛秘并不感兴趣。“你们为什么不亲自使用它,既然这份礼物如此强大,何必多此一举,交给一个完全无法掌控的个体,甚至还是个凡人!”
【我们没有自由,也没有能够行走于人间的躯体。】
“抢一个。”、
肯恩像是在挑衅,他比出一个扼住脖颈的动作。
“帕洛图斯比活在信仰当中,肯定有无数的凡人愿意为了旧神的事业牺牲自己,况且,你口中的理由还如此高尚,竟然关乎整个大陆的命运。”
【……】
启温,或者说旧神,竟然在这个回答后陷入了短暂的困惑。
【你侍奉杀戮?还是说,喜欢不择手段,真奇怪,我没有看见狩堕,也不曾在你的命运里预见黑暗的王座,亦或是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
这下,轮到肯恩头皮发麻了。
他说这种话,原本是想试探旧神的心性。
毕竟,根据过去的种种迹象来看,旧神还是保留了最基本的性情的,比如启温,就曾在桑顿卡亚遭受屠戮时,表现出了强烈的痛苦和遗憾。
肯恩没有意料到,启温竟然能够直接查阅自己过去的经历?
他猛地拍打自己的脑袋,突然才想起来人家本来就能做到——旧神刚刚还赐予过自己【全知】的能力,短暂地体验了一下,窥见席琳娜与自己的相遇,推导出事件的结果。
【你现在感到了恍然,懊恼,为什么?】
启温继续追问,祂似乎对这个人类充满好奇,像位絮叨的长辈,明明有着难以跨越的隔阂,却还是想要了解清楚。
“别管了,当我没说。”肯恩拧着眉头挥手,“你该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无法使用,更无法插手,这是得到它,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旧神并非全能,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全知。
他们的管辖区域局限于北境,至于奥苏亚大陆辽阔的南边区域,南疆诸国又另外有向上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南方人和北境人经常爆发冲突。
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仅仅的文化和利益,某种意义上来说,早在旧神时代,双方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势力,各自有着归属。
启温说道,祂们已经无法影响大陆,所以只能选择一个承载“备注”的容器。
肯恩沉思良久,问道:“那为什么是我?”
【你干净,没有过去,未来成迷,谁都无法占据你,影响你,这是约定过的。】
启温说,旧神们压上全部,想要赌帕洛图斯比的未来。
但在契约当中,明确的规定了,旧神无法亲自干涉,所以北境土著被排除在外,他们在信仰中熏陶成长,对于北境有牵绊,对神明有盲从,算不上绝对的自由。
当然,更不可以选择南疆人,他们归属不同,避免被其它存在插手影响。
肯恩静静地听着。
他闭上眼睛,终于等到了这一点,于是抬头看向那座宏伟的雕塑,问道:
“那,我,是谁?”
【……】
浓雾翻滚,有东西在影响着启温。
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微弱,这个问题仿佛带着禁忌,成为契约当中的一部分,不允许被提及。
肯恩从北境荒原中醒来,身处辽阔的帕洛图斯比,从孑然一身,到部落战旌,身后出现无数追随者,还有相信自己、依托了性命的臣民。
但他始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自哪里?
仅从相貌来看,南疆人,可他对于那片更为辽阔,完全陌生的疆域,根本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他什么都没有,确实如旧神所言,他干净纯粹,可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或者说,我到底是不是人类?”
【你当然是,我们挑选的灵魂,奥苏亚大陆之外的灵魂。】
启温重新出现在意识当中,但这份回答已经非常微弱,祂被警告了,这次交流即将结束。
【旧神,请求于你,救救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
“如果我做不到呢?”
启温沉默片刻,最终用祂见过的那句话作为回答。
“那说明,命运不喜欢意外。”
7017k
0142:揭罔者组织
【诸神赌局:启温会晤】
【旧神与你正式相谈,你明白了自己肩负着北境旧神的希望,但你并不清楚,帕洛图斯比究竟需要你做些什么?】
肯恩眼前出现了全新的词条。
他现在得到的长线收集任务已经很多了。
【荒原塚】【历史真相】,现在又出现了【诸神赌局】。
备注确实是凌驾于旧神之上。
肯恩得到了它,从帕洛图斯比醒来,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出现的原因,可未来究竟要做些什么?
他没有想法。
“算了,顾好眼前,野蛮生长吧。”
肯恩摆摆手,没有继续浪费脑力去思考。
强风吹拂着黑蓝色的浓雾,微光镀出白边,那些翻涌出旋涡的雪花又重新掩盖了巍峨的冰山。
启温始终保持静默。
祂表达了请求,再次回归到无尽的虚无之中。
肯恩静静体会着周围发生的变化,尝试着代入进去,体会旧神正在忍受的寂寞,等到连接彻底消失,启温斩断了原本属于祂的一部分。
这些“恩赐”,顺着他们之间的联系回到了凡人体内。
一阵胸痛让肯恩喘不上气来。
浓雾瞬间消散。
他的身体变得凝实,心中的雪花迅速融化,而流淌出来的液体又重新聚集成一枚冰晶。
【你获得了启温的祝福。】
【魔法上限提升,精神力提升。】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
他还弄清楚了另一件事情,即便是旧神,也无法占据自己的躯体。
所以在杜瓦部落的时候……
肯恩面对【埃尔伟】领主之子,曾经被他的守卫用魔法攻击过,而备注竟然能够将【灵魂控制魔法】给直接镇压回去,应该也是同样的理由。
这也就解释了:
在更早之前,【技能:冬母献祭】为什么会使用失败?
因为启温无法降临在肯恩的身上,只能赐予【战旌之证】。
冬母也因此被认定为干涉凡人的事务,从此以后,便彻底息声,再也没有回应过信徒们的祈祷。
肯恩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周围的景物就开始变得泛白,急速褪色之后又重新染上鲜活。
他回归了现实,正捂着胸膛拼命喘息。
席琳娜周围带着涟漪状的波纹。
她掌控的力量就像传说中的飓风,毁灭相互叠加,制造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恐惧感,随后这种极其诡异、不自然的力量,就被她扔进了【岚雾】空间当中。
山坡已经面目全非。
“搞什么……”
肯恩抬起支撑用的手臂,发现了粘稠的膏状物。
他发现,原本隐藏在地底的杂草树根,此时全都碎成了锯末状,糊在泥泞当中。
冬松像是被烘干了水分,朝着同样的方向萎缩扭曲,积雪也已经彻底融化,跟冻土混在一起,变成了湿乎乎的泥潭。
肯恩站起身,将战斧翻转到身前,仔细检查。
席琳娜就坐在原位,所有毁灭的痕迹,都是以她为圆心,富有魅力的女人往往优雅而致命。
她静静等待着,眼眸中不明喜怒。
肯恩也没有回答,径直转身,似乎要马上离开。
这下弄得席琳娜哭笑不得,为什么弄得如此费劲,最后却什么都不说?
“不辞而别,容易惹女士生气。”
席琳娜心中的不满,远比面上表现出来的嗔怒严重得多。
她很喜欢拿捏别人的心思,尤其是那种带着点小智慧的男人,但肯恩出乎意料的举动太多了,不会因为外貌有丝毫的委婉的余地。
她说:“尤其这位女士,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我们不会发生战斗,”肯恩迈步向前走,“这点我们心知肚明,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哦?”
席琳娜眯起漂亮的眼眸,把尾音拉长,仿佛在问——你确定?
“哎,”肯恩长叹道,“我已预见过结局。”
旧神和启温的事情,当然不能向揭罔者透露。
席琳娜也很识趣地笑而不语,并没有在对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追问到底,她伸手划出涟漪,在被她弄得干裂的崖壁上召唤了一道魔法刻纹。
石壁随之震动,露出了供人行走的空间。
肯恩经历过,知道这是通往【狼毫巨蛛】的通道,却不清楚席琳娜要带自己去哪儿。
他站在旁边,用目光示意对方先行。
“我得表扬您,至少还懂得女士优先。”
“哦,并不,我只是担心里面会有应付不来的麻烦。”肯恩反唇相讥,“你对自己的描述倒是很贴切,危险!”
席琳娜抿起嘴角,率先坐进那架古朴的马车。
旅雾仆役恭敬地伸手拉开门沿,放置脚架,静静地等到肯恩在桌面的另一端相向而坐。
狼毫巨蛛升起硕大细长的四肢。
石门缓缓合拢,将毁坏殆尽的山坡阻挡在外,岚雾里灰暗寂静,静默的桑顿卡亚在它们足下远去。
【霜果茶】
【效果:魔力恢复速度提升5%】
肯恩感到惊奇,心底暗叹揭罔者组织的底蕴之丰厚。
“岚雾,茶点,我该怎么获得?”
“等你正式出席会议。”席琳娜微抿杯沿,“并且做出相应的成就之后。”
她刚刚使用过远古魔法,处于亏空状态。
肯恩也端起瓷杯,直接饮下,冬母提高了他的魔力上限,正好可以借此补充。
【历史如渊,晦暗艰涩,谁在隐去历史,谁又崇拜死亡?】
【你正式加入揭罔者,与相关势力好感度降至负数,从此刻开始,某些组织将和你敌对到底,不死不休。】
肯恩视野中出现备注。
【组织:揭罔者】
【当前等级:时砾】
他自从苏醒以来,第一次正式站边,如果对方不要求自己做些违背本意的事情,倒也影响不大。
借此解决桑顿卡亚的危机,才是重中之重。
“不需要有人同意吗?”肯恩问道,“比如组织的首领。”
席琳娜摇摇头,回答了她的疑惑:“揭罔者不同于异教,我们是合作,而非从属,相同的历史观,使我们团结在一起,共同守护奥苏亚大陆的秘密。”
她眼中的使命感转瞬即逝,又浮现出揶揄,说道:
“悄悄说,我地位不低,招募一位成员的决定,还是不需要其它人同意的。“
席琳娜轻敲桌沿,随后提及:“至于你说的首领,是‘全知’,一位智慧的集合,在组织创立之初就存在。”
她说:“正是那位,派我来桑顿卡亚。”
7017k
0143:阴谋初现
肯恩点头不语,默默地听着。
他刚才体会过的【全知】,是旧神才具备的能力,而揭罔者领袖应该是个真实存在的人物。
两者并不相同。
也许,揭罔者领袖也曾窥探过神迹,从中获得了某种类似的能力,以【全知】命名……
表达了对旧神的向往?
或者以神自居?
席琳娜介绍完,却没有从肯恩脸上发现任何崇敬。
她问道:“你刚刚还迫切地请求我们的帮助,现在又表现得如此平静……”
肯恩心中确实没有波澜。
他面见过旧神、体会过那股磅礴的力量,也见识到了虚无浓雾当中的孤寂。
【你见过神,便不再对俗世的点滴感到惊慌。】
肯恩歉然地摆手不语,。
总不能说,自己眼界已经拔高了吧?
而且,旧神息声,他必须依赖揭罔者的力量。
席琳娜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来到了桑顿卡亚?”
洛浚平原在窗外被镀上了灰色的色彩。
肯恩此时已经向后躺倒,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他说自己从坵鸣古道返回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解决危机的办法。
陷阱,军队,魔法。
桑顿卡亚已经竭尽所能,但还是胜算渺茫。
肯恩听说南疆学者随身带有魔法配方,而且还是【麦格·列尔波塔】,他自然会联想到麦格那位能够读心的朋友……
“我觉得,这是你故意埋下的线索。”
他说。
“随后就赌一把,猜想你来到了桑顿卡亚,那我正好可以向揭罔者寻求帮助。”
席琳娜时不时点头,认真倾听。
她不知道肯恩又备注提示,只是惊异于对方心思缜密,能够推导出某些事情,这种能力很适合【揭罔者】。
“你猜错了,那份配方,是其它人留给麦格的,诺林郁金香,在王国雄都里可是大受欢迎。”
席琳娜说着,撩开了耳边的发尾。
【饰品:托姆巴耶的遗物】
【品质:传说】
【技能:洞悉·预见】
“我能窥探过去,”她说,“但不能预见未来,如果配方真的有问题,那说明,我们都是某个计划中的环节。”
席琳娜心知肚明。
“揭罔者成员分为两种,像我们这种孑然一身、掌握辛秘和力量的人,是不允许随意出手的。”
她将茶匙转向对面,继续说道:“你执掌部落,属于对外人员,可以随意改写自己的命运,只是在关乎历史的决策上,必须要跟我们保持一致。”
前往坵鸣古道之外的路很漫长。
但是狼毫巨蛛穿梭于岚雾之间,远比部队奔袭的速度要快,应该能提前窥见漆冰使徒的行进路线。
肯恩总觉得席琳娜没有说清楚,他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噗,呵呵。”
席琳娜为耗尽肯恩的耐心感到发笑。
“漆冰使徒有自己的命运,我不会动手帮你清理部队,”她说,“但根据你的描述,有其他人插手了这场战役,我会解决掉多余的力量,达到平衡。”
肯恩点头表示理解。
无功不受禄,也不能指望她们做得更多。
虽然席琳娜讲得很冷漠,但麦格还在部落里面,真要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她总不好坐视不管的。
正在交谈之际。
狼毫巨蛛翻过一道山脊,在即将越过地裂的时候遭遇了阻挡,整个轿厢也随之剧烈震动起来。
茶杯倾覆,水流泼洒。
旅雾仆役从高空落下,像一团随风鼓动的破布,四肢和样貌都藏在斗篷当中,轻敲窗沿,对席琳娜耳语了什么。
她的表情变得微妙。
肯恩的目光沿着稳定后的车厢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岚雾】世界里的的地裂,远比现实中要长得多,黑紫色的流光像火山蒸汽那样从深渊中飘起来,连接成魔法的屏障,横亘在雪峰中间。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即将到来的亡灵潮是人为的。”
席琳娜端坐着,从轿厢侧沿拿出一方精致的饰品盒。
肯恩望着那做工繁杂的包装,竟然感觉到了头疼,某些古老且神秘的力量就藏在里面,可惜被挡住了,不能窥见真容。
他当然记得席琳娜的警告。
但漆冰使徒的进攻都还没有撑住,哪儿来的机会去考虑未来的亡灵潮呢?
“这次应该也是对方的手笔。”
她说,“他们队伍中的魔物跟野兽,应该身负了某种诅咒,就是你砍死的霜熊,还有干掉的血枫狼人,爆炸就是陷阱!”
席琳娜挥舞纤细的指节。
她眉眼清冷,动作优雅,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一副白底蕾丝的手套,最中央用【苍辉金】锻打出凹槽,镶嵌了一枚品相极佳的【伦多比红宝石】。
肯恩收回目光。
这种底蕴,谁看了都容易嫉妒。
岚雾空间似乎收到了影响,斑驳昏暗的环境开始和现实交叠,色彩最先的地方似乎有某些黑色物体洒落。
轰隆隆——
原本寂静的环境当中,突然传来了清晰且真实的惊雷。
席琳娜已经完全沉浸在魔法里,她摊开了双臂,像一位正在授洗的教皇,金发顺着涟漪在鼓动,双眼里尽是金光和余白。
雷霆轰击着【岚雾】和现实的交界。
席琳娜指节崩紧,表情却格外傲居,那是掌管远古魔法的使徒,本身应该捍卫的尊严。
雷霆转瞬直接突破了云雾。
粗如梁柱的白光在空气中折跃向下,径直劈向了地裂当中,耀眼的光斑令肯恩无法直视。
他抬起胳膊遮挡。
余光瞥见,碎石擦碰都会崩飞,成块的冻土在雷霆中泯灭。
席琳娜也很惊讶,对方竟然会留下如此严密的防守,幸好提前发现,否则,还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她也确信了。
“全知派我来的目的,应该是就是处理它。”
“而你却差点以为,是要干掉我?”
肯恩表示无语,他现在亲眼见识了席琳娜的厉害,为刚才自己的坦然感到后怕,这种力量,难怪不允许随便插手……
席琳娜已经不是改变别人的命运了。
她的层次,完全可以抹杀别人的命运。
【幕后操作者想要利用这支漆冰使徒达到某种目的,但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你,更没想到,你会招来揭罔者。】
7017k
0144:仆役,北境,南疆人
窗外已被雷霆和闪电覆盖,吊箱内部明暗交替,像是个在风暴里过夜的水手。
肯恩没有害怕,相反,甚至涌出令人发笑的安全感。
席琳娜举手投足间给人的震撼实在太夸张了,如果【曼底】那种传说生物出现在面前,恐怕都招架不住这毁灭性的魔法。
肯恩用手挡住强光。
随着对方展露出更多实力,备注也解读出了她的信息,似乎跟某段古老的历史相关。
【人物:席琳娜】
【身份:箴言守护者】
郫斯顿克的神秘人说得对。
传说生物绝非高不可攀,人类这个种族,具备在奥苏亚大陆上持续繁荣的潜力。
席琳娜蹙眉长吁了一口气。
她像是刚拒绝了某位陌生男子的示好,此时正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让【晨星】级别的揭罔者感到棘手,漆冰使徒幕后的推手也不简单。
对方涉足北境,或许有更大的图谋。
肯恩问:“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验证对方的身份,”席琳娜做出判断,“漆冰使徒中被人藏了箴言诅咒,这种东西,源自北境最古老的魔法。”
“所以……?”
肯恩把右手从抱着的胳膊中取出,比向对方,示意她讲下去,最关键的是,揭罔者发现之后,能否做点什么。
“我会搞定的,你们放心厮杀。”
“这话说的。”
肯恩揉了揉眉头。
席琳娜则恢复了优雅的坐姿。
旅雾仆役穿透车厢,它们和【岚雾】世界一样,能够在虚妄和现实中穿行。
清扫茶渍,更换杯碟。
哗啦啦~
伴随着悦耳的水流声,霜果在金边瓷杯中沉浮旋转,慢慢将藏匿的功效浸润出来。
“北境,还是缺乏仪式感。”
肯恩随口感慨道。
他最开始萌生出这种念头,是在【百物架】认识【斯蒂芬·凯利】的时候,对方身旁的黑皮女佣就很精明能干,是个相当得力的助手。
当然,他也很清楚——应该先保证稳固,才能去苛求细节。
席琳娜向【旅雾仆役】点头示意,待对方离开之后,才故作神秘地问道:“你很羡慕?”
“别随意读心,这会破坏我们之间仅存的信任。”
肯恩眯起眼睛警告。
但席琳娜笑着摇头说道:“并没有,窥探过往画面是受到限制的,我只是从你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丝情感。”
她肘部撑在上桌,将【传说】品质的手套摘取下来,重新放回了那个精致的方盒当中,收进车厢的隔板里。
窗外雷霆消退,魔法结界逐渐分崩离析。
这片刻时光,正好可以用来闲谈。
“仆役,是份值得尊重的职业。”席琳娜介绍道,“非人类的话,岚民、精灵、塞壬或者魂妖都是不错的选择。”
【常识:仆役职业】
【仆役并非奴隶或者佣人,他们在兼具常备技能的同时,还需要掌握足够特殊的能力或者天赋,是非常罕见的职业。】
“南疆诸国的贵族,也会重金聘请和培养仆役,如果有机会的话,肯恩先生可以去诺林王国走走。”
席琳娜笑着说道。“那才叫魅力。”
肯恩还没回答,岚雾当中传来了巨大的响声,这片离奇诡异的空间正在重组,渗透进来的色彩全都被清理了出去。
他看见窗外重新变得灰蒙。
狼毫巨蛛继续迈步翻越山脉,坵鸣古道遥遥在望,这片土地遍布尸体,嘶吼和火焰成为了全部。
山道附近的树林全都只剩焦黑的枯干。
“漆冰使徒本该穿过这里,是谁在阻挡他们?”
肯恩疑惑地问道。
他望向窗外,灰色的【岚雾】空旷扭曲,只有模糊的人形在飘荡,这群人组成战阵,勇敢地抗争着!
“她们是北境其它部落。”席琳娜答道。
肯恩皱眉沉思,他又问:“漆冰使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释放,疯狂,偏激的理由很多,冲突和战争总能令人精神崩溃,而死亡和混乱的神明,吸引着这群家伙。”
席琳娜尽量说得客观。
“北境混乱无序很多年了,但为什么南疆诸国却迟迟无法占据这片土地?“席琳娜露出奇怪的表情。
她指向窗外,郑重地对肯恩说道:“以弗伦冈铎为首的战旌,实力变得愈发庞大,古老部落的存在,成为帕洛图斯比抵御入侵的底牌。”
“另外,”她顿了顿。“漆冰使徒从不挑选敌人,除了袭击村庄,有很多支队伍会游荡在永冻之墙附近,把王国军队的野心扼杀在风雪当中。”
肯恩表示无法理解。
他似乎体会到了启温的悲哀——旧神们要眼睁睁地目睹子民互相残杀,在北境势弱的时代里,依旧内耗不断。
“团结,发展,这么困难吗?”
“这得问你自己,”席琳娜端坐行礼,“年轻的先生。”
肯恩无奈地摇头。
命运是公平的。
他虽然拥有备注,但却是南疆面孔,帕洛图斯比崛起,就要跟南疆诸国抗衡,这张脸的尴尬,简直无法想象。
席琳娜放下茶杯,看出了对方的苦恼。
狼毫巨蛛走向战场边角,它的脚步在岚雾当中留下了圆形的足迹,风雪在现实中飘荡,但货箱周围却平静且温暖。
旅雾仆役拉开车门。
跟上次一样,席琳娜不需要询问,将他带往应该去的地方。
肯恩整理好战斧,脚步坚定,货箱向外倾斜,岚雾里只有光阴在交错流转。
“肯恩·布维尔。”
他听见声音转过头。
席琳娜却注视着瓷杯里涡旋的茶水,仿佛这句呼唤和接下来的话都是喃喃自语:“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究竟是一副华而不实的皮囊,还是无数人的希望?”
肯恩移开视线,又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席琳娜衣袍华美地坐在原位,腰背挺直,双手交叠于膝上,她将头瞥向了窗外——战争背后的阴谋需要有人去处理。
狼毫巨蛛开始行走,空间晃荡,灰白被彩色侵袭。
货箱车门缓缓合拢。
席琳娜语气平和地说道:
“您是桑顿卡亚的战旌,这个部落需要接受考验,揭罔者会解决影响平衡的部分,而生存的机会,需要您去争取。”
肯恩理好盔甲转过了身,低声说:
“这就足够了。”
7017k
0145:战场
坵鸣古道隘口,苏盆络谷地。
空骨部落的持盾部队严阵以待,他们用武器击打盾牌,发出怪吼。
这群人剃光了头发,皮肤被纹身覆盖。
山纹部落骑着【刀尾猫】穿梭在古道附近,正在借助复杂的掩体抛矛射箭;
漆冰使徒突破了山谷入口。
他们手中的武器让部落方的弓箭手们成为了摆设,野兽奔袭,扰乱了原本牢固的战阵。
冰魔法改变天气,车轮大的冰锥从压得很低的浓云中簌簌落下!
“小心,靠过来!”
“这帮杂碎有魔法师,该死的!”
几位领导者坐镇指挥,他们感觉战局吃紧,只能召集同胞们聚集在身边。
在这群人当中,身穿兽袄、头戴战盔的冰环部落,成为主要的步兵队伍。
他们来来自于风暴更密集的地方,肌肉虬结,额宽手粗,是个擅长近身搏杀的队伍。
还有更多人……
许多部落的队伍集结于此。
他们装束各异,甚至明显能区分出截然不同的信仰,这支联军在各自的属地里成功抵挡了侵袭,现在团结起来,想要将漆冰使徒截杀在西南方。
“这里最起码有六个战旌。”
一个身批雪被、头戴斗篷的斥候匍匐在悬崖边缘。
“全是小部落,”他的同伴补充道,“虽然非常勇敢,但敌人实在太恐怖了,比跟我们交手时还要残暴。”
一头【刺枭】尖叫着擦过山崖。
它身上扎了一根黑红尾羽的利箭,整个身躯失控撞向冰锥,最后坠向地面。
猛兽踏碎了它的尸体。
漆冰使徒的冲击如雪崩般连绵不绝,战局瞬息万变,这群疯子竟然拥有了统一的调度和指挥,抓住部落联军配合的漏洞,成功向内部突进。
斥候们想要做点什么,但势单力薄,实在无能为力。
肯恩从后面悄无声息地靠近,伸手按在他俩的肩膀上,两个行踪隐蔽的壮汉,突然就像兔子一样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短弓和匕首亮出来!
肯恩将手指竖在嘴前,用一声呵斥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战旌…”
两个人恭敬地点头行礼,虽然声音低微,但是脸上都带着惊喜和惶恐,纷纷将武器收拢到身后。
他们掀开斗篷,露出清瘦的脸庞,肤色迥异,带的骨饰、纹的图腾都不相同,但是在胸膛和脖颈处,都有个最新留下的徽记——桑顿卡亚。
肯恩示意隐蔽,然后亲自上前观察情况。
两位经验丰富的斥候像学徒一样乖乖缀在后面,心想:战旌怎么会就现在这儿?
他们探查和隐蔽的本事,本来就是当初迁移途中,跟着战旌开拓探路学到的!
肯恩压住遮挡视线的雪。
怪鸟惊掠而起,猎鹰和驯服过的齿斑鸠追逐撕咬。
破碎的羽毛,沾血的毛皮纷纷扬扬。
肯恩和斥候隐蔽在崖壁缝隙当中,像根攀岩藤一样镶嵌在阴影当中。
他冷静地看向山坡下:
漆冰使徒的残兵聚集起来,竟然也有上百人,最令人震惊的是,原本鲁莽野蛮的队伍,竟然出现了秩序。
他们按照兵种分成梯队,在统一的指挥下调度配合,竟然能够利用自身的优势将联军压制在山谷内部。
肯恩眯起眼睛。
灰色视界展开,几位战旌的位置被标注出来,原本各具特色的军阵,在漆冰使徒的打压之下节节败退,蜷缩在角落当中胡乱抵抗,原本紧握的拳头,变成了一盘散沙。
“他们想摆好陷阱,等着敌人自投罗网。”
肯恩起身观察周围的地形,瞬间做出了判断,这里像个敞开的捕鼠夹,峭崖绝壁,中间是逐渐闭塞的山谷…
荒原里行军,原本不该挑选这种易守难攻的路线。
但肯恩稍微望向远方…
坵鸣古道近在咫尺,只要穿过这里,可以绕过崎岖的群山,直插桑顿卡亚的咽喉。
强行突破,攻势猛烈。
“很典型的北境部落战法,而且……”肯恩回过头,在敌人当中搜寻什么。“伯克说的对,这支部队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斥候面面相觑,虽然不清楚战旌的意思,却能感觉到某种莫名的压迫感。
肯恩还在寻找…
漆冰使徒最前端依旧是凶悍的野兽,这群畜生再次被秘术夺走了心智,只能成为别人随意驱驰的武器。
随后,是重骑兵,诡异强悍的魔物高高昂首,古怪的鳞片,厚实的蹄爪……
能够驾驭这种东西的,几乎都是漆冰使徒中比较厉害的存在,如果能够问到名讳,说不定还是北境某些地区上流传的故事主角,是不愿被提及的梦魇。
他们高声呼喊,向死亡之神袒露心声,在鲜血中绽放自己的信仰。
部落联军感到恐惧。
而他们的敌人变得更加嗜血狂野,直接松开缰绳,任由胯下的魔物奔驰,而他们自己则手握武器,在人群中砍出一条鲜血淋漓的路径……
紧随其后的漆冰使徒受到鼓舞,狂喜着冲上来,踩着残肢断臂,尽情在部落联军中冲杀。
当然,战旌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都有各自的本事,但势单力薄,又缺乏默契,只能在漆冰使徒的进攻当中畏手畏脚。
肯恩突然抬起头望向山谷顶端。
云层始终在翻滚,那些不自然的烟雾显然来自于某种诡异至极的魔法,至于幕后操纵的家伙,正是那几个躲藏在骑兵和步兵后方的秘术师……
他们佝偻身躯,举起双臂,像是在风雪当中呼唤着什么,天空给予回应,时不时会有雷霆闪烁。
寒冷,恐惧,压迫感。
两个斥候吞咽着口水,他们刚才见过那些粗壮恐怖的冰锥,那是战场利器,能够碾压杀戮成片的军队,这种奇怪的魔法简直令人发指……
秘术师们还在酝酿,似乎需要足够长的准备才能制造出那种毁天灭地的效果。
肯恩却格外冷静。
他刚见过了席琳娜,见识过了什么叫做远古魔法。
但是,该怎么解决呢?
骑兵在山谷里来回奔驰,野兽和魔物混杂其中,崖壁中间还有巨鸟在来回飞驰,让射向其中的阳光斑驳不清。
7017k
0146:陌生人
斥候瞄了一眼肯恩的侧脸。
然后,他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己的同伴,对方也颇有默契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同款的疑惑。
作为桑顿卡亚之眼……至少部队当中是这样称呼斥候的。
他们确实要保留足够的警惕心,不仅仅是对待事物、痕迹、当然还有人。
从征战荒原的第一堂课开始,肯恩就要求斥候们学会提防未知的威胁,也正是这种培养,让他们在后续的探索当中规避了许多的危险。
斥候们很厉害。
他们避开部落联军的防线,悄悄潜藏在这里观察,猎鹰盘旋,步兵巡逻交替,但谁都没有发现这两个人。
斥候心底有点自豪。
但没想到,战旌竟然凭空出现,能够摸到自己身后,这就有些细思极恐了,因为现在局势比当初更加混乱,想要重新来到这个位置简直难如登天。
斥候面面相觑,山路上的积雪毫无痕迹,但战旌确实是活生生存的人,而且就在自己面前。
两人同时在心里想:除非……他会飞?
肯恩还在观察战场,时不时皱眉沉思。
斥候却在心里嘀咕另一件事情——他们离开桑顿卡亚的时候,战旌愁容满面,连日征伐和同胞死亡令其疲惫不堪。
但才多久?
他就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没带任何部队,就连追随者奎玛都不见踪影,而且从精神状况来说……
眼前这位斗志昂扬,目光坚毅。
仿佛回到了刚刚离开杜瓦部落的时候,那种掌控全局,绝不服输的气派,令人产生敬畏之心。
“战旌,”他说,“我很高兴您能燃起斗志……”
“您是怎么来的?”
斥候眼巴巴地问,但从站位上,却能看出某种提防。
【你培养出的士兵警惕性很高,即便在危险的战场上,他们也想验证你的身份。】
“你们……好吧。”
肯恩有些错愕,但转念又觉得合理,自己的部队能够摆脱虚无的崇拜,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仔细看。”
肯恩伸出自己的右手。
斥候眯起眼睛,脑袋却向后躲,佯装借助阳光在仔细观察,虽然黑色的手套看不出任何蹊跷。
肯恩看见对方的反应,却露出了微笑。
【态度:警惕】
他现在十分清楚对方心里有多么的不自在,但这种习惯,必须要在斥候当中传承下去。
桑顿卡亚要面临的危险还很多。
现在古老魔法已经出现,难保会有更加阴暗是手段会逼近部落,勾魂女巫,夜语术士,甚至某些恶毒的巫术……
蛊惑人心,伪造样貌的手段肯定会有!
斥候等了片刻。
“恕我冒犯,您,想让我们看什么?”
他嘴上在说,却将手伸向了后方——那里有把涂过秘油的刀,应该能够破除诅咒。
肯恩面不改色,右掌展开。
呼~
一缕蓝色火焰在黑色的手套上升腾而起,幽幽的光线在隐蔽处如同闪跃的雷霆,如此激烈、迅猛,却没有任何温度,就连缝隙中的积雪都没有丝毫融化。
稳稳当当。
斥候接受到了某种召唤。
他们胸膛里涌出熟悉的归属感,桑顿卡亚的徽记散发出温暖的错觉,却将两人心中的疑惑彻底打消。
“战旌,以您为矛。”
斥候恭顺地蹲伏下去。
他们闭上眼睛,将匕首亮在前段,面庞上已经再无任何的惊讶或者警惕。
“表现得不错,这种习惯能够保护你们自己。”
“向您致歉,”斥候没有抬头。“请勿怀疑我们的忠诚,桑顿卡亚之眼,永远有为您赴死的勇气。”
肯恩收起火焰,表情严峻地往下山坡下方。
他说:“我敢断定,如果我们抛下这群人不管,只需要等到明天清晨,这片山谷就会被尸体填满,谁都躲不过漆冰使徒的围剿屠杀。”
斥候眨了眨眼,慢慢皱起眉头。
肯恩纹:“我想知道,你们希望如何?”
左边的男人欲言又止。
严格来讲,作为探路部队,斥候在战旌面前应当言听计从,绝对没有随意提供意见的资格。
但在死板的部落等级面前……
内心的良知,让他忍不住想要开口。
但有种更残酷的现实就是:如果牺牲掉这批陌生人,桑顿卡亚即将面临的威胁会大幅减少,坚守抵抗的话,说不定能够度过危机。
【队伍会根据指挥官的言行产生变化。】
【斥候成熟度提升。】
肯恩对斥候的沉默表示满意。
这表明,这两个人学会了思考,没有热血上头,更没有冷漠地表示拒绝……
善良和冷静。
这就是战旌希望在自己队伍身上看见的东西。
肯恩也很清楚目前的局势,陌生人和自己的部落如何抉择,利益冲突,生死权衡。
这些问题必须要让更多人去思考,否则北境会变得越来越麻木。
山谷下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
这位斥候,艾力切,是因为不善搏杀才加入探路部队的。
他胳膊上的图腾已经斑驳,看起来曾经有过家园,后来却不得不流浪。
“我想救,”他皱紧眉头。“即便是陌生人。”
肯恩继续问:“你知道这个决定的意义吗?漆冰使徒数量过百,你会死,也可能杯水车薪,部落丧失了一次度过难关的机会……”
艾力切咬牙不语。
正当他无法反驳的时候,蹲跪在身旁的同伴却突然开口:“那请将这件事永远隐瞒下去,这个机会,我们的存活,将建立在无数尸骸之上,这种痛苦,让我两个背负就好。”
肯恩瞄了一眼。
他能够慢慢训练斥候,心底自然一个计划,但这是需要勇气的,结果也很显然,自己的士兵拥有足够坚韧的意志。
“那就尽力而为吧。”
肯恩说,“算上我,只有三个人,你俩得做些什么。”
“听您吩咐,战旌!”
“那就动起来吧,”肯恩说,“漆冰使徒没有斥候,野兽是他们的工具,而不是眼睛,所以山谷两侧的悬崖,就是你们表演的舞台。”
艾力切咧嘴笑出来。
虽然这份任务肯定异常艰巨,但战旌的自信,还有能够救人的自豪,成为支撑他的勇气。
“遵命!”
斥候昂首回答。
他们现在必须要立刻赶往山谷尽头,因为两个人的坐骑还栓在溶洞里面,接下来的事情,需要跑起来……
7017k
0147:咬紧的牙齿
斥候取回坐骑,根据肯恩的指挥在悬崖两侧奔驰。
他们胯下的战马正拖着一头死獾的尸体,在乱石嶙峋、蓄满积雪的悬崖上制造出尘土。
怪鸟和魔物则在旁边急速闪掠,在他们上方张开尖嘴和利爪,不断扑腾而来……
危险的攻击掠过两位飞奔中的骑手。
艾力切取下身上的藤蔓,绳索尾端连接着一种小勾,是斥候们用来破冰垂钓,或者绑扎作结用的工具。
呷——
“呼,畜生。”
艾力切低声咒骂。
他侧头躲掉一发致命的攻击,脸颊感到温热,或许被蹭破了皮肤,但他来不及多想,眼疾手快地抛出绳索,勾住坠落在附近的怪鸟尸体。
死相惨状的叱头鸟被拖拽在后面。
战马还在奔驰,骑手一边躲避攻击,一边抛出藤蔓,钩锁兜住尸体,坠在后面……
如此往复,渐渐的,后面的雪尘变得纷纷扬扬。
斥候用完了藤蔓,他用兜帽将自己完全裹住,然后压低重心,眨眼之间就接近了战场,然后在悬崖上制造出漫天尘土,并且不断朝着漆冰使徒的方向迫近。
……
此时,乌云压顶。
雪已经在【休姆·霍尔】的靴子里融化成水,每上前跨出一步,他都能感觉到粘稠液体从兽皮缝隙里挤出。
“干掉这群杂碎!”
休姆抡起战锤,横档在漆冰使徒行进的路上,重骑兵驱使着魔物,速度思考不减地碾压而来。
“杂碎,给我停下来!”
他张开巨口咆哮着,同时举起手中的巨锤,整个人昂首挺立的同时甚至将上身包裹的简袄都撕裂了!
棕色的虬结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像是一张不断张开的嘴巴,想要喷出愤怒。
休姆是【冰环部落】的战旌。
也是联军当中唯一的少数部落,他更高大,手臂更加粗壮,而且覆盖着一种类似结晶的皮肤。
“吼!”
疾冲而来的,是一头【灰苪】,生长在冰川当中的巨型魔物,厚重的蹄跨能够踩碎拦马,是最适合攻破部落防御的重骑配置,当然,也很适合碾压步兵。
休姆毫不怯懦。
他直至黑影覆盖了自己全身,才将手中蓄满力道的战锤狠狠地砸落下去。
惨白色的【沉冰岩】带着可怕的威势撞上了【灰苪】!
战锤在空气当中凝结出了恣意生长的冰块,宛如雪崩的攻击将这头成年魔物给打得当场晕厥,巨大的身躯向后仰躺,四肢在无力地扑腾……
漆冰使徒也被震得吐血。
但他幽蓝色的眼中只有癫狂,那是死亡之神赐福的象征,凭借这股狠劲。
“迎接你的命运!”
他想要唤醒坐骑,没有成功,于是便整个人向前扑,想要让昏迷的巨兽压下去!
休姆战锤上的冰块崩碎脱落。
他握着武器,皮肤上奇怪的鳞片在闪闪发光,像是晶体折射后撤产生的亮光。
战锤似乎得到了某种补充。
它上面凝结出更多的冰锥,将本就泛白发暗,沉重无比的锤头,装饰得更加庞大恐怖,每一处棱角都光滑带霜,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迎接你他娘,杂碎,给我死!”
休姆带着恨意,将锤子继续轰在魔物的胸膛上。
他向前迈步,鹿皮靴子都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步伐,在崩裂声中,竟然将乌黑的脚趾也暴露了出来。
灰苪在疯狂的攻击中摇摇欲坠。
枯黄色的毛皮凹陷下去,白色的骨茬穿胸而出,随后是内脏和汁水,弄得到处都是。
漆冰使徒想要挥动战戟搏杀,却因为坐骑昏迷而掌握不好平衡,始终处于被动抵挡的状态。
“来吧!”
休姆势不可挡,脚上带着残破的靴子,跨步上前捶打!
冰晶破碎绷断,发出清脆的声音,当然,沉重的武器陷入肉体,自然也伴随着搅动和咕哝声。
战锤变成暗红色。
嘭!
休姆一记重捅,将对方的战戟硬生生打断。
“啊,”骑手在咆哮,“死亡将要……”
“将你个狼肚子!”
休姆破口大骂。
眼前这头【灰苪】早已彻底死亡,只是因为接连不断的攻击始终保持着站姿,踉踉跄跄,顿在空中。
休姆喷出鼻腔里的杂物。
他握紧战锤,向后猛地踏了一步,另一只靴子也因此报废。
7017k
08.19请假
今儿加班到凌晨,周末之前有点工作,停更一天。
《奥苏亚的战旌》08.19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148:一箭之地
羊齿部落的战旌在山谷中奔跑。
咻哔——
他咬住嘴唇发出尖锐的哨音。
随即,在乌云密布的高空当中,一只飞禽回应了他的呼唤,它盘旋疾掠,跟悬崖平行着快速划过。
桑顿卡亚的斥候在悬崖上飞奔。
魔物翻飞激斗,时不时会对两人发起攻击。
两匹战马步伐急促,座鞍拴着藤蔓缠绕出来的绳子,向后延伸,拖拽着数头死尸,在这片白色的地毯上掀起漫天雪尘。
黎鹰的瞳孔带着涡旋。
它盘旋上升,将景象传递给主人。
苏盆络谷地当中的战旌眨了眨眼睛,当他重新睁开时,眼中充满了疑惑。
他将自己所看见的画面分享给了周围的人。
空谷部落的战旌很失望。
他用盾牌捶向崖壁,仿佛是将死之人想要推开棺镈,朗声骂道:“该死,我还以为是老头们动手驰援了,空欢喜一场!”
众人显得有些颓丧。
漆冰使徒还在稳步推进当中。
冰环部落只能稍微抵挡对方的工事,盾兵如果被消耗殆尽,大家都得玩完,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
轰隆~
云层当中酝酿着雷霆和寒意。
有人说荒原里的闪电是旧神们的哀叹。
锡蒂本不相信这种说辞,但现在,她倒希望那是真的,而不是敌人的法师,用那诡异的魔法,将雷霆变成部落的葬礼。
“旧神,我该怎么做?”
她喃喃自语,却恍然发现,敌人似乎正在撤退。
漆冰使徒也注意到了雪尘。
幕后指挥谨慎且细心,他下令让队伍迅速后撤,谨防未知的偷袭,并且固守在法师前方,形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怎么回事儿,怂包!”
休姆破口大骂。
冰环部落的壮汉们也跟在后面叫嚷,即便这群人早已疲惫不堪,也不能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狼肚子,没有血性。”
休姆骂骂咧咧,他拎起战锤,赤膊赤脚地阔步走回来,部落联军终于在漫长的拉扯当中赢得了片刻喘息。
锡蒂皱起眉头。
她的眼睛凌厉如冰,视线在敌人和悬崖上来回挪移,目光炯炯,仿佛洞察了战场上的一切。
她说:“不太对劲。”
“是啊,”休姆将战锤剁在地上,“这次的杂碎鬼精得很,如果换成其它漆冰使徒,听见我们这么骂,早就过来拼命啦,还撤退保护,弄得真让人窝火。”
“他们这次有指挥。”
空谷部落的战旌沉声回应,表情十分严峻:“而且是很厉害的指挥官。”
“那我们有什么?”
休姆问道。
众人同时将目光望向旁边的女战旌——锡蒂·艾萨妮,山纹部落的领导者。
近几周里,锡蒂一直奋战在抵抗漆冰使徒的前线。
她率领部族勇士,骑着刀尾猫,奔走在南部各地的部落之间,想要串联起一道枪墙,将敌人歼灭在荒原上。
羊齿部落有人问:“他们为什么撤退?”
“我知道了,”锡蒂说,“漆冰使徒没有斥候,以为悬崖上面有援军,想要把战线拉回去,再重新包过来!”
休姆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他不擅长思考,只是觉得有些惊奇,区区两个斥候,竟然让悍不畏死的莽夫们后撤。
“有人加入了战斗,帮部落联军赢得了片刻喘息。”
锡蒂很确信,她说,“只是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计划,又躲藏在哪里。”
突然,前方传来嘶吼声。
战旌们握紧武器,他们以为敌人开始反扑了。
苏盆络谷地的入口处,部落联军和漆冰使徒正在解除交汇,就在双方即将完全分开的时候……
莫名有一把战斧飞出来,砍死了两名落单的步兵。
场面陷入混乱,大家又不得不抄起武器,互相厮杀着保持后退,随后斧头又飞出来偷袭,弄得漆冰使徒人心惶惶,咬牙切齿,又缠斗了片刻。
“不是我们的人。”
羊齿部落的战旌做出判断,他升起【黎鹰】,在山谷中寻找那柄神秘的战斧。
“跟悬崖上那两个人是一伙儿的!”
锡蒂很肯定,又有些疑惑:“他想做什么,还是说,要提醒我们什么?”
轰隆!
雷鸣声变得更响亮。
“遭啦!”
锡蒂惊叫着抬起头,眼里透着恐惧,云层比想象中压得还低,像是一场黑色的雪崩,伸手就能触及。
“全部压上去,不能分开!”
她驱驰着【刀尾猫】,杂乱密集的辫子在身后飘荡,穿过狭长的山谷,挥舞折镰砍死了一名步兵。
战旌们互相信任,部落联军又重新跟敌人缠斗在一起。
“嘿,锡蒂。”
休姆没有坐骑,他跑上来锤死两头豹子,高声向女战旌询问,“不休息了吗?又要打架!”
“抬头看看,蠢货!”
羊齿部落从旁闪过,众人都注意到了头顶的魔法。
漆冰使徒如果完全撤出山谷,那么冰锥就会肆无忌惮地落下来,到时候联军横尸遍野,甚至连清缴的环节都能省略。
“他在提醒我们,不论如何,继续压,朝着魔法师的位置冲过去!”
锡蒂高声呼喊。
嗖——
锋锐的长矛迎面袭来,即便刀尾猫摆尾腾挪,也没有完全避开,她的铠甲上出现了长长的划痕。
“要死一起死!”
锡蒂扔出手中的折镰,然后抄起尸体上的长矛压了上去,这位来自【尖霊冰湾】的女战旌并非弱者。
漆冰使徒们组成军阵。
战场局势扭转,进攻方竟然变成了防守方,但悬在联军头顶的危险却只增不减。
锡蒂和其中一位首领对视,露出挑衅般的怒容。
“弱者,根本没带种。”
“你!”对方拉开刀盾,就要骑着魔兽冲出去,“我会碾碎你的尸体,臭女人!”
一道火光闪过,如同催命之箭。
那位头领只能不甘心地咒骂,却还是乖乖按住坐骑,没有破坏完整的堡垒。
弓弩手放下武器。
他是漆冰使徒中的另一位首领,面容阴冷,手段却很毒辣,面对不断嘲讽的锡蒂,只是嘲弄地回答道:“你们突破不了,安心等待死亡吧。”
休姆发出怒吼,所有步兵行动起来。
空谷部落以盾为墙,冰环部落顶在后面爆发出体内的魔力,将盾牌弄得坚硬带霜,联军们拼死抵抗,想要逃离!
“距离还不够!”
锡蒂呼唤着。
她手中的战矛已经断了,却只能继续顶上去,这面血墙之后就是魔法师,明明触手可及,只有一箭之地……
“不管你是谁,总该做点什么了吧!”
她希望那位神秘人,真的有改变局势的本事。
7017k
0149:最后的攻击
“呼~”
肯恩握紧【晨昏】,在崖壁石缝间潜伏。
他利用灰色视界一路摸索到这里,尽力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越过漆冰使徒组成的盾墙,魔法师们在高声吟唱,似在沟通穹顶之上的神灵。
肯恩皱眉望过去。
【那里只有毁灭和嫉恨。】
部落联军拼死前行。
喊杀声惊动了高举双臂的魔法师,他们破口大骂,咬牙切齿,像是要将乌云完全扯到地面上。
部落联军后方,冰环部落正在搭建人梯。
休姆踩着战士们的膝盖越上盾牌,沉重的战锤紧握在手中,冰霜沿着石制的平面开始恣意生长。
难忍的怒火让晶片状的皮肤熠熠生辉。
“给我停止!”
休姆腾身而起,箭镞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皮肤,当他以为自己能够越过去的时候,两名重骑兵竟然凭空出现在前方!
漆冰使徒早就准备。
轰隆。
“噗,该死的畜生。”
休姆被撞倒在地,更多人想要冲过来,空谷部落的盾兵撕开裂缝,羊齿部落和山纹部落趁虚而入……
“碾碎希望,死亡将临!”
老巫师狂放地大笑起来,无数【石灵】拔地而起,它们是溢出的力量创造出的魔物,被漆冰使徒给控制了。
肯恩额头发紧。
他觉察到一股很熟悉的力量,莫名有种难言的恐慌感。
部落联军的惨叫唤醒了他,所有人都在拼命,但【石灵】数量太多,而且是敏捷型的【利肢石灵】,能够很好的阻拦步兵。
休姆撑着战锤站起来。
战旌们纷纷感叹,休姆虽然鲁莽,但确实是个勇敢无畏的真男人。
他双眼完全发白。
“呼~”
休姆咧嘴咬牙,霜雾从缝隙间喷薄而出,本就宽厚的肩膀在晶片支撑下持续鼓胀,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
“蠢货,你想干嘛!”
锡蒂想要制止,但她瞥见高空中的云层,里面甚至出现了大面积的冰块。
“天呐,来不及了吗……”
她倍感绝望,回过头时,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只能呆呆地看向对方。
休姆身上出现箭镞。
空谷部落冲过来想要阻挡,更多士兵前赴后继,甚至不惜用身体抗住钉锤。
“豁——呀——”
休姆的咆哮大过雷声,他挥起巨锤砸在漆冰使徒最后一层防线上,所有的盾兵在这股强悍的力量面前陷入停顿。
寒风呼啸而过。
白色的浪潮淹没了兽骑兵,几只魔物变成冰雕,就连鬃毛都凝固在空气当中,保持着即将飘扬的姿态。
这是,最后的机会。
场面肃清,陷入短暂的寂静,漆冰使徒们抵挡住了联军的殊死反扑,但即便在这最后的时刻,双方仍旧僵持不下。
老巫师率先从地面爬起来。
他左边身体已经变成冰块,嘴角抽搐着,颤颤巍巍地举起右臂画出秘仪,石灵们震碎束缚,开始行动……
“咳,终究是,差了一点。”
他咳嗽着,露出难看的笑容。
锡蒂身中一刀,滑跪在地,附近的同胞也无力为继。
她看着不远处的魔法师们,内心充满不甘,只有这最后的几步却少了最后一份力量。
轰隆!
云层夺取了最后的光明。
冰锥在昏暗之中探出头,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条【苏盆络谷地】。
霜雾弥漫。
休姆僵直瘫倒在军阵当中。
老巫师站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嘴角带笑,他的鼻翼大大地张开,想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恐惧。
但是……
有东西搅乱了气流。
他的瞳孔却开始颤抖——霜雾之中,黑暗深处,某个庞然大物呼啸而来,带着碾压万物的威势。
一只黑色的手套穿破雪白。
“你……是……”
巫师呢喃着,僵在原地。
肯恩整个身躯悬浮在空中,完全暴露出来,眼中带着冷漠和决然,高高擎起的战斧紧随其后!
“我是你的命运。”
他说。
咔——
老巫师眼皮颤抖了一下,整个视野开始飘忽颠倒,感觉自己在接近云层,仿佛是飞了起来。
他感觉不到四肢,视野开始回落。
紧接着,看见了地面上清晰明亮的法阵,几个站在节点上的魔法师被接二连三地砍杀。
咦?
他看见被冰冻了一半的长袍,还有僵直在原地的尸体。
紧接着,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扑通。
头颅掉在了地上。
肯恩向右挥动【晨昏】,鲜血溅落山谷的泥泞当中,他冷漠的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漆冰使徒。
脚下,横尸几具。
【你杀掉了漆冰使徒的魔法师,冰锥风暴后继无力,从某种意义上保住了联军。】
锡蒂捂着流血的伤口。
她看见霜雾弥漫的战场中央,赫然站着一位手持战斧的家伙,周围那些漆冰使徒怒目圆瞪,对方却没有丝毫怯懦。
锡蒂身旁的同胞怯生生地说着:“战旌,您,看天上……”
她闻言抬起头。
云层像黑色的海浪一样翻涌,里面的冰锥轰然碎裂,脑袋大的渣茬倾泻而下。
“盾牌!”
锡蒂强忍着剧痛站起身。
她身旁的同胞支起兽皮绷住的盾牌,盖住刀尾猫和士兵。
远处,闻讯而动的战旌们纷纷寻找掩护,冰环部落将昏迷的休姆拖回来,然后和空谷部落的盾兵支撑起厚实的屏障,庇佑着大部分联军。
锡蒂被人群保护在中央。
雨水般的冰渣散落在山谷里面,所有人都咬牙硬撑,但顶多是一场更剧烈的雨水罢了。
他们感到后怕:
如果最终形成【冰爆术】砸下来,那就不是盾牌能够抵挡的了,幸好施法在最后关头被打断……
锡蒂想到这里,开始搜寻战旌们,众人隔着老远交换眼神。
随后,大家一起看向远方。
肯恩在人潮中挥舞着战斧,看不清面庞,但他实在太勇猛了,甚至能形成一个漆黑的旋涡,卷起了阵阵血水。
漆冰使徒无法冲到冰渣里,转而开始围攻他。
“轮到我们去救他了!”
锡蒂果断下令,战旌们调派人手,很快,一支由数个部落组成的队伍冲进了敌阵。
他们在漆冰使徒重振旗鼓之前,将这位“神秘人”给捞了出来。
锡蒂没有参战。
她捂着伤口上前,正打算跟众人准备撤退,就听见了惊呼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怎么回事?”
锡蒂问道。
空谷部落和羊齿部落纷纷让开。
她也呆在原地,愣愣地问道:“怎么,会是个南疆人?”
7017k
8.23
今天不更,我追求爱情去了~明天加一章,么么哒
《奥苏亚的战旌》8.2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150:对视
“朋友,你是哪儿来的?”
锡蒂向前走的同时,始终捂着腰间的伤,虽然大家对南疆人不够信任,但她的语气还算友好。
雇佣兵和赏金猎人也会讨伐漆冰使徒。
而且,不少南疆来的冒险家也会结交北境部落的朋友,彼此伸出援手、交换物资的事情时有发生。
肯恩收起战斧,看着面前这位站姿洒脱的女士。
【人物:锡蒂·艾萨妮】
【态度:友好】
【山纹部落的领导者,性格直爽,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女战士。】
“肯恩·布维尔,来自桑顿卡亚,冬母庇佑的土地。”
肯恩平静地说道。
他迎向锡蒂伸出了手,在足够安全的距离内调动自己的经验值。
山纹部落的侍卫拔出折镰呵斥道:“站住,南疆来的莽夫,给我放尊重些!”
锡蒂并不需要保护。
她刚眯起眼睛想要动手,伤口却传来一阵酥痒,她伸手捂住,竟然没有感觉到那种撕裂般的疼痛。
“萨满达。”
两位战旌脱口而出。
这是北境祭祀文化中对天赋异禀之人的统称。
“你,你……”锡蒂抬起头,“这是祝福还是治疗魔法?”
肯恩轻笑了一声,摆手道:“看你怎么理解吧,不过现在我们得考虑怎么完全撤退出去。”
他的【艾伯特铠甲】在一片风格粗犷的北境铠甲当中格外显眼。
肯恩本就高壮挺拔,自带威严,步伐稳健干脆,走在人群当中,很自然地就吸引了许多的目光。
他蹲在【休姆·霍尔】面前。
备注解析出具体的状况。
【这位强壮的霜之战士并无大碍。】
肯恩说:“他陷入昏迷,只是因为魔法枯竭遭受了反噬。”
部落联军眼巴巴地看着,倍感惊奇。
战旌们缄口不语。
荒原里不要随便探查彼此的身份,对方也没有义务对你坦白到底。
大家都彼此尊重隐私的时候,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
“喂,年轻人。”
说话的人是空谷部落的战旌。
“你得给我个信任你的理由。”他茂密的胡须完全遮住了嘴巴,眼神犀利,冲着肯恩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很古板,我的部落在撤退的时候,不可能把背后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南疆人。”
肯恩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两侧崖壁中间站满了人,空谷部落的盾兵们持盾傲立。
【常识:氏族站姿】
【除非能够确保对方是朋友,否则,不能在战场上移开防具和武器。】
肯恩没有完全得到联军的信任。
他知道,即便现在透露自己【战旌】的身份,也只能增加队伍中的不安,对于撤退没有任何帮助。
“我觉得他没问题。”
锡蒂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空谷部落的战旌摇摇头说道:“你不能因为他帮你治疗,就放松警惕,我们对南疆必须更谨慎些。”
“不是因为这个。”
锡蒂的表情变得格外凝重。
她朝肯恩努了努嘴巴,随后转头望向了某处。
大胡子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他发现:
肯恩已经握住了战斧,也怔怔地望向远方,他眼中翻涌的决然令人头皮发麻。
讨论戛然而止。
战旌们的视线汇聚在【苏盆络谷地】的一端。
寒风刮过沉默的军阵,就在敌人张牙舞爪的魔物和冷漠幽蓝的瞳孔后方,有一个人与众不同。
图斩瓦没有穿戴头盔。
他披散着乌黑的乱发,那双清醒无比的眼睛回望过来,视线越过如此遥远的距离,稳稳落在肯恩身上。
“图斩瓦……”
锡蒂喃喃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她来自【尖霊冰湾】,传闻中,那位前任战祭是个冷酷且经验丰富的战士,是漆冰使徒中令人忌惮的存在。
“有人说,他迷失了?”
羊齿部落的战旌说道。
漆冰使徒是群疯子,如果他们被死亡的信仰给蛊惑,眼睛就会变成幽蓝色,愈发暴戾的同时,也会变得更加骁勇善战。
图斩瓦强壮高大的身影正坐在一架战车上。
他动作沉稳,气势凌人,并没有“迷失”的浮躁感,每个动作和指令都条理清晰。
“我敢肯定,传闻是真的,他确实迷失过。”
空谷部落的大胡子皱眉观察。
他数年前在【乌霜港口】遇到过一次图斩瓦,当时这个人骑着强壮的野兽,完全沉浸在杀戮的快感当中。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大胡子说,“我没看见霜熊,但很明显,图斩瓦现在已经摆脱了蛊惑。”
“这可不妙啊,感觉他现在变得更加危险了,瞧,周围这群疯子全都听他的,哪里发生过这种事!”
战旌们讨论着对手。
这个人霸占过北境酒馆的话题,就凭“霍叟的前战祭”这一个身份,就足以令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雪花纷扬,气氛压抑。
漆冰使徒的队伍都勒紧缰绳,等待首领给出冲锋的命令。
桑顿卡亚斥候制造出来的假象已经暴露,敌人不会再犹豫不决,接下来,只会是更加血腥的拼杀。
图斩瓦站起身。
他手中拎着【钉头斧】,像是行刑官终于遇到了感兴趣的囚徒,跃跃欲试地想要下场搏斗。
部落联军这边。
空谷部落的战旌问锡蒂:“撤退要带上肯恩吗?”
“你还看不出来吗?”她说。“图斩瓦跟他肯定有过血债,看这架势,两边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在北境,仇恨能缔结新的联盟。
战旌们不再多言。
大家组织起剩余的队伍,重新编排好阵型,准备从山谷另一端突围出去。
锡蒂翻上【刀尾猫】。
她的头脑很清晰,随即想到了另一件事:
部落联军跟漆冰使徒僵持了很久,图斩瓦身居幕后,指挥这场战役游刃有余,甚至都不需要露脸。
肯恩刚出现就破解了【冰锥风暴】,还引得图斩瓦亲自下场作战,这个人恐怕并不简单。
“你是什么身份?。”
她问。
“先离开吧,”肯恩言简意赅,“我现在说,你也不会相信的。”
锡蒂没有追问。
呷——
一只黎鹰掠过高空。
它收回翅膀,落在联军中央。
羊齿部落的战旌表情严峻:
“山谷后方已经被漆冰使徒堵死,虽然能冲出去,但要是甩不掉追兵的话,还是会损失惨重的。”
7017k
0151:向前走
【任务:撤离】
【进度:不限时】
【描述:协助部落联军放回桑顿卡亚,在那里摆开阵型,迎接最后的决战。】
肯恩收回崖壁上的目光。
他的斥候已经完成任务踏上归途。
风雪洒落在山谷当中,漆冰使徒跟部落联军就在身旁厮杀。
肯恩调整自己紧促的呼吸,专注于灵魂深处,借助【狼之灵】的链接,他似乎能够和霏狼王心意相通。
“做好准备,伙计。”
他睁开眼睛,轻声道。
一个年迈的战士从队伍里转过头,穿着兽皮做底的板甲。
羊齿部落的战旌。
“我是牲姓氏族的成员,”他捂着额头高声询问,“你刚才在跟谁沟通?”
肯恩用战斧拍开一个步兵,没有理会,迈步向前突围。
但羊齿部落的怪老头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吹动哨子,让【黎鹰】协同作战,恬不知耻地贴过来追问:“古卷箴言,还是启灵秘宝,你对荒原塚了解多少?”
“我以为逃出去才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
肯恩用怒吼表达了态度。
他倒是对【荒原塚】略有兴趣,但架不住形势危急,根本抽不出空闲来跟怪老头仔细探讨。
图斩瓦已经率军前进,而自己的部队还远在桑顿卡亚呢!
“我们闯不过去了!”
队伍正前方,那个女战旌扭过头来向众人传达情况,她挥舞折镰在骑兵里搏杀,“想想办法!”
肯恩还没看清敌人,先感受到了冲击。
他展开灰色视界,那种熟悉的轮廓,象征生命的颜色,还有山谷两侧崖壁带来的恐惧……
在部落联军前方。
形状古怪的【石灵】咿呀扭动,奔跑撞击。
它们是灵活的战车,组成肢体的石块比锤子还沉重,由诡异的法阵呼应连接,抡砸在盾牌和肉体上,传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这是一群非自然的生命。
召唤它们的是漆冰使徒埋伏的【冰暴法师】。
【几个藏在兜帽下的家伙,用古老的祭祀魔法控制了周围外溢的力量。】
“不,不不。”
肯恩嘴里念叨着。
他紧握【晨昏】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外溢的力量有源头,肯定有东西藏在附近!”
图斩瓦率领重骑步步紧逼,就像呼啸的寒风即将笼罩荒野。
锡蒂和战旌们在指挥部队。
大家始终不敢放开手脚,在石灵上要是拼尽了力气,就没办法迎接图斩瓦的屠刀。
羊齿部落的战旌有些奇怪。
这老头在百忙之中频频回头,阻挡一些试图靠近肯恩的士兵——牲性氏族敬畏生灵,肯恩身上有他在意的答案。
锡蒂的注意力也被吸引。
她回过头,看见那个年轻人站在远处,似乎在盯着石灵后方的崖壁。
“再发呆,就要送命啦,想想办法离开这!”
锡蒂的吼声似乎惊醒了他。
肯恩眉头紧皱,甚至淌出了汗珠,他刚才将灰色视界扩展到了极限,却没有在崖壁里发现任何沙虫。
【万物静默,能量如溪。】
“别管追兵,全力突破,只要能够跨过那个裂缝,漆冰使徒就再也追不上我们。”
肯恩高声呼唤,然后挥舞战斧砍死了从旁边跑过的骑兵。
战旌们看着那个年轻人夺下马匹,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入【石灵】堆中,呼啸的攻击擦过他的身体,看得人胆战心惊。
“真够刺激的……”
空谷部落的战旌惊呼连连,他身旁的盾兵看得瞠目结舌。
一个精瘦的人影闪过。
羊齿部落的怪老头正在全速疾驰,他率领麾下战士沿着肯恩闯出的路线行进,显然已经不顾一切地在突围。
锡蒂咬牙唾骂:“狗杂碎,没办法啦,信他一次吧!”
她做出决定也不再犹豫,跟着剩余的战旌集合联军,正式向石灵突围。
休姆仍在昏迷。
冰环部落的壮汉们却一马当先,利用霜冻魔法减缓石灵的速度,为众人争取时间,原本这点魔力是要保留给图斩瓦的。
肯恩压低身子。
他凭借着超高的【反应力】和【骑术】,率先突破重围,成功来到【苏盆络谷地】的出口。
番茄
漆冰使徒的法师们躲藏在召唤物中间。
他们知道这个神秘人拥有位移瞬杀的本事,根本不愿意招惹,放他通过,将精力用来拖延部落联军。
律——
战马仰首跺脚。
肯恩没有自顾自地逃跑。
他停在出口缝隙前,将自己变成界标,一面阻挡落单的石灵,一面盯着图斩瓦的部队。
战旌们似乎放心了。
“这家伙还算有良心。”
大胡子嘟囔着,抬起盾牌示意大家跟紧突破。
锡蒂的【山纹部落】饲养刀尾猫,这种生物动作轻巧迅速,所以她麾下的士兵最早突破成功。
肯恩默默等待。
他在锡蒂开口之前,就严肃地嘱咐道:“继续跑,不要停止,不要靠近。”
“你有办法阻拦追兵?”
“没错。”
肯恩回答得迅速且坚定,但额角还是渗出了汗液。
锡蒂注视了他片刻,然后率领联军继续逃命,她就是大家的旌旗,也是混乱中最好的向标。
很快,羊齿部落突出重围。
冰环部落跟空谷部落也紧随其后。
大胡子战旌的盾牌已经凹陷,他吼着:“都走,盾兵抵挡不了多久的!”
肯恩没有理会。
他就呆在裂缝下方,目光穿过密集的石灵,死盯着图斩瓦的位置不放。
大胡子劝不动。
他看看锡蒂,没办法,只好放弃抵抗,带着剩余的步兵迅速跟主力汇集了。
漆冰使徒的法师举起双手。
他们手中的魔杖和戒指熠熠生辉,石灵闻讯而动,一大群高大的怪物迎面走来,踩得大地震撼,而后方,漆冰使徒才是最大的威胁。
部落联军很疲惫,低着头咬牙向前走。
锡蒂回过头。
肯恩坐在马上,缰绳勒在胳膊当中,坐骑即便在害怕,也只能原地踱步,像是一个被按在壕沟里的逃兵。
他握着战斧……
锡蒂守在原地,等待对方跟上来。
她冒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该死,他难道是想要送命,以为自己能换我们生存?”
如此高尚的精神略显荒唐。
但这番景象,众人实在想不通更好的解释。
锡蒂咬住皮绑带,刚打算上前救人,却看到肯恩的那柄战斧被甩了起来,随后……
一股耀眼的蓝色光芒,凝聚在了上面。
那恣意生长的能量,还有绚烂奔放的形状,宛若凛冬深处绽放凝固的霜花!
0152:崖壁里的怪物
“呼~”
肯恩喘匀呼吸,注视着崖壁,确保自己在安全范围内。
帕洛图斯比蕴藏着极其庞大的古老魔法,【苏盆络谷地】的形成,肯定也有一段精彩的传说。
肯恩无从考证。
他展开灰色视界,只能看见虚无,随即脑中便浮现出了一个能够阻挡追兵的计划。
肯恩知道崖壁里面有什么。
因为他在不久之前曾遇到过同样的情形。
战旌之证熊熊燃烧。
漆冰使徒的魔法师们纷纷攥紧手腕,就在刚才,周围溢出的力量开始活跃,险些要超出这群人的掌控。
锡蒂离得远。
她眯起眼睛,看见【石灵】在烈焰前稍微停顿,然后以一种更为扭曲的姿态继续移动。
“那是什么?”
“火焰亲和么。”
“绝对不是,恕戟斯在上,我从未见过这种魔法。”
很显然,锡蒂和周围几个领袖一样,对于【战旌之证】,只在传说故事和祭祀壁画中了解过。
对于如此纯正的旧神伟力,众人心中只有震撼。
图斩瓦握紧拳头,绷带撕裂,眼中闪过警惕。
他控制住了想要撕碎肯恩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要的是胜利,而非发泄。”
他喃喃自语,勒令军队暂停前进,但杀疯了漆冰使徒并未做到令行禁止。
部落的连番挑衅和坚守,消磨掉了部分疯子的耐心。
“啐,如此怯懦。”
骑兵中的一位领袖唾弃道。
他看向自己周围,野兽魔物们蓄势待发,士气正旺,怎么能看着疲惫不堪的敌人逃跑?
“我们去重拾自己的信仰!”
他举起武器高呼。
有人响应,更多人则选择依附在领袖战车旁边,等待具体的指令。
图斩瓦还是有威望的。
他点了点。
狂风吹拂,整个谷地被卷起的雪籽淹没。
他看着【石灵】后面的肯恩,感到心中泛起难言的刺痒,无论这个人是谁,他们之间的命运算是彻底交汇了,即时,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下去……
“不着急。”
图斩瓦摆摆手,像一块冰那样保持缄默。
漆冰使徒的重骑兵冲出去一大部分,他们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在接近,饥渴的屠刀已经高高扬起!
风雪变得更加猛烈。
“唔,”战旌们用盾牌掩面,“这天气不对劲,提防魔法!”
冰锥风暴吓坏了部落联军。
大家感觉到这股风的异常,纷纷警惕起来。
锡蒂咬牙睁开眼睛。
她看见肯恩已经被【石灵】包围,像是被一块海浪淹没的礁石。
即便如此……
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回头。
【它嗅到了旧神的力量,苏醒了。】
肯恩眼前出现备注。
他环顾四周,石灵已经将光线遮挡过半,昏暗之中,只有寒风在不断地挤进来。
更奇怪的是……
怪物们没有暴起攻击。
远处,冰暴法师甩动法杖,挥舞戒指,但人类那丁点儿魔力,全都被崖壁两侧吞吃殆尽,像是有某种东西,深深了吸了一口气……
石灵身上的法阵明暗交替。
它们动作呆滞,从行走的战车变成静默的雕塑,纷纷垂丧着头颅,如同一架架被抽干的水车,只能笨拙地扭动。
随后是一场愈演愈烈的震动。
最开始是轻微的,像是军队集体走动那样,然后,石子开始密密麻麻地跳,雪花跟碎渣翻炒在一起,步兵们渐渐地开始站不住……
律——
“该死,”肯恩咬牙松开缰绳。“你走吧。”
战马倾倒。
它在地上疯狂挣扎,随后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即便连蹄子都踩不实,也要拼了命地远离山谷。
肯恩压低重心。
他周围的石灵彻底沉寂。
轰隆!
雪花猛地灌进山谷,将失去力量的石头吹倒。
漆冰使徒里跑出来的重骑全部遭殃,风暴让一整群魔兽瞬间停顿,直至它们爪子嵌入泥土,拉开长长的缝隙……
肯恩顺势卧倒。
石灵成为了掩体,将杂物和风暴阻挡在外。
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魔法师被掀飞到了空中,像叶片那样飘荡,如果不幸撞上崖壁,就会变成一摊殷红。
“后撤!”
图斩瓦身旁的士官在高呼。
战车载着象征领袖的角巾移动,漆冰使徒也迅速退出山谷。
他们都强壮勇敢,经历过残酷的战役,并没有过度惊慌。
那些提前跑进去的重骑兵,已经变成了风暴中的砂砾,时不时有断肢飞回来。
即便活人落在地上,也是口吐鲜血,骨头碎裂,在漆冰使徒的队伍中,根本没有抢救的必要。
部落联军远远观望。
锡蒂的嘴巴张开,她身旁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站在寒风当中,愣愣地看着。
仿佛是幻觉……
好像整个【苏盆络谷地】正在苏醒。
雪被已经完全掀开,露出黑黄色的泥土。
“看那,裂缝后面一箭距离,”锡蒂指过去,“在我们刚才停歇的地方,看到了吗?”
“哪儿?”
战旌们听不清,边喊边看。
风声剥夺了众人的听觉,交谈声在自然的力量面前渺小无比。
【苏盆络谷地】左悬崖轰然坍塌,整片坚固的岩层被拱了起来,随后整座山峰变成了碎末。
战旌们彻底愣住。
一个磅礴巨大的东西正在翻滚扭动,就像群峰在荒原上勾出的影子。
锡蒂仿佛在做梦。
她不敢相信,刚才容纳数百人鏖战的场地,竟然顷刻之间变成了废墟。
战旌们抬高视线。
无数颗脑袋整齐地抬起。
人群感到眼鼻一酸,心中泛起恐慌和渺小的感觉,无论遮挡天空的东西是什么,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古老之物。
肯恩扶着【石灵】站起身。
山体悬崖在他面前崩塌,但声音已经达到上限,所以除了持续的耳鸣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一头巨大的蠕虫……
从泥土里冲到空中。
肯恩感到窒息,在他的左边,原本高不可攀的崖壁,变成了破碎的废墟。
【传说:痕虫】
【等级:a】
【沉睡的怪物,地裂深渊中行走的传说,它们缓慢前行,不断更改帕洛图斯比的地貌。】
痕虫在空中还未展露出完整的身躯,就已经连成了一条横跨左右崖壁的帷幕。
它硕大的头颅扎进崖壁,伴随着地动山摇,慢慢淹没在飞扬的泥土当中。
轰隆隆——
肯恩在和震撼对抗。
他望着【痕虫】暗如地幔的皮肤,尝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而属性也随之增长……
【声望+500】
【意志力提升】
【精神韧性提升】
7017k
0153:临时坐骑
图斩瓦坐在战车上一言不发。
他望着痕虫腾跃而起,又轰然入土,如此壮观的景象稍微撩拨了这位前任战祭的心境。
霍叟的部落非常古老,能够征伐传说生物的战士有好几位,就连霍叟本人,都会在狩猎季的时候亲自动手,以获取足够珍贵的材料。
战车旁边。
几个重甲厚盔的领袖也对着【痕虫】议论纷纷。
“它出现的时机……可真巧。”
“这东西挡着路了,”另一位呕吼起来,“绕行需要整整一天。”
漆冰使徒的领袖们都活得足够久。
他们和图斩瓦一样,曾经或者现在,领导着破城手和刀斧队,有许多疯狂嗜血的家伙愿意献上尊敬和忠诚。
在北境,年龄和伤疤,也是阅历的象征。
那位颧骨明显的领袖眯眼思考,他提醒图斩瓦和其他士兵:“痕虫苏醒会引来雇佣兵,恐怕王国军队和大部落也会围过来。”
“哼,一群苍蝇。”
说话的人耸了耸肩膀。
他将脸上的【野猪骨盔】扶正,似乎对部落围剿并不感到害怕。
图斩瓦的执缰者想起来:“不久之前,丹智帕峡谷出现了一只曼底。”
“熬冬结束,北境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漆冰使徒们沉声回应。
传说生物的出现往往能够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所以大家都略有耳闻。
图斩瓦始终沉默。
他呼出炽热的鼻息,摆手示意,战车随之转身继续行进。
领袖们带着麾下的漆冰使徒离开,浩浩荡荡的部队纷纷跟紧图斩瓦的行动,骑兵扭过魔物笨重的头,开始退出峡谷绕到【坵鸣古道】的路上,从另一个方向朝桑顿卡亚进攻。
图斩瓦驻足回望痕虫。
漫天尘土,山摇地动,峡谷被破坏得面目全非,荒原上酝酿着风暴,巨物在其中若隐若现地翻滚。
他知道,那个年轻人没死。
风雪依旧嚎哭不止,肯恩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锡蒂的不安愈发强烈。
“我们得去找他!”
“不,”空谷部落的大胡子摇摇头,“这个人实在太危险,即便是萨满达,也做不到召唤传说生物。”
“应该不是肯恩做的,他是南疆人,怎么会掌握北境的古老魔法,谁又能解读箴言秘语到这种程度?”
锡蒂耸了耸肩膀。
她对于战旌们的争论感到头疼,于是说道:“别瞎猜,或许只是巧合,我们谁也不确定,这是否跟他有关……”
战旌们点了点头。
一个俊拔的身影依稀可见,就像雪天的祷告者,又像是穿越风暴的佣兵。
肯恩拄着【晨昏】,翻越废墟,来到众人面前。
战旌们现在才注意到,这柄战斧是标准的北境风格,上面从刻纹的仪仗规格,再到拓写的文字,都符合【帕洛图斯比顶尖工匠】的水准。
部落联军翘首以盼。
无论这个南疆人是谁,此人英勇冲锋、独自断后的勇气都令人钦佩。
看着那人沉默地走向前方。
部落联军知道,自己该走啦,前往一个最终的应战之地。
“给他匹马。”
“得了吧。”肯恩轻笑回答,“战马速度太慢。”
他扫视周围,看看有没有逃出来的野兽或者魔物,漆冰使徒留下来的坐骑,往往都更加剽悍强壮,素质也更好些。
灰色视界展开,有只野狼匍匐在翻起的冻土后面。
“就它吧。”
肯恩说着向它走去。
战旌们皱起眉头。
虽然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不错,但北境的狼是种很高傲的生物,更何况还是敌人控制过的,很显然,这个年轻人缺乏最基本的驯猎常识。
肯恩听见了细碎的交谈声。
紧接着,他眼前出现备注。
某个沉寂已久的词条突然浮现,并且在原有内容后方,更新出更多信息。
【旧闻:荒原塚(更新)】
【奥苏亚旧神历中,恕戟斯曾给死于手中的十二只野兽修建安息之地。】
【其中,狼族之王,死于格尔达战役,最早被埋葬。】
肯恩眉头轻蹙。
他才刚刚见过【启温】,从交流中能感觉到,旧神是北境守护者——既然如此,恕戟斯为什么要杀死野兽们的王?
或许,旧神历有误。
肯恩放下杂念,专注于眼前的野狼。
它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在混乱的风雪中,没有随其它野兽逃跑,反而留在军队旁边,伺机观望……
周围的北境土著们旁观着。
联军中有很多老猎人,他们估计,如果野狼觉察到这个南疆人的话,现在应该会扑上来或者离开了,但是都没有。
它就警惕地呆在原地。
肯恩的距离已久足够分辨出它的体态外貌,现在他可以确认是只黑色亚种霏狼。
【氏族招募】
【你心存狼之灵,并且与一头狼王缔结契约。这会让你吸引到野生、落单的狼族,如果成功驯服,就能够招至氏族当中。】
肯恩尝试靠近。
他做了件非常危险事情,那就是用手挡住眼睛转过脑袋,然后慢慢向前伸出另一只胳膊。
“哦哟,疯了啊?”
联军里传来惊呼声。
老猎人却饶有兴致地笑出声,他们昂首挺胸,展示出自己身上的骨头和纹身装饰,证明自己的荒原驯猎经验。
肯恩这个动作,是种试探。
野狼流浪了很久,它是异化亚种,拥有霏狼般的智慧,如果并不接受邀约,可以转身逃离,也可以发起进攻。
肯恩也很忐忑。
他的呼吸被压得很稳,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一丛略微发硬的毛发,继而是强壮的肌肉。
部落联军们看得津津有味,讨论声都很克制。
“先是接触,然后是驯服。”
“我很期待他的方式,北境老猎人们都有绝活儿,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学了哪个部落。”
众目睽睽之中,黑色的手套隐入了毛发。
野狼在犹豫。
它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但没想到,颈部却被牢牢抓住了,恐慌弥漫,眼前的人类却带着微笑转过头来。
部落联军情绪高涨。
但是,片刻之后,众人的笑容和欢呼纷纷凝固。
肯恩欺身而上,避开了它的撕咬,然后用最野蛮的动作开始近距离厮打摔砸。
野狼身材高大。
它的异化亚种,成年狼的体积能够匹敌战马,各方面的素质也绝非普通野兽能够比拟。
肯恩却管不着。
他急着回村庄,也没有学过驯养策略,只能遵循最古老的传统,将它当做霏狼王那种性格来对待了……
7017k
0154:争执
战旌们很懵。
按理说,肯恩这种南疆人,或许,会更温柔些?
猎户们眼角抽搐,听着砰砰入肉的摔打声,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些什么。
野狼估计更迷茫。
它流浪了很久,原本只是想要寻找一个能够栖身的部落,或者足够稳定强悍的氏族。
砰,呜。
肯恩撇撇嘴将其放倒在地,庞大的体积,沉重的手感,确实非常耗费精力,但总体来说——这头黑野狼略胖,也没有足够强烈的战斗意志。
【认可度:100%】
伴随着涓涓细流般的经验值,野狼苏醒了。
它的头被一片阴影覆盖。
肯恩蹲伏在旁边,抚摸着毛皮中的缺损处,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着看似温柔的话:“抱歉,我没有用武力胁迫的意思,就是……嗯,我以为你会更强硬些,而且我急着赶路。”
【异化野狼加入你的队伍。】
肯恩跨坐上去、
野兽没有座鞍的话,对骑术要求会比较高,所以他又调动经验值拉高了一点相应的数值。
锡蒂摇了摇头。
她看不懂驯猎,也不打算追问。
与此同时。
冰环部落的战旌,休姆·霍尔,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他的视线缓缓聚焦:周围仅有几个亲信贴身保护,即便如此,这几个人的目光都齐齐望着某处,似乎在旁观打架,证据就是,耳边不断有摔打声。
休姆捂着脑袋坐起来。
兽皮毯子滑落,露出他肌肉虬结的上身。
黑色乌鳞状的皮肤略微发暗,似乎是因为魔法消耗剧烈,还没有完全恢复。
锡蒂抱着胳膊。
她瞥了一眼,又迅速转过头来,说道:“哟,醒啦,这样最好,能帮我们减轻负重。”
他环顾四周,愣神片刻,试探地问道:“漆冰使徒呢?”
“诺,那里。”
锡蒂抬了抬下巴。
休姆摇了摇头,望着漫天雪尘,仿佛置身于古老祭祀中的风暴,雄伟壮观的峡谷此时依稀能看见废墟。
“怎么,回事?我们竟然逃出来了……”
休姆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紧接着,他才想起锡蒂口中的神秘人,抬头便想要追问,女战旌挑眉微笑,又缓缓点头。
锡蒂弹了个响指,对准部落联军前方。
肯恩驱狼前行,众人充满好奇地看着他——在队伍前端,靠近中央的位置留了一个显眼的空隙。
【这是为你准备的。】
空谷部落的战说道:“我们走吧。”
“呵。”
肯恩转头看着空谷部落的大胡子。发出了轻蔑的笑声,他的表情很玩味,但心底清楚得很。
随军萨满曾经跟他说过。
【队伍在行进过程当中,位置是相当有讲究的。】
斥候应该在哪儿。
指挥官应该在哪儿。
传信兵又应该在哪儿……
空出来的这个位置,说难听些,是押送犯人,或者让不被信任家伙带路用的。
肯恩只能控制大致方向。
他没有办法逃脱,也不好临时改变主意。
再加上,周围全都是精兵悍将,如果遇到陷阱埋伏,可以当场将其处决掉,脱身的机会非常渺茫。
“怎么了?”
大胡子装糊涂,表情略显强硬。
他是战旌,见过很多狡诈的南疆人,空谷部落也因此损失过许多同胞,那些血泪史简直无法忘怀。
他完全有理由提防肯恩,催促道:“你在害怕?”
“听着,”肯恩腰背笔挺,丝毫没有怯懦。
“漆冰使徒需要绕路,我现在要去最终的决战之地,你如果不信任我,就跑,带着军队离开,我丝毫不介意……”
“你……”
大胡子佯装强硬。
“闭嘴!”
肯恩抽出战斧,直接转头爆呵,。
谷部落的战士们端起武器,转瞬之间,数十柄长矛和刀斧就对准了这个年轻人。
肯恩毫不在意。
他自始至终都盯着大胡子,脸上带着怒意,那股气势,仿佛是他将这群人给包围了一样。
肯恩说:
“该死的良心让我伸出援手,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羞辱我,我明说了,漆冰使徒就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你不想帮助一个南疆人,就给我滚开,忘掉我搭救你的事情。”
哗咔。
肯恩先收起战斧,再收起锐利如剑的眼神,骑狼向着队伍最前端走去……
所有人自觉地让路,谁都不敢阻拦。
空谷部落的大胡子面色沉重,片刻之后,他长叹一声,示意众人放下警惕。
南疆人确实狡猾。
但这个年轻的家伙,带着股浑然天成的领袖气质,而且眼睛和言行都是干净的,坦坦荡荡,丝毫没有避讳。
队伍在前进,背景是泥黄色的风暴。
漆冰使徒之所以选择【苏盆络谷地】,是因为这条路能够绕开坵鸣古道,几乎是直插【桑顿卡亚】的腰腹。
现在【痕虫】断绝了退路。
漆冰使徒只能重新绕回去,这耽搁的时间,就是联军做好准备的倒计时,大家都很紧迫。
在一片熙攘的蹄铁声中。
锡蒂骑着【刀尾猫】靠近大胡子,她说:“我觉得你该道歉。”
“我会的,只要这件事儿顺利结束。”
大胡子坦然地回答,他来自两河交界,空谷部落传承下来的正直,就像他们的盾牌一样雪白坚实。
肯恩骑狼奔驰,动作洒脱自然。
休姆摇了摇头,他觉得眼前这个南疆人很厉害,像是山口酒馆里的佣兵,透着股野性,又带着某种克制。
“妮子,他很复杂,你知道他是干啥的吗?”
休姆骑着【拱地兽】,转头问道。
锡蒂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又拍了怕羊齿部落的战旌:“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黎鹰在高空盘旋。
瘦老头回过神,面对几位战旌,他神秘地说道:“这个年轻人身上,可能有荒原塚的线索。”
肯恩在峡谷里,似乎牵触动过狼灵。
“扯淡!”
休姆大手一挥,直接戳穿:“这都是牲性氏族流出来的传说,根本没人寻到过,再说了,秘术和魔法而已,根本不稀奇!”
战旌们交流起来。
队伍穿过苔原,又翻越两个连接的丘陵,一望无际的冰原出现在队伍侧面。
黎鹰落下来。
羊齿部落的战旌说,前面有个非常不错的村庄,看图腾样式,应该是侍奉冬母的部落。
“肯恩应该就来自那里。”
“走吧,我们去看看,他到底是谁……”
7017k
0155:加入
【你回到桑顿卡亚,潜伏于四周的斥候纷纷退去。】
肯恩之所以如此暴怒,甚至拔出武器威胁,是因为——他也是战旌,是桑顿卡亚人民的希望。
如果臣民们看见自己的首领,像囚犯一样被押解回来……
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黑菈们必然沉默不语,奎玛说不定会在暗地里动刀,朗兹……好吧,他没这个脑子,意识不到这种事情,但如果随军萨满解释给他听,这个暴躁的巨裔会当场抡起棒子跟大胡子理论。
冬松挺翘,积雪齐整。
伐木工地规规矩矩地排列着,但一个工人都没有,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见极易忽略的战斗痕迹。
部落联军大摇大摆地穿过去。
唯独羊齿部落的战旌频频回头,他是牲性氏族,擅长陷阱和驯兽,这条平淡无奇的村道给他一种非常独特的感觉。
“有陷阱,而且很多、很致命。”
瘦老头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某种源自猎人的直觉一直在警告他。
随着部落联军走过森林,开阔的坦途暴露在众人面前,村道规模绝对是帕洛图斯比中颇有牌面的程度,令诸位战旌都感到眼前一亮。
围墙和大门都保持了传统,就连哨塔上面的角标和图腾骨挂都做得很到位。
锡蒂仔细观察。
她很容易就能够看出,这种北境风格的表象之下,还有更为精细的改造,比如围墙的结构其实穿插着南疆风格的设计,还有种她从未见过的改良手法。
桑顿卡亚的军队安安静静。
他们没有看向部落联军,甚至对连队伍中央最气派的几位领袖都视而不见,他们看着肯恩所在的位置。
如果战旌此时给出暗号。
这群桑顿卡亚的战士们,甚至会当场跟部落联军翻脸,即便双方在人数上并不占据优势。
但为了肯恩,他们会这样做的。
肯恩取下自己的战斧,脱离部落联军,骑狼走向大家,现在他保持着战旌应有的仪度,所以也不过分热络,仅仅翻身下马,在簇拥和无数视线当中回到自己的村庄。
【你返回了桑顿卡亚,臣民们满怀希冀地看着你。】
锡蒂等数位领袖跨着坐骑上前。
他们面色凝重,有种奇怪的想法正在脑海中萌发,并且愈发地不可阻挡。
“这……也太奇怪了。”
“我想是的。”
“我从未想象过,会是这样一群人,在吸引、抵挡着漆冰使徒的战刀。”
【你有权代表桑顿卡亚加入部落联军。】
大家议论纷纷。
肯恩站在完全敞开的部落大门前,他背着手转过身,尽量让目光扫过所有人,毕竟恶战在即,而桑顿卡亚从未聚集过如此多的部队。
【联军:7个部落】
【桑顿卡亚军队数量:68】
【部落联军数量:217】
肯恩知道,大家也在期待自己的态度,并且,联军当中也有还没弄清现状的莽夫。
他将凝视的目光从黑菈们移到锡蒂。
【这个女人,是联军暂定的指挥官。】
周围低估的声音渐渐减弱。
肯恩褪去右边手套,一幅古老沧桑的纹图逐渐暴露。
它描绘着只有神明才能解读的语言,对于北境众人来说,这个徽章意味着统一和安定,意味着一个部落的生生不息和沉重的责任,更加意味着……
“战旌。”
锡蒂脱口而出。
她面色凝重,屏住呼吸,比以往任何一次扩大联军的时候都要心情复杂。
“啧啧,南疆人,北境战旌。”
其余部落的领袖们都各自沉思。
“我没有意见,肯恩·布维尔,你的胆识和身手大家有目共睹,但我不确定的是……”
锡蒂凝望着他,说出了众人心中的困惑:“你是否真的能够代表桑顿卡亚?”
她的怀疑不无道理。
桑顿卡亚的军队就在眼前,但诸位战旌都在荒原里摸爬滚打多年,大家一眼就能看出——着绝对不是自然发展的部落。
他们的肤色有偏差,长相和身形各异。
如果战旌们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够发现,很多战士身上还保留着其他部落的信仰装饰。
眼前这个桑顿卡亚,是用流民拼凑起来的。
“妮子,注意你的嘴巴。”
朗兹一脚踏出队伍,几名黑菈拽住了他的铠甲,离得近的人听到这番质问,都没有露出好脸色。
当气氛变得愈发紧张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高呼。
“肯恩!”
“战旌,战旌!”
声浪迅速膨胀,淹没了部落联军的战马。
桑顿卡亚的臣民们激情澎湃,在这种即将迎战强敌的时刻,所有人心底都憋着一股劲儿,至此,欢呼声彻底爆发!
【常识:齐声高呼】
【帕洛图斯比最常见的群体行为,当某些答案呼之欲出时,众人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增加认同感和表达强烈的情绪。】
肯恩微笑地听着臣民们呼喊他的名字。
他抬起手,喧闹声戛然而止,然后他冲着以锡蒂为首的战旌们说道:
“如你所见,北境各处的同胞聚集于此,而我为他们的生存奔波,这就是我的目的,旧神在上,谁都可以考验我的这份承诺。”
奎玛瞬间侧目。
他站在军队前端,能够看清肯恩风雕雪蚀般的侧脸,这是奎玛印象中……肯恩第一次用旧神来担保誓言。
“我无话可说。”
部落联军里有人开始表态。
锡蒂心中暗自苦笑,因为说话的人,就是空谷部落的战旌——持盾者·荆胡·托弥欧。
他虽然和肯恩有争执,但部落子民的选择才是众望所归。
空谷部落的战旌率先举起白盾,随后是冰环部落的休姆也高擎战锤,再接着,羊齿部落,雪海部落……
锡蒂环顾四周,看见了除自己以外的六把武器。
【常识:联军表决】
【北境部落的联盟,在接纳新势力时,往往用高举武器的方式来投票,战旌握持,象征着权力和态度。】
锡蒂也举起手中的折镰,全票同意肯恩·布维尔率领他的勇士加入联军,共同抵御凶恶残暴的漆冰使徒。
喧闹的部落互相融合。
战士们分享食物、见闻、以及各自拿手的绝活和武艺。
大家抵御外敌的信心变得更大,似乎眨眼之间,就能够把图斩瓦按死在荒原的冻土里。
7017k
0156:战争接触
桑顿卡亚的黎明,火光摇摇欲坠,像是在描绘着昨夜盛典的热络与饱足。
图斩瓦率领队伍,离开了坵鸣古道。
冬松轰然倒塌,惊醒了这位沉思中的指挥官。
图斩瓦平静地站起身,遥望雪枝缝隙当中露出的围墙边角,他高壮挺拔的身躯,足以俯瞰军队,手里握持着一柄血迹斑驳的【钉头斧】。
低垂的刃口预示着战争的惨烈。
前方村道中,头戴铁盔的重骑部队正在行进,沿途掠夺让这群恶魔们吞吃了数个村庄的资源,现在所有魔物都披着甲胄,就连骑兵们握着缰绳的双手都戴着尖钉护具。
图斩瓦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领袖。
他麾下有百余名步战手,手持各式武器,由原本的领袖带队指挥,但最终的命令由图斩瓦下达。
除此之外,重骑兵几十名,魔物和野兽若干。
部队前进的同时,还有冰爆法师点缀在其中,样貌隐藏在斗篷之下,饰品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图斩瓦起身观察。
执缰者停住战车,眼睛通红的野兽展露出獠牙,粘稠的唾液顺着毛皮滴溅在泥泞的土地上。
“停止!”
漆冰使徒随着命令停止,盔甲哗啦作响,木质的攻伐器械发出咯咯的响声。
嗷——
重骑兵当中,有头四肢宽厚的【杰格兽】。
它发出奇怪的吼声,筋脉膨胀,像是受到了某种侵蚀。
“驯兽师,怎么回事儿!”
领队用强硬的手段控制住了它,随后转身去呵斥队伍里的驯兽师,这群人用秘术影响着漆冰使徒所有的野兽和魔物。
然而,头戴兽盔,画满油彩的家伙摇了摇头。
“该死,别盯着我,我什么都没做,秘术还是稳稳地牵引着所有小东西。”
他很无辜,语气急躁地回答道:“除非,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在影响它们。”
领袖拽紧缰绳。
他觉得战争氛围可能感染到了它,希望项圈里隐藏的倒刺能够令其安静下来。
“喂,怎么啦!”
“该死的,坐骑失控了。”
前排重骑兵率先发觉异常。
领袖很快就看见周围的巨獾和野猪们开始烦躁地踱步,各种令人不安的鼻哼声此起彼伏。
他嗅到一丝不安。
确实是嗅到。
他醒悟过来,这个味道是切实存在的,飘散在空气当中,浓度非常高,即便是人类都能够分辨得出来。
而“不安”,是源于心底的。
“呜——”
桑顿卡亚的城墙后方。
随军萨满抚摸着【兽号角】,图腾斑驳,明暗交替,带有魔法的沉闷巨响从前端喷出,像无形且壮观的涟漪那样肆意叠荡,形成声势浩大的音浪覆盖了整片森林。
重骑兵领袖脸色惨白起来。
他知道这是北境最著名的战争武器,但他没有意料到,在这种偏远部落的小村庄里面,竟然隐藏着牲性氏族的成员。
魔物们哀鸣的声音大过骑手的惊呼。
鞭子如雨般抽打在这群皮糙肉厚的巨兽身上,仅仅片刻之后,就有头野猪率先冲了出去。
附近的魔物也开始挣脱束缚,迈开蹄跨,肆意奔腾起来。
【部落联军使用兽号角,破坏了敌方重骑的纪律性。】
桑顿卡亚围墙后方。
随军萨满骄傲地笑起来,他毁掉的半张脸露出斗篷,惊得几个射手踉跄跌坐。
羊齿部落的战旌却挑起眉头。
他也是牲性氏族的成员,荒原塚的追随者,以兽为灵,追寻风雪里的真理。
“看这情况,我们也不用比较了。”
瘦老头非常高兴,他说:“等战斗结束,我把秘药的配方给你。”
这种职业能够在北境繁荣下去,离不开驯兽人们的交流和慷慨。
羊齿部落的成员们一惊,不禁面面相觑。
瘦老头严肃地瞪着他们,指挥几个年轻的学徒将黎鹰收回来,免得被射手针对,或者解药失效,被兽号角给影响到。
图斩瓦将钉头斧指向冰爆法师。
漆冰使徒的队伍里升起数枚巨大的紫色光球,絮状的能量互相勾连,形成了一个足以抵抗秘术的巨阵。
兽号角是北境常见的战场武器。
它的破解方法除了解药之外,当然也有很多应急措施,保护、对冲、扰乱等手段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
重骑兵们及时刹车。
领袖控制得最好,没有跑出去多远,胯下的【杰格兽】瞬间乖伏,喘着粗气,脖颈间流出黑红色的血液。
但更多的魔物已经蹿出去。
桑顿卡亚前方的土地塌陷,重新挖掘的壕沟坑杀了好几只跳跃力不强的野兽。
枝槎粗的钢矛从雪地里飞射而出,防御力差一些的被直接洞穿,细密的箭阵也没有落下。
它们的优势不仅在于数量多,还包括上面涂抹的东西。
整整八个部落的物资储备,其中包括的药剂数不胜数,致幻的药物、麻醉的药物、带有剧毒和影响情绪的……
各式各样。
漆冰使徒的重骑兵和他们胯下的坐骑在箭雨和陷阱中吃尽苦头,惨叫声此起彼伏。
哗啦啦。
茶水倒满,锈色的液体微微荡漾。
围墙最远端。
伯克躲在这里,漆冰使徒来势凶猛,对方也不是疯癫无序的狼人,所以这次他并没有带着学徒躲在哨塔里学习。
至少,他认为这是学习。
学徒腿脚打颤,这家伙会给自己渲染出恐惧感,所以房间里战争氛围很浓厚,唯一能使人安心的,只有摇晃的炭火还有不断烹煮的茶水。
“推进!”
漆冰使徒迈开沉重的步伐。
冰爆法师们的阵法也随之移动,几颗硕大的光球像是支柱,撑起一张隔绝混乱的巨网,囊括进来的野兽们纷纷恢复理智。
“发射!”
投石车掷出巨石,木质陷阱的连锁机关被一个个砸断。
重骑兵领袖咬牙切齿,他承认自己低估了这群人的本事,但接下来,才要找回自己的主场。
漆冰使徒是个很重视战斗力的群体。
这也是为什么,图斩瓦作为破城手的老大会威望极高,因为破城手是在最前端的。
而现在,重新组合的漆冰使徒……
重骑兵被排在了最前面。
领袖扣好盔甲的绑带,把缰绳缠绕在臂弯当中,双眼闪烁着死亡赐予的幽蓝,用极具威慑力的嗓音指挥自己的属下。
“冲锋!”
7017k
0157:目标是大门
漆冰使徒的重骑兵开始冲阵,轰鸣的蹄声宛如滚滚闷雷,当这恐怖的声音响起,地面也随之颤抖。
野兽们沿着村道前进。
路上一个个深坑被尸体填满,重骑兵汇聚成风暴,铁甲阻挡着箭镞侵袭。
钢矛被坚盾拦截。
土块碎裂,一束束黑色的影子瞬间绷直,埋藏于其中的拌索像是枯藤那样被连根拔起,直至挣断。
轰隆隆。
桑顿卡亚前方的木质拦马,在沉重的兽蹄和有规律的践踏中变成破烂,陷阱纷纷触发,却无法阻挡这群怪物分毫。
“全都是疯子。”
锡蒂唾骂道。
重骑开道的方式有很多,漆冰使徒却能将暴戾演绎到极致,但这种看似无理的战术,其实也有很多技巧。
他们驯服的野兽皮肉厚实,能抵挡最基本的火力覆盖。
骑手们身经百战,在致命威胁逼近时,能够拉扯抵挡,用盾牌或者钢铁的披甲来承受攻击。
【敌对:重骑兵领袖】
【战争天赋:领骑】
【效果:率队冲锋时能鼓舞士气,血肉获得强化,伤口恢复速度提升,队伍骑术上升。】
肯恩一言不发地观察着。
他眼中闪烁着微芒,灰色视界之下,漆冰使徒的重骑兵纷纷顶着鲜红的血条向自己逼近。
野兽和魔物趟过陷阱。
损伤是无法完全规避的,有好几名漆冰使徒断绝了呼吸,在同伴的铁骑之下沦为肉酱。
“我们即是梦魇,不畏死亡!”
领袖的呼声盖过一切。
他确实是位悍勇的战士,即便头盔破损,也要顶着满脸的鲜血咆哮。
奎玛抽出【肃修】,在围墙站台上甩出一箭。
钢制箭头触碰枢纽,原本被投石器砸断的机关重新启动,两张巨网迎面盖下来。
他说:“做决定吧,战旌。”
肯恩摇摇头,说不着急,他看着巨网在铁蹄间缠绕,绊倒的野兽掀起局部的混乱。
重骑兵迫至眼前。
领袖握着缰绳。
他的【杰格兽】冲出雪尘,只需要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够撞在围墙上。
肯恩皱起眉,不太情愿的举起右手。
朗兹看见信号,抡起早就准备好的斧头,仅仅一下呼吸的时间,就将粗壮的撑杆伐倒。
【城防陷阱:沟壑(触发)】
桑顿卡亚围墙前方,原本平整的地面轰然崩塌,暴露出早就已经掏空的沟壑,时间仓促,里面洒满了锋利的铁屑,易伤却不够致命。
它足足有五步宽!
“动手,”冰环部落的战旌呼喊道。“拿出力气来,小伙子们!”
休姆站在围墙的阴影里怒吼。
他依旧裸露着上身,鳞甲丰满油亮,象征着恢复完全的魔力,还有重新蓄满的热情。
休姆腾手抡满,石质锤面以摧枯拉朽之势砸断了支撑杆。
围墙之外的土地随之塌陷。
“吼——”
冰环部落的战士齐声回应。
他们保持着恰当的间距,沿着围墙后面的撑柱排列,同时抡起手中的重型武器,狠狠砸了下去!
机关连接,土地崩塌。
桑顿卡亚面前的村道瞬间面目全非,地陷造成的混乱甚至比触发陷阱还要壮观。
黎鹰带回了消息。
部落联军很早就知道,漆冰使徒有一支装备精良、凶悍无畏的重骑兵。
伯克浸淫古建筑和城防事业多年。
据他所说,南疆诸国的很多小城邦,明知道无法抵抗王国铁骑,就直接挖掘出难以逾越的深沟,将围墙变成遥不可及的海岸线。
部落联军奋斗整夜,也只能勉强挖出这点距离。
肯恩面色凝重地观察战局,他呢喃道:“希望够用吧。”
重骑兵的领袖咬牙切齿,他舔了口淌到嘴边的血液,然后怒目瞪着围墙上的年轻人。
“南疆的爪牙……”
他眼中闪烁着幽蓝,死亡赐福之下,所有漆冰使徒都强壮善战,各项素质都有不同幅度地提升。
肯恩被领袖吸引,双方隔着轰隆作响的沟壑对视。
他看见这个骑手竖起一张【单手圆盾】,但很快,飞射的钢矛就破开了木板,露出一只被癫狂侵占的眼睛。
领袖甩动缰绳松了几圈。
他舒展手臂的肌肉,然后把头埋进【杰格兽】肥厚的耳朵之间,野兽承受了猛烈的箭雨,在生命垂危之际,爆发出绝境里最后的一次腾跃。
领袖跳了出去,翻腾之后落在了裂缝的另一边。
围墙上的众人惊呼不已,有人伏在站台上向下看,但防止攀登的横檐却阻挡了视线。
重骑兵领袖就这样摸了进来。
有人催促弓箭手寻找击杀角度,也有人安慰道:“没用的,大门紧闭,他根本砸不开。”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他能看见过半的血条,敌人就在自己脚下,那家伙甩掉了破损的圆盾,然后伸手按在厚重的大门上。
【秘术:牵引铁索】
“所有人,”肯恩警觉不妙。“远离那里!”
围墙之外。
重骑兵领袖咧嘴微笑,漆冰使徒缴获的物资当中,有很多致命野蛮的道具,其中就包括用来破壁的东西。
他将一枚造型阴森的铁钉砸在门上。
尖锐的部分陷进木头,随后隔层破损,漆黑的烟雾凝聚成团并且熊熊燃烧。
它随着寒风呼啸摆动,像是显眼的信标。
呼~
一根铁索穿破雪雾,从裂缝的另一边飞过来,竟然直直地扎进了木头,在两端架起连接。
呼,呼呼!
紧接着,又是数根铁索,从正在奔跑或者已经死亡的野兽身上飞出来,这些东西,早就装备在了重骑兵的披甲当中。
“天哪,这是什么?”
“快散开,都小心一点。”
围墙内部。
部落联军们退后几步,众人提防着大门上深浅不一的尖钉。
重骑兵领袖看着铁索凿进木门,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回望着混乱的战场,看着骑兵们在裂缝前后挣扎,能够越过的人寥寥无几。
甚至有麾下的战士勉强越过来,却重伤昏死,完全无法行动。
“还不够。”
他表情冷漠地呢喃着,然后走向抽搐的野兽,想要摸出另一枚铁索信标。
“桑顿卡亚的孬种都蜷缩在围墙里,后悔吧,都盲目地相信沟壑战术,现在没有人能阻挡我。”
他疯狂地叙说着,完全没有觉察到有人靠近。
阴影覆盖了这位领袖。
他愣住,想要翻身回击,却迎来了一把锋锐无比的【晶骨战刀】。
濛等了一会儿,开始擦拭武器上的积血。
7017k
0158:翻越而来的梦魇
肯恩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濛虽然年轻,但战斗能力和胆识却异常丰富,他直面恐惧之后变得更加沉稳,所以才被允许留在围墙外面清缴。
锡蒂抬脚踩在围墙站台的边缘上。
“搞什么,”她疑惑地问道,“敌人就指望这几根玩意儿扎穿防御?”
重骑兵领袖死亡。
他带来的增益效果消失,委顿的骑手们没有越过沟壑的勇气,或者早就殒命于各种飞来的攻击。
战场逐渐恢复秩序。
几十名重骑兵的冒死试探,将陷阱给消耗殆尽,投石机也从未停歇,在轰隆隆的抛投之中,钩锁机关也被弄得一塌糊涂,从平坦大道变得坑坑洼洼。
哗啦啦。
铁索横在尸体和废墟之上,互相摆荡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尸语者吹凑的残响。
肯恩皱眉沉思。
他们现在数量略有优势,但单体素质却无法匹敌这群疯子,所以只能见招拆招,慢慢消耗,尽量将贴身决战的时刻向后拖延。
【北境的梦魇近在眼前,命运正紧盯着你。】
肯恩眉头轻跳。
突然浮现出的备注显得有点没头没尾。
但没还等他想清楚锁链的用处,雪尘在寒风吹拂中完全散去,冬松林被完全推平了,随风而来的军阵密密麻麻,上百人的规模。
战车由野兽牵引。
强壮的指挥官用胳膊撑着下巴,足足两人的身高,握持着边缘起伏的武器。
钉头斧颜色深重,泛着血光。
晨昏传导出战意,跃跃欲试。
“图斩瓦。”
肯恩认出了横亘在对方胸膛之上的一道浅浅的伤疤。
图斩瓦刚才就坐在那里,看着重骑兵展示出应有的果决,他等到尘埃落定,站了起来。
他个子高大,身形威武,披肩的银发打结成团。
“做的好。”
图斩瓦语气平静地点头。
他看着飘荡在空中的铁索,像是感召到命运的牵引一样,顺着它看见了厚重的门扉,还有围墙之上的那位……显眼的年轻人。
肯恩发现这位曾经的手下败将变了。
虽然距离遥远,但那种明显的幽蓝消失了,他变得更加沉稳、内收,隐藏于心底的怒火被完全克制。
呷——
黎鹰仓皇逃回。
“咳咳。”羊齿部落的老头感到不适。“很危险。”
他透过黎鹰的视角,看见了图斩瓦清晰尖锐的双眼,这个人确实已经摆脱了死亡蛊惑。
但老头却不能够长久地看向那双眼睛。
图斩瓦血战出来的压迫感,仿佛承载着北境荒原里的深沉,稍微凝视,就如同冰川轰然倾覆,能够碾灭蝼蚁。
“你看到了什么?”
肯恩问道。
羊齿部落的老头不想助长敌人的声势,却不知怎么回答,他发现战旌们都在看着自己。
唯独肯恩,隔着战场在和图斩瓦对视良久。
“哎。”
老头瞬间明白了他和肯恩之间的差距,于是郑重地警告周围所有人:“要么我们一起杀了他,要么离得远远的,想活命,就要打起全部的精神。”
轰隆!
乌云密布。
桑顿卡亚的民居里传来尖叫声,探头观望的村民都缩回了脑袋,即便再傻,也能明白那不是荒原多变的天气,而是敌人酝酿当中的魔法。
锡蒂阻止士兵撤下站台。
部落联军瞬间支起无数盾牌,像是经验丰富的样子——他们在苏盆络谷地遭遇过冰锥风暴。
锡蒂奔走指挥。
她披上编制罩时的同时,看见肯恩望着天空发呆,于是喊道:“干什么,想变成蜂窝吗?”
“不对劲。”
他的声音很沉重,伴随着喘息。
【冰魔法:通桥(79%)】
魔法完全不同,而且准备时间非常快。
锡蒂距离较近,她能觉察到这个男人逐渐变得紧张,刚向前迈出一步,想要仔细询问,却被高声吓退。
“不准靠近扶手!”
肯恩发疯似地呼喊。
他全力甩出【晨昏】,朝着勾连的锁链飞去,因为指挥站位比较远,伤害不足,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做。
战斧仅仅割断两根就后继无力,只能折回。
围墙上的联军全都懵了。
桑顿卡亚的士兵令行禁止,瞬间远离,并且带着周围陌生的同伴撤退。
他们下意识相信战旌。
图斩瓦竖起钉头斧,野兽咆哮当中,战车轰开始奔驰。
桑顿卡亚的村道崎岖难行,就算最平坦的地方也遍布巨石,沟壑足足五步,铺满铁屑,别说军队冲锋,就连独自跨越都要耗费些功夫。
乌云开始翻滚,寒风从北而来。
图斩瓦的战车正在前进。
漆冰使徒们早就恭候在废墟前方,瞬间,数枚蓄满魔法的武器被高高举起。
军阵中隐藏的法师暴露了出来。
他们眼中全白,幽蓝色的雾霭飘荡,沉重的兽皮披风在鼓动,各种图腾铁挂之类的装饰哗啦作响。
“寒冷之拥,铸造冰之桥梁。”
数名冰爆法师异口同声的吟唱。
他们仰望苍穹,拥双臂迎接浓云,就在图斩瓦即将抵达之际,将魔法鼓动到极限,以点成面,呼唤道:
“跨越生存与死亡的两岸。”
寒意凝结,令在场所有人喉头紧绷,好像连唾液都被瞬间冰封了一样。
霜白铺满了杂乱的废墟。
图斩瓦头发散乱,肌肉紧绷,随着他的呐喊,所有漆冰使徒开始迈开步伐。
坚冰出现在他们的脚下。
不断延伸,延伸,再延伸,速度越来越快。
雪白色的霜冻爬上铁索,那些滋啦啦的冰晶凝结声仿佛是催命的前奏,像是一双双深渊里爬来的爪子,想要伸向泅溺的可怜鬼。
没有人能跟上它生长的速度。
部落联军仓皇地逃窜,当第一朵霜花触碰到木门,延展出来的冰晶很快就变得通透又清晰。
空谷部落的战旌掩护自己的战士。
他转过头,才发现桥梁已经顺延至脚下,围墙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白色。
“门,没用了。”
冰在延伸,围墙折檐在扭曲。
砰!
木屑横飞。
托弥欧竖起雪白的盾牌,感觉有尖锐的东西落在上面,将他不断向后推的同时,还发出折断的脆响。
唰!
他觉得喉头发凉。
“遭了。”
他想着。
冰锥从下方而来,肆意生长的晶体像是长矛那样,直直冲向了他的咽喉。
砰!
托弥欧瞳孔颤抖,却听见了碎裂声。
他看见:
肯恩·布维尔闪到身旁,挥舞着漆黑的拳头,将冰块轰然击碎,即便如此,护臂的铁块缝隙间,还是溅出了血沫。
7017k
0159:盾与荣耀
“感谢。”
托弥欧转向肯恩表示感激,然后将盾牌从围墙卸下来。
冰锥破裂,白烟弥漫。
“天哪,这魔法可真迅猛,如果你没提醒,恐怕所有人都要变成冰雕了。”
他说着话,左右环顾了一下。
桑顿卡亚的围墙变成了白色,硕大的冰锥在边缘突出来,像是一圈荆棘状的防御工事。
“感谢旧神吧,你至少还能呼吸。”
肯恩边说边握紧拳头,用经验值给划伤的部分止血。
部落联军已经撤到村庄里面,摆好了迎敌的阵仗,但托弥欧和肯恩因为断后的缘故,被留在了围墙上面。
“你的属下怎么办,我是说,裂缝旁边的家伙。”
托弥欧面貌粗犷,但为人正直体贴,漆冰使徒来势凶猛,战场扩张这么快,他担心同胞们的伤亡。
“濛绝对比你想得坚强。”
肯恩很放心。
冰面扩张成桥梁,成为了敌人进攻的道路,但同时也变成一面屏障,将留在外面清缴的濛给保护了起来。
托弥欧用盾牌砸开冰锥。
他们俩在茫茫白雾中寻找方向,同时避开那些响彻耳畔的喊杀声,听动静,部落联军应该已经和漆冰使徒开始接触。
“南疆人说话都挺有一套的。”
托弥欧很诚恳,他语气平静,头也不回地说:“我也曾信任属下的能力,结果却害他面对死亡。”
肯恩心里有数。
他相信濛的实力,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作为指挥官来说,他必须是战场中最坚定的人。
“濛很熟悉部落周围的暗道,比起他,我们更应该担心自己,毕竟……”
话音未落,吠吼响起。
“有畜生,小心。”
托弥欧竖起雪白色的盾牌。
朦胧的雾气当中,寒潮如浪袭来,混乱的吼叫声听着像是一群排列起来的猛兽,它们速度非常快,气流被搅动,出现了好几双猩红的眼睛。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下一秒,他拍打着托弥欧的肩膀催促道:“收盾牌,闪开。”
两个人向左右飞扑。
野兽闯入他们中间的空隙,龇开的獠牙如同屠刀,排在最旁边的两只各自扭头撕咬,却没有碰到,只能不甘心地飞跃到地面上。
肯恩翻滚侧身,从围墙上也落回地面。
他抽身回头观望,看见这群野兽身上都套着缰绳,绳索连接到浓雾当中。
呼——
一架战车呼啸而来。
图斩瓦如同雕塑般踩在车辕上。
领缰手早就跳车离开,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单手握着獠牙状的绳结,另一手提拎着【钉头斧】。
轰隆!
钢铁包裹的轮毂砸在泥砖上。
图斩瓦身形稳健,战车发出了巨大的断裂声,铺着兽皮的座椅塌陷扯断,残损的部分向前拖拽,又是连串的摩擦声。
“何等荣幸,能面对霍叟的战祭。”
托弥欧站起来说道,他故意高声以吸引注意力,如果肯恩趁着这个机会逃跑,或许能够跟其他人汇合,然后再回来……
回来给自己收尸。
没错,托弥欧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能够战胜图斩瓦。
“嘘,休提这个名讳。”
图斩瓦的声音低沉有力。
他背对着两人,模糊的影子映出他坚实的宽阔的背肌。
托弥欧心跳极快,额角渗出汗液。
眼前这个正从白烟中走下战车残骸的家伙,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仿佛一个照面,就会被摧毁掉。
“你好像更坚定了,怎么着,不再害怕和逃避了吗?”
肯恩阔步走出,靴子扣响在泥砖上。
托弥欧听到这话,后背都开始发麻,这家伙不仅没跑,竟然还在用语言激怒对方。
“喂,”托弥欧咕哝道。“你该走的,为什么要浪费我创造的机会!”
肯恩欠身表示感谢,他说:“抱歉,我也是战旌,我也习惯留下来断后,就跟你一样。”
“南疆人的油嘴滑舌。”
托弥欧笑着回答,事到如今,也只能握紧盾牌。
图斩瓦高大的身躯撞开了白烟,肌肉在鼓动,强壮的胳膊缓缓抡出弧线,像是在进行某种热身。
【任务:孤立无援】
【进度:20min】
【描述:你撤退的路径被图斩瓦阻隔,配合托弥欧,避免他死亡,坚持到部落联军突破重围。】
肯恩的视线沿着图斩瓦的胸膛移动,看到了一道醒目的伤疤,晨昏锋锐无比,那绝对是致命伤。
“我有个追随者叫卑勒·铁牙,”
图斩瓦走过来,他拍了拍泛白的伤痕,“他在生命的最后的关头,把最珍贵的药剂用在我身上。”
令他重获新生的并非是药水。
而是他心底里对命运的痛恨,对死亡的质疑。
“既然你摆脱了蛊惑,应该重拾荣誉,而不是继续跟着漆冰使徒造孽。”托弥欧哼哼地说。
砰!
他没反应过来,就看见:
一只硕大的脚掌踩在面前的泥砖上面,鹿皮靴子紧绷,依稀显示出脚趾的轮廓。
图斩瓦这记踩踏绝对用足了力气。
他迈开胯部,伴随着泥砖崩裂的声音跃至前方,厚重的钉头斧紧随其后,轰然锤在雪白的盾牌上。
【你的队友遭到攻击。】
肯恩的视线移动,他没想到敌人速度这么快。
图斩瓦与之前的状态完全不同,他已经抛弃了漆冰使徒的癫狂,所有的战斗技巧斗源自经年累月的历练。
托弥欧手臂抽痛。
他的盾牌被砸得竖起来,像是被掀开的龟壳。
图斩瓦冷漠地注视着,又提起鹿皮靴子,踹在盾牌的边缘,空气中瞬间传来清脆的骨裂声。
“啊——”
托弥欧的惨叫远远荡开。
他翻滚出几步之外,如果不是顺势而动,这条胳膊恐怕就在强力的扭转中被撕裂开了。
晨昏划破雾霭。
图斩瓦甩动武器将其磕飞,又转过头俯视着眼前的执盾者:“你还年轻,要学会谨言慎行。”
他瞥了眼盾牌上的徽记,继续说道。
“空谷部落,难怪,你的前辈确实重视荣誉,但你们这些崛起的分支,却妄想和南疆人友好相处?他们才是罪孽,而你们这种丧失血性,沉迷于和谐愿景中的弱者,才应该铲除。”
托弥欧竭尽全力翻过身。
他咬牙怒视,却险些抬不起胳膊,眼中闪耀着决然,回击到:“那你该去面对王国军,而不是对着部落挥刀……”
7017k
0160:鏖战
图斩瓦停下脚步。
他调转方向,用技巧磕停战斧,用自己的武器当支撑,把晨昏给嵌到了墙壁中。
“王国军?”
图斩瓦站到了托弥欧身旁。
他本身就很强壮,足足有两人高,这种俯瞰的角度像是在屠宰一头健壮的羊羔。
“孩子,记得我刚才说的名字吗,卑勒·铁牙。”
图斩瓦拎起他的胸甲,用平视的目光审讯托弥欧,一阵寒风吹过来,将银色的乱发舞乱。
“漆冰使徒从不挑选敌人。”
他说。
“我和他曾在永冻之墙下迎战王国的军阵,郫斯顿克的黑理铁骑、诺林的光辉剑士,我们用龙裔的咆哮点起篝火,在精灵的箭雨中入眠。”
图斩瓦说着话,逐渐变得愤怒。
他拳头紧握,托弥欧的盔甲发出扭曲的声音。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北境之所以无法崛起,就是因为你们背叛了这片土地。太多部落跟南疆贸易、结交,活在虚幻的梦里。”
托弥欧眼角抽搐,却在暗自攥紧拳头。
“我无法认同,”他说,“你们入侵,那我们就反击和保护!”
雪白的盾牌冲上来。
图斩瓦瞥见盾尖朝着自己的脑袋,他没有歪头,而是抬肘卡住托弥欧的胳膊,顺势向地面砸过去。
“咳啊。”
托弥欧咳出血液,他背后的泥砖扩散出蛛网般的裂痕。
图斩瓦挥起钉头斧,做出处决动作,他掌握着增强力量的赐福,随意就能造成重伤,这记斩杀足以分割一头成年的野猪。
他听到风里有声音。
同一瞬间,一道寒芒裹挟着白烟闪过,战斧飞行的角度极其刁钻。
“啧。”
图斩瓦眯眼改变方向,想要把这把碍事的斧头给打断。
突然,烟雾破开。
肯恩闪烁到【晨昏】所在的位置,单手高擎着战斧,用迅猛的斩击抢先一拍。
图斩瓦向前迎击。
他不是那种笨拙的傻大个,而是位经验丰富的战士,饱经风霜的脸上出现一丝狰狞,吼道:“偏要抢着送死!”
烟雾被劈成两片,被寒风卷起带走,露出了远处正在交战的军队。
肯恩再次消失。
他再度触发【影隙】到了图斩瓦身后,想要就地翻滚,带着人撤到战场之外。
【你低估了对手。】
“呵。”
冷哼传来。
肯恩刚扶好托弥欧,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的战斗直觉很明锐,此时,某种危机感被推到顶峰。
仿佛身后就是无尽的深渊。
恐惧感冲到头顶,脊背抽紧,所有汗毛都竖了起来。
图斩瓦挥空之后没有停顿,他整个人转了一圈,由手臂引导出强大的力量,锋锐沉重的钉头斧直接扫开了肯恩的盔甲。
“咳。”
肯恩眼睛充血。
尽管视野中全都是猩红色,血条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和托弥欧一样脆弱。
他带着人顺势向前,在力竭之际,又将人给抛了出去。
托弥欧惊恐地目睹了一切,刚才那记挥砍,直接挑开了肯恩的背甲,肋骨断裂,鲜血都被钉刺给划了出来。
尽管如此。
肯恩在咬牙逃离的过程中,一直在用经验值治疗托弥欧,就连抛出去墙角都位于战斗的边缘,有足够的时间来给他喘息。
“喂,你!”
他想要劝阻,却看见肯恩瞪着眼睛咳血不止。
所有语言都堵塞在心中,作为执盾者,托弥欧保护过无数同胞,继承战旌武器【峰盾】之后,更是活在最危险的地方。
他都快忘记了,被保护的感觉。
荣耀是不分势力的,眼前这位年轻的南疆人,展现出了坚定的意志力,还有过人胆识和担当。
“呆着……别,别动。”
肯恩瘫跪在地,用染血的手指向围墙角落的托弥欧。
他手腕上的【云回】配件在闪烁,【晨昏】破空飞来,将围墙折檐上突出的冰锥尽数砍断,巨大的冰块失去支撑,翻滚倒塌下来,刚好将伤者给保护起来。
托弥欧长大嘴巴,看着冰块阻挡了视线。
唰,砰!
钉头斧从远处飞来,差了几寸,沉重的钉刺扎进了肯恩的胳膊当中。
肯恩咬牙埋头,强忍着袭来的剧痛。
图斩瓦摆手挥开烟雾,脸上并没有松懈半点,他是报着面对强敌的态度来的。
“需要保护的执盾者,还得成长才行,可惜,他还没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图斩瓦继续说:“但好歹安静了。”
他迅速跑动,冲向倒地不起的肯恩——这个年轻人尚且握着底牌,不容有失,自己必须毫不留情。
白烟却瞬间浓重起来。
图斩瓦保持警惕,他感觉到呼吸有些受阻,空气流动的方向被改变了,紧接着,某种蓝色的光芒折射在迷雾当中。
“就是这个。”
他抬胳膊做阻挡,闯了进去。
肯恩周围传来呼啸的风吟,还有烈焰升腾的动静,瞬息之间,蓝色的光芒就将聚集起来的白烟尽数驱散。
图斩瓦被迫后退。
他觉得这股火焰有强烈的熟悉感,如同灵魂深处传来的低吟,跟当初困在自己心中那阵浓雾一模一样。
呼——
战斧飞旋而来。
肯恩感觉自己浑身剧痛,几乎要丧失行动能力,他不得不使用【战旌之证】给自己一丝喘息的空间。
武器重新紧握。
他没有耽搁,第三次使用【影隙】,将自己拉开距离。
升腾的烈焰随之鼓动,像是隐去的神迹,白烟又重新围了上来,霜雾似乎都在眷顾这位年轻人,想要急着去保护他。
图斩瓦踩着残留的血迹。
他俯视着碎裂的泥砖,这种出血量,即便再强悍的治疗术也没得修养许久。
肯恩在坵鸣古道外的平原和他交手过。
图斩瓦见识过这个人的瞬移能力。
“蓝色的火焰……”
他喃喃自语,这力量跟上次的比起来,变得更加纯粹强悍,给人的增幅也更加巨大。
“到底是从何而来?命运啊,你在安排些什么……”
图斩瓦眉头紧皱。
他提起钉头斧,握着自己胸前的铁图腾,刚才那股烈焰升腾的时候,某些东西被勾连了起来。
他开始怀疑。
那股纠缠于心的浓雾其实并没有消失。
他经受的苦难,不管是背叛部落,还是加入漆冰使徒,就连最后摆脱死亡蛊惑……
种种行为。
“难道真是我自己的选择吗?”
7017k
0161:片刻喘息
图斩瓦将残破的战车拎到肩膀上。
野兽们吠吼挣扎,却没有一只敢回头去啃咬。
他割断了缰绳,看着几只畜生仓皇逃进白烟里,远处还有交战的喊杀声。
“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图斩瓦环顾四周。
他将战车残骸丢向角落,白烟被驱散,暴露出一具靠在墙角的尸体,是一个死于弓箭的漆冰使徒。
他袒露胸膛,鹿皮靴迈出的每一步都沉重地扣响泥砖。
肯恩伏在暗处喘息,他后背的伤口正在迅速止血恢复,被划破的骨肉重新连接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他的额角汗珠密集,攥着【晨昏】没有发出声音。
寒潮到了尾声,白烟即将消散。
【任务:孤立无援】
【进度:5min】
肯恩望着白雾的另一头,灰色视界能够看见正在交战的双方,部落联军已经扛住了步兵们的冲击,开始尝试压缩战线,向这里突破。
图斩瓦也是位优秀的指挥官。
他暂时离场的这段时间里,漆冰使徒又恢复了那种莽撞无序的战斗状态,面对团结配合的部落联军,必然会落到下风。
“你在拖延,”他说,“那好吧,祝这位执盾者好运。”
肯恩躲在暗处,时间仓促,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他唾骂道:“该死!”
图斩瓦则阔步离开,两串铁图腾在胸前摆荡。
托弥欧当然也听见了声音。
他面前是一堵冰墙,每一块都沉重无比,堆叠起来,从上到下完全盖得严严实实。
图斩瓦来到围墙角落,看到这堵墙壁,眯起了眼睛。
他早年宰杀过雪峰顶端的山怪,获得了能够增幅力量的魔法,这种虚夸夸的冰墙根本形同虚设。
砰!
沉重的钉头斧砸在上面,瞬间破开了巨大的缺口。
托弥欧贴着围墙,将盾牌竖了起来。
他感觉空间变得更加狭小,光线从坑坑洼洼的缝隙里照射进来,似乎有怪物在外面破门。
砰!
托弥欧屏住了呼吸。
冰墙上的薄弱处出现了缺口。
图斩瓦恐怖的眼睛望了进来,如同冰海深处的呼吸,他举起硕大的拳头,鼓足劲,轰然打进了缺口当中。
托弥欧瞳孔微缩,遍布疤痕的指节差几寸就能令他失明。
图斩瓦收了回去,将拳头变成巴掌,从内到外扒住冰墙,随着一声骇人心魄的咆哮,将整个“庇护所”给拽塌了。
死亡降临。
托弥欧心脏狂跳,握紧的盾牌没有给他安全感,他站在残损的冰块当中,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是冲着我来的。”
肯恩握着斧头站出来,他瞪着骄傲的眼睛,挺直脊梁,背部惨不忍睹的伤口似乎都愈合了。
“终于出来了,小家伙。”
图斩瓦说。
他用掌上的茧块握住钉头斧,拇指摸索到适合发力的位置。
喊杀阵阵,部落联军即将抵达。
“这就是你拖延的原因?我告诉你,娃娃,真正的搏杀往往只在须臾之间,拖延毫无意义。”
“试试看。”
肯恩右臂再度升腾起火焰。
他用【晨昏】挡住了图斩瓦的第一下劈砍,钢铁碰撞出星火,沉重的力量似乎要砸开冻土。
肯恩勉强拨开,迎来的却是更为致命的拳脚,敌人的经验和技巧要胜过他。
【增益:古老战技】
肯恩拼尽全力的搏杀,可是斧头始终无法抗衡。
图斩瓦发出野兽般的呼吸声,低声爆呵,抽动武器创造空隙,反手就用肘部击中了他的胸膛。
剧痛令肯恩难以呼吸。
他强迫自己不要转移视线,这才避开了一招几乎要擦开喉咙的挑砍。
图斩瓦扭动胳膊,上前将钉头锤砸满。
砰!
两柄武器互相僵持在一起。
他表情有些扭曲,又带着点出乎意料,说道:“你从哪儿学到的技巧?南疆崽子,这是帕洛图斯比的古老宝藏,你不配拥有它!”
肯恩咬牙抵抗武器上传来的怪力,他不甘心的还击道:“好啊,你可以试试收走它。”
图斩瓦吼着掀起了他。
【进度:1min】
肯恩手臂酸胀,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击至关重要。
图斩瓦再次举起钉头斧,双手高过头顶,踩踏作势要纵劈而来。
那一瞬间。
肯恩突发奇想,将经验值猛地灌注到【反应力】当中。
他觉察到对方肌肉扭动的位置略有偏差,于是假装抬起抵抗,身体却向后又迅速退开一截。
图斩瓦的劈砍是虚假的。
他浅浅划开之后,用粗壮的右脚踢踹了过去,没想到竟然会被避开,接下来的攻击没法紧随其后了。
“啧。”
没关系,还有机会。
肯恩避开之后,却突然呼喊起来:“动手,就现在!”
托弥欧一声咆哮,雪白的盾牌撞开残损的冰墙,双方距离很近,再加上图斩瓦此时后继无力,没办法躲避。
他的声音蕴藏着山脉的力量,还有屈辱、怒火,如同穷途末路之人的尽情发泄。
他吼着,向敌人竖起盾牌。
图斩瓦发现了他的意图,却没有挪动半个身位,只能放弃抵抗,交叉双臂,迎来一记沉重的撞击。
砰。
图斩瓦微微停顿,随后向着墙角飞出一段下坠的弧线。
【任务:孤立无援】
【进度:已完成】
箭镞破空而来,犀利的钢制箭头洞穿白烟,簌簌地飞向图斩瓦所在的角落,似乎能听见皮肉破裂的声音。
肯恩回过神来。
喊杀声已经迫至眼前。
锡蒂和诸位战旌们率领着队伍赶来帮忙,他们没有等到肯恩和托弥欧,没有继续鏖战,而是反复突围,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落单的两个人。
霏狼冲出棉杂的交战区。
它吐掉敌人的残肢,踩着扭曲的铠甲奔腾而来,直至肯恩身旁,才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
嗷呜——
村庄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
远在各处的队伍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桑顿卡亚部落不能没有战旌在场。
联军们有了目标。
锡蒂的折镰见血封喉,矫健的身姿像头荒原里的豹子,竟然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快,干掉他!”
托弥欧指着墙角。
他竖起盾牌阻挡赶来的漆冰使徒,为团队补刀创造更好的空间。
“啧,来不及,我们走吧。”
肯恩饱含遗憾地说道。
他视野最清晰,也最冷静,突围总是暂时的,对方的后劲还没有完全爆发,如果多贪恋片刻,恐怕局势就会瞬间逆转。
7017k
0162:诅咒和浓雾
托弥欧觉得肯恩有些多虑,他的愤怒已经战胜了恐惧,空谷部落的荣誉刚才被图斩瓦侮辱得不值一文。
“峰盾之民咽不下这口气。”
他望向黑黢黢的角落,房屋垮塌了下来。
肯恩没有多言,直接拽着他翻上狼背,轻轻拍打它的脖颈,就直接蹿了出去。
【魔法:冰锥风暴】
轰隆!
伴随着滚滚雷霆,白烟当中的众人才惊觉地抬起视线,他们沉浸在交战当中,完全没有留意到天空的变化。
部落联军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硕大的冰锥轰在泥砖地面上,不约而同地抽了口凉气,刚才如果继续突进,绝对会损失惨重的。
托弥欧也在轰鸣声中冷静下来。
肯恩的声音响起,他说:“有个女人告诉我,你的名讳和荣誉,取决于你的言行,而不是别人的偏见和侮辱。”
托弥欧沉默地接受了教诲。
房屋轰然倒塌,挡住了图斩瓦的视线。
他躺在废墟当中大口喘息,这种程度的伤害当然要不了他的性命,但某些更恐怖的东西令他动弹不得。
黑暗弥漫,毫无光亮。
图斩瓦胸膛起伏,落在周围的冰块都开始融化,黑雾顺着他的眼睛、耳朵、嘴巴开始肆意弥漫。
太多回忆、人、惨况围绕着他。
那些过往碎片全都在他的脑海中喧嚣,折磨着每一根神经,就在模糊的画面当中。
他终于想起来:
自己为什么从永冻之墙离开,转而向北境深处发起迁徙。
漆冰使徒的部队原本在杜瓦隆港口停歇。
某天夜里,探险归来的狼船停靠在营地附近的码头,大家一如既往地开始围攻洗劫,将这些从南疆贸易来的装备收缴分发,再继续分配食物。
过程异常顺利。
他记得,有雷霆在篝火里跳跃,还有陌生且危险的魔法味道,随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当中。
图斩瓦意志力最强。
他撑着钉头斧抵抗强烈的困意,身体却虚弱得无法动弹,就想说活在一场噩梦当中。
有人掀开了斗篷。
他在缝隙里瞥见,自己的霜熊,血枫狼人,都被血红色的藤蔓所蚕食。
“瞧,我发现了什么?”
有个东西在说话,绝对不是人类,声音沙哑得像含着木屑,篝火照出来的轮廓朦胧晦暗。
图斩瓦想起了很多传说。
包括海面上的冤魂,北境古迹里的黑影,还有箴言古卷的守护者,月灵树荫之间的精灵鬼怪……
总之,他彻底昏迷。
“你想要去哪儿?你的命运在北面,往那儿走,不要停歇,你的生命将成为历史的枢纽。”
细碎刺耳的呢喃。
隔天,图斩瓦在晨露中苏醒,周围所有人都一如既往,大家都很惊讶破城手的老大竟然也有嗜睡的一天。
图斩瓦心有困惑,
他看着狼人梯队和自己的荒原霜熊,也以为这都是自己过于疲惫导致的幻觉。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卑勒·铁牙。
漆冰使徒之间迅速流传开了某种启示,原本并不和睦的几位领袖竟然都有种想要向北的冲动,于是队伍开拔,踏上了凛冬之后,第一场面对北境部落的清缴迁徙。
“啊!”
图斩瓦从回忆里挣脱。
他想起来,在坵鸣古道外的平原,第一次跟肯恩交手的时候,血枫狼人竟然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后来,自己的霜熊也莫名惨死。
“到底,是谁,你想要做些什么?”
黑雾开始沸腾。
图斩瓦的身躯开始不断膨胀,黑色线条向浑身各处流淌延伸,将每处关节都覆盖起来,像是一片奇怪的纹身,又似乎是某种保护措施,用来抵御毁灭的魔法。
如果肯恩看到这一切,绝对能够认得出来,这不就是【战旌之证】形成的纹路吗?
他身体里另一股力量开始升腾。
图斩瓦心中的浓雾又出现了,一双奇怪的眼睛似乎在盯着他,古老且神圣,带着某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赌了你的命运,但很遗憾,你似乎被其他东西入侵了,生命即将结束,作为补偿,我可以救你一次,但我想知道,霜雪的儿女,图斩瓦,你是否还有活下去的意志?”
浓雾中的双眼在等待回答。
图斩瓦极度痛苦,两种力量在身体里交织,他低吼着,口水流淌,突然,他瞪大了双眼。
“肯恩……布维尔,让我面对他!”
浓雾中的双眼得到了想要的回应。
它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将即将失控的诅咒归于平静,然后离开了。
远处,桑顿卡亚中央。
居民开始撤退到更深的地方,战场扩张得很快,惨烈的景象爆发在村庄各处。
部落联军将队伍沿着村道组成掎角之势。
重新归来的托弥欧率领空谷部落的盾兵们抵御远程攻击,冰环部落的休姆准备好了重武器,等着漆冰使徒的到来,众人敲打盾牌,齐声呼喊,传达着必胜的信念。
两名【颂唱者】分散在队伍末端。
他们摊手迎接着寒风,面目虔诚地开始颂唱着【英勇赞诗】,无形的涟漪在人群中流转,部落联军们亢奋不已,即便离的再远,也能清晰地听见声音。
战士们的气势变得更加雄浑了。
联军最前方,肯恩骑着霏狼王,周围是数个部落的战旌,这几位绝对的领导者,做好了迎接决战的准备。
“他果然没死。”
沉重杂乱的脚步席卷了一切。
漆冰使徒从坍倒的废墟中沉默地走了出来,他们的兽皮和盔甲都蒙上灰尘,头发肮脏杂乱,有些人佩戴着款式粗野的头盔。
他们都是信奉死亡的殉道者。
一双双幽蓝的眼睛,接受了死亡的赐福,获得了非比寻常的力量与生命,也抛弃了怜悯和仁慈。
乌云还在翻涌。
残留的骑兵分开,漆冰使徒的领袖阔步走出,他是来自北境的传说,曾经是位战祭,现在已经身披血孽,癫狂的样子早已失去了人类的模样。
“天哪,这是什么东西。”
“图斩瓦……”
肯恩咬紧牙关,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图斩瓦背负的诅咒触发,他作为献祭的中枢,开始燃烧周围的生命。】
7017k
0163:箴言诅咒
图斩瓦周围的积雪全部融化,黑红色的血气开始在这位领袖体外沸腾,恐怖的魔法沿着每寸肌肉流过他的全身。
他不再保留人类的模样。
肯恩看到了一只长着虚无兽角,皮肤发紫的怪物,澎湃的力量在这具身体中汇聚压缩,就跟之前遇到的【血枫狼人】【荒原霜熊】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
图斩瓦没有失控爆炸。
他的伤口甚至都愈合了,断开的箭镞甚至还镶嵌在肌肉里,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
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躯,在狂乱的气流中臌胀。
“战旌,您看见了吗?”
奎玛张着嘴巴,用难以置信地语气问道。
“是的……”
肯恩回答。
图斩瓦已经变得足足有两人多高,紫色发暗的皮肤上面还覆盖着漆黑的纹路,这东西散发出来的力量将肌肉重组,让骨骼稳定。
肯恩感觉得到。
保护他生命的力量,绝对来自于某位旧神。
“北境不需要南疆血脉的战旌,让我看看,你虚伪的面目之下,究竟有多少能耐可以称量……”
图斩瓦的声音回荡在桑顿卡亚上空。
他手中原本坚硬硕大的【钉头斧】,此时却像是一把略显娇小的短臂猎刀。
漆冰使徒们乱吼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这群士兵已经彻底陷入疯狂,诅咒蔓延在空气当中,不断从漆冰使徒身上抽取生命源泉,以维持那种非人类的强化。
“峰盾之民!”
托弥欧站起来举盾,他呼唤空谷部落的战士,面对着更加强大的敌人,立下誓言:“竖起山峦之怒,迎接虚妄之敌!”
“吼!”
盾牌挺立,连接成雪白的盾墙。
漆冰使徒的进攻像是粘稠的岩浆,炽热的呼吸甚至能够形成热浪,他们撞上来,如同流淌过程中遇到了岩石,双方纠缠在一起。
部落联军们知道。
如果此时松懈下来,就等于是引颈就戮,敌人绝不会再给任何喘息的时间。
图斩瓦站在原地没动。
漆冰使徒源源不断地从他身旁发起冲锋,直到桑顿卡亚的街巷再也没有平静的角落。
他缓缓抬起头,带起惊呼,所有目光都再度汇聚于此。
“聒噪的蝼蚁。”
图斩瓦手臂端起来,头顶虚幻的兽角变得凝时,那些飘荡在漆冰使徒附近的气流迅速向部落联军延伸。
速度之快,宛如呼啸而来的浪潮。
“啊!”
骑兵们僵在座鞍上,浑身散发出剧痛,敌人的砍刀并没有停歇,但更恐怖的是——如果被气流沾染的话,生命也会跟着迅速流逝,直到变成干瘪的尸骸。
每个部落联军死亡。
周围的漆冰使徒就会得到滋养,龇牙咧嘴,肌肉臌胀,就连瞳孔中的幽蓝似乎都在泛光。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休姆破口大骂。
周围的联军在红色浪潮的逼迫下节节败退,气流飘荡的速度极快,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隔,眼看着就要吞没所有人。
【秘术:箴言诅咒】
【北境最古老的死灵咒术,榨取生命,滋养躯壳,澎湃血性的战斗之后,只会留下遍地荒芜。】
“是诅咒!”
肯恩说着,将几位战旌召集起来,用经验值勉强抵抗生命的流逝。
“你有更加具体的信息吗?”锡蒂问。
“箴言诅咒,谁听说过么……”
“箴言,”随军萨满惊恐地回过头。“遭啦。”
众人将目光汇聚在这个举止阴森的怪老头身上,又转头去看羊齿部落的战旌。
两个熟悉北境秘术的人,却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箴言诅咒只存在于传说,被触碰的人只有必死的结局,”他说,“我们本可以逃出去一部分,可现在已经太迟啦……”
几个人愣在原地。
战旌们心系臣民,纷纷抬首环顾四周,却看见红色的浪潮无边无际,落在人的身上,发出惊悚的滋啦声,把血肉榨成枯枝,这个过程很慢,却很痛苦。
“太迟啦……”
羊齿部落的战旌率先颓丧。
“什么迟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的响在战场中央。
锡蒂最为警惕,她竖起折镰,却被闪耀的光斑给刺激到眯眼躲避。
光斑凝聚之地,豁开虚妄之门。
席琳娜穿着隆重得体的法袍,从【岚雾】当中走出,她披拂的光华不断收敛,桑顿卡亚的泥砖被抹去缝隙,狂风环绕着席琳娜旋转,而她的足尖却没有触碰地面。
休姆瞪着眼珠子,“旧神啊,你可没说过,潜入凡间的使者会这么漂亮……”
周围的漆冰使徒被力量压制得不敢上前。
部落联军们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好像被窃取的生命力在回归,即便再仇视南疆人,也无法在这种神迹面前动怒。
席琳娜面容虔诚。
她是箴言守护者,掌握远古魔法,揭惘者成员,五位奥苏亚的晨星之一……
任何传说中的故事,都无法描绘她此时的容貌。
这种纯粹的碾压本身就是一种震撼,除了休姆和朗兹那种粗神经之外,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会忽略掉性别和外表,转而跪伏于人类顶级层次的力量。
“你该早点来的,我们死了很多战士!”
肯恩却是毫不留情,他毕竟是亲自跟旧神交流过的人,没有偏远部落的那种局促感。
众人听着这种苛责,只觉得头皮发麻,胸口堵闷。
“肯恩先生,你知道轰开箴言诅咒和禁忌之墙有多难吗?我只是来处理诅咒,没义务肩负生死。”
席琳娜皱眉回答。
肯恩端起战斧摆手离开,他没有说话,就当表达了歉意,同时,他注意到对方【传说】级别的手套上染了尘埃,似乎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发生过非常震撼的画面。
奎玛没见过席琳娜。
他握着弓箭,却抬不起胳膊,生怕这个女人一个不满意,将战旌从世界上抹杀了。
席琳娜悬浮在空中。
岚雾的灰蒙夺取了战场中的色彩,就连鲜血和黢黑都一并变得黯淡无光,那些蒸腾的气血被剥离,摆脱侵蚀的部落联军重新跟敌人战斗在一起。
7017k
0164:最后,亦是片刻
“为了桑顿卡亚!”
肯恩振臂高呼,黑菈们率先冲出盾墙展开反攻,没有什么比战旌亲自带队冲锋更加鼓舞人心的了。
【部落联军士气高涨。】
“箴言的侍从,归于历史尘埃的低语……”
席琳娜的声音传来。
锡蒂跨上刀尾猫之前回过头,她看见这位神秘的法师正在缓缓攀升,试图将漆冰使徒身上的诅咒也一并带去。
“霜雪中的神啊,我祈求生命的平衡,拨正不规则的混沌,您何不施舍怜悯……”
席琳娜尝试沟通死亡。
她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哀怜,像是为上百条迷路的灵魂感到可惜。
“你在救漆冰使徒?”锡蒂勒紧缰绳问道。
席琳娜看着这位女猎手的眼睛,耳垂的【托姆巴耶的遗物】轻轻晃动,似乎窥探到了有趣的画面。
她说:“我在解救人类,北境的猎女。”
“他们是入侵者,死有余辜,而且你似乎没有成功?”
锡蒂言辞激烈,似乎带有伤痛。
席琳娜抿嘴点头,揭惘者是站在种族兴衰和时代的角度去看待事物的,组织成员要学会抛弃偏见,才会走得更远。
不过,席琳娜没有反驳,比较谁都有仇恨的权利。
她只回答了另一个问题,说道:“没错,漆冰使徒追寻死亡的启示,祂并没有同意收回诅咒,似乎要迎接这批新鲜的灵魂。”
“我会加速这个过程。”
锡蒂放下折镰,麻利地转身,杀进了敌军当中。
暗红吞没了漆冰使徒的队伍,部落联军像是新生的潮汐,反涌到最为灰暗的地带,展开一场殊死搏杀。
图斩瓦庞大的体积成为战场中最显现的目标。
他挥动钉头斧,就能硬生生打死战马,践踏冲撞,就能掀开盾墙,无数血肉在周围抛洒,内脏混杂成雨滴落下来。
数位漆冰使徒的领袖也肆意屠戮。
他们被杀戮给彻底激活了,徜徉在混乱无序的鏖战之中,似乎永远不会疲惫。
“我们归于寂灭!”
图斩瓦展开身躯,他握着被鲜血染红的武器,直指战场后方的席琳娜。
突然,坚盾带风,瞬间砸了过来。
托弥欧顶着【峰盾】,用竭尽全力的冲击,勉强打乱了他的平衡……
图斩瓦踉跄半步。
坚冰轰碎泥砖,霜白蔓延至脚底。
休姆挥舞沉重的战锤,率领数位冰环部落的战士,一起用魔法困阻他的双脚。
黎鹰扑腾着翅膀,带着尖锐刺耳的长音破空而来。
图斩瓦愤怒地挥舞战斧,血雾强化了他的躯体,却也模糊他的意识,那些冷静毒辣的招数不复存在。
钉头斧挥空,只撩到几根羽毛。
呷——
魂鸦从缝隙里闪过,作为攻击的后手,竟然成功划开了图斩瓦的眼角,鲜血汩汩,又瞬间蒸发。
朦胧当中,只剩下一颗漆黑带红的珠子。
肯恩咆哮着闪到他的身旁,只有【晨昏】自带的技能才能在这种强壮的体魄面前创造出斩首的契机。
他竭力挥舞战斧,抓住视野盲区,爆发出全力的劈砍。
图斩瓦被沉重的攻击打到歪斜,传说级别的武器,加上配合默契的绝佳攻势,直接将蒸腾的气血打到亏空。
“这层诅咒太碍事了。”
休姆唾骂起来,他抱着战锤上前追杀,其余的几位战旌也疯狂展开攻击。
血雾升腾,不断闪烁,也只能勉强保护要害。
图斩瓦口中咆哮,但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声音,随着节节败退,周围几个漆冰使徒也被榨干了气血。
肯恩注意到了这一点。
“所有人,”他指挥黑菈,就相当于指挥全体部队。“把漆冰使徒赶走,孤立这头怪物!”
奎玛骑狼奔驰。
重新回到部落的濛配合朗兹,一起碾开了行进的道路,桑顿卡亚的北境勇士们调转攻势,配合其他部落的士兵将周围给肃清出一圈空地。
气血在减少,甚至能看到成片的暗红色出现空洞。
图斩瓦左顾右盼。
他周围再也没有身中诅咒的家伙来提供生命,那层碍事的铠甲似乎也在迅速消失。
“杀了他!”
托弥欧用盾牌凹槽卡紧了钉头斧,禁锢对方的器械,也是执盾者必须精研的课程。
肯恩骑狼飞扑。
战旌们竖起各种武器,转瞬之间,就破开了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图斩瓦竭尽全力地暴起。
他伤痕累累,口中奇怪是声音似乎也夹杂着痛苦,膨胀的身躯摇摇欲坠,浓稠深黑的血液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
猩红褪去。
【诅咒失去了维继的源泉。】
图斩瓦额头的兽角消失了。
他的肌肉也不再硕大紫黑,又变回了那个白发苍苍,饱经风霜的战士,就像刚开始攻打桑顿卡亚时的样子。
“最终的时刻了,权利交给你。”
锡蒂对着肯恩说道,然后用眼神征询其余战旌的意见。
众人点头同意。
“当然,”休姆扛起战锤,“这是你的部落,你有这个理由去处决入侵者。”
肯恩上前,伸手收回投掷出去的战斧。
图斩瓦跪地喘息,捂着心脏处的伤口,那些漆黑的线条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古老的线条无比鲜活,像是要浮到空气当中。
【诸神赌局:扭曲的冰】
【你遇到了命运之子,对方误入歧途,却依旧是被旧神下注的人类,由你来亲自处决,能够宣布结局。】
“小心,肯恩!”
锡蒂尖叫起来,但一切都晚了。
黑暗从线条中迸发,将所有人都给掀飞出去,砖瓦和建筑如同砂砾般被抹去。
席琳娜眉头紧蹙。
她没有感应到任何诅咒和魔法,但即便自己再怎么去尝试沟通,都不能够侵入屏障分毫。
她想要调动远古魔法来解救肯恩。
但是,岚雾竟然开始摇晃,所有灵和力量都不再回应呼唤,似乎被某种更为强大的权柄给警告了。
黑色的屏障当中。
肯恩却毫发未损,图斩瓦撑着钉头斧站起来,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
“你……知道么……”
他说:“混沌的尽头,我祈求苟活下去,就是为了再度面对你,南疆来的卑劣之徒……”
“哎。”
肯恩叹息着,脸上只有沉重和哀鸣。
他说:“你根本不了解我,何谈卑劣,你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北境的偏见实在是太多了,我没有办法解释和证明给每一个人看。”
7017k
9.8
刚下班,今天更不出来了
《奥苏亚的战旌》9.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165:理由
图斩瓦喘息着,瞪着仅剩一只的眼睛。
黑色的屏障笼罩着他们二人,漆黑的纹路像是熬煮出来的尸油那样在屏障上弥漫,两种迥然不同的线条在相互交错。
图斩瓦胡乱挥舞钉头斧。
他嘶吼的声音显得那么狼狈落魄,濒死之人的残响回荡在这片寂静又空旷的角斗场内,就连拓印在地面上的影子都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该死的家伙,南疆人,滚出北境!”
图斩瓦随口谩骂,胡乱攻击,幅度越来越小,但眼中的恨意却不断加剧。
肯恩脸上带着绝对的认真……还有悲悯。
他说:“你的恨意并非来源于我,而是无法抛弃的回忆和执念。”
“你……必须……死。”图斩瓦说。
“然后呢?”肯恩摇摇头。“霍叟的战祭,北境的传说,但勇敢程度却还不如一个孩子。”
桑顿卡亚的战争尚未结束。
村道被鲜血染红,拼命搏杀的人群当中,骑着洳狼的濛突然回过了头,望向中央那块漆黑的屏障。
……
图斩瓦精疲力尽。
“满嘴谎言,”他脚步踉跄,身形虚晃,“否则,你回答我,这片荒原于你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信仰,同胞,荣誉……”
图斩瓦瞪着眼,血液淌过脸颊,让他的表情更加狰狞了。
“这些我根本毫不在意。”
肯恩表情坦然地回答。
“我就知道,你对北境毫无牵挂,这一切都是阴谋,战旌的身份不过是掩盖卑劣的幌子……”
图斩瓦满脸激动,牙缝间溢出血液。
“呵呵。”
肯恩抽笑着打断了这无端的控诉。
“这些蠢事的源头,不过是因为一个失去家园的姑娘唱了首冬谣,而我相信,那是北境残存的美好。”
他将【晨昏】垂放在腿边,似乎在连日的奔命劳碌之后,终于有片与世隔绝的地方,可以让他放松身心。
图斩瓦向前走了两步。
说实话。
南疆面孔的战旌。
这个“矛盾的身份”刺激了他这么久,但直到此刻,他都从未好好观察过这个年轻人。
肯恩表情坦然,目光纯粹且坚毅。
图斩瓦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看了许久,凭借征战多年的阅历,却没法发现一丝胆怯、阴谋。
肯恩没有理会敌人的靠近。
他仰望斑斓汇聚的穹顶,想要在繁杂交汇的纹路中剥离出桑顿卡亚的徽记,同时,口中喃喃自语,带着股回忆的语气说道:
“但是啊,路越走越远,人越聚越多,有些你们在意的身份或者使命……呵,其实都是自己跑上门的。”
图斩瓦在心里反复搜索自己的愤怒。
他想要呵斥,想要反驳,却根本张不开嘴巴,事到如今,对方根本没有撒谎的理由。
肯恩转过头。
他面对高大的图斩瓦,看着对方饱经风霜的脸,冷静地说道:“你越想,越没有挥动武器的理由,你内心深处其实什么都懂,只是逃避太久了……”
“狡诈的语言,别想欺骗我!”
图斩瓦闷头爆呵,唾液飞溅,毫无体面可言。
“我没骗你,”肯恩目光下移,盯着对方的武器说,“你想清楚之后,还能坦然地举起它么?”
羞愤让图斩瓦面红耳赤,浑身战栗。
他胸前的两枚铁图腾叮当作响,碰撞得像是一串刺耳的风铃。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紧握的拳头。
“瞧,是吧。”
肯恩说道。
他仰着头露出疲惫的微笑,说道:“我想守护一份美好,但黑暗却环顾四周,那份希冀像烛光一样柔弱,很多人却都视其为珍宝。”
屏障隔绝声音。
桑顿卡亚血光冲天,部落联军在忍着疼痛,勇敢地面对漆冰使徒的武器。
谁都想活下去。
信仰繁杂的人们,因为一场入侵团结起来。
肯恩恢复平视,向前缓缓迈出一步,说:“我们不愿妥协,便只能选择抗争。”
战靴在赤裸的冻土上踩出浅痕。
肯恩亮出战斧,表情随之变得冰冷沉重,眼神中的温馨、感慨也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
是沉重的枷锁。
是累累血债的愤怒。
是绝境压力下的反抗。
图斩瓦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想要反击,但双腿却像是冰块一样不听使唤,颤抖的拳头无法驱动武器。
肯恩眼神坚定,像审判的晨曦。
他高举战斧,迈步咬牙,砍出了饱含愤怒的弧线。
就在最后一刻,图斩瓦的潜意识抬起了手,钉头斧横立而起,正好挡在挥砍的路径上。
晨昏陷入钢铁。
锋锐的刃口,将严重战损的握柄一刀两断,钉头斧沉重的击打部分脱落,旋转着,嵌入了不远处的土地当中。
图斩瓦没有倒下。
他满脸茫然地看着完全敞开的胸膛,鲜血让瞳孔失去的焦距。
“我有杀你的理由!”
肯恩提起晨昏,划破空气的阻力,用尽全身力气斩下了图斩瓦的首级。
图腾破碎,回忆涌来。
肯恩眼中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意识坠入了沉重的梦境当中。
画面从雪地里的奔跑开始。
身体的主人跌在冰面上,印照出一个天真的北境孩童,随着寒风长至成熟,又倒在血泊之中。
肯恩听见了铁蹄声,还有马匹的嘶鸣。
【兵种:黑理铁骑】
他冷静地观看着图斩瓦的回忆碎片,黑理铁骑似乎简直成为了对方的梦魇。
“这支恐怖的部队,来自郫斯顿克王国。”
肯恩想起来,在迁徙途中遇到过【郫斯顿克商队】,还有能够欺骗备注的神秘。
这个王国靠近永冻之墙,跟【诺林】相比,更有可能发生接触,所以要留意相关信息。
画面还在继续。
肯恩也知道了图斩瓦对部落失去信心的原因——霍叟对南疆的纵容,又一次重演了他曾经的悲剧。
“哦?竟然会有他。”
肯恩在碎片里看到了一个家伙。
【战旌:弗伦冈铎】
【种族:兽人】
图斩瓦与之相遇,是因为霍叟对【红枫高地】权利的争夺,弗伦冈铎在画面中是数十年前的模样,却依旧强悍到无法阻挡的地步。
“杜瓦部落十年一把神器……”
肯恩眉头轻蹙,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席琳娜口中——弗伦冈铎是北境武力的象征,是南疆诸国不敢全面入侵的理由之一。
7017k
0166:诸神赌局的棋子
弗伦冈铎肌肉澎湃,面目凶狠,眼神给人的窒息感比冰面那头传说生物还要深。
肯恩只能希望,这位战旌不要是保守之辈。
图斩瓦的记忆碎片开始清晰,他离开【永冻高墙】之前,似乎被某种奇怪的东西施加了箴言诅咒。
“这就是席琳娜在意的敌人?”
肯恩感觉到了压力。
他觉得这份诅咒绝对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有更重要的安排,只是很可惜,桑顿卡亚重建,碰巧挡在了漆冰使徒前进的路上,而且双方意外结下血仇。
“顺着北方前进……越过尖霊冰湾之后……”
肯恩在脑海中拼凑帕洛图斯比的地图。
他苏醒这么久,自带了很多常识,加上备注提示和日常交流学习,勉强能够知道北境的大致版图。
“不对,换个思路。”
肯恩喃喃自语。
对方是跟【揭惘者】抗衡的组织,是能够接触箴言诅咒的层次,所有谋划必然关乎某个大事件。
在这种冬末春初的季节……
对方不仅施加诅咒于【诸神赌局的棋子】,还掀起【亡灵潮】,如果有什么事件,跟这些事情同一个时期的话……
肯恩调用备注中的【传闻】。
他迅速检索了最近常听到的各路信息,包括佣兵和商贩,以及流民口中带来的杂闻。
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弗伦冈铎。
诺林王国的学者之所以来到北境,各路势力蠢蠢欲动,郫斯顿克王国派遣神秘人,各种信息汇聚在一个点上。
弗伦冈铎挖掘出北境一处遗迹。
这位暴戾的战旌,竟然破天荒地敞开了秘宝,允许南疆诸国和各路冒险者前来观察,并且承诺建立非战区,保证敌对的部落之间不会引起冲突。
“没错了。”
肯恩眯起眼睛,推敲出了施咒者的目的。
帕洛图斯比往北到底,绝对无法忽视的地方,就是【红枫高地】,图斩瓦的本事,原本可以聚集起更多漆冰使徒,然后随着【亡灵潮】一起袭击那里。
画面以头颅受创、视野飞旋结束。
肯恩的意识重新回归,虽然这些碎片闪掠只是瞬息之间,但他还是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桑顿卡亚破坏了对方的阴谋,说不定会遭到报复。
肯恩此时觉得,自己加入【揭惘者】是个正确的决定,至少在组织势力方面,能够有互相抗衡的底气。
否则……
再来一次箴言诅咒,或者别的手段。
没有揭惘者能够依赖的话,桑顿卡亚将会被彻底抹去。
肯恩叹了口气。
他站在漆黑的屏障中吐槽道:“北境要乱起来了,希望,哎,能稍微让我清静一些吧,别再卷入各种奇怪的纷争当中。”
【恐怕不行。】
轰鸣的话语声直入脑海,备注浮现出颤抖的文字。
肯恩握着【晨昏】摆好架势,目光警惕的环顾四周——图斩瓦早已暴毙,尸首就横躺在土地上。
他身上的黑色纹章已经消失。
屏障浮现出来的图案精简干脆,原本相互交汇的两种力量只剩其一,是桑顿卡亚徽记,冬母赐予的战旌样式。
肯恩昂起了头,看见远处有团浓重的迷雾。
它翻滚沸腾到了极限,然后豁然睁开一双眼睛,与此同时,寂静无风的决斗场内,所有碎屑都在无故震动。
肯恩难受得无法呼吸,但他依旧握紧了刀。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自己输了,图斩瓦本该是背负沉重使命的人,却倒在了迷惘之中。】
肯恩用胳膊遮挡,强撑着看了一眼对方。
黑雾中的双眼没有回避,短暂对视之后,恐怖的压迫感逐渐散去,转而升起一种若有若无的风。
带着寂寥、肃穆、沉重且孤独的伟大。
肯恩放弃抵抗,恢复站姿吼收起了【晨昏】,武器在祂面前毫无意义。
【凡人,你是在怜悯一位旧神吗?】
备注转换出信息。
祂的声音比启温要深沉,似乎带着神明该有的倨傲和审视,并不怎么喜欢眼前的人类,只是出于好奇才降临于此。
“是的。”
肯恩实话实说,表情冰冷平静。
烟雾没有丝毫变化,这片空间沉寂了许久,直到那位神明重新发话,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语气竟柔和些。
【启温赌了个有趣的人类,你要珍惜这份礼物。】
肯恩并未表态。
祂的这句话透露了很多信息,似乎旧神们各自都有不同的“棋子”,也就是命运昭示之人。
肯恩拥有【备注】,是旧神们众所周知的事情。
“既然你都现身了,能否解答我的疑惑?”
肯恩问道,他没有等待,继续说:“您的图腾所在,信奉何种信仰,霜雪儿女,又如何称呼你?”
【不再重要了。】
祂没有回答。
肯恩从言语和压迫感来判断,对方可能是某些偏僻部落的旧神,和【希恩比奥】、【恕戟斯】、【启温】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下注之人死亡,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归于沉寂。】
肯恩双眼瞪得巨大,他控制住身体的冲动,指向图斩瓦的尸首急切地问道:“我刚才毁灭了一片信仰?”
【哦?哈哈哈,并不。】
浓雾中的旧神笑了起来,整个屏障摇摇欲坠,似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信仰是凡人的,与神无关。】
祂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似乎带着某种感慨。
肯恩这才放下心来,他没有追问,而是想起关于【启温】的事情。
冬母熄声许久。
但桑顿卡亚依旧生机勃勃,那些启温的遗孤,各种部落,似乎也有条不紊地在繁衍生息。
【凡人,你很有趣,按照赌约,我把奖励送给你。】
肯恩对北境发展的担忧,似乎得到了旧神的好感,祂言辞更加和善,也带着某种即将消亡的感慨,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急躁。
浓雾中的双眼消失了。
翻腾的黑烟,渐渐凝聚成一头雄壮的山怪形象。
它拔高身形,在无声地进行咆哮,然后用眼睛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向了肯恩。
【继续活下去,你空闲不了的,北境需要你们来掀起波澜,将枷锁打破!】
7017k
9.10重要决定
工作告一段落了,经过纠结,月初做了个决定,调岗两个月,换一份清闲些的工作给自己休息。这两天交接工作,搬家,需要点时间,从下周起,会有长达两个月的正常更新。周末愉快,各位读者,感谢陪伴~~
《奥苏亚的战旌》9.10重要决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167:我知道
山怪穿过肯恩的身体,变成一道烟霭消散。
屏障彻底寂静。
角斗场已经分出胜负,这片空间的崩溃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已。
【技能:重峦】
【描述:流淌于荒原的力量,汇聚成绵延的、沉默的弧线,成为冰雪之叹。】
肯恩望着自己漆黑的手套。
他眼中充满疲惫,手指虚握的时候,依稀能够体会到某种涌动的力量。
这是个被动技能。
图斩瓦击败山怪,夺得了一项改变力量的赐福,但他至死都不清楚——这其实是诸神赌局的奖赏。
作用确实不小。
肯恩觉得自己增加了几分底气。
经验值提升数据终究是有限制的,在达到某一个阶段之后,能力增幅只能依靠其他办法。
他皱眉看向屏障上繁杂的刻纹。
透过漆黑游动的线条,似乎能够回到那片静默许久的空间,启温恢宏的雕塑默默注视着帕洛图斯比……
【群星之上,亦是神邸。】
“冬母,你是否在利用人类?”肯恩朝着屏障呼喊。
没有任何回应。
旧神们将要陨落,诸神赌局的真相究竟为何,天选之人们的宿命是否早已注定?
肯恩想问的太多。
图斩瓦死亡,透露出了某些神明才知晓的辛秘——北境还有很多神秘的人,拥有卓绝的天赋,或许早就踏上了崛起的征程。
“棋子死亡,旧神便会陨落。”
肯恩喃喃自语。
旧神们被限制在虚无之中。
“打破枷锁……”
祂们会不会是想利用棋子,来摆脱这种禁锢,想要重新降临北境?
肯恩摇摇头。
旧神们的言谈举止似乎都很坦荡,或许,没有那么多阴谋……
信息还是太少,真相扑朔迷离,但目前能确定的是:冬母信任肯恩,并且将【桑顿卡亚】在内的属地,以及北境的命运都交付给了他。
肯恩稍作思考,得出结论:“即便有利益,我们也是一条线上的。”
“但是,这场赌局,究竟是为了神明重返人间,还是……为了北境整体的存亡呢?”
他能感觉到【启温】内心留存着对于子民的挂念,不然的话,没必要在那种长久的孤独中,对桑顿卡亚的命运如此激动。
“算了,终究会得出答案的。”
肯恩从沉思中解脱。
他冲着漆黑的穹顶伸出胳膊,闭上双眼,感觉空间摇摇欲坠,维系这片竞技场的力量彻底中断。
砰,呼——
它破碎的时候,带起了凌冽的寒风。
跟它凭空出现时一样,巨大的气浪,将周围所有人和物都掀飞了出去。
席琳娜法袍飞舞,握着镶嵌晶石的腕链退去。
她抵抗冲击的过程中仍然关注着屏障里的一切,发现肯恩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落在一块泥砖上面。
“嚯呀,娘嘞~”
朗兹靠得最近,飞得最远,栽到废墟堆里扑腾了老半天。
肯恩感觉到了许多目光。
他环顾四周,发现全都是部落联军,桑顿卡亚战士更是将这片屏障给保护了起来。
“漆冰使徒必亡,冬母在上!”奎玛朝着图斩瓦的尸体大吼。
部落联军再度咆哮起来。
他们气势膨胀到顶峰,眼中再无顾虑,肌肉、武器、皮甲坐骑……似乎都做足了准备。
肯恩摆出进攻姿势。
但没等到他挥动战斧,部落联军就已奔袭而出,迎向残留的入侵者们。
“死亡永恒,谁要逃避命运?”
漆冰使徒的领袖们并未因此退缩,转而抹掉鲜血,重新指挥起自己麾下的军队。
正如传说中描绘的那样……
他们从不挑选对手,这群人是疯子,从不逃避死亡,他们是荒里“混乱”和“无序”的象征,是阻挡南疆王国侵略北境的一道防线。
但无论如何:
他们确实作恶多端,跟死亡之神做了交易,用意识换取力量,转而对无辜者也施加杀戮。
绝对称不上是英雄!
漆冰使徒们举起武器,在血泊和泥泞中瞪大了幽蓝色的眼睛,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做出回答。
“死亡即是终点!”
……
寒风凌冽。
肯恩提着战斧走过村庄大门的废墟。
这座冰魔法架起来的大桥已经轰然坍塌,巨大的冰块还有溶解的积水让地面变得泥泞不堪。
他周围所有人的身上都遍布污浊。
【建筑:冬屋(破损,可修复)】
【工事:哨塔(破损)】
……
肯恩辛苦重建的村庄,损失了近半的建筑物,劈啪作响的炭火当中,只有焦黑的骨梁,还有石砌的残骸。
士兵们跑过身旁。
肯恩顺着脚步声看过去:
重重叠叠的人群当中,显露出最后几个漆冰使徒的余孽,他们用缺口卷刃的武器做抵抗。
部落联军们包围了他们。
款式繁杂的刀斧对准了入侵者,数个部落的战歌高声回荡在尸体上方,人们将漆冰使徒们逼向陷阱,剩余的敌人想要做困兽之斗,但等待他们的只有战锤和死亡。
肯恩转过身离开。
他走上街道,一队士兵正在互相包扎伤口,那人咬紧绑带,看向肯恩,然后行了个撒灵礼。紧接着,几个扑灭火焰的年轻人从废墟里探出头,纷纷举手致意。
肯恩注目回应。
这是他看到的第一批战后人员。
漆冰使徒失去指挥官,黑菈率队发起最后清缴,锡蒂指挥部落联军紧随其后。
直到现在。
肯恩也没有适应浸透衣襟的粘稠感。
他甚至失去了开口讲话的欲望,将注意力全部用来抵抗那些泥泞,还有脑中挥之不去的喊杀声,每位战死的同胞都闪过脑海……
备注会标出每个人的名字。
肯恩踏上街巷,走过倾倒的尖碑,来到一片扎好兽皮帐篷的广场上,祭坛的紫色流光依旧神秘且迷人。
在不断增加的尸体当中……
肯恩看见沉默站立的士兵、惊魂未定的居民、还有痛哭过后的伤者。
他走到广场中央。
联军后勤正在清点牺牲者,写满名讳的兽皮上,全都是刺眼的殷红。
“我能看看吗?”
肯恩开口问道,唇边的皮肤破开,嗓音略微有些沙哑。
尸体堆中祷告的人群的纷纷抬头,这位桑顿卡亚的战旌,无疑是这场战役里最为瞩目的存在。
他翻开兽皮,看见后面一片空白。
“统计还在继续……”后勤指挥官解释道,声音带着更咽“而且,好多人都面目全非,认不出来啦。”
或许是肯恩展现出的意志征服了群众。
泅溺之人,依赖浮草。
桑顿卡亚的居民,还有从各部落聚集而来的战士,都带着悲伤的表情望向了他。
“我记得……”
“您在说什么?”后勤官问。
肯恩解下盔甲,垫在石阶上坐下来,他望着火光里沉默的尸体,静静地说道:
“我说,你写,我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7017k
0168:联盟
锡蒂和其余战旌听到风声,赶来的时候,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谁带来的巫祭,在做祷告?”
“放屁,我手底下全是糙汉子,哪有神职人员。”
“别看我,锡蒂,”托弥欧说。“我们部落,就连集会都没有这么虔诚过。”
广场边缘垂头啜泣的人发现了战旌们。
锡蒂本不想打扰,眼见大家让开了路,也只能挥手致意,从分开的通道中间走向悬浮的水晶。
没几步,她就看到了台阶上的肯恩。
“你又做了些什么?”
锡蒂问。
“稍等,没几个了。”肯恩平静地回答,然后继续对着后勤官说下一个名字。“赛意扑,矛手,来自……”
休姆立刻站出来,他问:“你认识我麾下的战士?”
“不仅如此,”广场中围观的人解释道,“肯恩先生正在帮助我们安抚亡魂,他并非尸语者,却能记起所有战死的同胞……”
“是啊,巫祭都无法做到。”
围观者七嘴八舌地补充。
肯恩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目光疲惫,叙说着那些闪过眼前的名字,还有他们原本归属的土地。
战旌们听到这样的描述表情复杂,甚至锡蒂的眼里也闪过惊讶的光,他们见证过诸多神迹,但眼前的事情依旧令他们感到震撼。
肯恩拎着盔甲从台阶上离开。
【声望:+160】
【冰环部落好感度提升,羊齿部落好感度提升,空谷部落好感度提升……】
远处起伏的祷告声飘散在火光里。
肯恩停下脚步。
他眼前出现一只沾满污黑的手,是个流民,对方眼中放出了渴望的光。
【常识:战争收容】
【因为战争而滞留在部落中的流民,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只有获得领导者的同意,才被允许继续留下来。】
“收留我们,伟大的战旌。”
……
肯恩尚在犹豫,面前的道路就伸出了更多的手。
即便战士们把守住了纪律,但那些人依旧眼巴巴地望着。
他们饱经风霜的皮肤暴露在空气当中,渴望的目光穿透了阻挡,落在肯恩的身上。
这群人,无家可归,闻到了希望的味道。
【声望澎湃】
【你开创了自己的传奇,北境声望达到某个阶段,流民们争相赶来,恳求你施舍怜悯。】
肯恩开口,温柔又不失威严地说:“呼,走投无路的人都先安顿下来吧,想待在桑顿卡亚,就必须付出劳动、善意、真诚。”
这个命令高尚且严肃。
流民们绽放笑容,纷纷放下心来,但伸出去的手,依旧保持着张开的动作。
即便是稍稍触碰到肯恩走过时带动的风,似乎都能分享到这位战旌骨子里的勇气。
锡蒂和其他人空出位置。
肯恩走到中央,轻轻点头,几个人抱着头盔、拎着铠甲和武器离开了部落广场。
漆冰使徒的法师全部毙命。
阴云停止翻滚。
长夜到达尽头,晨曦将至,流云像晕开的库伦博纳老酒,渐渐散去浮沫,露出纯澈的底色。
数位战旌,立于战场高处。
部落联军全都忙于清理,居民离开庇护所,配合劳工们做起善后。
地平线上似乎酝酿着力量,蠢蠢欲动,直到晨曦穿透云层。
肯恩看上去很疲惫。
锡蒂没有打扰他的发呆,休姆和托弥欧旁观,没多久,他们等到了自己的副官——队伍需要分配战利品,这是件尴尬而严肃的事情,北境甚至专门有《旧约》作为联盟分配的准则。
“听着,肯恩,我们认为你得拿得多一点才行。”
锡蒂摊开手掌说道。
肯恩转过身,扫视众人,即便没有备注提醒,他也能感觉到大家很尊重自己——而且是绝对真诚的。
“嗯,那边的几位。”
他叫了叫联军的军需官们。
“您说,肯恩先生。”
一群穿兽皮厚袄,脸上纹满图案的壮汉瞬间变得恭敬起来,说话之间,还用目光去观察这位南疆战旌。
他看起来很平和,个子高大,身体健硕。
举手投足之间,干练而不急促,看上去像是一位佣兵团的头目,瞳孔是琥珀色的,敏锐且坦然。
肯恩说:“桑顿卡亚接受了你们的庇护,我没有资格索取更多,相反,这趟颠簸,你们总得需要些补偿才能勉强挽回损失……”
托弥欧抬手打断:“峰峦之民对朋友一向都很真诚,我承诺过,要为自己冒失的言行跟你道歉。”
他让自己的军需官收好修补装备的耗材,然后将其余值钱的东西全都运到桑顿卡亚的营帐当中。
肯恩笑着摇头:“大可不必。”
“除非,”托弥欧抿起嘴,茂密的胡须拱起,“你不认为我们之间存在友谊?”
“哈哈哈!”
诸位战旌都仰头笑起来。
那是漆冰使徒败亡后的第一天,桑顿卡亚陷入了胜利的狂欢当中,军需官们建起了十来顶囤放物资的帐篷。
铁匠铺拥挤不堪。
战旌们抽出所有随军的匠人交给【阿瑟】指挥,新夯筑的临时炉膛里闪烁着桔黄色的光。
“你底下的人手艺真不赖。”
休姆赞叹连连。
阿瑟把他的战锤保养得锃光瓦亮,甚至还将磨平的花纹给重新篆刻清晰,就连引导力量的法阵,都一同修缮了。
“我要谢谢你们,”肯恩回答,“要是全交给我们自己处理,恐怕忙上半个月也搞不定。”
“搭把手的事情罢了,山里人手糙,铁匠技术精湛的家伙都聚集在大部落里。”
托弥欧摆手示意。
篝火熊熊燃烧,食物勾引着每个饥肠辘辘的胃。
锡蒂靠在盔甲和【刀尾猫】身上,递过满满一木杯的酒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需要盟友,部落之间互相交流、帮助,能够让我们战胜更加强大的敌人。”
“谢谢,伙计们。”
肯恩接过酒,和几位战旌碰杯,听着铁箍发出清脆的声音,仰头吞下辛辣的琼酿。
【部落联盟能得到更多资源,继续巩固和扩大你的声望,发展你的盟友,让桑顿卡亚拥有更多可以依靠的力量,尽快成长起来。】
羊齿部落的战旌继续说道:
“不介意的话,肯恩先生,请让我们多呆一段时间,有些东西可以教教你。”
“别觉得这个老家伙狂妄。”
锡蒂继续说,“羊齿部落传承已久,你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战旌,经验方面还是要保持谦逊才行。”
锡蒂眨眨眼,又干掉一杯。
她忍着反上舌根的酒气,发出畅快的声音。
7017k
0169:部落里的姑娘
部落联军的清扫了整整一天。
临到傍晚,篝火架起焰色,坐骑穿梭于街巷兽棚之间,人声鼎沸的村庄里开启了欢庆的盛宴。
这是席琳娜留宿桑顿卡亚的第一晚。
麦格向她展示那精致漂亮的北境骨饰时,琼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笑看着。
席琳娜体会到一种很温馨的氛围,有些许奇怪,却又让她无法去质疑这种自然且美好的感觉。
帕洛图斯比辽阔的荒原,夺走了太多生命,也夺走了名为“和平”的美好愿望。
但绝境求生的氛围在桑顿卡亚减弱了。
篝火照印着欢笑的面庞,舞者在祭坛广场前踩中冬谣的鼓点。
桑顿卡亚部落才初具规模。
但却比许多严肃冷漠的城邦还要令人安心,晚风吹来食物的芬芳,兽皮冬屋外面全是夹杂欢笑的脚步。
“很温馨,对吧。”麦格挽起金发说道。
“确实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席琳娜说,“聚集在这的部落种类也太多了,跟自由港似的。”
琼突然问道:“什么是自由港?”
席琳娜笑着转过来,却看见眼前这位干净纯粹的姑娘露出了青涩的表情,于是解释道:“北境土著和南疆人混杂的地方。”
她一眼就看得出:
琼肯定是在桑顿卡亚长大的,没有去到过太远的地方。
想来也对。
南疆面孔的姑娘,怎么放心她深入北境?
席琳娜是箴言守护者,常年触碰古老魔法。
她举手投足间仪态标准,动作优雅,再加上精雕细琢般的面庞,很容易让人产生“自惭形秽”的疏离感。
琼则是另一种风格,单纯内向,却不卑微。
她是个细心且勤劳,从第一次为肯恩收拾衣物的时候,就被麦格注意到了。
麦格对席琳娜说:“娜,你知道么,肯恩是琼救回来的。”
这件事桑顿卡亚人都知道。
“别别……别。”
琼上来打断,她向来是不愿意跟别人讨论战旌的,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泄露了重要信息。
席琳娜撑起下巴。
“好乖的姑娘,”她嘴角带起揶揄,“嘘,让我看看。”
【人物:席琳娜】
【身份:揭罔者】
【饰品:托姆巴耶的遗物】
席琳娜不经意地抚过耳旁的晶饰,传说等级的道具将琼身上发生过的画面传入她的脑海。
只有些许片段,但会汲取最在意的事情。
席琳娜瞳孔中有微芒在折射,很快,她看见了肯恩从荒原里苏醒的画面。
她了解到了肯恩是如何逐渐成为琼的心灵依靠的。
”啧啧啧,该死的魅力。”
席琳娜抿嘴微笑起来。
“啊?”
琼有些懵,不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麦格看见席琳娜的表情,就明白她又使用了那种能力,于是叹了口气,跟琼聊起了其它事情。
没多久。
”嗯,抱歉,我得先离开了。”
琼听见外面传来散乱的脚步,随即起身跟两位女士道别,随后略显匆忙地离开了房间。
“嗯,害羞了吗?”
席琳娜问道。
她倒是觉得这姑娘很有趣,还想再多聊一会儿。
”不不不。”
麦格摇晃手指。
席琳娜是她多年的朋友,两个人交换眼神,聊起下一个感兴趣的话题。
……
村道附近的篝火被调整至微弱,睡醒的哨兵前来享受美食,换岗的队伍骑着野兽离开,踏上了夜巡的道路。
肯恩也拖着脚步走向浴场。
他的【艾伯特战甲】和【晨昏】都已经交给阿瑟修复保养,此时身上只穿着污浊不堪的内衬,还有一枚套在腕部的【云回】。
咿呀——
墩木的大门被推开。
蒸汽缭绕,令人呼出疲乏。
温暖的空间在北境非常珍贵。
肯恩脱掉重了好几倍的衣服,用水将自己洗干净。
碎熔石融化积雪,源源不断地送了进来。
夜深人静,盛宴末尾。
疲惫的战士们早就已经来过浴场,现在可能已经坠入梦乡,打起畅快的呼噜。
桑顿卡亚对浴场的清扫很重视。
一开始,粗糙的北境居民并不习惯这种享受的洗澡方式,日常打理只是因为这座建筑是战旌亲手设计的。
后来,亲身体验过的人多啦……
大家对浴场的重视也不断加强,甚至进行了扩建,臣民的观念改变,就连备注对它描述也随之更改。
【一座能为灵魂消去负担的建筑。】
“噗,咳咳。”
肯恩看见备注上的文字,险些被冲来的温水给呛到。
北境缺乏娱乐活动,资源既丰富又紧缺,每个人都处于生存的压力之下,并不会刻意去追求生活质量。
肯恩是个奇怪的人。
他对生活是积极的,把发展和改善当做乐趣。
“嘿,肯恩先生。”
角落里传来一阵慵懒的呼唤。
肯恩原本以为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没人留在浴场了,当他转过去时,才发现云雾尽头里还躺着一摊肉。
准确来说,是诺林王国工程师【伯克·巴特莱】。
“您好,肯恩先生。”
他身旁的人也略显局促地打招呼,是伯克的学徒,一位极度胆小的乡下穷小子。
肯恩跟两位打过招呼,正打算走向水温正好的区域……
此时门开了。
托弥欧和休姆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娘嘞,这地方可真带劲,嘿,肯恩,你也在这里啊……”
“我也要在部落里建一个。”
两位肌肉壮硕的战旌很快就卸下甲胄。
肯恩愣愣地回了几句。
他瞥见颜色奇怪的水渍从地上慢慢逼近自己……
托弥欧和休姆是北境当地人。
他们坦然自在,互相攀比肌肉和伤疤,粗犷的嗓音像是要把房顶掀开似的。
肯恩默默转身,继续迈步走向选中的区域。
轰,嗒嗒嗒。
冰环部落和空谷部落的壮汉们鱼贯而入,熟悉的赞叹声又再次响起,脏乱的衣物很快就堆成尖锥,哗哗的污水一浪一浪地打过来……
肯恩看着逐渐拥挤的浴场,又望了望区域中发出怪声的肌肉猛男……
他放弃了公共区域,走到独立的浴桶旁,安安静静地泡了进去。
“嗯?”
肯恩撇过头。
他看见一套干净的衣物放在防水的兽皮袋里,位置离自己不远,而且从款式跟尺码来看……
“给我准备的?是谁在做的。”
他喃喃地问道,没想到旁边真的传来了回答声。
“琼。”
肯恩把头侧向另一边。
濛就窝在不远处的浴桶里。
他头上扎起的细辫子已经放开,剃光的半边脑袋上除了纹章就是水汽。
他直面心结以后变得更加开朗,对肯恩也更加信任,话自然也多了起来。
濛说:“我守夜的时候发现的,您的衣服和食物基本都由琼在负责,就算你泡到后半夜,她也会在你走之后来取换洗的东西,然后天亮之前给你烘干……”
“每次都是?”
“每次都是。”
7017k
0170:琼的奖励
流云挡不住月光,深蓝色的穹顶掠过飞行魔物,雾莹溶解成雪,留下斑斓的光点。
浴场的后门。
琼坐在货箱上仰望夜幕。
负责清扫的居民早已歇下,席维太太将门锁钥匙留给了这位守夜的姑娘。
琼朝街道呼了一口雾气,望着暖色的篝火余光露出微笑。
她缩紧冬袄,想唱歌,又忍住,最后抿起了嘴,转头看向浴场背面的石墙。
部落联军很辛苦。
他们征战结束后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收拾清扫了一整天,现在才轮到享受温暖的水浴。
琼听着里面减弱的交谈声,估算众人离去的时间。
浴场中既有南疆学者,也有其他部落的战旌、步兵、粮草官和守夜人,还有桑顿卡亚的领导者……
琼最在意的那位先生。
“等着很无聊吧,而且那么冷。”
“嗯~”琼抿嘴摇摇头,“没关系,他们很累了,应该就要离……”
她说到一半,才缩起脖子捂住嘴。
村庄守备充足,肯定不会有敌人,再加上部落今夜非常热闹,所以琼也就放松了警惕。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
“深夜会有勾魂女巫,还不睡觉吗?”
说话的人是肯恩·布维尔,战旌,重建桑顿卡亚之人,他从夜幕里走出,身材壮硕高挑,步伐稳健如山。
“晚上好,先生。”
琼笑着问候。
她握着手掌低头,暗自高兴——对方穿着自己洗好烘干的衣物。
“你其实不必如此辛苦。”
肯恩走过去靠着货箱,用她刚才的角度去仰望暮色,却没有欣赏到美景,反而是在思考荒原的广袤与潜藏的危险。
“没有。”
琼向前迈出一步,她没有坐回货箱上面,而是站在战旌身旁,她说:“月光撒在雪地上的时候,桑顿卡亚是最漂亮的。”
“是吗?它还会更美的。”
肯恩露出微笑。
“对了,”他说,“我们救助的那些商贩,留下了很多漂亮有趣的东西,如果你有喜欢的,可以去挑。”
琼点了点脑袋,仰头看天的微笑似乎更温柔了。
肯恩其实看得出来,即便自己这样说,她也不会主动去讨要什么,于是补充道:“不如带着麦格一起,她更开朗,眼光也更好,肯定能帮你挑个心仪的礼物。”
“我会的。”
琼答道,语气里透着愉悦。
晚风吹动了她包巾旁的碎发,弄得眼角发痒,她抬手拨开,像是抹起了一撇浅浅的银弧。
肯恩看着她的侧脸。
【美好的人或者事物,才是生命中最应该珍视的东西。】
备注适时地解读。
他换了个方向看着,架起胳膊,用身体挡住吹来的冷风——两个人就在如此静谧的夜色里仰头望着月亮。
过了许久……好吧,或许是片刻。
琼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肯恩自从成为了战旌,他俩就再也没有如此长久地独处过。
上一次,是村庄遭遇狼人袭击,罕姆辛去世。
肯恩在避难的洞穴门口,从夜里守到中午,听着琼唱起《桑顿卡亚冬谣》,然后决定重塑那个美好的梦境。
浴场里传来交谈声。
最后一批使用者打着哈欠离开了水池,敦木门被关上,夜灯熄灭……
黎明前最安静的时段来临了。
琼侧头看着肯恩的臂膀。
她略微有些心疼。
虽然跟初遇时相比,肯恩看起来更加强壮了,但脖颈间暴露的皮肤上遍布细碎的伤痕,肤色变得更暗,下巴也出现了浅黑色的胡须……
琼心里有些难过,想把脑袋靠上去。
她鼓励自己:
前任战旌在世的时候,或者罕姆辛打猎归来的时候,自己都可以这样做的,只要像一片落雪那样,轻轻地……轻轻地把头靠上去……
“在看什么?”
“啊。”
琼被惊醒。
她眨眨眼抬起头,看见肯恩平静地望过来。
“我很抱歉,战旌。”
“额,”肯恩有些懵,他说:“为什么道歉,怎么了?我是看你已经开始发呆了,就在想,或许休息才是你最需要的。”
琼点点头,连忙退走,又转回来指着货箱。
肯恩顺着她指的方向转身,看见了一个【防水的兽皮袋】,这是他刚才离开浴场的时候,换下来的脏衣服。
琼说:“交给我吧。”
“可以,”肯恩回答,“但你必须先休息,明天再处理它。”
琼同意了,接过衣服,熟练地卷在胳膊上。
肯恩看着她轻盈的脚步,心底微暖,他叫住对方:“琼,还有个东西也给你。”
他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一盒包装精致的【茶点】,水栖纸包裹着可口的甜食,是南疆诸国的宫廷中比较珍贵的一类商品。
“哇,它看起来真华美。”
琼瞬间就被茶点精致的外包装给吸引了。
“是的,”肯恩说,“我保证它的味道超过你的期待,辛苦了,你应该得到奖励。”
琼笑着离开了,她脚步轻快,像要和寒风起舞一样。
肯恩目送琼的背影消失在街巷转角。
这份东西是从【席琳娜】那里得到的。
肯恩作为揭惘者的新晋成员,自然会有些物资上的份额。
别看它只是一份茶点。
【效果:精力恢复速度提升10%】
肯恩不需要这种东西,经验值完全能够弥补劳损。
他赠送出去也并非为了取悦琼,或者增加琼对自己的好感,而是想要做到某种“公平”。
战争对于部落而言是场沉重的灾难,每个人都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了许多。
他们需要安慰,需要鼓励,只有享受过生活中的美好,才会有生存下去的动力与勇气。
琼是个心地善良,勤劳能干的姑娘。
她不仅负责肯恩的衣食,在后勤方面也绝不吝啬自己的力气,这样的人值得一份肯定和奖赏。
肯恩没有接触女孩子的经验。
他也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只能按照实用的原则,尽可能地送些东西。
“老师,我们在……”
“嘘!”
角落当中。
伯克·巴特莱示意学徒安静。
他俩是最后离开浴场的,本想从后门抄近路返回住处,没想到撞见了刚才的场景。
“品德高尚的首席工程师,我必须提醒您,这样的行为并不道德。”
学徒讲话时带着虚假的正义。
“你说的对,去跟肯恩先生道个歉吧。”
伯克说平静地说:“濛或者奎玛要是听说这件事,可能会来找你,让你永远、安静地躺在某片雪地里……”
学徒打了个寒战。
他意识到,万一造成了误会,别人会觉得自己是在刻意窥探战旌的秘密,以肯恩目前的威望,绝对会有大批人来收拾自己。
于是,学徒决定,将这件事给彻底忘掉。
7017k
0171:邦交贸易开启
肯恩抚过【晨昏】的刃口,将它稳稳地放进背扣。
捕鱼者的脚步和晃荡的货马声唤醒了桑顿卡亚的清晨。
他离开精致牢固的冬屋。
“战旌。”
“冬母保佑,先生。”
巡逻的卫队、拎着盔甲的联军都跟他打招呼,村庄居民也恭敬地点头示意,同时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随军萨满从街巷阴影里走出。
他靠近战旌,说道:”冰眼的鱼获非常丰厚,我们的食物完全能撑到地里长出粮食,关于仓库里的存货,其它部落的首领想跟您谈谈。”
【贸易:盟友资源】
【货马容量:2】
【收益:d】
【额外奖励:声望提升20/次,好感度提升,繁荣度提升。】
肯恩眼前出现备注,显然是一桩还不错的生意,他说:“走吧,我们去看看。”
桑顿卡亚目前的贸易路线只有一条,而且尚未开通。
翰奇兄弟和两名黑菈组成的商队正在南下的路上,短时间内不会返回。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够打通一条串联营地、村庄、城邦的贸易路线,为以后的发展做好准备。
【商道如同河床,冰川即便再宏伟,只有当溶水流淌起来,才能繁衍生息。】
桑顿卡亚目前能提供的货物有限。
其中占比最大的是【冰眼】产出的鱼。
它们不仅是量大质优的食材,也是某些药剂或者仪式的消耗品,个别稀有品种的鱼,甚至能单独卖出高价。
【冰眼】是会随时关闭的,但肯恩还没弄清楚它的秘密。
这个奇观并非居民口中的“荒原恩赐”那么简单,在进一步探索之前,不宜让外面的人知道得太多。
【捕鱼者】每天都会进行一次探索。
他潜入海水,根据经验调整渔网,保证收益足够大,同时,【以灵换命】的仪式也不能忘记,海里的神明会赏赐礼物。
那些礼物当中,并没有再出现蕴藏魔力的宝藏,反倒是沉船珠宝或者遗失古董之类的东西更多一些。
而这,就是桑顿卡亚的第二类货物。
至于最后一种商品,则是【陶瓷器皿】,这些篆刻了图腾花纹的容器非常精美。
原材料取自帕洛图斯比蕴藏魔力的冻土,伯克和阿瑟改良工艺达到量产,再加上如此漂亮的图案设计……
恐怕连最疯的巫师,都要忍不住掏出【郎祖的失落金币】,买上一大批,用来盛装他们调配出的致命魔药。
这次想要交流的人是托弥欧。
随军萨满将肯恩带到了部落联军所在的营帐当中,桑顿卡亚目前能够提供的住房是有限的,所以大家都很自觉地在外面搭起了临时用的帐篷。
不仅如此,联军甚至每天都会参与到村庄重建的工作当中。
肯恩对此既感激又愧疚。
他吩咐后勤,将仓储里食物全数拿出来招待,那些新鲜美味的渔获就这样搬上了宴会的餐桌。
托弥欧就是这样被吸引的。
雪白色的【霜石营帐】旁,正在说话的军需官抬头示意。
托弥欧便过身来,他笑着对走来的肯恩说道:“好兄弟,我必须跟你谈一笔生意。”
“你想干什么?”肯恩问。
“还用说嘛,当然是你那些美味可口的鱼群,这东西以往只会出现在节庆集市上,可把我馋坏啦!”
“哦?说说看。”
肯恩将手别在胸前,笑着跟托弥欧聊了起来。
随军萨满跟军需官对上眼神,他们才是撮合起这桩生意的幕后者——部落当中,需要有人悍勇无畏,也需要有人细心操持。
托弥欧是【空谷部落】的战旌。
他们的村庄在遥远的雪峰之底,深入北境内陆,融雪浇灌作物,旷野滋生猛兽,主要的食物来源全都仰仗土地赐予。
空谷部落只有浅河能够捕捞,基本吃不到海鱼。
“兄弟!”
托弥欧讲话时大胡子一耸一耸的,从手脚的动作能够看出,他早已将肯恩当成了自己人。
他说:“我们那儿的鱼都没劲,想要尝好的,只能去冰港或者集市上买,昂贵量小还不新鲜……”
“没问题,我们的仓库已经满了,正愁没地方处理。而且我保证,在你离开的时候,让你的辎重车超载。”
肯恩锤着托弥欧的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棒极啦,”托弥欧笑起来,“我回去之后,会尽快派出商队,山民没有钱财,但我们有矿藏。”
肯恩尴尬一笑,露出惭愧的神色。
盾兵是空谷部落的骄傲,而他们用来打造盾牌的原材料,就是雄峰之下蕴藏的【白霜矿】。
托弥欧搭上肯恩肩膀说:“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觊觎好久了?”
“老实讲,是的。”肯恩摊开手。
“哦,哈哈,我喜欢你的坦诚!”托弥欧继续说,“我们之间是朋友,可以交易,但是必须记住,霍叟和弗伦冈铎规定,荒原里的矿藏永远不许离开永冻高墙……”
【部落·空谷:联盟邦交】
备注显示出双方目前的好感程度。
【外交权限:交换战略资源情报】
肯恩逐渐明白,当双方的交流进一步加深的时候,很多东西都会逐渐的开放。
托弥欧和自己经历过生死,说话时毫无顾忌。
【持盾者·荆胡·托弥欧】
肯恩看着眼前更新出来的称呼,略显感慨地说:“看来联盟是个正确的决定,你拥有我的承诺,托弥欧,联盟的其他人也是一样,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发展壮大,一起面对强敌。”
“为了解决图斩瓦,我自己差点也死掉。”
托弥欧皱起眉头,茂密的胡须略显严肃,继续说:“利用好我们的矿藏,我觉得你带出来的战士都很特别!”
“我会的。”肯恩说。
桑顿卡亚经此一役,军队力量更加精简。
【部队数量:61】
肯恩自己指挥的编队是【黑菈】——他们由濛、朗兹、随军萨满等七位组成,数量少,但全都是精英,承担着战场指挥和部落日常运作的重任。
奎玛是追随者。
他已经进阶为【冰锋拨弦者】,除了统筹,还要负责训练部落中的射手。
“哦对了,”托弥欧说,“军营那边有点活动,感兴趣吗?”
肯恩语气愉悦地回答道:
“朋友,你刚打算送我一批珍贵的矿石,现在你让我去哪儿,我都会答应的……
但没走几步,他又补充道:
“浴场除外。”
7017k
0172:温柔与竞技
肯恩和托弥欧走到军营入口。
驯兽师正在用缰绳拖拽强壮的魔物,他们来自【羊齿部落】,负责训化那些被漆冰使徒控制过的野兽。
肯恩远远就看见了锡蒂。
她正站在【碱池】旁边,手里衔着一根烟,不同于北境常见的卷货,更不是佣兵喜欢的口味。
这支烟很精致,清爽细长,红点明灭迅速。
托弥欧挠挠头,嘀咕道:“哪儿来的烟,妮子之前可没有这个习惯。”
肯恩心头也有同样的困惑。
但当锡蒂身旁的人转过身,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席琳娜。
揭惘者成员,传说级法师,以及……优雅的烟鬼。
“我错过了什么?”
肯恩走上前问道:“我可不记得你俩的关系有这么亲密。”
“嗯哼,”席琳娜说,“女士的友谊总是易于建立的。”
托弥欧显得有些拘谨。
他茂密的胡须掩盖了表情中的敬畏,随后点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席琳娜的姿色令北境糙汉子自惭形秽。
肯恩却能够忽视席琳娜的脸庞,他内心深处,早已将这个女人当成怪物来看待。
锡蒂拿开细烟,朦胧的雾气掩盖了眼角的涂鸦,她现在已经熟悉那种熏呛和窒息感了。
“嘿,肯恩,你来啦!”她说。
“不论你想说什么……”
肯恩用手套挡住了她的脸,说道:“把这玩意儿拿开,我并不喜欢这种气味。”
锡蒂的表情非常迷惑。
“南疆顶级货,”她试图介绍,“北境的烟草只有在库伦博纳的平原才会生长,平时能有支劣质品都得珍惜,相信我,一般人可抽不起我手里的东西。”
锡蒂又抿了一口,继续说:
“生活艰难,兄弟,能有点消遣可是非常难得的。”
肯恩却依旧保持了距离。
他甚至站在上风口,避免闻到气味,说道:“相信我,这东西会缩短你当战旌的时间,”
锡蒂用舌头抵住牙,皱眉思索了许久。
她看看手里的“稀罕货”,又无法反驳肯恩的话,转头还看见席琳娜挡着嘴在暗地嘲笑。
“瞧瞧!”
锡蒂叫起来,“为什么你不说娜娜?”
“娜……”
肯恩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他的后半句是——你怎么能对怪物用昵称。
“肯恩先生,你总是如此无礼。”
席琳娜露出无辜的表情,又挑衅似地抿了一口烟草。
肯恩没有理会,他凑近锡蒂,小声说道:
“如果你的身体也能够扛住箴言诅咒,那拥有什么不良嗜好都行,但很显然,你终归是个人类。”
他用余光看了眼席琳娜:“别跟她比,人家也许活了数百年也不一定……”
“咳咳。”
当肯恩说话的音量降到最低时,席琳娜看了过来,并且用眼神表现出嗔怒,她说:
“我确定自己跟你是同个种族,另外,别猜测一位女士的年龄,这样真的很粗鲁!”
肯恩依旧没有悔改的打算。
锡蒂撇撇嘴,细想了一会儿,将烟给丢掉了。
席琳娜也觉得没意思,抬抬手,用火焰将两支“珍品”烧成了灰烬。
“差不多行啦,朋友们。”
托弥欧拍了拍手,率先和锡蒂一起走向军营中央。
肯恩紧随其后。
席琳娜则缀在旁边,低声说道:“你知道刚才烧掉的是什么吗?”
【物品:月轮烟草】
【品质:精良】
【效果:祛除诅咒副作用,精神韧性提升。】
肯恩看着锡蒂的背影,保持好能够窃窃私语的距离,说道:“当她吸进第一口,功效就已经产生了,剩下的都没有意义。”
“那为什么要阻止?”
“有益的烟草极少,但要命的习惯有很多,我记得作为揭惘者,首先要学会避免影响别人的生活……即便是善意的。”
“是。”
席琳娜抿嘴偷笑,“肯恩先生,您的温柔是会融化冰雪的。”
“什么意思,你又窥探到了什么片段?”
席琳娜点点头却没有解释。
她跟上锡蒂的脚步,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
兽角帐篷刚出现在视野里,肯恩就听见了欢呼声。
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因为训练当中有摔跤格斗,北境壮汉们喜欢释放骨子里的野性。
但当他看见围观人群中混杂着各式盔甲时,他的好奇心被撩拨起来了。
部落联军从各自的阵营里抽调战士,站在临时划出的圈子里互相较量。
他们显然已经进行过好几轮选拔,现在还保留资格的家伙,都是强壮且身手了得之辈。
“战旌。”
角斗场周围的问候声连成一片。
肯恩看到各部落的壮汉们都带着汗,每个人都骄傲地亮出自己的图腾,还有象征身份与故事的纹章。
他认出其中一个人。
代表桑顿卡亚出战的,是【黑菈】中一位信奉冬母的战士,早在杜瓦部落地牢的时候,这个人就对肯恩表现出尊敬。
“顺利吗?”
对方摇摇头,指指对面,然后无奈地摊开手。
肯恩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边调动经验值,一边转过来观察。
冬母战士的决斗对象正在喊话,他展开胳膊,跳着极具特色的舞步:“呼,呼,呼,就这点本事吗?”
【获胜者在调动情绪,观众们甩着战盔应和。】
起初肯恩以为会是个强壮如牛的强敌,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不过是个瘦弱且驼背的赤足小子。
只是这家伙移动的速度很快,穿着用苇蟒皮做成的裤子,举了一把锋锐无比的齿刃。
【身份:烛行者】
【描述:北境罕见兵种,能够用巫术强化身体。】
“有意思,你打不赢?”
肯恩来了兴趣。
冬母战士尴尬地点头。
肯恩没有责怪,他看见竞技场周围点起了【魔物油】做成的蜡烛,闻上去令人恍惚……
但烛行者似乎通过这种仪式,获得了某些加持。
“额,战旌。”
冬母战士名为【洛嘉】。
他注意到了肯恩的视线,所以提醒道:
“决斗是交替进行的,现在是对方的主场,必须按照他们的规矩来,秘术加持是被允许的。”
“这样啊,抱歉,那就是我的问题。”
“额,”洛嘉愣住,“您没有理由自责……”
肯恩笑着转过来,眼神中藏着某些暗示,同时用手指掐住洛嘉的肩胛,引来一阵皱眉和痛哼。
【资质:3.0智慧:2.0】
经验值涌入了对方体内。
但是,这种提升很快就结束了——洛嘉的上限并不高,天赋和基础会影响到这个过程。
比如濛和奎玛。
他俩骁勇善战,打下的基础很扎实,经验值就能弥补中间的偏差,拔高很大一截数值。
肯恩露出自信的微笑,偏头暗示竞技场的另一端。
洛嘉点头开始活动肌肉。
他感觉疲乏已经完全消退,原本不够充足的力量似乎也得到补充。
烛行者注意到某人再次踏进了自己的场地。
他摆好匕首,和烛火之间形成连接,然后划出一道奔驰的残影,扑向了对方。
“来吧,再试试。”
洛嘉眼神坚定地露出笑容,抬手架起了猎刀。
7017k
0173:洛嘉的波动
烛行者根本没有把摆好架势的洛嘉放在眼里。
这片他刚刚占领的竞技场围满了人,其中不乏各部落的副官或者领骑,欢呼的声浪带着鼓励和野性,任何胜利都伴随着无尽的荣誉。
洛嘉使用的猎刀很长。
他并非【濛】那种灵巧型的士兵,而是一位稳扎稳打的步战手,握持的武器有一根皮制绑带和一截尾棒,让他在迎接猛兽扑咬的时候更具优势。
烛行者迅猛的攻击,竟然全都被招架住。
他落在地面上,带着疑惑的表情回头——短短的休息过后,对方竟然跟上了自己的速度?
烛行者环顾四周。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站在场边的人,是肯恩·布维尔。
“难怪,现在问题变得棘手了。”他自嘲道。
洛嘉将武器插进冻土里缓解冲击,随后重新面对敌人。
他的心脏扑通直跳,享受着力量充盈带来的爽感。
洛嘉这才明白濛和奎玛突飞猛进的秘密,紧接着,他产生出一种渴望向上的冲动。
“你们战旌很强大。”
烛行者笑着说。
“是的,我的选择没错,冬母在上,这场竞技我必须赢!”
“来,试试。”
烛行者神色严峻,速度和力量再次提升。
洛嘉拔出猎刀,包裹握柄的【仓喙兽】的皮革发出嘎吱声,连带着锋锐的刃口挑向了敌人。
他们绕着竞技场搏斗,变换步伐,就像是北境荒原里两头觅食的野狼。
烛行者的秘术很重要。
蜡油燃烧升起的渺渺细烟,其实藏着某种祭祀仪式,汲取荒原中不为人知的力量,化身成寒风里最奇诡的武器。
洛嘉听说过这些秘密。
但他原本的实力,并不足以突破防御,去切断敌人与烛火间的联系……
现在不同了。
洛嘉得到了战旌赐予的提升。
他享受到了力量的充沛感,因此他必须要赢,不负【黑菈】的荣誉,继续追随肯恩。
烛行者又一轮突进。
他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变成无数把,恍惚之间,肢体的每个拐角都变成了锋利的刃口,带着令人畏惧的破风声席卷而来。
洛嘉早就看穿了意图。
他向旁边避开一部分攻击,忍着肩膀传来的剧痛,狼狈地翻滚起来,随后迅速跳起,将自己的猎刀甩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弧线。
围观的人群看见鲜血泼洒在泥砖上。
洛嘉负伤了。
观众惊呼连连,发现一把猎刀正朝着他们飞过来,几位战旌都眯起眼睛,迈出一步之后,并没有继续上前。
烛行者回过身。
他看见洛嘉的武器飞向场边,刷地切开了烛光,兽油和融化的蜡一起流淌,奇怪的味道四下弥漫,引得人阵阵头痛。
“啊,该死。”
烛行者跪倒在地。
他急于求成,却忽视了防守,没多久就瘫倒下去,似乎精神遭受了难以承受的重创,只能摆手投降。
洛嘉先朝着肯恩深鞠一躬。
他跑回去将对手扶起来,然后举手向欢呼的人群示意。
部落联军尖叫连连。
他们都是荒原里摸爬滚打的勇者,刚才造成损伤的一刀其实非常惊险,但就是这种危机感和决然才能刺激大家的神经。
气氛很热烈。
这样的胜利并没有给【洛嘉】带来想要的成就感。
他扶着烛行者回过头,看见高举的兽角盔和拳头,寒风、积雪、欢呼似乎都失去声响……
唯独场外的那个人愈发清晰。
肯恩·布维尔。
他似乎永远都能掌握全局,对心理和力量拿捏到位,甚至连这片荒芜的土地和落寞的部落,都在他手里重获生机。
祭司和赞盟将胜利者的【羽纹】环过洛嘉的脖子。
战士们围着竞技场交谈呐喊,讨论起其他竞技场的胜者,这次较量是友谊大于胜负,没有最终的角逐,大家享受的是交流。
呐喊助威的声音互相覆盖,众人的信仰各不相同。
这声音让洛嘉感到心中惊慌,就像是无法满足的欲望。
他握紧自己的拳头,看着手腕上的冬母纹章皱眉,其实桑顿卡亚里的很多人都有共同的想法——执掌丰饶,赐予和平的,并非是神,而是人,是肯恩·布维尔。
“打得不错。”
烛行者身旁的同伴称赞道。
他们并没有记恨洛嘉,毕竟巫术决定了这个职业的优势与缺陷,而且还是自己的主场,遵循自己的规则,胜利是坦坦荡荡的,不需要吝啬褒奖之词。
洛嘉回过神来,看见数名战旌走向了肯恩,围观者聚集过去,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也收起武器,上前围观。
洛嘉知道,只有自己足够有潜力,战旌才会带领他冲锋陷阵,也只有靠得足够近,成为追随者,才能继续变得更加强大。
他没想过,变强的理由是什么,只是力量本身的味道,就足够令人迷恋的了,而眼前这位领导者,绝对有这个本事。
【称号任务:澎湃之心】
【持有者:洛嘉】
【描述:力量的味道令人陶醉,帮助这个动摇信仰的人巩固本心。】
肯恩抱着胳膊,靠在霏狼王身上。
他眼前浮现出备注,但围观的人群已经挡住了洛嘉的身影。
这是第二个【称号任务】。
肯恩帮助帮助濛直面内心的梦魇,让那个年轻人获得了【离鞘之刃】的称号。
现在濛的气质和性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实力也突飞猛进,潜力方面绝对跟奎玛有得一比。
但是洛嘉……平日里并不活跃。
他中规中矩,不惹人瞩目,温柔体贴又不过分亲密。
在粗犷的北境,这种“内向”反而显得有些诡异。
“好吧,以后要关注一下他。”
肯恩喃喃自语,仰头倒进霏狼王的毛发当中。
锡蒂带着数位战旌走了过来,她的【刀尾猫】非常警惕,野兽之间的敏感让它对狼王产生某种不安。
战旌们抚摸自己的坐骑,同时对肯恩身后的猛兽投去目光。
霏狼王肌肉健硕,毛发飘逸,成长到现在,已经有两人高,重如野猪。
它那对瞳孔扫过人群,围观者们都会发出惊叹的呼声。
嗷呜——
咆哮带着震慑。
肯恩躺在暖和的毛发间,发出满足的笑声,这群发呆的家伙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在围观者的最前方。
锡蒂挥手甩出一张绣着【羽纹】的角旗,对着还在偷笑的肯恩发出挑战,她说:“嘿,这狼确实足够威武,但你是不是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7017k
0174:三选一
锡蒂看上去自信非凡,她身旁是【冰环部落】的休姆和【空谷部落】的托弥欧。
【任务:三选一】
【进度:不限时】
【描述:漆冰使徒战役让你跟盟友们培养了深厚的友谊,这场决斗至关重要,请谨慎地做出你的选择。】
“我的朋友……”
肯恩站起来,拔出身后的战斧,威武精致,纹路古朴。“你们是认真的吗?”
“当然。”锡蒂答道。“但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托弥欧向前迈出一步,接过副官递过来的陶壶,往两个空罐子里倒了液体,紧接着,又有披着羽巾、画满图腾的巫师来勾画法阵。
肯恩凑过去看了一眼。
【物品:撤灵水】
围观者们兴致勃勃。
联军中的副官们都整理好妆容,弄得极具仪式感,甚至有人去把桑顿卡亚的士兵们都叫了过来。
肯恩和诸位战旌静静地等待巫师完成操作。
此时,奎玛和濛出现在外围,似乎是匆匆赶来,担心战旌遇到麻烦。
肯恩抬起下巴示意,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肯恩,我们愿意在旧神的注视下,与你结成同盟。”
“我知道。”
“这场仪式,是对你的欢迎,也是褒奖,挑选你的对手吧,只要你获胜,就会得到丰厚的奖励!”
锡蒂说。
巫师们弄好陶罐,拄着图案繁杂的骨杖退了下去。
锡蒂、休姆、托弥欧分别走到自己预备的位置。
他们身后是各自部落的精英,每位副官都仪态端庄,兽盔皮甲,显得很有压迫感。
肯恩听见脚步声。
他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桑顿卡亚的军队也来了大半。
奎玛没有骑狼,而是和黑菈们背手挺立,给战旌撑起足够的声势。
“时间到了。”
锡蒂插起胳膊,用眼神暗示。
【选择你要挑战的战旌,只要战胜对方,就能获得相对应的奖励,谨慎些,机会只有一次。】
他心中产生明悟。
从漆冰使徒进攻以来,每次任务给的经验值都是杯水车薪,原来是等到现在才一次性结算。
肯恩心底很踏实。
他跟诸位战旌并肩作战过,自认为,单纯的竞技,应该不会失败才对……
“没自信吗?肯恩,选个对手纠结这么久,这不像你。”
锡蒂挑衅的言辞打断了他的思考。
肯恩没有理睬对方眼中的暗示,反而是认真看向三位战旌。
托弥欧已经和自己达成贸易,【白霜矿】即将收入囊中。
锡蒂和休姆二选一。
“我可不想在竞技场上欺负你。”肯恩对锡蒂说。
“啧,”锡蒂脸上的遗憾不加掩饰,她叹口气,释然地挺起胸脯,“并不,你清楚我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女人,逃避跟我的战斗并不丢脸。”
“哈哈哈,算你说得对吧……”
肯恩没有反驳,坦然地笑起来。
锡蒂是部落联军的领袖。
她来自【尖霊冰湾】,山纹部落的战旌,头上戴的骨箍和辫子搭配出一种极具野性的美感。
荆胡·托弥欧笑着退后。
休姆·霍尔拍打胸脯,兴致勃勃地走上来,嘴里还吼着:“妮子,快让让,你钟意的娃娃选择了我,哈哈哈,祈祷我不要伤着他的脸蛋吧。”
这番话出口……
锡蒂立刻皱眉捏起了鼻梁。
她是位干脆利落的女战旌,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好感,所以很容易就能在酒后套出她的心里话。
部落联军里传出哄笑。
锡蒂甩出自己的折镰,用握柄抽了一下休姆的肩膀。
但她脸上却丝毫没有嗔怒或者害羞,甚至还意犹未尽地看着肯恩摇头。
“嘶,你们这些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啊。”
肯恩好奇地问,“如果我战胜锡蒂,会得到什么……”
休姆笑得更开心了。
他吼道:“没得反悔,等你赢下这场战斗,我就告诉你,你错过了什么好东西。”
围观的人群看见出列的两位战旌,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拳头,每个人都兴致高昂,呼吸急促,期待一场足够精彩的对决。
锡蒂站到两人中间。
分成两份的【撤灵水】被放置在木桩上。
“起誓吧,”她说,“向着神灵。”
休姆·霍尔清理嗓子,抛弃嬉笑,恢复虔诚后说道:“冰封的哈纳蕾德,我是您的信徒,请您见证一场神圣公平的决斗,赏赐胜者荣耀,鼓励败者精进……”
他俩面对面站着,签署契约,邀请见证。
撤灵水是为了平衡双方的实力,保证竞技足够公平。
它会成为媒介,建立起一个通道,联通双方的魔法和力量,而这就需要双方发自内心的认可,所以才会有起誓这个环节。
肯恩沉默地听着。
法阵似乎启动了,有些力量顺着无形的连接蔓延过来。
冰环部落的魔法,让肯恩感觉到了久未的寒意。
“轮到你了。”锡蒂示意。
肯恩点点头。
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于是按照以往的经验说道:“冬母,我是肯恩·布维尔……”
他只是开了个头,陶罐就有了反应。
围观的人群看见【撤灵水】底部的法阵发出晨曦一般的光芒,不约而同地抽了口冷气。
谁都没想到肯恩的祷告如此简短……
“怎么会,你甚至都没对旧神使用敬语。”
锡蒂瞪着眼睛,表情有些呆滞。
休姆也才回过神来。
他才刚听见了两句蹩脚的悼词,对方的仪式便结束了,紧接着,一股强悍的力量搅动空气,那一瞬间,甚至让他有些窒息。
锡蒂点头离开,临走前,她用奇怪的眼神瞟了一下肯恩。
休姆向自己的对手行礼示意,端起陶罐,闷头将里面的魔药饮下。
他上身和膝盖以下都是赤裸的,细密的纹章明暗交替,体内的魔法似乎开始躁动。
肯恩听见围观者在窃窃私语。
仪式结束的一瞬间,他心里就已经明白了:所谓起誓,不过是向归属的信仰请求权柄,从而达成契约。
获胜者要付出力量,而这种东西,需要旧神同意才能名正言顺。
肯恩的战旌身份源于冬母。
启温早就将权柄下放给他,甚至连所谓仪式都不需要,那他乱说的两句悼词,也根本传递不到冬母的那片虚无。
肯恩回以礼节,可就在他将手伸向陶罐的时候,却被人给制止了。
休姆急忙说道:“哎,等等,兄弟,既然你选择我作为对手,就要按冰环部落的决斗规则来!”
“我需要做什么?”肯恩问。
休姆把胳膊插在赤裸的胸膛前,他身后的壮汉们摆出相似的动作,异口同声地吼道:
“脱掉衣物!”
7017k
0175:姑娘和魔法
桑顿卡亚的村道上,席维太太差点被两个疯跑的人给撞倒。
“哦~小心些,姑娘们。”
“抱歉,席维太太,啊……”
琼被席琳娜拖着跑过街巷。
她伸手拽着朴素的裙摆,另一只手被席琳娜捏得死死的。
两个人脚步不停,离开村前广场,又穿过正跑进军营里。
就在琼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对方才松开自己的手。
她扶着一堆货箱喘息连连。
耳旁全都是战士们的呼声,还有盔甲磕碰的响动。
“还行,我们赶上啦。”
席琳娜迈步前行,这场奔跑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等……等等我,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琼快步跟上,贴在席琳娜的阴影里,用谨慎的目光环顾四周。
“我跟锡蒂聊天的时候,听说今天会有一场有趣的决斗……”
席琳娜说话间,优雅地踩上杂物,像是登上台阶一样缓步上升,她来到视野开阔的高处,又转过身来,向琼伸出手。
琼搭上对方雪白色的手套,提裙子攀了上去,却没法像对方一样站得轻松得体。
席琳娜搂住这个可爱的姑娘。
她跟锡蒂聊了很久,所以把决斗规则都弄得清清楚楚,此时看向场地中央笑着说道:
“啊,有趣,竟然选择了休姆,不过一样有看头。”
琼听到了盔甲的碰撞声,和一阵强有力的欢呼。
“脱掉衣物!”冰环部落的士兵们声若雷霆。
围观者高举武器,兴致高昂,场地中央的两位战旌已经分别饮下【撤灵水】,此时遥遥传来两声闷响——是战锤和战斧被扔出了场外。
席琳娜抿嘴偷偷观察旁边的姑娘。
琼的视线越过重重叠叠的人墙,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轻轻踮起脚尖。
肯恩卸掉艾伯特战甲,掀起贴身衣物。
围观者们的呐喊都快要引起雪崩了。
锡蒂舔了舔双唇,毫不顾忌地拍手叫好,然后继续用目光打量着褪去战靴,将裤腿挽起的肯恩。
他身材魁梧,肩膀宽阔,但是四肢和肌肉分布很合理,从头到脚都透着种雕琢过的和谐感。
一阵口哨穿过竞技场。
部落联军中的女兵们翘脚坐在营帐顶端,带着毫不遮掩的猜想,用眼神去勾勒他的外形。
琼却隔着老远叹了口气:
战旌身上的伤痕太多,让她对一个被封为英雄的男人泛起了心疼的情绪。
“要不要靠近些,大饱眼福哦。”席琳娜在怂恿。
琼下意识后退,笑着摇了摇头。
“别这样,看见锡蒂了么,她就丝毫不掩饰情感,”席琳娜说,“肯恩确实有魅力,有竞争者,你会不会紧张担心?”
琼顺着目光,看见了场边加油呐喊的锡蒂:“她很潇洒,我很羡慕这种勇气……”
“嘿,亲爱的,你也是个很棒的姑娘。”
席琳娜搂紧了她,轻声地鼓励起来。
琼却笑出了声,表情非常坦然。
她没有丝毫自卑或者怯懦,甚至能直视席琳娜的目光说道:“您感受过晨曦的温暖吗?我有过,但我并不会因此想要得到太阳。”
“嗯~”
席琳娜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了。
肯恩放松肩膀上的肌肉。
他原本并不需要这样做,但【撤灵水】均衡了双方的力量和魔法,他感觉身体充斥着一股极寒的能量,就连挥舞拳头的动作都被减弱了几分。
“呵呀!”
休姆·霍尔发起进攻。
他身上的纹章熠熠生辉,并且手足间的力气强壮得足以跟野猪角里,可惜招式过于平淡。
肯恩侧身躲过第一拳,抬起胳膊挡住手肘的时候,却感觉到刺骨的凉意穿过骨头。
冰霜覆盖了他的小臂。
但令肯恩感到吃力的是休姆澎湃的战斗欲望,冰环部落都是强壮悍勇的战士,生长在村庄附近的都是巨形野兽。
休姆咧嘴嗤笑。
肯恩感觉右手有些发麻,紧接着,一串凶狠的拳脚从各处袭来,肌肉紧绷的撞击,沾着身体的冰霜魔法!
“哈哈哈,年轻人,你分享的力量着实强大,我很久没体验过这种畅快的滋味啦!”
休姆的攻击不停,而且愈发迅猛,甚至咆哮起来。
他用冰霜延缓了肯恩动作,在所有攻击停顿之后,狠狠一拳轰在了他的小腹上……
“咳啊。”
肯恩蜷缩后退,痛苦地喘气。
他伸手在自己肋骨下方摸到一块冰凉的皮肤,还有薄薄的渣子,就连内脏似乎都被魔法给穿透了。
“这就不行了吗?”休姆拍打胸膛上的鳞状纹身,“力量是公平的,你该试试我给你的礼物。”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多少能耐而已……”
肯恩说着,闷着气重新站起来,他体内的力量被分走了很多,虚弱的感非常严重,更别说还有股在体内乱窜的魔法。
休姆猛然一蹲,让过了肯恩的攻击。
他此时展现出一种违和的灵巧,而这些身体素质,都是通过【撤灵水】均衡到的。
休姆双手的纹章开始发亮,透着股深蓝色。
他对魔法的掌握绝对要超越敌人,所以几次贴身搏斗之间,就再度延缓了对方的速度,然后顶上去,将对方给掀到了半空。
肯恩重重的跌在地上。
【决斗的力量已经均衡,获胜的关键在于技巧的运用和魔法的掌握。】
“振作点,肯恩,拿出能耐来!”
锡蒂拍手鼓劲,观众们的情绪也被进一步调动。
肯恩憋着气,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他呼出一口气,瞬间,喧闹的竞技场寂静无比,所有注意力都回归本心,沉入精神世界。
“撤灵水再神奇,也不可能影响到备注,这东西可是连旧神都无法占据。”
意识被经验值包围。
它在积累到一定数量以后,似乎变得更加纯粹鲜艳了。
肯恩没有理会,而且专心去寻找流窜在自己体内的能量。
休姆传导过来的冰魔法非常抗拒,它似乎带有意识,或者说力量的源头并不喜欢这个环境,反复挣扎逃窜,弄得他非常狼狈,在决斗过程中处于下风。
肯恩在精神世界里,意识的控制权是绝对的,很轻易就捕捉成功。
当他触碰到那股能量团的时候…
【技能:霜语者】
备注瞬间涌入,强行分解了这股力量,并且非常蛮狠地将其融合到周围。
“嘶,嗯?”
休姆还在跟观众互动,他其实是想给肯恩足够的休息时间,但就在刚才,体内传来一阵强烈的不安和空虚感。
观众觉查到了他的神色变化。
另一边,肯恩站起来,虽然脸上布满冷汗和尘土,但眼神却非常坚定,带着爽朗的笑容重新摆好了架势。
7017k
0176:霜语者
“眼神不错,肯恩。”
休姆耸了一下肩膀,肌肉鼓动,皮肤上的纹章散发出一种压迫感,战旌的气势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
“等你倒下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夸赞你的。”肯恩打断了他的赞美。
“哈哈哈,我这不是来了吗?”
休姆将带着寒气的拳头继续抡在对手的身上,稍微带着点动作,都能听见淡淡的冰晶凝结声。
肯恩下意识偏移,拳头就落了个空。
他将自己的胳膊轻轻抬起,随后挡住了藏在后面的一记重拳。
控制住乱流的魔法,他的身体恢复了往日的灵巧,再也没有之前的阻塞感。
“哦豁,”休姆惊叹道,“我很意外。”
肯恩听得出,对手的惊讶是真实的,但语气当中丝毫没有感觉到压力,似乎还没拿出全力。
果然……
休姆狂笑着提起膝盖。
砰!
肢体接触的地方爆出一片霜雾,细碎的冰块在拳拳到肉的攻击中四处迸射。
“既然你准备好了,那我也要动真格的啦!”休姆说道。
肯恩看得出来:休姆依旧觉得自己稳操胜券——这位战旌并非泛泛之辈,运用魔法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你尽管来,否则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的,我的好兄弟!”
肯恩摆好了架势。
休姆炸裂的一记飞膝,但只是造成了击退效果,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嘴硬呢?”
休姆说着缓缓逼近。
他身上的纹章瞬间暗淡,线条交汇的地方散发出冷气,澎湃的冰霜魔法再搭配上敏捷和力量……
恐怖的对手。
锡蒂看出他动了真格,于是抬起下巴叫道:“嘿,循序渐进,他是第一次体验撤灵水的决斗。”
“这话等他倒下再说。”
休姆打断了锡蒂的话。
他的瞳孔里裹挟着风暴,赤裸的双脚在泥砖上踩出薄冰,垫步横冲,照着头就是一记猛踹!
肯恩没有躲。
锡蒂和托弥欧吓坏了。
他们都觉得应该避其锋芒,这记踢踹的力量,足以击倒一头成年的苔獾。
【冰环部落】坐落于两川以西。
它被凶猛的野兽包围,魔物肆虐,霜雪的力量浸透到作物和每一个生灵的体内,养育出很多悍勇的战士。
休姆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
他的战斗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值得全力以赴。
肯恩冷静地迎接。
他现在已经不受魔力乱窜的影响,【反应力】重回巅峰,早就在休姆有所动作之前捕捉到了进攻的路线。
【技能:霜语者】
场地中出现了另一股白色的雾气。
休姆觉得是自己魔法的外泄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攻击也丝毫没有手软。
“哦天——”
围观者们惊叫起来。
两人碰撞,场地中爆发出一阵寒风,并且卷起了霜雾,观众纷纷向后退出一截。
锡蒂抬起胳膊,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一阵沉重的碰撞,像是两块裹了兽皮的钢铁抡在一起。
周围全是冷气,爆炸的余威依然在肆虐当中。
休姆的声音率先响起:“啊哈,我就知道!”
同时迷雾散去,露出两个僵持的人影。
锡蒂眯眼看向中间,大概能看见肯恩抬起胳膊的动作——肯恩用肘部挡住了一发致命的踹击。
“真奇怪,这怎么挡得下来呢?”托弥欧很疑惑。“休姆的霜魔法应该威力巨大才对啊,而且你发现没有,肯恩已经不再变得迟缓了……”
“注意看肯恩手臂的皮肤,他现在也散发着雾气。”
“这家伙,适应得这么快?”
砰!
交谈间,场地中搏斗不断。
休姆的拳头再也没有仁慈,每一下都像要砸死野兽。
肯恩转过来,攻击交错在一起,试着接下几招,然后竟然开始反抗回去!
【增益:古老战技】
他作为晨昏的持有者,即便没有握着斧头,也能够享受到增幅。
荒原里积累下来的技巧,在这场力量均衡的决斗中非常有用。
前方传来一声闷哼,还有休姆的咆哮。
肯恩已经完成绞杀动作,休姆正在用小臂作为支撑,双方僵持在一起,寒意从脚底弥漫开来,将泥砖都冻住了。
这场战斗,进入胶着。
“谁能告诉我,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托弥欧问道。
他看清了肯恩的臂膀,覆盖着一片浅霜,强壮的肌肉散发出森森冷气,像一块沉默多年的坚冰。
“霜语者,嘶,掌握得很稳啊。”
锡蒂皱眉嘀咕。
肯恩最大的本事,就是刷新周围人对于天赋的理解。
这位年轻的战旌似乎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刚才还因为魔法乱流弄得狼狈不堪,现在就已经驾驭了它,甚至能跟休姆对抗。
肯恩咬紧牙关。
他的胳膊其实非常疼,但对手就像是桀骜不驯的怪物,不容许自己松懈。
“兄弟,给你个建议,放弃认输如何?”
“呼,”休姆笑着吐出一口气,“这话我可以等你倒下再说,还是太年轻啦,肯恩!”
休姆往前挪出几寸,在劣势中取得些许间隙,沉重的拳头积蓄起体内的魔法。
他冒着被勒断脖子的风险抽出胳膊,朝着后面肘击下去!
轰!
炸裂声伴随着冰霜凝结的动静。
肯恩不得不松开逃跑,刚才的站立的位置出现几根冰锥,而且周围的土地已经在双方搏斗的时候变成了雪白色。
休姆开始蒸发魔力。
观众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这场战斗已经到了决胜阶段。
休姆向前走的同时,冰霜和晶体会顺着四肢落在地面上,激起一阵雪尘……
这种状态持续不久的。
“吼!”
他拽紧拳头,就连空气都被冻住,朝着肯恩隔空挥出一发重拳。
哗啦啦——
冰锥拔地而起,像是横生的藤蔓,向前飞跃。
观众们尖叫着避开。
肯恩向侧面翻滚出去,还没逼近几步,就看见休姆咆哮着升起另一个拳头。
又是一片冰锥,几乎是擦着肯恩过去,在交错之后轰然破碎。
“到我说啦,你认输吧!”
休姆握紧拳头蓄力,在是最后的技能之前,还不忘嘲讽。
肯恩没有理会,反而趁着这个机会扑上来。
呼啸的寒风汇聚在竞技场中央,部落联军们不由自主地打起冷战。
休姆同时挥舞双拳,榨干体内的魔法。
冰锥变成扇形!
这次的冲击最为夸张,完全封闭了面前的土地,根本没有落脚的空间。
肯恩把力量积蓄在四肢,将澎湃的魔法逼到手掌当中,魔力消耗,心底那片霜花迅速分解。
虽然技能不够熟练,但备注分解出的结构很有条理。
他看着冰锥席卷而来,拼着最后一股劲将手掌砸在泥砖上。
“什么!?”
“旧神啊,这是……”
冰环部落的壮汉们惊叫出声,随后瞪大了双眼——只见厚重的冰墙拔地而起,像堤坝一样挡住了冰锥。
7017k
0177:媒介
冰锥攀上了墙体,逐渐破碎,但也洞穿出一个缺口。
肯恩的身影在缺口处一闪而过。
休姆愣在原地。
冰面被踩出清脆的响声,惊醒了这位霜语者,他口中发出惊呼,还没来得及反应,硕大的拳头就碰到了脸颊。
砰!
休姆皮肉凹陷,双脚离地,后仰飞了出去。
奎玛骄傲地欢呼起来,桑顿卡亚军队掀起获胜的战吼。
在震耳欲聋的喊声当中,冰环部落的壮汉们面面相觑,在场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并非觉得休姆战无不胜,相反,更多人相信肯恩的实力。
但现在这种情况,就连锡蒂都表情复杂。
围观者中副官以上的战士,或者荒原阅历丰富的长辈,此时都看向了竞技场当中那面逐渐崩散的冰墙……
撤灵水的作用是均衡双方的硬性实力。
就拿休姆来说,他也只是获得了肯恩的【力量】和【速度】,并没有继承到【古老战技】或者【战旌之力】。
霜语者的天赋是源自冰环部落的血脉。
所以,按道理来说,肯恩只会获得一堆乱窜的魔力。
他刚开始也确实很狼狈。
但几个休息之后,肯恩不仅平息了乱流,甚至能够引导出类似的魔法外溢,用来抵抗休姆的拳头!
这都还算合理……
但眼前这堵冰墙,却怎么都解释不清楚。
远处,席琳娜皱起眉头。
琼不懂魔法,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大家会惊讶?”
“疏通和掌握,两者完全不同。”
席琳娜伸手在空气中捏出一块冰,然后放在琼的掌心,然后展开对方的手指,将手掌贴在琼的脸上。
席琳娜解释道:“你看,休姆传递的力量就像这块冰,你的皮肤会变凉,你感觉到疼痛,你忍住这种寒冷,都是可以理解的……”
她再次从空气中抓出一块冰,放在琼的面前,“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创造它!”
琼点点头,似懂非懂地看向竞技场中央。
休姆在地上摆摆手。
他嘴角溢出鲜血,表情中夹杂着错愕。
肯恩现在附近,他也拼尽了足够一丝魔力,此时每一次喘息都变成了白雾。
【任务:三选一】
【进度:休姆1/1】
他视野中产生了片刻朦胧,紧接着浑身疲乏,再也站立不住,瘫倒在原地。
休姆也一动不动,流窜的魔力也物归原主,鳞状纹章重新变得油光发亮。
寒意四散,给竞技场镀上了一层霜白。
休姆躺在地上沉思,撤灵水失效之后,他才意识到双方实力的差距,如果没有冰霜魔法弥补的话,这场战斗会结束得更快。
一阵魔法的波动。
休姆立刻惊觉地坐起身子。
他看见肯恩赤裸的臂膀上浮现出了纹章,像是霜语者掌握力量时的表现。
“怎么会?撤灵水失效了啊。”
有人说魔法并非源自旧神恩赐,休姆不太喜欢这种论调,但他现在宁可信其有,否则根本没法解释。
肯恩盯着自己的双掌。
他感触更深一些,刚才撤灵水失效,确实有一股力量消失,但备注解析出来的技能,依旧完整地保留在了意识深处。
【技能:霜语者】
【描述:哈纳蕾德的吐息,繁衍出霜雪的儿女,它可以凝结战争与鲜血,也能流淌出繁荣与和平。】
冰环部落身上的鳞状纹身,其实是【哈纳蕾德】的赐福,让这个部落能够更加顺利地掌握魔法。
冰环部落的士兵们走上前去,这群人都想要看清肯恩身上浮动的纹理。
一群人气势雄浑地走上来,弄得像是要混战似的。
奎玛和朗兹看见对方这个架势,瞬间就误会了,他们赶紧上前保护战旌。
桑顿卡亚的士兵以为对方不服气,也纷纷迈开步子。
锡蒂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
她拉着托弥欧上前劝架,结果这一迈步,两个部落跟上,联军几乎都碰在了一起……
肯恩站在风暴的中央却浑然不觉。
他闭目沉思,顺着冰霜魔法的踪迹溯源。
北境最纯粹的力量都被旧神掌管,祂们埋下权柄,用来帮助信仰自己的部落领悟魔法。
肯恩检查了一番,这种纹章当中,没有控制的手段。
【诸神赌局】规定,任何旧神都无法占据自己的身心,只要没有感觉到异常,就对了。
肯恩在闭目思索的时候……
冰环部落的副官已经来到跟前,身旁还有巫祭和领旌。
休姆爬起来,他也拨开人群凑过去瞧。
正常情况下的纹章,会是鳞状、细密的,如同一层甲胄。
但众人的目光顺着肯恩的肌肉只看到一串生长、连贯的线条,直到它变成图腾的样式,休姆的表情才严峻起来。
“哈纳蕾德的标志。”
肯恩身上的图案开始清晰、闪烁,在勾勒完成的瞬间,又突然崩溃消失。
备注已经彻底取代了纹章,成为魔法媒介,沟通魔力和技能。
【现在你掌握的霜语者,将会是整片帕洛图斯比独一无二的魔法。】
肯恩疲惫地叹了口气。
启温才刚刚给他提升过的魔力,现在又要捉襟见肘了。
他消耗掉内心最后一片霜花,将魔法按照自己的意志随意塑造,倾泄在自己的脚底!
“快跑,有危险。”
“哈纳蕾德保佑,这有怪物!”
“娘嘞……”
肯恩耳边响起尖叫声。
他皱着眉头睁开眼,发现竞技场里……准确来说是自己周围,此时挤满了围观者。
他站立的位置扩散出一圈冰冠。
片刻后,竞技场恢复平静,休姆也接受了这个现实——肯恩现在使用的冰霜魔法,再也没有哈纳蕾德的涟漪。
“所以我无法确认,这份力量是否跟我同源,荒原里的冰系魔法很多,也许,你只是顿悟了其中一种……”
休姆如此安慰自己。
但他又头疼起来:“这样的话,我准备的竞技奖品,对你而言就毫无意义了。”
肯恩问道:“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冰环部落的副官小心翼翼地捧来一方皮盒。
休姆掀开带毛的盖子,拿出一瓶寒气森森的液体,里面的水声带着清脆细密,像是一瓶冰沙。
7017k
0178:霜猛犸的血液
【材料:霜猛犸的血液】
【品质:传说】
【描述:异化猛兽的材料,只能保存在特制兽皮中,对于冰霜魔法的领悟具有特殊效果。】
肯恩伸手接过,下意识摇晃了一下。
休姆几人被这奇怪的举动给吓坏了,赶忙劝阻:“嘿,兄弟,小心些,这东西可珍贵得很。”
锡蒂看着瓶中的液体暗自咋舌。
她曾经在猎季迁徙时见过几只成年【霜猛犸】。
那种东西四肢站立的时候,足足有两座冬屋叠起来那么高!
成年后的霜猛犸皮糙肉厚,简直是一座座移动的山峰,而且跟同样巨大的素食驼兽【笪坷】完全不同,它们性格暴躁,是一种凶悍至极的巨型猛兽。
“你们部落还剩多少霜兽的血液?”
锡蒂走上前去问道。“霜猛犸这种顶级货色,啧啧,很难狩猎吧!”
“熬冬以后……”休姆叹了口气,“老实说,已经用得差不多啦,最后的储量基本都在这里。”
“没事,以后会拿到更多的。”
锡蒂似乎很肯定。
熬冬结束,春季也是最早的一次猎季,部落会派出人手去围剿猛兽和魔物。
这不仅是为了储备粮食,也是为了获取材料,供应部落发展。
北境势力动荡,盟友反复。
锡蒂借着“抵御漆冰使徒”的契机,重新组建起了一个联盟。
休姆会在接下来的猎季中得到盟友们的帮助,聚集起更加强大的力量,前往资源更丰厚的地方进行围猎。
今年的霜兽血液产量会翻倍。
“我们是兄弟,”锡蒂说,“每个部落的围墙会更加高大,仓库会被塞满,材料和粮食将源源不断……”
诸位战旌对未来充满期待。
部落联军的战士们结成了深厚的友谊,大家都对桑顿卡亚的“包容”印象深刻——这个信仰繁杂的大家庭总是能透露出温暖。
入夜,宴会按时开启。
羊齿部落作为荒原的老猎人,天天带着奎玛他们熟悉周围的野兽踪迹,也为宴会提供了主要的食物来源。
“让我们感谢朋友的慷慨!”
肯恩率先抬手。
无数个木桶和瓶子被举过脑袋,众人沐浴在酒水的雨幕当中,闻着诱人的肉香,一起载歌载舞,夜夜欢庆的日子总是欢愉的。
羊齿部落的战旌,叫【乌森布】。
他是一位干瘦的老者,养着一头成年黎鹰。
他喜欢跟同是牲性氏族的【随军萨满】聊天,偶尔会带点调配食物,去喂给对方肩膀上的【魂鸦】。
乌森布从会走路开始就跟着族人学习狩猎。
他在荒原里摸爬滚打多年,任何飞禽野兽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哪怕是路边一根断裂的枯枝,他都能猜出是什么种类的家伙从这走过。
乌森布跨过两个筵席,端着一盘烤熟的肉来到肯恩面前。
【食物:糜浮腰】
【品质:精良】
【效果:平息魔力乱流,增加繁衍能力。】
肯恩挑起眉头,看着备注的后半句陷入了沉思,眼前这盘冒着热气的烤肉确实诱人,但这个功效属实有些迷惑……
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吃掉。
乌森布满意地笑了。
这个老头很想跟肯恩交流【狼之灵】和荒原塚的事情,但碍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而且这个话题属于秘密,他自认没有资格要求肯恩说实话。
但他欣赏这个勇敢的小伙子,所以将狩猎知识倾囊相授,用真诚的态度来表示好感。
肯恩除了面对女人,其他时候情商并不低。
他能体会到对方欲言又止的态度,所以主动套起近乎,甚至将休姆给的【霜猛犸血液】拿出来一起研究。
乌森布问他:“你为什么还没喝掉?”
“不必。”肯恩回答。
他伸手拂过自己的木杯,里面的酒水结出薄冰,霜语者的技能在备注的分解引导下非常稳定,几乎不需要适应时间。
“哦?哈哈,你以为这瓶血只能让你获得霜魔法吗?来吧,喝掉它,你要相信我。”
乌森布笑出声,郑重地看向对方。
肯恩仔细想了想,还是拔出了瓶塞,里面没有腥臭味,甚至有股微弱的冷风。
霜猛犸的血液是微苦的,口感很奇怪,从嗓子坠到肚子里又消失不见。
肯恩疑惑的晃了晃空瓶,还以为自己没有喝进去。
【魔力上限提升。】
液体返涌上来的舒适感传遍全身,精神世界的那片霜花彻底丰满,甚至会轻轻旋转起来,似乎达到了丰沛的状态。
肯恩依赖技能以后,魔力限制就成为了最窘迫的情况,所以对他来讲,这瓶血液的价值等同于面见一次旧神。
他闭目养神,像是在消化血液的残余力量。
乌森布露出微笑,他回过身来,将空酒杯放在脚边,就着眼前的篝火开始制作别的食物,而原材料来自今早的一次狩猎。
此时,有人走过。
一篮子新炭放在了脚边,还有用叶片陶碗盛装的香料。
乌森布抬起头,看见一个清秀的姑娘,是个南疆面孔的好孩子,年纪跟自己的最小的女儿差不多大。
他招招手,将山间最甘甜的果子塞进了她的手掌。
琼向乌森布鞠了一躬,但后者却只是慈祥的笑着,这个表情令她想起了罕姆辛,那是份美好的记忆。
肯恩回过神来的时候,琼已经离开了。
这姑娘像是战旌的影子,或者森林传说中的灵怪,仿佛没有什么存在感,准确的拿捏消失的时机,却总在默默操持些琐碎的事情。
“这是第几杯了?”休姆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还不够,兄弟,我们得喝得天翻地覆才够意思。”
他蹲在篝火边,拿起烤到一半的肉片大快朵颐。
锡蒂才刚刚走到,和乌森布对了个视线,并没有阻止——野兽的肉块如果没有处理好,很容易出现问题。
肯恩挑起眉头,看见休姆的血条在颤抖,缩短又补充,似乎是一种慢性疾病在跟恢复能力抗争。
【状态:腹泻12%】
“啊这,我们是不是该……”
他看向旁边的乌森布,但羊齿部落的怪老头不为所动。
这家伙对肯恩以外的人都比较刻薄。
锡蒂在休姆背后打手势,示意不要提醒,这家伙粗糙惯了,需要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才能长记性。
肯恩叹了口气。
休姆却突然抬起头,擦了擦油腻的嘴巴,又抹在胸口上,兴致高昂地说:“兄弟,你不是想知道,竞技的其他奖励是什么吗?”
7017k
0179:血盟眷侣
“等等,我自己讲清楚……”
锡蒂打断了正要说话的休姆,洒脱是这位女战旌最显著的标志。
她说:“别误会,肯恩,说实话,我觉得你非常不错,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令我反感的地方。”
托弥欧抹了把胡子调侃道:“旧神在上,这绝对是荒原最感人的表白了,我想……山怪应该会答应你的求偶。”
“你再插嘴,我保证会把你的胡子烧个干净。”
锡蒂开口威胁。
“是么,”托弥欧耸了耸肩膀,“那你继续说,我保证一声不吭。”
他放下酒杯,摆出凝重的表情,像是在听副官汇报一场关于贼寇的围剿战报。
乌森布和休姆也都沉默地看向锡蒂。
场面瞬间尴尬起来。
“吨,吨吨,呼~”
肯恩靠坐在篝火中间,喝着酿酒,左顾右盼,似乎话题跟自己毫无关系。
锡蒂支支吾吾的。
柴木劈啪作响,临近的几个筵席都停止了交谈。
他们纷纷伸长脖子,想要看看战旌们都在干些什么。
锡蒂此时站在了视线中央,让本就混乱的心境更加崩碎,她纠结酝酿了很久,终究是没有开口。
她叹了口气,转头给了休姆一脚。
休姆被踹得踉跄。
肉块掉进了火堆里沾满了尘土,边缘被火舌烧得焦黑萎缩,失去了作为食物的资格。
他抱怨着:“哎嘿,关我什么事情,可惜了这么好的肉啊!”
诸位战旌都笑了起来。
托弥欧他们没有锡蒂的天赋,部落联军的重要决策都要仰仗这个来自【建霊冰湾】的女人——她拥有坚毅的意志和担起责任的决心,所以也备受大家信赖。
不过,这个局面即将被改变。
肯恩·布维尔展示出来的才华,丝毫不逊色于锡蒂,而在建立村庄、维护信仰平衡等方面的成就更是惊艳。
“从今往后,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会越来越多。”
托弥欧撑着围栏和肯恩互碰酒杯,然后继续说道,“所以,你千万别客气,趁着兄弟们都在,尽管提要求。”
“哦,说到这个,”乌森布恍然地抬起头,“肯恩,我最近忙着狩猎,倒是忘记跟你谈谈商队的事情……”
贸易能够带动繁荣。
托弥欧领导的【空谷部落】已经答应和桑顿卡亚交易【白霜矿】。
乌森布老头的【羊齿部落】是牲性氏族,他们愿意提供珍贵的野兽耗材,还会派遣巫祭来帮助肯恩发展秘术。
【贸易:羊齿部落】
【货马容量:6】
【额外收益:声望提升60/趟,野兽耗材,秘术研究进程提升。】
休姆和锡蒂也纷纷加入商讨。
筵席尚未结束,【桑顿卡亚】就已经跟联盟的7个部落达成贸易。
【贸易路线:7】
但除了锡蒂等人以外的几个部落都很弱小,货马容量只有“1”,也就说每次只能来往一车的商品。
量小势微,甚至还有可能亏本。
战旌们都很不好意思了,肯恩却并不嫌弃。
【贸易:冰环部落】
【货马容量:4】
【额外收益:声望提升40/趟,兽皮兽骨,少量霜兽血液。】
休姆他们是天生的战士,对食物的需求较少,也不追求上等鱼肉的鲜美,他们更喜欢生猛的野味。
【贸易:山纹部落】
【货马容量:10】
【额外收益:声望提升100/趟,北境杂货,野兽幼崽。】
肯恩被锡蒂提出的贸易量给惊呆了。
他这才知道:山纹部落是尖霊冰湾最古老的部落之一,世代参与猎季竞争,始终保持联盟的发展模式。
锡蒂说起身份时带着强烈的自豪感。
“虽然我们被战争重创,早已不负当年的繁荣,但底蕴和人脉还是有的!”
托弥欧等人也点头承认,毕竟,锡蒂最初召集众人对抗漆冰使徒,也是仰仗了部落本身的威望,然后才是强烈的个人魅力。
山纹部落的商队规格非常高。
商人、领骑手、佣兵团队、散货劳工,甚至有专门饲喂和驾驭驼兽的脚夫。
脂满膏肥,顶级营地配置。
肯恩的开心溢于言表,这种贸易绝对是天大的便宜,几乎是山纹部落拉着桑顿卡亚奔跑式发展。
“哈哈,”锡蒂提着酒杯大笑,“我们又不是没赚头,别这么感激。”
托弥欧觉得,尴尬的氛围已经完全消失。
他这才主动给肯恩讲起了部落联姻的事情。“其实你原本有更大的便宜可以占。”
肯恩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托弥欧继续说:“如果你竞技的时候选择了锡蒂并且获胜,就可以做她的血盟眷侣。”
“嗯?什么意思!”
肯恩警觉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没错,”休姆突然出声,“就是当妮子的丈夫。”
肯恩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种事情,难道不需要提前商量的吗,一场战旌之间的婚姻竟然能通过竞技来决定?
锡蒂叹了口气,遗憾地望向肯恩,发出啧啧声。
托弥欧平静地喝了口酒,继续说:“联姻很正常,而且对于桑顿卡亚这种新崛起的小势力来说,能绑上山纹部落的战车,绝对是件举族欢庆的事情。”
“拒绝,”肯恩拧着眉头,“难道不考虑个人情感?”
托弥欧咧嘴着看向他,又转过来扫视诸位战旌的表情,大家都摇头带着笑意,似乎并没有丝毫的凝重感。
乌森布年纪最长,阅历最丰富。
他解释道:“联姻只是仪式,臣民们相信血盟之间的羁绊和信任,这会将两个部落紧紧联系在一起。”
锡蒂问他:“怪老头,你上次见你的血盟眷侣是什么时候?”
“五年,”乌森布回答,“或许十年,我快忘记那位姑娘长什么样子啦。”
肯恩彻底炸锅。
他甚至坐直了身子说:“那你们这场婚姻有何意义?”
“放轻松,孩子,血盟眷侣只是身为战旌的责任罢了,至于你们是否有感情,或者是否发生一些应该发生的事情……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乌森布神色怅然,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大家在意的,是对着旧神宣誓时,双方内心的真诚,两个部落在喜庆或者严肃的氛围里正式融合,生死依靠……”
他转过来看向肯恩。
“难道这种情感不值得尊重吗?”
7017k
0180:请求
“然后呢?”肯恩荒唐地笑起来,“如果遇到真爱,该怎么办?”
“当然是做你该做的事情。”
托弥欧摊开手掌。
肯恩看着几位战旌的表情,慢慢冷静下来,他逐渐明白了,【血盟眷侣】似乎对情感没有束缚。
“臣民当然希望血盟双方情投意合,但他们也会理解,这种关系,更多的是一份责任而已。”
乌森布说话间,拿出脖子上的铜饰轻吻。
“我的夫人不是我的血盟,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深深记挂彼此、互相依赖着生活在一起。”
【联姻:血盟眷侣】
【描述:部落战旌间的仪式性结合,外交等级上升至最高,双方生死与共,结为最亲密的关系。】
“别沮丧,兄弟,”休姆自顾自地说,“妮子难道不好看吗?”
肯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锡蒂身穿修身的皮甲,四肢比例和谐,是个灵巧的女猎手。
她头上扎着细密的发辫,两鬓清爽干净,肤色介于白皙和黢黑中间,是非常健康的麦色。
“确实好看,”肯恩说,“仿佛是一只充满活力的山猫。”
休姆继续问:“然后呢?”
肯恩摇摇头说:“没了,我只是觉得无论从审美还是性格,锡蒂都是个很好的盟友。”
“你那玩意儿还管用吗?”
休姆问了个讨打的问题。
肯恩抬起手从他的面前挥过,新鲜出炉的烤肉瞬间变成冰疙瘩,他吸收了【霜猛犸的血液】之后,魔法流转效率似乎更高了。
“嘿,又来!”
休姆不爽地摊开手掌,叫着:“你也说啦,妮子确实不赖,你要是成为了她的血盟眷侣,名正言顺地做点啥,难道不是件美事?”
尴尬,极度尴尬。
锡蒂皱紧眉头,她虽然洒脱,但也是要脸的。
休姆显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女人有什么情绪变化,反而得寸进尺地说:
“北境部落的战旌,谁还没有点风流事?血盟又不限制你寻找挚爱,凭借你俩的才华和样貌,以后各自生活,有几个情人也是在所难免……”
愤怒,羞赧,无语。
锡蒂抽出折镰,缓缓放在了休姆的肩头。
她刚才就该一脚踹死这个蠢货。
休姆停下取肉的动作,非常配合地张开十指:“喂喂喂,我的错,好吧。”
锡蒂语气冷漠地说:“嗯哼?风流,情人,你是把我跟北方的那几个女野兽相提并论了是么……”
休姆感觉到刀刃正在掻弄自己的胡渣。
他这才反应过来,锡蒂可是联盟的领袖,自己刚才的言论,无疑是对其最大的冒犯。
“恕罪,妮子,看肯恩的面子上……他可是我的好兄弟。”
休姆清奇的狡辩方式令锡蒂转怒为笑。
“哈哈哈,兄弟。”
肯恩也适时地举起酒杯,和休姆碰在一起。
托弥欧从围栏后面绕开,邀请乌森布和锡蒂一起加入,临近的筵席遥相呼应,热闹且美好。
几杯美酒下肚……
锡蒂不再介意这个玩笑,血盟眷侣的事情也告一段落。
她心想,估计再也没有提起的机会了。
肯恩也半开玩笑的问过乌森布:“为什么必须要三选一,比如我现在挨个发起挑战,难道不可以吗?”
乌森布说:“撤灵水的竞技,是件神圣的事情。各位战旌拿出来的奖励都关乎部落发展,旧神如果不授意,那竞技本身就不会得到臣民认可。”
乌森布说完,站起身,将烤好的肉块包好,向众人告别。
“嘿,老家伙,你怎么能放弃这么好的宴会呢。
休姆刚腹泻完回来,就撞见了离开的乌森布,“最靓的姑娘还没开始跳舞呢。”
“明天要狩猎,”乌森布说,“所以今晚不能畅饮了,猎者至少要比野兽清醒才行。”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转身离开军营,走向羊齿部落的营帐。
休姆转过身,看见肯恩也站了起来,“别吧,兄弟,你也要弃我不顾吗?你不在的话,锡蒂会杀了我的。”
“杀了他,”托弥欧喝得微醺,“谁让他胡言乱语。”
肯恩笑着附和几句,还是转身离开了。
战旌们其实都有分寸,大家共同经历过生死,关系足够好,所以才能开一些比较过分的玩笑。
肯恩的目标,是羊齿部落的怪老头。
乌森布发觉了身后有人追来,索性就等在军营门口。
黎鹰立在他肩膀上,羽翼完全收敛。
一老一兽,飞禽与枯枝,静默在黑夜里。
肯恩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随着距离缩短,他能觉察到对方的谨慎——那是顶级猎者的直觉,还有牲性氏族的气质。
【人物:乌森布】
【身份:战旌】
备注闪出信息,双方没有敌意,不会评估出威胁等级。
“肯恩,怎么了?”
乌森布操着北地口音,语气温和,像是面对着族内一个令他欣赏的晚辈。
肯恩说:“明天要狩猎,能不能带上我?”
他保持了一定距离,这样双方似乎更自然一些。
“嗯,我没问题,”乌森布偏了偏头,示意边走边聊。“但你好像很忙的样子,有时间陪我们折腾么?”
“现在稳定下来了,事情都有人操办,”肯恩跟上,试探性地问道,“说实话,我也想跟你好好学习狩猎。”
“你我心知肚明,学习没错,但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乌森布说着,逗弄了一下肩膀上的黎鹰。
肯恩尴尬地敲了敲头。
“啊这,好吧,我确实有事情拜托你……”
乌森布笑起来:“哈哈哈,肯恩,你知道我有多期待和你好好谈谈吗?有些线索,我好奇很久啦。”
他们停在村道交叉口,双方再往前走,就不同路了。
乌森布说:
“我是牲性氏族的长辈,而你身上,有狼灵浮息,你需要什我都能给,只要你愿意开口谈谈荒原塚。”
肯恩感觉到了对方的郑重。
羊齿部落最近一直在带着【黑菈】和【狼骑手】狩猎,他们将珍贵的荒原知识对桑顿卡亚士兵倾囊相授。
乌森布本人更是诚恳且慷慨。
肯恩说:“谈谈无妨,我也对荒原塚很好奇。”
乌森布缓缓点头。
这位老者的表情里透着欣慰。
他的忙碌没有白费,真诚得到回应是件愉悦的事情。
“你想要什么,随便提。”
肯恩说,“我想要野兽,一批强壮威猛的大家伙。”
7017k
0181:羊齿部落的老头
漆冰使徒进攻,带来了成群的野兽。
肯恩看见了北境生物的多样性,而这种天然的资源不去利用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桑顿卡亚缺乏驮兽,耕地资源充沛却没有劳力,就连部落里的战士都缺乏合适的坐骑!”
乌森布没有吭声。
他静静地听取着每个需求,沉思良久之后点了点头,离开前他嘱咐肯恩:“带好必需品,我们得赶很长一段路。”
桑顿卡亚位于帕洛图斯比中段西侧的海岸线上。
第二天,他们启程向东,再往北去。
乌森布只带着羊齿部落的几位副官,他说:“这趟旅程主要是教会桑顿卡亚一些技能,所以我们连扎帐篷和生火都不会插手,只负责指挥和示范。”
“没问题,这样最好。”
肯恩穿着重新修整过的战甲,一把锋锐的战斧别在身后。
奎玛和濛骑着狼跟在几步远的后面,坐骑的蹄子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嘎吱作响。
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位狼骑手随队远行。
肯恩调出备注,查看了【部队】信息。
【狼骑手8,游刃者2,蜥蜴骑兵5,冬马骑手3,冬马射手6】
桑顿卡亚战后剩下的骑兵数量很少,而且坐骑种类也不多。
乌森布转过脑袋,他的脸庞笼罩在皮斗篷的阴影里,说道:
“你们目前的骑兵还不成规模,建筑需求不高,但随着野兽魔物的数量增加,还是需要修建一个功能更加完善的兽栏。”
肯恩放缓霏狼王的脚步,仔细地听着……
黎鹰穿过荒原上空,它在暗淡苍白的背景下展翅,用特殊的叫声驱散碍事的飞禽,侦察野兽路线,预防潜在的危险。
两个人低声交谈间,乌森布递过来一卷羊皮纸。
【图纸:兽栏】
【品质:珍品】
【功能性建筑,随着不断升级完善,能够增加野兽魔物的容纳数量,降低混乱值,增加恢复速度,提高孵化成功率。】
肯恩意识到,这份图纸上需要的耗材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乌森布却告诉他:“别发愁,我建议你把狩猎当做训练,一边扩队伍,一边收集资源。”
【建设项目:兽栏】
【材料搜集进度:13%】
肯恩得到启发,说话都用上了敬语:“请您说得详细些。”
乌森布便继续向他传授部落发展的经验。
这段漫长的旅途,就是在类似的学习中度过的,等他们停下来扎营时,就轮到骑手们听课了。
羊齿部落的副官们挑选了一片场地。
因为战旌的命令,谁都没有亲自干活,只做了最简单的示范。
肯恩和乌森布站在外围,听其中一个剃光头发的战士在讲解。
“行军和围猎都要注意篝火,追寻野兽痕迹的同时也要学会隐藏自己的痕迹,回风口朝着反方向,因为人烟会惊走你的目标,如果在歇息的时候和猎物拉开距离,那你赶路的艰辛就白费了……”
肯恩发现羊齿部落的人总是表情冷漠。
他又联想到随军萨满,似乎……牲性氏族的成员都是这样孤僻严肃。
这群人对自然充满敬畏,在和野兽博弈的过程中总是格外虔诚,不会因为需求去肆意劫掠和捕获,一言一行,透露着人类与自然相互平衡的哲学。
乌森布说了许多,肯恩悟性又好,教学双方都很舒心。
乌森布兴致越来越高昂,即便现在休息,他还是没忍住,看向桑顿卡亚的士兵们,然后迅速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小伙子。
“这孩子不错,手脚利落,少言多做。”
“谁?”
肯恩顺着看过去。
濛正在独自操持一顶帐篷。
他剃掉了剩下的发辫,头顶半边纹身,半边短发,虽然年轻,但是眼神犀利,有种雅痞不羁的味道。
【称号:离鞘之刃】
【资质:4.1智慧:2.8】
肯恩又偏头看向自己的追随者【奎玛】。
【资质:4.8智慧:3.0】
他正协助几位狼骑手一起支起大帐,面容坚毅,棱角分明,下颚的纹身已经被细密的胡茬覆盖。
濛跟奎玛的关系似乎没有得到多少改善,他似乎还是在暗自较劲,为了成为肯恩的左膀右臂,这孩子咬牙努力着。
濛面对心魔后确实蜕变不少。
他从一个偏激的娃娃,变成了一把藏锋的猎刀,心境逐渐沉稳,多年独自历险收获的东西慢慢酝酿发酵。
乌森布很喜欢这种年轻人。
“他适合做个领骑手,你可试着培养一下,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跟我们部落联姻。”
“濛是个孩子。”
肯恩委婉拒绝,他不想包办属下婚姻。
乌森布笑起来,皱纹向外舒展,说道:“我最小的女儿年纪也不大,都等着吧,未来是你们这种年轻人的。”
往后的旅程当中,交流更加顺畅。
狼骑手们学东西很认真。
大家经历过迁徙和漆冰使徒之后,知道求生技能的重要性,羊齿部落积累的经验,是荒原不可多得的财富。
肯恩能够感觉到,和之前的旅程相比,北境变得更加热闹了。
但乌森布在教授大家隐匿踪迹,所以大家都避开人烟,更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他们离陌生人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藏在灌木中偷窥一只歇脚的商队。
他们将其想象成部落的劲敌,在没有打扰的情况下侦查一番后便离开了。
前往苔原密林耗费了两天时间。
肯恩他们走在一片没有路径可循的林地当中,奇怪的蕨类横生在雪地里。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奎玛压低灌木,发出询问,他知道身后的骑手们都很想知道答案,只是碍于羊齿部落老头的威压不敢吭声罢了。
“嘘,看着。”
乌森布的回答很简短。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这片茂密的雪林当中,到处都是野兽的踪迹。
霏狼王跟他心灵相通。
他能感觉到老伙计很兴奋,这种荒原郊外的山脉令它很有归属感,野兽悸动在匀称压抑的呼吸中逐渐膨胀。
肯恩跟羊齿部落的战旌聊过关于坐骑的故事。
乌森布听了啧啧称奇,据他所说,霏狼王血统纯洁高贵,能驯服成功算是运气。
漆冰使徒诡异残忍的控制手段,令它早就产生了不满,当肯恩出现的时候,这个男人意志和实力都不错,最关键的是……
打得它心服口服。
7017k
0182:狼群氏族
灌木中传来一声轻响。
匍匐在周围的众人都警觉起来,一只【异化野狼】在责备的目光中伏低了身子。
这狼体形硕大,毛发丰满。
它是肯恩在【苏盆络谷地】收获的临时坐骑,是一只脱离氏族已久的独行者,还没有适应在林地间团体行动。
【氏族招募】
【你心存狼之灵,并且与一头狼王缔结契约。这会让你吸引到野生、落单的狼族,如果成功驯服,就能够招至氏族当中。】
林中传来其他动静。
一群凶狠的野狼露出了森森獠牙,也许是空气中微弱的兽腥引起了它们的注意,此时这群家伙都保持着战斗的警惕。
“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肯恩压低声音,示意奎玛和濛带着骑手们分开。
正如乌森布徐所说,霏狼王血统高贵,它有能力和资格领导一个庞大的氏族。
这次围猎行动,就是要筛选合适的狼类成员,组建一支桑顿卡亚狼骑兵。
肯恩纹丝未动,即便野兽的呼吸已经清晰可闻。
【限时任务:扩充氏族】
【荒原等级:b】
【你想吞并这支狼群,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实力。】
老实说,现在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
野狼是种很有威胁性的生物,它们会异化出很多亚类,带着奇特的能力或天赋。
肯恩他们现在就伏在对方进攻范围之内。
然而此次同伴数量太少,面对几十只凶神恶煞的野狼,难保不会出现些伤亡。
【你选择了静静地等待。】
狼群不是瞎子,而是羊齿部落调配的药物迷惑了它们的神经,把这些人类当成了肉食性植物,并没有直接发起进攻。
濛和奎玛的额角渗出汗液。
周围传来的腥臭不断挑动着他们的神经。
乌森布和几位副官却静得像两具尸体,老猎人的部落带出来的人,终归是有过人的胆识。
肯恩也有些紧张。
他担心底下的狼骑手有人经不住考验——现在周围起码有几十只野狼,贴得很近,每头都有半人高。
【如果有人乱动,队伍将瞬间处在撕咬风暴的中央。】
窸窸窣窣的灌木中传来一阵压迫感。
肯恩立刻警觉起来……这群野兽的首领终于出现了。
【敌对:黑岩狼】
【等级:c】
【荒原罕见的异化狼王,魔力蒸腾,强壮且凶狠,是一种集防御力和破坏力于一身的怪物。】
它已经步入中年,随着力量积累,深灰色的毛发出现黑色渐变,像是一架布满荆棘的战车。
“我们……要动手吗?”
奎玛在围剿盗匪的时候遇到过【黑岩狼】,这东西的毛发像是干硬的陶土,能够规避大部分远程火力。
他紧皱眉头,握着【肃修】犹豫不决。
“当然!”
肯恩回答的时候,身体已经越出灌木,他握着【晨昏】爆发出一阵绚烂的血光。
“掩护围袭,拉开自由场地!”
奎玛抽弦击退了几只野兽,他多说了一句命令,让狼骑手们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羊齿部落的众人点燃熏香,浸润秘油的草捆发出阵阵浓烟,林地间升起了浓雾,周遭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缭绕的梦境。
白烟能让野兽迷失方向感,将大家保护在中间。
霏狼们服用过解药,不受影响。
肯恩甩起战斧,却很难造成击杀,这群狼的难缠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抓住机会砍死其中一头,用备注去探查情况。
【敌对:角狼】
【增益:兽性满溢】
【描述:狼王被动效果,氏族内的成员获得额外勇气与恢复能力,对异常状况产生抗体。】
肯恩这才明白,是敌方首领的光环增益。
黑岩狼沉默地立在外围。
它咧齿注视,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能成为如此庞大兽群的领袖,确实拥有非凡的智慧和强悍的实力。
“不错,可惜,无法驯服。”
乌森布说着,冷漠地转过了头。
散开的狼群终于都聚齐了,它们接二连三地发起进攻,密密麻麻的黑影穿过灌木、踩碎草蕨,林木被撞得簌簌作响,落下碎屑和积雪。
“小心!”
肯恩的吼声盖过了狼嚎。
一片坚固的冰墙拔地而起,将侧面来袭的猛兽阻挡在外,冰浪打断了进攻节奏,野兽们撞得头破血流,渣沫四溅,森森獠牙和猩红的兽瞳不断交替闪现着。
嗷呜——
一声沉重有力的嚎叫席卷了林间空气。
濛眼前的野狼瞬间发疯,即便它被自己弄得血流成河,也还在拼命地甩头撕咬……
肯恩离得近,他觉察到异样之后调开备注,查看狼群的信息,不出所料——黑岩狼王刚才的嚎叫其实是一项技能。
【技能:血腾】
【黑岩狼王的咆哮能够刺激氏族成员的野性。】
“安息。”
濛抽出猎刀,转身透过烟雾和树木间的缝隙看见了狼王。
“怎么处理?”
他低声询问战旌,只要对方给他个眼神,这孩子就敢冲进野兽堆里找狼王拼命。
“那不是我们考虑的事情。”
肯恩在纷飞的血肉间露出笑容。
晨昏甩出一条宽阔、迂回的曲线,勾勒出一片令野狼止步的角斗场。
巨大的黑岩狼王踩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圈内。
它能看出肯恩是这群人类的领袖。
它喘着粗气,呼出腥臭带沫的浊气,蹄子撼动了林间地面,丝毫没有狼族的轻盈感,反而像是横冲直撞的战车。
没走几步远,另一头猛兽阻挡在前。
“嗷……”
霏狼王的利爪毫不留情地划过。
后退的黑岩狼王摇了摇头,缓缓眯起了眼睛,致命的爪击命中它的脑袋,竟然只是破开毛皮。
两头猛兽疯狂地喘息。
所有野狼都不再围攻,像是被无形的气浪给远远推开,当王相碰的时候,兵卒皆为蝼蚁。
肯恩下达命令。
“都别乱动,慢慢离开这片地方,动作轻一点!”
林地中央爆发出咆哮。两头野兽翻滚着撞断了树木。
只不过黑岩的体型要庞大许多,它油亮的毛皮失去颜色,像是一根根松针,又像是干涸后的冻土,奔跑起来沙沙作响,如同套着细密的铁甲骑兵。
霏狼用利爪和尖牙撕打敌人。
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全力以赴,即便疼得像是挠在带毛边的钢材上似的。
黑岩狼王的身上很快就浸透了鲜血。
嚎叫声响彻林地,每次拉开距离,这声音都会更加巨大,掠起的飞禽都振翅逃离。
7017k
0183:王与血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乌森布说。
这句话有两种意思,要么肯恩放弃招募这群野狼,要么就得眼睁睁地看着霏狼王丢掉性命。
从这头【黑岩狼王】露面开始,他就暗示肯恩撤退。
“搞不定的,老实讲,我看不到获胜希望。”
乌森布断言道,他跟肯恩分析起来:“黑岩狼外面那层毛皮跟石块一样硬,它的冲撞比巨型刺猬还狠,而你的坐骑有什么?霏狼的珍贵性在于血统压制,但你饲养的这头,很明显没有任何异化,除了速度占据优势……”
“行吧。”
肯恩自顾自地摇头。“好歹你还说了,有一点优势。”
【敌对:黑岩狼王】
【等级:a(霏狼王,慎重插手)】
他看见备注给出的评价,只有一丝渺茫的胜率。
“道理讲给你听了,带着队伍冲上去吧,要么弄死那头黑岩狼,要么把你的坐骑给捞回来。”
乌森布把选择权交给肯恩。
但他却只是沉默地看向场地中央,没有任何的表态。
狼是一种非常骄傲的生物,如果想要招募氏族,必须通过一场被认可的决斗,征服它们的王!
肯恩不能同时和两只狼王缔结契约。
“这场战斗只能靠它自己,如果我们插手,就意味着认输,意味着落荒而逃。”
他将战斧轻轻一甩,斩断了老树的根须。
晨昏嵌入冻土当中,血迹未干,震慑着那些围在旁边低吠的狼群——这条就是分界线,谁都不许插手。
霏狼王瞪大了眼睛。
一击沉重的撞击落在了它身上,光听见那清脆的骨裂声就知道伤势有多重。
它视线开始模糊,昏迷之前,听见一声呼唤。
“我对你很感兴趣,继续,来!”
那句呼唤,自信又强大。
霏狼王的爪子颤颤巍巍,它的视线一片血红,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桑顿卡亚的雪林。
那也是一片带着枯草的土地,彼时,肯恩才刚刚成为战旌,他穿着冬袄,站在它的面前。
霏狼很清楚:
它是王的坐骑,未来愈发凶险,自己必须拥有足够庞大的氏族,才能跟上肯恩的脚步。
“嗷……”
狼嚎声响彻周遭。
黑岩狼王的心脏在狂跳,它抖动毛皮,把粘稠的血液甩到四周。
霏狼王龇牙咧嘴,双眼盯着每一处能够撕开的裂缝。
它接下来要不断去尝试,直到破开敌人的防御,或者……死在原地。
【坐骑是最忠诚的下属之一,它们最容易受到主人的影响,塑造出不同的性格。】
肯恩眼前出现备注。
“你想让它死在你面前吗?”乌森布盯着霏狼王,“它确实很有毅力,但你应该阻止它,救救它!”
肯恩当然明白。
一阵疯狂的请求正在轰击他的脑海。
肯恩和霏狼王缔结契约,他拥有狼之灵,双方心意相通,此时他的坐骑正在请求自己——不要插手。
在他的注视当中,霏狼无数次挥舞利爪,扑在庞大的敌人身上。
“会赢的。”
那一刻肯恩理解了它的骄傲和尊严。
乌森布心里很清楚,他在自欺欺人。
一片殷红的土地中,霏狼的毛皮已经被撕扯得惨不忍睹,它浑身鲜血淋漓,像是传说中走出的恶鬼,亦或深渊里浮起的鬼魅……就那样死死地扑在黑岩狼王的身上。
乌森布呼出一口气。“它会死。”
肯恩咬着牙低吼了一声。“就看着,别再说了!”
“你——”
乌森布想再说什么,但是肯恩那个瞬间的侧脸凝重无比,他仿佛产生了幻觉,看见一人一狼正碰触着额头。
砰!
林地里传来了令人心悸的摔打声。
霏狼王又一次被重重的撞倒。
羊齿部落的好几个副官都别过了头,围观的野狼不敢吭声,骑手们也是露出不忍的神色。
这场战斗绝对称得上惨烈。
“它是怎么承受得住这种攻击的?做点什么,战旌还没有表示吗。”
“哦,快看,竟然还要站起来么……”
霏狼王整个头颅变成了黑红色,它的獠牙和面皮被划得千疮百孔,但是那双眼睛却浸透着纯粹的兽性。
“嗷呜——”
黑岩狼王发出警告。
它的力量在消退,针刺状的毛皮似乎就要达到极限,血性冲撞也足足爆发过两次!
它想不通,为什么敌人还能站起来。
乌森布额角渗出汗水,饶是行走荒原多年的他,也很少会对野兽的决斗感到如此深刻的敬畏!
他确确实实能在霏狼王身上看见肯恩的影子。
这头野兽跟它的主人一样,骨子里倨傲且坚韧,哪怕一息尚存,也要把最后的呼吸吐在敌人脸上。
乌森布看见了肯恩凝重的表情,视线往下,又看见他藏起来的拳头。
羊齿部落的老头转身看了看周围,众人都沉默且严肃地望着场地中央,就连躁动的野狼也在血腥气里平静下来。
王的决斗,望而生畏。
飘散在风中的嚎叫更加悲壮了,霏狼的爪子打在黑岩狼的身上,破损的毛皮和湿哒哒的血液交错在一起。
这场本该毫无悬念的战斗,似乎也迎来的转机。
黑岩狼王的护甲,不知何时已经疲软,可霏狼王白骨森森的爪子却不依不饶地尝试着每一个突破点。
它感觉到了畏惧,但又无力使用冲撞,只能凭借蛮力将这头疯了的野兽甩开。
霏狼王第无数次翻滚在地上。
它尝试着站起来的时候,传来了一声更加骇人的脆响,前蹄不堪重负骨折了。
这一幕,惊呆了羊齿部落的副官们。
“这头野兽是没有痛觉么,这完全疯了!”
“并不是,”奎玛插着胳膊,视线越过肯恩的肩膀,看向场地中近乎残废的霏狼。“你有见过,痛哭流涕的王吗?”
嗷呜——
一阵壮烈的哀嚎穿透林地。
霏狼王的侍从们昂头发出齐呼,它们数量不多,却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令数倍于己的敌人沉默。
黑岩狼王喘息阵阵。
它看见霏狼王即便残废,也还在原地紧紧盯着自己,沉默又冷静,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如同全神贯注的猎者,紧紧锁死了猎物。
黑岩狼王的喉咙瞬间发紧,恐惧难以遏制地涌了上来,它忍着羞愤和畏惧,朝霏狼王发出了最后的冲锋!
7017k
0184:二把手
霏狼王等着充血的兽瞳,静静等到敌人接近之后竭力跃起,像终焉的诅咒一样盖了上去!
黑岩狼王慌了。
它最后的魔力全用来发起冲击,没想到敌人残废成这样,竟然还残留着如此强大的意志力。
黑岩狼王的毛皮失去护甲,头晕眼花之中听见了噗嗤的一声。
霏狼暂时失去了利爪,它用牙齿狠狠地撕咬着,掀开敌人的防御,饱饮鲜血,在骨头茬上发泄着余恨。
“嗷,嗷嗷……”
撕咬声越来越频繁,暴虐和癫狂冲破了意识。
霏狼王感觉到了疲惫,它明白,这是荒原在回收自己的残躯,失血的身体逐渐无力……
黑岩狼王当然是拼命挣扎的。
但它的对手却浑不在意。
霏狼王的呼吸又短又急,把最后的力量都汇聚在牙齿上,狠狠地撕咬着,如同贪婪的赌鬼不断扯开下一缕皮肉!
它榨干了所有的力量,放弃了求生的可能。
直到最后……
霏狼王的下颚在血泊里颤抖,它已经无力驱动任何一颗牙齿,无力的身躯终于倒下。
它瘫在一片肉糜当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啪嗒。
啪嗒!
肯恩淌过被血液混出的泥泞走到霏狼王的面前。
他蹲下来,看着逐渐失去焦点的瞳孔,调动起经验值,缓缓输送进去……
【它已经陷入了昏迷。】
但霏狼王仍旧睁着眼睛,带着决然,有趣的是,死去的黑岩狼王也睁着眼睛,里面是畏惧和不甘心。
【传闻:牲性氏族的古训】
【在命运面前,谁都是竭力生存的个体。】
霏狼王千疮百孔的身体让肯恩安静下来,他终于理解羊齿部落等人为何神情严峻,有时候,野兽的行径,能够给人深刻的启示。
他的呼吸慢下来,耐心挽救自己的同伴。
乌森布率领副官冲进场地,从四面八方保护住肯恩和霏狼王,毕竟问题还没有解决。
庞大的氏族,往往会有分裂。
乌森布迅速扫视着周围,他发现失去领袖的野狼们纷纷朝着另一头强壮的家伙靠拢。
奎玛瞄了一眼那头狼。
它很强壮,而且凶神恶煞,棕黑色的毛皮上遍布旧伤,显然是头野心勃勃的家伙。
“嗷……”
它在漫长的安静过后发出低吠,率领着余下的狼群缓缓朝着众人逼近。
野兽们被鼓动,开始重组包围圈。
奎玛拉开了【肃修】的弓弦,额角带着冷汗,他这支箭不一定能够秒杀这只新的首领,如果出手,就意味着吹响战斗的号角。
“几十只巨狼,我们该怎么做……”
他瞄了一眼战旌。
肯恩面色平静,全神贯注地望着霏狼王,对周围的危机视而不见。
暴风仍在酝酿,战斗一触即发。
奎玛正要松开指节,突然停住,他的余光看见濛竖起了战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洳狼迈着脚步,挡在了人和兽中间。
桑顿卡亚的霏狼们从骑手身旁走出,缓缓组成一道漏洞百出的围墙,这群野兽冷冰冰地盯着敌人。
它们可真奇怪,奎玛心想。
巨大的野狼首领踩着威胁的脚步逼近,它能看见霏狼王在肯恩的治愈下逐渐康复。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奎玛勾着弦,举落难定。
“僵持,谈判,野兽的规矩。”濛解释给他听,“看,对面领头的那只狼,原本是二把手,现在前任老大暴毙,它终于有机会夺权。
濛用眼神锁死其中一只,说道:
“如果霏狼王在决斗后苏醒,将会名正言顺地接管氏族,所以它想要进攻,结束这场对峙。”
奎玛惊讶得看着旁边的年轻人。“我都没有发现,你竟然懂得这么多东西?”
“呵,毕竟……”
濛冷笑着看过来,“我和狼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跟你呆在一起的时间要长。”
奎玛品出了他语气中的排斥。
“孩子。”
羊齿部落的老头,乌森布,表情严肃地叫了一声。
濛回过头,静静地跟他对视,似乎在等待下文,这个年轻人的性格里没有尊重和低微,除了肯恩以外,他谁都不会放在眼里。
乌森布问他:“那你告诉我,野兽们为什么还不进攻?”
濛皱起了眉头,心底泛起嘀咕:眼前的怪老头是明知故问,但他为什么要考教自己?
“你知道吗?”
奎玛脸上带着同样的疑惑。
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给桑顿卡亚的骑手们解释:“因为洳狼还在这里。”
呜~
野狼领袖呼出浊气,用低吠做最后的警告。
洳狼没有回应,只是稳稳地迈出一步,它身上渗出危险的黑雾,连带着桑顿卡亚的霏狼们走进危险区。
“嗷呜……”
野狼首领似乎耐不住了。
洳狼没有龇牙咧嘴,它目光冰冷,带着寥寥几只霏狼,朝着密密麻麻的对手又迈出一步。
奎玛注意到:
野狼首领的蹄子僵住了,它的威望是有限的,野狼们并不能在它的威胁下令行禁止。
霏狼王刚才血战到底的英姿征服了敌人。
野狼们心有余悸,在王者的权威下瑟瑟发抖,而洳狼用坚定的表情,和步步紧逼的团结告诉敌人……
如果发起进攻,这里的每一头霏狼,都会血战到最后一刻,即便全部死亡,它们也会搅碎敌人的骨头。
呵。
奎玛听见一声轻笑。
他转过身,看见肯恩扬起了嘴角。
“嗷呜——”
野狼首领最终没有进攻。
它发出最嘹亮漫长的嚎叫声,转身冲进了密林,有一部分野兽调转方向,跟着它离开,一起消失在了灌木和雪原当中。
乌森布用赞许的目光看濛。
这个年轻人给他带足了惊喜,这种愉悦的感觉,如同在荒原里见到了一头桀骜且珍贵的野兽。
乌森布对濛说道:“如果有一天,你的战旌来羊齿部落做客,我希望你也跟过来。”
他没有等待回答,就转身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奎玛愣愣地放下弓箭,觉得自己有点脱离队伍。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看看洳狼,又看看战旌,再抬起头看看面前主动留下来的野兽们……
“哦,原来如此。”
奎玛这时候才明白,肯恩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洳狼是桑顿卡亚唯一的变种狼,它已经潜移默化地成为了桑顿卡亚狼群氏族里的二把手,有能力掌控局面。
7017k
0185:狼灵
深夜,林间草地。
肯恩坐在篝火旁,静静抚摸着霏狼王的毛皮。
它前蹄折断,双爪报废,此时涂抹了一些乌森布调配出的药剂,并且用绷带裹了起来。
经验值治疗是有极限的。
霏狼王的伤势过重,现在只能静养,下一次治疗起码要等到天亮才能奏效。
周围乌漆一片,静悄悄的。
因为乌森布说扎营会影响到接下来的狩猎,所以大家的帐篷都很简单,只有几个能够轮流休息的位置,就连篝火都暗淡微弱,勉强能够照出轮廓,提供微不足道的温暖。
呜——
夜风里传来野兽低微的哼叫。
靠睡的众人纷纷睁开眼睛,大家都很警觉。
濛和奎玛几乎同时苏醒,各自从躲藏的角落里望向四周,又将目光汇聚到林地中央。
肯恩挑高火焰,让暖色的光芒重新洒满四周。
“战旌,”奎玛取过背上的弓箭,“你听见了吗?”
“没关系。”
肯恩平静地说道,他没有回头,肆无忌惮地逗弄着火焰,根本没把远处的狼嚎放在眼里。
【霏狼要苏醒了,狼群若有所感,开始躁动。】
随着世界被重新点亮……
大家才看见,【霏狼王】的毛皮已经愈合完毕,只是颜色看起来略微有些枯糙,血块凝结,似乎病恹恹的。
它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四肢伸得直直的,似乎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众人都关切地围拢过来。
乌森布却看得出,这是【霏狼王】经过鏖战之后,获得了第一次蜕变的机会。
肯恩将双手放在霏狼王的腹部,经验值组成狂乱的旋风涌入兽躯,他很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厚积薄发,技能强化。】
肯恩根本不心疼经验值,随着旅程前进,他逐渐意识到它只是一把钥匙,想要登上变强的阶梯,不论是谁,终究只能靠自己去堆砌基石。
霏狼王征这次决斗,让它在漫长的征程中获得了一个蜕变的机会,终于能够突破极限,在重伤之后脱胎换骨。
【狼之灵:进阶】
肯恩沉浸在虚影里,感受着霏狼王的变化,它身躯中每一丝流窜的能量都清晰可见。
【你拥有狼之灵,野兽强化过程中有概率进阶,从而获得特殊的能力。】
肯恩才刚抬起手,喜悦感瞬间就冲淡了一半。
他发现这竟然需要选择,经验值修复了肉体,然后就遇到了一个岔路口。
【选择你要晋升的方向。】
霏狼王的虚影若有所感,漂浮过来用额头抵靠,似乎完全信任自己的主人。
肯恩略微纠结,最终将经验值用来强化了肉体。
【进阶:风吟利爪】
肯恩不希望这次强化能够让霏狼变得足够抗揍,今天这种血肉模糊的惨况,他实在不忍心让它再经历一次。
随着经验值蒸发,霏狼的身体卡死膨胀,骨骼嘎吱作响,原本折断的部分现在更加粗壮。
“快看,它的爪子治好了!”
羊齿部落的副官叫起来。
奎玛说:“朗兹要是在这,估计会大呼恶心。”
霏狼挣脱凝结了血块的绷带,露出一对白森森的骨爪,裸露的血肉开始蠕动,竟然开始勾连愈合!
肯恩神情专注地看着伤口。
“你是怎么做到的?”乌森布蹲下来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是神迹。”
“是……吧。”肯恩看着血条恢复,如释重负地坐在草地上,“你想知道点什么呢?”
“所有!”乌森布喘口气,“呵,那是不可能的,我尊重你的隐私,也知道刺探别人的秘密是大忌,但是,我只想求证一件事情。”
“你说。”
“肯恩,实话告诉我。”乌森布表情严肃,老态龙钟的皮肤透着股沧桑感,“你是不是拥有狼之灵?”
肯恩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看见奎玛和濛在暗处警戒,远处是骑手和羊齿部落的副官,谁都不可能探听战旌们的谈话。
【狼之灵:感召】
肯恩因为氏族挑战的事情,好好摸索了一番,接下来他要给乌森布展示的东西,就是无意中发现的。
肯恩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琥珀色的瞳孔变成了兽瞳。
他模仿狼嚎的嘴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野性的激荡远远传开,夜幕里瞬间传来无数的响动。
“警戒!”
“小心点,野兽袭击啦。”
……
众人纷纷警惕起来,抄起武器缩紧包围圈。
奎玛和濛挡在肯恩面前,既是遮挡战旌的秘密,也是防止闲杂人等靠得太近,影响两个人的谈话。
嗷呜——
齐刷刷的狼嚎声,响彻整片雪林。
乌森布偏过头,他最精干的手下正在分发火把,他们熟练的分批站立,点燃了埋于四周的兽油。
烈焰升腾,变成一圈火墙,照亮了所有路径。
【野狼们聚集在树林当中,品种繁杂,体型壮硕。】
黑岩狼王的尸体暴毙,二把手带着小部分离开,剩下的氏族成员又走了少许,至今还留在原地等待的恐怕只有鼎盛时期的一半不到。
霏狼王康复的速度肉眼可见。
野狼们需要一个新的领袖,再加上肯恩【狼之灵】的诱惑,所以还聚集在四周没有散开。
乌森布静静倾听狼嚎,又扫过雪林中繁星般的绿光。
众人警惕地戒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肯恩安静地坐在篝火前。
他背对众人,直面乌森布。
噼啪!
一团火星腾飞,跃到两人视线交汇的地方。
肯恩的眼睛变成了兽瞳——荧黄澄亮的底色,漆黑如墨的黑点,冷漠如冰的目光下,压抑着澎湃的兽性。
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原样。
狼嚎瞬间停止,那些巨大的野兽安静地等待着,刚才响彻荒原的声音,仿佛是登基前的鸣放,迎接一个王朝的到来。
“好吧,果然如此。”乌森布说。
肯恩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们不方便讲出来,但这种程度的展示,已经落实了【狼之灵】的存在。
“我得跟你谈谈这件事,当然,不是现在。”
乌森布表情郑重,指指霏狼王。
奎玛等人注意到了野兽们的目光,纷纷放下武器,转过身来想看个究竟。
7017k
0186:狼骑统领
霏狼王猛地睁开眼睛,紧接着站了起来,它的骨头刚刚愈合还不适应,脚步踉跄,舒展的姿势也略微扭曲。
“啊,终于。”
肯恩把额头抵靠上去,经验值不要命地灌注。
他知道蜕变需要消耗掉巨量的资源,只希望自己的能够帮它缓解一些疼痛吧。
霏狼的身体还在继续膨胀。
它的肌肉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沾满血污的凝块全部脱落,又重新生长出更加饱满飘逸的毛发。
“这还是狼吗?”
“这像一头把门罗野猪。”
羊齿部落的副官们讨论着。
乌森布用眼神让众人安静下来:“你们都把眼睛睁大点,学习,慎言,野兽进阶可是珍贵的案例,对牲性氏族的年轻人来说意义匪浅。”
羊齿部落的副官们纷纷致歉,然后专注地看了起来。
霏狼王的进阶超乎了众人想象。
它好似继承了【黑岩狼王】的某些特性,虽然毛发依旧飘逸,但皮肤紧得像革,血肉臌胀,变得越来越臃肿。
“嗷呜——”
霏狼王咆哮一声,将积压的残留力量全部释放掉,随着响彻夜幕的嚎叫,它身上的肉块慢慢变得紧凑。
霏狼王又恢复了匀称结实的模样。
它银白的毛发掺杂几缕深黑,像是成年人蓄了胡须,看着更加具有威慑力了。
【限时任务:扩充氏族】
【荒原等级:b】
【你想吞并这支狼群,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实力。】
“哦,差点忘记,我们还有事情没办完呢。”
肯恩秦蹙眉头,阴沉地叹了口气。
霏狼王露出利爪,一头撞进了雪林当中,轻易地撕碎了冬松和灌木,其它野狼纷纷跟进它的行动,调转方向,朝着漆黑的山脊轮廓,向夜幕进发。
只有肯恩留在原地,平静地望进黑暗当中。
树冠轰然倒出一条延伸的通路,整片雪林都在颤抖,野狼们的瞳孔在黑暗中闪出绿光,一起在深夜里急速地追赶王的脚步。
“它要去哪儿?”
奎玛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
濛眼睁睁地看着洳狼离开,似乎能感觉到它的情绪变化,从而猜测出狼群的动向。“也许是重要的事情。”
肯恩拍拍灰尘,看向一片混乱的临时营地。
羊齿部落的几头野兽还呆呆地被栓着,除此之外,只有一群傻站着的骑手,当然,包括肯恩自己。
“收拾一下吧,等狼群返回,我们就结束旅程。”
“现在?”奎玛很吃惊,“野兽不找了吗?”
肯恩收回战斧,跟大家一起掩盖扎营的痕迹。说道:“当然要找,我们人员太少,这群巨狼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满载而归了,财宝只有收入囊中才踏实。”
【常识:动荡时节】
【凛冬消亡,春季既是猎季也是乱季,强盗和小偷们等不及那些肥美的商队,已经开始活跃在古道上。】
天亮之后,雪林里传来动静。
坍倒成片的木枝间,陆陆续续传出猛兽的脚步声,那是成群结队的狼群,而且比昨夜离开之前更多。
奎玛是射手,负责站在高处替众人观察险情,所以他最早发现——野兽们的爪牙带血,似乎经历了一场短暂激烈的战斗。
肯恩面沉如水地看向森林最深处。
霏狼王从阴影里走出。
它的动作不再蹩脚,步步生威,又变回了那个倨傲的王者,而且似乎更加强大!
“那是什么?”
奎玛眯起眼睛,他看见对方似乎叼着什么东西。
霏狼王走到阳光照射的草地上,将沾染了鲜血的狼头甩在众人面前。
“呵,二把手。”
濛把双臂插在胸前,朝着尸体碎块轻蔑一笑。
它死相极惨,比前任首领黑岩狼王还要不甘,双眼破碎,整个脖子似乎是被钳住拗断的。
乌森布露出惊讶的神色。
“敌人是白天逃跑的,它深夜才出发,竟然能够追得上,而且如此轻巧地击杀掉……”
“啧啧,令人生畏。”
“要知道昨天傍晚,它都还是重伤残疾的状态呢,恢复得这么快……”
副官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霏狼王新长出了黑色颈毛,在寒风里吹出波纹,似乎奔袭和战斗并没有影响到它的仪态。
嗷呜——
它昂首发出嚎叫,周围所有的野狼都俯首帖耳,恭顺地迎接自己的新王。
谁都不敢吭声。
狼是非常骄傲的动物,接手一支氏族,就意味着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和血债,如果叛逃者不被惩处,那新王就会威势减半,甚至会滋生出新的问题。
【野兽如此,人类亦如此。】
宣誓结束了,霏狼王走向肯恩恢复冷静。
“想为桑顿卡亚做点事情吗?”
肯恩向濛问道,走到黑岩狼王被击败的地方,弯腰从残损的血肉间掰断一根骨头。
“想,甘愿赴死的想。”濛答道。
“呵呵,那倒不必,我有个比赴死更好的主意。”
肯恩把骨头交给他,对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野狼努努嘴,“我出远门总不可能用脚走的,所以霏狼王也没空打理氏族。”
濛静静地听着,心跳开始加速。
围观的众人也听见了肯恩说的话,纷纷投来诧异和艳羡的目光,尤其是羊齿部落的副官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肯恩说:
“拿骨头雕根哨子,成为桑顿卡亚的刀,这是你的故乡,也是你的归宿,我相信你有实力去统领一支狼骑兵,而这就是我对你的期待。”
濛点点头,在雪地里恭顺地单膝下跪。
肯恩从后背取出象征着权利和荣誉的战斧,他摘掉手套,露出桑顿卡亚的纹章。
“黑菈成员,濛,牢狱的逆鳞,荒原风雪的儿女……”
他的声音洪亮坚定,但述念祷词的时候比较混乱。
“如果你能够扛得起期待,那这群狼将归你掌管,从这一刻起,桑顿卡亚将迎来一位强大的统领。”
【人物:濛(离鞘之刃)】
【身份:狼骑统领】
濛与兽群中的洳狼对视了一眼,恭顺地承下战旌赐福,然后活动起肩膀,朝着杀气腾腾的森林转过身。
他经历过孤独和背叛,承受过血债和梦魇。
濛用狂妄的目光盯着每一头狼,然后步步走近,从骨子里的骄傲和坚韧来说……
他比狼,还要像狼。
7017k
0187:紧缺的人口
濛一只手握着兽骨,一只手拎着猎刀。
他扫视周围,如果有霜狼或者杜皮狼想要反抗这个年轻人的话,现在应该会扑上来了。
雪林当中的野兽们或伏或立,于是他继续前进等待。
濛身上穿着皮甲,虽然略显稚嫩,但是体型修长高俊,是个优秀猎者的好苗子。
“肯恩,你的决定是对的。”乌森布见猎心喜。
他始终觉得这个小伙子前途无量,从胆识气度,再到对于野兽的了解,都像个牲性氏族的成员。
“我提过的事情,你好好考虑,年轻人们都需要点激励,而爱情和信仰是最好的选择。”
乌森布看见濛走进雪林,又转过来跟肯恩絮叨。
“只是还需要培养……狼骑统领?嗯,会是个不错的起点,我希望桑顿卡亚能参加明年的围猎季。”
“明年?”
肯恩停下擦拭战斧的动作问道。“其实今年也可以的,我接受了你们那么多的帮助,至少得让我在猎季出点力气吧。”
乌森布却摇了摇头。
“猎季有很多野心勃勃的掠食者,还有被佣兵工会除名的赏金犯,那些人不讲手段,而且互相勾结……”
乌森布坐在熄灭的篝火边,看着濛检阅兽群。
偶尔有不长眼的野狼想要试探这孩子的底线,但谁都没有讨到好果子吃。
“呵呵,”乌森布收回视线,继续说,“桑顿卡亚未来可期,但现在你们急需扩充人手,否则,是没办法应对猎季的。”
“为什么?”
肯恩不信邪:“狩猎野兽的话,我们可以听你指挥。”
乌森布没办法,只能继续给他解释。
猎季是统称,但获取资源的方法多种多样,不仅部落会亲自出马,还会联合起盟友协同作业。
古老部落甚至会开出赏金,用来收集一些过程繁琐、需求量大的材料。
佣兵竞争,仇敌截货,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他们围攻小部落,甚至动用卑鄙的手段……你之前能够安心去旅行,只是因为桑顿卡亚名声稀薄,但如果放在猎季的舞台上,总会被人觊觎的。”
肯恩意识到,他低估了帕洛图斯比荒原上的生存法则。
他知道很多死亡总是伴随着利益和资源,但目前接触到的人都太善良,导致他有些放松警惕。
肯恩最终打消凑热闹的想法,是因为乌森布的灵魂拷问。
对方说:“如果你在北方裂谷里苦战,桑顿卡亚却被收买的猛犸骑兵偷袭……你该怎么做?”
太致命了。
肯恩尚且沉浸在战胜漆冰使徒的喜悦里,即便他自认为已经很收敛情绪,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神经。
“我需要人口,很多,很多……”
他握紧拳头喃喃自语,然后将战斧放回了背扣当中。
乌森布欣慰地笑着。
如果羊齿部落的晚辈们,都像肯恩这样就好了,不需要有他那样的天赋或者实力,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懂得听话,祛除内心的浮躁,就足以撑起下一个时代……
雪林当中,检阅还在继续。
奎玛坐在较为粗壮的枝丫顶端,看着十多头野狼扑向濛,但它们挨个倒下,被踢踹,被猎刀架进嘴里,甚至还有几只杀气过重,被濛给按死在裸岩上。
“嘿,”肯恩锤锤树干,问他,“进展如何?”
奎玛轻巧地溜下来,收好弓箭,跟战旌汇报情况:“很顺利,野狼已经认可了统领,呵,这孩子可真彪悍。”
队伍准备出发的时候,濛浑身带伤的从雪林里走了出来。
【限时任务:扩充氏族】
【进度:已完成】
【野狼x34加入你的队伍。】
黎鹰展翅高飞,顶着稀疏的流云掠过荒原。
肯恩等人返回桑顿卡亚的队伍浩浩荡荡,成群结队的野狼奔袭在荒原的小道和峡谷当中。
濛骑着洳狼混在正中央。
现在他是带头的了,还差几只不太服气的家伙,但它们要么听话,要么去亲吻濛的【晶骨战刀】。
队伍不需要再停步学习和保持谨慎,返程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但浩荡的狼群不便处理,所以走得还是惊心胆颤。
尤其是第二天傍晚。
他们偶遇几支领取了悬赏的佣兵,双方各自警惕,没有生出什么事端。
商队确实愈发频繁,坦途上全都是车辙印。
肯恩在下一个黎明前抵达了【坵鸣古道】的入口,部落联军的队伍随处可见,给疲惫的众人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桑顿卡亚围墙崭新,战争痕迹被藏在细节当中。
“把酒杯都满上,”托弥欧和休姆喊道,“这次可不要再跑啦!”
为肯恩举办的欢迎会。
……
锡蒂清早醒来就闻到了狼骚味。
“收获颇丰嘛。”
她靠在围墙栏杆上,看着劳工们扩建兽棚,在视野的余光里,肯恩皱着眉头,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我们只能呆下一次暴风雪,所以,时日不多,及时行乐,别再愁眉苦脸了好吗?”
肯恩被她的豪爽逗乐。
“锡蒂,”他说,“怎么才能获得足够多的人口?”
“真是毫不客气的请求呢!”锡蒂哇地张开嘴巴,然后又笑出来,“但我就喜欢你这样,互相依赖,你却总是独自承担。”
两个人转过身,就着暖阳和部落里的喧闹互相交谈。
他们没有注意到,或者不在意的是——头顶的瞭望塔内,伯克和学徒正躲在里面泡茶。
“老师,我们现在下去不合适吧。”
“确实不好,安静呆着。”伯克捏着瓷杯,享受蒸汽里藏匿的芬香。“我们又听不见他们谈话,你害怕什么?”
“可是……”
学徒刚想叫唤,又吞了吞口水。
“万一,我是说万一,肯恩先生认为我们故意趴墙角可怎么办,锡蒂小姐喜欢他的事情谁都知道,我们呆在人家头顶上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伯克听见他的分析,逐渐眯起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学徒语气当中的害怕,但是惊恐之余,似乎还有八卦的成分在里面。
“你很感兴趣?”
伯克抿着茶水,斜着眼审视他。
“额,没有。”学徒挠挠头,似乎略显害臊地说,“我只是听见学者和联军都在讨论,如果在琼和锡蒂之间,肯先生会选择哪一个?”
7017k
0188:未闻心事
瞧瞧,不务正业。
“是么,”伯克咽掉茶水,思考片刻说道,“为什么只有两位女士?”
“还有谁吗?”
学徒瞬间来了兴致。
他又赶紧捂住嘴,谨慎地向下探头——还好,肯恩先生和锡蒂小姐谈得很投入,似乎没有注意到上方。
伯克其实有点腹黑。
尤其是桑顿卡亚悠闲的品茶环境,让这位首席工程师的“不正经”愈发严重。
他皱起眉头,装出认真的样子说:
“当然,想想麦格,还有最近刚出现的那位,你们说像神使一样端庄美丽的女士……哦,叫席琳娜?”
“什么!?”
学徒像是没见过魔法的童工,头一次走进了诺林皇家学院。
他插着胳膊,蹲在地上,表情复杂到失去协调,然后压低了嗓音问道:“皇徽学者哎,不可能吧,麦格小姐确实发表过赞扬肯恩先生的言论,但那位女神……咳,我是说席琳娜小姐,可是能够捏死箴言诅咒的存在啊!”
“对啊,”伯克露出微笑。“但是你发现了吗,谁都敬畏席琳娜的实力,折服于她的容颜,唯独肯恩不为所动,难道不是亲密的理由?”
“但是,这……”
学徒挠挠后脑勺,觉得很奇怪又无法反驳。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八卦已经被伯克完全主导,还在似乎忌惮地猜测关系。
“那麦格小姐呢,她可是……”
“嘿。”
伯克伸出空的瓷杯,打断了他的话,有些隐秘的信息就连心底都藏不住,就更不要从嘴巴里说出来。
学徒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给老师续上浓茶。
他耐不住好奇心,又悄咪咪地问:“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我明明天天跟您呆在一起。”
“我并不知道。”
“您是瞎说的?”
“对啊,”伯克摊开手,“反正你们都在胡说八道。”
他低下头,从金边眼镜的缝隙里看过去:
“还有,如果你天天跟我在一起,那这些谣言又是从哪儿听说的呢?嘶,对咯,部落联军里的几个女官,跟我夸奖过你,说你聊天很有意思。”
学徒捶着胸口咳嗽起来。
他害怕自己摸鱼的事情被老师知道,否则又得每天每夜地学习那些枯燥的建筑知识。
伯克见时机成熟,放下瓷杯,指向远方。
学徒顺着老师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濛靠在兽棚当中,枕着洳狼休息。
他睁着眼睛,就盯着瞭望塔这里。
“嘶,被发现啦,为什么要死死看着我们?”
学徒的心跳加快。
他听见肯恩先生和锡蒂小姐笑着离开,立刻向旁边闪躲,生怕视角改变之后暴露行踪。
“你最近溜出去玩,要小心一点。”
伯克担忧地说道:“毕竟,如果肯恩先生真的在和锡蒂小姐培养感情,那你的行为就可以视为僭越,最近部落里野狼很多,你要注意别被叼走哦。”
学徒浑身发毛,微微颤抖。
天性怕死的他瞬间失去了八卦的念头,甚至想赖在冬屋里悠闲地学习。
伯克玩够了,开始喝茶。
他觉得这孩子距离一位成熟的“学问大师”尚有一段遥远的路程要走,虽然学徒自己并没有这种志向,但伯克却在往这个方向去培养他。
锡蒂将山纹部落的【刀尾猫】都派遣了出去。
骑手们奔走在北境的山道上,似乎在传递着某些信息,那些来往的商贩和入境的佣兵都得到了消息。
杜瓦部落,百物架。
黑市里最大的头目,血裔斯蒂芬·凯利正在品鉴一批遗物,他忠诚且精明的女仆报告了几句流言。
“肯恩·布维尔?”
斯蒂芬转过来,嗅了口瓶中挥发的蓝烟。
“啊——”
他发出享受的声音,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能听见这个名字,有趣的家伙,把消息散播出去,往南部商道上流转,尽量不要让红枫高地的老头们注意到。”
黑皮女佣恭顺的离开了。
……
锡蒂原本的计划,是将肯恩战胜漆冰使徒的事迹宣扬出去,吸引那些没有被接纳的流民,或者合并附近比较势微的村庄。
她没有想到的是……宣传效果好得有点夸张。
骑着刀尾猫的下属说,很多遥远的商贩几乎同时都到了讯息,甚至在路边休息的时候,路过的佣兵已经开始讨论起肯恩·布维尔。
在桑顿卡亚的村庄古道入口。
冬松林几乎被图斩瓦的军队推平,原本隐藏在地形后方的村庄现在变得若隐若现,很多来往的旅者都能够注意到。
流民们蜂拥而至,全都带着愁苦的表情。
肯恩对这项工作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了,没费多少功夫,就安排好了接待和审查的流程。
锡蒂插着胳膊在旁边与有荣焉。
她让属下出去宣扬的时候,将抵御漆冰使徒的功劳全都按在了肯恩的头上,那些因为战争而失去家园的土著们,纷纷迈开腿脚,离开残破的故土前来投靠。
“哈哈哈,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怎么样,这份礼物可不比休姆的差吧!”
锡蒂骄傲地笑起来。
她说这句话,其实是听从了【席琳娜】的建议,旁敲侧击地提及竞技,说不定能够扯到【血盟眷侣】的事情上去。
锡蒂确实喜欢肯恩。
她从最开始就被他的勇敢所吸引,尤其是战争结束,村民们跟她讲述这位年轻战旌短暂而又离奇的故事。
“谢谢,我该怎么报答你?”
肯恩的声音让她从回忆里缓过神来。
锡蒂看着对方真诚的目光,又把心里话给咽了回去,北境的爱情是短暂而又珍贵的。
她从祭母离世之后,就开始接受部落管理。
每一个离去的亲友都在告诉她要珍惜机会,勇敢且洒脱地活下去,因为北境的意外很多,谁都不知道下一次相遇在什么时候,或许某些变故和意外,就会让事情充满遗憾。
“你在想什么?”
肯恩看得出她有心事,于是笑着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帮助,如果需要帮忙,即便再远、再困难,我也会去全力以赴。”
“哈哈,我相信你会的!”
锡蒂举起拳头,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胸膛上。
有些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尤其是席琳娜建议她——现在肯恩想要发展部落,血盟眷侣又不牵扯情感,说不定为了桑顿卡亚,他会答应这件事情呢?
“没必要。”
“嗯?你说什么。”
“没事。”
锡蒂潇洒地摆摆手,转身走向了村庄。
7017k
0189:澎湃之心
“娘嘞,这里可真够热闹的。”
朗兹和洛嘉把肩膀上的食物放下。
聚集在村庄前的流民数量超出了众人的预料,所以肯恩临时命令他俩抽调一批士兵前来维持秩序,顺便做好审核工作,把个别居心叵测、来路不明的家伙给拒之门外。
洛嘉做事情很稳健,尤其在战旌面前特别卖力。
朗兹跟他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总觉这家伙很奇怪,给人的感觉很别扭,粗心眼的巨裔都跟这种人熟络不起来。
他更喜欢和濛打交道。
但是那家伙最近跟战旌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被提拔成了【狼骑统领】,忙着训练狼群,没有功夫陪他玩耍。
“好羡慕,瓜鄂提多姆什么时候可以当官?”
朗兹闷闷不乐,将肉干撕成条状,那些惊心胆颤的流民纷纷后退,远离这个人高马大的巨裔。
他当场叫唤起来:“嘿,你们干嘛,都不喜欢吃肉是吗?”
后退的人更多了,宁可排队领取鱼粥,也不贪恋那点可口的肉块。
“放轻松,他没有敌意。”
肯恩刚送走锡蒂,看见了刚才的情形,所以跟流民们解释:“跟朗兹相处久了的话,你们会喜欢他这个性格的。”
“啊,是他们的首领。”
“旧神在上,感谢您的赏赐。”
“慷慨的大人……”
原本颓丧的流民看见肯恩,纷纷聚拢上来,士兵维持的秩序被几乎要被打破,绝望是容易滋生信徒的。
刷——
洛嘉冷眼横在前面,他的战刀无情地隔绝了混乱。
“注意些,你们面前是桑顿卡亚的重建者,赐予希望之人,即便是部落使者造访,都要讲究规矩和礼节!”
骚乱很快被平息,流民们穿着破旧的袄子,眼巴巴地站着。
“别这样,洛嘉。”
朗兹伸手握住战刀的长柄,出言制止。“会吓哭小孩的!”
洛嘉想要抽动,却被巨裔的力量碾压,无法动弹,他并不想跟朗兹起争执,毕竟这会折损战旌的威严。
难民们噤若寒蝉。
他们颠沛流离太久,被纷乱和死亡给伤透了心,一群桑顿卡亚士兵的包围了众人,抱着孩子的村妇往丈夫身边靠拢。
这时,那位年轻的领导者终于发话。
“我们别无恶意。”
肯恩挥挥手。
士兵们收起武器,紧张的氛围才得以稍稍缓解。
洛嘉略微感到不甘,他觉得桑顿卡亚目前的团结非常重要,而新人口的涌入,会稀释甚至破坏掉原有的忠诚。
他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在这群人心中树立权威,彻底巩固战旌的统治!
“我们之间没有差别。”
肯恩这句话是在安抚难民,但眼睛始终看着洛嘉,他轻而易举地从两人的僵持中抽出战刀。
他说:“命运让我们相遇,即是成为家人的契机,我们不应该仇视彼此,而是真诚地对待。”
洛嘉喉头涌动。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头一次反驳了战旌:“您对陌生人同样仁慈,这对部落现在的村民不公平,他们是新来的,没有贡献,来路不明,至少不该理所当然地分享您的慷慨……”
难民们已经重新开始领取食物,没有再靠近这边。
再加上洛嘉这句话声音不高,所以只有周围的桑顿卡亚士兵听见——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了他。
肯恩听见这话,瞬间眯起了眼睛,说道:“他们在荒原上流浪,确实可悲,但加入桑顿卡亚,就是我们的同胞!北境的战争大都愚蠢且荒谬,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我眼皮底下手足相残,绝对不允许!”
士兵们从未见过战旌对属下发火。
朗兹也悄咪咪地退到幕后,现在压力均摊到了众人头上。
“收起这套歧视。”肯恩盯着洛嘉继续说:“当初,你在地牢里苟且,我有区别对待过谁吗?”
他伸出手,把战刀递过去,语气平和了不少。
“没有。”
洛嘉垂下头颅,感觉难堪极了,他从肯恩手中结果武器,失落地说:“正是如此,我才对您感激涕零,希望您能够得到应有的尊敬。”
洛嘉没有再辩解些什么。
难民们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畏惧,于是洛嘉叹了口气,独自转身走向了部落大门。
【称号任务:澎湃之心】
【持有者:洛嘉】
【进度:他感到迷茫和失落。】
朗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战旌。
他借口要帮濛检查兽棚,从后面悄无声息地溜了,其余士兵都严守岗位,继续维持难民们的秩序。
肯恩背着手叹了口气。
他知道称号任务非常艰难,但对于属下来说,却是成长的关键所在。
它最复杂的地方,就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去引导,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供自己揣摩。
【心境是一个人最大的成长。】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提醒,总之他决定将洛嘉带在身边,能不能完成另说,至少要把他看住,别生出什么别的事端。
现在,难民是关键。
肯恩走上去,跟大家交流沟通,治疗旅途中受伤的人群,安排他们以后的生活,丝毫没有战旌的架子。
他让难民们感到希望,开始期待着建设桑顿卡亚。
这种美好,就像是冬日暴雪里偶然发现的营地,大家重获新生,带着些许后怕和喜悦,忐忑不安地生活下来。
【声望:1660】
【人口增长:18/天】
【描述:随着你的名讳和事迹在帕洛图斯比传开,将会有越来越多无家可归的人前来投靠,部落繁荣度上升,会增加难民中的人才数量。】
难民目前最主要的工作是修建【冬屋】,漆冰使徒战役的损耗还没有完全恢复,新来的居民也需要住所。
【设施:伐木场】
【产量:+385木材/天】
桑顿卡亚面积很大,围墙内的土地起码能够容纳五百人居住,难民每天前来投靠的数量都有波动,随着时间推延,漆冰使徒战役的影响力会逐渐减弱,但在那之前,应该能将空缺填满。
肯恩接下来考虑的是【耕地扩展】和【劳动力】招募的问题。
7017k
0190:信任
桑顿卡亚沿着一望无际的冰封海岸线而建。
耕地在另一端,依靠山脉溶雪来灌溉,目前的设施有【水车】和【沉降石】,能够从野兽尸体和魔物残骸中提取养分,让作物迅速生长成熟。
肯恩有个叫【托洛比】的臣民。
【特长:庄稼地】
【效果:收成增幅12%】
他们家祖辈都在研究荒原种植技术,目前负责照亮桑顿卡亚的耕地,做得有声有色。
新加入的难民弥补了紧缺的人手,但真正的困难却没有解决。
“最肥沃的冻土需要巨大的力量才能翻动,”托弥欧说:“铁匠铺能够锻造出犁耙,部落却没有合适的野兽或者魔物。”
【任务:破土】
【进度:0/5】
【描述:你的耕地缺乏最关键的牲畜,去寻找合适的驮兽,满足下阶段的劳动需求。】
肯恩原本和乌森布出猎,就是想解决这件事情。
他让【托洛比】别太担心,自己会尽快想办法满足的,等到部落战斗力能够得以提升,狩猎也才能更有效率。
最先传来好消息的是铁匠铺。
漆冰使徒贡献了大量的战略物资,其中的铜铁等耗材被部落联军瓜分,但最多的那部分却是交给了【阿瑟】打理。
诸位战旌们将自己随军的匠人集中起来,撑起了一个临时的加工作坊,新夯的炉膛虽然质量不高,但处理熟铁,做些制式的盔甲武器还是足够用的。
肯恩最费工夫的是燃料问题。
虽然每天都有劳工进出运送木料,但它都是建设刚需,用来锻造显然不切实际。
好在漆冰使徒还贡献了不少钱财。
它的绝大部分都用来向过往商贩们购买煤矿,这不仅能够增加部落的人气,也能带动起周围村庄的发展,进一步提升【肯恩·布维尔】的声望。
两周的赶工锻造,阿瑟头一次离开【铁匠铺】。
他眯着眼睛适应刺眼的阳光,等到战旌们到达,才骄傲地呈上自己的作品。
【装备:雪原铠甲】
【品质:精良】
【描述:它在北境传统皮甲的基础上增加了钢铁,在不影响骑兵机动性的同时,进一步保护了骑手的安全。】
奎玛吹了声口哨。
足足几十件盔甲摆放在地上,而且都是均码,身材不同的士兵可以再微调小部分。
“有没有加大码的,巨裔扛的伤害最多,需要保护!”
朗兹渣渣呜呜地叫嚷起来。
阿瑟却残忍地摇了摇头,朗兹的身材不在轻骑兵的考虑范围内,而且这种护甲,可能没有他本身的皮肤好用。
肯恩检查过后非常满意。
它的正面是桑顿卡亚徽记,背面有狼头标识,用意很明显了,这批盔甲就是给【桑顿卡亚狼骑兵】准备的。
肯恩最开始萌生出念头的时候,备注就提出过相关的任务。
【任务:特色兵种】
【进度:不限时】
【描述:桑顿卡亚已经初具规模,理应拥有一支具有象征意义的队伍。】
肯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轻骑兵。
他这段时间前后奔走,不断跟诸位战旌请教,又是扩充巨狼氏族,又是招募逃荒的流民,其实都是在为了【特色兵种】而努力。
【坐骑数量:巨狼42/42】
肯恩接下来要做的两件事情,第一是修建训练场地和兽棚,其次便是从难民当中征兵。
濛能够察觉到战旌的想法。
他面前摆放着款式繁杂的武器,战锤、斧头、砍刀和各种长矛,匕首……
“这是桑顿卡亚的军械库,这支队伍意义非凡。”
他陷入了憧憬和无限幻想当中,那个曾经在荒原上独自流浪的背影,似乎要从这一刻改写了。
肯恩背负着手,看着濛的背影微笑。
奎玛来到他身旁,告诉战旌:“已经在难民收容的地方张贴了公告,军营那边也腾出了可以训练选拔的地方。”
肯恩点点头。
他稍等片刻又转过来,看着自己最忠臣的追随者,问道:“奎玛,你会不会嫉妒,毕竟你资历最老,但我却把最重要的部队交给了濛去打理。”
“嗯……”
濛露出笑容,却迟迟没有回答。
要说资历,其实才数月不到,只是肯恩创造奇迹的速度太快了,从荒废的村庄,到重新崛起的部落,几乎是一场大梦的时间就迅速完成。
奎玛从肯恩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观察和思考。
他想起无数次,在高处放哨时,看见濛独自成长的孤影,那种沉淀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部队需要领导者,而桑顿卡亚所有能够带兵打仗的人才当中……
【随军萨满】要执掌祭坛。
【捕鱼者】常年驻扎冰眼。
【洛嘉】这个人心性极端。
【朗兹】根本就不必考虑。
……
奎玛说:“这孩子很年轻,那股桀骜会成为最锋利的刃,而且濛的成长大家有目共睹,也不会产生异议。”
肯恩听见分析,也笑起来。
他揪着刚才的话题,不依不饶地追问:“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嫉妒,觉得我偏心,认为这个职位是你应得的?”
奎玛无奈地摇摇头。
他站直,直视战旌的目光,坦然地回答:“如果您让我担起责任,我不会犹豫。同样的,如果您另有安排,我也绝对不会怀疑。”
肯恩用沉默来考验奎玛。
他没有觉察到丝毫的隐瞒,心底感到宽慰——不负期望,奎玛果然是自己培养得最好的追随者。
肯恩偏头示意边走边聊。
他跟奎玛解释:“北境资源很多,我们能够利用的东西,都需要我们亲自去拿。”
肯恩将部落的战斗力,当做最大的底气来培养。
但发展的机遇,却只能靠自己去寻找。
“我们以后会经常外出的,帕洛图斯比隐藏的秘密很多,我们只有走出这片村庄,才能在更广袤的世界里寻找到宝藏,有那些东西的帮助,我们才能实现变强的愿望,让桑顿卡亚迅速繁荣起来。”
奎玛静静地听着。
他突然醒悟,对战旌说道:“您就是不够安分,想要出去冒险对吧?”
“随你怎么说吧。”
肯恩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能信任的人很少,所以,我离不开你,奎玛,你得做好跟我东奔西走的准备,而不是被牢牢绑在军队里面。”
这才是最高的信任。
7017k
0191:新兵
桑顿卡亚南部山道上的村庄,塔瑞泽,【斯诺】和他的父母依靠放牧和耕作生活。
他很小就随村庄长辈狩猎,酷爱雪地摔跤和寻衅打架,总认为荒原生活充满了寂寞,直到成年。
冬母庇护的村庄大都温和。
【克厄村】和【塔瑞泽】都只有猎户和少量民兵。
村庄户数很少,别提富饶,糊口就算是幸运,属于那种连开春的盗匪都不愿意光顾的苦难之地。
大概在在一年之前。
漆冰使徒的前哨袭击了【塔瑞泽】,领导者是【弯刀·昆伯】,一位臭名昭著的劫掠者。
那时候肯恩·布维尔尚未出现,桑顿卡亚还有上百户居民,图斩瓦驻扎于高墙,弗伦冈铎才刚刚结束了边塞战争……
塔瑞泽被烧毁,无数人颠沛流离。
斯诺侥幸逃脱,成为了难民中的一员,辗转数个被战争影响的村庄,踏上了流浪的旅程。
虽然过程艰辛,但他和父母逃到了【贝纶迪港】,这是【杜瓦部落】最大的商品流通点。
难民们都在等待收留,盼望着商贩头目或者大部落征召劳力,从而获得一片栖身之所。
斯诺的母亲身体不佳,父亲在早年驯猎中有旧伤。
他虽然顽劣,心底却善良淳朴,没办法抛弃亲人独自去港口冒险,于是他将兽帆船的工作让给了同村的青年,自己照顾家人,继续等待合适的机会。
一等就是一年。
斯诺被战争和生活磨平了棱角。
他四处受挫,辗转于黑市苦力,给那些胖商贩和抠门中介打杂,偶尔也会去做点不太见光的工作赚取饭钱。
这一年中,难民们陆续离开【贝纶迪港】,过上了新的生活。
斯诺身强力壮,曾经被军团看上,邀请他做雪原向导,也有佣兵头子递过沾血的金币。
他都拒绝了,继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父母哀叹的声音萦绕耳畔。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斯诺在港口干活,每次休息的间隙,都能看到新来的难民。
这说明战争还在继续,不仅仅是漆冰使徒,还有其他冲突在北境不断上演,每年开春都伴随死亡和流浪的狂潮。
糊口的炖肉和沉重的麻袋,让斯诺越来越疲惫。
他压抑的怒火实在无从宣泄,开始出入港口酒馆,借着劣质呛口的【烂叶酿】来麻痹自己。
直到某次……
斯诺偶然听见贩卖耗材的商人在讨论时事。
“南边有支漆冰使徒被击败啦,听说在坵鸣古道附近,是一个全新崛起的部落。”
“战旌缺乏人口,向难民许诺一份安稳的生活。”
“肯恩·布维尔,好像叫这个名字。”
“有传闻讲他是个南疆人,但多半是胡扯,这种鬼话也只能是酒醉的佣兵才说得出口。”
……
斯诺犹豫再三,说服家人陪自己向南迁徙。
暴风雪和觅食的野兽,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决定。
但随着靠近永冻瀑布,走上【弗林古道】,同行者越来越多,这让斯诺心底踏实不少。
难民们涌向桑顿卡亚,商贩和佣兵也嗅到机遇,将它作为歇脚的中转站。
击败漆冰使徒的部落,会给旅者带来安全感。
斯诺混在难民里,一边给家人分发食物,一边伸长脖子观察四周的情况。
“传闻都是真的。”
崭新坚固的大门,和善规矩的迎接方式,按劳分配的部落规矩,还有聚集于此的联军同盟,以及……
南疆面孔的战旌。
肯恩·布维尔。
斯诺看见了他威武的巨狼,年轻的样貌,背后那柄极具威仪的斧头,里面似乎藏着澎湃的力量。
斯诺还发现:
桑顿卡亚轻骑正在征兵。
军队会提供额外的食物和财富,甚至还有一间能够直接入住的冬屋,于是他应征入伍了。
雪原里摸爬滚打,斯诺的身体素质不错。
他在同届士兵中非常瞩目,跟港口罪犯学习的格斗技巧力压众人,弓箭骑术全都不在话下,波折的命运也让斯诺的意志足够坚定。
他成为了军营新星。
最后一关,面对狼群,所有新兵都在期待他的表现。
斯诺翻过高耸的木墙,在摇晃的绳桥上射中了草靶,最后扎入冰冷的洞窟游到另一端,再通过老骑手的格斗考核……
“呼,终于。”
他赤裸上身,从雪地摆放的哨子中挑了枚最大的。
“嗯?”奎玛在瞭所上发出轻哼,他看了眼身旁的战旌,“这头狼是……”
“我同意的。”
肯恩摆摆手,饶有兴致地看向场地中央,他甚至向负责人询问了斯诺的名字,然后暗自记在心里。
野狼会根据骑手的表现,来决定是否认主。
这关通常来说只是一道象征性的勇气考核。
但是……
当斯诺选择的狼从兽棚里走出来的时候,围观者的惊呼瞬间形成了声浪。
这只【异化野狼】是肯恩在【苏盆络谷地】抓到的临时坐骑,品相不赖,素质极佳。
骑手们都眼馋得不行,没想到竟然被运气爆棚的斯诺给抽中了!
“它可真够结实的。”
朗兹摩拳擦掌,恨不得翻过围栏,把考验者换成自己。
随军萨满一针见血地指出:“战旌做过它的主人,恐怕对新任骑手会是个不小的考验。”
“哈哈哈,别高估它,这狼只是有点虚胖,看起来唬人而已。”
肯恩发出了轻松的笑声,继续说道。
“这才有意思嘛,桑顿卡亚狼骑兵需要些勇者。”
嗷——
狼嚎响彻竞技场。
斯诺进场之前,负责人告诉他,只需要张开双臂等待就行。
但他觉得不对劲,在最后一刻躲开了,狼爪擦过胸膛,明显是沉重的攻击!
“怎么回事!”
“野兽不服气吧。”
围观者议论纷纷,通过考验的骑手感到阵阵后怕,毕竟他们刚才只是张开双臂,野兽就主动接纳了主人。
雪地上出现了新的状况。
斯诺吐掉口中的碎沫,皱着眉头重新站起来。
“嗷呜。”
斯诺能够听出狼嚎里藏着的虚张声势,就像是酒馆赌徒抓着烂牌,还在在大声嚷嚷。
他奋起一脚,踢出雪尘遮挡视线,然后冲进去翻上了狼背。
他没有啰嗦,抱着硕大的狼头借助自身体重甩荡。
巨兽船劳作的经验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船长经常会让劳工们在暴雨天抢救物资,港口浪涌滔天,能够锻炼出一身肌肉和过人的平衡。
“告诉我,谁才是老大!”
斯诺打出火气,威胁着要拗断它的脖子。
那血红的眼睛连野兽都害怕。
7017k
0192:幼稚和鲁莽
嗷呜~
巨狼妥协了!
毕竟本就不是冲着互相伤害来的,接纳的过程略显坎坷,结局还算美好。
斯诺带着坐骑回到家人所在的冬屋。
他的父母现在帮忙照顾部落的田地,言语中难得出现了积极的情绪。
斯诺很高兴,港口漂泊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母亲嘱咐他,要珍惜现在的生活,尽可能地帮助肯恩战旌。
而他的父亲作为【塔泽瑞】的老猎人,始终鼓励儿子要建立战功,不要浪费磨练出的本事。
诺斯在新兵宴会上喝到烂醉。
家人是他长久以来的羁绊和束缚,现在父母能够安居乐业,他终于能够放开手脚去做些事情。
那晚,在旁人指引下,他见到了其他部落的战旌,还有奎玛和黑菈成员。
但唯独没有见到狼骑兵的指挥官,据说是个孩子,比肯恩还年轻,从不酗酒,独来独往……
肯恩在砍伐过的森林空地上修建了一座训练场。
【设施:校场】
【等级:c】
【使用者:无】
【效果:士兵成长速度+16%】
根据伯克的说法:
校场目前比较简陋,只能进行基础的体能和格斗训练,如果以后部落兵种繁杂,还要增加魔法室和驯兽场之类的独立建筑。
每个项目的使用者也很重要。
【经验丰富的训练者,能够提升士兵的素质,加快训练进度,让你的校场最大效率地运转。】
“诺林王国的校场如何?”
肯恩询问伯克,他想从侧面了解南疆顶级王国的底蕴。
“我们没有校场。”
伯克说,“诺林只有军事区域,雄都和城邦的士兵分批管辖,毕竟国土太辽阔了,训练资源分散在各地……”
“好的,我知道了。”
肯恩打断伯克。
差距太大,没有想象和参考的价值。
【北境勇士x35加入了你的队伍。】
【投石手x21加入了你的队伍。】
连续的难民潮,为桑顿卡亚扩充了一批兵力。
他们流浪许久,压抑着一股怒火,需要通过军旅生涯来消磨。
难民的家人被部落悉数接纳,也成为了他们参军奋战的理由。
【队伍中的狼骑手x8升级为“狼骑兵”。】
桑顿卡亚最早的那批骑手,在后浪的激励下,也开始训练技巧,加上漆冰使徒战役的磨炼,都取得了十足的进步。
没多久,校场开启。
诺斯他们领到了崭新的盔甲,趁手的武器,此时正整整齐齐地站在雪地上。
众人昂首挺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濛此前并不在村庄里。
他在征兵只是就离开了部落,受命去解决一支袭扰村庄的盗匪。
斥候带回了敌方老巢的信息。
肯恩昨天夜里率队驰援,直到现在才和大部队凯旋归来。
村道传来动静。
片刻之后,奎玛来到校场。
新兵们窃窃私语。
“是他吗?我们未来的指挥官。”
斯诺轻轻摇头。
他见过对方,知道奎玛是战旌身边的顶尖射手。
果然,奎玛晃了一圈。
他拴好坐骑,将那些衣着朴素的【投石手】全部带走了。
部落资源都给了【狼骑兵】,其他人的装备只能后延,就连训练的武器都只能用战利品。
众人望着奎玛远去的背影。
呼——
野兽沉重的气息。
新兵们注意到了异常,活跃的巨狼瞬间变得温驯,似乎是在敬畏即将到来的存在。
诺斯惊觉地扫视周围。
他很疑惑,因为肯恩的霏狼王早已进入大门,按理说,没有谁能够折服狼群才对……
“不对,还有一个。”
同伴提醒道。
靠近校场入口的新兵先是哑然,随即惊呼起来:“大家注意,骑兵统领回来啦。”
斯诺站在后排,保持沉默。
他被人群遮挡,第一时间没有见到来人,只能听见若有若无的议论和惊叹。
咚,咚,咚。
濛踩着泥砖走到石砌台上。
兽角和部落旗帜在他头顶猎猎作响,几十位戎装肃立的新兵齐刷刷地投来目光。
濛穿着阿瑟打造的特质轻甲,黑色的浮雕,上面沾满血迹。
他看起来很疲惫,冷漠地取下了头盔,露出短发和纹身,抬脚踩住用来搁置武器的石桩。
濛扫了一圈,然后用平静的语气打招呼打招呼:“嘿,伙计们。”
沉默持续了数个呼吸。
“致礼,统领大人。”
“呵。”
濛看着几十个成年人,向自己传达稀拉拉的敬意,瞬间笑出声,这个动作极其轻蔑,容易惹恼某些敏感的家伙。
“竟然是个孩子。”
一个突兀的声音让尴尬倍增。
濛抬起头,新兵侧身分开,暴露出站在后面的发言者。
斯诺昂首挺胸,表情鄙夷。
他其实不介意指挥官的年龄,毕竟资历在部落中很重要。
他讨厌的是濛的态度,就像讨厌捕兽船上那些吆五喝六的狂徒一样。
新兵忐忑不安,谁都不知道统领的脾气。
濛淡淡地将头盔和战刀套在石柱上,【洳狼】在旁边俯卧,用清冷的兽瞳检阅狼群,示意它们不要轻举妄动。
“你这样,我反而更自然些。”
濛跃下高台,开始活动肌肉,摆手示意人群拉开空间,同时慢慢悠悠地说着,“刚见面,我多说几句,以后你们会知道,我和战旌其实都是怕麻烦的人,能动手解决的问题,其实都不想开口。”
事情终于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
斯诺没有退缩。
他觉得肯恩会是个明事理的领袖,绝对不会因为实力问题怪罪自己,而且父母安顿之后,斯诺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雪地里的两排脚印慢慢靠近。
濛摆好架势,突然又笑了,恍惚之中。
他仿佛回到了杜瓦部落的奴隶地牢,当时战旌也接受了自己的挑战。
斯诺却认为对方嘴角的弧度,是对自己的嘲讽。
他放弃了手下留情的念头,抬起铁打的右腿,带着破风声径直朝着濛的脑袋扫去!
砰。
濛侧头避开,抽腿下踢。
斯诺在空中旋转了一圈,表情发懵地躺在了地面上,左脚腕部迅速地红肿起来。
濛面无表情地摊开手。
没有嘲讽,没有责骂,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濛觉得这场战斗,跟“地牢”何其相似。
简单、粗暴、无趣。
只不过他从挑战者变成了教育者。
他越回忆,越羞耻,曾经的自己是那么幼稚。
“谁是下一个。”
濛摆脱杂念,专注于眼前,他预料到了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不服气,但那都不重要,只要能尽快解决就好。
7017k
0193:阴沉的过往
【建筑:校场塔楼】
【描述:它视野极佳,能够俯瞰整片训练场地,常常是检阅军队的贵宾席。】
锡蒂靠在瞭窗的边缘。
她手腕带着骨饰,没有穿铠甲,而是一件轻便贴身的翻毛篷却,修长的筒裤配皮靴。
塔楼位于半山腰,面向村道和校场。
嗒,嗒,嗒。
空旷的建筑内回荡着石砌台阶的脆响。
锡蒂早就看见了率队归来的队伍,此时听见战靴声,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昨晚留下的酒?”肯恩问。
锡蒂手里捏着朗姆酒瓶,佣兵最爱,现在刚刚开春,商贩们的车厢里经常会有这个东西。
“今日份的,”锡蒂拉着他尝试,“好东西哟。”
“我得保持清醒。”
“有什么关系,反正从来没见你喝醉过。”
锡蒂摆摆手,用瓶沿在石块上砸出节奏。
这座建筑是用冬屋废墟里的材料回收重建的,伯克随手画的图稿,劳工们连夜赶制,做得非常到位。
肯恩双手搭在瞭窗上。
他扫了一眼:
屋舍齐整,围墙崭新,辽阔的冰面飘荡着薄雾,冷风混杂了耕地泥土中的清香扑在脸上。
对于常年征战的人来说,片刻宁静,是一段格外值得珍惜的时光,这也是为什么托弥欧他们喜欢桑顿卡亚的原因。
肯恩一低头,正好看见濛踹飞斯诺,身旁是一群全副武装的狼骑手,他们心思各异,手里拿着铁矛和刀斧。
武器品种繁多,也是为难了阿瑟。
……
“看起来,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斯诺重新站起来,昂首挺胸,港口生活和地下黑拳都没有将这个男人击倒过。
濛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示意动手。
斯诺开始讨厌他老气横秋的样子,贴进去挥拳肉搏,招式变得谨慎沉稳,再也没有把濛当成孩子来对待。
他抓住机会,用高超的摔跤技巧,把濛摔在雪地里。
“哦——”
斯诺拍拍胸膛,冲着围观者呐喊,像是在八角笼里面呼唤掌声一样举起双拳。
士兵们拍打盾牌回应了他。
濛扶着脖子站起来,没有说话,耸了耸肩招手示意。
“沉默了?”斯诺开始攻心,“你的狂妄呢,老大,狼骑手的位置肯定很辛苦吧。”
他踮着脚,绕圈伺机而动。
濛平稳地转过身体,看向对手的目光很平静,像是熬到日出的猎户,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斯诺刚才的招数是黑拳的技巧。
“我吃定你了,娃娃,年轻是资本也是软肋,来吧,我教教你什么叫做荒原生活。”
他混迹港口,和不法分子称兄道弟、互相出卖,一些看似无意的话其实都是在消磨敌人的耐心。
濛皱起眉头,咬牙甩出一圈。
“哦哟哟,你个小家伙。”斯诺的唇边不禁鼓起笑意,“我都说啦,你还是太年轻……”
他抓住濛的破绽,甩动肘部直击肋骨。
斯诺用的都是佣兵招数,那群家伙经常在野外营地里摔跤取乐,用的技巧都是些上不得台面、但是又格外有效的“油癞子”。
濛没有被击倒。
他甚至都没有上当,那所谓的破绽不过是个陷阱。
“哎!?”
斯诺稍微愣神的功夫,就感觉自己的臂弯被人牢牢抓住,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再次躺在了雪堆当中。
濛伸手把他拉起来。
斯诺突然提起膝盖,尚未命中,鼻梁骨就被打爆了。
他重新站起来,一次又一次的挥拳,反复使用那些港口上学到的东西。
狼骑兵们的情绪大起大落。
到了最后,谁都不再欢呼,因为斯诺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有时还没出招,就被提前猜到,然后就是拥抱大地。
“停止,”濛踩着他的胸口,“这是最后一次。”
斯诺咬着牙撑起,最后还是躺了回去。
他鼻青脸肿地望着天空,重新燃起的生活热情,竟然熄灭的如此之快。
“我不理解,”斯诺说,“你怎么猜得到套路。”
濛的表情始终冷漠,双眼疲惫不堪,讲话也是云淡风轻的,似乎搞定这场决斗没有耗费什么精力。
斯诺放弃挣扎,甚至丧失了斗志。
濛把脚拿开,本想一走了之,但还是决定解答属下的疑惑。
他解掉盔甲拿在手上,然后掀开内衬,露出肚脐到肋骨的疤痕,有些狭长的线条延伸到了后背。
“你要的答案。”濛说。
“这是怎么回事?”
斯诺能看出烫伤,刀疤,还有野兽爪痕,淡退的劫掠者纹身……
还有一些他认不出来的经历。
濛放下内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大概是混过两年,我看得出,你比其他士兵要阅历丰富。”
他拎着盔甲转身回到队伍正前方。
濛头也不回地补充道:“我只是,比你遭受的背叛和偏见更多而已。”
狼骑兵们上前去搀扶斯诺。
他是新人里最能打的家伙,选拔过程有目共睹,但这样都不能跟指挥官过招的话,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濛接手的过程很顺利。
部落现在是飞速发展阶段,时间紧迫,流民络绎不绝,部队逐渐扩张。
他们需要不断去清缴盗匪、发展贸易,才能有足够多的资源去打造装备,养活那些嗷嗷待哺的难民。
不管谁路过校场,基本都只能看见奎玛在教授【投石手】如何张弓搭弦,射中那些难度递增的目标。
他带的编队,更加偏重于技术。
【校场】被射手霸占。
这项传统在桑顿卡亚保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濛是实干派,他天天带着新兵们翻山越岭,把巨狼和人都折腾到精疲力尽,稍微有点成长,就直接拉去解决小偷强盗。
附近村庄的小股劫掠者都被肃清得差不多。
【坵鸣古道】因为年代问题并不是商贩们的首选,再加上最近的十年之间,北境的繁荣中心逐渐向【红枫高地】偏移,很多新兴的营地并不再这条贯穿线上。
但是现在,随着桑顿卡亚的崛起……
【坵鸣古道】周边的小村庄得以存活得更久,季节性的劫掠被消灭之后,大家能够囤积物资,渐渐也吸引了商机。
短短两周,车辙就清空了积雪,黑色弯曲的线条勾勒出发展的轨迹,越来越多人择道而行。
这也正是肯恩期待的繁荣起点。
7017k
0194:告别时节
又是一周过去。
露水沉重,严冬似乎开始沉寂。
锡蒂望着地平线上斑驳的云层,看到风里掠过的飞行魔物,红霞和灰雨已经反复出现过好几次。
“暴风雪即将来临,”锡蒂说,“我们就要离开了。”
餐桌前围坐的战旌们叹息连连,酒杯和木板碰撞的声音连成一片。
肯恩看见托弥欧和休姆都意犹未尽的样子。
“你们可以呆到任何时候。”他说。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休憩虽然美好,但部落里的事务并不会因此减少,猎季将至,最后的清闲时光也被消耗殆尽啦。
肯恩知道挽留无用。
桑顿卡亚在联军的帮助之下,用难以想象地速度在发展,它不再是冰面沿岸上的破落之地,而是冬屋鳞次栉比、商路繁茂的崭新部落。
“啊,好吧,”他举起醇酿,“向繁荣致敬。”
锡蒂挨着坐,抬起胳膊说:“向和平致敬。”
“向朋友致敬!”休姆嚷嚷着。
“向信任……”
休姆说,他按住胡子,揉了揉下巴上的肌肉。
羊齿部落的怪老头沉默片刻,也笑着送上了酒杯,他眼中带着通透和喜悦,说道:“向荒原致敬,赐予我们相交的命运。”
“酸糟糟的,老油子!”
休姆撇着嘴嘲讽起来。
其余部落的战旌也在欢声笑语中表达了嘱咐,大家各自闷掉手中的佳酿,然后着手准备启程。
他们来时是一起,但离开却要分道扬镳。
小部落辎比较少,收拾得最快,再加上战旌们基本都要亲力亲为,只能带着遗憾先行一步。
有第一个人离开,就有紧随其后的车马。
托弥欧的【空谷部落】最遥远,为了赶上猎季的筹备工作,只能告别众人,大股部队撤掉,营帐区直接腾出了一片空白。
大家看着都十分落寞。
肯恩兑现承诺,他用冰眼的渔获,把托弥欧的辎重队给装得满满当当,就差往人家的盔甲里面塞了。
“我很遗憾,你承诺的巨兽实在来不及啦。”
乌森布背着手,暴风雪前夕,那些温驯的野兽基本都躲藏了起来,当做熬冬的回笼觉,几乎不会出来活动。
“羊齿部落的副官们这几天都在外面,如果有消息的话,会第一时间回来通知,我多待段日子,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别太勉强,”肯恩说,“你们不亏我任何东西,我心怀感激,这些事情随缘就好。”
他倒是很感兴趣地问乌森布:“羊齿部落不需要准备猎季吗?”
怪老头露出微笑,隐隐挺直了脊背。
肯恩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对其也算了解,他知道这是乌森布感到骄傲的表现。
“羊齿部落要仰仗青壮年,我的儿子们很早就能承担起责任啦,他们不期待战旌的位置,做事情也很踏实。”
乌森布舒展眉头,故作深沉地继续说:“我就在外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出现意外,我的孩子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更进一步了呢?对吧。”
当然,这是玩笑话。
肯恩现在才明白,越是强大的部落,就越有选择的余地。
乌森布带出来的都是副官级别的战士,经验老道,身手了得,那些随行士兵也是部落里颇有资历的老手。
就拿刚刚结束的漆冰使徒战役来说。
如此惨烈的战况,如此凶恶的敌人,羊齿部落阵亡的人数的所有联军当中最少的,但是关键时刻起到的作用,不管是侦查敌情、还是辅助进攻,全都完成得相当漂亮。
“没有战旌坐镇,不会有问题吗?”肯恩还是不敢相信。
乌森布却摆摆手,指着自己的随行军队说道:“他们不过是羊齿部落的一小股力量,就像是强大的战士身上,那小小的一根指头。”
肯恩面露恍然,终于明白锡蒂为什么反复强调,让自己跟着羊齿部落的战旌好好学习。
他之前只是觉得,怪老头荒原经验丰富,能有些私藏的技巧。
“我对盟友们的了解还是太少啦,”肯恩叹了口气,“让你们这些富得流油的家伙帮我建设家园,想来真是惭愧。”
他打定决心:
在乌森布离开之前,要找机会好好报答对方一番,包括锡蒂也是,这位女战旌从不轻言请求,但自己绝对不能无动于衷。
“锡蒂那边,我再想办法。”
肯恩皱眉陷入沉思。
乌森布将他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这位老狐狸的心思最多,言行举止其实都包含了对旁人的考验和试探。
肯恩是个好孩子。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展露出来的实力就拼命巴结,也没有在众人的怂恿下改变原则去跟锡蒂联姻。
“别给自己压力,我觉得你迟早会让我们高攀的,现在不过是投入,就像荒原儿女对待土地一样,你迟早会变得枝繁叶茂,庇佑我们。”
乌森布笑了。
肯恩欣然应允,他对这位老者有种老师般的尊敬。
他将对方请到了村庄中央的主楼,所有重要的会面几乎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伯克非常注重安全和隔音,就连机关用的都是最细致、最致命的那种。
席琳娜也因此经常呆在这里。
她常年奔走于各种遗迹之中,对建筑学和陷阱工艺非常最在行,所以将这座建筑当成个玩具来对待,经常在最里面的房间研读魔法书籍。
得益于此,村庄主楼的安全系数格外的高。
肯恩将乌森布专门请到这里,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其实也是想让席琳娜“无意中”听见,从而试探出更多的线索。
“您除了狼之灵以外,不是还好奇另一件事情吗?”
肯恩在温暖的兽皮上盘腿坐好,房间光线恰到好处,火炉透着温暖又神秘的光亮。
“啊,终于,”乌森布取下图腾握在掌心,“机会来了。”
肯恩曾经在备注的各种提示当中接到过一个任务,荒原塚,好像是一个关于恕戟斯和旧神时代有关的传说。
但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如此重要。
乌森布从听到这个词汇开始,面上就带着绝对地专注和虔诚,牲性氏族时代追寻的谜题就是荒原塚。
它关乎北境的历史真相,还有旧神的真正面目。
7017k
0195:荒原塚的猜测
北境将【旧神时代】覆灭之前的故事,统称为【旧神历】。
巫祭时代传颂,壁画和遗迹,甚至某些箴言古卷都会涉及到它,各种碎片拼凑起来,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
荒原塚的故事要从一棵名为【妮妲尓伊】的巨树说起。
它诞生于旧神时代之前,独自在冰天雪地里撑起了“春天”,所有见过那片绿洲的人,无不感叹造物的伟大。
妮妲尓伊的树冠之下,孕育了十三只最初的兽灵,也就是荒原塚埋下的十三只野兽的先祖。
“它们是荒原最古老的生命,你现在能看见的所有图腾,那弯曲笔直的线条其实都是人们参照野兽先祖绘制的,直到后来,才慢慢增加了旧神纹章,象征不同的信仰。”
主楼内,乌森布静静地讲述起以前的故事。
肯恩曾经听黑菈们聊起过。
那颗名为【妮妲尓伊】的巨树,被旧神们砍掉一半,制作成木棺,里面不知是谁的尸体,但据说它被海兽们拖向了轮回重洋,将奥秘的源头永远封存于漆黑的海底。
至于另一半,在矮人时代殒命。
砍伐它的工作从初代“矮人皇”到“思尔德林”时代才结束,它当做框架,修建了北境的界标——永冻高墙。
乌森布说:“这可是矮人们引以为傲的事情,你想想,如此伟岸的建筑,烘炉遗产之一呢。”
“矮人们以烘炉遗产为傲?”肯恩问。
“当然,”对方说,“无论是典籍还是传说,甚至是现在的矮人们,每当提及烘炉遗产,都恨不得将鼻子翘到天上去。”
这似乎成为了某种共识。
矮人时代修建的七座【烘炉遗产】,经过岁月的洗礼,据说至今还完好无损地在运作着。
“为什么是据说?”肯恩问。“其他的烘炉遗产是什么?”
乌森布摇了摇头,他说:“除了永冻高墙,其他的建筑都变成了尘封的过往,只有机缘巧合的幸运儿,或者专门研究历史的人才会知道。”
“那怎么证明它仍然存在?”
“嗯,”乌森布摩挲着手上的图腾,“据说烘炉遗产如果消失,北境会天翻地覆的。”
肯恩沉默不语。
乌森布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便询问怎么了。
肯恩响起了永冻瀑布的暗道里面,住着阿瑟的另一个老师,那是一个被囚禁的灵魂。
“我见过一个矮人时代的遗民。”
“哦?有趣。”乌森布露出好奇的神色,奥苏亚大陆上的矮人工匠很少,只从他们在北境的统治被推翻之后,基本就只在南疆诸国活跃了。
肯恩能在北境遇到一位,而且还是矮人时代的亡魂,绝对可以说得上是运气不赖。
这种东西身上会藏着辛秘。
而故事和旧闻,能在北境换到不少好东西,随着箴言和壁画上的力量逐渐被人们解读,大家都开始意识到那些尘封过往具有怎样的价值。
“越是古老强大的部落,越重视这些信息,你能用故事在北境换取财务和食物,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佣兵趋之若鹜的原因。”
乌森布讲得头头是道,他并没有要求对方把秘密告诉自己。
肯恩却直说了:“那个矮人亡魂拜托我,以后如果有机会,要把烘炉遗产给毁掉,这似乎是他忏悔的原因。”
“你认真的吗?”
乌森布对这个消息很是意外。
按理来说,越是矮人时代的原住民,就越带着维护智慧的骄傲,烘炉遗产是奥苏亚大路上技艺的顶峰,这个请求毫无理由啊。
肯恩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理解。
乌森布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犹豫片刻,说道:“肯恩,我给你看点东西。”
“什么?”
“关于羊齿部落的秘密。”
乌森布展开手心,壁炉温馨的火光当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他手中握着虚幻的兽影,活灵活现,甚至展开双翼之后飞了出来!
“嚯,什么东西!”
肯恩被吓得一激灵,他愣了片刻之后,目光缓缓回落到乌森布的脸上,备注适时的跳了出来。
【鹰之灵】
【荒原塚进度:2/13】
“你也拥有兽灵是吗?哦对,你可是牲性氏族的战旌,这根本没什么可感到意外的。”
肯恩面露恍然。
根据乌森布所说,兽灵并不是单一的,比如肯恩拥有的【狼之灵】,在尖礁平原的另一个部落首领也拥有同样的恩赐。
“这样吗,”肯恩看起来有些失落,“我还以为自己有多特殊呢。”
乌森布露出遗憾的神色说:“羊齿部落被鹰之灵守护,但包括我们在内的牲性氏族,始终都无法理解……”
他顿了顿,露出疑惑的神情继续讲:“毫无疑问,兽灵其实守护的是这片广袤的土地,而旧神也应该庇护着帕洛图斯比,但根据旧神历的记载,兽灵的肉体,是被恕戟斯给杀死的!旧神为什么要这样做?”
肯恩答应跟乌森布分享情报,说道:“据我所知,恕戟斯可能只是将兽灵们埋葬在了荒原塚当中,他或许并没有杀死它们,旧神历的记载有误,可能是被曲解了。”
“你怎么知道?”乌森布也有过同样的猜测,但肯恩似乎言之凿凿的样子。
“瞎猜,没有证据。”
肯恩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暴露备注的事情,只能委婉地表示拒绝。
紧接着,他又抛出了另一个线索。
“其中,狼族之王,死于格尔达战役,最早被埋葬。”
“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乌森布原本还不确定肯恩的话是不是妄加猜测,但是【格尔达战役】说出来,就明显不是胡言乱语。
根据【旧神历】记载,格尔达战役和启温战役,都是传说中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旧神们在无数场艰难的战斗中,保全了北境这片土地,却也令它无比荒凉。
“哎,相信我,乌森布,我没有丝毫庆幸,相反,我比你还要好奇,我自己究竟藏了什么……”
肯恩盘腿坐在毯子上,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就连他自己还有个更大的困惑——诸神赌局的用意。
7017k
0196:慎言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荒原塚关乎北境的命运?“
肯恩问道,“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它似乎只是某种虚无缥缈的传说,兽灵确实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但要说影响整个北境,我还是不太相信的。”
乌森布却摇了摇头:“那只是因为,我们谁都没有明白荒原塚的秘密。”
他眼中露出崇敬,说道:“曾经,有位伟大的牲性氏族先祖,无意中触碰过荒原塚的秘密,但他没有做到应该做的事情,留下的遗言当中,都是在鼓励后辈去探索。”
乌森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老了,”他说,“只能把希望寄托给下一辈,哎,碌碌无为的人生当中,我连究竟有几只兽灵都没弄清楚。”
“十三只。”
肯恩很平静地圆了他的梦,毕竟备注高于旧神,它说有十三只那就肯定不会错才对。
乌森布眼角抽搐,默默记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能帮我个忙吗?”肯恩说,“我想接触到不同的兽灵持有者,了解他们的故事,既然牲性氏族追求荒原塚的秘密,我们不妨多联络。”
“不行,”乌森布说着,叹息连连,“很多部落都太保守。”
“那只是接触也好,我不探听秘密,只想见识更多的兽灵,如果对荒原塚有更多的认知,我也会分享给你。”
肯恩降低要求,又拿出引诱的条件。
他知道乌森布这种执着的家伙,肯定愿意为了心中多年的困惑而努力的。
果然,对方犹豫后答应了。
“羊齿部落的盟友当中,有其他兽灵的战旌,是蟒灵。”
乌森布是个老狐狸。
他狡黠地笑了笑,暗示肯恩赶紧稳定下来,然后带着人去羊齿部落做客。
“哈哈哈,我尽快搞定,然后就去拜访。”
肯恩也不含糊。
片刻之后,乌森布告别他,离开了主楼,似乎是去找休姆和锡蒂商量猎季的事情。
肯恩独自坐在房间里面,静静等待。
咿呀~
铁皮箍住的大门应声打开。
席琳娜缓缓走进来,伸手轻轻挥过,岚雾空间内调出两张靠背长凳,还有一张成色极佳的圆桌。
【物品:六品茶】
【效果:魔力恢复速度加成12%】
“你的好东西可真多啊,揭惘者的待遇这么好,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相应的奖励。”
“当您贡献秘闻的时候,先生。”席琳娜说道。
“刚才那些还不算吗?”肯恩端起茶水,“我相信你掌握的东西更多,有什么是能告诉我的?”
“我不能,肯恩。”
席琳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刚才那番谈话似乎改变了这个女人的态度。
她说话变得严肃起来:“揭惘者的准则,就是保证平衡,绝对不要过多干预,而你……不甘旁观,我们就不能将信息泄露给你,这会破坏掉很多东西。”
“我藏的秘密,很多。”
肯恩直视对方的眼睛,他从来没有因为外表对谁有过偏倚,所以席琳娜的美貌丝毫没有打动过他。
“想让我开口,就要用相应的东西交换。”
肯恩毫不留情地回绝。
席琳娜眯起眼睛,终究是长叹一声没有绷住,她觉得【全知】安排自己来桑顿卡亚肯定有所用意。
“我认识鹿灵的持有者,但我有个条件。”
席琳娜竖起修长的食指,“你要护送麦格去红枫高地,我会在那里等你,然后等遗迹开启的时候,陪我一起进去。”
【任务:护送】
【进度:剩余30d】
【描述:答应席琳娜的请求,保证麦格的安全。】
席琳娜看见肯恩皱起了眉头,以为要被拒绝,但没想到肯恩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有些疑问。”肯恩说。“格尔达战役,狼王死亡,它的敌人是谁,旧神们到底在和什么东西对抗?”
席琳娜露出悲伤的神情。
“我只能说,是一个我们在拼命阻止的东西,狩堕之源,时代覆灭的信号。揭惘者在北境的另一个使命,就是拼命阻止它复活,我们为此死了很多人,付出的代价超乎你的想象。”
肯恩盯着席琳娜。
他从来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流露出来的情绪,但她此时的悲伤似乎是真切的。
席琳娜的透露出来的东西,还有另一种解读方式。
如果旧神们对抗的敌人如此邪恶,是否就能表明,旧神本身是站在北境的这一方,祂们组建的【诸神赌局】,也是为了北境的延续在努力?
席琳娜跟她嘱咐了另一件事情。
“如果没有揭惘者成员在场,不要随便把荒原的辛秘讲出来,有些东西听得见,会来找你的。还记得漆冰使徒身上的箴言诅咒吗?追寻历史秘密的不仅仅是我们,有些东西会要命。”
肯恩点头应允,然后便离开了。
深夜,桑顿卡亚主楼,席琳娜仍然坐在这里。
她面前的圆桌和靠背长凳依然存在,只是茶水重新添满,似乎在等待下一位客人。
壁炉蹦出火星,里面升腾的焰色变成深红。
席琳娜平静地合上魔法书籍,然后端起茶点,若无其事地看着它扭曲膨胀,直到扯成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个非人的怪物。
如果肯恩在这里,绝对会认出对方。
他扫视过图斩瓦的记忆残片。
图斩瓦原本率领小股漆冰使徒驻扎在高墙之下,某天夜里,受到了精怪的蛊惑,并且被下了箴言诅咒,这才执着地想要往北征伐。
炉膛里扯出的鬼影,正是当初那个精怪。
“瞧瞧,席琳娜,你还是那么美丽,端庄的女士啊,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干掉了我选择的人?”
它的嗓音恶心至极。
席琳娜面无表情地看着,淡定地说:“那不妨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或者,你亲自来见我,我就告诉你。”
“哦,不不不,我还不想死。”
它的影子膨胀到了极限,甚至撑到房顶,但这都是虚张声势的举动罢了。
席琳娜知道前来的不过是个虚影。
她白天没有来得及阻止,肯恩说的秘密,果然还是被对方给听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精怪背后的存在,应该在竭尽全力地搜索肯恩,想要找到桑顿卡亚来。
7017k
0197:佣兵请求
肯恩并不知道主楼内发生的事情。
他只在黎明时分察觉到轻微的魔法波动,但席琳娜还在这里,他单纯地认为,这是女魔法师在进行某些危险的尝试。
桑顿卡亚的人口数量在稳定增加。
漆冰使徒效应逐渐削弱,虽然山口酒馆和佣兵集会还在讨论这件事情,但北境的漆冰使徒很多,再失去【百物架】的舆论诱导之后,谁都没有再关注这件事情。
肯恩发展起来之后,开始辐射到周边村庄和部落。
他尝试着跟居民们进行贸易,帮助村庄摆脱劫掠者和盗匪的侵扰,甚至会对贫困或者遭遇天灾的人施以援手。
最开始,大家都对其有所戒备。
但随着桑顿卡亚军队的作风被知悉,肯恩的善名也逐渐传播开来,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前来投靠。
有的时候,前来的也不都是难民。
【设施:商站】
【等级:c】
【货马容量:10】
【描述:供旅者歇脚的地方,能够吸引路过的商贩前来休憩,从而获得优先交易权。】
商贩们总是能带来各种惊喜。
锡蒂和休姆他们经常会包下里面的酒类,肯恩则是收集日常生活用品,或者不便制作的建筑工作等等。
他也曾遇到过炼金耗材以及魔物尸块之类的东西。
备注扫过,品质基本都不过关。
再加上桑顿卡亚尚未修建【秘术室】之类的建筑,更没有相应的人才可以胜任,所以这类商品他是不需要的。
其中,最紧俏的物件,大概就是装备。
北境遍地藏尸,哪里都有可能翻出腐朽的钢铁或者魔法石,小贩或者贫困山民们就抓住商机,常常会去收集起来,回炉重造之后贩卖到集会或者据点里面去。
肯恩在商贩的装备清单当中,还看到了很多南疆诸国的款式。
“战争总是伴随着人类而生的,北境这片充满激情的土地上,怎么能少了武器的市场?”
某个歇脚的莱维夏商人如是说道。
南疆诸国的武器风格,确实要婉约许多,短刀匕首之类的工艺更加精湛,即便贩卖到北境来,大都也只能成为配套的防身装备。
【装备:野蜂匕首】
【品质:精良】
【耐久度:99%】
肯恩挑了几件小玩意,再配了套贴身的细锁甲。
朗兹也跟着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但很遗憾,巨裔的尺寸果然也没在南疆商贩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有些颓丧,又满含嫉妒地冲着战旌说:“您有那柄大斧头,还要这根针干嘛。”
“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奎玛拍了拍他的背,然后穿戴好自己刚挑选的指套,据说是精灵种族特有的一种装备,能增加拨弦手感。
濛和洛嘉他们也都有所收获。
就连阴气森森的【随军萨满】,都在商品角落里面挑选到一件由沼泽魔物皮制成的斗篷。
“你们这些人……纯粹是冲着好看去的,这些小玩意有用吗?”
朗兹眼馋得不行,嘴巴却格外地硬。
“当然有用。”
穿戴整齐的肯恩将匕首插进腿间绑带里。
他说:“很早之前,我刚开始冒险的时候,曾经靠着一柄钢刃短匕跟荒原周旋,在差点送命的情况下,击杀了一头巴门罗野猪。”
“是的,我可以作证。”
奎玛举起手,“甚至那柄匕首的碎片,都还硬生生地活剥了一头成年蜕皮的苍厝蛇!”
桑顿卡亚的众人听得啧啧称奇。
反倒是周围歇脚的佣兵们露出了看热闹的神色,他们听过的牛皮太多了,习惯性地将旁人口中的功勋做减法。
即便眼前是位号称率队击败了图斩瓦的男人,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那是部落联军共同努力的功劳。
“你说的是苍厝蛇?”
朗兹挠了挠头,库伦博纳的野兽当中,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苍厝蛇,就连生于那里的巨裔都感到棘手。
“别怀疑,孩子。”
随军萨满拍了拍朗兹的肚皮,让他去祭坛下面的暖格里看看——战旌带回来的苍厝蛇蛋尚在孵化当中。
肯恩即将离开的时候,有位佣兵突然出现了。
“勇敢的先生,您能帮帮我们吗?”
他穿着鳞状纹的轻甲,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从穿着打扮来看像是有名的佣兵工会成员,而绝非那种酒馆里混吃等死的野路子。
“来点药膏,奎玛。”
肯恩吩咐道属下拿来部落里调配的药剂,并没有随意施展备注赐予的技能,这些人来路不明,还是要慎重为好。
他掀开伤口,看到了非常严重的淤伤。
“你还真是个硬汉啊,”洛嘉挑起眉头,“忍着一点吧,你能活着应该庆幸。”
他掏出一柄刚才购买的小刀,划开了黑紫色的伤口,发稠的血液流淌而出,对方的面色似乎轻松不少。
“说吧,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肯恩让手下人帮他们收拾伤口,然后又取来些食物和水,在一通安慰之下,才开始倾听他们的故事。
这群人是南疆诸国的一支佣兵。
他们是大公会里面的成员,奉命护送某位有名的人物前来北境旅行,但在不久之前遭遇了意外。
“我们原本想要直接往北,但没想到原来要经过的一片峡谷当中,竟然出现了一只传说生物,你能想象吗?那可是曼底,石头做成的怪物,就那么静静地呆在那儿。”
围观者们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桑顿卡亚众人沉默不语,奎玛悄悄地看了战旌一眼。
肯恩露出凝重的神色,尝试性地问道:“咳咳,据我说知,传说生物通常不会主动攻击,而且会呆在固定的地方吧,这对你们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佣兵头子说,“我们的路线是提前制定的,谁能想到会遭遇这种几辈子撞不见的情况。”
他的副手补充道:“没办法,只能改变方向,往西边偏移。”
佣兵们似乎雇佣了北境的向导,但很遗憾,这位向导估计常年混迹于南疆诸国,最近没有回到过帕洛图斯比,否则漆冰使徒闹得沸沸扬扬,这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在即将到达坵鸣古道的时候……”
“让我猜猜,”肯恩提前打断,“你们又遇到了一只传说生物。”
7017k
0198:聪明人
佣兵首领咳出了血,悲痛地点了点头。
这下全场的目光就开始聚焦于肯恩了,毕竟部落联军在宣扬漆冰使徒战役的时候,就提到过一件很辉煌的事情。
“旧神保佑,痕虫出现,阻挡了漆冰使徒的追兵,保留了战旌们的有生力量……咳咳。”
洛嘉讲到一半,终究是没忍住。
佣兵们在两次遭遇意外之后,最终走向了一条完全不熟悉的道路,他们穿过林地和平原,却在翻越山脉的时候遭遇了罕见的大地裂,北境荒原准备的惊喜却还没有结束……
“我们意外闯进了一片河谷,里面竟然全都是猫冬的血瘟巨兽!”
佣兵说起来仍是面带凄色。
他们的同伴折损在巨兽脚底,剩余的家伙躲藏在洞穴深处,只有零星几位勉强逃出来,随着人流到达桑顿卡亚,听说这里的战旌仁义,还是位南疆人,就舔着脸提出请求。
【佣兵任务:作曲家】
【进度:3d】
【描述:帮助倒霉的佣兵,去营救这位重要的人质。】
正在此时,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
“我听到了什么?血瘟巨兽,哈哈哈!”
那人激动地大笑起来,似乎没有听到任务中蕴藏的危险,这欢快的声音令侥幸存活的几人略显尴尬。
肯恩没有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只有一个人会对野兽魔物如此敏感。
“肯恩,你要找的巨兽有着落啦,这群小家伙真是意外发现了宝藏呢。”乌森布说道。
“你觉得我会接受任务?”肯恩问。
乌森布这才收敛起喜悦,确实如此,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可是南疆佣兵团,这群人领赏金办事,有时候会替王国军队刺探大部落的情报。
“我很抱歉。”
佣兵首领很有气概地低下了头。
“我们偏离了既定路线,工会那些厉害的家伙没办法及时赶来支援,洞穴里危机四伏,食物也不够多,他们撑不到多久的,那位先生对奥苏亚大陆意义匪浅,希望您能帮帮忙……”
他很坦诚,能看出来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佣兵副官扶着重伤的首领,生怕被拒绝,急忙补充道:“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工会欠您一份大人情,不论是财富还是物资,都愿意提供补偿。”
“让我考虑下吧。”
肯恩一回头,瞥见瞭望台上有两颗脑袋,于是转身便走掉了,留下绝望昏厥的佣兵首领,还有急躁的副官。
奎玛赶紧安排士兵把人给带到部落里面去休息。
这些细节都被周围人关注到。
乌森布走上来,用旁人难以察觉地音量问道:“你这么注重细节吗?生怕被闲杂人等知道。”
“聪明人都是藏不住的,比如您。”
“哈哈,那我倒是鲁莽了,你的决定才是正确的,这样即便我们完成了任务,也没有在旁人口中落下证据。”
乌森布点点头,对肯恩谨慎感到认同。
肯恩在进入部落大门之前,又回望了【商站】所在的位置。
自从桑顿卡亚全面开放以后,经常会出现些身份不明的家伙,既有北境黑市的暗探,也有南疆城邦的斥候……
他拥有备注,能发现绝大部分危机。
“但正如我所说,谨慎在聪明人面前是没有用的,我们只能尽力去做,能不能骗到再说。”
他让属下照看好两位佣兵,又嘱咐奎玛准备出行。
随后肯恩直接来到瞭望塔,伯克和学徒果然呆在这里,他看到塔内摆满了烹具,甚至还有用秘术接引来的水流……
“我都快要怀疑你们两个人是不是要在这里定居了。”
肯恩端起准备好的茶水喝掉,味道偏浓了些,就是普通的乡村货色,没有席琳娜招待的那些宝贝惊艳。
诺领王国的首席工程师,待遇跟揭惘者成员没法比。
也有可能,是【伯克·巴特莱】本就喜欢清贫,这家伙城府很深,而且做事情比较随性,显然不能当做正常案例来对待。
“肯恩先生,您别这样看着我,有事情可以直说嘛。”
伯克摊开手,笑容慈祥,圆圆的肚子也透着一种人畜无害的老好人模样。
“你听见门口的事情了?”肯恩问。
……
伯克和学徒面面相觑,同时露出尴尬而又无奈的笑容,说道:“您当我们有监听的本事吗,这里到商站起码五百步!”
“哦,是么。”
肯恩倒是无比淡定地暗讽:“我以为,只要荒原发生的事情,你都会知道呢。”
伯克揉了揉眉心,表情格外沉重。
肯恩见到他这副模样,也笑出来,目的达到了,这才将刚才佣兵请求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随后询问伯克。
“这个佣兵团应该很有名气才对,既然愿意花费大代价求助,说明被困的人来头也不小。”
肯恩看着眼前的王国首席工程师,“说实话,我觉得你也有同等的影响力才对。”
伯克脸红地摆了摆手。
肯恩继续说道:“我一开始并不理解,为什么诺林王国会放着你这样的人才在北境乱逛,随行人员就是几名学徒,最有骨气人竟然还是麦格。”
“老师是偷偷跑出来的……”学徒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场面尴尬了,空气凝固了,赞美消失了。
肯恩阿谀奉承的鬼话还没讲完,瞬间就张不开嘴巴了,他无比嫌弃地看向伯克,心想诺林的国王养这么个家伙……身体一定要很硬朗才能承受住悲喜交加的滋味吧。
“咳咳。”
学徒见其余两位都不说话,就尝试着主动打破僵局。
“其实……麦格小姐,也是偷偷跑出来的,虽然她没说,但是诺林的郁金香乘坐的马车,起码要有六名骑士守护才对。”
肯恩挑起了眉。
他端起茶水,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面前的老头,一边喝着,一边改变自己对诺林王国的印象。
“我们回归正题。”伯克说,“您是想知道,对方护送的家伙可能是谁对吧?”
伯克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但他只是补充道:“这种规模的工会,您帮帮忙,肯定会有不少的好处,现在部落发展需要助力,能多份力量总不会错。”
肯恩盯着他的眼睛许久,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学徒扒在缝隙上看,目送肯恩离开,然后担心地说:“我是不是把战旌惹恼了?”
伯克却长叹一声,慵懒地靠睡了回去,若有若无地嘟囔道:
“哎,聪明人都是藏不住的。”
7017k
0199:女巫汤
佣兵首领【波顿】从昏迷中醒来,在数周的旅途中,风霜雨雪,野兽魔物,让他耗费了巨大的心力。
“我们在哪儿,多久啦!”
波顿看清身旁的副官便伸手抓住了他。
“我们还在桑顿卡亚。放心吧,老大,你才刚倒下没一会儿,连天都还是亮着的,不信你瞧外面。”副官说着将冬屋的窗户撑开,让傍晚的阳光斜斜地射进屋内。
波顿惶恐地躺下,后背刚贴上毛毯又立刻弹起来。
“我们被拒绝啦,快走,想想再想想别的办法。”
波顿刚踩到地面就跪倒在地。
他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伤势,血瘟巨兽踩碎的巨石如同炮弹,鳞纹轻甲是防不住那种撞击的。
副官上前去搀扶的时候,几个强壮的士兵推门走了进来。
“你俩还有其他同伴吗?”
肯恩穿戴整齐出现在波顿面前,此时已是戎装打扮,漆黑的【艾伯特战甲】,还有标志性的古式尾戟战斧。
“您……这是什么意思?”
副官问。
“别误会,我不是说了会考虑你们的请求吗?现在我同意了,如果还赶着救人的话,就赶紧启程。”
肯恩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
波顿忍痛起身,丝毫没有异议,他是佣兵团队的首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全同伴和雇主的性命。
副官心事重重地看着桑顿卡亚士兵准备行囊。
波顿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鼓励,能够兽口逃生就足以庆幸,现在终于有人伸出援手,必须要打起精神才行。
“老大,实话说……”
副官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北境部落向来比较野蛮,南疆诸国本身跟帕洛图斯比不够亲近,这个叫肯恩·布维尔的男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他不敢相信。
如果雇主被救出,意味着佣兵团失去价值,如果对方足够卑鄙的话,完全可以解决掉麻烦,把雇主当成人质换取钱财。
“部落,不需要欠我们人情,他们用……某些办法,也能得到想要的财富。”
副官声音很低,说得尽量委婉。
波顿捂着胸口包扎好的伤,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活着才有希望,明白吗?人性复杂,但是可控,野兽是不讲情面的,如果实在没办法,我甚至愿意去找盗匪来做一笔生意。”
副官被他语气中的决然给深深震撼。
波顿是佣兵公会中的队长之一,自然是有过人的见识和定力,但是在外面,理性和聪明要藏起来,否则是做不好事情的。
奎玛走过来,递上御寒衣物。
冬马骑手拉着一架车走近,拍拍挡板示意波顿他俩就坐。
奎玛说:“你们这样的伤势,赶路肯定是不方便的,上去避寒休息吧,把方向跟斥候说清楚就行。”
“不必,我还行,把缰绳交给我吧。”
副官说着就要上去换掉骑手。
朗兹争取到随行机会,兴致勃勃地赶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以为是起了什么争执。
“嘿,干嘛呢!”
他吼叫着要过来劝架。
巨裔的脚步踩得深沉有力,让准备出发的众人都纷纷回过头来,视线汇聚到波顿二人身上。
骑手也很尴尬,不知到底该不该让出驾驶位。
“退后,朗兹。”
肯恩骑狼走来,偏头示意骑手离开,等到副官搀扶着波顿坐稳以后,又伸手递过去一件东西。
【物品:熔岩球】
【描述:雪地取暖用品,火焰秘术加碎熔岩制作而成,佣兵们和走私商贩经常会准备的生存道具。】
“感激不尽,慷慨的大人。”
波顿放下角帘之前,扶着胸膛深鞠一躬。
他们沿着【坵鸣古道】离开,随后要绕过痕虫出没的地带往南再往西绕,直到抵达发生意外事故的裂谷。
肯恩准备充分,穿戴了层层皮袄和毛织品。
除了朗兹和奎玛以外,甚至还有乌森布和羊齿部落的副官跟随。
前往事发地点的路很长,但天气晴朗,应该能及时抵达。
路途当中,肯恩跟无数相似的队伍擦肩而过,那些商贩或者奇怪的冒险者都很有趣。
【当赏金挂满榜单的时候,北境这片战场就变得温馨宜居了起来。】
他们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直到……
隔天早晨,队伍终于爬到附近的山顶,暖阳撒在黑白交错的大地上,斑驳的松林还有裸露的苔原全都透着寒意。
风向改变,吹来一股温暖芬芳味道。
食物。
“咕噜噜~”
一个尴尬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肯恩抬头透过偷笑的人群看见了巨裔。
“你在前面看到了什么,朗兹。”他高声询问。
朗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飞快转身跑了回去,如同脱缰的野兽在雪地里面撒欢。
“战旌,有吃的,而且是温热的浓汤。”
朗兹兴奋地叫起来,说话的时候分泌出大量的唾液,以至于口齿有些不够清晰,讲完话还用糙手抹了一把。
队伍继续行进,片刻后,停了下来。
这家食品店看上去神秘有趣:
一口能装下朗兹的巨锅架在石灶当中,旁边架设了攀梯,似乎是用来时间久远,几乎要和锅融为一体,上面沾满了奇怪的黏液还有粉状碎屑,附近地面上也遍布烧灼的痕迹。
“里面溅出来的东西,不会是魔法药剂吧,喝进去能把肚子烫出窟窿的那种。”
奎玛故作认真地分析给朗兹听。
巨裔却全然没有在意的样子,反而是陶醉地伸长脖子。
肯恩闭眼鼓动鼻翼,里面的香味确实好闻,而且带有某种致幻药物,这才让意志不够坚定的旅者停下脚步,但这种香味似乎又不持久,如果作为害人的陷阱又明显不够力道。
“尝尝吗?女巫汤。”
店主露出和善的笑容,主动向肯恩询问。
她穿着好几件缝补在一起的古怪衣物,看起来从未清洗过,以至于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乌森布亮出图腾,比了个祷礼。
对方很客气地站起身,但似乎有些畸形,个头在北境这片土地上简直矮得不像话。
鞠躬过后,对方没有坐下,从旁边抠出柴火当成拐杖站着。
“尝尝吗?女巫汤哦!”
她又问道。
7017k
0200:和运气无关
乌森布露出为难的神色,转头把肯恩拉到角落里面,用眼神暗示锅炉后面的简陋棚屋。
“看到上面挂的东西了吗?”他低声说。
肯恩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果然有零星几块兽骨飘荡在钩子上,同时还有一张看起来非常诡异的面具。
【物品:女巫面具】
【描述:集会成员的象征,北境神秘最神秘的组织之一,善恶参半,行事古怪,最喜欢用运气和缘分来决定事物的好坏。】
肯恩面前浮现出备注。
【临时任务:女巫汤】
【进度:10min】
【描述:你偶遇了特殊人物,这旁人来说是一次玩笑般的赌博,但对于你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运气。】
紧接着跳出来一个任务。
肯恩皱皱眉,备注向来都是帮助自己成长的,这种迫切的感觉,好像一旦错过就很可惜的样子。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次相遇……
是肯恩·布维尔将成为【女巫集会】头号公敌的开端。
“听着,一会儿,她会再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喝汤,如果你拒绝的话,说不定会遇到点运气背的事情。”乌森布说。
“比如?”
“鸟屎,狗屎,摔进野兽粪便里……之类的。”
羊齿部落的老头挑挑眉,语气揶揄,似乎见过不少倒霉的案例。
“她的目的是什么?”肯恩问。
“别误会,女巫集会是北境非常神秘的组织,没人知道她们的行动准则,出没地点,或者招募方式。”
乌森布继续介绍。
不论是北境土著还是外来的佣兵冒险家,经常会在路边见到一口煮着浓汤的巨锅,里面的配料随时在改,但味道都是出奇地好闻,能够令每一个偶遇的人为止驻足。
费用非常低廉,绝对是亏本买卖。
但每个人只能喝一次,而且买了必须喝,概不退货,一旦跟对方打过招呼之后拒绝或者离开,就会遭遇某些倒霉的事情。
肯恩听完故事,转头看向店主。
【笑容诡异的妇人】
【身份:女巫】
【描述:你品她的浓汤,她尝你的运气。】
她的脑袋始终藏在厚重的兜帽里面,露出来几缕蜷曲的头发像是触手一样滑腻,皮肤偶尔被阳光照出,遍布黄斑,甚至你会觉得她的器官像是拼凑起来一样。
肯恩受不了那种阴冷诡异的视线。
他又问乌森布:“我们在赶时间,你最开始就不该跟他接话,放我们离去就好,现在直接走会倒霉,留下来要怎么破局?”
乌森布却浑不在意地说:“喝掉!”
原来【女巫汤】并非是种诅咒,相反,它是北境旅途中一次非常有趣的相遇。
有人喝掉之后运气爆棚。
有人喝掉之后力量倍增。
有人喝掉之后天降横财。
……
且不说北境土著天生不怕挑战,那些外来的佣兵和冒险家,哪个不是刀头舔血的危险人物,在这种充满随机的奇诡事件面前,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压中好运。
“这就是赌徒心理,我不相信全是好结果。”
肯恩非常理智。
“没错,”乌森布露出惊喜的表情,“也有可能,你会连着腹泻好几天,或者当众出糗,甚至失去雄性能力……哈哈,放心,暂时的!”
乌森布讲解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压低音量。
桑顿卡亚士兵们都听见了这番话,有人之前了解过相关故事,甚至有人亲身经历过。
肯恩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现在只能硬上。
奎玛主动提出要做第一个试水的人,他说:“战旌,你我都明白,这样最划算,女巫的玩笑对我无足轻重,但您会影响到接下里要做的事情。”
咚,咚咚。
店主用树枝猛敲石块,然后摇了摇头,兜帽下面的嘴巴裂出一个非人的笑弧,用沙哑难听的声音继续蛊惑:
“嘿嘿嘿,就要他先,你们谁都可以再来一碗,但他必须先,我没有见过这漂亮孩子。”
她有种莫名的执着。
肯恩是那种软硬不吃,迎难而上的性格,眼见避不掉,便潇洒地走上去付了钱。
店主把钱币随手丢在身后的雪地上。
她迈动扭曲的身体,爬上那架咿呀作响的爬梯,然后开始搅动里面的汤汁。
肯恩盯了一会,突然叫出声:“等等!”
众人都愣住。
但是肯恩让波顿把马车牵过来,然后他爬上顶部,望着里面那锅浓稠滚烫的液体。
女巫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她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肯恩聚精会神地看起着对方搅动长勺,翻滚沸腾,不断有各种异物浮起又落下,还有各种各样的调料从附近的口子里吐进去。
【物品:女巫汤】
他眼中的备注每搁一段时间就会闪烁。
【效果:腹泻状态+150%(延迟生效)】
【效果:力量激增+40%(延迟生效)】
……
“哈哈哈哈,我,我,哈哈。”
肯恩捂着胸口在马车上笑到翻滚,他终于明白备注给出来的任务,为什么会说这对自己是种纯粹的好运。
女巫汤的秘密就是配料和烹煮时间。
它每隔一段时间药效就会改变,那个时候盛汤的家伙就会相应的【幸运】或者【倒霉】。
肯恩拥有备注,能够解析物品属性。
“孩子,不要着急,我们马上就能尝到好东西咯。”
店主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秘密暴露,还在搅动汤勺,就在好效果即将结束的时候,却听到肯恩叫停。
“我就要这碗,可以吗?”
肯恩坐在车架上,目光期待地望向对方。
店主兜帽下的嘴巴都没合拢,只能愣愣地回答:“额,好吧,给你尝尝,好孩子。”
肯恩端过来,没有犹豫和忐忑,当场喝进肚子。
【效果:体力增幅+65%(延迟生效)】
片刻后,店主爬下梯子。
她觉得今天做的这笔生意很奇怪,还没有想通,自己就被黑压压的人群给包围了。
肯恩又一次走近,塞给对方一包财务。
“麻烦,给我们所有人都来碗汤,味道棒极啦,不能让我自己独占这个好事情。”
“所有人?孩子,你……”
店主的表情严峻起来。
她今天的生意格外地好,但那种感觉也格外地别扭,尤其是旁边摆放着一架高高的马车。
肯恩就坐在上面,不厌其烦地喊……
“停,就这碗。”
7017k
0201:锅,奇诡,热情
阳光变得清晰,山崖薄雾被暖光驱散。
肯恩的队伍开始启程,每个人都是饱足满意的神色,就连波顿和他的副官都一改愁容,毕竟带有赐福的【女巫汤】难能可贵,从某种意义来说,这算是解救雇主前的好兆头。
当然,除了朗兹。
他扛着【板渍石棍】,摸着哐啷作响的拼凑板甲,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
“那口浓汤确实暖了我的喉咙,味道很棒,就是量太少咯,要不咱把锅给抗走吧。”
朗兹嘀嘀咕咕,走得特别慢。
奎玛思考着要用什么办法来激励他,但是想了想,或许这样的巨裔更加有趣,赶路过程中光看雪景实在是太无聊了。
离开途中,朗兹频频回头。
店长坐在扭曲的藤凳上,黑色巨锅在旁边冒着热气,她望向队伍离去的背影,没有笑容。
或者说,女巫的大半张脸都藏在了斗篷阴影当中。
她蜷缩起双腿,在藤椅上变成一团脏衣物,似乎某种压抑的委屈正在逐渐爆发。
“我不喜欢,”店长喃喃道,“这根本就不算运气。”
女巫汤周围被施加了魔法,任何占卜或者预测都会受到严格的限制,理论上来说,如果被抓到作弊的话,肯定是会被【集会】施加诅咒或者霉运的。
“巴巴尔觉得他很正常。”
哐啷啷,杂物上面的骨链开始碰撞。
它们更沉重,互相敲砸的时候没有风铃的清脆感。
这些都是诅咒之物,具有灵识,刚才说话的就是其中一根。
“事实总是出乎意料,没有占卜痕迹,也许是用东西检测的呢?”
“蠢货,容器没有反应。”
“凭借眼力和运气吗,知晓女巫奥秘的家伙!”
……
骨铃们喋喋不休,全都是扭曲奇怪的声音,像是一群正在成熟的精怪小鬼,聒噪且令人头疼。
队伍末尾的朗兹似乎听见动静。
那位女巫就安静地坐在藤椅上,似乎真就跟厚重的织物融为一体,所有皮肤都躲藏在阴影里面,连死活都分辨不出来。
咿呀——
藤椅突然动起来了。
朗兹瞬间就停下了脚步,他把整个身子都扭过来,然后怔怔地看向远方,甚至眯起眼睛想要分辨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藤椅果然在动。
它原本干枯的底座伸展拉直,像是焕发生机的条叶正在随风摇摆,然后这东西迈开“修长的腿”……
吧嗒,吧嗒。
它竟然抱着变成尸体的女巫爬上扶梯,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翻滚的浓汤当中。
“什么?”
朗兹歪着嘴巴,眼角在抽搐。
然而事情还没完,紧接着,那口巨大无比的黑锅竟然也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两个圆环如同手臂一样向外延伸。
它提起堆砌在周围的石头灶台,像是提裤子一样把东西拎了起来,贴合自己的锅底,掩盖住熊熊燃烧的火焰。
随着石块上移……
“竟然还有脚?”
朗兹表情失控,盯着巨锅下面那两根粗短的支撑柱——这东西原本藏在火焰当中,被四周的炉灶所遮挡。
巨锅的工作还在继续。
它把棚屋倒过来,变成盛放物品的容器,将所有杂物……包括骨铃全都收拾整齐,甚至拿出清扫工具,用周围的积雪掩盖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朗兹完全看呆了。
他像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看着本就诡异的商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最像活物的人以外,其它竟然都是活的。
巨锅突然停顿。
它缓缓抬起“头”,汤汁微微摆荡,漆黑的表面似乎有双看不见的眼睛注视着这边。
朗兹摆了摆手。
它在和自己对视,但巨裔连这家伙的眼睛在哪儿都不知道。
咚咚,咚咚,咚咚。
巨锅抱着棚屋,用意想不到地速度撒丫子跑掉了,动作极其熟练迅速,过程当中,甚至……
“连汤都没有洒!”
朗兹拼命地跟众人重复刚才的见闻,“它,它跑……跑得比毛兔还快,就是猎物、野兽,活的玩意儿你懂吗?”
奎玛瞄了眼战旌。
肯恩瞄了眼乌森布。
羊齿部落的众人遗憾地摆了摆手。
斥候回来报告,刚才离开的地方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就连他们刚才通行的车辙都随之消失不见。
肯恩瞬间明白:
女巫汤餐点其实是片独立空间,或许它跟诸神赌局竞技场或者席琳娜的【岚雾】有些类似。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人们难以追踪。
朗兹所看见的东西,是女巫希望他看见的东西,深奥魔法总有些奇怪的用途。
肯恩就曾亲眼见过。
席琳娜用能够溶解【科匹岩】的远古魔法……点烟。
队伍还是要继续前进。
离开之前,肯恩拍了拍朗兹的肩膀,说:“我知道,事情很奇怪对吧。但确实是这样,有本事的家伙总是古怪且恶趣味,人家或许早就没影了,而你只是看到了留下来的幻象。”
朗兹仍然不甘心。
“我真的看见啦,是锅抱着棚屋跑掉!”
“是的,我明白,”奎玛说,“连汤都没有洒出来,对吧?”
朗兹觉得他在内涵自己。
波顿驾车离开,路过巨裔,朝他点点头,但坐在另一侧的副官似乎正在偷笑,尤其是对方描述的画面极其滑稽。
“嘿,你!”
朗兹拍了拍车架。
羊齿部落的战士们互相看一眼,然后用响亮的笑声作为这件事情的落幕,其实他们谁都不知道女巫消失的秘密。
但谁又真的去在乎呢?
能够赌中今天的运气,分到一碗美味有益的浓汤,已经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
北境土著和佣兵们都是这样。
谁都不愿意去深究那些奇迹背后的秘密,就像是欣赏壮观美景的时候,你不想去剖析它的成因。
纷繁迷乱的奇迹,能够在艰苦的生活中,让人感到一丝庆幸,一丝美好,一点被鼓励的感觉。
即便是运气不佳,喝到倒霉的女巫汤。
你至少也能骂骂咧咧,用嘴皮子来让自己痛快地释放几句,那也总比彻底麻木,失去了生活的激情要好。
“或许这就是女巫汤的魅力。”
肯恩骑着霏狼,队伍兴致高昂,他微微一笑,深深享受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
朗兹下坡之前,最后回望古道。
他摆摆手,将故事抛之脑后,迈开腿脚跟上了队伍。
7017k
0202:安排
山路开始趋于平坦。
一行人开始进入广袤的平原。
肯恩给雇佣兵首领波顿特意挑选的女巫汤,那个效果是能够加快身体的伤势,随着时间推移,每个人都精力旺盛的样子,而波顿的脸上也渐渐出现血色。
肯恩没有食言。
他们确实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女巫汤其实没有耽搁多少时间,而此时得到增益的众人,更是能够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突发状况。
随着视野变得开阔,道路选择也多样化了起来。
队伍的脚下开始从成型的古道,变成坚硬的冻土,再然后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大斜坡。
肯恩顶着大风抬起头。
他觉得队伍像是雪浪尖端的船舶,随时可能有倾覆的危险,也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向导,怎么敢带队伍往这种道路上面莽。
“你们找的人,很有经验。”
乌森布跟波顿说道,他显然有更加独道的见解。
肯恩听见这话,便骑着巨狼靠过去,想要听听看对方的看法。
“北境大雪随时非常致命,你不要看这里被厚厚的白色覆盖,其实下面危机四伏,你永远也想象不到哪里有问题,或许突如其来的风暴会顺着雪面爬上来,直到把你们冻成雕塑。”
乌森布边走边说。
“周围好几条冰碛都被避开,雪崩和滚石区,还有能够扭断兽蹄的暗石全都绕得干干净净,你们这位向导算是相当有本事的家伙了。”
波顿礼貌地点头符合。
他们公会在南疆诸国很有威望,属于是诸国商道里面顶级的护送队列,尽管雇主这次要求尽量低调以及精简人员,但能够随行选派的家伙,肯定都是佣兵当中的佼佼者。
如果想要更厉害的家伙……
当然有。
波顿看肯恩很感兴趣的样子,就接着同行的时间向他介绍起来。
佣兵们有很多公会。
每家都有各自成名的事迹和响当当的英雄人物,那些家伙在奥苏亚大陆上声名远播,接触到的都是各个王国里的贵族。
在那种偏远地区的城邦,甚至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当然啦,他们的本事自然跟名气一样大,要说我们公会里面,能够解决掉这群血瘟巨兽的人自然也有,但他们都太忙碌啦,做的事情也不会提前跟我们招呼。”
“你们护送的人物不是很重要吗?”肯恩问。
“当然,”波顿露出向往的神色又落寞下去,“他毫无疑问是位厉害的大人,做的事情意义非凡,但反对其理念的家伙自然也会存在,所以在影响力方面还是欠缺了些。”
乌森布听见这句话,耸了耸肩。
他根本就无所谓这种佣兵任务,于是吐槽道:“那要是出现意外的话,其实你也没必要自责,毕竟这对你们公会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影响。”
“当然不,”副官说,“希望您尽力帮帮忙。“
波顿补充道:“南疆诸国当中,很多身份显赫的英雄都跟他私交甚好,甚至……月轮树影中的精灵女王,都曾为他现身,要是因为我们出现意外,公会要应对的压力恐怕也不会小的。”
“真是可笑。”
朗兹出口打断,他赤脚趟过雪地,这点温度跟库伦博纳比起来都算是炎热的了,旅途无聊,听见动静就想凑热闹。
“你这次说的有道理。”
奎玛很少赞同朗兹的话,他说,“既重视影响力,又不重点保护,派你们几个业余的来,矛盾之极。”
肯恩摇摇头。
其实越是重要的人物,越需要低调处理,如果对方的关系处在两种微妙的平衡之间,那么装作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这样出现意外的时候,佣兵公会能够淡出舆论视线。
如果要细说起来,恐怕讲上好几天,朗兹都听不懂。
肯恩没有多加解释,让奎玛想想部落里面的伯克和麦格,这两位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
毫无疑问,以伯克的能力,绝对是战略人才。
诺林王国难道没有能够追踪保护的实力吗?当然有,而且强大到可怕的地步。
肯恩好几次都发现。
伯克这个人似乎掌握着“情报网”,无论是漆冰使徒的进攻路线还是数量兵种,全都能够预测到位,或许是魔法秘术,或许是某种神明赐福。
“那个爱笑、爱喝茶的胖老头?”朗兹问。
肯恩挑挑眉,觉得这个称呼的背后,反而能够感觉到伯克这个家伙的恐怖之处,越是人畜无害,越是不需要保护。
麦格是另一种类型。
她聪明但是不设城府,敢爱敢恨,也非常具有行动能力,完全不用担心最基本的生存问题。
学徒说,麦格是跑出来的。
诺林郁金香肯定会有很多人觊觎,如果诺林王国有保护的大动作,肯定会吸引更多的目光,反而更容易出现状况,还不如装作不知道,让她安静地前往。
要是真出现意外该怎么办。
席琳娜。
这才是麦格不需要保护的主要原因。
如果你认为能够动到【晨星】揭惘者的朋友,那就大胆地去尝试好啦,只要麦格不主动参与政治运作,或者去承担些改变时代的危险责任……
席琳娜就能在原则内保护好她。
王国能够建立,必然是能够在繁杂的人心当中脱颖而出,其藏有的智慧本身也是底蕴的一部分,某些看似荒诞无理的东西,其背后都是掌权者思路清晰的决策。
讨论戛然而止。
队伍被一条狰狞的裂谷所阻挡,雪崩已经将下面的情况全部暴露,如果不注意的话,确实容易发生意外。
斜坡能够供人行走。
“这里就是入口啦,”波顿说,“我们往前面走到谷底,就能够看到成群的血瘟巨兽。”
“它们在这里猫冬筑巢。”乌森布根据周围的环境判断。
波顿点点头,面露凄色,现在回忆起来似乎都有些心有余悸。
很不幸,他们的雇主就躲在巢穴最深处,似乎好几天没有食物来源啦,恐怕再就不出来就要凶多吉少。
“那这个家伙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深入北境?”
肯恩问道。
波顿犹豫片刻,说:“作曲家。”
7017k
0203:血瘟密林
“我看他是个疯子。”
乌森布毫无情面地抨击着对方。
他对陌生人通常都很刻薄,这件佣兵任务对他而言才是附属品,真正值得期待的东西,是里面那些沉睡的巨兽。
哒,哒哒哒。
队伍沿着斜坡缓缓下降,马车被藏进了避风口,这种蜿蜒的斜面全是岁月打磨的痕迹,车轮会打滑。
古老的岩层在难以想象的地质活动中重见光明。
肯恩皱起眉,然后往肺里深吸一口气,他从未想到过在这种冰天雪里能够闻到如此浓郁的植物芬芳。
没错,木头香味。
乌森布带头举起清槽浸润过的火把,这种东西没有黑烟,而且能够散发出一种令野兽平静的味道。
这里没有路径。
肯恩抬起头,看见破碎的崖壁交错着将天空和冰雪遮挡,而波顿的车队就是猜错方向,从塌方的积雪里翻滚下来的。
能活着,命真大。
队伍从风雪嚎哭走到万籁俱寂,火把都已经更替过一次,还没到达目的地,脚下的路似乎根本就没有尽头,又或者是连接着这块大陆的核心。
肯恩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蜿蜒的道路,还有逐渐潮湿的空气,都说明了目标就在前方。
波顿这两个佣兵绝对专业,能够从这样复杂的道路摸索上来,不仅仅是勇气和经验,还有股超越常人的意志力。
“喂。”
巨裔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
“哦天,冬母在上,在吓死我之前,让我把你这个蠢货的嘴巴给打穿好吗?”
奎玛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大家都不说话,气氛太吓人了一点,”朗兹说,“我以前听过荒原精怪和勾魂女巫的故事……”
“嘘,别说。”
肯恩突然朝着他示意,表情格外认真。
“没想到啊,老大,你害怕这种东西?”
朗兹摸摸粗糙的脑袋,露出欢愉的表情,刚想要开启话题,突然发现周围人都变得精神起来。
肯恩说:“你背后有东西在发光。”
“是吗?”
朗兹说着就要专过身,但奎玛及时阻止,并且说道:“有东西趴到了你的肩膀上,听我的,慢慢蹲下来,否则够不着。”
肯恩也抬手示意他动作轻一点。
队伍众人将火把举高,光线照亮了朦胧的黑暗,把朗兹的影子驱赶到脚底。
他缓缓蹲下来,确实感觉到有东西停在肩膀上。
巨裔以往并没有如此敏感,只是此时的氛围,让它觉得背上的玩意儿有上千只脚。
希望没毒,他暗自许愿。
“哇偶,”奎玛很敷衍地表示赞叹,“它看起来还挺可爱的,等等,说不定你会喜欢。”
他用箭支将那玩意挑下。
【维沼虫】
【描述:北境一种魔物小虫,春季会发光吸引配偶,其余时间大都躲藏在送夯实的土地当中。】
它半个巴掌大小,棕背黑足,翅膀缩成壳状,前爪很有力。
肯恩把目光投向道路深处,似乎有很多莹亮的光点匍匐在石壁上,乍看过去,如同林中的萤火虫。
“这里可是雪原深处啊。”他说。
“吃惊的东西还在后头呢,”乌森布对他说,“维沼虫是野生血瘟巨兽的伴生虫,恐怕接下来,会让你们大开眼界的。”
羊齿部落的副官们准备好要用到的东西。
肯恩等人按照吩咐,把队伍提前配置好的药膏拿出来混合泥土抹在身上,闻上去像是肮脏的粪球。
“要不要尝尝看?其实口感挺好的。“
乌森布对朗兹说道,他也开始捉弄耿直的巨裔了,还煞有介事地将泥土递过去。
朗兹摆摆手,安静地抹东西。
队伍准备完毕之后继续启程,穿过荧光隧道,面前的道路便通透开朗了许多,抬起头话还能依稀看见裂谷的轮廓。
“空气很好,上面虽然堆叠交错,但是能连通地面,至少人不会感到憋闷。”
乌森布继续说,“这很重要的,独自在昏暗危险的环境下待久了,会感到很压抑的,空气和阳光,是最重要的东西。”
奎玛点点头,深有体会。
维沼虫越来越多,大家警惕地盯着上方,无数生物散发出来的光亮,将裂谷点缀得繁星斑斓,如同身在夜幕之下。
波顿和副官却往前莽。
他们从见到维沼虫开始就很激动,此时迈着矫健的步伐向里面闯,看来目的地就在前方。
“喂,”肯恩低声说,“开玩笑的吧。”
道路豁然开朗,前面是天然的地下深坑,躲藏在交错的岩层裂缝当中,常年没有阳光的照射,只有春季的时候会有维沼虫的荧光。
但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确实一片茂密的森林。
光线昏暗,如同深夜的朦胧感,那些巨大树木的轮廓就静默在空气当中,没有枝繁叶茂,只有笔直参天的主体。
肯恩拿着火把蹲下来。
细密的土壤非常适合植物生长,而且奇怪的苔藓及盘错的根须像是草地一样铺满了面前的世界,辽阔无边,很难想象它的尽头。
他们迈步走进去。
“记得妮妲尓伊的巨树传说吗?“乌森布介绍道,“它被称为北境奇诡力量的源头,非自然生命的孕育者,很多奇怪的魔物都被称为它留下的种子。”
肯恩点点头。
部落的田埂当中,有一块费尽力气打碎的【沉降石】,能够将尸块和奇诡力量转化为作物的养料。
它也是“妮妲尓伊的种子”之一。
乌森布拿出刚才捡到的【维沼虫】,随便放在附近的地面上,它迅速翻开苔藓钻了进去。
【地心木】
【描述:生长在裂缝深谷当中的植物,巨大且坚韧,靠汲取土地中的能量生存,厌恶阳光。】
乌森布介绍说。
维沼虫是昆虫魔物的一种,群居生存在地下,喜欢收集各种植物的种子,然后将其培养成脚下这种奇怪的生态土地。
“血瘟巨兽背上会长出一种霜沙,能够促进植物生长。”
乌森布介绍道:
“它们找到有维沼虫的漆黑裂谷,然后利用这种能力催发种子,最终形成像这样浩瀚无边的密林,吸引更多的地下生物前来安家。”
冰雪哭嚎的帕洛图斯比地下。
其实随处都有可能藏着另一片天地,由于巨兽是这片家园的催生者,所以类似的天然场所被称为“血瘟密林”。
7017k
0204:巨兽驯养攻略
队伍听到最多的声音是风穿过巨树的声音。
这些光溜溜的木头很奇怪,没有外面粗糙的表皮,本身僵硬无比,像是支撑崖壁和土地的石柱一般。
呼~
又是熟悉的风声。
肯恩耳边阵阵异响,仍然沉浸在朦胧的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能够辨认出这种有节奏的律动,跟霏狼王呼吸的感觉实在太像了!
野兽,而且很多。
队伍视野中有东西闪过,于是众人停住脚步。
那头庞然大物静静地走来,在参天巨树的衬托下,如从草丛里面爬过的一只甲虫。
它走路的动作像是裂颅巨鳄,但身材如同猛犸般威武,脸上没有长吻也没有象鼻,只有坍塌如牛的五官,还有裸露出来的雪白獠牙。
【血瘟巨兽】
【描述:喜欢在地底熬冬的北境野兽,素食为主,但遇到不可抗力的时候也,能够吞掉袭杀的敌人。】
砰!
巨兽从旁走过,有东西从它身上掉下来。
“这家伙开始换皮了,”乌森布说,“随着天气迅速步入春天,它将要把熬冬用的外壳换掉,做好走上地面的准备。”
朗兹望着掉下来的皮,都能给自己做件衣服穿。
他抬起头看着旁边走过的巨兽,对方有两三位巨裔那么高,而且体型壮硕,根本没有天敌的样子。
二十次呼吸的时间。
队伍没有乱动,直到巨兽擦肩而过,就在即将远去的关键时刻,突然有一根被它撞断的【地心木】轰然倒塌。
“都赶快让开。”
肯恩下达命令,然后抬手从根部拉起冰墙,想要稳住坍塌的趋势。
他稍微延缓了遭难来袭的速度,众人因此躲开。
轰隆隆!
石头般沉重的树木彻底倒塌,更糟糕的是,那头血瘟巨兽缓缓转过头来,又重新走向队伍。
“它想做什么?”
肯恩他们准备好了武器。
“别乱来,”乌森布阻止道,“血瘟巨兽性情温和,根本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波顿却严阵以待地说:“我们死了好几个兄弟!”
乌森布斜着眼睛看向他:“如果在我睡觉的时候,你砸在我的脸上,我也会想把你的脑袋敲得稀碎。”
波顿没有反驳,只是保持着姿势不动。
血瘟巨兽缓缓靠近。
那种沉重的鼻息都能吹起皮甲的衣角,然后它张开嘴巴,将冰块覆盖的下半部树木吃进嘴里。
咔嚓,咔嚓。
“认真的?”奎玛说,“这动静跟朗兹吃骨头的时候差不多,说不定还觉得清凉爽口呢。”
众人等待片刻,确保没有危险后才放心下来。
肯恩将【晨昏】放进背扣当中,他苦笑着摇摇头,用手指着眼前的东西:“好吧,让我们看看,该怎么把这东西带回去?”
波顿的脸瞬间就蒙上了一层灰白。
血瘟巨兽其实是素食动物。
乌森布说,这家伙最喜欢吃浆果,等到桑顿卡亚东北面的土地开垦完毕,再加上巨兽的促生魔法,再多养活几十头头也没问题。
现阶段的话,可以用伐木场生下来的冬松枝条替代。
乌森布终于拿出实力。
羊齿部落战旌,牲性氏族成员,想要收拾几只【血瘟巨兽】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副官们取出准备好的材料。
几个人用兽血在脸上画好图腾,念过祷言之后使用了秘术,那些萦绕在四周的魔法让乌森布毛发飞舞,像是风暴里掌管命运神储,带有特殊的奇诡色彩。
驯兽方式有很多种。
肯恩之前更换临时坐骑用的那种“物理驯化”其实是最基础,效果最差、最不稳定的。
通常来说,还应该包含追捕击伤,修养建立羁绊,以及彻底驯化等几个步骤。
再或者,像是漆冰使徒那样。
强悍的秘术能够通过精神控制,在很短的时间内影响到野兽魔物的身心,但邪术通常是为了激发野兽的血性,利用反抗本能来造成杀戮或者伤害。
乌森布也要使用秘术。
但是,牲性氏族敬畏自然,并不打算用十分强硬的手段去控制血瘟巨兽。
他召唤的法阵吸引了目标。
血瘟巨兽走进之后,就开始被光芒吞噬,当魔法完全覆盖掉了它的身躯,这头巨兽就缓缓瘫软下来,似乎进入了睡眠。
羊齿部落的副官开始在巨兽周围活动。
“沟通和驯化,”乌森布解释现在的过程,“我们尝试让它理解接下来的契约,野兽们是伙伴,我们要互相依赖,用食物和照料换取劳动,然后慢慢建立友谊。”
巨兽安详地躺着,双眼翻白,但意识非常活跃。
肯恩站在原地感到轻微窒息,因为魔法像是余浪一样接二连三地传导过来。
羊齿部落很强大。
他们的战旌更是本事不凡,如果换个其他驯兽师在这里,没有好几天的功夫,可能都撩不倒一头成年的血瘟巨兽。
乌森布对肯恩说:“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这里交给我。”
波顿和副官听见这话,眼中又重新浮现出神采。
肯恩略有歉意地说道:“好吧,哎,还没报答,又要麻烦你啦。我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以后……”
乌森布摆手打断。
他相信肯恩的为人,而且他们约定过,一个帮忙寻找兽灵持有者,另一个则尽力去探索荒原塚的秘密。
“以后麻烦的地方还多着呢。”
乌森布说道,便将队伍赶走了,只留下羊齿部落的人手在这里,替桑顿卡亚抓捕需要的劳动力。
波顿带路,陪同众人在密林里面传说。
佣兵都有独特的记路方式,否则如此长的时间,再好的记忆也会变得模糊不清,他们虽然打架本事不高,但荒原生存能力,以及作为职业赏金团的素养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队伍继续举着火把摸进去。
血瘟巨兽越来越多,有些站立,有些趴付,那些参天巨树也变得稀疏起来,似乎被啃食掉不少。
肯恩环顾四周,像是被群山包裹。
所有人都感到心情沉重,四周都是活的巨石,如果其中一只突然翻身的话,恐怕都要造成不小的伤亡。
最恐怖的是……
大家难以自救,如果惹恼巨兽,那么这里所有的庞然大物将联合起来,那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漆冰使徒战役。
7017k
0205:克雷特毋
波顿带领队伍在巨兽缝隙中穿插。
肯恩在某个转角停下脚步,即便周围昏暗不堪,但他的【灰色视界】依旧发现了搏斗的痕迹。
从血量和折损的武器来看……
【佣兵们顽强地抗争过一段时间,但很遗憾,命运最终还是没有眷顾这群可怜人。】
队伍行到此处,出现了拖拽和撤退的痕迹。
波顿说:“我们从狂暴的巨兽群中捡回一条性命,然后摸黑找到了崖壁当中的凹陷,雇主现在就在那儿。”
但是现在,最后的问题也摆在眼前。
队伍要如何跨过【血瘟巨兽】的阻挡?
那些大家伙似乎都苏醒了,正在互相碰撞,把熬冬用的灰皮剐蹭下来,似乎已经准备启程前往地面。
根据乌森布所说,这个过程会持续一周以上。
“如果要等待的话,我们应该能够顺利救回一堆尸体,希望你们公会不要介意。”
肯恩看见波顿慌了神,才补充道:“玩笑而已,我们就是为了这状况而来的,不是么?”
羊齿部落在来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
队伍将包裹里的药材全部拿出来,就低生了堆火,那些蜷曲的材料还有粘稠的液体全部或堆或抹地弄在了木头上。
【陷阱:隆烟】
【等级:a】
【描述:用来催眠野兽的特质篝火,使用的配方相当老道,用料也很讲究,能够对大部分荒原生物奏效。】
肯恩他们服过解药,用面纱裹住了口鼻。
随后,滚滚浓烟四散开,白色海浪出奇的汹涌,直到周围轰隆隆的巨响开始减弱。
渐渐的,巨兽们停止活动,开始匍匐休息。
鼻息交错,汇聚成风,掀起了藤根地面的尘土,据说那些乱飞的兽皮其实是种耗材,但价值不高,而且现在也不方便取用。
【隆烟】效果有限。
只有肯恩他们附近的巨兽在昏睡,远处危机四伏,现在众人没有时间继续耽搁,只能开始搭手翻越肉山。
他们不需要继续寻找。
波顿能够清楚得记得崖壁凹陷所在。
仅仅一小段路程之后,队伍就听见了模糊的讨论声,还有不同于【维沼虫】散发出来的光。
波顿挥了挥火把,看向前方崖壁,一个头发蓬乱、胡须茂密,穿着同款鳞状轻甲的佣兵,正探出脑袋来观望。
“莫列,”波顿对那个人喊,“我的好兄弟!”
莫列惊讶地走出来,“你安全地回来啦,苍天啊,我们已经弹尽粮绝,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波顿和副官上前拥抱自己的好兄弟,然后简单介绍肯恩。
莫列带着众人走进漆黑的崖壁,这里似乎还要更深,无数年前或许还有水流淌过。
天然洞穴很宽广。
肯恩在昏暗当中听见了模糊的声响。
他的耳朵极其灵敏,毫无疑问,是有好几人在哼唱,调子很温馨,带着某种奇怪的思乡情绪。
随着密集的脚步打乱了原来的音律,幸存者们中断了窃窃私语,纷纷站起身来面对他们的救星。
歇斯底里的哭声,还有虚弱难明的言语。
肯恩端详起这座避风港:隧道坍塌形成的洞穴,有微风灌入,残余的篝火是用【地心木】升起来的,但是这东西很难烧出明火,所以周围只有红炭程度的微光。
旁边的容器里放着食用过半的苔藓类植物,结合周围人轻微的中毒状态,确实符合“弹尽粮绝”这个形容词。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肯恩问。
“唱歌,克雷特毋先生教的小调。”莫列说,“这里漆黑且压抑,我们这段时间都是靠着学歌撑下来的,但你们再不出现的话,恐怕这招数也快失效啦。”
“你们的雇主在哪里?”肯恩询问道。
他环顾四周,只看见饿殍遍地——随行商贩,穿着兽皮的向导,几个负伤包扎过的佣兵。
“开拓者,请您稍候。”
岩石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那里是洞穴最深处的位置,即便是火光最明朗的时候,也无法照亮如此狭窄的角落。
“先生,”肯恩说,“需要帮助吗?”
那个家伙没有再吭声。
洞穴内的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听见沙沙的响动,就是凿子刻在石块上的那种尖锐摩擦声,但笔触很轻,划距很短,所以才被喧闹声给完全掩盖掉了。
肯恩举起火把走进去,随机发出惊叹声:“这是……”
【你凝视着石壁上的文字,发现是塔疾语,一种流行于南疆诸国的民间语言,贵族文学并不承认它的体系性。】
“开拓者,你能看懂,我很意外。”
那个家伙继续书写,他所用的笔是一根地心木的碎枝,而满墙留下的文字则是篇相当漂亮的短诗,大致意境是描述某次意外落难,从性命到生存,再到荒原的波澜壮阔,最后反观自我的渺小。
“我本职是吟游诗人。”
他说话的嗓音很平静,正如笔下终章,带着释然与平和,继续漂浮在洞穴当中。
“老大,我们准备走咯。”朗兹赶上来,“这家伙多半疯啦,我见过很多落难的佣兵,相信我,不用理会,打晕抗走就行。”
肯恩摆摆手没有打断。
满墙【塔疾语】组成长篇,字迹娟秀清晰,作者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人物:克雷特毋】
【身份:吟游诗人】
【描述:身份特殊的旅行家,奥苏亚大陆上令人尊敬的存在,是位狂乱的执笔者。】
肯恩用脑海中存在的知识去阅读它。
【曲谱收集:地心狂想曲】
【等级:a】
【效果:沉浸,反思,重新体悟生命的重量。】
肯恩倍感意外,这篇长诗竟然还能颂唱,于是说道:“恕我直言,这篇乐章根本无从开口,我甚至想象不出它应该有何种曲调。”
克雷特毋完成最后的结语,没有落款,也没有回答战旌的问题,而是平静地站起来。
他往前走进火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暴露自己。
克雷特毋的双眼尽是灰白,但这残损的器官当中似乎藏着雪原里最坚固的冰晶,他戴着半边面具,形状如同飘荡的云。
那片云没有覆盖嘴巴,也没有完全覆盖面部的疤痕。
克雷特毋说:“你好像很意外,开拓者,我确实如你所想的那般,是个瞎子,也没有传闻中俊俏的容貌。”
7017k
0206:作曲家
“你是如何看见、书写的?”
肯恩带着队伍离开洞穴,同时询问克雷特毋。
对方罩袍上面的徽章非常醒目。
吟游诗人中,能够使用金丝缝制图案的家伙,都是备受世人追捧的存在。
克雷特毋凭借自己的名字,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跨过边境,甚至当地的国王郡主们都将以此为荣,更别提附庸风雅的贵族群体啦。
“用心去观察,”他说,“很准确。”
肯恩摇头说道:“为什么叫我开拓者,又怎么猜测我的心里想法,你连我表情恐怕都看不见。”
克雷特毋突然停下来面对他。
奎玛在前方举手示意,而波顿和雇佣兵们也在巨兽包围间站定,等待两个人彻底结束对话。
克雷特姆举起手,隔着一段距离圈出了肯恩的轮廓:“您散发着令人依附的气场,周围随从都是身手不凡的勇士,而且在你周围的时候如此恭顺温服,必然是您的野心能够领导所有归顺的心。”
他端着手走近两步。
那种优雅不同于【席琳娜】的华贵气质,而是另一种狂放文艺的格调,有种流行诗集中沉淀出来的韵味。
克雷特姆继续说:“我从不察言观色,我只根据感受来判断。”
他灰白的双瞳确实没有任何聚焦。
那只如同宫廷指挥般不断摆动的手,最终悬浮在了肯恩的心脏前,他说道:“我从不回答庸俗的提问,只安抚躁动的异响。”
肯恩点点头。
他没有跟文艺疯子打交道的经验,虽然沟通比较费劲,但可乐特姆身上确实有种卓然的气质。
队伍继续前进,然后跟乌森布汇合。
羊齿部落画好的圈中,已经安静地躺了五头【血瘟巨兽】,这些庞然大物双眼翻白,正在等待进一步驯化。
肯恩刚要开口介绍,突然抬手暗示乌森布噤声。
他问:“你眼前的世界是怎样的?”
“一位垂暮的攀登者,岁月悠久的羊头面具,天空中还盘旋着矫健的雄鹰。”
克雷特毋如是说道,他偏过头,流云面具似乎飘动了一阵。
他继续说:“为什么有巨兽在吵闹,它们的灵魂焦躁难安,利诱确实是开启合作的方式,但并非最佳答案。”
肯恩后背发麻,觉得应该制止。
吟游诗人的这番话,无疑是在质疑羊齿部落在驯兽方面的权威,牲性氏族的怪老头并非惯着所有人。
但很意外,乌森布没有发火。
他很平静地点点头,甚至背起双手,主动让出位置:“来吧,交流的过程,劳烦你指教一番。”
捧杀!
所有人都觉得是捧杀。
“别急,稍等,我上次来北境汲取灵感的时候,也写过相应的作品,但已经身居都城,用的是阿契南戈语。”
克雷特毋说这话,开始从罩袍里掏出草稿。
肯恩能看出这家伙是真想要开口指教的,但真正令他意外的是,乌森布似乎确实没有生气,反而很平静地等待,不催促也不出言讽刺,甚至让副官拿来火把,帮助照明。
“他是瞎子,光线毫无意义。”奎玛说。
乌森布却说:“这是让我自己看得清楚些。”
克雷特毋触摸到旧稿,似乎便能回忆起所有词句,他拿出半截木枝在附近的崖壁上创作,将记忆中的作品翻译成【乌玛语】。
“你会多少种语言?”肯恩禁不住问。
克雷特毋说:“这取决于世界上,有多少种美丽值得用特殊视角来描写,它们是画板上不同的色调,绘制着不同的壮阔。“
他迈步挥笔,洋洋洒洒。
【曲谱收集:旷野兽息】
【等级:a】
【描述:自由,约束,伴生共存。】
“感谢至极,您是位智慧的迷灵,北川两河交界的子民,替您感受生活的美好。”
乌森布用的礼节,在北境文化中不算低。
他转过来向肯恩解答疑惑。
奥苏亚大陆上有一种特殊的群体,他们天生残疾,但那是神明赐予才华后做出的制约。
被称为,迷灵。
某些偏激村落会将其误认为是邪恶巫术的继承者,但在正统的《北境旧约》当中,就早已认可了他们的智慧和地位。
克雷特毋双目失明,却成为了吟游诗人。
他最大的天赋在于将生活熔铸成乐章,那些解读过的人,能够从中得到体悟,或者更直接,将其转化为力量。
羊齿部落的众人正在牢记乐谱。
乌森布浸淫野兽驯养多年,自然能够明白其中的门道,只是后悔身边没有适合发挥的道具:“如果早问清楚,就该把部落里那只兽角给带过来,用它来吹奏,能够把效率拉满。”
最终,他选择用兽吼来尝试。
羊齿部落跟野兽伴生,孩童很小就能够模拟林中动物的叫喊,那些或奇怪,或诡异的呼唤,更是信手拈来。
渐渐的,模拟出一种联络或者交流的方式。
【技能:兽吼】
乌森布带头,他跳着奇怪的脚步,用手掌围在嘴边,随着身体的力量顺着舌头和牙齿,互相碰撞,竟然发出了一种微弱的,类似魔法余韵的波纹。
肯恩感到头晕目眩。
他的魔力上限其实是诸位战旌当中最低的一个,那些激荡的力量,尤其是席琳娜尝试新花样的时候,往往都会影响到他。
乌森布此时看似在跳节庆祝祭的舞蹈。
但他此时所耗费的魔力非常巨大,几位副官分别加入,共同分担乐谱当中的其余部分,这才让他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
肯恩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记得带领流民结束迁徙,返回桑顿卡亚的夜晚,曾经有个偏远部落的舞者,在篝火旁边起舞。
那种仪式,也是在进行着某种消耗。
乌森布消耗魔法,而对方消耗的则是生命流逝,或者信仰执念一类的东西。
总之,从备注解析出来的信息来看,那种舞蹈一生只能够使用两次,往往是最为重要、最为尊敬的人才有资格享用。
肯恩为此还见到了一个旧神。
他之所以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熟悉,是因为那位旧神所幻化出来的象征……
也是头羊。
7017k
0207:描摹
肯恩虽然很好奇,一个拥有【鹰之灵】的部落,为什么要用羊来命名,但他尊重对方的隐私,就像对方尊重自己的隐私一样。
乌森布很有分寸。
他没有开口讲述,那就是不便言说的意思。
克雷特毋席地而坐,和佣兵们一起享受温暖的篝火,还有用来提升的小酒。
羊齿部落的战歌沉重且澎湃,那些巨兽们的呼吸随之起伏,双方在灵魂层面的交流非常激烈。
克雷特毋说:“唱得好听,他肯定很热爱这片荒原。”
肯恩回头看了看他的脸,面具材质不明,即便备注没有给出解析,还是能觉察出不是凡品。
乌森布还要再折腾一段时间。
于是肯恩坐下来,翻动篝火,利用带来的助燃剂提高焰色,光明和温暖能够令落魄的人感到幸福。
“开拓者,您好。”
肯恩听见了熟悉的南疆腔。
他的余光看见克雷特毋转过来,蓊白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诡异,又充满了神秘感,对方说:
“我能尝尝您带来的食物吗?”
克雷特毋说着,用手指了指他的【艾伯特战甲】。
肯恩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看见了自己用来装载战斧的背扣,铜雕装饰旁边还有盛放物品的袋子。
“这个?”
他自己都不太确信,但伸手一掏还真有准备齐全的干粮。
那是份烘焙爽利的肉条,量很足,焙得干香诱人,而且贴心地用山茶叶包裹起来,防止味道溢出。
肯恩自取一份,将食物递过去,说道:“很显然,你不仅看人的本事很强,就连嗅觉都是顶尖的!”
克雷特毋露出喜悦的表情。
肯恩注意到,对方递接物品的动作略微迟钝,但总能准备地感知到物品方向。
一片阴影罩住了篝火。
“老大,”朗兹闻风而来,“我,我也想尝尝看!”
奎玛当即站出来阻止巨裔:“想都不要想。”
队伍配备了充足的干粮,足够朗兹霍霍,这种精细的美味绝对不能交到巨裔手中,否则全都会打了水漂!
克雷特毋很克制地取了一根,然后放进嘴里。
他咀嚼吞咽的动作很优雅,而且表情丰富,即便现在身处荒原之中,跟十来个壮汉围坐在篝火前,空气中散播着尘土气和野兽的粪臭味……
但克雷特毋就是能吃出评鉴的感觉。
“味道如何?”肯恩听得出他很享受,“我们部落的猎队,每天都会带回来丰富的食物。”
“确实如此,而且,这份肉的情感十足。”
克雷特毋露出揶揄的表情,那模样,就像是在装饰典雅的图书馆里,翻到了已故诗人的情辞。
“你在开玩笑对吧?还是说,酸腐就是你们这种职业的特色。”朗兹咀嚼着肉块吐槽道。
肯恩最终还是分享了自己的食物。
奎玛和波顿他们都有份,量不多,众人也就是尝个新鲜。
肯恩很好奇克雷特毋对世界的看法,他便请对方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吟游诗人没有拒绝,说道:
“我能尝出细心,尝出温柔,宫廷食评家为什么能够用小小的银匙揪出后厨偷懒的帮工?就是因为情感和手法,会决定食物的品质。”
他看向肯恩的方向:“那是个姑娘,对吧,很好的孩子,干净纯粹的性格,做事情应该也很细心,而且满眼都是你。”
肯恩回忆一番。
他当然知道这是琼做出来的食物,毕竟每次战旌在部落里停留的时候,所有的衣服换洗和食物烹煮,都会很自然地落到她头上。
席维在内的其他太太们,似乎都默认了这条规则。
“你只尝了口食物,就认识了一个人?”
肯恩拿起肉条嗅了嗅,继续放进嘴里拒绝,他只能够吃出——味道极佳,符合自己的口味。
克雷特毋笑着摆摆手,纠正道:“是描摹,我擅长勾勒轮廓,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去您的部落看看,顺便见见那位姑娘可以吗?”
肯恩没有拒绝,转头跟波顿商量。
佣兵们原本的计划是在大道上分别,然后顺着南下,前往附近的营地寻求帮助,到时候公会能够派人将大家接走。
波顿在内的佣兵们,似乎都很尊重吟游诗人。
他纠结许久,最终满足了克雷特毋的请求,转而开始规划行程:“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分开行动了,莫列带着兄弟们先去稻壳营地给公会发信息,我陪先生回桑顿卡亚。”
波顿露出尴尬的神色:“慷慨的战旌,没想到还要麻烦您,公会的仓库基本都在高墙外,东西运过来需要时间,但我保证,所有的报酬绝对按照最高规格对待。”
“哦,是的,”克雷特毋恍然道,“我也该准备谢礼。”
肯恩摆摆手并未在意。
他喜欢冒险,喜欢接触不同的、有趣的灵魂,作曲家有种很古怪的魅力,所以算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再加上……
羊齿部落已经帮忙驯化巨兽,桑顿卡亚劳动力的问题要得到解决,乌森布也得到了一份似乎非常重要的曲谱。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需要你刻意为我做点什么,但是你要来部落里看看的话,我表示欢迎,别有负罪感,明白吗?”
肯恩对佣兵和游吟诗人说道。
他举起手里的简易陶杯,跟大家分享了最后一瓶酒酿,这些容器已经成为猎队和斥候的标配,能够方便野外汲取食物。
部落物资丰富以后,已经开始追求独特性。
那些购买来的丝织品,以及每次狩猎后产生的毛皮,工坊里源源不断生产的陶器……
全都开始带上了桑顿卡亚的标识。
克雷特毋吃得很开心,他很期待接下来的旅程,大家也开始聊些感兴趣的话题打发时间。
奎玛问他:“听说,月轮树影的精灵女王跟你有关系?”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吟游诗人那张戴着面具、留有疤痕的脸上,似乎都在等待一个回答。
“我去过精灵们的都城,品尝过波露,以朋友的身份倾听了一段相当有趣且沉重的故事……”
克雷特毋说着,渐渐露出了怀旧的微笑。
“我写了首诗歌,她们交给队伍传唱,似乎在抵御蝠满大军入侵的战役里发挥了作用,嗯,就这样。”
7017k
0208:陌生的法师
【常识:福满军队】
【描述:南疆山林中的种族,与精灵是死敌,曾经与矮人族交好,最近似乎跟血裔残存的势力达成某种交易,重新开始在南疆诸国活跃起来。】
备注给出信息,周围出来欢呼。
波顿他们也没有听克雷特毋分享过这段故事。
朗兹表示很疑惑:“诗歌?是我想的那种么……”
巨裔生活的库伦博纳,是片野兽横行,极度严寒的旷野,那里没有任何艺术细胞可言,如果非要说唱歌的话,朗兹有位叔父,曾经用奇怪的吼声,吓死过雪地里奔跑的爬兽。
“答应我,”奎玛说,“虽然我没听过,但以后别在兄弟们面前有唱歌心思,否则我把你扎成筛子,丢给托洛比做肥料。”
“搞什么……”
朗兹懵逼地摊了摊手。
肯恩听见这句话,却依稀明白了【克雷特毋】在奥苏亚大陆声名远播的理由。
那些诗歌,其实是乐章。
他曾经见过【英勇赞歌】还有【桑顿卡亚冬谣】等几首,音调如果配合上外力,比如魔法、乐器、甚至情感,都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力量。
如果将这种节奏,或者其中的原理融入到战阵当中,就能得到一个没有消耗的团队增益。
当团队变成军队的时候,就能够拨动一场战役的天平。
克雷特毋作出的作品,也会带着强烈的情感,能够抒发积郁,或者传播希望,佣兵们在昏暗的地底撑了这么久,也是因为那首随意哼唱的小调。
曾经,琼用歌声平息过流民们不安的情绪。
肯恩越想眉头越深。
偏远城邦往往娱乐匮乏,当国家或者部落只能在高压当中持续前进的时候,它的臣民便很难感觉到幸福,从而滋生出不满或者暴乱。
正因如此……
部落会修建竞技场,戏剧台,祭礼舞乐的广场。
南疆比较流行的则是回音剧院,唱诗集会,或者其他娱乐设施。
伯克给桑顿卡亚的规划当中,就曾经圈出过好几种能够供臣民消遣的设施,但因为效果和投入都没有【浴场】来得实在,所以在工程进度方面都往后搁置了。
部落虽然现在人口不算太多,但领导者必须高瞻远瞩。
肯恩思维很开阔,他能够理解娱乐对于国家的重要性,情感抒发是臣民不可或缺的精神需求,也是北境比较匮乏的一项需求。
他越想,越能够理解吟游诗人的重要性。
肯恩说:“奎玛,以后如果有诗人或者作曲家路过桑顿卡亚,告诉他们,可以用作品换取食宿和钱财。”
“额,好的,战旌。”
奎玛应声记下。
他虽然心存疑惑,但只对事,从来不质疑肯恩做出的决定,接下来桑顿卡亚将会进行文化开放。
克雷特毋没有言语。
他在奥苏亚大陆行走多年,见过各种王朝的兴衰落寞,也见过各种传奇的领导者。
他能够感觉到肯恩身上那种特殊的魅力,北境战旌,南疆面孔,超越绝大部分的时代观念,这些都是铸造传奇之人所拥有的天赋。
“我很期待您的部落。”
克雷特毋礼貌地微微鞠了一躬。
……
深夜,桑顿卡亚。
席琳娜今天没有去见麦格,她也没有在主楼的壁炉旁边研读书籍,而是静静地站在祭坛后面的山腰当中。
肯恩当初,就是在这里找到她的。
夜里穿松而过的冷风非常汹涌,似乎有片看不见的阴云正在酝酿起力量,北境每个季节之间往往都间杂着数场大小不定的暴风雪。
“我知道,精怪敢重新活跃,肯定是有人给了底气。”
席琳娜坐在石头上,点着一支精致高档的细烟,她说话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在逐渐平静的风里似乎难有回应。
“洛克萨妮,你这次想要做什么?”
她转过头,呼出烟雾的同时,转过头看向林地的另一侧。
这时候,林中的鸟兽似乎才突然注意到人,慌忙展翅逃窜,似乎她的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
高挑、纤弱、头发杂乱。
她穿着陈旧且廉价的老式法师袍,上面的纹章已经被岁月磨损,表情非常漠然,似乎带着深深的疲惫感。
“礼仪,娜娜,你该叫我一声老师。”
洛克萨妮缓缓地走到她面前,然后伸手摘掉了女法师的烟,在清冷的月光当中,浓重的眼袋上,是一对漂亮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眼睛。
它像对宝石,珍贵美绝,但是又昂贵到令人难以高攀的地步。
席琳娜展开了岚雾空间,周围的空间瞬间湮灭殆尽,但那位女士依旧站在她面前,没有任何的异样,甚至带着忧伤的表情偏过头,想要伸手触碰席琳娜的脸颊。
呼——
呼啸的魔法被岚雾吞没,山腰缺损了一片土地。
席琳娜站在原位。
她是箴言守护者,掌控远古魔法,但跟面前的女人比起来似乎还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你果然成为了揭惘者,而且长大了,很漂亮。”
洛克萨妮如是说道。
她始终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话,而且看向席琳娜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慈怜,但从外表来说,其不过是个刚成熟的孩子,因此显得格格不入。
席琳娜心中如临大敌。
她看得出来,老师在自己成长的这十来年间,容貌丝毫没有变化,但实力却已经超过了人类的范畴。
席琳娜甚至分不清楚,出现在面前的,究竟是本体还是幻影。
她说:“我会找到你的,直到你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不仅仅是我,还有对这片大陆。”
洛克萨妮叹了口气。
她表情中的愁苦似乎更加沉重了,转头看向暴露出来的月亮说道:“你还在记恨,说明没有领悟,你承载了窥探过去的能力,就要有抛弃过去的决心。”
“是的,我知道。”
席琳娜没有因为语言刺激就动怒,她露出一丝笑意:“但你的断言是错误的,你说没有遗物照射不出的过去,但我找到了一个特殊案例,预言是正确的,你要输了。”
洛克萨妮听到这句话,转了过来。
她觉察到自己学生的成长,但更令其在意的是对方口中说出来的话。
“真的吗?我希望见到他,我选择了未来,所以我看不见自己的未来,我希望那个人能给我答案。”
7017k
0209:追溯无源
席琳娜没有再开口。
她这番话其实有赌的成分,至少现在牌面是倾向于自己——洛克萨妮并未探查到桑顿卡亚,也没有通过特殊渠道遇见肯恩·布维尔。
“你要保护他,那个陌生人,对么?”
洛克萨妮转过来,撩起蓬乱的头发,露出带着冷漠表情且笑容疲惫的脸颊。
席琳娜感到心跳加速,因为她看到面前的法师正在将双手扣在一起,而腕部的晶体饰品似乎魔力庞大。
她的老师正在启动某种仪式。
裸露的土地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像是冻死前的战栗一样无法遏制,鸟兽全都消失在黑夜里,就连林地间风向都开始改变。
“生灵沸腾的土地,愿你在我的心中安息。”
席琳娜开口吟唱,她必须阻止洛克萨妮亲自降临,一位超越时代的巫师如果亲自抵达桑顿卡亚,会掀起一场战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席琳娜试图用语言威胁,让对方有所顾忌。
但很显然,她低估了自己老师的疯癫程度,又或者说,这位巫师在长久的隐匿之后,已经做好了同全世界为敌的准备。
“别急着阻止,我就想单纯地见见他,是个男人?”
洛克萨妮嘴角带弧,伸手在席琳娜的脸颊上摩挲,即便是通过魔法愣印折射过来的幻象,依旧有着改变物体的实力。
她正在尝试着让本体降临。
岚雾空间将周围的魔法痕迹全部吞噬,让仪式没有充足的落脚点,确实成功阻止了她。
“你的力量很稳定,但还太稚嫩,显然你对它的克制超过了释放,亲爱的,力量必须凌驾于怜悯之上。”
洛克萨妮对她重复过很多次教导,但自己的学生没有领悟。
“你藏起魔法,但无法隐藏一个人的足迹,他只要生存在这片土地之上,必然会留有印痕,那些交错而过的人生……”
“便是命运留下的烙印。”席琳娜补全了后半句。
“远古魔法的准则。”洛克萨妮说。
她露出微笑,至少自己的学生天资聪颖,没有将最基本的魔法常识忘记掉。
席琳娜感觉到脖颈发凉。
她深吸一口气,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惊出了冷汗。
“无论他藏在何处,”洛克萨妮的幻象举起手臂,远古遗物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我都能寻找到他的灵魂!”
北境的魔法为之混乱。
所有灵觉敏感的法师在同一时刻感觉到了额角的刺痛,巫祭倾翻烛火,祷者语无伦次,就连流淌在土地中的力量都在此刻泛起了涟漪。
“怎么……?”
洛克萨妮感到恍然。
席琳娜似乎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一丝惊叹,记不太清,而这位巫师使用的法器也很独特。
那根腕链,跟传说中的遗物何其相似。
席琳娜丝毫不用怀疑,自己的老师可没有心情佩戴一份赝品,如果真如箴言语录中记载的功效一样,而自己的老师又如愿得到了它……
洛克萨妮能够追踪荒原上任何一个灵魂。
席琳娜望向对方手中那亮晶晶的链子,它光芒乍现,熠熠生辉,似乎寒风伴着无数信息开始席卷而来。
洛克萨妮看上去很疲惫,她举手投足又透着矍铄和优雅。
砰!
席琳娜听见了清脆的碎裂声。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在传说中留下浓墨重彩的法器,就在溢出的流光中炸成了碎片,一片粼粼的粉末升上夜空,带走了所有魔法的残留。
席琳娜捂着额头几乎昏死过去。
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内脏都在同一瞬间被拉扯,像是魔法空洞带来的巨大引力,眨眼之间就能扯碎肉体。
洛克萨妮站在原地。
她看上去是那么冷艳高贵,有种诗中女子特有的病态美感,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流淌,地面没有留下殷红。
毕竟这些都是投影罢了。
【诸神赌局约定,谁都不允许占据你的精神,强征你的肉体,即便荒原意志毁灭,也无法夺去你的自由。】
返程途中的肯恩突然收到备注。
就在刚才,他在恍惚之中见到了一只手向自己袭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差点令自己喘不上来气。
“哪个勾魂女巫没长眼?”
肯恩嘀咕道。
启温曾经尝试暂用这个肉体都失败了,他不相信荒原上还有谁的权柄能够高于一位尚有灵智的旧神。
……
洛克萨妮失败了。
她静静地望着血流不止的手臂,还有挂在血肉上的那根链带,似乎有种独特的魅力。
席琳娜恍然大悟。
她的老师失败了,一阵狂喜涌入心脏,心跳声震耳欲聋。
揭惘者组织努力这么久,甚至好几次还是【全知】亲自出手谋划,都很难令洛克萨妮失败而归。
她看起来没有失落,反而露出一种期待的表情。
“我期待见到他,娜娜,告诉这个孩子,我已经准备好去见他了,既然命运如此,那相遇总是不可避免的……”
洛克萨妮转过头。
她望向桑顿卡亚如诗般美丽的夜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实际上,这位女巫师只是投影在此,她能够看见的,恐怕只有烛火照亮的石壁。
一阵风吹过山腰,冬松发出沙沙声。
席琳娜在脚痛当中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夜色笼罩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谁都不存在了。
……
肯恩在数天后返回部落。
他刚刚翻下狼背,还没从士兵们面对巨兽的赞叹声中回过神来,就被【随军萨满】给拉到角落。
祭坛在洛克萨妮降临的夜里出现过异常。
水晶失控,冬母之息四溢,而斥候们在附近的山坡上见到了魔法湮灭后的景象。
“席琳娜还在吗?”
肯恩尚未卸下甲胄,边问边走,直接朝着主楼的方向赶过去。
“法师在,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送饭的工作都是交给麦格小姐代劳的。锡蒂战旌也去慰问过,但对方除了你和麦格,谁都不愿意交谈的样子。”
随军萨满将最近的情况汇报完毕。
肯恩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了主楼的大门。
出乎意料的,席琳娜没有受伤,也没有憔悴,就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呆在那张凭空唤出的长背椅上。
“坐下,我们谈谈。”
她说。
7017k
0210:乐观
肯恩卸掉战斧放在身侧,然后拉开椅子迎面坐下。
席琳娜看起来安然无恙。
但肯恩熟悉她的脾气,如果真的万事尽在掌握的话,对方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或者露出揶揄的表情。
【对方保持端庄严谨,就意味着事态紧急。】
席琳娜合上书籍,拨动耳边碎发。
肯恩只能看见定制好的封皮,没有窥见这本著作真实的身份,但他的目光很快又被对方耳垂上的晶饰所吸引。
【饰品:托姆巴耶的遗物】
【品质:传说】
他很确信,对方在刻意展示它。
席琳娜果然开口说道:“我要跟你提及的危险,跟它有关,也跟我自己有关。”
“哦,等等,”肯恩问,“揭惘者不是不能影响平衡吗?”
席琳娜摇摇头说:“但你也是揭惘者的成员,虽然是编外的……”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道:“你阻止了图斩瓦,破解了针对红枫高地的阴谋,幕后黑手是我的老师,洛克萨妮。”
肯恩露出“哇偶”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巴,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静静品尝——席琳娜能带来的都是好东西,千万别浪费。
“你似乎不着急啊?肯恩先生。”
魔法师眯起眼睛,对他的反应相当不满,似乎没有意识到敌人的强大之处。
“你的老师,比你厉害对吧。”肯恩说。
席琳娜额角渗汗,轻轻点了点头,那种恐怖的实力,似乎已经超过了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肯恩抿嘴摊开双手,有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席琳娜啧了一声,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在感慨,”
肯恩理直气壮地说:“你抬手可以将桑顿卡亚化成历史的尘埃,而你的老师比这还要恐怖,那我应该怎么做?”
他喝掉茶水继续说:
“我没法反抗,亲爱的,既然如此,能多活一天,就不要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担忧下浪费一天。”
席琳娜没有回应。
她抿着茶水,眉头依然紧锁。
“好吧,看来你确实很担忧,那有没有什么情报是能够共享的,样貌或者底牌之类的?”
肯恩安下心来询问。
席琳娜亮出耳边的装饰说:“我的全名叫做席琳娜·托姆巴耶,这件道具是我从家族传承得来,但这是在我老师的帮助下进行的,她为此谋划多年,陪伴我成长,教授我知识……”
肯恩能从女法师脸上读出感慨。
随着一段时间相处,他现在经常能看见席琳娜有情感外泄的时候,两人相遇之处,席琳娜总是滴水不漏,将心情和想法隐藏得很完美。
或许是桑顿卡亚情感泛滥,也影响到了她。
席琳娜继续说:“洛克萨妮的目标,就是托姆巴耶家族的遗物,虽然最后阴谋败露无疑,但还是被各自取走了一件。”
她耳旁的晶饰在闪烁。
“我能窥探过去,她能遇见未来,你明白吗?揭惘者的对手,或者说,这片大陆的公敌,是一个能预知事态发展的疯子。”
壁炉传来噼啪声,柴火爆出星点。
肯恩点点头,依旧没有表态。
他面对的压力足够大了,且不提某个随时杀过来的疯女巫,就连古老部落的兵马都挡不住。
“生活还要继续,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席琳娜。”
肯恩握紧双拳,将战斧重新背好,然后微微鞠躬后离开了主楼。
很显然,肯恩没有因为挑战而有丝毫动摇,荒原里挑战很多,谁都在努力活下去,以后要面对的敌人还多着呢,难道就要躲起来瑟瑟发抖吗?
没用,只有前进。
席琳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独特性。
有些话,她没有说出口。
托姆巴耶的遗物能够从闪现的碎片中看见过往,从而发现些自己感兴趣的画面,她使用这份能力已经得心应手了。
但是……
席琳娜从第一次见到肯恩开始。
她就从来没有成功触发过能力,托姆巴耶的遗物根本照不出这个男人的过往,就连救回他的琼,也不知道肯恩昏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揭惘者拥有大陆最强大的情报网。
她曾经利用组织能力调查过,不论是佣兵商会,王国冒险家名单,甚至民间传闻,不出世的勇者……
“肯恩·布维尔,毫无收获。”
席琳娜将手按在书籍上,她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是假名,但符合形象和性格的人物,全都被排除在外。
他似乎是,凭空出现的。
“没有过去,看不见未来,诸神呼其名讳,箴言难书其踪,帕洛图斯比最终审判的结果。”
席琳娜喃喃自语,像是在默念某段难以考证的预言。
……
肯恩离开主楼之后,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
【任务:破土】
【进度:已完成】
【描述:你的耕地缺乏最关键的牲畜,去寻找合适的驮兽,满足下阶段的劳动需求。】
血瘟巨兽的出现,令桑顿卡亚陷入了沸腾。
锡蒂带着剩余的部落联军前去看热闹,所有人都围在一起,左顾右盼,啧啧称奇,但也只有锡蒂那种本领高,胆子大的家伙敢直接上手去摸。
山纹部落早就组建起联盟。
它们发展的规模远超桑顿卡亚,但是在劳动力方面也没有豪爽到使用【血瘟巨兽】的地步,虽然数量只有五头,但还是一份令人骄傲的底蕴。
乌森布是笑得最开心的。
他不仅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而且还收获了一篇非常重要的兽类乐章,等回到羊齿部落,又能进一步夯实部落的力量。
肯恩将巨兽带到田地附近。
伐木场送来了最新砍伐的松枝,那些新鲜带雪的树木,让奔波数日的巨兽们好好享受了一餐。
肯恩找到托洛比。
他说:“劳动力我给你找到了,接下来耕地的产量必须要尽快提升,部落人口越来越多啦,你肩上的压力以后会越来越大的。”
托洛比擦擦额角的汗,但露出的笑容却带着强烈的期待。
阿瑟离开铁匠铺,亲自来给巨兽们丈量过尺寸,相信有他的手艺,最新的耕地工具和座鞍都会送过来。
乌森布把托洛比带到了营地里。
他们征集了许多流民,将其培养成称职的脚夫,用来驾驭桑顿卡亚最大的劳动力。
“会越来越好的。”
肯恩喃喃自语,将席琳娜带来的压力彻底放下,抓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7017k
0211:灵怪之曲
克雷特毋很期待晚宴。
来到桑顿卡亚的第一天就让他灵感充沛,很积极,却又让他难以开口或者动笔。
晚宴开始,村民奏唱民谣,挑起献给某位旧神的祝舞。
克雷特毋的灵感几乎要喷涌而出,他却按捺自己的心弦,选择继续等待,就像是筵席开场的第一口鲜酿酒,总得有些仪式感的开端,才能好好享用接下来的美味。
他创作的诗篇,也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起点。
休姆和锡蒂总是自带欢愉的气场,波顿这批佣兵接替托弥欧成为了筵席当中的酒水交换所,那些有趣古怪的旅行趣闻,将诸位战旌给逗得哈哈大笑。
肯恩出现,总是能令村庄倍感心安。
席维太太操持内外,将今天从商贩手中购置的食材纳入菜品,那些顶级的乳酪还有翻墙而来的蔬果,总能令北境人的唇齿享受到别样的刺激。
克雷特毋蹲在一群孩子中间。
他们的年龄不等,有些已经七八冬,有些还挂着清冷的鼻涕,最大的那几个还在腰间憋着树枝削出的长矛。
流民蜂拥而至,部落里的年龄结构相当复杂。
大家都围着这个奇怪的客人,他双目失明,有孩子在面具前面试探性地挥舞。
得益于肯恩在桑顿卡亚做的教育普及。
即便是最顽劣年纪的孩子,也没有做些令人讨厌的恶作剧,相反,这群经历过颠沛流离,知晓人间冷暖的家伙,反而透出一种淳朴至极的善意。
克雷特毋教他们唱玛格塔腔,一种流行北境的小曲。
孩子们把吟游诗人保护在中间,避免那些行来去往的村民碰到他,还有人会从筵席的长辈那里取来瓜果,用手递到克雷特毋的面前,轻轻触碰他的嘴唇,示意这是好东西。
“你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克雷特毋感觉面前是团云彩,即便在篝火掩映下也能成为穹顶中最灿烂的星辰。
女孩怯生生地躲到了哥哥后面。
“我妹妹不会说话,”男孩握着她的手,对诗人继续说,“她好像很喜欢你唱的歌。”
这时孩子们才将注意力放在男孩身上。
他俩是桑顿卡亚为数不多的孤儿,是战旌从杜瓦部落的黑市手中解救下来的【肉种】,终结了他们被贩往南疆诸国的命运。
“以前有开过口吗?”
克雷特毋蹲在孩子们中间,流云状的面具总给人一种流动的感觉。
哥哥思考片刻,回答道:“好像是的,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都说利利从出生就不会哭。”
“利利,她?”
克雷特毋询问女孩的名字,他的音调平稳,顺滑,透着温柔。
男孩伸手保护着她,小小的胳膊却能让人安心,言谈举止之间也没有丝毫怯懦。
“现在宴会已经开始了,我们再唱最后一首曲子好吗?”
克雷特毋提出建议。
那些孩子们都纷纷赞同,利利也躲在哥哥身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透过哥哥的臂弯偷瞄吟游诗人的面具,上面流动的云勾似乎真在缓缓飘荡。
零星,偏偏起舞。
墨里浸透的精怪翅膀,飞翔。
祈愿声,心跳,还有闪烁林间的光……
克雷特毋现在哼唱的词句,跟他今夜所有在孩子们面前展现的作品都不一样,那些用乌玛语讲述的短篇,像是一个娓娓道来的床边故事。
利利靠在哥哥的怀中,享受温暖的手掌拂过发梢。
孩子们似乎齐齐入了梦,梦里有烛光浸透的回忆,还有长辈们说起的灵怪传说。
北方永远沉默的黑夜里,似乎有渐渐苏醒的生命。
那些盘踞在寂静中的灵怪,从祈祷和祝福里走出,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
“孩子们在梦中相遇,千万不要看对方的眼睛。”
“没错,孩童,切勿言语。”
“嘘。”
清晰入耳的声音,让利利猛醒,她似乎想起些什么,赶紧去摇晃哥哥。
男孩也清醒过来,开始安抚妹妹的情绪。
此时此刻,温暖的篝火旁边,熟睡的孩子们都已经被家长带走,利利看见吟游诗人坐在火焰的对面,透过缥缈的橘光遥望自己。
似乎,刚才……
他也坐在外面,遥望梦里的自己。
“还好吗?”
突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掌搂住了利利两兄妹。
男孩抬起头,看见战旌坐在了身旁,他虽然蓄起了浅浅的胡须,但依旧散发着亲切可靠的气息。
“没关系,先生唱歌哄我们睡觉,利利似乎做梦了。”
男孩拍拍妹妹的脊背,发现小姑娘竟然又沉入了梦乡。
此时此时,忙活完筵席工作的席维太太姗姗来迟,说笑着将两个孩子给带走了。
她是桑顿卡亚原住民,经历过所有惨况。
这位心地善良的太太目前照料着两位孤儿,非常贴心,甚至还将战旌分发的布料全都做成了孩子的新衣裳。
待到对方走后。
肯恩才将视线回落到克雷特毋身上,他问:“说吧,怎么回事?”
吟游诗人交叠着手指,抬起手笑着说:“我刚才唱的,是灵怪所谱写的曲子,只是翻译成了乌玛语。”
“所以呢,我关心的是这两个孩子。”
肯恩言简意赅,他宣誓要保护村庄里所有的人,当然包括利利两兄妹,不管是什么诡异的事情,自己都要过问才安心。
“安心,先生。”
克雷特毋摇摇头,表示自己毫无敌意。
他识人很准,发现利利这个女孩并非普通的哑巴,所以才用灵怪的曲调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她是位迷灵,而且很有天赋,哑巴只是肉体限制的假象。”
克雷特毋指了指自己,说道:“就比如我,您觉得,我是寻常意义上的瞎子吗?”
肯恩倒是倍感意外。
乌森布曾经告诉过自己,【迷灵】这种天赋异禀的案例非常罕见,没想到杜瓦部落流浪的孤儿当中竟然就被自己遇到了一个。
“如果您没有出现,他被贩卖到南疆诸国,恐怕也会被那些喜好奇诡秘术的贵族们好好培养,最后变成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克雷特毋很淡然地笑了笑。
“她并非是哑巴,而是只能和灵怪沟通,那是世上罕见的生命,一种活在传说故事里的东西。”
7017k
0212:北境之诗
肯恩坐在篝火前沉默许久。
孩子们的长辈陆续过来接人,席维太太正在冬屋前为利利端去洗漱用的温水。
“我该注意点什么吗?”
肯恩问道。
“不必,这是幸运之事。”克雷特毋音调平和,“她再过几年应该就能够发觉自己的天赋,然后从梦里或者角落中窥探到灵怪的影子。”
迷灵天赋卓然,是北境很多部落重点的培养对象。
那些灵怪脾气古怪,就像【声息密林】中绞杀掉人贩子的存在一样,都是些难以沟通,却又实力强大的怪物。
肯恩曾经见识过,心有余悸。
克雷特毋突然递过来一张纸,这是在孩子们熟睡过程中临时誊抄好的,他的半张面具此时被镀上了篝火的橘光……
看起来有些吓人。
“这是什么东西?”肯恩问。
他没有急着伸手去接,因为吟游诗人此时的表情晦涩难明。
克雷特毋解释道:
“这是用来教利利驱使灵怪的东西,沟通需要锻炼,想要得到持续性的帮助,必须和灵怪签署相应的契约才行。”
肯恩静静地听着,表情突然冷漠。
他抬起头用不悦地目光瞪着克雷特毋,质问道:“你在教我把利利培养成一件武器?她才几冬大,是个依赖哥哥的孩子。”
“觉得于心难安么。”
克雷特毋将稿纸竖在指间。
北境很多部落都视迷灵为珍宝,他们成长以后都会将自己的天赋贡献给生养自己的部落。
精怪们会跟迷灵伴生,相聚一世,直到肉体消亡。
克雷特毋尽力说得冷静且客观,肯恩是位开拓者,他需要资源,也需要各种各样的力量。
“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您没有出现的话,利利会被卖到南疆诸国,命运更加凄惨,至于详细的内容,我怕您都不忍心听我说下去。”
克雷特毋顿了顿,半张面具难见喜悲。
肯恩盯着他白色的瞳孔,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经历过对么?”
篝火剧烈晃动。
跨季风暴正在酝酿,夜间经常会出现妖风。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克雷特毋露出的平静的笑容,然后再次将手中的东西递出去,说道:“只是需要适应几天,就会好,而且我相信利利很愿意帮助你,帮助桑顿卡亚。”
火焰在持续燃烧。
殷红的木炭逐渐露出霜白。
肯恩稳稳地伸出手,像是摘取果子一样,从吟游诗人的手中接过了那张稿纸。
然后丢进了篝火当中。
克雷特毋觉得指缝发凉。
紧接着,他面前的橘光突然膨胀,夜风里传来了烧焦的气味,那是压制纸张的过程中,一种被添加进去的原材料,被高温销毁时会带来刺鼻的酸臭味。
“我们没有谈过这件事,你也不许跟利利再提。”
肯恩拎着战斧站起来。
“包括席琳娜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给桑顿卡亚压力,所有人都在听我问题迫在眉睫。”
肯恩卸下战斧,梳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
他已经在拼尽全力地去做准备,不管是收复巨兽也好,扩充军备也罢,但这些都必须有原则。
“我必须提醒您,开拓者,底线就是软肋。”
克雷特毋语气慵懒,口音高雅地说道。
肯恩摇摇头。
“利利就是个孩子,我就当没有发现她是迷灵。或许有一天,她会找我解决困惑,但我绝对不会丧心病狂到利用她的痛苦来建立我自己的功勋。”
他继续说:“如果我真要不择手段,那我保护一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当我真的不惜毁掉一切来换取桑顿卡亚,那也是只是一座废墟,我的最终目标从来都不是勉强生存,而是建设一个梦想中的部落。”
“我对您的梦很好奇,愿闻其详。”
克雷特毋似乎被说服了。
他意识到肯恩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那种开拓者,而是一位过于天真的梦想家,这种浪漫主义的情怀非常吸引吟游诗人。
“我……呵呵,我说不好。”
肯恩笑了起来,每当提及这件事情,他总是能感觉到一种美好的情绪在胸腔里回荡。
他转过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
琼跟麦格坐在一起。
她今天晚上也要去【浴场】守门,所以席维太太揽走了多余的工作,让这位姑娘好好休息。
琼觉得自己的脉搏加速。
因为她偷偷窥探战旌的事情被发现了,那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所以她赶忙扭过脑袋,正好撞见姑娘们在讨论今晚的舞蹈。
麦格瞥见了肯恩。
她瞬间就猜出了身旁姑娘的心思。
“咳咳,我说……今晚的节目是否太单调了些。”麦格轻轻拍掌,“我们可是好久没有听歌了,今天战旌回来,为什么没有熟悉的冬谣唱起来呢?”
姑娘们开口起哄。
锡蒂和休姆也凑过来,散落的筵席开始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圆圈,那些跳舞的演员们也纷纷谢幕退下。
村庄里的骨萧纷纷吹奏。
部落里的村民来自各个部落,大家信仰繁杂,也带着完全不同的文化特色,当那些风格迥异的乐器开始合着骨萧的时候,场面就变得格外温馨幸福起来。
……
“运气真好啊,琼开始唱歌了,每次我茫然无措的时候,这首曲子就会提醒我,桑顿卡亚的未来就在她的歌声里。”
肯恩拎着【晨昏】站起来。
克雷特毋坐在原位,他依旧面朝着篝火,突然开口:“年轻的开拓者。”
肯恩站定转过身。
克雷特毋抬起头,用霜白的瞳孔迎上他的目光,笑着说道:“我不知道您刚才打开过没有,其实那张纸上空白一片。”
“哦,是么。”
肯恩撇撇嘴,并未在意的样子。
反正稿纸已经被烧成灰烬,里面不管记录了什么,又能改变什么现状呢?
克雷特毋笑着站起来,跟着他前往村庄最中央的篝火。
那位腼腆的姑娘也在众人的鼓励下轻轻开口。
仅仅一句,便是四周皆静,到后面,甚至连乐器都渐渐熄声,只留下甜美的嗓子,哼唱着桑顿卡亚的冬谣。
那些词句在乌玛语的语境里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7017k
0213:补全的作品
克雷特毋坐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有那么一刻,他的思绪随着琼的歌声飘远,毫无疑问,吟游诗人创作的仪式感被满足了,他找到了提笔的契机。
桑顿卡亚卷云飘荡,月色裹挟着奇怪的流光。
村庄街道沐浴在暖色篝火和清冷的月光当中,克雷特毋在筵席的末端轻声哼唱,伸出修长的手指转动羽毛笔。
诺尔蒂冈的工艺品,精巧且耐用。
华美的乐章在从他指间倾泻而出,迅速铺满了整张羊皮纸,把它变成一份值得传唱的佳作。
筵席渐渐散去,直到雪花寂静,街道上的石砖久久未被扣响。
克雷特毋从桌椅前站起来,身上依旧穿着肮脏的罩袍。
他脑中的灵感源源不断,即便再三润色,感觉还是没有将桑顿卡亚的美好完全述诸于笔间。
“我听说这里有个好去处?”
克雷特毋突然问道。
“额,是的,”波顿揉揉睡眼惺忪的脸颊,“浴场,想去泡个温水澡放松下吗?”
佣兵团相当重视这位雇主,所以就连起居都由波顿照顾。
“听说是活水?”
克雷特毋来了兴致。
他和波顿收拾衣物,然后顶着夜间的寒风出了门。
北境常年被冰雪覆盖,想在这片苦寒之地洗澡可是间相当费劲的事情,但偏偏桑顿卡亚的沐浴条件极好,也算是村庄一大特色。
部落联军的诸位战旌每天都回去。
休姆最近老是嚷嚷着要一份浴场图纸,想要在冰环部落复建一座如此令人迷恋的建筑。
但这对地理有要求。
桑顿卡亚背靠山脉,有天然的融雪流淌不停,所以能够在供应灌溉的同时还能满足浴场所需。
休姆羡慕坏咯。
克雷特毋和波顿躺进温暖的水流当中,所有旅途的疲乏都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老实说,被埋在地底是件令人绝望的事儿。”
波顿感慨连连。
他经历过很多劫难,却很久没有好好放松过身心,这浪涌层层的温水浴,算是彻底融化了这个硬汉的心灵。
克雷特毋喜欢听别人絮叨。
即便躺在温暖的水池当中,他也没有摘下标志性的面具。
“我经常好奇,那张面具下面,会是怎样的面容,克雷特毋。”
水雾的另一端传来亲切的问候。
波顿先是警惕,然后看向旁边的雇主,吟游诗人的嘴角却带着了然于胸的笑意。
“许久未见,学者。”
克雷特毋抬手挥了挥,雾气消散,露出一胖一瘦的两个家伙。
他侧过头来,双眼依旧是闭合的,跟波顿介绍起对方:“容我向您引荐,这位是我的同伴,波顿,金色盾牌公会的领队。”
伯克特意戴起眼镜,然后冲着波顿挥挥胖手。
克雷特毋又将手掌对准了他,继续说道:“伯克·巴特莱,你肯定听说过,就是诺林首席工程师,雄都第三座城墙。而他身旁应该还有位年轻人,是这位先生的贴身学徒,我们曾在月轮树影见过,这个小伙子泡茶技术一流。”
波顿肃然起敬。
他在池水里挺直了身板。
南疆诸国有很多传奇故事,金色盾牌公会里面,谁都听说过伯克·巴特莱传奇,诺林奠基人,曾经在王朝动荡的岁月里驻守雄都,是一个令无数声名显赫的将军都要绝望的存在。
“哈哈,谬赞咯,年轻人。”
伯克很早就认识了克雷特毋。
他们切巫伦度战役时期就曾经结下过友谊,加上伯克喜欢在各地游历,所以跟吟游诗人共同旅行过很长一段时间。
两个都是奥苏亚大路上声名显赫的存在。
同时,两个人也都脾气古怪,又相互理解,相互知晓对方真正的影响力和才华。
“你喜欢这里吗?”
克雷特毋在水中完全放松了身体。
这片舒适的池子,令他想到了月轮树影的天然温泉,那里被承认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但谁又知道……
美丽之下,也有令人感伤的故事。
“你说浴场,还是桑顿卡亚。”伯克问。
“有区别吗?”
“没有,因为我都很喜欢。”伯克也笑起来。
克雷特毋刚刚进入村庄的时候,其实就察觉到了老朋友的存在,因为很多防御工事,还有建筑间散发出来的独特秘药气味,都有诺林工程师的痕迹。
伯克没有急着交谈,或许别有用意。
克雷特毋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在筵席上跟我打招呼?”
“有什么关系,反正总能遇到的。我希望,你能通过自己的感受去了解这座村庄,相信我,跟北境任何一个部落都不相同,它的魅力用语言是无法概括完毕的。”
伯克顿了顿,继续说:“跟肯恩·布维尔相处过了吗?感觉这个家伙怎么样。”
“很有意思,我很喜欢这个人。”
克雷特毋想起刚才在篝火旁边的谈话。
伯克又问道:“听说你在创作一首诗歌献给这片土地?那肯定会很美很美吧。”
没想到……
吟游诗人竟然摇了摇头:“无论我如何提笔,想要挥洒自己的词句,我发现都没办法将自己体验的东西描摹下来。”
“创作瓶颈?”
“不全是,实际上,今晚筵席上歌唱的姑娘,让我找到了另一种表达的办法。”
克雷特毋如是说道。
……
肯恩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收到了克雷特毋送来的乐谱。
【曲谱收集:桑顿卡亚之诗】
【品质:a】
【效果:振奋,治愈,唤起内心深处的信念。】
克雷特毋并没有展开天马行空的创作。
他将琼哼唱的残缺冬谣给补充完整,然后按照桑顿卡亚容纳包容的特点,把各种奇怪的信仰,还有臣民朴素的愿望都容纳其中,编写成了一首独一无二的曲谱。
肯恩通过备注,发现这首曲谱的演绎难度非常高。
幸好锡蒂和休姆等几位战旌还在。
他们展开这首曲子,在乌森布的帮助下,众人逐渐将曲调中的音节分解成了战阵能够利用的部分。
然后交给濛,让他带着【狼骑兵】们磨合训练。
渐渐的,这首歌出现了另外的版本,也就是桑顿卡亚军歌,当战士们敲打盾牌,齐声呐喊的时候,就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心底迸发而出。
7017k
0214:孵化
一周之后。
克雷特毋结束了桑顿卡亚的旅行。
他听过了狼骑兵们演绎出来的版本,然后将完整版、足足两沓稿纸的作品交给了肯恩·布维尔。
“这首曲子非常棒,不管是民间传唱,还是交给你们的勇士在战场上表演,都会是绝佳的曲目。”
克雷特毋嘱咐道。
【目前军队领导者有限,并未完全挖掘出军歌的全部力量,等到属下能力提升,或者校场招募更具实力的人才,就能够解锁进阶版本的曲谱。】
肯恩点点头,将这份礼物收入囊中。
【佣兵任务:作曲家】
【进度:已完成】
【描述:帮助倒霉的佣兵,去营救这位重要的人质。】
至此,佣兵任务全部结束,而它所带来的礼物,将会帮助桑顿卡亚长久地发展下去。
【金色盾牌公会好感度提升。】
肯恩也用人格魅力征服了波顿和他的副官。
但朗兹却在私底下认为,这个佣兵在部落里白吃白住,于心难安罢了,要说亏钱的东西,那些所谓的报酬却又迟迟不见踪影。
确实如此……
尽管波顿再三保证,公会里面会运来一批相当丰厚的报酬。
但连着这么多天过去了,那批物资依旧卡在【永冻高墙】外围,似乎北境局势动荡之后,就连商旅的日常进出都收到了限制。
波顿颜面尽失。
肯恩却没有因此亏待这群客人,所以令佣兵感到更加自责,恨不得亲自去责问那个负责运输的家伙。
克雷特毋最终还是乘上了马车。
在一个风和日丽,灵感绝佳的夕阳下离开了桑顿卡亚。
“先生,您要创作些词句吗?我让脚夫走得慢些,再去给你取点像样的纸笔过来。”
波顿望着永冻瀑布的壮丽景观,还有地平线上令人沉默的夕阳说道。
但克雷特毋却只是摇了摇头。
“不了,窗帘就这样放着,”他深呼吸之后说道,“我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它,我发现,有的时候,你不需要额外的创作,其实保持原样就美得不可方物,我们只需要欣赏就够了。”
波顿点点头。
他没有回答,陪在诗人身边。
车马渐渐离开了坵鸣古道,顺着既定的路线向南行驶。
……
入夜,桑顿卡亚。
肯恩忙完了军营里面的事情,又去检查过猎队返程后的汇报,径直来到了【祭坛】前面的广场。
随军萨满已经等候多时。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年代久远的石砌阶梯,在耀眼夺目的水晶面前低下头颅。
肯恩并非是要向冬母或者某位旧神祈祷。
他今夜来此的目的,其实是想要看看那几颗供养许久的【苍厝蛇蛋】。
环形坑洞当中,内嵌的空间里面,摆放着数颗石头大小的圆形兽蛋,轻轻摇晃,似乎富有生机的样子。
“它们长得非常好,我算过时间,应该要破壳而出啦。”
随军萨满做事情很稳定。
他从战旌那里获得了【祭坛】的权柄,除了主持大大小小的部落仪式以外,还可以小幅度调动流淌在这片土地里的力量。
桑顿卡亚的野兽坐骑很多。
它们大大小小,性格迥异,又新加入了几头体型庞大的【血瘟巨兽】,按理说应该会很难控制才对……
但实际上,军营里面的训练过程格外顺利。
野兽暴动或者伤人的事件甚至一次都没有发生过,究其原因,少不了随军萨满的功劳。
黑菈们都知道:
他在进入杜瓦部落的地牢之前,是某个古老部落的驯兽人,而且传承已久,懂得很多荒原里的知识,在兽类和秘术的历史上浸淫多年。
【随军萨满】运用祭坛的力量,每天都在将土地里流淌的魔法融入到野兽们的食物当中,通过全天候的辐射,潜移默化地建立起一种难以割裂的羁绊。
他肩膀上饲养的【魂鸦】羽翼丰满。
小家伙的三颗脑袋都很有精神,漆黑的羽毛能够完美的融入夜色,红宝石般的眼睛,似乎能够摄取人的灵魂。
“长得真漂亮,跟乌森布的那只黎鹰有得一比。”
肯恩说着话,还伸出手去逗弄。
因为他也学习了牲性氏族的知识,本身也对荒原带着某种敬畏之心,所以魂鸦并不排斥战旌的抚摸,算是主人以外,唯一会去亲近的对象。
突然前方传来细碎的声响。
肯恩眯起眼睛看过去,蛇蛋已经透明入纸,大概能够看到一个蜷缩盘曲,逐渐活跃起来的生物。
“啊,真是令人难忘的回忆。”
肯恩拧了拧眉心。
说实话,苍厝蛇洞的经历非常惨烈。
在那个尚未成长起来的阶段,面对一头成年的蜕皮魔物,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了。
“看见这些小东西,我就会想起来,那玩意缠在我的胳膊上,想要绞断我脖子时带给我的窒息感。”
肯恩描述的时候表情很夸张。
随军萨满抬抬眼皮,算是符合,他知道战旌现在肯定不会害怕小东西了。
肯恩突然有了疑惑。
当初他落入洞穴的时候,明明那些蛇蛋已经陆续开始破壳了,为什么带回桑顿卡亚这么久,这几枚却还没孵化成功。
“因为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随军萨满解释道。
魔物孵化所需要的能量往往很难靠着蛋壳来支撑,苍厝蛇蜕皮之后驻守在洞穴里面,除了保护后代,其实也是为了给它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
举个耳熟能详的例子。
龙蛋是奥苏亚大陆上最珍贵的兽蛋,它们如果没有在地质活跃的地方久居,就很难孵化成功。
常年喷发的火山。
万年结冰的深谷。
毒物纵横的泥沼。
……
龙蛋需要汲取大陆最深处的力量才能孵化,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支撑,很容易就会陷入沉寂,然后被人类截取,带回文明的聚居地开展研究。
这种现象很常见,甚至会有专门的高额悬赏任务。
但是在目前的奥苏亚大陆上,截取到的龙蛋基本都是些混血亚种,或者血脉非常稀薄的交叉后辈。
回到桑顿卡亚的夜晚。
肯恩带回来的蛇蛋失去了魔物的力量供应,所以只能在祭坛魔法的荡涤当中慢慢温养,补偿旅途运输的消耗。
“好啊,全都苏醒了。”
随军萨满高兴地鼓掌,然后挥舞魔杖,将悬浮的巨石挪得更远些。
7017k
0215:翰
“我有点紧张了,拜托,别搞砸。”
肯恩话音刚落,祭坛暗格里就陆续传来破壳声。
随军萨满使出自己仅有的魔法掌控力,集中力量汇聚成流光,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有东西破壳而出。
“我很抱歉,战旌。”
他指向角落当中的那枚蛇蛋。
它曾经活跃过,也在魔法的感召下蠢蠢欲动,但很遗憾的是,在最后一段成长中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孵化:苍厝蛇x5】
肯恩没有责怪。
部落目前孵化兽蛋的条件实在太差,只能依靠祭坛汇聚力量来温养,能够活下来五只已经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小蛇谨慎地探索四周,然后盘踞起来。
因为汲取能量不同,所以这些小家伙的模样也略有变化。
它们通体灰白,有点像日落后房檐积雪的颜色,脑袋看起来略宽,六只睁开的眼睛,两只闭上的眼睛,小家伙出生就有胳膊粗细,腮翼和鬃毛还不是很明显。
苍厝蛇开始围绕随军萨满盘旋。
祭坛溢出许多流光,浮石每旋转一圈,幼蛇表面的黏液就会干燥一些,脑袋支撑着立起,眼神冷漠但不嗜血,能感觉到某种隐藏在血脉里的猎手气息。
【契约:苍厝蛇(幼)】
【等级:d】
肯恩心满意足地站起来。
他收获了自己的第二类契约魔物,或许是蛇类尚且幼小的原因,他没有解锁对应的兽灵。
“战旌,耐心些,血脉纯粹的苍厝蛇也挺珍贵。”
随军萨满说,只要部落慢慢投资,等到它们成长起来,再经历几次蜕皮的话,能够成为部落一大战斗力。
“希望荒原能够给它们成长的时间。”
肯恩插着胳膊说道。
随军萨满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继续说:“蛇类魔物的培养,需要专业人才,或者找那种魔物幼崽供应商,买一些专门的药剂和食物,这能帮助幼蛇成长。”
他顿了顿,将后半句补充完整:
“如果您并不喜欢的话,可以直接把幼蛇卖给佣兵或者商贩。”
“你认真的吗?”
肯恩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随军萨满,但对方只是耸了耸肩膀。
【魔物幼崽交易很常见,北境佣兵喜欢捕获收藏些珍贵有用的宠物,或者是依赖它们特殊的技能和超群的战斗力。】
肯恩摆摆手,说道:“我当然有耐心等它长大,而且这个时间可能会比我们想象中要短暂。”
“您有什么机遇?”随军萨满问。
肯恩回答道:“乌森布说,羊齿部落的盟友当中,有位身负蟒灵的战旌,如果交涉顺利的话,我们就能得到专业的驯蛇知识,甚至能够拉拢到可靠的同伴。”
随军萨满点点头,似乎也很期待的样子。
第二天中午,阳光没有舒舒服服地照下来,荒原凝聚的风暴已经迫在眉睫,阴云积压,阴风阵阵,就连最近飘荡的雪花都是灰扑扑死气沉沉的模样。
【贸易:路线开拓】
【成功概率:74%】
巡逻骑手正在警戒。
他是桑顿卡亚招募的新兵,今天头一次轮岗,负责村庄前面的主干道还有商站的秩序。
哐啷,哐啷。
远处传来驼兽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货框碰撞的剧烈声响,从甩动缰绳的频率和木架颤抖的节奏来看。
驾驶者真暴躁。
新兵想着。
他看见三架货车正疾驰而来,目的明确,冲过桑顿卡亚的村前道路。
骑兵们摆好拦马,将来者拦在【商站】前面。
“遵守规矩,桑顿卡亚只欢迎朋友,如果如莽行事的话,我们会……”
他挺起胸膛,在狼背上学着老兵的模样高声警告。
脚夫却发出了笑声。
“哪来的小屁孩,你有什么毛病吗?”
长毛族小个子翻下驾驶位,甩动皮衣,朝着桑顿卡亚正面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商站周围还有很多佣兵和走私者。
新兵觉得自己被看了热闹,便恼羞成怒地指着狼肚高的脚夫警告道:“说话注意些,我们欢迎朋友,你……”
“小鬼,大爷叫翰,翰奇兄弟的翰,荒原趟脚夫商会的老板!”
他蹿上狼背,揪着新兵胸前的皮甲,瞪着眼发出尖锐且粗鄙的咆哮声:“睁大你的眼睛瞧瞧,这可是桑顿卡亚的徽记,大爷我帮你们战旌跑了趟南边,回来还要被你指手画脚?这笔工钱得另算才行!”
新兵愣愣地看着他,甚至忘记了反抗。
翰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娃娃很稚嫩,于是松开了他的衣领,露出骄傲的表情:“你是刚来的?黑菈认识么。”
新兵点点头。
翰奇嚣张至极地跳下狼背,扯扯披风,像使唤跑腿的一样将肯恩配给他的保镖叫了出来。
两名身穿皮甲,面容沧桑的士兵骑马上前。
他们露出胳膊上的【奴役纹章】,亮明自己战旌亲卫队的身份。
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动静的奎玛匆匆赶到。
他隔着老远就看见了翰奇兄弟俩的货车,也就猜到了商站前面闹的小误会。
奎玛挥手跟两位兄弟打招呼,又从暴躁的翰手中将新兵解救出来。
“旅途顺利吗?”他问。
“哼,大爷我可是专业人士。”翰抹了把脸颊,“但我现在饿极啦,得饱餐一顿才有力气讲故事。”
他走到主车侧面捶打窗口。
货箱往下沉了一截,待到里面的人走出来以后,又迅速弹回去。
奎玛叉着腰说道:“好久不见,奇。”
巨裔含蓄地笑了笑,憨态可掬的样子。
他安安静静地跟在矮小的兄弟身后,一起走进了村庄大门。
村庄劳工们带来了新鲜饲料,短咆兽畅快地咀嚼起来,似乎格外享受的样子。
翰摘掉帽子,挠了挠皮衣内侧。
奎玛注意到了他左顾右盼的脑袋,开口说道:“每次回来都要大变样对吧,战旌是个发展天才。”
“哼,我挑合作伙伴的眼光从来没有差过。”
翰走得很嚣张,嘴巴从来没有令人开心过。
桑顿卡亚外围驻扎的帐篷款式很独特,那是山纹部落和羊齿部落的临时营地。
正巧,锡蒂正踩着木箱清点,瞥见了奎玛之后抬手打招呼。
翰却当即停下脚步,圆瞪的眼睛里满是泡泡:“老天爷,快给我一巴掌,这性感火辣的妮子,是从哪儿来的?”
7017k
0216:注意事项
肯恩将部落交易清单交给身旁的麦格。
“我很感谢你能替我处理这些麻烦,说实在的,除了诺林的客人们以外,恐怕桑顿卡亚谁都没有脑子替我算清账目。”
他很诚恳地说道。
麦格也没有含糊,她们虽然是客人,但始终是在接受肯恩的帮助。
大家一起经历过如此印象深刻的战役,恐怕没有理由会拒绝这种请求,再说了,伯克和麦格,其实都对这座村庄投入了感情,也亲眼见证了它坚强地挺过考验,并且飞速地在发展。
“我们去主楼,顺路吗?”
“荣幸至极,肯恩先生,我就顺便去找娜娜吧。”
麦格露出微笑,将清单夹进了随身的账册里面。
肯恩走进了桑顿卡亚的街道,两个人聊了聊最近的贸易订单和流民数量,然后在【主楼】面前看到了暗自偷笑的奎玛。
“听说翰奇兄弟回来了?”肯恩问。
麦格站在他身后。
这位学者的脑中瞬间浮现出了长毛族那张猥琐至极的脸。
“哦,咳咳,是的战旌,麦格女士。”奎玛尽量保持严肃,“但我必须要跟您说,刚才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他狂笑的神经随时都要绷不住的样子。
肯恩说:“我刚才见过返回的黑菈,他们汇报了路途中的情况,也把村庄门口事情跟我聊了聊,都是小问题。”
“哦不,战旌,我说的误会发生在那之后。”
奎玛终究是没有忍住。
他用手捂住了嘴巴,尽量让自己通过颤抖消化掉脑子里的笑意。
肯恩瞥了眼主楼。
然后他凑近去,挑挑眉,示意对方直说。
奎玛深呼吸了好几次,用只有三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小声嘀咕:“翰路过外围营地的时候,看到了锡蒂战旌,这家伙竟然想要搭讪对方,而且用很粗鲁老土的搭讪方式。”
“天呐。”
麦格瞬间叫起来,用手挡住大张的嘴巴。
肯恩先是一愣,然后噗嗤一声,鼓起了腮帮子,然后笑着说:“然后他真去了?”
麦格显然更加急切。
她推开肯恩,抓着奎玛就问道:“你没有阻拦吧!”
奎玛摊开手臂,摇了摇头,似乎一切都是翰自找的。
麦格瞬间就咬紧了牙关,像是隔空啃了谁一口。
“好!这太棒了!”
她握着拳头,原地蹦跶了好几圈,嘴里念念有词,从表情到语气来看,有一种大仇得报,格外畅快的感觉。
“所以,你要跟我进去看看嘛?”
肯恩退开栅栏,挥退站岗的士兵,让出空间供麦格通行。
但女学者却婉言拒绝,似乎并不想再靠近那个讨厌的家伙,她昂着脑袋,连席琳娜也没有找,就转身向村庄深处走去了。
肯恩和奎玛交换眼神。
他俩收起笑意,带着严肃的表情走了进去。
客厅深处,壁炉散发着暖融融的热浪,地毯也是光洁崭新,显示出温馨且气派的模样。
一个身材傲笑,伤痕累累的长毛族小个子正四仰八叉地瘫在中间。
“嗷,哟哟,疼死大爷了。”
他发出惨烈的呻吟,任由巨裔的手掌在身上揉按,还反复抱怨道:“嘶,轻点儿,把我弄残废以后谁来养活你!”
“两位好,许久不见。”
肯恩坐在了翰的对面,用疑惑地目光询问:“抱歉,我属下没有保护好你么,看起来,这场旅途格外凶险?”
翰被目光拷问着,瑟缩了一下。
他摆摆手,示意旅途格外顺利,又吹捧了一下荒原趟脚夫商会的业务能力,决口不提自己泡妞失败被胖揍的故事。
肯恩保持严肃地听着。
他的目光却停留在对方不满尘土的皮制外套上面,微微侧头,又瞥见了远处地面上被蹬掉的靴子。
【它在逃跑中被丢弃,从距离来看,被追杀的家伙肯定很狼狈。】
“噗嗤,咳咳咳。”
肯恩让备注戳到了笑点,赶忙用手挡住嘴巴,试图掩盖自己真实的笑意。
翰瞬间发出了哀叹声。
总的来说,这趟旅途稳赚不亏。
翰虽然嘴巴毒辣,但办事能力确实值得褒奖,他带着桑顿卡亚为数不多的几箱货物,沿着诸国商道南下,途径好几座贸易繁荣的【营地】。
“南疆移民和北境土著一起生活。”
翰奇介绍起好几处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他说自己通过生意手段,让那些货物流入了当地几个人脉庞大的倾销商手中。
“量小,有特色,市场充裕,谁都喜欢这种买卖,不是吗?”
蛇头很满意,路线趟起来就很顺利。
翰奇兄弟在办事上非常愿意下苦功夫,就连返程的两位黑菈,也没在这方面吝啬自己的褒奖。
贸易路线正式开通。
桑顿卡亚的渔获和其他物资,接下来都能够顺着这条路抵达【永冻高墙】。
翰奇兄弟的旅程就到那里。
“如果想要继续南下,就要进入诸国商道,在官方商会的眼皮子地下做买卖,否则,只能算是走私者。”
翰很熟练地讲解起其中的区别。
“当然,我联系了老朋友,能够帮我们把东西带出去,走私者当然也有好处,我们不管经过哪个王国的边境,都不需要缴纳税款,但同时,路途当中所有的凶险都得自己承担。”
肯恩顺着他的思路考虑了很久,觉得这个关系以后会用得到。
“我问个事情。”
肯恩打断了翰的介绍。
他眼中的疑惑变成了担忧,然后看向了翰,问道:“你抵达了永冻高墙对吗?”
“是的,先生,这趟旅途可是把我给辛苦坏咯。”
翰得意洋洋地炫耀起来。
肯恩又继续说道:“漆冰使徒大规模迁移,南疆诸国的军队似乎也活动频繁……”
“是啊,”翰打断他的话。“永冻高墙附近现在可是乱了套,很多势力都在插手,恐怕只有等猎季开始,红枫高墙的盛事结束,那些牛逼轰轰的战旌们腾出手来整治,北境的贸易氛围才会更加友善些。”
肯恩点点头,不置可否的样子。
他更关注另外的一件事:“我想知道,你从那么杂乱的地方回来,有没有注意低调行事?”
翰眼中的疑惑凝聚不散:“您的意思是?”
肯恩叹了口气,说:“你可能把别人的眼睛给带回了部落里。”
7017k
0217:暗探
翰奇兄弟刚回来不到半天,桑顿卡亚骑兵就加强了对流民和旅者的盘查。
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肯恩甚至用备注亲自去村口旁观,又对最近加入部落的流民进行了一次亲切地问候,同样没有排查出可疑人员。
他并没有因此放下警惕。
因为备注也不是绝对正确,曾经有个【郫斯顿克】商队领袖,用精湛的演技和奇怪的手段瞒过了备注信息。
他在掌心凝固出一颗冰晶,棱角粗犷,带着雾气漂浮旋转。
这是席琳娜交给他的技巧,利用魔法现象来理解荒原,或许能从多变的气候中摸索到一点规律。
肯恩捏碎冰晶,走进了桑顿卡亚的冬屋。
他想要再多排查点人,走过几间屋子以后,狂风就掀起了街道上堆积的杂物,那些晾晒的衣物和惊叫追逐的人群擦肩而过。
【风暴来了。】
最开始是乌云密布,紧接着是松针般尖锐刺痛的冻雨。
雷霆裹挟在云层中间,酝酿着令人肝颤的吐息,狂风像是随时要掀开屋顶似的,将整座部落吹得哐啷作响。
岗哨依旧坚挺。
肯恩派人去接收路上无家可归的旅者,毕竟在这种严酷的气候之下,恐怕普通人是没办法在荒原野外过夜的。
他站在坚固的主楼当中,望着外面乱箭齐发般的雨幕。
思绪似乎回到了从奥苏亚大陆苏醒的夜晚,温暖的地笼和悲伤的村庄少女。
“您吃点东西吧。”
琼在桌面上摆好食物。
锡蒂和休姆他们在部落外的营帐里呆着,猛犸皮的帐篷,能够经受住天气的考验,而且战旌必须跟自己的同胞们呆在一起。
就像肯恩现在做的一样。
他必须呆在部落里,顶着暴雨去抢修那些被破坏的设施,给焦虑难安的臣民带去勇气。
“琼,今晚去找麦格,你俩跟席琳娜呆在一起好吗?”
肯恩望着窗外怔怔出声。
他说话的时候只是偏了偏头,并没有转过来,脚底被从盔甲中淌出来的积水浸润。
“我明白,您别担心。”
琼转身合上门。
靠在墙边的奎玛阔步跟上,负责将其送到席琳娜的庇护范围之内。
“您在担心些什么?”濛从阴影里走出。
他穿着轻甲,手持战刀,似乎随时准备将某个居心叵测的家伙给开膛破肚,麾下的狼骑手也是整装待发,防止部落里发生些突发状况。
“部落里绝对有鬼,我不相信表面上的东西。”
肯恩说道。
“加强巡逻,我们不是要打仗,我们是要找东西,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明白吗?”
话音未落。
他便朝着头顶的天空看过去。
滚滚雷霆照亮云雾,荒原积蓄的魔法力量实在太过庞大,换季风暴竟然能够覆盖整片帕洛图斯比。
【奇观:风龙卷】
夜幕,最黑暗的云层,一道白光割裂了天空。
紧接着,无数雷霆像是破碎的冰面,开始向大地上延伸出闪电的触角,噼里啪啦,而在白光的最中央竟然出现了旋涡。
浓雾云层,慢慢凸出。
狂风和雷霆就像是扔进火堆的燃料,包围着龙卷,保护它慢慢成长到谁都敬畏的规模。
风龙卷降临在【坵鸣古道】和【苏盆络谷地】中央的平原上。
它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改变着周围土地的样貌,就连浅层尸体都被怪力挖掘出来,抛到天空,不断加深龙卷的颜色。
雷霆伴生,雨丝如刀。
风龙卷周围又延伸出几只小的龙卷,最近的一个竟然就出现在桑顿卡亚的冰原之上。
肯恩觉察到气候变化以后,就紧急召回了捕鱼者们。
当他看到那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感到无比的庆幸,如果部落当中有人因为自己的决议丧命,那以后每条鱼都会成为背负在身上的血债。
龙卷裹着冰霜,细小的渣子撒在冬屋顶端。
肯恩在雷霆照亮的夜色里抬头阳光,脸上被水珠打得生疼,但他还是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人要怎么生存在这种气候当中呢?”
他思考着,然后拉低斗篷,朝着破损的兽棚走去。
……
深夜,狂风最急的时候。
一支全副武装的斥候在桑顿卡亚主楼周围出现,可是没有卫兵注意到,阴影当中不断穿插着活人,正在用脚步丈量村庄的每寸土地,通过记忆来带走所有的情报细节。
浴场后方,斥候领袖出现在这里。
他稳稳当当地站在狂风当中,视线丝毫没有收到影响,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连雨水都穿过了这个人的身躯,像是一抹从世界上淡去的颜色。
【奇怪的暗探】
【身份:夜行猫】
斥候领袖从黏滑的斗篷里掏出道具,施展着专用的标记魔法,如果顺利的话,这里将成为一个召唤点,能够从很远的地方唤来魔物,将整个村庄闹得鸡犬不宁。
他没有注意到,有东西慢慢靠近自己。
肯恩的手紧扣住斥候的嘴巴。
那人猛然惊醒,双眼大睁,发出短促的闷呵之后,掏出匕首朝着脸上划去,但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掌心,沾血的武器也掉进了瓢泼的雨幕当中。
“晚上好,这位陌生的混球。”
肯恩用膝盖按住了他的脊背,然后将其双手反绑,“我很想知道你们留下来的道具都准备做些什么,嗯?”
斥候眼中的惊恐变成了怀疑。
奎玛从角落里走出来,将【肃修】对准了角落的影子。
闪电当中传来非常模糊的惨叫,紧接着就有人倒在了雨水当中,但奎玛按照战旌的命令手下留情,只是射穿了对方的大腿。
斥候领袖被战斧压着脖子,似乎没有放弃幻想。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同伴,对吧?”肯恩说,“你觉得,我为什么亲手过来逮你,因为那些小偷已经全都被控制,明白了?
斥候眼中闪烁着怀疑。
肯恩慢慢地松开了手,然后一条兽筋猛地弹起,尾端磨得锋锐的刀片切开雨幕,划过了他的脖颈。
“不死心。”
斥候领袖这招偷袭很老道。
他拼死转过身来继续反抗,通常这个时候,自己身后的敌人早已鲜血淋漓,或者惊慌失措……
7017k
0218:霍叟的眼线
斥候领袖才刚刚转过身,天边乍现的闪电就点亮了整个桑顿卡亚,建筑之间被镀上一层银白。
他下意识顿住,眼角传来了刺痛。
肯恩就站在雨幕当中,挡住了他面前所有的光芒。
雨水和狂风没有让这个男人移动分毫,刚才精巧危险的机关也没有任何效果。
斥候领袖肌肉僵硬,但现在却连一丝动作都不敢乱来。
闪电变成了间接性的光源,随着白色的线条不断出现在天空当中,周围所有的景象也被照亮的一清二楚。
肯恩手里捏着刀片,就稳稳地挡在前方,刃口已经陷入了斥候脸上的皮肤。
如果对方刚才继续向前行刺,就会死在自己的暗器之下。
斥候的血液流淌而出。
但他感觉,所有的液体在此时都是冰冷的,瓢泼的雨幕开始模糊视线,血水被不断冲刷。
任人宰割的恐惧。
他多希望,此时耳边的雷霆再密集些,视线再模糊一点,然后自己从睡梦当中醒来,今夜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再发生过。
唰!
又是一道闪电。
“乖,陌生人,我有很多疑惑,但我抓的俘虏很多,不是非要问你才行,明白吗?”
肯恩将刀片从伤口中拔出。
斥候没有再轻举妄动,紧接着,他感觉到对方竟然用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拇指就按在伤口上。
“看着我。”
肯恩命令道。
斥候眨眨眼睛,将雨水从瞳孔周围挤出去,但是天边炸开的雷霆几乎要击碎耳膜,他整个人随之瑟缩了一下。
眼角的伤口轻微愈合。
肯恩不能让这家伙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刀口离致命部位太近,他只能被迫使用经验值来补救。
但他刚刚治好,又突然想到——果对方是个嘴硬的家伙,还不如直接干掉。
这种念头出现之后,愤怒就无法遏制地开始涌动。
斥候觉察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恐惧随之奔涌而来。
雨水令人失温,频繁交错的闪电也在反复刺激神经。
他看见:
肯恩半边身子被点亮,全副武装,眼神锐利,像是一座树立在部落广场中的丰碑。
但他的另外半边身子,处在背光处,遭到黑暗的吞噬。
肯恩琥珀色的双眼清晰透亮,死死盯着他。
那种感觉,不是在拿捏猎物,而是一种纯粹的愤怒,任何人在这种目光当中都会心虚。
“我很生气,你的这次拜访。”
肯恩的威严在风暴里持续膨胀,他捏着斥候的脖子,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用一个敌人的死亡来发泄心中的愤恨。
奎玛没有多言。
他安静地注视着一切。
如果旁边那个被射穿大腿的家伙有任何意见的话,他将毫不犹豫地令对方闭嘴。
“无意冒犯,我能解释一切,或者挽回些什么。”
斥候在闪电的光芒中双脚离地。
他眼球充血,窒息感导致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眼中丝毫没有了刚才的锐利。
这种突如其来的全面碾压,击碎了这位领袖的骄傲感。
噗通。
肯恩将对方丢在地上。
奎玛移动【肃修】,本想做些防范。
但对方只是颓丧地坐在雨水中。
奎玛知道,这家伙的心智已经被摧毁了,短时间内的情绪起伏令这个经验老道的战士有些崩溃。
奎玛悄悄咽了下口水。
然后他瞥了眼肯恩。
战旌令人称道的地方有很多,超凡卓绝的眼光,令人神往的领导魅力,身先士卒的担当……
这些都是在盟友的前提下。
如果对方是敌人的话,战旌坚韧的意志,纯粹的目标性,惊艳的成长速度都会让敌人后悔。
但最恐怖的是……
战旌拿捏别人心理的本事实在太强。
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某些习惯性或者本能的行动,都会在不经意间摧毁敌人的理智。
奎玛对肯恩是绝对忠诚的。
但在某些时候,心中的敬畏会更加强烈一些。
……
深夜,桑顿卡亚主楼。
肯恩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旁边的人也不敢随意开腔。
就连拎着两个杂碎走进来的【朗兹】,感受到如此压抑的氛围,都停止了对入侵者的谩骂。
战旌生气的时候,谁都噤若寒蝉。
肯恩坐在中央的位置上,脑子里开始构思——要不要在桑顿卡亚修建地牢。
但敌人入侵的情况并不会频繁发生,地牢是不是太严肃了一点?
如果在部落初期的和睦氛围中修建一些纪律性的建筑,会不会影响到部落氛围?
他不断在权衡利弊。
但在周围人看来,战旌今夜愤怒到了极点。
奎玛和濛先后返回,紧接着是朗兹,还有锡蒂和托弥欧,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今夜造访的斥候。
所有俘虏都带着伤口。
其中最严重的甚至昏死了过去。
肯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然后看向旁边捉到的斥候领袖。
这位暗探是个经验丰富、身手不凡的老将,在无数危险的环境中取得过情报,也曾经在敌人的心脏部位留下过致命的陷阱。
虽然他的名字一直被部落雪藏,导致这个传说还没有在荒原上传播出去。
但在【霍叟】的部落当中,除去那些天赋异禀的家伙之外,只有这个斥候的威望是最高的。
这也是为什么……
他拥有独立带队的权限,甚至能够在没有【霍叟】同意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地带队侦查【桑顿卡亚】,并且很不礼貌地留下秘术法阵。
其他斥候成员也都在这里,等待桑顿卡亚的领导者给出最后的审判。
“你知道吗?”
肯恩刚刚开口,房间里所有都人都挺直了脊背,就连锡蒂和休姆都从长久的发呆当中惊醒过来。
肯恩继续说道:“你今天的行为,在北境《旧约》当中属于是宣战,如果你的部落领袖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双方的关系将正式进入冰点。”
他看向下面所有的俘虏。
“而你们,将会用生命为今天晚上的事情负责。”
锡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肯恩·布维尔,她印象当中的年轻人永远是潇洒沉稳、慷慨善良的。
但她似乎低估了……
桑顿卡亚部落在肯恩心中的地位。
如果净土遭到入侵,谁都不会原谅敌人。
底线……
能够让一个人极端愤怒。
7017k
0219:谈判
暗探的心像是沉进了风龙卷当中。
他脖颈上还留着指印,有些上不来气,喘不匀呼吸。
这座房间覆盖了很多精妙的法阵,秘术很难施展,他虽然能够挣脱束缚,可肉搏突围的话,其他人还好说……
但在肯恩的眼皮底下,这家伙深知自己毫无胜算。
“我私自做决定,跟部落无关。”
暗探最终选择了妥协。
他的属下全被挟持,自己只能通过交涉来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锡蒂在旁边松了口气。
她能够认出对方斗篷和鱼肠服的款式,虽然不太确定,但这伙人的背景恐怕很强。
锡蒂最担心的,就是对方开口死犟。
她能感觉到肯恩的愤怒,如果毫无回旋余地的话,肯恩绝对会比任何人都要果决,他甚至可能会毁尸灭迹。
“你从哪儿来?”
肯恩分腿坐在房间中央,肘部撑着膝盖,双手交叠于脸前,战斧放在脚边随时能够抽起挥动的位置。
“詹泽雷斯。”
暗探鼓起胸膛,用沉稳地语气介绍了出生。
锡蒂和休姆对视一眼,庆幸肯恩没有果断动刀,但两位部落战旌的表情都显得各位凝重。
随军萨满的呼吸变得很沉重。
房间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小幅度地挪动了脚步。
肯恩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看来这批斥候来头不小,接下来的谈判要更加谨慎才行。
【常识:詹泽雷斯】
【描述:北境最古老的部落之一,常年裹挟于红枫高地的冲突,其战旌名为‘霍叟’,在如今帕洛图斯比的传闻当中,据说是唯一能够跟‘弗伦冈铎’抗衡的男人,双方亦是死敌关系。】
“面对我。”
肯恩命令道。
俯身的暗探昂起头颅,周围人的反应都是正常的,霍叟名声在外,能够威慑整个北境。
但他感到很棘手,因为肯恩眼中并没有丝毫怯懦。
肯恩语气平静地问:“身份,理由,前因后果。”
他伸手去握住【晨昏】的柄端,然后盯着跪在他面前的斥候领袖,似乎对方如果回答得不尽如人意的话,冲突就无可避免。
“我是詹泽雷斯部落,羽支斥候的领队,丹。”
暗探的声音成熟沙哑,音调并不高,但在针落可闻的主楼正厅当中,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内容。
“继续。”
肯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奉命前往永冻高墙,办一点事情,返程途中遇见了奇怪的车队,原本以为是趟黑市的新人,但却带着部落徽记。”
丹将事件始末娓娓道来。
他是斥候分队长,虽然职级不高,但是经验老道,部落里资历颇深,也能有带队资格和基本话语权。
丹本着职业习惯前去探查,却在跟踪当中听到了意外的东西。
桑顿卡亚。
新崛起的部落,不仅挡住了图斩瓦,甚至还加入部落联军,想要和一支汇聚起来的漆冰使徒军队正面抗衡。
詹泽雷斯有很多斥候。
丹一直在奉命调查【图斩瓦】离开高墙的真相,但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传来了漆冰使徒战败的消息。
他便开始尾随翰奇兄弟。
随着时间推移,杜瓦部落百物架的黑市又开始传出新闻,顺着之前的线索,很多东西就串联了起来。
弱小无名的桑顿卡亚部落。
马伦古工坊锻造武器。
漆冰使徒进攻。
图斩瓦殒命。
……
最近一个月,丹已经听过太多传闻,斥候职业的敏锐令他心生疑惑。
部落现在忙于红枫高地的遗迹开放,还有即将到来的猎季争夺,詹泽雷斯所有的斥候几乎都被派往了【帕洛图斯比】的西边和北边。
现在……
能够探查情报的斥候,只有丹所在的【羽支】分队。
所以他尾随翰奇兄弟,躲进山道当中,来到桑顿卡亚部落,这群人经验老道,没有急着靠近部落,始终在侦查附近的明暗岗哨。
直到换季风暴降临,这群人才趁乱摸进来。
丹数月前去往【永冻高墙】的时候,曾经路过【坵鸣古道】,他望着崭新的城墙和热闹的村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致敬,年轻的领导者,你的创造力令我感到畏惧。”
丹望着肯恩如是说道。
他额角湿润,不清楚是发丝间渗出的雨滴,还是紧张流下的汗水。
詹泽雷斯是北境最古老的部落之一,霍叟这个人比较传统,在经历过南疆好几个王国的欺骗以后,已经不再对南疆面孔产生信任。
“如果战旌知道,启温遗孤被你领导着,肯定会再加派人手过来调查,我……所以我擅作主张,留下了秘术法阵。”
丹很诚恳。
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输得如此彻底,便心有不甘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就当死个明白。”
肯恩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尾巴。”
风暴降临之初,桑顿卡亚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肯恩很快意识到,如果有其他势力的眼睛在等在机会,那现在就是摸进村庄最好的时机。
他展开灰色视界蹲守,用明面上的哨岗迷惑敌人,然后亲自率领黑菈,又拜托锡蒂和休姆一起藏在桑顿卡亚各处。
哗——
丹听见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过的动静。
他还没想明白对方语言中藏着的信息,就感觉到眼前一片昏暗,刚才还在说话的领导者已经拿起了战斧。
肯恩居高临下,盯着入侵者说道:
“首先,你的行为是宣战,其次,你自己也说了,死得明白些,那必然是做好了准备。”
他举起【晨昏】,在无数人惊恐的目光中高擎战斧。
“请稍等,别,我来自詹泽雷斯!”
丹的眼睛瞪得滚圆,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对战旌的名讳毫无畏惧,竟然还要鱼死网破!
“显然是个误会,我们能谈,至少别做得如此极端,别……”
他开始语无伦次。
肯恩却露出轻蔑的笑容,似乎在嘲讽敌人的怯懦。
“你可以杀了我!”
丹试图挣脱,拼命地咆哮起来。
肯恩盯着他说:“我就是在做这件事情。”
“你……您必须听我说,这件事对桑顿卡亚很重要,”丹昂着脖子,希望用勇敢来换取最后的发言机会。
7017k
0220:魔法使
肯恩举着战斧,眼神冰冷,却迟迟没有落下。
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就是遗言,但他还是露出脖颈,试图喘匀呼吸,然后说道:
“您得考虑羊齿和山纹,两个部落的安危!”
他喊完之后闭紧了眼,心想死定了。
砰,咔嚓。
“唔——”
丹痛哼着倒在地上,周围被按住的斥候们纷纷想要上前。
肯恩用战斧打断了暗探领袖的胳膊,然后走上前,用影子罩住对方,他眼中冰冷的杀意丝毫没有淡退。
锡蒂和休姆都捏了把汗。
丹失去了左臂的感觉,肋骨和膝盖传来剧痛,嘴角绷在一起,却强撑着立起来。
“我很愚蠢,做出了违背《北境旧约》的战争决定。”
他喘息着说道:“您可以杀了我,但必须放我的兄弟们回去,詹泽雷斯可以更换一个差劲的指挥官,但绝对无法容忍一支斥候编队全军覆没。”
丹再次露出脖颈,眼神决绝却不再卑微。“霍叟战旌如果要碾碎你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
肯恩眼角抽搐了一下,再次握紧了战斧。
“他说的是对的,”锡蒂开口说道,她的声音急切紧张。“霍叟在红枫高地的驻军数量超过五千。”
丹和肯恩对视。
“我知道你不害怕,”他说,“但这件事情错在我,所以我可以死,但我不想因此挑起毁灭羊齿部落和山纹部落。”
丹是经验丰富的斥候。
北境很多部落的徽记和战旌模样都牢记于心,休姆身上的鳞状【霜语者】纹身很好辨认,锡蒂的模样则是在火焰的余光中回忆起来的。
霍叟很传统,也很重情义。
他之前只是没有关注,如果斥候编队覆灭的话,他很容易就能查到桑顿卡亚,紧接着迁怒锡蒂组建的联盟。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可以用生命为自己的莽撞负责,但别扩大事件好吗?”
丹眼中没有犹豫。
肯恩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但他将战斧收了起来,伸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仅仅两个呼吸的功夫,那只瘫软的胳膊就重新能够活动了。
“真神奇……哦,冒犯,您是同意了吗?”
丹急切地问道。
肯恩刚要开口回答,整个主楼就笼罩在了白光当中。
一道硕大的闪电几乎贯穿了桑顿卡亚的上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让所有人都捂住耳朵。
房间里卷入狂风,所有的火盆都瞬间熄灭了。
“怎,怎么回事儿?”
休姆惊恐地问道,他感觉雨水都泼在了脸上,所有人都被吹得手脚发冷,甚至要扶着墙壁才能站定。
肯恩在转瞬即逝的光亮当中看见:
丹先是惊讶,随后露出恍然,紧接着是庆幸,那种急切的感觉似乎消失了,外面发生的事情能够帮助他们脱困。
【危机降临,你决定抓住仅有的筹码。】
肯恩二话不说,抬起膝盖往丹的胸口撞去,然后擒住对方,带着满腔的愤怒向外面走去……
桑顿卡亚,边缘冬屋。
伯克在摘掉眼镜,拿在手中细细擦拭,窗边惊掠而过的闪电似乎没有令他感到意外。
学徒瑟瑟发抖,不断传来喊叫声。
伯克却静静地坐在原位,表情不复往日的淡然,反而是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冷漠。
隔壁房间,麦格轻轻拍打着琼的后背。
两个人都担忧地望向房间的另一端。
壁炉中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席琳娜】瞬间失去表情,她迅速合起书本,然后望向窗外。
“战旌会不会有事请?”
琼惊慌难安,试探性地问道。
“带着别动,千万别离开,明白吗?”席琳娜头也不回,“做好离开的准备,娜娜,如果有意外,就带着琼去隔壁找你的老师,他能够保证你活着抵达红枫高地。”
没等两人追问细节,房门就被打开。
瓢泼的雨幕和狂风涌了进来,所有的家具和毛皮都被吹得一塌糊涂,但是很快,房门被关闭,周围又平静下来。
席琳娜已经离开。
琼和麦格只能互相安慰,祈祷今夜能够平安度过。
……
肯恩顶着风暴,压着丹走出来。
锡蒂和休姆以及其他人紧随其后,颇为狼狈地随肯恩出来站定。
众人发出惊恐地叫声。
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浓汤,翻滚的阴云压得很低,似乎可以用弓箭射上云层。
闪电胡乱地落在四周,甚至击中某个冬屋的顶部,燃起火焰之后又迅速扑灭,击断的残骸被狂风卷上了天空,眨眼间就飞到了围墙外面。
肯恩脑袋紧绷。
他是周围人中最先看清情况的一个。
原本盘踞在桑顿卡亚后方冰面上的龙卷分支,此时已经降移动到了部落周围,就连低矮的云层,还有交错的闪电也都被带了过来。
风暴正中央的高空当中,竟然漂浮着一个人。
【敌对:高傲的魔法使】
【威胁:s】
肯恩从来没有见过备注给出这种评价,但也可能是因为没有跟席琳娜闹掰,那位远古魔法的使用者,或许能够给肯恩同等的威胁。
正在想着,旁边的风云似乎平静了不少。
肯恩头顶上出现裂缝,岚雾空间将暴风和骤雨全都吞进去,留下了一片能够供人站立的空地。
“揭惘者,席琳娜,你在这里?”
天空中传来一声雄浑的男音。
紧接着,那个悬浮的魔法使缓缓落地,他面色冰冷,披着一件极其珍贵罕见的兽袍,左手握着微缩的闪电高高举起。
他的右手则凝聚着一个小龙卷,将周围的雨幕凝聚成旋涡。
席琳娜出现在主楼的房顶上,端庄地坐姿,却没有开口回答,甚至都没有主动去看下方的人群一眼。
肯恩心中凉了半截。
他确实能够理解席琳娜的立场。
揭惘者不能够随意干预战争,图斩瓦事件是因为有灵怪和诅咒在影响平衡,但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她没有出手的话……
就只能说明,对面这个恐怖的魔法使来自【詹泽雷斯】。
他是霍叟的部下,是来接走自家斥候的。
而这是只关乎两个部落的矛盾,没有阴谋,没有超越平衡的范畴,没有揭惘者能够插手的条件。
“我们得自救了。”
肯恩说道。
7017k
0221:谁掌握局势?
“席琳娜,您作何意?”
魔法使捏碎手中的闪电和旋涡。
风龙卷随即停留在桑顿卡亚后方的冰面上,那些闪耀的雷霆就像是牵绳在握的恶犬,朝着众人不断咆哮着。
他的视线始终盯着主楼。
【敌人似乎并不在你们放在眼里,这场谈判在他看来胜券在握,根本没有多嘴的必要。】
席琳娜轻轻合拢十指,很礼貌地笑了笑,并未开口。
“揭惘者没法插手,对吧。”魔法使很得意,他揭开斗篷,露出被图腾覆盖的脸,茶色的头发编成蛇结垂在后面。“战旌很期待与您谈谈,希望您有空的话,能赏脸来趟詹泽雷斯。”
席琳娜挑起眉毛:“我还以为,霍叟战旌不再信任南疆人了。”
“绝大部分是的,”魔法使说道。“黑理铁骑用阴谋伤害了战旌的心,那场屠杀将会是詹泽雷斯永远的伤痛。”
他话锋一转,朝着女魔法师见礼,似乎很尊敬的样子,说道:
“战旌想跟您合作,詹泽雷斯对待揭惘者一直都很有诚意,我希望这件事可以换个地方谈谈……等我解决掉这里的麻烦。”
“你很自信,艾隆。”
席琳娜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表态。
肯恩瞥了她一眼,席琳娜其实想帮忙,只是碍于立场不便插手,她最后这句话是透露了对方的信息。
“放人。”
艾隆举起右臂,龙卷随之移动,把人吹得抬不起头来。
【丹】有种不详的预感,艾隆在【詹泽雷斯】是出了名的骄傲自大,解决问题的时候总喜欢用些强硬的手段。
肯恩擒着丹,凑到耳边问了句:“你也不希望闹大,对吧?”
丹没有回答,但心底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他听见一声很微弱的“抱歉”,然后尚未痊愈的胳膊传来了钻心的疼痛,整个人也被按在泥泞的地面上,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肯恩用膝盖压住人质,从腿部抽出了明晃晃的刀子。
艾隆难以置信地咆哮道:“你在做什么!听不见我的话吗?”
雷霆开始肆虐,云层中的闪电被魔法使引导,很精准地降落在主楼四周的空地上。
锡蒂和奎玛他们纷纷后撤。
肯恩却在风暴中昂起头,他拽着丹的脑袋,将刀子抵在脖子上,做出了随时割喉的动作。
“我从詹泽雷斯来。”
艾隆重申了自己的部落。
他怒目圆瞪,抬头引导一根雷霆炸响在肯恩面前,想要用这种方法宣泄自己的愤怒。
肯恩也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知道,所以你来做什么?”
席琳娜露出笑容。
这场谈判最被动的地方在于实力悬殊。
桑顿卡亚处在绝对的劣势方,必须仅仅抓住筹码,还有双方的痛点和索求。
“你想要怎么做,肯恩,如何掌握局势?”
席琳娜紧盯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释放人质,我警告你,别浪费我的仁慈!”艾隆咬牙切齿,“我随时能够把风暴移过去,这片村庄的存亡不过在我的一念之间。”
他伸出手指前压,狂风掀开了几座冬屋的房顶。
肯恩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对方,然后缓缓移动匕首,在丹的脖颈处划出血痕,刃口进入皮肉,即将割开喉咙!
艾隆几乎要被愤怒淹没。
他手指攥紧,拳头发白,但脸上的红润却不断加深。
风暴中心被推远了一些,周围的雷霆也移动到远处,那些混乱和震耳欲聋的响声渐渐平息下来。
肯恩将刀刃从血肉中拿走,挥动手指,抹平了伤痕。
他盯着魔法使,说:“你问过前因后果吗?这件事他有错在先,原来詹泽雷斯是一个恃强凌弱的部落,我很失望。”
“你——”
艾隆伸出戴着蛇戒的手指向肯恩。
他本以为,自己只要施展力量,就能够解决这件事,现在看来,自己是小觑了对方的领导者。
“你再侮辱战旌,我就毁了这片村庄!”他开口警告。
“我能杀了他。”肯恩回答。
“放肆,别再得寸进尺,我……”艾隆很久没有被如此讥讽过了。
肯恩不疾不徐地摇摇头说:“我能,杀,了,他!”
艾隆想说点什么,但胸腔内憋住的愤怒几乎要让他吐血,所以他只能深呼吸,调整好心态。
席琳娜捂住嘴。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谈判主动方就彻底对调。
“我不会受你诡辩的疑惑,”艾隆抿起嘴巴,“风暴在握,我能将村庄夷为平地,你根本无法反抗!”
肯恩挑挑眉。
虽然敌人来袭,声势浩荡,但备注并没有跳出有人伤亡的信息。
【对方只想逼迫,并没有展开杀戮。】
一个人有底线,就会成为被拿捏的弱点。
肯恩对此终于有了深刻的领悟。
他心底那根弦终于放松了下来,这个法师很骄傲,任务失败或者同伴阵亡的结局是对方完全无法接受的。
“你确实有实力。”肯恩努力控制自己的音调平稳,不露出弱点,“但是我能杀掉人质,桑顿卡亚或许会在你的屠戮中覆灭,但这是我们弱小的原罪,无可避免。”
艾隆皱起眉头。
他做事情很高调,也喜欢别人认同并且害怕自己,但并不想因此被冠上杀人狂魔的名头,这有违【詹泽雷斯】的信仰。
肯恩努力酝酿出悲壮的情绪。
他开口痛骂:“我的臣民们,会因此记住霍叟的杀孽,这场仇恨将永无止境,揭惘者见证……”
席琳娜抿嘴绷住表情。
她眯起眼睛看向肯恩,没想到自己旁观助势还能被牵扯进去。
肯恩举起匕首,像是反抗强权的勇者举起了号召民众的旌旗。
刀尖直指艾隆,不偏不倚。
他在风雨中激情演讲:“等到下个黎明,所有残存下来的生命会传颂霍叟的残暴无情,詹泽雷斯犯下的杀孽会和漆冰使徒相提并论,艾隆,你明白吗,你将是所有事件的开端!”
“你……”
艾隆冲着肯恩咆哮,飙了好几句北境脏话。
锡蒂和休姆都发觉端倪,他俩很配合地朝着艾隆露出嫌弃的目光,这个举动直接重创了魔法使的自尊心。
“好!都静静行吗?”
艾隆将风暴远远推走,就连四溢的雷霆都消退许多。
0222:问题
“比我想象中简单。”
肯恩扶起丹,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
他要给【艾隆】一种心理暗示,就是只要表现得足够礼貌,他对待俘虏的举动就会越亲切自然。
丹把持住自己的恐惧,脑中飞速整理思绪。
肯恩望着风暴被推远,又悄悄地说:“他在你们部落大概排第几?”
“额……”
丹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看向身旁的这个年轻人,反问道:“你不久之前在暴雨里痛揍了我一顿,两次打断我的胳膊又借好,为什么还能装作很熟的样子,跟我搭话,还企图跟斥候询问情报?”
“不。”
肯恩纠正他:“你忘记说,我还切了一次你的喉咙!”
丹咬住嘴唇,尽力将脏话憋回去。
刚才他还觉得艾隆过于冲动,当真正领教肯恩的话术攻击以后,也是憋闷到喘不过气来。
“别激动,你有错在先,为了赎罪受点伤吧。”
肯恩拎着人质,语气慵懒,已经看穿了对面法师心中的幼稚。
“你做得很好。”他继续嘲讽。
“闭嘴!”
艾隆拧着眉心,魔法消耗和心力憔悴同时在折磨着自己,他额角青筋毕露地说:“詹泽雷斯重视荣誉,收起你的诽谤之语!切勿再说些有损战旌威严的话语……”
“等等。”
肯恩打断他,皱起眉头问:“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
艾隆努力控制自己施展魔法的双手,语塞半天,才理清楚讲话思路,讲话都开始破音了:“把人放掉!”
“为什么?”
肯恩理直气壮地怼回去!
“你还要我怎么样,风暴挪走啦,人我也没杀,你很明显就是想跟我谈判的啊,我同意,你为什么不放人!”
艾隆像个跟长辈吵架的孩子。
他在部落中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如此庞大的力量,但他跟同样年轻卓越的肯恩不同。
他很浮躁骄傲,没有对方那般沉稳老练,很容易就被拿捏。
很多人在面对【艾隆】的时候,会惊叹于对方的实力,奸猾小人也很难被自视甚高的艾隆放在眼中,所以心理博弈这种事,被对手完爆也在情理之中。
席琳娜没想到会遇见【艾隆】。
她同时也很庆幸,詹泽雷斯派来的家伙会是艾隆,这个人很难处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好处理。
回到谈判最开始。
从席琳娜出场保持高冷,在跟艾隆简单的两句谈话当中,其实就藏了很多信息。
【揭惘者看似没有插手,却在无形中偏袒桑顿卡亚。】
肯恩接受到了暗示,聪明者之间的交流其实不需要语言,他从席琳娜的言行举止中梳理出了魔法使的几条信息。
重视詹泽雷斯部落的荣誉。
骄傲自大,有点幼稚。
除非被触及底线,否则很难引起他的重视。
所以肯恩在谈判过程中一直保持着绝对的强硬,在气势和行为上丝毫没有半点退让,更没有在强悍的力量面前表现出丝毫怯懦,利用对方的荣誉感,将霍叟钉在耻辱柱上,迫使对方有所顾忌!
“精彩至极,肯恩先生总能给我惊喜。”
席琳娜对着他说了一句,然后挥开岚雾空间,转身走进去消失不见。
艾隆想要挽留,却没有任何机会。
他带着某种嫉妒和鄙夷,死死盯着肯恩,但魔法使没有意识到,从最开始不屑一顾,到现在,已经将对方视为重要敌人。
“你自己说的,能随手覆灭村庄,如果我把人质还给你,转手换来一个尸骨无存的结局怎么办?”
肯恩说得很有道理。
艾隆深呼吸好几次,他原本就没有杀人的打算,只是看到附近正好有个龙卷,借过来享受一次盛大登场的体验罢了。
“我用詹泽雷斯的荣誉起誓,只要你放人,我保证今夜不会再有人受伤!”
艾隆尽量压制火气,很郑重地做出了承诺。
“嗯好,我相信你。”肯恩将手中的人质推开,露出笑容。
艾隆问道:“羽支编队的其他人呢?”
肯恩却缓缓摇摇头:“你得保证,桑顿卡亚没有留下任何秘术法阵,也不会有后续的、不太礼貌的安排才行。”
艾隆没有急着回答。
他先是和丹交换过眼神之后,才叹了口气,彻底放弃挣扎地说道:“行吧,行吧,都按你说的来,赶紧把我们部落的人都给放掉!”
肯恩这才挥手示意。
奎玛和黑菈们押解着斥候编队走出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狼狈至极的神色,似乎今晚的事情会成为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无法静下来去回忆。
待到交接人质结束,艾隆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看着肯恩·布维尔,眼神非常怪异。
肯恩很淡定地回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跟席琳娜是普通朋友。”
魔法使先是一愣,然后脸蛋瞬间就被红润铺满,他紧张得语无伦次,又想不到反驳的话,再度平静下来之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我刚才是真诚地邀请,战旌很期待揭惘者再次拜访。”
“这我可没办法替她作保证。”
肯恩摇摇头,似乎爱莫能助。
艾隆并不死心,追问道:“揭惘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座尚未发展起来的村庄,有什么值得揭惘者留恋的?”
“朋友。”肯恩说。
“嗯?”
艾隆似乎更加迷惑了。
肯恩便解释道:“席琳娜有位好朋友,诺林王国来的学者,就暂住在桑顿卡亚当中。这很正常吧?”
艾隆恍然大悟,没有了脾气。
肯恩却转过身来,很正式地问道:“我还有一件事情很不理解,斥候才刚刚抵达桑顿卡亚,被我抓住,为什么就会有你这么厉害的家伙紧随其后,难道霍叟真的想要跟桑顿卡亚开战,或者直接覆灭掉一座村庄?”
艾隆摇了摇头。
他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问道:“你是不是击退了已支漆冰使徒,他们的领袖叫做图斩瓦,那是我们部落出去的战士。”
艾隆的表情很复杂。
“战旌原本很期待他的成长……哎,算了,与你无关,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肯恩点点头,承认自己确实杀掉了图斩瓦。
7017k
0223:血腥往事
清晨,桑顿卡亚主楼。
风暴会持续数天,北境在季节更替期间,会在各地出现很多壮观的极端天气,龙卷和雷暴是其中最常见的现象,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恐怕【坵鸣古道】外围平原将不复存在。
村庄仍在戒备。
奎玛和黑菈们把守主楼,部落联军则警戒村庄外围,所有流民和旅者都被暂时安置在围墙之外。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壁炉,还有长桌。
肯恩坐在里侧,紧挨着的是席琳娜,同侧还坐着锡蒂和休姆以及刚刚出猎归来的乌森布。
他们对面的座位就空旷许多,只有丹和艾隆,代表【詹泽雷斯】。
“勿要惊慌,我别无恶意,图斩瓦叛负命运之子……”
艾隆用叹咏的语调作为开场白。
坐在他旁边的【丹】插着胳膊,始终埋着透露,才听了半句就用罩帽挡住了脸。
“额,稍等。”
肯恩伸手在桌面上轻拍,“这种说话方式是谁教你的?”
“很棒不是吗?我们生于北境,闪耀如坚冰,优雅的腔调应该一位魔法使的基本素养。”
艾隆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怪异。
“这是……咳,一位很厉害的守护者告诉我的。”
他很自信地挺直腰背,强装出郑重严肃的表情,但当他提到那位守护者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用余光去撇坐在斜对面的女人。
席琳娜端起茶点,轻笑微抿。
顺带一提,房间里绝大部分家具都是席琳娜从【岚雾】中取出来的,这套精美的桌椅是她的私人收藏品,从遗留的钢印徽记来看,制作者是一位来自南疆某位王国的已故工匠。
锡蒂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让他在外面出丑,真坏。”
席琳娜轻蹙眉头,很无辜地辩解道:“他只是理解有误罢了。”
肯恩对艾隆说:“你就用正常的说话方式就行,我想知道,詹泽雷斯是要替图斩瓦报仇吗?”
“不是的,他已经被除名。”
艾隆表情凝重地回答,声音很轻,壁炉的火光和屋外交错的风雨形成对比,让人涌起讲故事的欲望。
他旁边是丹,羽支斥候的领袖。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叹息——图斩瓦曾是霍叟麾下最年轻的战祭,即便血案发生在好几十年前,但直到今日,詹泽雷斯的小伙子们依旧会谈起那件沉痛的往事。
“我想知道,图斩瓦离开霍叟的原因是什么?”
肯恩见过那个漆冰使徒的记忆残片,他想要知道详细,但更想旁敲侧击地试探霍叟的立场。
艾隆和丹对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说出来。
“数十年前,南江诸国的局势动荡,郫斯顿克帝国发生政变,而影响当时胜利天平的人中,有位被称为‘血谋’的指挥官,他决心辅佐新王登基,并且要从北境窃取力量。”
丹年纪更大些,知道得也更详细。
帕洛图斯比在当时非常混乱,很多部落都在疯狂扩充势力边界,当时也是南北贸易最鼎盛的时期,几乎所有物资都能够在山道和风雪里畅通无阻。
乌森布点点头,笑着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走私者,跟佣兵和冒险家勾肩搭背,一起赚些横财,啊,真是血性又刺激的日子。”
艾隆曾了解过牲性氏族的知识。
他瞥了眼对面老头露出的纹身,那是狩猎霜熊和巨蟒的勋章,清晰的绞纹和黑印,都透露着部落中尊贵的地位。
“所以,郫斯顿克跟霍叟交易对么,对方想要什么?”
肯恩按照记忆碎片去猜测。
“魔法晶矿。”丹点点头,面露愤懑地说道:“一批从遗迹中挖掘出来的珍贵材料,但在交易前夕,郫斯顿克用计谋使战旌放松了警惕,并且派兵偷袭。”
图斩瓦是那场战役唯一的幸存者。
他拒绝继续效忠霍叟,开始流浪生涯,据说做过一段时间佣兵,但当詹泽雷斯的祭祀派人寻到的时候,他已经归于混沌,成为了【漆冰使徒】,并且铸造了无穷杀孽。
“战旌曾说,他生于血海,也会归于癫狂。”
艾隆模仿起部落老祭祀的语气,重复了霍叟曾经的评语。
肯恩看向对方:“所以说,那场偷袭,确实是因为霍叟轻信了南疆人的花言巧语?”
丹迎上他的视线,又继续对着桌面发呆。
“看来是的,”肯恩继续问,“那个叫‘血谋’的家伙,有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吗?”
艾隆摇摇头。
席琳娜此时突然开口:“郫斯顿克帝国从政变中重获新生,原本垂暮衰败的王朝不断迸发出活力,而当年力挽狂澜扶持新王的指挥官,却淡出了视线。”
她突然用奇怪地眼神瞥向肯恩说道。
“但又传言说,他成为了郫斯顿克帝国实际的掌权者,是操持所有幕后事宜的存在。”
肯恩没有理会。
他保持沉默,听着詹泽雷斯的访客重复那些已经知道的故事,但从言谈当中似乎能够感觉到。
霍叟其实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图斩瓦自甘堕落,希望用杀戮寻找内心的平静,但霍叟始终在派人关注他的行踪,这些年,漆冰使徒的浪潮被击败过无数次,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
“抬头,丹,”
肯恩静静地说。“图斩瓦能够在这么多年的战役中‘侥幸’活下来,是不是有你们的帮助?”
斥候领袖尚未开口,艾隆就猛拍长桌,首先站起来反驳。
“你想说,詹泽雷斯助纣为虐?那些被屠戮的村庄当中,也有我们的同胞,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肯恩质问道。
魔法使鼻翼鼓动,却只能咬牙切齿,无法开口反驳。
“我们做不到。”
丹坐在座位上,表情颓丧,有些失落和无奈。
图斩瓦是霍叟的心病之一,但北境有部落荣誉,也有诸神誓词,他曾经作为詹泽雷斯的战祭,而且离开的时候是作为“殉孽者”——指遭受劫难,背负沉重回忆离开的人。
按照传统和信仰来说……
只要图斩瓦不主动袭击詹泽雷斯部落所在地,霍叟和【詹泽雷斯】就不能派人出手杀掉他。
7017k
0224:铁图腾
肯恩并没有相信那些话,只是随便听听。
霍叟不是傻子,从席琳娜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尊敬来看,能够影响帕洛图斯比局势的战旌都并非浅薄之辈。
这种人,怎么会拘泥于传统?
肯恩相信:北境的领导者们试图操纵大局,也许是要改变北境终年内耗导致的疲乏,亦或是要向南疆诸国发起反击。
他问面前的魔法使:“既然如此,你的任务是什么?”
艾隆收起凌厉,犹豫片刻后看向了席琳娜。
他并非是要给肯恩一个交代,而是对揭惘者坦白,表示诚意。
艾隆说:“图斩瓦原本驻扎在永冻高墙附近,威胁着南疆诸国的闲散军队,因为他突然离开,很多城邦的触角已经开始逐渐探进北境,我们怀疑其中有问题,所以在调查这件事。”
“霍叟战旌倒是格外敏锐。”
席琳娜款款点头。
她将漆冰使徒身上藏着【箴言诅咒】的事情说了出来,魔法使艾隆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紧接着,为了回他的坦诚……
席琳娜甚至还无意提了一嘴【洛克萨妮】的事情。
艾隆虽然实力强劲,但毕竟年轻,而且阅历浅薄,他只是将名字记下,等着回到部落当中想霍叟汇报。
肯恩双肘撑在桌面上,面色凝重地说道:
“图斩瓦收到灵怪蛊惑,所以执意地想要往北进攻,如果不是席琳娜抹去了箴言诅咒的威胁,这股邪恶的力量最终将会在红枫高地彻底爆发。”
“红枫高地……”
众人纷纷呢喃,似乎捕捉到了阴谋的气味。
弗伦冈铎,北境最强大的战旌。
他刚稳住红枫高地的局势,而就在前不久,他挖掘出了一处古老的遗迹,现在北境各个强悍的部落,还有南疆诸国的学者魔法使,各路佣兵公会,全都在往那里赶。
如果箴言诅咒爆发,无疑会引起巨大的骚乱。
艾隆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些信息都将汇报给霍叟,毕竟詹泽雷斯为了防止弗伦冈铎乱来,在红枫高地足足驻扎了五千多人的部队。
肯恩耸了耸肩:“那你的任务结果是……?”
艾隆转而叹息道:“你击杀了一名漆冰使徒的领袖,这是值得褒奖和传颂的事情,不会因此遭到不公正的对待,我保证。”
羞愧让丹满脸红光。
他的表情明显是在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斥候永远是要以情报为主,时刻准备着将一个陌生的部落当成敌人来对待。
肯恩笑着朝丹抬了抬下巴,暗示原谅了他。
“喂,”
艾隆颇为不满冲着肯恩说道:“但我还是要找你要一件东西。”
“很抱歉,图斩瓦的尸体已经被焚烧,那场战役是桑顿卡亚的噩梦,我必须用仪式告慰亡魂,你理解吗?”
肯恩以为对方要敛尸。
艾隆却摆摆手,继续追问:“那他的图腾还在吗?漆冰使徒都有一个用来祷告的器物。”
肯恩没想到对方要的会是这个。
【物品:铁图腾】
【描述:漆冰使徒用来表示身份的物品,常年倾听癫狂之语,沾染血液和怨恨,是极其不详的物件,但奥苏亚大陆上的巫师却认为其中藏着死亡彼岸的桥梁,是一件奇诡的炼金材料。】
锡蒂和诸位战旌都会收集漆冰使徒的铁图腾。
部落联军在清扫桑顿卡亚战场的时候,也非常谨慎地将这东西收集起来,但全都封存在刻画了秘术的板条箱中。
肯恩记得,佣兵们曾经说过。
漆冰使徒是整个帕洛图斯比共同的敌人,只要拿着铁图腾,就能在各大人类聚居的营地当中兑换资源,是一种隐性的货币。
很多雇佣兵和冒险家,有时候会在利益和名声的驱使下,主动对漆冰使徒发起进攻,这也是为什么,在图斩瓦发动最终进攻之前,会有那么多的漆冰使徒在各地被击溃,然后汇聚到一起。
“我问过军需官,这东西应该不再仓库里面。”
锡蒂回忆了一下,却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找到物件。
“抱歉,在我这里。”
肯恩突然开口。
他和图斩瓦最终的决斗,是在诸神赌局的竞技场中进行的,他将漆冰使徒彻底斩杀,随后把两枚铁图腾都收集了起来。
肯恩这么做有很多目的。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图斩瓦的身份都很特殊。
肯恩收集了他的铁图腾,是为了纪念桑顿卡亚永远的伤痛,与此同时,也是有备无患,希望尽量多地保留诸神赌局的线索。
哗啦啦——
没多久,东西就被人送了过来。
两串图腾一大一小,全都沾染着血迹,上面刻画的图案已经斑驳不清,而且很多线条都没有规律可言,更像是疯掉的殉道者,在生命末尾做成的器物。
“为什么会有两个?”
艾隆没有伸手去碰,作为一名魔法使,要尽量避免接触一些奇诡的物件,更何况是那位詹泽雷斯的前任战祭的遗物。
肯恩说道:“图斩瓦死的时候,身上就是挂着两枚铁图腾。”
两件物品的备注描述完全相同,说明铁图腾只是个普通的物件,那些所谓的传闻,不过是后来者对其妄加猜测的描述罢了。
他也没办法将其分辨出来。
此时,在旁边沉默许久的奎玛却突然开口:“咦,我好像见过,就是那个漆冰使徒的随从,骑着雄墩羊那个,还记得吗?”
肯恩装作回忆的样子。
他沉入内心世界,在诸多的词条当中不断检索扫视,最终找到了一个符合描述的名字。
【卑勒·铁牙】
图斩瓦能够在最初的那次交锋当中苟活下来,就是因为自己最忠诚的下属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求生的希望,把一瓶珍贵的药物用来治疗图斩瓦的伤势。
肯恩下意识抚摸了自己的战斧。
晨昏造成的致命伤,竟然都能够治疗,看来那瓶药物确实是【卑勒·铁牙】最珍贵的物品。
“人是复杂的,忠诚和迷茫,往往是一念之间。”
肯恩有意无意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而站在墙边,刚才随着奎玛进来的【洛嘉】,心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7017k
0225:遗物
谈判桌上的众人纷纷陷入沉默,等待肯恩和詹泽雷斯方面做最后的交易,这场会晤的目的其实是要探讨双方日后的关系。
“我明白,这东西还挺值钱,您开个价,我们愿意用物资或者钱财来做个交换。”
丹很诚恳地开口建议道。
艾隆却笑起来。
他觉得桑顿卡亚这种规模的小部落,全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就算谈价格,也没有勇气提出过分的请求。
“算了吧,”艾隆说,“我可以替您估价,然后直接把东西送过来,放心,绝对比你预期的价位要高。”
肯恩和席琳娜相视一笑。
但锡蒂和休姆在内的其他人都纷纷皱起眉头。
艾隆说这番话,其实是不想占便宜,他是个非常骄傲的魔法使,自持身份,他担心斥候们和桑顿卡亚讲价,最后搞得好像【詹泽雷斯】斤斤计较,很抠门似的。
“没意见吧。”艾隆抬起下巴问道。
肯恩却摇摇头,继续看着对方。
艾隆瞬间皱眉,非常不悦地说:“怎么,你觉得我会亏待桑顿卡亚,说实话,我们在交易中向来以阔绰著称!”
肯恩眯起眼,根本没有用心在听。
斥候领袖拦住艾隆,转而向他询问:“尊敬的先生,那您想要什么?”
“我不需要霍叟的钱财和物资。”
“那您的意思的……?”
丹静静等候回复。
肯恩说:“我希望詹泽雷斯部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要对桑顿卡亚有任何不礼貌的举动,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盯着丹,似乎在警告,也是在进行交谈。
艾隆并不理解,这种请求有什么意义,他没有战旌的大局观,也听不太懂肯恩和丹打的哑谜。
这位魔法使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偏远小部落,肯定需要物资和财富积累。
丹虽然实力不强,但在经验和为人处世方面却要通透很多。
“我什么也没法保证。”
他摇了摇头,瘫坐回去,用肢体语言告诉对方,这件事情没有继续深挖的意义。
肯恩是个野心勃勃的战旌。
他拥有着令人惊叹的局势观和发展规划能力,桑顿卡亚还加入了部落联盟,以后肯定要涉及到猎季竞争和其他资源问题,如果在观念上和詹泽雷斯有冲突,两者之间免不了摩擦和戒备。
“世事无常,我说不好,您也明白这种保证是毫无意义的。”
丹干脆直接挑明。
肯恩将双臂交叉在胸前,琥珀色的瞳孔里难见喜悲,他似乎只是在发呆,但周围熟悉战旌的奎玛等人,都意识到——肯恩在计划怎么戒备詹泽雷斯,即便双方实力悬殊,但他确实在做这种预想。
席琳娜控制住了自己的惊讶。
她知道肯恩的性格,所以为了避免事情继续失控,她强迫自己去思索解决方案,随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觉得可以用比财物更加有趣的东西,来交换这件物品。”
席琳娜指着桌上的铁图腾。
她声音很平静地说:我相信,肯恩先生绝对不会用它去营地里换取些无关痛痒的物资,而且詹泽雷斯也不愿意为了寻回铁图腾,再多跑几趟,对吧?”
艾隆点点头,继续望着女魔法师。
即便图斩瓦的尸首还在,霍叟也不能将其带回部落,和那些坦荡战死的同胞们合葬在一片土壤里。
但作为前任战祭。
他有义务回收一件值得纪念的物品,作为图斩瓦曾经在【詹泽雷斯】生存过的证据。
这也是北境传统。
实际上,很多古老部落的藏品当中,有很多遗物的主人都是臭名昭著的罪犯,但那些东西都会被安稳地保留下来。
北境迷行“逝者灵魂”的那套说辞。
勾魂女巫和古老祭灵仪式当中,都有一种不被证实的传闻——死者灵魂会停留在帕洛图斯比,如果得不到拘束或者安息之所,就会被邪魅利用,最终返回活人所在的世界。
南疆和北境有截然不同的信仰体系。
但说起来很奇怪,这种关于灵魂的说法在两片土壤当中都有内核相同的传说。
席琳娜刚才就在思考这些东西。
揭惘者多年来的知识积累,确实有涉及到这方面的研究,但那部分并非是席琳娜负责,所以也不清楚最新的进展。
霍叟绝非寻常意义上的领导者。
席琳娜跟对方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能够察觉到那种洞彻北境局势规律的恐怖大局观。
如果没有见过【弗伦冈铎】的话,揭惘者甚至认为霍叟能够在接下来的时间内统治整片帕洛图斯比。
他掌握的箴言典籍数量甚至远超揭惘者组织。
席琳娜刚才就在思考,霍叟派一位实力超群的魔法使来回收图斩瓦的遗物,是否从侧面证明,那套灵魂归宿的说法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咚,咚咚。
肯恩轻轻敲击桌面。
席琳娜回过神来,思绪杂乱的她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等待下文。
“哦,抱歉。”她露出微笑。
艾隆咳嗽几声。
他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尤其是幼稚的情绪变化,还有近乎偏爱的包容,都在透露着对于女魔法师的在意。
“啧啧啧。”
肯恩靠在椅背上,用嫌弃的眼光看向艾隆。
他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挫败感,还有失落——这种幼稚的小蠢瓜,竟然差点毁灭了桑顿卡亚。
“我刚才说道,有个建议。”
席琳娜重新开始讲述,她抬起右臂指向詹泽雷斯的两位访客说道。“你把铁图腾带走,以后我也会抽空去拜访霍叟战旌。”
“好……咳,同意。”
艾隆差点拍掌庆祝,但又克制地坐回原位,挑起眉毛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
肯恩没有表态。
席琳娜转过头来,看向他,然后露出微妙的表情,问道:“肯恩先生,您想不想见识一下,北境的另一片世界?”
肯恩眯起眼睛,偏过头:“抱歉,我不太理解,你指的是什么?”
艾隆是魔法使,瞬间听懂席琳娜口中的意思。
他惊讶地望向肯恩,观察许久,然后点点头:“虽然你很讨要,但估计有足够的胆量吧。”
7017k
0226:飞上云端
席琳娜抬起茶盏,用极具诱惑力的口吻询问道:“您恐高吗?”
肯恩向后躺靠,一头雾水。
他说:“在你这么问之前,我应该是不害怕的,但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阴谋诡计。”
艾隆咧嘴笑着看向长桌尽头。
他非常自豪地将兽皮斗篷戴好,然后用一种极其嚣张地步伐向外面走去,似乎在准备席琳娜的建议。
他不用问,也不想等待肯恩的回答。
作为一名强大的魔法使,他知道这种经历的珍贵性,如果肯恩·布维尔愚蠢到拒绝这个建议,那对于一介凡人来说,属实是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损失。
“我在外面等着,做好准备就出来。”
艾隆留下话,潇洒地推门离去。
锡蒂咬着牙,冲着他的背影暗自咒骂几句,她是个性格直爽的女人,丝毫不介意丹还坐在面对。
诸位战旌只能用疑惑的表情看向席琳娜。
肯恩也在等待一个解释。
他确实不在意【铁图腾】换取的物资,却很在意席琳娜如此推荐的理由。
女魔法师解释道:“艾隆是风元素亲和使,接受过旧神考研,对北境的很多自然现象都有一定的掌控手段。”
肯恩点点头。
艾隆昨晚就给众人展示过。
奎玛和黑菈们也都对视一眼,心有余悸地垂下眼帘,那个魔法使竟然能够移动换季的【风龙卷】,虽然只是一个分支,但这群冰天雪地中世代耕种狩猎的普通人,从未近距离体验过如此震撼的力量。
席琳娜接着说。
“您知道吗,季节更替的时候,北境很多区域都会出现奇观,风龙卷只是最普通的一种,你没有见过拔地而起的冰川,还有吞噬天地的寒潮,割断山脉的地裂,甚至毁灭苔原的熔岩……”
肯恩是听得最认真的。
其余战旌则是非常平静,这种天灾几乎每个季度都会出现。
奥苏亚大路上的季节跨度很长,大概要持续十个月左右才会从冬末过渡到夏初。
席琳娜举例的天灾其实也很罕见。
毕竟帕洛图斯比面积巨大,很多险峻的恶寒之地根本没有活人生存,只有心怀幻想的冒险家才会冒死前往。
“抱歉,提得有些远。”
她继续说:“换季的时候,北境溢出的力量会有外显,很多珍贵的材料会出现。”
“然后呢?你往房顶上瞅什么?”
休姆顺着女魔法师的目光看去。
肯恩也抬起头,看到了黑色清漆的木料在壁炉光线中拓印着影子,他思考片刻,然后有种奇怪的顿悟。
他瞪大眼睛,缓缓放低脑袋,正好对上了席琳娜的视线。
“你的意思是……”肯恩问。
“没错,天空,云层之间流动着强大的北境本源力量。”
席琳娜非常自信地说道。
锡蒂和乌森布却觉得这简直就是在胡扯。
桑顿卡亚根本就没有饲养飞行魔物,只有羊齿部落所在的村庄,修建最标准的兽棚,才能驯化些厚趾翼龙作为代步工具。
“云层之间,起码要成年的亚龙种。”
乌森布非常确信地说道。
他是牲性氏族的战旌,体验过那种触摸云层的快感,还有离开地面、自由翱翔的魅力。
“你让我跟艾隆的交易,指的就是飞上去?”
肯恩开始觉得荒唐起来。
他紧接着就想知道,就算自己能够到那种地方,除非席琳娜或者艾隆陪着,否则要如何取用那种力量,而且说得如此简单,为什么揭惘者或者詹泽雷斯不采集这种材料?
席琳娜没有回答。
她转过头看向留在对面的丹,说道:“或许艾隆需要点帮忙,您能劳驾,替我去看看准备得如何了吗?”
“嗯好。”
斥候领袖当即起身,他又转过来对着主位说:“我在外面等您,肯恩先生。”
众人就待在原地,静静等待着房门开启又闭合的动静。
咿呀——
沉重的门栓再次落进卡槽。
席琳娜这才露出揶揄的笑容:“我从第一天认识你,就有种直觉……”
她说:“肯恩先生,您的眼力好像非常毒辣,很多东西都能在您的眼中暴露出本质,对吗?”
锡蒂等人都将视线汇聚到肯恩身上。
经过席琳娜的提醒,众人好像陷入了回忆,然后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但碍于隐私,谁都没有进一步追问下去。
席琳娜也没有继续探究。
“流窜的力量,需要机遇,很多古老部落都在培养能够跟自然产生联系的幸运之人。”
北境很重视信仰。
他们似乎认为,有些力量是旧神或者荒原之母一类的超脱存在赐予的,只有得到祂们的青睐,才有资格获取那些令人惊叹的伟力。
席琳娜却说出另一种猜测:
“揭惘者当中有个说法,或许只是因为我们的知识浅薄,所以才不能够分辨出那些存在的资源,而您竟然有某种天赋,为什么不大胆地去试试呢?”
“娜娜,”锡蒂突然说,“你是把肯恩当成试验品了吗?”
黑菈们也都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战旌的安危是重中之重,这种听起来很不靠谱的尝试,最好不要随意进行,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桑顿卡亚可承担不起这种后果。
“没关系,你觉得可以,我就去。”
肯恩突然站起来。
他推开桌椅,不顾众人阻拦,非常潇洒地朝着外面走去。
艾隆果然早就宫后在此。
他转过来,望着肯恩,露出轻蔑的笑容:“我还以为你没有胆子去尝试呢。”
“抱歉,我再一次,让你不如意了。”
肯恩反驳了回去。
艾隆没有说话。
他调动起身体里的魔力,整个人也随之悬浮起来,那些恐怖的力量从这个年轻的躯体里不断迸发,加剧。
肯恩站在旁边,甚至隐隐有种窒息的感觉。
艾隆把远处的风暴重新拉至眼前,好不容易喘息片刻的村庄,再一次笼罩在了雨水和雷霆当中。
“我要怎么做!”
肯恩用手臂遮挡,在嘈杂的声音中开口呐喊。
艾隆却突然将掌心对准了他,然后同样用咆哮的音量回答:“不要抗拒,只需要当一颗飞舞的火星就好。”
肯恩还没有来得及回答。
他眼前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艾隆抬头望着飞速离去的一个点,露出轻蔑的笑容,轻声说道:“然后化作飞舞的火星,消失不见吧。”
7017k
0227:云端呼吸
肯恩感到一阵微风拂过全身,触感很轻,但他确定自己在远离地面。
很快,微风开始搅动头发,在盔甲之间肆意穿梭。
他这才明白,刚才的温柔只是自己处在昏迷中的错觉。
肯恩被艾隆使用的魔法送上高空,那位魔法使的力量依旧环顾在四周,将他的身躯保护起来,像是穿着一件无形的铠甲。
风暴吞没掉了他。
肯恩变成雷霆和神色龙卷之间的一个黑点,狂乱的旋涡带着他扶摇直上,像是巨人托举起一位登上神界的凡人。
混乱渐渐散去。
风暴中绝大部分混沌都是由沙土和杂物组成的,劲风吹拂之下,什么东西都看不清。
肯恩等到许久,觉得自己上升得足够高。
有那么一瞬间,肯恩有种错觉,自己被扔进了【席维】太太的陶盆当中,被当成水果或者煮熟的豆子一样捣碎搅拌。
那些雨水将他淋洗得浑身通透,各种肮脏的杂物和泥土间腐烂的尸骸都贴上了湿漉漉的皮肤。
“糟透了。”肯恩心想。
旋涡渐渐平静,肯恩甚至能够勉强睁开眼,看见两股强劲的逆向气流相互交错,在中央形成一个不断扭动的空间。
风变得平静。
视野更加清晰。
他能够呼吸干净的空气。
肯恩甚至能够透过泥色的风墙看到桑顿卡亚,古道在群山间纵横交错,镶嵌着一个令人心安的村庄。
它从高空俯瞰是那样的美,移动的黑点是风雨中忙着抢修的村民和军队,只有从这种角度去看,才能感觉到村庄的发展脉搏——人口是它流动的血液,随着心脏鼓动在不断前行。
肯恩尽量稳住身体,然后眯起眼睛。
村前广场和主楼逐渐模糊,城墙外延也驻扎着数量庞杂的军队,他们也在看着迫近眼前的龙卷,
肯恩的脸颊感到一阵温热湿润,高空的雨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冰冷。
他转过身,调转视角。
景物从不断远离变成了飞速下坠,云层越来越浓厚,但颜色却变得浅淡起来,似乎渐渐归于平静。
雷霆穿梭在周围。
滚滚闷雷几乎要震碎耳膜,每次靠近那些颜色漆黑的云朵,身体都会随着白光颤抖,幸好有着艾隆的魔法保护,只有轻微的酥麻感。
肯恩不知道自己飞行了多久。
他侧过头,余光里全是云层和风暴,自己似乎斩断了和大地的联系,只身前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然后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急迫之势让肯恩不得不紧闭双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周围的云层变成了淡金和雪白色,但是风没有停。
肯恩身下是一个偌大的旋涡,足足有好几个桑顿卡亚那么大。
他感觉心跳加速。
【人类在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时,往往会对自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你意识到,奥苏亚大陆非常辽阔,这片天地属于很多种族,人类永远没有资格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
烈风呼啸,不断加速抬升。
肯恩感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不知道是氧气稀薄还是紧张带来的窒息感,总之,胸膛起伏的频率逐渐紧凑。
眼看着就要去触碰群星……
肯恩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云端吗?”
他慢慢下方自己的双腿,没有借力点,身上的魔法光环在不断闪烁,整个人也像是漂浮在水中。
晨曦穿透云层,镀上金灿,尚未被触碰的云层就保持原来的雪白。
非常温暖。
肯恩从来没有在北境体会过这种异样的温度。
它不同于篝火和壁炉,而是一种非常庞大能量的余威,熟悉又令人心怀感恩之情。
他转过头。
看见了云雾翻滚。
看见了气浪和弧形穹顶。
看见了周围划过天幕的流光和漂浮物。
肯恩脚下那片旋涡还在流淌,看似缓慢,其实是因为过于庞大造成的错觉。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
“我刚才就是从这个深渊巨口般的黑暗风暴里飞上来的?”
肯恩感受着微风推搡的触感。
他抬起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难以言语,足下的旋涡就已经庞大得令人咋舌。
但它只是【风龙卷】的一个分支。
肯恩四周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个更加庞大的黑洞在缓缓搅动云层,里面混杂的东西更加可怖,坵鸣古道外围平原的那个龙卷,应该就是最初酝酿的。
它如同寂静的黑海,庞大到令人几乎感觉不到流动。
肯恩突然感觉一种难言的恐惧,就像是第一次进入桑顿卡亚旁边的冰面,在接受【塞撒】的礼物时,独自被汪洋囚禁的无助与惊惶。
艾隆的魔法还在维持。
肯恩试探性地移动,竟然成功了,有点像游泳,但却又有点意念操纵的感觉,跟调动体内魔力有点相似,只不过移动的东西是自己。
【你在云端呼吸,尝试着寻找东西。】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看见云层里竟然密密麻麻都是移动的活物,风突然变得凝实。
他被吓了一跳,然后跌进了一团厚重的白色云团里面。
肯恩像落水狗一样挣扎,身上的铠甲变得异常沉重,原来刚才穿越风暴的时候,自己身上附着的东西并不是水汽,而是某种可以移动的奇怪物体。
他尝试着移出去,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寻路。
但肯恩移动的速度相当于缓缓飘落的树叶,他只能死死憋住呼吸,不要让这种奇怪的东西进入自己的身体。
备注不断跳动,依稀可以看见【异常】【能量】【北境】几个词汇,但由于周围穿身而过的信息量实在过于庞杂,视线难以聚焦,也没办法分析出具体的某一样物体。
肯恩想起席琳娜说的话。
换季风暴会聚集起北境四溢的魔法,现在看来,这种力量并不是纯粹的。
如果用锻造来比喻的话……
肯恩身体里流动的魔法,还有席琳娜创造毁灭时带动的技能,全都是一种已经精炼完毕,随时可以取用的成品金属。
但云层当中流转的“活物”,更像是刚刚挖掘出来的粗矿石。
它带有许多杂质,跟制造【石灵】的那种力量比较接近,是一种混沌无序,掺杂了诅咒和生灵碎片的聚合物。
7017k
0228:外溢的魔法
肯恩眼看着就要憋不住。
窒息感在折磨着他的肺部,脸色也越发难看涨红起来,甚至连视野都开始模糊。
他尚未穿透云层。
但又一阵微风将他推向了云层深处,似乎是潜意识在驱动自己去探索一个更重要的区域。
肯恩彻底坠入了云海中最洁白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了一道海浪的波纹上,没有实质,却隐隐有股从后而来的推动力。
“哈,哼哧,哼哧……”
肯恩最终开始张开了嘴巴。
那些洁白的部分像是云层里的绸缎,跟曳过头顶的流光不同,显得更加有序且容易触碰一些。
“这是……?”
肯恩喘不过气来,一口吸入了许多白色的云华。
他一直将灰色视界展开着,所以在他眼中,看似平静的云层其实五彩斑斓,全都标注着生命。
他闭上眼睛,丝毫不敢用舌头去品尝口中的味道。
【你找到了席琳娜所说的溢出力量,虽然只是很微弱的一部分,但也足够了。】
肯恩先是看见备注,然后才察觉到身体变化。
【魔力上限提升。】
他双眼瞬间就明亮了起来,虽然提升的幅度微乎其微,但这可是魔力上限啊,是自己接下去继续进阶的敲门砖。
肯恩开始疯狂呼吸起来。
他甚至动手圈起云彩中白色浓厚的部分,全部一股脑地推动到脸上,大口大口地啃咬着空气,久了以后,喉咙和嘴里的肌肉都开始受不了,甚至隐隐有种作呕的感觉。
他顾上许多,继续吞吐着力量。
“呕——”
肯恩终于还是呛咳几声。
他恢复冷静,开始环顾四周,在最初的欣喜和狂热之后,才开始静静地观察周围。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要保持高频率的呼吸。
肯恩的魔力上限在缓缓提升。
他突然灵光闪现,伸手凝结出冰晶,然后在驱动它在掌心轰然崩碎,自己的身体顺着后坐力猛地推进了一截。
砰——
肯恩开始用这种方式移动。
他穿梭在白色链条当中,像是徜徉在月轮树影中的尘灵,虽然这个形容听起来十分恶心,但确实是这样。
肯恩经历过最初的激动以后,眉头渐渐锁了起来。
他总觉得,吞进自己身体的力量,有种非常诡异的熟悉感,总觉得哪里触碰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窒息令他头脑空白。
肯恩环顾四周,企图通过观察来获取线索。
起初他以为白色的部分不过是厚重的云层而已,只是这云更加凝视,流动的感觉异常奇怪罢了。
但现在,仔细观察,再结合备注对比。
肯恩赫然发现,这些白色的部分更像是某种“活”着的线条,而且勾连起每一片云层,甚至形成了一张网,笼罩在整个帕洛图斯比上空。
“有某种力量,始终在北境流转。”
肯恩做出总结。
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些许紧张。
呼吸来获取魔力提升,听起来有些荒唐,其实只是一种过滤方式,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席琳娜最喜欢的恶习——抽烟。
只不过,那种行为,留在身体里的是缓慢自杀的毒素。
但云层留在肯恩体内的,则是更加有益的部分,这种转化效率非常差,究其原因,其实他对于魔法本质的理解还不够到位,所以无法完全将力量梳理清楚。
肯恩只能胡乱吞吐。
他的魔法悟性就像是一张漏洞巨大的破网,只能勾住海水的残骸,如果是换做席琳娜或者艾隆在这里,说不定就能吸收更多东西,变得更加恐怖。
“奇怪,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一个魔法使,一个箴言守护者都不愿意来呢?难道真是强得离谱,看不上这点增益了么。”
肯恩在心中疯狂吐槽。
突然,他整个人都随之颤抖,并且惊叫起来:“天呐,我怎么忘了自己最大的优势!”
吸收能量需要一张网。
肯恩拥有的整个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一个梳理工具。
备注。
早在当初获得【霜语者】的时候,备注就将旧神准备的魔法结构重新分解,然后送进了肯恩体内,成为一个独立且不会出现特殊纹身的技能。
既然备注能够拆卸结构,为什么不再试试呢?
肯恩放松身体,然后将注意力全部落回内心深处,他曾经尝试过在一定距离内将备注作为工具来驱使“经验值”,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整个过程逆转过来。
他的肌肉开始紧绷。
备注确实有用,这东西存在于意识深处,像是一种“意念”的外显,启温曾经称它为影响整个帕洛图斯比的东西。
肯恩祈祷着:“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备注展现出了它的强悍,如同泄洪地闸口,将肯恩的身体完全敞开,轻易地吸收了周围的一切,用吸收还过于委婉,应该说是侵吞,像是巨兽张开嘴巴,瞬间抽走了白色的能量条。
“咳,唔,呕——”
肯恩瞬间捂住胸口,从专注的状态整个恢复过来。
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世界变成了一片废墟,庞杂奇怪的能量涌进来,摧毁了原本的秩序。
【勇敢创造受益,同时,贪婪也必将付出代价。】
云层当中的白色链条出现断档,风暴运转都出现了偏差,下面庞大的旋涡轻轻摇晃,但周围的水汽和雷霆都像是泼洒出来的浓汤一样开始四处倾泻。
肯恩的身体失去控制,剧痛淹没了一切意识。
他感觉自己在云端里反复碰撞,然后落进了风暴当中,巨大的离心力让心脏有些抽搐,紧接着,被抛了出去……
失重感让最后的意识消失。
肯恩以为自己会一落千丈,摔得粉身碎骨,但又一股粘稠的拉扯力将自己牢牢托举在空中。
他下落的速度立刻减缓,似乎被某个东西引导着。
但肯恩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四肢冰冷麻木,最后如同一具尸体躺在了主楼前面的空地上。
锡蒂和休姆瞬间跑过来。
奎玛放下弓箭,穿过缝隙,眼睛瞪得大大的。
濛被他超过去以后,就开始放慢脚步,转而抽出战刀,开始用冷漠的眼神盯着艾隆。
但有一个人比他们都要快。
席琳娜伸手悬浮在肯恩面前,面色又凝重转为疑惑,但慢慢地放松下来。
7017k
0229:急躁
桑顿卡亚,白墙木顶的石头屋。
肯恩躺在床铺上,神态安详。
壁炉周围铺着厚实温暖的毛绒地毯,宽敞的房间里面家具齐整,但没有多少使用痕迹,唯独放置盔甲的支撑架包浆圆润,旁边裸露的卡槽上放置着一件铜饰背扣和一把款式古朴的战斧。
房间里只有席琳娜、艾隆和濛。
两位战旌正在组织剩余的联军进驻村庄加强巡逻,以免在肯恩昏迷期间出现意外状况。
屋外传来交谈声,尖细的嗓音带着暴躁。
长毛族兽人,翰,正举着一沓订单向朗兹解释:“拜托,桑顿卡亚开辟这么多部落贸易,有一堆事情等着肯恩批准呢,如果按照你们原来的计划,什么时候才能发大财?”
朗兹摇摇头。
黑菈将整间冬屋包围起来,狼骑环绕,重兵把守,根本没有通融的余地。
肯恩昏迷的事情被隐瞒。
部落里的人都以为战旌正在会晤詹泽雷斯来的使团。
“别闹啦,部落里面的工坊缺乏原材料,你们不统计清楚的话,贸易就是浪费,你只要跑一趟山路要承担多少风险吗?”
翰开始叫骂。
他似乎急着要见肯恩,但黑菈们必须严守战旌昏迷的秘密,所以每个人都是冷眼相待,毕竟,如果肯恩发生意外,所有贸易都将瞬间失去意义。
“我等着,”翰不甘心地吼道,“里面完事以后叫我。”
他扯紧皮衣,就蹲在远处的街角,那怨毒的眼神看起来像是一个赌场里流出来的恶棍。
片刻之后,两个人从旁边匆匆赶来。
翰发现奎玛正陪着一个姑娘,看架势,也是要前往肯恩所在的冬屋,他本想等着看对方碰一鼻子灰,但对方竟然毫无阻拦地就走了进去。
“娘嘞!”
翰攥着账单就要上前理论。
黑菈和骑兵们正在向奎玛汇报情况,看见长毛族小个子又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互相眼神示意,并且指给长官看。
“给我个解释,玩弓箭的家伙!”
翰挺直腰背叫嚷起来。
这就是【荒原趟脚夫商会】的老板——自信爆棚,谁都不放在眼里,讲话时只有生意,不在意实力差距和地位尊卑。
奎玛示意身旁的士兵离开。
他带着翰走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村庄里到处都在修建房屋和基础设施,两人随便找个堆放原料的木箱坐好,开始询问缘由。
“我知道你在部落里说得上话。”
翰率先发起攻势。
奎玛插着胳膊,表情平静地点点头,他和长毛族小个子几乎都是同一时间认识的肯恩,所以在部落当中,只有他更愿意去忍受翰的暴脾气。
倒不是好欺负……
只是奎玛心思成熟以后,变得更加沉稳老练了而已。
翰叫嚷起来:“但我手里的东西,必须要你们战旌过目,我辛辛苦苦开拓商道,说到底,跟桑顿卡亚是合作关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浪费资源,这都是能够办实事的方案!”
奎玛抬手示意他冷静,然后接过对方手里的图稿。
纸张有厚度,是营地通行的标准货,上面记载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字迹潦草但是很有规律,将北境硬通货的价值算得一清二楚。
“好啦,你也看不懂。”
翰背着手,没等奎玛看几行就抽回了手稿,他催促道。“我得跟你们战旌谈,总之,放我进去,甭管什么鸟货使团,还是做生意要紧,瞧瞧部落里都穷成什么鬼样子了!”
奎玛保证胳膊沉思片刻。
他啧了一声,郑重地说:“相信我,我知道这件事很重要,但现在谁都不能进去打扰战旌。”
翰想要发挥平时暴躁的谈判技巧。
但他刚要说话,抬眼看到了奎玛眼中的坚决和凝重。
作为常年奔走的生意人,他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还是懂得什么叫察言观色。
翰拽紧皮衣,把话憋回肚子,不死心地问:“里面在谈的事情真的如此重要?”
“很重要,”奎玛神色恢复常态,“比任何事都重要。”
翰哼了一声。
他扣紧帽子,气呼呼地走出去,但还没离开,就看见冬屋那边的卫兵空出缝隙,刚才进去的姑娘又重新走出来。
翰又凶巴巴地转回去质问奎玛:“为什么这妮子就能进?”
“看清楚她是谁,我们也不用再争了,兄弟。”
奎玛坐在板条箱上抬起下巴。
翰转过去,觉得这姑娘倒是有几分眼熟,南疆面孔,看着干净清爽,似乎放在部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存在感。
“奎玛叔叔。”
琼径直走过来。
她是桑顿卡亚仅剩的原住民,跟奎玛差着点年纪,如果作为罕姆辛的女儿的身份,叫一声叔叔辈总是没有问题的。
“战旌总得吃饭,她是负责饮食的。”
奎玛先是冲着琼笑笑,又转过来应付翰。
“简直胡扯,吃饭都有功夫,我只需要喝口水的时间都不能进去吗?该死的,绝对是因为这个妮子长得好看!”
翰越想越不甘心。
琼静静站在墙边,将自己淡出谈话范围,脸上带着并不明显的担忧。
奎玛其实能够理解翰的急迫。
商道正式运作以后,很多决策都是稀里糊涂的,肯恩昏迷之前就经常抱怨,缺乏一个行家来替自己把关。
现在行家找到了,战旌却陷入昏迷。
他没有办法,只能换个思路警告翰:“别嫉妒,兄弟,也别朝着琼大呼小叫,有本事去找锡蒂战旌聊聊。”
翰悚然一惊。
他环顾四周,开始寻找那个火辣女猎手的踪迹,毕竟上次被暴揍的时候对方曾经说过——如果再出现,就拔掉他的牙齿。
翰抱着账单迅速逃跑了。
“谢谢。”
阴影里传来声音。
奎玛转过来,点头示意。
琼跟在他的身后,朝着麦格和伯克所在的冬屋前进,周围时不时有居民会跟二人打招呼,但基本都是奎玛在应付,琼只是静静地充当一个背景。
奎玛正笑着跟某个劳工招手,就听见琼轻声说道。
“您很厉害,还是呆在肯恩先生身旁吧,并不需要每次都护送我来回的。”
7017k
0230:澎湃
“不行,”奎玛说,“战旌让我保护你,我才会留下。”
琼的表情变得担忧,然后加快了脚步。
奎玛似乎理解了她的想法——只要尽快见到麦格和伯克,自己就能够尽早返回去保护昏迷中的肯恩。
他露出了微笑。
“别担心,琼,战旌身旁全都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就连席琳娜女士都寸步不离,谁又能伤害到战旌呢?”
奎玛继续安慰。
他对待琼和翰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风暴来袭的时候,战旌让我保护你,他说过,如果发生意外,必须要把你按照一个名单的顺利依次交付,现在排在首位的女魔法师就在战旌身旁,我只能将你按顺序交给伯克,他的优先级要高于麦格,你要记住这一点。”
琼有些惭愧,她说:“我没有做任何事,并不值得。”
“不不不,孩子。”
奎玛用手抚摸琼的脑袋,明明她和肯恩是同岁,但两者在奎玛心中的辈分差得老远。
他说:“特殊时期,我们都只放心把你做出来的食物带给战旌,你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吗?”
奎玛走过鳞次栉比的街巷。
村庄在变得繁荣,制器工坊和冬屋建造地随处可见。
“战旌其实是个很任性的家伙,”奎玛突然笑起来,惹得琼侧目去看,“他看似是个实干家,却做着比谁都荒唐的梦,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受益和回报,它就是美好本身,无需多余的计算和修饰。”
他看着旁边心思单纯、乖巧懂事的姑娘说:
“我希望你永远都是这样,你是战旌心中的原点,是一根用来校准理想的准绳,我刚才说给翰的话并不是开玩笑,战旌会因为你砍翻所有拦路的敌人。”
琼脸上尽是茫然。
奎玛远远看见了站在门口等候的麦格,他转过来,说:“看看周围,这部落会变得比我们记忆中的还要美丽,这是战旌养育的树,终将枝繁叶茂,而你是那颗种子。”
奎玛笑着拍了拍琼的脑袋,不再交谈,站在原地目送两个人走进冬屋当中。
……
视野内全都是猩红色。
肯恩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防水屋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专属的冬屋当中。
他浑身滚烫,眼睛充血得厉害。
“早安,年轻的先生,”席琳娜弹了个响指,暗自松了口气,“睡得还算舒服吗?我想绝对是糟糕透了对吧。”
肯恩勉强扭过头,虚弱地问道:“我……我感觉不到四肢,后来发生了什么?”
席琳娜坐在床边,摇着头,先问了个问题:“您是不是遇到了波露,就是一种白色的,像云朵一样的材料,甚至尝试着去吸收它?”
肯恩皱起眉,表情痛苦地点点头。
“哎,难怪。”席琳娜说。“这东西很杂乱,你被撑爆了知道吗?我理解你要发展壮大的愿望,但请记住,有些事情是不可以操之过急的。”
她耐心地解释起来。
波露是各种力量的杂糅体,类似酝酿石灵的一种非自然生命,里面的成分结构杂乱无章,甚至还会夹带诅咒和毒物,魔物异化的炼金材料以及一些根本说不上来的有害物质。
包括席琳娜在内,北境有很人都接触过【波露】。
“想想看,我建议你飞上高空,难道还不清楚上面有什么吗?”
她知道这东西藏着能够提升实力的东西,但想要提纯实在是太难了,换季风暴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但只有在那种危险的地方才会出现密度极高的【波露】,所以时机和地点都非常罕见。
“我差点被接住你!”
一个更加嚣张的嗓音突然蹦出来。
艾隆呼呵着开始叫喊:“你在上面乱跑,差点就离开了我的控制范围,最后风暴突然发生移动,你如果没有被甩出来,我甚至都没有办法精准地给你施加保护!”
“呵呵,看起来,你的魔力被榨干了啊。”
肯恩虽然病恹恹的,却没有放弃嘲讽这个家伙。
艾隆瞬间暴跳如雷,他不顾对方虚弱,咆哮道:“你知道送一个活人上去要耗费多少精力吗?放眼整个帕洛图斯比的风元素亲和者,还有谁能比一个魔法使支撑得更久!”
“好好好,你尽力了,我明白的。”
肯恩假装理解,但语气里全都是惹人生气的调调。
艾隆气愤不过。
他不想当着【席琳娜】的面发火,只能憋着一肚子气离开了房间,但其实这件事最开始的时候……
艾隆就想着要吓唬一下肯恩。
所以他运转魔力的速度比以前任何一次就要快速,而且差点离开控制范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后差点出现意外的时候,他比谁都要担惊受怕,毕竟这件事的根源在自己。
艾隆之所以守在床前,也是因为“自责”的因素在内。
当然,骄傲的魔法使并不会将这件事情给说出来。
“哎,你这个人啊。”席琳娜揭穿肯恩,“你不放心詹泽雷斯的人在这里碍眼,所以就想办法给他赶走对吗?说的真过分,他刚才可是担心坏了呢。”
肯恩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咳嗽两声,问:“我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
“取决于你。”
“嗯?什么意思。”肯恩问。
席琳娜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撑坏的只是肉体,你完全可以治愈这种伤势的对吗,还需要问我。”
肯恩叹息一声。
席琳娜继续说道:“放心吧,我现在出去告诉他们,你被我治疗过了,没有人会怀疑到你自己的能力身上的。”
肯恩点头表示感谢。
席琳娜离开之前,又继续补充道:“但我必须警告你,这种事情以后不要随意尝试,你身体里的魔力应该会变得非常污浊,需要一段时间的清理和理解,不要做些危险的举动。”
肯恩躺在床上,作出伤员应该有的神情。
濛接受到的战旌的暗示,跟着女魔法师走了出去,他们一前一后,将房门给关上,里面只留下战旌自己。
肯恩待到周围归于平静,才缓缓抬起胳膊。
经验值流遍全身,没多久就治疗好了伤势,但他紧接着又握紧拳头。
肯恩内心澎湃的魔力,纯净干脆,而且变得庞大无比!
7017k
0231:再见,魔法使
席琳娜静静站在冬屋门口。
厚重的仓木门在她身后咿呀作响,铁包皮横着箍住了门栓,铜钉将桑顿卡亚图腾固定在上面。
“有什么问题吗?”
濛挡在席琳娜和房门中间,负手站立,黑甲银纹,短发,麦色皮肤,看起来相当可靠的样子。
“你们都成长得好快……”
席琳娜眯起眼睛。
濛则皱起眉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既没有接茬,没有离开的意思。
女魔法使盯着厚重的木门,她脸上的表情难见喜悲。
肯恩从高空中坠落以后,确实有魔力混乱的迹象,但是按照常理来说,如果过量吸收【波露】,应该会完全失控才对。
收集溢出的能量,是每个魔法师的必修课。
肯恩才刚刚接触系统性的元素亲和,汲取技巧不成熟,又怎么能从混乱的【波露】当中获取力量呢?
“呵,有趣。”
席琳娜正打算转身离开,一股乱流就从身后袭来。
……
回到众人离去之时。
肯恩在床铺上坐直,他伸出右臂,望着上面黑色的桑顿卡亚纹章怔怔地出神。
席琳娜推断得没错。
肯恩确实因为庞杂的力量被撑得身体抵达极限,如果不是因为昏迷导致备注失效,他恐怕会因为吸收过度而当场暴毙。
但备注确实是一个完美过滤器。
【波露】当中有害的元素和物质都被剔除,只剩下纯粹的魔力精核,就像是一锅顶级的食材,每一种都非常滋补,却没有系统性地筛选过,所以才弄得一塌糊涂。
肯恩沉浸在内心世界当中,之前秩序井然的空间,现在漂浮着各种奇怪的力量。
他按照记忆进行梳理,把无法利用和理解的东西全部碾碎成魔力残片,利用备注进行吞没合并。
最中央漂浮的霜花膨胀了数倍不止,并且还出现了另外两片一样大小的霜花。
肯恩的魔力上限几乎翻倍,这收益算是无数任务报酬的总和。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旁人打扰。
肯恩尝试着去调动【霜语者】的能力,冰晶瞬间覆盖右臂,像是一幅手铠,棱角分明,飘散着白雾。
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将澎湃的魔力灌注进去……
……
屋外。
席琳娜转过身,濛也觉察到后背袭来的凉意。
冬屋砰地抖动了一下,屋檐积雪簌簌地下落,紧接着,缝隙中开始飘出白烟,不论是木门还是窗户都浮出一层浅霜。
席琳娜挥起手,濛无法抗拒,双脚离地移到了旁边。
她刚要伸手去推,冬屋的木门却自己打开,然后肯恩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
“康复得不错。”
席琳娜说着。
她的视线越过肯恩,在逐渐闭合的缝隙中看见了屋内的全貌——所有家具都结成冰块,壁炉发白,就连屋顶都垂着尖锥。
肯恩放在后面的手将房门闭合。
他冲着席琳娜露出微笑,说道:“托你的福。”
人群开始聚集,士兵们看见战旌康复归来,都异常兴奋,这种情绪几乎写在每一个人脸上。
席琳娜最终没有多问。
换季风暴的影响还在持续,詹泽雷斯的斥候们却没有耽误行程,丹离开之前向肯恩表达了歉意。
但当肯恩问他霍叟的态度时,对方依旧没有明确表态。
“我只能说,詹泽雷斯会向你购买铁图腾,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部落不会主动对桑顿卡亚出手,毕竟向交易伙伴动刀会折损名誉。”
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丹和他的斥候们走进雨夜,配个人都穿着黏滑防水的斗篷,静静渗透到漆黑当中,没有坐骑,也听不见脚步声。
甚至当你转身再回头时,所有踪迹都会消失。
艾隆要将图斩瓦的事情调查清楚,得再待几天,他回顾了一遍漆冰使徒战役,又沿着清扫过的战场仔细检查。
他抚摸着焦黑的土地,感受箴言诅咒的余波。
“我必须说,你们展现出了极强的韧性,这场战斗不简单吧。”
艾隆在晚饭时对肯恩说道。
“嗯哼。”
肯恩却对他的赞美充耳不闻,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走?”
“晚饭以后。”
“嗯,快尝尝看。”
肯恩指挥侍从给艾隆加餐。
因为雨水,桑顿卡亚最熟悉的露天篝火被取消,他们只能聚集在宽敞的主楼正厅当中。
艾隆说悬吊的铜灯很有南疆领主宴请宾客的味道。
肯恩照样没有理会,对方绝对想不到,自己根本没有【永冻高墙】以外的记忆。
诸位战旌没有往日的活跃。
他们都对这个魔法使很提防,既是因为艾隆本身的实力,也因为詹泽雷斯部落的影响力。
艾隆离开的时候,只有肯恩和席琳娜送行。
图斩瓦的【铁图腾】被装在泥土里烤成了块,用锁链捆扎起来,还画上了血轮,席琳娜说这是安抚亡魂的法阵。
艾隆将这个古怪的东西拎在手上,像是个战士。
他们沿着冰面走出去很远,直到周围只剩下风雨,回望村庄也只能看见零星的光。
“你要怎么离开……”肯恩问。“飞走吗?”
“呵,当然是坐骑。”
艾隆用冷哼回应,然后他俯下身,在冰面上用魔法雕刻出召唤法阵,纹路在雨夜的冰面上散发出光芒。
肯恩掀起斗篷,眯眼盯着漆黑的天空,他曾经想象过魔法使的坐骑,但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惊到失声。
他们头顶降下一片漆黑的阴影。
巨兽稳稳落在冰面上,精健的肌肉呈现出雕塑般的纹路,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和暗色的蛇斑。
肯恩感觉脚底一震,然后被翅膀掀开的雨水弄湿了脸庞。
轰隆!
雷霆闪耀,白光勾勒出轮廓,比血瘟巨兽还要庞大。
【生物:风岩亚龙】
【等级:a】
【描述:北境稀有的飞行魔物,常年居住在风蚀崖壁上,性情高傲,不喜欢被人类滋扰。】
艾隆轻笑一声。
他走进亚龙掀起的翅膀下方,整理自己的行囊,绳索,还有携带的辎重货物。
“拿着,心怀感激去吧。”
艾隆将包裹抛给肯恩,里面装着很多碎裂的魔灵晶核,能够强化灌溉池里面的【沉降石】,提高粮食的产出速度。
7017k
0232:正轨
肯恩点了下头。
艾隆说这是付给桑顿卡亚的饭钱,但席琳娜和肯恩都认为——这是他对自己报复性的施法的补偿。
“你人真不错,就是有点耿直。”
肯恩笑着吐槽。
有那么一瞬间,艾隆好像僵住了四肢,风里传来轻微的谩骂声,随后就是亚龙起身的动静。
席琳娜和肯恩默默地矗立着为他送行。
“我走了,”艾隆说。“雪王在等候您的降临,揭惘者。”
亚龙的竖瞳在夜里泛光。
它振翅而起,飘荡在空中的雨幕出现了圆形的真空,水滴只打在肯恩身上,却精巧地避开了席琳娜。
肯恩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要返回部落,等待这场换季暴雨结束。
桑顿卡亚的人口暴增。
部落里面增加了很多岗位。
【设施:公共厨房】
【等级:c】
【使用者:坦尼森·席维】
很多流民都在营地或者自由港做过帮工,来到桑顿卡亚以后,只要再经过席维太太的培训就能直接上岗。
随着各类工坊逐渐完善。
工作机会也越来越多,伐木,制箭,制陶,皮革加工……还有目前最紧俏的耕地和铁匠铺,都日渐红火起来。
刚送走詹泽雷斯的客人,肯恩就无缝衔接地开始忙碌。
“我们缺乏石材。”
肯恩皱着眉头,端起烛火,对着呈上来的报告陷入沉思。“嘶,我记得,斥候之前说找到了一处开采点?”
“是的。”
奎玛点点头。
他们重新聚集于主楼刚装修出来的【战略室】内,桌面上放着用泥土捏出来的简略地形。
每个人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为这个创意喝彩。
伯克也知道泥土地图的优势。
它更容易更改,也比羊皮卷或者布匹更有立体感。
肯恩将其称之为【沙盘】,跟【浴场】一样,是灵光一闪的创意品。
但伯克和席琳娜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他们曾经在别的城邦和国服见过类似的东西,所以并不感到惊讶。
奎玛在地图上指出采石场的所在地。
他说:“表层和实际开采的材料中间隔着很厚的动土和碎石,我们的斥候报告说,部落目前没有足够的力量弄开,工程很大啊……”
因为涉及到材料问题,所以阿瑟也被叫过来一起商讨。
他说:“我们得等托弥欧战旌的白霜矿才能炼制出更好的稿子,否则这批材料只能干看着。”
阿瑟的表情很严峻。
肯恩问他怎么了。
他说:“还有个问题,白霜矿的质量很好,我们目前的炉膛火焰太新,想要融化这批矿藏还差一点,所以开采工具还得往后搁置。”
“等等,”捕鱼人突然开口,换季风暴期间,冰眼的工作暂停了,他很难得地出现在部落当中。“战旌,詹泽雷斯的魔法使不是给了您很多石灵碎片吗?这东西是可以提升炉膛品质的。”
众人的目光汇聚到战旌身上。
肯恩却没有同意这个建议。
因为这批材料可以扔进【沉降石】的池子里,提高农田产出速度,相比较来说,目前人口激增,粮食问题才是最重要的项目。
而且……
托弥欧的矿石非常珍贵,如果用来制作铁镐的话简直是暴殄天物。
“时间跨度太大,等到商队抵达,再制作出来,开采的事宜得顺延到什么时候?”
肯恩说话的语气有些急躁。
奎玛心有所感。
他想起之前的谈话,知道战旌最近绝对有外出的计划。
肯恩答应了席琳娜。
等到换季风暴结束,锡蒂等诸位战旌就要离开就会离开,而诺林的学者队伍也将正式启程前往红枫高地。
他要保证麦格的安全。
而在离开之前,他也要把部落拖上发展轨道,利用等候资源的空窗期完成任务,这样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肯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斥候是怎么找到采石场的,不管谁做的这件事,必须要记上功劳。”
奎玛叫来助手,又检查了斥候报告。
桑顿卡亚的人口增加,部队也在不断扩充当中,斥候最近加入了一个新兵,他曾经给城邦领主做过采石匠,所以有点经验。
肯恩点点头,决定抽空见见这个人。
部落现在很忙,绝大部分的工作都安排了人去完成,肯恩居中调度的方式是各种汇报,还有频繁地实地检查。
【随军萨满】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人。
他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分配将新来的居民分配到各个工作岗位上。
对外征伐的事务主要是奎玛和濛在负责。
他们训练出了很多远程弓箭手和狼骑精锐,清缴山道附近的劫掠者和盗匪,同时加强附近小村庄的巡逻任务。
肯恩原本打算跟对方的村长谈判,把人都接到桑顿卡亚来。
但当他实际考察过以后才发现,每个小村庄附近都有独特的地理资源,比如【石料】【木材】【耕地】,或者珍贵的植被和矿藏。
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实在是太浪费了。
于是肯恩改变发展策略,他跟村庄谈成合作,提供保护和商路,将周边村庄当成自己的同胞来对待。
他派遣劳工,带着图纸去修建【农场】【矿山】【牧场】以及各类适用于材料的工坊。
周围村庄将会为桑顿卡亚的发展提供助力。
最开始的时候,陌生人总觉得这是另一种占领和剥削,甚至还遇到过较为激烈的抗拒,尤其是肯恩南疆人的面孔实在得不到信任。
但好在是春季末尾,强盗频出。
桑顿卡亚军队在征伐过程中刷足了好感,这些村庄过惯了担惊受怕的日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庇护难免会心生感激。
肯恩逐渐和他们建立起友谊。
锡蒂给了他启发,想要立足于北境必须要整合资源,如果放任周边村庄自生自灭,也难以成气候。
除非它们跟桑顿卡亚一样。
突然出现英雄般的人物,然后带动村庄崛起,紧接着开创属于自己的史诗传奇,即便如此,绝大部分也会淹没在历史浪潮当中。
桑顿卡亚发展起来,也反哺给村庄利好。
肯恩给他们送去钱财,土地贫瘠的村庄会配食物,缺乏猎户的村庄送去皮革,还有改良设施,拓宽道路和修建冬屋。
伯克在城市规划方面算是奥苏亚大陆上的顶尖专家。
他很欣赏肯恩。
很少有领导者会意识到道路的重要性。
7017k
0233:勘探员
帕洛图斯比的道路并非都是畅通易行的。
北境原始地形本就崎岖复杂,很多地方甚至荒无人烟,想要穿行必须寻找懂行的向导或者做最充足的准备。
部落之间发生冲突或者劫掠者们通常都是小股行军。
“战争最重视先机,必须要保证节点间的道路畅通,商道贸易是最原始的开辟方式。”
伯克很赞赏肯恩修复道路的行为。
桑顿卡亚周边的村庄将会为部落发展输送资源。
肯恩派人修复了它们之间所有的连线,如果出现敌情的话,也能在最快的时候反应过来。
伯克可以提供采石场的修建蓝图。
他最近过得并不清闲,诺林学者们即将离开,在此之前,伯克绘制了各种各样的图稿,全都是留给桑顿卡亚的礼物。
肯恩沉思片刻,最后做了决断。
他让【随军萨满】在最近加入的流民中征集一批熟练的矿工,随后让【阿瑟】去赶制普通的镐子。
“战旌,表层很厚。”奎玛提醒道。“您想好要怎么解决了吗?”
肯恩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紧锁。
他只是轻声说了句“试试吧。”就戴上斗篷,和奎玛离开了部落。
刚出发不久,山路中就出现了冬马的蹄声,数个身披斗篷的斥候紧随在战旌的霏狼身后。
【桑顿卡亚哨兵团】
这肯恩最耗费心血的部队之一。
他经常用经验值去提升他们的实力,也会教授荒原经验,就连最近出门的时候都带上几名斥候统领。
雨水没有前几日那么多了,风龙卷的影响在逐渐减弱,桑顿卡亚附近的龙卷小分支也在慢慢消失。
肯恩带着众人沉默地奔袭。
他看着自己辛苦修复的道路被糟蹋的一塌糊涂,有些心痛,但好在没有毁坏得太严重,只是清缴起来比较麻烦。
桑顿卡亚现在最不怕的是重复性工作。
随着大批流民涌入,现有劳动力足以应付这种情况。
濛和奎玛南征北战,把坵鸣古道附近难缠的几个劫掠团体都吃得差不多,积累了大量的原始财富,也把周围的资源聚集到了桑顿卡亚。
“我们要到了。”
斥候中走出来两个人。
他们掀开斗篷,露出熟悉的脸庞。
肯恩曾经在【苏盆络谷地】跟他们并肩作战,彼时,两个斥候还是新丁,却也为了营救部落联军犯险。
狂风大作,混着冰雪抽打在众人身上。
唯独肯恩没有被寒冷侵蚀。
他的眉毛和浅胡上都落满了霜白,展开灰色视界以后开始检查地形。
【地点:回形矿山】
【描述:蕴含稀薄的铁矿,质量很差,但石材储备丰富,只要弄开表层遮盖,就能进行基础开采。】
“谁能给我一个工作点?”肯恩问道。
斥候迅速离开,然后将队伍末尾的人带过来。
【浑身冻僵的新兵】
【态度:惊慌难安】
肯恩调转方向,但霏狼的气势差点将新兵吓得坠马,于是他很体贴地翻下坐骑,走到对方面前。
“嘶,呼呼呼,感谢您,战旌。”
新兵被肯恩的温柔体贴所打动,即便冻得浑身哆嗦,也还在低头致谢。
肯恩将手放在他肩膀上。
【霜语者】附带抗寒属性。
他先是治愈了对方的【冻伤】状态,又利用魔法抽走了侵入他盔甲的寒气。
“你就是那个发现采石场的人吗?”
肯恩问道。
新编点点头,望着雨夜当中的山体却久久无法开口。
他确实喜欢采石这份工作,但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当中分辨出合适的开凿点。
肯恩看出对方的窘迫。
他抬起手搭在新兵的肩膀上,沉入内心世界,在一片璀璨的星海当中寻找到对应的微光。
肯恩能够点亮属下臣民的才华。
运气很好,新兵确实具备相应的天赋。
【特长:勘探员】
【效果:矿场受益增幅17%】
【北境山民,能够觉察到旷野的呼吸,喜欢石料相关的工作,最擅长在复杂的地形中寻找到最佳的开凿地点。】
肯恩手指发力,瞳孔中流转着微光。
新兵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来自战旌的力量,这位年轻的领导者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魅力,谁都会在这种关照下倍感惶恐。
寒冷被驱散,思绪逐渐清晰。
他似乎感受到了鼓舞,对于山野地形的领悟突然加深,风雨敲打在土层中,四面八方的哗哗声收拢到自己耳内。
“新兵,你叫什么名字?”
肯恩问道。
新兵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说道:“我叫比勒尔,战旌。”
“我相信,你刚才只是紧张,现在放轻松,好好向我们展示你的才华好吗?”
肯恩拍着他的肩膀,来到视野开阔的位置,对着风雨中漆黑的山体大手一挥,让他冷静下来之后重新做个鉴定。
比勒尔眯起眼。
但他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只能看起模糊的轮廓,但被点亮的天赋却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里,战旌,我保证这里的土层最适合开采。”
比勒尔胸膛起伏,但他说话的语气很坚定,似乎在刚才的风雨当中,旷野回应了他的祈祷,为其指明了一个光点。
肯恩没有怀疑。
他相信属下的才华。
“你有两只好眼睛,桑顿卡亚需要你的天赋,朋友。”肯恩非常郑重地说道,“矿场勘探和工程进展交给你指挥,部落里面会有你专属的冬屋,其他薪酬按照最近的城邦价格再上浮三成交给你。”
比勒尔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
他才刚刚加入桑顿卡亚,也是听说斥候报酬更高才应征入伍,没想到自己能够获得堪比监工的职位。
虽然战旌没有提及税率和工作时间……
但这种报酬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最重要的是,肯恩对下属非常信任,这跟城邦里的老爷贵族截然不同,那群趾高气昂的家伙根本不会考虑杂工的建议。
“荣幸之至,战旌,我,我我……”
比勒尔惶恐难言。
他愣了好半晌才翻身下马,纠结片刻,再次提醒道:“但这里的杂质层很厚,想要挖开科匹岩恐怕要耗费一番功夫。”
7017k
0234:次级采石场
就连斥候和奎玛都知道,科匹岩是所有采石匠人都会头疼的难题。
虽然肯恩背上的晨昏是【传说】品质的武器,能够轻松砍开【科匹岩】,但一个采石场的占地面积必然是非常宽广的,想要依靠一个人独立工作,也太麻烦了一点,如果要让战旌在这里当苦力,那桑顿卡亚未来的发展就不值得期待了。
“我们要怎么做,战旌?”
奎玛问道。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环顾四周,确保没有奇怪的人物在此逗留——詹泽雷斯的斥候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万事小心为上。
他转头让奎玛把东西拿出来。
队伍在离开桑顿卡亚的时候,携带了好几根沉重的钢矛,这种东西通常都是架设在围墙站台上面,用来抵御巨兽冲击用的,本身沉重无比,只有特制的箭弩才能够将其射出。
但部落里有一个例外……
奎玛早就进阶为【冰锋拨弦者】。
他在肯恩的锻炼和培养之下,获得了元素亲和,能够使用一种名为【激流】的射箭技能,依靠这个技能,即便是两臂长的沉重钢弩,也能够在他手中轻松地架上弓弦。
肯恩掀开兜帽,在雨夜里不做任何阻挡。
他在山体中标注出好几个关键的点,然后让奎玛将东西全部扎进去,无比要精准通透,深入土层才行。
斥候们纷纷让步,
奎玛翻下狼背,来到前方。
他拿起【肃修】,然后单臂端着钢弩平稳地抬直胳膊。
围观者们纷纷噤声。
谁都知道奎玛是部落里仅次于战旌的存在,但除了战役以外,他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卖弄技巧,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狼骑兵是桑顿卡亚主力。
濛和奎玛曾经相互较劲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那群血气方刚的新兵们就开始在暗地里猜测两个人是实力差距,远程弓箭手和武装轻骑兵谁都不服谁。
斯诺也曾试探性地问过濛,究竟谁更强一些。
但濛永远都是用沉默和摇头来作为回答,有人说这是不屑于比较,有人说这是自愧不如……
斥候偶尔也会参加这种讨论。
但从今夜以后,他俩再也没有去做过这种无聊的事情,而是牢记一点——越靠近战旌的人,成长速度就越恐怖。
奎玛目视前方。
他并非站立不动,反而开始随着风暴摇晃,像是雨夜里扎根于土壤的冬松,稳稳端着胳膊。
肃修的弓弦散发出微光。
斥候们凝神去看的时候,甚至会感到心慌意乱,觉得眼球要被锋利的弓弦给割裂开来似的。
奎玛眼里同样出现了小型旋涡。
他穿着桑顿卡亚制式轻甲,头发扎好,雨水顺着脸颊淌过他脖颈处的纹身,随后浸透内衬,直到从微微下倾的手腕上流出……
【元素亲和:激流】
肯恩眼中的备注转瞬即逝。
全场只有他能看见,一支沉重的钢弩像是轻盈的羽支那样破空而出,甚至在弓弦原来的位置上出现清晰可见的水痕。
雨幕被刺出一圈细小的空洞。
漆黑的武器就像是眨眼时出现的幻觉,离开弓弦之后没有任何动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崖壁。
它扎进被雨水浸润的冻土,又轻而易举地破开岩层。
如果说肯恩的攻击是仰仗了武器的利好,那奎玛的操作就纯粹依赖精湛的箭术和极强的技能悟性。
“嗯,做得不错,接下来是这个位置。”
肯恩率先发出赞扬。
斥候们悚然一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亲眼看见——奎玛深呼吸,缓缓将手臂和长弓放下,而那根粗黑的钢弩却消失无踪。
奎玛已经再次拿起一根。
他在黑夜里张弓搭箭,慢慢瞄准,每次射击都精准无误,而且干净利落。
直到最后一根钢弩消失,众人都没有从失神中反应过来。
斥候自己看着崖壁,经常奔走野外观察锻炼出了绝佳的视力,他们仔细比较崖壁的变化,才能够几个战旌指过的点上看见破损的痕迹。
那是一个个黑色的蛛网状斑点。
肯恩将整个采石场分割成好几个部分,然后在重要的支撑点上都扎进了钢弩,这样就用外力打破了平衡。
奎玛似乎能够理解战旌的意图。
但是他想不出:战旌想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完成这件事情。
肯恩吸收过云端的【波露】,他的魔力早已澎湃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但因为部落人多眼杂,他没机会好好的尝试。
这次出来寻找采石场,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肯恩跳下斜坡,滑着松软的碎石触及底部,然后走到崖壁前方,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技能:霜语者】
他之前魔力有限,不管是细微操作还是艰难的战斗,基本都用得非常克制。
但这一回……
肯恩要尽情地释放自己的能量,将施法范围覆盖整个采石场,然后回忆起刚才自己定下点,做特殊的照顾。
斥候们都站得远远的。
肯恩手指发白,咆哮一声,将霜语者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拉到极致。
周围回荡着尖锐的风哮声,随着一阵清脆的冰晶凝结声,整个崖壁都覆盖上了一层霜白,那种白色发暗,像是经年累月凝结出来的冰晶。
斥候们全部都闭上了眼。
他们被一阵强大的寒流给向后推送。
奎玛竖起胳膊挡在面前,当一切结束以后,自己手臂的护甲上面竟然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旧神在上,快看这是什么?”
比勒尔尖叫起来。
斥候们纷纷抬起头,然后全都目瞪口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肯恩周围所有的雨滴都凝结成了冰,那些本该透明的水珠簌簌地下城中回荡着尖叫声,人们叫喊着追杀每个恕瑞玛官员。数百年来,丧权辱国的法律要彻底根除我们的文化,血腥地制裁所有不肯屈服的人。在这个流血的日子,人民的愤恨达到了顶峰。虽然这些人只是公证官、商人和税吏,但无关紧要,他们都是可恶的太阳皇帝的走狗,他落。
7017k
0235:熟能生巧
肯恩独自站立在废墟当中。
这里曾经是一片完整的山体,现在剩下的只是豁开的岩层,色差明显的石质裸露在空气当中。
它勾引着每一个看到这片景象的砖瓦匠或者雕刻家——他们会幻想着在自己的辛苦创作下,会诞生怎样的成品。
奎玛等人停留在距离此地上百码的地方。
他们在空气中感受到了异样的寒潮,就像是凛冬之前从裂谷里吹上来的最后一缕微风。
斥候们惊叹连连。
比勒尔直接瘫坐在地,战旌比传闻中还要强大,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冰晶的脆响回荡在耳畔。
尘埃落定,肯恩转过身,他舒展眉头,却自带令人敬畏的强大气场。
如果图斩瓦死而复生……
绝对打不赢他!
冰块轰然破碎,钢弩像是扎在肉丸上的签子,用势不可挡的速度向下坠落。
“小心……”
奎玛发出警告。
肯恩抬起头,眼中平静如水,即便巨石悬于头顶也没有丝毫胆怯。
他抽出战斧逆势而上。
【技能:重峦】
肯恩击败图斩瓦获得过一个提高力量的被动。
【晨昏】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轻易地破开石块,在冰块洪流当中硬生生破开道路。
斥候们奋不顾身地冲向那里。
奎玛灵巧地跃上还在滚动的巨石,能够看见战旌被尘土和混乱环绕着。
他回头望向奔跑而来的众人,雨水将四周惊起的尘埃重新按下去。
肯恩手中握着武器。
奎玛看到他脸上带着某种释然,似乎是某种安心的表现。
山体一部分已经坍塌,在周围肆意堆积,只需要进一步夯实之后就可以开始修建工作地。
【设施:次级采石场(修建中)】
【等级:d】
【使用者:比勒尔】
【描述:最简单的石料采集地,品质不高,数量一般,但能开采压力很小。】
搞定表面覆盖层的问题,斥候就可以派人回去报信了。
肯恩监督他们搭建临时帐篷,习惯性地打开【灰色视界】检查,突然在石缝夹层间发现一个特殊的光点。
【材料:互应血石】
【品质:精良】
【描述:岩层中少见的材料,通常被术士们用来做某种魔法的牵引装置,是一种不算昂贵的炼金材料。】
肯恩叫来采石匠。
比勒尔常年跟这类材料打交道,他跟战旌解释了使用方式,然后还分享了自己的经验——如何将这东西做成装饰品。
“贫困山民的礼物,很有意思。”
比勒尔说道。
霏狼王和冬马被留在山体凹陷处避雨。
肯恩和属下待在帐篷里等待天亮,他兴致勃勃,跟比勒尔用草藤做绳,学习怎么捆扎特殊的饰结。
“您学得真快。”
比勒尔没有了最初的惶恐。
斥候们看着战旌研究些小玩意,都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肯恩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无聊的玩乐似乎都跟他难以匹配在一起。
斥候们却在熟悉这种“异常”。
桑顿卡亚战旌是个情感丰富的人,他虽然很有本事,但总会对某些看似平淡无奇的东西产生兴趣。
斥候速度很快。
清晨时分,濛就率领轻骑兵护送着部落里的劳工抵达矿场,周围村庄的工程都是这也解决的。
踩点,扫除麻烦,派人修建,劳动力进驻。
甚至能够形成一套固定的的流程,如果遇到体量比较大,或者任务比较艰巨的情况,还会再派遣一个负责人。
肯恩就将这片矿场交给了比勒尔打理。
他留下口信,将【比勒尔】任命为【桑顿卡亚矿业监理】,稍后会有人将消息和职位带回部落,交给【随军萨满】做记录,再将这个新成立的岗位和现有的结构进行协调。
“哎,我真的需要一个助手。”
肯恩说话间看向奎玛,又补充道:“你得学着管理,以后如果我出现意外的话,你得把担子挑起来。”
奎玛点点头,暗自记下。
部落发展跟盗匪扩充势力不一样,它更加精细和艺术,不仅需要能打的队伍,还得有足够完善的管理体系,以及相适配的人才。
肯恩返回桑顿卡亚。
【商站】附近停了好几辆货车,自从换季风暴开始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新的访客了。
周围光线还是很暗,晨曦无法穿透云层。
肯恩抬起头,已经很难看清【苏盆络谷地】外的风龙卷,狂啸的劲风依旧喧嚣,却是强弩之末,无法阻挡商贩们追逐利益的冲动。
锡蒂正在整合军队,做最后的清点工作。
乌森布和休姆已经打过招呼,两个部落的士兵正在撤出桑顿卡亚,战旌们也互相道别,共同期待下次见面的日子。
肯恩现在有任务在身。
他打算等到【红枫高地】的事情结束以后,如果没有其他安排,就顺应乌森布的请求前往羊齿部落拜访,将兽灵的任务给完成掉。
锡蒂望着两位离开的战旌,也小小地叹息一声。
他的副官们早就穿好了防水斗篷,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能够正式启程,但锡蒂硬是拖延到了肯恩返回都没有动脚。
而肯恩从采石场归来以后,只是跟乌森布和休姆告别,并没有前往【山纹部落】的营地,而是直接冲进了村庄。
锡蒂就站在【校场塔楼】看着。
她略微有些失望,想不通自己拖延的意义是什么,或许,真就应该跟乌森布他们一起离开。
“我们在傍晚启程。”
锡蒂说着,返回自己的营帐去穿戴铠甲。
副官们终于听到命令,算是松了口气,猎季战报已经催促过好几遍,如果继续在桑顿卡亚待下去的话,参与的其它部落都会有意见。
锡蒂很年轻就继承了山纹部落的战旌位置。
她的父亲死在【西瓦奥拉】山脉,部落将领难以服众,只有锡蒂凭借着微弱的声望优势站了出来,反对的声音从未消失。
有大把的人盼着锡蒂决策失误,甚至死在外面。
时至傍晚,羊齿部落正式开拔。
锡蒂骑着【刀尾猫】,刚离开村庄大门就有狼骑兵赶来邀请她留下来再吃顿晚饭。
她面露无奈,但奇怪的是,肯恩依旧没有出现。
7017k
0236:装饰品
“战旌,我们必须得提醒您时间紧迫,商道已经开始流通苔背鹿群和锤犀牛的材料,这意味雷吟山谷附近的狩猎区被人占据,而联盟至今还没有出发。”
副官面露难色。“肯恩战旌甚至都没有出来挽留……”
锡蒂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浮起阴云。
“咳咳,”其余属下连忙开始补救:“啊,这种情况很不像他,应该是出现意外状况了吧,您想想,桑顿卡亚这么忙碌,工坊和改良设施那么多,都要招呼不过来了。”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
别墨迹,放过人家,也收收心拯救你自己的部落。
副官们看见锡蒂抬起头,嘴型是一声臭骂,但她也开始将目光专注于前方,似乎是要恢复到往日的英姿飒爽。
然后……
她的缰绳被拉住了。
突然的停顿让副官们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队伍末端传来有力的兽蹄声,非常灵敏威武的坐骑。
肯恩出现的时候,冲着副官们点头示意。
“幸好赶上了,锡蒂,”他说。“我正在准备临别的礼物,时间太紧迫,只能让骑手先出来挽留你。”
锡蒂露出笑容。
她周围的副官们全都撑着胳膊伏在坐骑上,每个人都神色复杂,如果对方要是劝说战旌留下……
这群人就会一拥而上!
肯恩觉察到带轻微敌意的目光。
他扫了眼周围,干脆将锡蒂叫到了稍微远离队伍的地方,然后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物品:血石坠饰】
这是一件由【互应血石】制成的装饰品。
肯恩用精细的南疆毛蛛的丝编成了腕带,里面镶嵌着好几颗被打磨光华的石头。
琥珀般的光泽,里面带着极短一截血液。
当锡蒂接过它的时候,隐隐有些激动,又将心中浮起的喜悦按捺下去。
绳结做得很扎实。
肯恩用【比勒尔】教的方法,把那颗【精良】品质的石料制作成了礼物,这种东西经常流转在山民当中,是北境常见的一种装饰瓶。
锡蒂自然也认得。
她一眼就猜出了肯恩送这件礼物的目的,这个男人虽然极有魅力,却也不是那种会浪漫的家伙。
果然……
肯恩开口解释道:“里面装着我的血,石料很脆,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就捏碎它,我会知道,并且会尽全力去帮你!”
“你还挺有诚意。”
锡蒂笑着将饰品举高,借着苍白色的天空仔细观赏。
她能看出制作者用心良苦,细密的绳结用了一种最牢固的编制方式,难怪会耗费如此漫长的时间。
“你帮我们部落做了很多事情,桑顿卡亚的繁荣有你的一份力量,我铭记于心……”
“嘘!”
锡蒂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笑起来,像个得胜的将军,带着骨子里那种洒脱勒动缰绳,她向队伍走去,过程中还摆了摆手。
肯恩也笑着举起胳膊回应。
原本氛围还挺好,突然之间,锡蒂的几位副官从偷听的灌木里蹿出来,用最快的速度绕开锡蒂战旌返回队伍。
“这是在搞什么?”
肯恩看着几位女猎者,目光疑惑。
……
锡蒂骑着刀尾猫奔袭在前端,对着姗姗来迟的副官们露出看透的笑容:“几个坏猫牙,好奇心还挺重的!”
“咳咳,手链真好看,战旌。”
副官们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反而是开始转移话题。
锡蒂确实很开心。
她离开坵鸣古道的时候,脸颊在寒风中热得发烫,但她现在彻底冷静下来,时不时就会望着装饰发呆。
在奥苏亚大陆,装饰藏着身份地位等信息。
南疆诸国比较偏重于职业。
比如麦格胸前的郁金香,还有伯克外罩上镌刻的金徽,其实象征着在【诺林王国】极高的学术地位。
克雷特毋的罩衫则是【吟游诗人】的款式。
他能够用金丝来缝制图案,就意味在大陆上声名显赫,会受到绝大部分城邦的热情接待。
北境当地人喜欢把猎物某部分作为最自豪的装饰,并在死后取下合葬,或者传承给晚辈们。
除此之外……
纹身是最会讲故事的东西。
桑顿卡亚村庄当中,汇聚着从各地逃亡来的流民。
他们信仰繁杂,经常会带着极具特色的纹身图案,上面除了最基本的线条组合以外,还会使用对应的文字来纪念乡土。
绝大部分纹身都有地域性。
锡蒂的【山纹部落】在更北方,所以和【羊齿部落】的风格就有差异,只需要瞟一眼,就能够知道对方的大致籍贯。
同样的……
兽帆船上的水手,跟深谷里的猎户也不一样。
大家赖以生存的工具不同,出远门时祈祷的神明鬼怪也不同。
有些纹身并非是自己主动纹上去的。
比如肯恩的【战旌之证】,就是旧神赐予权柄的象征。
【黑菈】们在地牢当中被烙上的【雇役纹章】则是奴隶们被贩卖掉的标志,类似行为在黑市当中很常见。
阅历丰富的佣兵或者冒险家,通常都会在身上背负各种图案。
这就是带在身上的工作履历,能够记录人生,从颜料和技法就能够看出风格,很难去刻意造假或者模仿。
桑顿卡亚狼骑当中。
斯诺就属于还算有生活经验的壮汉,而濛所遭受的背叛,也能够用伤疤和纹身来进行说明。
最后是装饰品。
锡蒂作为战旌,她身上的骨棒或者戒指,都象征着某种光鲜亮丽的事迹。
她在桑顿卡亚暂居期间,常常会穿简装。
这其实也是在从“形式上”逃避自己的责任,想要过得更加轻松一些,而现在的她是盔甲齐整,极具威仪,则是回归了部落战旌和联盟领袖的身份。
锡蒂要去参加猎季会晤。
这种场合很正式,每个人都会盛装出席,将自己最自豪的饰品戴上,甚至有位盟友就经常顶着豪猪针毡来跟人吵架。
肯恩送给她的礼物很有意思,也很平淡,明显不是某种珍贵的法宝。
锡蒂思索良久。
队伍到达【回风链桥】,拴好保险绳缓慢通行,她也要开始穿越【尖霊冰湾】的辛苦旅程。
锡蒂在开始工作前,将礼物取下,收进内衬口袋。
她身居其位,备受关注,如果被好事者抓到细节,就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
锡蒂无所畏惧。
她怕的是连累桑顿卡亚。
7017k
0237:赚大钱
【桑顿卡亚部落(已占领)】
【繁荣程度:c】
【居民数量:869】
【部队数量:205】
随着流民慢慢涌入桑顿卡亚定居,越来越多的岗位被填充,桑顿卡亚街头工坊林立,就连【铁匠铺】都开始招募学徒。
部落现在的规模已经能跟一个简易营地相比。
它确实更像是“自由港”。
各种身份的家伙都能够找到一份活干,桑顿卡亚绝对不克扣工钱,如果足够努力的话,还能够换取住房条件,靠本事和汗水来换取暖和牢靠的冬屋。
而麻烦总是随着时间滋生。
在锡蒂离开之后没几天,一群陌生的武装人员混进了流民。
桑顿卡亚在商站和集散地都修建了瞭望塔。
肯恩靠在修好的岗台上,新兵从脚底排队跑过,装备齐整,还有很多狼骑兵巡逻。
【形迹可疑的难民】
肯恩很快就看见了对方,但他装作没有看见,目光平静如水,甚至偶尔还跟路过的臣民挥手致意。
其他难民都开始询问接下来的生活……
在见识到了桑顿卡亚的慷慨和富饶之后,难民们都开始争取安定下来的机会。
那群藏在其中的匪徒却缩在角落里密谋。
这个时候,桑顿卡亚周期性征兵开始。
军队提供的丰厚报酬和收入刺激了众人,身强力壮的北境汉子开始在安稳劳作和随队征战之间做选择。
肯恩露出微笑。
濛和洛嘉走过来,故意没有去看流民,装作闲聊汇报地样子轻声说道:“战旌,今天也有麻烦,总共五个。”
“嗯?”
肯恩摇摇头。
他撇过脑袋问洛嘉:“你觉得呢?”
洛嘉穿着新盔甲,站姿笔挺,表情严峻。
他似乎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做随性,很认真地说:“我找到七个,正在领取食物的老者,和试图参加征兵的断指青年……也是他们的同伙!”
肯恩靠在栏杆上,露出微笑。
洛嘉是正确的。
他有种独特的天赋,虽然在尊重战旌的问题上格外较真,但总能够觉察出旁人情绪里的细节,从而发现端倪。
“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明察秋毫的人,只要你抛弃原本的某些执念!”
肯恩试图去引导洛嘉。
濛已经全面统领起【桑顿卡亚狼骑兵】,日常工作当中,除了征伐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流民当中没有混入可疑的家伙。
斥候已经暗中盯梢。
北境的斥候并非只负责侦查开道,很多隐秘性质的工作都需要他们去完成,危险系数不亚于上战场搏杀。
桑顿卡亚的士兵待遇当中,最丰厚的就是斥候。
洛嘉很恭顺地接受了战旌的教导,他似乎永远不会反驳肯恩,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比【奎玛】还要忠诚。
肯恩没再理会。
斥候带来了调查出的情报,这伙人来到桑顿卡亚是踩点,他们隶属于某只成熟劫掠团的分支,似乎看准了途径部落的商队,所以想要潜入其中,再里应外合,吃掉落单的货马。
“嗯,做的不错。”
肯恩起身离开,又转过来说。“跟以前一样,顺着摸清劫掠团的规模,带军队去清理掉,留个活口,收集北境灰色信息,最好是佣兵们最关心的那种。”
濛接受到命令,开始去组织狼骑兵,再抽调奎玛底下的部队。
这种事情现在已经不需要战旌亲自处理。
肯恩即将离开桑顿卡亚。
他把所有事情都拉上了正规,工坊建设需要时间,物资采集囤积也需要时间,中间这段空窗期只剩下鸡毛蒜皮的琐事。
“你们能处理好的,对吧?”
肯恩笑着看向跟在身后的从属。
随军萨满行了一礼。
他是黑菈中最老练的家伙,熟悉荒原,简直就是个【乌森布】的翻版,目前是桑顿卡亚的中枢,更能够拿捏事情当中的分寸。
肯恩收集黑市情报,也是有其他考虑。
他要护送【麦格】前往【红枫高地】,但并不能够用桑顿卡亚战旌的身份,否则的话,部落里会失去主心骨,各种意外都将接踵而至。
肯恩想要将自己伪装成雇佣兵。
他得了解荒原,了解雇佣兵们的世界,才能更好地去发挥,悄无声息地完成任务。
部落里传来了新的任务。
肯恩来到主楼,把翰奇兄弟和奎玛都叫来商讨,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桑顿卡亚商队的具体事项。
【商道数量:8】
“按我说的,荒原趟脚夫将会成为桑顿卡亚代理商会,所有的物资配给、路线选择、订单收购都交给你负责。”
肯恩把简易地图指给翰看。
长毛族矮个子扯着皮衣坐下来,他单手按着帽子,趾高气昂地开始点评局势。
目前部落里面的商道数量有限。
其中可以随意更改商品内容的通用路线只有一条,就是翰奇兄弟之前貌似抵达的【永冻高墙】路线,这条路穿过好几个自由港,主要的售卖对象是南疆城邦和沿途的营地。
而其余七条贸易路线,就是部落联盟。
锡蒂为首的【山纹部落】订单需求最庞大,其次是【冰环部落】和【空谷部落】。
这种贸易路线相对单一。
但是安全性是最高的,双方部落都会派遣士兵护送各自的车队,沿着既定路线开始运输需要的材料。
翰整个站在沙盘上。
他非常了解北境各大商道的贸易情况,再了解过各部落的需求和物资配给之后,推翻原本的交易内容。
按照他的想法……
“贸易是赚钱,商道危机四伏,每一次往来都必须把风险和受益拉满,否则就是浪费!”
翰先是把各部落呈上来的订单骂的一文不值。
既然所有人都要汇聚到桑顿卡亚,为什么只考虑单边交换,而不是才去多边贸易呢?
他要把桑顿卡亚变成中枢。
偏远部落的需求记录在案,从发达部落抽调资源,将各自紧缺的东西和能够提供的物资全都统一分配。
“巨兽拉出来的屎,都能够养活成片的虫子!”
翰说着糙话。
他的兽牙在烛火中透着黄,眼神疯癫,似乎沉浸在发财梦里。
肯恩静静地听着。
因为他知道,这玩意真的能够赚钱!
7017k
0238:佣兵来客
肯恩离开主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
他甚至开始发愁,那么多的钱该如何分配才能消耗掉,有种财富过渡堆积的焦虑感。
“该死,我也被洗脑了!”
肯恩揉了揉眉心,似乎有点迷茫,赶紧回归现实让自己重新变得清醒。
翰的兄弟奇是个安安静静的巨裔。
矮人族口若悬河的过程当中,这个大块头始终带着微笑一言不发,当最安静的背景,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翰的口才和野心。
奇的务实和安稳。
荒原趟脚夫商会未来可期。
奎玛在后半段始终保持沉默,他确实想要跟战旌学习知识,但后面的话题逐渐起飞,这个见识短浅的村庄汉子没有足够的阅历。
南疆发来书信。
吟游诗人克雷特毋安全抵达。
随着书信一同抵达的,还有金色盾牌公会的各种礼物,他们的队伍快马加鞭,终于追赶到了押送的车马。
负责对借的脚夫是个秃顶的胖子。
他很熟练地开始致歉,将自己在永冻高墙附近耽误的行程向肯恩做了汇报,似乎很有诚意的样子,让人听得很舒服。
肯恩当然没有怪罪。
他派人接收了马车,里面一件昂贵的鏊子,能够看出,只有雄踞海湾的兽船霸主才能穿得起相应的料子。
肯恩觉得太过高调,派人收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
战旌的卧室就是之前那间冬屋。
他从天空中返回后昏迷的过程中,就是一直待在那间屋子里面,只是后来被冻成了冰疙瘩。
负责清扫的侍从都傻眼了。
她们费了半天劲才升起炉火,接着温度把冰化成水,最后再将各种东西依次烘干,如果实在无法使用的就只能换新。
整个桑顿卡亚,估计也只有战旌能有这种待遇。
【金色盾牌公会】的礼物包含好几种昂贵的酒水,还有两袋子金币,按照悬赏订单来说,确实是非常丰厚的报酬。
说来很有意思。
【处事圆滑的押运官】
【身份:代理人】
金色盾牌公会的胖子,交谈期间滴水不漏,又在介绍各项礼物的时候偷偷用言语试探肯恩的脾性。
洛嘉皱眉始终紧皱。
他心思细腻,能够觉察出对方的某种心思,试图揣测桑顿卡亚战旌的性格,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黑菈们负手站在旁边。
“我们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虽然哦,也不清楚具体有多麻烦,但这些礼物相比也是足以表达诚意,私底下跟您说,我行走北境这么多年,您是第一个南疆面孔的战旌,也是少见的,公会用如此厚礼招待的朋友。”
满满的炫耀和铜臭味。
胖子这套市侩的说辞,其实是想要试探肯恩性格。
如果是爱慕虚荣之辈,会重申自己付出的劳动,如果是性格刚烈之辈,会跳起来进行反驳,如果再复杂些,或许会恼怒和附和……
总之,只要有情绪变化,就能反应一个人的底牌。
洛嘉被夹在奎玛和朗兹中间。
他实在听不下去,背在后面的手掌一直在反复摩挲着刀刃,最后终于是向前迈步,至少要让这胖子跪下来说话!
“你……干什么?”
洛嘉才刚有动静,朗兹就抬手按住了他。
巨裔摇摇头。
肯恩从胖子抵达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出了对方的行为,他在召集众人会见使者的时候,特意安排了黑菈们站立的位置。
他嘱咐朗兹:
如果洛嘉有所动作,不管是什么,都要阻止。
所以朗兹刚才的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了旁边的同伴身上,他的左边是奥拉尔·石拳——冰霜守卫中的传奇人物,早在西格瓦出生之前就已经在军中战斗了半辈子。他精健如狼,胡子灰白,眼神坚毅,他的皮肤如同硬化的皮革,上面布满龟裂和深纹。他的肩膀上披着冰熊毛皮,但遮蔽双臂的只有褪色的战争纹身和数十枚铁环,每一枚都从战斗仪式中赢得。他硕大的战锤,雷霆之子,斜挂在背后。这把武器的锤头由臻冰包裹,它的故事和奥拉尔一样丰富。
跪在西格瓦右侧的是哈拉·含冰魄。要说西格瓦对奥拉尔是崇拜,那么他对哈拉则是过度的敬畏。她拥有彻底的无畏,她的信仰坚不可摧,她本人和凛冬一样严酷而夺命。她的鸳鸯短柄斧——血牙和血爪挂在腰间,不过脱下黑链甲和角盔的她显得有点陌生。她和西格瓦、奥拉尔一样,为了这次旅程刻意免去了盔甲。她侧面的头发都被剃光,其余的白发在头顶正中编成了一条精致的辫子,如同华丽的顶冠。她的左眼是浑浊的白色,弄瞎这只眼的攻击在她脸上留下了三道野性的伤疤。
他曾听奥拉尔讲述过那些伤疤的故事,那是哈拉狩猎熊人群的勋章。他杀死了三头熊人,然后把其他熊人吓得落荒而逃,虽然这只是一种说法,但西格瓦深信不疑。如果不是霜卫把孩童时的她迎进部族,哈拉毫无疑问会成为一位强大的战母,领导主堡境外的某个部落。
冰霜祭司走近几步,首先来到奥拉尔面前“独眼注视着你,”他祷告道。
西格瓦勉强听到奥拉尔用低吼回应了一声,他的心正在重重地跳。然后冰霜祭司走到他面前,他胸口一紧,这感觉就像他的首战。
“抬头,霜卫,”祭司静静地说,西格瓦服从命令,抬起下巴看向那位老人的脸。那是一幅皮包骨头的憔悴面容,脸颊凹陷、眼窝深邃。那里没有善意,西格瓦也没有期待善意。他们的信仰是苛刻而冷峻的。洛拉卡·岔舌的颈前挂着一块圣黑冰,手中节杖的顶端也向着一块黑冰。圣尊的银器,用于治愈和膜拜。冰霜祭司伸出一根手指在一只浅盆中沾了一下海怪的墨汁,又黑又臭,然后再西格瓦的额头上画了一只独眼。
“独眼在注视你,”他说。
“永不瞬目,”西格瓦用咏颂回应,然后再次低下了头。他的前额被墨汁灼烧得一阵热痛,但他用冰裔的冷漠忍受着。疼痛是赐福。
祭司走到哈拉面前,完成了仪式,三个被选中的冰裔站了起来。
7017k
11.3出差
这两天在外地,刚飞回来,白天再补两章吧,另外恭喜edg
《奥苏亚的战旌》11.3出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239:合作关系
北境季末的雨水,淅淅沥沥。
在肯恩和两位属下等候的大厅中,影子被拉壁炉拓印在墙壁上,火焰重新复燃,周围还没有完全暖起来。
南疆佣兵工会来的【代理人】冻得发抖。
“阿嚏,感谢战旌宽恕,容鄙人重新做个自我介绍……”
胖子放下擦拭雨水的毛毯。
“昆尼·潘迪斯,金色盾牌佣兵公会押运官,此外,再次向您传达歉意,我本无意冒犯。”
他看上去像是换了个人。
真的。
虽说还是那张胖脸,但气质和言谈截然不同。
他穿着丝绸和棉花做的衣服,身材臃肿,内衬和外套当中藏着纤细的甲胄。
洛嘉眯着眼。
他经过战旌的教导,开始学会冷静下来观察。
对方并非一直都是肥胖的。
这位佣兵代理人的骨架很粗,想必年轻时也是肌肉虬结,极具有爆发力,或许是伤病,或许是不用再亲自动刀……他渐渐变得油腻起来。
擦拭干净的【昆尼】看起来很沉稳。
他的瞳孔是棕色的。
深邃,如同巨熊。
但洛嘉却很难长久地注视那双眼睛。
他曾经见识过昆尼的另一副嘴脸,市侩又贪婪,喜欢肆无忌惮地试探旁人底线。
肯恩坐在位置上,抬起手掌打断。
他说:“省去寒暄吧,我只给腻最后一次开口机会,简明、扼要,把条件和风险讲清楚些。”
“额,好吧。”
昆尼把笑容收敛到一个很克制的程度。“肯恩先生,北境需要朋友,听说您在扩充商道对吗?我们有这个本事,让您财路畅通,也能够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佣兵委托:公会协助】
【描述:当你和一家佣兵公会达成某种协议以后,就能够在日常发展当中获得对应势力的帮助,双方互利互惠,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原则。】
“请原谅我早些时候的冒犯,比较资源珍贵、朋友难得,我们每一次选择都会很谨慎。”
昆尼坐在壁炉前,伸出戴着宝石戒指的胖手。
他棕色的瞳孔里印照着火光,侧过头,继续说道:“肯恩·布维尔,交个朋友吧。我们是认真的,南疆佣兵公会当中,只有金色盾牌掌握高墙附近的诸国商道。”
洛嘉真想看到这个胖子血溅当场。
他可是在对桑顿卡亚的战旌讲话!
洛嘉沉默地站在奎玛旁边,他希望有谁能够指出对方的冒犯,但很遗憾,房间里的众人都表情冷漠。
洛嘉也很清楚。
奎玛虽然沉默寡言,但这个男人是桑顿卡亚军队中最能打的家伙,他站在这里,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乱来。
“我挑朋友也很谨慎。”
主楼里回荡起一个声音。
是肯恩,他说:“金色盾牌公会能给我提供什么?”
“取决于你想要什么。”昆尼的声音冷冰冰,却很坚定自信。“南疆诸国很富饶,我们的人脉关系不说是最庞大的,也还算有些积累。”
肯恩继续问:“我索取时,该如何支付?”
“护送,清缴,采集狩猎,所有佣兵可能涉及到的委托书……我们会把订单送到桑顿卡亚,如果您能完成,就接取,搞定会有相应的报酬奉上!”
“让我的部落为你们工作?”
“怎么可能,那是绝对的浪费!”昆尼冷笑着摇头,“简单的任务肯定会交给冒险家、劫掠者或者闲散佣兵,我们需要您完成的都是些高难度工作。”
他坐回去,摸索着手中的戒指,继续说:“比如这次,您解救了克雷特毋先生,说不定,我们下次会让您在冰川、火山、沉寂溶洞或者剧毒沼泽里面捞其他人……”
佣兵公会需要盟友。
有些事情,公会并不方便派人来北境处理,或者某些紧急的订单无法得到满足,就只能交给“信任”的朋友来解决。
他们会提供丰厚的报酬,来维持这种友谊。
“我看得出来……”
昆尼重新坐好,目光平直,肩膀平得像是天平,但说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吐在谈判桌上筹码。
他眼神专注,缓缓开口:“您很苦恼,有些事情还没解决,或者解决得不够彻底,不妨跟我分享您的忧愁,也让我们公会展示下自己的价值……如何?”
大厅四周,黑拉们静默等待。
肯恩说:“我需要红枫高地附近的佣兵信息,尽量详细,而且还得有个能够可以查得出来的身份,懂吗?”
昆尼皱起眉头。
他当然能够读懂对方话语里的意思。
只是昆尼想不明白,这个南疆面孔的部落战旌为何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凑热闹,弗伦冈铎和霍叟都有可能出现在【红枫高地】,更别提一些平时窝在山沟沟里的老古董……
“我需要解释得详细些吗?”
“呵,您等等。”
昆尼挥了挥胖手,然后收回来,继续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去摩挲那枚暗红色的戒指。“知道越多,越麻烦,我是个佣兵代理人,基本常识和规矩是明白的。”
肯恩往后靠,柔软的毛皮能释放疲惫。
昆尼却是独自沉默了许久,他在脑子里构思好说辞,这才缓缓地取出一枚用铜打制的徽章。
【物品:佣兵信物】
【描述:金色盾牌公会的私有物,是身份的象征,能够调动小部分资源,但权柄有限,很多东西需要付费。】
“您的礼物,战旌。”
昆尼开口说道:“随便你用什么名字在外面行走,反正佣兵里都喜欢代号,隐藏身份也很简单,如果有人追查的话,我会散出去一点很模糊的消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
“别越界,别乱来,模糊的身份信息反而更加可信,但如果您捅出篓子,我们兜不住的话,这东西就只能是您窃取的,我们也不会存在任何友谊。”
每一句话都在试图撇清责任。
肯恩当然不会介意,而且自己有个部落在发展,怎么可能会主动出去惹麻烦呢?
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昆尼又说:
“身份问题好解决,但想要懂得佣兵里的规矩,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就算再怎么概括,也能讲上一整晚啊。”
7017k
0240:信仰
“奎玛!”
肯恩大叫一声,“让席维太太做点宵夜,顺便泡点茶水,酒也行,新酿或者陈酒都无所谓。”
他挥挥手,驱散了奎玛和其余士兵。
昆尼见到这个架势,听着杂乱的脚步声离开主楼,等到门栓轰然落下,就只剩炉火劈啪作响。
他试探性地问道:“您这是?”
“聊吧,不是说要一整夜嘛,我有的是时间。”
肯恩每个字都说得理所当然。
他转过来,露出非常温和的笑容,又摸了摸下巴的碎胡须,在脑海里寻找资深佣兵的感觉。
洛嘉替下了哨岗,默默在主楼外守了一整夜。
他时不时会转身去看窗口的亮光,思考着战旌教给他的知识,他确实善于觉察到那些微妙的情绪变化,但却难以想通这种变化的本质原因。
控制情绪,冷静思考。
洛嘉需要跟随肯恩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隔天清晨。
疲惫的昆尼顶着肿胀的肉脸推开主楼大门。
他从南疆赶到北境,昨晚又是淋雨又是熬夜,壁炉差点把他这身油脂给烘干。
“嘿……啊,是你。”
昆尼指着洛嘉。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自己身上。
洛嘉只是瞥了胖子一眼。
他见识过了昆尼浮夸表象下的老练,所以对他的言行再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肯恩紧随其后,从主楼离开。
他安排【金色盾牌公会】的使者在村庄里休息,然后便骑着狼朝桑顿卡亚后山而去。
“这里发生过什么?”
肯恩面前的山坡被怪力削平。
他眉头紧皱,看向站在凹陷处的女魔法师。
席琳娜没有转身,而是静静讲述起【洛克萨妮】降临的那个夜晚,同时警告肯恩——注意保护自己,不要过于张扬,抵达红枫高地以后要立刻去找揭惘者组织汇合。
肯恩没有拒绝。
他想起来:
在接回吟游诗人的路途当中,确实感受到一个强烈的魔法波动,而且备注还提示过有东西想要占据自己的肉体。
“我会在红枫高地遇到她吗?”
肯恩问道。
他看见席琳娜眯起了眼睛,转过来盯着自己,于是他解释道。“既然漆冰使徒身上的诅咒,是她用来袭击红枫高地的,那我护送麦格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席琳娜面无表情。
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复杂,似乎陷入了纠结当中,沉默许久之后才静静地回答道:“让你护送,是全知授意的。”
“全知……揭惘者的领袖?”
肯恩挑眉表示好奇。
他所知道的【全知】应该是旧神们拥有的权柄,是能够俯瞰整个北境、回应信徒祈祷的一种能力。
揭惘者组织的领袖以“全知”自居。
这家伙究竟是掌握了相同能力,还是说,用这种称呼来表明对于神权的向往,亦或是创建组织的初衷?
“肯恩……”
席琳娜撇撇嘴说道。“你是不是又在妄加猜测,把我们组织想象成一个酝酿巨大阴谋的坏胚子。”
“难道被我猜中了吗?。”
肯恩笑着追问回去。
席琳娜装作嗔怒,摇摇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肯恩是个多疑的家伙,绝不盲从权威,对于神秘强大的事物也没有丝毫敬畏。
“明明是个战旌,能不能稍微有点信仰。”
席琳娜从凹陷处走上来。
她明明能够瞬移,却还是缓缓伸出手,同时提起法袍的裙摆,似乎很娇弱的样子。
肯恩递出右臂。
他感觉到细微的体温穿过白色和黑色的两双手套。
席琳娜继续说:“信仰这种东西,已经成为了帕洛图斯比的必需品,你想要接触它的奥秘,起码也要用同样的视角去观察。”
肯恩没有反驳,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东西。
他的思绪回到诸神赌局竞技场。
图斩瓦倒下之后,在他身上下注的旧神曾经说过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席琳娜看向身旁,笑起来:“跟女士单独相处的时候,发呆是很没有礼貌的,在南疆诸国的皇室礼仪里,相当于在说,这个女士毫无魅力可言!”
肯恩瞥了一眼,冷笑两声。
他没有世俗的目光,更不会被表象的美貌所倾倒,在他眼里——席琳娜是个手撕箴言诅咒的怪物。
“呵呵。”
席琳娜抿嘴微笑。“我是认真的,桑顿卡亚现在飞速发展,大家精神都很紧绷,等到这种节奏缓慢下来,逐渐安定之后,就会有人开始思考信仰的问题。”
她继续说:“信仰是你探索北境力量的门槛。”
“可是……”肯恩突然打断她,“你有没有想过,信仰或许只是凡人的,与神无关。”
席琳娜愣在原地。
揭惘者组织在北境探索旧神时代的力量,研究祂们销声匿迹的真相,却从来没有捋清楚,信仰能够扎根于这片荒原,依靠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有趣的思路。”她说。
“你认同这种观点?”
“并不,”席琳娜继续反驳。“信仰是内在力量,能够将迷茫的臣民团结起来,你是领导者,你能够率领他们披荆斩棘,但必须要点燃一个火把,照亮方向,才能让冰冷的心灵寻找到方向和归宿,才能够汇聚起足够改变世界的力量。”
肯恩皱起眉。
他向前走,战靴在雪中沙沙作响,冬松和灌木之下,依稀可见逐渐繁荣起来的村庄。
席琳娜跟随其后,继续补充。
“神明从北境消失以后,凡人就在前面加了个‘旧’字,用来标记一个时代的结束。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北境也出现过矮人王朝……”
她的目光也看向足下的部落。
“但直到如今,人们依旧会因为相同的神明名讳聚集在同一片土地上,努力修建村庄,雕刻图腾,繁衍生息。”
席琳娜深呼吸,享受着晨间清冽的微风。
她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明白吗?旧神名讳意味着归宿,只有祂们,才具备足够强大的影响力,帮助你巩固地位。”
肯恩皱着眉头。
他目光严肃地看着桑顿卡亚。
席琳娜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话,便放心下来,一起欣赏村庄美景,她也即将启程,临走之前竟然也涌现出一种模糊的不舍之情。
“我很好奇……”
肯恩突然开口。
“嗯,”席琳娜看着他,“什么?”
肯恩缓缓转过来,琥珀色的瞳孔里似乎带着火焰,他对上女魔法师的目光,带着某种既怀疑又坚定的语气说道。
“人,为什么不可以成为自己的信仰?”
7017k
0241:劫掠季节
席琳娜睡眼朦胧地苏醒过来。
她坐在装饰华美、清香扑鼻的轿厢内,岚雾里面传来裂隙微风,狼毫巨蛛在灰白的景象里行走,穿梭在虚妄和现实之间,只是轻轻抬脚的功夫就能跨过巍峨的山脉。
离开桑顿卡亚有一阵了。
席琳娜还是会在脑子里反复浮现出,肯恩临行前跟她说过的话,就连刚才,她在睡梦当中都会下意识想起。
她轻敲桌面。
旅雾仆役根据指示送来了油烛。
席琳娜点燃它。
她掌心的魔法温养着火焰的颜色,荡开一圈涟漪,随后整个轿厢都被笼罩在淡淡的紫色雾霭当中。
油烛的火焰凝聚成眼睛的轮廓。
“请求您的知识,替我解答困惑。”
席琳娜对着那颗眼睛轻轻颔首,做了个简单的法师礼节,然后将肯恩对她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他确实很特别,全知,我们是否需要保护肯恩?召他来红枫高地真的是正确的决定么……”
紫色火焰明灭交替,像是眨了眨眼。
它重新凝结成形,牢牢盯着某个地方。
席琳娜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抬手触碰自己的耳垂,上面佩戴着托姆巴耶家族的遗物。
“对啊。”
她明白了全知的意思。
揭惘者和肯恩最大的威胁,并非是所谓的部落冲突,而是自己的老师洛克萨妮。
席琳娜和洛克萨妮分别继承了一件托姆巴耶的遗物。
她能够窥探过去,而洛克萨妮,则是在某种程度上遇见未来。
席琳娜看不透肯恩·布维尔的来历。
那么洛克萨妮也同样没办法预测肯恩的行动,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阻挡了漆冰使徒,破坏了红枫高地的阴谋。
只有肯恩出现在红枫高地,揭惘者才能够限制住洛克萨妮。
胜利希望渺茫。
席琳娜挥灭蜡烛。
轿厢里飘荡着微弱的烟味,窗外是朦胧的灰色景物,她向后轻靠在椅背上,慢慢放空自己。
这时席琳娜突然瞥见一道血光。
岚雾里的世界也感受到激烈的碰撞。
席琳娜意识到:
现在是劫掠季节,悍匪们已经重操旧业,商道上的危险程度与日俱增,她依稀能够看见遍地尸骸,侧翻的马车似乎在宣告着世界的残酷。
揭惘者禁止插手。
但席琳娜还是继续看着,知道狼毫巨蛛跨过这处平原。
全知只是希望肯恩出现在红枫高地,而保护麦格的事情则是席琳娜另外嘱咐的。
“有他在,应该没问题吧。”
席琳娜闭目养神,没多久便沉入梦乡。
……
厚衣物在雪地里是很珍贵的。
但【冰髓古城】的这处废墟当中却到处都是沾血的袄子,可以随便在身上试穿,轻便又温暖,绝对会受到部落和冒险家们欢迎。
很可惜……
劫掠者们提前收下了这份礼物。
四壁荒凉,人仰马翻,车轱辘在咿呀作响,如同将死的佣兵呻吟着祈求放过。
卢弗站在货箱旁,清点着自己的战利品。
他掀开车帘,在探头进去之前先是环顾四周。
劫掠者同伙根本不值得信任,作为臭名昭著的赏金犯,他把这种警觉刻在了骨头里。
“该死,还没痊愈。”
卢弗解掉盔甲,臭骂了一句。
他半边身子都覆盖着黑斑,看起来像是某种灼伤的痕迹,这是灵怪们留下来的诅咒,时不时就会带来疼痛。
冰髓古城是北境主干道之一。
卢弗来自南疆,是贝格河岸出来的赏金犯,他出现在帕洛图斯比是因为一桩生意。
某位王国贵族要求卢弗进货。
他前往杜瓦部落,约见雇主,带着“荤种子”穿越【声息密林】,却被一伙突然出现的队伍击败,虽然他侥幸逃脱,却被灵怪们种下诅咒,如同顽疾一般难以根治。
咚,咚咚。
有人在敲敲门框。
卢弗举着钢刀从货箱里缓缓走出来,却看见了身穿重甲的蛮犀·苏塔。
他是劫掠团二把手。
卢弗没有放下戒备,他握着武器,一边盯着对方,一边将装备穿戴整齐,还不忘把两袋金币揣进腰兜。
“你如此紧张做什么?”
蛮犀·苏塔顺着他的手看去,对方很显然是准备逃跑。
“齐格和安垭诺,”卢弗说,“队伍里的南疆同伙在陆续暴毙,我不相信上周那次劫掠会出岔子……”
“然后呢?”
苏塔耸耸肩。“你怀疑我们在减少分赃人数?”
“难说,但你确实很难让我信任,你们都是,货箱里还有不少好东西,我拿了点路费而已,别把事情做绝。”
卢弗眯起眼睛威胁。
他已经穿戴整齐,坐骑在自己身后,撂倒苏塔不算太难。
劫掠团虽然分散但数量众多。
他只能选择逃跑。
“哈哈哈,”蛮犀·苏塔放声大笑,斧状头盔晃得像是喝醉的巨兽。“南疆人真多疑,你想走就走吧,我们可以再从其他地方招募兄弟。”
他留下包裹,从破开的板条箱里抽出酒酿离开。
卢弗深表怀疑。
劫掠者们都在清查物资,这次行动很顺利,所有人都赚得盆满钵满,足够在最豪华的营地里潇洒一周,但野心是无穷的,生意不做就会流到别人手里。
劫掠团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漏掉应得的财富。
卢弗等苏塔走远。
他解开包裹之后,发现了两瓶用蜜蜡封口的药剂,锡做的标签,底座还有王国钢印。
这种商品很难得,往往会上缴给劫掠团老大。
劫掠者没有自觉性,如果有谁偶尔藏起来几个,大家都会默不作声,这种明面上的赠予反而令人感到诧异。
卢弗闻了闻,发现是苍色月轮液。
他再也没有犹豫,拔掉瓶塞就倒进了盔甲当中,清冽的液体把伤口死死咬住,那些难以祛除的诅咒在珍贵魔药的作用下逐渐消亡,伴着黑色烟雾飘散而出,终于是被彻底根治。
解脱让卢弗神色放松。
他的表情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灵怪非常恐怖。
卢弗回到劫掠团的驻扎点。
他把金银和商品都丢在地上,然后向坐在苏塔旁边的劫掠团领袖道歉。
他单膝跪地,握拳于耳边。
“请赎罪,捺萨。”卢弗皱眉说道。“给我二十个轻骑,我帮做成三笔生意。”
7017k
0242:沾血的金币
卢弗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表情诚恳,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但心底里从未减轻过对劫掠团的怀疑。
这群人活在风雪里,是闻着血腥味讨钱的畜生。
当然,卢弗自己也很阴险毒辣,正所谓人渣最了解人渣,他才不相信,劫掠者能够主动展现善意。
“苏塔跟我讲,你怀疑齐格和安垭诺的死跟我有关?”
捺萨声如洪钟地说道。
劫掠团领袖是个彪形壮汉,肌肉臌胀,站起来跟霜熊一样高,似乎是偏远部落的混血,带着点兽人的基因。
“请赎罪,我会用功绩作为道歉。”
卢弗没有抬头,再次重复自己的想法,他愿意去蹚浑水,去赚沾染鲜血的金币。
捺萨撇撇头,示意两人跟过来。
他们来到一处重兵把守的石堡废墟,里面堆放着战利品。
冰髓古城是前往红枫高地的重要途径之一,猎杀和劫掠每年春天都会成为这里的主旋律。
弗伦冈铎挖掘出遗迹的事情已经传遍奥苏亚大陆。
目前,南疆诸国和各部落的队伍都在往红枫高地赶,劫掠者们几乎是从温暖的房间里跳起来做生意。
捺萨的率领的团队也是想要赶最早的一波浪潮。
他们盯着想要去红枫高地发横财的车队。
南疆商贩们,满心欢喜地以为……只要按照前几年的行情,带几个不入流的佣兵就能够安然无恙地穿过平原。
“今年生意很好,脂满膏肥,等着我们挨个收割。”
捺萨用长满老茧的巨掌拍打着战利品,石堡里堆满了金银珠宝和各种珍贵的材料,就连他们这种以粗犷著称的团伙都换上了最精致耐用的装备。
赚得越多,野心就越膨胀。
捺萨带两人走到最深处,把里面堆放的物资展示给卢弗——魔物晶核,珍贵矿藏,数不尽的遗物,甚至还有半卷箴言残片。
“老天爷,这东西哪儿来的?”
卢弗瞬间惊掉了下巴。
他在南疆混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堆放在一起,好不夸张的说……
捺萨和苏塔更应该提防自己才对。
“哟呵,心动啦,谁要脱离团队来着?”捺萨笑起来。“野心要足够大,南疆诸国的使团全都带着礼物,于其留给红枫高地的战旌们,不如交给我们保管。”
卢弗恍然大悟。
劫掠团原本的目标只是商贩,但最近的生意实在太好做,杀人和点钱都弄得手臂发软。
“你们要做这种事情,抢其他领袖的生意?”
卢弗反问。
他知道北境和南疆的脏活都一样,总会有地盘划分还有利益目标,捺萨想要吃得更饱,就肯定会削减其他势力的口粮。
“今年这种盛况,很久都没有出现过啦,特殊时期,总要特殊对待嘛,你觉得呢?”
蛮犀·苏塔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
卢弗确实能够理解。
说实话,按照往年的行情,石堡里的财富已经足够大家好长一段时间不用过刀尖舔血的日子。
但如果做得更多……
他们或许能够另谋出路,找个偏远城邦,开间赌场或者购买码头,安安稳稳地定居下去。
捺萨点燃火把。
他从旁边珍贵的木盒里取出烟卷,公爵骑士们享用的顶级货,竟然叼在了这种混球嘴巴里。
苏塔和卢弗各取一支,就着火把点燃,眯起烟卷吞云吐雾。
大家的瞳孔都泛着光,里面酝酿着贪婪和野心,似乎只有抛弃了胆怯之后才能够令心脏跳动的速度减缓。
“找我,做什么?”
卢弗把话题挑明。
今夜又是施舍药剂又是展示宝藏,肯定有些重要的话想跟自己谈谈,兴许还有事相求。
“卢弗,你没有使用昵称,这个名字在南疆可不常见。”
捺萨身披厚重的盔甲,铁靴上面沾染着血迹,似乎还奇怪的肉糜镶嵌在缝隙当中。
他继续说。
“我收到消息,南疆有个王国传出了你的通缉令,听说你搞砸了某个重要人物的生意……然后销声匿迹了。”
“赏金很高么,多少?”
卢弗纯粹是好奇。
他觉得弄死自己去换钱应该不用这么麻烦,既然都坦白到这种程度,肯定是还有另外的目的。
蛮犀·苏塔用手指比出数字。
他发出标志性的笑声,说道:“短时间内,你还是不要离开永冻高墙吧。”
捺萨几口抽断烟卷,摁灭在掌心。
“你隐藏实力的事情,我早就有感觉,但看过你的赏金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你隐藏了这么多。”他对卢弗发出邀请。“跟我们做生意吧,既然南疆回不去,不如在北境发挥才华。”
“你们不是有很多兄弟么。”卢弗说。
“没你能干,”捺萨很直白。“抢劫商队和抢劫使团是两码事,高风险,高回报,我们得保证安全才行。”
劫掠团平时都是分开做事情。
苏塔将具体情况讲给卢弗听:
商队通常都只有佣兵护送,就算人数多点,自己这边集结部队,照样能够冲散防御,成功搞定。
使团要难得多。
弗伦冈铎开放红枫高地遗址,数不清的学者前往,他们的队伍配备了很强的防御力量,比如某些城邦英雄、赏金猎人甚至军队长官……都会出现。
卢弗看了眼在火把中沉默的两位,说道:“你们出过事了对吧,而且是很不好的事情。”
苏塔和捺萨抬高视线,同时盯着他。
劫掠团领袖说:“实力不够只能去送死,我们最开始邀请齐格和安垭诺加入进来,他俩入伙比较早,也信得过。”
“然后呢?”
苏塔耸耸肩回答道:“没了,死得还算痛快,王国剑士确实要比佣兵要厉害许多。”
卢弗听完之后便沉默不语。
捺萨把插在胸前的手伸出来,在空中挥舞,同时哼唱着劫掠者们最喜欢的猎曲:“沾血的金币,哗啦作响,你提起刀斧,寒光芒芒……”
卢弗皱起眉头。
他原本瞧不起这群家伙,呆在劫掠团里也是暂时栖身,现在南疆局势严峻,北境都有横财可以敛,他不得不好好思考前程。
卢弗看着捺萨嘴里的金牙发呆。
苏塔见时机成熟,在旁边问道:“没错,齐格和安垭诺已经死了,现在我们邀请你入伙……怎么样?”
7017k
0243:埃尔伟的贵族
卢弗呼出温热的浓雾,把烟卷尾端撂在火把上烧干净。“入伙没问题,但办事必须听我指挥,而且得干净利落。”
捺萨和苏塔都没有意见。
从那天起,卢弗成为了这支劫掠者第三位领袖,这意味着要进贡的金额凭空又多出几成,谁听了都不痛快。
卢弗在风雪里前行时,甚至能觉察到:
有些不太老实的家伙,正在用危险的武器对准自己的后背,而当队伍经过惊险无比的甬道时,他都会迅速离开容易坠崖的地段,劫匪们看起来有些嫉恨。
卢弗和两位领袖坐在营火边。
队伍停留在一处背风口等待机会,片刻之后,两名刀斧手将苏塔给叫走,似乎是想要跟他好好谈谈。
对方说话时眼神乱飘。
卢弗不用猜都知道,这两个家伙肯定要讨论自己——毕竟谁能接受新人突然被提拔,甚至还要堂而皇之地分走自己应得的财富呢?
“如果再不带兄弟们开荤,恐怕就要开始吃人咯。”
捺萨咧嘴露出金牙,似乎很感兴趣。
他从来不会主动平衡属下们的情绪。
对于劫掠者来说,最好的管理方式就是用做不完的生意、分不完的金银财宝来堵住嘴巴。
“你坐的位置确实有压力。”捺萨安慰卢弗。“今年北境热闹,我们才能聚起这种规模的队伍,说实话,上百人里面,有一大半是新面孔,如果我做得不够到位,也会有人拿刀指着我。”
此时,苏塔也走回来。
他魁梧强壮,将腋下的斧角盔放于营火旁边,开口问道:“这次目标到哪儿啦,得赶紧开工才行。”
苏塔拿起烈酒漱口。
“呵呵,嫩娃娃,耐不住野心等于送死。”卢弗冷笑道。“丑话说在前,谁乱来,就会死在我手里。”
捺萨和苏塔交换眼神,都没有说话。
……
伊凡整理着妆容,俯首卑躬,在摇晃的车厢里模拟面见弗伦冈铎时的问候语。
他是埃尔伟城邦的领主之子。
但却是继承者中最不被看好的那一个,就连抽打冬马的脚夫都嗤之以鼻,暗地咒骂他的愚钝狂妄。
身穿铠甲的轻骑兵们拱卫着车马。
魔法师骑着白獾,猎户和脚夫驾驭着塌鼻兽,负责照看各种物资。
整个队伍看起来浩浩荡荡。
其中最中间的两架货马被保护得最好,守备力量甚至超过了伊凡所在的位置,里面是埃尔伟进贡给弗伦冈铎的礼物,试图换取该部落的友谊。
“你现在彻底失去优势,权利在离你远去。”
身旁的谋士说道。
他现在也很后悔当初将筹码压在这位继承者身上。
伊凡骄傲自负,无论武力还是计谋,都跟领主的其他几个儿子相差甚远。
他仰仗着最后那点身份优势,挥霍着城邦众臣的信任。
前不久,埃尔伟收到消息。
杜瓦部落有位著名灵匠愿意锻造武器。
伊凡原本想用这件珍贵的礼物重新博得领主的信任,最后却还是彻底搞砸,还被佣兵威胁,派遣魔物追杀也被对方干掉。
脸都丢净了!
肯恩原本只是将他作为旅途插曲,甚至没有考虑过再次相遇的事情,在桑顿卡亚发展期间,这位领主之子也没有闲着。
伊凡先是搞砸了霍兰塔使团的会面。
他又在埃尔伟的城邦里胡作非为,最后被巫师下毒,弄得狼狈不堪。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自己表现得很糟糕,但没想到大臣竟然会派遣我去押送礼物。”
伊凡又在沾沾自喜。
他说:“你们追随我绝对没错,红枫高地,部落战旌,会成为我们可靠的朋友,埃尔伟将在我手里迎来繁荣!”
谋士们没有附和,而是咬牙离开。
他们是这支队伍里最聪明的存在,也能够看清政治局势。
这趟旅程明面上是派遣,其实只是将这个傻瓜支走——反正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不如丢出去继续丢脸,还能显得其余几位继承者宽宏大量。
“城邦里每晚都有人在流血,我们却在这冰天雪地里吃苦,前程与我们无关啦,哎,考虑去处吧。”
他们叹息道。
殊不知,骑手们正在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伊凡所在的马车,带着很隐蔽的杀意。
伊凡所携带的礼物,其实是政治出局的一份安慰奖。
他却还傻乎乎地要去送给红枫高地的战旌。
埃尔伟城邦里的政治斗争非常激烈,家臣和继承者互相绑定咬死,其中有人觉得——这笔财富不应该被浪费在这个傻子身上。
骑兵想要制造“意外”。
“做好准备,接应的队伍在前面等着,用斗篷罩住脑袋的家伙都是付过钱的蛇头,里面有几个替死鬼,可以用来开刀,把戏演得真实些。”
希文重申具体的安排。
并行在他身边的另外两名骑兵也同时点头回应。
这匹负责押运的士兵当中,有八成以上都是粮草官的直系,早在队伍出发之前就将原来的人马更替过,剩下的魔法师里也安插了内应。
至于其他人嘛……
要么是在埃尔伟待不下去的,要么就是平时不受代价的蠢蛋,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清理掉挡路的垃圾。
希文深呼吸。
队伍即将进入埋伏圈。
伊凡还在车厢里准备着说辞。
他正打练习最新版本,却被紧急停车给弄得东倒西歪,只听咔嚓一声,脚裸就传来了剧痛,随后整个人重重地磕在木头转角上。
眩晕感袭来。
伊凡感觉自己神志不清,试探性地叫了两声,却没有任何人回应,耳鸣让周围传来的动静都被过滤,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他伸手去扶,尝试着站起来。
手指总是擦着毯子而过,随着鲜血流进脖颈,无言的恐惧才彻底涌入心中。
伊凡清醒了许多。
世界确实在摇晃,之所以触碰不到东西,是因为整个人都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窝在车厢里。
伊凡强忍剧痛,却发现自己坐在窗户上。
整辆马车都已经倾覆过来,里面的装饰和器具都损坏许多,而窗外的喊杀声逐渐激烈起来。
“天呐,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7017k
0244:计划之外
这条路盗匪横行,似乎不太安稳。
伊凡脑子里开始回想起进入平原之前随从说过的话。
意外真的出现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或许只是遇到地裂、雪崩、被车夫忽视掉的道路障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他愿意收起坏脾气,尽量骂得克制些。
伊凡张开了嘴,冷气从裂缝里吹进来,让人浑身发抖——他呼吸逐渐沉重,却说不出话来,外面脚步声杂乱,似乎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如果真是普通事故的话,早该有人通知啦。
伊凡瞪大眼睛,想要尝试着移动。
但骨折的脚腕却好像被整个剁掉,除了传来剧痛以外,根本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他慌乱地从破损处往外看。
一阵箭雨射向车厢,黑色的钢镞刺穿木头,离他的眼睛仅仅只有半截指头的剧烈。
“啊!”
伊凡连滚带爬地往后缩,脊背磕到桌角,疼得钻心。
簌簌,轰隆。
他双手抱头,狼狈地哀嚎。
长矛洞穿了货箱,虽然将他困在其中,却没有任何一根扎中自己,棉服破损,盔甲链扣被打断,里面细密的内甲也暴露出来。
刀锋闪掠,脚步凌乱。
伊凡觉得有阴影笼罩住了车窗,紧接着,一具尸体就被从窗口跌入,瞪着充血的双眼,软踏踏地横挂在桌边。
“哈雷斯,你,救救我……”
伊凡轻声呼唤谋士,但尸体没有任何回应,他说。“谁都行,快来救救我。”
似乎是某位神明听到了祈求。
沙,沙沙。
雪地里有脚步靠近,随后一只穿着铁甲的手拗断了车门把,将身子探进来。
“希,希文,你还活着,外面发生了什么,哦不,别管啦,先带我离开这里吧,赶紧,我脚好像受伤了。”
伊凡认出对方是骑兵长官。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请求帮助,但希文表情冷峻。抽搐的眼角似乎带着某种遗憾。
“希文……你,您怎么啦,受伤了吗?父亲会奖励你的。”
伊凡忐忑不安。
“没事,把手给我吧。”骑兵长官叹息着,“我们被抢劫了,情况有些失控,我们恐怕得提前返回埃尔伟……”
伊凡根本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刚才,他感觉到了恐惧——对荒原,对他自己,对骑兵长官,甚至在听到城邦名字时也忍不住战栗。
风雪交加,光线昏暗。
伊凡离开车厢时,守备力量依旧溃不成军。
他看见埃尔伟的士兵们胡乱地穿梭其中,编排好的阵型完全没有派上用场,雪地上躺着好几具尸体。
劫匪是群骑马的壮汉。
他们用斗篷罩住面庞,抛光过的铁甲寒意森森,有人只奔装有财宝的货箱而去,直接砍断缰绳,把车架套在准备好的驼兽上,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扬长而去。
但搏杀并没有结束。
“迎敌!”
希文大声吼起来。
他抛弃伊凡,率领剩余的骑兵追杀劫匪,逼得这群卑劣之徒仓皇逃窜,似乎重整了雄风。
伊凡愣愣地瘫坐在雪中。
他觉得双方的气势在财物被劫走的一瞬间发生了颠倒,己方死去的都是自己熟悉的面孔,而希文驰骋的背影,此时竟然有些许陌生。
魔法师的火球划过眼前,像是指路的明灯。
伊凡突然变得沉默。
他似乎意识到某些东西,在无数个深夜里,城堡过道中都露传过咒骂和数落,谁都不期待,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很快。
骑兵们陆续返回,拎着两个劫匪的脑袋,对方的脸上似乎也写满了疑惑和不甘。
然后众人开始收拾残局。
希文清点剩余人数,但是停在了伊凡面前:“您脸色很差,大人,是否需要休息?”
“我……”伊凡抬起头,看见了冰冷的目光。“是的,感觉很困。”
希文吩咐脚夫去更换马车。
他感觉伊凡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现在众目睽睽,他并不方便去质问或者动手。
这场“意外”留下足够的人证。
他们将会向城邦转述自己英勇的战绩,从而在政权交替时被新的领导者所器重。
嗖!
什么东西划破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一杆沾血的标枪插在了篝火和军靴中间的土地上。
伊凡看向黑暗的平原。
人影幢幢,野兽摇晃,阴影中藏着密密麻麻的刀斧,散乱的队伍带着某种恐怖的气息正迎面而来。
“搞什……迎敌!”
希文咒骂着重新召集士兵。
但活下来的骑手们都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翻上坐骑,那好武器等待着敌军。
又是一支标枪破风而来。
希文的副官被洞穿胸口,带着汩汩流淌的鲜血倒在地上,所有人都开始慌乱起来。
伊凡愣在原地。
他脚腕受伤,根本没有办法移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互相搏杀。
但这场战斗比想象中还要血腥。
希文组织起来的队伍失去了刚才的英勇,面对重新返回的敌人毫无招架之力。
“他们……似乎是另一拨人。”
伊凡喃喃自语。
新来的这伙强盗装备更加粗犷,而且没有用斗篷遮住表情,骑着各种生猛的野兽,肆意叫嚣着,嘴里发出难听的怪吼。
他们的手段极其残忍,杀人如同工作,完成得干脆利落。
毫不留情。
伊凡脑海里浮现出这几个字。
希文的军队节节败退,很快就被围在中间,对方的领导者也抽出武器,似乎想要享受单打独斗的胜利。
劫掠者们兴致勃勃地举手欢呼。
“卢弗,宰了他!”苏塔呐喊助威。“把他的肠子剖出来,但别毁了那把剑,我还想着用这玩意儿切肉吃呢。”
劫掠团领袖如此说道。
伊凡浑身冰冷,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缩着脖子,悄无声息地远远看着——希文骑马上前,被挑开喉咙,死得干脆利落。
获胜者轻蔑一笑,似乎意犹未尽。
卢弗突然觉察到某些目光,他骑在野兽身上,冷冷地看向篝火旁边侧翻的马车。
救命,我要死了。
伊凡在心底呐喊,身体却无法挪动半分。
卢弗骑着野兽,挥开人群,缓缓来到跟前,像是屠夫走进牧场,正在审视着待宰的羔羊。
7017k
0245:各怀心思
伊凡吓得瑟瑟发抖。
卢弗翻下坐骑,按照通缉犯的做法,这种生意必须得干净利落。
他刀尖向下。
骑兵领袖的鲜血缓缓滴落。
卢弗听见些许稀碎的呢喃。
他侧过耳朵去听,发现是胡言乱语。
伊凡用手挡住脸。
他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里面写满了恐惧,舌头像是被抽走了力量,说话吞吞吐吐。
“别,别别……别杀我,求您啦,放过我吧,我……我是埃尔伟的继承者,我……”
卢弗毫无怜悯之意,举起手,挥刀落下。
鲜血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洒落在地。
苏塔不知何时靠过来,竟然阻止了这一刀。
“放开。”卢弗眯起眼睛,盯着握住自己腕部的手铠。“生意必须要果断狠辣,否则谁都睡不安稳,你知道秋后算账有多麻烦吗?”
卢弗曾经在南疆经历过。
他当年杀了个王国的大臣,因为放过仆从被泄露了信息,追杀的赏金猎人好几次将其逼进绝路。
“斩草除根,你不懂,就听我的!”
卢弗瞪着苏塔。
算是最后的尊重。
如果这家伙执意要阻拦,他会迅速换手,用另一种更加干脆的办法解决掉面前俘虏。
但是……
另一只手放在了他肩膀上。
卢弗咬紧牙齿,强忍住怒火,眼前却被一片阴影覆盖。
来者高大威猛,力量澎湃,他背后传来粗犷的嗓音。
捺萨说道:“等等,他刚才说埃尔伟?”
卢弗松开手里的武器,就在尖刀旋转着即将落地的时候,他用脚尖轻踹刀柄,迅速飞向伊凡脆弱的脖子。
铛!
苏塔眼疾手快,用藏在臂甲里的钩刃挑飞了武器。
卢弗接住短刀。
他将武器收回鞘内,冷着脸站在原地。
劫掠者两位领袖都要留这蠢货的命,不管原因是什么,总归不是好事情。
卢弗说:“你绝对会后悔。”
“胆大心细,就是我们发财的秘密。”苏塔依旧保持笑容,这位贪婪的劫掠者丝毫不懂克制。“埃尔伟是高墙下的城邦,继承者的身份,意味着大笔赎金,明白吗?”
“我在南疆做的事情,是你永远无法想象的!”
卢弗凑上去,眼中藏着威胁,继续警告贪婪的同伙。
“而我很少会去做勒索这种事情,因为失误率很大,你也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和价值!”
卢弗是通缉犯,罪名能够写满两块通告栏。
他光是看上两眼,就知道伊凡是那种没骨气、没本事,靠着家境和身份地位来吆五喝六的蠢货!
这种人如果是贵族公子,还有油水可以榨取。
很多纨绔子弟都有殷实的家境,而且他们的家人也愿意用金钱解决所谓的麻烦,然后再反过来……
从周围的贫苦百姓中索取财富。
“你睁开眼睛看看他!”
卢弗狠狠一脚踩在伊凡的脚腕上。
“啊!呜呜呜,别,别杀我,求求您啦,我……我能给你们钱,埃尔伟的领主……”
伊凡痛苦的叫声回荡在四周。
劫掠者们全都在清点战利品,偶尔有两个人回头,也都只是冷漠地笑笑,甚至会低声嘲讽几句。
卢弗踹出一块积雪,落在伊凡的两腿之间。
他身下的土地被温热的水流给浸透,散发着骚臭味。
“起来!”
卢弗拽着伊凡的头发,露出他煞白的脸,继续说道。
“这种家伙,作为权利继承者,肯定是政治中被抛弃的那种类型,城邦里有大把的人盼着他去死,或者更糟,能够来这种荒郊野岭,摆明了是连死活都没人在意。”
伊凡听着数落,渐渐沉默。
劫掠者的话成为了雪崩前最后的压力。
伊凡觉得内心世界在迅速坍塌,希文的背叛,突然的远行,还有城邦权贵们看待自己的眼神。
所有画面迅速在脑海中闪过。
如同旋涡……将意识全部吞没。
“你们不就想要钱吗?车厢都在你们手里吧,刚才劫走财物的家伙估计也死了,看看,里面有多少……”
伊凡平静地说着。
他眼里噙着泪花,但是伴随着愤怒,有更多求生的欲望正在源源不断地喷涌,支撑着他,向劫掠者们怒吼。“我有钱,埃尔伟有更多钱,去拿啊!”
卢弗酝酿起杀意,瞳孔眯成一条线。
“哈哈哈,”苏塔笑起来。“瞧,挺有种的嘛。”
卢弗想要乘机扭断俘虏的脖子。
垂死挣扎谁都可以,生意必须要做得干净利落才行,夜长梦多,千万别让贪婪蒙蔽双眼。
捺萨状似无意地靠近。
他故意用身位挡住,随时能够出手制止,意思已经很明显啦——这家伙命真大,看来还能再苟且偷生一段时间。
卢弗松手站起来,冷笑两声,选择离开。
“埃尔伟,我记得它。”捺萨拽住伊凡的盔甲,像是拎着死去的猎物,边走边说。“领主年纪很大,我相信你的话,威胁的信件会按时送去。”
周围全是尸体,还有狂欢的暴徒。
伊凡浑身疲软地被拖走,看着周围的惨况,如同在面对自己荒芜的内心。
这位在随从口中狂妄愚蠢的领主之子。
他的人生在今夜迎来了转折点,但噩梦才刚刚开始,所有的考验和玩笑正在未来等着他。
“进去!”
捺萨像是丢垃圾似地扔下他。
伊凡本就受伤的脚腕被卢弗彻底踩断,痛得揪心。
他没有独自逃跑的可能性。
领主之子关在劫掠者运输辎重的货厢里。
伊凡缩在昏暗的角落里暗自流泪,他无声地张嘴,任由鼻涕和咸湿的液体肆意流淌,剧痛和侮辱让他难以平复心情。
周围传来恶臭。
劫掠者们欢呼凯旋的声音在外面回荡。
货箱动荡起来,黏糊糊的东西被摇晃着弄到他面前。
它带着强烈的血腥气,还有某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伊凡拼尽全力支起身体。
突然,货箱门板被掀开,借着难得的光亮,他看到了劫掠者们丢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是什么。
肉,人肉。
断肢和放干血液的躯体。
伊凡差点昏厥。
半天之前……
他还坐在舒适奢华的马车里面侃侃而谈。
梦魇降临的速度快到令人难以适应。
7017k
0246:各怀心思
伊凡吓得瑟瑟发抖。
卢弗翻下坐骑,按照通缉犯的做法,这种生意必须得做得干净利落。
他刀尖向下。
骑兵领袖的鲜血缓缓滴落。
卢弗听见些许稀碎的呢喃。
他侧过耳朵去听,发现是胡言乱语。
伊凡用手挡住脸。
他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里面写满了恐惧,舌头像是被抽走了力量,说话吞吞吐吐。“别,别别……别杀我,求您啦,放过我吧,我……我是埃尔伟的继承者,我……”
卢弗毫无怜悯之意,举起手,挥刀落下。
鲜血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洒落在地。
苏塔不知何时靠过来,竟然阻止了这一刀。
“放开。”卢弗眯起眼睛,盯着握住自己腕部的手铠。“生意必须要做得干净利落,否则谁都睡不安稳,你知道秋后算账有多麻烦吗?”
卢弗曾经在南疆经历过。
他当年杀了个王国的大臣,因为放过仆从被泄露了信息,追杀的赏金猎人好几次将其逼进绝路。
“斩草除根,你不懂,就听我的!”
卢弗瞪着苏塔,算是最后的尊重。
如果这家伙执意要阻拦,他会迅速换手,用另一种更加干脆的办法解决掉面前这个家伙。
但是,另一只手放在了肩膀上。
卢弗咬紧牙齿,强忍住怒火,眼前却被一片阴影覆盖,来者高大威猛,力量澎湃,背后传来粗犷的嗓音。
捺萨说道:“等等,他刚才说埃尔伟?”
卢弗松开手里的武器,就在尖刀旋转着即将落地的时候,他用脚尖轻踹刀柄,迅速飞向伊凡脆弱的脖子。
铛!
苏塔眼疾手快,用藏在臂甲里的钩刃挑飞了武器。
卢弗接住短刀。
他将武器收回鞘内,冷着脸站在原地,劫掠者两位领袖都要留这蠢货的命,不管原因是什么,总归不是好事情。
卢弗说:“你绝对会后悔。”
“胆大心细,就是我们发财的秘密。”苏塔依旧保持笑容,这位贪婪的劫掠者丝毫不懂克制。“埃尔伟是高墙下的城邦,继承者的身份,意味着大笔赎金,明白吗?”
“我在南疆做的事情,是你永远无法想象的!”
卢弗凑上去,眼中藏着威胁,继续警告贪婪的同伙。“而我很少会去做勒索这种事情,因为失误率很大,你也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和价值!”
卢弗是通缉犯,罪名能够写满两块通告栏。
他光是看上两眼,就知道伊凡是那种没骨气、没本事,靠着家境和身份地位来吆五喝六的蠢货!
这种人如果是贵族公子,还有油水可以榨取。
很多纨绔子弟都有殷实的家境,而且他们的家人也愿意用金钱解决所谓的麻烦,然后再反过来……
从周围的贫苦百姓中索取财富。
“你睁开眼睛看看他!”
卢弗狠狠一脚踩在伊凡的脚腕上。
“啊!呜呜呜,别,别杀我,求求您啦,我……我能给你们钱,埃尔伟的领主……”
伊凡痛苦的叫声回荡在四周。
劫掠者们全都在清点战利品,偶尔有两个人回头,也都只是冷漠地笑笑,甚至会低声嘲讽几句。
卢弗踹出一块积雪,落在伊凡的两腿之间——他身下的土地被温热的水流给浸透,散发着骚臭味。
“起来!”
卢弗拽着伊凡的头发,露出他煞白的脸,继续说道。
“这种家伙,作为权利继承者,肯定是政治中被抛弃的那种类型,城邦里有大把的人盼着他去死,或者更糟,能够来这种荒郊野岭,摆明了是连死活都没人在意。”
伊凡听着数落,渐渐沉默下来。
劫掠者的话成为了雪崩前最后的压力。
伊凡觉得内心世界在迅速坍塌,希文的背叛,突然的远行,还有城邦权贵们看待自己的眼神。
所有画面迅速在脑海中闪过。
如同旋涡……将意识全部吞没。
“你们不就想要钱吗?车厢都在你们手里吧,刚才劫走财物的家伙估计也死了,看看,里面有多少……”
伊凡平静地说着。
他眼里噙着泪花,但是伴随着愤怒,有更多求生的欲望正在源源不断地喷涌,支撑着他向劫掠者们怒吼。“我有钱,埃尔伟有更多钱,去拿啊!”
卢弗酝酿起杀意,瞳孔眯成一条线。
“哈哈哈,”苏塔笑起来。“瞧,挺有种的嘛。”
卢弗想要乘机扭断俘虏的脖子,垂死挣扎谁都可以,生意必须要做得干净利落才行,夜长梦多,千万别让贪婪蒙蔽双眼。
捺萨状似无意地靠近。
他故意用身位挡住,随时能够出手制止,意思已经很明显啦——这家伙命真大,看来还能再苟且偷生一段时间。
卢弗松手站起来,冷笑两声选择离开。
“埃尔伟,我记得它。”捺萨拽住伊凡的盔甲,像是拎着死去的猎物,边走边说。“领主年纪很大,我相信你的话,威胁的信件会按时送去。”
周围全是尸体,还有狂欢的暴徒。
伊凡浑身疲软地被拖走,看着周围的惨况,如同在面对自己荒芜的内心。
这位在随从口中狂妄愚蠢的领主之子。
他的人生在今夜迎来了转折点,但噩梦才刚刚开始,所有的考验和玩笑正在未来等着他。
“进去!”
捺萨像是丢垃圾似地扔下他。
伊凡本就受伤的脚腕被卢弗彻底踩断,痛得揪心,他根本没有独自逃跑的可能性。
领主之子关在劫掠者运输辎重的货厢里。
伊凡缩在昏暗的角落里暗自流泪,他无声地张嘴,任由鼻涕和咸湿的液体肆意流淌,剧痛和侮辱让他难以平复心情。
周围传来恶臭。
劫掠者们欢呼凯旋的声音在外面回荡。
货箱动荡起来,黏糊糊的东西被摇晃着弄到他面前,带着强烈的血腥气,还有某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伊凡拼尽全力支起身体。
突然,货箱门板被掀开,借着难得的光亮,他看到了劫掠者们丢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是什么。
肉,人肉。
断肢和放干血液的躯体。
伊凡差点昏厥,半天之前。
他还坐在舒适奢华的马车里面侃侃而谈,梦魇降临的速度快到令人难以适应。
7017k
0247:启程和接应
琼站在冬屋前,提着木桶,身旁的村道熙熙攘攘。
她帮战旌叠好衣物,她将熏干的粮食用叶片包好,她把即将久无人居的房间收拾整齐,她还需要若无其事地穿过村庄,这样谁都看不出来,战旌即将与诺林学者们远行。
琼手腕上带着链子。
互应血石的装饰品,跟锡蒂那根同样的编制手法。
肯恩将石块做成了两条。
他知道,琼不会索取什么,即便自己下达命令,这姑娘也不愿意去商贩那里挑选商品,那只能用自己的手段去保护她。
琼拎着桶,没办法抬手回应。
她会频繁抬起头,朝着跟她打招呼的村民展颜微笑。
积雪反射出光弧,木料和食物的清香味清爽怡人,淡红色的石块闪耀着珠宝般的光泽……
她思绪也随之回到肯恩离开之前。
琼下意识要拒绝。
她说:“战旌,其实我很早就想说,您总是在我身上浪费资源,让奎玛叔叔或者谁主动保护我,这完全没有必要,我很惶恐,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报答。”
“嗯,你救过我。”
肯恩并没有穿上艾伯特战甲,因为标志性的装备在接下来的任务中会暴露自己。
【装备:野棘盔甲】
【品质:精良】
【耐久度:75%】
便携的轻甲,南疆风格,是某次清缴盗匪的战利品。
它看起来有些岁月,磨痕剐蹭都很自然,一眼就是老货,从侧面佐证自己雇佣兵的身份。
琼端过凳子站上去。
她用岩粉摩擦肯恩的头发,能够在阴雨季保持干燥,也不会过于寒冷。
这种小技巧,都是金色盾牌公会的胖子教的。
“是罕姆辛叔叔救了您。”琼轻声说道。
“他死了。”
肯恩很平静地回答。
琼眼中闪过悲伤,她很怀念桑顿卡亚老猎人还活着的日子。
“啊,抱歉,”肯恩似乎觉察到姑娘的情绪变化,转过来,带着关心的语气。“我习惯朝前走,差点忘记,你没有这么坚强。”
战旌身上肩负的责任,能够令人忽略心痛。
琼很懂事地摇摇头。
她也确实不会怪罪肯恩,眼前的男人重建了桑顿卡亚,并且还在将其推向繁荣,那是件伟大到……令人窒息的事情。
肯恩继续安慰道:
“罕姆辛死去,我很遗憾,他虽然离开了,但你还活着,所以这份恩情应该由你承接,坦然接受就好。”
他笑起来,继续说:“现在,想要救我,难度可就大多了。”
琼感觉对方在抚摸自己的脑袋,这种触感跟奎玛和罕姆辛都不一样,没有长辈的威严,却也带着包容和怜爱,美好幸福的情绪比任何季节的蜜糖都要令人沉醉。
她却强迫自己去拒绝这种关心,因为这会影响到战旌。
琼说:“那不过是山民的善意,我们提供了半张床,一份鱼粥……”
“嘘,错误。”
肯恩开口制止,似乎有些严肃。
琼便抿起自己的嘴巴,静静地听战旌训话。
肯恩说:“帮助的价值,并不取决于你们付出了多少,而是对接受者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桑顿卡亚救助过很多难民。
那些汤粥肉块,只是战利品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甚至都还比不上行军所需要的消耗。
但这份粮食,对于难民难说,却是生存下去的希望。
“你救过我,这点毋庸置疑,所以我对你很好,你可以安心地接受它,这对我也很重要。”
肯恩犹豫片刻,摘掉手铠和手套,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扑通!
水桶掉在地上。
“嘿,亲爱的,你的脸看起来……很红。”
席维太太将东西捡起,用揶揄的语气逗弄这个可爱的孩子。
琼抬手摸脸,从回忆中清醒,她带着歉意接过水桶,然后继续朝着远处走去。
她要清扫浴场,还要准备晚饭。
琼并不觉得辛苦,相反,她对这座村庄充满了热情。
……
“您看起来心事重重。”
麦格和其余的女学者坐在一起。
男士们挤在另一架马车当中,山路颠簸难行,积雪和碎冰也容易侧滑,偶尔能够听见瞌睡鬼撞到脑袋的动静。
肯恩没有骑着霏狼王。
他握着缰绳,冬马上面铺着毛毡,用厚实的斗篷包裹全身,只露出沾有碎雪的头发和双眼。
“怎么?”肯恩问道。
麦格摇摇头,她只是想确认他的状态。
外面很冷,护送的队伍非常辛苦。
奎玛带着两位哨兵在前面探路,剩下的骑手也都是雇佣兵打扮,看起来饱经风霜,是那种普通劫掠者招惹不起的角色。
【护卫数量:10】
随行人员有奎玛、洛嘉,还有巨裔朗兹,这种面孔杂乱的队伍才更像是行走北境团队。
“上次用这个视角跟你聊天,是在经过永冻瀑布的时候。”
麦格似乎想起些什么,回忆起这位年轻战旌的点滴。
“肯恩·马哈鲁。”
她叫出这个名字,嘴角忍不住上扬。
布维尔这个姓氏听着像是南疆某位王国的贵族将军,但马哈鲁更有种佣兵酒鬼的味道。
肯恩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山下。
远处道路转角可以看见正在等候的队伍,非常整齐的军队,银色盔甲闪亮光鲜,领头骑兵的【龙荆】也是威风凌凌的样子。
“诺林的接应者到了。”
肯恩如是说道,转过来,却看见麦格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似乎带着某种困扰和尴尬。“你认识带队的骑士?”
肯恩知道。
麦格是位出逃的皇徽学者,是诺林图书馆顶级人才,而她的老师更是堪称守疆重臣的设计师。
“既然有王国的人来陪同护送,我们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肯恩之前从伯克那里得到了消息。
诺林方面虽然对他俩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但前往红枫高地的道路危机四伏,必须抽调王国在北境附近的驻军前来护送,否则谁都没有办法为可能发生的意外负责。
他把目光转到山下。
领队是位表情平静的骑士,肤色发暗,虽然有战场征战的痕迹,但眉宇间透露出来的正直却很容易感染旁人。
“英雄登场咯,呵呵。”
奎玛骑着自己的狼,轻声说道。
7017k
0248:朗明威·列尔波塔
钢铁和布料在大陆任何一个角落都很珍贵。
诺林王国的迎接队列非常奢华,磨砂质感的盔甲带着种坚不可摧的压力,而腰胯和坐骑上的扣锁都精雕出了徽记,隔着老远就透带股正义的光辉。
肯恩和洛嘉眼神很好。
他们能够觉察到对方的军纪严明,还有果断老练的战场作风。
每个等候在此的士兵都杀过人,而且身手不凡,虽然手铠和内甲挡住了绝大部分老茧,但从肌肉外轮廓来看,谁都不好惹!
“辛苦了,我是诺林王国的骑士长,让我见麦格。”
领队速度平稳地上前跟肯恩打招呼。
他的语气沉稳有力,略微沙哑,带着一股很有魅力的【沙洽罗维平原】的口音,虽然好听但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信。
洛嘉皱起眉头。
他觉得这是种冒犯。
但战旌临行前警告过,如果洛嘉不能摆正自己【雇佣兵】的身份,存在暴露队伍的风险,就会让他独自返回桑顿卡亚。
领队注意到了洛嘉的情绪。
【这位骑士也是个心细如发的指挥官,但他尚未产生怀疑,毕竟佣兵当中也有很多自命不凡的家伙。】
“稍等。”
肯恩没有让开道路,奎玛和朗兹包夹过来,似乎在提防。
“你们是护送麦格的人吗?”
领队轻微侧身,露出腰部的剑柄,似乎在警告,也是在摆明自己的态度。
嘶律律——
龙荆释放出的兽性差点惊到冬马。
“请耐心等待,先生。”
肯恩没有退缩,牵绳摆位,轻松稳住坐骑。
他作为雇佣兵,得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不能丢了金色盾牌公会的脸。“我得先跟麦格小姐确认过才行。”
领队听见这句话,缓缓眉头舒展,他投来赞许的目光,用手掌挡住剑柄上面的金属头。
他身后的士兵当中,也都收起了进攻准备。
奎玛后背发凉。
他是射手,观察力敏锐,就在刚才,起码有十支以上的箭镞和暗杀魔法对准自己。
肯恩回到车厢旁边,骑在马背上敲打窗户。
他说道:“探头看看,确认下安全,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这支队伍可是整装待发,很不好惹哦。”
麦格掀开帘子。
她发现:
肯恩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脸,但是留有可以观察情况的缝隙。
“呵呵,您看起来真专业啊,似乎很入戏,还说您以前确实做过雇佣兵的行当?”
麦格轻声吐槽了两句。
肯恩没有回答,而是盯着骑兵领袖。
他感觉对方的敌意正在锐减,甚至还萌生出些许好感。
【诺林代表很看重麦格的安危,而你保护性的举动,能够改善他对你的印象。】
肯恩看见备注,便知道这个家伙应该没问题。
麦格只是稍微看了两眼,就转身回到车厢,她拉开了房门,踮着脚走到了微风吹拂的山道上面。
肯恩翻身下马,跟在后面半步的距离,紧紧保护。
诺林骑兵当中走过来一个副官,带着厚实的毯子,似乎保存在驼兽的肚袋里,还透着温热。
麦格展颜微笑,行了个标准的南疆问候礼。
领队接过毛毯给她披上,动作非常自然,甚至带着些许宠溺,紧接着,竟然伸出在麦格的下巴上弹了一下。
“嘶,铁器很痛!”
麦格露出嗔怒。
肯恩被她的表情给看得有些发呆。
女学者在桑顿卡亚众人心中一直都是敢说敢做,豪爽成熟的女孩子,此时竟然带着些许依赖和娇羞。
肯恩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给了麦格极大的安全感和信任。
“抱歉,”麦格往旁边退让,清清嗓子。“这位是金色盾牌公会的佣兵,我们遇见了克雷特毋先生,由他介绍的护送队伍,将会把我和老师带到红枫高地。”
“辛苦。”
骑兵领袖轻点头颅,表情平静,透着威严。
麦格犹豫片刻,然后转过手对着他,降低音量介绍道:“诺领王国北征骑士长,额……我的哥哥。”
肯恩挑起眉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女学者笑起了起来,仔细看去的话,两个人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她说道:“朗明威·列尔波塔。”
“我是肯恩·马哈鲁。”
他很礼貌地打过招呼。
肯恩在心里完全将自己当成了佣兵公会的领队,而一位名声响彻南疆诸国的公会领队,应该表现出应有的做事准则,还有基本的自信心,甚至在面对一位王国骑士长的时候,也要有相应的心理变化才够真实。
麦格静静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既想笑,又暗自敬佩,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切换自己的角色,估计也只有肯恩能够做得出来。
他演得实在是太真实了。
从衣着到言行举止,处处透露着佣兵作风,如果晃眼遮住对方的脸,甚至真的会在潜意识里面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朗明威又抬抬手。
副官走过来,站姿笔挺,等候着骑士长的命令。
肯恩知道对方是要接管这支护送队伍,他却突然开口说道:“我们不会退出的,麦格小姐也必须呆在我们认为足够安全的地方,您可以增加护卫,但不允许侵入核心区域,否则我会用誓死保卫麦格小姐的安全。”
“马哈鲁先生,您听清刚才的对话了吗?”
朗明威没有发火,而是语气沉重地说完了话,然后就静静地盯着肯恩,他身后军阵整齐,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普通人绝对会在这种气势下退让。
但肯恩没有。
他把自己和麦格距离缩减到半步之内,说道:“我的任务是护送麦格小姐到红枫高地,您可以会面,也可以在外围保护,核心区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踏入。”
他重申了自己的原则。
朗明威摆摆手,副官递出去一个沉重的皮袋子,就算不用打开,也能够听见里面令人心动的金币哗啦声。
肯恩没有接,任由它掉在地上,甚至都没有低头去看上一眼。
朗明威说:“不论许诺了你多少酬劳,我都愿意付出双倍甚至更多,我会自己保护妹妹,列尔波塔家族的信誉,难道还能让你信任吗?”
7017k
0249:结伴而行
转眼之间,气氛变得紧张。
包括奎玛和朗兹在内,甚至是麦格,其实都很不理解肯恩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朗明威也暗自皱眉。
他轻声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先生。”肯恩似笑非笑,没有多说。“抵达红枫高地前……想让我退出,这绝对不可能。”
诺林骑士长的副官眼神冰冷。
奎玛感觉那些暗器魔法又开始往众人身上乱瞄,甚至都不需要去猜,好几个卫兵的箭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呢!
麦格在事情变得糟糕前出面阻止。
她靠近肯恩,试图从他眼神中读取这个男人的想法,但依旧一无所获,于是说道:“马哈鲁先生,让我跟哥哥说些话,谢谢。”
肯恩没有当场离开,而是盯着骑士长的副官。
那位强壮的骑士瞪着眼深呼吸,很识趣地回到了军阵当中,肯恩这才原路返回,就靠在货车旁边等待。
朗明威想要带麦格直接离开。
这个距离,就算是这位神经兮兮的雇佣兵想要阻挠,也绝对没有办法,但他显然误解了妹妹的用意。
麦格把哥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取下,握在自己手中。
朗明威很惊讶地问道:“认真的?你不会……真的只是想跟我聊聊天吧?”
他颇为无奈地叹息起来,看来麦格一点儿都没变呐!
……
肯恩抱着胳膊,用余光观察两人。
朗兹和奎玛缓缓走到旁边,轻声咳嗽,想要提醒战旌是不是演技过于浮夸了一些。
肯恩却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朗明威,扫到诺林王国的军阵,里面每一位士兵都穿着精良的装备,而且从精气神和样貌来看,除了南疆王国过来的士兵以外,竟然还招收了很多北境当地人。
朗兹挠挠头,像个傻大个。
奎玛则用手指抓挠鼻梁,装作闲聊的样子,开始汇报自己这段时间整理出来的信息。
他说:
“诺林王国离帕洛图斯比很遥远,他们跟同样是强大帝国的郫斯顿克不同,以正直慷慨著称,在北境的风评很好,驻扎的部队也没传出过滋扰村庄和恃强凌弱的事情。”
肯恩缓缓点头。
他是赞许奎玛获取信息的主动性,同时也明白了诺林方面能够招募到北境士兵的原因。
麦格和朗明威还在聊。
骑士长的表情看起来无奈又纠结,带着对心爱妹妹的宠溺,又试图用某种理由辩倒对方。
可惜他难以如愿。
列尔波塔家族最年轻的两位孩子当中,最擅长军事的兄长和最具备智慧的妹妹都在这里……
他哪次争论成功过?
除非是动用武力。
但麦格从来就没有真的任性过,朗明威也从来没有独断专行地要求过自己妹妹。
闲聊还在继续,双方队伍静静待在冷风里。
肯恩始终在用余光观察诺林军队,试图用备注简析每一位能够看清的士兵。
如果里面藏着怪物,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席琳娜既然会主动开口拜托他保护麦格,绝对是察觉到什么,这条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劫掠者,任务会变得很轻松。
“停留好久啊,我们能下车方便一下吗?”
队伍里传出个年轻的声音。
肯恩抱着胳膊,百无聊赖地转过身,看见伯克的学徒探出身子在观望。
肯恩说:“当然,伯克先生还好吗?”
他刚言罢,窗帘被掀开。
伯克戴着金边眼镜,挥了挥胖手,这个举动被诺林骑士团的队伍注意到了。
朗明威跟妹妹聊得太投入,恍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他跟麦格约定晚饭时间再继续交谈,转身走向车厢,想要跟首席工程师好好打个招呼。
朗明威刚离开麦格,肯恩就抬脚上前。
双方擦肩而过,没有视线交汇,却如同藏在桌案下的两柄短刀激烈地交错,雪地沙沙作响,如同金属的摩擦声。
肯恩和他都没有恶意。
只是在试探深浅,作为双方指挥官,都想要了解清楚,对局势的控制欲在作祟。
列尔波塔家族是诺林王国传承最久的家族之一。
伯克是帝国脊梁,随着疆域稳定,谁都不在担心强敌濒临称下,防守的艺术也渐渐被众人遗忘。
他也安之如怡,转而开始进行学术研究。
也正是在此期间……
伯克见到了列尔波塔家族的两个孩子,并且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
兄妹俩都勇敢坚强。
朗明威最终选择军事,并且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开始向往疆域之外的世界。
麦格醉心学术,包容且开放的眼光帮助她获取了各种知识,从而取得了“诺林郁金香”的美誉。
学徒看见走来的朗明威,心脏怦怦直跳。
他退开道路,轻声嘀咕道:“哦天,看来他一点都没变呐,这件事我回诺林以后可以吹好久!”
可惜学徒想多了。
伯克短期内根本就没有回去的打算,他甚至愿意住在北境某处肮脏潮湿的古老遗迹里面。
朗明威上前,很恭敬地行礼。
伯克胖胖的脸颊带着赞许的微笑,说道:“我的骑士长大人,你很精神,北境的风没有吹伤这张脸,宫廷里面的乐师和贵族小姐们都可以放心咯。”
“哎,真是的,向您致意,老师。”
朗明威开始跟伯克攀谈。
旁边车厢内的学者们都像是闷在陶罐里的萝卜,又呆又傻,甚至还有种想要隐藏存在感的惭愧。
王国骑士长,龙荆团领袖,列尔伯塔家族子嗣。
谁都会被他的称号和模样所折服,会向往,会嫉妒,却恨不起来,因为这个人的天赋和努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我想说……肯恩先生和他……像吗?”
昏暗的车厢当中传来低语。
本就沉默的学者们突然被打开了思维的闸门,对啊,能够跟这种闪耀之星比拟的,也应该是位年轻的传奇。
学者们开始在脑中意淫,像是回到了皇家图书馆学习的日子,大家围坐在一起,吹嘘着自己的见闻。
但谁都没有出声……
伯克告诫过:
这趟路程中,所有人都得串供,牢记准备好的故事,绝对不能够暴露马哈鲁先生的真实身份!
7017k
0250:冰渣遍地的荒原
朗明威笑得很克制。
他最大的优点在于谦逊,对生活有明确目标,且存在这足够支撑自己的信念。
这种清醒在目前的年轻人中已经很难看见了。
朗明威收起笑容,向伯克询问:“老师,马哈鲁究竟是谁?我觉得他好像很不简单。”
“南疆公会的佣兵领袖,克雷特毋跟我推荐的人。”
伯克撒谎非常自然,他甚至都没有丝毫停顿,还能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最近见到吟游诗人的喜悦之情。
朗明威没有怀疑。
他相信伯克没有坑害诺林王国的可能性,更是对老师的能力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和信任。
队伍经过短暂的休整便启程向北。
他们要穿过尖霊冰湾,绕行好几处营地,最终抵达弗伦冈铎统治的红枫高地。
诺林骑兵团像是钢铁。
他们坚韧强大,穿行在冷风当中没有丝毫怨言,而且按照约定,确实拱卫在几架马车中间,没有随意进入核心区域。
朗明威会按时送来食物和补给品。
肯恩都要在眼皮底下过一遍。
他拥有备注,能够看出品质和陷阱,情况还不错,除了再次见识到诺林王国的富饶和朗明威对妹妹的宠爱之外,没有出现特别的情况。
每次夜里,骑士长都会独自前来。
他陪着麦格坐在篝火边,照顾她,陪她说话,谈起这段时间的见闻还有彼此的生活。
【很温馨的家庭氛围,这种亲密,在如今奥苏亚大陆的家族环境中并不常见。】
肯恩坐在隔壁的篝火旁。
保持着能够随时支援,又不至于听见微弱交谈声的距离,至少是礼貌的距离。
他的听觉非常敏锐,实在没有办法忽略掉。
朗明威聊起北境局势的时候非常沉重,他说这次遗迹开放带来的影响非常大,劫掠者的活跃程度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并且赶在冬末春初的猎季,部落竞争又很频繁……
“北境很乱,我们往下走,每天都在有人流血。”
“他们不害怕?军队和劫掠者每年都有,我们会顺利的,我也相信你……的实力。”
麦格想要鼓励哥哥。
她并非盲目乐观,在见识过桑顿卡亚清缴劫掠者的顺利之后,这位学者对北境的势力有了自己的判断。
麦格相信龙棘骑士团的实力。
她也相信席琳娜……还有肯恩·布维尔。
“傻姑娘,您可真是盲目乐观。”朗明威在妹妹面前总会放下北征骑士长的威严。“劫掠团规模宏大,势力众多,他们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漆冰使徒……”
按照朗明威的说法。
帕洛图斯比往北会经过好几个平原,劫掠者们就像是游荡在其中的索命冤魂和嗜血魔物,如今想要穿越过去,就如同赤脚在冰渣遍地的窄道上行走。
“从暗算变成明抢,大家都心惊胆战的,谁都不敢放松警惕,你没有见过阴险毒辣的魔法,还有令人心悸的对手。”
朗明威眉头紧皱,似乎想起某些很不好的回忆。
“现在,好几个臭名昭著的罪犯正在拉帮结党,他们用超乎预期的兵力去攻打各国使团,毫无底线。”
麦格若有所思。
她问:“我们难道会惧怕这群匪徒?”
“当然不!我们是被另外的东西在限制。”朗明威话里有话。“弗伦冈铎和诸位战旌,他们签署旧约,不允许南疆诸国的军队大肆进入帕洛图斯比,否则就会被视为挑起战争。”
麦格似乎理解了目前的僵局。
遗迹开放,各大势力想要获取其中的信息就必须派遣使团,而北境各种限制又无形中削弱了大家的保护力量。
劫掠者们用利益纠集在一起。
荒原危险程度不断增强,北境部落可以放肆地派兵护送,但南疆诸国会受到各种限制。
“我感觉,太巧合了,有种战旌们和劫掠者合伙的味道。”
麦格心思敏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肯恩保持沉默地坐在远处,他听见了两个人的谈话,突然觉得北境并没有外界传闻中那样野蛮暴戾。
整片风雪包裹的荒原,被好几双无形的巨手在推动。
赌桌上究竟坐着谁?
北境古老部落的战旌。
神秘的历史推动者。
南疆诸国的统治阶级。
“我不知道,”朗明威拥有政治嗅觉,却更愿意去相信善良的东西。“或许只是巧合,我们目前得到消息来看,这个遗迹当中似乎藏着非常重要的东西,而诸位战旌的之所以没有制止这种不公平的竞争,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筛选!”
朗明威说:“能够穿过重重考验抵达红枫高地的,全都是颇具底蕴的城邦或者王国,强大,才有资格见到遗迹。”
他继续说:
“劫掠团横行,吸纳了大量财富,等到遗迹的风波结束,部落可以掉过头来清缴!”
突然……
他觉察到有人触碰自己的下颚,转过身,看见向来沉着冷静的妹妹脸上竟然也带着些许气恼。
麦格按着朗明威的胡渣,看见其中隐藏的疤痕。
“被盔甲磕伤的?”
“战锤边角。”他答。
麦格露出些许心疼,列尔波塔家族聚少离多,每次见到哥哥都能看见新的伤疤,在这一刻,她竟然开始理解琼的心情。
“呵呵。”
朗明威将温好的驱寒药水递过去。“放心吧,我只是磕伤,他已经长眠。”
“可我只是在乎您,明白吗?别光为了理想奔命,保护好你自己,才能将列尔波塔家族传承下去。”
麦格分了哥哥半张毯子。
她喝着药剂,靠在较为柔软的轻甲上休息,直到夜深之后被朗明威送回马车。
肯恩始终保持在安全距离。
他像是块神秘的魔法石,严丝合缝,看似合理,却透着诡异,让人难以觉察到最真实的部分。
朗明威离开前,冲着他说道:“你看起来既有点像佣兵,也有点像猎人。”
“这两个身份矛盾吗?”
肯恩原本靠在车厢旁,听见这句话也抬起头。
“并不,希望你的身手符合期待。”朗明威算是提醒。“接下来我们要遇到的敌人全是疯子,很可怕。”
肯恩点点头。
他并非随便听听,而是将此事记在心里。
7017k
0251:血徒
晶天使升起了翅膀,雪白色的羽毛高高地伸向天空。
它转过身,没有符合名字的精致面庞,而是一张狰狞恐怖的脸,短吻尖牙,佝偻着腐尸般的躯体。
“谁会给怪物起这种该死的名字呢?”
苏塔对着旁边的捺萨说道。
劫掠团是眼前这片平原当中比较知名的一伙匪徒。
【斯特凡妮平原】也是几条主干道中最重要的地点,如果想要抵达红枫高地,就必须得通过面前这四十里危机四伏的旷野。
捺萨是最擅长伏击的劫掠者。
他无数次在【斯特凡妮平原】死里逃生,任何一个可以藏人的角落都被他记在心里,因此,谁都看不出来,周围竟然会有将近六十名整装待发的嗜血狂徒。
那些被藏在沟壑里的猛兽正在磨牙、低吠。
它们等待着腾跃而起。
道路上随处都能够看见扬尘,使团和商队正在用最快的速度通过这片旷野,所有人都精神紧绷,似乎风里都藏着语言各异的祷告词,向南疆的某位伟大存在祈求平安。
“卢弗昨天回来过,带了六箱珠宝和材料,毛皮和药剂都是顶级货色……”
苏塔正在品尝好烟。
晶天使就落在大概十几步的地方。
它正在啃食一具备积雪掩埋过半的尸体,抽取其中的生机,扭动自己恐怖的躯体。
苏塔吐出云雾,按灭红点,吃了口沼鳄的肉,继续说:“他把袭击落峰部落的盗匪给收编了,现在手里大概有四十多个能打的狠角色,如果任由发展,很快就会跟我们谈分赃的比例。”
“他不会的。”
捺萨双膝敞开地靠坐在岩石后面。
他摇头否定了苏塔的猜测,冷笑几声,把后面的话补充完:“卢弗绝对不会提,这家伙想要全部,而且要等到我们积累的财富足够多的时候才行。”
北境所有的非法势力都在疯狂敛财。
现在大家都忙着抢劫,谁有心思内斗?卢弗如果现在就对劫掠团拔刀相向的话,就要独自面对底下人的野心。
苏塔把骨头丢向晶天使。
魔物鬼叫着飞到空中,像是怨毒的秘药商人正在咒骂,它在斯特凡妮平原上盘旋,俯视路途正中央缓缓行驶的商队。
诺林王国的另外一支使团。
护送着即将赠送给北境战旌的礼物。
领队是位强壮勇猛的骑士,骑着一头披覆盔甲的成年霜熊,座鞍里架着只沉重的石锤,是件相当恐怖的武器。
他望着空中飞过的晶天使,有种不详的预感。
“骑士长有消息吗?”
“顺利接到麦格小姐,大概会比我们晚两天抵达。”斥候汇报完消息轻声说。“红枫高地告急,我们留了消息……”
骑士长渐渐皱起眉头。
他们原本要等到朗明威的队伍抵达,双方汇合之后再启程,但遗迹那边似乎出现了意外情况,现在所有的学者们都在快马加鞭地前往。
骑兵们也只能奉命提前出发。
斥候说着突然眯起眼睛。
他觉得这条路过于安静,山道上随处可见残骸,但眼前这片道路却光滑如新,根本看不出战斗痕迹。
“有点不对劲……”
领队骑士也发现异样,正打算挥手示意,就看见远处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亮点。
霜熊又小跑几步,凑近之后,才看清魔法阵轮廓。
“注意躲避,有……”
骑士咒骂两句,被突如其来的地陷给盖过了。
他们脚下的道路突然像海浪那样起伏,货箱和队伍被掀得人仰马翻,辎重散落,尖叫和兽吼都被轰隆隆的噪音盖过去。
泥土瞬间塌陷。
盔甲银白的士兵纷纷落入其中,术士们施加护盾,用最快的速度承接伤害,但还是有人死去。
骑士被吞进泥土中。
他感觉霜熊正在挣扎,堆叠的重物像是攻城锤那样砸在自己身上,先是混乱的攻击,然后是失重感,紧接着,黑暗和危险同时从四面八方铺盖下来。
咚!
棱角锤破土而出,重重地嵌进地面。
骑士顺着它后面的锁链缓缓爬出来,带着血污,还有一张凝重到几点的脸,盯着黑压压的劫掠团。
“他们集结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骑士回望身后的魔法陷阱:
酝酿的余波渐渐消退,海浪般的泥土正在凝固,士兵们从粘稠的土坑当中爬出,然后拽着缰绳,试图抢救自己的坐骑。
长枪和白盾架起,魔法使酝酿着白色的屏障。
哗啦——
“啊!”
伴随着惨叫,护盾被战矛刺破。
铜柄上的铭文交替闪烁,做工精致的武器颤抖几下,便顺着原来的轨迹飞了回去!
“收缩保护!”
骑士开始组织仅存的战力。
他一边指挥军阵防御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箭雨,一边清点人数,让副官报告伤亡情况。
然后大家开始抵御冲到面前的劫掠者。
骑士觉得这种精致的魔法陷阱很眼熟。
他环顾四周,发现指挥官非常老练,突袭盲区和进攻节奏把控得很到位。
“清查侧翼!”
骑士大吼着提醒,然后抡起战锤砸死了暴起的巨獾。
他望向远处巨石:
捺萨站高望远,双手握持,似乎刚施展过魔法,高大的身形非常惹眼。
“看看,竟然会是老面孔,真是令我感到意外。”
捺萨举起双手武器,他的斧头两头开刃,握柄非常粗壮,似乎是专门定制的。
骑士认得他。
作为诺林王国在北境营地的办事驻军,他经常会清缴盗匪,和赏金名单上的人物交手。
捺萨是奴隶贩子起家。
他心狠手辣,从地下拳场被仇家毁坏以后,开始走上荒原,做起劫掠者的生意。
前段时间,某件强大的魔法武器被抢,据说就是他干的。
诺林军队爬出泥坑迎战,骑兵领袖也抽出了阔剑,他看见捺萨已经迫至跟前,巨斧照着脑袋落下。
他挺直身板,准备架起武器反击——这时,标枪从腋下贯穿了他的身体,飞上天空。
血液洒落,断断续续的红线。
捺萨的战斧轻而易举地斩下他的头颅,然后带着某种狡诈狰狞的笑容,看着远处收回标枪的苏塔。
盗匪根本没有原则。
7017k
0252:紧急通讯
“伯克老师叫您晚饭后去见他。”
麦格端着食物,犹豫片刻。“似乎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您做好心理准备。”
贵族家庭的习惯很难更改。
麦格跟朗明威正式交谈的时候,总是会带出敬语,某种意义上也是在区分谈话的重要程度。
龙荆骑士长沉默地点头,然后朝着远处的马车走去。
肯恩没有跟随,他要留下来保护麦格。
学者们团坐在篝火边享受着食物,伯克的小跟班恭敬地为骑士长拉开车门,里面亮着灯,似乎正在交谈。
肯恩关注着发生的一切。
他不知道伯克洞悉北境的手段,但很确定,这是诺林工程师能够随意旅行的原因。
朗明威眼神冰冷地从车厢里走出。
他来到麦格身旁,没有压低音量。
他故意让肯恩听到自己说的话。
朗明威说:“计划有变,红枫高地的遗迹开始活跃,我们得更换路线,前往距离这里最近的冰港。”
“然后呢?”麦格问。
她走上前,盯着哥哥没有舒展开的眉头。“出了什么事情?”
朗明威深呼吸后说道:
“诺林的一支军队刚刚全部战死,就在斯特凡妮平原附近,而我们原本也要从那里穿过,财富是次要的,这笔血债必须要有人负责,不管那家伙是谁。”
他握紧拳头。
寒风吹拂,篝火被压得很低。
骑士长收拾东西,返回了外围军队,似乎在组织斥候前去新的路线探查。
麦格似乎有些担心接下来的旅行。
学徒突然走过来,说:“马哈鲁先生,老师想要跟您谈谈。”
肯恩没有动,而是看着麦格。
“哦哦,”学徒补充道。“麦格小姐也可以一起前往。”
于是他们来到伯克所在的车厢内。
工程师揉了揉脸颊,又摘掉眼镜,对着肯恩说道:“我们接下来要改变路线,劫掠者猖獗的程度超乎了想象,现在北境已经乱到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
“我们要去哪儿?”
“安贝拉冰港,那里有飞行巨兽可以驮着我们穿越风雪,就是票价紧张,可能很难抢到位置咯。”
伯克摇摇头,面露唏嘘。
肯恩轻笑出声:“你肯定有办法,对吧?”
“啧啧,真狠心。”伯克摘掉眼镜以后看起来有些沧桑,他用丝绸擦拭镜片,然后说道。“我让老朋友留了两个位置,红枫高地的遗迹开始活跃,里面藏着的秘密即将暴露,我必须在那儿,才能保证事态不会变得太过糟糕。”
“所以……嗯?”
肯恩盯着对方那双眼睛。
伯克这种人深不可测。
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谁都不是很清楚……
肯恩之前猜测:
北境有幕后推手在左右着荒原的运行规律,结合朗明威透露出的情报老看,红枫高地看似全面开放,其实也隐藏着一份名单。
伯克·巴特莱,名列其中。
肯恩抱着胳膊:“所以,我们很可能会分开行动,对吧,那麦格要怎么办,你是要一并带走,还是留下来。”
“当然是留下。”
伯克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遗迹太过危险,我这种老家伙死掉也无所谓,麦格得活得好好的,再说,席琳娜女士将任务交给你,绝对有她的道理。”
哐啷。
学徒手中的空茶杯瞬间掉落。
他听见了伯克说的“死”,于是指着自己,试图结束这场漫长的陪伴之旅。
“哦,我会带上你的,放心吧。”
伯克露出慈祥的微笑,善解人意的样子。
他没有等待反驳,而是转身去告诫肯恩,路途遥远,任何事情都得小心行事。
队伍天亮开始启程。
他们在前面的裂谷处调转方向,朝着【安贝拉冰港】前进,那里是最近的自由贸易区。
新路线非常热闹。
肯恩护送着几架马车前往港口,随处可见商队和冒险家,北境确实变得危险了不少,雇佣兵和赏金猎人的数量正在激增。
护送队伍在【龙荆骑士团】的加持下变得浩浩荡荡。
朗明威和肯恩都意识到:
这种庞大的队伍,平日里能够震慑劫掠团,但在如今这片野心蒸腾的荒原上,反而像是显眼的目标,随时都可能会被盯上。
……
伊凡第无数次痛醒。
他缩在腌臜的货箱当中,已经闻不到恶臭,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成为了糜烂肉块中的一部分。
货箱被打开。
劫掠者往里面瞥了一眼:“好像还活着,估计快了,晚上我们就能给野兽喂点新鲜的东西吃。”
伊凡感觉到光线照进来。
随后,骑士尸体被扔了进来,有些东西被勾出去喂给了之前征战的坐骑。
他有伤在身,心力交瘁,没有移动的欲望。
但饥饿却像是某种梦魇,正在慢慢蚕食自己的内心,随后就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身边都是肉,你很饿了。”
“张张嘴,可以拿点小块的尝尝。”
“劫掠者会杀很多东西,兴许里面并非全是人,还有某些小动物,你就当是一场失败的烧烤。”
……
这个时候,鲜血淌到了伊凡嘴边。
他伸出舌头去触碰温热的液体,竟然有些腥甜,像是记忆中某个精灵调酒师的作品。
伊凡晃动脑袋,把周围舔干净。
他恢复了些许力气,脑子里的杂念也渐渐消失了,但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再也撑不住落下眼泪。
劫掠者关押他,根本不是为了赏金。
伊凡宣扬着自己是【埃尔伟城邦】领主之子。
它归属于郫斯顿克帝国,虽然在最近这些年当中,新的政权正在重新稳固统治,埃尔伟也几乎脱离了管辖,属于半独立的城邦小国家。
但在外界看来……
它依旧是郫斯顿克的一部分。
北境有很多人都曾经收到过郫斯顿克的伤害,那些残暴的军事家们喜欢用折磨俘虏的方式来宣誓自己的强大。
捺萨和苏塔就曾经沦为阶下囚。
他们对南疆面孔本身就带着恨意,尤其是这种以城邦荣誉沾沾自喜的蠢货。
伊凡变得清醒,但肚子里传来哀鸣。
他缓缓地像旁边伸出手,碰到了僵直的尸体,整个人为之一颤,但又过了很久。
他选择绕开尸体,把最近的肉块拿到身体下方。
伊凡蜷缩起来,躲在最黑暗的角落里。
他用最大的努力,把哭泣和咀嚼的声音隐藏起来。
7017k
0253:危机四伏
伊凡被求生欲望驱使着。
他如同被狩堕浸透的尸体,浑浑噩噩,疯狂腌臜的外表之下,是空荡荡的内心,甚至不知道自己存活的意义是什么。
伊凡吃过东西,心跳平复,渐渐进入梦乡。
他似乎又听见了奇怪的耳语,像是勾魂女巫的蛊惑,梦里是一片浓稠的黑雾,脚下是坚硬的石砖,却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何处,又是谁在前方等候自己。
与此同时。
冰髓古城里纠集的罪犯数量超过三百。
捺萨、苏塔和卢弗将这片区域完全霸占,周围的劫掠团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占据如此舒适的窝藏点。
“我爱死这片土地了,就连风吹过废墟的声音,都是那么悦耳动听。”捺萨表情享受地将身体舒展开。
他手里握着一柄尖头锤,是诺林骑士领队的武器。
卢弗嘲讽捺萨,说他在财富的熏陶下,变得像是个诗人,体面是需要经济基础的,而体面的家伙,都喜欢酸溜溜的东西。
“不不不,你喜欢的是这个声音。”
苏塔握着手里那根篆刻着铭文的古怪武器。
他将战矛狠狠抽打在旁边的货箱上,木头瞬间开裂,里面明晃晃的金币肆意崩飞,流淌出来,在火焰照耀下泛起光泽。
哗啦啦。
“哈哈,棒极啦!”
捺萨和苏塔相视而笑,隔着篝火互相举起酒瓶。
卢弗也很配合地喝了几口烈酒。
他现在穿着崭新的盔甲,钢铁骑兵靴,除了腰间的迪式抽刀,还多了根铁鞭和几把匕首。
“仓库满啦,我们得找点销路,把碍事的东西处理掉。”
卢弗摇摇头,环顾四周。
劫掠者们生意很好,所有人都兴致盎然,享受着财富带来的满足感,有些好东西被分发给了新来的同伙,劫掠团的氛围和斗志都很不错。
“交给我吧,”苏塔说。“我有门路,能够帮我们联系到兽帆船,通过海路运输到南疆诸国,到时候卖给血裔或者精灵都没问题,最有可能的是成为某个贵族的收藏品。”
卢弗没有意见。
他知道劫掠团还在稳步扩张。
两位头目都是野心勃勃的家伙,他们舍不得现在就跟自己闹掰,更不会在这种关键期弄些会产生隔阂的小动作。
卢弗将自己那批货也交给苏塔处理。
他没有询问具体的门路,毕竟那是别人的隐私,但处于安全考虑,他还是问了句具体地点。
苏塔放下烟草,白雾从他的口鼻喷涌而出。
“安贝拉冰港。”
他说。
……
朗明威睁开眼睛,下一秒,瞳孔中便透出冷冽的光。
他听见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劫掠者。
勾魂女巫的魔法。
马哈鲁睡在麦格的马车旁,露天,生着篝火,他带的队伍分散在附近,保证女学者的安全。
朗明威一边回想,一边触碰旁边的副官。
骑士们纷纷苏醒过来,在他的示意下没有暴露,这支队伍训练有素,有对付夜间偷袭的经验。
诺林术士开始哼唱。
朗明威皱起眉头,等候脑中的刺痛如潮水般消去。
劫掠者们能够雇佣到勾魂女巫,说明是有备而来,这伙匪徒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队伍。
目的也不够明确。
他握紧剑柄,消失在夜幕当中,从黑暗的角落里迅速穿过护卫队,向着最中央的车马而去。
龙荆骑士团开始行动。
术士们正在施展魔法,斥候搜寻敌人,剩下的士兵除了派遣出去迎敌以外,都还停留在原地装睡。
巫师都是辅助。
悍匪喜欢在人睡着以后,悄悄过来抹脖子。
如果敌人是这样想的话,迎接他们的将会是诺林王国的刀剑和魔法爆弹。
朗明威躲在篝火的阴影里。
他看见值夜的哨兵都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空气中除了歌声,还飘荡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秘药师,颂唱者。
这群家伙的手段很妖,看来并非是那种喜欢用强硬手段的莽夫,而是取巧的技术性罪犯。
朗明威迅速推断出:
敌人是想要求财,而非害命,他们目标集中在辎重马车和重要人员的车厢上面,以偷窃和绑架为主。
“麦格。”
朗明威站在营火的背面,静候在阴影中,当他看见马哈鲁原本熟睡的位置空空荡荡的时候,心底瞬间凉了半截。
他知道伯克和麦格都很信任马哈鲁。
这家伙也不像临阵脱逃的那种人,既然如此,就可能是凶多吉少啦,随性的佣兵也都不见人影,只有几个骑手躺在原地,看来已经被勾魂术和秘药控制在了幻觉当中。
嗖——
朗明威偏过头,避开擦耳而过的箭镞。
这种暗杀武器很细小,是用臂弩射出来的,看来敌人就在自己旁边,而且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你藏得不够仔细,骑士长大人。”
“瞧瞧,真年轻,或许能够成为我的傀儡。”
“别多想啦,我们原本只是想劫财,但你既然非要阻挠,就只能够用强硬的手段咯。”
……
周围的空气中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朗明威站在原地,拨开腰间的剑扣。
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透露出淡淡的喜悦——敌人还在,说明生意没有做完,麦格还安然无恙地待在车厢里。
等等,既然如此。
肯恩·马哈鲁去哪儿了?
敌人没有给朗明威思考的时间,周围的黑暗当中走出来好几个强壮的劫匪,将他堵在中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斧。
“我听说,懦夫才会用这种手段。”
朗明威偏过身子,摆出诺林骑士团中的拔剑站姿。
他面前的劫匪都是被勾魂女巫控制的活人,眼眶里面全都是泛白的蓊,脸上被黑色的经脉贯穿,动作丝毫不僵硬,甚至能够看出尸体生前的战斗习惯。
“注意嘴巴,年轻人,你会成为其一的。”
“是么,我原本很敬佩你们的胆量,竟然敢对我们的车队下手。”朗明威看着缓缓走近的敌人,丝毫没有慌张,甚至还在观察黑暗当中的可疑地点,试图找出能够藏匿的角落。
他说:
“现在我收回赞誉,你们不过是躲在阴暗处,苟且着不敢动手的弱者,而你们罪恶的生命到此为止了。”
7017k
0254:剑与魔法
朗明威站在营火光芒的边缘处。
他周围陆陆续续走出了更多的敌人,勾魂女巫没有吭声,但从傀儡凌冽的攻势来看,对方似乎被激怒了。
几个壮汉冲向朗明威,嘴里嘶吼着流出唾液。
不过朗明威只是拔出骑兵单手剑,就用释放出来的能量将其砍成两截,三具尸体几乎同时落在地上。
“什么!”
黑暗中的声音惊呼着,发出了短促的咒骂。
敌人现在才意识到双方实力的差距,但对方没有选择放弃,而是将自己埋伏在周围的尸体全部召唤出来。
黑暗当中亮起十几枚光斑。
朗明威知道,那是魔法爆裂弹酝酿的前奏,对方是群喜欢用技巧抢劫的罪犯。
他掏出药剂,捏碎后抹在鼻子下方。
空气中飘荡的毒雾渐渐变得浓郁,那股味道甚至开始有些刺眼睛,而周围的尸体在却变得更加兴奋狂暴起来,似乎药物中藏着能够激活潜能的成分。
呼,砰!
魔法爆裂弹穿破灌木,擦过他的身体,在地面上留下坑洞。
朗明威穿行在耀眼的光芒当中,那些飞行的冰渣还有滚烫的火球都没有触碰到这位身法灵巧的骑士长。
他举起剑砍死最近的敌人。
剑身开始迸发出耀眼的白光,里面蕴藏的魔法向四周扩散,整个人隐藏在白练组成的幻影当中。
朗明威四处奔走,速度越来越快。
剑中的魔法开始变得凝时,当它们触碰到敌人的时候,甚至会带出细细的血痕,随后朗明威会闪现到跟前,轻松地将对方的首级取下。
勾魂女巫愈发狂暴,空气中的魔法也变得密集。
朗明威凌冽的攻势给了敌人巨大的压迫感,这群盗匪开始不顾一切地发起进攻,轰隆隆的攻击回荡在夜幕当中,灌木和阴影里似乎能够看到模糊的影子。
“你们着急了,对么,但诺林王国绝对不会纵容你们的冒犯,用生命为自己的行径后悔去吧!”
朗明威挥舞单手剑。
锻造它的材料非常珍贵,就连握柄都掺入了亚龙的骨粉,在和这群尸体的对碰当中尽显优势,砍断敌人的武器如同切开树枝一般干脆利落。
“糟糕,他骗我们!”
黑暗中的勾魂女巫突然意识到:
朗明威原本就可以轻易地尸体杀光,但他没有动手,相反,动作保守退让,就是想让敌人掉以轻心。
劫匪们在慌乱当中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此时,最后两具兽人的尸体站了起来,拿着战锤和阔斧,横档在某个岩石面前。
朗明威用肘部放倒面前的尸体。
他甩动单手剑,光洁的刃口带出白色的残影,上面没有沾染任何血迹或者秽物。
兽人尸体向着他冲来。
勾魂女巫在垂死挣扎。
朗明威握着剑在面前一记空挥,迸发出两颗璀璨的星火,肉眼难以察觉的暗器落在雪地上。
他向着尸体靠近,如同战马扬起蹄跨。
剑刃在兽人护卫的身上砍出道道血痕。
这些尸体是勾魂女巫压箱底的宝贝,倾注了她大量的心血,不过那些恐怖的恢复和防御在龙荆骑士长的攻击面前显得那么弱小。
轰隆隆。
两条硕大的胳膊被斩断,巨斧和战锤镶嵌在土地当中,兽人尸体也摇摇欲坠,似乎在崩散的边缘。
朗明威表情冷冰,在静静等待。
他把整场战斗都拿捏得死死的,对方再微小的算计都被识破,包括现在,看似已经奠定胜局,其实盗匪还藏着翻盘的手段。
“啧,来不及了,就这样放吧!”
黑暗中传来懊恼的吼声。
转瞬之间,光华乍现,无数法阵被点亮,像是夏夜森林里激起的萤火虫。
朗明威眯起眼睛,没有被耀光闪到。
他之所以留下两具兽人的尸体,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候。
他迅速闪进缝隙里。
紧接着,周围藏起来的魔法全都向这边轰炸,气流掀飞了草地中央细碎的残渣,整个临时营地都被亮光覆盖。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
朗明威就划破残雾,完好无损地从中出现,他没有露出面容,两个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在法师们的感知里。
勾魂女巫皱起眉后退一步。“他在哪儿?”
朗明威举起剑,切断了她手里的魔杖,然后出现在劫掠者面前,举起武器,迅速砍死周围操纵魔法的喽啰。
他显得很轻松,偏偏脑袋,舒展没有睡好的脖颈。
勾魂女巫看着他身后躲藏起来的同伙,抱有最后的侥幸,故意出言恐吓。“年轻人,你会死……”
朗明威突然侧身滑步。
细小的钢箭掠过夜间的空气,狠狠地扎进了女巫的肩胛,最后洞穿而出,钉在远处的石壁上。
“啊,该死!”
她跌坐在地,咬牙睁开眼睛。
整个过程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但她却看见:
周围仅剩的秘术师和药剂师全都缓缓地跪倒在地,成为了荒原中随时可能变成狩堕的尸体。
“你……”
勾魂女巫张张嘴,开不了口。
朗明威谨慎地举起剑,悬在对方的眉心上,似乎在警告,也是在逼问遗言,他说:“你们就这点本事,也敢入侵我们的营地?”
“呵呵,你还是年轻。”
勾魂褐色的皮肤上渗出汗液。
她冷笑几声,似乎在嘲讽,说道:“我们从来不做没有把我的事情,你最好别杀我,否则连交换人质的几乎都没有。”
“什么意思?”
朗明威竖起剑,挑起对方的喉咙。
他突然之间意识到,敌人的数量跟自己预估的偏差很大,恐怕就连这个地方,这些魔法师也全都陷阱。
“麦格……”
朗明威挑起单手剑,收回剑鞘,然后拎着鲜血直流的勾魂女巫,朝着女学者所在的车厢内走去。
……
麦格睡眼朦胧地醒来。
她觉得头很痛,跟连日里的颠簸不同,是一种由于药物或者魔法引起的阵痛,甚至有些影响到自己的视线。
正在此时,车厢外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那是朗明威刚刚进入埋伏圈,被勾魂女巫所吸引的时候发出来的战斗动静。
麦格咬牙直起身,却发现身体沉重无比。
她好不容易撑起来,却觉得眼前格外地黑,微风吹动窗帘,透进来些许篝火的亮色。
她赫然发现:
眼前竟然蹲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7017k
0255:势不可挡
呜呜呜!
麦格被捂住嘴巴,袭击者似乎没有恶意。
他缓缓移动到窗户透进来的光柱切面里,火焰照亮半张脸颊,显示出自己的身份。
正是“失踪”的马哈鲁。
麦格瞬间松了口气,皱着眉头喘息连连,随机意识到队伍可能遭遇了某种突发情况。
肯恩在她面前伸出手,帮助麦格解除负面状态。
【状态:幻境麻痹16%】
旁边还躺着诺林王国的女学者。
她们看起来眉头轻蹙,睡脸安详,实际上已经彻底昏迷,失去了基本的感知能力。
真是危险啊。
难怪昆尼会说,南疆诸国的贵族公子们,最喜欢跟着秘术师和药剂师学习技能,估计没几个人安着好心思。
麦格感觉到痛苦被慢慢缓解。
她遵照对方的暗示躺回去窝着不动,又朝着他指的方向看着车厢的棚顶,上面难道还有人?
麦格想再看一眼肯恩,却没有找到。
他已经藏回黑暗中,甚至都看不出来是否已经离开。
麦格刚想让自己睡得随意些,但心底的紧张还是被放大出来,她微微皱眉,装作是场噩梦,实际上是掩饰自己的心虚。
哗啦啦~
窗边吹起风,似乎有东西在拨动帘子。
她悄悄把眼睛睁开成一条缝隙,整个人瞬间僵在原位,甚至连呼吸都戛然而止。
沾血的骷髅探进车厢。
它四肢扭曲,骨骼发暗,伸出古怪的关节,像是虫子般将臃肿的皮肤塞进窗户。
麦格闭上眼睛。
她用手在毛毯下拧着自己肋间软肉,借助疼痛冷静下来,周围诡异的现象似乎消失了。
但从声音来判断,怪物似乎在寻找,沿着整个车厢游动。
如此狭小的空间内,为什么没有遇到肯恩?
他怎么还没有出手帮忙?
麦格心底产生疑惑,用思考来驱散恐惧,就这样强装镇定地睡着,直到那声音缓缓靠近,甚至有冰凉的气息落在脖颈上。
它在自己面前!
麦格心里很清楚,只要睁开眼睛,就能够和怪物对视。
她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但在突破那种极限之后,整个人又慢慢镇静下来。
勇敢的诺林郁金香。
肯恩心想。
他眼中的怪物,是一条鳞片光滑的毒蛇。
【技能:幻惧】
【描述:通过魔法手段创造出的幻觉,隐射观察者内心的恐惧,只能够进行简单的精神攻击,根本没有实体。】
肯恩露出笑容,觉得这次的劫掠者很有意思。
秘术师看起来很谨慎,确实,喜欢使用魔法手段来犯罪的家伙基本都是些心思细腻的人。
隔了许久,怪物终于消散。
窗帘这才真正地被推开,光线照亮绝大部分车厢,一个披着兽皮的术士探进来,脚步轻盈地落在地上。
【奇怪的幻术师】
【态度:谨慎】
他先是扫视几处可能放置贵重饰品的地方,然后转身看向熟睡中的两名女学者。
黑暗中伸出一只皮手套。
肯恩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现在你的命运掌握砸自己手里,不信可以动弹试试。”
他语气平静地说。
幻术师的脊背瞬间挺直,随后感觉到有锋利的东西抵在了喉咙附近,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为什么没有察觉到这人的存在,为什么魔法和秘药对其没有效果。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穿透车厢看见了鏖战中的朗明威。
他声调不变,带着冷漠和威胁说道:“我需要留个活口,但并不一定是你,明白吗?”
幻术师点点头。
“我知道你们有埋伏,”肯恩伸手蒙住对方的眼睛,剥夺视觉能够令人不安,他要把恐惧回赠给这个家伙。“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想要袭击马车?”
“等等,别乱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幻术师似乎很紧张。
他藏在兽皮下的手却有些小动作,似乎在施展魔法,想要偷袭身后的人。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肯恩揪住不放,表情变得有些冰冷。“周围还有多少同伙,最后一次机会。”
“我……”
幻术师浑身战栗,双肩紧绷。“你去死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带着酝酿到顶点的魔法波澜,但肯恩动作干脆地扭断了他的脖子,并且挥动匕首,将他整条胳膊都卸在了兽皮当中。
麦格捂住嘴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肯恩杀人的动作驾轻就熟,非常果断,甚至还很讲究细节——扭脖子动静最小,卸掉胳膊能够避免魔法残余,手臂落在披肩的衣物当中,短时间内不会渗出血迹污染车厢。
“你在这里待着,朗明威会过来接你。”
肯恩眼中带着淡淡的涡旋。
灰色视界展开,远处的战斗接近尾声,勾魂女巫同样做着最后的挣扎,但龙荆骑士长似乎处理得更加漂亮。
他在血液扩散前,推开正门,抱着尸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幻术师前去抓人的时候,已经注意到骑士长的厉害,所以他的同伙们放弃了辎重马车,来到保护圈的最中央,想要挟持人质获得逃跑的机会。
“嘿,你们几个。”
朗兹按照指示,跑了好大一个圈,终于来到歹徒身后。
他朝着黑黢黢的乱石区狂吼着:“都出来吧,你们既然敢惹库伦博纳的野兽,就别想着四肢健全的离开!”
嚣张至极,真是痛快。
朗兹其实根本就没看见.
他今晚被战旌叫醒之后,所有的行动都是肯恩安排好的,包括这虚张声势的叫嚣。
巨石后面传来窃窃私语。
紧接着,十几个穿着轻甲的刺客走出来,清一色的利刃锯齿和漆黑涂鸦,有赏金犯的风格。
“哦,糟糕。”
朗兹木在原地。
他最讨厌那种灵活多变的对手,之前被抓进杜瓦部落的地牢,就是被一群刺客给戏耍,根本没有还手余地。
巨裔希望奎玛已经站在了该有的位置。
他举起棍子,眼睁睁地看着劫匪们向自己冲过来,如同喷薄而出的黑夜,带着强烈的杀心。
呼——
重物呼啸着穿过岩石,斩断了这片朦胧的夜色。
肯恩将飞旋而出的【晨昏】握在手心,看着劫掠者们挨个躺倒在地面上。
7017k
0256:活口
朗兹看见有个劫匪已经朝自己刺出匕首。
那个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断成两截,就这样重重地跌落在雪地当中。
战旌越来越强,甚至有些令人害怕。
肯恩坐在巨石上,朝着被震慑到的劫匪们说:“我需要留下活口,能够给我们提供些情报,如果有谁想要报名的话,可以丢掉武器跟我打个招呼。”
朗兹清清嗓子,抱着棍子堵住去路。
刺客们暂时失去了动作,全都愣在原地,他们似乎在纠结,不过是并非是纠结投降,而是想着偷袭或者全身而退。
肯恩能够看得出来:
这群劫掠者规模虽然不大,但都是同样的风格,喜欢使用卑鄙的手段达成目的,应该合作了很久。
【队伍纪律:84%】
肯恩能够看到部队信息。
他知道这种团伙并不会轻易地出卖同伴,因为黑市也有规矩,谁都不喜欢性格软弱的家伙,成熟的团队总是能够管理好内部的信任问题。
肯恩最擅长建立和破坏这种纪律。
他举起手。
黑夜中传来微弱的风声,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前端的刺客已经缓缓倒地。
“啊,小心,是弓箭手。”
“动作好快,谁看到在哪儿了吗?”
……
刺客们慌乱起来,窃窃私语,所有人都下意识互相靠近,而这种行为其实无形中缩减了逃跑的成功率。
奎玛躲在黑暗中拉紧【肃修】的弓弦,瞄准下一个目标。
啪啪!
肯恩坐在巨石上鼓掌,清脆的响声再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种占据主动的谈判方式,很容易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他说:“嘿,诸位,听清我说的话了吗?”
刺客们明显变得更加紧张。
肯恩指向其中一个劫掠者,问道:“你能够提供我想知道的东西吗?给你个机会。”
敌人愣在原地,除了惊慌失措以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肯恩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指向另外一个,就在他把手移开的瞬间,空气中又传来短促的轻响。
刺客们看见同伙倒在身旁。
“嘿,”肯恩盯着新的目标,语气却渐渐变得冰冷起来。“你呢?有没有想说的话,我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刺客明显犹豫起来。
恐惧和猜忌在劫掠团中弥漫。
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反抗面前的男人,更何况,黑暗当中还藏着难以捕捉到的弓箭手。
“我们杀出去!”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肯恩听觉非常敏锐,于是缓缓放下了手。
奎玛松开蓄满的弓弦,利箭穿透黑夜,稳稳射进目标的喉咙当中,血花迸射,如此干脆的杀戮给这群罪犯带来了相当强烈的震撼。
刺客们咬紧牙关,有人转身把武器对准了朗兹。
肯恩看到这一幕,缓缓站起身,从岩石上走下来,他说道:“我明白,出卖同伴是件很尴尬的事情,那我们将选择交给命运吧,我需要活口,但只需要一个。”
他活动腕部,张开五指,镶嵌在巨石上的斧头飞到手中。
刺客们看着缓缓靠近自己是杀神,不由地向后退去,所有劫掠者再也没有犹豫,举起武器朝着朗兹杀过去。
嗖,嗖嗖。
空气中的声音变得密集起来。
奎玛抽动弓弦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来不及蓄力,连发的箭镞几乎要连成线条,精准地将生命留在这片荒原当中。
刺客们听着同伴的哀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巨裔握着单手盾牌,朝着面前突进的敌人重重挥舞石棍,传来清脆的骨裂声,还要某种浆液迸发的手感。
朗兹左右挥舞,格挡攻击,同时拦截敌人。
刺客只想着要逃跑,根本没有反抗的心思。
肯恩挥舞战斧,轻松地砍死掉队的两名敌人,再配合奎玛的射击,面前的敌人数量正在迅速减少。
“抓住你面前那个幸运儿,朗兹。”
肯恩命令道。
巨裔把石棍丢向远处,砸中了他的腿,随后整个人扑腾上去,将其牢牢按在剩下。
“啊。”
随着两声几乎同时发出的惨叫。
最后一名刺客死在了奎玛的弓箭之下。
【战斗结束:声望25(身份存疑),战利品若干,俘虏x1。】
肯恩拎着骨折的刺客返回驻扎处。
龙荆骑士团已经将两架马车团团围住,分散在周围的劫掠者残党全部毙命。
桑顿卡亚带来的骑手也陆续返回,所有人都有战绩,
朗明威正在检查麦格的状况,女学者披着厚厚的毯子,坐在篝火旁边接受兄长的问候,而伯克和其余的学者都睡得很沉,似乎是被秘药给弄晕了过去。
肯恩听到这个汇报,在心底笑了起来。
伯克这种老狐狸,无非是觉得周围这种情况完全没必要起床而已,索性装睡罢了。
朗明威观察四周,发现了问题。
敌人准备非常充分,甚至等到黎明之前才动手,药物、魔法、陷阱,甚至连分工都考虑在内。
“训练有素,很有经验的劫掠者。”
朗明威断言道。
北境虽然很喜欢证明冲杀,但也存在着喜欢使用巫术的团体。
他知道今夜来袭的全都是专业人士,在如此缜密的安排之下,就连龙荆骑士团都招架不住,险些吃瘪,好几个岗哨士兵到现在都没有苏醒过来。
但是……
肯恩·马哈鲁率领的佣兵,竟然全员清醒,甚至在后续的追杀交手过程当中,连一个伤员都没有产生。
“我很好奇,”朗明威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肯恩擦拭着武器上的血迹,瞥了他一眼,对视片刻之后笑起来说道:“这就是麦格小姐雇佣我们的理由。”
他用皮甲把【晨昏】两侧包裹起来,又用绷带捆绑好。
朗明威看着被隐藏起来的武器。
这把斧头非常厉害,甚至能够觉察到其中的呼吸,只有品质足够高的装备才会产生这种反应,就像自己腰胯间佩戴的单手剑一样。
“我能看看它吗?”
“不能。”肯恩直接拒绝。“我和麦格小姐之间是雇佣关系,所以,我和你之间并不夹带任何友谊。”
麦格捂着嘴巴笑起来。
朗明威没有强求。
他现在才明白:
马哈鲁的自信和怪异,全都是有实力在支撑的。
7017k
0257:金币
“听说你也逮到了俘虏,马哈鲁?”
朗明威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友善些。
如果这个佣兵领袖真的如老师称赞的那般优秀,确实可以交个朋友,更好地保护麦格的安危。
肯恩看向自己的追随者,眼神示意。
奎玛将失魂落魄的刺客拎上来,扔在篝火照耀的光圈当中——对方似乎惊魂未定,或者说精神饱受摧残。
朗明威看见对方脸上的涂鸦,还有标志性的装备,脱口而出:
“雪沙刺客团?竟然敢打诺林王国军队的主意,是尖霊冰湾的舒服生活,让你们忘记了铁狼山战役的惨状么。”
刺客听见名字,抬起头,又将脸埋下去。
他还能活多久呢?
龙荆骑士团副官将勾魂女巫也带过来。
她似乎更有活力,嘴巴里咒骂不断,咬牙忍受着肩膀上血洞带来的痛苦,看起来虚弱又倔强,是个标准的罪犯。
朗明威瞥了眼马哈鲁。
他发现佣兵领队从怀里拿出了某样东西,握在掌心摩挲,因为角度问题,并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
“你……”
勾魂女巫痛得满脸汗水,但是她看见不远处的俘虏时,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雪沙刺客团绝不逃跑。
他在这里,就意味着,队伍已经全军覆没。
勾魂女巫带着怨毒的目光,恶狠狠地叫嚣道:“谁干的,领袖绝对不会放过……”
朗明威面露愠色。
龙荆骑士团副官正打算上前处理,实施常规的审讯流程,但坐在旁边的马哈鲁却突然将食指竖在空气中。
“嘘。”
勾魂女巫咬牙看过来。
龙荆骑士团副官喘着粗气,没有干涉,将处置权交给对方。
肯恩皱起眉头,打断勾魂女巫的话,他咂咂嘴,像个有起床气的赌鬼,正在忍耐着心中的不满。
他说:
“好的,经典台词,你威胁我,恐吓我,你相信你强大狠辣的领袖会把我碎尸万段,对吧?”
肯恩站起身,旁边放着包裹好的【晨昏】。
他没有取用武器,而是边走向女巫,边开口说话:“但你会死,我的下场对你来说有意义吗?对你的领袖有意义么,听着,或许你有遗产,藏在荒原当中的某个角落里,等你尸骨变成骷髅的时候,会被幸运的冒险家发现。”
肯恩勾起嘴角,表情玩味。“我猜对咯?”
勾魂女巫没有说话,似乎在猜测肯恩话语中信息——这个年轻人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靠近自己的时候,有些不寒而栗。
肯恩继续说:
“为什么不争取活下去?你俩认识,对吧,我可以做主,放你们走掉,去花掉那些藏起来的钱币,继续潇洒。”
勾魂女巫轻蔑地笑出声。
刺客也咧开嘴角,似乎在嘲笑肯恩,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会相信这种鬼话。
朗明威和副官都皱起眉头。
说实话,就算他俩同意,这话说出来确实是没有可信度的。
叮~
肯恩将手里的东西抛向空中。
它在篝火照耀下闪光,带着令人迷恋的色泽,发出清脆的翁响,最后落回掌心。
劫掠者们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肯恩冷笑着,观察他俩的表情,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用手指将那枚东西竖起来。
【物品:血印金币】
【描述:在黑市里面,你能用它发布悬赏,买下昂贵的货物,或者某人的性命。】
勾魂女巫睁大眼睛,盯着上面拓印的图案。
刺客从地上费力爬起来,也将眼睛眯成缝,想要确认这件物品的真伪。
突然,金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人脸。
肯恩半边身子被篝火照亮,另外半边是阴暗,脸上的笑容在这种交替当中变得阴晴难定,甚至觉察不出其中的猫腻。
他用充满暗示性的语气说道:“认识它么?”
女巫和刺客相视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
劫掠团想要将物资变成财富,就只能到附近的黑市去销赃,那些行走商业链顶端的家伙,掌握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人脉和力量,谁都清楚不要得罪这种人。
但实际上……
谁都渴望着,去结交这种人。
【血印金币】是北境犯罪势力公认的至宝。
它的价值难以估量,通常来说,这东西是身份的象征,意味着某个黑市的态度,能够轻易地将某些团伙排挤出去。
肯恩的这枚金币,是百物架血裔【斯蒂芬·凯利】赠送的。
杜瓦部落作为北境最重要的锻造部落之一,坐拥远古熔炉,处在弗伦冈铎为首的诸位战旌的保护当中。
百物架是这种地方的黑市。
它纠集起来的犯罪势力,恐怕每个都权势滔天,掌控着谁都羡慕的信息和人脉,吞吐的货物自然也是天文数字,是北境灰色经济命脉的重要节点。
财富,散发着迷人的味道,能够吸引各种坏蛋。
百物架里面势力庞杂。
它甚至会有南疆诸国的贵族、王储参与其中,这能够连接到的资源,是谁都不敢去想象的。
勾魂女巫和刺客支支吾吾。
她俩互相交换眼神,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又转头环顾周围的龙荆骑士团——肯恩既然是犯罪分子,怎么会和以正直著称的诺林军队搅和在一起呢?
肯恩看见两个劫掠者表情变得越来越丰富。
他说:
“现在知道了吧,我真的不是很在乎一支劫掠团的威胁,我相信,诺林王国也不会在个问题上有丝毫退让,就凭两句话,或者一支不够成熟的队伍,就想挑战帝国吗?笑话!”
朗明威听见夸奖,却觉得怪怪的。
劫掠者没有轻易还嘴,显然还处在【血印金币】的震惊当中。
他不禁暗自嘀咕。
斯蒂芬·凯利究竟有多大影响力?
“回答问题,好么。”肯恩再次抛出求生的希望,给自己重新酝酿好语气。“别妨碍我的生意,我就送你们离开。”
劫掠者明显动摇了。
如果这种许诺并非是诓骗,那求生欲望还是可以再努力下的。
勾魂女巫试探地说:“你……您想知道些什么?”
肯恩说:“袭击原因,剩余势力,还有,是谁干掉了诺林王国押送物资的骑士?”
7017k
0258:灰色的佣兵
勾魂女巫酝酿好情绪,开口说话。
龙荆骑士团副官在身后摆出臭脸,仿佛在嘲讽劫掠者所谓的骨气,在威胁面前简直脆弱得形同虚设。
朗明威却想得更加深入:
肯恩·马哈鲁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会拥有黑市高层才会颁发的特殊金币,作为南疆佣兵领袖,难道还和北境勾结在一起?
虽然,他很清楚:
真正有本事的家伙,基本都是黑白通吃,在王国军队和犯罪分子之间涡旋,掌握着最基本的尺度,然后过得风生水起。
朗明威在心底记下,回头要将情报汇总给雄都。
让王国方面跟【金色盾牌公会】建立更加深厚的友谊,竟然有马哈鲁这种人才,绝对还藏着更大的潜力,以后能够寻求到的帮助会更多。
朗明威心底还想着另一件事情。
他很高兴,这位佣兵领袖在质问俘虏的时候,非常有目的性,同时还问出了龙荆骑士团最关心的问题——究竟谁该为血债负责?
勾魂女巫开口以后,语气渐渐软和下来。
刺客也试探着进行补充,到后面,竟然有些争前恐后的架势,生怕对方只留下一个活口。
凭借热血去慷慨赴死很简单。
但是,想要扛住求生的诱惑,还有同伴的竞争,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情。
奎玛看着面前以狠辣著称的劫掠团,内心百感交集,总觉得今夜学到很多东西。
洛嘉也出现在身旁。
他今天夜里随队出去截杀了很多残党,但跟杀戮相比,这种学习谈话艺术的机会显然更加珍贵。
恐惧啊,就像是洪水。
内心是一堵墙,不太坚固,只要出现裂缝之后,那些复杂的情感就会倾泻而出,而所谓原则和底线,还有盲目宣扬的忠诚都会裹挟在里面流淌出来。
只有扎根在心底的信仰,才能扛到最后。
很显然,劫掠团根本不具备这种东西,他们所谓的坚持只是某种虚幻的东西,是热血上头,和垂死硬气的肤浅表现罢了。
奎玛和洛嘉都在想。
如果是桑顿卡亚军队被抓,黑菈被俘虏,究竟有谁会出卖信息,或者说背叛战旌呢?
第一反应是没有。
他们代入刚才的思路,如果在各种考验之下,是否能够坚守住底线呢?
还是没有。
奎玛和洛嘉都相信,自己能够用生命去证明忠诚——因为肯恩扎根在他们心中的信念很深,是一种值得去守护的东西。
劫掠者们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雪沙刺客团现在规模也很大。
他们原本的刺杀业务收到了巨大的阻碍,正巧最近北境劫掠生意爆火,为了利益和知名度,不得不重操旧业。
袭击麦格的是分支,规模不大不小。
那些求财的想法和卑劣的手段,根本没有倾听的欲望,凭空招来白眼罢了,而当问及劫掠者大部队的动向时,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犹豫。
肯恩阴森森地笑起来。
勾魂女巫突然就怂掉了。
她转念一想,能够拥有【血印金币】的家伙,调查某支劫掠团的动向,恐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既然如此,自己坦白与否,也影响不大吧。
至少,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首领想要去红枫高地,那里是财富汇聚的中心,现在也是罪恶的中心,很多臭名昭著的家伙都将在那里露脸,我们能够接触到的资源也更丰富。”
“还有,”
刺客挣扎着起来补充。“听说里面的东西开始活跃,就是那个遗迹,你们知道么,地面之下藏着宝贝,全都是古董级别的魔法道具,谁都眼红,谁都想要分一杯羹!”
肯恩点点头,很满意地样子。
既然对方交代了具体的行踪,估计就没有后续报复的计划,能够在前往【安贝拉冰港】期间,不用再面对这支奇怪的劫掠团。
朗明威表情冷漠地质问道:
“究竟是谁,击杀了我们诺林王国的骑士领队,他是个战功卓著的英雄,有妻儿家庭,这笔血债必须要有人背负!”
勾魂女巫不敢开口。
他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家伙,会跟王国军队搅在一起。
难道说,诺林也开始插足灰色产业了吗?
刺客抓到机会。
他真巧听之前的同伙吹嘘过这件事情,所以将情报如数吐出,换取活命的机会。
“冰髓古城纠集了一支劫掠团,领袖是捺萨和苏塔兄弟,囚笼支配者,熊笼竞技场的前任老板……”
他开始讲述某个罪犯的传奇经历。
肯恩听得津津有味,像是在品鉴某个睡前读物的娱乐性,时不时会笑几声,整个状态就是个黑市大佬,是那种深藏不漏的推动者。
麦格坐在旁边,觉得有些恍惚。
肯恩这趟旅行表现出来的演技,实在是令人有些迷乱。
她倒不至于因此猜测肯恩的品行。
她只是有种怀疑:
在他被琼救下之前,在接管桑顿卡亚之前,在迎击漆冰使徒之前……
肯恩是某个传奇通缉犯?
朗明威始终没有表态,而是静静记下嫌疑人的信息,他当然听说过这两兄弟,甚至在半年前还有过短暂的交锋。
“最近这支劫掠者势头正旺,有位新人的加入,让他们变得越来越强,已经霸占了冰髓古城,算是目前北境比较有名气的团伙。”
刺客思索片刻,终于想起那个人的名字。
“他叫卢弗。”
【任务:封口】
【进度:不限时】
【描述:你的战旌身份不能随便暴露,对方能够认出你,要么避开他,要么干掉他。】
竟然会有任务?
肯恩感到有些意外,至于隐藏身份的事情,确实比较困难,他之所以塑造这种黑暗的形象,就是想要让大家把两个“肯恩”区分开。
朗明威继续问:“为什么觉得会是他们?”
“黑市传闻,这件事情让捺萨两兄弟声名大噪,很多劫掠者甚至慕名加入。”刺客犹豫片刻,说。“我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想要对你们动手,重新建立起雪沙刺客团的名望。”
勾魂女巫能够感觉到杀意。
她急忙补充:“我们没有想要见血,实际上,大家都是想要求财!”
龙荆骑士团的副官却早已按捺不住愤怒。
他看朗明威没有阻止,便抄起手中的双手阔剑,照着女巫的脑袋劈砍下去!
7017k
0259:谨小慎微
当阔剑举到顶端的时候……
肯恩伸手按住了握柄。
【技能:重峦】
【描述:流淌于荒原的力量,汇聚成绵延的、沉默的弧线,成为冰雪之叹。】
肯恩击败图斩瓦获得过增益技能。
他的表情很自然,伸手牢牢钳住对方的武器,显得很轻松的样子。
面前的副官已经气得满脸通红,好几次尝试发力挣脱都没成功。
朗明威也暗自心惊。
肯恩展示出部分实力,缓缓将对方的武器压下来,眯起眼睛继续说:“我要放走他们,说到做到。”
“胡扯!”
副官扭着手腕,羞愤难堪。
他顾忌骑士长的面子,没好意思敌对,却也愤愤难平地说道:
“我打过仗,我见识过劫掠团犯下的罪孽,我不管你是优柔寡断,还是莽夫逞能,这都不是纵容的理由,这两个家伙根本不配拥有善意。”
肯恩显然没有听进去。
雪沙刺客团的俘虏吓得脸色煞白,他们在生死线上起伏,今夜受到的惊吓有些超标。
“天亮之前,你们还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肯恩坐回篝火旁。
两个俘虏继续介绍北境劫掠团的情况,有很多关键地点和势力分布,对于即将行进的队伍来说尤为重要,关乎到路线选择的问题。
朗明威挥手将副官叫过来。
他没有苛责属下,反而鼓励对方,稍微耳语一番之后便起身离去。
朗明威用行动表明:
这两个俘虏归马哈鲁处理。
龙荆骑士团对佣兵们今夜的表现还算满意,尤其是救下麦格和清缴残党的事情。
朗明威并非是盲目信任的蠢蛋。
他作为指挥官,必须要有自己的决断,今天马哈鲁暴露太多可疑的内容,诺林方面要着手去核实这位佣兵领袖的身份。
洛嘉转身看着骑士长离去的背影。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走过去提醒战旌,是否要让伯克先生去把对方的怀疑打消。
肯恩摇头拒绝。
金色盾牌公会已经做出承诺,根据互相帮助的原则,昆尼会散播出烟雾弹,将马哈鲁的过往经历编造得真实可靠。
出现意外,大家都精神紧绷。
龙荆骑士团和黑菈们都没再休息,哨兵们也缩短了轮岗交换的时间,直到黎明降临……
曙光给雪峰镀上白轮,晨曦扫过平原。
勾魂女巫和刺客精疲力竭,能够交代的东西已经全部说完,好不容易拖延到现在。
如果马哈鲁再没有表态的话,两个人恐怕只能够聊点年轻时期的风流韵事或者某个战旌的绯闻了。
“我们即将启程。”
肯恩扭动脖子,随时准备站起来。
简单的话,带着宣判命运的沉重,刺客和勾魂女巫原本疲惫放松的心神瞬间又紧绷起来。
“还有话要说嘛?”
肯恩盯着他俩,却只得到沉默,于是挥挥手。“那就走吧,哦对咯,仔细听着……”
他走过去,揪着刺客的领子,在对方耳边低声说。
“给你的领袖带句话,雪沙刺客团,别再影响我的生意,如果旅程中再听见你们的名字,我保证他要么睡不着,要么永远也醒不了。”
哗啦。
刺客被随手丢弃。
肯恩瞥了两个人一眼。
他像是在盯着路边重伤的小动物,怜悯和暴虐仅仅只是一念之间。
黑菈们紧随其后。
谁都没有再对两名俘虏有任何关注。
“我们,好像活下来了?”
勾魂女巫喃喃自语,甚至有些许恍惚。
她用魔法将洞穿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随后便和同伙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里。
他们要将信息传递给劫掠者领袖,虽然今夜损失惨重,但可以把责任推给尸体。
洛嘉跟在战旌身后。
他暗示着要不要斩草除根,这样能够永绝后患。
“当然不。”
肯恩抽出时间给属下解释。
他的那枚金币发挥了重要作用。
自己敢于留下活口,便表示着能够承担任何后果的底气,而【血印金币】会把这种神秘感无限放大,最终形成一个并不存在的黑暗势力,用来震慑宵小之辈。
朗明威也能够想到这些。
他安慰副官:“那两个人,死掉不足为惜,但活着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队伍并没有减员,劫掠团几乎全军覆没,甚至还贡献了少量的物资,被清扫战场的骑兵们整理了出来。
朗明威没有分赃。
诺林王国根本看不上这种穷酸劫掠者的财产,他让属下送来战利品,还倒贴了几个结实牢靠的箱子。
肯恩让朗兹去找了两匹劫掠者的驮马。
雇佣兵要逐利,这样才符合身份。
再说,这批物资确实挺值钱,如果在安贝拉冰港能够脱手的话,确实能够供应在红枫高地的开销。
队伍正要启程。
伯克和学徒才睡眼惺忪地出现,取用过简单的吃食以后,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表示震惊。
麦格很耐心地解释。
肯恩在旁边保护,内心却觉得十分无语,伯克这种才是老狐狸,装睡装蠢,连动都懒得动。
队伍没有进入冰髓古城,而是转道朝东。
利马索尔河如同荆棘般刺入北境,随后变成数个小分支,其中一条便是【卢卑克河】,宽阔的水路让很多港口应运而生。
安贝拉冰港除了凛冬会封港,其余时间都很热闹。
它的占地面积非常广,建筑物层层叠加,整个活动区域至少有七八个杜瓦部落那么大。
龙荆骑士团的马车接近主干道。
【你们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潮,原本庞大的队伍渐渐变得不再显眼,外围有能够租借的扎营地,除了个别好奇心的强的家伙,谁都没有过多的关注你们。】
自由港,金钱,繁荣。
北境真正的春天,在弗伦冈铎的推动下变得生机盎然,形形色色的队伍,络绎不绝的货马,空气当中弥漫的古怪味道,抬头可见笼罩在港口上空永不消逝的薄雾。
“雪地里最刺激的地方。”
朗明威说道。
他骑着龙荆,威武帅气,有好几个南疆来的贵妇故意掀开帘子。
“嘿,马哈鲁先生,您在嫉妒吗?”
麦格忍不住调侃。
7017k
0260:安贝拉冰港
“你如果非要看热闹,我劝你戴个面具。”
肯恩没有理会调侃,而是提出一个建议。
安贝拉冰港和百物架非常相似,鱼龙混杂的地方大家都很注重隐私,每个人都用饰品遮挡面部。
“站住,冒险者。”
队伍在进城被卡住。
龙荆骑士团规模过大,只能选择在外面驻扎,并且办理相应的手续,发放类似通行证的东西,可以别在外面的衣物上,用来表示合法的入境身份。
安贝拉冰港由几位巨头共同管理。
每趟从这里经过的买卖都有一笔税金,价格还算合理,总比毫无秩序,不择手段地竞争要强。
大家虽然嘴上咒骂,但都还是遵守规则。
巨大的飞行亚龙从头顶掠过,远处的兽帆船也传来叮铃哐啷的动静,风里带有腥味,说不明白是兽血还是人血,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炼金药材的废气。
雪花似乎没有眷顾这片土地。
远远看过来,甚至会觉得,在一片白茫茫当中只有安贝拉冰港是黑色的,其实是人烟和活动轨迹,让那些白色的沉积物融化成积水罢了。
“这座城市历史悠久,从思尔德林时期就开始运营,矮人皇的城市规划很有特色。”
伯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边走边说。
“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里是北境最开始应用排水系统的地方,城墙遗址连接着地下的通路,包括古建筑上面斑驳的划痕……嘶,美丽的皱纹。”
伯克圆润的身材能够在闹市里横行。
肯恩和朗明威伴行左右。
佣兵领袖选择了狼形骨质面具,搭配着身上的轻甲,还有举手投足间散播的野性,确实有佣兵的味道,而且是个资历深厚的冒险家。
朗明威则是把头盔中的铁罩取出来。
他高俊挺拔,盔甲银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的养眼,算是那种正直果断,雄都传颂的英雄形象。
奎玛和洛嘉留在外面安顿骑手。
巨裔朗兹非要求着跟过来,没办法,只能把他当做开路的保镖来用,这么大的块头能够轻易推开人群,这也是伯克能够畅通无阻的真正原因。
他没有找到合适的面具。
巨裔能够使用的饰品很少,就算是有,基本也在港口集市的中间区域,大家没有多余的时间前去采购。
最后……
奎玛从附近的冬松上面剥掉了一层树皮,简单地雕刻过后,又用匕首钻了两个小孔,野藤一串,就是个很有味道的面具了。
“兄弟,看,我觉得这玩意很适合你。”
奎玛信誓旦旦地保证,并且亲自给巨裔戴上。
“我怎么觉得,看起来像是个发福的树精?或者说,某种活跃在北川当中的长毛魔物?”
洛嘉还是选择说出真相。
“真的!?”
朗兹当场就要跳起来。
他最讨厌那种长毛怪物了,才不要变得跟它们一样丑陋。
“胡扯,开玩笑。”奎玛拍掉他的胳膊,然后朝着洛嘉眨眨眼。“他在逗你笑,你帅极了,不信问麦格小姐。”
麦格在他们最中间。
她戴着一张金色鸟羽的半边面具,很有韵味。
“嗯……”女学者酝酿着说道,“其实,还不错,确实很有风格,具备库伦博纳的野性。”
朗兹算是听到满意的答复。
奎玛和洛嘉没有进城。
他们搞定队伍驻扎问题,开始去探查周围的环境,确保营地是安全的。
桑顿卡亚斥候由战旌亲自训练。
黑菈又是战旌的直系部队,自然也懂得所有的侦查技巧还有信息整合的思路。
肯恩是打算陪伯克去见他所谓的老朋友,领取飞行魔物所剩无几的门票,麦格需要寸步不离地保护,索性只能带着。
伯克一路上介绍着安贝拉冰港的点滴。
他似乎有专门研究过,结合古建筑知识,对这座城池最精妙的设计如数家珍。
麦格专心听讲,学者做派。
肯恩几人没有去最热闹的梳货码头,因为那边已经被发疯的商贩还有急着前往红枫高地的队伍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转道进入一片密集的建筑群。
这里被称为“地下赏金区”。
它跟公告栏的作用非常相似,无非就是散布些任务,但这里出来的委托,基本都见不得人。
要么是任务本身特殊,要么是雇主喜欢保密。
伯克行走奥苏亚大陆多年,结交的朋友形形色色,能有这种人脉也在情理之中。
“哦,老天爷。”
学徒发出感慨。
肯恩注意到躲在边角的小伙子。
他从进入安贝拉港口开始,就一幅隐隐作呕的模样,看起来在精神上受过什么重创,还没有从悲惨的回忆当中彻底走出来。
学徒追随伯克很久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老师所说的老朋友是谁……
肯恩正打算询问具体,却发现众人已经停下脚步,面前是间古朴的商店。
建筑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腻子。
即便是朗兹这种在野地里摸爬打滚的家伙,都忍不住发出吐槽的声音:
“住在这里的人,是不是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打扫卫生?等会儿,是有谁放屁么,还是这破地方本就这股味道……”
肯恩没有回答。
麦格也没有。
伯克和学徒摊摊手掌,率先推门进去,而朗明威走在最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房间里空间格外地大。
昏暗无光,散发着浓重的霉味,还有散不掉的潮气。
肯恩抬起脚,发现靴子下面全都是颜色奇怪的苔藓,似乎还混杂着肆意横流的液体。
原本的石砖早就看不见。
“嘿,老伙计,我们已经到了。”伯克朝着黑暗深处鞠躬,似乎知道店主的位置。“抱歉有点唐突,我没有带你最喜欢的礼物。”
咕噜噜,吧嗒,吧嗒。
黑暗里似乎有巨物在翻转身体,所有的动作都带着粘稠湿漉的声音。
店主困在一摊液体当中?
肯恩脑子里浮现出困惑,旁边的学徒已经开始发抖,下意识地朝着后面躲。
“是你啊……呜,真是遗憾,我喜欢礼物。”
黑暗里的传来声音。
麦格脸上的凝重卸掉不少,她觉得人类的声音总是能够给人安全感。
肯恩却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不太确信,自己通过灰色视界,看见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7017k
0261:老朋友
“退后,麦格小姐。”
肯恩将女学者护在身后,谨慎地盯着宽敞老商铺中间的黑暗地带。
滋啦。
空气中传来一阵划动火匣的声音。
转瞬即逝的光明,照出一张斑驳暗淡,如同沼泽生物般滑腻的皮肤。
上面疙瘩密布,似乎还带有某种诡异的光泽,是房间里所有湿润的潮气的来源。
渐渐熄灭的火苗落在深色的油中。
暖亮色的火焰,沿着草叶搓成的灯芯攀爬,最后将撑起橘黄的空间,把店铺内的所有人都关在光圈的囚笼里。
啪嗒,咿呀。
铜扣防风提灯被搁在桌面上。
它锈迹斑斑,拓印字符被深绿色的苔藓所隐藏,整个就是一件古董,像是从某艘古老兽帆船的桅杆上掰断的。
铜灯握把被一只怪物的手覆盖着。
它的皮肤滑腻恶心,有类似人类的结构,但每个指缝都长有蹼,像是某种两栖类生物。
“呼,全是陌生面孔,波勒先生很期待。”
店长开口说话。
大家终于看见,那粘稠的嗓音是从一个足足有两个朗兹那么高壮的蛤蟆口中发出来的。
【人物:贾·波勒】
【身份:黑市商贩】
【描述:奥苏亚大陆中罕见的魔沼蛙种族,大部分都生活在温热地带,也有个别喜欢冰天雪地的怪胎。】
它穿着非常夸张的衣服。
两只眼睛跟麦格的脑袋一样大,眼皮耷拉,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精神,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它很随意地招呼众人就坐。
魔沼蛙的身体相当臃肿,几乎无法想象它的移动方式,从周围滑腻的程度来……
肯恩很怀疑:
这东西是否扎根在店铺的角落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仿佛整座建筑都是活动的生命体,而面前这个怪异的巨型蛤蟆,只是在跳动运作的心脏。
伯克丝毫没有惊讶。
他很坦然地跟怪物打招呼,双方你来我往,交流得非常顺畅,只是波勒先生似乎更加慵懒,对话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也从来主动挑起话题。
伯克说道:“我给你去了信,你答应我,要给我留出两张票。”
“亚龙飞禽嘛,明白,我托了两个秘术师朋友,说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兽血,如果这件事情成真,他们就会在安贝拉冰港滞留半个月以上,而空出来的位置,就会落在我手中。”
波勒很平静地说着。
它庞大的身躯还套着衣物。
那似乎是一件专门定制的马甲,布料看不出本色,口袋非常多,而且被撑得松松垮垮,鬼知道之前都塞过什么奇怪的玩意儿。
肯恩正在观察。
魔沼蛙就把手伸进了其中一个格子,然后掏出一根湿漉漉的雪茄。
波勒把它放在灯火旁烘干,然后点燃,衔在嘴里,露出里面好几颗颜色迥异的牙齿。
呼~
店铺内瞬间被烟草味覆盖。
那些白雾松垮垮地在他四周落下,接着铜灯照出来的火焰,仿佛置身于某个朦胧的幻境。
肯恩突然意识到,对方也在盯着自己。
波勒继续吸烟,丝毫没有掩饰观察的目光,只是这对眼睛看起来过于松垮,弄得像是某个半睡半醒的家伙,正在对着空气发呆。
肯恩也不太确定,对方的视线是否真有焦点。
伯克继续说:“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发,还有,门票在哪里呢?”
波勒却摇了摇头。
应该是吧,毕竟对方没有脖子,刚才那种晃动躯体的幅度或许是表示了拒绝!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朗兹毫无顾忌地开口,却被众人的目光给压回去。
贾·波勒露出很无奈的表情,它做动作的时候,才能够体现出这张嘴巴有多大——嘴唇像是缓缓合拢的海浪,缝隙长度都能够用来丈量身高。
伯克明白老朋友的意思。
波勒不疾不徐地吞吐几口烟,然后才跟周围的几张新面孔慢慢解释:
“我说咯,我骗来这两张票的前提,是承诺有最新鲜的魔物血液,这件事情当然得交给你们自己去解决,如果能够搞到,皆大欢喜,如果没有搞到,人家就要乘坐最近的亚龙飞往红枫高地咯。”
肯恩和朗明威相互对视。
飞行载具目前非常珍贵,供不应求,如果错过这种机会的话,恐怕很难有其他途径让伯克及时抵达。
呋~
白雾还在吞吐。
波勒手中的烟草因为潮湿的缘故,所以燃烧起来总是带着几缕额外的烟,略微有些难闻。
肯恩和众人还在思考。
波勒却很平静,本身就事不关己,而且这个奇怪的商铺老板,似乎也没有招待客户的热情,选择默默旁观。
他伸出手轻轻拍打长桌,说道:
“我得提醒诸位,飞行亚龙正在休息,后天清晨就要启程出发,你们得快些做出决定,否则就要来不及咯。”
【任务:兽血交易】
【进度:2d】
【描述:按照魔沼蛙的要求,前往荒原当中取得最新鲜的魔兽血液,并且根据客户的需求,进行提纯炼制。】
肯恩想要走捷径:
“北境还缺兽血存货么,诺林王国的军需库里面,肯定能够满足绝大部分的炼金需求。”
“新鲜,我的朋友。”
波勒毫不留情地按掉了这个想法。
他说:“秘术熬制的时候,新鲜与否对品质影响非常大,除非你按照我说的方式去好好保管,否则那些库存里面的东西,根本没有办法满足那些挑剔鬼的想法。”
“我们就不能糊弄吗?”
朗兹提了个非常愚蠢的建议。
肯恩说:“能够对材料新鲜程度有要求的秘术师,难道会分辨不出来吗?再说,我们可以乱来,诺林王国的名声恐怕也不会允许被随意践踏。”
他说完看了眼庞炳的龙荆骑士长。
朗明威继续问:“那请问,对方需要的是什么魔物的新鲜血液?”
“苍厝蛇,而且是蜕皮两次以上的苍厝蛇。”
波勒将要求说出来,然后从蜂窝般的衣服口袋里抽出写满了字的便条,上面是雇主具体的要求,包括保鲜手段还有需要注意的事项。
肯恩撇撇嘴。
这种怪物简直就是他生命中的阴影,实在不愿意去回顾,即便现在的自己早就变强了无数倍。
7017k
0262:劫掠者
肯恩陷入纠结。
他如果要去解决血液问题,就必须得考虑麦格的安危,诺林骑士团并没能够安全到令人随意外出的地步。
朗明威知道马哈鲁的想法。
他主动承担起解决事情的责任,打算率领骑士团副官收集狩猎线索,然后再亲自前往,获取相应的材料。
“你们是否需要苍厝蛇的信息?”
魔沼蛙抽着烟,很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又立刻补充道:“哦,对咯,这是另外的价钱,你们得把蛇骨和其他材料交给我,我用来满足别的订单需求。”
“这样最好!”
朗明威当即同意。
他根本不在意材料所属,毕竟诺林地大物博,根本不会在这种小问题上计较。
朗明威现在是追求效率。
别说要把苍厝蛇尸体给魔沼蛙,就算是再多垫付额外的金钱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棒极咯,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驯兽师,听说最近在出售品相极佳的蛇蛋,你们就说是我介绍来的,应该能够得到想要的线索。”
贾·波勒熄灭雪茄。
他看似斑纹的鼻孔里喷射出烟雾,带着股非常沉重的潮气在桌面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霜。
魔沼蛙把手伸进兜里,又掏出某个陈旧的牌号。
那是一间即将被拆除的老店铺,年代比众人所在的建筑还要久远。
肯恩举起手里木牌.
他隔着一段距离,对比过裂口痕迹,说道:“就是这儿了,我们进去吧。”
……
众人离开了波勒的店铺时,又另外一波人马蜂拥而至,他们在黑色的地下市场到处购物,显得简单粗暴,是那种黑心商贩最喜欢的合作者。
捺萨和苏塔。
他们和肯恩几乎同时间抵达了安贝拉冰港,同样来到这片地下赏金区,寻找着能够将战利品变现的中间商,几经介绍,竟然也推开了波勒店铺的房门。
“嗯哼?今天很热闹。”
波勒还没有熄灯,看见两名强壮的劫掠者坐在自己客厅中央的椅子上,便又往铜制灯盏里蓄满了油。
他问道:“客人们,有没有礼物?”
“哈哈哈,贪婪的蠢货,但是我很喜欢。”捺萨抬起头大笑着将脚放在桌面上,“瞧瞧看,这种东西,敢不敢给我们变成财富呢?”
他偏过头示意。
苏塔将盛放在定制物品箱的宝贝放在桌面上,然后又递过两瓶非常浓稠的药剂。
贾·波勒酝酿片刻。
他的注意力还是先被药剂所吸引,毕竟这才是礼物,而盒子里装的东西,应该是用来鉴别和脱手的物资。
黑市当中也有所谓肢体语言。
当交易者同时将任务和小费摆在面前时,敢于先碰礼物的家伙,往往都是有底气,有真本事,对于可能拜托的业务都胸有成竹的老油条。
波勒用带蹼的手掌掂量了液体。
他拔掉瓶塞,全都倒进了如同深渊的嘴巴当中,咕噜噜的液体肆意流淌,最后全都被吞进肚子里,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你疯掉了吗?这东西是沙蝎毒。”
苏塔眉头紧皱地说道。
他是听闻贾·波勒喜欢特殊的秘药材料,才特意从劫掠战利品中搜到了合适的礼物,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疯癫到全部往嘴巴里倒的程度。
“我知道,而且纯度很高,是诸国商道里偏西南的产品,那里猎杀沙蝎的时候会用到落落草,所以毒液里面夹带着诡异的酸味儿……”
捺萨嘴角慢慢地挑起。
苏塔听见这番讲解,也知道自己遇见了行家,便转过身来看向劫掠团领袖。
“放心,我很喜欢这份礼物,所以让我们看看砝码的模样吧。”
波勒始终半睁着眼睛,像是十拿九稳的样子。
捺萨和苏塔两兄弟并非是第一个到这里的劫掠者代表,毕竟现在北境很热闹,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财富更换主人,每天都有大批物资需要寻找合适的经销商。
黑市潜规则。
规模宏大的劫掠团,不可能将仓库里面所有的物资都带到跟前来挨个查看,所以只能取几件最具代表性的商品,用它的价值来作为“砝码”,衡量这批货物的重要程度。
波勒用那对肥胖黏腻的双手打开匣子。
里面竟然只是摆放着半张纸、
捺萨和苏塔都在观察这只魔沼蛙的第一反应,只见他肥硕的脸颊轻轻摇晃,似乎在享受这种揭开宝藏的喜悦,沉重的眼皮略微抬起,又慢慢放下。
“老油条呢,店主先生。”
捺萨说出威胁般的赞美之词。
匣子里面的这张纸,是箴言残片,里面记载这北境最古老的神秘力量,甚至有人说这是旧神遗留下来的篇章,如果全部集齐的话,能够知晓众神隐退的秘密。
不过大都是鬼扯……
里面多半蕴藏着力量之门的钥匙,不管是魔法使还是冒险家,只要能够找对研究方法,就能够获得超越常人的赐福,是一种可欲而不可得的真正宝藏。
“你们是想要我帮忙找解开密码的人,还是说整个交易掉呢?拍卖行很期待这种层次的货物……”
波勒推回匣子,盯着两位雇主。
捺萨和苏塔其实都想要侵吞里面的力量,听说这只魔沼蛙能够有这种渠道,瞬间就来了兴趣。
但罪犯的警惕心还是没有落下。
捺萨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问:“真能找到吗?如果对方能够解开密码,为什么还会施舍给我们?”
贾·波勒撇撇嘴。
他很讨厌这种外行的问题。
箴言残片里面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谁都能够驾驭的,往往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不知道有多少魔法师在追寻奥秘的路上丢掉性命。
箴言残片是北境最古老的秘密。
“它究竟是一份礼物还是诅咒,我们不得而知,再说,这东西并不是打开就能取用,它更像是一把钥匙,我给你找人将钥匙拓印出来,再告诉你大门在哪儿,至于你最终是作何选择,与我无关……”
波勒肥胖的身体镶嵌在店铺当中。
他发出很奇怪的笑声,然后裂开了大嘴,露出里面颜色各异的牙齿说:“当然,什么后果,也与我无关。”
7017k
0263:酒馆
朗明威今天最后的猜忌被打消。
他开始真的相信,马哈鲁是位见多识广的佣兵头目,只要等到帝国跟金色盾牌公会核实,就能够正式发出邀请,建立军队和公会之间的友谊。
“睁大眼睛,我刚才其实是在观察那几个地方。”
肯恩指着酒馆的边角处。
众人停下吃饭的动作,顺着他的手指往外瞧,发现有好几处被冲刷过的血迹,甚至还有杂工狗搂着身体在擦拭秽物。
【不久之前,发生过激烈的决斗。】
“看起来,这里的老板吸引顾客的手段还挺丰富的,竞技斗殴,哦豁,酒馆男人的浪漫。”
肯恩说着,举杯和自己的随从们互相碰撞。
朗兹一饮而尽,甚至摩拳擦掌,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那种拳拳到肉的打架对象了。
坵鸣古道比较贫瘠。
活跃在那附近的劫掠者们都瘦得皮包骨,一棍子下去直接就没了呼吸,毕竟是战场,还得遵守规矩和照顾兄弟们,没办法撒开手脚,也就没办法满足巨裔内心的战斗欲望。
“老实点,朗兹。”
肯恩喝着酒,没有转头,也能够猜到属下的心思。
朗明威和麦格都开始很有礼貌地用餐,这种烤肉下面还裹了面点,汤水丰沛,是种非常具有特色的美味。
伯克却给几人分发了入城时买到的药物。
他说:“很多野兽的肉块里面都有寄生虫,以防不测,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健康寄托在商家挣钱的良心上,还是都吃点药,自己解决吧。”
众人笑着接过。
学徒露出悲愤的神色。
他刚刚失去了对美女的向往,现在又要对面前的食物心怀芥蒂,对于一个怕死的孩子,生活真是逐渐失去乐趣。
朗明威稍微填饱肚子。
他疑惑地看向马哈鲁,问道:“我们不是来办正事的吗?难道真要坐下来好好休息么。”
肯恩却竖起手掌,示意稍后。
他咀嚼吞咽掉嘴巴里的肉块,然后又喝了口酒,似乎很享受的样子,等到完全利索,才开口回答:
“食物也是生活中很重要的部分,另外,我们当然不是来消遣的,我们从没见过驯兽师,打算怎么找?”
他笑起来。
北境鱼龙混杂,尤其是这种法外狂徒们集会的场所,千万要注意保护隐私,更别随意暴露出自己前来的目的,否则会被人当作是情报到处贩卖。
“难道我们无动于衷,线索会自己来?”
麦格露出疑惑的表情。
肯恩却点点头,似乎就是这种打算。
正在这个时候……
有位喝醉的壮汉走过来,动作有些摇摆,黢黑的脸庞都能够看出暗红色,明显是喝到饱,还在勉强硬撑。
他状似无意地路过。
突然,他扶住众人所在的桌子,装作走不动休息的样子,最后竟然拉开板凳坐了下来。
原本还算空旷的桌子,突然之间变得拥挤。
【装醉的线人】
【身份:佣兵】
【描述:金色盾牌公会在北境发展的线人之一,常年混迹在安贝拉冰港,听说过这里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环顾在座的众人。
嗝~
酒臭味几乎要把胃里的食物熏出来。
朗明威挥挥手,借助小型的风魔法将气味从麦格身边赶走,同时露出警告的眼神,如果对方再不表明来意,今天就会有人受伤。
壮汉露出牙齿,焦黄发黑,像个海盗。
他说:“请问是谁说,要找能看懂马鞍和比鲁剑的家伙,我就是……请让我认识下,南疆来的大爷长了一幅什么样的脸蛋。”
马鞍和比鲁剑。
是金色盾牌公会的徽记形状。
肯恩刚才给侍者付钱的时候,捎带了一笔小费,就是要对方帮忙散播消息。
【佣兵委托:公会协助】
昆尼之前介绍过,既然桑顿卡亚愿意加入这种合作阵营,就能够享受到公会所有的资源,当然,价格并不便宜,只是提供渠道罢了。
肯恩把那个代表身份的【佣兵信物】递过去。
壮汉拿在手里。
他用手指揉捻了其中最难以仿制的几个位置,便将这玩意儿给丢了回去,点点头,示意对方开口。
肯恩表明来意,说出要找的驯兽人线索。
壮汉先是认真听,然后露出复杂的神色,最后又笑出来,说道:“看到中间地上的血了吗?”
“哦不,别告诉坏消息。”
“哈哈哈,很遗憾,确实如此,你说的家伙是上一场的参赛者,他运气很差,遇到了石塔族人,估计伤得不轻,我看到酒馆老板让人把他抬到了巷子里。”
壮汉说着,又开始给自己灌酒。
他不痛不痒地把线索交代完,便准备起身离开。
“再坐会儿。”肯恩突然开口叫住,“你住在安贝拉冰港吗?”
壮汉撇着嘴巴,点点头。
他张开怀抱,展示出纹在手臂内侧、已经逐渐暗淡的图案,仿佛是张写满了故事羊皮纸。
他说:“至少最近二十年是这样的,港口有位船长在招募大副,所以以后的日子还说不准呢。”
“很好。”
肯恩点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
佣兵公会之间的线索并非是免费的,他需要支付相应的报酬才算是比较合规矩的做法。
肯恩想要维护马哈鲁的名声,于是将其重新召回座位上,悄悄从手底下递过去一块铭牌。
【物品:奎玛的箭镞】
【描述:这位射手很珍惜自己的武器,所以在制作时,会特意打磨箭头,渐渐形成了一个习惯。】
肯恩临出门之前,特意要了一个。
他在壮汉耳边悄声言语,把队伍驻扎的位置讲清楚,然后说:“我们来之前,遇到了一些不太礼貌的家伙,那些人睡得很安详,而且留下了很多小东西。”
壮汉露出笑容。
他经手的杂事很多,瞬间就听出其中可以榨取的油水。
麦格并不清楚他和肯恩之间的关系。
但这位心细如发的女学者,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这个壮汉变得很开心,眼睛都开始放光,和刚才那个粗鲁微醺的酒鬼完全是两幅样子。
她悄悄问哥哥:
“雄都的歌剧院以后还是招募佣兵当演员吧,一个比一个有天赋,甚至不需要学习。”
7017k
0264:追寻线索
朗明威今天最后的猜忌被打消。
他开始真的相信,马哈鲁是位见多识广的佣兵头目,只要等到帝国跟金色盾牌公会核实,就能够正式发出邀请,建立军队和公会之间的友谊。
“睁大眼睛,我刚才其实是在观察那几个地方。”
肯恩指着酒馆的边角处。
众人停下吃饭的动作,顺着他的手指往外瞧,发现有好几处被冲刷过的血迹,甚至还有杂工狗搂着身体在擦拭秽物。
【不久之前,发生过激烈的决斗。】
“看起来,这里的老板吸引顾客的手段还挺丰富的,竞技斗殴,哦豁,酒馆男人的浪漫。”
肯恩说着,举杯和自己的随从们互相碰撞。
朗兹一饮而尽,甚至摩拳擦掌,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那种拳拳到肉的打架对象了。
坵鸣古道比较贫瘠。
活跃在那附近的劫掠者们都瘦得皮包骨,一棍子下去直接就没了呼吸,毕竟是战场,还得遵守规矩和照顾兄弟们,没办法撒开手脚,也就没办法满足巨裔内心的战斗欲望。
“老实点,朗兹。”
肯恩喝着酒,没有转头,也能够猜到属下的心思。
朗明威和麦格都开始很有礼貌地用餐,这种烤肉下面还裹了面点,汤水丰沛,是种非常具有特色的美味。
伯克却给几人分发了入城时买到的药物。
他说:“很多野兽的肉块里面都有寄生虫,以防不测,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健康寄托在商家挣钱的良心上,还是都吃点药,自己解决吧。”
众人笑着接过。
学徒露出悲愤的神色。
他刚刚失去了对美女的向往,现在又要对面前的食物心怀芥蒂,对于一个怕死的孩子,生活真是逐渐失去乐趣。
朗明威稍微填饱肚子。
他疑惑地看向马哈鲁,问道:“我们不是来办正事的吗?难道真要坐下来好好休息么。”
肯恩却竖起手掌,示意稍后。
他咀嚼吞咽掉嘴巴里的肉块,然后又喝了口酒,似乎很享受的样子,等到完全利索,才开口回答:
“食物也是生活中很重要的部分,另外,我们当然不是来消遣的,我们从没见过驯兽师,打算怎么找?”
他笑起来。
北境鱼龙混杂,尤其是这种法外狂徒们集会的场所,千万要注意保护隐私,更别随意暴露出自己前来的目的,否则会被人当作是情报到处贩卖。
“难道我们无动于衷,线索会自己来?”
麦格露出疑惑的表情。
肯恩却点点头,似乎就是这种打算。
正在这个时候……
有位喝醉的壮汉走过来,动作有些摇摆,黢黑的脸庞都能够看出暗红色,明显是喝到饱,还在勉强硬撑。
他状似无意地路过。
突然,他扶住众人所在的桌子,装作走不动休息的样子,最后竟然拉开板凳坐了下来。
原本还算空旷的桌子,突然之间变得拥挤。
【装醉的线人】
【身份:佣兵】
【描述:金色盾牌公会在北境发展的线人之一,常年混迹在安贝拉冰港,听说过这里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环顾在座的众人。
嗝~
酒臭味几乎要把胃里的食物熏出来。
朗明威挥挥手,借助小型的风魔法将气味从麦格身边赶走,同时露出警告的眼神,如果对方再不表明来意,今天就会有人受伤。
壮汉露出牙齿,焦黄发黑,像个海盗。
他说:“请问是谁说,要找能看懂马鞍和比鲁剑的家伙,我就是……请让我认识下,南疆来的大爷长了一幅什么样的脸蛋。”
马鞍和比鲁剑。
是金色盾牌公会的徽记形状。
肯恩刚才给侍者付钱的时候,捎带了一笔小费,就是要对方帮忙散播消息。
【佣兵委托:公会协助】
昆尼之前介绍过,既然桑顿卡亚愿意加入这种合作阵营,就能够享受到公会所有的资源,当然,价格并不便宜,只是提供渠道罢了。
肯恩把那个代表身份的【佣兵信物】递过去。
壮汉拿在手里。
他用手指揉捻了其中最难以仿制的几个位置,便将这玩意儿给丢了回去,点点头,示意对方开口。
肯恩表明来意,说出要找的驯兽人线索。
壮汉先是认真听,然后露出复杂的神色,最后又笑出来,说道:“看到中间地上的血了吗?”
“哦不,别告诉坏消息。”
“哈哈哈,很遗憾,确实如此,你说的家伙是上一场的参赛者,他运气很差,遇到了石塔族人,估计伤得不轻,我看到酒馆老板让人把他抬到了巷子里。”
壮汉说着,又开始给自己灌酒。
他不痛不痒地把线索交代完,便准备起身离开。
“再坐会儿。”肯恩突然开口叫住,“你住在安贝拉冰港吗?”
壮汉撇着嘴巴,点点头。
他张开怀抱,展示出纹在手臂内侧、已经逐渐暗淡的图案,仿佛是张写满了故事羊皮纸。
他说:“至少最近二十年是这样的,港口有位船长在招募大副,所以以后的日子还说不准呢。”
“很好。”
肯恩点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
佣兵公会之间的线索并非是免费的,他需要支付相应的报酬才算是比较合规矩的做法。
肯恩想要维护马哈鲁的名声,于是将其重新召回座位上,悄悄从手底下递过去一块铭牌。
《剑来》
【物品:奎玛的箭镞】
【描述:这位射手很珍惜自己的武器,所以在制作时,会特意打磨箭头,渐渐形成了一个习惯。】
肯恩临出门之前,特意要了一个。
他在壮汉耳边悄声言语,把队伍驻扎的位置讲清楚,然后说:“我们来之前,遇到了一些不太礼貌的家伙,那些人睡得很安详,而且留下了很多小东西。”
壮汉露出笑容。
他经手的杂事很多,瞬间就听出其中可以榨取的油水。
麦格并不清楚他和肯恩之间的关系。
但这位心细如发的女学者,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这个壮汉变得很开心,眼睛都开始放光,和刚才那个粗鲁微醺的酒鬼完全是两幅样子。
她悄悄问哥哥:
“雄都的歌剧院以后还是招募佣兵当演员吧,一个比一个有天赋,甚至不需要学习。”
0265:救助
“鲁尼·加农,我的名字。”
壮汉竖起拇指,对准敞开衣物的胸膛,介绍起自己在港口还算有名的事迹和人脉。
【他在向自己的雇主保证。】
鲁尼挑起眉毛,眉飞色舞的样子。
他自我吹嘘一番过后,便离开座位,推开酒馆的大门,朝着外面的喧嚣走去。
肯恩则点头示意众人。
他们起身离开,顺着侍者的指引,穿过又热又腥的传菜通道,径直来到后门。
推开门便看见几个打手装束的家伙。
“嘿,你们是谁?”说话者眼角带疤,似乎是位野拳经理人,“这里可不是给你们随便呕吐的地方,如果喝醉或者走错的话,赶紧原路返回吧。”
他摆摆手,表示并不欢迎围观。
朗明威站出来,挡住两个逐渐逼近的拳手,他伸手亮出腰间的佩剑和斗篷下的盔甲徽记。
“额。”
拳手们面面相觑,用眼神向经理人求助。
疤脸转过来,哼了两句:
“哟呵,诺林骑士长,来这里有何贵干,莫非是某个通缉犯跟你们结下了梁子?”
朗明威刚要开口。
肯恩伸手搭着他的肩膀,挑起下巴朝着巷子阴影深处说道:“我们找他。”
这位经理人眯起眼睛,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他没有让开道路,而是皱起眉头说:“拳场都是自愿参加,不管谁出事都跟酒馆没有关系,毕竟收益和风险都成正比,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会是幸运的那……”
“把嘴闭上。”
肯恩很不耐烦地扔出袋子。
拳手眼疾手快地接住,却发现不是暗器或者毒药,更不是魔法炼金的产物。
【物品:钱袋(小)】
拳手们把东西交给负责人。
经理背着手,眉毛乱飞,却也很听话地把话收住。
肯恩很平静地说:
“地上那位不是我的朋友,嗯,至少暂时不是,你们离开吧,这里没人会追究拳场的责任。”
经理整理了一下马甲上面的铜扣。
他刚才就是在等待医生过来。
如果就这样把麻烦甩手,或许还能剩下笔药费,毕竟签署协议的时候,拳手契约上面包含了“妥善处理”这条。
肯恩抱起胳膊,突然笑起来,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快死了,难道你们希望……他成为尸体的时候,你们就刚好站在旁边吧?对于酒馆来说,并不是个好主意。”
那个拳场经理笑起来,却在一闪而过之后,变成阴冷无情的模样。
他撇撇脑袋,带着两个保镖推门离开。
肯恩瞥着他们彻底离开后巷,然后飞奔上前,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第一个触碰到了地上的家伙。
【重伤的拳手】
【身份:驯兽人】
【描述:时运不济的落魄者,买醉的时候被蛊惑参与了一场危险的决斗。】
朗明威随后赶到。
他蹲下来的时候……
驯兽人正好吐出淤血,胸膛有好几处危险的塌陷,看起来内伤比想象中严重。
“噢,这拳头真带劲。”
“闭嘴朗兹。”
肯恩转身把驯兽人搀扶起来,接着阴暗的光线,继续把经验值灌注进去。
他让朗兹蹲下来背着伤员。
众人迅速离开街巷,找了家能够临时歇脚的旅店,便一股脑地扎了进去。
……
安贝拉冰港,外围营地。
奎玛和洛嘉骑狼穿梭在脚踩出来的山道上,驻扎在附近的队伍非常庞杂。
但不是随意扎营的。
安贝拉冰港的管理者们将驻扎点分成了好几个区域,越靠近港口核心区域,价钱就越昂贵,但往往只开放给商队或者能提供正经身份的家伙。
如果像是肯恩这种,军队和佣兵混杂的队伍,就只能够住在中间地段。
奎玛他们朝着外面继续奔波。
发现更偏远的地方,也更加混乱,而这边驻扎的竟然都是些不法分子,每一个放哨的家伙都凶神恶煞,带着不怀好意地眼神盯着来往的人群。
奎玛他们办理驻扎事宜的时候……
负责手续的港口人员在小费的驱动下,曾经发出过善意的提醒——港口管理员禁止在辖区内劫掠,如果有谁敢对进入范围的商队动刀子,会影响到大佬们进入腰包的税金,到时候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嘿,你看那里。”
奎玛勒紧缰绳。
他看见几个劫掠者营地前方酗酒赌博。
洛嘉眯起眼睛观察片刻,对方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并且气势汹汹地瞪回来,像是撵苍蝇似地将两个人给赶走。
“我们先离开,再绕回来。”
奎玛驱狼前行,时不时用余光观察。
洛嘉也在心里默默记住对方的看守数量。
他能够看得出来:
这支劫掠者队伍庞大,赚得盆满钵满,就连这种喽啰都有像样的盔甲,放在地上的赌资也都数额庞大。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洛嘉很难理解,难道他俩要杀人越货?还是说,只是堤防这种规模的劫掠团呢。
奎玛即将离开观察范围。
他侧过头跟洛嘉说:“注意左边那个赌鬼,你看见了吗,穿着轻甲,脚上是双鹿皮靴的家伙。”
洛嘉转身去看,点了点头说:
“哦豁,原来是作弊,而且他的同伙们似乎已经注意到了,有几个开始生气,其余的甚至在发暗号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洛嘉看着旁边的射手,耸了耸肩膀。
难道就是要看劫掠者们的小把戏么,还是说侦查行动太无聊了,奎玛想要跟自己找个话题?
奎玛叹了口气。
他说:“匕首啊,这个赌鬼怀里的匕首,来自诺林骑士团!”
洛嘉面露惊讶的神色。
他再次转身去看,确实很眼熟,是朗明威麾下的定制样式,北境不喜欢南疆风格的刀具,所以并不存在仿制的问题。
既然如此……
他们面前这支劫掠团,或许就是袭击龙荆骑士团的元凶,朗明威苦苦寻觅的仇敌,难道就跟自己挨着几个驻扎营地吗?
洛嘉又要开口。
这是奎玛把手指向了前方,像是在介绍风景,当他饶有兴致地指点时,突然压低了自己的音量。
“我们被人跟踪了。”
洛嘉眯起眼睛,开始配合,装作看风景的远足旅者。
7017k
0266:劫掠者的俘虏
奎玛穿过喧闹的人潮,混在出城进城的队伍里面,慢慢悠悠地朝外面溜达。
他们刚才频繁地回头,或许是被某些机灵的家伙给注意到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那种好奇心变得合情合理。
实际上,四处张望的家伙不在少数。
洛嘉和奎玛走出去好远,差点就要迈上古道,彻底离开安贝拉冰港的范围。
奎玛伸手向后摸,腰间的杂物落在地上。
他翻身下狼,伸手去捡,然后朝着开阔的景象望过去,没有看见可疑的家伙,那种被目光注意的诡异感也消失不见。
“似乎,已经走了。”
“没什么耐心嘛,”洛嘉批评对方斥候的不敬业,然后又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汇报上去,还是先观察看看,如果里面有危险人物,恐怕我们会惹不小的麻烦。”
奎玛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先去看。
他们不希望造成误会,一定要有证据或者合理的推断才行,万一那把匕首是销赃后的转手品呢?
毕竟安贝拉冰港规矩多。
诺林军队的血仇与自己无关。
更何况,战旌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确保麦格小姐的安危,并且尽快抵达红枫高地。
奎玛和洛嘉打定主意,乔装打扮,掩盖住样貌。
他们顺着稀疏的入城队伍前进,先后回到了安贝拉冰港的驻扎区域,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消失在灌木或者野草当中。
两人在营地外围集合。
奎玛是肯恩最早的追随者,学到的技巧和身体素质最强,作为桑顿卡亚最顶尖的射手,他本身的潜伏能力很出众。
洛嘉心细如发。
他是黑菈里最善于观察的存在,任何混杂在流民当中的可疑人员,都不会逃过这双能够甄别情绪的眼睛。
他作为黑菈成员,斥候训练的内容也都全部掌握。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劫掠者的营地当中,更加近距离地看到了他们的奢靡。
小兵挥霍起来非常潇洒。
他们酒肉充足,钱粮饱满,似乎押运着数不清的珍贵宝藏,只是在等待合适的脱手时机。
奎玛又看见了好几把诺林骑士团的武器。
甚至在最中央的帐篷前面,还有一个装饰得非常豪华的武器架,上面陈列的战利品都很珍贵,像是猎者在展示自己最近所捕获的野兽。
“你看见了吗?”奎玛问。
洛嘉视力稍差,又往前挪了几步,才在最中央的位置看见一柄极具威仪的尖头链锤。
这东西绝对是副官级别才配拥有的武器。
它上面血迹斑斑,似乎预示着一场惨烈的屠杀,而最令人瞩目的是这东西的款式,毫无疑问,诺林王国的风格,跟朗明威麾下的士兵一个基调。
“我们得把这件事情汇报给战旌。”
奎玛打定主意。
他们顺着阴暗的角落,又探查过整个营地的防御岗哨,两人并不敢靠得太近,因为营地周围很可能会藏着秘术法阵或者提醒用的陷阱。
他们没有妄自托大。
肯恩跟斥候说过最多的话就是:
每次行动,都要把自己想象成断腿的野兔,并且身处狼穴,周围全都是龇牙咧嘴的捕食者……
谨慎,斥候第一要义。
奎玛和洛嘉遵照着这个信条,缓缓撤出来,却在即将离开灌木掩护区的时候,被一队醉醺醺的劫掠者给困在原地。
他们似乎喝得很美。
几个人嘴里不断抱怨着领袖独自前去潇洒,营地里面缺乏娱乐手段,最后将话题聚集到某个被抓到的俘虏身上。
这个俘虏听起来身份还算显赫。
劫掠者们似乎很享受,甚至说要再去好好看看对方绝望的表情,在场的几个人谁都没有反对。
奎玛和洛嘉对视片刻。
他们现在必须要做决定,要不要把这个情报追查下去,经过商讨,还是谨慎地尾随其后。
细节,斥候的第二要义。
肯恩对属下的教导当中,除了安全和谨慎以外,还要有足够的敏锐。
会思考的人,永远能够看到更多东西。
很多事情是没有汇报机会的,必须由情报收集者自己决定。
喝醉的劫掠者们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角落的兽棚。
奎玛拉住洛嘉的领子,拉长了跟踪的距离,毕竟这里豢养着太多野兽,其中不乏鼻子灵敏的家伙,如果不小心被哪只调皮的小可爱给嗅出来,麻烦就大了。
两人匍匐在山坡雪地里,借助灌木底部的缝隙观察。
他们看见劫掠者们正在踢踹其中一个货箱,这种标记通常都是队伍当中囤放野兽饲料的,而且会是肉之类的东西,具体情况按照队伍的配置而决定。
然后哄笑声爆发了。
他们当中有人隔着门板辱骂,言语当中,似乎是在嘲讽里面的人质,数落对方的狂妄自大。
“劫掠者写了勒索信,却把人质关在这里?”
奎玛很疑惑。
洛嘉经历过牢狱之灾,瞬间就判断出:“既然如此,里面要么关着南疆贵族,要么就是某些大部落的嫡系,而北境人性格都爆烈,多半不会用这种羞辱方式。”
他们继续等待。
劫掠者似乎说得有些疲惫,但货箱里面安安静静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领头的家伙犹豫着将门给打开。
他们提防了片刻。
但想象当中的奋起反击并没有出现,相反,周围好几个人都捂住口鼻,扶着腰将刚才进肚子里的酒肉全都呕在了地面上。
奎玛光是看见这种画面,都能够想象到里面的恶劣环境。
劫掠者耐着性子,上前观察。
他爬上车厢,用挂在外面的钩子往里打了两下,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通常来说,应该都已经成为了尸体。
几个喽啰瞬间慌起来。
这里面可是领袖亲自抓捕的人质,如果因为刚才对外面的踢踹出现什么差错,就很难交代咯。
他们瞬间酒醒,然后手忙脚乱地还原。
劫掠者们扣上了门锁之后,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而奎玛和洛嘉则留下来继续观察。
“我们也走吧。”
洛嘉说道,“什么都没看见,也不清楚身份,还是离开比较重要。”
奎玛却陷入犹豫当中。
7017k
0267:耳语声
劫掠者们已经远离。
装满肉块的货厢一片死寂。
奎玛和洛嘉在观察,也是在等待周围彻底安全,便要找准机会撤离出去。
突然……
“你看到了吗?”奎玛说,“门框好像在动,就是那辆车架,里面的俘虏还没死。”
洛嘉眯起眼睛。
车厢又很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幅度很轻,像是夜风吹拂过后,略微摇摆的船只。
“啊哈,真聪明。”
洛嘉勾起笑容。
里面的俘虏始终在装死,经受住了那些难听至极的谩骂,甚至铁器打在身上,也没有暴露。
“他在等人都走光,赌那些家伙没有锁好门,但是真遗憾啊……”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奎玛看见:
货箱先是小幅度地晃动记下,然后越来越大,很快,又消沉下去。
里面的人已经精疲力尽,又被绝望所包裹着。
奎玛把心中想法说出来:
“在不影响我们侦查的前提下,我想尝试着去帮帮他,劫掠者这样折腾,估计也活不了太久。”
洛嘉冷哼着耸动胳膊。
他当初在地牢里的时候,囚犯们最喜欢讲类似的笑话——善意和恩赐对于身处囹圄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藏着致命鱼钩的诱饵,会让人更加痛苦。
奎玛认真地看着他。
洛嘉的笑容渐渐冷下来:“你认真的?这可能会暴露我们的行动,如果发生意外的话……”
他似乎无法理解。
奎玛看着眼前的同伴反驳,试图撤退,又无可奈何地返回灌木丛。
洛嘉知道。
战旌如果听说自己把奎玛留在劫掠者营地里,肯定会把自己赶回桑顿卡亚,甚至永远逐出核心圈。
洛嘉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他又打不过奎玛,没法强来,只能老老实实地配合,听从奎玛的吩咐,寻找适合出手的时机。
两人窝在寒冷的雪地灌木中。
他们搜集爬虫取乐,消磨时间。
等到夜幕渐渐降临,最近的劫掠者已经喝得歪七扭八,试图回到温暖舒服的营帐当中,站岗的哨兵才刚刚出现,也都凑在一起,准备着今天的主食。
“机会来咯。”
洛嘉说。
他从这些人的言行举止就能够看出来,所有人都精神松懈,潇洒取乐,完全没有注意到肮脏恶臭的角落。
奎玛从雪坡上爬出来。
他向前匍匐,前进到最危险的灌木里。
有好几只野兽都抬起脑袋,打着醒鼻,又伏低身子。
奎玛拉开【肃修】,瞄准上面锈迹斑斑的锁扣,他没有对准金属,而是瞄着下方开始腐朽的木插销。
嗖——
砰!
弓箭轻松地破开朽木,随着沉重的震动,仅仅只剩下最后一丝支撑的窄片,哪怕是个孩子,都能够用力把它推开。
奎玛用腰间的绳索捆了块石头。
他抛出石索,缠绕住自己钉在货箱上的箭支,向外拉扯,最后将武器收回,没有留下最确凿的证据。
“事到如今,只能看你的运气咯。”
奎玛悄声言语,借助夜色向回奔跑,在接到洛嘉以后,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劫掠者营地。
……
半天之前,劫掠者兽棚。
伊凡躺在黑暗的货箱当中,麻木地吞吃着生肉,最近这几天适应以后,身体开始接受这种本能。
他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嗓子也因为吞咽生肉,长久没有饮水,而变得干涩疼痛。
伊凡现在就是一幅伤痕累累的躯壳。
他脑子里空空荡荡,太多恶意把这个活人折磨得如同鬼怪,而不就之前,这位领主之子,甚至还享受着优渥的生活条件,丝毫没有克制可言。
“刚才这口是手指,估计是个粗人。”
“你还记得多少事情,外面的时间,外面的世界,那些曾经对你恶语相向的家伙。”
“你为什么还活着?”
“伊凡,伊凡先生,埃尔伟城邦的孬种,最年轻的废物,令人失望的家伙。”
“你我都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你。”
……
伊凡很久没有见过真正的阳光了。
他能够接触外界空气的时间,只有每次出现新鲜食物的时候——那些投递进来的尸体,裹挟着尚未完全散去的余温,带有某种北境清冽的寒风。
伊凡脑子里始终在有回声。
他现在空空荡荡,如同行尸走肉,靠着某种暗示和潜意识在苟活,而身体里却住着一个非常吵闹的家伙。
那个声音……
从最开始的绝望出现时,就伴随着自己一路,不断在脑海中聒噪着很多事情,从以前到现在,抨击着所有发生过的悲剧。
伊凡是个自我放弃的家伙。
他从很早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父亲眼中的失败品,更没有被辅事重臣所期待过,这场权利斗争从很早开始就失去了意义。
伊凡在挥霍时间,在肆意妄为。
“谁都没有给过你机会,真正的机会,他们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在等待你出糗,”
那个声音又开始说话。
伊凡似乎想什么都能够被猜到,不管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人生片段如何,那个声音都会肆意评论一番,带着某种看透真相的嘲弄。
他渐渐觉得,或许这就是自己。
那个声音,就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是无数次隐藏起来的,最真实的念头。
“浮夸表象之下,才沉淀着珍宝。”
“我渴望听到你回应我,认真的回应我……”
伊凡从睡梦中苏醒,耳语声也渐渐结束。
似乎只有在意识朦胧的时候,才能够听见那种如同在耳边轻述的声音。
他浑身疲乏,周围传来震动。
最开始他以为是劫掠者们再次开拔,但是很快,又传来了尖酸刻薄的叫嚷,其中有两个声音最熟悉,是那个喜欢羞辱自己的印鲁人。
酒味透过缝隙,传到车厢当中。
伊凡的鼻子从恶臭里挣脱,拼命嗅着那象征美好生活的辛辣味,但整个人却在颤抖,在尽最大的努力不去有所动作。
他脑子突然冒出一种想法。
逃生的念头,或许这群人疏忽,能够从这该死的监牢里逃出去呢?
伊凡心脏狂跳,身体却渐渐变得冰冷。
他已经很熟悉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感觉了,很容易就能找到最不易动弹的姿势,然后让自己慢慢变得安静。
7017k
0268:疯狂,诱惑
伊凡反复暗示:
从现在起,自己就是具尸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够有回应,假装睡着就好……
他没有力气去思考那些咒骂。
当生活的打击过于沉重频繁的时候,人类适应的能力会变得格外强,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伊凡放空大脑,让意识变得安静。
“哦,你回来咯,在想什么?哈哈,逃出去么,真不错,是个很好的决定,降低呼吸,忘记疲乏。”
耳语声又出现。
伊凡的潜意识被不断拉扯。
他感觉自己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就像是埃尔伟都城卧室中的地砖。
“记得吗,你曾在这种光滑的石料上睡着,就像那次一样,安安静静,等候着领主宣判你的命运,像是丢弃垃圾那样跟家臣讨论你的价值。”
伊凡眯起眼睛,瞳孔扩散。
他回想起一件很早之前就忘记的事情,也是在这种缝隙当中,躲在案桌底下的孩童,因为玩闹而睡着,听见领主决定今后的继承者。
伊凡是最早知道政治答案的人。
“你早就清楚他们会怎么做,清楚谁能够得到权利,但你装糊涂,你装麻木,你装愚蠢,你根本都是在自欺欺人,想要用荒唐来逃避现实。”
脑海里的声音愈发清晰。
伊凡觉得周围的景象变得无比真实,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躺在货箱当中,还是就坐在议会厅的地砖上。
他捂着脑袋,坐起来。
周围是没有黢黑的轮廓,只有浓雾,能看见的就是周围几块暗纹嵌合式的大理石,以及衣着光鲜华丽的自己。
如此浮夸的装束,领主子嗣必备的仪态。
他望着自己干净整洁的手,低头又从瓷砖的反光里看见脸庞的轮廓,似乎在笑,但自己明明没有抽动脸颊上的肌肉,这种诡异的幻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影子开口说话。
“嘿,伊凡,你存活下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你希望改变世界,还是希望修缮自己的故事。”
短短的语句里藏着诱惑。
伊凡摇晃脑袋,意识在挣扎,周围的空间在摇晃,似乎有人在破口大骂。
现实世界当中,劫掠者们似乎打开了车门。
伊凡却处在幻觉里,没有挣脱出去的迹象。
他能够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情绪,害怕就像是浓雾一样在奔涌,求生欲是雷霆,在周围不断闪烁,而痛苦则是坚硬的大地,把最真实的想法包裹在躯壳之下。
伊凡闭起眼睛,想象着拉开视野。
他似乎能够看见整个身体,他就坐在自己的尸体上,尸体穿着陈旧破损、沾满血污的华丽服饰,甚至还有肮脏的秽物落在周围。
“伊凡,看着我,你想要什么?”
耳语在低述。
伊凡捂着脑袋,低下头,看见瓷砖上的人影在开口说话,似乎在循循诱导,用某种极具诱惑力的嗓音在说话。
啪!
“嘶。”
伊凡感觉到痛苦。
劫掠者们用铁器试探自己的死活。
他经历过的痛苦实在太多,自己的腿,受伤以后又被卢弗踩断,骨茬肿胀堵塞,已经痛到失去了直觉。
劫掠者们的试探还在承受范围内。
伊凡还困在意识空间里。
他张开双手,放在面前,上面出现了裂痕和血污——潜意识在警告,躯体已经濒临崩溃,随时可能昏厥猝死过去。
伊凡开始猜测。
周围的幻觉,其实是自己人生的走马灯。
他已经快要死掉了,疯狂的耳语是胡编乱造的碎片,在倾泻着内心尚未释放完全的负面情绪。
“哦天,可怜的家伙,小伊凡,你还是没有认清楚,也没有选择相信我,你太麻木了,或许只有再次经历绝望的时候,才能听清楚我说的话。”
伊凡向后躺下。
他感觉到了片刻的失重,天翻地覆过后,回到了黢黑的车厢里,恶臭和痛苦还在折磨自己的身体。
周围变得彻底安静。
伊凡的身后有几处清晰的痛处,看来刚才经历的并非是梦,他挣扎着起身,看见门栏确实发生过变化。
希望,求生的希望!
伊凡心跳极快。
他挣扎着爬过去,像是野兽那样匍匐在门框后,两只手握住推销,轻轻地移动……
没有效果。
伊凡没有放弃,更没有多想,他压住转瞬即逝的失落,继续冲着牢固的门板努力。
一下,两下,不再顾忌声音。
伊凡无声地咆哮起来,拼命去撞击那扇沉重的门板,但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就彻底瘫软下去。
强弩之末,再难爆发。
伊凡手边碰到了肉块,他张开嘴巴,但胳膊却没有如同预想的那样将东西递过来。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右手,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如此快,我就嗅到了美味,你心底涌现出来的绝望简直美味到令我无法克制,好孩子,你又回到了我怀抱里。”
那个声音继续说。
伊凡张开干裂的嘴巴,蠕动好几下,才勉强发出一丁点儿微弱的声音。
他问:“你能让我许愿吗?”
“哦,伊凡,你第一次回应我。”
那个耳语声似乎很激动,带着某种疯癫的痴迷,又像是把玩器物获得了最棒的满足感。
他说:“你不需要许愿,伊凡,我明白你所有的心思,正是那压抑了多年,从来没有暴露过的真实想法,在呼唤着我的到来。”
伊凡躺在黑暗里,冷笑了好几声。
耳语声继续说:“我想让你选择,你是希望修正,还是希望破坏,或者,直白些,回到埃尔伟城邦……”
伊凡摇摇头,泪水横流。
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这具身体里,竟然还藏着如此多的眼泪。
伊凡想到城邦里那些冷漠鄙夷的眼神。
他曾经引以为豪,能够肆意妄为的故土,却在此时没有丝毫的诱惑力,甚至有种更深的痛苦。
伊凡说:“我希望重新开始,所有的破事,都远离我而去,谁都不要逼我,议论我,我想彻底逃离……逃离所有的一切。”
耳语声久久没有回应。
伊凡以为自己疯狂的幻想,终于在此时变成凄惨的现实。
但是……
货箱突然震动起来,门锁传来碎裂声,甚至有小股木屑落在自己脸上。
伊凡抬起头,盯着那个透光的插销。
他颤抖着伸出了双手。
7017k
0269:时好时坏的运气
伊凡稍微用力,推开那扇破损的木门。
这个时刻,脸上被泪水和难以言说的激动所覆盖,随后就是无法遏制的恐惧。
他翻下货箱,踉跄着跌在地上。
清冷干净的空气,还有冰凉刺骨的雪,却意味着自由和逃亡,就像是点燃了火焰桶上的引线,所有的行动都得争分夺秒,否则这种自由将转瞬即逝。
伊凡趴俯在地上,狠狠咬了口积雪。
他拖着残废的腿向前逃亡,钻进密林里,顺着奎玛他们经过的路线进入无人区。
囚笼时光让伊凡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他没有奎玛那样的经验和思路,只是凭借直觉和求生欲,朝另一条陌生的道路前进,直到足够远离,才因为腿脚抽筋倒在坑洞里。
伊凡将积雪混合着唾沫咽下去。
他满脸虚汗,想要支撑着自己能够活下去,虽然不知道自己跑出去多远,也不清楚接下来的命运。
伊凡掐住自己的腿,希望它继续坚持。
正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耳语声,原来这里已经接近主干道,夜间行路的商队正在交谈。
“北境永远冷得发麻,我真讨厌这种滋味。”
“什么滋味?”
“撒尿都需要勇气的感觉,哦不,真是糟糕,我更喜欢南部山脉的气候,美女们都穿得很热辣。”
“哈哈哈,南疆诸国的港口确实更有味道。”
……
嗷呜。
“嗬。”
伊凡听见远处传来兽嚎,整个人都为止一颤,然后捂住嘴巴,蜷缩着身体盯着前方。
漆黑的密林里时不时闪过影子,像是催命的符号。
虽然安贝拉冰港周围确实有很多魔物野兽出没,但在这种紧张氛围里,什么东西都像是劫掠者的爪牙,仿佛随时能够把他拖回深渊。
伊凡不再犹豫。
身后这架停靠的货马,将会是最后的机会。
他咬牙撑起残废的腿,费劲力气从沟里翻出来,运气还挺好,两个跑夜路的杂工没有注意,而主事的商贩也还在享用食物。
伊凡踉跄着起身,找到兽车,毫不犹豫地挤了进去。
“你听见了吗?”撒尿的杂工对着同伴说。
他们走到伊凡所处的货箱,拉开观察孔,黑黢黢的空间里只有几只甩动毛发的牲畜——那是要送到安贝拉屠夫餐厅的供给品。
“没啥问题。”
杂工说着话,准备离开。
他们看着密林和雪坡,又裹紧了棉袄,说道:“最近劫掠者猖獗,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安贝拉冰港的规矩很好,但也要提防不择手段的蠢货。”
“哈哈,放心吧,外面全都是赚大钱的机会,谁会贪图我们这种跑腿的?”
“图肉质鲜嫩,物美价廉?”
“哈哈哈哈!”
驾车的脚夫似乎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安贝拉冰港的管理者们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辖区内打家劫舍,这个命令给了很多商贩安全感,但最外围这种给劫掠者驻扎的营地,还是会让人不寒而栗。
伊凡蜷缩在货箱里。
他周围全是家禽粪便,但这种环境跟原来那个地方没啥两样,却能给将他带向自由。
车轮滚动,商贩队伍继续启程。
队伍正前方是安贝拉冰港的外轮廓,夜幕之下,依旧透着繁荣的生气,有种狂欢的味道。
繁荣之都,融雪的黑港。
它正在迎来一位死里逃生的俘虏,却没有想到,这个人身上还带着另一个时代的秘密。
……
要说格朗钦有什么特点,那一定是时运不济。
他是安贝拉冰港小有名气的驯兽者,专门经营兽蛋转手的生意,但因为爱好赌博,赚来的财富基本都留给了赌盅后面的性感女郎。
运气总是时好时坏,生活永远不可能让你嘚瑟。
格朗钦最近掏到一处还算不赖的洞穴,里面的苍厝蛇蛋产量很大,而且季节很好,能够卖出相当不错的价钱。
他着实狠狠地赚上一笔。
可惜啊,因为贪心,把这生意搅黄咯,借酒消愁的时候遇到拳场经理人,被蛊惑着上了台,差点给人打死。
“咳咳,如我所言,运气总是时好时坏,生活也不会让你过得太过糟糕,对吧?”
他披着毯子,坐在旅馆舒适干净的床铺上。
他说:“额,诸位先生,我可能没钱报答,但我很想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或者说,是想拜托我做点什么?”
格朗钦有点心虚。
他觉得旁边坐在地上的巨裔很不友好,看起来似乎有些愤怒,而且膀大腰圆,似乎随时能够锤死自己。
朗兹确实不开心。
他背着个男人穿过闹市,血污和呕吐物弄满全身,才刚刚擦洗完毕。
朗明威订了最豪华的房间。
套房原本很宽敞,却因为人多,弄得有些局促。
麦格在外面的客厅休息。
学徒给伯克和女学者倒茶,茶叶是随身携带的,借用了旅店的容器和壁炉。
朗明威偏过头,示意马哈鲁询问。
他现在都有点搞不懂:
明明从巷子里把人拖回来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才这么点功夫,就恢复得能够苏醒,虽然还是重伤状态,却脱离了生命危险。
驯兽者有特殊的治疗手段?
肯恩言简意赅。
他说自己是波勒介绍过来的,想要询问苍厝蛇的下落。
朗明威补充道,能够用钱买下来。
他知道驯兽者是做兽宠交易的,也承诺让军队将缴获的蛇蛋全部留给对方,还不算在酬金当中。
肯恩耸了耸眉毛。
诺林王国底蕴确实足,龙荆骑士团在外面的行事作风干脆利落,能够用钱和社交手段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浪费过多的时间。
关键这种行事风格,还不影响军队战斗力。
肯恩看见驯兽者对于优渥的条件有些欲言又止,他便猜到事情估计没这么简单:“说吧,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苍厝蛇不会已经暴毙了吧?”
“哦,蛇还在。”
格朗钦拧巴着眉毛,嘴角的淤青让他有些抽搐,犹豫过后还是说出实情:“我被坑了,现在洞穴被毁,里面的魔物和蛇蛋全都被席卷一空。”
肯恩叹了口气。
亚龙飞禽即将启程,弄个委托又一波三折,最近这两天恐怕是没什么功夫好好休息啦。
7017k
0270:黑吃黑
格朗钦混迹赌桌,贩卖蛇蛋得到的财富,让他最近在【劳窝牌场】非常显眼。
有天夜里……
同桌的赌徒输了一大笔。
对方虽然气闷,却嚷嚷着要请驯兽者喝一杯。
微醺过后,包厢里突然进来几个人,他原本以为是要报复,却没想到是打算谈生意。
“那个人带着高筒皮帽,穿着档次很高的马甲,手上全是宝石戒指,最近才从港口下来,想要订购一批蛇蛋运往南疆诸国。”
格朗钦回忆着。
肯恩正打算追问,身后的朗明威竟然突然开口:“他是不是口音很怪,而且戴着单边镀金眼镜,没有胡须,鼻子塌得像块鼠粪蛋糕……”
“对对对!”
格朗钦这时候才认真大量朗明威。
他眼睛尖,看得很清楚,斗篷下面是件银色的盔甲,而且是诺林王国的徽记,从配饰来看,竟然还是位尊敬的骑士长。
驯兽者瞬间低下头。
他严格意义上是位不法分子,很多生意来源会触犯到诺林军队的底线,现在只能缄口不语。
朗明威没兴趣逮这种小鱼小虾。
他说:“这个人是个南疆著名的通缉犯,他不可能只是想要做蛇蛋生意,说实话,你没有跟这个家伙交易的资格,只有被吞吃得一干二净的份。”
格朗钦点了点头。
他也就是膨胀到自信,全然没有考虑到后果。
驯兽者娓娓道来:“我接下订单,做好准备以后就去了蛇洞,但没想到,这个混蛋竟然派了尾巴跟踪我,而且都是些专业的劫匪。”
雇主根本就不在意蛇蛋。
他只是想要套到确切地址,然后将里面的魔物和物资全都洗劫干净,根本没有考虑过做生意,格朗钦完全就是被耍的团团转。
“他甚至都不遮掩!”
格朗钦痛斥着,“我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人尾随进入洞穴,把我踢出去以后,甚至还威胁着要我性命!”
肯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朗明威问他为什么。
肯恩说:“确实啊,应该直接干掉的,你想想看,蛇洞这么隐秘的地方,竟然还留有活口,简直一点都不够专业嘛,对不对?”
格朗钦不寒而栗。
他解释道,苍厝蛇这种东西,其实非常危险,而且没有处在蜕皮期,性格暴躁不说,杀伤力还很巨大。
雇主之所以不杀人。
他是希望事情没办法收场的时候,还有人能够出来兜底,弄个专业的驯兽者帮忙处理麻烦,而不是善心大发,想要留下点什么隐患。
“我找到机会逃跑了,但是又不甘心,只能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见那条巨蛇被打成重伤,然后拖拽着运来了安贝拉港口,估计没几天就要出海。”
格朗钦似乎很颓丧。
他发财的金蛋被人兜走,只能借酒消愁,随后就是被蒙骗上了拳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肯恩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
他几乎是笑着叫出来:“也就是说,这条蛇其实就在我们附近,太好了,只要不出城,时间就会变得宽裕很多。”
“嘿,马哈鲁,你等等。”
朗明威把手从胸前抽出来,比划着泼了盆冷水,说:“你指的近,是海面上往来的上百艘兽帆船?还是诺大的安贝拉冰港,数不清的,明面地下的交易仓库?”
确实如此。
格朗钦没有确切消息。
他贪财但是更怕死,所以也没有跟随到底,更不清楚对方究竟有什么活动区域。
线索似乎断掉了。
肯恩却很轻松的样子,说道:“你们都不懂得资源利用,这种自由港,掌握消息的人永远不会是我们,这片区域的心脏或许是那几位首脑……”
他走到窗台边,擦干净暗色玻璃上的雾气。
“但真正流动的血液,却是往来的这群人,他们混迹于这片混乱之地,清楚每一条血管,每一寸皮肤,我们只需要询问就好。”
格朗钦看着他的背影,吞咽了口水。
这位年轻人似乎气势凌人,是那种最厉害的佣兵领袖,而安贝拉冰港确实如他所言,被一群混生活的倒霉鬼们所浸透着。
朗明威见过他的血印金币。
他猜测,马哈鲁应该有公会或者黑市的渠道,于是开口说:“我必须提醒你,北境是有区域保护的。”
黑市有势力划分。
杜瓦部落的血印金币或许能够震慑宵小,但如果涉及到另一片贸易地点的权益,那谁都不会主动帮忙,甚至会有相当大的排斥性。
“南疆诸国的公会,在北境渗透不开,自由港当中类似的探子数不胜数,或许有人会做点兼职,但谁都不愿意得罪当地的老大。”
朗明威把话说得很清楚。
肯恩却说:“带走苍厝蛇的家伙,应该也是南疆来的通缉犯吧,既然双方都没有地域优势,掌权者们应该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朗明威却摇摇头。
他不相信金色盾牌公会能够在北境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正打算继续提醒马哈鲁,避免团队浪费太多时间。
肯恩却突然转过来,看着正大门。
楼梯被踩得嘎吱作响,这片老旧的建筑似乎都禁不起折腾,而来访者呼吸沉重,隔着门扉都能感觉到是几个大块头。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由重到轻,带着怀疑和克制。
肯恩示意坐在外围的学徒去开门,然后转过来对朗明威说:“谁告诉你,我要用公会或者黑市的人脉?难道走在阳光下面的冒险家,不比你们知道得多么。”
进来的客人先是试探,然后便啪地一声合上了手掌。
“哈哈哈,肯恩先生,没想到真的会是你,我们几个都不太相信来着,毕竟您那么忙碌……”
【勤恳的佣兵】
【态度:热情尊敬】
【描述:你曾经保护他们免于漆冰使徒的袭扰,对方回馈给你信物,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报答你的恩情。】
“说吧,要查点什么?”
壮汉问。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安贝拉冰港有很多小公会的兄弟,我们每次做完任务都会聚起来吹牛,您只要说得出来一丁点儿尾巴,我们就能给你搂出整只耗子!”
7017k
0271:潜入
万幸……
他叫的是“肯恩先生。”
佣兵被叫到隔壁房间的时候,都还有些发懵。
肯恩只能告诉对方,他现在并不方便,并且取出金色盾牌公会的徽章,表示自己在用【肯恩·马哈鲁】这个身份在外行走。
“你明白吧,身份特殊,就得诸事小心。”
“哈哈,我懂!”
佣兵拍着胸脯保证。
他们虽然粗鲁莽撞,但在信息问题上相当专业,毕竟佣兵最多的工作就是……
押送物资,遮掩行踪,确保安全。
肯恩拜托佣兵们帮自己追查那位陌生而又高调的通缉犯,又重点关注苍厝蛇这种活物运输的信息,如此暴躁的家伙,想要安稳地运上兽帆船,绝对会留下许多线索。
佣兵不负众望,很快就带回了消息。
夜幕深沉,安贝拉冰港,死海码头,一片专门租借给富裕罪犯的野性之地。
此刻。
肯恩就躲在码头附近的角落里。
他呼吸着灼烧鼻孔的臭气,忍受着不断翻涌的胃部,还要时刻提防驻守在附近的几个喽啰。
肯恩把身体收回阴影深处。
余光瞥见守卫们穿过这片泥泞的空地。
拖拽痕迹还很新鲜,今早进入的船只早就清仓完毕,那就说明又有沉重的货箱被强行拖拽着弄上了船,就在不久之前,甚至还有兽血和腐烂的杂物。
“呵,这些痕迹看起来就像是苍厝蛇的脚印一样,他们想要魔物做些什么呢?”
肯恩思考片刻。
朗明威从阴影深处探出头,瞥见地面上的痕迹,又遥望往远处的港口,说道:“斗兽场。”
南疆诸国的娱乐方式很丰富。
有些地方流行巨兽们互相拼杀的活动。
每场都伴随着高昂的赌注,座无虚席,而弄到品相极佳的魔物,就意味着发掘一位能够捞金的名额。
这可比招募拳手要简单得多,而且收益比例更高。
肯恩无意细听,队伍里最能打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他只想速战速决,回去保护麦格的安慰。
如果顺利的话……
天亮之前就能够带着新鲜的兽血回到旅店,用过早饭以后就能够敲开魔沼蛙的大门。
驯兽的守备溜达着拐弯,开始享用藏起来的好酒。
在他们重新开始糊弄老板付出的薪酬之前,他们还有一小段时间摸进去,找到最终停靠的兽帆船。
夜幕深沉,没有月光,周围笼罩着浓重的灰色。
巨大的兽帆船停泊在港口各处。
每一艘都价值连城,威武强壮,如同独立的国家,或者是海面上移动的岛屿,而这片土地的繁荣全都仰赖着这些庞然大物。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朗明威的身手也很灵巧,如果他们想的话,甚至可以悄咪咪地抹掉每个人的脖子,再把尸体藏在掏空的船舱深处,但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在场的都是喽啰。
他们无非就是讨钱过生活,糊弄着雇佣的老板,同时抱怨这该死的生活。
格朗钦口中提到的那些专业劫匪都没有露脸。
朗明威也没有看到传闻中黑色的真皮马车,所以猜测,这位繁忙的赏金犯,估计又在谋划着某些赚钱的大生意。
【对方觉得这单生意十拿九稳,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派遣心腹过来看管。】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肯恩通过灰色视界,随着苍厝蛇留下的腐蚀痕迹前行,找到一艘年代久远的船舶,有十来个打手拎着弩箭和刀斧。
他看见,船舱当中还有人的轮廓。
北境最强壮的雇佣打手,以及,几个官职更高的雇佣兵领袖,全都在休息,扛过里面前最困的时间,才有精神在白天的时光里居中指挥。
“我们溜进来简直跟回家一样轻松。”
肯恩自嘲几句,想要通过对话来驱赶困意,而朗明威似乎没有这个闲情雅致——龙荆骑士团是战斗军队,能抗得住高强度的压力。
“因为这群人都盲目自信,安贝拉冰港秩序井然,而且你注意到了么,巡逻守备的装饰都有统一风格。”
朗明威观察很细致,显然状态很好,没有困意。
安贝拉冰港数位掌权者管理。
他们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和军队,几乎所有想要在这片区域定居的游荡散户,都得选择相应的老板追随,缴纳相应的税金。
“我们算不算是越界?会有人追杀的吧。”
肯恩小心地越过杂物,绕开生锈的钩锁,从一处常人难以发觉的缝隙当中穿过去。
朗明威紧随其后:“你经常来安贝拉冰港?”
“第一次。”
“那为什么跟回家似的,轻车熟路,连这种鬼地方都能够给你找到。”
朗明威开始觉得神奇。
肯恩躲在阴影里,冲着他露出微笑。
两个人安静地等到巡逻离开,弩手也解决掉了膀胱内的压力,这才趁着短暂的空档摸进去。
安贝拉冰港的捕捞事业并不发达。
它的主营业务是商贸运输,联通南疆诸国和北境其他港口的物产,收取相应的佣金。
所以腥味其实并不浓重,反而是兽粪令人难耐。
“还有多远,藏得挺深入啊。”
“前面,”肯恩笑出声来,“我觉得,麦格小姐估计不太愿意依赖在你的肩膀上了。”
他说:“晚点洗个澡吧。”
古老的兽帆船,到处透着岁月的痕迹,这种极具年代感的苔藓是船工们最喜欢的装饰,在维持基本性能的同时,又会竭尽全力的保留它。
甲板宽敞巨大,好几个货厢被叠放在一起。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发现里面睡着各种凶猛的野兽和魔物,正随着波浪轻盈摇摆。
其中还有一个单独的巨笼被缩在船舱当中。
硕大无比,仿佛是深渊里的冰墓,里面自然是今天夜里的主角——苍厝蛇。
肯恩停下脚步,平复激动的心情。
他即将面对自己最初冒险时的梦魇,这种紧张的感觉非常微妙,就像是找回初心,却又有些羞于面对它。
如朗明威所料。
这里所有的货箱上面都封禁着魔法,而且用巨量的药物去麻痹货物,这才让脾气暴躁的“乘客们”没有抱怨服务态度的恶劣。
7017k
0272:悄无声息
肯恩用匕首撬开甲板上的锁。
“啧,味道真带劲啊。”
船舱里涌出来的气味瞬间让胃里的食物涌到嗓子眼,这种混合了血液粪便还有毒液的发酵物,是真的会带有副作用的。
【状态:窒息2%】
【腐蚀抗性增加。】
肯恩有点头晕,稍微等待片刻。
灰蒙蒙的微光灌入阴沉的船舱当中,让里面的黑暗变得更加富有层次。
肯恩用灰色视界扫过,然后翻下去。
朗明威紧随其后,等到两个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才看见原来周围的穿深上面还凿了透气的空,此时那些光柱就这样射向囚笼。
如同利剑钢矛,扎在野兽身上。
肯恩最开始没有关注到中间的魔物,而是将注意力锁定在周围,眼前堆满了从帕洛图斯比各处搜刮来的宝藏。
盔甲,艺术品,古董,魔法残片。
每一件都能够兑换相当丰厚的赌注,但都来路不明,只能运到南疆诸国去倾销,否则会被战旌们追杀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地步。
“我很好奇,港口管理者没有北境信仰吗?”
肯恩漫不经心地拨弄着。
他带不走这批财富,更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当着港口管理者的颜面将东西占为己有。
肯恩随便打开一个木头匣子。
里面的宝贝引入眼帘:细密柔顺的天鹅绒底座上,躺着两枚人类的牙齿。
【材料:巫祭遗骨】
【品质:精良】
肯恩合拢锁扣,将东西稳稳放回原位。
巫祭是部落当中的神职人员,往往还带着启蒙和教育孩童的职责,算是很多北境当地人最重要的人生导师之一。
这种人物的墓穴都非常神圣。
“会被旧神诅咒的吧,做出这种事情,哪个战旌能够容忍呢?周围这些玩意儿……”
肯恩摇摇头。“随便哪件都够死好几次。”
朗明威皱起眉头。
他考虑的是,这批东西流入南疆诸国,估计会被某些黑心疯狂的魔法师收入囊中。
最近时局动荡,郫斯顿克又很活跃。
“人民会因为邪恶的魔法遭受牵连,利益往往牵动着血肉,受苦的灵魂应该是这些混蛋!”
“哇偶~”
肯恩摊开手掌,耸耸肩,露出夸张的笑容。
朗明威面露不悦,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怀着这种抱负,又有如此崇高的情怀……”
肯恩握着某件远古时期的陶器,眯起眼睛朝着内部看去,同时继续说道。
“为什么要做远征骑士长,应该留在诺林雄都,去跟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们扳手腕。”
“你不理解。”
朗明威似乎被戳到了心事。
诺林王国最近的局势非常不明朗,数个古老的家族都开始联系外面的势力,明面上是扩大帝国在外的影响力,但却透着股巨变前夕的紧张。
列尔波塔家族也很艰难。
朗明威接受了伯克的建议,从外围开始发展,距离雄都足够远,才能够在倒塌时不被砸伤。
但随着军衔越来越高,他也越来越迷茫。
肯恩将古董放回原位,又皱着眉头看过来:“我其实很不理解。”
“你说。”
“伯克先生也好,麦格小姐也罢,甚至于你……”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寂静。
肯恩说:
“诺林的人才……为什么都被安排在权利斗争的外围?你们全都被暗示着远离雄都,那诺林的中心,此时被哪些人占据着?”
朗明威僵在原地。
他长久以来的迷茫,不愿意去想的东西,或许早就得到了答案。
朗明威没有回答。
但心底,却恨不得立刻回到旅店当中,找伯克·巴特莱核实心中的猜想。
嘶嘶嘶——
朗明威还没开口,就看见马哈鲁同样举手示意。
这个声音……
肯恩绝对不会听错。
他转过身,看见硕大的蛇头已经耸立起来。
那对怨毒的眼睛仿佛透着某个逝者的灵魂,带着摄魂之音,鼓动着两侧的腮翼。
朗明威心烦意乱,抬手点燃最近的油灯。
苍厝蛇被无数铁索箍在原地,钢钉深可入肉,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显然还有数不清的秘药被用在这只魔物身上。
肯恩注意到,巨蛇的嘴巴也被锁紧。
“我们要从这家伙身上取走足够的血液?会不会不够纯,我怀疑它都快要被腌制入味了,这群劫匪可真够不择手段的啊。”
“我们也差不多。”
朗明威开口打断,然后走了上去。
他头也不回地对着马哈鲁说:“别想着仁慈,你知道魔物每年要侵吞多少无辜的旅者,才能够获取足够的养分去孵化蛇蛋么?”
“别考虑我的情绪,专心点做事情吧。”
肯恩没有去看。
画面其实并不血腥。
朗明威找准合适的位置,用小刀破开皮肤,再用铺垫了特殊冰晶的容器去承接。
“我们取走的量,和它这一路受过的伤相比简直不算什么,哎,说实话,我是支持炼金和秘药研究的,都城学院里面每年都会制造出大量药剂,挽救我麾下士兵的生命。”
“嗯哼。”
肯恩随口敷衍。
他看着朗明威的背影,没有多说,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位龙荆骑士长现在心烦意乱,突如其来的话多,往往意味着内心情绪的起伏不定。
肯恩从没停下过对伯克的好奇。
他自然而然的,就会去思考诺林王国的现状,从某些角度其实也能够窥探到这个庞大帝国面临的危机,到处都是隐患和暗示,简直就是歌剧最后的谢幕前奏……
绚丽,悲壮,无法阻挡。
肯恩现在势单力薄。
他只想好好经营自己的桑顿卡亚,安心在帕洛图斯比扎根,根本没有余力去顾及南疆诸国的政治纷争。
没过多久。
朗明威结束操作站了起来。
他把材料装进背囊,准备和马哈鲁沿路返回,但还没等爬出这个船舱,就听见了迅速靠近的脚步声。
“该死,你在放的什么哨?”
朗明威抱怨着。
肯恩眉头却拧得比谁都要紧,因为在灰色视界展开的画面当中,甲板上面空空荡荡,巡逻的哨兵还没有返回,更没有突然靠近的家伙。
根本就没有活人的踪迹!
7017k
0273:失魂落魄
“听着,我们或许该上去看看。”
肯恩如此建议道。
他率先握住攀梯,把头伸出甲板四处观望——四周确实空空荡荡,但那种脚步声如此密集,就像是踩在耳朵周围,让人忍不住想要把手抬起来遮挡。
朗明威紧随其后。
他也不明白这动静究竟来自哪里,但如果再不停止的话,恐怕就要……好吧,已经来不及了。
“走,该死,先回船舱!”
他们没时间喘息。
港口巡逻的守备蜂拥而至。
这次就是货真价实的脚步,远处的黑暗中影影绰绰,随时都会钻出混球,握着不讲道理的武器。
肯恩没有暴露。
他和朗明威重新返回船舱,躲进阴影当中,藏在昂贵的毛皮大氅中间,看见巡逻的守备们吆五喝六地走进来,在兽帆船内外搜查。
人越来越多,甚至惊动了南疆守备领袖。
他们推开队伍,骂骂咧咧地走进来,把外套攥在手里,口中咒骂着愚蠢的属下。
“我说过,不要随便靠近这里。”
领头的凶神恶煞。
他像是个沉浸在阴暗刑房里的刽子手,那双眼睛毒辣得能够吃人。
反正当他出现的时候……
港口上的其他守备,全都变成了【态度:害怕】。
他系好马甲上的排扣,先是检查过笼中的苍厝蛇,确保这件最珍贵的商品没有出现闪失。
然后守备长官走到肯恩刚才翻动过的珍宝旁。
他弯腰在琳琅满足的古董中间拿出一方斑驳的铜盒,然后走到月光下将其打开。
【物品:遗迹之剑(碎片·小)】
【品质:传说】
肯恩藏身处的角度,刚好能够看清它。
那里面放着一枚生锈的铁器。
如果不是备注提醒,根本想象不到,这会是一柄长剑的碎片,或者说,根本看不出它【传说】级别的品质。
肯恩用肘部碰了碰朗明威。
他招招手,在对方耳边低声询问:“你听说过遗迹之剑吗?”
龙荆骑士长摇摇头。
肯恩瞄了一眼守备领袖。
他对事态的发展了如指掌,举起铜盒,任由其沐浴在射入船舱的光柱当中。
脚步声更加清晰,还有沉重的兽蹄和咆哮,呼啸的狂风恢宏壮阔,雷霆闪烁的声音也炸响在四周。
肯恩和朗明威面面相觑。
他没幻听,也没有被污浊的空气弄坏脑子。
这周围的声音是真实存在的,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像是在经历着大陆上最惨烈的一场战役,谁都没有办法复述它的悲壮,谁都在这种声音当中保持静默。
守备领袖把铜盒上篆刻的古字念出来。
【罗伦杜时代的言语,节选自《失落礼赞》,此处意寓为‘无处可归的灵魂’。】
声音消失了。
守备领袖拧着眉头,将安静的碎片重新锁进黑暗里,然后环顾四周,想要确认没有其他意外发生。
肯恩和朗明威将自己想象成一件衣服。
他们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将眼睛睁得太大,所幸,对方只是随口骂了两句,便带着队伍陆续离开船舱。
砰!
甲板入口被合拢。
“呼~”
肯恩吐出一口浊气。
朗明威却在担心。
他检查过后才发现,甲板入口处站着好几个打手,看来守备领袖是铁了心要睡个安稳觉。
肯恩却来到刚才的铜盒附近。
他轻松地打开,望着上面的岁月痕迹,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敬畏。
连这种指节大小的碎片都是传说级。
那这柄剑完整的模样,应该是种什么品质的东西呢?
谁曾经拥有它?
它又参加过哪场惊天动地的战役,是否还有人会记得那些远去的时间……记得那些创造过神话的人?
【系列任务:遗迹之剑】
【进度:不限时】
【描述:奥苏亚大陆曾经的故事,那些恢宏的建筑成为了历史的废墟,揭开它的面纱,做出你的选择。】
肯恩看见任务,将这东西揣进了盔甲中。
“嘿,你这是!”朗明威压着嗓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疯了么,马哈鲁,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是困兽!”
龙荆骑士长阔步走来。
肯恩撇撇嘴:“难道你要指责我偷东西?偷……劫掠者和走私犯的东西?”
朗明威咬着牙,没有话来反驳。
肯恩笑着继续说道:“佣兵从来都是给自己找机会,反正我们都要把人得罪死,不如弄得干脆些,省得事后回忆起来还后悔。”
“刚才就是这东西把人给吸引过来,如果再来一次,我们就只能冒险杀出去了,明白吗?”
朗明威说出最坏的结果。
这种事情要是真发生的话,意义重大,毕竟这里看守的力量当中,绝大部分都来自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如果今天晚上爆发冲突。
“我们就相当于驳了他的面子!”
朗明威考虑得更周到一点,这也是今晚必须谨慎行动的原因,任何事情都会影响到后续的行动,弄得更不愉快的话,甚至会有人拦截亚龙飞禽!
“是啊,所以我们得逃出去……”
肯恩抬起头。
他展开灰色视界,看见向周围散去的港口守备们,还有打起精神,认真戒备的领袖和重装步兵。
真是层层戒备啊!
“但是,又不能够暴露自己,只能借助点外力,掩饰我们的行为,如果港口乱起来就好咯。”
肯恩似乎在计划着什么。
朗明威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见船舱中黑黢黢的笼子,便知道马哈鲁在打这头危险魔物的主意。
“我……算了,赶紧把这破事解决!”
朗明威没有劝阻。
肯恩重新走过去,抚摸着环环相扣的铁锁,露出邪恶的笑容,似乎在带着感慨的心情观看一种曾经威胁她生命的魔物。
“我希望你不怕冷,朗明威,哦对了,如果游泳技巧太差的话,可以靠近我。”
肯恩开口调侃。
他知道自己的同伙今天心烦意乱。
【敌对:苍厝蛇·成年】
【等级:b】
【状态:重伤33%,昏迷86%】
肯恩感觉它正在做一场噩梦,满脑子都是血腥暴虐,或许是因为【狼之灵】的存在,苍厝蛇心中的愤怒似乎能够被他感受到。
7017k
0274:破碎
现在刀斧队的家伙们都不紧张了。
守备领队离得很远,夜晚即将结束,换班以后睡上一觉,就能够去港口找个地方潇洒。
这附近绝对不缺销金窝。
“荒**乱的生活总是令人舒服,呵呵,这次雇主真阔绰,他肯定在南疆赚了很多钱。”
辛呛味的白烟四处弥漫,分不清楚是烟还是寒气。
刀斧队靠在兽帆船的船沿,享受着最后夜间宁静,暗自祈祷着今天也能够把钱挣到兜里。
肯恩恐怕要让这群混球失望了。
他刚拔出最要紧的几根钢钉,上面篆刻的法阵虽然很有效果,但在【霜语者】和【重峦】的撼动之下,显然有些弱不禁风。
朗明威靠在船舱的阴影里。
他双眼失去焦距,似乎有着自己的烦恼,这种静谧的时间能够令人思维发散。
【人类在夜间容易变得感性。】
肯恩看见备注给出的评价,撇撇嘴,不置可否,但朗明威这样也好,他能够更方便地悄悄治疗苍厝蛇。
“恢复体力,好好大闹一场吧。”
肯恩转头躲到阴影深处。
他原本想要再搜罗两件宝贝随身携带的,可惜时间有点来不及,苍厝蛇粗壮的身体已经开始扭动,仅剩的几条锁链哗啦啦地响,比赌场里刻着冰火的骰子还要吵闹。
“骑士长,打起精神来,如果呛水的话记得靠近我,但别伸手拥抱,我会忍不住踹上去……”
“你滚吧!”
朗明威反驳道,表情严肃起来。
苍厝蛇开始活动身体,沙沙的蛇信声令人不安,壮硕的蛇尾随意摆动,威胁程度堪比重锤,把铁牢笼砸出一个弧度饱满的凹陷。
肯恩感觉它那几双眼睛都开始聚焦。
巨蛇的腮翼快速震动,那是极度愤怒的表现,猩红的瞳孔瞪着天花板,外面传来了慌乱的脚步。
兽帆船开始剧烈摇晃。
这艘沉睡的巨人正在舒展身体,又像是酗酒过度的老者,捂着肚子忍受里面传来的阵痛。
肯恩朝朗明威侧过脸,但眼睛始终盯着巨蛇。
他说:“额,你觉得,他会不会记得你刚才抽血的事情?总觉得事情有点超乎想象。”
朗明威没有废话。
他招呼马哈鲁,两个人转过身迅速扑进黑暗当中。
砰,呷——
苍厝蛇猛烈地撞击囚笼,整个头颅破铁而出,血盆大口朝着空气张开,就冲着肯恩他们撤离的方向!
唾液四溅,周围传来滋滋的腐蚀声。
甲板上乱作一团,刚掀开舱门的守卫被唾液溅到,还没来急惨叫几声就变溶解成了血块。
一条黑色带纹的蛇尾甩出来!
轰隆隆!
轻松地打断了下层支撑的柱子,年代久远的甲板瞬间暴露出间隔,上面破碎不堪,更多灰色的光柱顺着缝隙照到下层空间。
灰霾和杂物被搅和着弄得到处都是。
金银财宝也好,古董药物也罢,全都被弄成一锅粥,忍受着苍厝蛇唾液的侵蚀。
那位南疆的通缉犯应该是很重视苍厝蛇。
他把这只魔物跟自己最值钱的货物关在一起,能够躺在金币和宝藏堆里观看着活生生的苍厝蛇,确实是种极具征服感的行为。
可惜,他估计会后悔。
肯恩和朗明威躲在角落里,透过巨蛇砸出来的缝隙,能够看到刚才出现的守备们又重新聚集在周围。
他们叫嚷着,咒骂着,用各种武器发起攻击!
但无论是捕鱼的尖矛,还是困兽的利勾,全都在这头顶级的捕猎者面前栽了跟头。
苍厝蛇盘曲冲撞,弄开一个能够活动的空间。
原本的囚笼只是勉强限制,真正发挥作用的秘药和法阵都被肯恩给破坏,此时那些铁器全都弯曲着留在地上,像是幼崽离开后的蛋壳……
破碎又无力。
苍厝蛇似乎准备就绪,船舱下面的废墟当中已经有了足够的发力空间。
它盘曲身体,忍受了一波炮火。
肯恩看见落在上面的魔法和箭弩似乎更加猛烈,这群幼稚愚蠢的守备果然不够专业,竟然没有珍惜这最后拉开安全距离的机会。
苍厝蛇努力蜷缩,最后将压抑的愤怒彻底爆发。
它像是重炮那样破开了甲板,把得寸进尺的守备们撕咬得血肉模糊,伴随着被毁坏的木头,很多人都被弄伤撞晕,然后跌落到外面的水里。
肯恩和朗明威蜷缩在角落的安全区里。
“就是现在,走,该死,这动静比我想象得要大,估计会有很多人敢来,我们得在那些眼睛之前离开!”
肯恩和朗明威借着烟尘和混乱冲出去。
他们从破损处跳进漆黑冰冷的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了两个人的盔甲,恐怖的窒息感包裹全身,像是沉默的重物那样顺势向下。
肯恩努力适应,强行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周围不断有港口守卫落水,每个人都挂着红色的绸缎和连串的气泡。
黑暗当中,水面之上。
苍厝蛇盘错而起的身影在甲板上肆虐,彻底狂暴的魔物将周围弄得一塌糊涂,就连原本熟睡中的野兽都被吵醒,囚笼破损,混乱还在不算升级。
肯恩找到朗明威。
他们两个人因为憋气而显得很痛苦,安贝拉港口的海水里充满了秽物和炼金残渣。
肯恩甚至担心自己的眼睛在长久的暴露中会收到伤害。
经验值能够治疗伤势,但无法扭转那些已成定局的变化。
他们在水中互相指路,远离目标之后,躲在其他兽帆船的阴影里露头呼吸,辗转好几次,终于是离开了【死海码头】。
肯恩扒着地砖上岸。
他抹了把脸,把嘴里的脏东西吐出来。
朗明威也很狼狈,这场冬泳并不符合期待,他掏出怀里面的容器,检查密封完整之后,才把胸口积压的浊气给吐出来。
“糟透了,赶紧结束这该死的夜晚。”
朗明威似乎有些暴躁。
肯恩没有理会。
他回望刚才游过来的方向,似乎还能听到嘈杂声,正在此时,一架漆黑的真皮马车呼啸而过,横冲直撞地朝着【死海码头】赶去。
肯恩转过来,开口说:
“我们离开吧,真倒霉,我也想要好好洗个澡了。”
7017k
0275:失去之物
死海码头,清晨。
刀斧队们召集了周围所有的水鬼,潜到浑浊的水中去搜寻昨夜遗失的宝藏。
所有工作都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这群混饭吃的家伙们效率很高,但随着物品的打捞清点,气氛却越来越凝重。
嘶律律——
一匹漆黑的马在跺脚。
它口鼻生烟,瞳孔是漂亮的墨绿色,看起来比寻常的驼兽还要强壮许多。
厢体同样是漆黑的,并且每个外表面都用珍贵的兽皮包裹,做了防水和保养。
它看起来华贵又严肃。
谁都会感觉到一种油然而生的畏惧感。
雇主就站在码头上,戴着标志性的高筒皮帽,这位先生似乎很喜欢类似材料的制品。
但即便守备领袖将落水的野兽毛皮捞上来,这位雇主依旧没有露出丝毫宽慰的笑容。
港口氛围压抑得可怕。
水鬼们刚缓口气,又把脑袋埋进水里,根本不敢呆在雇主愤怒的余波当中,生怕跟那头野兽同样的下场。
咚,咚咚。
包锡的手杖正在捶击港口的地砖。
雇主身后的劫匪强盗们纷纷上前,就像是狼狗们听见了开饭的铃铛声,每个人都目光灼灼。
“萨雷克先生。”
雇主叹息着背过身去,盯着旁边的负责人。
守备领袖点点头。
这家伙浑身湿透,发尾还在不断地往下滴,弄不清楚是海水还是紧张渗出来的汗。
雇主冷笑了一下。
守备领袖瞬间肌肉紧绷,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位令港口刀斧队胆寒的存在,却难以鼓起勇气去触碰萨雷克的逆鳞。
“遗迹之剑的碎片还没捞到吗?”
“没……没有,不过您放心,安贝拉冰港最娴熟的水鬼都在这里,我们……”
守备领袖突然噤声。
因为雇主依旧看了过来,似乎在警告——不要用看似稳妥的保险去许诺些什么。
萨雷克面无表情,闭眼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他说:
“港口下面都是暗流,而且有可能会被怪鱼吃进肚子里去,所以我已经做好准备彻底失去它了。”
“我们还在打捞,或许……”
守备领袖尝试辩解。
他习惯寻找借口,却忘了自己面对的是谁。
雇佣的打手们全都转过来,用看待尸体的眼神去解剖他身上的每一块骨肉。
萨雷克拄着锡杖,看向另一个方向。
苍厝蛇曝晒在码头上,气息奄奄,遍体鳞伤,甚至有食用尸体的鸟类环伺在周围,等着最尸体发出的第一缕恶臭。
“帮个忙,”萨雷克朝着巨蛇努了努嘴,“宰杀取出耗材。”
守备领袖最后一次插嘴。
他说:“先生,我们还能医治,这头蛇对南疆生意来说非常重要,我们还能够赚一笔……”
萨雷克嗤笑一声。
他对打手点点头。
那家伙瞬间甩出一柄带齿的锁刀,把守备领袖砍翻在地,却没有急着取走对方的性命。
萨雷克转过来,挑起眉毛,似乎既惊讶又满意。
“瞧,你终于学会了安静和谨慎,我来教授你更多东西,它毁了我的计划,就像那些失去的东西一样,我也将失去这条蛇,这很重要。”
萨克雷将锡杖放在他的肩膀上。
这画面看起来很违和,既有点像是雄都广场前的一次加冕授勋,又像是断头吊台上的一次处刑。
他优雅且危险。
“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我会缅怀,然后拾起更多,每次做生意都得这样取舍。”
萨克雷抽回锡杖,招手走向了马车。
守备领袖的血液已经开始扩散,就在他以为自己侥幸从这个恶魔手中捡回一条命的时候。
萨克雷踩在马车的脚蹬上转过头。
“先宰了他。”
带锁链的齿刀被抽出来,紧接着,又照着那张惊恐发白的脸上砍了进去。
……
安贝拉冰港,巷尾旅店。
肯恩将自己收拾干净,正巧看见朗明威从伯克·巴特莱的房间中走出来,表情有些积郁,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
“轻便,先生。”
肯恩侧身让步,向侍者给贵客指路。
朗明威看着他走过去,脚步渐渐放缓,然后又转过身来,盯着马哈鲁:“你眼光很犀利,想问题的角度似乎也很独到。”
“嗯哼?”
肯恩不置可否,突如其来的夸奖必然有问题。
朗明威没有穿军装,盔甲尽数卸掉,但即便只有内衬,还是能够看出强壮结实的身材,还有军旅生涯磨炼出来的凌厉气质。
朗明威说:“你是个聪明人。”
他顿了顿,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发泄般地低声说道:“但我很讨厌聪明人,说实话,我觉得这一路上非常奇怪,你太危险,马哈鲁!”
肯恩故意眼神游移。
他或许能够猜得到:
大概是诺林王国确实内忧外患,并且伯克也没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好建议,这位心怀抱负的龙荆骑士长感到有些绝望。
呼——
朗明威意识到自己失礼。
“我对你的纵容,是因为麦格和老师信任你,但请千万记住,如果出现意外情况,我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偏移……”
肯恩摊开手,又把掌心对准朗明威。
他摆出拒绝听下去的姿势,自顾自地转身离开,谁都没有义务去倾听这种发泄似的语言。
肯恩也意识到。
诺林王国或许比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这种庞然大物如果骤然倒下,究竟会压垮多少人,又会不会影响到北境局势,甚至桑顿卡亚的发展呢?
朗明威也没有纠缠。
肯恩很清楚。
朗明威在调查自己。
但从侧面也能够反应出一个问题——伯克的情报网络是属于私人的,并不是诺林的资源,所以王国的其他人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全知。
龙荆骑士长回到自己的卧室内。
他们要了两件能够独立休息的房间,而麦格和伯克正好处在保护的范围内,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响应。
虽然连续奔波好几天,又才刚刚通宵冬泳。
但朗明威毫无睡意,他坐在桌前,等到骑兵团副官前来汇报情况。
“我们追查了肯恩·马哈鲁,然后又去找金色盾牌公会核实具体情况。”
副官沉重地点点头。
“确实没问题,他是南疆王国的雇佣兵领队,而且资历颇深,以前在虬沙活动,跟游猎者·昆尼是故交,这个人是存在的。“
7017k
0276:与此同时
“嗯,还有件事情。”
副官犹豫片刻,将另一件情报拱手推出,“您还记得前阵子,我们听说过的桑顿卡亚吗?”
漆冰使徒是北境公敌。
所以每年战争爆发的季节,每一支战胜了漆冰使徒的队伍都会被人们传颂褒奖。
桑顿卡亚地处偏远,却吸引了大量火力。
锡蒂·艾萨妮率领的部落联军其实鏖战了许久,前后参加的战役数不胜数,最终才在桑顿卡亚和重新做振作起来的图斩瓦决战而已。
百物架曾经用这件事情宣传肯恩。
他们将这个战旌描绘成救世主,虽然对他的南疆面孔进行遮掩,但这种光鲜的英雄史诗还是收到了人们的欢迎和传播。
朗明威当然也听过相关的故事。
副官却把情报递到跟前,指着上面的名字:“桑顿卡亚的战旌似乎确实是南疆人,我觉得很巧合,这家伙竟然也叫肯恩,但是姓布维尔。”
朗明威觉得巧合得有点离谱。
诺林王国做事情非常严谨仔细,自从这个特殊的家伙出现以来,每次涉及相关信息都会有人进行记录和更新,做到知己知彼。
他反复检查那些西南方面的斥候简报。
桑顿卡亚的人口流量非常正常,说明这个部落确实在运作甚至发展。
如果战旌离开,怎么还能有如此清晰的规划?
“帕洛图斯比有多少个肯恩,几十上百吧,甚至安贝拉冰港可能都有好几个叫这名字的人。”
朗明威揉揉鼻梁。
他现在确实没有心思去研究马哈鲁,只要闭上眼睛回忆这个人的举止。
“典型的佣兵。”
朗明威没有鄙夷和批判的意思,而是马哈鲁确实给人留下来的印象就是这样。
他说:
“这个人能够能带队,也很有本事,但确实不像是那种能够扛起整个部落的战旌。”
朗明威没有把话讲清楚。
如果肯恩真有个部落,心这么大,抛下它出来鬼混冒险,甚至还要跑到红枫高地去?
瞎闹!
南疆面孔的战旌,究竟有多敏感。
朗明威觉得桑顿卡亚的那个“肯恩”,估计都要绕开古老部落的行动轨迹。
毕竟老古董们对南方的敌意还很重,不可能忍受这种信仰入侵的行为。
“总之,身份确凿就行,我们把事情做完。”
朗明威收起情报,目送副官离开后也躺下休息片刻,连日来的奔波已经影响到思维能力,这种关键的护送任务不能有丝毫闪失。
……
清晨的安贝拉冰港熙熙攘攘。
屠夫餐厅给过往的旅者供应酒肉,那些鲜嫩的牲畜来自附近村庄的牧场。
客人们基本都有生意。
他们把肚子喂饱,然后再将这种美味运到南疆诸国去兜售给王国贵族们,来往的差价,就能够产生数不清的利益链条。
屠夫餐厅的老板每天都会这样跟后厨强调。
他会严格检查每次运来的牲口,有没有中毒或者寄生虫泛滥的现象,要知道,北境的魔物很多,有些玩意儿比想象中要恐怖。
“我见过被狩堕侵染的盘羊……”
他每次训起话,都会讲出那个老掉牙的故事,一场年轻时候经历过的亡灵潮。
“啊呀,这里有个活人!”
伙计们叫起来,几个劳役搭手,把重伤昏迷的伊凡从牲畜粪便中拖拽出来。
老板知道这家伙几乎要断气。
属下人建议把他扔到巷子里,或者丢在谁都不清楚的野地,再不济就放回去,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运出城,最后随便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葬。
“我……救救我……”
伊凡苏醒过来。
他视线当中花白一片,甚至都没有办法聚集起像样的焦点,就连人数都数不清楚,影子相互交叠,感官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老板叹了口气。
他是普利多人,一片温和的土地。
北境每年都有颠沛流离的倒霉鬼通过偷渡的方式进入到安贝拉港口中,寻找一个栖身之所。
“拖到后面的帐篷去吧,随便给两口热汤,在再把脏衣服换下来,弄点旧袄子包裹身体。”
老板吩咐属下进行简单的救治。
伊凡处在昏迷当中,把生死交给了命运,他脑海中始终盘旋着另一个声音。
“伊凡,醒醒,我能实现你的愿望。”
“我能感觉得到,这片城池当中有一把钥匙,它在吸引着我,也在召唤着你,取到它。”
“婪桥即将重新回到帕洛图斯比。”
伊凡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挣扎,试图摆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呢喃,梦中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似乎是座非常古老的建筑,任何凡人都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去拒绝,总想着抬脚踏进去,走到彼岸。
屠夫餐厅的伙计摇摇头。
老板也叹口气,原本想要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倒霉鬼的脚给抢救回来,但结果却是令人遗憾的。
他当初也经历过流浪。
老板说道:“再给把柴火,生个暖炉,仁至义尽了哦,旧神保佑,我不期待能够白捡个劳工,至少让我最近的生意稳定就成。”
……
安贝拉冰港,与此同时,地下悬赏区。
魔沼蛙波勒先生正在会见自己的客人,对方戴着黑色的皮帽,穿着昂贵华丽的衣服,手里还拄着锡杖。
“朋友,你需要帮我解开一道题目。”
波勒先生把油灯喂养到足够明亮的程度。
他将劫掠者首领交付的箴言碎片拿出来,放在秘药作为燃料的油灯下仔细端详,最后推出去,送到对面的老朋友手中。
“箴言碎片,真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萨雷克戴着手套,发出赞叹声,这位贪婪的通缉犯当然想要把这东西占为己有,但他却不会这样做,毕竟从面前这只魔沼蛙能够提供更多东西。
“举手之劳而已。”
他说着,取出胸前的单边金色眼镜,开始仔细研究中间蕴藏的秘密。
魔法的光芒四处闪耀。
历史的灰尘被一点点的扫除,直到那些被人遗忘的伟大重新在这个世界上展现真迹。
萨雷克说:
“这份箴言碎片是把钥匙,似乎能够解开某个封印,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对它失去了兴趣,毕竟谁都不知道门在哪里,而里面又关了些什么怪物。”
7017k
0277:交易所
萨雷克毫不犹豫地将宝藏推回去。
他喜欢挣钱,却没有兴趣探索奥秘,除非这里面装着矮人皇的宝藏或者奥苏亚的金色河流。
“问题解决,我俩之间的债务两清。”
萨雷克站起来,抿了抿嘴,像是吃了盘不够美味的肉排却没有办法对制作的主厨表达不满。
魔沼蛙能读懂这位通缉犯的表情。
他从浸透了自己体液的巨大号马甲中掏出防水纸,里面放着最近交付到手中的任务——谁都不清楚这头魔沼蛙是如何离开房间,又是如何触碰到这些东西的。
“别担心,朋友,我给你介绍生意来咯,既然你解开了这道密码,那我正好有一批货要给你经手。”
贾·波勒如是说道。
他裂开嘴角,空气中暴露出一张带笑的血盆大口,似乎能够吞没掉整个地下交易区的野心。
“万分感激,”
萨雷克鞠躬致谢,“我最喜欢您的公正,慷慨的贸易者总能有各种回头客,嘿嘿。”
“哈哈哈,”
魔沼蛙讪笑起来。
他圆滚滚的身材在抖动,火光晃荡,怪物的皮肤在斑驳不清的灰暗里显得更加诡异。
他说:“既然喜欢,你也可以去学着公正起来,生意永远做不完,只有耐心和踏实,才能把钱挣到肚子里,我永远把别人的需求摆在第一位,萨雷克,这就是我的奥秘。”
通缉犯也笑起来。
等到两个交换雇主线索,这间商铺的中间商使命就算正式结束了。
萨克雷会自己去找劫掠者头目来进行交易。
魔沼蛙目送对方离开。
他今天心情很好,用带蹼的手端起桌角不明材料的细壶,很耐心地往灯盏中添加燃料,似乎这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
他倒满之后,又昂起头,张开巨口,把壶里剩下的东西喝了个干干净净。
灯火摇晃,影子在墙面挣扎。
昨夜港口死了条蛇,现场很惨烈,看来是某位年轻的佣兵已经成功完成任务。
亚龙飞禽即将离开安贝拉冰港。
门铃适时的摇晃,发出接乱不断地清脆声响,果不其然,眼熟的客人们陆续走进商铺。
“午安,伯克,我想你肯定带来了好消息。”
魔沼蛙挺着圆润的肚皮。
诺林首席工程师也面露微笑,两个老妖精似乎在隔空比较自己肚皮的宽度,看起来滑稽得很。
朗明威上前将容器取出来。
波勒检查完毕,便将物品验收,伯克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而是转身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商铺。
麦格有些不解。
“我们为什么不在店里等着,只要雇主拿着门票过来交易兽血,我们就能够立刻取走,免得出现闪失。”
“这样其实很危险。”
朗明威摸着妹妹的头,虽然他看起来有些许疲惫,但对于麦格的温柔还是会令骑士团嫉妒。
肯恩解释道:
“地下交易区,大家谁都不希望暴露身份,这种东西不能够拿到明面上来,所以才会需要中间商,我们完成任务,大家各取所需,谁都不会影响对方的生活。”
麦格点点头,开始反思自己的急躁。
他们其实没有离开太远,就在交易区附近的巷口安静等待,身后是静谧的窄道。
静谧阴冷,紧挨店铺闭着门,等待顾客开启。
“咦,有些不对劲啊。”
麦格突然疑惑地说道,“地砖磨损明明很严重,但我们谁都没有在这里碰见过其他人,两次都是,连一位顾客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朗兹拍拍脑袋,面露恍然,才反应过来。
众人在麦格的提醒下环顾四周,确实如她观察的那样,这条街巷当中的店铺全都静静悄悄,而且也没有行人出没的样子。
“麦格,你很聪明。”
伯克露出微笑,在表扬学生的细心。
他也给众人解释起来:“这里是阿贝拉冰港的诅咒区域,原本叫做遗忘小径,据说穿行而过的旅客总会无意间脱离队伍。”
直到某天,安贝拉冰港更替政权。
“其中一位规则制定者,破解并且掌握了其中的秘密,随后就将此处发展成地下交易区,专门做些见不人但又能带来大量税金的勾当。”
肯恩往空旷的巷子里走几步又退回来。
他摊开手臂说道:“我没有消失,难道是距离问题吗,或者说还有什么触发条件。”
伯克却摇摇头:“这里的规则被更改过,我们永远不会在这条巷子里碰见除队伍之外的人,如果有客人,你就推不开商品的门。”
“鬼扯的吧。”
朗兹说话比较粗鲁,其实是在掩饰心底的慌张。
麦格的好奇心被调动,但因为朗明威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有趣,我们去验证下。”
肯恩背着手,走在空旷的街巷当中,左顾右盼,想要看见其余店铺中的情况。
但房间里密不透光。
他就算展开灰色视界,门后面也是空白一片,似乎这里已经不属于原本的维度了。
岚雾空间也是这样。
肯恩跟席琳娜穿梭过现实与虚妄,所以比较能够接受类似的现象。
队伍跟着他走。
没有多久,大家又回到了贾·波勒的店铺门口,窗户和大门都安安静静的。
“歇业了?”
朗兹嘴里嘀咕,强壮的巨裔,却缩在朗明威背后,看起来有些丢人。
肯恩伸手去推,严丝合缝。
他感觉自己碰到的不是木头或者任何建筑材料,而是某种难以跨越的坚硬壁垒,这更加验证了自己身处其他空间的猜想。
“看来波勒老板已经在处理业务了。”
肯恩摆摆手。
他们这次没有离开,片刻之后,突然有种阴冷落在身上,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肯恩直觉最敏锐。
他转过来再次触碰把手,黏腻的感觉,木门咿呀一声就开了,丝毫没有阻挠。
魔沼蛙的油灯因为开门的微风有些许摇曳。
亮光没办法照亮它整个身子,怪物镶嵌在熟悉的角落里,披着湿哒哒的夸张马甲,抿着一张不知道有多大的嘴巴。
“欢迎回来,我的老朋友,这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波勒先生说着,用那只带蹼的手掌……按着两块奇怪的铁片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7017k
0278:无法返回的故乡
“你们效率真高,不过也是,亚龙飞禽今天就要出发,稍微墨迹点,我甚至都没法保证能够兑换到相应的座次。”
波勒先生咂咂嘴。
魔沼蛙唇齿间的肌肉很宽,频繁触碰和远离的时候会发出黏腻的开合声。
肯恩很好奇地凑上去。
他收好门票,又抬头盯着对方的脸,那双眼睛依旧惺忪慵懒,似乎所有的工作都是麻烦。
【你能看得出,他乐在其中。】
肯恩敢于近距离接触怪物,冒险家对世界的好奇总是要多于恐惧的,他问:
“波勒先生,您这里出售的货物包括哪些?”
“啧啧,不。”
魔沼蛙摇摇胖脑袋,看不出那里是脖子,总之就是整个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从马甲里取出湿润的烟草,借助油灯点燃,慢悠悠地吞吐过后,看见肯恩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于是笑着开口说道。
“我喜欢交换而非兜售,只是有些时候,那些交换的物品是财富罢了,但相信我,这种生意其实最没意思,甚至还不如留着时间抽烟。”
“我不理解,你不喜欢钱吗?”
肯恩反问道。
他开始对这头怪物店长感到好奇,想要交个朋友,兴许某些时候就能够用得到对方。
魔沼蛙用皮囊擦拭眼球,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它咧开嘴,吐出烟雾,接着四散开的白浪,讲着一口带腔调的乌玛语:
“钱对一头蛤蟆来说很重要吗?”
……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肯恩盯着他认真的眼睛,愣了半晌,突然鼓起腮帮子哈哈大笑起来。
麦格也用手挡住笑意。
魔沼蛙在欢笑声里抖了抖肥肉,眼神慵懒,表情随性,算是礼貌的回应。
众人离开店铺,前往安贝拉冰港的疏客区。
各种魔物车架陈列在空地上,只要能够支付足够的路费,就能够选择最接近目的地的路线,算是帕洛图斯比最简陋的公共交通。
这种魔物收到各个自由港的保护。
北境战旌们偶尔也会用到,主要是帮忙转运些比较庞杂的物资,所以《北境旧约》当中也写了相关的保护规则。
商贩聚集,兜售些零嘴杂物。
朗兹体型壮硕,横冲直撞,谁看见那副奇怪的“树精”面具都要胆寒几分,只能老老实实地让开。
原本拥挤的空地硬是被他开辟出一条可供行走的通路。
伯克即将踏上飞往红枫高地的旅程。
学徒是最有离别氛围的家伙,他眼眶微红,走动得幅度越来越慢。
巨裔被这个小家伙感动。
“来吧,我们瞧。”朗兹拎起他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长期相处下来,也算是积累的不少友情。“我知道你也很舍不得,放心,我们虽然会迟一些,但总要在红枫高地汇合的,不用太舍不得。”
学徒捂着嘴巴,嘟嘟囔囔,眼泪即将坠落。
路人喧腾。
谁都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朗明威突然转过来看着马哈鲁,他用眼神暗示麦格和佣兵首领,说道:“请允许和老师单独谈谈好吗?”
肯恩点点头,带着麦格远离人群。
这里已经很接近亚龙起飞点,所以周围还算空旷,旁边就是安贝拉冰港的水域,走过去还能看到各种宽敞威武的兽帆船。
麦格在人群里回望哥哥,总觉得有些担心。
肯恩便故意指着好几个历史悠久的船舶向女学者提问,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也给龙荆骑士长单独谈话的空间和心情。
伯克叹了口气。
他取下金边眼镜,抚摸着上面的划痕,如此精湛的包金技术,只有诺林最著名的珠宝匠才具备。
伯克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除了遗憾,什么都没有办法回答你,孩子,这件事恐怕比你想象中要眼中。”
列尔伯塔家族不算古老。
他是诺林前任国王的辅臣,却随着新皇崛起,最近的十来年间才渐渐隐匿下去。
“列尔波塔先生,哦,也就是您和麦格的父亲,曾经拜托我挽救这支珍贵的血脉,所以我才建议你在军队当中发展,而麦格则要学习整个世界。”
伯克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带着慈祥的笑容。
他像是在开解自己的孩子,教育年轻人如何去理智的面对死亡,那种最真实的无力还有沉重。
朗明威至今都不敢相信。
他说:“您竟然告诉我,王上把我送到北境,是要我抛弃整个家族,这谁能够……”
“无法接受?”
伯克看着他,笑容温和。
他用最平常的语气,说了一句朗明威无法反驳的话:“你抛弃的是家族,而我抛弃的,是整个诺林,是我用毕生心血去守护的诺林。”
朗明威直接语塞。
这位重臣告别政治核心已经无数年,但创造的城防体系依旧能够震慑周边帝国。
他望着老师,无法反驳。
伯克说诺林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再也没有办法支撑下去,这种倒塌只是时间问题,所以王上很早之前就开始安排后事,其中就包括对国内人才的遣送。
“我们能拯救它。”
“一座建筑,核心彻底腐朽之后,便再也没有加固的价值,你投入越多,浪费的东西也就越多。”
伯克尽量耐心地解释。
“毁灭才能创造新生,我和你都不忍心去推倒自己的心血,所以只能静静等待。诺林不希望你看见她苟延残喘的日子……”
伯克望着远处,笑容中头一次出现疲惫。
他说:“答应我,孩子,不管接下来局势如何,永远都不要返回诺林。”
“老师……”
“这是你父亲生前对我说的嘱托。”
伯克盯着朗明威,似乎在请求,但说出这句话便意味着心中压着的巨石移走一块。
他看起来轻松了些。
伯克招招手,让朗兹把学徒送回来,带着这个恋恋不舍的孩子登上了亚龙飞禽的座位。
厢体栓在巨型魔物身上。
载重有限,所以票价才格外珍贵,只有最紧急的情况才能用到类似的交通方式。
麦格跟老师挥手。
这个年轻的姑娘似乎还带着天真。
朗兹有些感动,因为学徒在升上去的那一刻竟然有些泪如泉涌,他扒着边缘大声嘶吼。
肯恩似乎听见对方在说。
“我,恐高,啊——”
7017k
0279:心事重重
亚龙种类繁杂,体型也天差地别。
奥苏亚大陆中纯种巨龙非常稀少,只有最危险的地方才有足够的自然能量来孵化龙蛋,或者,通过秘术和魔法人为地投入巨大资源来获取幼龙。
这种生物喜欢跨越种族进行短暂的恋爱。
大陆上很多异变魔物都有龙的基因,但能够体现出明显特征的还是很少。
飞行亚龙当中,垂头龙和叉尾龙比较常见。
伯克他们乘坐的货箱逐渐升空,在挥手告别的声浪当中变成模糊的背景,即便如此,还是能够看见几条尾带状的黑影……
朗明威略显忧郁。
他似乎失去了信念,此时全凭着意志去支持身体,那种疲惫之极的压力令人看着有些惋惜。
麦格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哥哥。
她不清楚事情原委,也不敢轻易打听,她了解朗明威·列尔波塔——这个男人,从来不在至亲面前表现出脆弱,只会施加温柔,却绝不寻求安慰和分担。
“嘿,骑士长。”
突然有人开口高呼,引得周围人侧目,就连麦格都被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看见肯恩刚刚扣上面具。
他说:“诺林意气风发的骑士长,请佩戴面具,别让周围人笑话或者担心。”
“与你无关,你不懂。”
朗明威莫名开始讨厌马哈鲁。
他其实是惭愧,甚至有点嫉妒对方的智慧。
他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佣兵领队竟然都能够看出局势变化。
“我是不懂,实话说,也不在乎。”肯恩凑过去,腰背挺拔,有些挑衅意味。“我只想提醒你,这副表情和仪态,根本就没办法在舞池里找到舞伴,就连麦格小姐都不会愿意赏脸陪自己的兄长跳舞。”
肯恩扣住面具,只留下琥珀色的瞳孔。
麦格心底涌现出感激。
她知道这种说话的方式是跟席琳娜学的,但这种揶揄的语气,能够委婉地点醒朗明威。
朗明威有些傻愣。
随后他看见了路人的目光,还有带着鸟羽面具的麦格,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失礼。
他还有亲人,还有使命。
他还得保护妹妹的周全护,送麦格抵达红枫高地,将她交到伯克的手中。
朗明威突然迫切起来。
他想要返回诺林雄都,即便自己的老师再三劝阻,他也想要尝试着去拯救列尔波塔家族。
朗明威重新戴好骑士护盔。
军旅生涯磨炼出的凌厉气质再次迸发出来,令人不寒而栗,却又带着某种正义的光辉,就像是雄都诗篇赞颂的那样……
有人生来就是英雄。
肯恩送走伯克,算是完成了安贝拉冰港的任务,虽然不清楚奖励是什么,但总会有发生的。
他们决定返回城外营地,择日启程出发。
亚龙飞禽座次有限,伯克是被邀请的学者,其他人没有提前抵达的意义,再者说,席琳娜临走前是将人交给肯恩亲自护送的。
他没办法,只能带在身边,走最艰难的陆路。
安贝拉冰港熙熙攘攘,巨裔朗兹拨开人群,队伍当中只有麦格低着脑袋随波逐流。
突然,有只手牵住她。
朗明威沉默地带着麦格前进,似乎在安慰,又像是在告别——他打算结束后返回诺林。
麦格只能预感有事发生。
列尔波塔家族对他俩的教育非常特殊,贵族们的繁文缛节没有深挖强调,反而是鼓励他们追逐各自的爱好和理想。
麦格绝不插手哥哥的决定。
但是她会很担心,甚至会有种失落,紧接着,就涌现出另一种动力。
她想要发展自己,尽早地独当一面。
……
肯恩他们返回城外营地。
原本打算做好准备便要即刻启程,但奎玛和洛嘉却跟肯恩汇报了侦查时遇到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那伙劫掠者就在附近?”
尽管朗明威很克制,但还是难以控制地表现出了极度的愤怒。
龙荆骑士团副官听见之后,更是战意汹涌。
“别冲动,安贝拉冰港周围禁止军事冲突,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报酬。”
肯恩很冷静地分析局势。
南疆诸国在北境的军事储备很少。
战旌集会通过的条约当中就很明确地规定了各国进驻的部队数量。
说到这里,还有件旧事。
霍叟曾经受到过的欺骗,给众战旌们都提了醒。
但即便它罪恶滔天,郫斯顿克帝国至今都还有军队驻扎在帕洛图斯比。
因为各部落之间没有统一。
单凭霍叟的力量,没办法叫板如此庞大的帝国。
北境的弱势和强势都在这里。
每个部落都很独立,互相牵制,限制了外部势力的进驻和扩张,但同时也难以聚集起强大的力量,对大面积的侵略和威胁进行阻挠。
郫斯顿克依旧靠着蛮横的外交插足了北境的贸易。
但它也很忌惮,没办法举兵侵入,只能达成某种微妙的平衡,当然啦,得罪霍叟,导致它在北境受到的制约超过了任何一个王国和城邦。
诺林同样收到制约。
它主要是太过遥远,中间还隔着无数国家和城邦,甚至有其他种族的势力范围。
龙荆骑士团是向北开拓的队伍中最强大的。
朗明威的军营常年驻扎在帕洛图斯比的东面,跟这里还有十几天的距离,根本没办法调配力量,只能够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嘶,要报仇,何必动真格?”
肯恩抱着胳膊,用嫌弃的目光盯着朗明威,似乎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骑士副官感受到了他的冒犯。
这位壮汉瞪着眼睛,想要无声警告,但很快就回忆起当初被他钳制的窘迫模样,只能收回自己的脾气。
朗明威眯起眼:“马哈鲁,你有话直说。”
“动动脑子,骑士长大人。”肯恩是佣兵做派,喜欢用某些技巧取胜。“劫掠团既然来到安贝拉冰港,肯定有自己的需求,想想看……”
贩卖战利品!
谁都能够猜到目的,紧接着,大家似乎都摸索到了佣兵领队话语里的暗示。
肯恩说:
“如此重要,绝对由首领亲自出马,我们报仇难道不是应该找那种最应该背负血债的家伙吗?”
7017k
0280:营地夜谈
“找到捺萨和苏塔兄弟,然后悄悄干掉?”
骑士副官恍然大悟。
“对啊,真迟钝。”肯恩轻笑起来。“暗杀和复仇在安贝拉冰港是允许的,只要做得足够安静漂亮,谁又会为了两个人渣伸张正义呢?”
他似乎十拿九稳。
朗明威却在衡量这件事情的意义,他原本可以等到麦格彻底安全之后,再调动部队过来解决这件事情。
但因为急着返回诺林王国,所以这种仇恨就只能提前处理掉。
马哈鲁说的对,确实是个好建议。
但是奎玛和洛嘉却摇摇头。
他们从探听到的情报来看,劫掠者的领袖目前不在营地当中,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返回。
奎玛做事情很细致。
他发现端倪之后,就派同行的狼骑手们去盯梢,而下午换岗归来的骑手说——有南疆黑市的买主,已经来到劫掠者营地接洽,但捺萨和苏塔并没有出现。
“那就是说,他们藏在城里?”
朗明威手指交错,竖在嘴前,似乎在感慨事情实际操作的难度。
诺大的安贝拉冰港,究竟从何找起。
肯恩摇摇头,在篝火边坐下来,开始悠闲得制作烤肉,似乎根本不在意事情的进展,言行中处处透露着对龙荆骑士团的鄙夷。
【朗明威被情绪影响得很严重。】
骑士副官想要开口,却被朗明威拦下来,他知道马哈鲁每次做出这种举动,都是在提醒自己。
他尝试着深呼吸,放空思绪,才发现脑子里积压的全都是心事,根本没有用心在想。
朗明威重新清理思绪,然后寻找疏漏。
“你说得对,马哈鲁,我们要利用现有资源,我相信佣兵和金色盾牌公会的线人会提供情报的对吧?”
朗明威主动致歉。
但肯恩却摇摇头,直到手里的食物滋滋冒油,才边吃边看着他说:“我没有义务,毕竟这件事跟我的委托毫无关系,我只负责麦格小姐的安危。”
“薄情寡义的市侩之徒!”
骑士副官终于忍不住。
他痛斥佣兵领袖的傲慢,对于朗明威的挑衅就是对诺林王国侮辱,这是任何一个有荣誉感的士兵都无法容忍的。
【朗明威在骑士团中的威望极高。】
肯恩继续吃东西,然后笑着说:“你知道吗,骑士长大人亲口交代,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友谊。”
此话一出。
周围所有人都面色不适,尤其是麦格处在了最尴尬的位置,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朗明威深深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主动走到肯恩面前,蹲下保持着朋友的距离和平视的目光。
“等等,”肯恩在他开口前竖起手掌。“别这么有仪式感,弄得像是小妞要告白一样尴尬,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要试图用样貌求得我的原谅。”
周围呕声成片。
朗兹他们动作浮夸地嘲笑着,就连麦格都忍不住用手挡住了嘴巴。
朗明威有些笑场。
他调整好情绪,很诚恳地跟马哈鲁道歉:“我承认自己嫉妒你的眼光和天赋,也很抱歉,把本不该由你承受的情绪向你发泄。”
朗明威目光灼灼,坦坦荡荡。
他做事情向来都是正直且充满诚意,所以属下士兵和周围接触过的人都很欣赏他。
朗明威继续说:
“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很重要,我需要知道确切信息或者模糊的线索也行,我不希望用友谊支付,相反,我愿意提供相应的报酬,附赠我的感激。”
这番陈词可谓相当洒脱。
肯恩于情于理也应该委婉些,但他还是摆出遗憾的表情,开口就是拒绝:“我很抱歉,委托内容……”
“等等!”
麦格突然开口。
她站到朗明威旁边,躲在银白色的盔甲后面,继续说道:“现在起,我跟着哥哥,谁都没有办法拒绝!”
肯恩放下食物,皱起眉头。
“麦格小姐,您是在威胁吗,这种办法非常幼稚……”
“但是有效!”
“并不,这没办法改变我的决心。”
肯恩继续开口回绝。
麦格却丝毫没有退缩,她很清楚肯恩的本事,所以希望他能够帮助朗明威,同样的,她也很清楚肯恩的本心非常善良友好。
她知道:
肯恩要演好佣兵的市侩和顽固,就必须有足够的理由下场,否则没法开口,会显得很廉价,很没有原则,而这个台阶只有麦格能给。
她暗自佩服肯恩的情商。
但她也要开口演好自己的剧本,她说:“您无法拒绝,因为你如果强行要我配合,就必须把我从龙荆骑士团手中夺回去!”
“哇偶。”
朗兹脱口而出,随后转身掩饰尴尬。
洛嘉和骑士团副官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之前还在哥哥怀里装较弱的女孩子。
“啧啧,真有想法。”
奎玛抱着【肃修】暗自咋舌。
肯恩差点就被气笑了。
他盯着麦格,又看看朗明威,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眯眼表示着愤怒。
麦格继续说:“相信我,这绝对更加危险和麻烦,您还不如施展才华,动用人脉,帮我们解决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呢?”
朗明威转身摸了摸麦格的脑袋。
他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伯克选择把自己送进军营,却要把麦格独自留在皇家图书馆里继续接受教育。
“好吧,好吧,我真是佩服。”
肯恩半推半就地同意帮忙。
他确实可以做到,甚至更加简单,但是朗明威必须要为自己的情绪化付出代价,也要从消极状态当中走出来,否则接下去的行程会失去一个强大的队友。
肯恩让奎玛去营地当中找人。
片刻之后,有位壮汉便走过来,他红光满面,最近似乎过得春风得意。
麦格认出了对方。
他是之前在安贝拉冰港酒馆里见过的壮汉。
“鲁尼·加农,为诸位效劳,哈哈哈,向您致意,尊敬的马哈鲁大人!”
他是金色盾牌公会在北境的线人。
肯恩之前拜托他处理之前整理的战利品,既然劫掠者们也是来倾销战利品的,双方之间必然会有类似的渠道会透露出消息。
“鲁尼先生,帮我找个人。”
肯恩露出微笑。
壮汉还没听就欣然应允,因为这个笑容里藏着哗哗作响的金币。
7017k
0281:女客人
有了鲁尼先生的帮助,这件事情似乎变得简单,劫掠者头领必须要交代在【安贝拉冰港】。
朗明威似乎打定主意。
肯恩也不再急迫,伯克被提前召集,意味着红枫高地出现了变故。
远古遗迹,部落战旌。
不论哪个,肯恩都不想参与其中,旋涡太激烈,桑顿卡亚需要战旌活着。
他决定放慢节奏,晚点再抵达。
篝火只剩余烬,颜色暗淡,晚风里传来鸟鸣——奎玛发出的暗号,意味着有人靠近。
肯恩不需要提醒。
片刻后,朗明威坐在了篝火旁边。
“骑士长,你想要说些话吗?我建议你最好先保持足够的睡眠,然后捋清楚思绪。”
肯恩没有去看他。
朗明威抬头望着天,魔物四处乱飞,北境荒原里的夜空充满了野性的生机。
他说:“你似乎不再着急,为什么?”
肯恩瞥了眼身旁的骑士长,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顾虑,而是给出另一种说辞。
他说:
“冰髓古城盘踞着无数劫掠者,大家被吓得不敢前进,只能聚集在安贝拉冰港之类的地方等待。”
肯恩抱着胳膊,闭起眼睛,嘴里继续说道。
“随着数量积累,这种劣势被弥补,就像是灌满水的胃囊,迟早能够撑破劫掠者的肚皮……”
他们就是要等这个时刻。
所以在安贝拉冰港耽搁一阵子也无所谓,主要是要等到劫掠者和商队之间的局势逆转。
“趁着最近,陪陪麦格小姐。”
肯恩突然改变话题,语气也变得沉重。“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明白我的意思。”
朗明威也侧过头看着他。
龙荆骑士长什么话也没说,起身离开了,他们要在安贝拉冰港呆一段时间。
……
屠夫餐厅生意很好。
伊凡是侍者中看起来最不像工人的,沉默寡言,做事情需要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脚是瘸的。
伊凡苏醒后没有回答任何关于身份的问题,但他没有拒绝老板的工作,只有一个要求。
不能住在太狭窄黑暗的地方。
安贝拉冰港鱼龙混杂,即便是最繁华的街巷,也没有在刀斧队的管理下变得秩序井然。
打架闹事和坑蒙拐骗时有发生。
伊凡穿梭在狭窄拥挤的桌椅当中,传递着香喷喷的肉类美食,从来没有收到过小费,所以小工们经常用这件事情取笑他。
伊凡永远都是麻木沉默,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这道浓汤属于最角落的桌子。
店铺里面很忙。
佣兵和商贩劳工们谁都嚷嚷着要尽快吃到食物,所以这盆沉重滚烫的东西只能由他这个瘸子亲自去处理。
巨大的考验。
伊凡弓着身体,压稳重心,穿过吵闹的店铺,始终盯着油腻到打滑的地板。
他路过一张圆盾做成的桌子时,无意中听见交谈。
“最好的蛇眼晶体,珍贵程度甚至要超过红宝石,您的品味真是太好啦,绝对能艳压群芳。”
商贩不要良心地恭维着。
坐在对面的先生看起来身价不菲,随行的妇人戴着半截面具,却更加体现出神秘感和勾人的韵味。
伊凡瞄了眼桌上的东西,不由得放慢脚步。
他知道这东西绝对是赝品,毕竟埃尔伟城邦盛产珠宝首饰,即便是三岁小孩都能分辨螺英和蛇眼晶体。
“你这是什么表情?”
尊贵的先生突然发问。
他看见旁边站着个端汤的侍者,眼神还到处乱飘,似乎关注到了某些容易令人忽略的事情。
安贝拉冰港贸易繁荣,但骗子也是随处可见。
伊凡点头致歉,什么话也没说,脚步踉跄地低头走向了角落,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质疑和询问。
他搅黄了生意。
一只穿着靴子的粗腿横挡在过道上。
伊凡猛地失去平衡,即便奋力抢救,依旧重重地跌倒在两张圆桌中间,滚烫的汤水和食材泼得他浑身都是,疼得钻心,皮肤火辣辣的。
轰隆,砰,哗啦。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阔绰的先生和他的女伴也回头张望,那名商贩就趁着这个空档,将对方摆在餐桌上的钱袋顺走,头也不回地钻出了店铺。
等到顾客发现问题,除了尖叫已经无能为力。
伊凡觉得浑身都疼得厉害,但没来记得发出呻吟,就被一只粗壮的手给拎起来,按在了圆桌上。
“呸,杂碎,你弄脏了大爷的靴子。”
强盗瞪着眼睛,唾液横飞。
他头顶上全是伤疤和纹身,肌肉虬结,被廉价的皮甲包裹着,身后是吃得一片狼藉的桌子。
围观者们窃窃私语。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打算要用暴力来逃单,周围没有赏金猎人,没有刀斧队,谁都不想淌浑水,所以都压低音量做着自己是事情。
伊凡疼得龇牙咧嘴。
他跟劫掠者们相处了很久,自然能够明白对方的卑劣行径,甚至能看得出更多……
强盗和骗子是一伙的。
他们见卖货失败,只能够用明抢的手段,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的报复!
商铺老板拎着钢刀从后厨出来。
伙计们似乎都很忌惮,谁都不清楚该如何解决,就在局面僵持不下,而屠夫餐厅准备自认倒霉的时候……
“他做错了什么?”
略带沙哑的女声,似乎有些疲惫。
强盗和围观者们看向吧台,上面坐着个头发略显蓬乱的女魔法师,大家之所以能够猜出职业,是因为那件褪色、毛边残破的长袍。
她转过身,表情很疑惑。
“哪里来的流浪者,敢这样跟本大爷说话,让我来瞧瞧是谁这么有勇气啊?”
强盗掐着伊凡的脖子,将他按在吧台上。
女魔法师稍微抬起脑袋,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盯着面前这位陌生的男人,她手里甚至还握着杯水。
没错,清水,没有度数。
“谁在这种鬼地方喝不带颜色的液体,哟呵,你看起来都要睁不开眼了,不如我请你喝点提神的,然后做点快乐的事情……”
强盗开始语言调戏,甚至恶心地凑过去。
他故意在对方耳朵边说:“喜欢乱说话,是吧,我现在对你的兴趣要比这小子大得多。”
7017k
0282:预见未来
强盗丝毫没有节制的意思。
他顺着对方的脸颊闻过去,乱糟糟的头发似乎只是刚刚睡醒,其实没有丝毫异味,甚至有种很淡的清香,令人有些迷醉。
“你已经死而无憾了。”
女魔法师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她看起来很忧郁,也没有做出抵抗,而是盯着被按在桌面上的伊凡。
他也很平静,或者说麻木,没有感激和愤怒。
强盗注意到女魔法师衣物单薄,于是仗着体型优势故意抬高自己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望进去。
他撇见了首饰的微光。
女魔法师胸口戴着项链,是全身上下为数不多的装饰品,但看起来价值连城,没有赝品的廉价感,而是处处透着高档华贵、古朴神秘的味道。
“啧啧,小妞儿,把它给我瞧瞧。”
强盗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语气变得强硬,明摆着要连人带财一起劫走。
阴沉的水浪席卷屠夫餐厅。
强盗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的手此时距离女魔法师尚且还有很小一段距离,但再也移动不得分毫,就像是被埋在凝实的沙土当中。
“啊,呜,额。”
微弱的挣扎被掐灭。
凝固的不止是手,还有人,或者说周围这片空间。
伊凡觉得自己失去了压力,稍加尝试,竟然从压制中挣脱出来,踉跄着差点跌倒,幸好抓住了强盗的盔甲才没有摔到脑袋。
他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手中的盔甲纹丝不动,而且连内衬都硬得像是铁片一样,被牢牢冻结在空气当中。
伊凡看见壮汉满眼恐惧:
他表情停留在最后的抽搐瞬间,脸颊慢慢涨红,肤色由黑变紫,似乎在经历着一个很缓慢的窒息过程。
伊凡转过身。
喧闹的屠夫餐厅安安静静,或者说整个世界都已经停止向前移动,欢声笑语,阴谋算计,人生百种面孔全都僵硬在空气当中。
观众们静静悄悄,似乎没有影响。
伊凡疑惑地转过来,看见壮汉眼中开始浮现血丝——只有这个人停留在凝固和活动之间,备受折磨。
“嘶!”
伊凡浑身战栗。
因为有只手指在自己脖颈游曳。
女魔法竟然靠了过来。
她皮肤如同冰块般冰冷湿润,带着某种奇怪的触感,像是把玩着一枚珍贵的宝石。
伊凡没有动弹。
他似乎变得不见喜悲,始终保持沉默,直到女魔法师指着强盗,拳头开合。
强盗开始剧烈喘息。
他似乎处在泅溺边缘,涕泪横流,嘴里根本组织不出像样的言语,甚至想要哭嚎着祈求。
“瞧,作何感想?”
女魔法用脸颊贴紧伊凡的耳朵。
她轻声询问,眼里带忧郁,口吻温柔又悲伤,似乎在像某个漆黑的树洞作倾诉。
“没有想法。”伊凡平静地说着。“很正常的人类行为吧。”
他感觉到耳旁的呼吸,才变得有些紧张。
伊凡喉咙吞咽着,随后就有手掌贴过来,感受着喉咙的起伏,似乎他做任何事情都很有意思,值得仔细研究和对比。
在女魔法师眼里,谁都不算人类。
凡人只是值得研究的个体,没有羞耻心,没有等级和尊卑观念,甚至不存在善良和邪恶的区别,只是单纯地值得归纳和总结的案例。
“我……我似乎懂得你的想法。”
“会失望吗?我对人类的态度,总是跟这个世界的观念相悖。”
女魔法坐在吧台前,从后面抱着他。
伊凡摇摇头,说:“并不,我……我很荣幸,听起来是否有些卑微……我,我是说……”
“嘘!”
女魔法师面露微笑。
她不知道用什么表情能够安抚人类,所以只能勉强做出微笑,尽管它看起来很不合时宜,也不算是对于问题的回答。
伊凡却很感激耳边微弱到极点的笑声。
他没有感叹女魔法师的强悍,或者毫无怜悯的冷血,相反,这个微不足道的笑容,让伊凡觉得对方好温柔……
强盗似乎终于从窒息中摆脱。
他依旧无法动弹,却艰难地组织起语言,颤抖着向女魔法求饶:
“我,我我,抱歉,我想活下去。”
“你不想。”她摇摇头。“你想要获得它,我明白的,贪婪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情绪,甚至能够盖过恐惧和迷茫,让人类做出超越自身负担的决定。”
伊凡觉得身后的重量消失。
他有些失落。
女魔法师离开座椅,取下了脖子上的水晶装饰,然后非常温柔地将东西套在了强盗的头上。
尽管对方眼皮抽动,汗液横流,但还是挣扎不开。
他给伊凡的反应,仿佛在说——这枚昂贵神秘的装饰品甚至比绞刑架的套索还要令人忌惮。
强盗在戴上的瞬间便双眼发白。
他面前的景物飞速旋转,周围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急速闪过的画面瞬间穿透意识,如同无数把锋锐无比的刀子割开了皮肉,甚至还在不断细分……
他看见很多,却无法集中意识。
强盗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落点来表达情绪,他甚至开始忘记恐惧的定义是什么。
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开始减速。
他终于看清楚,是自己在分赃,然后被同伙捅死,或者是被送上邢台,甚至在野地里遭遇意外……
“我的……未来……”
强盗嘟嘟囔囔着。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画面开始消失,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不断减少,似乎未来在收束。
最后,变成空白。
强盗已经双眼炸成浆糊。
血浆从所有空洞里向外汩汩地流淌,但尸体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保持着勾肩举手的姿势。
然而几个呼吸之后。
尸体开始分解成粉末,最后飘散到店铺各处,连一滴血液都没有遗留下来。
“他怎么了?”伊凡问。
“眼界狭隘的人,会被困死在循环当中,人类永远是有局限性的,跳不出固定思维,就无法看见事物最本质的东西。”
女魔法师平静地解释,盯着落在地上的项链。
伊凡略微有些愣神。
他很惶恐地俯下身子去捡,因为这种弯腰的动作似乎不应该交给对方。
伊凡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将东西给她戴上。
女魔法师表情依旧忧郁,却点点头说:“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我……您叫什么?”
伊凡似乎很紧张,很期待。
“这就够了吗?”女魔法师说,“我叫……”
洛克萨妮。
7017k
0283:挑衅婪桥的女人
“我很荣幸,女士,您为何会看中我?”
伊凡望着周围近乎凝固的空间,感受着那冰凉的手指在脸颊和脖颈间游曳。
“你的未来,我很感兴趣。”
洛克萨斯嘴唇微启。
她知道某些本该熟睡的东西正在苏醒,北境最深层次的魔法随之活跃,而钥匙就藏在伊凡身上。
“我能感受到旷野的呼吸,风吹过婪桥,铁索晃荡,骨粉研磨的石砖冰冰凉凉……”
洛克萨妮低声呢喃。
伊凡在咒语和心理暗示的双重作用下失去意识。
然后周围变成昏暗不堪。
雾气伴随着风雪降落下来,黑暗当中,似乎有张咧开的嘴巴,光线只能照亮半张脸,洁白的牙齿张开,白烟喷吐而出。
“呼,孩子,你真特别。”
他就是伊凡脑中的声音,每次伊凡意识模糊,就会拉扯伊凡的灵魂。
“迷路了吗?”
黑暗里伸出干瘦的手掌。
他戴满铜纹戒指,珍贵的珠宝镶嵌在古老的饰品上,似乎在炫耀着财富,弯曲又舒展,像是邀请,又像是蛊惑……
洛克萨妮睡眼惺忪地站在伊凡面前。
她偏偏头,望着黑暗里的东西,似乎在观察一件很古老的遗物,随口说道:
“婪桥果然真的存在,只是被隐藏罢了。”
洛克萨妮叹了口气,她似乎有些失望,盯着黑雾对面那座虚幻的长桥,说道:“原来看守者是你,我还以为会是更令我感到意外的人物。”
“年轻人,你认得我?”
“不,”洛克萨妮笑起来,“我只是知道,你贪婪且愚蠢,被关在婪桥这座囚笼里……是咎由自取。”
黑雾开始沸腾。
虚无中的桥梁似乎传来了冷风,上面的铁索发出催命般的响动,直到黑暗里的声音再次发出。
他说:
“你借着伊凡的意识来找婪桥,却敢开口挑衅我,孩子,真是不知道好歹……”
黑雾洞开,狰狞的鬼影呼啸而出。
这里是现实和虚无的交界,属于是婪桥的控制范围,那座遥远的遗迹,正在尝试着将洛克萨妮的灵魂拖走!
女魔法师张开双臂。
她看见黑影如同绞索缠绕在胳膊上,古老的诅咒疯狂地撕咬着,身体随时都要破碎,痛苦和强悍的力量撼动着这片空间。
“原来……你被困得这么死?”
洛克萨妮带着笑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被影响的迹象,甚至好奇地向内张望。
婪桥里的人开始愤怒。
他也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并不简单,索性将原本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只见斑驳的骨粉砖出现在地面上,周围凝固的空气开始流动。
雪花簌簌地落下,是黑色的。
洛克萨妮眼前出现长阶,桥梁正式向自己开启,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从内心深处涌出。
连她都感到有些吃惊。
“谢谢,我很久……没有体会到冲动了。”
洛克萨妮望着静默在昏暗中的桥梁,缓缓向前移动脚步,几乎就站在昏黄的交线上,随时能够脱离伊凡的潜意识,坠入无尽的深渊。
黑暗里的人露出得逞的微笑。
他知道婪桥的魅力,只要迈动脚步,拉扯力就会成倍地增长,对方站的位置,就是欲望膨胀的顶峰。
谁能拒绝自己最真实的渴求呢?
洛克萨妮却偏偏停住了脚步。
她闭上眼睛,临门一脚,却像是在品味长久以来失去的情绪,甚至露出开心的笑容。
“来吧,孩子,我在等待。”
“我很抱歉。”
洛克萨妮睁开眼睛,眼中带着满足,更多的则是无情的戏谑,甚至还有得逞的挑衅。
“你……哦不,别!”
黑暗里的声音愈发焦急。
他看见洛克萨妮抬起脚,无数怨灵瞬间扑向了长靴,似乎想要将她带进黑暗……
砰,轰隆,咿呀!
洛克萨妮竟然踩碎了婪桥上飘荡了无数年的怨灵,它们轰然破碎,变成朦胧的余烬,最后散在空气当中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洛克萨妮露出玩味的表情。
她再次抬起脚,往后回落,这种缓慢的举动其实是在挑战人性,拒绝自己深层的渴望,也是在践踏着婪桥看守的威严。
“你……你竟然敢……”
“我知道时间不早咯,我该告辞,说实话你令我失望的程度反而令我吃惊,呵呵。”
洛克萨妮转身返回伊凡的身旁。
她挑起伊凡的下巴,在黑色的风暴当中撑起略显安静的角落,身旁呼啸的冤魂凝结成了实体,每只都庞大得能够吞噬山峦,却偏偏没办法靠近这处角落。
洛克萨妮在回忆。
她想起伊凡将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的虔诚,这种对生命失望透顶的灵魂,应该就是吸引婪桥的原因。
伊凡被劫持虐待的时候。
捺萨的仓库当中正好藏着箴言碎片,巨大的情绪落差还有隐藏多年的性格暴露,这种复杂的人性似乎激活了婪桥的封印。
黑暗继续在向内压缩。
婪桥还在扩张,似乎要侵入现实。
洛克萨妮突然冒出个更有趣的尝试,她叫醒了沉睡当中的伊凡,让他看见周围这些骇人的欲望。
“我在哪儿,我要死了么。”
伊凡很平静地询问,眼神却再也没从面前的女魔法师脸上移开。
他是真心依赖着面前的女人。
洛克萨妮拥其入怀,像是安慰着受伤的野兔,“你看见我身后的桥梁了吗?”
“嗯。”
伊凡缓缓闭上双眼。
洛克萨妮抚摸着他的卷发,继续说:“那里许给你无尽的愿望,但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去撬动历史。”
她松开手,让对方自己做选择。
“狂妄至极,”婪桥里的声音变得暴躁,“伊凡,回应我,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伊凡听出了这个声音。
他先是惊讶,再是释然,然后望着洛克萨妮略带忧郁的双眼,似乎是想珍惜最后的时间。
洛克萨妮说:“你选择我,可能会死。”
伊凡张开双臂,向她坠落。
婪桥里的声音在嘶吼,带着浓重的不甘和愤怒,而伊凡却已经做了决定。
他最后的遗言只有非常简短的一句话
“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为你赴死?”
7017k
0284:洛克萨妮
“现在。”
洛克萨妮抱住伊凡。
她感觉到了周围空间的波动,婪桥想要越界撕开虚妄,直接从潜意识里接走伊凡,夺取对方的肉体。
“晚安,伊凡。”
洛克萨妮轻声说着,怀里的人瞬间失去意识。
她转过身,眼中带着难见喜悲,但黑烟尽头的存在却感觉到某种愤怒穿透的怨恨,任何怨灵都阻挡不住这种情绪的蔓延。
“看来你有备而来。”
婪桥已经撕开空间,黑暗变成了流淌的水,正在淹没这片世界上本不该存在的空隙。
洛克萨妮抬起手。
她沿着额头将蓬乱的头发梳理到脑后,露出原本就精致且端庄的面庞,年轻,却极其有韵味。
她突然向两侧挥动手臂。
澎湃的黑雾龙卷瞬间被撕碎成徐徐的晚风,滚动的黑浪如同奔流而来的海洋,却在她手中轻松握持,甚至能够随着手指的蜷缩变成溪流,最后淌在脚下,被气浪蒸发干净……
“你做了什么?”
黑暗里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他似乎浮现出很遥远的记忆,关于某些本该逝去的存在,还有埋葬在永恒之海的历史。
“你,你挖了她的棺材?”
“谁?”
洛克萨妮微笑反问。
她没有停止施法,这种虚无的空间,无法禁锢她的力量,反而因为没有规则,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捏碎婪桥的精法。
这种事情说出去谁又回相信呢?
“你说得对,我确实做了准备,因为我根本不清楚婪桥当中究竟藏着什么。”
洛克萨妮不断撕扯着周围的黑暗。
当所有冤魂凝结成的实体开始崩溃逃散之后,原本属于潜意识的平静空间开始浮现出来,关于伊凡隐藏在心中的一切……
那些明媚又寂寞的记忆。
洛克萨妮继续破坏着对方留下来的侵蚀痕迹。
她要清空婪桥所做的一切,然后将伊凡推到另一个位置当中去,推到一个原本属于这个孩子的未来。
黑暗在崩解,孤魂野鬼们逃回了婪桥。
那个声音隐隐颤抖。
他开始收缩力量,把贪婪欲望全都召回来,怕被这个疯狂的女人全部撕扯感激。
“你……究竟是谁……你怎么做到的……”
他甚至开始结巴。
“婪桥守护者竟然会畏惧?真是有意思。”
洛克萨妮继续拔除侵蚀节点,这种东西比魔法阵要复杂上万倍,但在她面前就如同清理盆栽中的杂草一样随意轻松。
婪桥开始隐退,空间正在恢复合拢。
那个声音终于意识到了害怕。
但他却忍不住去想另一件事情:“人类阵营如果得到你这种力量,那就说明,你早就不再安于势力间的争夺,凡间的野心与你没有关系……”
洛克萨妮听见这句话,竟然也笑着点了点头。
黑暗里的声音继续逃跑。
他在消失之前迫切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准备得如此充分,究竟是为了对付谁呢?”
洛克萨妮看着慢慢收缩的黑暗。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忧郁,似乎在思考,最后只是耸了耸肩,随口做出解释:“我再来之前,曾经幻想过婪桥的守护者是否有线索,或者说,这里会出现一位旧神。”
空气在抖动,黑暗在挣扎。
对方的情绪波动非常明显,黑暗里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正在疯狂地撞击边界。
他抓住最后的裂缝,撑着它,保持对话。
他问:“你……你竟然想要杀死一位旧神!”
“为何不呢?”洛克萨妮似乎很坦然,“但这条路还很遥远,我得找到祂们,才能得到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如果没有办法,我会继续杀下去……”
她举起手,轻松将黑暗碾灭。
洛克萨妮环顾四周,只看到了遍地狼藉,还有在潜意识里迷茫的伊凡。
她将他抱起来,任由对方枕住自己的双腿。
洛克萨妮抚摸着伊凡的碎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
“我没有找到,所以我决定让祂们来找你,帕洛图斯比究竟藏着什么呢……伊凡,祝你被选中,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该如此。”
昏昏沉沉,世界颠倒。
伊凡在屠夫餐厅的储物间醒过来。
他躺在老板用来收留杂工的临时房间当中,周围生着壁炉,床边还有彻底冷却了的饭菜。
伊凡趁着瘸腿,冲出去,抓到正在屠宰牲畜的伙计,发疯似地询问道。
“我昏迷了多久?”
“不清楚,两天,还是三天吧。”
伙计看见是伊凡,原本想要皱眉唾骂,甚至威胁这个沉默寡言的瘸子。
但伊凡现在看起来截然不同。
他眼中重新闪烁着光,这是活人,而且是有寄托的活人才会具备的东西。
究竟是谁给了他希望呢?
伊凡记得洛克萨妮。
他在后面发疯,跟每个见到的人确认当天发生的事情,询问那位记忆当中的女人。
头发蓬乱,眼神慵懒。
她穿着破旧古老的法袍,长靴是某种兽皮,脖子还挂着一枚危险且漂亮的吊坠。
她不把人类当做同类。
她甚至无法区分善恶和喜恶,只是做着自己理解的事情,不管这个世界如何看待她自己。
我行我素的女魔法师。
“她在哪儿,她去了哪里,谁能告诉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该怎样才能再次见到她!”
伊凡发疯了。
或者说,原本疯了的伊凡终于又有了精神。
店铺老板很粗暴地将他关在了房间里,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种孩子。
安贝拉冰港每天都有失踪的女人。
那些赌徒都以为自己一眼钟情,然后从宿醉当中醒来的时候旁边空空如也,腰包也被掏空,没有联系方式“我们曾立下誓言,不允许背叛信仰者追随虚假的阿瓦罗萨转世。你的战士们很英勇,但却不够强大。”她从背后解下一把巨大的战斧,斧刃上包裹了一层虽然很薄但却货真价实的臻冰。她是真正的冰裔,一直在默默地承受着武器的寒意带来的不适。不过就在她要走到筵席最远端的时候,她僵住了。在最后一张桌子前,脸色铁青地围着一帮离群独坐的人,这是一去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冰裔——追雪部落,他们是一群有仇必报的狂徒
7017k
0285:交易
捺萨点点头,向后躺倒在湿润的靠背椅当中。
他正坐在魔沼蛙,贾·波勒先生的店铺里,距离上次出现在这里,已经过去了数天。
苏塔和他都没有返回过劫掠者营地。
所以说,在外面蹲守的桑顿卡亚斥候,并没有找到正确的目标。
捺萨松开双臂,表现出友谊。
他说:“抱歉,我没有想到您的效率竟然如此之高,以至于我忙活着其他事情,都没有时间过来询问箴言碎片的进展。”
魔沼蛙抽着烟卷,咧出笑容。
他身上的马甲鼓鼓囊囊,看起来里面藏着不少好东西——最近劫掠者越来越猖獗,他收到的礼物、店铺当中的生意都非常不错。
波勒先生把箴言碎片搁在桌上。
他点燃两根兽油蜡,这是烛行者最喜欢用的东西,但在这间店铺当中,只是用来给珍贵的宝藏增色的用的光源。
这笔生意到了最关键的谈判阶段。
魔沼蛙将东西推出去。
他把自己最近探听到的事情全盘托出,包括箴言碎片可能蕴藏的秘密。
“哦,巴郎穆,我恨这该死的运气。”
捺萨和苏塔都露出遗憾的表情。
他摊开双臂,嘴里不知何时已经镶嵌了金牙,明晃晃地说道:“我是个讲究效率的人,说实话,其实我听说这东西是把钥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失去兴趣。”
他们是劫掠者。
荒原还有大笔生意在等着两个人去做,根本就没有闲工夫去做那种探险家的任务。
他们喜欢赚钱,赚血腥又痛快的钱。
波勒建议捺萨和苏塔:“你们可以寄存在安贝拉冰港的兽肚巷里,等到北境盛宴结束,你们赚够了财富,就可以用大把是时间去研究这东西的奥秘……”
“哈哈哈哈!”
捺萨和苏塔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他们赚钱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金盆洗手。
为了不用再刀头舔血、烧杀掳掠也能够过上相当奢靡的生活,等到生意做完,剩下的便是享受生活,谁愿意用宝贵的时间去做这种拿不准的事情呢?
简直是本末倒置!
“波勒先生,您有很多顾客……”捺萨开始提出其他方案,似乎在急着出城。“谁出价高,我愿意当场埋掉,娑布里先生有间拍卖行对吗?我这东西,有没有上台举牌的资格?”
捺萨和苏塔最近混迹在安贝拉冰港。
他们享受着兽帆船带来的繁荣,纸醉金迷,流连在混乱无序的销金窟中难以自拔。
他们口中的【娑布里先生】……
其实是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之一。
他创建了最令人惊艳的拍卖行,专门贩卖些足够令人震惊的物件,据说被邀请的出价者,往往都是北境古老部落的线人,或者说各大冒险家协会的高层。
“您真的不需要考虑吗?”
魔沼蛙耷拉着眼睛。
他吐出嘴里的烟雾,等到周围足够朦胧的时候,这只怪物看起来就变得阴险又狡诈,似乎全世界最精明的地精商人都没办法在他面前套的好处。
捺萨摆摆手,丝毫没有动摇。
他说:“我们在全世界最荒凉的土地上做着最危险的生意,呵,说得很奇怪,昨天黑蛇酒吧的侍者跟我说,劫掠者就是用命赌财富的勇士……”
“哈哈,恬不知耻!”
苏塔无情地嘲笑同伙。
虽然他当初听见的时候也很开心,不仅搂着侍者灌酒,甚至还赏了好多小费。
捺萨看见魔沼蛙没有被自己逗笑。
他耸耸肩,似乎无所谓,正色道:“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这是实话,所以说肉眼可见的利益才值得搏命,及时行乐的人生才最舒服……”
魔沼蛙用带蹼的手掌拍拍肚皮。
波勒先生给两个劫掠者介绍了合适的生意,那些被带到安贝拉冰港的战利品,几乎全被拖上了南疆赏金犯的兽帆船。
魔沼蛙概不过问他们之间肮脏的交易。
他做生意甚至都不看重那笔中介费和佣金,甚至谁都没有见过贾·波勒离开这间店铺。
谁能猜到他做生意是图什么呢?
捺萨说:“既然如此,我们就说定咯,再帮我物色个合适的雇主,随便您开价,或者说完成相关的委托也没问题。”
他起身来开板凳。
苏塔习惯性地撂下一袋子赏钱。
贾·波勒看得出来:
这两个劫掠者赚得盆满钵满,甚至有可能已经和萨雷克约定了长期合作,把在冰髓古城里囤积的宝贝全都交给这个阴险狠辣的赏金犯去操办。
“嘿,朋友。”
波勒先生轻轻敲击桌面,叫住了他们。
捺萨和苏塔转过身来,看见魔沼蛙冲着他们吹灭了蜡烛,又将装有箴言碎片的盒子放回肮脏的马甲。
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嗓音说道:
“我得提醒客人,如果在寄存期间出现意外,我将默认拥有这件商品的处置权。”
劫掠者闻到了黑吃黑的味道。
波勒先生却笑出声,继续说道:“所以请务必小心行事,如果得罪过谁,最好是避避风头……”
捺萨露出金牙。
他们是劫掠者,这种人得罪的家伙可数不过来。
砰,门被关闭。
……
贾·波勒静静待在黑暗的房间当中。
他最喜欢等待客人时的静谧,这种激动的感觉甚至要比去古城歌剧院旁听还要刺激。
戏剧总是重复地表演人性。
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就能够经历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命运。
叮铃铃。
商铺们被推开。
肯恩走进来的时候,嗅到了尚未散去的蜡烛味。
洛嘉也瞬间挑起眉头,当初部落联军驻扎在桑顿卡亚的时候,曾经有烛行者跟他交过手,所以对于这种掺杂了秘药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肯恩将肮脏的羊皮卷轴撂在桌面上。
他说道:“马哈鲁来交任务,这份委托上面的材料已经备齐,把赏金和你答应好的情报叫出来,我知道你敢开门见我,就必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咚!
肯恩将野熊的脑袋放在吧台上。
鲜血肆意流淌,瞬间侵占了整片木板,迅速抵达桌子边缘,随时准备滴落下去。
7017k
0286:哧溜哧溜
朗明威姗姗来迟。
他身后是戴着新饰品的麦格,似乎是在来店铺的路上买了点小礼物,有朗明威这个诺林阔佬在,安贝拉冰港就是郁金香最豪华的游乐场。
洛嘉和奎玛看起来也很狼狈。
那些霜熊狂暴起来谁都招架不住,而且有外人在场,几个人都得遵照战旌的命令保留实力,所以在狂暴巨蟒和各种猛兽的围攻当中只能艰难地寻求生存。
肯恩其实看起来更加糟糕。
他满脸都是污渍,盔甲变得更加破烂。
如果不注意的话,还以为这家伙是那种南方来的流浪者,谁又能想得到这个人是桑顿卡亚部落的战旌呢?
魔沼蛙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
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哧溜,嗒嗒嗒。
波勒先生张开巨嘴,色彩奇怪的皮肤中间出现一条骇人的裂缝,紧接着是看不清楚的牙齿,随后……
“哇,好长的舌头。”
奎玛叫出声,一阵恶寒,站到了后方。
肯恩也迅速离开长桌。
他看见魔沼蛙非常享受地舔舐着野兽的鲜血,两颗巨大的眼球依旧保持着半睁半闭的模样,谁都看不清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行了,我要吐出来了。”
洛嘉也招架不住。
他捂住嘴巴迅速跑到店铺门口。
朗明威就非常贴心了。
他在第一时间就把麦格挡在身后,这种精神污染实在是太过恶心,不要给诺林郁金香留下心理阴影。
肯恩挑挑眉毛。
他似乎看到了某些细节:
野兽的血液并没有把魔沼蛙的嘴巴糊得到处都是,这些液体都很自然地流进了血盆大口当中,似乎被黏液给包裹而不是混合。
波勒先生享受完桌面上最后一滴溢出的血液。
他稍微向前倾斜,然后用巨大的舌头将东西裹进了嘴巴当中,在口腔里翻滚舔舐,如同孩子正在享受着蘸取了蜂蜜的糖糕。
“老天爷啊,这得什么味儿……”
朗兹挡住了奎玛和洛嘉。
巨裔退无可退,觉得画面恶心,但是又没有办法逃避,偏偏奇怪的心理不允许他把眼睛闭上,似乎这种猎奇的玩意儿还有那么点意思。
“你是要提纯吗?”
肯恩站得最近,甚至还凑了过去。
朗明威虽然一言不发,但其实很佩服马哈鲁的心理素质,要知道这种生物的巢穴往往都腌臜不堪,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甚至能够损坏人的嗅觉。
佣兵领袖却甘之如饴,愿意替自己属下开道。
马哈鲁很有冒险精神,而且心理素质和智慧都非常不错,如果对方愿意加入诺林军队的话,很容易就能混到自己今天的位置。
他只需要再找两个财主,或者有足够面子的贵族……
诺林骑士长的位置恐怕还得再添加一个。
肯恩不清楚朗明威的想法,就算知道,估计也会不屑一顾地笑出声,随后就跟自己的属下们一起用低劣的玩笑嘲讽着诺林军队的无能。
佣兵都是这样。
他们有很多时候都认死理,对于那种不接受的建议,喜欢用不恰当的言辞去羞辱或者拒绝。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佣兵心理。
他们的生活的工作不允许有太多反悔的机会。
那就只能彻底的毁掉另一种选择,来告诉自己毫无退路,要么继续向前,要么只能够栽个跟头。
噜,噜噜。
魔沼蛙似乎在享受着嘴里的东西。
他看起来有点晕乎乎的,或许血液和生肉让这家伙达到了微醺的地步,难道说这个种族就喜欢这样享受食物吗?
波勒先生似乎变得更加圆润了一些。
他身上的破旧马甲被撑得更紧,伴随着某些粘稠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哝声,有些奇怪的烟雾从他后面散开。
【技能:腺体提纯】
【描述:魔沼蛙能够通过特殊的手段,提取到任何液体当中的需要成分,甚至能够将东西分好以后吐出来。】
肯恩挑挑眉头,瞪大了眼睛关注着。
他看见魔沼蛙扭动身体,后背的斑点都开始颤抖,那些斑驳的图形原来都有肉眼难以分辨的小孔。
魔沼蛙向后抵在墙壁当中。
他表情非常奇怪,说不上来,就像是:
怪物拧巴着脸,然后被更丑陋的东西吓了一跳,最后才发现是照了镜子……
波勒先生似乎很享受地“释放”了某些藏在身体里的东西。
朗兹抽动鼻翼,想要确定空气当中有没有骚味。
波勒当然能够看见他的东西,随后便开口说道:“听着,如果你觉得我会在自己店铺里撒尿,那你可就太侮辱我了。”
他从身后的墙壁当中取出藏好的瓶子。
肯恩看着对方将好几个类似的小玩意儿放在桌面上,里面装着数量不等的液体,从备注提供的信息来看,竟然就是霜熊血液当中混合的提纯物品。
朗明威似乎见怪不怪。
他在诺林王国的时候,就听说过魔沼蛙这个种族,甚至在某个贵族的家中就见过一头成年的魔沼蛙。
人类喜欢将这东西饲养起来。
他们并不觉得具有智慧,能够交谈就可以跟自己平起平坐。
贵族们圈养这种东西,把他们当做提纯器,用来进行某些危险的魔药研究,或者说是某些召唤仪式的辅助用品。
列尔波塔家族并没有类似的行为。
他们以正义著称,贯彻着诺林王国的教条,对于类似的行为虽然没有能力去制止,却在对于晚辈的教育当中反复强调——不要将这种事情当做理所当然。
肯恩接触麦格比较早。
他最欣赏的就是女学者对于善良的解释。
魔沼蛙看见众人纷纷陷入沉思,尴尬地砸了咂嘴,他突然开口冲着朗兹说:“嘿,那边的巨裔,你能靠过来吗,这边有些事情还得需要你的帮助。”
朗兹傻乎乎地走了过去。
奎玛和洛嘉适应了许多,但还是面露难色。
肯恩问道:“你想对我的属下做点什么?”
魔沼蛙似笑非笑地说:“实不相瞒,我刚才分解以后才发现,距离材料清单当中标注的量还差了一点点。”
朗兹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因为搏杀而染上的猩红,暗道糟糕。
巨裔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只有黑暗,随后才猛地意识到……
魔沼蛙的嘴巴里原来长这样!
7017k
0287:清洗
哧溜哧溜。
魔沼蛙原本庞大的身躯又膨胀起来,甚至能够触碰到高耸的屋顶。
他像是蟒蛇吞咽那样撕开血盆大口。
魔沼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小蛤蟆,从种族角度来说他们能够在奥苏亚大陆不灭绝,总是有足够生存的天赋或者能力的。
吧嗒,吧嗒。
魔沼蛙将巨裔整个含在嘴里,舌头肆意舔舐,仿佛在享用最美味多汁的肉排——但朗兹的腿还在外面,挣扎的频率不断缩小。
唾液湿哒哒地落在周围。
肯恩飙出一句脏话,腾身跃上桌台,但还是没有来得及,手掌扑空,眼睁睁地看见波勒先生像是吮吸浓汤那样把两只脚也吃进嘴里。
“呜呜呜,咕噜噜~”
他嘴唇蠕动,腮帮子鼓鼓囊囊,伴随着四溢的腺液确实很像在咀嚼嘴里干燥的肉块。
“该死,快张开!”
肯恩费劲力气将手插进合拢的唇缝里。
他暗自心惊,因为传来的触感非同小可,这嘴巴里面似乎已经被魔法阵笼罩。
封死的结界难以撼动。
肯恩即便爆发出【重峦】,再施加上【古老战技】也没办法将魔沼蛙的嘴巴给打开。
波勒先生圆溜溜的眼睛终于瞪大。
他似乎也很惊讶,眼前这个人类爆发出来的力量和压迫感确实强,甚至撬开了缝隙,露出里面五彩斑斓的光芒。
“呜,呜呜!”
魔沼蛙手舞足蹈,想要解释些什么。
但是他合拢的嘴巴似乎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暂时丧失原本的表达能力。
肯恩还在继续尝试着拯救朗兹。
奎玛和洛嘉也都飞奔而来,他们爬上桌子,将武器插进缝隙当中,咬紧牙关发力撬开。
“该死,把人给我吐出来,你在搞什么鬼东西!”
肯恩费尽全力,却因为魔沼蛙皮肤上的黏液脱手。
他向后倾倒,虽然身手敏捷没有摔跤,但原本的缝隙失去支撑之后瞬间合拢,把奎玛和洛嘉的武器咬死。
“啊!”
两个人被迫撞在一起。
肯恩涌起火气,展开灰色视界,看见朗兹的影子在魔沼蛙的肚皮里翻滚。
唰——
他救人心切,直接将【晨昏】从背扣当中取出,拿在手上掂量着寻找角度。
奎玛和洛嘉对视一眼。
他们爆发全力将武器抽出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桌子,给战旌足够的视野和助跑空间。
“呜呜呜!”
波勒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都快脱落了。
他看见佣兵领袖像个屠夫似地盯着自己,而且对方手里的斧头看起来非比寻常,刃口爆发出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魔沼蛙两只蹼掌在胡乱挥舞。
他突然皱起眉头,似乎闹了肚子,腮帮子也鼓鼓囊囊的,嘴唇缝隙里渗出各种粘稠的液体。
腥臭发馊,似乎还有点腐蚀性。
“好吧,救人要紧,给我把朗兹吐出来!”
肯恩握紧晨昏,踩着长凳飞到空中,在狭窄的房间里做出腾跃的姿势,斧刃划开天花板的植物,照着魔沼蛙的脑袋就猛地落下。
“呜,呜呜,呕——”
波勒终于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将人给吐了出来。
“该死!”
肯恩看见巨裔飞向自己。
他只能使用【影隙】瞬移到旁边,将斧头砸在墙壁当中,整座建筑随之摇晃,墙体轰出非常大的空间,里面黑黢黢的,塞满了港口当中的杂物。
波勒是个不爱整理的家伙。
此时的魔沼蛙已经双眼翻白。
他向后翻滚,像个凹凸不平的球体,晃晃悠悠地身躯,长舌头耷拉在嘴边,还有湿哒哒的唾液流出来。
朗兹被吐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呦喂,我差点以为要闷死。”他捂着脑袋爬起来,然后抱着自己打寒颤。“该死,我觉得自己好肮脏,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恶心了。”
朗兹蜷缩在地上。
他看起来没啥大碍,就是精神遭受了重创罢了。
奎玛扶着膝盖,方低身子去检查同伴的情况,然后发出奇怪的笑声吐槽道:“其实正好相反,兄弟,你看起来干净得简直不像话。”
洛嘉也在后面捂着肚子狂笑。
朗兹虽然全身都还在滴水,但是不论盔甲还是皮肤都一尘不染,铁器凹槽都光洁如新,比最好的工匠保养出来的防具还要惊艳。
肯恩也收起武器走过来。
他展开灰色视界检查过后,确认朗兹的血条没有丝毫的变化,反倒是洗了个免费的澡。
【态度:心悸】
朗兹这种性格的巨裔,竟然都能够感到后怕,可想而知待在魔沼蛙的嘴巴里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你可把他吓惨了,波勒先生。”
肯恩抱着胳膊转身盯着柜台后面。
魔沼蛙喘息着翻回身体,一边深呼吸,一边从身后的墙壁当中掏出刚才那样的容器。
他咂摸着嘴巴,似乎有些扭伤,说道:
“我觉得我受到的惊吓应该更严重些,老实讲,你打断了提纯,魔法在我肚子里爆炸,得收取额外的费用才能抵消……”
“奸商,谁让你不解释。”
洛嘉皱着眉头,当场开口回击。
“我以为你们明白,”波勒反倒觉得委屈。“我跟伯克是老朋友,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他每次都会用陷阱帮我抓魔物野兽,然后让我尝尝他跟班的味道。”
“嘶……每次?”
朗兹瞪大双眼,心想这种经历竟然会有人重复经历过。
真够遭罪的!
肯恩露出恍然的表情。
他回想起来:
第一次跟伯克来到波勒先生的店铺时,学徒就表现出极大的恐惧,看起来心理阴影属实不小。
肯恩提交了佣兵委托。
他最近在刷悬赏任务,既是符合自己的身份,也是为了给马哈鲁增加名气。
肯恩解决了很多艰巨的任务。
安贝拉冰港的佣兵团队们都很感激他,毕竟这种事情算赏金的话比较见外,所以只能是欠人情。
肯恩最开始动用他们去寻找苍厝蛇。
现在做的这些,算是延迟支付的报酬,将知名度和好感刷出去。
他每次走上街头……
在那些公告栏或者幽深巷子里穿行的时候,能够听到旁人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佣兵马哈鲁和金色盾牌公会。
7017k
0288:第二座烘炉遗产
“呕,真糟糕。”
波勒先生伸出舌头甩了好几下。
他似乎也不想回忆朗兹的味道,而是按照羊皮卷轴上面的信息将委托材料全部收拾整齐,最后放在用来交付的暗格当中。
马哈鲁最近几天在狂刷任务。
他攒够了赏金和荣誉点,能够在安贝拉冰港的酒吧当中兑换东西。
肯恩没有打草惊蛇。
他将东西攒起来,同时去熟悉各个公会的领袖,接触北境比较知名的几个佣兵公会。
波勒将这些事情都看在眼里。
肯恩委婉地向魔沼蛙表达过自己想要找人寻仇,而且混迹安贝拉冰港数日,应该流下了很多线索才对。
波勒怀疑过捺萨和苏塔。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今早做出提醒。
对于波勒来说,没有所谓的朋友或者义务,他作为职业中间商,肯定要保持好绝对的中立,除非能够协调资源,让双方都满意。
这次不行……
马哈鲁和朗明威要的是顾客的性命。
肯恩也只是随口跟波勒提过这件事。
他还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金色盾牌公会的线人身上,毕竟这种雇佣关系更加纯粹些,就算是事后出现麻烦,还有昆尼能够帮忙兜底。
肯恩交接完委托,就打算接取其他需要技巧解决的任务。
但是魔沼蛙今天却没有那么爽快。
“呜,有些事情或许要跟您谈谈,马哈鲁先生。”
他神秘兮兮地拍打着肚皮,“我手上有件很珍贵的宝藏正在等待寄售,我觉得最近合作得还算愉快,而且你们看起来也像是能够出得起高价钱的家伙,不如好好聊聊……”
肯恩撇撇脑袋,表示无所谓。
他转过身去确认朗明威的态度,毕竟合作愉快说的是自己,但挥金如土明显是指站在身后宠妹妹的诺林王国骑士长。
麦格转头盯着哥哥。
她是位学者,对于北境的宝藏和文化本身就很好奇。
朗明威现在以妹妹的情绪为主,这种事情问题又不大,所以也点点头示意肯恩自己做出决定吧。
“嘿嘿嘿,好,我们瞧瞧。”
魔沼蛙从兜里取出完整的兽油蜡烛。
肯恩和洛嘉很快就分辨出空气当中弥漫的那股熟悉的味道,看来刚才的顾客前脚离开,他们自己随后就赶到了。
地下悬赏区的机制真是神奇,每次都能刚好擦肩而过。
魔沼蛙准备好光源,让后刚才放回去的匣子重新取出,放在桌面上朝着外围打开锁扣。
【物品:箴言碎片】
【描述:记载着北境最古老的魔法奥秘,他们牵扯着旧神们掌管的力量源泉,由于某些原因,最初的典籍分散成了各种信息碎片,有些被拓印在纸张上,有些则留在壁画和篆刻痕迹当中。】
肯恩皱起眉头。
他看见了备注所提供的信息。
箴言碎片竟然牵扯到旧神那个时代的事情,还有信息当中提到的“魔法奥秘”也很令人在意。
北境传说中的那颗树,被分成了两部分。
其中一部分孕力量育着帕洛图斯比的非自然生命,而另外的身体也被砍成两瓣,矮人们将其铸造成了永冻高墙的框架。
但旧神也取走了其中一部分,似乎做成了棺椁,里面存放着奥秘的源头,被封禁在永恒海洋当中。
肯恩望着面前的材料。
它看起来就像是羊皮卷轴当中的一片,随着时间推移,各种污秽的痕迹落在上面,看起来模糊不清,甚至有些腐朽侵蚀,随时都要被湮灭成沙子随风飘逝。
“能保存下来也真够不容易的。”
肯恩暗自赞叹道。
波勒却勾起嘴角,似乎想要显摆,解释道:“箴言碎片的数量是有限的,它除非被解开秘密,否则永远都不会消失,这种物品在北境非常珍贵,谁都想要得到专属的力量,但……也因此死了很多人。”
“你说不会消失是什么意思?”
肯恩根本不在乎其中的危险。
一个被旧神威胁甚至侵占过的家伙,还会在乎这个?
肯恩是个天生的冒险家,建立桑顿卡亚部落,并没有消磨掉他原本的探索欲望还有强烈的求知欲。
波勒便解释道:“北境的秘密数不胜数,箴言碎片承载的东西是秘密,是永恒存在的定量,就算这张羊皮纸被烧成灰烬,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地方,也会出现其他的箴言碎片,代替羊皮纸来承载原本应该流传于世的秘密,所以说这东西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肯恩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既然如波勒说的那样,所有得到了箴言碎片的人都应该珍惜呵护才对,毕竟在这东西具有“暂时性”。
万一保存不当,原本唾手可得的力量可就跑没影了。
“既然如此,前任雇主为什么要将这玩意儿卖掉,毕竟你刚才也说了,它好像很珍贵,对吧?”
肯恩露出怀疑的目光。
波勒却根本不回避这件事情。
他把捺萨和苏塔说的原话转述给在座的众人听,劫掠者们喜欢挣快钱,谁都不想让自己后半辈子被秘密和探索折磨。
肯恩表示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问道:“那我们能拿来干嘛,解密的事情你已经搞定,我们难道还要花钱从你这里买相关的线索吗?”
波勒摇晃着身体,似乎在拒绝,随后发出标志性的笑声。
他说:“我们已经找到专业的家伙来破解其中的秘密,这件事情经过的人很少,所以其中的利益,不用我介绍,你们也能够想明白吧。”
魔沼蛙正色起来,甚至坐直以后扯了扯宽敞的马甲。
他说:“我们是合作伙伴,而且相处愉快,你们如果想要了解”杀吟歌谷中的沙喀尔强盗团是他们的消遣。目前南边开始降温,他们的领骑猎手,苏萨塞,已经带领这支强盗团来到更暖和的北方,他们的猎物是那些前往大漠腹地寻找那座崭新都城的商旅车队。的爬行类走兽满口都是又长又锋利的牙齿,身体两侧披着风吹日晒的坚硬鳞片。它们隆起的肚子几乎垂到地面,饱经风沙侵蚀,一条条尾巴不停地扫来扫去,激起这座诅咒之城中堆积的尘埃
7017k
0289:婪桥
在如今的帕洛图斯比,恐怕没有多少人会记得【烘炉遗产】的具体情况。
因为矮人们的杰作隐藏在历史尘埃当中,随着黄金锻造城的轰然倒塌,最后的线索也被北境土著的清缴所毁灭。
“你以为是王朝更迭导致它消失?”
波勒讲故事的时候点起了卷烟,似乎在怀念,但魔沼蛙肯定不是那个时代的移民。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增加讲故事的仪式感。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早在旧神尚未熄声之前,矮人们就已经开始计划铸造烘炉遗产。
他们最开始将这项伟大的事业作为王朝崛起的基石。
“奥苏亚大陆的锻造技艺巅峰,呵呵,你能想象得出来吗,这种噱头撩拨着所有矮人工匠们的心!”
锻打、熔铸、炉火、附魔。
矮人们凝聚起整个种族的力量,创造出了无与伦比的传奇,烘炉遗产在旧神熄声之后,帮助初代矮人皇迅速接管了帕洛图斯比的统治权。
“他们是被南疆放逐的,矮人生活的范围被血裔和精灵们压榨,人类愚蠢的自信也难以将这种形同侏儒的生物当做同类来对待。”
仿佛全世界都在打压矮人。
他们则在这种悲伤的逆流中酝酿着腾飞的火焰,最终炉膛当中的星光给了启示——挥舞的重锤并非只能当做辅助工具,也能为自己创造出生存空间。
初代矮人皇团结起了种族。
他们锻造【烘炉遗产】,宣示着要用技艺和智慧去开创属于自己的纪元。
“最开始,整个大陆都很震惊,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些工匠们凝聚出来的产物竟然如此强大。”
烘炉遗产分为很多个阶段。
早期作品大都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陷落深谷战役】,盘踞于荒原中的霜龙,还有冰面下蛰伏的巨蟒……
一片谁都没有幻想过定居的苦寒之地。
“矮人们挖开冻土,用工具连接地火。”
魔沼蛙讲述起来有种悲壮的史诗味道。
矮人们锻造出一件很强大的武器。
它轰塌了霜龙盘踞的冰川,耀眼的光柱让整个帕洛图斯比都见识到了矮人们积压依旧的怒火。
霜龙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那片终年不化的坚冰,轰然倒塌,霜雪之下的冻土自北境诞生以来,再次裸露在世人眼中。
“矮人皇又率领军队讨伐了巨蟒,开拓了最早的水域突破北境各部落的贸易封锁,联系到南疆诸国以后才真正迅速发展起来。”
岁月悠久,这件武器只出现过几次。
矮人们在北境最恶劣的地方修建出了城池,最终凭借着这一峰一水,慢慢征服了整个帕洛图斯比。
“烘炉遗产最初就是杀伐武器,它们危险至极,谁都没有信心彻底掌控这种东西。”
魔沼蛙说着将长在匣子里的箴言碎片推出来。
蜷曲残破的羊皮纸上,印着模糊不清的字迹,是一种相当古老的语言,而且含糊隐晦,谁都没有办法准确的将其翻译出来。
“帕洛图斯比以前相当富饶,虽然生存环境同样恶劣,但是这片土地上蕴藏着旧神离去后遗留的力量。”
矮人在北境建立起统治。
他们最开始就只能用力量去征服,在杀戮和占领部落的过程当中,也得到了很多珍贵的战利品。
“如何贮藏这些蕴藏着强大力量的东西呢?”
兽油烛火微微摇晃。
波勒先生斑驳的皮肤在房间里变得阴森可怖。
“矮人们需要修建一座像样的仓库,于是第二座烘炉遗产悄然诞生。”
他们希望这个地方不同于常规意义上的储物空间。
矮人们绞尽脑汁,直到无数工匠们灵感枯竭,都没有能够呈上一份满意的作品。
“其实也是骄傲的弊端,毕竟辉煌在前,谁都希望能够更加精彩,所以在这个时代诞生了很多畸形的创造环境,纷纷渴望着成为世界之最。”
最后,矮人们竟然掘开了希恩比奥的遗落都城。
“你们想得没错,就是那个被誉为锻造之神的希恩比奥,这位掌握了智慧的旧神,直到今日也是帕洛图斯比工匠们的精神领袖。”
波勒继续讲述矮人王朝的故事。
“他们改变了一种思路,藏匿宝藏的空间,往往都是有限的,所以才需要设置大门,然后布置好各种机关陷阱。”
矮人参考了遗落都城的设计。
他们创造出了一座建筑。
它没有尽头,能够容纳各种有形和无形的物品,简单些的就是珍宝和武器,复杂点的甚至连魔法和意识都能够贮藏。
“随着财富积累,它藏匿的东西越来越多。”
波勒先生露出玩味的笑容,夸张的笑弧引动着嘴唇间的缝隙,如同徐徐展开的深渊,里面只有黑暗。
“矮人皇猛然意识到,这座建筑似乎开始失控。”
它超出这个时代太多,渐渐拥有了自己的运作方式,确实再也没有盗贼胆敢觊觎矮人们的财富,但里面的东西似乎也难以取出。
“什么意思?”
肯恩突然觉得荒唐。
他说:“矮人们建造仓库,但竟然只考虑把东西放进去,却没有考虑过把东西拿出来?这究竟是智慧还是愚蠢啊。”
波勒整个身子都在抖。
他似乎很兴奋,慢慢解释道:“这座建筑在变化,里面吸纳的情绪和魔法实在太多,竟然融合出了一种谁都无法克制的欲望。”
它藏着大量财富,知道人们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大家都开始忘记里面有多少物品,但不论是谁去取,都能够被满足……”
波勒的笑容不简单。
“矮人皇发现端倪,虽然取物者的愿望被满足,但这个人也会相应地失去一部分东西。”
等价交换。
这座建筑已经活了。
它竟然开始交易,并且不再义务地将东西吐出来,反而是用各种手段收集世界上的一切。
“恐惧开始在矮人中弥漫。”
波勒拍拍肚皮,饶有兴致地吐出烟雾。“但谁能放得下里面积累了数辈的财富呢,所以工匠们都尝试着对它进行修改……”
7017k
0290:远古的秘密
“很遗憾,没有成功。”
矮人们猛然意识到,这座建筑觉醒的程度已经超乎大家的想象。
它始终在蛰伏,始终在隐藏。
“所有试图改变的工匠,最终都被吞噬掉,他们所有的财富,积累的底蕴,甚至肉体和灵魂本身都被吃得一干二净。”
矮人们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明白了这一切。
他们彻底打掉了挽救财富的念头,并且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去将其关闭,让这座建筑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
“哈哈哈,但又错了。”
烘炉遗产是王朝的开端,也是落寞的开端。
“他们喂养出来的怪物,开始不听话,这东西竟然悄悄朝着北境最有力量的那批人出手,觊觎他们的力量和底蕴,诱骗这些家伙把东西拿出来交换。”
帕洛图斯比陷入混乱。
“你听说过北境旧约吗?就是部落战旌们联名起草的纲领,约束着整个北境的底线。”
波勒说起另一个众人熟悉的文本。
他说:“就是因为这座烘炉遗产,大家才知道要团结起来,互相监督,战旌们虽然在矮人的统治之下,却已经开始积攒自己的反抗力量。”
也正是在互相约束的过程中,出现了《北境旧约》的雏形,为后来的推翻统治奠定了基础。
“说回烘炉遗产。”
它脱离控制之后,开始肆意妄为,谁都没有办法拒绝诱惑,这东西甚至开始冲着其他种族出手。
“矮人们幡然醒悟,思尔德林的父亲,伟大的艾伯特王凭借着强大的个人魅力,团结起北境,随后在这座建筑的触角蔓延出北境之前,将其彻底封禁斩断。”
波勒先生摊开带蹼的手掌。
肯恩他们围在长桌前静静地听故事,箴言碎片在烛光中静谧安详,似乎这些遥远的传说都与自己无关。
魔沼蛙继续说:
“它被重创,诞生的意识也被撕扯成碎片,至于有没有彻底消亡,谁都不得而知。”
波勒叹了口气。
“按理来说,这座建筑已经失去了巅峰期的力量,但谁都不敢小觑它。”
艾伯特王临终前告诫世人。
“永远不要被欲望迷惑,最舒适的道路,便是坠落的过程,它能够让你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深渊。”
矮人们将这句话刻在法器铭文上。
那个时期诞生出来的装备和建筑,机会都带着类似的告诫,用来提醒着北境曾经付出的代价。
“烘炉遗产从它开始出现变化,为了铭记这段历史,他们故意抹去了它原本的名讳,谁都不允许再去召唤,深怕它死灰复燃……”
波勒酝酿片刻。
兽油烛光噼啪一声,明灭交替,渐渐稳住焰色。
“取而代之,大家称呼它为婪桥,据说这东西用欲望的骨砖作为主体,甚至用来链接的锁链,都能敲出蛊惑灵魂的魔音……”
【物品:婪桥锁钥】
【品质:匠品】
肯恩猛地后退几步。
他盯着桌面上的【箴言碎片】,反复确认过后,才发现这东西竟然发生了改变。
肯恩一行人并不知道。
就在同一时间,被【洛克萨妮】拔除了婪桥黑潮的【伊凡】正好从屠夫餐厅中苏醒过来。
波勒曾经说过:
箴言只会被破解,而不会毁灭。
“怎么了,马哈鲁?”
朗明威带着麦格后退。
他虽然不知道佣兵领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出于对马哈鲁的信任,还是下意识让妹妹远离危险。
肯恩有些怀疑,皱眉问道:
“波勒先生,你说这东西跟婪桥有关,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封禁的节点吗?”
肯恩语气有些焦急。
如果波勒没有分析错误的话,婪桥确实在苏醒中,甚至已经能够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这东西……恐怕危险至极!”
肯恩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他目前接触过的最高品质是【传说】,也就是榨干了顶级灵匠还有杜瓦部落武器存货才诞生的战斧。
但是……
这片【箴言碎片】已经被激活。
它转化出来的东西,品质竟然被【传说】还高,已经达到了【匠品】的地步。
“放心吧,这碎片只是个门户,而且谁都不清楚钥匙在哪里,你就不好奇矮人们积累数辈的财富吗?”
波勒眼力没那么高。
肯恩瞪着眼睛摇摇头,他说:“这东西恐怕已经没那么简单了,你可以再找人鉴定,但请相信我,时间恐怕早就来不及!”
备注权柄高于旧神,也就高于烘炉遗产。
物品信息改变。
这就意味着……
婪桥早就苏醒,正在寻找着【锁钥】。
魔沼蛙从来没有见过马哈鲁如此急切的模样。
对方言之凿凿,似乎很自信,而且也没有撒谎和隐瞒的理由,言语和眼神当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
肯恩继续说道:
“别想着财富,虽然传说中矮人皇将这座建筑重创,但谁都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万一还是能够毁灭世界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警告魔沼蛙。
“财富也要有命花才行……”
波勒怂了,这位中间商担不起责任,既然马哈鲁能够看出破绽,肯定也有解决的思路,便问道:
“您觉得该如何处置?”
“我要见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你想办法,让我跟他们联系上,这东西毁掉整个自由港,对谁都没有好处!”
肯恩站在地下悬赏区的商铺里。
他竟然叫嚣着要见整个港口的管理者,这种鬼话放在谁眼里都像是在开玩笑。
波勒都被气得直发抖。
肯恩却继续说:“我知道这很难,我只能说,您最好先把东西收起来,谁都不要给,更别想着流通到拍卖会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他皱起眉头,似乎在介意朗明威。
诺林骑士长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他带着麦格离开了商铺,将空间腾出来,很快,周围只剩下了桑顿卡亚直系,也就是肯恩的心腹。
他说:“你只需要跟掌权者传达一个信息。”
波勒表情严肃。
突然,烛光熄灭了,但黑暗中的交谈声依旧清晰。
肯恩说:“我要找在附近活动的揭惘者,让他们来跟掌权者交涉,就说肯恩·布维尔,席琳娜故交有事情需要请求帮助。”
7017k
2021.11.29
月末,出差,公干,诸位读到这里都是老读者了,懂的(嘿嘿嘿!)
《奥苏亚的战旌》2021.11.2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291:坦诚相见
“马哈鲁不是你的姓氏?”
魔沼蛙咕哝着,用手蹭了蹭刚才粘在衣服上的唾液。
肯恩拉开长凳坐在【贾·波勒】对面,传说战斧搁在桌台正中央隔开谈判空间,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嘶,嗯哼?”
魔沼蛙看见年轻人整理盔甲。
佣兵领袖马哈鲁目光炯炯,不论是态度还是言行举止都与之前截然不同,而他身后的几个随从都负手站立,带有很浓的军队作风。
就连欢脱的巨裔,此时都表情严峻。
魔沼蛙抿起厚嘴唇说道:
“看来您是想要开诚布公地谈谈咯对么,毕竟,您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佣兵。”
“事态紧急,我没办法。”
肯恩讲话的语气很凝重。
谁都听得出来,关于箴言碎片和婪桥的情况,他完全没有撒谎的意思,甚至不惜暴露身份,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魔沼蛙掀起了马甲的衣角,掏出实木清漆的烟匣。
他取走其中一支叼在嘴里用重新复燃的烛台取火,又将木匣子递送到肯恩面前,似乎在示意对方自便。
肯恩深呼吸,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杏仁的苦香。
【物品:莱迪细烟】
【效果:魔法抗性提升5%】
【品质:精良】
【描述:南疆海岸线著名烟草产地的货物,珍贵且稀少,只有最具资历的商贩才能弄到极少的量。】
肯恩接取之后递给了奎玛。
追随者惭愧地低下头,道了谢,取走了其中一支——他最近才开始接触这东西,即便很小心地清理了味道,但还是没有瞒过战旌的鼻子。
肯恩说:
“外面的东西,并非都和这根一样有价值,我建议你不要再随意接触,当然,只是建议。”
肯恩没有约束下属兴趣爱好的习惯。
他觉得只要不影响大事情,总是能够去包容的,在苦寒的帕罗图斯比,人民需要东西去活跃身心。
“您的眼光确实很好。”
魔沼蛙抿着大嘴,眼珠子藏在黑暗当中。
肯恩转过来继续对着波勒说:“您也不简单啊,波勒先生,地下交易区所有的魔法余波都是从这间商铺中散发出来的……”
魔沼蛙咯咯地笑着,向后躺进阴影当中。
昏暗的光线之下,微微浮起一张血盆大口,似乎随时能够吞掉眼前所见的一切。
肯恩却恍若未见,继续说:
“我猜测您应该是管理员之一,很合理,毕竟安贝拉冰港如此庞杂,明面上的刀斧队根本就是摆设,这种掌握最深秘密的地方,掌权者怎么能不握在手中?”
“嘘……”
波勒先生轻叹着,回到光圈中,阴笑已经消散。
他说:“别猜啦,肯恩先生,我认识斯蒂芬·凯利,您迎战图斩瓦的资料曾经就摆在我俩面前这张桌子上。”
肯恩向后摊开双臂。
波勒继续说:“但您有点误会,我并非掌权者,安贝拉冰港情况比您想象中还要复杂,我也无从交代。”
他展开马甲,取出一把树脂状的东西盖住匣子。
“但我会听取您的意见,但是现在……红枫高地把厉害的家伙都引走了,周围留下来的揭惘者成员并不多,我尝试着帮您联系吧。”
肯恩点头示意。
他也要加紧离开这片地方,既然安贝拉冰港里藏着这种远古时期的炸弹,那也变得不够安稳,得尽快把麦格给送走。
“肯恩先生……”
波勒叫住他。
噗嗤。
魔沼蛙吹灭了兽油蜡烛。
房间里陷入黑暗,只有众人离开时的脚步,带起店面上粘稠的厚藓,发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肯恩转身看着昏暗的房间。
他突然有种恍惚,似乎分不清楚距离,魔沼蛙已经完全融入其中。
他心底泛起一个念头:
对方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脸上,或者说从黑暗的任何角度发起突袭?
【视觉剥夺能带来不安,惊慌的情绪会引起某些东西的注视,而藏在历史角落的陈旧建筑,最喜欢这种茫然无措的负面情绪。】
肯恩甩掉杂念,迅速展开灰色视界。
店铺轮廓依旧清晰可见,波勒先生呆在最深的角落里,双眼泛着诡异的光,唇齿棱角在失去色调的视界中惊悚无比。
他说:
“既然您选择坦诚,那我们只有敌人和朋友两种结果,我相信您更倾向于后者……希望有机会能够用到您的友谊。”
肯恩突然笑了两声。
他知道魔沼蛙在威胁或者拉拢自己。
但他不甘示弱,冲着黑暗里的阴影说:“我更希望,您能把这份友谊保持下去,如果别人不做些奇怪的事情,我总是愿意让一些关系原封不动的,您说是吧……呵呵。”
肯恩转过身。
他压下提到头顶的面具,同时也压下身为战旌的威压,重新代入佣兵领袖的身份。
他推开了沉重老旧的房门。
……
屠夫餐厅,入夜。
伊凡被放出来,迎接店里夜间的高峰期。
他看起来似乎没有想象中颓废,而是带着一股很清晰的失落劲儿,在做着平时不喜欢的活。
伙计们以为所有事情都回到了正规。
伊凡带着沉重滚烫的菜肴穿过后厨通道,依旧会被包着皮兜、用羊羔绒布扎头的胖老板催促,同伴们也都会无情附和,像平常一样取笑这个闷豆子。
“够了,你们能闭上嘴巴吗!”
伊凡的咆哮声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站在原地,连自己都有些吃惊,喘息着端走了菜肴,直奔顾客所在的角落。
伊凡咬紧嘴巴里的肉。
刚才那个瞬间,他仿佛变回了埃尔伟城邦领主之子。
老板掀起帘布偷瞄,切墩的帮厨也从缝隙里观察。
屠夫餐馆的人其实都很善良。
大家是北境粗糙的土著,港口混饭不易,所以才习惯用生硬难听的语言去苦中作乐,并没有瞧不起谁的意思。
伊凡瘸着腿,能说,才证明不介意。
实际上,掌勺握刀的人当中,有两个还装着假腿,以前是某艘兽帆船上面的水手呢。
老板吹起口哨。
“瞧瞧,我们的闷豆子开始冒芽咯,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些啥呢?这小子有脾气就好啊,总比获得像具狩堕尸体要强。”
7017k
0292:相遇
屠夫餐厅的老板转过来。
他望着安安静静的后厨,突然坡口大骂:“你们都不做生意了吗,等着喝冷风呢,赶紧干活!”
屠夫餐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伊凡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端着滚烫的菜肴,穿过熙熙攘攘的前厅,在圆盾改造的桌面上搁好食物。
伊凡头也不抬地转身离开。
“独自一人在这里。”奎玛望着钻进后厨的背影,轻声说。“我觉得好像很眼熟,不太确定。”
【名字:伊凡·埃尔伟】
【身份:流浪者】
【描述:来自高墙辐射下的城邦,命运捉弄之人,起伏跌宕的经历会改变一个领主之子。】
“嗯,没认错。”
肯恩点头证实了奎玛的猜想。
“嘿,”麦格压低脑袋轻声说,“你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呢,刚才的侍者你们认识吗?”
肯恩面露微笑。
朗兹和洛嘉却互相对视,暗自摇头,他们虽然都是在杜瓦部落相遇,但没有跟伊凡正面接触过。
如果阿瑟在这里就有意思了。
奎玛说:“要是阿瑟知道,当初勒索他老师的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麦格叹息着摇摇头。
她觉得周围的人全在打哑谜,听得自己头疼。
肯恩便笑着跟大家讲故事,当作是晚饭时间的消遣活动,但言语之中故意隐瞒了各自身份,只提到某次危险的押运任务……
毕竟佣兵经常接这种活。
麦格听得津津有味,朗明威也转身去看,试图看出是哪个城邦的领主子嗣。
但很显然,龙荆骑士团只会关注强者。
埃尔伟这种边缘城邦,最多有所耳闻,伊凡这种被排除在政治边缘,人生任务就是给纨绔子弟增加绯闻的家伙……
朗明威怎么可能会知道。
洛嘉说:“阿瑟肯定会很舒坦,毕竟这家伙曾经做出那种乘人之危的事情,落得现在,算是报应吧。”
肯恩摇了摇头。
他说:“阿瑟很成熟,经历得多,眼界也光,这种小恩怨最多算是个插曲,放在心里简直是浪费情绪。”
肯恩不着痕迹地批评了逻辑。
他和奎玛互相对视,然后碰着喝掉了送过来的酒酿,似乎在无声地感慨着命运。
伊凡刚才的样子锐气全无。
衣衫褴褛,做着低微的工作,甚至还缺了条腿。
短短的时间里……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变化如此之大?
晚饭吃得非常愉快。
朗明威最近确实很用心地在陪妹妹散心。
肯恩通知队伍众人:
安贝拉冰港现在变得非常危险,他们将要继续踏上前往红枫高地的路。
虽然现在劫掠者的问题没有解决,但总要做好心理准备。
麦格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失落。
她是位非常聪明的女人,只是在哥哥面前才表现出些许幼稚的举动。
麦格当然能懂。
朗明威最近的言行,都是在给他接下去的行动做出补偿。
饭桌上同样表现出失落的还有朗兹。
他在桑顿卡亚憋得太久,正想着能出来过点刺激日子,结果除了冲着暗杀团吼了一嗓子以外啥也没干。
“真是难搞,拿去吧。”
肯恩叹口气,从轻甲当中掏出一大一小两包钱。
朗兹和洛嘉都望着面前细麻扎好的袋子不明所以。
“这肉确实名不虚传。”肯恩咀嚼掉嘴里的食物。“你们吃完饭就滚,出去潇洒吧,花完再回来营地报道,别捅娄子就行,我们得走得低调些。”
“额,我……”
洛嘉显得有些拘束。
他在黑菈当中履历尚浅,没有濛和朗兹那么耀眼,再加上对战旌有种盲目崇拜的心理,自然就变得过于紧张。
巨裔却击掌憨笑起来。
他虽然没意识到这笔钱能买到很多东西,却对接下去的生活充满期待,最好能遇到点动拳脚的事情。
洛嘉也只能顺势接受。
朗明威还在好奇马哈鲁哪儿来这么多钱,突然反应过来,鲁尼帮他卖掉了战利品。
他问道:“我要查的人,你有线索了吗?”
朗明威态度很坚决。
龙荆骑士团的仇没有报,队伍就不能从安贝拉冰港离开。
肯恩便回答他:“已经有了,我们或许比想象当中要接近,回头找个机会处理掉吧,当然,你得确保自己能够打得过这两个劫掠者才行。”
朗明威没有回答马哈鲁的挑衅。
他们扫干净晚餐,转身离开了屠夫餐厅。
肯恩临走之前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很便宜,是【野货】品质的装饰品,平时用来切点不便处理的食材。
“这份小的钱袋是……?”
洛嘉正要询问,却看见:
肯恩用匕首将钱袋钉在桌面上,随后转身离开,还不忘环顾四周虎视眈眈的食客,顺便跟几个面熟的佣兵挥手致意。
【北境礼节】
【描述:酒馆赌场等公共区域给予的小费必须用相应的手段做好标记,有素养的佣兵会尊重并且捍卫你的选择,他们用类似的举动来增加荣誉感。】
屠夫餐厅的侍者也听见了动静。
他们很讨厌有人亮刀子,但桌面上的钱袋打消顾虑,随后便上前取下,兴冲冲地跑到后厨去报信。
“谁给门厅北角的客人上菜的?撞大运咯!”
后厨热火朝天,却都哄笑着竖起耳朵听。
当伙计报出钱袋子里的数额时,响起了好几个口哨声,却还迟迟不见领钱的人站出来。
老板擦拭着油乎乎的胖手,转过身去询问。
“啊,又是伊凡吗?他在后面,去叫出来吧,这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算了,我去吧。”
老板撂下刀子,离开了闷热的房间。
他找到正在发呆的伊凡,将钱袋子,还有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转述了一遍。
伊凡却笑出声,低头抽动着肩膀。
老板叹口气嘟囔着:“你知道吗,这笔钱,很多伙计都能开心一个月,但你眉头都没动一下。”
似乎验证了某种猜想。
老板说:“孩子,我知道你可能来自很显赫的世家,但生活对人的考验总是公平又无情的,你必须学会坚强些,这笔钱给你自己处理,好好决定去留吧。”
“您知道我要走?”
7017k
0293:恰逢其时
“啊哈哈。”
屠夫餐厅的老板在皮套上擦拭污渍。
这件旧物似乎从未完全干净过,在它被制作成厨房服装前,似乎是某件盔甲的内衬,如今港口上远洋的水手常穿类似的款式。
“我见过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孩子。”
老板叹口气,抿起嘴巴不愿多谈。
他看着旁边充满迷茫的伊凡,心中升起怜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失去过很多东西,为自己的幼稚和狂妄付出惨痛的代价……”
“呵,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伊凡想要反抗。
他最反感这种所谓过来人的哲理,旁观者的观点和意见,左右了他过去的人生。
“看看你自己,孩子。”
老板站起来,身材魁梧,挡在面前仿佛是堵墙,肌肉虽然没有精雕般的轮廓,但这兽腿粗的臂围足以震慑后厨那些来路复杂的厨工。
伊凡喉头涌动,戾气顿消。
“瞧,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听人说话。”老板皱起眉头仿佛看穿了面前这个晚辈的本质。“你如果本性懦弱也还好,得过且过的生活……在北境算得上幸福。”
他伸出手,像是拎羊羔似的把伊凡拽着站起来。
老板拍打着伊凡身上的杂物,继续说:
“但我看得出来,你眼里重新有了火,抛弃你表面上那些虚伪的玩意儿吧,小伊凡,活得勇敢点,坦诚点……”
他弄乱伊凡的头发。
粗糙的拇指拂过额头磕碰出来的伤口,仿佛是跟陪伴已久的刀斧做了告别。
但老板眼中看见的,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把钱袋子塞进伊凡的怀中,临走时,照着伊凡的屁股抬腿踢了一脚,在痛哼声中摆手说道:
“滚出去,别回来啦。”
屠夫餐厅的后门轰然关闭,还依稀能够听见后厨的喧闹,但扣着锁条的敦木板却带着难以逾越的朦胧。
伊凡转过身,望着漆黑的巷子,迈出自己的脚步。
他瘸着腿艰难迈步,将钱藏在怀中。
屠夫餐厅的后厨似乎是两片喧闹的交界之处,安贝拉冰港的繁荣和混乱缓缓向他招手。
伊凡混在人潮里。
他觉得自己是唯一清醒的,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变得虚无,似乎只有脑海中名叫洛克萨妮的女人才是最真实的活物。
“你在哪儿?”
隔天中午。
伊凡潦草地解决掉食物,是些佣兵们都不屑于用来充饥的便宜货,某种晒干的变质浆果,但确实管饱。
埃尔伟城邦之子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现在是伊凡,是个流浪者,是个经历过劫掠的囚犯。
伊凡瘦弱的身影正蹲在巷尾的阴影当中,旁边是个兽栏,里面的骡子和野猪都在喷着鼻涕。
气味很难闻,但波洛鸟散发出来的温度能够驱寒。
伊凡听见里面的拳手们正在吆五喝六地下注,似乎来了位非常抢眼的新人,随着倍率越来越高,庄家派出的打手也越来越厉害。
他难耐好奇,撕开挡雨的棚布瞅了一眼。
朗兹对面的拳手都谨慎地垫着步子,似乎指望着这种虚拖拖的把戏能够晃晕巨裔。
“来啊,就这点儿能耐!”
朗兹拍着胸膛。
他后面的角笼桩子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盔甲,而竞技场外还有无数发疯的观众在怂恿着暴力。
伊凡觉得眼熟,经过回忆,瞬间想起了一个南疆人。
“他的随从,我记得的,这个巨裔是肯恩·布维尔在流民队伍里的属下!”
他咬紧牙关。
杜瓦部落这件事加速了他在埃尔伟的声望崩塌。
伊凡最后能够自己决定的事情,估计就是对肯恩的追杀,而现在见到这熟悉的面孔,心情却变得复杂无比。
他看着朗兹在拳场摇晃。
这种三流拳手,用的招数很烂,甚至会经常打假拳,别说濛和奎玛……就连洛嘉都能轻松放倒!
朗兹装作节节败退,却还是没有感受到压力。
他在觉得无聊之前举起对手的裤腰带,将两个小丑扔出了看似冷酷无情的角斗笼。
围观者中传来此起彼伏地失望声。
伊凡看得入神。
他见过劫掠者互相厮打,也通过屠夫餐厅伙计的描述,知道了地下拳手和港口赏金犯的肮脏把戏。
朗兹很强。
比杜瓦部落时期强了很多。
伊凡撕开破损,借助矮小的身材钻了进去,他拿出身上所有的钱财给朗兹下注。
连续几盘,都赚到了钱。
伊凡做得很隐蔽,胆小卑微,混在那些豪迈的散户手里装样子,把存在感拉低……
场面上的朗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伊凡却将注意力放在外围的看客当中——有两个佣兵装扮的家伙,其中背着长柄刀的人也是肯恩的部下,另外那位敞开胸口拿酒起哄的壮汉却没有印象。
这两个人也在给朗兹下注。
随着巨裔连胜,赔率渐渐被压低,拳场老板脸色也越来越差,最后索性把店里面安排的拳手都给取消掉了。
朗兹望着空荡荡的角笼露出遗憾的神色。
酒吧老板出来哄场。
他还要留着人晚上表演,大白天没有赚头,如果把地下的拳手都弄得出伤来,会耽误正经生意。
笼子还开着,作为野场。
店里不会再委派对手,但可以让观众自己上来挑战切磋,同样可以押注,只是这种连胜的情况下……
恐怕没人会触霉头要去找朗兹麻烦。
伊凡抱着钱袋,开始收敛自己,基本也赚得差不多,再继续做就会被盯上,到时候走不掉就麻烦啦。
朗兹环顾四周,似乎刚热身完毕。
库伦博纳的血液稍微有点温度,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
哗啦!
决斗笼里传来摇晃声。
魁梧的挑战者单手钳着囚笼,竟然将铜铁混合的金属给捏到变形,似乎在对场地中央的胜者发出挑衅。
“我够格吗?大块头。”
他开始解掉甲胄。
质地上乘的盔甲,磨砂暗淡,却透着高档的锻造气息,但搭配得很混乱……
款式并不统一,是东平西凑的。
伊凡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他不敢尖叫,将手塞进嘴里咬出血,慢慢弯腰缩到观众的遮挡当中,像只受惊的兔子寻找灌木隐藏。
7017k
0294:惨重
“是他,绝对是他……”
伊凡牙关颤抖,血液顺着手指流到下巴和衣领上,却往心脏的位置送去凉意。
朗兹转过来,正好看见对手的武器。
那是柄沉重至极的双手战斧,被东西遮盖着,放在角笼门口的位置,虽然不符合决斗者的要求,倒也无可厚非。
“这玩意儿哪儿来的?”
朗兹丝毫没有畏惧,毕竟这种花架子很常见。
他更在乎对手的武器来路,看起来很实用,至少比自己手头那根粗糙的棍子要花哨许多,如果能够拿到,绝对要到战旌面前去好好炫耀一番。
“哦~”
挑战者挽好袖子,挑起眉头。
他嘴里镶嵌着金牙,新物件,雕刻着骷髅,是船长最喜欢的装饰风格,但最近的暴发户劫掠者都流行这个。
他是捺萨。
冰髓古城盘踞的劫掠团首领。
伊凡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无数日夜的折磨瞬间涌上心头,恐惧和绝望感几乎要吞没自己。
他被狂热的看客们挤到边角。
伊凡被磕伤,缩成一团,却丝毫没有介意,甚至觉得这重重叠叠的人墙能够保护好自己。
他脑海里的梦呓又回来了。
那个模糊的声音循着残留的黑暗,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但因为洛克萨妮毁掉了太多东西,只是一种很模糊的意识传达过来,并没有像原来那样形成声音。
“你想要这东西,乖,别贪心,会撑死的。”
捺萨开始绕着场地踱步,似乎在寻找进攻的方向,其实在慢慢改变朗兹的视角。
他是老狐狸。
酒馆里所有的动向都一清二楚。
捺萨知道朗兹场外还有两个同伙在帮腔,而他就是冲着这几个人来的,否则这种时候应该在某个昏暗带烟的销金窝里纸醉金迷……
怎么能浪费手中巨额的财富呢?
洛嘉和鲁尼都很焦急。
从捺萨露出长相的时候,佣兵线人就认出了对方正式自己苦苦追查的劫掠者,但起哄声和看客却如墙壁隔开了双方。
朗兹太渴望战斗,没有意识到危险。
洛嘉不认识捺萨首领,所以也没有提前做好准备,但这个心思细腻的黑菈依旧从魁梧的劫掠者中看出自信和狂妄。
“有危险,我们快带朗兹离开!”
鲁尼把酒瓶甩向看台,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但在这混乱的环境当中,除了臭骂和嘶吼以外什么效果也没有。
洛嘉开始紧张,反复确认情况。
“到底怎么啦,”他边说边朝前挤,用从战旌那里学来的摔跤技巧挪出身位。“这个对手有问题吧,你先说清楚……”
鲁尼跟在后面,惹得观众不悦。
“嘿,混球,瞎冲什么呢,长眼睛咯么?”
“给我闭嘴!”鲁尼咆哮回去,他可是港口土著,论痞子气息谁都不及。“大爷要是有空,非要拿你你的牙齿剔泥巴,给我老实点后面呆着去……”
拳场当中,已经开打。
观众瞬间沸腾起来,原本拥挤的通道瞬间合拢,把两个人夹得生疼,还有看不清的杂物和拳头从四面八方伸过来。
鲁尼咒骂着寻找洛嘉的位置。
他却怔怔地站在缝隙当中,因为面前一片后脑勺当中,竟然有个人就贴着面对他。
苏塔。
劫掠团二把手。
他带着某种尽在掌握的表情,笑得相当狡诈,抬起结实的手铠伸进鲁尼大张的嘴巴当中。
苏塔用手指钳住了佣兵的舌头。
他握着对方的下巴,就这样恶狠狠地将人推出了观众的包围圈,在惨叫发出来之前,挥拳把鲁尼打得头破血流。
“嘿,你!”
洛嘉在疯狂地嘶吼着。
他从人墙里挤出来,却差得太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打得昏死过去,并且从酒馆侧门拖了出去。
这位劫掠者同样强壮。
但他却是个冷酷无情阴险狡诈的荒原噩梦,取得过无数肮脏而又血腥的胜利。
洛嘉咆哮起来,拔出匕首左右挥舞。
那些观众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受到轻伤以后纷纷退开,终于是松动出一片空间。
洛嘉蹿出来,拔腿就跑。
酒馆里的边角传来咒骂和怒吼,有些没有下注地尝试去追,而掏空腰包的倒霉鬼只能带着满强怒火站在原地几乎守护擂台。
伊凡当然也看见了苏塔。
他觉得心跳极快,自己两个仇家都聚在一起,而且还有着无法化解的矛盾,真是……混乱。
洛嘉追出去很远。
他急着救人,所以显得有些仓促,那些昏暗的角落里堆积着酒馆杂物,难以通行并且还污秽不堪。
安静,可怕的安静。
砰!
洛嘉心中刚冒出念头,就被突如其来的肘击给打飞出去。
这记偷袭非常老练,角度刁钻且强势,肘部装好的盔甲边缘几乎将洛嘉的眼眶打碎,血液溅在墙壁和泥土当中。
他胡乱地挥舞匕首。
洛嘉爬行着退出几步远,发现没有追击,但自己已经头昏脑涨并且暂时失去了半边视力。
他按住脸颊。
殷红从指缝里渗出来。
苏塔就这样盯着两个人,发出非常不屑的啧啧声。
他拎着鲁尼,像是在观看一件软甲,眼中丝毫没有怜悯和认真,仿佛在逗弄着玩物。
洛嘉恍惚中听见骨裂声。
他心底暗叫不好。
这次的对手比想象中要狠,单打独斗恐怕很强,但最恐怖的是经验丰富和手段复杂。
苏塔说:
“我听见有人在查赃物里面的诺林装备,啧啧,真有意思,那个小厮收了双倍的金币,很快就反向招供咯……”
鲁尼被仍在地上。
他不断抽搐,似乎已经重伤,身下流出相当多的血液,似乎在刚才的追逃中被锐器给捅成了筛子。
苏塔有根很厉害的战矛,专门用来偷袭和搏杀。
他故意不直接毙命,反而是用来折磨洛嘉的心理,只见劫掠者领袖继续讲述着点滴细节,最后贴在洛嘉旁边说道:
“瞧,我们主动出现……你们却没有这个能耐。”
洛嘉要紧牙关用匕首去捅他的喉咙。
噗嗤!
苏塔的战矛将他的手钉进土里。
他没有听见想要的尖叫,便挥拳打在洛嘉紧闭的嘴角上,看着血液继续在周围抹出一撇殷红。
7017k
0295:吵吵嚷嚷
“硬汉,吭个声吧。”
苏塔捏着洛嘉的下巴摆正,阴险的双眼透着狠辣,似乎在对面前的佣兵下达最后的通牒。
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洛嘉突围时砍伤的观众尾随而至。
他们气势汹汹地握着武器,好几个人都挂了彩,对着巷子里能藏人的破烂拳打脚踢,最后转到巷子里,正好看见踩着洛嘉的苏塔。
“嘿,你们在做什么?”
领头的矛手用刀指着苏塔。
他们注意到身下重伤的洛嘉,很快就有人叫起来,“把人给我交出来,今天的赌资必须要结清楚……你……”
说话者正要勒索,感觉到属下在用肘戳自己的肋部。
他停下来观察情况。
“哦,你俩不是一伙儿,那也得把人交出来,我可管不着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
“有意思。”
苏塔抽出战矛,转身甩出去,瞬间就把发言者钉住。
“安贝拉冰港允许报仇,巷子里面屠刀亮,金币哐啷作响,谁是亡魂,谁是贪狼……”
苏塔狞笑着用尸体擦拭武器。
他走向几个瑟瑟发抖的佣兵,似乎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把人给杀死,才能够享受到屠戮的乐趣。
砰!
一阵狂风掀开巷尾的杂物。
洛嘉把举起手臂抖开了包裹,里面有很多碎结晶,这种酝酿魔法的石头在北境很常见,通常用来制作成某些微型道具。
肯恩的队伍曾经被一支由暗杀者组成的劫掠团袭击。
他们缴获的物资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道具,所以黑菈们也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部分。
压缩的风暴在膨胀。
碎屑和尘土被轰得到处都是,旁边商铺被惊动,用兽皮和石块搭建出来的民房受不了这种祸害……
周围叫声连连,骚乱不断。
街道上的路人和猛兽都被惊得四散逃开,安贝拉冰港的刀斧队和很多围观者都在赶过来。
“啧,你想死。”
苏塔转过身抽动战矛,但已经有影子照在墙上。
他立即撤退,瞪着重伤的洛嘉,撞开佣兵逃到回了混乱的酒吧拳馆当中。
安贝拉冰港是管辖区。
掌权者们想要撑起自由港,便要允许他们私下解决恩怨,也允许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行业蓬勃发展。
但是,也有底线。
不能当街斗殴影响安定,不能够劫掠客户断掉财路,不能够当街杀人动摇人心,不能够频繁绑架造成恐慌……
刀斧队作为掌权者的颜面,会制止一些公共治安的问题。
你必须要懂事。
否则接下来去找你的人,肯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捺萨和苏塔最近混得很开,所以类似的规矩也都动,他们本来就是北境劫掠者,黑市规矩和地域文化几乎刻进骨髓。
洛嘉满脸血污。
魔法轰炸和战矛穿透让他双臂重伤,现在只能喘息着眯出一条缝隙,连转头都做不到,只能盯着倒地不起的鲁尼。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他的意识也越老越模糊。
佣兵们走上去检查伤势,用了点随身携带的药剂,但似乎无济于事,最多太阳落山的功夫就会送去见旧神。
……
酒吧决斗笼依旧吵闹。
朗兹完全沉浸在搏杀当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同伴的处境。
因为他粗神经。
更因为对手实在太过强大。
捺萨可不是那种不入流的地下拳手,而是正儿八经的赏金犯,臭名昭著的劫掠团头目,即便是港口兽船当中最有威望的几位大副都得掂量着来。
朗兹还是太年轻。
他最大的资本就是库伦博纳血脉带来的强壮身躯。
“战斗!”
朗兹咆哮着挥舞拳头,但都被捺萨躲开。
劫掠者头目身手敏捷,并且战斗经验丰富,不断调整着视角让对方无暇顾及场外,只能够仓皇出击,并且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决斗笼当中。
“你就这点能耐?”
捺萨继续挑衅。
围观者们将赌注都压在挑战者身上,所以欢呼声几乎都倒向了的捺萨,甚至还有咒骂声冲着朗兹砸过去。
巨裔被撩拨得心烦意乱。
他做足准备,想要好好享受拳脚的乐趣,但是对手像泥鳅一样闪躲,还击也有气无力,偏偏还疼得难受。
他仿佛在跟棉花打架。
“不痛快,你这样跟娘们似的,我最讨厌这种感觉啦。”
朗兹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他指着对手不断咆哮。
这阵谴责似乎得到了观众的共鸣。
他们渴望暴力,同时也期待决斗结果,两个人这样墨迹半天的话,什么时候才是将赌注给赢回来?
捺萨看见苏塔回到人群当中。
他点点头表示解决掉了麻烦,同时撇撇门外,警告自己的好兄弟速战速决,别拖到刀斧队出来搅和场子。
“哎,奇怪……”
朗兹挠挠头。
他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洛嘉和鲁尼。
“喂,小心点!”
“偷袭啊!”
观众在咆哮。
提醒者都是将钱压给了巨裔的赌徒。
朗兹反应已经很迅速了,侧身躲掉第一击,但真正的危险的东西紧随而至,硕大的拳头照着他的面门就是一下。
噗嗤。
他被打得向后仰头,鼻血迸溅,甚至还有嗡嗡声。
捺萨给了他一些时间来平复脑子里的风暴。
他等到巨裔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抽出膝盖狠狠轰在对方的头上,力量非常凶猛,观众们都传来齐刷刷的倒吸冷气声。
“呜啊,咳咳咳。”
朗兹向后倒地,紧接着腹部和肋骨都传来剧痛。
“现在呢,还像娘们吗。”捺萨问道。“我给了你机会,但现在我不想玩了,我只想快速解决掉这件事情。”
“我还能跟你打,等会儿……”
朗兹说着,歪歪扭扭地站起来。
他体内库伦博纳的血液不允许就这样放弃,但这种奇怪的压迫感确实闹得心很慌。
“你藏了一手,我……我也得好好……”
巨裔重新摆好姿势,准备认真对待面前的对手。
捺萨没有客气。
他拖延的任务已经搞定,现在是要彻底收尾准备离开的时候了。
朗兹挥舞出去的拳头被借助。
捺萨似笑非笑,在巨裔惊恐的表情当中,手腕翻转着扭断了他的骨头,然后用肘子反击他的肋骨!
7017k
0296:最后生机
巨裔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遭受了无数重击,然后视线开始颠倒,整个人被掀到半空中。
“额啊!”
捺萨咆哮着将他摔在角笼的地板上。
模糊的纹砖被砸到开裂,伤者口中喷出的血液溅到最近的观众脸上,瞬间清出一片空档。
酒馆里竟然开始安静下来。
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给惊得无法言语。
朗兹浑身疼痛甚至难以反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对手,而且因为战旌的命令隐藏实力,导致掉以轻心,最后才被弄得如此下场。
捺萨接连不断的攻击都很毒辣。
观众们冷吸不断,摇着头,有人欢呼不断,期待着另一乱拳拳到肉的互殴,也有人在暗示酒馆老板及时制止。
赌鬼们享受暴力。
酒馆老板也很为难。
拳手们想帮忙,毕竟朗兹虽然战胜了他们,却都手下留情没有弄出严重的伤势。
捺萨将朗兹按在囚笼上殴打。
巨裔被动防御却还是难以招架。
他心底其实非常震撼,毕竟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无能为力的压制感,还是在跟战旌交手的时候。
不同的是……
战旌会手下留情,但敌人不会。
捺萨的拳头上全是厚实的茧,苦力和杀伐锻造出一双杀人无数的手,仅仅几个呼吸间的殴打,就将结实的朗兹给弄得四肢瘫软。
砰!
劫掠者领袖沉重的勾拳将巨裔打得抬起又落下。
扑通!
朗兹几乎失去意识,瘫倒在原地无法回应。
酒馆里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房顶。
捺萨张开双臂享受着观众们的欢呼。
他沿着囚笼走了一圈,看见有刀斧队穿过门厅和圆桌,朝着侧门接二连三地赶过去。
苏塔已经隐藏在观众当中。
捺萨眯眼深呼吸,把所有的吹捧和狂热都揽进怀里。
他曾经也是为地下拳场的老板,自从走上劫掠者的道路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种被声浪和燥热包围的快感了。
“哦,该死,我要上瘾了。”
捺萨笑得很酣畅。
他身上的皮肤连汗水都没有,血液已经干涸,暗淡的纹身似乎在讲述着许多危险的故事。
朗兹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捺萨沿着囚笼的直线走到他身旁,将巨裔拎起来,按在混合金属制成的围栏上,钳住脖子的手臂不断发力……
“咳咳,呜。”
朗兹凹凸不平的脑袋崩出青筋。
他双眼颤抖,瞳孔里布满血丝,硕大的身躯在这种折磨下显得更加惊悚可怖。
“呼咳咳……”
捺萨最后没有杀掉对手。
酒馆老板也松了口气。
如果这里闹出人命,会弄得比较麻烦,说不定会被港口处罚,导致接下来的税额被提高几成。
捺萨把朗兹放低。
他身材高壮,肌肉虬结,虽然比巨裔要小一圈,却还是超出正常人类的体型不少。
“听着,蠢货。”
捺萨对着朗兹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们最近在追查一些事情,这很不礼貌,明白么……”
朗兹眼角抽搐。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谁。
捺萨笑着继续说:“你的朋友们付出了代价,但你运气会很好,能够活下来。”
“啊!”
朗兹爆发出一股力量。
捺萨又用粗暴的殴打将反抗给按到寂灭。
他咬着牙,龇出笑弧,在朗兹耳边发出哼声,享受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挣扎动静。
他说:“我看得出来,你们应该是被雇佣的,诺林那边谁给你们发钱,是科琥还是朗明威?啧啧啧,转告他们,我没赚够钱,下次有机会去要他的命。”
朗兹感觉按住自己脖子的手松开了。
他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倾倒,就在刚刚见到地砖的瞬间,有个黑色的影子迎面放大。
砰!
捺萨重重踢了一脚。
随后带着欢呼和敬畏扬长而去,临走之前,将下注的标牌扔给的店长,作为损坏决斗角笼的赔偿。
当然是远远超额的。
但资产膨胀的劫掠者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
拳手们钻进去检查巨裔的伤势。
他们的动作很专业,甚至有人送来了药物和水,毕竟只有动过手的人才能明白巨裔的豪爽和温柔。
“嘶,比想象中糟糕。”
老板皱眉表示遗憾,吩咐手底下去找最近的术士过来。
朗兹他们来玩竞技角笼,虽然有些乱搞,却吸引了客流,积攒的声望和消费足够令人施展善意。
酒吧开始散场。
老板起身准备去后巷看看为什么会引来刀斧队。
躺在地上的巨裔却在此时突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我的朋友在哪儿?”
他瞳孔里已经开始充血,谁都看得出来他已是强弩之末,或者说,巨裔在心里堵了一口气。
老板支支吾吾,说不出上来。
“你刚才将后巷,带我去,现在就去!”
朗兹翻过身,吐出好几口血,然后锤着脑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重新站起来。
他扶着栏杆离开,留下清晰的血手印。
老板和拳手们驱散了观众,又跟刀斧队解释,才看到收尸的脚夫们围在伤员旁边。
意思很简单。
里面的人活不成了,但是又没有咽气。
朗兹浑身带伤,像个传说里跑出来的凶神,谁都不敢阻拦他冲到里头去。
他跪下来倾听鲁尼和洛嘉的心跳。
佣兵已经开始变冷,但洛嘉还有很微弱的生命迹象。
“我认识个术士,离得不远,或许能……能救你,至于这两位已经没有希望啦。”
老板看得出巨裔的焦急。
他榨干心底最后的善意,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朗兹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剂全部倾倒在洛嘉的伤口上,然后用布匹包裹每一处正在流血的位置,动作竟然温柔得有些令人难以想象。
拳手们反应过来想要帮忙的时候,他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朗兹将鲁尼的尸体拎起来夹在腋下,然后把洛嘉抱着抗在肩膀上,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转身离去。
他没有想过自己伤得多严重。
他只是凭借着记忆,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冰港外围的驻扎营地。
朗兹觉得自己还不能倒下。
洛嘉快死了。
他最后的一丝生机就在自己身上。
这个世界上……
这有战旌有这个能耐。并且会不计代价的伸出援手。
7017k
0297:怒
肯恩觉得心神不宁。
奎玛掀开帐篷走进来,临时营地周围嘈杂不断,队伍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启程离开。
龙荆骑士团秩序井然。
朗明威让麾下的士兵随时做好急行军的准备。
他打算和马哈鲁去亲自收拾佣兵首领,然后就带着麦格绕行格罗弗纳,从西北面穿插尖霊冰湾,最后抵达红枫高地……
虽然远,但是很安全。
“准备工作很顺利,”奎玛看见战旌似乎在发呆。“城门守备已经买通了,会帮我们留出可以出行的侧门,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好啊,随时都行。”
肯恩拧了拧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他从来没有做过袭杀的事情,所以有些拿不定注意,看着追随者,又表现出从容淡定的样子,说道:
“鲁尼已经踩点好几天了,等他带着信息回来,就叫上朗明威一起进城。”
“您看起来有些……嗯,不在状态。”
奎玛试探性地说道。
“确实如此,我总觉得有……”
肯恩刚要说话,就愣住不动,眼角似乎抽搐了两下。
【编队黑菈中的朗兹和洛嘉回到营地,他们身受重伤,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奎玛觉得脸上扬起一阵风。
他看见战旌瞬间站起来,急冲冲地掀开帐篷帘走出去,力道非常迅猛,甚至把兽皮的连接处都给撕破了。
麦格正在和学者们交流北境地理的知识。
她瞥见肯恩面色凝重地跑过马车,便探出脑袋去看,远处龙荆骑士团的哨兵们似乎有突发情况。
朗明威在空地上研究路线。
他距离哨岗最近,所以最早抵达营地正门口,身后站着带回情报的斥候。
朗明威刚瞥见远处惊讶的路人和尘土。
“人在哪里?”
肯恩推开层层叠叠的诺林士兵,面色凝重地出现在前方。
朗明威有些意外。
他不知道马哈鲁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的,毕竟前去通知的士兵才刚转身,而佣兵首领的位置靠近麦格,处在营地最里面,竟然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
“别着急,我们已经去接了,具体情况要看……”
朗明威富有磁性的嗓音安慰道。
肯恩眯起眼睛,带着奎玛冲出营地大门,展开灰色视界之后直奔前路而去。
周围还有很多往来的商旅和冒险家。
他们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只有佣兵和赏金猎人敢停步观察,似乎在感慨,同时也带着强烈的好奇,言语中感慨着安贝拉冰港的混乱。
一架雕刻着诺林骑士剑徽的马车疾驰而来。
“停下来!”
肯恩迎着战马命令道。
骑手匆匆拽紧缰绳,速度急降,马蹄高高扬起,似乎要踩爆来者的脑袋。
肯恩没有退让,而是惊险地穿过受惊的坐骑。
他踩在车辕前端的挡板上,跳上顶棚,沿着木板滑进了车厢当中的。
奎玛还不清楚车里究竟是谁。
但是他能感觉到战旌情绪激动,并且非常的着急,甚至在往来城门的山道上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
奎玛上前去牵住缰绳。
他的骑术在桑顿卡亚中也算顶尖,霏狼和雪蜥蜴都能够降服得住,诺林战马顶多也就是平衡和技巧的问题。
肯恩踹开挡板,粗暴地扯断推门把手。
他看见:
朗兹浑身是血的地坐在里面喘息着,勉强瞪着一堆猩红的眼睛,随着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能看见浓厚的雾气。
他似乎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即便诺林骑士们在半路上将其送进货厢,这位巨裔都没有将心中堆砌的意志松懈掉,而是在颠簸的路途中更加专注。
“吼啊!”
朗兹攥紧自己的【板渍石棍】朝破开的门框用力挥去。
肯恩轻易地接住朗兹的攻击,顺势挪开,扶着他即将失去平衡的身体说道:“嘘,是我。”
“呼,抱歉……老……大。”
朗兹看见肯恩的瞬间咧开了嘴角。
他庞大的身躯直接倒在了战旌身上,手中武器脱落,整个身体移动时还伴随着极其微弱的摩擦声。
肯恩咬着牙。
他听觉非常敏锐,知道这是骨头断裂后的微响——敌人下手非常残忍,就抱着打残打废的念头去的。
【瓜鄂提多姆·朗兹】
【状态:重伤】
巨裔身体素质实在惊人。
他能够带着破碎的内脏活到属实出乎意料。
肯恩高俊挺拔,在巨裔面前还是略显瘦小,他却能够视若无物地扛着对方放在路边平坦处,同时还用经验值拽住那岌岌可危的血条。
“怎么回事,朗兹!?”
奎玛稳住战马后也赶过来。
他望着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兄弟也是焦急万分。
肯恩迅速转身回到车厢内。
巨裔刚才用身体挡住了后面的伤者。
鲁尼已经失去呼吸很久了,血液已经干涸,胸口黑黢黢的窟窿看起来有些恐怖。
但落在肯恩眼中,只点燃了怒火。
洛嘉双臂垂落地倒在最深处。
他身下是汇聚的血泊,绷带被药物和鲜血浸透,散发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看起来也是惨烈到了极点。
肯恩将经验值灌注进去。
伤势过于严重,受到了治疗限制,只能先将生命体征给拉回来,至于后续的部分得等过段时间才能再来一次。
朗明威赶到的时候:
肯恩翘着脚坐在车厢后面,战斧搁在腿上,手指在钢铁的连接处敲出均匀的节奏。
嗒,嗒,嗒。
龙荆骑士团们围着两个伤者束手无策。
随军术士过来施展了两个比较强劲的治疗魔法。
收效甚微。
奎玛抱着【肃修】静静等候。
肯恩始终坐着一言不发。
他看着安贝拉冰港的轮廓,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视野扫过混在其中的每一个劫掠者。
朗明威说:“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大概……吧。”
肯恩回答得很平静,似乎是从深思中刚刚回过神来。
“我现在很生气,真的,我开始理解你想要把劫掠者大卸八块的心情了。”
“报仇绝对没问题,但是要冷静些。”
“呵呵,轮到你来劝我了?”
肯恩露出微笑站起来。
他分开龙荆骑士团的成员,将朗兹重新扛回车厢里,随后便陪同队伍返回了临时营地。
7017k
0298:认真
朗兹在第二天傍晚才苏醒。
肯恩很平静地询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并且确认了敌人的身份,还知道这两个劫掠者比自己预想的要强。
“不怪你,是我天真了。”
肯恩面无表情,似乎看不出喜怒,喃喃自语道。“能干掉龙荆骑士团副官,绝对有点能耐,我竟然让你们去主动接触,还肆无忌惮地展开调查。”
朗兹和奎玛面面相觑。
洛嘉就躺在不远处。
他的两条胳膊在药剂和经验值的治疗下能够恢复到当初的状态,只是伤势过于严重,还需要再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黑菈斥候带回了劫掠者营地的信息。
他们守在附近,却始终没有看见对方的首领返回,就算跟着运输战利品的马车,也只追到了冰港的码头附近,根本就没有收获。
肯恩拍拍朗兹,带着奎玛离开。
他们找到朗明威,开口就是道歉:“我之前确实没有用心替你报仇,现在我会全力做这件事,但你也应该跟我共享情报,可以吗?”
肯恩表现得很诚恳,却没有愤怒失控的迹象。
朗明威问他理由。
肯恩说:“能把朗兹和洛嘉打成这样,绝对不是普通的劫掠者头目,我需要更详细的东西。”
“之前我认为这是诺林的私事,现在看来你也要掺和。”
朗明威示意副官拿出悬赏令。
他说最近红枫高地的盛况之前,冰髓古城附近有一起重大的劫掠事件,南疆诸国运往北境的两件珍贵魔法武器被抢。
“根据可靠消息,是捺萨和苏塔干的。”
他们两个曾是臭名昭著的北境凶徒,经营着地下拳场,涉足各种危险的违禁品贸易。
终于有一天。
贪婪惹恼了北境部落的战旌们。
他们被集中讨伐,毁掉了原本的家业,最后又从围杀当中逃出来,混迹南疆诸国,似乎在郫斯顿克囚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两个人很强吗?”
“比寻常所见的劫掠者更有天赋。”
根据朗明威的介绍。
捺萨和苏塔是早年的黑市传奇之一,但真正成长的过程却是在南疆的监狱当中。
“郫斯顿克,炼狱铜崖,关押着各地著名的混球。”
即便是龙荆骑士长,说起这个地名也会面色凝重。
“总之在前段时间,他们从那个鬼地方逃跑,然后辗转回到了帕洛图斯比,最后圈土重来,甚至抢走了两件非常珍贵的武器。”
“有详细信息吗?”
肯恩继续追问。
朗明威从他交错的手指看得出,马哈鲁只是想知道干掉对方的难度,和需要做出的准备,总之得有人为这件事埋单。
一根战矛。
一柄重斧。
它们出自南疆著名锻造师毕塞尔之手。
“听说有人将其描述为清晨的闪电,和黄昏的雪崩,是准备送给尖霊冰湾两个古老部落的礼物。”
“很厉害,然后被两个劫掠者偷了?”
肯恩似乎在嘲弄,更像是想要弄清真相。
朗明威解释道:“秘密押运,这东西来头不小,南疆诸国给北境战旌送礼又很敏感,所以是低调进行的,派出的护卫也都精挑细选。”
捺萨和苏塔似乎在炼狱铜崖就得到了情报。
他们逃回北境以后就开始策划着抢劫的事情,有备而来又得到诸多的信息,用了很多卑鄙至极的手段,加上精心准备的陷阱毒药……
“好,我知道了。”
肯恩对敌人有个新的预估。
随后,他带着奎玛离开了营地。
朗明威试图劝阻,或者他也陪着一起去,但马哈鲁却用麦格的安危需要有人负责为由拒绝了。
肯恩离开许久。
朗明威回忆着肯恩往日寸步不离的保护。
他这才反应过来:
马哈鲁第一次去港口弄蛇血的时候,只放心麦格和伯克待在一起,他现在也把朗明威当做了可以信任的对象。
……
“我们从哪儿开始?”
奎玛骑着狼问道。
“换个思路,奎玛,我们是顺着线索去查。”
肯恩从战马上给看管入口的佣兵递了小费。
他把面具半戴在头顶,眼睛藏在阴影中,进入冰港以后只有送货商队能够骑马,所以两人找了最近的兽棚寄存。
“先生,我没有理解。”
奎玛虚心请教。
他虽然成长得很迅速,但是荒原矛手的眼界局限性,还是没有办法和战旌的思维方式相比。
肯恩望着人潮涌动的街巷。
他说:“对方买通了我们调查情报的人,所以我们就顺着这条线再问回去……”
肯恩走出去几步,然后把面具扣好。
奎玛再也无法从侧脸中分辨出战旌的情绪变化。
他也把新买的面具戴好,融入到冰港夜市的喧闹,正在行进的途中,又听见战旌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但是这次,我们不留活口。”
……
罗渡歌剧院。
安贝拉冰港最著名的销金窝之一。
它的建造者和现在的经营者并非同一个人,虽然用了很文艺的名字,但外表却粗犷野性,带着十足的北境味道。
里面也没有动听的歌者,敬业的演员。
南疆阔佬和北境大爷们听着淫曲,看着婀娜狂热的舞女在台面中间跳舞,还有无数私人的赌场,地下交谈室……
想要在这种地方找人,很难。
赌场小厮是个小偷小摸的惯犯,凭着机灵劲结识了很多佣兵,通常就帮忙打听些消息,赚点外快。
他的本职工作是罗渡歌剧院的侍者。
“醒了么?”
小厮前方传来询问,还有浓重的潮气和水声,这里似乎是岸边某处废弃的仓库。
“嘶……”
他觉得头很痛,脑袋很晕,张开眼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倒吊在一根梁上。
旁边热烘烘的,竟然是个炉膛。
肯恩背对着小厮,正在将火焰挑高,里面的温度非常高,而且空间很大。
“以前港口需要加工耗材,所以有很多临时炉膛。”
他的声音从容淡定。
小厮转向对方,开口请求原谅,虽然并不清楚哪里惹到这位大爷,但能够在罗渡歌剧院附近把人悄无声息地捆走,绝对不会简单的善茬。
“别害怕。”
肯恩转过来,戴着狼形面具。
“我是鲁尼介绍过来的,听说你认识他,对吧?”
7017k
0299:价位
侍者最开始听见这个名字还有点紧张。
他视线昏花,仍然沉浸在海风和炉膛火光的光影交错中,但意识深处却在飞速思考着求生的办法。
“别紧张,我们就是问问。”
肯恩举起右臂。
奎玛从背面走出来,将小厮腿上的绳子割断。
他戴着泥灰面具,上面是树木的年轮,中心位置开出眼睛的和鼻子的孔洞。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侍者揉着胳膊,心有余悸地笑出声。
肯恩和奎玛也跟着笑。
“好吧,既然你确实认得,”肯恩蹲下来,“我正需要一点消息,就是他拜托你打听的人物……有没有补充的?”
小厮转向他,感觉狼头面具栩栩如生。
他的嘴角绷在一起,似乎在被绑架的时候挨过拳头,在短暂的沉默当中,他脑子里在思考着两个陌生人的目的。
“我知道的线索都跟鲁尼讲过啦。”
“哦,我没有表达清楚。”肯恩抬起手指轻轻敲响自己面具当中的硬壳,“有些东西,其实都标注过价格,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值多少钱。”
奎玛举起布袋,松开手指。
砰。
哗啦啦。
东西落在地上,袋口松动,里面黄澄澄的金币吐出舌头,在炉膛微光的包围中变得阴森而诱人。
小厮望着财富瞪大眼睛。
“你是聪明人,懂得轻重,信息藏在心里就是个念头,但要是在正确的场合对正确的人说出来……它就是钱!”
肯恩拍着他的肩膀蹭到的白灰。“动动脑子,就能够发财,不舒服吗?”
小厮紧皱眉头。
他其实很心动,但卖掉鲁尼以后他发过誓,绝对不再掺和这里面的浑水,否则就很容易暴露。
金币层层叠叠。
水浪拍击阵阵。
小厮咬着嘴唇,鼻翼开合,贪婪从胃里直达头顶,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藏进袋子里,最终欲望说服了他——反正最后都会有人挣这笔钱。
为何不是自己?
肯恩缓缓地站起来,影子挡住正在捡钱的侍者。
他说:“现在,我们达成交易,你来跟我讲讲我想听的东西吧,好么……”
侍者疯狂点头,穿着粗气。
他双手颤抖地将金币拾起来,嘴角带着笑容,忍不住,欲望被满足会带来难以遏制的愉悦。
“两个劫掠者,经常出没于罗渡歌剧院。”
“继续。”
“他们很有钱,而且跟南疆诸国有联络,后台很硬,似乎准备用钱在炼狱铜涯捞人,说是兑现承诺。”
“我对他们的目的没兴趣。”
肯恩偏偏头,开始感到无趣。
他坐在矮台附近,手指交错,把肘部放在膝盖上面。“我要知道他们的行踪,还有信息,别到时候弄错了人。”
“你得证明价值,才能拿走它。”奎玛催促道。
“他们的武器很顶尖,拍卖会的头目想要出高价,都被直接拒绝掉了,我想想……”
侍者紧皱眉头。
“是一柄双手重斧,以及一跟质地上乘的战矛!”
肯恩原本低垂沉思的脑袋抬了起来,就像是夜幕中缓缓探出草丛的野狼。
“在哪儿,怎么遇见。”
手套上的皮革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歌剧院侧面,有个集散点,注重隐私的顾客都愿意在那儿等,然后再前往港口其他可以潇洒快活的地方。”
肯恩和奎玛互相点头。
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蹲下来跟小厮谈论另一件事情。
“鲁尼的行踪,也是你卖给劫掠者的对吗……”
肯恩背光蹲着。
侍者僵硬在原地,双手忍不住颤抖。
噗通,叮。
金币从怀中滚出,向着火光照耀的区域前进。
狼头面具几乎完全沉浸在昏暗中,可奇怪的是,那双眼睛却偏偏那么真实,好像里面就是一双兽瞳,随时能够发出令人战栗的嚎叫。
“多少钱?”肯恩问。
“我……我没……”
侍者面色发白,嗓子干得冒烟。
“呵,算了。”肯恩突然伸手制止。“我不感兴趣,但你应该知道的是,鲁尼为此死了,我的两个心腹被打成重伤,差点就要跟着就见旧神。”
哗啦!
金币全掉出来。
侍者终于知道烫手,狼狈地向后跌坐在地上。
噗嗤!
他正要张开嘴巴求饶,却突然被夺去力量,低头便看见自己胸膛中央出现了一个殷红的血洞。
“呼吸,试试看。”
肯恩继续说。
侍者其实根本没听。
求生欲驱使着他鼓动肺部,却只有满溢的血水灌进来,整个人战栗着侧倒,浑身抽搐!
他现在才注意到:
地面上多了支箭,尾翼被浸润,液体从羽毛滑落。
“好好感受……还没结束呢……”
肯恩低头望着那对颤抖的瞳孔。
奎玛拉动【肃修】,松开紧绷的弓弦,听着铁器穿体而过钉进地面当中。
“混球,便宜你了。”
肯恩说话的语气中尽是遗憾。
他摘掉面具,露出琥珀色的瞳孔,里面却没有怜悯。“鲁尼浑身有七个孔,死于失血过多。”
肯恩抓起侍者的衣领,拖着对方走向炉膛。
整张脸平静得如同雕塑,火光亲吻着棱角,在安然的面容上闪烁着象征愤怒的赤红。
奎玛拔出箭,站在原地缅怀。
“你喜欢钱,胜过道德和生命。”肯恩拎起侍者,看着他牢牢抓住自己的胳膊。“我愿意花钱,买走你,而且有个相当不错的价格……”
噗嗤。
随着甩动,炉膛被填满。
火光骤然被压低,惨叫声非常微弱,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肯恩没有感到不忍。
他怔怔地望着炉膛,想起鲁尼的脸——他买醉时跟众人炫耀纹身,说着未来的规划和愿望。
你是港口当地人?
算是吧。
听说有兽帆船在招募大副,往后的日子,可谁都说不准!
“奎玛你知道么,我很讨厌……有人会因为我的命令而死,这种负罪感令我感到烦闷。”
肯恩看着手臂铠甲上被侍者抓出的血痕。
“难以避免,学会释然。”
“不。”
肯恩转头去盯着他。
“愤怒,明白吗?很愤怒。而我是个珍惜情绪的人。”
他从地面上捡起一片碎布擦掉铠甲上的血迹,然后包裹一枚金币,扔进了正在舔舐尸体的炉膛当中。
7017k
0300:暗杀码头
捺萨和苏塔离开罗渡歌剧院。
他们套着夸张的兽皮斗篷,黑色罩头面纱,以此来掩盖原本的样貌和身形。
周围全都是类似装扮的客人。
他们等待着专门接待贵宾的豪华马车。
“回见吧,先生们,合作得非常愉快,而我在炼狱铜涯也有客户,如果您需要帮助……”
“滚吧奸商。”
捺萨粗鲁地打断了对话。
交易完毕,双方收起虚伪。
“呵呵,我知道,您觉得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名为萨雷克的商贩戴好礼帽。
他站姿笔挺,拒绝用斗篷和面纱遮挡自己,掸了掸灰尘,又把金色的单边眼镜收到夹层当中。
“既然如此,我们只能互道安好。”
“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做生意的吗?”苏塔突然靠近,“我们会带人在下游等着,只要你们离开安贝拉冰港的范围,就弄死在某个海湾……”
萨雷克默不作声。
苏塔继续挑衅道:“我们会派人打捞沉船,清点货物,然后对着你缓缓沉底的尸体表示哀悼。”
“很棒的提议,为何不试试呢?”
萨雷克露出笑弧。
他丝毫没有被吓到,甚至还眨眨眼睛。
随后这位赏金单压低帽檐,转身走进了黑色的真皮马车中扬长而去。
“呵呵。”
苏塔藏在斗篷下的手正在摩挲战矛。
捺萨看得出来,他的兄弟是真的在琢磨着劫船,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萨雷克带走了所有的战利品,为此支付了巨额的金子。
全都是南疆诸国的顶级货币。
纯度很高,而且量大,随便就能够脱手!
“不要节外生枝。”
“我随口提的。”
捺萨和苏塔随后也坐上马车。
他们的脚夫是自己麾下的劫掠者,而今夜是两位领袖在安贝拉冰港逗留的最后一晚。
艳丽火辣的舞女能够抚平遗憾。
“老大,我们得快点穿过暗杀码头才行,最近港口聚集的不法之徒越来越多,不是很太平。”
“确实如此,而且好像港口管事的最近没怎么发威。”
两个脚夫相互交谈。
捺萨和苏塔却哈哈大笑起来,如今港口上聚集的劫掠团头目里面,能跟他俩叫板的存在屈指可数。
他们掀开窗帘,看着水汽朦胧的夜色。
脚夫打了个冷战。
北境的严寒似乎在水汽作用下加重了,虽然安贝拉冰港没有积雪,但那种超乎寻常的凉意还是会侵袭每个街巷。
角落里随时有冻死的赌鬼和流浪者。
暗杀码头。
它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里杂物堆积,随处都是废弃的仓库。
这里是安贝拉冰港最容易闹出人命的地方。
掌权者们默许城里的客人私下解决矛盾,刀斧队有很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方,这种无人区就是暴力和阴谋的滋生点。
黑暗里藏着愤怒。
明晃晃的刀子渴望着扎进身体。
堆积的杂物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除了粪便,还有很多食腐的小型魔物穿梭其中。
谁都知道是为什么。
除了寻找栖身之所的流浪者,没有人回去主动翻开散落的箱子。
在暗杀码头的角落当中。
奎玛躲在一个腐朽船舱当中,张满弓弦,搭着一支浸透了毒药的箭镞。
劫掠者首领的马车疾驰而来。
当马匹距离船舱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
奎玛松开弓弦,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嗖!
海风盖过了钢铁撕开空气的声音。
两名正在幻想着女郎的劫掠者,似乎被雾气晃了眼。
箭镞从侧面平行地穿过了两个人的脖子,带着尚有余劲的怒意没入昏暗的暮色。
“谁!”
捺萨和苏塔几乎同时警惕。
他们来自炼狱铜涯,想要在囚笼环境里生存,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敏锐度,否则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车夫的尸体倾倒,被马蹄踩断骨头。
受惊的马匹开始撒开蹄跨,互相碰撞,紧接着就挣断了绳索,让整个货箱都腾空一臂距离最后重重跌落在地上。
轰隆隆。
破损的帆布被封鼓动,海浪节奏稳定,周围阴森诡异。
战矛穿透窗户,迅速飞进船舱当中,搅碎了里面的龙骨,嗖地没入了水中……
奎玛早就离开了。
苏塔的胳膊破开木头,握住了飞回来的战矛。
捺萨用战斧砍碎障碍物,也气势雄浑地站出来,环顾着暗杀码头。
一群群食腐的魔物蹿进暗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就像是拳场的清洁工打扫玩战场,开始给搏命者们腾空舞台。
“弓箭玩得不错,能不能让我看看是谁?”
苏塔张开胳膊,把要害都暴露在空气当中。
嗖,嗖嗖!
箭镞穿破夜幕。
奎玛获得过名为【激流】的魔法亲和,增加了对弓箭的掌控力和杀伤力。
“有趣!”
苏塔狞笑出声。
捺萨站出来,横起战斧,用阔面挡住攻击,叮当当地连续响了好几声。
奎玛很冷静地继续抽动弓弦。
他瞄准了战斧无法挪动的侧面,还有捺萨本身,凭借着超强的手感硬是一个人射出的小型箭雨的味道。
嗖嗖嗖!
奎玛直接清空了半包箭袋。
劫掠者首领倒是感到有点意外,当然,只是一点点罢了,这种程度的攻击,虽然速度拉满,但是威力却显得弱了点。
他们身上的盔甲质地上乘。
箭镞划过去,只要不是要害,全都可以交给外面这身昂贵的皮囊来抵挡。
奎玛也不是吃素的。
他的箭镞有些还是刺了进去!
但两个劫掠者首领本就皮糙肉厚,防御力更是恐怖,这种表层皮肤的损伤根本就放在眼里。
“他在哪儿?”
苏塔问道。
捺萨躲在战斧和车厢后面等待,同时保持冷静判断方向。
苏塔得到眼神暗示,随后便甩出了手中的战矛,听着那破空而出的声音——这可不是用肉体能够阻挡的力量!
奎玛虽然看见,却躲闪不及。
砰,嗡嗡。
这根无往不利的战矛竟然被磕飞,金属碰撞的巨响回荡在周围,甚至还有余韵没有散尽。
苏塔对于有人插手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对方竟然有如此顶级的武器,能够挡下这根战矛的攻击!
7017k
0301:交错和技巧
“竟然有硬茬。”
捺萨眯起眼睛,四周静静悄悄。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几个北境劫掠者头目的名字。
月光朦胧,海雾弥漫,从背面吹来的冷风想要在铠甲上凝结出水汽。
苏塔握着战矛,手掌感受到武器在磕碰中残存的震动,而他的视线则在阴暗的角落当中寻找目标。
两位劫掠者第一时间都没有找到敌人。
因为肯恩没有躲藏,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挡在路中间。
他坐着用废墟搭出来的路障,似乎拿定了主意,今晚就是要在这里堵住某个路过的人。
“没找错。”
肯恩低声说道。
他穿着便捷的轻甲,狼头面具,戴着行刑手套,踩了一双南疆通用的厚底军靴。
一柄挣脱包裹的战斧握在他手中。
它透着某种危险的寒芒,让劫掠者的战矛心有余悸,似乎刚才的碰撞已经带有某种比较的成分。
“捺萨和苏塔?”
肯恩穿得像个佣兵。
劫掠者也隔空回答:“竟然认得我们,有备而来的嘛。”
每个佣兵都会做杂活,身上有种复杂的气质,而劫掠者跟他们有时候也很像,只是双方都不屑于用彼此的身份生活。
捺萨和苏塔交换眼神。
他们觉得有勇气堵在自己面前的……要么很有自信,要么就是愚蠢透顶。
这种事情在炼狱铜涯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膀大腰圆的打手。
瘦弱阴森的毒佬。
纹满祭语的魔法师。
每一个觊觎这两兄弟项上人头的家伙,几乎都变成了不甘的亡魂。
捺萨和苏塔甚至会对这种战斗感到厌恶。
“诸位先生,你们图些什么,给我个动刀子的理由吧,免得今天晚上坏了兴致。”
捺萨握住铜柄,眼神疲惫不堪。
肯恩没有回答,而是坚定地向前走。
奎玛戴着面具背好【肃修】,飞速地回到了阴影里,随着一闪而过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夜幕当中。
“你觉得自己能打两个?”
捺萨用舌头舔过上面那排牙齿,然后朝着地面吐了口唾沫。
他必须承认:
这个挑战者的轻蔑彻底激起了自己的兴趣。
“狼犊子,既然你不喜欢吭声,那我就割掉你的舌头,你这辈子都别再打算说话了!”
捺萨迈出了一大步,他手中的武器力大势沉。
【武器:洛伦的雪崩】
【品质:传说】
【描述:真正的战场武器,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碎迷途者的希望。】
捺萨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整个身体撞开浓雾,像是从荒原里奔逃出来的巨熊,对着豺狼露出了尖牙和厚爪。
肯恩却丝毫没有被这种压迫感束缚。
他身上的愤怒和高傲能够扛起任何压力,【晨昏】随着骤然向下的蓄力摆动,又猛地挥出一记自下而上的攻击!
【技能:重峦】
他带着闪崩般的毁灭,迎上了凭空落下的惊雷。
双方的武器在触碰的瞬间就带出了肉眼可见的波纹,仔细看去,才会发现那是被震开的雾气。
浪潮触礁回流。
暗杀码头周围的水面上,在轰然巨响过后,出现了一圈圈从岸边向外荡涤的涟漪。
捺萨瞪着眼睛,咬紧了牙。
他仅仅这么一次交手,就完全打出了内心的怒火,因为在武器和身躯都比较庞大沉重的前提下,竟然没有碾压面前这个瘦弱的佣兵!
两柄武器的柄端紧紧贴合。
“呋!”
捺萨咬着牙吐出浊气,唾液向着两侧纷飞。
肯恩却冷哼着,用最不屑的语气嘲讽着面前的敌人,说道:“愚蠢的莽夫。”
“你竟然敢……注意言辞,小鬼!”
捺萨说着咆哮起来,举起锻锤般长满老茧的拳头,照着手中的双手重斧就砸了下去。
肯恩却早有准备,似乎就在等着这么一招。
【被动:古老战技】
他在力量传来的瞬间,向侧面挪开身子,而【晨昏】在巨大冲击的加持下以自己的手掌为轴开始飞速转动。
捺萨猛然下压。
肯恩则抛弃武器向前顶,肘部带着冲击狠狠砸在对方脸上,那砰的一声巨响,谁听了都得皱紧眉头,苦哈哈地求饶几声。
捺萨却能够挡住!
他向后顿了很短的一瞬,然后瞪着眼睛又压回来,与此同时也抽出拳头试图还击!
“技巧不错。”
肯恩灵巧的程度,和对身体的掌控力超乎了想象。
他说这话,侧身闪过拳头,脸颊上感觉有劲风拂过,有种和死亡之神擦肩而过的味道。
“打法也很血性。”
他扭动身体的同时也抓住了空中旋转的【晨昏】。
捺萨瞪着眼。
但他招数用尽,搏杀只有两次反悔机会,却全都被对方给悉数化解。
肯恩整个人转了一圈。
他手中的斧头划出饱满的弧线,经过力道加速之后,狠狠地砍向了劫掠者首领的身体。
捺萨心中闪过惊慌。
他从这短暂的交错当中,已经知道了这位佣兵的战斗技巧自己之上,这是最令人惊讶的东西。
谁能想象得到呢?
捺萨在炼狱铜涯经历过的训练和折磨,就是为了学习那种令人敬畏的战斗方式,回到北境以后,也确实所向披靡,没有任何同行能够在搏杀技巧上与自己叫板。
当狼头面具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知道自己确实还差那么一点点……
“这他娘的怎么可能?”
捺萨开始怀疑这张面具下的脸会不会沧桑可怖。
他觉得年轻人中能这种“沉着果断”的佣兵,早就已经扬名立万了!
战斧呼啸着而来。
肯恩却突然松开了胳膊。
“死吧!”
苏塔从视觉死角中蹿出,战矛猛地刺向面前的空气,如果刚才佣兵没有松手的话……
要么被洞穿喉咙,要么被扎断胳膊。
肯恩落在地上,试图伸手去抓战矛,却扑了个空。
晨昏带着余劲砍向捺萨,锋利的刃口划开盔甲,带着火星和一缕鲜血洒向暗杀码头碎裂的地砖。
捺萨抡圆战斧,扫出一片空旷。
“嘶,真够疼的。”
他咬牙咒骂着,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劫掠者虽然心有余悸,但却冷抽抽地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这场战斗是单挑吧?”
“我改变主意了。”
苏塔也说:“我不想要你的舌头,我现在要你的命。”
7017k
0302:双人
苏塔伸出手凭空挥舞。
夜幕里传来令人胆寒的破空声。
肯恩知道:
那根危险的战矛正在急速返回,正打算撤退闪躲,寻找能够伸手去捕捉它的角度。
捺萨看出了他的想法,又怎么会干等着呢?
他会出沉重的巨斧,逼迫佣兵面对自己,只要这种配合屡试不爽——敌人无暇顾及,最后只能被弄得狼狈不堪。
狼头面具猛然放大。
肯恩再次扑向两位劫掠者。
但他双手空空,却闯进搏杀的范围,面对两个人的围剿无疑于自寻死路。
捺萨和苏塔心中又惊又喜。
他们正要合围,却听见佣兵嘲弄般地冷笑了两声。
“哦,该死!”
劫掠者幡然醒悟,但是太迟了。
捺萨咬紧牙齿发出痛苦的声音,一支锋利的箭镞扎进了他身后的盔甲裂缝里。
他们原本能够提前做出准备。
但是战矛掠过空气的声音,以及佣兵的突进,打乱了原本的进攻节奏。
“我也没说这是单挑吧。”
肯恩没有等对方回答,而是趁着对方身体倾斜的瞬间藏了进去。
那根战矛在最后的关头为了避免误伤只能擦肩而过,把捺萨肩部的盔甲给凿出一个窟窿。
狼头面具中的瞳孔带着流光。
谁看了都觉得胆寒。
肯恩随时展开灰色视界,掌握周围所有的战斗细节,他在危险结束的瞬间,牢牢抓住了劫掠者的耳朵。
他两只手猛地向下,借着力量抬起膝盖。
砰!
“额啊,唔……”
捺萨硕大的头颅高高仰起。
他脸上接连遭受重创,而且是肯恩这种恐怖的力量,脑子里回荡的响声甚至开始外延成耳鸣。
嗖,嗖嗖。
外侧箭如雨下。
捺萨和苏塔想要转身处理佣兵,盔甲保护不到的地方就会引来利箭的偷袭。
“该死的弓箭手,准得很。”
他们嘟囔着,这种犯难的局面确实令人烦躁,但没想到受困者竟然变成了自己。
捺萨捂着脸向后退了好几步。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摆好架势提防敌人的偷袭。
但是佣兵的目标竟然不是自己!
肯恩只是想要剥开劫掠者头目的防御,他逼退捺萨,随后用最快的速度铲向地面,直接奔着苏塔去!
“嘶!”
苏塔瞪大双眼。
他想要逃跑,却猛然发现脚底全都是冰渣,短暂的凝滞过后有种踩空的失衡感。
“糟糕。”
苏塔感到害怕。
他扯开周围的空气,而那根战矛也随之变成了四份,带着令人胆寒的速度呼啸而来。
肯恩却没有退缩。
他要做好准备将这个危险的家伙彻底拿下。
暗处的奎玛也做足准备。
他读懂战旌的意图,迅速转换目标,拉紧弓弦后瞄准了苏塔的后脑。
【魔法亲和:激流】
箭镞呼啸着飞向对方!
捺萨却突然瞪着血红的眼睛出现在面前。
这个劫掠者藏了一手,故意示弱挨打,就是要在这种关键的节点上抓住机会反击。
他用盔甲和斧头扛住了箭镞。
奎玛的攻击没入了对方的身体,但这个坚强的劫掠者却硬是没有吭声,似乎在无声地证明着自己的毅力强大。
苏塔也露出狞笑。
这个强壮的劫掠者内心极度阴暗,在这种危险的关头竟然更加注重于偷袭。
【他脑子里已经被病态的疯癫所侵占。】
肯恩如芒在背。
他虽然赤手空拳打得过,但身后的东西会将自己重伤。
【技能:影隙】
砰,砰砰!
暗杀码头上传来接连不断的巨响。
【武器:齐垭的幕雷】
【品质:传说】
【描述:旧闻里令人敬畏的雷沼,只有沐浴过毁灭,才能在敬畏中迎来新生。】
那根战矛分解以后,速度竟然还能翻倍。
肯恩出现在【晨昏】附近。
他握紧武器拖曳出长长的划痕,望着远处如同精准炮击出来的尘埃,面具下面始终冷静的脸都皱起眉头。
捺萨拔掉箭镞。
苏塔开始操纵东西攻击。
肯恩刚想闪躲,却发现攻击朝着黑暗当中飞去——对方知道自己难缠,想要杀掉奎玛。
随着废墟里传出阵阵巨响。
肯恩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没多久。
奎玛被狼狈地逼出来,只能到空旷的地面上,他战旌靠在一起,互相配合着,用【晨昏】打飞躲避不及的攻击。
【局势瞬间逆转。】
捺萨在情理残余箭头。
苏塔面色疯狂地嘲笑起来:“继续嚣张啊,你确实很能打啊,臭小子,但你带的杂碎似乎成了拖累!”
捺萨也咧开嘴角。
暗杀码头的薄雾和水面反射出来的光线,将两个劫掠者头目的表情衬托得相当到位。
肯恩拖着奎玛飞速躲避,灰色视界展开,在飞速闪掠的攻击当中判断应该由自己处理的部分。
奎玛动态视力也很好。
他被肯恩单独训练过,但在这种超常的武器面前,也只有狼狈逃窜的资格。
“你竟然也跟着他笑?”
肯恩突然吼着,瞥了一眼捺萨,语气依旧带着不屑。
他看见劫掠者的表情变得凝重,似乎对佣兵游刃有余的样子感到挑衅和愤怒。
肯恩却在心中估算。
他没有看见相互勾连的魔法,所以劫掠者隔空操作战矛绝对是用了类似【云回】的配件。
这是需要消耗魔力上限的。
捺萨和苏塔显然是肉搏出生,没有经过长久的魔力培养,上限估计也高不到哪里去。
果然……
那些咄咄逼人的碎片开始委顿。
苏塔趁机将武器收回,非常聪明,以此来掩饰自己魔力不足的真相。
可惜肯恩看穿了一切。
他没有道破,而是继续攻心:“你听见我的话了么,竟然还跟着人家笑?”
“傻小子,不管你在想什么……都是笑话。”
捺萨活动肩膀,随时准备上前搏杀。
他俩同生共死这么多年,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弄得产生间隙呢。
“你对这份感情很自信。”
肯恩说着,在劫掠者的脸上看到了默认的嘲笑,紧接着继续说道:“但习惯会害了你们,比如刚才,每一次交手的时候,他都会在救你和杀我之间选择后者……”
奎玛落在旁边,掩饰狼狈,迅速调整好呼吸。
肯恩继续利用间隔攻心:
“你知道的,你拦不住我,但你的兄弟却任由你承受伤害,似乎这种关系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考虑过后果……”
7017k
0303:背靠背
“哈哈哈哈!”
捺萨仰头大笑。
他觉得面前的佣兵真有意思。“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们经历过多少次类似的场景吗?”
苏塔将战矛合并回一根。
他藏在捺萨的阴影里,时刻准备挥出致命的战矛。
“这么多年,他都放任你承受攻击?”
肯恩一边说着,一边透过【灰色视界】观察苏塔的举动。
他伸出战斧挡住奎玛,保护追随者免遭偷袭,而奎玛也从战旌的动作当中判断出敌人的方向,将手放在弓弦上。
捺萨平常根本不会理睬这种挑衅。
但是今天,他却忍不住要反驳:“油嘴滑舌的小臭虫我可见得多咯,但很遗憾,我们从来没有输过。”
“确实。”
肯恩歪着狼头,形似嘲弄。“输一次你就死了。”
【敌对:捺萨】
【身份:劫掠者首领】
【态度:暴躁】
【身份:劫掠者首领】
【状态:中毒11%】
肯恩眼中浮现出对方的状态。
他们为今夜的围杀做好了准备,奎玛的箭镞淬过毒,是刺杀团留下来的遗产。
捺萨看起来很亢奋,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心跳很快。
他把战斧举起来,虽然这有点大材小用,但刚才短暂的交锋让他倍感压力,所以面对这个奇怪的佣兵必须要打起精神来才行。
“都给我去死吧!”
捺萨高喊着挥动武器,巨斧在地面上轰然落下,可惜只是轻松陷了进去,就像是砍在水上,连点灰尘都没有掠起。
奎玛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这记攻击会相当震撼才对。
“怎么着,哑火了?”
“快跑!”
肯恩却赶紧拽着他向外面狂奔,他边跑边扔出【晨昏】,空中出来了战矛和利斧相互碰撞的巨响。
他们脚底的码头开始塌陷。
所有坚硬的砖块和石头全都如同沼泽一般松软,那些诺林骑士们就是死于这种强大的魔法。
【技能:土崩】
肯恩感觉自己踩在棉花上,脚底借不到力气,甚至会有种被海草缠住的泅溺感。
奎玛看起来更加狼狈。
他突然踩空,面朝下地摔倒。
“糟糕!”
奎玛知道,只要自己的上身接触到地面,就会被泥沼给拖入深渊,到时候就会彻底丧失战斗力……
他不畏惧死亡,唯独害怕拖累战旌。
肯恩果然不会放弃追随者,就在这种紧要关头,他深陷泥土的小腿突然踩到了结实的东西。
“快出去!”
他拽着奎玛的领子,然后朝着外面猛地一掷。
奎玛在空中调整方向,骑射惊人的他,迅速转身抽送出一支利箭,刚好从战旌身边飞过。
肯恩伸手抓住,发现后面连着绳索。
奎玛落地以后直接躺下翻滚,利用身体的力量,将肯恩从泥沼当中拽出来。
他们站在安全区内回首张望。
原本还算规整的码头现在得满目狼藉,以巨斧落下的地方为原点,呈现出扇形的波纹状泥泞。
肯恩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废弃仓库也轰然倒塌。
“听我说,刀斧队随时都会赶过来。”捺萨眯着双眼,冷笑了两声“但这事儿可没完,你们究竟是啥来头,也让我理清楚恩怨吧!”
“没必要,我觉得来得及。”
“啊……好吧,你铁了心今晚就要送死。”
捺萨掀起巨锤,略微有点摇晃,他似乎也觉察身体变得越来越奇怪,但面前还有劲敌,没办松懈下来好好检查。
嗖,嗖嗖!
奎玛趁着对方分心的瞬间又射出几支箭镞。
他作为射手,特别能够抓到那种攻击机会,把两个劫掠者首领弄得头皮发麻。
呼——
战矛呼啸而来。
苏塔也没有含糊,对着两个人站立的地方就开始进攻,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模糊的光影。
【刀斧队被惊动了。】
肯恩皱起眉头,挥动战斧挡下了袭击。
【港口掌权者的颜面必须尊重,你要在刀斧队抵达之前解决麻烦,否则只能抽身逃脱。】
肯恩虽然没有理解。
但那几个素未谋面的港口掌权者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的权威,就连捺萨和苏塔这种傲气的劫掠者都得遵守。
如果被抓住尾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捺萨挥舞着战斧越来越激动。
他和肯恩战斗在一起,两柄传说品质的武器互相磕碰,热浪和挥舞的动作将周围的雾气驱散殆尽。
奎玛趁机消失在废墟当中。
他知道苏塔现在没法使用刚才那种迅猛的分段攻击,所以趁着现在的间隙,想办法为战旌分担压力。
但是苏塔原本接受的训练就不是远程攻击。
他握着战矛,冲进黑暗里,找到正在伺机而动的奎玛就是贴脸猛攻。
“别逃跑,面对我,你这个卑鄙的臭虫!”
苏塔咬着牙。
他说的话非常不要脸,语气也很激动,如果仔细看的话,身上其实也有被奎玛用箭镞刺出来的伤口。
“过来。”
肯恩命令道。
他迅速向后撤退,双脚站立的地方瞬间出现一道白痕,裸露的地砖如同野兽龇开的獠牙,看着阴森森的。
肯恩弯腰向着反方向挥舞战斧。
奎玛则握着肃修向后跳起来,他从战旌身上翻滚过去,拉直的弓弦上架着箭镞,瞄准了捺萨的眼球!
肯恩则自下而上。
他发动【重峦】,带着毁灭的气势,突然从地面出现在苏塔面前,照着那根诡异的战矛就猛地杀上去!
奎玛和肯恩通过一声呼唤,就默契地交换了对手。
他们各自的攻击都让敌人出乎意料,那枚箭镞最终擦过了捺萨的眼眶……
肯恩面前炸开一道圆弧形的气浪。
苏塔手里的战矛在空气中颤抖着。
他自己的双臂已经骨折,整个人如同破膛而出的炮弹,径直射向了废墟当中。
“嘿,你!”
捺萨咆哮着,不顾伤势抡起武器。
他再次高高举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将体内的魔法逼迫到极致,然后重重地落下……
“糟糕。”
肯恩在这危机的关头伸手抓住了奎玛。
他将追随者扔到了水中,而自己却半个身体都陷进了泥土当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迫起来。
“给我死吧!”
捺萨双眼通红地盯着他。
7017k
0304:漏网之鱼
肯恩抬起双手费力地架起【晨昏】阻挡。
捺萨挥动巨斧,将那柄如同断头台般骇人的武器从地面上拔出,向前迈处一步,照着佣兵留在外面的身体劈砍而去!
肯恩感觉自己的胳膊传来剧痛,紧接着双臂横摆,【晨昏】就被狠狠打飞了出去!
“没招数了吧,赏你痛快!”
捺萨毫不留情,也没给喘息的机会。
他双眼通红,气息也比平常急促的多,但是他跟自己的兄弟一模一样,比起自己的伤势,都更加在意敌人的死活。
捺萨握着斧高高举起。
他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恨不得将佣兵碎尸万段,好好折磨,只可惜现在时间紧急,而苏塔又生死未卜,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来宣泄愤怒了……
“呼哈!”
奎玛从水中扑腾出来。
他扒在码头边,瞪着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捺萨余光瞥见了他,心中顿时爽快许多,能够当着追随者面处决掉佣兵,会有种毁灭希望的畸形爽感。
肯恩双臂已经沉在泥土中。
重斧自带的魔法比想象当中还要麻烦,难怪说是战场武器,这种东西要是被应用到两军正面交锋上,还不得造成难以想象的杀伤?
他望着那高高举起的“处刑台”,心里闪过些许紧张。
肯恩能够利用技能瞬移到晨昏所在的位置,但这样的话,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如果让刀斧队插手进来,劫掠者兄弟就会逃跑……
鲁尼死了。
这笔血仇还没报。
肯恩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冲动——他舍不得放弃这种距离,如果错过的话,恐怕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突然,手心碰到一件东西。
他现在半个身体就沉在松软的泥土当中,而触碰到它的瞬间,浑身竟然传导出一阵相当微弱的战栗。
肯恩立刻意识到:
他手边正是苏塔刚才使用的战矛,那根被【晨昏】击落的武器。
【武器:齐垭的幕雷】
肯恩似乎抓到命运之神遗漏的羽毛,随后便要用它撬动生死的天平。
“呵啊!”
捺萨龇牙咧嘴地将身体下沉。
肯恩瞬间将魔力催动到极致,随着周身爆发出来的气浪,直接将整个暗杀码头被打成废墟的地面冻成了冰块。
这就是他能够在泥沼中站立的原因!
【技能:霜语者】
捺萨感觉到凉意袭来,紧接着,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僵硬感。
他手中的重斧在蓄力的顶点萎顿。
肯恩就在这一瞬间,伸手抓住了战矛,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胳膊从冰块里抬出来,狠狠地刺向对方的喉咙!
噗嗤!
滚烫的鲜血撒在他的脸上。
奎玛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局势竟然就这样逆转了。
肯恩没有停手的意思。
捺萨还僵硬着身体,脸颊抽搐,似乎想要用最后的力气将重斧落下来。
肯恩伸出胳膊。
【配件:云回】
他手上制作精良的圆环正在泛光,寒气在周围散开,随后那柄【传说】级别的战斧破空而来。
即便高速旋转着,还是恰好将握柄端送入了掌心。
“啊——”
肯恩嘶吼起来。
狼头面具在战斗中破损,露出染血的嘴角,还有狰狞的面庞……
奎玛从侧方看得清清楚楚:
战斧抡圆,直接将劫掠者的膝盖给砍断,那崩开的血液甚至溅到了水中。
肯恩余怒未消,直接从冰块里窜出来。
捺萨瘫倒在地面上,如同一颗被伐倒的参天巨树,虽然单手撑着,却有种非常狼狈的感觉。
他那被刺穿的喉咙发出难听的呜鸣。
肯恩抬起脚将其踹到。
“你想知道原因,对吧,很好,你很快就能在枉死的队伍上看见一个佣兵,他叫鲁尼……记得替我问好。”
肯恩用战靴踩着对方的脑袋。
他举起晨昏,在刀斧队的火光照亮码头之前,猛地挥了下去!
噗嗤,咕噜噜~
“快来,这里有人!”
“我们找到了。”
……
暗杀码头上瞬间被人站满。
他们是安贝拉冰港明面上的秩序维护者,但尽管这群看起来相当凶狠的家伙,把周围所有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除了捺萨的尸体倒在地上。
周围是波纹状的泥土,当然,全都被冻成了冰疙瘩。
血液是温热且鲜红的,流淌在地面上,被刀斧队的脚粘上,踩得到处都是印子。
至于苏塔的尸体,没有找到。
暗杀码头周围的水面上似乎有些波纹。
……
约莫深夜时分,安贝拉冰港的城门被推开。
准确来说,是一扇不太起眼的小门。
看守们喜欢赚外快,就会给那些不愿意缴纳税金的家伙行个方便,数量都不会太多,否则也不会让掌权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今晚,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放出去的究竟是谁。
朗明威在营地守了很久。
他这两天完全没有休息,即便麦格也被影响到,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
肯恩和奎玛消失太久了。
朗明威终于忍不住,决定今天晚上,就要带着副官和随从闯进去,大不了就把麦格也给带上,总必要被关在营地里面什么都不知道的要强吧。
“长官,他们回来了。”
“谢天谢地,在哪儿呢!”
朗明威掀开营帐就冲了出去。
他在军营附近,看见了刚好翻下狼背的奎玛,万幸的是,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有些许模糊的血痕,整体精神还是相当不错的。
这样就好!
马哈鲁也从阴影中出来。
他看起来相当平静,让朗明威难以判断——两个人究竟有没有达成目标,或者说拿回必要的情报。
朗明威是个军队长官。
他下意识就要用那套管理属下的办法。
就是不管任务进行得如何,总之人能活着回来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通过别的方式来找补。
他说:“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你可以跟我商量,这是两个人的事情……
“呵呵。”
马哈鲁却突然笑出来。
朗明威顿时有种被套路的意思。
马哈鲁继续说:“诺林王国有笔血债对吧,既然如此,我只能说,这最起码是另外的价钱!”
他将两柄看起来相当危险的武器扔在地上。
“这……这是我想的那东西吗?”
“恐怕是的,先生!”
”
7017k
0305:不甘心
朗明威的脸色变得很复杂。
他没有多少喜悦,甚至感觉过于严肃,沉默地看着马哈鲁收拾好武器离开。
两人擦肩而过。
朗明威撇撇嘴,很平静地问道:“还顺利吗?”
“嗯,怎么说呢,其实有点困难,”肯恩思考片刻,又瞥了眼他的表情,继续说。“很可惜,其中一个似乎没死。”
月光均匀地撒在营地当中,留下暗淡又模糊的人影。
郎朗明威听见这句话,抿着嘴巴挑挑眉,他点着头表示知道了,摆摆手让守备们回到岗位上。
麦格披着厚毯子。
肯恩和她对视了一眼,只是简单地点头致意,随后径直走向了朗兹和洛嘉所在的营帐。
他刚进门,就看到巨裔坐在床边。
“老大,你们去哪儿了?”
朗兹没有穿上衣,浑身缠满绷带。
“战……首领回来了?”洛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我很抱歉,这件事情实在……太尴尬了。”
肯恩摆摆手示意安静。
他也制止了准备起身致意的洛嘉,随后检查了他手上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而且抢救不够及时,经验值能给予的治疗效果都不敢保证能够恢复原样。
“你明白自己伤得多重吗?”
肯恩试探性地告诉他结果。
果然……
洛嘉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失落,短时间都没有办法组织出像样的语言来。
肯恩继续说:
“治好之前,先跟着我到处跑吧,找找别的办法,总能解决掉的,我觉得这应该不算太复杂的事情。”
诺林军队中有【风语者】,能够能窃听到自己的说话声。
他虽然没有察觉到有窥探的痕迹,但他还是压低的嗓音,用曾经鼓舞过队伍的话重复他们的身份。
“你们是黑菈,是荒原野焰,燎上漆黑的冰……”
“心怀永不消亡的炽热,掰断命运的獠牙。”
洛嘉躺在床上,将战旌没有说完的后半段话补充完整,这是这支队伍创建的初衷,也是他们从杜瓦部落的囚笼离开时,心底谨记的教诲。
他特别害怕残疾,这种恐惧甚至要盖过对于死亡的畏惧。
洛嘉是个相当偏执的家伙,自从抛弃了对冬母的信仰之后,就开始把那种盲从转移到战旌身上。
在他心中,肯恩的地位是无法替代的。
洛嘉非常担心自己成为拖累,最终难以跟上战旌的脚步,最后被抛弃,或者掉出核心圈子,无法在第一梯队里面冲锋陷阵。
“好好休息,后面的麻烦还很多。”
肯恩安慰着,继续使用经验值,将其余的伤口全部治好,但是精神力和消耗总是会存在的,伤患还是要好好恢复一段时间。
洛嘉心中的忐忑放下不少,
他听到战旌还愿意带着自己继续前进,就不再感到彷徨无助了。
帐篷里面略显拥挤。
这些遮风挡雨的扎营工具其实都不够大。
佣兵很少会携带多余的辎重,最多带两卷防水保暖的睡袋。
他们需要保护雇主,押运财物,在帕洛图斯比危机四伏的荒原中,谁能安安心心地睡着呢?
朗兹和洛嘉身受重伤。
他们实在是需要休养,所以才借用诺林王国的物资,为两个人搭建了暂时睡觉的帐篷。
朗兹看起来有些愧疚。
他最开始提出来要去打架,但是输得相当彻底,折了个同伴,伤了个同伴,这种结果让队伍的士气受挫,又耽搁了原本的进程。
“我……哎,老大,这件事我做错了。”
朗兹坐在床上都比肯恩要高些许。
他摸着凹凸不平的脑袋,似乎想要说些漂亮话,但是那死去的鲁尼就这样消失在周围,令气氛沉重得不敢呼吸,似乎所有的话听起来都像是辩解。
肯恩走到巨裔面前。
他说:“人我已经宰了。”
朗兹抬起头,很惊讶地盯着他,但是又慢慢将脑袋垂下去——战旌能够解决这种麻烦,虽然狠厉害,但都是情有可原的,做出什么举动都能够让人接受。
“你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坦然?你觉得很轻松么,不,相当困难。”
肯恩撇撇头示意奎玛。“我俩都差点陷在那里。”
朗兹叹了口气,把抓挠脑袋的手放下,颓丧地说:“我明白,您在安慰我,但事实就是我还是不够厉害,没有办法解决掉麻烦,更没有办法保护兄弟们。”
他是库伦博纳的野兽。
巨裔的族群们生活在气候更加恶劣的北境深处。
他们喜欢挑战自然,挑战强敌,血液里流淌着对这个世界的征服欲望。
朗兹是个特别的例子。
他虽然也同样好斗,却更喜欢交朋友,能够为了同伴出头,被高阶的巨裔揍得满地找牙都不服输,但是却不肯参与到对壳牛的领地争夺当中。
种族延续需要生存空间。
巨裔们难免要为了自己的部族而战。
朗兹表现平平,甚至没有跟同伴打架来得凶猛,他似乎不喜欢侵略,只喜欢被动地去保护族群。
这在巨裔当中被视为懦弱。
肯恩目前接触到的巨裔不错,而刚才击杀掉的捺萨,其实就有巨裔的血统,看起来威武雄壮,侵略性非常旺盛,就是很典型的血脉特征。
他印象还很深刻的另一个巨裔。
就是【荒原趟脚夫】里的翰奇兄弟,那个名叫【奇】的巨裔,甚至都不喜欢说话,也不会拍着胸脯嘶吼。
他平常不干活就蹲在车厢附近,把自己想象成一块石头,随时能够落下飞鸟。
“你觉得自己很失败?”
肯恩问道。
朗兹说:“如果我能干掉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那么至少,我能够冲出决斗笼去救回鲁尼……”
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似乎在懊悔自己的无能。
肯恩点了点头,指着地面上那包东西说:“那就继续努力吧。”
他向后退出去半步,将空间流出来,活动过双手之后,将布匹展开,暴露出里面摆放的两柄【传说】级武器。
这标志着胜利。
肯恩将那柄重斧抬起来,垫在手心里面略微有点不够和谐,或许是使用了【晨昏】太久,早就已经习惯了原有武器的配重。
1
7017k
0306:奖赏
肯恩将那柄重斧端出去。
一柄大半个人长短的双刃巨斧,灰色的刃口颜色透着令人畏惧的寒芒,实心套接式的结构保证了力量和威严。
【武器:洛伦的雪崩】
肯恩走到朗兹端坐的位置,重新端详了一遍武器,然后抬起头看着他。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朗兹,你还不够强大。”
他的表情相当严肃,而巨裔则在这种训斥当中收回羡慕的目光,深深地检讨着自己的不足,似乎准备再次接受心灵的拷问。
肯恩却恢复正常表情,将武器用双手递出去。
“我们可以从中寻找原因,比如,或许你始终嚷嚷的武器装备问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他看见朗兹瞪着眼睛转过来,又眯起,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肯恩便继续说道:“这把武器相当厉害,我会好好约束训练你,让你尽快配得上这种足够挽回局势的物件,你要成长起来,不能再拿借口偷懒咯……”
“当然,啊不,等等老大!”
朗兹根本没有伸手去接。
他摇晃着脑子,抱起腿往床上缩,似乎在抗拒这种没有缘由的嘉奖。
“我搞砸了一切,”朗兹很坦率地承认。“我明白自己差劲极了,爱凑热闹,喜欢到处乱窜,说些胡话,喜欢打架又总是支支吾吾的,我爱玩……”
他一股脑地说了很多。
“我……我让兄弟受了重伤,也害死了鲁尼,我有罪的,老大……”
巨裔越说越没有底气。
他似乎被自己的懊悔折磨得够呛,早在战旌回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罪行和责任。
最后,总结道。
“我配不上嘉奖,我没有理由享用战利品,这是耻辱的标志。”
朗兹抱着胳膊缩在原地。
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幼稚,但实际上,即便是粗犷的巨裔在荒原里游历了这么多年……
朗兹用巨裔的年龄来计算的话,也就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肯恩听见这句话,挑起眉头。
他习惯性地去打压那些过于膨胀的下属,却忘记对心思过于敏感的追随者及时的安慰和鼓励。
巨裔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失落。
他将鲁尼的死亡完全背在了自己身上,就像是猎户的孩子弄死了自己精心喂养的小动物,那种关系消失的悔恨能够将人折磨得够呛。
“哎,我说得话太重。”
“没有,您是对的。”
朗兹嘟囔着,不希望战旌因为自己而感到自责。
肯恩却将重斧竖在面前,随后坐到了肯恩身边,他双手合拢朝下,搁在膝盖上面,就跟平时思考问题时一样面露专注。
桑顿卡亚的成员们很喜欢看到这样的战旌。
睿智,冷静,沉着可靠。
“如果我对你说些心里话,你会原则相信,还是会觉得这是我安慰而说的荒唐之语呢?”
肯恩没有抬头,讲话时表情也很平静。
朗兹似乎感觉到某些东西插进了自己心里,但又有种闻到了诱饵,慢慢上套的感觉。“我……我当然相信您,老大,我从没怀疑过你的指令。”
奎玛跟随肯恩学习得最久。
他知道指挥属下,有时候需要用言行去感染,但战旌完全不需要套路。
肯恩是个非常温柔正直的领袖。
他的魅力不需要作假。
那种感染力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当他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或者非常平静地开始表达时,你就会被吸引。
肯恩说:“我很感激你,朗兹,我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我害死了鲁尼……等等,难道您不喜欢他?”
朗兹突然困惑起来,还煞有介事地把脸凑过去,想要看看战旌的表情是不是在认真地表达这个意思。
肯恩揉了揉眉心。
他准备好的心里话,瞬间烂在肚子里,隐隐感到胃疼。
啪!
奎玛飞起一脚,直接踢在朗兹的背上。
“嘶呼,哎呦喂,疼得老命都没嘞!”
“乖乖把嘴闭上你个蠢货,命都是肯恩先生救回来的,否则你早就死在那臭气烘烘的马车里了!”
奎玛边骂边举起拳头。
洛嘉虽然躺着,心底通畅了许多——幸好奎玛动手把朗兹给打了一顿,不然他就算伤得再严重,都要支撑起身体来骂这巨裔两句。
多好的学习机会。
战旌人格魅力的外显,现在弄得尴尬得要命。
笑笑吧,又对逝者不尊重。
不笑吧,又被巨裔简单到极点脑回路弄得吐血。
“哎,老大,反正我觉得自己不该被奖励。”
朗兹见氛围没那么压抑了,这才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句。
肯恩却深深叹了口气,盯着面前的重斧,继续说:“我没有开玩笑,朗兹,你们每一个人重伤我都会心痛,那些死去的亡魂其实都压在心底。”
他回想起漆冰使徒战役。
虽然刚刚结束没多久,但是那些被火焰送去追随旧神的亡魂,其实都还轻轻漂浮在自己心中那片光芒里。
“我是最难释怀的那个。”
肯恩苦笑着摇摇头,“这对于领导者来说,其实很优柔寡断,所以我基本上也都不会去提及。”
他伸出手搭在朗兹背上。
“你们任何人死,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即便我能报仇,即便我把劫掠者首领给千刀万剐,也没有办法释怀半点……失去就结束了,这种遗憾和悔恨,我比你还要担心一万倍。”
朗兹若有所思地保持了沉默。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负责任,就像是幼时出去跟野兽打架,回来被族群中的长辈训斥半天那样。
理亏,没法反驳。
肯恩继续说道:“我很感激你,能够把洛嘉带回来,你受的伤其实不比他轻,但是我敢说的是,如果当时你没有带他回来,谁都救不活……”
他闭上眼睛,呼吸急促,似乎光是想象那种后果,就头皮发麻。
“朗兹,你知道么,你救了我两个最重要的朋友,我的兄弟,我能够全心全意信赖交托的对象……”
肯恩盯着巨裔,目光严肃,甚至有些凝重。
朗兹口干舌燥地不敢吭声。
他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即便在库伦博纳,都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肯恩却很坦然地讲:
“桑顿卡亚里的很多人,都欠你一句谢谢,所以我替他们和自己将这份感激说出来,也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继续成长,替我保护这片家园,和生活在上面的每一个人。”
7017k
0307:会面
肯恩将武器递过去。
朗兹放开腿脚,平稳地坐在床上。
他接过劫掠者首领的重斧,上次见到它还是在决斗笼里,此时紧密扎实的触感传遍全身,莫名的熟悉。
朗兹抚摸着它,攥紧又松开,仔细地掂量每处配重。
“嘿……伙计……又见面了。”
他叹息着,嗓音低沉,似乎在尝试着回忆鲁尼。
肯恩已经习惯了保护而非入侵。
但现在战旌重新对杀戮做了定义。
为了手足兄弟,为了部落同胞,总有人要摒弃杂念,抛弃无用的仁慈,学会更加坚强地面对本心。
【库伦博纳的野兽正式抬起头颅。】
巨裔生来就是火焰。
他们燃烧着血液,渴望融化雪峰。
【兵种进阶:破峰者】
【种族要求:巨裔】
【资质要求:4.0(已达成)】
【智慧要求:1.5(已达成)】
【物资要求:双手重型武器(传说,已达成)】
肯恩终于将手从朗兹身上移开。
他刚才一直都在尝试着拉高巨裔的数值,原本只是希望属下能够尽快适应【传说】武器,早点驾驭它。
没想到竟然破格进阶了。
“好吧,心思简单的人,运气都很好。”
肯恩自嘲两句,拍拍灰尘站了起来,留下巨裔独自坐在床前沉思。
面对突如其来的进阶,谁都得适应。
平静压抑的人,越需要释放自我,过于欢脱的人,就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沉淀和忍耐。
唰!
肯恩将地上那根战矛拔出来。
他原本只是很随意地将武器甩在地上,再加上营帐底部夯实过土壤,应该不至于刺进去太多才对。
但战矛比想象中插得还深。
肯恩将它取出。
【武器:齐垭的幕雷】
它沾满了裂缝里的泥土和粉末,刚才应该是破开了碎石。
肯恩浑身泛起奇怪的恶寒,就连手臂都紧绷起来,准备好了用技巧和实力去驾驭它。
唰!
随着魔力导入,战矛应声分解,变成几段碎片。
它分开后的刃口更加锋利,光是看着都觉得眼角锐痛,似乎只要随便丢向某个位置,都能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然而,让肯恩措手不及的是……
战矛突然颤抖起来,缝隙中夹杂的泥土尘埃全都散落,随后它失去所有的支撑掉在地上。
它的外表光洁如新,内在的那股生命力却悄然隐匿。
【这把武器没有选择你。】
曾经在杜瓦部落的时候,马伦古炉主曾经告诉过他,传说级别的武器都有独到之处。
肯恩似乎也明白:
劫掠者头目还没有死,他作为战矛的使用者,还缔结着契约或者某种无形联系,在此之前,这柄武器始终无法发挥出原本强大的力量。
“怨我拖累,否则两颗脑袋都应该带回来的。”
奎玛说着话低下了头。
他瞥向角落里那个已经被浸透的包裹,里面装着某个椭圆形的物体,但战旌没有向朗明威展示里面的物件,似乎有另外的准备。
肯恩很平静地蹲下去捡起碎片。
他淡淡地说:“没有你,我一个人也搞不定,这个道理我才刚刚讲过,你也要听见耳朵里才行。”
啪嗒!
肯恩将战矛重新合拢。
他站起来,笑着,将武器递给了奎玛:“我记得你以前就是个部落矛手,对吧?”
奎玛愣了愣,伸手接了过来。
他觉得手中的武器冰冷且沉重,握在掌心也很难找到平衡点,若非亲眼见识过它的威力,肯定会认为是哪个三流工匠随意敲砸出来的破烂。
“它不愿意理咱们。”
肯恩耸了耸肩膀,像是在解释。
奎玛没有那么矫情,他也不需要鼓励或者鞭策,只是很平静地解掉绑带,将战矛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缠绕起来。
肯恩离开营帐,只说了句今天有客人。
他带走了角落里那个湿乎乎的包裹。
夜色最朦胧的时候,有微光靠近了临时营地,朗明威握着一份情报出现在岗哨前。
又是谁?
他拧着眉头,似乎在缓解疲惫。
对方乘着简单的马车,从轮子的起伏程度来看,里面似乎没有装任何东西。
脚夫也是客人。
他翻下车,整理好宽松暖和的棉衣,来到龙荆骑士长面前点头致意,随后掏出了象征身份的徽章。
“金色盾牌公会……代理人?”
朗明威读出上面的信息,用的是南疆诸国常见的简写手段,将里面的魔法溯源之后也没有发现异常。
他看着面前造访的客人:
秃顶的胖子,带着某种深藏不露的平静,始终保持着分寸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得罪人,又不会让人有搭话的欲望。
“昆尼·潘迪斯。”他说。“是的,大人。”
朗明威当然能够想到对方的来意,却故弄玄虚地问道:“我想知道,南疆诸国的顶级佣兵公会,为什么要深夜造访我们的营地?”
朗明威相信面前的人身份没问题。
他只是想要借此佐证马哈鲁的是否可靠。
“尊敬的大人,我不是来找您的,我们公会的佣兵领袖正在执行伯克先生的任务,对吗?我来见他。”
昆尼表明来意。
朗明威听罢没有阻拦,随后指明了方向。
昆尼离开几步,又转过来,眯起眼睛似乎很疑惑地问:“您难道跟他有矛盾么,尊敬的骑士长大人?”
朗明威原本没打算深究。
但是他也看得出来,面前这个代理人也是公会当中的核心角色,金色盾牌公会的底蕴还是令人满意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措辞,说道:
“你们公会的佣兵领袖,刚才击败了捺萨苏塔两兄弟,北境臭名昭著的劫掠者领袖……”
昆尼皱着眉,疑惑地看向骑士长。
“嗯,听起来像是件需要嘉奖的事情。”
“是的,”朗明威停顿片刻,“这两兄弟,才刚刚全歼了一支由骑士副官率领的满配队伍。”
他摩搜着剑柄,盯着面前的胖子。“是我的人手太弱,还是说……你们的佣兵领队都是马哈鲁这种水准?”
昆尼·潘迪斯耸耸肩膀。
他非常理直气壮,甚至有些得意:“您可是贵客,我们对诺林王国,尤其是列尔波塔家族,向来都是格外尊敬的。既然如此,我们要确保自己派出的人手能够达成目标才行。”
7017k
0308:格局
昆尼·潘迪斯的回答相当取巧。
他先是避开了质问,转移话题,随后提到‘列尔波塔’家族和佣兵领队的实力,侧面展示出佣兵公会的底蕴。
朗明威冷哼着,似笑非笑,转身走向营帐之前留下一句:
“稍后我会去找马哈鲁,事情现在变得棘手了。”
“恭候您的到来。”
昆尼躬下身子,朝着诺林骑士长的背影行了个礼。
他穿过诺林卫兵们的层层巡逻之后,才抵达核心圈,这里面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都没有。
马车,营火,睡袋。
学者们或是坐在对着夜空发呆,或是呆在马车里面呼呼大睡。
偶尔会有从暗处射来的目光。
那是桑顿卡亚的黑菈,在执夜班的岗哨。
他沉默地穿过几个帐篷,来到核心圈的边缘,随后略微愣在原地……
在营地旁的巨石上,月光围着一个独坐的人。
“啊哈,您知道我要来?”
“不算是吧,隐约有种预感而已,我想安贝拉冰港这种重要的商贸区,唯一能够召集的眼线死了,佣兵公会那边肯定要派人过来责问。”
肯恩说罢转过来。“但我没想到是你。”
“我们比较熟悉嘛,再说,您的身份都是我借的,如果实在出现不可挽回的情况,责任都是要我来承担的。”
“比如现在?”
“额,那不至于。”昆尼吃力地爬上巨石,弄得有点狼狈不堪。“您要不帮帮我?”
肯恩叹口气。
他心想为什么肥胖、喜欢眯眼的人,都这么喜欢装得像个弱势群体呢?
昆尼进入核心圈以后。
诺林王国的风语者紧随其后,那股魔法的涟漪极其隐蔽,即便是备注展开灰色视界,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剪影。
昆尼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
那股魔力就被从中切断了,而这种强势介入的力量源头,就是面前这个连块人高的石头都爬不上来的家伙。
肯恩伸出手去将人拎上来。
【对方试图窥探你的魔法底蕴,已经被驳回,冬母之息能够击退绝大部分的秘术刺探。】
“真够不老实的。”
肯恩随口说道,但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昆尼·潘迪斯笑嘻嘻的,挠挠头,在旁边坐下来,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也不算太尴尬。
谁都猜不透这胖子的实力。
但是昆尼的强大之处并非是魔法或者力量,而是那种处理事物的能力,还有对情报的梳理,对情绪和言行的掌控。
【公会由英雄创出名气,但真正在经营这个组织的,往往是那些并不强大,却能够运筹帷幄,处事恰当的家伙。】
“说吧。”
肯恩转过视线。
他们所处的营地在一处缓坡。
这里是登高点,往后依稀能够看见【安贝拉冰港】的轮廓,兽帆船的影子在漆黑的水带上游曳,进出其中商船填饱着欲望的肚皮。
肯恩正前方是广袤的荒原。
野兽横行,魔物嗜血,然而比起恶劣的天气、惊险无比的天然地貌,更加需要戒备的是那些游曳在土地上的活人。
“我很想知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我们出发了这么久,就算你从桑顿卡亚启程,也需要一段时间,而鲁尼是前天中午才刚刚去世的。”
肯恩转过来,没有过分探究的意思。
他只是随口一问,本不想刨根问底,但昆尼似乎没有隐瞒的打算,而是很坦然地说了出来。
“我们在北境有很多资源,有些是人,就像是您这样,有些则是特殊的契约,比如魔物或者其他空间魔法,既然您到过地下交易区,肯定也明白我在说什么。”
“很昂贵贵吧,”肯恩说,“也表明很紧急咯。”
昆尼·潘迪斯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延伸,他说:“其实公会原本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回收马哈鲁这个身份毕竟您毁了我们在这儿唯一的线人。”
他抬起头,带着缅怀的笑容。
“鲁尼是个很棒的家伙,虽然嘴臭,但是做事情很靠谱,我们公会里很多事情都在指望着他来办。”
肯恩也补充:“我听说,他原本想上兽帆船出海?”
“嗯,没错。”昆尼抱着腿,摇摇头。“有个女船长跟他关系不错,两个人眉来眼去有段时间了,我们都表示祝福,并且在计划着继续在这儿发展个人代替他。”
安贝拉冰港的兽帆船还在陆续进港。
昆尼转身望着那片轮廓,语气平静的说:“如果您还打算进城,留意一下,有个在酒馆里和高铃酒的女人,如果您看到她回到了海岸,就由你来告诉她。”
肯恩沉默许久。
他说:“我们无法让死者复生,我们只能让他们的安眠变得更加有意义。”
“我还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呢。”
昆尼很奇怪地看着他,但是表情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也希望自家公会能够妥善处理此事,“我听说了,您最近还在帮助港口附近的佣兵,他们都很感激您,相对的,我们公会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这也是为什么,我最终选择帮助您隐瞒身份的原因。”
昆尼其实理解肯恩的处境。
他护送着一个需要谨慎保护的目标,而他自己还执掌着一个正在发展中的部落,其中多少的担忧和取舍。
如果他的身份暴露……
会有无数的麻烦紧随其后,劫掠者们,或者那些老顽固,甚至还有成批的没有恩怨的家伙,也会到桑顿卡亚去凑热闹,到时候进退两难,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我们没有逼您做什么的意思,既然捺萨和苏塔兄弟已经死了一个,听说,武器也被您夺走,那这件事情我们勉强能够接受,至于后面……”
“啊,你能接受吗?”
肯恩笑起来。
他转过身来看着昆尼:“但对我来说,这件事才刚刚开始,安贝拉冰港的局势比你想象中复杂,而我是个相当记仇的家伙。”
昆尼突然觉得自己低估的面前的人。
他似乎也被带偏了——面前这位,可不是什么佣兵领袖,而是一个响当当的战旌,曾经率领着残破的部落和漆冰使徒对冲,最终保住了家园的勇士。
“您……”
“我是说,这件事没完。”
7017k
0309:鱼死网破
肯恩盘腿坐在巨石上。
北境凌冽的寒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还有野兽魔物的骚臭味。
他把准备好的包裹拿出来。
“这里面是劫掠者的脑袋,其中一个,另外那个已经逃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会成为导火索的。”
肯恩望着旁边的昆尼,语气沉重:“我们留下活口,就意味着,已经捅了天大的篓子。”
昆尼·潘迪斯看着面前这个湿漉漉的包裹。
他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眉头渐渐皱起——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红枫高地遗迹开启,北境商队的活跃度达到顶峰。
各地的劫掠者们闻风而至,把每条道路都给塞满,那些贪婪的野心家们,现在全都磨刀霍霍,做足了准备。
“他们从暗算变成了明抢。”
肯恩指向月光下的荒原。
地平线的尽头似乎有斑点状的闪光,那是魔法爆炸产生的痕迹,零星不断,转向其他地方,也都能看见类似的痕迹。
安贝拉冰港只是中转站,往北才是最重要的贸易区。
那些商队们现在都被困在港口里。
包括【冰髓古城】在内的劫掠者,全都已经亮出了刀子!
“这里已经被无形的巨网给笼罩住了!”
肯恩摩挲着手套,认真分析局势:
“劫掠者和商贩们的平衡相当微妙,港口掌权者的威望正在面临挑战,而我们刚好打破了这种平衡……”
“我们处理的是私人恩怨!”
昆尼当场叫起来。
金色盾牌虽然在南疆诸国很有影响力,但在北境,也就是个空名在外的组织,根本没法左右局势。
“私人恩怨?”
肯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去看过捺萨和苏塔在冰港外面的驻扎营地么,他们装备豪华,人手充足,绝对是劫掠中最有影响力的那批人……”
他攥紧拳头,皮革嘎吱作响。
“而我们竟然还留下活口,这就相当于……吹响了商贩和劫掠者之间的战争号角,他们终于有了肆意妄为的借口!”
肯恩今天没有让队伍准备撤退。
他知道贪婪的风暴正在酝酿,劫掠者们肯定会借着捺萨的事情大做文章。
昆尼今夜来访,只是为了确定佣兵线人的事情。
他是代理人,也是善后者。
肯恩竖起一根手指头,自顾自地等待片刻,随后察觉到有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昆尼叹息着拧了拧眉心,然后他看见了出现在面前的诺林骑士长。
他身材结实匀称,棱角分明,诺林战甲闪闪发光。
朗明威似乎带来的是个坏消息。
肯恩暗自叹息。
“我预计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他转过去看着外面的荒原,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朗明威走过来,视线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移动。
“看起来,你似乎已经猜到了,”朗明威把手中的情报递过去,“安贝拉冰港到处都在传,捺萨和苏塔的影响力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肯恩没有回头,似乎这都在意料之中。
昆尼·潘迪斯躬身行礼,然后接过情报在手中展开。
准确来说,那是一份通缉令。
劫掠者头目的死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大街小巷,所有聚集在罗渡歌剧院或者其他销金窟的劫掠者们都听到了消息。
他们发了疯,召集所有的手下。
“劫掠者头目最近无法无天惯了,他们本来就开始试探安贝拉冰港掌权者的底线,现在你给了个借口,他们怒气冲冲地开始大肆搜查,翻遍每一个大街小巷。”
朗明威背负着双手,转过来看着马哈鲁。
“他们开始寻找冰魔法亲和的术士,所有靠近暗杀码头的酒吧全都闯进了人,做事情毫无底线,逮着人就开始盘问。”
昆尼似乎开始颤抖。
他觉得金色盾牌不能惹下这种麻烦,就在他权衡着是否暴露肯恩身份,将公会从这件事情中彻底摘出来的时候……
昆尼突然意识到:
公会的根基在南疆诸国,这边掀翻天又如何,难道这群劫掠者还能壮着胆子,冲出永冻高墙去搞事情吗?
他心底瞬间又有了底气。
肯恩冷抽抽地笑了两声。
他问道:“你派去盯梢的人怎么说,劫掠者营地那边有没有动静,如果那家伙确实没死,应该也已经出城了吧。”
朗明威点点头。
他抬抬手,示意副官将另外的情报递过来。
“捺萨和苏塔是最大的一个营地,他们刚才已经全部撤离出安贝拉冰港的势力范围,不仅如此,其他劫掠者头目也都号召自己的队伍离开……”
掌权者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辖区内发生械斗。
所以这群劫掠者开始后退,互相团结起来,然后汇聚成更庞大的队伍,将安贝拉冰港彻底包围!
“我们现在撤离已经晚了,谁都晚了,整个城市都变成了笼中之鸟,今天晚上所有的商队领袖都彻夜难眠,你明白这件事情的意义吗?”
朗明威盯着马哈鲁。
他并非是在斥责对方留下活口,也没有想要推脱责任的意思,而是在提醒这个漫不经心的家伙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肯恩转过来,接过昆尼手中的情报。
【悬赏令:为止的谋杀者】
【描述:劫掠者团领袖,英勇的捺萨和苏塔,今天在暗杀码头遭遇了不测,这是对港口掌权者的羞辱,也是对北境所有劫掠者的挑衅,我们必将支付丰厚的报酬,将犯下这件事情的罪徒绳之以法。】
崭新的贾梧纸,刚刚撕开的边角,还有未干的墨迹。
这是诺林骑士团的斥候,刚刚誊抄完毕的情报,似乎是匆忙交付到营地里面。
肯恩脑子里在飞速运转。
【系列任务:鱼死网破(一)】
【进度:不限时】
【描述:命运的钟摆在十字路口上晃荡,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劫掠者对你围追堵截,而你又是否能够逃脱追杀呢?】
肯恩咧嘴笑起来。
他心里的想法越来越疯狂,甚至会有些悚然听闻。
“我发现,人如果足够愤怒,就会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我现在就是这样……”
7017k
0310:疯狂
肯恩翻下巨石,示意朗明威和昆尼跟随。
两人很自然地走在后面,几步过后,又同时醒悟过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佣兵领袖的背影。
他们回到了临时帐篷。
奎玛从外面进来。
他刚才其实就在巨石附近警戒,是收到了战旌的传讯才离开黑夜中的阴影。
大家都还没睡。
肯恩将城里内外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现在安贝拉冰港乱得一塌糊涂,所有的商队领袖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城外营地在不断收缩,劫掠者屯兵的边缘甚至已经开始踩线。”
朗明威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说:“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为什么迟迟不动手,他们能够镇压码头这么多年,肯定积累了无数手段,但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见到……除了那些愚蠢的刀斧队,还在码头附近晃悠个不停。”
帐篷里传来交谈声。
肯恩抱着胳膊,抬头解答:“魔沼蛙曾经说,港口现在的局势很不明朗,我大胆地推测一下,那些掌权者们可能都被聚集在了红枫高地。”
“天啊,”朗明威开始觉得头疼。“那就是说,安贝拉冰港现在就是座无主之地!”
昆尼继续补充:
“只要劫掠者们发现这个问题,就会彻底失去控制,开始有史以来最嚣张的一次劫掠狂潮!”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所有人都觉得糟透了。
外面是磨刀霍霍的劫掠团,他们竟然聚集起来,让原本就弱势的天平现在彻底倾覆。
“我想不明白……”
洛嘉躺在床上,能够支撑起身体。
他其实真实的状态还要更好些,但是黑菈们都谨遵战旌的教诲,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出治疗的神奇。
他说:“劫掠者们竟然这么注重情义?还是说,捺萨和苏塔两兄弟,在这群混球当中积累了超高的威望……”
“都不是!”
朗明威斩金截铁地回答。
他知道劫掠者们是多么卑鄙无耻的存在,这群眼中只有利益和杀戮的畜生,怎么可能会产生兄弟情义这种鬼话?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肆意妄为的借口罢了。”
朗明威解释给副官和佣兵们听。
“商队都知道,冰髓古城周围的道路现在走不通,所以大家都蜷缩在冰港里静观其变,外面的生意变少,里面囤积的财富却越来越多。”
他沉默片刻,继续开口。
“劫掠者们天天在城里晃悠,看着那些脂肥膏满的队伍等待着,怎么能不心动呢?只是苦于没有理由,同时警惕掌权者留下的余威而已。”
肯恩点点头,似乎将这些事情都记在心里。
昆尼似乎很苦恼,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哎,糟糕,我们要怎么和这群疯子周旋呢?”
“疯?”
一个嘲弄的声音响起。
肯恩笑着,伸手去把地上的狼头面具拿起来。
他似乎彻底放开了自我,要展现出最真实的样子。
他说:
“人群都是通过利益纠集起来,既然他们可以,我们也可以,他们这叫贪婪成性,我要让这群家伙见识下,什么才叫真正的疯狂。”
朗明威和昆尼都皱起眉头。
包括朗兹和洛嘉在内,都对这个“肯恩”感到陌生。
但只有奎玛露出相当怀念的表情:
肯恩在成为战旌之前,曾经也是个玩命的冒险家,他的勇敢和热情,他的天马行空和肆无忌惮……一个没有丝毫顾忌和约束的家伙,才是最纯粹的疯狂。
肯恩背负着战旌的压力太久了。
鲁尼的死亡,让他变得愤怒,而愤怒,又激活了他心中最原始的冲动。
肯恩将面具佩戴好,随后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
刚开口没有几句……
朗明威就气得骂出声来:“你有病,你是绝对的蠢货,马哈鲁,你给我好好洗个冷水澡,然后回忆刚才讲出来的话吧!”
他绕着房间里踱步。
奎玛和朗兹都没有开口,这一次,就连盲从的洛嘉都露出的复杂的神色,咬着内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朗明威气呼呼地喘了几口。
他转过来,却没有在佣兵领袖眼中看到丝毫的悔过:“你竟然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没错!”
肯恩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计划。
他这一次讲得很慢,也很周全,就像是在古老的熔炉上烤肉一样,当你接受这个设定以后,所有的细节,似乎都能朝着理解的方向去发展。
肯恩做出决定后便没有更改。
他离开营地骑着马,迎着夜色,独自返回了安贝拉冰港。
朗明威和昆尼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甚至有点恍惚。“你们公会的领队都是这种家伙吗?”
“唔……这个是特例。”
“有多特别?”
“最特别的那种吧,某种意义上。”
昆尼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肯恩·布维尔已经走掉了,要借佣兵的身份去拨动早已倾覆的天平。
“抱歉,我也得走了。”
昆尼趁着夜色,也离开了营地,他现在要忙得脚不停歇,才能将这件事情给兜住。
说实话,如果……
肯恩将这件事情做成!
那么金色盾牌公会,将要在帕洛图斯比创出一片天的!
……
劫掠者营地。
苏塔浑身湿透的回到了据点。
他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比起充满划痕的铠甲,那双淬了火一般暗淡殷红的瞳孔才是最恐怖的。
苏塔什么话都没有讲。
他走到营地门口,将装满战利品的展架全都砸个粉碎,嘶吼的声音甚至让兽笼里的怪物们俯地静默。
苏塔握着拳头,披头散发地呆了好久。
他捡起那柄诺林的重斧,冲到了羁押囚犯的监牢,把那些从冰髓古城带过来的俘虏们全都砸成了肉泥。
苏塔的头发被鲜血浸透。
他集结了所有的劫掠者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安贝拉冰港。
苏塔打算去带上所有的兄弟。
他要折返回来,甚至杀向诺林在北境的驻地,不管这件事情因何而起,那个该死的家伙肯定和朗明威逃不脱干系。
但令苏塔没有想到的是……
劫掠者首领们的反应比想象中激烈。
他才刚刚收拾完营地,港口里就将捺萨的死亡给传开了,甚至还有悬赏令,要抓到行凶者。
“这都是谁干的。”
苏塔带着疑问,还有队伍,趁夜离开了冰港。
他没有走出去太远,就遇到的迎接自己的队伍,而对方的领导者……
7017k
0311:赏金犯
“卢弗?”
苏塔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这位被他们兄弟俩招募进来的赏金犯,劫掠团第三位领袖,此时原本应该在北面丘陵伏击一队前往月轮树影的商贩。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塔勒紧巨兽的缰绳,举起手中的战锤质问道。
卢弗用鞭子挠挠头,似乎在思考,但他身旁站着的人全都亮出腰胯间的武器。
每个人都不怀好意,装备齐整。
苏塔认得他们。
这些塞尔隆的战士,全都是远近闻名的盗匪头目,不久之前攻破了落峰部落的防线,闹得沸沸扬扬。
他们竟然全都跟着卢弗混?
“你想做什么,别忘记咯,这可是我的劫掠团!”
苏塔勒紧缰绳,昂着头颅,像是盘错吐信的苍厝巨蟒。
“哦,是么。”卢弗终于开口说话,“我记得,这支劫掠团确实是由两位悍匪组建起来的,嘶,捺萨首领在哪儿?”
他明知故问,皱着眉在队伍中寻找。
“你找死!”
苏塔挥动战锤,魔物嘶吼着,原地踱了几步。
他知道这语言是用来激怒自己的,确实很奏效,但自己再怎么怒火中烧,也没办法冲破盗匪们组建起来的防线。
“呵,事实而已。”
卢弗丝毫不慌地上前,两拨人马似乎在对峙。
他骑着战马,腰胯间的装备质量很高,黑色的圆形内衬领子凸显出那种狠辣的南疆气质。
“拿去看看。”
卢弗将手中的通缉令丢出去。
苏塔接过,展开后借助副手举起的火把仔细看,这东西跟诺林斥候带回营地的内容一模一样。
“瞧,我也是劫掠者的首领,记得吗?”
卢弗握着皮鞭展开双臂,带着挑衅和阴谋的味道继续说。“你是想组织队伍,回去找人报仇对吧,我都猜得到,所以我提前带着兄弟们来……及时吧。”
“闭嘴,卢弗!”
苏塔现在没有心情跟他互相猜心思。
他怒吼着:“我闻得到你身上的卑鄙味道,但是你低估了我们的野心,你这个无耻的狂徒,以为招募几个盗匪,就能够真的跟我平起平坐了吗?”
“哇偶~”
卢弗收回胳膊,笑起来,像是在逗弄孩子。
他突然脸色一沉,伸手握成拳头,吼道:“我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但我也没说,自己就这么点底牌呀!”
唰,唰唰!
苏塔整个人挺直腰背。
他的肋骨前多出好几把白森森的利刃,全都带着殷红,血液汇聚着浸透盔甲,随后那些武器又猛地被抽出。
轰,噗通。
苏塔滚落到地上,瞪着眼睛看着那两个副手——从返回北境跟着自己,从闲散强盗,发展成如今的劫掠团!
“你们……为什么……”
“抱歉,首领。”
副官们骑着苔獾和野猪,在苏塔的坐骑身上擦拭刀子。
哒,哒哒。
嘶律律——
卢弗来到苏塔身边,翻下战马,带着哀怜的目光。
他说:“好啊,你还没死,命果然是够硬,那趁着咽气之前还有两件事得说,首先,暗杀码头上的事情是谁的杰作?”
卢弗蹲下来,侧过耳朵。
苏塔咬着牙瞪着他,随后咆哮着甩动胳膊,但从远处飞来的斧头将半个巴掌都砍进了土壤当中。
卢弗招募的盗匪都很强。
苏塔只是眉头抽搐,连句痛哼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随时都会咽气,所以集中全部的力量诅咒面前的背叛者。
“呵……呵呵,我们早就知道你野心勃勃,卢弗,你能背叛我……和捺萨……他们迟早也会背叛你!”
苏塔带着癫狂的表情环顾四周。
劫掠者副官,还有强盗首领,全都阴恻恻地看着他,而两边密密麻麻的劫掠者队伍,全都静默在黑夜当中,像是毫无感情的武器,等待着下一个操刀者。
“你到死,都没弄懂我和你们的区别。”
卢弗低下头,拽着苏塔的头发,用怜悯的目光盯着他说道:“劫掠者团的野心?就是个笑话。”
他松开手,任由前任领袖瘫倒下去。
卢弗站起来,四周的队伍都肃然起敬。
北境的冷风吹动着他身上的兽皮,还有高耸的黑色内领,耳朵上佩戴的金色锥饰互相碰撞。
苏塔完全躺倒,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他从周围寂静无声的队伍就知道……自己输得好彻底。
卢弗狂笑着,翻上战马,举起手中的黑色鞭子。
他走在劫掠者们簇拥的过道上,带着领袖的霸气,检阅这群刚刚收归到手中的队伍。
他在冷风里呼喊着:
“你们都是臭虫,没有格局的蠢货,揪着面前的蝇头小利就以为自己是个野心家了?”
卢弗瞪着眼睛,用皮鞭打起地面上的尘埃。
他肆意咒骂着两侧的劫掠者,但谁都不敢吭声,现在这个人宛如黑幕里的血神,带着某种澎湃的热浪,卷过每一个试图反抗的弱小灵魂。
“使团,商队,雇佣兵?你们能劫多少!”
卢弗挥舞皮鞭,坐骑起伏,他从左到右的画了一个弧,谁都没有回答的勇气。
“你们有几个术士,配十来把刀,就能够做场像样的生意,如果像躺在的地面上的蠢货那样,再有点运气,还能够组建起像样的劫掠团,然后朝着更大的商队去下手!”
卢弗说着,露出恶心和可惜的表情。
他像是个顶尖的美食家,被强迫着按在臭水沟里,吃那种流浪者都不愿意尝试的秽物。
他嫌弃地问道:“难道说,这就是你们的野心了?你们这样做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够挣钱,潇洒一段时间,然后又要回来继续刀头舔血吗?”
卢弗说出了每位劫掠者的心声。
“你们或许都明白,现在是北境劫掠者最大的机会,这种盛宴多少年能遇到,就算接下去还有类似的狂欢季节,你们能确保那个时候,你们还是强壮的小伙子吗?”
他再次抽响皮鞭。
“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机会,而你们面前是有个正确的领袖,做出决定吧!”
卢弗向追随者们宣布自己的野心。
他说:“我不会小打小闹,我们的盟友是那些跟我们一样想要真正发大财的家伙,而我们的目标,是正前方那块足够诱人的蛋糕!”
7017k
0312:时势
劫掠者们心跳加速。
丰富的武器刺向夜幕,咆哮和欢呼声响彻荒原。
在长久以来的犯罪生涯当中,只有大获全胜,血赚金银才会有类似的庆祝仪式,但这一次,他们却要用这种行为作为发财的开端。
苏塔在风中变成冰冷的尸体。
劫掠者队伍合拢起来。
他们踩在苏塔身上,偶尔会有人蹲下来在这位前任领袖身上摸索,没多久,这具尸体就变得狼狈不堪。
卢弗回头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了。
他摇着头叹息几声,随后便骑着马扬长而去。
捺萨和苏塔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卢弗当成那种可以随便拿捏的霄小之辈。
他们确实看出了他的潜力,但是那只是卢弗愿意展示出来给他们看到的东西。
卢弗曾登顶,也曾坠落。
他懂得什么叫做野心,只有蛋糕足够庞大,能够填饱所有人肚皮,或者勾起每个人心里的馋虫,才算是真正的生意。
他本来就看不上劫掠团的小打小闹。
“老大,您拿着吧。”
强盗们从尸体中搜出了徽记。
那上面刻印着劫掠团的象征,是组建队伍所必要的信仰图腾,虽然很奇怪,但在帕洛图斯比这种鬼地方,确实就连劫掠者也会有精神领袖这种玩意儿的。
他们甚至还有对应的好几种旧神。
“啊,北境,真是个充满了生存挑战的地方,你们本来就适合玩点震撼的东西,却非要跟这种人过家家……”
卢弗嘲弄着捺萨和苏塔。
他收起象征领袖的徽记,率领队伍加入到对安贝拉冰港的包围当中,所有劫掠者们都空前的配合,看来这件事情早有预谋,捺萨的死亡不过是个临时寻找的借口。
卢弗率领着数百人的队伍填补了包围圈的边角。
在这个途中,还不断有劫掠者加入进来,冰髓古城和斯特凡妮平原的队伍都在往此处赶。
卢弗连夜闯进安贝拉冰港。
他带着几个副官,肆无忌惮地走进罗渡歌剧院,随后当着众人的面解开了斗篷和面纱。
那些客人们也都照做。
而在遮掩之下的,竟然是附近所有劫掠团的首领,全都相应了卢弗的号召聚集于此。
他得到劫掠者领袖的位置以后,就开始谋划着联合。
他主动要求去偏远的、远离捺萨和苏塔的地方办事,就是为了结识这群野心蓬勃的领袖们。
当这个恐怖的计划徐徐展开,所有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既然已经开始,我就直接说啦,你们都垂涎过安贝拉冰港的财富对吧,只是碍于掌权者的力量,没办法肆意妄为!”
卢弗插着胳膊,虽然是新人,却俨然成为会议的主持者。
他说:“我们试探过很多次,掌权者确实如情报所述的那样离开了安贝拉冰港,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想想看,那么多的财富,望不尽的兽帆船,这是多少人毕生的美梦呢?”
他让自己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没有哪场盛会能够聚集起这么多劫掠团头目,他知道这群人都不容小觑,但此时此刻,盟友越是阴险可怖,这个计划的成功概率就会越大。
苏塔取出自己的徽记。
他把象征着劫掠团威严的骨牌放在中间的羊皮纸上。
一团黑色的气浪开始浮现。
它蕴含的魔法契约在召唤下翻滚着,隐隐变成一张向外张开的巨嘴。
这就是劫掠者们所推崇的规矩。
它代表着某个不提名讳的旧神,对于那些敢于用刀斧去创造机会和财富的勇者们,赐予相对公允的评判……以及见证!
谈判桌周围静静悄悄。
卢弗插着胳膊,知道这种事情需要带头,他瞥了眼角落当中的那位盗匪头目。
对方推开人群,径直走上前。
咚!
匕首扎进羊皮纸当中。
他也将腰间佩戴的徽记按在桌子上。
“好吧,都给我发财!”
“谁都别想组织我,就连你也不行,蠢货。”
那位劫掠者头目咒骂着身旁的同伴,然后取出盔甲里的信物放在了桌子中间……
“波撒里的人都有种起来啦?”
另外的头目也开始嘲笑,然后取出徽记。
卢弗抱着胳膊,看见桌面上那团黑雾左蹿右闪,似乎很少品尝过这种野心的盛宴。
他静静等待。
桌面上越来越拥挤,那些骨牌和雕刻物堆积起来,变成北境赌场当中最昂贵的砝码……目前是。
砰!
卢弗突然用力拍打桌面。
哗啦啦~
劫掠者徽记堆起来的高塔轰然散落,黑雾也逃窜着分布在周围,笼络那些火光,将整个房间变得阴沉可怕。
所有人都盯着卢弗。
他们都没弄懂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呵呵。”
卢弗冷哼着抽笑两声,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用舌头舔舐过自己的牙齿,发出畅快的呼声。
“北境的劫掠者们,丰收的时节啊,史无前例的盛宴,现在我们是旧神见证的盟友了……”
他勾起笑弧。
不知道为什么……
所有人听见“盟友”,在看见卢弗的反应,都忍不住地扬起自己的嘴角。
因为他们也很清楚。
劫掠者的盟友凭借的是计谋和实力,谁都明白,谁都不去主动挑破,这种卑鄙的默契就是最好的笑点。
卢弗望着满屋子的人渣。
“都富,都狠,都玩得尽兴!”
他微笑着听见房屋里的首领们昂头欢笑,他把手中象征着联合的酒杯举起,那些笑声似乎又膨胀了一轮。
卢弗心中感慨万分。
他知道自己没有那种影响力,只是这个劫掠者的季节,还有安贝拉冰港的契机,造就了这种狂欢的局面。
卢弗有时候都不清楚……
这个世界上,只要自己强大到惊艳,就能够开创出属于自己的英雄史诗吗?
还是说……
其实世界的进程就像是海浪那样。
奥苏亚大陆从来就没有过风平浪静的瞬间,而每次历史发展到一定的阶段,那些刚好踩在风口浪尖的尘埃,就会很自然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卢弗心中暗自苦笑。
他时常想,自己这种卑劣之徒,竟然也会有如此高光的瞬间……
卢弗喝着最烈的酒,享受着野心带来的微醺。
某一时刻。
他猛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站了风口,却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能力,还是时势创造出来的契机。
7017k
0313:船长
安贝拉冰港的夜晚在沸腾。
北帆酒吧,吵闹的佣兵举着大号酒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啤酒泼洒四溅,弄脏了商贩雇主们的棉服。
每张桌子几乎都被类似的团队占据。
他们是往来北境的商贩,冒险家,或者纯粹的旅行团,每个队伍都配备了足够凶悍的打手。
但是……
劫掠者们汇聚成军,早就磨刀霍霍。
这种规模的包围是没有办法去阻挡的,商贩们只能蜷缩在较为安全的酒吧当中,和同病相怜的队伍一起报团取暖。
总是有例外的。
现在港口码头聚集着许多兽帆船。
他们的船长,码头的黑市,全都成为了救命稻草。
劫掠者没办法出海,只能包围陆地,这些海面霸主们依旧没有丧失自己的权威,反而是在这种时间,成为了众人追捧的救世主。
他们能随时带人离开。
顺带……
捎走他们的商品、金钱、团队,每个位置都价格高昂,确实是趁火打劫,但总比被劫掠者吃干抹净来得划算。
“我认识几个船长,他们价格还行。”
商贩们正在互相交流情报,想办法去尽可能地保住性命和财富。
几位领队问过价格,全都摇摇头。
“他们真是敢开口啊,跟劫掠者们又有什么区别,不如我们自己把随队佣兵聚集起来,抢几搜船逃跑!”
“对啊,船长那边,总比劫掠者人数少吧。”
……
如此愚蠢的提案,竟然还有人附和。
佣兵们全都冷笑着看着自家的雇主,先不说这种想法非常卑鄙无耻,跟劫掠者的行经没有差别。
难道兽帆船就能够轻易拿捏了吗?
“北境港口比南疆要野蛮得多,你以为在这种鬼地方开辟处一个停泊的位置是靠什么?阴谋和算计么,不,是靠硬邦邦的拳头和实力!”
佣兵们训斥那些贪婪的商贩。
北境冰港如果这么容易被欺负,劫掠者们早就全都转行变成海盗咯,还在冰天雪地里起早贪黑做什么。
“船长全都是硬茬,属下从大副到水手,哪个没有点真本事,随便甩几个魔法或者丢几把刀,就能把你弄得全军覆没!”
佣兵将脚翘在盾牌做成的桌子上。
他扯着嗓子,故意拉高音量,试图告诉酒馆里的其他人:“那些船长能谈价格的都是给你们面子,人家完全可以骗到船上,半路再宰杀咯,丢出去喂给鱼群……”
商贩们全都在吞咽口水。
外面还在吵嚷,似乎是劫掠者们已经组织起队伍,在安贝拉冰港当中肆意巡逻,刀斧队擦肩而出,却没有任何办法。
港口掌权者的威严正在被随意践踏。
商贩和佣兵们全都慌了起来,他们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最大的底气,城市当中早就没有了保护神。
每搁一段时间,会有人在门口叫喊。
“又有劫掠者加入包围圈啦,现在城池外面聚集的军队数量早就破千,我们应该是没救啦!”
随后船长们的价格似乎又翻倍了。
商贩们拍着桌子,不断呼唤着侍者点酒,别管未来如何,只要现在还能掏得出钱币,都得抓紧最后的享受机会。
盛满的啤酒,一盘又一盘。
侍者和老板安静且快速地做着生意,每张桌子上面都有空杯子等待着回收和清扫。
今夜只有疯狂。
酒吧老板知道,劫掠者不会去动经营户。
因为这些人要比商贩危险,能够定居在安贝拉冰港的,基本没有善茬,稍微露出几个纹身,都是北境最危险的符号。
“盯着点门,我们随时准备打烊。”
老板拦住跑腿的侍者,开始嘱咐,他打算请空库存,然后关起门来等待着这件事情过去。
安贝拉冰港的住民都相信:
知道掌权者回来,再混乱的局面都能够平息,生活照旧能够继续进行,只要顾好眼前的生意就对咯。
“你在听我说话吗?”
酒吧老板拎起侍者的领口,吹着胡须准备好好训斥。
学徒工慌乱起来,赶紧解释自己的注意力,指着店铺侧面的那排蓝色水晶灯说:“老板,她好像……没换过杯子。”
“嗯?我瞧瞧。”
魁梧的壮汉松开他的员工。
他看向酒吧较为安静的侧面,都是些较为优雅的贵族,这群家伙下意识地跟商贩们分开,随行保镖也都是全副武装。
虽然同样面临着生存问题,却要显得冷静许多。
酒吧最中间有条很豪华的回转吧台,往日里,这是最吸引顾客的去处,那些帅男靓女们展示着魅力,吸引着异性坐下来好好攀谈。
但是在如此惊心动魄的夜晚……
水晶灯黯淡无光,圆桌里死气沉沉,而在那条昂贵的吧台旁边,仅仅坐着唯一的一个女顾客。
她撑着胳膊,盯着面前的空杯,没有叫酒,也没有移动。
老板正在观望,不仅是他,就连贵族圈子当中的好几个阔老爷也都在盯着这位女士。
半晌过后,终于有人起立。
那是某个城邦的贵族,精致的马甲和皮靴,背上批了件昂贵的巨袄,拄的拐杖也包了贵金属。
他走到吧台前,优雅地举起手。
随行侍者便主动前去支付酒水和小费。
贵族老爷按住杯底,平稳地将玻璃杯推向女人,带着相当尊重且礼貌的语气问道:“请问,您是位船长吗?”
酒吧老板提起一撇眉毛。
他站在门框边,怀疑自己的耳朵,周围好多人都听见这句轻柔的问候,纷纷闭嘴侧过头去。
现在港口里的船长,就是荒原里的王。
这群人的兽帆船可以按寸标价,甲板上可以像塞牲口一样上人,直到载重超标,或者说船长赚够了钱币为止。
女人听见问话,终于是有了点动作。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从长久的发呆中回过神来,换了个姿势并且翘起脚,丝毫没有将旁边的贵族放在眼里。
那个男人也没有灰心,转而将两袋金币放在桌面上。
他敞开袋子,里面的珠宝都很昂贵,并且还有很珍贵的魔法材料,足以表现自己的诚意和实力。
女人微微偏头。
她没有去看钱袋子,而是用斜着眼睛,盯着阔佬的脸蛋,用很轻又很温柔的声音说了句。
“滚。”
7017k
0314:喝高玲酒的女人
尴尬有很多种。
南疆贵族却没有应付这种问题的经验,他用最后的修养去捡起骄傲,顶着胸口里的闷气讪讪地离开了。
酒馆老板插着胳膊。
这种糗事大家平日里都喜闻乐见,但是在安贝拉冰港沸腾的夜色里,所有人都在关注吧台当中坐着的那位女人。
她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酒馆里过半的讨论声都集中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压低音量思考着该如何去打动这位救世主。
老板看着周围这些急躁的商贩们,很淡定地摇了摇头。
他叫来旁边跑腿的侍者,用下巴努了努吧台,回忆着刚才空杯子中的浆果,吩咐道:
“给船长蓄满……就……高玲酒。”
酒保接到命令,擦干手中的水渍,收拾整齐后回到了吧台背面,在酒架中间找到对应的基酒调配好。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糟糕透了。
他顶住压力,在众多商贩和自家老板的监督下,完成了一次简单的调酒工作,然后恭敬地端给了女人。
“谢谢。”
她第二次发出自己的声音。
酒保双腿颤抖了一下,扶着桌子掩饰住了,他听见这突如其来的感谢,有些惶恐,又有点紧张。
他点着头躬身致意,随后退回角落里。
酒保离开视线的交汇点,躲在阴影中偷窥面前的顾客:
她的头巾打着水手结,包裹着暗金色的头发,皮肤是很健康的麦色,同时也能看出浅浅的疤痕。
女人翘着腿坐在高脚凳上,眼睛盯着面前的酒水。
她似乎很疲惫,嘴唇微启,将周围所有的目光都晾在身后,身上的轻甲崭新修身,但不昂贵,里面的内衬洁白如雪,穿在这具久经风浪的躯体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叮铃铃~
酒馆的门被推开。
冷风灌进来,重新激活了吵闹的人群,那些想要开口抱怨的佣兵们还没发火,就又迅速安静下去。
酒保的窥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他继续用手中的白布擦拭杯口,然后和酒馆里的其他人一样去瞥刚刚进来的客人。
南疆人。
高俊挺拔的雇佣兵。
对方穿着斗篷,后背凸起,是背着一件重武器。
肯恩摘掉遮蔽风雪的物件,那个破损的狼头面具被他挂在自己腰胯中间。
这是他今晚闯入的第六家酒馆。
他站在门口环顾四周,随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酒保看着这个陌生的南疆雇佣兵,脚步稳健、目标明确地走到吧台前,木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
隔绝风雪,也按掉了房间里所有的讨论声。
雇佣兵的目标引来惊呼,让几双原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也看了过来,纷纷对他的出现表现出疑惑。
肯恩拉开女人旁边的高脚凳。
“喝点什么?”酒保问
他拼命擦拭面前的桌子,同时反复眨眼,抽动着下巴,示意这个新来的客人重新挑选合适的位置。
肯恩却直接将战斧卸下来,撂在了吧台中央。
巨大的重量将酒保劝说的话语全都憋回了肚子里,就连女船长的酒水都被撞出波纹。
酒保胆战心惊地等待着。
肯恩却没有去搭讪旁边的女人,他看也没有看墙壁上面的菜单,而是用记忆中的配方,叫出了自己想要的酒水。
“乌兰,带两片香草,半颗柠檬。”
肯恩说得非常熟练,就像是在说自己经常喝的酒酿。
酒保点点头。
他转过身的时候赫然发现,女船长竟然重新坐了起来,似乎是刚刚睡醒,但眼里带着的绝对是恼怒。
没错。
酒保能够辨识出这种情绪。
“稍等,”肯恩此时叫住对方,补充道。“我要用橡木做的啤酒杯来装,不差钱,这样喝着比较痛快。”
女船长攥紧拳头。
她缓缓转过身,盯着面前的陌生佣兵,眼眶慢慢变得红润起来,丝毫显示不出柔弱,反而是某种痛苦还有杀意。
“谁教给你的,他在哪里?”
女船长说出了第三句话。
肯恩却很平静,或者说是沉重,他缓缓地深呼吸,说道:“我在脑中模拟过无数次相遇的场景,幻想着你是位什么样的女人,或者说能够……能够没那么大的反应……”
“回答我!”
女船长从腿边抽出短匕首。
肯恩眉头都没有皱,用余光看着刀刃擦过自己的发梢,随后在对方的手指中翻转,最后贴回自己的脖子。
他觉得有冰凉的东西贴在自己皮肤上。
紧接着,脸颊传来锐痛,似乎能够想象到那里正在慢慢出现一条红线,并且缓缓流出血来。
“死了,前天中午。”
肯恩很平静地说着。
他心中的沉重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旁边那位女船长也皱起眉头,痛苦地闭上眼睛,随后在眼角滴下两颗晶莹的泪水。
肯恩转过头去看着对方。
他脖子上被匕首划出明显的血条,血液正在抚摸刀刃,就像是即将冻死的旅者,还在用身体给野兔取暖。
肯恩并不会安慰人。
对方也不需要安慰。
女船长的脸上虽然痛苦,但是没有流下泪痕,那两颗泪珠似乎就是身体里全部的储存了——这具身体并不习惯哭泣。
“谁干的?”
女船长在质问。
她的声音平静又有力,随手抽回刀,同时从怀中丢出两包简单包装过的魔药。
“死了。”
肯恩的回答总是不尽如人意。
他盯着女船长,试图从对方脸上发现些什么,但放眼望去似乎只有慢慢的遗憾和懊悔。
“你知道么……”
她端起酒,喝了半口,又放回桌子上。
“我昨天刚刚下船,我收到信了,他要做最后一笔生意,而我也最后一次独自跑货,我们在斯佩莱角有座农场,那里面会成为我们安葬的地方。”
肯恩默默地听着。
这种最后的遗憾,似乎是命运的安排。
他也没有办法复活鲁尼。
他刚才点酒的方式,是凭借自己的记忆去回忆的,备注能够将自己见过的事物原封不动的保存,那些信息,那些人,那些活生生发生过的事情。
即便死亡,也永远保存在自己脑子里。
肯恩能够回忆起生活当中的很多细节,这是非常方便的能力,但于此同时,也带来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时光没有办法磨平伤痛。
至少……
不能磨平他的。
7017k
0315:夜行者们
【人物:怜奈·马尔福】
【态度:悲伤】
【身份:兽帆船船长】
【描述:痴情的女人,见过风浪的冒险家,她是海面上令人敬畏的刀刃,也是孤岛中独自绽放的玫瑰。】
肯恩和怜奈坐在吧台前。
他们身后是无数双眼睛,那些雇佣兵、冒险者、旅行阔佬,还有很多商队领袖。
这些人都很嫉妒肯恩。
他们知道,能够船长攀谈,就能够多一条出路。
肯恩却根本没有提到对方的船只或者势力,只是想见到老友那般,很平静地在喝酒,然后转身去询问近况。
“你在等他?”
“呵呵,也许吧。”
怜奈知道了鲁尼的死讯后,喝酒的速度就变得很快,也没有再继续发呆或者僵坐不动。
“他说,除了死亡,没有东西能阻挡跟我的约会……”
怜奈用手指慢慢抹掉杯沿的口红。
“当我等到打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这座冰港比我想象当中还要糟糕,吞掉那么多的梦想,还有活人。”
她昂着头,盯着魔法水晶,慢慢呼出一口气。
“所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怜奈转过来,语气干练,又变回那位杀伐果决的船长。
“鲁尼在替我调查些东西,”肯恩喝掉杯中最后几口辛辣呛鼻的酒酿,“坦白讲,他是因我而死。”
“注意嘴巴,混球,我现在心情很糟糕。”
怜奈红着眼睛,已经表现出很强烈的杀意,他的悲伤正在慢慢过度成愤怒。
或许……
鲁尼的死亡,抹掉了她最后的温柔。
她表情冷漠得可怕,言辞也很激烈:“或许你觉得主动往身上揽责任,能够减轻罪孽,或者是博得我的理解,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年轻人。”
肯恩很坦然地对上她的目光。
怜奈也看得出来:
这家伙并非虚伪,而是真诚地在道歉。
“我现在没法冷静,直说吧……”她把手指插进发梢当中将包巾整个撸下来,“港口最近的形势我听说过,我的兽帆船上面还有空位,你可以拖家带口,但只能在下游离开。”
她的长发披在身上,仔细清洗过,可惜能够伸手抚摸它的男人已经彻底长眠。
怜奈瞪着他:
“我不会把你送到南疆,也别让我再见到你……天亮之前,带着人去码头,我……”
女船长突然顿住,因为对方似乎在发呆。
肯恩很平静地将空杯和钱递出去。
酒保走上来将它装满。
肯恩点点头,仰起头轻松地干掉。
他的喉咙里爆发出低吼,根本没有理会船长的建议,也没有将唾手可得的求生机会放在眼里。
怜奈现在真的很恼火。
“别得寸进尺,这是份赏赐。”她将匕首扎进桌子。“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鲁尼的死,你根本逃不脱干系!。”
“我知道。”
肯恩的回答依旧平静。
他喝得实在太急,如果换做别人,面对这种配方的酒酿,又连着这样干杯,早就倒在旁边狂吐不止了。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
“我觉得自己该亲口将消息带给你,你当然可以愤怒,甚至将我视为死敌。”
肯恩转过来盯着她,眼神如同冰山般沉重。
“感谢你的好意,现在消息已经带到,我终于可以开始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你是指……?”
怜奈开始感到好奇。
她原本以为这个佣兵也是来请求收留的,但是现在,对方表现出来的平静和决然,似乎预示着某些大事要发生。
佣兵没有回答。
女船长继续问道:“你叫什么?”
“肯恩……马哈鲁,我是个佣兵。”
他留下最后的小费,然后背起那柄沉重的战斧,讨好防风挡雨的斗篷,转身离开了【北帆酒吧】。
怜奈有些失神。
酒馆塞了毡毛的门扉打开又关闭。
她依旧不敢相信,对方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他真的只是来通知鲁尼的死讯,为此跑遍港口的酒吧,最后却放弃接受船长的恩赐。
留在安贝拉冰港就是等着被劫掠者包围。
这个佣兵想干什么?
……
“瘸子,愣神可是会挨打的,你想死么!”
脾气暴躁的顾客开始催促。
伊凡将手中的啤酒放在桌面上,然后跛着脚,慢慢走向酒吧的仓库,撩开帘子钱,最后回望了一眼吧台上的女人。
他把托盘交给旁边的伙计。
膀大腰圆的老板走过来就要揪人衣领,却只抓到一件肮脏油腻的抹布,而那个临时工正平静地望着大门。
“我同意你做杂活,也能随时让你出去喝冷风!”
酒吧老板开口威胁伊凡。
他相信,酒馆提供的保护足够诱人,外面这种局势,谁都不愿意扑在劫掠者的刀口上。
伊凡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甚至没有结算工钱。
他认得出刚才进来的佣兵领袖是谁,曾经,这个男人也是用另外的身份拜访杜瓦部落。
“肯恩·布维尔。”
伊凡喃喃自语,推开木门,循着佣兵的足迹离开了。
……
肯恩将【晨昏】从背后取出来,将它牢牢握在手中,尾戟贴到肘部,感受着皮革随力量微微嵌入指缝的摩擦力。
狂乱的北风和嘈杂的街巷。
随处可问的吼叫声,还有局部爆发的冲突。
肯恩很清楚是谁在点燃冰港。
劫掠者。
他根本没有把满街巡逻的劫掠者放在眼里,虽然对方打着的名号就是为了抓捕自己这个杀人犯。
但事实上……全是借口。
这座城门洞开的港口外面,走出那些临时驻扎的营地,便是密密麻麻的劫掠者。
呜咽的海风,带着刺骨的寒冷。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穿行于街巷的死角,那些被红色标记的轮廓越来越多,也就表示着——劫掠者对这座城市的入侵越来越深。
他独自来到港口,顺着漫长的海岸线慢慢摸索。
商贩和雇佣兵们还在讨价还价,船长最终启程的时间基本都定在明天日出的时候。
位置有限。
那些人聚集在一起,对着空气破口大骂,咬着牙叫出自己心中的理想价格。
肯恩从热闹的码头穿过。
他想要寻找的目标不在闹市区,而是私人租赁的船,早就已经载满即将运往南疆诸国的货物。
7017k
0316:送死的人
这座码头坐落于【安贝拉冰港的边角】,属于某个恶贯满盈的中间商,在收取高昂的租赁费后,将这片区域借用给了那位头戴高帽的通缉犯。
萨雷克。
肯恩赶到的时候。
对方正在督促雇来的工人搬运物品,也就是那架标志性的真皮马车,而旁边挥舞鞭子的家伙,全都是南疆悍匪。
【地点:偷渡码头】
【态度:敌对】
【部队数量:18】
兽帆船安安静静地泊在码头旁边,里面全都是打捞上来的金银珠宝和昂贵的古董。
肯恩抚摸着战斧,皮革带来的触感带着温热。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这里驻扎的队伍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他们不是捺萨和苏塔,更不是港口著名的悍匪,只是随着萨雷克犯罪的杂工。
肯恩悄无声息地走上去。
握着战刀的士兵猛然回头,看见了在黑暗中迫近的他,于是便高声质问道:“你是谁!”
士兵想都没想,猛地挥舞武器。
砰!
肯恩踹飞了前面那人,随后举起武器,将另外那位的脑袋给卸了下来。
“有入侵者!”
码头守备们疯狂地叫起来,歇斯底里,随后有各种看守者闻风而至,名叫萨雷克的通缉犯则趁机躲进了船舱当中。
【对方正在逃窜。】
肯恩面前的码头空空荡荡。
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些货物全都搬运得差不多了,现在这个家伙想要直接扬帆起航,回到南疆诸国的犯罪之家。
“你知道这片地方是谁的地盘吗?”
高傲的链条手挡住去路。
他周围的人全都拔出佩刀,清一色的南疆装备,虽然看起来陈旧老破,但是质量都很高,也能从摆的架势体现持有者的能耐不容小觑。
肯恩却没有逗留的意思。
他像是狂风一样杀上去,没有丝毫解释,更不愿意去耽搁时间。
链条手刚要继续逼问。
眼角却注意到闪过的寒芒,那柄战斧竟然被直接扔出来,无数血水瞬间泼洒在地砖上。
看守者们一顿乱砍,懒得再废口舌。
一时间,周围全都是魔法和武器的光斑,突然,无数冰锥从地面升起,那些躲闪不及,或者反应不够的家伙瞬间被扎了个对穿。
殷红和霜白在交织。
寒气开始弥漫,碰到了水面,然后更多的白烟升腾起来,将周围这片残酷的战场给彻底笼罩。
肯恩就在其中穿行。
金属互相擦碰的火光能够点燃夜色,就连看守者的惨叫都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他似乎跟雾气融合在一起,丝毫不受阻碍。
灰色视界带来的便捷是这群锻炼不足的喽啰根本就弥补不了的差距,只能像是稻草桩子一样任人宰割,有些甚至到死都不清楚致命伤在哪里。
肯恩不要命地使用魔法。
而敌人的弓弩和闪掠的秘术全都擦身而过,混乱之中,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
兽帆船前面已经站了一排人。
他们全副武装地盯着自己,眼神冰冷且危险,这几位是萨雷克的亲信,也是通缉犯敢于在北境叫板的理由。
【敌对:落日保镖】
【数量:4】
【等级:b】
其中最瘦弱的那位双手猛地拍掌,狂暴的劲风瞬间将雾气吹散,随后场地当中歪七倒八的喽啰们也都艰难地爬起来。
他们咋咋呼呼地组成包围圈,将肯恩堵在中央。
“你究竟是谁,我就在想,如果是要趁火打劫的商贩和佣兵,为什么就只有你自己?”
脸上带疤的保镖质问道。
他手里拎着两柄漆黑的杖刀,身旁的同伴都在酝酿着可怕的魔法,稳稳地瞄准眼前的佣兵。
“呼~”
肯恩喘出一口气。
他使用魔法过于频繁,霜语者带来疲惫感正在侵蚀注意力,但是现在根本不能倒下,自己必须要跨过这道坎。
保镖最后一次质问。
他说:“我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你,也没看见任何徽记,你究竟来这片码头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袭击我们的商船?”
肯恩用握紧战斧的动作来表示态度。
他说:“就当我是来送死的吧。”
……
伊凡惊恐地瞪着一双眼睛,瘸着腿被带往劫掠者首领们的住处。
罗渡歌剧院的大门敞开着。
它奢华的外表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满溢的野心正在缓缓流淌,融入安贝拉冰港漆黑的夜幕里。
走廊会穿过好几个隐蔽的大厅。
伊凡从没想象过,这里面的空间竟然如此宽敞,每个客人都能够找到自己最舒服的去处。
据说这是掌权者专门为权贵设计的。
脸上带着坏笑的揭露者者按住伊凡的肩膀,端详自己刚刚逮到的嫌疑犯,他们在巡逻的时候遇到的最形迹可疑的人。
“你最好交代清楚,首领们会很感兴趣的。”
劫掠者走进其中一个议会厅,里面飘出来激烈的争执声和浓重的酒味,似乎还有浸透了木板的烟草味。
伊凡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他内心其实还算镇定,这段时间的锻炼以后,他对劫掠者的痛恨早就盖过了畏惧。
捺萨已经死在了暗杀码头。
伊凡在来的路上,听见押送自己的喽啰说,名叫苏塔的首领也死在了返回冰髓古城的道路上。
他没有想象中开心,甚至感到莫名的荒唐。
劫掠者很快就返回,并且拉开沉重的大门,让士兵们将伊凡给带了进去。
他呆呆地站在角落里。
面前是张长桌,似乎被魔法浸透,而上面还有宣誓过的痕迹,甚至那些首领们的徽记都还散落在各处,
伊凡抬起脑袋,目光被尽头坐着的一个人脸完全吸引了。
他是个南疆面孔的中年人,内衬是瞩目的黑色,耳朵上面还有金色的饰品。
“卢弗……”
伊凡艰难地摇着头,音调里全都是恐惧。
“首领,我们抓到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巡逻的队长如是说道。
卢弗没有理会,也没有挪开视线,他从慵懒的靠姿恢复成双肘支撑的模样,然后盯着眼前的伊凡。
他说:“宰了吧,这个人没用。”
伊凡的呼吸一下子就抽紧了。
桌子周围的领袖也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面前摆着各种装满了食物残渣的空盘,而且还有金银,以及其他说不出来的魔法材料。
巡逻的劫掠者有点不甘心。
他拎着伊凡的衣服,跟卢弗汇报:“老大,他似乎知道我们要找的人在哪儿……”
7017k
0317:野心家
卢弗躺回舒服的皮椅当中。
他双脚翘在桌面上,靠背很长,整张凳子向后微微倾斜,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卢弗索然无味地盯着面前的俘虏。
伊凡对他的畏惧丝毫不亚于捺萨和苏塔,至少那两个劫掠者会想让自己活着以供取乐。
而要是没有在卢弗面前体现出生存价值,死亡便是唯一的结局。
伊凡吞吞吐吐地说:
“捺……捺萨,死了……你们在找,暗……暗杀码头的凶手……”
他拼命忍耐胸腔的起伏。
卢弗仔细去听伊凡说的话,而是开始情享用他的恐惧,尤其是听到伊凡说出前任领袖的名字时更是觉得有趣。
他冷不防地笑了几声,抬抬下巴。
“继续。”
旁边的劫掠者首领也都在笑着听。
伊凡突然意识到:
这群人根本就不在意是谁杀死了捺萨。
他站在昏暗的议事厅角落,张开嘴慢慢讲述自己的见闻。
“安贝拉……冰港,有个男人,他在这儿……”
伊凡脑子里浮现出肯恩的模样,内心竟慢慢地冷静下来。
“捺萨杀掉了他的人,我亲眼所见,这个男人很在意这种事情,你们明白吗?所以绝对是他干的!”
伊凡的声音不再发抖,边回忆边说出推断。
“我明白!”
长桌旁边的一位劫掠者首领站起来,讲话的时候还在挥舞刀叉,右手缺失了一根手指。
他说:“谁要是杀我小弟,那我也绝对要找回场子。”
“确实如此,”对面也附和起来,跟旁边人互相攀谈。“我还以为会涉及到阴谋和钱财,你懂的,这哥俩攒了不少钱,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因为仇杀……”
“真是没劲啊,哈哈哈哈。”
酒瓶子互相碰撞,嘹亮的笑声回荡在议事厅中央。
伊凡站在原地低下头,酒水溅落在脚边,他知道这群人根本就没有明白肯恩杀人的理由。
他现在也失去了讲述的欲望。
砰!
卢弗的椅子腿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他抓起外套站直,撑着长桌,整张脸没有轻浮的笑容,只有深谋远虑的平静。
灯光描绘出阴影,闪耀着毒辣和果决。
伊凡,还有其他劫掠者,都不由自主地保持安静。
“你说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卢弗边说边开始扣紧皮甲,缓缓将臂铠和手套拉直,大家都意识到这位领导者准备亲自出马。
伊凡瑟缩着脖子,弱弱地说:“私人停泊区,偷渡码头旁边的静水港。”
卢弗点点头,开始召集最能打的队伍。
“至于么?”
坐在角落的劫掠者领袖发出不屑的笑声。
卢弗的目光像是钢刀那样甩过去,他意识到,这群臭虫的眼界竟然如此的狭隘,稍微抢走点东西,就膨胀到忘记了轻重。
长桌上的笑容开始收敛。
大家都盯着卢弗,似乎在看戏,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和结果,会影响到这个临时指挥官的权威。
卢弗穿戴整齐,仪态端庄,走到那位说话者跟前。
“你……”
对方刚要起身回怼。
卢弗便伸手钳住了他的嘴巴,然后将桌沿的徽记摘掉,塞进对方支支吾吾的嗓子眼里。
“记住,可以提问,不许质疑,两者之间的区别就是尊重。”
卢弗卸掉劫掠者首领的下巴。
对方想要反抗。
他直接牢牢按住那颗移动的喉结,像是雪崩的瀑布那样盖上去,用阴影完全笼罩这张脸。
“呜…呜呜……”
“我愿意带你,是赏赐,别不识抬举,要打个赌吗,你如果死在这间屋子里,外面游荡的劫掠者会听话很多。”
卢弗饱饮了对方眼中的畏惧。
他将人丢在桌子上,嫌弃地甩了甩手,然后转声面对其余的劫掠者领袖,想要看看谁要继续挑衅权威。
伊凡站在门边的角落里。
他瞥见那个被卸掉下巴的劫掠者正在狼狈地接骨头,徽记沾满了唾液和几丝鲜血,像野狗一样跪在卢弗脚边。
这就是权威和力量。
伊凡转过来盯着那个俯瞰议会长桌的人,心底暗自感慨——这个赏金犯也彻底蜕变了。
卢弗环顾众人,拥挤的议会厅静静悄悄。
“我以为你们能懂,所以省得解释,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瞪着旁边正在呕吐的劫掠者首领,对方灰溜溜地跑开了,似乎不敢在旁边贴得太近。
卢弗继续说:
“我们现在要去抓杀害捺萨和苏塔首领的凶手,替港口掌权者重新树立权威,将这个罪徒当众处刑!我们知道掌权者们暂时离开了安贝拉冰港,那这里就需要新的秩序暂为管理……”
他抬起胳膊,灯光只能照亮半边脸。
“所以诸位请收好可怜的野心,拓宽格局,准备好接管这片繁荣的贸易之城,明白了吗?”
劫掠者们全都被压制得不敢吭声。
卢弗的潜台词其实已经很明显。
他要为劫掠者的行径寻找一个荒唐的借口,这样才能防止那些鼠目寸光的同伙毁掉计划。
他要抓住行凶者,用对方的死亡来作为信号。
劫掠和清洗的信号,大家共同发财,一起坠入疯狂的信号。
卢弗披好翻毛巨氅,漆黑的盔甲上映射着金灿灿的戒指,迈着果决地步伐走向厅门。
他经过伊凡的停住了脚步。
“赏给你,呵呵,运气真不错。”
卢弗将手中把玩的金币弹到伊凡乱蓬蓬的头顶,随后带着嘲弄和感慨的笑声潇洒离去。
浩浩荡荡的卫队紧随其后。
伊凡很安静地站着,内心毫无波动,他弯腰去捡起金币的那个瞬间才猛然反应过来……
卢弗说的赏赐并非金币,而是伊凡的性命。
罗渡歌剧院活了过来,每个角落里都传来乱糟糟的声音,那些最强大的副手们全都躲藏在这里,接着各种名义,提前埋伏好了。
卢弗的野心很大。
劫掠者首领们看着周围鱼贯而出的队伍暗自心惊。
他们的人手还埋伏在城池外面。
卢弗的刀子原来一直架在他们的脖子上,愚蠢的劫掠者首领还以为这里的能够安心谈判的场所呢。
“真够恐怖的。”
“他竟然能招揽这么多人!”
首领们在暗自感叹。
卢弗从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某个商队的货物,而是整个安贝拉冰港满满当当的财富。
7017k
0318:故事
伊凡留在门厅当中。
没有离开。
再说,他又能去哪儿呢?
卢弗率领的劫掠者想要占领城池,商贩们想要逃跑,雇佣兵自身难保,兽帆船的船长是夹在中间的势力……
谁都有想做的事情。
伊凡感觉莫名的疲惫,可能是刚才的恐惧,透支了身体最后的力量和意志。
他索性靠着墙壁慢慢滑落,最后坐在干净的地毯上。
洛克萨妮仿佛人间蒸发,最近这段时间,港口的每个区域都被伊凡逛了个遍,却根本没有丝毫线索。
头开始痛了。
伊凡皱着眉头努力抗拒。
他在见过洛克萨妮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见过脑海中的声音,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脑子里的阵痛就会出现,并且在不断加剧。
它想要再次跟自己沟通。
伊凡痛苦呻吟的样子吸引了饭桌上的劫掠者首领们。
卢弗带走亲卫队,而首领们绝大部分的手下都在城池外,现在港口里巡逻的士兵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刀斧队余威尚存。
他们开始在城池附近聚集,装作负隅顽抗的样子。
劫掠者们却很清楚。
只要事态变得无可挽回,这群家伙会最早投降,甚至加入到劫掠者的队伍中反过来成为冲在最前面的罪犯。
日出就是节点。
天平正在缓缓向着劫掠者倾斜。
卢弗明早会处决掉犯罪者,再宣布新的规矩,彼时,外围驻扎的所有部队都要发起总攻,用最快的时间洗劫财富。
“他们被包围了,不妨提前庆祝。”
劫掠者首领小声地说着。
他起开新的酒,自己倒进杯中,对着侍者端来的肉菜大快朵颐。
“你说得对,外面根本就没有事情给我们操心,或许把脏活累活给卢弗那小子干也不赖,我们好好放松,最后还是有钱拿。”
“哈哈哈。”
……
伊凡偏过头,冷笑着盯着这群人。
首领们的说辞不过是自我欺瞒的鬼话,他们自知在眼界和行动力方面跟卢弗没法比,索性就放弃争夺,静观事态发展。
议会厅里混乱得像是酒肆。
珍贵的精致的餐点被当做猪食一样往嘴巴里塞。
劫掠者首领们狼吞虎咽,全然没有注意到角落中静静旁观的伊凡,这些卑劣的灵魂肆无忌惮的样子,简直比话剧中最荒诞的剧情还要真实和精彩。
伊凡渐渐恢复坐姿,开始观察和思考。
曾几何时……
这位领主的子嗣也曾在晚宴中流连忘返,现在更换过身份以后,从另外的视角竟然能够看得如此清洗。
伊凡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曾受人敬仰,也曾坠入腌臜,但只有在这个安静的角落当中,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眼界在增长。
劫掠者们还在买醉。
伊凡盯着的家伙喝翻了凳子,精致昂贵的南疆货就这被他踩在脚下成为垫脚工具。
罗渡歌剧院的酒肆被搬空。
伊凡数了一遍周围的瓶子,幸好最珍贵的库存还没被找到,据说那把仓库的钥匙在某个狠角色手中,此时已经遁得没影。
卢弗知道。
伊凡也知道。
安贝拉冰港很多厉害的家伙还在藏匿。
他们选择对这场浩劫袖手旁观,或许是得到了掌权者的授意,想要在最关键或者最岌岌可危的时候一起出手。
所以卢弗并不急躁。
他的野心是蓬勃的,但是计划是稳健的,每一次试探和包围都有理有据。
伊凡还在思考,就被粗犷的吼声给叫回现实。
劫掠者们开始吹嘘自己的所见所闻,曾经哪个部落的传奇,或者某个城邦的英雄,最终败在自己手中……
谁拉起队伍。
谁抢劫帝国。
付出无数代价,历经千辛万苦的战役,从这些人的嘴巴里说出来是那么轻描淡写。
天呐,话题开始偏向异性。
劫掠者最好这口,各种奇奇怪怪的癖好、与众不同的审美都开始脱口而出,甚至愈演愈烈,酒精在蛊惑着人的神经。
他们全都开始装疯卖傻……
让自己在这个关键的夜晚里,显得不是那么可有可无。
伊凡似乎想通了,然后抱着胳膊靠墙发呆。
劫掠者首领的恶俗笑话还在继续,周围看守的士兵们也感染,纷纷加入到陪笑的队伍中,不多时,整个大厅便被卑劣的吹嘘所淹没。
伊凡静静地旁观,视线中没有焦点。
“我当时说,那个母山怪最后……”
正在说话的劫掠者晃眼瞥到了角落里的他,随后又继续讲起自己的经历,周围人都在附和哄笑,或者传来惊叹的呼声。
伊凡却静静地看着。
这双眼睛真讨厌,似乎能看到内心,弄得人浑身发毛。
劫掠者首领吐出一口唾沫,然后醉醺醺地走过去。
伊凡觉得眼前漆黑,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就仰面躺在了大厅长桌上,水晶吊顶和斜切方窗透出的光线弄得视线模糊。
咚,咚!
随着两声响。
伊凡的脑袋两边被匕首包围。
劫掠者领袖叼着烟卷,手上缺掉了一根指节,笑着说:“小崽子,我特别喜欢在喝酒的时候分享故事……”
他冲着伊凡的脸吐出烟雾,继续威胁。
“但是你似乎不喜欢我的故事,既然如此,我决定让你讲一个足够精彩的,要简短,而且能够逗笑我们。”
“哈哈哈哈!”
周围的劫掠者们都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伊凡躺在桌子上,表情中其实没有多少畏惧,不知道为什么,卢弗离开这个议会厅后,那种压迫感就消失了。
他看着摇晃的水晶灯,沉默许久。
劫掠者们刚开始感觉到无聊的时候,突然听见他开了口。
伊凡说:“我讲个亲眼所见的故事,关于某个男人,你们可以猜猜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有意思,我喜欢赌博。”
劫掠者晃了晃手中的刀,似乎在说——用伊凡的命做赌注。
伊凡视若无睹,然后静静地开始讲述。
“你们相信吗?有个人,去到一个陌生的部落,然后从地牢里面买走几个最难转手的俘虏。”
“很常见啊,怎么了……”
劫掠者出口打岔。
伊凡没有理会,等到对方安静,才继续讲:“然后他用这几个人囚犯作为随从,护送着上百人的流民队伍踏上了远征……”
7017k
0319:难分真假
罗渡歌剧院。
月色从斜切的方窗倾泻而下。
议会厅传来清晰的讲述声,嗓音平缓温和,透着思考和怀疑,空旷的房间内回荡着某个男人的故事。
伊凡盘腿坐在长桌上。
他随手拨弄着面前的两把匕首,偶尔停顿,偶尔继续讲述,把北境荒凉寒冷的古道描绘得如此逼真……
“我无数次回想起,他握着战斧的样子。”
伊凡的眉头轻蹙,但没有埋怨或者憎恨,漫长的沉默里透着无数感慨和惊叹。
“嗯,然后呢?”
劫掠者首领终于忍不住询问。
他周围所有的人都停止了饮酒,也没有继续去聊那些没营养的话题,有趣的故事显然更加吸引人,更何况,伊凡讲述起来绘声绘色,就跟他亲眼所言的一样。
伊凡觉得那种荒唐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他看着周围被自己的故事所吸引的劫掠者首领们,尽力把持住想笑的冲动。
“你想知道什么?”
伊凡问道,语气慵懒,情绪平稳。
劫掠者把长桌拍得砰砰作响,似乎在警告和催促:“别墨迹,就是你刚才讲的男人,得到武器之后,带着队伍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伊凡很干脆地摇头,在周围的壮汉暴起之前,抬手下压示意。
“哈哈哈,你们肯定在想,他会不会拉起队伍,跟你们一样成为劫掠者对吧。”
伊凡轻轻推倒面前的匕首。
“很遗憾,没人清楚,南部暴起了漆冰使徒的狂潮,关于勇者的传说被各种惨绝人寰的传闻覆盖,不过……”
伊凡又拉长尾音。
劫掠者首领点点头,期盼他继续说下去。
“他建立自己的部落,然后开始扎根发展,成为南疆面孔的部落战旌,巩固属于自己的势力。”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随后便是成片的嘘声,喝倒彩的声浪伴随着喝酒的咕咚声。
伊凡撑着胳膊,面带微笑,如同街头巷尾杂耍的小孩,把玩着桌子前方插进木屑里的匕首。
伊凡正在学习如何冷静的思考和控制情绪。
他发现,只要内心保持安静,就能够很轻易地捕捉到别人的真实想。
比如这群狂笑的劫掠者。
当伊凡说出故事的结局时,他们看似放声大笑,其实心底都松了口气,觉得这种荒唐的剧情肯定是杜撰的。
“哈哈哈,小崽子,你讲故事确实有一手。”
断指首领眯着眼睛对他指指点点,自以为看穿了心思,故作深沉地点评道。“但这结局得改改,实在太扯淡,要是在外面吹牛的话很容易就会被揭穿的。”
伊凡笑着点点头,不置可否。
坐在他对面的壮汉将没动过的饭菜推过去。
他点头致谢,动作很有分寸,不显得过分谄媚,然后端起来很享受地吃着美味。
伊凡从离开埃尔伟开始,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较为高档的食材了。
他的唇舌仿佛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友,咀嚼得非常缓慢温柔,似乎舍不得吞进肚子里。
劫掠者们哄笑着聊了一会儿。
有几个人的注意力又放在伊凡身上,觉得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倒是有点意思,很像高档场所里专门伺候贵族老爷的小厮。
“来!”
断指领袖似乎不甘心。
他非要证明这个故事是杜撰的,然后抓住伊凡,狞笑着质问道:“我来问,你说,这个故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穷追不舍的贵族,最后去哪儿了?”
伊凡吞咽食物。
他没有开口,而是盯着桌子中间,一截沾了酒水的雪茄。
“得寸进尺,”劫掠者领袖笑起来。“哈哈,滑头鬼!”
伊凡如愿以偿地将东西叼在嘴里。
他很早就沾染了这种不良嗜好,而且那会享用的都是高档货,南疆海岸线的直销品。
烟雾顺着他的嘴唇开始弥散。
这时候他才透过飘荡的白霭望着面前的看客,平静地说:“后来南疆贵族被踢出城邦,流落到荒原里苟且偷生,最后啊,还被劫掠者抓过来讲故事。”
“噗嗤,哈哈哈!”
断指首领彻底被逗笑了。
他捂着肚子弯下腰,巴掌将桌沿拍得嗡嗡作响。
这个看起来蓬头垢面的瘸子,竟然说自己曾经是个贵族公子,这戏剧效果确实是不错。
“呼,哈哈,当我……我没说,你这个结局真是点睛之笔!”
劫掠者们笑起来。
伊凡也抽着雪茄,肆无忌惮地扒拉食物。
他再也没有风度和优雅可言,边吃边笑,疯狂地往嘴巴里灌进昂贵的酒水,甚至打滚撒泼,哗众取宠……
现在谁都不相信故事是真的了。
……
魁梧的【落日保镖】抽搐了一下,手中武器滑落在地。
肯恩又将晨昏向着他的胸腔砸进一寸,直到对方的血条彻底变成灰色,而且尸体缓缓躺倒为止。
他疲惫地抵在对方身旁,拔出武器,把血液甩干。
佣兵轻甲此时已经千疮百孔,甚至还有被烧到融化的部分在向着内部蜷曲,鲜血混合着汗液滴落下来,把内衬牢牢地贴在身上。
冰块正在崩解。
肯恩站起来,环顾四周,全是敌人的尸体。
他刚才杀掉的保镖,是南疆萨雷克最后的依杖,现在所有的障碍都已经清楚,而闹出来的动静应该足够大了。
天气清冷,带着很浓的水汽。
肯恩转过头到有些许残留的喽啰,刚才他和落日保镖战斗,现在只有自己站在原地。
他赢了。
喽啰们的斗志荡然无存。
萨雷克出现在船头,瞪着眼睛,肆意诅咒肯恩,用包了贵金属的锡杖狠狠杵地,不断咆哮道:“这艘船是我的,你想要钱,可我绝不会轻易让你得……”
肯恩晃悠着站起来,喘匀呼吸,盯着对方的眼睛。
萨雷克的胸腔在疯狂起伏。
他直到现在都不清楚这家伙是谁,又为什么来袭击自己的船。
“你…愚蠢!”
萨雷克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抓起准备好的魔法道具,举在手中就要对着码头按下去,但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空空荡荡。
肯恩突然出现在背后。
轰隆隆!
战斧将兽帆船的顶盖整个掀开,船舱甲板的角落破出一个供人窥探的大洞。
7017k
0320:孤单一人
兽帆船里的财富暴露在空气中。
肯恩用战斧的握柄勒住奸商的脖子,当卫队全军覆没以后,这个赏金犯头目如同待宰羔羊。
“我在等待魔力恢复,你在等待什么?”
“饶……饶命。”
他们身后传来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
肯恩现在的魔力上限和力量掌控都非比寻常,已经能够驾驭【技能:影隙】的毁灭斩击,而不是跟之前一样乱砍。
他拿走魔法道具,然后按住萨雷克静静等待。
奸商跪地求饶,觉得刃口冷得要冻住自己的血管,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说话声也夹杂了怯懦:
“这……这艘船是你的了,放我走吧,我能帮你。”
“闭嘴吧。”
肯恩疲惫地说着。
萨雷克试图继续进行交涉,远处已经传来动静,大批的人马正在朝着偷渡码头赶。
“你究竟在想什么?快跑啊!动静闹得这么大,肯定会有各种人闻讯而来,城里什么局势啊,你不明白么!”
萨雷克欲哭无泪。
他现在心疼自己的财富,也后悔用金币跟捺萨做了交换。
肯恩皱了皱眉,耸了耸肩,将刀刃压得更加紧,直到周围再也没有传来其它声音位置。
最开始出现在码头的是刀斧队。
理应如此。
毕竟从名义上来说,这些武装暴徒才是港口的秩序官,掌权者留下来的规则需要有人去监督才行。
随后是商队,哦,准确来说是雇佣兵。
他们正在到处为自家的雇主谋求出路,也在职业操守和求生希望之间徘徊,远处的海面也变得密密麻麻。
最早的兽帆船开始准备出港。
随风而动的船只,在昏暗的夜幕里移动,密密麻麻,黑色的船身靠过来,若隐若现的,占据了水面上最佳的观赏位置。
萨雷克心如死灰地待在原地。
兽帆船堵死了水路,而码头上也聚满围观的人群,自己彻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了最后的求生机会。
肯恩则继续等待着。
他平静地端着战斧,看包围圈慢慢变得紧实,仿佛港口所有的人都在往这个位置赶。
当中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终于,客人来了,劫掠者队伍挥舞着战刀,在围观者中破出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随后向两侧驱逐。
他们嚣张地冲过来,就连刀斧队也没办法阻挡。
偷渡码头上面全都是尸体,血液也冰渣遍地都是,魔法的余波还没完全散去,所以此时站过来觉得无从下脚。
围观者虽然在不断增加,可是大家都很自觉地呆在外围。
啪嗒!
卢弗的靴子踩碎冰碴。
他在亲卫队的保护之下最先进入到广场当中。
肯恩皱了皱眉,然后缓缓笑出声,为这该死的缘分感到无语,命运果然最喜欢安排熟人相见。
【系列任务:鱼死网破(一)】
【进度:失败】
【描述:劫掠者已经将你团团包围,你失去了最后的逃跑机会,束手就擒是你最好的选择。】
卢弗穿着黑色的外套,盔甲锃亮,看起来极具威严。
他隔着尸横遍野的偷渡码头,看到兽帆船的船舷上站着位熟悉的面孔,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
他在声息密林里做生意的时候,被肯恩阻挠过。
当时卢弗是南疆贵族雇佣的押运官,负责把一批北境的儿童给带出永冻高墙,没曾想,还没离开杜瓦部落的范围,就被肯恩和他的追随者们逮个正着。
这都是小事情。
卢弗是唯一的幸存者。
但他并非全身而退,声息密林当中的【灵】,在他身上施加了某种难以祛除的诅咒,无时无刻不在撕咬着皮肤,让人近乎崩溃。
直到捺萨和苏塔用药剂将其治好。
“呼~我开始信仰旧神了。”
卢弗向前迈步,而护卫队的走狗们也都包围上去。
他慢慢走近,把曾经的仇人看得越来越清楚,这再也不是半夜疼醒时出现的幻觉,而是活生生的人。
“瞧瞧,如此巧合,竟然真的是你!”
卢弗站在兽帆船正前方。
肯恩对着他和他的走狗们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望着黑压压的偷渡码头,感受着黎明前最清冽的海风。
他的手臂向外猛地拉开。
萨雷克的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港口冰冷的海水中,更多的撒在青灰色的地砖上。
围观者传来倒吸声。
所有人都盯着那具坠入水中的尸体,然后回过来将目光汇聚在正中央的男人身上。
“嘿,肯恩!”
卢弗狞笑着,高声呼唤。
肯恩这时才跟他好好对视,说道:“你是从哪儿得到了我的名字,赏金犯,哦不,你现在混得可真不赖啊,似乎成为了这群劫掠者的头目……”
卢弗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偏偏头,随即就有士兵上去制服对方。
肯恩突然举起战斧,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垂死挣扎的时候,那柄强大无比的武器,居然径直砍向了地面!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只是为了破坏兽帆船的甲板。
轰隆隆~
那些木屑横飞。
肯恩打断了最关键的支撑梁,整个船头在刚才的战斗还有后续的两次关键劈砍中轰然坍塌。
里面明晃晃的财富彻底暴露。
“天呐,这些是……”
围观者们露出震惊的表情,里面的珠宝和古董数不胜数,而且还有各种珍贵的材料、魔法道具、顶级的装备武器。
卢弗瞬间感觉到了紧张。
围观者们发出嘹亮的口哨声,更别说劫掠者们了,这群豺狼纷纷吞咽口水,好像随时主内扑上去就抢!
本性难移。
卢弗似乎意识到些什么,他立刻拔出佩刀,指着肯恩说道:
“抓住杀死捺萨首领的凶手,我们封锁偷渡码头,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劫掠者联盟的内部事宜,谁敢插手,就是这家伙的帮凶!”
周围人发出愤恨的吼叫。
劫掠者队伍也鼓起肌肉,随着领袖一起拔出武器。
他们的盔甲带着尖刺,满脸刀疤横肉,似乎只要多看两眼,就是要跟自己争抢宝藏一样。
佣兵们咬着牙,保护自己的雇主向后退几步。
肯恩望着黑压压的士兵,松开了自己的武器,他没有抵抗,也实在是因为没有抵抗的力气。
劫掠者们很轻易地为他戴上铁索。
偷渡码头中央的空地,正在准备着一场最瞩目的处刑。
7017k
0321:日出
港口上聚集的看客越来越多。
卢弗看见偷渡码头的房顶上全都是吊儿郎当的冒险者,乌泱泱的人群正在考验劫掠者的控场能力。
如果这群家伙暴动起来的话,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他喘口气,压力极大。
劫掠者们还在肆意驱赶人群,这群蠢货听命行事,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佣兵团结起来会是怎养的局面。
“你看起来很慌?”
肯恩被吊在码头用来处理海兽的挂钩上,脚底下铺满了柴火,似乎是要被活活烧死的样子。
卢弗转过身盯着他,目光如刀,恨不得现在就活剥。
他说:“油嘴滑舌并不能帮你摆脱困境,你看见周围这群人了吗?全都是目睹你上路的……”
“还会有更多的人赶过来。”
肯恩略微抬起头,眯着眼睛,扫视着黑压压的人群,港口当中四成以上的队伍堵在街巷上。
卢弗指着他质问道:“你就连死,都想着出风头是吗?”
“呵呵,果然在害怕。”
肯恩笑起来,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
卢弗很清楚这是激将法,但他本来就觉得这样的报仇实在太过于平淡无味,索性就接上了话茬。
“嘴硬是么,那你说,我在害怕什么?”
“害怕权利和贪婪。”肯恩说,“有时候,即便你再怎么精心谋划,也会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当压力变大的时候,你就会感到紧张和不安……”
卢弗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笑容。
他挥挥手。
劫掠者囚犯们拖动着滑轮,直到肯恩双脚踩在柴火中央,能够被卢弗掐住脖子。
卢弗说:“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我是劫掠者的王,即将在这座城池掀起血浪的传奇!你明白吗?”
肯恩高傲地昂着脖子,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的瞳孔反问道:
“那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
“你想死……”
卢弗尝试着掐断他的喉咙,但最后还是缓缓松开,在他手臂垂落下来的瞬间,面前的俘虏又笑出声来。
肯恩说:“瞧,你舍不得杀我,因为观众还不够。”
卢弗咧着嘴角,牙齿咯咯作响,强忍着心中的杀意。“我必须得承认的是,你确实很聪明,肯恩先生,我追着你的名字查了很久,就等着一个报仇的机会。”
他转过身,让肯恩也能看见广场上的人群。
卢弗说:“瞧瞧,至少你的死亡还算有意义,你的惨叫声就是信号,劫掠者军队将正式发起攻击,直到城门破开,大家仓皇逃窜!”
肯恩皱了皱眉。
卢弗心满意足地准备好自己的演讲。
他舍不得让肯恩死得太痛快,简易的复仇,配不上自己的野心。
肯恩在后面补充道:“你还挺有仪式感。”
卢弗没有再回应他的话,示意劫掠者将钩锁升高,然后继续看着码头上逐渐堆积的人群。
他觉得劫掠者已经很难维持秩序。
副官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
“我们已经抽调了支援,观众太多,要是有乱子,凭借这点人手根本压制不住的。”
“码头附近的劫掠者都调过来啊。”卢弗训斥道。
“老大……”副官咬着牙,“实际上,我们在城里面的队伍全都在这儿啦,城门卡得严,现在又是半封闭状态,我们能调动的数量就这么多,各位领袖的队伍全都在外面包围着呢。”
卢弗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住,然后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被权利的欲望弄得有点膨胀,仔细看去,才明白……不是自己人太少,而是聚集在此的观众实在太多。
肯恩被吊得高高的。
日出时分的海平面开始镀金。
他最近的围观者离自己只有一箭不到的距离,就连喝酒时没有擦干净的果酱印都能看得见。
卢弗满意地看着天边升起的金色。
他说:“都给我听好,这个蠢货,就是之前夜里偷袭了捺萨领袖的罪犯,视规则如同儿戏的存在……”
“哈——”
肯恩打了个哈欠。
他用充满暗示性的笑容盯着卢弗,惹得围观者们也都窃笑起来,谁都知道卢弗是在放屁,世界上没有任何褒义词,能够用在一个劫掠者首领身上。
行刑者们举着火把,还有两位术士。
他们会升起狂风,再调动元素亲和,让火焰瞬间变得蓬勃,让被处刑的人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被烧成焦炭。
“我个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所以我愿意给你阐述遗言的机会。”
行刑官们听到这话,纷纷向后退出去,就像是一群饥肠辘辘的猎犬被主人给扯回了牵绳。
“哈哈哈,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肯恩被吊在高空,视线比卢弗要好得多。
他对观众当中的一个壮汉点点头,那是在桑顿卡亚就认识的佣兵,他埋着脑袋给旁边的同伴去了消息,没多久,乌泱泱的观众席四周,就都站好了自己的人。
冒险家,商贩,雇佣兵。
奎玛为首的心腹们都收到信号,在人群当中散播骚动,随时准备要配合战旌的行动。
“整个港口都在目睹你的死刑,是时候了,说点什么吧!”
卢弗大声地命令道,而劫掠者们全都亮出武器,等候着狂欢的嚎叫声在耳边响起。
肯恩瞥了一眼卢弗。
他似乎很自信,趾高气昂,随时准备接手城池。
肯恩抬起头,每个人都神情复杂,“我知道,你们其实并不是来看我死去的,毕竟这很无聊,港口每天都在死人,这有什么新鲜的呢,对吧?”
很多低头沉思的家伙回应了他的目光。
肯恩清清嗓子,视线看得更远,并且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首先我得感谢你们……”
围观者中有人摇摇头。
奎玛听见身旁的佣兵抿起嘴巴说:“这家伙估计是吓疯了吧,竟然还感谢我们,谢什么?谢我们来给他送行么。”
肯恩双手被吊在生锈的铁钩上。
他完全昂起头,音调激昂慷慨,根本就没有死囚的颓丧。
他放声喊道:
“你们来到码头,其实是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所以我感谢你们,毕竟只有绝大多数人想活,这座城池才不会坐以待毙!”
7017k
0322:遗言
“宰了他!”
卢弗感觉到不对劲。
他用手指着劫掠者,示意对方将火把给扔进去。
“嘿,你让他把话说完,不是你说要给人家遗言的吗?”
码头前面的佣兵大吼着,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晨间的寒风。
周围好多壮汉都盯着行刑的劫掠者,他们魁梧的身材连盔甲都无法完全掩盖,裸露的肌肉上面遍布刀疤、刺青。
“难道这点小事都要出尔反尔?”
“刚才还扯什么秩序,规则,全都是狗屁,谁还不清楚!”
……
佣兵们挺着胸膛。
卢弗的副官朝着他使了个颜色,只要首领给个暗示,就会有人扑过去割开对方的喉咙。
卢弗皱了皱眉,状似无意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再激化矛盾,劫掠者军队在外面,自己只是想要借势,并不是急着去送死。
卢弗要撑到城门被弄开为止。
那个时候,劫掠者们会有着天大的数量和武力优势,而佣兵和冒险家们全都是一盘散沙。
现在不行……
卢弗周围没有军队,而雇佣兵们随时能够抱团。
他开始后悔在港口上召集如此多的观众了。
卢弗咬着牙齿,示意行刑官和魔法师们退开,把阐述遗言的时间交给吊在空中的俘虏,他祈祷着这家伙别再说出什么扇动的话。
肯恩却刚好背道而驰。
【系列任务:生死存亡(二)】
【进度:10min】
【观众情绪:8%】
【描述:大半个安贝拉冰港的人,都在关注着偷渡码头上发生的一切,现在是你影响力的巅峰,机会稍纵即逝,请好好把握。】
肯恩很清楚。
那些雇佣兵和冒险家,才是抵抗劫掠者入侵的力量,这庞大的人群只是缺少发起人和像样的领袖,最重要的就是……
没有东西能够将这盘散沙汇聚成拳头。
肯恩大致将他们分成两种人,首先,他要冲着那些举足不定,迫切寻找着求生机会的人说:
“你们的命运就在这里!想想看,劫掠者已经濒临城下了,如果你们还是婆婆妈妈、犹豫不决的话,最后都只能死路一条!”
观众中传来窃窃私语,更多人迫近向前。
他们用眼神和行为暗示来威胁行刑官,不许随便拨弄手里的火把。
【观众情绪:16%】
备注将广场当中的情绪变化汇聚成了数据。
肯恩继续发言,语气激烈,像是出征前的王国英雄,在做着最后的阐述,又像是黄昏中的战场,有浴血的骑士举起了手中的钢剑。
肯恩继续说道:
“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得反抗,得用武器来为自己谋求出路,如果饥肠辘辘的野狗群从荒原走过,你们还能指望自己留下骨头或者残渣吗!”
观众们感觉到了危机。
卢弗用皮鞭指挥劫掠者们维持纪律,但是防线在退缩,很奇怪的是,观众们也往后退——这群人意识到,面前这些家伙是死敌,是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
肯恩声音响彻四周。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大家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都有共同的烦恼,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互相算计,各自为战呢?”
围观者面面相觑。
商贩领队们更是皱起了眉头。
他们在跟船长讨价还价,跟竞争对手打探消息,互相提防,既害怕对方抛下自己离开,又把收到的讯息藏得死死的。
“是啊,何必呢?”
“如果天塌了,谁都跑不了。”
……
窃窃私语声慢慢放大,更多人开始交谈。
【观众情绪:24%】
肯恩看见大家开始统一战线,心中仿佛抓到了胜利的曙光,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火把被抛到了空中。
卢弗自己动手,想要结束这荒唐的闹剧。
嗖!
一支箭。
它在半空中射掉了火把。
卢弗正要说话,另外的箭就擦过了他的喉咙,如果不是他战斗经验丰富的话,恐怕就命丧黄泉了。
奎玛站在黑暗中收回了手。
他拎着斗篷闪到人群当中,有几个看守的劫掠者追了过去。
“嗯?你想干嘛!”
强壮的佣兵们拦住了追击者。
他们挺起胸膛,抱着胳膊,几个商队的护卫全都组成人墙,双方之间的矛盾在此时加剧,终于开始划分阵营。
卢弗知道事态已经失控了。
他边推进行刑,边暗示副官们准备撤退。
【技能:火龙卷】
咆哮的狂风带着激昂的热浪从下方袭来。
肯恩攥紧拳头,枷锁瞬间就冻成冰块,随着清脆是破裂声,整个变成了碎片。
【技能:影隙】
他传送到战斧所在的位置。
“啊啊,你怎么在这……”
“快阻止他。”
……
肯恩踹飞两个看守,从摆放战利品的展架当中找到自己的武器,随后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轰隆隆!
偷渡码头的地面开始泛起波浪。
朗兹从人群当中跳出来,他的双手举着一把更加恐怖的巨斧,然后朝着卢弗所在的位置重重地劈下去。
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周围所有的人都没有听见想要的轰鸣。
卢弗最先反应过来,他带着几个副官,转身跳进了冰冷的水中,而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瞬间变成了泥沼,甚至还在咕咚冒泡。
肯恩脚底的那些柴火。
还有遍地的尸体,所有的残骸、废墟,全都像是菜梗一样在土地当中沸腾翻滚,上下波动,别说站着一个人,恐怕就连一块碎片,也会被吞进去咀嚼起来。
等到混乱结束的时候,劫掠者们依旧人仰马翻。
肯恩将体内刚刚恢复的魔法驱到极限,随后张开双臂,把整个偷渡码头给冻成了冰块。
他站在霜白的地面上,转身对着围观者们继续说道:
“我很清楚,你们当中还有一部分的人想要旁观,因为这件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的话,这群人根本就不会加入到行动当中来,我理解,毕竟是商人,需要追逐利益对吧。”
肯恩指着身后满当当的财富。
他说:“我用这笔钱,买你们所有人的忠诚,跟着我,去把外面那群劫掠者给抢了。”
0323:赌
卢弗在水里感觉到凉意,周围陆续有人落水。
他和副手们重新爬回偷渡码头的岸上,周围只有一队数量不多的劫掠者还带着武器抵抗。
处境不太妙啊。
但卢弗遭遇过更加恶劣的情况,所以他现在还不觉得太过担心。
他拔出皮鞭,给周围人听见那炸耳的脆响,同时将仅剩的劫掠者队伍全都召集到身边,形成防御的圆弧。
如临大敌的样子。
“别慌,刚才袭击的人都是托。”
卢弗稳住军心,望着周围面露愤恨的商队,将皮鞭换到左手,然后抽出腰间的朵里弗佩剑。
寒光乍现,气焰嚣张。
“你们给我考虑清楚,现在还算是私事,他杀了捺萨首领,所以我们包围港口揪出真凶。我是劫掠者军团的首领,如果我死在这儿,想想外面那些军队,会怎么处理你们的尸体!”
卢弗气势雄浑,对着海浪般的围观者毫无惧色。
“你还真有种,”肯恩拎着战斧和他对峙。“难道说,如果你不死,外面的军队就不会轻举妄动了吗?”
卢弗环顾四周,对着寂静的人群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说:“肯恩先生,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吧?”
“当然没有!”
肯恩握着晨昏,目光如炬,冰渣在融化,随着零零散散的脚步,发出了轻微的破裂声。
朗兹大踏步地走出来,铁靴带血,踩得地砖直求饶。
周围的观众纷纷退让开,刚才见识过了他肩膀那柄巨斧的威力,所以大家都心有余悸地盯着他,随时准备逃跑,甚至在朗兹周围出现了一圈真空区域。
“哼哼,爷还没打够!”
他鼻息喷涌,潮热的气浪吹散了霜雾。
巨裔比肯恩还要高出些许,虽然这家伙长得旷野恐怖,却依旧恭敬地站在肯恩身后,像是被无形的栅栏所阻隔,随时能够破笼而出。
“啊!”
围观者中传来惨叫声。
那是个劫掠者的残党,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然后躺倒在地,手中藏着的弩箭和秘药洒落在周围。
他身后插着一支穿胸而过的箭镞。
奎玛拎着兜帽,回应了周围好几个佣兵队长的视线,围观者中能够看清局势的强者不少,大家都只是暂时按兵不动罢了。
【观众情绪:61%】
肯恩觉得自己做得足够多了,但围观者的情绪还是增长缓慢。
佣兵和冒险家不是流浪者,他们并非无家可归,也还没到必须反抗的地步,更没办法轻易地相信一个陌生人。
这群人更加强大。
所以也更难拉拢。
奎玛套好土灰色的斗篷,拉高围脖,消失在港口密密麻麻的人群当中,经过游走和摸索,又抹掉了几个劫掠者的脖子。
商队领袖们开始骚动起来。
佣兵队长走出来好几个,全都跟在肯恩身后。
“肯恩先生,我们在桑顿卡亚时期,就想要跟您并肩作战了,这次可千万不能够拒绝了哦。”
为首的壮汉跃跃欲试。
“是啊,我们听说图斩瓦都死了,真是又惊讶又遗憾!”
他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远处的观众都听不清说的话,却能够从他们的举止中看到兴奋和尊敬。
卢弗身后的劫掠者有好几个都是著名的盗匪。
他站出来,人墙随着移动,确实很有压迫感,数量甚至超过了始终旁观的刀斧队。
“一群喽啰?”
卢弗对着肯恩说:“放弃或者逃跑吧,他们不会帮你的,我们在人数上超过你多少倍,肯定没法打的。”
商队领袖们确实都没有下命令。
朗兹环顾四周,觉得心底闷得慌。
刚才明明都展示出了如此强大的实力,可那些厉害的佣兵和冒险家还是选择袖手旁观,全都按兵不动地干看着。
卢弗得以洋洋,抬起下巴冲着朗兹说。
“喂,那边的巨裔,你手里的武器我可见过很多次,虽然厉害,但对体质和魔力也有着一定的要求。”
他勾起笑容,横起战刀。
“你现在是不是双手发麻,浑身疲软啊,别硬撑啦,我比你要了解这把巨斧,所以还是把它交给我吧,或者说,我们等会从你的尸体上带走它!”
“那你就来啊!”
朗兹咆哮着,战意盎然。
但其实卢弗说得没错,他确实视线略微模糊,甚至有点握不住武器的感觉,之所以没有带头冲锋,也有趁机休息的意味。
“你说得对!”
肯恩拦住巨裔,吼了回去。“卢弗,你带的这点人,确实不太够啊,要不要顺着河道游出城,再多叫点人过来帮忙啊!”
他甩动晨昏,朝着劫掠者的脑袋发起了进攻。
“你找死啊!”
卢弗不甘示弱,也率领身后乌泱泱的队伍冲了过去。
他招募来的悍匪直接举起盾牌,凭借着强壮的身体,还有附魔的防御护具把肯恩的战斧给弹了回去。
肯恩伸手召回,舞动着钢铁的旋风。
他带领朗兹和佣兵们冲进漆黑的军阵,在人墙和箭镞中间砍出血色的涟漪,如同被浪潮冲没的礁石。
肯恩一次次被劫掠者掩盖,又一次次撕开包围。
他很清楚,围观者们想看见什么。
佣兵和冒险家们不会平白无故地将生命交付给自己,所以他们要等、要看,想知道肯恩的实力和指挥水平。
这场对决是极其不公平的,不论是数量上,还是部队质量上。
肯恩却没有放弃的余地。
【观众情绪:86%】
他必须要赌,赌自己在被全歼之前,能够唤醒观众们的斗志,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反抗的火种,把城池里面的力量集中起来。
“你以为自己是谁,英雄、旧神吗?”
卢弗咬着牙,双手握持着战刀,跟面前的南疆佣兵打得血肉横飞,心底里面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有了能够宣泄的机会。
肯恩也没有含糊。
他现在早就今非昔比,但是碍于包围圈实在太多,枯竭的魔力又没有恢复到位,所以招架起来略显狼狈罢了。
“你看,就算现在,你还是想要保护属下,你就是太贪心!”
卢弗是悍匪,是久经沙场的赏金犯。
他一边指挥队伍给肯恩施加压力,一边挥刀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7017k
0324:质问
“肯恩,你要懂得取舍,别老逞能当英雄!”
卢弗嘶吼着,在对方分神的瞬间,狠狠地拉出一道血口子。
肯恩皱着眉头后退,让朗兹来帮自己分担压力。
他需要照顾的队友实在太多,周围的悍匪们很习惯这种混乱的群架,可是自己却还没有从军队习惯过度到巷尾群殴。
佣兵们依附在周围,背靠着背,把能够提供支援的辅助者保护在中央。
【技能:坚硬护臂】
【技能:咏叹曲】
两个较为瘦弱的佣兵法师们不断吟唱,盾牌和武器表面出现一层无形的隔膜,能够抵挡住更加强力的攻击,也能够在切割铠甲时变得更加锋利。
肯恩游走其中,不断出招保护队友。
佣兵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这种局面下,如果再没有人来帮忙的话,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抱歉啊……”
砰!
劫掠者们的重锤打在一个盾牌上。
佣兵领袖话没说完,就咬紧了牙关,沉闷的骨裂声被喊杀掩盖,却能够想象到那种入肉的痛楚。
突然旁边闪来刀光。
肯恩瞬间杀到,把袭击者砍死,同时拉出一道不算太厚的冰冻墙壁,挡住了激射而来的魔法和箭镞。
“万分感谢,”佣兵点头致意。“给您拖后腿了。”
肯恩伸手顺着佣兵的手臂撸过去,伴随着经验值的消耗,瞬间将骨头治愈得七七八八。
他没有浪费时间说话,而是不断游走在人群当中,从佣兵周围擦身而过,不断解决危机,同时拉起队友的生命值。
“啊,真是神奇。”
众人纷纷感叹,继续加入战斗。
卢弗也猛然意识到这支队伍比想象当中难缠。
他指挥副官们继续施加压力,随后自己也拿着战刀,追在肯恩身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奎玛!”
肯恩高声嘶吼。
远处接连不断地飞来箭镞。
那些破风的利器离弦便要见血,而且每次都会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把那些即将得手的攻击化解掉。
“他们的射手很厉害,还击,给我牵着住,别愣在原地给人家当成活靶子!”
卢弗不断训斥者。
劫掠者们随之移动,他们是远程火力,而肯恩这群人又抱团近战,压根没有多少发挥的空间。
密密麻麻的全挤在一起,也不好轻易发动进攻。
劫掠者先是解脱似地撤出来,纷纷调转方向,对准偷渡码头那些高耸的仓库废墟,还有陈旧的钩锁和建筑缝隙……
箭雨和魔法倾斜而下,耕耘着每一寸能够停留的角落。
奎玛就像是风一样穿梭其中,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但谁都抓不住这个灵活的年轻人。
他突然想起战旌之前的嘱咐。
嗖,嗖嗖。
奎玛腾到半空当中,抽动【肃修】,射杀几个正在吟唱的法师,而自己也被密不透风的箭雨给擦伤了肩膀。
他翻滚到一处货箱后面,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人潮。
观众们惊呼起来,纷纷撤退,可是街巷被堵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言。
“该死,你们给我小心点!”
卢弗稍微愣神的功夫,就看见箭镞和魔法飞向了观众。
他虽然开口制止,劫掠者们也纷纷停手,但还是有不少攻击落在了围观者身上。
商队护卫们举起盾牌抵挡。
那些学艺不精的冒险家,或者霉运缠身的赌鬼就只能硬扛,纷纷发出凄惨的嚎叫声,而且有好几个当场就去见了旧神。
【观众情绪:94%】
肯恩被围在中间苦苦支撑,却看见缓缓跳动的数据突然增长了一截,像是有事情发生。
“啊,疼死我了,给我打,弄死那几个蠢货!”
有个被弩枝射穿大腿的商贩正在哭疼。
他穿着轻便贴身的锁甲,很明显是看见最近局势不稳才临时采购的,竟然忘记给自己配上一双像样的靴子或者腿铠。
“你们给我报酬,这账单另算,总之给我弄死他!”
商贩咬着牙,汗水如豆。
他是茅斯塔维拉人,南疆诸国里著名的暴脾气,也是山民中最喜欢以牙还牙的群体。
“都去,都给我上!”
商贩伸手按住腿,还不忘让指挥那些雇佣兵,把周围所有的保镖都赶了过去,伸手指着几个劫掠者,恨不得亲自上去把对方的腿给剁下来。
肯恩感觉包围圈略微松散。
他知道有人加入了战斗,虽然力量是轻微的,就像是往破损的缺口上丢了块石头,虽然没有办法止住洪水,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缓压力。
卢弗站起身来,挥舞着砍刀,开口道:
“你们想干什么,知道外面有多少劫掠者么?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的行为相当于正式宣战。”
雇佣兵们略微犹豫了一会儿。
卢弗的声音很大,传出去老远,那些窃窃私语、蠢蠢欲动的家伙们全都停止了交谈,似乎又开始权衡利弊。
肯恩是反抗者,如果失败,就会彻底扑灭星火。
突然……
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回应。
“战争早就开始了,所有人都得死,除非你们自己创造出一条生路!”
偷渡码头的地面正在颤抖。
那些恐怖的蹄子踩在街道的砖瓦上面,甚至能够留下带有尘土的裂痕,每一步沉重的奔袭,似乎都在酝酿着风暴。
围观者们的混乱被加剧了。
吼!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兽吼声。
十几头强壮的【龙荆】越过最前端的观众。
朗明威盔甲整齐,手中握着骑士钢剑,直接划开了包围圈,那些闪烁的刀光没有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他们是凭空出现的军队。
安贝拉冰港的城门留有不为人知的小孔。
肯恩在实施计划之前,将诺林骑士团作为最重要的援军来对待,就是为了在这种最关的时候出现!
安贝拉冰港不允许乘骑坐骑。
所以这些混进来的劫掠者根本就没有准备魔物,此时面对着一群凶猛强悍的龙荆,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只能落荒而逃,被活生生思考一道口子。
晨曦终于撒在了偷渡码头的地砖上。
肯恩从漆黑的包围圈中暴露出来。
他喘息着,浑身带血,握着一柄战斧,死死盯着周围那些观众,仿佛在发出灵魂的拷问。
“我依然如此,你们还要怎样,就真甘心死了,是吗?”
肯恩的质问,回荡在周围。
【观众情绪:100%】
7017k
0235:血气澎湃
偷渡码头周围聚集的惹怒亲听到这话,开始围上前来,就像是满满涨起的潮水,要把整片堤岸淹没。
“恭喜你们……所幸还有为人最后的骨气。”
肯恩浑身带血的踩在一堆尸体身上。
他的语气听不出夸奖,面对聚集的人群,也没有丝毫畏惧或者恐慌,掀起这种巨大的浪潮,执剑者必须具备磐石般坚毅的心智和毅力。
【系列任务:生死存亡(二)】
【进度:已完成】
【描述:反抗的火焰已经升腾,你将抬起柴薪,为安贝拉冰港的被困者指明方向。】
卢弗咬紧压槽,心中涌出难以遏制的愤怒。
他不在乎这群商贩要作何选择,反正迟早也要刀剑相向。
卢弗是嫉妒。
他嫉妒肯恩与生俱来的那种领导力,不像自己,需要反复衡量,仔细谋算,才勉强取得如今的位置。
“我就该宰了你,确实后悔了。”
卢弗冷笑着,攥紧手中的战刀,劫掠者们在副官的指挥下跃跃欲试。
肯恩站在尸体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瞧,现在全城人都在看着谁呢?是时候了,安息吧卢弗。”
他大声指挥佣兵们。
“把这群屠夫干掉,抢回北境的金银,我会按人头分配财宝,数量有限,想发财就给我麻利点!”
港口四周传来欢呼。
佣兵和冒险家们跺得码头轰隆作响。
原本还在浑水摸鱼的商贩全都嗅到了发财的机会。
萨雷克留下的遗产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均摊到这群劫掠者身上,那每颗脑袋都价值连城,甚至能顶得上跑两趟危险的生意。
肯恩很清楚这群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绝境反击需要队伍,而这种时刻,你不能要求这群人拥有相同的信仰或者足够健全的价值观。
肯恩是反抗的发起者,是新势力的领导人。
他需要协调好每个人的侧重点,然后才能将队伍统领起来,一起朝着相同的目标去前进。
【利益是撬动顽石的起点,却没有办法成为控制雪崩的力量。】
但是肯恩觉得这就足够,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要有能够驱使他们挥舞出第一刀的东西。
“你完全是疯了,肯恩,你以为自己是谁!”
卢弗咆哮着将武器对准了他。
劫掠者们排列好战阵,像是在荒原当中做生意的时候一样,他们面临过更加糟糕的情形,有时候还得应对王国军队和古老部落的围杀。
卢弗招募过来的副官全都是名声在外的盗匪。
他们个个身怀绝技,而且悍不畏死,当这群畜生冲进人潮里面,很快就能够掀起血海巨浪,强大的魔法和无可匹敌的力量将佣兵们打得人仰马翻。
肯恩也亲自加入战场。
他举起战斧迎着刀剑直上,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并非是个只会空谈的理想家,同时还是个悍勇无畏的战士,能够陪着自己追随者去一同赴死的慷慨之徒。
“我跟佣兵打交道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种疯子。”
商贩们躲在后面,和魔法使呆在一起。
这群人没有多少战斗力,却能够空出来点评局势,如果说肯恩之前说的话更多的像是生意,那他现在的举动,就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
商贩们是最精明圆滑的家伙。
他们知道:
南疆诸国的很多骑士和将军,最喜欢用语言蛊惑向往军队的热血青年……
但到了最后,全都是卑鄙无耻之徒。
肯恩目前的表现没有值得诟病的地方。
“我是说,如果他真能挑起担子,我们的问题是不是就都解决了呢?你明白在说什么吧,伙计。”
终于有人开口说出这句话。
旁边的魔法师和领队都听见了,用沉默和凝重的目光来表示自己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一场无声的投票。
肯恩还在刀剑和血肉的风暴里挣扎。
他战斗起来的样子是真不要命,佣兵身上透着股韧性,那就是不会因为困难和磨难而折损的生命力。
但肯恩更像是一头荒原霜毛的巨狼。
他除了坚韧不拔以外,还具备着足够的攻击力和破坏性,对于那些胆敢侵犯自己领土的家伙,能够毫不犹豫的亮出利爪。
“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啦!”
朗兹开心得狂笑起来,双眼泛着光,澎湃的战意甚至能够感染旁边的雇佣兵。
大家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像是能够分享到那种勇气。
【被动技能:猛兽之血】
【描述:巨裔天生就要挑战荒原,当这个种族的战士目标明确、战意昂扬,就能够带动身旁的同伴,给予他们缺失的雄心。】
肯恩猛地愣住,瞥了一眼朗兹。
他嘶吼着,浅蓝色的皮肤似乎透着红光,煞气蓬勃,把劫掠者们撞得人仰马翻,手中的巨斧虽然没有办法施展魔法,却依旧在发挥着重型武器最本职的作用。
劈开眼前所有的障碍物,搅成残渣!
“哈哈哈,你就是活该,劫掠者的喽啰们,都面对我……”
朗兹就是行进的攻城战车,所有的敌军都避之不及。
卢弗的副官们开始感到恼怒了。
几个强悍的盗匪联合起来,利用多年的荒原经验,像是捕获猛兽那样在跟他周旋,瞬间,就将他压制住,并且在一个配合下将其弄得血肉模糊。
“嘶……”
围观者们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震撼了,劫掠者们的领袖本就是亡命之徒,出手狠辣凶残的程度确实让人咋舌。
但是劫掠者们还没嚣张。
一柄战斧就腾空飞来,宽阔的巨面直接劈开了一个人的脑壳。
“呸,狗杂碎。”
朗兹咆哮着,怒目圆睁地从灰尘里狂奔而出。
他一边去追自己丢出来的斧头,一边撕开胸前血淋淋的板甲,裸露的胸膛上面遍布伤疤,有些甚至能够危及生命。
巨裔眼里带着怒火。
“你们给我惹恼了……”
他撕开衣物,彻底没有了束缚,单手就把那柄重武器拎起来,重重地砍在地面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些原本站在面前的劫掠者全都飞上了天。
7017k
0326:几经波折
肯恩还在抵抗卢弗的战刀。
突然就有一个活人吼叫着从自己头顶飞过去。
劫掠者首领也愣了片刻,双方借助复杂的战场拉开,然后同时关注着巨裔那边的战况。
肯恩的灰色视界就没有关闭过。
他检查了朗兹的数据,发现魔力值空空荡荡,却在刚才激活被动技能的同时也在生命值下方多出一条【气血】。
巨裔能够鼓舞队伍。
但与此同时……
他也能够从自己的勇气和同伴们的搏杀中获得增益,积累一种类似于怒火的情绪,然后将这种情绪转化成货真价实的力量。
肯恩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甚至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发现朗兹每一次挥动那柄传说级别的武器时,都有一部分的【气血】在流逝,随后武器就能够发挥出另一种从未见过的能力。
“锻造师们真的赋予了钢铁灵魂。”
肯恩心怀敬畏。
他突然下意识握紧【晨昏】,感受着皮革绑带下,那把武器回应的律动,魔力消耗,并且通过转换变成技能。
肯恩之前战斗当中,都是将武器当成工具来用。
消耗掉某些东西,得到相应的力量。
这种简单的交换还有计算,确实帮助他无数次化险为夷,却从根本上忽略了武器本身应该起到的作用。
【晨昏】
【品质:传说】
它是有温度和灵魂的,某些时候甚至能够展现出智慧。
肯恩当初在杜瓦部落的地牢当中跟囚犯们格斗过。
那个时候,朗兹接住了【晨昏】,却没有办法自如地挥舞起来,甚至在劈砍的时候还会失去方向感和平衡。
他是个莽夫,却心思简单。
恰巧这柄双手巨斧就是个杀器,双方无比的契合,所以能够引导朗兹去挑战更加艰难的局面。
人和钢铁并肩作战,互相依靠,互相抵抗强敌。
朗兹在绝境里爆发出血脉中最纯粹的战意和兽性,恰巧这种东西回应了武器的需求,即便没有魔法,也能够用其它方式去放大,成为真正的私人物品。
“心思简单的人运气都好。”
肯恩再次感叹,同时摇摇头自嘲。
朗兹还在密密麻麻的敌群中穿梭,每一次挥舞巨斧,都能够带出无形的气浪,只要稍微离得近一点,就会被不自觉地卷进去,最后活活地扯出一道伤疤来。
火辣辣的,货真价实的伤害。
巨裔似乎完全进入到另一种状态,横扫面前的障碍物,就连那些废墟和冰渣子都被搅得七零八碎。
肯恩站的很远,展开灰色视界仔细的观察。
他发现劫掠者的勇气在被剥夺,越来越多人失去变成【恐惧】,最后甚至放弃抵抗,惊恐地尖叫着变成了尸体。
朗兹周围有一股无形的风暴。
他在抽走敌人的战意,同时将同伴身上多余的杀戮气息都一并吸收到自己的体内,转化成那种名为【气血】的能量。
巨裔身上的转化达到顶峰时。
他所有的攻击都带有一定的群体伤害,如果这种消耗和吸收达到某种平衡,双眼就通红得厉害,甚至在大白天都能够看到模糊的流光在战阵中闪烁游移。
朗兹又一次高高举起战斧。
这一回,再也没有敌人敢站在他身前,就连卢弗都得狼狈地朝着旁边跑开。
轰隆隆!
他的攻击再也不想第一次那样绵软无力,将泥土变成沼泽或者其他站不住脚的陷阱,可是这种攻击却带着实打实的气浪,能够将面前的敌人压制在一定的区域内。
与此同时,还有微妙的不同。
朗兹在战场当中大杀四方,所以肯恩能够在外围好好地欣赏一会儿,就连自己的生命值和体力也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他观察过后才明白。
朗兹手中那柄武器,最强大的技能就是改变地形,而原本的那种技能就是通过魔力来实现,从而将敌人困住或者淹没。
朗兹的气血和魔法完全不同。
他是源自血统里面的一种能量,并且能够将周围人的情绪转化过来,这种力量通过武器的转变之后,并没有形成陷阱,却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改变地形,将敌人脚底的平衡打破,随后在一定的范围内将这种东西释放出来,最后达到了掀飞敌军的效果。
“你果然是为了战场而生的。”
肯恩在旁边欣慰地笑出来。
他原本最担心的就是桑顿卡亚的军队问题,往后面临的敌人越来越多,团队作战将成为不可更改的常态。
目前劫掠者团体能够达到上千的规模。
如果在遥远的以后,自己必须要面对霍叟或者弗伦冈铎,亦或者要跟南疆的军队打交道,那么这种战场技能就变得不可获取了。
他必须早点做准备,帮助手底下的人培养这种习惯还有能力。
奎玛从旁边闪过,手中的【肃修】在人群中不断拨动,每一发箭镞都带着致命的威胁,成为了敌人最头痛又最害怕的东西。
他看见朗兹的英勇表示也很羡慕。
肯恩用眼神鼓励他,随后加入到了佣兵们的战斗当中。
奎玛是个非常值得培养的对象,他的出色之处就在于踏实和隐忍,能够不为人知的地方努力,最后带着出乎意料的成果出现在众人面前。
伴随着每一次战斗,他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在节节攀升。
肯恩其实总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他,将自己的思路和看法分享给他听,就是希望自己最看好的追随者能够尽快地成长起来。
目前来看,奎玛是不负众望的。
他虽然不像是肯恩那样能够以一敌多,却能够在最关键的地方发挥出相应的作用,永远不会成为团队的后腿。
甚至在很多时候,能够成为大家的仪仗,能够很踏实地完成任务,并且从来都不会声张出来,当我们留意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追逐对象。
濛已经很久没有提到过跟奎玛较劲的事情了。
肯恩的话深深地击中了他。
他不再辩解,最后的一丝浮躁也被吞进了肚子里,开始专心地训练桑顿卡亚狼骑兵。
他的肩膀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了。
虽然平日里显得桀骜不驯,或者目中无人,但是在他心里,其实比谁都要尊敬奎玛,只有自己追逐过,才会明白山峰和目标的强大。
7017k
0327:卢弗和婪桥
卢弗站在兽帆船的登舷长版上,环顾着偷渡码头,劫掠者们在他面前厮杀抵抗,数量在不断减少。
港口暴动的人民在他面前堆积。
他一手推动的公开处刑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铁钩被打断,地砖塌陷成废墟。
他的手下要么被埋在地面,要么被暴动的佣兵们击杀,还有一些仍然在拼命抵抗却收效甚微。
肯恩准备的演讲堪称经典:
当围观者们真的因为悬赏去反抗劫掠者的时候,就相当于默认了肯恩就是这批财宝的现任拥有者。
真是奇妙的诡辩。
大半个港口的居民都参与到了反抗当中,劫掠者大势已去,而卢弗本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他依旧没有感到绝望。
卢弗能够让周围这么多骁勇善战的盗匪臣服,并非只是用了口才和别的算计,当然还有更加直接的实力展示。
“肯恩,老实说,你要是安安静静地死去,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他们两个隔着人墙对望。
卢弗说完这句话,便闭眼松开了手中的尖刀。
伴随着一种相当恐怖的压力,附近的海水竟然也开始咕咚冒泡,似乎在沸腾。
恐怖的震动传遍周围,沙土和海水同时倾覆。
有怪物出现了。
卢弗嘴边挑起一抹微笑。
……
罗渡歌剧院。
伊凡突然捂着脑袋滚下餐桌,伴随着巨大的耳鸣,视线内所有的物体都开始平行移动,似乎有风暴在脑海中酝酿。
“啊,疼……”
伊凡嘶吼着,捂着脑袋狠狠撞击地面。
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从谈笑风生到头破血流,劫掠者首领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从偷渡码头爆发的震动就传递到了这里。
“卢弗竟然又召唤它了。”
众人都缄口莫言,伴随着回忆透露出无形的恐惧。
他们确实都很害怕卢弗,但并非是因为威压或者势力,才任其差遣,毕竟在座的诸位说到底也是一方枭雄,能够在这种时节统领一支劫掠团的……都绝非常人。
他们害怕的是怪物。
传说生物·摩戈尔。
据说是叫这个名字。
在那一天,卢弗照旧跟劫掠者们占桌谈判。
捺萨和苏塔会在港口贩卖物资,再联合其他首领制造意外,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推给某个倒霉鬼,最后找到借口联合起来,趁着港口掌权者们不在肆意抢劫一波。
他们的算牌可以说打得是叮当响。
而卢弗在这个过程当中,最突出的就是贡献出计划,这种卑鄙阴险的招数在北境可不常见,所以能够把很多厉害的首领给坑杀掉。
“我回忆起来,还是会打寒碜。”
断指的首领如此说道,望着缺掉的手掌,却满眼都是惊恐。
罗渡歌剧院还在颤抖,房顶落下灰尘,似乎整个港口都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怒火。
首领们纷纷收拾行装,准备出城离开。
卢弗既然已经召唤出巨兽,那就意味着距离全面开战没多久了,大家都得招呼小弟们准备起来才行。
谁都没有注意到倒在原地的伊凡。
他抢地昏死过去,意识却又一次被拽进了深渊,虽然婪桥原本扎根在他心中的根须全都被洛克萨妮拔除……
但就在刚才。
伊凡情绪反复出现巨大波动,那种诱人的“失望”和“迷茫”又引来了这位阴险的掠食者。
“醒醒,孩子,回应我。”
黑暗的光线当中勾起笑弧,诡异的声音回荡在意识深处。
伊凡半睡半醒之间,仿佛走上了一座桥梁。
他终于知道,在遇见洛克萨妮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婪桥入侵伊凡的触角被拔除,那股游散的力量,却在无意之间撞倒了正在渴求力量的卢弗。
“该死的蠢货,竟然不停我的建议,全都是见识短浅的莽夫,真是浪费这种绝佳的机会……”
卢弗的咒骂声回荡在桥梁四周。
伊凡走在骨灰制成的砖块上,缓缓向前走去,耳边不断传来积郁已久的咆哮声,这个许愿的家伙正是如今的劫掠者首领。
伊凡愣住,站着不动。
他发现自己在观看一场影像,正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卢弗被婪桥遇到,也走上了这条道路,抚摸着周围的铁索,向桥梁尽头的声音发泄着心中的烦闷。
他跟伊凡不同,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如果我能拥有足够的力量,这种该死的蠢货就会任我差遣,而北境劫掠者的地位和局面将彻底改变……”
卢弗的影子攥着拳头,双眼瞪着圆滚。
伊凡走上去观察,虽然幻境是模糊的,却能够看到这双瞳孔里面的渴望和疯狂,甚至可以说是处在失控当中。
“孩子,欲望是会被放大的。”
耳边突然传出一声清晰的话语。
伊凡整个人都在发抖,原本以为是幻境的内容,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一张正在狞笑的瘦脸。
他就站在自己旁边,甚至可以说是贴着身子。
“你是……是那个声音。”
伊凡难以置信地观察对方。
瘦男人保持狞笑,摊开了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掌。“请保持足够的尊重,孩子,我是婪桥的管理者,也可以说是婪桥的意志本身。”
他踩着带风的步子,穿行在伊凡周围。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最强大的烘炉遗产,传说中的矮人皇宝库,有求必应的神圣之地。”
即便这个怪男人介绍得天花乱坠,伊凡也还是摇头想要离开。
这座桥梁四周都是无尽的黑暗,除了地步的水声,就只有狂风的哭泣哀鸣,以及铁索在互相碰撞的响动。
哪里像是神圣之地?
瘦弱的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转身敲敲锡杖,卢弗原本保持静止的幻影又重新行动了起来。
他似乎愣在了原地,佝偻着腰,伴随着吼叫又猛地举起手臂。
伊凡看见他手中的是一个粘稠的物体。
当视角拉进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这东西竟然是卢弗自己的心脏——他竟然为了换取力量,不惜交出了生命,全部用来跟婪桥画押。
“肮脏的灵魂,卑微的肉体,这些都不够诱人。”
瘦弱的男人唉声叹气。
7017k
0328:负面
伊凡站在他的侧面,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虽然他说得像是很遗憾的样子,嘴角却始终带着得逞的笑容。
“孩子,”他转过来,双眼泛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东西,瞧瞧,我特意带你过来,展示给你看!”
瘦男人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伊凡觉得有种不太真实的重量在增加,侧过头看去的时候,发现这几颗宝石的成色好得惊人。
埃尔伟城邦盛产珠宝。
他从小就学会了如何判断年份和价值,说实话,即便是宝库当中珍藏的那两颗宝石,也得在这几枚戒指面前自惭形秽。
这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能够买下整座埃尔伟的城堡。
伊凡还在思考,面前的幻境又开始移动。
婪桥的铁索轰鸣作响。
卢弗虽然失去了心脏,却依旧在放肆地狂笑着,似乎感觉不到痛苦,而周围回荡的风声慢慢变得清晰,仿佛是奏响了一篇乐章。
即便伊凡在音乐方面毫无造诣。
他也能够听得出来。
这声音当中充斥着对权利和力量的追逐。
瘦男人听见锁链在回应,像是品尝到了绝佳的美味,他闭起双眼咂摸着说道:“我原本只是想找你的代替品,却意外地发现了他,颠沛流离的赏金犯,竟然能够有如此远大的报复。”
伊凡怔怔地看着。
婪桥深处似乎有东西在滚动,如果有人许愿要财富,或许此时流出来的就是金币的海洋。
卢弗却是在追求尊重和力量。
黑暗里似乎有沉重的脚步声在逼近,可是谁都看不见,即便那货真价实的喘息近在咫尺,也还是没有丝毫轮廓显现出来。
伊凡观察得很仔细。
他看见卢弗的心脏慢慢变成黑色,随后开始鼓动,比在胸腔当中跳动得还要剧烈,最后甚至长出了几条正在蠕动的触角。
卢弗将东西放回了胸前的缺口。
它开始飞快地扎根,自动连接到血管里面,并且修复掉伤疤,将皮肤的裂痕磨平,但是那黑色依旧明显,甚至开始泛滥到四周。
卢弗恢复了平静,愿望得到了满足。
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桥梁,随着步伐移动,眼神也随之变得清晰并且充满了困惑——他遗忘了在婪桥上发生的一切。
卢弗站在最后的骨砖上,伸手捂着自己的胸膛,像是在感受。
伊凡望着他的背影,终于知道了刚才在罗渡歌剧院里害怕的真相。
卢弗胸膛有颗被怪物污染过的心脏。
瘦弱的男人挥动手掌,那些幻觉就全都消失,但这里还是婪桥上面用骨灰铺设而成的道路。
伊凡静静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想要分辨现实和幻觉。
“别想啦,孩子,这里还没有完全恢复,”瘦男人对他似乎格外地包容,并且无问也答。“但我相信你迟早又机会亲自出现在我面前接受这份礼物。”
伊凡疑惑地转过身。
他其实只有迷茫,而没有欲望,刚刚摆脱了埃尔伟城邦领主子嗣的身份,在这片荒原当中重新开启人生。
他不知道想要什么……
所以才能够抵抗婪桥不断放大的欲望。
“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伊凡忍不住询问。
自从他被劫掠者塞进货厢,面前这个自称“婪桥意识”的男人就在不断尝试着跟自己沟通。
“哦天,当然是你唤醒的我,你就是那把钥匙。”
瘦男人非常温柔地转过伊凡的身体,像是商铺的酒水小厮那样殷勤地介绍着各种高档货。
他随手挥舞,便又召唤出影像。
伊凡躺在血泊当中,劫掠者的马车在荒凉的山道上疾驰,时不时有尸体和血块在他身上碰撞挪移。
他在黑暗的车厢里睁开眼,瞳孔是毫无生机的灰色。
伊凡从没想过,会从这样的角度去审视自己,确实感觉到这副身躯当中藏匿的本性在慢慢暴露。
“当你的情绪强烈到影响婪桥的时候,我就醒了。”
瘦男人如此说道,鼻翼鼓动,仿佛又回忆起某样相当美味的东西。
伊凡并非如世人所误解的那样纨绔无能。
他其实是所有继承者当中最开始的懂事的那位,却因为感性,加上偷听到了父亲对于政治和亲情的态度,才开始装疯卖傻。
所有人都在排斥他,却从来没有人去倾听过孤独。
他不想去争抢,所以便浑噩度日,绝对不会珍惜任何能够撬动利益链条的钩锁,就这样肆意妄为地活到那天……
那天,捺萨和苏塔将他从马车中揪出来。
他彻底失去了领主子嗣的身份,也从漫长的隐蔽和胡闹中慢慢回归本质的清新。
“你明白那种落差么,我惊讶极了,你真厉害,孩子。”
瘦男人围着伊凡转圈,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就想要从这个孩子的身上得到点反应。
伊凡摇摇头,似乎在逃避,又有点不想承认的样子。
瘦男人再次挥动手掌,那几颗漂亮的石头在泛着奢华的光芒,虽然婪桥四周没有多少光线,却依旧衬托得耀眼夺目。
伊凡这时才注意到。
面前的景象被拉高,视线随着魔法移动,竟然聚焦到了捺萨和苏塔所在的仓库。
一个精致的木匣。
里面摆放着箴言碎片,而这份碎片就牵着婪桥的本质。
也就是瘦男人所在的位置。
当伊凡在深夜里面人格恢复,那强烈的情绪和无声的哀嚎向四周蔓延的时候,婪桥就开始恢复了,甚至蠢蠢欲动地吸收着所有的力量,这种由情绪转化过来的力量。
朗兹能够通过战意来积累气血,婪桥能够吸收人类所有的负面情绪增强自己的生命。
伊凡望着面前的幻觉。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尝试着去触碰。
匣子无声地开启,里面盛放的古老纸张碎片在轻轻浮动,那阵肉眼难以察觉的微风将其拨弄,仿佛在回应着伊凡。
他知道这里还是幻觉。
果然……
在触碰的瞬间,所有的景象都破灭了。
瘦男人在旁边发出叹息,最后轻轻地拍动伊凡的肩膀:“你不妨离开这里,去看看我送给卢弗的礼物,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回应我,孩子……”
7017k
0329:摩戈尔
安贝拉冰港,偷渡码头。
在沸腾的海水当中,肯恩感受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数月之前,前往杜瓦部落的古道,某处被郫斯顿克帝国标记过的河谷,他第一次对荒原感受到敬畏。
他曾经在苏盆络谷地的墙壁,还有桑顿卡亚的冰面之下,都感受过类似的冲动。
令人仰望的恐怖体积。
磅礴到难以反抗的伟力。
曼底和痕虫途径他身旁引发的波动,就和现在的感觉一样。
肯恩站在愿意示意队伍后撤,透过喷涌的泥沙在仔细搜寻。
偷渡码头周围的海水在不断翻滚,强烈的震动让每个人都开始感到紧张,此时此刻,就连哄抢和对峙都被迫停止。
没人知道是什么在翻动土地。
周围所有的驮兽,甚至就连以英勇和无畏闻名的龙荆,都在此时表现出强烈的恐惧。
究竟是什么……?
然后肯恩看见了。
偷渡码头原本存在的废墟已经消失,一个巍然不动的身影,就这样半个身体出水,匍匐在岸边的土地上。
她硕大的头颅如同巨型摆钟,又像是鼓起了皮囊的鹈鹕,随时能够张开深渊巨口吞掉面前所有的物体。
它半截身体还藏在污水当中,此时的海面依旧在沸腾。
肯恩捂住口鼻,闻到一股腥呛的味道,便向后不断地退,而水面也随着怪物的出现变成了黑色,不断有水中的生物向四周逃窜。
【传说:摩戈尔】
【等级:a】
【描述:被驱逐的巨兽,令人心悸的荒原梦魇,许多传奇的商队都因为这头怪物而失踪,最终人们用了一个没落神明的名讳来代替了它原本的称呼。】
它庞大的四肢像是某种爬行生物,覆盖着盔甲般的礁石还有粘稠的泥沼,就连随意的移动,都会有东西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佣兵和冒险家们互相掩护着撤退。
商贩领队们终究还是缺乏胆量,很多人在之前的人生当中从未加过传说生物,所以吓得屁滚尿流,连简单地逃命都做不到。
摩戈尔的体型遮盖了偷渡码头。
安贝拉冰港最靠近入口的街巷,都能够看见那团漆黑的轮廓黏在地平线上,而恶臭的海风正在席卷全城。
卢弗就站在摩戈尔的阴影当中。
他整个头颅都变成黑色,甚至有点畸形,魔物的皮肤和犄角正在快速地生长。
“愚昧无知的蠢货,根本不明白力量和尊重。”
卢弗的说话声变得喑哑难听。
肯恩通过灰色视界能够看见,对方的胸膛位置变成了一片漆黑,原本应该属于活人的律动此时被狰狞的蠕动所代替。
卢弗嘶吼着举起手臂,然后对着空气重重砸下。
摩戈尔也随之扭动身躯,礁石般沉重的胳膊就顺着偷渡码头的地裂扫了过去,惨叫和哀嚎声几乎要刺穿耳膜,面前所有的景象都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毁灭。
肯恩刚结束闪躲,站定,就看见:
原本停留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相当清晰的弧形深坑,海水正随着波澜咕咚灌入,撞击墙壁涌起的浪花又将他们淋了个通透。
【技能:漆黑浸漫】
【描述:摩戈尔象征着毁灭和无法创造,它身体接触过的液体会戴上毒素,身体触碰的固体将遭受腐蚀。】
围观者们纷纷哭疼,就连奎玛和诺林骑士们也都面色沉重。
【状态:中毒3%】
肯恩能看见同伴的身体状况。
但他的脑子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人类竟然可以操纵传说生物?”
偷渡码头炸开了花。
那是卢弗挥动手臂,驱使着摩戈尔砸向地面。
码头周围荡涤的魔法余韵,还有轰砸扬起来的狂风,都在不断刷着安贝拉街巷上面的一切,巨大的怪物爪子,稍微用点力气就能够破开岩层。
肯恩跌倒在码头当中。
他把【晨昏】猛地投掷出去,借助影隙的技能将自己带走。
围观者们尖叫着,要么转身朝着港口的街巷去逃跑,要么就直接在魔物的巨爪当中变成肉泥。
砖瓦和浪潮正在翻滚,所有的活人都被残忍地丢进去叫板。
肯恩挣扎着站起来,耳畔听到了怪物咆哮发出的巨响。
它正在冲着面前的全部物体张开巨口,所有背对着摩戈尔逃跑的家伙都感觉到有一阵风暴从脸上吹来。
他们互相依靠,抓着能够固定的东西。
朗兹将战斧狠狠插入地面的缝隙,随后伸手抓住了从旁边飞过去的奎玛,而紧接着,其他的士兵,还有肯恩自己也都依次抓住对方的衣物或者手臂。
“呼~”
狂暴的龙卷直接将整个码头变成浓汤。
摩戈尔将这里弄得一塌糊涂,最后才张开嘴巴去好好享受,能够从它的反应和态度看得出来……
卢弗对于荒原巨兽的召唤频率并不算高。
【它饿极了。】
肯恩面前出现备注。
狂风吹得他无法完全睁开双眼,甚至双脚离地。
肯恩正死死地拽着一块卡在泥土中的巨石,他转头面对狂风中的摩戈尔,发现对方身体正下面就是那艘萨雷克用来逃跑的兽帆船——那本该是分发给佣兵和冒险家们的礼物。
“给我死,肯恩,我要你的命!”
卢弗的咆哮声变得如同猛兽,沙哑难听,但是偏偏能够盖过呼啸而来的狂风。
风暴正在减弱。
那只巨大的魔物又开始挪动身躯,鼓动的海水甚至又静静地汇入那些庞大的裂缝当中。
肯恩感觉到致命的威胁正在迫近。
他没有继续热度【卢弗】,而是专注地盯着水面,也就是巨兽摩戈尔刚才出现的地方。
怪物庞大的身体再次令地面颤抖。
废墟被进一步毁灭,带着腐蚀性的海水灌上来,弥漫到观众们的脚边。
肯恩终于将水里面的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摩戈尔并非是凭空出现的。
偷渡码头的水面下方原来还有个魔法阵,而黑色的泥沼掩盖了事实的真相,怪物并非是直挺挺地站在水中——它半截身体都还在被困在魔法阵,尚且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恢复。
肯恩握着晨昏,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深深喘了口气。
7017k
0330:傻事
“别做傻事,老大。”
奎玛喊道。
他跟随肯恩最久,所以能够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和举动中,预感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你如果非要去送死,我就和你一起去见冬母。”
这家伙疯了。
肯恩冲着奎玛摇摇头,就像是即将走向擂台的地下拳手,要跟自己家庭中最小的兄弟告别。
晨昏上面沾染了海水的绑带已经被腐蚀断裂。
细碎粘稠的包裹被肯恩一把撸掉,露出里面精致的铭文,还有古朴庄重的雕刻。
最中央的位置用古老的语言拓印着名讳和寄语。
肯恩·布维尔。
勇者,坦诚,责任。
卢弗气喘连连,半个身体都变得畸形恐怖,即便如此,他还在疯狂地挥舞着双臂。
在偷渡码头上方,摩戈尔再次举起双臂。
匪夷所思的重量打塌了地面,凭空出现的壕沟瞬间被涌入的海水给淹没殆尽,强烈的震动让所有人都站不稳身体。
肯恩听到了哀嚎和哭泣。
劫掠者和商贩们的矛盾因为怪物的出现而被搁置,老实说,谁都没有想过会有传说生物降临。
卢弗神志不清地呢喃着,声音越来越不想人类。
【都给我去死吧。】
备注将怪物的语言翻译出来你。
兽帆船和码头在击打的巨大力量下毁灭殆尽,人们周围是不断迫近的死亡,而脚下是饱受蹂躏的土地。
片刻过后……
这里将彻底变成废墟。
“噗嗤,咳咳咳。”
卢弗在尘埃中跪倒。
摩戈尔用手臂去遮挡,同时冲着围观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狂风再次袭来,谁都没有办法去关注身下发生的事情。
肯恩离得最近。
他没有逃跑,所以还处在摩戈尔的阴影之下,蕴含毒素的海浪仍然在不断拍打着战靴和盔甲。
但也因为如此,才能躲避掉怪物的飓风咆哮。
肯恩看见卢弗整个人瘫痪在地上,攥着拳头,抵抗着胸口那颗怪物心脏的入侵。
那是驯服传说巨兽的代价。
许多黑色的液体从他的躯壳中流出来,当他抬起头咆哮的时候,也瞬间溢满了他的眼眶。
伴随着凄惨无比的哀鸣,卢弗伸出最后还没有异变的手,伸向自己的心脏,仿佛在抗拒着最关键的侵蚀。
人类的握力根本就没有撼动那颗早就驻扎进躯壳的脏器。
卢弗用疯狂的捶打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就像是即将被拖入深渊的死刑犯,要在最后的时间里挣扎度日。
他摆脱不到摩戈尔。
“你究竟做了些什么,该死的蠢货!”
肯恩怒吼道。
他攥着晨昏,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内冲了进去,就在卢弗面前高高举起了战斧。
砰!
巨大的震动。
晨昏从来没有如此钝过。
肯恩即便使用了【重峦】,也没有成功斩下对方的头颅,严格来说,甚至都没有办法击穿附着在表面的甲胄。
“呼,你……”
卢弗喘息着,似乎在这一发重击之后恢复了片刻清新。
他如同野兽般匍匐在地面上,而周围全都被摩戈尔的手掌所包围,谁都看不清里面发生的一切。
咆哮风暴终于彻底停止了。
佣兵们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纷纷拿起各自的武器,再借助着魔法师们的加持祝福,毅然朝着传说巨兽发出了冲锋。
那些看似威力无穷的攻击像是骤雨一样落在礁石皮肤上。
根本就毫无作用。
“你别想再阻挠的我生意,肯恩,给我死,就算是深渊将我彻底带走,也必须让你给我陪葬……”
卢弗喊叫着。
肯恩顿时觉得不妙。
卢弗肩膀上还插着晨昏,却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双眼睛根本不能用人类的想法去形容,覆盖着厚厚的茧,里面是清晰的血丝和还在跳动的黑色经脉。
肯恩双臂在不断施加压力。
他肩胛在颤抖,牙齿咬得紧紧的,可即便如此也没有能够再继续迫近些许,反而是被顶着不断地向后退步。
卢弗整个站起来,发出低吠,伸手抓住了那柄砍在自己身上的武器,仿佛有种相当沉重的压力得到了释放。
“深渊会将我和你一起带走的……”
卢弗喑哑的嗓音传来。
他挥动自己变异的右臂。
摩戈尔也随之将壮硕的兽爪向旁边推开,佣兵们瞬间人仰马翻,纷纷飞到远处吐血。
甚至有几个已经冲到了交错线正中央的位置,被直接撕成了两瓣,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来。
“休想阻止我,把命给我,肯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卢弗拽着晨昏,仿佛想要将其碾断,。
“今天肯定不行。”肯恩说完,竟然松开了战斧,转而握紧对方的胳膊。“我还不能死在这儿。”
【技能:霜语者】
肯恩身体里的魔力没有恢复多少。
冰块顺着那只异变的胳膊不断向上攀爬,最后将劫掠者首领的全身都包裹在其中。
“啊!”
砰,哗啦啦。
卢弗稍微扭动身体,就将这些冰块给都落在地。
摩戈尔异化后的力量和防御,就连全力挥动的晨昏都没有办法破开表面的盔甲,如此匮乏的魔力,又想要困住谁呢?
他嘶吼着把【晨昏】从身体里拽出来。
但是当卢弗四处寻觅着肯恩的踪迹想要大开杀戒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竟然借着冰块的掩护消失了。
“卢弗,转过来。”
肯恩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
“嘶……”
卢弗咬牙切齿地转身怒目瞪过去,却在顷刻之间失去了视野。
光芒,非常耀眼的光芒。
“啊!”
他嘶吼着踉跄几步。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强烈的光芒给刺瞎了双眼,也确实如此,因为有漆黑的液体正在从他手指的缝隙当中流出。
卢弗捂着脸颊,半只眼睛依旧被破开。
里面漆黑的触须竟然还在抖动,看起来非常的惊悚恐怖。
划伤他的并非是什么光芒,而是诺林骑士长的长剑,列尔波塔家族长子的攻击。
朗明威骑着龙荆挡住恢复伤口的肯恩。
他望着面前早就变成了怪物的劫掠者,皱紧眉头,握着手中的武器继续发动快速且迅猛的攻击。
“你该不会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可以杀了我吧!”
7017k
0331:黎明之前
朗明威执剑向前,银色盔甲抵挡黑色海浪,诺林骑士长似乎在魔法和战斗机巧上颇有造诣。
他每次攻击的节奏,还有使用魔法的间隔都恰到好处。
卢弗表面覆盖着异化的躯壳,竟然能够硬扛一波劈砍,他像是拳手那样抱架,任由锋利的剑刃划破自己的皮肤。
随着一声非人的咆哮……
卢弗伸出一只已经完全扭曲的手臂够向对方,恐怖的握力聚集在这条胳膊上,将庞大的【龙荆】直接打得倒飞出去。
朗明威用高超的骑术附在坐骑身上。
他即将跌倒的瞬间跳了下来,而那头成年龙荆却没有这么幸运,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就失去了动静。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卢弗:“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你该感到荣幸,诺林来的杂碎,你面前的可是劫掠者领袖!”
卢弗讲话的声音已经彻底变调。
他渴望尊重和权利的程度甚至超乎想象,似乎这个赏金犯压抑许久的野心也被摩戈尔无限放大了。
朗明威握紧手中的武器。
【武器:龙脊】
【品质:传说】
肯恩下意识去观察他的武器,备注闪过最简单的信息之后,便再也没有更多东西透露出来。
果然没办法对这种高品质的物体进行剖析。
经过短暂的休整,他看见摩戈尔后半截差不多已经完全浮出水面,传说生物带着无数黑暗的毒素压向码头聚集起来的人群。
怪物升起来的同时,肯恩和朗明威并排站立着。
他们是目前最能够阻止事态恶化的人,当然这件事情的前提只有一件……
杀了卢弗。
“我早就怀疑你的身手不简单了,现在这种局面,别藏着掖着好吗,马哈鲁先生。”
朗明威将长剑紧握,把怀中的东西向侧面递出去。
【物品:沁取魔药x1】
【品质:精良】
【效果:恢复部分魔力,增加魔力恢复速度。】
“不愧是诺林王国,配备就是齐全。”
肯恩毫不犹豫地接过喝下,胸口立刻传来舒爽的感觉,思维和感官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架起盾牌,开始吟唱……”
他转身冲着码头上聚集的人群呼喊,同时高高挥舞手中握着的战斧。
朗兹率先站稳身体,然后举起旁边散落的坚盾。
佣兵们纷纷响应了他的号召,并且加入到这场庞大的战役中来,没有多久,各种魔法的光芒开始在闪烁,在逐渐压迫下来的黑暗当中撑起微弱的黎明。
朗明威也没有松懈下来。
他举着钢剑,闪烁着击杀那些趁机袭扰的劫掠者——即便指挥官变成怪物,这群悍匪依旧选择追随。
摩戈尔的攻击也刻意放得更远一些,尽量不去伤到簇拥在附近的喽啰们。
朗明威凌厉的剑术带着王国骑士的优雅。
他动作干脆利落,颇有血腥,让那些向往军旅生活的勇者们心潮澎湃。
冒险家当中有很大一批人对王国的编制抱有幻想。
朗明威就属于那种典型的招募样板。
他每次解救都很潇洒,那紧蹙的眉头和俊朗的外表,让无数聚集在此的富商巨亨都颇有安全感,尤其是贵族小姐或者旅行的学者姑娘……
当然啦,能打的女佣兵也不在少数。
她们会故意朝着朗明威的方向去突围,希望能够靠在对方身边一起并肩战斗。
肯恩和他各自掀起一片区域。
摩戈尔的巨爪还在挥舞,将凝聚的魔法屏障打碎,同时也把地面上那些没有站稳的佣兵给掀飞出去。
碎石和黏液开始落在盾牌上。
朗兹和重步兵们苦苦支撑,仿佛在迎接一场火山喷发的岩浆雨,每个人壮硕的北境勇士背后都浸透汗水和泥沙。
这种努力没有白费。
码头上仓皇逃窜的路人能够得到片刻喘息,恢复后再继续加入到防守当中,让反抗的力量慢慢壮大。
经过短暂的发泄。
卢弗的身体开始透支。
即便依靠婪桥赐予的东西,想要凭借人类的力量去召唤传说生物,还是过于天方夜谭。
这种程度的消耗几乎瞬间就榨干了他,能活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奇迹。
……
伊凡醒过来的时候,罗渡歌剧院已经空无一人。
安贝拉冰港的街巷拥堵不堪,摩戈尔的出现让本就人心惶惶的城池彻底变得混乱。
现在就连原住民也加入到紧张的队伍中。
毕竟劫掠者还有顾忌的东西,可是传说生物可没那么容易区分出敌我,如果它真的爬上岸来肆虐的话……
谁都没有办法从这场灾难当中全身而退。
伊凡浑浑噩噩地走出来,望着彻底崩乱的秩序感到恍惚,他有种末日来临的荒唐感。
他逆流而上,顺着那股强大的魔法波动前行。
围观者们根本没有理会这个往港口去送死的瘸子,全都在顾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此时此刻,码头周围更是乱成一锅粥。
飞行魔兽们已经全都起飞完毕。
他们是最早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的幸运儿。
伊凡看见好几伙商贩联合起来,妄图跟船长讲价钱,双方从争执变成拳脚相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所有人都很暴躁。
他看见有鲜血溅落到自己脚边,慢慢睁大了眼睛,原来婪桥将东西赐给卢弗并不纯粹是交换,也是为了能够获取更多负面的情绪来恢复力量。
它究竟想做什么?
伊凡怔怔地离开,走到战场最边缘的时候,呼啸的寒风已经不能让人安稳行走了。
他捂着胸膛咳嗽起来,跛着脚挪到一家破损的店铺里。
摩戈尔在码头肆虐,恐怖的狂啸令人耳膜刺痛,那些佣兵和魔法师的攻击看起来作用不大,虽然盾牌越来越厚,怪物的体型却也在不断膨胀当中。
“那是谁?”
伊凡扶着石墙,踮起脚从高处张望,试图看清楚在巨大阴影下奋战的英雄究竟长什么样子。
肯恩和朗明威互相配合。
他挥舞【晨昏】使用古老战技拉扯,加上霜语者的辅助,能够勉强牵制住卢弗。
朗明威则穿梭在其中,从四面八方发起进攻。
他手中的【龙脊】非常锋利,也只有这种偏激的武器才能能够在怪物身上留下创痕。
7017k
0332:船长的选择
慢慢挣脱出来的怪兽口中滴着黏液。
摩戈尔的头颅占据了所有体积的很大一部分,但是直到目前为止,除了咆哮以外,还没有见识到它发挥出其他作用。
肯恩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用见识。
朗明威虽然骁勇善战,可就算加上自己,也没有办法在卢弗面前讨得半点好处。
不过每搁一段时间,卢弗都会都痛苦地僵直住。
他体内的野兽心脏在加深侵蚀。
摩戈尔要踩着这具人类的尸体浮出水面,而相应的,卢弗的肉体和灵魂都要彻底沉入深渊。
肯恩和朗明威会趁着这种间隙拼命攻击。
虽然有用,但卢弗很快就重新振作,并且会恢复伤疤,随后他将失去更多的理智。
事情比预期的进展还要糟糕。
【系列任务:濒临死亡(三)】
【进度:15min】
【描述:摩戈尔如果完全降临在安贝拉冰港,将会造成难以估量的灾难,你最好趁着这个机会,击杀掉卢弗。】
“该死,我就是在做这件事!”
肯恩咒骂了一句,扛着晨昏挡住了异化手掌的重劈。
他承受过捺萨的重锤,也经历了图斩瓦的莽砍,但记忆中所有敌人的攻击……都没有此时卢弗的攻击要重!
肯恩获得了【重峦】加持力量。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成长,所有数据都很客观,即便如此,也没有办法完全招架住对方的攻击。
这就是传说生物的赐福。
卢弗虽然只是个载体,却也能够压制这两个人。
……
伊凡旁观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他似乎在滔天的魔法余波当中感受到了呼唤,那些残留的力量正在通过无形的东西渗透到周围,被某个存在吸收。
伊凡虽然没有看见。
但是他知道,婪桥在背后怂恿着一切。
它苏醒以后便日益强大起来,虽然被洛克萨妮警告过,却依旧在其他地方活得风生水起。
“他需要我彻底释放他。”
伊凡望着那头怪物,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他开始感到恐惧,非常强烈的恐惧,如果自己是婪桥钥匙的秘密被发现的话,那么想要那些拼命封印它、毁灭它的家伙就会找上自己,到时候便再也逃不掉了。
“我……我不想死。”
伊凡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聪明的孩子。”
瘦男人的声音再次浮现,并且饱饮了一波恐惧。“但你想错啦,你跟我绑在一起,应该帮助我才对,我愿意送你一次免费的愿望,不论你想要什么……”
伊凡突然抱紧自己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刚才有东西放在自己肩膀上,但转过身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瘦男人的声音继续说:
“呼唤我,孩子,我等着你的愿望。”
伊凡捂着耳朵,发疯似地扎进了混乱的人潮。
……
肯恩和朗明威又一次被打倒在地。
他们两个都受了不轻的伤势,虽然佣兵们竭力抵挡,也确实将摩戈尔的身体打得凹凸不平,但这程度还不够。
“它还没有完全得逞,我们得趁着虚弱,赶紧弄死他!”
朗明威扯掉磨碎的盔甲,里面的内衬也被殷红浸润,看起来似乎有碎片插进了皮肉里。
肯恩用晨昏支撑起来,喘息着将手搭在他肩上。
经验值在缓缓流淌,把原来深可见骨的伤痕给治愈掉,现在这种时候已经顾不得掩饰啦,能不能活下来都另说。
“你……原来如此。我终于弄懂那个驯兽人的事情了。”
朗明威也坐起来。
他没有恍然大悟的喜悦,反而是准备继续战斗。
肯恩伸手按住他,面色凝重地说了句:“恐怕都晚了,我们最好组织队伍撤退。”
朗明威这才看清楚:
卢弗躲在摩戈尔的阴影当中,整个身体已经膨胀成了畸形的魔物,嘴巴里滴着黑色的血液,而且身上还有类似毒雾的东西在缓缓飘出。
【系列任务:濒临死亡(三)】
【进度:15min】
“真够可惜的,我觉得就差一点。”朗明威遗憾地说道。
肯恩却摇摇头,赶紧组织起朗兹和奎玛,咬着牙回望着彻底变成废墟的偷渡码头。
“事情比我们想象得糟糕多啦。”
他似乎也很遗憾的样子,自己从来没有连续失败过好几个任务,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但是在这个时候,似乎又迎来了转机。
站在高高翘起的碎石上,肯恩看见无数兽帆船的船艉出现在黑色的海水当中,冲开海浪、泡沫、旋涡和碎木,朝着最混乱的地方疾驰而来。
港口中原本开始逃窜的人群似乎也发现端倪。
有人开口叫出来。
“是船长,是停靠在码头周围的船长!”
“他们竟然没有逃跑,真是奇迹,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
欢呼声开始弥漫。
其实谁都没有底,但是这种突然起来的增援,令在场的众人信心大增。
肯恩向远处看去,这才发现问题。
这里并非是所有的兽帆船,而是由一支最庞大的舰队,带着其余几支看起来还算有规模的队伍共同出现。
其中占据了指挥位置的船只非常威武。
它最起码有上百浆,吃水量恐怖得要命,如果换做平时的偷渡码头,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位置能够让它泊到如此深入的位置。
但是摩戈尔的肆意破坏开拓出了空间。
红黑色的指挥舰带着攀附在绳网上的水手们迎面驶来,这群强大无比的海洋冒险家,似乎对庞然大物没有多少恐惧。
他们或许在别的地方,见过更加骇人的东西。
肯恩和朗明威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疑惑,随即都明白了这都不是对方叫来的援军。
卢弗又开始跪地嘶吼。
他浑身抽搐,而且时间比任何一次都长。
“没办法啦,如果再不能阻止的话,恐怕都得完蛋。”
肯恩皱起眉头。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舰队开始靠拢,突然之间,有沉重的撞击声从远处传来,直至蔓延到肯恩脚下。
他站起来,发现水面出现了大片的涟漪。
以兽帆船们为原点,互相连接成封闭的网格,那些震动是从船体出发的,波纹远远荡开,互相交错之后威力翻倍,最后掀起滔天巨浪,扑在摩戈尔的背上。
7017k
0333:购买
嘭!
伴随着战鼓般的声响,越来越多的船只加入到这场壮观的狩猎当中。
兽帆船停泊在遥远的地方,朝着摩戈尔所以的位置拉动撞击阀。
视线越过海浪奔涌的水面,移动到最庞大的兽帆船的甲板上,能看见随行的法师正在高声颂唱赞曲。
一首由出自最古老的海运盟约的曲调。
甲板正中央有一根粗壮无比,贯穿整艘庞然大物的【撞击阀】,数十位精壮的水手们正在推动那形如船舵的木杆。
随着齿轮一圈圈转动,魔法的光芒点亮了上面篆刻的铭文。
更多的古老文字浮现在中央的圆形石磨上,而喷涌的魔法积蓄到一定程度就会释放到海底,传导出令人恐怖的魔法波纹。
船长们互相配合,指挥着队伍。
“给我动起来,小伙子们,拿出在酒坊里厮混的猛劲儿,别磨磨唧唧地像个落魄怂包一样!”
兽帆船大副是个瘸子。
他镶嵌了钢环的假腿踩在嘎吱作响的木头上,身体被掀起的海浪浸透,却依然孜孜不倦地抨击着干活的水手们。
撞击阀被拉到极致,又传导出毁灭性的波纹。
海面上能出现一圈圈明显的涟漪,而水底下面的反应其实更加令人心悸,这种古老的狩猎方式,能够让迷路的海兽眩晕,甚至能轰开某些泅浮到水面来的深洋巨物!
肯恩和朗明威站在偷渡码头的废墟上。
围观者们在如此艰难的休息期间组织起了另外一轮反击,大家帮助伤者撤到后面,能够提供魔法辅助或者搭建战争武器的家伙们全在做准备。
肯恩转过头,看见一群人正在争执。
“你们都想死吗?这种时候还在内讧,睁开眼睛盯着外面,看看,这头巨兽能够随时要了我们的命!”
他边骂边走过去,浑身带着灰尘和鲜血,手里握着战斧。
吵闹的围观者们看见是肯恩,都咬着牙瞪了眼中间的商贩,随后乖觉地向旁边退出一条道路来。
随后,商贩的保镖队伍也看见了阔步而来的他。
领队佣兵是个独眼疤脸的狠角色,右边的瞳孔是全白的,仅剩的一颗眼珠子透着狠辣和怨毒。
即便是这种人,看见肯恩,也是收起了架势。
佣兵们和劫掠者的区别就是,有起码的尊严,还有对于荣誉的尊重,疤脸男在见到肯恩的瞬间就别过了刀刃,随后站起来,放弃了防御的姿势。
肯恩扫了眼这群佣兵,然后对着他说:“感谢你收起了武器。”
“没必要,我敬佩你的勇气,先生。”
疤脸男的声音很沙哑,表情虽然很严肃却透着种无法言说的敬意。“我刚才看见了你的身手,我打不过你,我身旁这些兄弟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说罢将刀收回鞘内,同时示意周围十几个佣兵放弃抵抗。
肯恩点头致意,然后走到两拨人马中间,围观者们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似乎在如此混乱的局面里,只有他能够拥有绝大部分事情的决定权。
肯恩问:“谁能解释清楚情况?”
他皱着眉头左右各瞥了一眼,补充道:“我不要听争执,时间紧迫,节约时间能增加我们每个人的活命概率。”
“我来说吧……”
场中传来一个声音。
疤脸佣兵往旁边让路,暴露出说话者。
【人物:武器中间商】
【态度:紧张】
【描述:往来于南疆诸国和北境部落的贸易者,人脉和资源都很庞大,只是运气确实不怎么样。】
肯恩看见备注,几乎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因为他透过人墙,看见了这群佣兵护在后面的商品,那是一口沉重的【晶能炮台】,里面镶嵌着满当当的魔法水晶。
南疆疯狂的法师们最喜欢研究遗迹,从中获取能够储存能量的办法。
随着研究被各个帝国所重视,相应的战争武器和便携魔法道具便开始层出不穷,而这种战争才是奥苏亚大陆的正统——用魔法改变地形,召唤庞大的巨兽,发动猛烈而致命的肉搏。
商贩很尊敬地朝着肯恩行了一礼。
他或许并非是真心的,只是在这种混乱的边缘,能够稳住局势的家伙都应该对其保有起码的重视。
商贩的这批货物是要运往红枫高地的。
部落猎季正值鼎盛,北境的竞争尤为激烈,所以向南疆诸国采买武器几乎不是什么秘密。
“我们的雇主付了定金,说实话,我知道现在应该是同仇敌忾的时候,我应该将物资拿出来使用……”
商贩说话的语气非常激动。
他红着眼眶,瞪着旁边怒气冲冲的围观者们,哭诉道。“可我要是就这样丢了这批货物,那我就跟死了也没有区别,你们都有各自的雇主,能明白我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
疤脸佣兵握着刀鞘,而周围的随从也都低着头。
肯恩看着他们,说道:“你们职责所在,实在没办法配合,我理解……”
商贩听见这句话,也沉默着不再吭声。
围观者也冷静下来,叹息几句,甚至开始转头离开,放弃了征用对方商品的想法,转而去号召自己人做好迎敌准备。
肯恩继续说道:“你愿不愿意把东西卖给我?”
商贩和雇佣兵,还有那些站在四周的人,听见这句话直接转了过来,似乎听出了事情的转机。
肯恩抬手安抚众人。
他解释道:“刚才那艘兽帆船,还记得么,我愿意用一个令你满意的价格来买走它,这样我们才能更有把握地解决目前的难题。”
肯恩偏了偏头。
摩戈尔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正匍匐在海面上,跟周围的兽帆船们较劲。
疤脸雇佣兵表情严峻,转身看着商队的负责人,显然他也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商贩犹豫着就要开口,却被肯恩抬手打断。
他说:“你也看得见,现在那批财宝都在浅滩的水里,所以得赊账,你这笔生意恐怕能不能成还好说。”
肯恩丝毫没有避讳。
他突然笑出声来:“当然啦,要是失败的话,我应该会死得比你早。”
保护的
7017k
0334:海约
商贩躬身摇摇头:
“我没有异议,感谢您的慷慨和仁慈,我带的货物当中还有很多药材,可以供应给需要的朋友,算我出份力气了。”
肯恩微笑致意,随后便转身离开。
疤脸佣兵抽出战刀指着摩戈尔:“来活了兄弟们,我们不能就这样窝囊受罪,多少也得让这家伙见识下厉害!”
喊杀声震耳欲聋。
那些精壮的士兵们互相搭手,把沉重的魔法重炮给卸下来,开始帮着那些魔法师们做最开始的准备。
肯恩刚走出来,突然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寒冷。
他自从数据提升以后,就越来越抗冻,后来得到【霜语者】,更是再也体会过北境凌冽的狂风。
【有东西在关注你。】
备注给出的消息令人感到不安。
肯恩的灰色视界始终开着。
他缓缓地转了一圈,想要找道窥探的根源,却意外地发现:
外围人群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慌乱,各种咆哮和喊杀从城池中传来,甚至比偷渡码头爆发的战争还要复杂。
【人群的情绪被放大,负面的能量正在堆积。】
肯恩很敏锐地察觉到。
传说生物的出现,还有城池中爆发的佣兵狂潮,似乎都是被某些东西推动的,而且幕后黑手至今都没有露面。
“他还有花招,或者说,好戏还没开场?”
肯恩最不希望是后者。
朗明威出现在身边,神情紧张,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摩戈尔就要彻底脱离控制啦!”
肯恩闻言放弃了思考,阔步朝着海岸线的方向走去。
朗明威指着远处的兽帆船舰队继续说道:“船长们很聪明,他们就是在为了处理法阵而努力,你瞧瞧……”
肯恩重新站上废墟中的高处。
兽帆船们编制的巨网已经将摩戈尔牢牢困在中央。
它虽然看起来非常暴躁,却能够说明兽帆船对它的威胁是切实有效的,撞击阀制造出来的轰击似乎能够影响到巨兽的降临。
咚,咚咚。
船长们指挥着水手加把劲,那些咆哮声还有粗鲁的乌玛语口号,能够隔着遥远的水面传到偷渡码头上。
肯恩静静地听着。
百来艘捕兽巨船,近千位水手的努力,根据海战排列的庞大的网格,镶嵌着各种魔法原矿的撞击阀。
翁——
那些震撼海洋的波纹摧毁了暗涌。
如同爆炸般壮观的浪潮对准了摩戈尔,强悍的协同魔法直接将黑水中的法阵给打到颤抖,甚至能够出现非常明显的缺损。
吼!
传说巨兽在咆哮。
它挥舞庞大的巨爪,试图打断施法,也召唤出飓风,把兽帆船吹得东倒西歪。
可是这些船长都是在浪里长大的孤魂野鬼。
他们每个人都在倾斜得夸张的甲板上如履平地,抓握和平衡处理得轻描淡写,不仅如此,海兽的反抗激起了北境人的血性,反而更加卖力地吆喝起来。
“继续,给我用点儿劲!”
大副冲着水手们吆喝。
他手里的武器砸响船舷,又转身冲着漆黑的雨幕肆意诅咒:“来啊,畜生,你不够有力,给我继续摇,有能耐让我掉到水里去……”
桅杆上面负责收帆的水手们也很紧张。
即便如此,这群人也没有说出一句服软的话,全都在咬着牙干活,就算手里被粗糙的麻绳磨出鲜血,也顶多是就着雨水给清洗干净。
朗明威直言道:“这支舰队很强。”
“怎么,诺林王国也有海军么。”肯恩询问到,“我虽然能够感觉出来这群人的韧性和勇气,却看不懂海面上的各种转折。”
朗明威转身耸了耸眉毛。
他仿佛在说——连你也有看不懂的时候了吧。
诺林虽然深居内陆,但是也有很多的沿岸港口,海面力量说不上多么闻名,却也在南疆诸国当中不落下成。
朗明威指着最中央那艘超过百浆的指挥船。
“这就是关键,你仔细看,撞击阀发出来的声音其实有规律的,所有船只都按捺不动,除了它,它在到处跑,不断地保持灵活,顺着海浪弥补每个关键的节点。”
“指挥!?”
肯恩露出惊叹的表情。
他很喜欢指挥的艺术,所以也更加专注地看起来。
摩戈尔此时被兽帆船牵制,岸上的人们终于能够赢得片刻喘息,这群人很自觉地补充魔法屏障,同时架起相应的盾牌防范落石飞溅。
朗明威说:
“这是最传统的海战,而且这支舰队应该签订过海约……唔,就相当于部落之间的联盟,只是更加神圣!”
肯恩默默地听着,视线随指挥船移动。
他仿佛能够看到一个强悍无比的巨汉,正在风雨中掌舵,而那双坚定的眼睛就死死盯着旋涡最中央的摩戈尔。
【人类的恐惧一旦淡化,便会开始酝酿起反抗和征服。】
肯恩觉得莫名地热血澎湃。
身后的围观者当中有很多高手,能够看得懂海面上的博弈,他们惊呼着和旁人讨论,也算是充当现场翻译。
“快看,有机会,这攻击真够要了它老命啊。”
“浪涌来啦,都举起盾牌。”
……
各种混乱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肯恩和朗明威面面相觑。
肯恩皱着眉头,咬着牙,望着没有做出任何准备的朗明威,质问道:“你是不是看不懂,在这里故意框我,人家都在躲避,你……”
他还没有说完。
船长们的撞击阀在漫长的磨合中找到了一个协同的步调。
它们的船舶在同一时间发起进攻,无数颗镶嵌了魔法晶石的转盘落下,庞大的海浪汇聚成毁灭世界的狂潮。
摩戈尔发出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安贝拉冰港。
遥远的冰山中出现尘埃,似乎引起了小幅度的雪崩。
肯恩被气浪掀飞,又在空中接住了正面而来的海浪,直接被淋成落汤鸡不说,里面夹杂的碎石和废物又是接二连三地盖下来。
朗明威在旁边也没有讨得好处。
两位刚才还意气风发,万人瞩目的英雄,现在成了场地当中最狼狈的那一批人。
“呸,我恨你,朗明威……”
肯恩爬起来,吐掉嘴里的残渣。
诺林骑士长咳嗽着不置可否,转身去看向漆黑的海面时,发出了兴奋的叫声。
7017k
0335:人墙
巨大的冲击将传说生物附近的浪潮都给掀到了岸上。
海水从安贝拉冰港回流,顺着偷渡码头的残骸进入【赖奇海峡】。
摩戈尔立在岸边,一手搭着废墟,巨口朝着天空,最后一截身体被黑红色的液体覆盖,原本用来降临的魔法阵破损不堪,似乎切断了原本的力量来源。
【巨兽的防御已经消失,这是个绝佳的进攻机会。】
“该干活了!”
肯恩立马起身,举着战斧朝佣兵们呼喊。
魔法师们得到命令,开始减少防护罩的支援,转而开始吟唱起攻击性的魔法,冰锥和火焰交替闪耀,恢宏的魔力正在酝酿。
战矛和激射的流光划破浓烟滚滚的天空。
疤脸佣兵指挥属下推来了晶能炮台,他们召集在场的法师,开始吟唱,各种花哨的力量逐渐激活上面的铭文,却迟迟无法朝着中间推进……
“机会快要溜走啦,你们究竟行不行!”
肯恩着急地问道,他让能够发起远程攻击的先动手,别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箭镞密密麻麻地飞上天,有些宛若流星,有些呼啸着带起曳尾,甚至还能看到由冰块或者雷电凝聚成的抛射物……
摩戈尔的巨口开始溢出黑色粘稠的汤汁。
武器和魔法都深深扎进了怪石嶙峋的皮肤表面,原本坚硬的外表和防御魔法的黏液都失去了作用。
“有效果……”
肯恩说罢将晨昏也全力甩了出去,切掉了半颗凸起的礁石。
朗明威对于战场的判断要深刻许多,他说道:“还不够,我们缺少强硬的攻击手段。”
经过短暂的轰炸。
肯恩看见摩戈尔后半截差不多已经完全脱离水面,魔法阵变成了残破的空洞,不断有海水朝里面灌,激起了相当庞大的旋涡。
巨兽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伴随着攻击发出恐怖的吼声。
它不可能就这样死去,但谁都没法预料到接下里还有什么要命的手段,会冲着岸边幸存的队伍涌来……
在余光之中,他看见了卢弗,胸口立刻感到窒息。
“命运已歌,我唤……毁灭,吞骨……享肉……摩戈尔……”
卢弗静默许久的身体重新开始抽搐,扭动的关节完全不像活人,他说着古老的北卡珊语,嗓音沙哑。
【你面前的身躯,不再是劫掠者头目,而是传说巨兽本身。】
肯恩觉得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开始膨胀,甚至变得有些难以承受。
“你想要我们的性命?”
他咆哮着向前迈步。
朗明威想赶忙拉住,示意他不要冲动。
肯恩经历过的考验非常多,他最却从来没有在压迫面前屈服过——或许敌人能杀掉自己,但如果觉得这能让自己绝望胆怯,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肯恩举起战斧,转头望着尚未激活的晶能炮台。
【充盈:64%】
他瞪着摩戈尔,气势上没有落于下乘,走到炮台旁边不顾旁人的目光将双臂防在亮起的铭文上。
“肯恩先生……”
吟唱的法师想要劝阻。
他们虽然很敬佩这位雇佣兵的勇气,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委婉地告诉他,魔力是需要引导和媒介的,这样粗鲁地发力根本就没有作用。
奎玛飞过障碍物,来到晶能炮台面前,按住了准备上前的魔法师。“嘘,专心做你的事情。”
众人听见这话,也都放弃了阻挠。
肯恩确实没有专门研习过魔法原理和吟唱入门。
但他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媒介,能够胜过【备注】来得强大。
它甚至能够解析旧神的恩典。
霜语者和波露的恩赐,让肯恩体内的魔力上限变得澎湃,他刚才饮下了朗明威送的魔法药剂,所以恢复得程度也接近七成。
他调动起魔法,心中霜花喷涌,手掌接触到的晶体瞬间便附上了白色。
“霜语者?我看错了么……”
围观的法师当中有人摘下了兜帽,感受着空气中逸散的余韵,表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他们手中的工作没有停,嘴里却在互相交流询问。
肯恩没有任何霜语者的特征,空气中的冰魔法亲和也和北境古老的力量有所不同,最关键的是,他的皮肤上没有鳞片状的斑点,这才是最直接的证据。
魔法师们只能暗自称赞。
这位强大勇敢的雇佣兵,竟然还对魔法理解得如此透彻。
肯恩没有吟唱,也没也使用魔杖或者戒环之类的法器,却能凭借着单纯的物体接触来传输体内的魔力。
众人纷纷惊呼。
他独自就点亮了两圈铭文。
【充盈:82%】
肯恩犹豫片刻,咬牙转身看了一眼:
朗明威已经被狂化的卢弗打到了裂缝里,海面上的兽帆船也都在波涛中摇曳难定,能够破开海浪底部的法阵,已经耗费了船长们的心血,再进一步阻止传说巨兽的事情恐怕就只能交给海岸上的诸位了。
“好吧,没办法了。”
肯恩犹豫片刻,只能做出最坏的决定。“都让开,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朗兹!”
他用眼神示意周围所有的佣兵、冒险家,尽可能地远离自己。
疤脸佣兵心领神会,叫上所有的随从,形成一个简单的包围圈,把围在附近帮忙的人全都给赶走。
朗兹听见呼唤也跃入人群。
他举起数面宽阔的盾牌将战旌遮蔽在里面。
疤脸佣兵看见巨裔的做法,也呼唤着属下跟着一起,他吼道:“举盾,举起猎旗,兄弟们,都给我保护好眼睛。”
奎玛听不懂他们之间吆喝的暗语。
但是佣兵却全都心领神会地拿出各种布料,缠绕在自己的圆盾上面,架起一排难以窥探的门帘,把肯恩保护在最中央。
其他公会的成员看见这边升起黑色帷幕,也都很识趣地包围过去,用盾牌或者遮挡物堵住缺口。
【常识:佣兵礼节】
【描述:佣兵们需要保护的东西很多,这种防御的意识如同镌刻在脑海中的意识,每当遇到需要酝酿的魔法,或者不便透露给旁人的秘密时,大家都会组建起一堵人墙。】
7017k
0336:火光冲天
肯恩觉得身后瞬间被黑暗覆盖。
盾牌和遮挡物如同远方飘来的阴云,瞬间就把四周挡得严严实实,放眼望过去全都是防御姿态的背影。
他还没看清楚,又有一股魔力笼罩在自己四周。
【技能:禁忌之语】
【描述:能够隔绝大部分异常波动的魔法屏障。】
肯恩露出微笑,外面那些人即便无法加入到人墙之中,也用各自的方式在帮助他保守自己的秘密。
安贝拉冰港存亡之际。
佣兵和冒险家们此时才真正地达成共识。
他们选择相信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帮助他,同时遵守底线,按捺住异动的好奇心。
人性或许禁不起推敲,但若是在正确的决定上达成共鸣,亦能绽放出最瑰丽绚烂的光芒。
呼~
肯恩深呼吸,保持冷静。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件事情了,缓缓沉入内心,随后将最坚实的那股支撑由内而外地扩散。
强悍澎湃的力量正在鼓动。
肯恩皱起眉头,既陌生又熟悉的体验,那种想要撕毁自己,寻找突破口的力量正在不断膨胀……
“啊,老大。”
朗兹攥紧拳头,觉得后背热得厉害。
他身上纹了【桑顿卡亚徽记】的皮肤格外滚烫,就像是一轮升起的火光将温度均摊到了自己体内。
奎玛也瞬间捂住自己的脖颈,随后缓缓松开。
他没有转身,握紧了【肃修】,防止有好奇心旺盛的家伙想要趁机偷看。
随着这股力量不断膨胀,举起盾牌的佣兵人墙似乎也都感受到了这股超乎寻常的波动。
有人颤颤巍巍,有人腿肚发软,也有人想要回头张望……
“你在干嘛!”
那个家伙被突如其来的咆哮给吓得哆嗦,转头就看见一个疤脸的佣兵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随后脑袋被按住,强行扭回了视线。
“虽然不明白,但能有这种波动的,都不简单,你最好将这场战役刻在脑海深处……”
疤脸跟四周的同伴解释着,笑起来说道。
“或许我们会死,但万一命硬活下来了,我们兴许就是跟某个伟大的传奇并肩作战过,明白这份殊荣吗?那是吹一辈子牛都不会觉得浪费的故事。”
场地正中央,强悍的力量让周围变得扭曲。
远处的摩戈尔突然转过了深渊巨口,即便海面上那些炮火和魔法再怎么猛烈,它也置之不理,反而是在密密麻麻的蝼蚁当中寻找着什么……
【它嗅到了旧神之力。】
传说生物最容易被这种古老时代的力量所吸引。
庞大的瞳孔,还有吞噬万物的巨口,全都朝向了场地中央的人墙,伴随着一声毁天灭地的吼叫,海浪和污浊的黑水全都倾斜下来……
“雪——崩——啦!”
咆哮声远远地荡开,所有盾牌都在最短的时间内竖到自己头上。
人墙被冲垮,黑暗遮天蔽日。
肯恩处在保护的正中央,所以是最晚被波及的。
但摩戈尔显然也是被吸引住,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这发咆哮带着很恐怖的后续力量,直接将整条街道上的房屋都变成了废墟。
魔法师们竖起来的屏障脆得像糖壳。
朗兹将盾牌尾端插入地面,也只能很勉强地减缓速度,周围瞬间被清空,黑色的激流如同刀子般刮过自己的皮肤。
噗,呋~
极度幽深的黑暗当中,突然传出乍现出一缕光芒。
那是迸发的火焰!
肯恩手臂上的铠甲变得滚烫,无处宣泄的旧神力量似乎终于找到了能够离开这具肉体的通道——他双臂上的战旌之证。
从第一缕火光点亮黑暗开始,蓝色的焰色便开始迸发。
它们汇聚成庞大的龙卷,顺延着铠甲包裹了整个手臂,最后又覆盖到全身,变身飘散在四周的无形盔甲。
朗兹和奎玛都察觉到了传来的暖流。
他们面前的压力顿时减弱,浪潮将所有人都推向了城池,也清空了街道上的杂物,却独独留下了肯恩撑起的这片空间。
“怎么样了,糟糕……”
“还没结束,你看看,海水中间有东西在发光。”
“好奇怪,我没看错吧,是飘荡的魔法吗?”
“不对,是火,是蓝色的火!”
……
从海浪里爬起来的人群全都在驻足围观,互相搀扶着关注场地中央正在发生的奇迹。
摩戈尔的咆哮持续不断。
那些海浪从四周被抽走,全都灌注到它庞大是身体当中,再伴随着黑色的腐蚀魔法喷吐出来,把人墙给轰散……
既然攻击还在继续,也就意味着对巨兽的威胁还存在。
人们获胜的希望还存在!
肯恩身体周围全都是火焰,瓦蓝色的光芒肆意澎湃,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召唤还要汹涌。
【被动:仰望】
【描述:战旌之证只是个媒介,他正在强大的地方在于,能够收集起其他生命对你的信任和依赖,信任和仰望,在某种程度上,是人类文明最闪耀的光芒,也是荡涤掉所有黑暗的底气。】
肯恩上次使用,还是桑顿卡亚遭受漆冰使徒入侵的时候。
部落当中其实没有多少人,大家虽然都生死与共,却也只能激发出一定程度的信仰力量。
肯恩在安贝拉冰港存亡之际站出来。
他率领众人挑战传说巨兽,佣兵们用自己的礼节来号召大家团结,这高达数千人的通力合作,信任瞩目……
“这肩膀可真够沉重的啊。”
肯恩紧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手中那些蓝色的雾霭已经全部往铭文当中钻。
晶体炮台的全部铭文被激活,将那些补充到其中的力量再进一步压缩。
它制造的魔法空洞令四周的石块湮灭,而所有的空气也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剥夺掉,形成了活人难以站立的旋涡,就连外围巨兽喷吐的海水都被吸收殆尽。
“咳咳咳!”
朗兹捂着喉咙,痛苦地松开了盾牌。
黑色的浪涌没入。
肯恩转身将晨昏砍进地面,然后拽着巨裔的胳膊,又示意奎玛拉住朗兹的盔甲。
他们失去了遮挡,也被榨干了魔法,只能在咆哮里苦苦支撑。
肯恩是迎接风暴的正面,所以受伤也最严重,这倒是最令人放心的,毕竟备注的治疗效果在他身上不会打折扣。
随后,耀眼的光柱冲开了黑色的风暴。
它逆流而上,狠狠地灌入了摩戈尔的滔天大口,直至那黑色的海浪逐渐安息下来……
狂风吹过。
四周火光冲天。
7017k
0337:声势
海水在肯恩面前合拢。
摩戈尔轰然倒向海湾中的黑色浪头,留下无数狂乱暴躁的气泡,传说巨兽落入了破碎的魔法阵,回到了它被召唤的地方。
【它即将归于黑暗,没有完全降临到世界上。】
肯恩将战斧当做登山镐,爬上了偷渡码头的废墟。
四周经过接连不断的破坏,已经变得更加惨不忍睹,原本坚硬的土地已经变成了水洼当中一个个耸立的孤岛。
黑色浑浊的海水伴着泥沙和血液从缝隙中回流到低处。
肯恩攀登到破碎的船首上,他单手握着战斧,然后站在最高点等着摩戈尔回到寂灭无声的黑暗当中。
“咱们做成啦?”
朗兹也爬了起来,半边身体的盔甲都破损掉了。
肯恩皱着眉头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失败了,必须承认,我并没有想过这家伙竟然如此耐打,不过至少……”
【系列任务:濒临死亡(三)】
【进度:失败】
偷渡码头几乎没有了落脚的地方。
肯恩望着四周,自己身后有一片保护住的土地,而其他人要么正在从水里爬上来,要么就退到了最遥远的地方。
海岸线经过摧残之后竟然直接向后平移了很大一截。
在细碎如礁石的废墟当中,肯恩看到了卢弗,胸口立刻紧绷起来,随时准备着朝对方扔出手中的武器。
“补他一箭,奎玛,千万别犹豫!”
肯恩边命令着,边抬起手臂准备出击。
突然地面又剧烈地晃动起来。
他的战斧还没来得投掷,就转而当成了手杖用来稳住身体,而奎玛同样因为脚底不稳,而将手中蓄满的箭镞射飞到了天上……
海岸旁边传来惊恐难安的尖叫声。
但这种异变又迅速消失,仿佛是雪崩的余震,只是令人心悸的后劲罢了。
肯恩和奎玛爬起来,却发现卢弗所在的位置被乱石遮挡。
围观者们全都松了口气。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
海面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经过短暂的停顿,摩戈尔漆黑的兽体从破碎的魔法阵中腾跃而出,
它张开那引以为傲的巨口,如同鲸鱼出水,转身吞掉了大半块偷渡码头。
肯恩万幸自己没有贸然涉入险地。
他和两名属下望着离自己脚边仅有两臂远的断口,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甚至都无法控制住心脏的狂跳。
“我们差点死了,就差那么一点!”
巨裔嘟囔着。
朗明威也从其他地方赶过来,他踩着废墟向水面张望,却只能捕捉到残留的烈性余波……
“它带着人跑了,该死,我们就差一点儿!”
奎玛恨恨地拧断了箭镞。
肯恩也皱眉盯着水面。
巨大的旋涡是海洋在填补巨兽吞噬掉的部分,现在底下暗潮汹涌,就连拍打在周围的浪花都显得激烈许多。
他抬起头:
海平面上是成片的兽帆,巨船们正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排队进入靠岸。
安贝拉冰港四周尚未参战的船只有很多,那些船的领导者决策各异,有些人顺应原来的想法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其他人,都选择暂时抛锚,停下来继续等待观望。
“全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我恨这种人,圆滑世故,又没有荣誉感……”
朗明威即便灰头土脸,也没有忘记谴责那些袖手旁观的船长。
他说完之后,倒是将目光又凝聚到正前方那艘黑色的多浆三帆巨船,似乎在好奇这位素未谋面的勇士。
肯恩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身离开。
朗明威惊讶道:“你不等他靠岸吗?我们才刚刚并肩作战……”
“当然要等,不过不是现在。”肯恩转身回答。“我们得收拾好残局,才能体面地迎接我们的朋友踏上土地。”
朗明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饱受摧残的偷渡码头简直要用惨烈来形容。
还是黑压压的人群,似乎比处刑开始的时候还要多,他们全都在望着废墟中最高的位置……
肯恩在目光的簇拥下走上燃烧的碎石堆。
他亲眼看见晶体炮台在轰炸中变成齑粉,而蓝色的火苗尚未完全消失,当他在最高的位置缓缓站立的时候……
啪嗒。
溃烂的泥土正好坍塌,裸露出一截生锈的铁钩。
这是肯恩的处刑台,他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不过这一次,他将毁灭的命运彻底踩在了脚下。
“我们劫后余生了,朋友们,但我实在没办法恭喜或者欢呼……”
肯恩开口以后,大家都保持了静默。
寒风吹过那些饱经沧桑的脸颊,很多人都带着伤,神色复杂且严肃地站立在海岸线上。
肯恩说:“我甚至不能说,这算是胜利,摩戈尔离开了,而且还会再回来,不仅如此,我们的城池尚未解除包围,那些茹毛饮血的劫掠者就在外面等着我们!”
海浪阵阵,潮水浸润过的安贝拉冰港,似乎带着泪水。
肯恩稍微等了片刻,让所有人都从短暂的庆幸中清醒过来。
他突然高呼:“但绝望,是没有用的,你们也曾在巨兽面前哀嚎,可是命运放过我们了吗?没有!”
晨昏在凌冽的风中反射出寒芒。
肯恩脸上的坚毅和勇气正在传染给周围所有的人。
“我们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才站在土地上,我们能活下来,也能够闯出去,战争已经彻底打响了,而我们用盾牌扛住了沉重的一击,虽然受伤,但并未断骨,那么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
他攥紧了战斧,声音嘹亮清晰。“就是狠狠地给敌人来上一刀子!”
疤脸佣兵和离得最近的人,都将手中的武器举起,人群欢呼雀跃起来,声浪层层叠加后向着城市中蔓延。
肯恩走下高坡,沉着脸扯掉多余的盔甲。
他穿着染血的内衬,在冷冽的寒风中暴露出缺损处的肌肉,于此同时还伸出手将崩散的皮绑带重新缠绕在武器上。
佣兵和冒险家们乖觉地让开道路。
他从黑压压的人群中畅通无阻地走过,随后头也不回地带起黑色的浪潮。
脚步声震耳欲聋,预示着反抗的灵魂已然苏醒。
肯恩站在队伍最前方,没多远就看见了刚好来增援的劫掠者,他吼道:
“夺回城池!”
7017k
0338:马哈鲁先生
安贝拉冰港正在从奔溃走向疯狂。
街头湖荡着尖锐的惨叫和轰然坠落的巨响。
成片的建筑在砍杀和魔法的攻击当中化为灰烬,破烂不堪,然后变成械斗的区域被涂抹上新鲜的血液。
灰烬和呼喊声飘荡到城池的各个角落。
秩序已经不复存在,那个年轻人带起的反抗,彻底揭露了劫掠者的野心,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命运挥舞刀斧。
一场战争已经开场,只因为他的一句话:
夺回城池!
野心和压抑已久的屈辱开始对冲。
商贩们从红枫高地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就开始备受压迫,那种四处躲藏,任人宰割后还要承担风险的压抑……
终于得到了释放。
佣兵们将自己公会的徽章佩戴在胸前。
他们高唱着进取战歌,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全都交代了出来,这群用脚步丈量奥苏亚大陆的勇者,或许是疲于奔命的苦人,或许是享受自由的莽夫……
但此刻所有人都在这场战争中心潮澎湃。
他们或许不喜欢军队,也不喜欢约束,却在这场盛宴里享受到了团队作战的快乐和激情,尤其是能够团结起来的兴奋感,几乎在无时无刻地鼓舞着他们。
安贝拉冰港城池的大门。
从它被矮人们设计之初就巍然耸立在此,尽管王朝更迭,物是人非,如今依旧注视着港口的兴衰变迁……
最后的刀斧队全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成为了威慑劫掠者的前锋的防线,但作用并不大,敌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闯了进去……
可惜,还没有见到偷渡码头的石砖,就被黑色浪潮给冲进了街巷。
刀斧队就这样愣愣地守着城门。
他们眼睁睁地看见港口上空出现巨兽的身影,也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咆哮,那些海水弥漫到脚底浸润了靴子……
刀斧队不知所措。
他们身后的进城道路已经堵塞。
商贩和冒险家们几乎全都缩进了安贝拉冰港,外围驻扎营地现在是空空荡荡,更远处的地方能够看到大批猛兽激起的灰。
那是劫掠者军队。
首领们从罗渡歌剧院潜出去,正在组织队伍发起进攻,他们还不知道卢弗已经被打成重伤,随着摩戈尔消失不见……
一个劫掠者出现在入城大道的转角。
他刚和同伙发出第一声哭叫,就被箭镞射穿了脑袋,死在自己断掉的战刀面前。
港口的另一边,很多劫掠者都在拼命地逃。
他们有些人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行事,明明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在城市里面横行霸道,为何短短的一个清晨过后,这些权势和力量全都消散如烟……
劫掠者和商贩已经彻底撕破了脸。
他们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逃出去跟军队汇合,同时将城池中的剧变给带到领袖们的议事桌上。
残留的劫掠者们冲到入城大街上。
他们大喊着叫刀斧队让开通路,但手中的武器已经完全握不稳——劫掠者身后全是追杀的佣兵和冒险家,那些魔法弹幕在街巷上放炮,随随便便就要见血,这还不算那些准得要死的矛手和弓弩兵。
劫掠者只留下一句咒骂作为遗言。
安贝拉冰港的城池大门。
刀斧队战战兢兢地望着,面前黑压压的队伍余怒未消,谁都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似乎对这些所谓的港口守护者颇有怨言。
“刀剑架在我们脖子上的时候,你们这群人就干看着……”
有人在低估。
商贩们虽然没有多少战斗力,可也都跟了过来,聚集在城门口的队伍慢慢变得多了起来。
劫掠者全都朝着城门口跑,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集合在这里。
“赶他们出去,让这群吃我们回扣的墙头草去死,看看劫掠者会不会给他们分金银……”
“狠心的东西,你们真该给自己的行为负责!”
“港口掌权者交给你们的使命,全都用来挥霍和赌博,一旦遇到点麻烦,又齐刷刷变成了缩头乌龟!”
……
咒骂声一浪接着一浪。
刀斧队中为首的几个头领想要出言反驳,但面前是全副武装的佣兵,自己这点人数还不够人家热身的呢。
而且这群人才刚刚清空了城池里面的劫掠者,恐怕还杀得兴起!
“对……对不起,可这局势……我们也……”
他开口替自己辩解,但口干舌燥的样子,似乎再怎么斟酌词句也于事无补。
拥挤的城池站满了愤怒的民众。
刀斧队也不敢冲突,只能坐以待毙,就在佣兵们步步紧逼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几个令人关注的喊声。
“马哈鲁来啦!”
“都让开!”
……
刀斧队首领突然感到紧张。
围观者纷纷停止逼迫,反而是有序地向两侧让道,似乎是在恭迎某位能够主持大局的重要任务。
刀斧队们都在心底嘀咕。
这群家伙绞尽脑汁,翻遍记忆的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没有想起来安贝拉冰港当中有哪位权势滔天的大爷名叫“马哈鲁”。
谁都喜欢用凶狠的绰号,比如断头斧、红钩子、蓝疤……
佣兵们恭敬地收起刀剑,然后自觉地维护好秩序,将中间供其行走的通道让得宽敞悦目。
刀斧队也翘首以盼。
人群中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
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保持思考,手里拎着一柄极具威仪的战斧,浑身上下到处都浸透着焦黑和鲜血。
不用想……
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这些血液全都是敌人的。
刀斧队的喽啰哦们全都缄口不语,像是见到了港口掌权者那样俯下头颅,谁都不愿意在那件染红的内衬上面增添斑驳。
“您……您是……”
领队结结巴巴地打招呼,想要问话,却又不敢将视线抬得抬高。
“肯恩·马哈鲁,金色盾牌公会的佣兵。”
他言简意赅地打断寒暄,然后举起手中的身份徽记晃了一眼。
反正谁都不敢接过去仔细查验,走个流程就已经足够了。
刀斧队领袖心中松了口气。
这位大爷讲话的口吻还算客气,应该不会滥杀无辜,或者要拿自己立威。
但接下来,对方说的话,就有点出乎意料。
肯恩说:
“我正式宣布接管安贝拉冰港,你们有意见吗?”
7017k
0339:感同身受
“您说什么?抱歉先生,我们……额,就是……”
拥堵不堪的城池入口,暴露着刀斧刺青的首领结结巴巴,镇定了一下才勉强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您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他皱眉低头,用另外的手掌挡住腕部的纹身。
【态度:惊惶难安】
“掌权者会杀了您的,他们没死,只是暂时离开而已。”
虽然这句话声音很低,但原本气愤不已的人群都陷入沉默,只是拧着眉头站着,谁也没有再嚷嚷那些处死刀斧队的言语。
“任何反抗都有意义,你说得对,但他们不在这儿。”
肯恩望着低头的刀斧队首领说。
“我无法接受蜷缩在原地引颈就戮,为了活下去,我也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望着昏沉沉的地平线。
这种战争前奏跟漆冰使徒来袭时非常相似,但要比那次强烈得多,不论是压迫感还是悬于头顶的紧张气息……
“要么陪我们坚守,要么滚出去,和劫掠者们一起把安贝拉冰港打下来。”
肯恩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队伍填补空缺,在石砖和城池前方竖起简易的拦马,各种绚烂的魔法陷阱顺着石道铺设出去。
朗明威也加入到指挥。
他是诺林北征骑士长,对于战场的熟悉程度要远超马哈鲁。
但是他发现:
这个家伙的布置确实没有太多毛病。
“您……您不考虑后果吗?”
刀斧队首领被遗忘太久,开口寻找存在感。
血染的清晨,带有海水浇灌过的潮润。
肯恩缓缓转过身体,镇定住因为频繁使用魔法而带来的精神压力,突然,他迅速伸出戴着皮手套的右臂,一把扼住对方的脖颈。
旁观者全都看过来,谁也没有出手阻拦。
肯恩把刀斧队领袖拽到跟前,瞪着对方,似乎有些暴躁,然后松开手,非常失望地让他摔在地上。
刀斧队的其余士兵已经完全吓傻了,只是哆嗦着不敢发表言论。
肯恩拎着战斧,独自向前迈步,而他们则惊恐地向后退缩,直到被逼出大门也没有停下。
劫掠者的前锋已经杀至跟前。
佣兵们和冒险家早就准备好了血战到底。
“嘶……”
肯恩皱着眉头,拧了拧鼻梁上部。
他正在经历鏖战后的亏空期,脑子里不断出现锐痛,但这些行为在刀斧队和围观者们看来——就是执行处决前的哀怜。
“有话好说,我们愿意为您效劳……”
刀斧队首领求饶的速度很快。
终于,肯恩停住了。
他望着旁边空地上的兽齿长刀,抬了抬下巴,随后朗兹便将那武器从泥土里拔出来递到了战旌手中。
肯恩将它扔在对方脚下。
那是把沾血的骨制锯刀,在寒风中冰冷的闪烁着。
“做点什么,证明你的立场,我很讨厌有人不做任何付出,就来将我拼死打下来的利益瓜分掉。”
肯恩将脚从对方胸前移开,摇着头说道。
“我是佣兵,你懂的,这不合规矩。”
刀斧队翻身抓起武器,感觉到有猛兽正在践踏安贝拉冰港的入城通道。
他渐渐意识到身后有模糊、遥远的声音。
刀斧队的成员们回头看去。
面前是奔驰而来的劫掠者先锋:
他们握着战锤和猎刀,斑驳的覆甲面具上仅仅只有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别这样,我们需要做什么,您可以提……”
刀斧队们开始慌乱,谁都不想死在乱刀之下,就凭借这点巡逻的兵力,是完全没把硬抗劫掠者前锋的冲杀的!
肯恩没有理会他的哀怜,静静地说:“我要你选择,仅此而已。”
猛兽的咆哮正在逼近。
城门口被障碍物遮挡,劫掠者没有看清究竟有多少人,他们只注意到有刀斧队零散的几个家伙站在空旷的外围。
而这群人的威严和信誉早就荡然无存了。
嘶吼和咆哮声没有停止。
奇形怪状的猛兽,飞翔的魔物展开翅膀,那些利爪和棕黑色的羽毛飘落,魔法乍现的炽红光芒像四周散射。
二十步。
奎玛从掩体后面站起来。
随着他拉动弓弦,最起码有三排以上的箭弩齐射而出,黑压压的弹幕瞬间盖住了奔驰而来的前锋部队。
“有偷袭……啊!”
“他们没有被吓破胆,我们糟糕了……”
……
现场的情形完全在劫掠者意料之外。
刀斧队站在场地中央,愣愣地看着雇佣兵和劫掠者们展开厮杀。
首领是聪明人,此时终于明白马哈鲁的用意。
他根本就不指望刀斧队能够独自战胜劫掠者前锋。
他只是想要态度,归顺或者投敌,现在所有站在这片战火升腾的土地上的人……都必须选择自己的阵营。
很简单,也很艰难。
“我们干吧,手把子握紧,海浪打岸啦!”
领袖咬咬牙,拽着骨刀就冲向了一只张口咆哮的犄角怪,和那对恐怖的獠牙战得酣畅淋漓。
他们原本都是码头上有点水准的打手。
掌权者在制定规则的时候,当然也要挑选能够镇得住场面的部下,否则安贝拉冰港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劫掠者还没从偷袭中缓过劲,又看见刀斧队冲向了自己。
“你们什么时候有种了?给我死!”
他们咆哮着,拍打盔甲,挥动手中的武器。
【敌对:破城前锋】
【数量:46】
肯恩招招手,示意队伍停止远程袭扰。
他在原地稍微等了片刻。
围观者静静地看着刀斧队和劫掠者杀成团,刚才还求饶的落魄鬼,现在已经变成了直挺挺的尸体。
【死亡最能唤醒麻木。】
血肉散落在土堆当中,废墟里燃烧着魔法爆炸后的火焰。
刀斧队原本只是表个态度,可局面越来越难以控制,佣兵们又在马哈鲁的示意下袖手旁观。
当初劫掠者肆意妄为的时候。
他们也选择了旁观,现在感同身受,也同样选择奋起反抗。
肯恩静静地看着壮汉们挨个变成尸体。
他就是要让这群人忘掉所谓的“掌权者”,清楚现在的局势——被反抗,就会死,生存空间是用血肉换来的。
围观者终于从愤怒变成同情。
大家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7017k
0340:海浪与玫瑰
眼前是惨烈的屠杀。
刀斧队被困在钢铁刀刃的囚笼里。
他们终于体会到绝望的滋味,而勇气,都是在绝境重生时乍现的。
“原来你们真的会用武器啊,我还以为这是你用来勒索酒钱的玩具呢!”
劫掠者肆意嘲讽他们,将人踹倒在地,又指挥自己的坐骑上前啃咬,直到这家伙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为止。
突然旁边飞来黑影。
一个刀斧队成员用重锤结束了他的生命。
“啊——”
重锤手嘶吼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
咆哮连接成片,随着刀斧队重振旗鼓的冲锋变得震耳欲聋。
【沾染血腥的手,终于回忆起了武器的滋味。】
“天啊,真够残忍的。”朗明威说道。
他望着马哈鲁的侧脸,莫名有种畏惧,自己却没有谴责和反驳的立场。
肯恩看穿了他脑中的想法,很直接地回答道:“我不需要累赘,我们要的是切实能够并肩作战的盟友,明白吗?”
“但现在你掀起了战争,却要把他们推进了炼狱。”
朗明威很冷静地说着,也没有明确表示要插手。
喊杀声大作,随着劫掠者的迅猛攻势靠近。
不一会儿,黑压压的士兵和嗜血猛兽已经突破了刀斧队。
“他们的脖子递过来了,我们动手,拿这群人做我们反攻的前奏!”
肯恩用愤怒的语气吼着。
虽然他的装备破损不堪,却还是带着赴死之人的决然,丝毫不退的勇气。
雇佣兵和冒险家终于能够放开拳脚。
他们依旧还记得荒原里回荡的求救声,还有掠歌吹奏出来的哀伤,他们都亲眼见识过劫掠者的凶残与无情。
这些都不是人,而是贪婪凝聚出来的集合体。
肯恩握着战斧,带着军队涌出了安贝拉冰港的城门,声势浩大的程度超过任何一次弥漫到岸上的涨潮。
劫掠者们被吓疯了。
飞翔到空中的魔物被魔法炸成了焦炭。
箭镞形成的幕布覆盖了前方的驻扎点,那些没有及时拔掉的木桩子瞬间被扎成了刺猬,而越来越多的劫掠者就在旁边倒下。
钢铁雨幕还在落下,伴随着各种元素组成的流星。
肯恩踩着被朗兹全力撞倒的野兽,举起战斧结束了它的生命,冰冷的寒芒从血块肉酱里抽出。
劫掠者们的军队遥遥在望。
那是一张宽阔到覆盖整个地平线的巨网。
肯恩从左到右,肉眼可见的区域内,任何景物都被画上了黑色的边框,那是由军队组成的封锁,并且还在向着城池移动。
团结起来的屠夫,准备好抢劫了。
“劫掠者……”
朗兹呢喃着,啐出血沫。
肯恩身后的人群也在翘首以盼。
他们的数量也不算少,虽然跟劫掠者没法比,可这种程度的团结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情况了。
“我们要经历大场面咯。”
“谁怕谁呢,说实话,我已经准备好了……”
围观者交头接耳。
劫掠者原本想要的就是凭借数量优势豪抢一波。
但他们失算了。
佣兵和冒险家们团结了起来。
安贝拉冰港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能够威胁入侵者的尖刺,谁都没办法在这种扎手的反抗里轻易取胜。
肯恩招招手。
队伍中有人抱来木桶,把里面的液体倾倒在尸体上。
“我知道诅咒者能够召唤傀儡,所以这些东西不能留,我们是防守方,没必要在这种阶段给自己找麻烦。”
肯恩平静地指挥着,张开鼻翼感受那股浓烈的甘油味。
港口最不缺的就是易燃物品,说来很奇怪,明明魔法能够最便捷地制造出各种威胁性的用品,可是炼金和火焰依旧在奥苏亚大陆盛行。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火把又被交到了肯恩手中。
他又稍微站了一会儿。
直到远处缓缓移动的黑色线条开始停止。
用来侦查的飞行魔物,还有风语者之类的斥候,已经将安贝拉冰港城门口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劫掠者首领们。
大家纷纷停止脚步,勒紧缰绳,开始隔着狭窄的山道,还有忽大忽小的平原对峙。
虽然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数量,甚至没有办法确定站在前方的究竟是不是人类。
但在场的众人都能够感受到,空气当中弥漫着非常浓烈的杀气。
贪婪和怒火的对冲。
肯恩紧皱着眉头,站在队伍最前方,确保所有劫掠者都把眼线和侦查的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随后他将手中的火把抛向尸体堆。
烈焰开始舔舐每个倒在前面的灵魂,并且迅速变成一道橘红色的汪洋。
黑色的烟雾升腾而起,给所有人的脸庞镀上阴暗的轮廓。
人群再次分开道路。
肯恩将战斧放回背扣当中,脚步坚定地走向了城池。
劫掠者们咆哮声连接成片,仿佛是宣告着自己的态度,但这种示威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不甘心造成的。
他们气势汹汹地来,却没有想到任人宰割的牲口变成了扎手的刺猬。
或者说……
更像是团结起来的狼群。
肯恩带着队伍重新组建了城门口的防御工事,并且在最关键的几个地方都派遣了大量的兵力驻扎,就连原本用来通行的小门都全部堵死。
绝对不能留有丝毫机会!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能够安心地回到城池里。
肯恩走在街道中央,所有人都在用目光跟他打招呼。
而队伍依旧没有完全解散,反而是簇拥着这位掀起反抗的英雄,又回到了破损到极点的偷渡码头上。
肯恩还没靠近,就觉察到了面前景物的变化。
那些原本停泊在远处的兽帆船,此时全部都靠近了港口,当那些庞然大物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你才能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壮观。
“原本这些船只根本进不来,巨兽拓宽了航路,所以才能出现。”
朗明威解释道。
肯恩没有理会,转而将视线锁定在码头上。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那里也站满了人,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凶狠的大幅乖乖站好,恭敬地迎接那位指挥舰上走下来的人。
海浪上根本杀不死的玫瑰,黑暗传说里走出来的勇士,这些是港边酒馆里没钱的醉鬼为了换口酒喝才去讲述的可怕故事。
谁都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知道她的名字,或者长相的人非常少。
但她就在这里,踩着掷地有声的步伐。
7017k
0341:上岸
怜奈·马尔福。
肯恩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样子,是她喝着高玲酒,就是传闻中鲁尼的遗孀最喜欢品尝的那款酒酿。
她依旧用水手方巾包裹暗金色的头发。
只是上面多顶革制的船长帽,金编银攘,兽骨束腰外面套了背扣,同样是暗金色的礼服大衣,松垮垮地披在她苗条匀称的肩头。
怜奈的束口长裤被塞进皮靴当中,金属边缘透着手工质感。
匠人们总是会根据职业需求来给客户定制合适的装备。
兽帆船潮润的甲板会让绝大多数的底打滑,只有懂得增加划痕和选好配重的行头才能在海浪中如履平地。
但这种装备都有个共同的特点。
材料珍稀,造价昂贵。
怜奈身上这套行头就是其中最昂贵的典范。
但在兽帆舰队所有管事的人都在场的前提下,这就是最恰当的装束,她本就位高权重,过于低调的言行反而会令人鄙夷。
“你叫什么来着?”
怜奈问道,昂贵的外衣随风摇曳。
她身后站着的家伙全都是港口码头声名远播的海洋传奇。
“肯恩·马哈鲁。”
佣兵首领在寒风里穿着最简单的内衬,浑身上下都被血污浸透,带这双眼睛却是荣辱不惊。
【你已经能在万众瞩目时保持心态平稳。】
怜奈·马尔福挑起眉头。
这女人从甲板上走下来,站在倾斜的碎石岸边,微微抬起下巴追问道:“你没有其他补充吗?”
她眼中充满怀疑。
显然这位船长也不相信。
哪个佣兵就能够掀起如此声势浩大的反抗浪潮?
“或许我确实看起来有些意外,但你想要相信,这个节骨眼上,商贩和雇佣兵们死死绑在一起,他们跟劫掠者之间的矛盾迟早要爆发。”
肯恩很平静地转身邀请对方一起进入安贝拉冰港。
他边走边说:
“既然事情总会发生,那必然要有人率先开个头,谁都有可能变得万众瞩目,只是碰巧……那个人是我而已。”
怜奈摇摇头,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
肯恩也没有多说些什么,他应该是在场众人里,唯一近距离观察过这位女船长为情落泪的人。
怜奈叹口气,望向残破的建筑群。
她说道:“我听不出来,你这究竟是谦虚,还是别有深意。”
“何必纠结呢,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大把的麻烦等着我们去处理……”
肯恩停下脚步。
周围随性的几个佣兵领队和商贩头子都抬起头看向他。
他转过来,说道:“我很感谢您的帮助,有船长跟我们结成同盟,真是件令人鼓舞的事情……”
“或许我是做了点事情,但我可对你的联盟没有兴趣。”
怜奈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来看向前方,放低音量说道。
“私仇罢了。”
“我知道,但您的行为,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肯恩说。“劫掠者的队伍非常庞大,捺萨和卢弗死亡,冰髓古城首领空缺,卢弗又被传说巨兽给吞掉,现在生死未卜……”
肯恩指着黑烟缭绕的天空,有魔物低空略过。
“现在局势混乱,外面那群疯子趁着人数优势,绝对会丧失理智地发起进攻!每一个劫掠者首领都会想跳刀鱼一样躁动。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盟友。”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强调出紧迫感。
怜奈·马尔福冷笑了几声,肯恩注意到,周围的水手竟然下意识躲了两步。
她说道:
“你说的在理,但我是有要杀劫掠者的理由,其他船长呢?你以为凭借我的舰队就能够胜券在握的了么,那你究竟是太愚蠢,还说高看了我?”
“他们会参战的,肯定会,毕竟都要做生意。”
马哈鲁说话的语气非常自信。
怜奈眯起眼睛,瞥了眼周围的副手,还有旁边站着的南疆骑士长。
她没有从旁人的眼神中得到答案,最终只能开口询问道:“如果你有办法劝说其他船长参战,那确实能够增加几成胜率,可这要比击退摩戈尔难多了。”
“不不不,简单得很。”
肯恩摇摇头,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向前,朝着奎玛指引的方向而去。
怜奈虽然还继续跟着,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屑,这种愚蠢的酒话或许能够诓骗初来乍到的赌鬼,却没办法糊弄自己。
“得了,你以为船长都是些什么样的渣滓?”
她说着,转了转自己的手腕,似乎在回忆重拳打在某人脸颊上的触感。
肯恩也向旁边走了半步,开口道:“或许你比我要了解船长们的为人,但我觉得能够在劫掠者围城的时候坐地起价,起码还能证明这些人喜欢钱财。”
“的确是,但也不稀奇,人活着,喜欢的东西不就那么几样么……”
“这就足够啦。”
怜奈用眼神毫不留情地将肯恩剐了一边,摇摇头冷笑道:“你穿得像是个愿意半价来到甲板上做苦力的劳工,难道还妄想着买通安贝拉冰港的船长吗?”
怜奈放声笑起来。
周围那些随她从甲板上走下来的人也都附和着。
佣兵和冒险家们没有,商贩也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些目光又像是箭雨一样齐刷刷地扎过来。
肯恩照单全收,丝毫没有尴尬。
他表情认真地盯着怜奈,然后抬起手指向身后废弃的几间仓库。
女船长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安贝拉冰港最偏僻的角落,那些陈旧的设施还有海风吹出来的嘎吱声,都在宣告着周围的建筑年代久远。
她看见了佣兵身后的东西。
“我住在港口的时间,比你想象中的要长,那些反对我的蠢货曾经就躺在你的脚下,这里,那里,还有那里……”
怜奈指着好几个地方,用来表示自己对于这片土地的熟悉。
她说道:“我不相信,你能给我从水里榨出金银来。”
“如果成真了的话,我允许你抬手去捂住嘴巴。”
肯恩笑着说,随后示意朗兹干活。
巨裔走出队伍,抡起手中沉重的双手巨斧,拼尽全部的力气狠狠地砸在土地上。
伴随着诡异的魔法波动……
那些老旧的仓库一间间地倒塌下来。
7017k
0342:交易
“这……”
怜奈吐出半句脏话,又用牙齿咬住嘴唇。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
随着陈旧的建筑物轰然倒塌,那些石块和支撑物体中间的墙壁破裂,最先涌出来的不是积压已久的灰尘,而是货真价实的金银。
满满当当的王国铸币。
数不清楚的珍惜宝物。
能够养活一座偏僻城邦的食物和装备供给。
“谁把自己的藏宝洞放到海岸上来了!?”
怜奈终于是骂出声,单手撑着腰杆踢掉了面前的墙壁碎片,脚感清脆爽利,证明这里确实是自己记忆中那片废弃的港口。
“不对劲,这些东西,是刚抢来的吧……”
她很清楚地看见了十种以上的新鲜耗材。
而藏匿养老金的船长们,根本不会选择这种难以保存的物品,而且周围东西的储存数量过于庞杂,看起来就像是没有人的大型集市。
“你猜的很对,怜奈女士。”
肯恩在坍塌的建筑上大手一挥,摇了摇头,然后又转身看着正在废墟中清扫战场准备重建防线的人群。
这里所有的财富全都是劫掠者们在短短数日内搜刮的财产。
“怎么着,你要把东西分发回去,大英雄?”
怜奈踩着碎石块,手中掂量着一块足金的怀表,然后带着好奇的表情死死盯着他。
“当然不。”
肯恩的回答让围观者略显失望。
他却继续说:“我们没有那个闲工夫物归原主了,现在情况紧急的很,这里全部分摊给愿意跟我们冲锋陷阵的家伙,用战功来换取赏钱。”
他补充道。
“如果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拿回去,我可以给对方先行挑选的机会,但也得做出点相应的贡献才行。”
肯恩指着角落里堆积成山的一摊宝物,直言道。
“这里归您了,怜奈小姐,你击退摩戈尔是私事,但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请你不要推辞这份礼物。”
嗒,嗒嗒。
怜奈的手臂垂落下来。
那块金色的怀表和钢刀碰撞在一起。
她走到肯恩面前,然后用利刃指向了他的下巴,嘴唇鲜润如血,表情同样冷艳得如同玫瑰。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愚蠢的男人,你竟然想要奖赏一名船长。”
怜奈的话如同开战前的示警,周围所有的人都变得格外紧张。
奎玛用最快的速度拉开弓弦,而朗兹也带着战斧出现在怜奈身后,她带过来的水手和其他小船长们全都是面容严肃地亮出腰间的家伙,随时准备在这里血战一场。
【剑拔弩张的局面,你的态度和言行将对事态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
肯恩抬起手,让奎玛放松,并且缓缓向下压制。
那柄名为【肃修】的战弓先是微微停顿,然后确实按照命令缓缓地下放。
肯恩的脑袋没有移动,表情也很平静,但确实说不上愤怒,他的声音依旧清晰且流畅,没有丝毫阻塞感。
“我说过,这是你应得的部分,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还有,我不仅仅要针对你,我还要用同样的方式去号召其他船长们跟着我干,这是一笔生意,而非赏赐或者其他意思……”
肯恩缓缓抬起了手,然后捏着锃亮的剑刃。
叮当。
怀表和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肯能目光冷峻地盯着怜奈·马尔福,语气也渐渐失去了温和与耐心,说道:“我上次见到您的时候,说过,我还有想做的事情,所以不能够死在这里,这也是你最后一次用剑刃贴紧我脖子的机会……”
他手指发力,非常缓慢地将对方的武器放下去。
肯恩和怜奈站在原地,互相凝视着,双方眼中的桀骜和杀意令围观者们全都静默不语,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好。”
怜奈很简短地说了一句。
她表情复杂地将武器放回剑鞘内,随后指挥手下的兄弟将金银搬回甲板,她离开之前招招手,冲着佣兵领袖说道:
“我愿意接受你的建议,并且,我会把这个方案告诉那些老头子,我相信这群唯利是图的垃圾,会认真听我说话的。”
怜奈口无遮拦地点评着诸位船长。
即便在安贝拉冰港的城池当中,能够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的人,而且四肢都还健全完整的,也没几个了。
不过怜奈的属下们心中依旧不够安宁。
他们知道船长最近心情很糟糕,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难熬,这可不是击穿几支舰队,或者在无人深海里探索能够派遣的积郁……
船员们全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甚至有人开始研究,距离这里最近的海底火山是什么位置……
怜奈今天在围剿摩戈尔的时候,展现出来的英武和狠辣,绝对能够令任何一个男人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你们觉不觉得,对方的头儿,有点不尊重我们老大?”
回到甲板的时候,有个嘴欠的副官开口说道。
周围的士兵全都用犀利的眼神扎过去。
“咳咳咳。”
他闻言也站好不语。
怜奈转过身来,任由身后高大强壮的兽人接过自己的外套,同时翘着腿坐在前往船舵的深色台阶上。
她确实听见了手下人的嘀咕。
按照以往,蓝浪逐焰号上,绝对不会有人能够在提起船长的糗事之后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但是今天确实诡异的要命。
怜奈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表情比海洋深处最残酷的风暴还要凝重。
她盯着属下的船员将宝藏成箱成箱地往甲板上搬运,眉头却丝毫没有松开的痕迹,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笔可观的财富,而是在想着其他更加需要留意的东西。
大幅鼓起勇气向她询问航向。
“哦。”
怜奈说着,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们都聋了吗,不用离开苔原,给其他船长们送去邀请函,让他们遵照《海约》来跟我见面。”
“我们真的要跟这家伙达成同盟吗?我不理解!”
船员当中肯定有脾气暴躁的家伙。
但今天怜奈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把这些平时不敢躁动的刺头都放了出来。
女船长用眼神封住了发言者的嘴巴。
她什么也没说,而是缓缓将腰间的佩刀拿出来,扔在甲板上。
那柄昂贵的武器脱鞘而出……
断成了好几截。
7017k
0343:赌桌
“它断了!?”
副官惊讶地围过去。
“是啊,我没瞎。”
怜奈眉头紧皱,手搭在膝盖上,让旁边的兽人给她递了瓶朗姆酒。
属下的水手们都保持了沉默。
怜奈脱去浮夸的外套以后,坐在甲板台阶上吹寒风,仅仅穿着几件合身的衣物。
谁都能想象到她的皮肤和内心此时是多么冰凉。
她买了很多藤涯岛的朗姆酒,这种牌子辛辣呛口,但对于在北境经常要扛着风雪前行的佣兵来说,却是珍贵难得的暖体之物。
我就爱喝这种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拿着高玲酒来跟我搭讪?
显然是因为我希望自己绅士些,小妞们都爱这种男人……
而我爱你胜过宿醉。
鲁尼死了。
蓝浪逐焰号的劳工们都知道这件事情。
怜奈在藤涯朗姆的原产地买了很多珍贵的好酒,原本这应该是个惊喜,两个人可以在海浪的摇曳的星空下,独自在船尾碰杯,讨论星辰指引的航向会不会穿过即将隐居的庄园……
“我们最好换个话题,生意上门了,要认真对待。”
船副捡起剑刃碎片,没有像处理战损品那样将镶嵌了宝石的刀鞘赏出去。
他是个修补师。
很意外吧?
这个长满络腮胡,浑身上下遍布伤疤和刺青的壮汉,竟然会是个心细如发的修补匠人。
船副捧起碎片放在掌心。
他按照既定的顺序念叨咒语,寻找死物当中尚且存在的灵。
断剑表面浮现出雾霭状的流光,逐渐升起,像是被点燃的灵魂火种,只是这种颜色看起来要暗淡许多。
船副将它捧在掌心。
劳工和升帆的水手都对此见怪不怪。
他们会在路过的时候保持安静,并且将周围划定出安全区,直到这种仪式结束为止。
船副将断剑也拿在手中,碎片不停地颤抖。
“它修不好了。”
壮汉叹息着说道,仿佛在参加一场葬礼。
灵在手中凝聚成完整的佩剑模样,没过多久,纯净的白烟当中闯进来一股淡蓝色的烈焰,并且展露出漆黑的獠牙……
“这个男人很凶狠,他的力量源自掠夺,而且极其不善。”
船副望着被撕碎的灵,目光深沉地将其送进海风,变成抛于头顶的白芒。
他盘腿坐在甲板中央默哀,直到心中那细碎的呢喃也随风而去。
怜奈·马尔福也看见了刚才突然蹿出来撕咬的力量,这种东西确实透着很浓烈的毁灭气息,简直就像是……很熟悉,的一种感觉。
“漆冰使徒。”
船副说出了她阻塞于嘴的答案。
他粗糙的手掌撑着甲板站起来,转身看向怜奈船长的表情有些复杂。“我非常确定这股碾碎您佩剑的力量就是来源于某个漆冰使徒。”
“马哈鲁是个混球?我就知道!”
船员当中有人立刻叫出来。
“你什么都知道……”
同伴在唏弄。
毕竟在正式见到对方之前,大家都在讨论码头上的事情究竟是从何而起。
他们也有眼线驻扎在安贝拉冰港,目前收集到情报有些复杂,以死刑犯的身份将佣兵和冒险家团结起来,共同反抗劫掠者的围剿?
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他确实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怜奈说道。
“老大,你决定吧,我们还要不要召开船长集会?”
众人翘首以盼,桅杆上也吊着几个水手,似乎在等待老大下达命令。
“我们当然要做!”
怜奈却丝毫没有犹豫。
她走下台阶的脚步声清脆响亮,正好能够踩中海浪拍打船沿的声音。
“肯恩·马哈鲁现在就是安贝拉冰港的头,他们要跟外面的劫掠者对着来,直到其中的一方死无葬身之地。”
铛,铛,铛。
安贝拉冰港的海岸上传来缓缓飘荡的钟声。
它象征的意义有很多。
落潮。
暴风雨。
允许靠岸的信号。
某位传奇人物海葬的仪式。
……
但在这个战争开启的时间点,它是号召反抗和催促结盟的预兆。
怜奈·马尔福从怀中掏出刚才的金怀表,用带着细伤的手指校准时间。
她啪嗒一声合上表盖,然后冲着自己手底下的人马说道:
“我们现在已经在赌桌上落座,要么就跟着劫掠者干,要么就跟着肯恩·马哈鲁一起反抗,输家很有可能要落得个极其悲惨的下场……”
她心跳加速,冒险家的本质令其嘴角忍不住上扬。
“而赢家则能够名正言顺地吃掉对方囤积的财富,你们都知道安贝拉冰港的富庶繁华,可是想想看,外面那些吃得膘肥体壮的劫掠者,又有多少好东西!”
怜奈看见臂弯擦出了血痂。
她抬起来吮吸,然后抿嘴染上红唇,扶着船舷的防浪抓把,朝硝烟弥漫的港口深深地凝望着……
他手底下的追随者们也都双眼放光地看着。
“满帆出港……”
怜奈举起双臂,姿势洒脱地冲着大海咆哮。
“满仓回航!”
船员们高声喊出后面半句话,齐刷刷的声音宛如登船前的嘶吼。
水手们像是海蛇一样游上桅杆,动作麻利地解掉绳结,放任那沉重的兽帆猛然落下……
蓝浪逐焰号破开海浪,正朝着船长们用来谈判的孤岛前行。
……
与此同时。
安贝拉冰港漆黑的帷幕还没有消散。
当肯恩·马哈鲁正式接管城市以后,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这座城池中游荡的人民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举止。
大家恢复冷静,都有点恍惚。
“我们仿佛是做了场噩梦,你明白吗,愤怒且极端……”
“伙计,我得向你道歉,原谅我。”
“或许是太紧张了吧,传说巨兽突然出现,把我们都给吓破了胆。”
……
存活下来的人都在反思自己今天的言行。
肯恩已经听到了太多的话。
朗明威等人都在偷渡码头奋战,完全没有关注到城市当中发生的变化。
肯恩找到个安静的地方,见到了聚集在面前的黑菈和诺林同伴。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我觉得劫掠者们的疯狂是被推动的,有人在幕后主导这件事情的发生,他……她……甚至是它,藏得比卢弗还深,想要让我们所有人都疯狂起来。”
7017k
0344:嘱咐
“你觉得那是什么?”
朗明威其实也意识到了周围人的诡异。
他经历过勾魂女巫,或者面积极大的传播性诅咒,可这些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显然并不符合安贝拉冰港目前的状况。
肯恩喃喃道。“情绪。”
“啊,能解释得更加清楚一点吗。”朗兹已经开始挠头。
“我们最好去问问。”
肯恩眉头紧皱,望着混乱的街巷,片刻后迈开了步伐。
朗明威等人随着他,没走多远,便意识到了这家伙究竟是要去找谁。
安贝拉冰港消息最灵通的位置。
地下悬赏区。
只要来到这个地方,原本拥挤混乱的街道,就会变得安安静静,地面上全都是永远不会干涸的积水,还有被脚底磨出来的凹凸不平的砾石路面。
空间在这里扭曲,谁都没办法见到其它顾客。
朗明威看见马哈鲁的眉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样子,于是便问道:“你似乎有点烦躁,魔沼蛙给你的压迫感很大吗?”
肯恩回应了他的视线。
“并不是,我在想,能够将这种混乱的空间给制定出规则的人,应该会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始终没有出现……”
他站在古老的店铺面前。
依旧是充满潮气,长着滑腻青苔的漆黑木头。
肯恩没有急着推开门,而是继续说完后半句话。
“究竟是因为……红枫高地距离这里过于遥远,还是我们闹得不够大,就算劫掠者和佣兵们对着杀起来,这批人也还是觉得……局势尽在掌握?”
“好家伙,您说得可真夸张。”
朗兹继续抓挠头皮。
他宁可和摩戈尔再来上一场硬架,也不愿意去跟上战旌思考的节奏。
朗明威挑挑眉,想笑又觉得不够尊重。
北境。
帕洛图斯比。
这片被冰雪覆盖的荒原以残酷的生存条件著称。
南疆诸国确实忌惮当地人血脉里自带的勇气和热血,但要是说有那种能够左右整个北境发展局势的人物存在。
那也应该是某些从南疆诸国逃亡到此的角色。
“别小觑这片土地,以及活在风雪里的人,你在尊重他们武力的同时,也要学会静下来去思考这群人的智慧。”
肯恩很严肃地对朗明威说道。
诺林骑士长并不明白为什么马哈鲁要在这件事情上跟自己较真。
他说:
“我觉得你太阴谋论了,或许真的存在吧,可是……你先是说如今的战争是有东西在推动的,又觉得港口的掌权者能把所有事情都算计在内。”
朗明威很遗憾地摇摇头。
“你让我怎么支持你瞎想,兄弟,你应该考虑眼前,而不是去揣测背后的各种意淫故事。”
他认真地对上马哈鲁的视线。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有那么多绝顶聪明的人物聚集在帕洛图斯比,那这片荒原早就已经统领奥苏亚大陆了!”
“我没开玩笑,只是没法跟你解释罢了。”
肯恩盯着对方。
他确实尽可能地坦诚,朗明威也是在场的人中,唯一能够在大局观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存在。
只是诺林王国的家事令其浮躁,从而丢失了列尔伯塔家族培养出来的头脑。
肯恩没办法将自己的身份交代出来。
他佩服朗明威的勇敢和实力,却没有办法向对待麦格那样,对其彻底地袒露真实信息还有自己过往的经历。
双方之间阵营不同。
朗明威也绝对想象不到,面前这个佣兵首领,在地域划分上面却是要被归属于帕洛图斯比,而非南疆诸国富饶辽阔的城邦。
他能够感觉得到马哈鲁的隐瞒。
他钦佩且嫉妒对方的才华,却也对这种含糊不清的态度表示愤怒。
“我知道你迟早要回到诺林。”
肯恩故意放低音量,同时用余光瞥了眼被奎玛和朗兹保护在身后的麦格。
朗明威闻言,眼神也变得凌厉。
肯恩提到这件事情,是希望接下来的话,会得到对方的重视。
他说:
“北境确实很复杂,伯克先生也跟你讲过,或许他知道更详细的东西,总之你最好要对这片荒原感到敬畏,它的发展和经历,是有人故意编排的,命运有时候说穿了不过就是被拨弄的剧目……”
肯恩靠近朗明威,这句话说给他听,也算是给自己提个醒。
他说:“说穿到底,谁都是准备承起高潮的棋子,看得清楚些,永远不要任由愤怒去剥夺了你思考的权利,那不是勇敢,反而是屈服于命运的投降。”
朗明威盯着他,像是盯着头等着头庞然大物。
他怀中的剑刃在颤抖,那柄传说级别的武器似乎也能感受到执剑者的心跳。
朗明威静默了许久。
肯恩也站在原地。
他感觉到对方撞开自己的肩膀,直接推开了古老店铺的大门。
肯恩松掉肩膀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估计是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肯恩看穿了朗明威性格上的缺陷。
他看人确实很准。
但是他想要像对待自己属下那样,去循循善诱,仔细引导……就明显有些不太合适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愚蠢。
对方可是诺林骑士长,列尔波塔家族长子,怎么会随便听取自己这个虚假的佣兵首领的建议呢?
“马哈鲁先生,谢谢。”
麦格从后面走来,在进入店铺之前先朝着肯恩行了个贵族礼。
她是个聪明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姑娘。
麦格虽然没有听到谈话内容,却能够觉察到肯恩的良苦用心,她清楚肯恩判断局势的能力,所以坚信对方给朗明威的忠告绝对是有益的。
“很遗憾,似乎起了反效果,是我自以为是了……”
肯恩笑出来,叹口气,重新准备好表情走向门扉。
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再放低姿态好好谈谈。”
肯恩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他却没有想到……
这是朗明威回到诺林之前,双方最后一次认真对话。
而这些嘱托全都变成了预言,被刻在看不见的棺椁上,将其带进了坟墓。
“魔沼蛙先生,我又来拜访了。”
肯恩退开房门。
余光当中……
朗明威身姿笔挺,腰胯中别着骑士长剑。
7017k
0345:尽在掌握
【人物:贾·波勒】
【种族:魔沼蛙】
房间内最先袭来的依旧是那股霉味。
谁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脚底像是踩到了某些粘滑湿润的玩腻。
肯恩直接挑明来意,交代自己之前觉察到的异样,并且询问魔沼蛙是否能够查得出来是谁在幕后捣鬼。
“嗯哼,或许我还真就知道。”
波勒先生点起烟草。
整座城池都被架在战争的弓弦上,它却丝毫没有紧张感。
“仔细听着,马哈鲁先生,记得咱们讨论过的婪桥吗……我按照您的吩咐给离这儿最近的揭惘者带去了消息。”
朗明威眉头抽动,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马哈鲁,心想:
他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揭惘者是奥苏亚大陆上历史最悠久的组织之一。
它掌握着世界上最完整的古老秘闻。
朗明威曾经在北境误入过当地部落的神庙,也是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才听说过这个组织的事迹。
诺林王国回信时表示。
要报以绝对的友善和尊重,并且务必保密。
肯嗯插着胳膊,点点头问道:“谁在这儿?”
“哦,应该不是您认识的人,已经走啦,他们拒绝跟您见面,并且将箴言碎片带离了安贝拉冰港。”
“……”
肯恩咬着牙骂了几句脏话。
这些偏远山民的骂人方式是朗兹教给他的,用来表达遇到了极其糟糕的事情或者是极其糟糕的人。
“你也太不靠谱啦!”
朗兹嘟囔着就要上前。
魔沼蛙将巨嘴抿成一条缝隙,它眼球上方的薄皮也耷拉下来,盯着巨裔手中那柄质感极佳的武器咂摸个不停。
“洛伦的雪崩?呵呵,齐垭的幕雷……应该也在你们手里咯。”
“嘿!”朗兹呵止对方,收回重斧。“你可别流口水!我们在讨论你的问题呢,把那个什么盒子交给你,你怎么能随便给人呢?”
呋~
魔沼蛙吐出烟雾,圆润丰满的身体轻微晃动。
“我是中间商,巨裔,注意嘴巴。货物原本的主人死在马哈鲁先生手中,按照劫掠者的规矩,马哈鲁先生算是继承者,是他亲口让我联系揭惘者的。现在对方把东西给带走啦,我能说什么呢?”
朗兹刚想要理论一下。
魔沼蛙用浓重的烟雾赶跑了他,继续说道:“听着,你们没在这事情上花过任何一分钱,所以谁都没资格责备我。”
“狼肚子的,我……”
“够啦,朗兹。”
肯恩将手搭在他身上,严肃的表情令人生畏。
他皱着眉头去看波勒先生,追问道:
“你是想说,现在港口上的事情很可能是婪桥在做的?而且我们还失去了最关键的钥匙孔……”
“对极了!”
魔沼蛙耸了耸脖子,满不在乎的样子。
“如果婪桥如你所言还没有解开封印,那这鬼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到操纵情绪的呢,更何况……它是座建筑,难道还会思考不成?”
“或许吧,反正就是那个道理。”
波勒似乎真的不在意这座港口是否会被传说生物给掀飞上天。
它吮吸着最后烟尾巴,冲着空气吐出白色的雾霭,然后装模作样地整理好自己的宽松马甲。
“马哈鲁先生,我得提醒您,婪桥是个从矮人皇时期就诞生的传说,谁都不清楚这玩意到底有多少能耐,如果我是您,就视而不见……”
它双眼上的薄皮合拢又睁开。
“古老的事情都很邪,那不是我们应该担心的东西。”
“是,你说得对。”
肯恩盯着他,缓缓转身离开,既然箴言碎片被揭惘者带走,那这件事情的估计会变得更加棘手。
“您慢走,如果风头不对,我希望您保重身体。”
贾·波勒如是说道。
肯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有接茬,而是带着其他人一起出门离开。
朗兹跟在后面。
沉默许久的奎玛也说:“我寻思这里面有问题……”
“当然啦,恐怕麻烦还不小。”朗明威也同意。
众人走出街巷,熙攘的人潮瞬间就将他们耳边的寂静冲散,就像是从水底下刚刚浮上来似的。
肯恩转过身,盯着昏暗湿润的巷子。
麦格将白色的面具掀起过半,然后问道:“马哈鲁先生,您能不能解释下,我们这趟拜访究竟得到了什么线索?”
“这只魔沼蛙是掌权者放在港口的眼线。”
肯恩说了一个除了朗兹以外,谁都能猜到的情况,然后再补充道。“箴言碎片恐怕是被掌权者们送给揭惘者的,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在掌权者的控制当中……”
“他们不介意港口被接管?”奎玛提问。
“恐怕更加糟糕……”
肯恩皱着眉头。“他们是有随时能接管回去的底气。”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外物控制的拘束感令你窒息,你向往自由,可超乎常人的眼界,又偏偏无法让你安于眼前的蝇营狗苟。】
备注适时地提醒。
肯恩不清楚这种赞美算不算是安慰。
“别管啦,现在别人要我们的命,我们也要烧他的家,看谁抢得过谁……”
他阔步走向街道,而围观者们全都注目示意。
恍然之间,有种在【桑顿卡亚】巡视的感觉。
“嗯……我还有个问题。”
朗明威拎着战盔,“你把洛嘉派去哪儿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我们不能全都抛头露面……就跟魔沼蛙一样,我们也需要安插在关键地方的眼睛才行。”
肯恩笑着,没有透露线索。
……
阿楠德岛,水萤湾。
洛嘉被海浪摇得七荤八素,他望见陆地的时候,几乎要感动得落下泪来。
他靠在船舷紧握扶栏的样子被船长误认为是兴奋。
壮汉拍打着洛嘉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酒瓶子塞进对方怀中。“哈哈哈,别激动,等会让你开开眼界。”
他的船长帽油光锃亮,多数都是无意中泼洒上去的酒水。
这艘船颇具规模,副船有七艘,为首的船长是庚美欧的信徒,帕洛图斯比东北角落沿岸的少数部落。
那里也是洛嘉的故土。
他按照肯恩的命令混进兽帆船。
原本应该是要找机会呼吁船长们参战的,可事态发展似乎超乎了想象,先是摩戈尔的突然袭击,紧接着又有舰队出现在偷渡码头……
7017k
0346:婪桥枯骨
洛嘉虽然对战旌有点盲目崇拜。
但他是桑顿卡亚所有黑菈当中处事最圆滑的家伙,平时就喜欢揣摩人心,再遇到个头脑发热,总是处在醉酒状态的船长……
事情就简单多啦。
他穿上了一套借来的皮衣,里面配了肋甲和背扣,那对充满痞气的骨头耳环是从尸体身上拔下来的。
“您的帽子需要烘干吗?”
洛嘉问道,同时伸手去帮助船长整理大氅。
“算了吧,我不太习惯。”
伍尔夫·奥廷加摆手拒绝,他很少会像今天这样穿戴整齐,甚至配上那条黑底金骷髅的压花头巾。
毕竟作为寒链号的领导人,即将出席船长们的会议。
洛嘉看见海面上有许多庞大的船只真在向着阿楠德岛靠近,副船没有资格靠近水萤湾,全都在很远的地方抛锚。
“嘿,比我想象中的人要多,有好几个老滑头没有理那妮子。”
奥廷加嗤出黄牙,赶紧把剩余的装饰给换上,甚至还抽空从换上了今早采买的南疆靴子。
安贝拉冰港的陆路交通被封锁。
商贩们用金银换取船长的甲板,希望能够从水路离开,有些兽帆船选择了在这种时节里血赚一笔。
这无可厚非。
“哈哈哈,我就知道该等等,逐浪号的小妞说要带我们挣大钱。”
“您说的是谁?”
洛嘉问道。
奥廷加朝着海湾当中努努嘴。
他是船长中比较平易近人的那种,讲着糙话,喜欢追求兄弟情义,更不习惯让水手或者副官们来伺候自己穿衣。
他双手提着新买的靴子,可是大肚皮挡住视线,脚指头伸了好几次都没有踹进靴子口。
奥廷加在甲板蹦跶。
洛嘉却望着阿楠德岛出神,海湾当中停靠了不少船只,但其中最庞大的那艘船简直可以用壮观来形容。
“蓝浪逐焰号。”
奥廷加穿戴好,出现在洛嘉身旁。
他用脏兮兮,全是茧的手掌隔空抚摸它的轮廓。“真是个美人儿啊,我上次见到它,是在赞奇的巨大旋涡之中。”
奥廷加神情的样子,似乎在爱抚自己的情人。
“准备走吧,老家伙们都到啦。”
他拍拍洛嘉的肩膀,丝毫没有防备。
兽帆船吃水很深,没办法完全靠近陆地,他们只能乘坐小船,慢慢划向碧波荡漾的河岸。
洛嘉在清澈见底的水浪中摇浆。
他注意到下面有很多蓝色的光芒,即便在阳光明媚的白天,也能够看到瑰丽神奇的魔法涟漪……
“别伸手去碰水,小心剧毒,绦水母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奥廷加虽然看起来酒瓶不离,粗犷暴躁,但做事情的时候总是能给人一种安心体贴的错觉。
逻辑似乎理解了他的魅力。
能够掌控庞大的舰队,必须要有绝大多数人都能认同的才华或者品质。
洛嘉听见了水声。
海面上陆陆续续还有人在赶过来,这些船长都盛装出席,携带的随从也都是心腹级别的存在。
“你晓得为什么他们都很紧张吗?”
奥廷加瘫在小船的对面,抬手往嗓子眼里灌酒,打着嗝,醉醺醺地说道:
“因为逐浪号的船长也是个大美女,她是海浪里的玫瑰,既漂亮又扎手,签署海约的船长如果没有按照规矩办事,下次见面的礼物恐怕就是魔法炸弹或者明晃晃的刀子。”
他浑身飘散着浓烈的酒臭,说着:“辣死了。”
洛嘉点点头。
他当时还没明白……
这个“辣”究竟指的是酒酿,还是那位传闻中的船长。
阳光越来越明媚,随着时间推移,海湾变得越来越拥挤。
可是船长们宁可在极限的距离内抛锚,也不愿意接近最中央的蓝焰逐浪号。
……
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呻吟和喘息。
那怦怦直跳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哦。
我的心跳。
卢弗从昏迷中渐渐转醒。
他意识涣散,无法凝聚起有效的思考,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通过疼痛传来的位置,判断自己是否还有健全的四肢。
黑暗和冰冷是唯一的感觉。
那种被粘稠的魔法包裹的炙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这个可怜的劫掠者头目。
意识逐渐坠落,思考能力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上。
卢弗想要拼尽全力地嘶吼,来发泄自己的痛苦,但随着自己一阵用力,竟然从冰冷的地板上坐了起来。
没错,就是地砖。
深灰色的纹路,被岁月和寒风侵蚀的痕迹。
卢弗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完整无缺,并且没有丝毫的肮脏。
他尝试着站起来,竟然也很轻易的就做到了。
卢弗身上穿戴者整齐的装备,就像是刚刚从罗渡歌剧院豪华的正门离开一样,充满着自信和张扬,似乎准备好了要将整个安贝拉冰港收入囊中。
“我在哪儿?”
他稍作思考就恢复了冷静。
那些现实的记忆,也开始浮现出来,名叫肯恩的男人,将自己击败了……
“我记得我正在召唤摩戈尔,传说巨兽,海浪上全是兽帆船,而怪物渐渐剥夺了我的身体,它在残忍地享用我的血肉……”
卢弗跪倒在地,捂着脑袋,眼睛瞪得滚圆,似乎所有的恐惧都出现在了眼前。
嗒,嗒嗒。
包银锡杖的脆响出现在身后。
瘦弱的男人拄着杖,用靴子和金属敲打婪桥的地砖。
“失败者的血肉被铸成砖,成为我们进步的警钟,他们贪婪的心愿全都变成了耳边的风,吹过每一个哗啦作响的铁索……”
这是个北境很古老的故事。
“哎,时间过得太久,竟然都没有人能够记得这种最动人的睡前故事啦,最早的时候,每个矮人的炉膛旁边,都会有工匠在跟晚辈述说。”
他自顾自地蹲下来。
瘦弱的男人抚摸着卢弗的脊背。
“我觉得你肯定不甘心就这样承认自己的失败,但我是个慷慨且大方的人,所以我允许你再许一个愿望如何,卢弗。”
“愿望,对,是你,你骗我让摩戈尔……”
“嘘!”
“呜呜呜……”
瘦弱的男人突然发难。
他用手杖勒住了卢弗的脖子,让对方没有说完的话全都吞到嗓子里。
7017k
0347:遗愿
“注意言辞,失败者!”
他咬紧牙关,瞪着眼,鼻翼耸动着,就像是毫无风度的格斗家,冲着失败的对手施展致命锁喉,即便对方已经丧失反抗能力……
这里是婪桥捏造出来的虚影。
瘦男人是它意志的化身,占尽了主场优势。
即便是深不可测的【洛克萨妮】,都只敢在踏上骨砖前动手,倒不是说她踏上以后就一定会输,但总归要更加费力一点。
“我迟早要吃掉她,而你得帮助我,明白吗?”
婪桥的意志才刚刚从混沌际的黑暗中苏醒。
它在最弱的时候遇到了【伊凡】,也被洛克萨妮整了个半死。
“幸好遇到你,卢弗,失去伊凡以后,我如果没有闻到你的野心的话,恐怕还要继续沉睡下去……”
瘦男人双手勒紧锡杖,直到对方的灵魂幻象开始飘忽不定。
“但你不能因此就破坏规矩,要学会放尊重点,卢弗,你辜负了我的期待,别再妄想挑战我的威严。”
瘦男人双眼瞪出血丝,勒紧手指也跟着颤抖,似乎想要碾碎卢弗的幻影。
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卢弗瘫软地转身趟倒在骨砖上。
原本恢复的意识又开始涣散不清,锁链在寒风里吹动,生命流逝的寂静无声正在真切地降临于自己心间。
他这时候才明白。
“我用生命交换了摩戈尔的降临仪式……”
“不然呢?”
瘦男人蹲下来,将手杖放平。
这是交易。
卢弗渴望能够震慑劫掠者的东西,效果极佳,可是代价却也异常惨重。
“你至少没有白死嘛,安贝拉冰港正如你计划的那样被包围,劫掠者们从小打小闹变成了军队,正式发起了进攻的号角。”
他越讲越兴奋。
负面情绪能够被婪桥吸收。
虽然它现在还没有被获得自由,但这段时间得到的力量,已经能够让这座沉寂无数岁月的建筑重新焕发生机。
它蠢蠢欲动。
卢弗双眼无神地仰躺着。
他的意识在渐渐消失。
瘦弱男人就蹲在面前,周围只有铁索奏响的哀鸣,而他用影子盖住了劫掠者首领的身体,瞳孔里泛着昂贵的宝石光泽。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让人长记性。”
他欣赏着卢弗逐渐失去生气的灵魂。
婪桥才刚刚复苏,又被箴言碎片禁锢,它联系外界的方式少得可怜,只有被当做钥匙的伊凡,还有主动许愿的卢弗。
除此之外,只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碎片周围的人。
“我可舍不得就这样让你长眠。”
“够啦,我好困,就这样吧……”
卢弗的回答却显得有些颓丧。
摩戈尔降临对于灵魂的负担实在太重,而失去肉体的他,也失去了对于承载庞大野心的容器。
瘦弱的男人开始感到有趣。
它沉寂太久啦,都快要忘记人类希望破灭时露出的表情是多么苍白,但这种被透支的躯体,在过去的岁月中又不知见过了多少次。
原本空旷的桥面突然变得安静。
寒风吹拂铁索的动静消失了。
卢弗感到片刻失神,随后就听到清晰的喧闹,安贝拉冰港宽阔的街巷挤满了从各地赶来商贩。
各个脂满膏肥。
劫掠者们虽然像模像样地发起了进攻,但这群油腔滑调的劫掠者们可不懂得什么叫做执掌军队。
形同散沙。
肯恩成为了安贝拉冰港的精神领袖,能够把力量集中起来,变成锻打过后的锋利刀剑,即将刺穿港口的封锁。
“啧啧啧,好大一场盛会。”
瘦弱的男人说。“你拉开了盛宴的帷幕,却没有登台演出,真是遗憾啊。”
卢弗的心脏开始跳动。
劫掠者们并非毫无胜算。
他们的队伍是庞大的,人员是凶狠的,大部分的领导者都在之前的会议中打过照面。
劫掠者能赢,只是缺个领导者。
卢弗尝试着劝说自己就此安息,拥抱旧神或者某个勾魂女巫。
但他保持安静以后,却只能听到更加强烈的心跳。
金银,财富,力量。
悍匪和劫掠者们共同的追求。
卢弗抿心自问:
他或许根本就不在意最终能够拥有多少,他享受的是那种追逐欲望的疯狂,还有野心膨胀起来的激动与狂热。
金币和人头落下的时候……
他才真正感觉到活着。
“对啦,对,就是这股味道,我对你的期待果然没错……”
瘦男人开始面目狰狞地呼吸着。
他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指如同铁箍般攥紧手杖。
“现在你知道,劫掠者团结起来是什么样子啦,即便如此,还是想要像尘埃那样躺进历史的土壤当中吗?”
“你……你说再给我一个交易!”
卢弗心潮澎湃,伸出若隐若现的手去抓住对方的领口。
瘦男人的礼服被揪开,里面是细织的浅纹内衬,即便在相当遥远的那个时代里面,依旧是最昂贵的服装。
瘦男人没有生气,而是纠正道。
“不,卢弗先生,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愿望……或者赏赐。”
他将对方的手取下来放回胸膛。
卢弗感觉到掌心传来舒爽的凉意,于是起身去看,发现被瘦男人接触过的掌心竟然凭空出现了绿色的光芒。
“月轮树影的恩赐,好好享用吧。”
瘦男人说着起身,整理被弄乱的内衬,举止之间尽显古老皇族的优雅得体。
卢弗若隐若现的灵魂重新变得凝实。
他掌心握着的东西,此时正散发着巨大且磅礴的生命力,甚至能够将自己被传说生物侵蚀掉的躯体彻底恢复。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卢弗很直接地问道。
他以前是赏金犯,现在是劫掠者,比谁都懂这种赏赐背后的意义。
“哈哈哈。”瘦男人放生嘲笑起来。“你可真有趣,这瓶东西的价码,你就算把安贝拉冰港抢下来,都未必能够支付得起。”
“我很清楚,所以,我的死活根本无所谓,而你要我做的事情,对你来说却是意义非凡吧。”
卢弗肉体康复以后,往日那通透的人生智慧也回到了脑袋中。
“啊,对的,真不错。”
猎物越聪明,婪桥越高兴,因为这样的灵魂越有味道。
“我要你帮我抢一件东西。”
7017k
0348:死而复生
卢弗将凝实绿色光团送到嘴边。
他现在虽然是灵魂状态,却也能够感受到那股庞大的生命力,于是放松身心,将它整团吞进了嘴里,放肆地吸收起来。
凡人敬畏神明,因为神明掌控的东西足够多。
劫掠者们信奉的教条却很奇怪,他们并不要求追随旧神,而是要对欲望抱有绝对的忠诚,能够为了目标不顾一切。
卢弗的肉体已经被摩戈尔粗暴的降临仪式给毁了。
月轮树影的光团却正在重塑他的躯体,庞大的生命力并没有浪费,而是继续转移成某些潜在的能量改变肉体的结构。
卢弗预感到自己这次复活,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真够下血本的,你想要我帮你找的东西不太简单吧?”
“箴言碎片罢了,你会遇到的。”
瘦男人却轻蔑地摇摇头。
“但必须要纠正,你所认为的血本,对我而言只是任意支配的玩物。”
他转身缓缓离开。
卢弗也知道自己即将回到现实。
嗒,嗒嗒。
瘦弱的男人似乎很喜欢用手杖敲击骨砖,就像是在点名,回忆起脚下这部分建筑物是属于哪位被遗忘的传奇。
“婪桥被宝藏填满,但如你所见,这里除了寒风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走得很缓慢,渐行渐远。
“矮人皇建造能够容纳万物的烘炉遗产,又害怕看管者监守自盗,所以金银在此失去了意义,欲望只是构筑虚妄框架的瓷砖,每当人类心动一次,这里的城墙就彻底加固一分。”
瘦男人站住了。
“我们只有交易,才能让死物流通起来。”
他抬起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掌,尝试着触摸空气,歪扭着身体,如同古老宴席上跟自己悄悄跳舞的皇子。
婪桥的风在喧嚣,意识在渐渐涣散。
卢弗也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对自己的忠告,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那背影踩着听不见的鼓点向前垫步。
卢弗即将苏醒的时间点,突然听到对方问了一句。
“你猜,最早被关进宝库里的,是什么东西呢?”
“我不知道。”卢弗选择回答。
瘦男人沙哑沧桑的嗓音还回荡在婪桥之上,像是一位落魄的吟游诗人,踩着最荒凉的古道,吟唱起生命中最重要的华篇。
……
“啊——”
黑暗当中,粘稠浓重的汁液在包裹皮肉。
卢弗发出非人的惨叫声。
他出现在漆黑的泥沼里,原本异化的四肢全都被强烈的酸液所腐蚀,白森森的骨头和鲜红的血肉都暴露出来。
“该死,啊,我要杀了你!”
卢弗在咒骂着,想要挥舞拳头或者蹬踹,却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在何处。
摩戈尔的强势降临,让他失去了作为人类应该拥有的一切。
卢弗嘶吼的声音沙哑恐怖。
他所有的器官都还暴露在有毒的气体当中,也无法正常地移动,只能不停地颤抖或者催动肌肉,来提醒自己保持反抗的意志。
绿色的光芒从体内绽放。
婪桥赐予的东西终于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卢弗所有的血肉都在肉眼可见地充足,而原本被魔化腐蚀掉的肢体,也全都彻底断裂后重新生长出来。
肌肉纤维互相拉扯着黏在一起。
卢弗看不见任何东西,双眼早就被传说生物的黑烟熏瞎了,直到身体重新出现四肢的概念以后,脑袋才开始传来酥酥麻麻的灼热感。
他正在重生。
传说生物的入侵根本就没有办法压制那股绿色的荧光。
卢弗终于开口唾骂起来,挥动拳头的力量也更加强大,周围粘稠的触感还有充斥在脑中的耳鸣都表示着……
自己正在传说巨兽的身体当中。
“我要去吃大餐,你最好识相点给我放出来!”
卢弗回想起自己最后的记忆碎片。
摩戈尔飞向空中,像是出水腾跃的鲸鱼那样,将他吞进了肚子里,这看起来似乎是在进行保护。
可卢弗苏醒过后,才彻底明白。
这畜生是想要吞掉自己,尝试着能不能通过吸收召唤者的力量,挣脱婪桥的束缚重新回到奥苏亚大陆上。
“是谁把你关进矮人皇宝库的呢?”
卢弗突然问道。
摩戈尔剧烈的挣扎起来,体内粘稠的黑暗物质也在夹紧、压缩。
劫掠者首领再次抵抗。
他其实根本就不好奇,毕竟现在外面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等着自己去做的。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我要做大生意啦……呵呵,你也想要自由,对吧,那就跟我做个劫掠者吧,巨兽。”
卢弗狞笑起来。
月轮树影的恩赐赋予了他全新的强壮身体,也加强了那种刻进骨头的自信与张扬。
他抚摸着自己的心脏。
里面跳动的东西并不属于自己。
但是现在的卢弗再也不感到害怕,死亡果然是最好的成长方式,他也坚信婪桥送给自己的宝贝会是个好东西。
摩戈尔在虚无里飘荡着。
它带着身体里的人类,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前行,希望能够找到下一个出去的地方。
传说巨兽,也是囚徒。
卢弗尝试着去召唤摩戈尔。
巨兽的身体开始翻滚,庞大的巨嘴张开,爆发出里面耀眼夺目的魔法光芒。
召唤的魔法阵就在它的肚子里。
周围的空间出现了扭曲和破损,有些东西的规则似乎被打破了,强悍的吸附力量甚至影响到了现实。
安贝拉冰港外围的山道被阴云覆盖。
所有在城外驻扎的劫掠者都听到了那沉重的雷霆。
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流星划破天空,最后击碎的雪峰的尖顶,顺着漫长的白色巨毯滚落到峡谷当中……
它带着强烈的嫉妒还有疯狂。
星辰划破天空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被照亮,火焰是漆黑的,坠落到土地上的感觉是那么的沉重。
劫掠者的斥候拨开丛林的时候。
“谁在那儿,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将人围起来,然后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照明和攻击用的魔法升起。
卢弗在喧闹声中转过身体。
他眼中的疯狂凝聚成了宝石。
那些藏在心底的野心,似乎更加咄咄逼人了。
“你们,把我的刀剑拿过来。”
7017k
0349:统领
劫掠者营地的争论似乎无休无止。
“我们明明已经把安贝拉冰港包围起来了啊,究竟在等什么,该死!”
断指首领踹翻了铁火笼旁边的橡木桶。
里面的刀剑散落到长桌旁边,飞溅的铁器打在帐篷上又弹回来,冷风在外面呼啦啦地吹,把所有人都搅得心烦意乱。
“狗东西,别在这儿撒野!”
有人叫嚷起来。
大家都是首领,谁又应该屈居人下呢?
“哦,快瞧瞧,哪个山沟里的杂碎,竟然说我在撒野……”断指首领挺起胸膛,胡茬下面的开襟处挂着根骷髅……金子做的。
“你找死是吧!”
首领们终于还是打了起来,互相揪着领子,瞪着血红的眼睛似乎在发泄。
“我真是受够你们这些喋喋不休的家伙了,有本事就死一个人在这儿,光顾着鬼哭狼嚎,又不敢真正地去动手,没胆量又不敢承认,优柔寡断……”
砰,哐啷。
讲话的首领还没有说完,就被拳头大的银杯砸断了牙齿。
场面彻底崩溃。
劫掠者首领中的大部分人都开始感到暴躁。
哨兵们只能对此装聋作哑,傻站在旁边,任由房间里面传来魔法波动,还有刀剑碰撞的身影。
除了哨兵意外,角落里还站着另外一波人。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丑们互相嘲讽,时不时抬起胳膊,将飞向自己的物品给打飞到远处去。
这群人是卢弗的心腹。
那位疯狂的赏金犯在北方招募了一群声名显赫的强盗。
这些家伙原本只是跟着来做生意,自从卢弗能够召唤传说巨兽以后,这些人就彻底将忠诚交给了他,甚至直言道:
“我说过,再没有卢弗的消息,我们就撤退,我不会在你们其中任何一位的带领下去攻打安贝拉冰港。”
言简意赅,无法反驳。
劫掠者们的争执终究还是没有见血。
房间里比没有动手的时候更加压抑了,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多达数千人的队伍就这样驻扎在城池外面……
再没有能够吮吸血液的口子,畜生们就会自己起争执。、
“好啊,既然大家都不想浪费时间,我再说一次,现在就发起进攻,我甚至能够用我的尖壳重骑来当前锋,只要你们有种跟我梭哈!”
长桌中央的劫掠者拍案说道。
他厚重带茧的巨掌拍打在木板上,铁环和图腾碰在一起,兽皮甲胄伴随着里面的金属颤抖起来,唾液落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房间里稀稀拉拉地附和几声。
绝大多数的首领还是放心不下。
原因很简单:
“城池里面的守备力量又重新集结起来啦,先锋队伍也全军覆没,况且……算了,你们都知道我想说啥。”
“磨磨唧唧的,我来讲,摩戈尔被打退了。”
“有人说它被船长们击碎了躯壳,还有人讲,是被码头上面的魔法炮台给轰回了深渊当中。”
……
卢弗生死未卜。
劫掠者首领们的眼界有限。
帕洛图斯比地形崎岖,很难有合适的位置能够同时养活一大帮子人,所以部落文化非常发达。
大家习惯抱团在一起,小规模地发起劫掠或者战斗。
他们谁都没有指挥过如此庞大的军阵,谁都没有那个野心和能耐,能够压制住房间当中心思各异的首领们。
意见难以统一。
安贝拉冰港的余威尚存。
摩戈尔的退败,卢弗的失踪,佣兵冒险家的团结……
劫掠者们虽然占据着人数优势,却拿不出合适的进攻方案,谁都不明白该如何调度庞大的军阵,也不敢贸然向着城门发动进攻。
他们害怕掌权者已经返回。
寂静的房间时不时传来烦闷的嘟囔声。
“废物。”
在争吵再度爆发的前一刻,始终处在边缘的卢弗心腹们,终于有人开口说了句话。
劫掠者首领们同时停止吵嚷,纷纷转过视线,瞪着眼睛等待解释。
山野强盗都喜欢穿魔物皮肤做成的盔甲,脸上也都用兽血画好了血战图腾,谁都没有把劫掠者首领的威胁看在眼里。
说话者站出来,摆着利齿做成的武器。
尖牙都有整条胳膊长,野兽本体该是怎么样的规模呢?
他说:“你们觊觎财富,却没有那个能耐,还不想承认自己的浅薄无知,就这样干耗着也是浪费时间……我要走了。”
周围的悍匪也纷纷抬起脚步。
“你们要去哪儿?”
断指劫掠者插着胳膊站出来,挡住了北帆帐篷的大门。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这样做。”
悍匪的手指纹了黑色祭语,按着牙刀缓缓往外推。
他说:“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探索卢弗的位置,除了他,你们每个人都像是抠搜的赌鬼,一点不值得我们卖命。”
房间里的气氛达到冰点。
劫掠者首领都很清楚:
如果悍匪队伍离开帐篷,率领麾下成员独自走出营地,那么军队就会陆陆续续崩溃解散掉。
北方山民,力量之心。
他们每个人都身负血债,随便谁的头颅都要比自己值钱。
“别这样,伙计,我们难得聚集起来,你可不能想怎么样,就……嘿,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断指首领正尝试着拖延,却发现对方的视线越过了自己的肩膀。
所有的悍匪都把手按在武器上。
劫掠者首领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都紧张地吼叫起来,纷纷拿出贴身的家伙还有能够用来遮挡的加剧。
地笼炭火劈啪作响。
他们紧张了一阵,才发现这群悍匪的注意力全都在帐篷外面。
山民可以用手语互相交流。
躲在长桌后面的领袖翻译道。
“兽。”
“靠近。”
他跟周围的劫掠者们说:“有东西过来啦,都小心……”
嘶啦——
帐篷被粗暴地扯开。
卢弗伴随着寒冷的朔风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瞳孔泛着危险如冰的光芒,肌肉虬结,面目冷酷狰狞,赤裸的身上穿着南疆丝绸做成的马裤,还有一件兽皮外套。
只有耳边那对金色的长坠没有更换。
“精神很好嘛,诸位牲口,都给我起来,你们浪费太多时间啦。”
卢弗破口咒骂着。
熟悉的腔调,将那些关于巨兽和死亡的谣言击得粉碎。
7017k
0350:失落之物
帐篷里安静了很久。
劫掠者面面相觑地放弃戒备。
他们都觉得卢弗现在的状态跟他离开时完全不同。
北方悍匪也是愣了很久,然后才纷纷收起武器,向着自己宣誓效忠的首领致以礼赞和问候。
卢弗在目光中闯进营帐。
他身后是刺骨的寒风。
那些韧性极佳,能够扛住严寒的革制兽皮,竟然被卢弗给徒手撕成布条。
劫掠者们盯着房间中央正在穿戴衣物的男人。
冷风像是鞭子一样鞭打着在座的首领,大家在漫长的静默中,共同认定了几件心照不宣的事情。
无意义的吵闹结束了。
卢弗比之前见到的时候变得更加强大。
谁都没有办法跟眼前的男人在争夺军队指挥权。
帐篷中堆满了战利品,劫掠者喜欢在聚集的时候炫耀财富,似乎只有这种东西能够给人安全感,如同小猫带刺的舌头,舔舐着逐渐膨胀的野心。
卢弗挑了几件昂贵精致的战甲穿好。
他整装待发,活动着脖颈上的肌肉,转过来对着房间里的众人说:
“全员场外集合,把城池给我堵死,另外抽出一批能够抗打的家伙,我们要开始干活咯~”
卢弗抓起旁边镶嵌晶石的卡巴战刀,摇晃着手指走向了黑夜。
……
肯恩站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
他身后的佣兵和冒险家们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城门。
安贝拉冰港似乎从来没有关闭过。
它在南疆商贩和北境土著的记忆当中,永远都是以开放的姿态迎接着四面八方的顾客,由于庞大的人流量,还延伸出了成片的附属建筑物,比如专门供给外围的临时旅店。
还有能够让秘术师和各种怪胎们安眠的洞穴和森林。
【只有让它紧闭,才能令港口土著们抛弃无意义的幻想,让所有人都做出相应的阵营选择,从而增强队伍的力量。】
“关掉吧。”
肯恩摆摆手下达了命令。
他身后站着两列长队,全都是精壮的佣兵和冒险家,朗兹甚至都不算是其中个头最庞大的那种。
酒馆和各种营业场所都已经关停。
类似罗渡歌剧院的那种官方建筑,也都纷纷表示配合,并且出动了相应的人手加入到城防作战当中。
【队伍在逐渐壮大,是个好消息。】
肯恩身旁的奎玛和朗明威都在指挥队伍。
两条如同船锚铁链般粗壮的钢铁被渐渐拉直,哗啦啦的响声还有洪亮的呐喊都交织在一起,直到这东西被拽着向后前进……
【曲谱收集:码头纤夫】
【等级:c】
【效果:激昂,团结,亢奋。】
安贝拉冰港停泊的船只很多,那些码头上生活的居民,都会哼唱一种很俗套的号召子,而往来的旅者们挺多了以后,也都能跟上简单的腔调。
大家身体里不断涌现出力量。
随着众人向后退去,那两根粗壮且长的铁索被拉出来。
它沿着街巷不断延伸,而被拽出来的部分全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上面除了锈蚀以外,甚至还有些许潮生的爬虫在上面筑巢繁衍。
随着铁索有节奏地拉长。
安贝拉冰港的城门正下方,升起了两堵坚实的城墙。
“哦天呐,我们这是挖出了什么老古董,可从来没人告诉我这下面埋葬的东西是他的画像啊。”
围观者们纷纷发出惊叹,而其中阅历最丰富的几个,都手忙脚乱地掏出了眼镜。
肯恩就站在街巷正中央。
他昂着头,两根价值连城,制作工艺精湛的铁索在身旁移动,他看着从地面升起的两扇巨型城门慢慢隔绝眼前的阳光。
【历史真相:矮人皇雕塑】
【描述:思尔德林曾经说过,他的先辈从未忘记在矮人皇座前宣读的誓言,只是那些忠诚的证据被掩埋在了土壤里,谁都没有想起来罢了。】
备注适时地跳出来。
麦格带着那张饰了鸟羽的面具。
她怔怔地望向两扇升起的城门:
此时整个港口的光线都被完全遮挡,而中央镶嵌的水晶却恰好能够从某个角度反射出来,将整个壁画变成古铜色的雕塑,人物最顶端的皇冠则是璀璨耀眼的金色,能够反射到最远的位置。
【人物:初代矮人皇】
【描述:他掀起了反抗,锤子和智慧是种族最强大的武器,巨蟒的呻吟和波及大陆的震动,才是他登上王座最好的伴奏曲。】
肯恩借助备注,终于意识到面前这壮观雕塑的原型。
他们是北境有历史记载的最后的领导者,能够统领整片蛮荒冰原的种族,而其中最先开创神话的那位矮人皇,却鲜有人能够描述出对方的长相。
历史在战争和繁荣的更替中不断被人篡改。
那些留下来的痕迹,其实都是后人们自己对于事物的解读,随着时间推移,或许最初的热忱和忠诚都会变质,英雄们创造的历史也会被渐渐遗忘。
所以才会有人执着地去挖掘和探访。
试图从那些片段和残损的记忆中,了解某段传奇,在人民心中曾经留下来的那些璀璨记忆和华美篇章。
麦格跟着伯克学习了很久。
通过她的描述,周围人才渐渐明白这座城门的意义。
思尔德林是历代矮人皇中最容易被人记住的一位,因为在他继任的时间内完成了对于古老神树的砍伐,并且成功地将其变成了永冻高墙的骨架。
而是这样一位传奇的矮人族领袖,最初却是从反抗当中诞生的。
他的家族被认定为是背叛,因为没有忠诚的证据,死于了最初的一场谋杀当中,只有年幼思尔德林从战火中幸存下来,并且法师要洗刷自己家族的耻辱。
“但令人遗憾的是,直到他登上王位,创造出无数辉煌的政绩,那些被尘封的历史依旧没有被人找到。”
麦格望着面前的雕塑。
她从雕刻的风格,到构图思路都如数家珍。
思尔德林家族是矮人当中最具有艺术细胞的一个。
他们从漫长的争斗当中迸发出了灵感,反而成为了温养艺术的一个异类,如今南疆诸国众多的图书馆典藏当中,还有许多该家族的遗物,从来记录矮人族最辉煌岁月的痕迹。
7017k
0351:调转刀口
怜奈·马尔福船长从她专属的座位中站起来。
“老布里索去哪里了?”
她身上衣着考究,似乎也为了这场会晤精心装扮过,空旷的宴会正厅位于阿楠德岛屿正中央,是安贝拉冰港修建之初的建筑物。
“派人去找布里索的旗帜,我记得他应该没有出港,如果这畜生在我们谈话结束前都没有出现的话,就给他捎个口信……”
怜奈叩响长桌说道。
“让他祈祷这辈子都不会在海面上撞见我的帆。”
她摘掉了华丽至极的船长帽。
包括伍尔夫在内的船长们,全都按照《海约》制定的次序就坐,听着面前的疯女人讲述计划。
洛嘉静静地呆在后方的阴影里。
他周围还有很多人,全都依墙而立,谁都没有随便吭声,但大家都在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其他船长带过来的随从……
洛嘉时不时就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毕竟是新面孔。
伍尔夫是个无拘无束的真海盗!
这莽夫最讨厌循规蹈矩或者按照某些既定规矩去办事,总是在抢生意和做出重大决定时遵循独属于自己的那一套准则。
洛嘉看得出来:
在座的船长当中有一般喜欢伍尔夫,而另一半则对其恨之入骨。
“海约让我们相聚于此,谁都没有理由辜负金银,我必须说,这笔生意比你们过去这几年里任何一次都要重要,都别给我废话!”
怜奈抬脚踹得长桌摇晃,酒水倒了几瓶,让那些忙于交头接耳的人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视线。
伍尔夫抓住即将坠落的朗姆,直接往嘴巴里面灌。
他享受完喉咙到胃的烧灼感,直接开口表态道:“我没意见,娃娃,涌潮号永远不会拒绝财富!”
船长们的商讨没有劫掠者那般尔虞我诈。
能够遵守古老协议制定下来的会晤条款,至少说明大家在某些观念上是趋于一致的。
商讨进行得很顺利,船长们陆续表示支持。
他们现在还需要想办法把那些已经骗上了船只的商贩冒险家们,给重新赶回到陆地上去,中间折损的定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别担心,只要你命足够硬,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怜奈用挑衅的语气冲着船长们说道。“港口这边的势力目前已经被肯恩·马哈鲁彻底掌握,我们现在讨论的生意,也是在跟对方合作的基础上进行的。”
她招呼随行的巨型兽人,将肯恩送的宝箱搬进来。
船长们见过以后,也都将原本悬着的心给放下些许,后面的问题其实也就是通过砸钱来解决的。
怜奈率先表态,将数额不低的宝藏平分给在座的诸位领袖。
洛嘉在角落里默默观察。
他发现怜奈船长的做事风格就是爽快利落,能够用最便捷的手段解决烦恼,就绝对不会在蝇头小利上抠门。
会议效率非常高。
板凳才刚坐热,似乎都谈得差不多了,以至于有点虎头蛇尾。
伍尔夫喝得最多,随后借着酒劲,非要把洛嘉给拽到前面来介绍给众人。
他只能顺从地打招呼,竭力降低存在感,有那么一颗,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搭上伍尔夫的涌潮号。
“新人入队,嗯哼,别再难为他啦。”
船长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位首领的胡闹,将洛嘉从目光审讯中解救出来。
谷夜色渐渐降临。
对于久居水面的船长们来说。
黄昏坠入地平线,黑暗就会随之而来,几乎是眨眼的事情。
海约晚宴没有安排用餐,众人正准备散去,却听见建筑外面传来了骚动。
随后有五六个身穿灰色学者罩衫的人走进议会大厅。
“哇偶,真是陌生的客人,你们谁请的魔法师,为上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伍尔夫接着酒劲,还在胡言乱语。
大家都面面相觑没有回答,反而是坐在桌子最内侧的几位船长,开始跟怜奈·马尔福交换眼神。
她拎着船长帽,佩戴整齐后站出来,问道:
“你们是揭惘者么,我看见了胸口上的手锈徽记,我很遗憾,掌权者应该不在安贝拉冰港……”
“钥匙是不是在这里?”
对方的领头者也掀起了斗篷。
他是位头发灰白的元素使,皮肤和头发上都没有灰尘落下的痕迹,那些苍老的皱纹之间全都是魔法激荡的余韵,似乎能够随手召起强大的魔法。
怜奈·马尔福皱起眉。
她听说过揭惘者组织,却从来没有见过其中任何一位成员。
“你们至少得说清楚,是要什么,否则我们就算想要配合也无可奈何。”
她说话尽量保持委婉有度,即便对方显得粗鄙冒犯,自己也不能够随意落下些得罪人的口实。
掌权者跟揭惘者们私交甚好。
这是怜奈在安贝拉冰港多年总结出来的信息。
“婪桥正在苏醒,摩戈尔只是个开头,我们必须尽快把箴言碎片带回红枫高地进行封存处理。”
他言简意赅地陈述了自己的使命。
船长们听得半懂半懵,可是角落里面竖起耳朵的洛嘉却是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
他没想到原来揭惘者组织动作这么快。
学者领队皱着眉等待片刻,房间当中还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自己问题,于是他明白了,这群人根本就不懂得港口上发生的一切。
“那我说得明白点,现在你们当中,有一个家伙,跟港口上发生的动乱息息相关,我们必须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出现,才能安心地离开安贝拉冰港。”
他说完之后行了个祷礼。
怜奈却瞬间瞪圆了眼睛。
因为她很清楚,手指从肋骨移动到喉咙,在北境文化里面寓意是牺牲和安眠,也就是说,这些不速之客是打算弄死在座的其中一个人。
“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肆意妄为了?”
怜奈冷眼向下看过去。
学者首领却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双眼绽放出奇怪的光华,随后缓缓地旋转自己的视线。
“他就在那里,抓住钥匙,我们才能够结束!”
房间里所有的视线,随着这声尖锐的呼喊汇聚到一个地方。
洛嘉看见有个瘸子翻过窗户逃跑了。
“他好像是,劫掠的……那个囚徒?”
7017k
0352:不速之客
【历史真相是埋藏于尘埃中的珍宝,牢记它所代表的意义,能够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你相应的帮助。】
肯恩面前浮现出备注。
他最初接触到【历史真相】这个词条,也是因为一个矮人。
铁匠阿瑟的老师。
永冻瀑布底部迷宫的不灭亡灵。
他从对方口中得知了冬母的名讳,并且借此在跟旧神的初次会晤中,成功搭建出连接彼此的桥梁。
围观者们都在赞叹着雕塑的宏伟壮观。
他也望着高耸的城门:
你能够通过比例来判断出主雕塑人物的身材特征,但不会如侏儒般局促,甚至正好相反……、
矮人皇的英姿在阳光折射中显得伟岸且英勇。
【品鉴:+150】
工匠用特殊的技巧令人们无法仔细观察矮人皇的样貌,却在城门升起的时候,能让整座城池都能感觉自己俯在这位王者的座下。
“如果这个作品真的出自思尔德林家族,那历史就是错误的,能够雕刻出这种作品的人,绝对没有背叛。”
肯恩说出自己的想法。
麦格静静地点了点头。
战争即将打响,城门必然要经受摧残。
麦格没有愚蠢到要求众人去保护历史遗物,而放弃如此重要的城防工事。
她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将图像全部记录在脑海中。
围观者们还在惊叹于思尔德林家族的作品时,城墙上方的哨兵却突然传来了警告声。
劫掠者的军队在移动!
肯恩顺着灰白色的石阶走上去,周围角落处甚至还堆放着结了蛛网的酒瓶,看来安贝拉冰港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过战争状态了。
雪封的远山寂静无声,飞行巨兽掠过酒色的天穹。
地平线上的尘埃确实是军队移动的迹象。
营帐之间能够看到人头攒动的迹象,哨岗变得比原来还要严谨,巡逻的猛兽似乎也变得更加嚣张。
“敌人确立了新指挥官?”
朗明威比谁熟悉军队,注视片刻后就做出了判断。
“恐怕更糟。”肯恩说道。
他清楚地看见,击杀卢弗的任务宣告失败。
安贝拉冰港是北境西北方向上最繁华的海港之一,城池里聚集起来的职业也是非常丰富。
驯兽人将飞行野兽放到空中侦查。
劫掠者豢养的牲口也很多,所以能够收集到情报有限。
肯恩让奎玛去冒险家里寻找,没多久,浑身缠绕着纤麻的【灵视师】就踩响台阶出现在城池上。
“马哈鲁先生。”
他整张脸都藏在罩衫里,听声音似乎是个中年人。
肯恩指向劫掠者声势最大的位置,说道:“我想看见那边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需要能看见人。”
灵视师捧着拗出形状的金属媒介。
随着一串咒语念动……
它悬浮在肯恩胸前,不断散发出雾霭状的流光,最后荡涤出絮状的涟漪,直接扩展成一面浮空的镜子。
肯恩觉得自己的意识有片刻闪烁。
当他接受某种邀请,再重新聚焦起视线时,面前的景象就开始飞速流转:
越过焦黑的土壤,还有扎满贱箭镞标枪的洼地,翻越了兽蹄遍地的矮坡,最后甚至离开城池外围的驻扎区域,来到了劫掠者们的营地附近……
肯恩下意识发出惊叹又迅速安静。
朗明威见怪不怪,倒是奎玛和个别佣兵表示赞赏。
谷灵视师看见众人的反应略感荣幸。
他一边操作着视野,一边不断解释那些景象都是传导回来的画面,并不会将这边的声音带过去。
“劫掠者们听不见……”
灵视师话音未落,突然沉默地战栗起来。
肯恩觉察到不对劲,正打算出声询问,搭手过去随时准备做治疗,却听见城墙上突然传来一声粗犷的男音。
“瞧瞧这是谁?”
浮空的画面突然开始抖动。
雾状的边缘先是出现几根手指,随后卢弗狞笑的嘴脸突然出现在画面当中,伴随着碎裂声,整个魔法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
“谁在偷看呢,这可不够礼貌啊……肯恩,你在吗,我怎么看不见你……”
卢弗的声音带着某种疯狂。
他的手指覆盖着浅浅的黑烟,而这东西很明显是摩戈尔的产物,但劫掠者此时看起来并没有被侵占的迹象。
【卢弗已经跟传说巨兽达成某种默契。】
灵视师双手抽搐,金属摆件也在晃动。
卢弗碾碎了魔法,画面瞬间消失,而施法者也嘴角溢血地瘫软下去。
“都别动,让开!”
肯恩用最快的速度接住人,然后趁着检查伤势的接触,将经验值悄无声息地灌注到对方体内。
幸好魔法反噬的效果并不严重。
肯恩的眉头却难以舒展。
“我必须说,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经历过血战之后,敌人似乎并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还比最开始要强壮勇猛,甚至可以徒手捕捉到空气中飘散的媒介魔法。
……
黄昏将至,劫掠者营地。
卢弗正在检阅即将开拔的部队。
喽啰们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指挥官。
刚才他突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首领和北方强盗都比较有阅历,都能觉察到魔法波动。
凡是能够看明白卢弗在做什么的人,心底都对他敬畏有加,这种窥探秘术比较复杂,连提前防御都费劲,更别提这种随手捕捉了。
天空完全放暗。
劫掠队伍整装待发。
“我们走吧,目标,希米菈海岸,我们要出海啦!”
卢弗翻上坐骑的前鞍。
他挑选的是只成年的浅霜伏地亚龙——青灰的厚实甲胄,刀子般的剑脊,还有速度不亚于成年冬马的移动速度。
“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断指首领骑着黑麦獾询问道。
卢弗言简意赅地说:“做我们最擅长的事情。”
“我不明白。”
他们正在远离安贝拉冰港,而且速度极快,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不断在大家耳朵边回响。
卢弗泛着寒芒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黑麦獾不由得向外闪躲,断指首领握着缰绳都险些拽不住。
卢弗冷笑两声,解释道:
“既然船长们商量着要对咱下手,我们不如直接登上甲板,跟他们好好地打声招呼,顺便,再抓个人质……”
7017k
0353:蒂莫·莱斯特
“我……我没有,救救我……”
伊凡是婪桥选定的钥匙,只有他能解锁箴言碎片,将烘炉遗产从虚无的封印中解放出来。
他很清楚:
幻境中的瘦男人肯定会想办法抓自己。
伊凡趁着港口陷入势力混战的时候,找机会躲进了一艘兽帆船,以为这样就能够尽快离开安贝拉冰港。
但没想到怜奈·马尔福通过《海约》召集诸船长商议对抗劫掠者。
原本应该逃之夭夭的伊凡,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被带到了阿楠德岛。
揭惘者已经从魔沼蛙那里得到了箴言碎片,顺着它勾连出来的踪迹,沿着水路找到了船长们召开会议的地方。
怜奈还没有反应过来,陈旧的圆石大厅里就炸开了锅。
身穿暗色服饰的揭惘者率先叫喊起来,指挥身后的同伴挥出一截带电的魔法长锥。
轰隆!
窗台被轰烂。
伊凡瘸着腿没有来得及翻出去。
他被带着摔倒在地面上,内脏和肋骨都膈得生疼,瘸着的那条腿更是被重重地压住。
“啊——”
伊凡嘶吼着。
圆形大厅开始震动,烟尘簌簌地落下来。
“呸!”
昂头喝酒的伍尔夫被碎石洗了把脸,立刻破口大骂,将手中的朗姆酒瓶摔碎在地上。
“不招呼就动手是吧?”
他抖掉外套叫嚷起来,红着眼,抽出随身的厄提斯长刀。
揭惘者领队似乎不懂得什么叫礼貌。
“让开!”
他斗篷下面的头发是全白的,眼中折射出秘术师特有的碎冰色寒芒。
伍尔夫从来不会拒绝群架。
他抄起战刀就横在台阶面前,长桌周围好几个船长都亮出武器准备接招,墙角周围的船副们也都纷纷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揭惘者眯起眼睛,没有多废话。
他是来解决婪桥隐患的,不能跟这群法外狂徒纠缠。
伊凡捂着被巨石压住的腿,疼得全身冒汗,他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影看见又一道危险的魔法长枪激射而来……
“唔……呼,呼呼……”
伊凡紧闭双眼,爆炸声却在远处炸开。
“嗯?船长,你想做什么。”魔法使昂起头颅,“我现在做的事情,对于整个奥苏亚大陆来说都至关重要,还请你让开。”
“呵呵。”
怜奈收起匕首。
伊凡颤颤巍巍地说了声谢谢,但是女船长并未回头。
他看见对方的匕首上面覆盖着浅浅的白痕,如同黎明前凝结出来的薄霜,出现之后又迅速地隐没。
刚才就是这层东西,将揭惘者首领的魔法弹开。
怜奈的指头扣在腰间,随时能够抽出来,她盯着白发的魔法使说道:
“原来你还是懂得使用敬语的嘛,我还以为揭惘者都是些没礼貌的蠢货,亏我还这么认真的招呼你……”
魔法使目光凶狠地点点头,压住强行动手的欲望,冲着她行了个礼。
“怜奈船长……”
“居然还认得我,要知道,在这片海域,没几个人能带着我的名字活下去。”
怜奈的态度已经不复刚才那般通情达理。
她是蓝浪逐焰号的船长,需要足够的尊重,“既然你知道我名讳,竟然想不打招呼就杀我范围内的人,是不是有点太不给面子了?”
“时间紧迫,女士,我可以解释。”
“那就好好开口,我有足够的酒水食物,也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施舍给你……”
怜奈站在台阶上方,身后的破碎的墙壁,隐约能够看见有巡岛的水手在赶过来,而面前是狭长的议事桌,十来位声名远播的船长都冷着脸。
白发揭惘者咬紧了牙关,只能瞪着伊凡宣泄杀意。
他身后的同伴靠过来,想要询问是否强行突围,却被他摇头拒绝掉——安贝拉冰港的繁荣是需要船长的,不能随便影响到历史浪潮。
“好吧,容我为刚才的莽撞道歉,实际上,我本不应该跟诸位接触的……”
白发魔法使站直身体,解除魔法涌动的状态,并且示意身旁的同伴也暂时停止进攻。
怜奈冲着副官偏了下头。
那位强壮的修补匠走至身旁,搬开了巨石,顺带做了个最简单的止血。
揭惘者首领对上怜奈的目光。
“我叫蒂莫·莱斯特。”
他移动视线对上她的船副,壮汉瞬间觉得如芒在背。
蒂莫冷冰冰地说:“我如果是你,就不会选择救他……”
……
红枫高地,巫侍遗迹深处。
席琳娜将两盒用蛛丝包裹的红茶递向火光当中的另一个人。
学徒恭敬地用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用鼻翼嗅了嗅余香说道:
“您这款比老师平时喝的便宜货可要好多啦,他估计会嘴硬不承认,然后一天就喝掉整桶的水……”
“辛苦你了,去吧。”
席琳娜展开笑容,示意对方先忙。
“没什么,跟你们做的事情相比,我这就是打打杂罢了。”学徒抱着红茶躬身示意。“在您去取茶期间,有人过来找您。”
席琳娜点点头表示知道,目送着学徒离开昏暗的遗迹走廊。
她转过视线,通过风口,望向左侧的制图厅——包括伯克在内的数十位学者,全都聚集在此,这群老家伙都是南疆诸国的财富,奥苏亚大陆智慧顶点的存在。
空旷的走廊传来门扉合拢的声音。
学徒和其他仆从们呆在一起,负责做些杂活,食物和物资都由外面的战旌们提供。
遗迹里面时不时传来阴森的风息,每搁一段时间,负责站岗的士兵就要被换出去,而且这种交替越来越频繁,似乎很难有人能够核心区域呆太久……
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人物都聚集于此。
弗伦冈铎和霍叟在今天黎明时分正式休战,在数位古老部落战旌的见证下,宣布正式召开战旌集会。
这就意味着,还会有更多重要人物出场。
“北境上次的战旌集会是在什么时候?”
席琳娜对着走廊喃喃自语。
空旷的走廊里传来水滴声,然后是长靴摩擦砂砾的细响。
揭惘者组织几乎所有【晨星】级别的成员,都在靠近红枫高地,遗迹里面当然也会有组织安排下来的眼线。
“上一次的战旌集会,是在弗伦冈铎宰杀燧岩巨蟒的时候,他以此为标志……建立了以兽人为主的北境部落。”
昏暗中传来回答声。
7017k
0354:席琳娜的信任
“你的声音真是百听不赖,薇。”
席琳娜端起手臂,用瞬闪的熔浆魔法点燃了一支细烟。
“您真该保持点好的习惯,”黑暗里走出位身穿白纱的女学者,“安贝拉冰港那边传来了消息,带有婪桥秘密的箴言碎片被再次发现了。”
呋~
遗迹伸出的石砌走廊被烟雾覆盖。
黑暗里的火盏被盖上朦胧,火焰随着呼吸摇晃,把拓印在墙壁上的影子也搅得一团糟。
“事情走遇到一块了,真是够糟的。”
席琳娜唇前的红点明灭交替。
名叫薇的学者走到身旁。
她身上佩戴着一枚徽记,说明她在揭惘者组织当中位于蓝晶级别,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能够和席琳娜交流的层次,却只是在遗迹当中做一个小小的临时看守。
揭惘者组织全力以赴,除了应对遗迹中存在的问题,还要提防一个人……
“有洛克萨妮的消息吗?”席琳娜问。
薇摇摇头没有回答。
“呵呵,那就还不至于有多紧张。”席琳娜如是说道,将烟蒂弹向空中,变成一串带着余烬的流星。“负责西北方向的成员,还有没有晨星级别的?”
薇抿了抿嘴,似乎有些纠结,然后说一个名字。
“蒂莫·莱斯特。”
“白猫?好吧,他肯定马不停蹄就去了……”席琳娜说道。“但还不如没有呢,如此敏感的问题竟然派这头没脑子的蠢货,只要事情变得不够糟糕,我们都应该谢天谢地。”
席琳娜说罢就从空气中抽出厚实的外套。
她迈开腿走出去,薇跟在身后。
遗迹深处随时都被一股强大的魔法震荡所覆盖,岚雾空间在内的所有偏折魔法都无法正常的召唤使用。
席琳娜边走边套上毛绒妮子,她并不喜欢传统法师长袍的拘束感。
薇紧随其后,意识到面前的晨星准备启程前往,正打算再多说些什么,对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席琳娜转过来,挑起眉头,说道:
“安贝拉冰港?伯克·巴特莱出发的位置么……”
薇赶紧点头,回答道:
“我正要跟您汇报,港口现在陷入混乱啦,劫掠者组成军队,把佣兵和冒险家堵在城市里面围杀,甚至还出现了传说生物。”
席琳娜有些发愣,摆手打断后问清楚事情发生的时间点。
她稍微推算,意识到这是伯克启程后的时间,那就说明——肯恩和麦格,现在很有可能还被困在港口,或者说已经身处险地。
席琳娜瞬间迈开腿,一路小跑着奔赴遗迹正门。
薇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晨星跑出去好远,她赶紧提起裙摆跟上,生怕出现些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红枫高地的遗迹非常广阔。
席琳娜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地底深处,想要到达能够召唤岚雾的位置,还需要很长一段路程才行。
“等等……您……您能慢点吗?”
薇的体力远远没有她的魔力来得多。
席琳娜却也很配合地降低步频,但是她并非是为了刻意减速,而是想要借此机会好好询问一些安贝拉冰港的细节。
她说:
“箴言碎片是谁报告上来的,战争有没有打响,重要贵族的伤亡报告有吗?”
连串的询问砸在薇的头上。
她喘息几口,捋清楚思路才开始回答:“是……是一个,佣兵首领汇报上来的,据说是个新招募的编外人员,没有授予等级……”
席琳娜眯起眼睛,似乎猜到了某些情形。
她在原地站定,然后抬起手臂,用指尖轻轻触碰薇的脑袋。
【装备:托姆巴耶的遗物】
席琳娜拥有能够窥探过往事物的能力,虽然周围的魔法封禁非常强大,但是只要有肉体接触,并且没有遭遇到强烈抗拒,还是能够顺利施展的……
薇有片刻的犹豫,随后就闭上了眼睛。
席琳娜发现这家伙竟然在过去的几天里,不止一次的偷窥自己,甚至还写了一本以自己名字为篇名的日记。
她皱皱眉,继续翻阅,终于找到了安贝拉冰港的汇报记录。
“肯恩……果然是的。”
席琳娜松开手,陷入了沉思。
肯恩只是通过线人联系到了揭惘者,却没有让人把消息带给自己,说明事情还在对方的掌控当中,或者说……
他不想让自己去碍事?
虽然这听起来非常狂妄,但是却很符合那位南疆战旌的性格。
“你说劫掠者包围了港口对吧,那现在是尸横遍野咯?”席琳娜问。
薇从魔法半径中挣脱,晃晃脑袋,望向晨星的眼神有点闪躲,似乎在掩饰自己心底的仰慕。
她愣了半晌,才回到道:
“并不是的,港口的佣兵和冒险家都团结了起来,昨晚蒂莫·莱斯特先生传回来的记录说显示,有几位船长也选择了反抗。”
席琳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问道:“现在谁在接管城池里面的秩序?”
薇回忆片刻,然后回答:“好像……是个南疆来的雇佣兵,我记得……是金色盾牌公会的领队,我早些时候派人去跟他们在红枫高地的线人核实了,应该是没错的。”
席琳娜听到公会名字,彻底把心放下来了。
薇很疑惑地站在身旁。
她能够感觉到:晨星刚才的慌张全都烟消云散,并且现在嘴角扬起的弧度,是一种猜到线索的得意,甚至有点点小欣喜……
“如果你再拿我当观察日记的对象,我就把你从寻迹课堂里面开除。”
“额啊,对不起,我错了老师。”
薇很紧张地低下了脑袋,她迈着很小心的步伐,跟在席琳娜后面继续向前走。
但是两个人的方向现在完全偏离出口。
“我们是要去哪儿?”
“去找弗伦冈铎,我记得……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是不是提出过返回?”
席琳娜这才将今早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
“确实是的,他们在跟战旌交涉,希望能够提前离开。”
薇觉得这很容易理解。
毕竟自己管辖的区域现在乱成一锅粥,谁还能够安心地呆在遗迹里面呢。
席琳娜迈开步伐走向弗伦冈铎所在的位置。
她说:“我们去阻止这群莽夫,绝对不能让掌权者返回安贝拉冰港,现在那里正在发生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得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同伴。”
薇听得云里雾里,她想问,又不敢说。
这是要保护谁?
7017k
0355:正义
阿楠德岛屿,圆石巨厅。
魔法使蒂莫·莱斯特,正在跟船长们交涉。
伊凡被按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扶着他肩膀的人是怜奈船长的大副,那位粗犷又温柔的唤灵修补匠。
船副能够感觉到伊凡的紧张难安。
名叫莫蒂的白发揭惘者,却坐在对面,死死盯着伊凡,陈述他身上背负的罪孽:“婪桥即将复苏,只有毁灭掉婪桥选中的钥匙,我们才算真的度过危机……”
伊凡脸色煞白地听着旁人宣读自己的命运。
婪桥是矮人们锻造的烘炉遗产之一,却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建筑,在乌玛语的语境中它被称之为……
欲望掌控者。
婪桥目前已经被放逐,想要解锁,就需要“钥匙”去接触箴言碎片。
“箴言碎片是无法被彻底毁灭的,就算我们焚毁那张誊抄了铭文的羊皮纸,它还是会出现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反而会失去踪迹……”
蒂莫·莱斯特讲话的时候始终盯着伊凡。
怜奈知道:
他目前所有的解释,都是为了能够顺理成章地杀掉这个被抓的瘸子。“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箴言碎片藏好,然后毁掉钥匙!”
吨!
怜奈将匕首插在桌上,仿佛隔空斩断了揭惘者领队的视线。
她知道这位魔法使也是个讲求效率的家伙,只要自己点头,旁边名叫伊凡的小伙子就会瞬间被魔法尖锥插成筛子。
“我不太理解。”伍尔夫咂摸着嘴巴。
洛嘉插着胳膊站在伊凡后面的墙壁附近,以免被伊凡认出来,他能够看得出伍尔夫船长似乎很讨厌揭惘者成员。
只听这位大胡子吼道:
“就算你宰了这个倒霉的家伙,难道就能保证,婪……什么玩意儿,不会再找另外的新钥匙吗?”
“嗯……不能保证。”
蒂莫·莱斯特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婪桥只要能够感受到强烈的负面情绪,就会被召唤,随后通过扎根潜意识来将宿主发展成为解除封印的钥匙。
理论来说,如果有机会,钥匙是会被更替的。
伍尔夫咂咂嘴,嘟囔道:“所以这办法治标不治本,却得要了这小子的命。”
“你竟然在犹豫!”
莫蒂·莱斯特霍然起身,拍着长桌,激动地说:
“你们根本就不清楚婪桥有多恐怖,光是封印它的计划,都谋算了数十年,最后付出的代价依旧惨痛!”
他抬手凝聚出好几根尖锐的闪电锥。“如果牺牲一条命,能够让其多沉睡上百年,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北境英雄!”
“我去你娘的英雄!”
怜奈突然暴起,匕首擦着莫蒂的耳朵飞过去,把凝聚出来的魔法打碎。
蓝浪潮逐焰号的水手们纷纷扑过来,把自己的船长死死按住,但凡动作稍微慢一点,怜奈就要冲到莫蒂面前揪他领子了。
“你倒是正义咯,问过人家吗,想当送死英雄你自己去!”
怜奈被兽人和强壮的副官一人抓着一条胳膊,却依旧生龙活虎,这女人体内蕴藏的能量比想象中要恐怖得多。
莫蒂的话语,似乎刺痛了船长的神经。
她嘶吼着踹出一脚。
长桌修补过的榛木当场被踢断,中间作为夹层的支撑石材也轰然断成两截。
啧啧啧。
洛嘉暗自想象:
这脚要是落在那个名叫莫蒂的老头子身上,就有意思咯。
包括他在内的众人,都很不喜欢揭惘者领队的这番言论,如果能够因为某些不相干的理由就要某个活人暴毙,那还得了?
“一群刀头舔血的法外之徒,竟然在这里谴责我野蛮?”
莫蒂·莱斯特对这番指控并不认同。
他加入揭惘者时,向着历史宣誓,要用生命去守护正确的秩序,哪怕承受世人带有偏见的目光也无怨无悔。
“杀了他,能省去无数的麻烦!”
“可我偏要保下来,你能怎么,别以为认港口上的几个老头,就能够肆意妄为了!”
怜奈率先表态,其他船长们也都沉默地亮出武器。
……
揭惘者成员瞬间靠拢在一起。
水晶状的屏障在几个人四周凝聚,厚实程度超乎想象,似乎准备好了要承受最猛烈的炮火。
圆石议会厅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所有人都在等候着动手的信号,而就在这个时候……
阿楠德岛屿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是某种超乎想象的海啸,或者是一座庞大的海底火山爆发,总之这个动静让所有人都踉跄了几步。
“外面发生什么了?”怜奈询问属下。
洛嘉动作轻快地翻上碎石开口,朝着黑黢黢的海岸线上望过去,发现插在外围照明的火把正在成片地熄灭。
“有东西登录岛屿啦!”
窗外的水手传来遥远的警告声。
包括怜奈在内的船长们都互相交换视线——他们第一反应是陷阱,或许是哪个畜生设计想要取走几颗船长的头颅。
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最真实的茫然。
怜奈抄起武器,指着莫蒂等人质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们在装神弄鬼吧?”
“你在侮辱一名揭惘者的晨星。”
莫蒂碾碎魔法尖锥,展开了探知范围的魔法,无形的波纹荡涤开,没多久便触碰到一个庞然大物,随后又弹了回来……
“传说生物,是摩戈尔!”
莫蒂·莱斯特尖叫起来,招呼旁边的同伴着手防御。
令人战栗的压迫感在众人心中扩散开来,那可是传说中被放逐的巨型生物,永远无法停止吞噬的梦魇。
摩戈尔。
“我不明白,外面停靠着那么多的船只,这畜生是怎么穿过封锁来到我们身边的,难道还能有人召唤不成?”
“或许真的是这样。”
莫蒂皱眉沉思着。
他能够捕捉到模糊的残影,似乎是某个权柄极高的召唤法阵。
安贝拉冰港附近几乎没有人类能够做到这种底部,除非是被婪桥选中的家伙,也就是之前当着众人的面被吞噬掉的劫掠者首领。
片刻之前……
卢弗独自划着小船,追寻着婪桥暗示自己的信标,来到了阿楠德岛屿附近。
外围时不时就有轻型的副船在巡游,而水萤湾里面更是停着十来艘庞然大物,全是附近水面上声名显赫的船只。
7017k
0356:黑水
水萤湾曾经被誉为安贝拉冰港最浪漫的停靠点。
它清澈见底的浅滩周围,常年聚集着海量的剧毒生物。
那些东西是被土壤和水流中残损的魔法所滋养出来的东西。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海湾四周就会被荧光所覆盖,那其实都剧毒的透明尖刺,还有浮游生物奇怪的波纹魔法。
船舷上等待的水手们喝着酒,畅聊着哪个山口酒馆或者洋中岛屿的小妞最勾人心魄。
甲板的厨师说看见水里有人,但是谁都不相信。
“你是不是喝的假朗姆,只有蠢人才敢用身体去碰水萤湾,兴许是哪只海兽搁浅了吧。”
“哈哈哈,有可能,等会就翻肚皮了。”
水手们虽然开着玩笑,却都聚集到船舷边,朝着泛起蓝光的水面上张望,可不管用望远镜还是视野魔法,都没有收获。
海湾的最外围,倒是有艘孤单的小艇。
卢弗已经扎进水里,在剧毒的魔法波纹中穿行。
摩戈尔本就具备强悍的毒素抗性,再加上月轮树影赐福带来的旺盛生命力,都在保护卢弗穿过这片危险的水域。
“我啥都看不见,你们呢?”
水手喝得微醺,搭船舷背过来,跟同伴交谈。
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只湿漉漉的手正好搭上了木头,紧接着,一张恐怖至极的狞笑人脸,就出出现在大家面前。
卢弗登上船舷,掐着水手的喉咙将人举起来。
根据《海约》制定的规矩,能够出现在水萤湾的只要船长座驾,所以呆在甲板上的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卢弗眼看着越来越多人从船舱里跑出来。
他肩头瞬间被几支利剑扎刺,身体向后倾倒,似乎要落回泛着蓝光的毒物怀抱当中……
水面上酝酿着魔法,好几根尖锐的冰锥耸立而出。
卢弗似乎死到临头了,他确实低估了兽帆船的防守力度,但他也不是那种疯狂起来就不管不顾的家伙。
“我可没说,自己是独自前来的……”
甲板上的水手们几乎同时捂住耳朵。
海洋里传来了比塞壬歌曲更加致命的声音,而伴随着汹涌的浪花,有个庞然大物从蓝色水域里破冰而出!
庞大的头颅瞬间将两艘巨船给顶得侧翻。
魔法师召唤出来的冰锥也被黑暗的嘴巴所吞没,硕大的召唤法阵几乎覆盖了半个水萤湾,而从里面召唤出来的东西,正是所有人都才刚刚见过的传说生物。
摩戈尔!
卢弗站在它的头顶,而手里的俘虏已经在摆动中被拧断了脖子。
他随手丢弃在几乎竖直的甲板上,望着上面呼喊奔走的水手,露出了非常不屑的表情。
“我们来好好地闹一场吧!”
摩戈尔的脑袋已经完全从毒水中显现出来。
船副们这才发现:
卢弗没有完全将传说生物召唤出来,仅仅是通过巨兽的嘴巴,把劫掠者们从遥远的港口外围搬运到了阿楠德岛屿。
摩戈尔上下颚完全分开。
上百浆的兽帆船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竟然才面前到达它牙齿的高度。
水手们强忍着剧烈的恐惧和毒雾带来的灼烧感,发现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劫掠者从巨兽嘴巴里涌出来,仿佛是黑色的海啸。
他们身上包裹着巨兽附带的暗色光芒,手持着刀剑锤斧。
重骑兵们的胯下生孩子还有猛兽魔物,它们全都狂躁嗜血,穿戴者带有尖钉和锁链的盔甲,甚至有坐骑的尾巴上还栓着刀刃。
卢弗拔出战刀,挺起胸膛嘶吼着。
“给我把这座岛屿点起来,我要看到火光照亮每个人的脸,直到我找到哪个逃跑的倒霉蛋为止!”
突然间……
水萤湾被刀剑砍出来的血花所覆盖了。
劫掠者们的突然袭击,让水萤湾带有剧毒的浪潮都相形失色,所有的船只都在互相碰撞,不断有人翻落下去……
而那些泅溺着无一不发出惨叫声。
蓝色的光芒会顺着他们的经脉爬到脸上,然后从颤抖抽搐的指间溢出。
劫掠者们却完全没有顾虑。
摩戈尔跟卢弗达成和解,双方再也没有互相侵蚀的关系,而劫掠者的军队也被黑色的雾气所保护,能够避免水萤湾对他们造成伤害。
远处的海面上有更多的船只靠拢过来。
怜奈等人和揭惘者成员们也都从圆石建筑中来到外面。
他们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摩戈尔的虚影,还有水面上畅通无阻,宛若黑色冤魂的劫掠者们……
“畜生,给我满帆,把炮开起来!”
怜奈嘶吼着,船长们也都各自扯紧嗓门,吹响口哨。
那些停泊在阿楠德岛屿周围的兽帆船们,在得到命令以后,才真正的苏醒一个苏醒过来,抖动的帆,飞旋的舵,还有被塞进炮膛里面的火药……
转瞬之间,摩戈尔周围就被火焰照亮了。
刺眼的光芒和喷涌的热浪让整座岛屿都颤抖着,而更多的人也都被卷入混乱的战斗,水面增援的船只都在这强大的火力覆盖外停下了前进的念头。
水手们闪躲腾挪,跟劫掠者厮杀在一起。
这群家伙团结起来的战斗力要远胜于佣兵或者冒险家,兽帆船面对的危险是不亚于商贩的,所以船上的人也都更具勇气。
他们习惯了应对偷袭和惊涛骇浪。
兽帆船上的法师秘术家也没有陆地上那么矜持,他们的瞄准和攻击几乎没停顿,电光闪烁之间,就连黑色的雾气也燃烧了起来。
劫掠者们纷纷在惨叫中消散于无形。
但敌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卢弗聚集起来的,可是帕洛图斯比西北角几乎所有的劫掠团,数量有好几千,还不算那些凑热闹,过来想要分一杯羹的小团伙。
摩戈尔的嘴巴里不断喷吐着黑色的浪潮。
火焰顺着建筑和树木卷上岛屿,裹挟着尖叫和血液护短蔓延。
怜奈也明白了问题的严峻性。
名为莫蒂的法师悬浮起来,双眼变成了雷霆的白色,而他周围的同伴也都在各自的角落里站好位置。
强大的魔法波纹瞬间荡开,把巨兽的侵蚀清洗掉。
“凛冬的雷霆,向您祷告,荒原里沉睡的母亲,您洞悉罪孽的双眼,镇压着永恒的黑夜……”
莫蒂吟唱着。
7017k
0357:血腥的岛屿之夜
怜奈船长冲着莫蒂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袖手旁观。”
她拎着匕首翻过劫掠者的肩膀,另一只掌心里攥着狭长的细剑,原本的战刀已经捅进了某人的肚子里。
怜奈习惯了在混乱的战场中夺取新武器。
似乎飞旋的匕首以外,她每时每刻都在更换新的装备。
“婪桥是北境公敌,揭惘者不会插手你们和劫掠者之间的厮杀,却不能对摩戈尔颠覆的平衡视而不见。”
伍尔夫骂骂咧咧地走过器。“咬文嚼字的,你就告诉我你站哪边?”
莫蒂升起雷霆。
他召唤出来的光环能够抵消摩戈尔虚影的负面影响,但也因此成为了众矢之的,黑色浪潮开始往揭惘者所在的位置淹没。
“我对你们的纷争不感兴趣……”
莫蒂冲着胡茬染血的伍尔夫正色道。“我愿意献身给更加伟岸的东西,但我愿意原谅你们因为狭隘而带来的偏见。”
他身穿的学者长袍开始臌胀。
狂风裹挟着雷霆在周围不断落下,跃动的白色闪电,不断在劫掠之间奔涌蔓延,仿佛是一股白色的致命浪潮,正在尝试逆转黑色的海啸。
伍尔夫朝着他啐了扣痰。
船长们都不太习惯这种高高在上的矜持。
但是这群领导者是安贝拉冰港真正的顶梁柱,能够在和平时带来繁荣,也能在城池存亡之际,唤起相应的激情与热血。
“满帆,重炮,我们该起网了伙计们!”
伍尔夫扯开嗓门高呼。
他的战船压碎了水萤湾的蓝色波涛,直接闯进了火焰弥漫的岸边,它用搁浅作为代价碾碎了试图登陆的劫掠者。
伍尔夫的七艘副船也在撞破黑暗而来。
他的队伍大都是庚美欧的信徒,帕洛图斯比东北角落沿岸的少数部落成员,虽然性格都比较极端偏激,却是港口上远近闻名的真汉子。
怜奈看见劫掠者的浪潮被冲断。
她抓住一只脱缰的苔獾,翻身上鞍,闯入了火光最为密集的区域。
“臭娘们,不要命了么!”伍尔夫试图去拉扯缰绳,却扑了个空。
周围鏖战的首领全都惊叫着看怜奈穿过了火焰和魔法余波,径直朝着劫掠者最密集的区域冲杀,危险的箭雨和各种致命攻击落在她身旁……
真够惊心动魄的。
谁都知道,蓝浪逐焰号上的船长视死如归,但这也太……
怜奈杀入劫掠者腹地,而捕捉她踪迹的远程攻击也因此停顿了片刻,她麾下的追随者也都趁着这片刻喘息杀了进去,紧随船长的步伐。
黑暗里嘶吼的兽人,翻过沉船甲板的猎杀者。
怜奈的船上厉害的家伙很多,此时这些人似乎都找到了进攻方向,拳头拧成一股劲冲了进去。
摩戈尔的毒雾卷上岛屿,裹挟着怜奈和她的部下。
劫掠者的进攻在直插肋骨的攻击面前被打断节奏,包括伍尔夫在内的船长们瞬间喘了口气,头皮发麻的紧迫感也得到缓解。
“这娘们真聪明,别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都跟着她打!”
伍尔夫召集起自己麾下的水手,也顺着海岸线上的缝隙杀入乱局。
莫蒂眼眶周围都出现了凸出的筋脉痕迹,满溢的魔法虽然很澎湃,但凭借几个魔法使的力量去对抗传说巨兽的侵蚀幻影,也是很艰难的事情……
他虽然不愿承认,但要是席琳娜在这里就好办了。
怜奈也是个思路清晰的领导者,这种规模的团队作战,竟然也能够瞬息之间抓到战略关键点。
莫蒂也全力驱动雷霆去配合她。
那些奔涌的闪电开始汇聚,拔地而起,变成硕大的白色龙卷将裂缝撕开,似乎要在魔力枯竭前做出足够的贡献。
船长们就地指挥,把远程火力也拉起来。
阿楠德岛屿周围的守备力量,还有水面上不断登陆的增援,都冲进了怜奈和莫蒂撕开的黑潮裂口,在混乱当中巩固出一条能够持久对抗的战线。
漫长的对峙就这样开始了。
火光点燃了安贝拉冰港最近的岛屿,落水尸体和泅溺者在红黑交错里挣扎,从黄昏将至的寂静,到夜幕深沉时的澎湃,战斗和热浪一阵接着一阵。
船长们也都感觉到疲乏。
劫掠者数量远超舰队数量,敌人的增援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摩戈尔虽然没有再次降临,可是那个黑黢黢的巨口里,不断地在往外吐出全副武装的活人。
最要命的是……
劫掠者不会收到毒雾的影响,但水手们却只能靠着种族优势,或者各自团队里的魔法师勉强抵抗。
莫蒂在漫长的支撑中昏迷过去。
他坠入了焦黑的砂石,船长们拼着命将这家伙给拖了回来。
莫蒂的体温高得可怕,就像是被魔法耕耘了无数次,最先赤手空拳去触碰的船长都忍不住龇牙咧嘴。
“他心底里还是个爷们的。”
伍尔夫点评道,可惜莫蒂暂时无法反驳了。
尽管形势依然严峻,但刚才的抗争也并非毫无用处,战场中央被强行分割出一条阻挡黑潮的堤坝。
混乱的突袭变成拉锯战。
“想想办法,妮子,这场面我们可顶不下去,再撑得久一点,我们就只能够让外面的船也撞进来鱼死网破咯。”
伍尔夫把卷口的刀子砍在木头缝隙中,然后掏出银色酒瓶嘬了一口。
怜奈注意到他放回去的时候瓶子上多出了几个血手印,再环顾四周,趁着片刻喘息包扎伤口的人不在少数……
“这张嘴巴总是有源头的,不可能有人能凭空穿越海洋!”
怜奈嘴里也全是铁锈味,讲完话就朝着旁边吐了一口。
“劫掠者……是从……魔法阵里传送过来的……”莫蒂从昏迷中苏醒,强撑着被魔法浸透的躯体坐起来。
揭惘者成员将药水送到他嘴边。
怜奈看着,恍惚中觉得,似乎他的发变得更白了。
莫蒂换了换,按住额角突出的经脉,指向远处海面上的摩戈尔虚影说道:
“那家伙只是在海洋和陆地之间开了个传送阵,援兵就是这样来的,坐标魔法其实很好理解,但是……”
莫蒂眼中流露出不甘。
“我们冲不过去,就算知道,也无法摧毁法阵!”
7017k
0358:援军和眼线
“或许能用老办法,撞击阀,就是你白天才刚刚使用过的招数。”
伍尔夫提出建议,他在港口隔着老远,亲眼见证了怜奈舰队击碎摩戈尔水底魔法阵的辉煌战果。
“你猜猜看,海约为什么会把阿楠德岛屿作为集会地点?”
旁边沉默的船长突然开口。
伍尔夫露出恍然的表情,拍着自己的脑瓜子。“该死,我把这茬给忘了。”
阿楠德岛屿周围有天然的磁场。
撞击阀使用的海唱铭文无法在这里生效,想要远距离击碎传送阵,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且劫掠者们现在跟疯狗一样往外扑。
怜奈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回到海域上,指挥舰队互相配合着使用出强大的撞击阀魔法。
黑暗弥漫的岛屿周围,不断传来嘶吼和惨叫。
“我们的时间不多啦,或许,现在就是爆发最后一次冲锋的时候,我们总得试试看,对吧……”
伍尔夫将绷带在手中缠好。
海面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就陷入绝境,然后又绝处逢生地捡回一条狗命。
海债是要还给旧神的。
他们及时行乐,也做好了突然暴毙的准备,没有什么好抱怨或者纠结的……
诸位船长沉默地拿起武器。
揭惘者聚集在中间,感受到了他们胸腔中跳动的冒险者之心。
伍尔夫把船长帽摘下来,然后撕掉了为了赴宴而穿的肋甲,重新将头上的压花方巾捆扎整齐,黑色的瞳孔扫过在座众人……
大家都去掉华而不实的装备,并且把船帽放在一起。
包括莫蒂在内的揭惘者成员都是浸淫北境文化多年的学者,他们很清楚自己身旁的人正在执行海葬,也就是在死亡之前,提前铺垫好仪式。
视死如归的行为,从文献上的记载变成现实,透出的力量也是完全不同。
莫蒂心中涌起对船长们的尊敬。
这位魔法使也将自己佩戴的金标装饰取下,随手埋在了身后的土壤里,他从献身给历史文献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随时毙命的准备。
怜奈始终沉默着。
她望着海面的巨兽虚影怔怔地出神。
伍尔夫只当是这女人也被死亡的压力所折磨,刚要出言鼓励,却突然听见这个女人开口说话。
怜奈转身对着白发揭惘者说:
“喂,你刚才是不是说,传送阵法只要破坏掉,劫掠者就会停止增援?”
“是这样的。”
莫蒂点头回答,却没有明白区别在哪儿。
怜奈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指挥着队伍全部压进去,把战斗力集中到海岸线上来,将身后的岛屿整个腾空。
“孤注一掷,准备突围了是吗?”伍尔夫很高兴看见同伴重新燃起斗志。
但是怜奈却转过来瞪着他说:“绝对不是,我们没有到送死的地步,所以这件事情还有得打,你们只需要听我的,把人都从岛屿里面撤出来就行……”
船长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怀疑,现在统一指挥的生存几率是最高的。
嘹亮的哨音,还有各自的讯息在海面上传开,水手们从焦黑的土壤跑出来,身后的树林灌木、失落建筑物之间也不断出现人影。
莫蒂没有搞懂,却也不好意思开口请教。
怜奈显然也没有停下来仔细解答的意思,等到水手们全部聚集在岸线上,她才下达另外的命令。
“把岛屿给我点燃,让火光给我冲得比风暴还高!”
“疯婆子,你想干嘛!”
伍尔夫直接叫起来,船长们也都慌了神。
他们甚至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彻底被打傻。“怜奈船长,我理解你破釜沉舟的气势,但焚烧岛屿完全没有必要!”
“这可是我们的后方,就算抱着必死的决心,不能把屁股烤熟吧。”
反对的声浪接踵而至。
偏偏是莫蒂没有开口。
“都别给我吵啦,先照她说的做,如果你们都想活命的话……”旁边突然闯出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洛嘉喘息着出现在船长们的聚集点。
他刚才爬上小坡的时候,也听到了怜奈船长的建议,作为跟着战旌学习作战思路的黑菈。
洛嘉的全局观绝对要胜过大部分船长。
他瞬间就明白了怜奈意图,也知道解释是浪费时间的事情,索性就用暴呵来打断那些无意义的声音。
“你是哪个毛孩子,敢跟……”
“闭嘴,老东西,我船上的信任,洛嘉!”、
伍尔夫站出来力挺自己的属下。
他的习惯就是这样,帮亲不帮理,虽然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选择信任自己的兄弟们,往往要比犹若挂断来得重要。
怜奈又深呼吸了一次。
说实话,高强度的作战让她精疲力竭,如果不是洛嘉的咆哮,她确实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好好镇压船长。
蓝浪逐焰号的船副和水手们丝毫没有犹豫。
他们一听见怜奈的命令,就立刻朝着岛屿放了把火,并且不断增加燃烧点。
诸位船长这才觉察到怜奈的疲惫。
他们也很不好意思,虽然大家都很怀疑,却也摆摆手让自己的人去跟着点燃阿楠德岛屿其他方向上的植物。
各种火焰和狂风的魔法朝着队伍身后呼去。
没过多久,刚才还坐在一起开会的圆石巨厅,此时已经被浸泡在了橘黄色的光芒里……
热浪拂过,烘干了脸颊的血迹。
船长们纷纷转过来,在发起最后冲锋前,等待怜奈的解释。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洛嘉:
这个家伙,竟然能够瞬间读懂自己的意图,说明他根本就不是伍尔夫船长的水手,而是那个男人的追随者。
洛嘉也没有回避。
他想起战旌告诫过自己的话——坦诚永远比算计有说服力。
洛嘉迎上怜奈船长审讯的目光,非常谦恭地行了礼节,然后抓紧手中的绑带冲向了劫掠者的刀剑。
他根本就不在意怜奈会怎么跟船长们描述自己的身份。
怜奈冷笑几声,没有揭穿。
她转过来给莫蒂等人解释:“我们面前的传送阵毁不掉,但是可以毁掉陆地上面的那个。”
“天呐,妮子,你还有援军在陆地上?”
伍尔夫惊叫起来。
7017k
0359:橘红色的海
“既然你们肯入伙,那安贝拉冰港所有雇佣兵和冒险家都是援军。”
怜奈信誓旦旦地说。
慷慨的话语却没有给在场的船长们带去多少鼓励。
“那好吧,”伍尔夫望着燃烧的阿楠德岛屿。“希望他们有脑子,能看懂我们的信号。”
怜奈没有回答,她自己也没底。
卢弗是个有头脑的野心家,他率领劫掠者通过传送阵来偷袭船长们,那陆地上的兵力会很空虚。
所以这个战略是秘密进行的,甚至还做出了佯装进攻的样子。
安贝拉冰港里的居民们全都严阵以待,紧闭大门准备坚守,在没有确实消息的情况,单凭海面上一团升起来的火光,让他们发起进攻……
“您对盟友的要求有点儿高啊。”
伍尔夫敲碎了一个劫掠者的脑壳,转过来对着怜奈说道。“刚才人多,我没有当众问你,这事儿你有几成把握?”
“一点都没有。”怜奈毫不掩饰。
她脑子里浮现出肯恩·马哈鲁的模样——酒馆里夜谈的陌生人,港口上雷厉风行的指挥家。
怜奈将希望寄托于那飘忽的神秘感。
“盲赌咯?好吧,真是经典的海盗作风。”
伍尔夫说着说着,就把卷刃的战刀给砍断了,冲开防线的角犀把他给顶到了臭水沟里。
怜奈灵巧地翻上去,将匕首捅进了野兽的耳朵。
她在失控前抹掉了骑手的脖子,然后在地上滚几圈,把缴获来的短尾斧扔给了正要爬起的伍尔夫。
“臭娘们,净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伍尔夫船长吹开胡须上的血水,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新家伙。“不过嘛,东西倒是不赖。”
“等我们活过这场,会有更多东西给你选,想发财就别死。”
“抢劫嘛,我可期待极了,啊——”
伍尔夫咆哮着将斧头砍向怜奈,沉重的刃口擦过她的脑袋,把一个偷袭的暗杀者砍死在空中。
“死守吧。”
怜奈说完,又伸手扯到一根缰绳爬上了飞驰的坐骑。
这只野兽的屁股上扎了箭镞。
她翻上座鞍,熟练地将劫掠者踹下去,纵身奔赴了乱局。
……
“什么战斗能点燃整座岛屿?”
朗明威站在港口边缘。
他们不久前杀死最后一个侵入城池里的劫掠者喽啰的地方。
“这是个信号,告诉我们这场战斗惨烈至极。”
肯恩穿戴着新铠甲,从城墙上被叫下来,和朗明威一起望着橘红色的海面。
深蓝透黑的海面上时不时传来闷热的海风,港口居民都从来没有在北境感受过如此温暖的空气,大家都忧心忡忡地望着阿楠德岛屿方向。
沿岸码头聚集着围观者,尚未出港的船被派出去打探情报。
肯恩看见它们杨帆驶向黑暗中唯一泛起明光的位置,这个点在视线内也就只有一颗宝石大小,却散发着令人难安的橘红。
“战场需要指挥官,有些决定如果你无法背负,就由我来。”
朗明威很清楚,等待会错失很多机会。
阿楠德岛屿在港口居民心中,是只有兽帆船领袖才能够踏足的土地。
它的距离远比看上去要遥远得多,所以想要等到具体的情报回来,可能就得给他们收尸了,而且按照火光的程度……死得人还不少。
“港口所有能够载人的船只,全都做好准备,佣兵们随时能够出港支援。”
朗明威在看见火光的瞬间就做出了安排,但现在港口的力量……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习惯性地听从马哈鲁的建议。
“劫掠者营地有什么动静?”肯恩第无数次问道。
“跟刚才一样,不停地在集结部队,随时都要向城池发动攻击。”
朗明威回答完,犹豫片刻后补充道。“海面上的情况更严重,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始终在关注陆地上的情况?”
肯恩始终皱着眉头。
谁也看不清他的想法。
他咬着牙,始终没有下达出海增援的命令。
“安贝拉冰港最强的海面战斗力全都被船长带去了阿楠德岛。”
肯恩盯着他的眼睛,是询问,也是自问。“点燃岛屿……是告诉我们情况紧急……可他们究竟想让我们怎么做?”
“当然是求助咯,挨打了,叫帮手很正常。”
朗兹扛着双手巨斧,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奎玛和朗明威都默认地看着肯恩。
肯恩却拧着眉心摇头。“怜奈·马尔福是个狠辣果断的船长,她很清楚,我们的船只根本就不足以应对一场轰轰烈烈的海战,就算去,也只是拖后腿。”
朗明威抿着嘴,按着骑士剑离开了码头。
他知道随时都有人要毙命,自己的存在会给马哈鲁压力,而指挥官的每个决策稍有不慎,就会将葬送无数人的性命。
朗明威惊讶于马哈鲁的能力,却也祈祷,他能够再次超乎自己的想象。
肯恩的眼睛始终盯着海平面的边缘,手指一直在【晨昏】上摩挲。“再去看一次劫掠者的情况,奎玛,你亲自去。”
奎玛跨着【肃修】翻下了高台,刚掀起斗篷,就听见后面传来战旌的声音。
“等等!”
肯恩愣了一下,叫住追随者,沉思片刻后冲着奎玛说道:“你看看劫掠者集结的队伍数量有没有变化,重点要看,那些出现的面孔是不是同一批人!”
朗明威靠在墙边,听见这话,突然抬起头。
“糟糕,他是对的。”
朗明威暗叫不好,随后用最快的速度前去码头,将军队从船只上赶下来,又吩咐骑士团给龙荆穿戴好盔甲。
肯恩心中迸发的那个念头不断被放大。
他望着橘红色的海面,终于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朗兹,去把城池门口的锁链放下来,算了,来不及,给我直接砸断它!”
“啊这,不用等奎玛的消息吗……哦好的。”
朗兹刚想问个明白,战旌就已经跃下高台,边集结队伍,边冲向了城门。
诺林骑士团和佣兵们的反应速度很快。
准备好出征的港口迅速被清空,那些原本用来支援的船只,眨眼间就变得空空荡荡,在海浪里不停地摇曳着……
远处是燃烧的阿楠德岛屿。
7017k
0360:癔症
奎玛从城墙返回的时候,几乎是拼了命地在跑。
战旌的犹豫是对的,劫掠者们集结队伍是假象,这群家伙肯定正在酝酿着某些阴谋。
他在穿过潮湿的街道时。
整座城池都在兽蹄和脚步的轰鸣中彻底苏醒了过来。
肯恩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胯下骑的是霏狼,在经过奎玛的时候将坐骑还给了追随者。
他在湿漉的街巷上跑两步,又翻上一匹高俊强壮的冬马。
“看来我猜对了,出城,宣泄出你们积压的愤怒。”肯恩在狂风里高高举起战斧。“让这群畜生们付出代价!”
他爆发出咆哮,佣兵们的坐骑在这吼声里鼓动肌肉。
肯恩将【晨昏】甩向了街道正中央。
泛着寒芒的流星划过月光和潮水泛起的亮色……
空气凝结出旋涡,随后强大的魔法轰然炸裂,冰块迅速凝结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
深蓝色的尖锥顺着两根铁索攀爬。
“啊——”
朗兹竭尽全力地从人群中跳起,成为行进的军队中一颗突然冒头的巨物。
他强壮得令人窒息的肌肉在空中完全展开。
【传说:洛伦的雪崩】
【技能:土崩】
沉重的巨斧砸断了冰块,凝实的街巷竟然如潮水般蔓延,如同凭空掀起的海浪席卷了城门。
轰隆隆,哗啦。
松软的土地再也无法禁锢锁链。
两颗沉重得如同巨船之锚的金属飞向高空,蒙住一整座城市的眼睛的大门,失去支撑后开始陷入地下。
金属被拉到高空,在坠落前,有片刻静止。
尘封的月光从城门缺口处洒向飞奔而来的军队,肯恩骑着目光如墨的战马,举起收回了战斧。
队伍肩膀周围洒落着冰碴和泥沙,还有清冷的月色。
“真就直接干架吗?”朗兹问。
“那还用问?”肯恩不假思索地回答,“阿楠德岛屿燃起火焰已经许久,我们现在每犹豫一刻,就有好几个人死去。”
巨裔心存的澎湃被激活,重甲巨斧跑起来如同战车。
肯恩瞬间加速超过他,在城门完全降落开启前,驾驭着坐骑越过了矮人皇的雕塑,踩在泥泞且复杂的道路上向外奔走。
劫掠者们的营地外响起警报。
肯恩漆黑的身影如同穿过夜幕的尖刀,他身后是拉长的银灰色骑兵,诺林北征军队中的龙荆骑士团。
“佣兵进攻啦!!”劫掠者哨兵的信号和喊声同时抵达。
但他们的警告还是晚了一点。
肯恩率领队伍以最快的进攻速度杀到了营地外围。
安贝拉冰港洞开的城门当中,不断向外面涌出士兵,大家的装备和外表神色各异。
成排的魂鸦和怪鸟从腐烂的尸体上惊掠而起。
月光给响彻荒原的喊杀声镀上清辉,黑暗中有澎涌而出的黑红色光点,像是无尽泥沼里摇晃不定的眼睛。
战争向四周蔓延。
肯恩的战马被一位健壮的兽人砸死,而周围的棚里蹿出数也数不清的强壮魔物。
尖叫、咒骂、哭吼。
血液温暖了麻木的拳掌。
武器或锋利、或沉重,将那些肤色各异,种族信仰截然不同的躯体给破开,成为倒进泥沙里的历史。
肯恩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密集的喊杀声。
【状态:战场癔症17%】
这是什么情况?
肯恩在钢铁和血肉做成的迷宫里穿行。
他经历过漫长的迁徙,也坚守过桑顿卡亚的末日,但真实且庞大的战场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实在过于残忍。
压垮心智的通常是恐惧和茫然。
肯恩却不同,心里装满了急躁和负担。
他能够将周围靠近自己的劫掠者搅碎,那些带着兽角的坚硬头盔,以及落满了雪霜的皮毛,完全无法阻挡桑顿卡亚战旌的利斧。
野兽的獠牙张开,朗兹冲过来撞倒。
血雾里凝聚的蛇头,黑暗中伸向胸膛的匕首,全都被奎玛的箭镞悉数阻挠。
肯恩强大的五感,能够让他能看清每个迫近自己的危险。
“呼~”
周围轰鸣的杂音突然变得模糊。
【状态:战场癔症34%】
呼吸和心跳声变得越来越清晰,意识陷入到一种深陷泥沼的沉重感,就连所有的反抗都变得迟缓不堪。
【战场是永远做不醒的噩梦,你终于在庞大的血肉车轮中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肯恩竟然突然垂下了手臂。
“呼~”
他胸腔里疼得厉害,呼吸越来越缓慢。
桑顿卡亚成员还有疤脸的佣兵全都赶过来掩护。
肯恩用晨昏拄着地面,单膝跪下来,满目的殷红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受了重伤,却没有清晰的疼痛。
他突然觉得身体开始变得冰冷。
【你意识到,自己也是凡人,你并非察觉不到恐惧,只是习惯性将它们压制在心底。】
肯恩咬着牙,尽管脚下的土地在颤抖,落在身上的血液和泥沙顺着盔甲缝隙贴紧皮肤。
他却还是听不见真实的战场声浪。
“呼~”
他耳边还是只沉重且缓慢的吸,原本模糊的月色,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变得晃眼,四周是起伏的人潮,每个人都随时会感受到疼痛和死亡的威胁。
【队伍数量:3217】
【规模:战役】
这跟漆冰使徒袭击桑顿卡亚时完全不一样。
他无法从缝隙里看见冬屋建筑,不能再密集的军阵中找到熟悉的面孔,空旷的土地,全都是黑暗和敌人。
剧烈的魔法爆炸能够掀起的尸体是几十个。
密集的进攻让人无法分心抬头,而划破空气的火焰流星却能够点亮天幕,箭镞密集的时候甚至躲在巨盾里都无法全身而退。
【战场是能绞死人的陷阱,无时无刻不在流血受伤。】
肯恩被一支野兽骑兵撞倒。
他感觉自己的视线不断在切换,肢体还是无法切实地感受到力量,就连疼痛也在不断弥漫全身的冰冷里变得模糊。
“呼~”
肯恩觉得好疲惫,即便自己再怎么想要清醒,也无法摆脱那种纠缠于心底的入梦感。
他倒在血泊和尸体中间。
尖牙利爪的飞行巨兽在空中被射断翅膀,魔物和人类各自流淌着不同的血液……
肯恩难以聚焦的视线中,似乎有人在缓缓靠近自己。
7017k
0361:启温的呼唤
劫掠者摸到肯恩面前。
那是个独眼的兽人,突出嘴唇的两颗獠牙,眼窝里结着疮疤,高举的齿刃上带有虫噬的痕迹……
肯恩看得很清楚,却深陷梦境般的无力感,无法凝聚出反抗的意识。
朗明威出现在视线当中。
【武器:龙脊】
【品质:传说】
骑士剑像是破空闪电,贯穿了兽人的脖颈,拉出血线和嘶吼。
朗明威被尘土覆盖,脏兮兮的脸颊,在他身旁一边抵御压过来的劫掠者,一边不停地在呼唤马哈鲁。
呼——
肯恩耳边还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突然紧闭双眼,在混乱的战场上沉入内心世界。
这就相当于蒙着眼睛走上了断崖前的独木桥,将生死交给同伴和命运。
肯恩努力在浓厚的迷雾中沉没,他周围的意识世界粘稠得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在把整个人缓缓拽入深渊。
有什么东西在隔断他的意识,试图建立联系,从虚无的彼端向他呼唤着伸出手。
肯恩无法坠落到精神世界。
无法抗拒浸透灵魂的疲乏,只能顺着召唤去往彼端。
他用力睁开眼,竟然从冰凉的烟雾里坐直身体,眼神紧盯着身体下面的地板。
苍凉古老的篆刻,图案繁杂的雕工。
肯恩感受到落在自己背后的眼神,是在观察——评判他的成长是否符合期待。
【你很复杂,孩子,异于我所见过的子民。】
肯恩迎着扎根于心底的凉意站起身。
他缓缓转过头,压抑住心中的震撼,目光顺着清冷的寒气向上攀登,直至冰封雕塑藏于高空的朦胧所在。
“冬母,启温。”
能够制造如此压迫感的,恐怕只有旧神。
冬母雕塑依旧耸立在无边的虚无当中,深蓝透黑的坚冰凝结成高山般的身躯,淡淡的雾霭,看似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距离……
肯恩将手放在胸膛上,起伏的频率还不算低。
他虽然身处幻觉,却格外地清醒,回想起刚才那种粘稠的如梦感,还有备注标注出来的【战场癔症】,依旧心有余悸。
肯恩望向山峦顶端,旧神没有躯体,也找不到那股审视的目光的根源。
“启温,你想杀了我?”
肯恩凝视着黑暗,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猜疑。
虚无中的冰山,长久地陷入了沉默。
【我做不到,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肯恩能清晰地感觉到启温的疑惑。
相比于肯恩的猜忌,祂似乎更惊讶于——面前的人类真的对神明毫无敬畏之心,甚至敢直呼其名。
启温却没有怪罪,亦如北境子嗣对其的称呼。
祂的音调永远带“母亲”般的温和包容,即便由备注将其翻译成文字,也能够透着那种教诲的意味。
【战争里最容不下的东西是仁慈,孩子,我见过很多跟你一样的年轻人,会在生死的浪潮里感到迷茫和困惑。】
“哦天,请稍等,您是说我觉得喘不过气来,是因为自己吓破了胆吗?”
肯恩瞪着眼睛,向前迈了两步。
他脚底瞬间传来彻骨的寒意,当即被逼退回去,双方看似在面对面的交谈,可是中间仍然隔绝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确实如此。】
肯恩攥起拳头,却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你现在经历的是场战争,数千人在风雪里互相搏命,你会因此窒息是件好事情,至少说明你生命怀有敬畏。】
冬母的声音在肯恩耳边响起。
【但这是你必须经历的成长,孩子,我越发坚信你的未来值得期待,可到那个时候,你经历的战役会决定上万人的生死,或者关乎到某个种族,甚至整片大陆的存亡。】
肯恩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颤抖。
这只是一场战斗,和桑顿卡亚守卫战没有区别,他将手指攥成拳头,努力说服自己。
【谁都会经历意料之外的事物,而我期待的,是你扛过压力后能够不断成长。】
肯恩抬起头盯着冬母。
他知道了【诸神赌局】的存在,而且只要自己死亡,冬母可能就将永远归于沉寂。
“你召唤我,是为了什么?”
肯恩向旧神询问,放下手臂的同时,也放下心底的忐忑。
冬母似乎很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或许是右臂被祂赐予【战旌之证】的缘故吧。
【我需要告诉你,红枫高地的遗迹里,藏着一个秘密,我希望你能快速成长也是为了提防它。】
“你似乎对我抱有某种期待,可是,我根本就不愿成为任何旧神的信仰者。”
肯恩的表情没有丝毫敬畏。
他的语气也不够温和,即便旧神伟力能够将其抹杀,但在某种顽固的自由面前,这根本就无所谓。
启温没有怪罪的意思。
肯恩却继续说:“我只做自己的事情,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活着事物……”
【这就足够啦。】
启温被困在无尽的虚无里,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感受着桑顿卡亚的黄昏追逐居民的笑脸,北风里蕴藏的温馨亲吻士兵和劳工的脸颊。
祂是熄声的神明,落寞却并未逝去的信仰。
【我相信你会担起相应的责任,成为更多的依靠,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孩子,我给你留了份礼物在红枫高地。】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肯恩望着烟雾升腾,裹挟着意识飘向远方。
他从战场苏醒,战争的巨大声浪,不断从周围翻涌而来。
肯恩强行睁开双眼,同时张开手掌唤回【晨昏】——幸好四肢已经重新产生知觉,并且耳边的声音也恢复正常。
朗明威蹲伏在他身边。
“看看我,马哈鲁,说点什么,该死的!”
他咬牙咒骂着朝肯恩脸上来了记拳击。
肯恩脸颊和颧骨瞬间被疼痛覆盖,倒是也多亏这下,让他彻底用战场癔症中恢复清醒。
朗明威继续安慰:
“朋友,你就专注地盯着我,什么也不要多想……”
“真够恶心的,先生。”肯恩开口说话证明自己恢复了正常。“不过您可真是为温柔的领导者。”
朗明威松了口气。
肯恩在混乱里站起来,高举手中的武器,向着劫掠者们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7017k
0362:劫难
肯恩和龙荆骑士团骑上野兽,奔向劫掠者营地的后方。
这时他感觉到身边传来非常强烈的魔法波动,魔物们的方向感似乎也收到了影响,甚至于就连自己体内的旧神伟力都产生了轻微的牵引。
朗明威也能感觉到。
他们指挥着佣兵军队开始向岸边压迫。
疯狂的进攻将劫掠者饿死开一条口子,随后更多的盔甲和血肉将这条战线给扩充到能够不断前进的程度。
肯恩跳下战马,挥舞着【晨昏】将拦路者的头颅给彻底卸下。
他和众人突破最厚重的一层防御时,终于见到了对方想要拼死掩护的东西,那是一个硕大的法阵。
肯恩视力和记忆力都很好。
他知道这就是召唤摩戈尔的魔法阵。
但里面没有传说巨兽的身影,相反,周围的土地上倒是有相当密集的脚印,说明这里曾经驻扎的数不清的队伍。
劫掠者们终于开始紧张。
朗明威毫不含糊地指挥骑士团发起冲锋。
在【龙荆】的悍勇前行下,佣兵和冒险家驯养的野兽坐骑也纷纷迈开蹄跨,这声势浩大的进攻让劫掠者们彻底慌了神。
肯恩发现有几个逃兵躲进魔法阵后竟然消失不见了。
“这是传送魔法,快毁掉它,否则阿楠德岛屿将会死更多人!”
朗明威阅历丰富,瞬间明白这是场卑鄙的偷袭。
肯恩朝着巨裔做了个暗示,随后便带着几个士兵,率先从坐骑上起来,翻过了层层堆叠起来的盾牌。
【传说:洛伦的雪崩】
朗兹手里的双手巨斧又一次派上用场。
岸边的土壤本就松软,再加上魔法的耕耘,瞬间让这里变成了一处吃人的泥沼,就连战斗中掉落下来的武器,也会在最短的时间被被吞吃殆尽。
魔法阵轻微颤抖着。
随着土壤涌动,有几根镌刻名为的锥子浮出地面。
肯恩知道那是支撑传送的根基,想要彻底断绝魔法,就必须要将这玩意给彻底毁掉才行。
“该死,现在我们自己也过不去了。”
肯恩额头渗出冷汗。
因为朗兹召唤的魔法,正前面扇形的位置全都是泥沼,而且还有数不清的劫掠者在拼死反扑,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夺回传送阵。
“看得见,却碰不着?”朗明威也咬紧了牙。
肯恩意识到了阿楠德岛屿上的困境。
他没办法无动于衷,于是在一个劫掠者们没有集火的间隙里,迅速将自己手中的战斧给全力地投掷了出去。
晨昏呼啸着卷起利刃的风暴。
可就在它即将接触到魔法尖锥的时候,旁边突然飞出一个头戴角状战盔的劫掠者,竟然横着撞向斧头,用身上坚硬的盔甲将肯恩的武器扑倒在地。
“啧,可惜!”
朗明威暗自咋舌,攥紧钢剑就要尝试着突出重围。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就在这关键的瞬间,竟然有一道雷霆穿透了漆黑的阵线,吸引了在场所有的目光。
【传说:齐垭的幕雷】
飞速闪掠的传说武器,在瞬息之间,就穿透了密不透风的人墙。
传送发展的铭文尖锥被它给炸成碎片,成为战场中央谁都无法忽视的一声巨响。
朗明威惊讶地转过身来。
奎玛喘息着对上骑士长的目光。
他还保持着投掷标枪的动作,刚才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竟然在最短的时间内榨干了体内的魔法。
【传说:齐垭的幕雷】
奎玛摇晃几下,竟然直接昏死在战场上。
朗兹挥动的巨斧,掀起尸体的狂潮来到同伴身边,用强壮的身体和所向披靡的实力震慑着周围的敌人。
巨裔的身体很强壮,即便没有魔法也还有【气血】可以支撑。
奎玛只是普通的北境山民人类。
如果不是战旌的话……
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魔法亲和】,也就连投掷出传说武器的资格都没有。
“照看他,朗兹。”
肯恩命令道,随后又转过身。“传送阵消失啦,现在我们该清算旧账了吧!”
【你鼓舞了队伍。】
劫掠者蜷缩起来。
他们失去了关键的阵地,于是便在几位首领的指挥下朝营地后方撤退。
雇佣兵们却越战越勇。
朗明威的王国军队能够帮忙主导战场的节奏。
巨裔的被动技能又能够把大家的士气调动起来,越战越勇,他脸上的血液,又开始附着新的尘埃。
……
阿楠德岛屿,烈火丛生。
怜奈和其余船长们被逼到角落,水手们的防线正在朝着岛屿中央不断收缩。
即便是最强壮的兽族或者北方猎民,也没有办法在如此高强度的围剿偷袭中缓过劲来。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关节在燃烧。
砍杀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而战场就是一轮接一轮的挥舞,随时会更换新的敌人。
你不知清楚他有什么招数,也不知道从哪里会冒出对方的增援。
船长和水手们甚至没有时间去害怕或者犹豫,每时每刻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奋斗,就连撤退的方向也越来越少,能够仪仗的同伴也渐渐稀疏……
怜奈正骑着那头千疮百孔的野兽奔跑。
突然阿楠德岛屿竟然震动了起来。
水萤湾四周的潮水开始沸腾,劫掠者们凌厉狂暴的士气突然消失,摩戈尔的虚影在发出一声惨烈的咆哮后竟然开始消退。
卢弗凭空坠落在倾斜的半截沉船上。
他站起身来,瞬间就意识到摩戈尔的传送阵被击碎。
“这群废物,竟然连这都守不住吗!”
卢弗咬紧牙关咒骂着,正要起身继续督战,却听见周围的士兵不断传来惨烈的哀嚎。
摩戈尔的传送法阵消失,它的赐福也随即消失。
水萤湾带毒的潮水又重新发挥了恐怖的作用,所有人,不分敌我,终于在自然面前表现出身为人类的脆弱。
除了卢弗能够抵抗那灼热的攻击以外。
周围所有的劫掠者全都在慢慢变成尸体。
他们和自己的野兽一起挣扎,不断在水里向外呼救,但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能够活着爬上岸。
“老天爷啊,真够恐怖的。”
怜奈突然庆幸,自己带着队伍爬上来了。
7017k
0363:浪潮的中心
卢弗心底升腾的怒火已经满溢。
他淌着水萤湾剧毒的浪潮走上来,双臂张开,迎接那些轰砸在身旁的魔法,甚至有尖锐的箭镞擦破了这位劫掠者首领的皮肤。
哗啦啦,呋~
卢弗丝毫不惧地前进。
他与摩戈尔达成的契约,已经不再是相互侵占,而是一种寄生配合。
虽然传送阵被打破,可黑雾依旧可以从他的手臂喷涌而出,将周围尚未去死的劫掠者救出来,继续赋予能够狂暴的属性加成。
黑压压的队伍继续走向岛屿。
船长们将防线收缩到了极致,身后是熊熊的烈火,沉船在橘红色的海面上露出半截缓缓下沉。
“传送停止了,妮子,你马哈鲁先生还算机灵。”伍尔夫朝着同伴说道,他没有去擦拭满头的虚汗,而是将箭镞从肋甲中间拔出来。
“我们会死吗?情况没咋好转嘛。”
他手臂都开始砍到脱力,只能用绷带将武器绑在手中。
海面还有更多船只正在驶向阿楠德岛屿,双方之间的火拼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即便劫掠者没有了支援,可依旧在人数和装备上极具优势。
怜奈吐了口血沫说:“我们只是从绝境到了困境,嘛,没什么好抱怨的。”
伍尔夫倒是在频繁喘气,用咒骂来掩饰伤势,他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这群该死的畜生,究竟图什么,要说兽帆船上面的宝藏,基本都已经被他们占领了,可这群家伙还是一幅要把我们赶尽杀绝的样子!”
怜奈刚要开口,却晃眼看见一个瘸着腿的身影从一个壕沟翻到了另一边。
“妮子,你在看什么?”伍尔夫问。
怜奈缓缓转过身,面庞被熏得黢黑,灵动的眼眸却在不停地移动,似乎想到了某些关键的事情。
她问周围幸存下来的船长:“这个劫掠者首领你们听说过吗?竟然能够召唤传说生物……”
可是在场的众人都摇摇头。
“都到这份上了,你竟然还开始问这些东西?”伍尔夫当场炸毛。
白发的揭惘者,莫蒂,突然明白了怜奈的意思。
他说:“召唤摩戈尔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它是北境最古老的炉边传说,数不清多少年之前,就已经被放逐到虚空里……”
怜奈点点头,脸上的凝重丝毫不减。
她说:“恐怕是婪桥在作祟,包括他的复活,你瞧瞧这家伙现在的身体,竟然能够扛着水萤湾的毒素和我们的远程攻击,早就不像是人类了……”
远处的卢弗已经完全从水中走出来。
他挥舞着手中的战刀,一点中毒迹象也没有,就连魔法的灼烧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伊凡躲在岛屿的天然沟壑中。
右腿疼得钻心,灼热的风浪不断刮过他的头顶,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也在淹没着自己的听觉。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去观望,正好看见卢弗率领劫掠者前压阵线。
就在伊凡张望的时候,一把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瞧瞧是哪个小东西,给我上来。”
伍尔夫嘟囔着,探出粗壮的胳膊,像是从板条箱里拿酒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将伊凡拎到了陆地上。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避风巨石的背面。
卢弗和其他劫掠者看不见。
伊凡忐忑不安地被夹在中间。
周围是怜奈和伍尔夫船长,对面是几位揭惘者的法师,还有数个兽帆船的领导者却也都是负伤状态。
“臭小子,老实交代,外面这群鬼东西到底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伍尔夫亮出战刀,斜着眼睛充满威胁。
莫蒂却在暗搓搓地酝酿起魔法,似乎只要众人稍微不留神,就能用一发雷闪送走面前的婪桥钥匙。
“我……我只知道卢弗跟婪桥做了交易,我亲眼看到了幻象……”
伊凡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瞳孔剧烈的颤抖着,似乎随着摩戈尔的出现,那种钻入脑海的疼痛又开始复发了。
他说:“婪桥在找我。”
“杀了他!”
莫蒂把手中压缩的魔法释放开。
刺眼的光芒在崖壁后方闪烁,吸引了战场里的一小撮人,其中就包括正在向前挺进的卢弗。
他瞟了一眼身后海面上行进增援的兽帆船,又转身朝巨石杀过去。
伍尔夫揉着眼睛,甩了好几下脑袋才恢复视线。
他看着角落里瑟缩咬牙的伊凡,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挂了呢。”
伍尔夫再转过视线,看见几位船长也都在揉搓眼睛,而怜奈却握着那柄闪烁着寒芒的匕首,挡在揭惘者法师面前。
莫蒂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把两次打断自己魔法的武器。
“失落的塞壬之牙?”
他说出这柄武器的名字,然后顺着手臂向上,注意到怜奈的发色以及五官特征,瞬间联想到某个曾经横极一时的冰洋霸主。
“你是他女儿?”莫蒂眼角抽搐。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怜奈将匕首对准他的心脏。“但我绝对不允许你用这种理由杀人,他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没有选择过。”
伍尔夫听说过某些谣言。
关于蓝浪逐焰号船长的曾经,一场因为强权和旧俗导致的悲剧。
他很清楚这妮子最讨厌那种虚伪的正义,也会为了弱势群体拼干炮膛里最后一枚响雷。
伍尔夫走到两人中间,把武器拨开。
“争执有用吗,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再吵下去,谁也保不住这臭小子,我们这群人也全都得死绝。”
莫蒂叹口气,松开双掌,凝缩的魔法余韵消散殆尽。
怜奈也收好匕首,盯着伊凡,却发现这家伙嘴唇上全是血,刚才似乎在忍受某种剧烈的疼痛。
他的双眼是空洞的,身边不断有人在死。
伊凡抬起头看了眼怜奈,这种目光非常复杂,似乎只有这位女船长,在他心目中是个活着的人类。
火焰变得更接近了。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巨石,否则会被烧焦。
而就在大家争执犹豫,怎么处理伊凡的时候,外面的卢弗却已经迫至眼前,几乎就隔着一箭不到的距离。
7017k
0364:赌徒伊凡
鲜血泼洒到卢弗的脸上。
他没有转动视线,因为劫掠者豢养的野兽已经把人咬断,而相比于无意义的砍杀,眼前这颗巨石似乎更吸引他一些。
“船长们,帮帮忙,有没遇到一个南疆人,兴许还是个瘸子。”
卢弗扯开嗓子吼道。
他很清楚,刚才撕开自己防线的女船长,此时就呆在远处的巨石后面。
兽帆船的水手们疯了似地向前压进,而周围海面上的枪炮也开始频繁地落在自己周围。
卢弗没有贸然进攻,他希望这群家伙能够有自知之明。
他说:“如果这家伙在你们附近的话,麻烦把人交给我,如果成交的话,今天晚上的活动应该就到此为止啦。”
莫蒂听见这句话,手中迸发出闪电,又要暴起杀人。
怜奈一记鞭腿就把光芒掐灭,然后瞪着他:“你是蠢货吗,这东西会把我们都害死在这里的!”
远处的卢弗始终盯着巨石的位置。
刚才一闪而过的光芒也被他给捕捉到了。
卢弗嘴角勾起得逞的坏笑——既然对方有反应,那就说明自己寻找的伊凡,此时就躲在这块石头后面。
他举起镶嵌着宝石的长刀,对准前方:“碾过去,不计代价。”
劫掠者们闻言瞬间暴起,今天晚上的劫船收益能够养活无数个混吃等死的赌鬼,也能够让很多人后半辈子不用再提着武器生活。
现在队伍的士气空前高涨,卢弗的指挥在巨兽加持下变得更加顺畅。
怜奈感受到了外面的喊杀声。
伍尔夫提着武器,跟周围的几个船长一起杀出去,把岛屿上所有的水手都集中到自己附近,抱着最后决战的念头发起冲锋。
虽然进攻被阻挡了,可是揭露者势头猛烈,死亡的速度也在加快。
怜奈恨不得现在就宰了莫蒂,她说:“你就算杀了他能怎样?”
“能挽救北境,你明白吗,马尔福家族的你,难道不理解这种决断么,我们随时都能够为了北境的存亡欣然赴死……”
“我做不到!”
怜奈当场骂起来,明晃晃的匕首就距离莫蒂的瞳孔半指不到的距离。
她强忍怒火收起手臂,而揭惘者法师也没有闪躲,甚至没有眨眼间。
莫蒂是认真的。
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勇气。
怜奈最讨厌这种蠢货,即便没有伍尔夫在拦人,他还是把武器放下,最后用严肃的语气警告道:
“你可以死,但不能把念头强加给任何人。我的属下都是命,除非他们自个儿愿意,否则谁都不用别的理由来让他们送死!”
怜奈让莫蒂转过身去看看。
海滩四周全都是尸体,火焰已经烤红了周围的沙子,隔着战靴都能够感觉到那股温度的恐怖。
“你说自己为了北境,难道这群家伙就不是北境的一部分吗?你竟然用保护他们的理由,逼着这群人去死。”
怜奈的声音在拷问莫蒂的良知。
他虽然还是冷着脸,却也松口反驳:“我没想让你们……总之,杀了这家伙就行啦,兴许劫掠者也会因为失去目标而转移阵地呢?”
“这鬼话你信吗?”
洛嘉出现在几人身后,他捂着一条胳膊,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可圈可点,虽然不是所有船副中最能打的一类,却在很多地方都发挥了关键作用。
怜奈瞥了洛嘉一眼,脑子却反复响起:这家伙是肯恩·马哈鲁的人。
洛嘉的目光依旧坦然,也没有逃跑或者回避的迹象。
他说:“怜奈船长,我们最后一批野兽已经死绝了,海滩上的战斗恐怕随时都能够结束。”
“我们究竟在纠结什么?”
莫蒂摇摇头,闭上眼睛,抬起头好好地吸了几口带有焦臭味的空气。
死亡即将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
伊凡静静地望着他们,脑海里的疼痛也在缓解。
他似乎很习惯这种视角,身处旋涡中心,看着跟自己有关的人全部陷入沉默。
伊凡不断地问自己:
命运究竟想要我怎么做?如果我能够选择……
他也学着莫蒂的样子闭上双眼,火光照透了眼皮,入目所见并不是令人心安的黑暗,而是炽热的橘红。
伊凡没有来得及回顾自己的悲惨的人生。
他发现在生命的尽头,唯一能够想起来的面庞,是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女魔法师。
“你把我从麻木里唤醒,拯救我于混沌,却没指明生活的方向……”
伊凡眼角竟然流出眼泪。
他喃喃自语的声音,吸引了莫蒂和怜奈的目光,就连洛嘉都皱起眉头,大家似乎都认为这孩子彻底疯掉了。
伊凡在橘红里似乎找到了一束白光。
他想起洛克萨妮最后跟他说过的话: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去撬动历史,晚安,伊凡。
“我究竟该怎么做?如果我能选……”伊凡突然睁开眼睛,“等等,我确实能选。”
伊凡撑着瘸腿爬起来,然后盯着面前的女船长。
他眼中竟然开始出现活人的光,再也没有那种怯懦,而是一种流淌于血液中的最真实的勇气。
“你……”怜奈有些恍惚。
伊凡却咆哮着打断她,逼问道:“你叫怜奈·马尔福对吗?”
“你问这……”
“回答我,是不是!”伊凡的声音吼到沙哑。
卢弗甚至都昂起头,把手里的尸体从刀上推开,狞笑着向前奔跑迈步。
怜奈冷着点了点头。
伊凡松了口气,然后拼劲全力撞开了几个人……
松软的沙地根本没有着力空间,怜奈和莫蒂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走给弄得手足无措,竟然就真被他闯了过去。
伊凡瘸着脚,从巨石的另一侧跑出来。
他举起双臂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声,瞬间成为战场中央最令人关注的点。
致命的魔法从头顶擦过,夜幕里点缀着不断放大的炮火,周围是面目狰狞的水手和劫掠者,脚下是血液和尸体组成的山坡……
伊凡发疯似地冲出来,终于看见卢弗。
他停下来,冲着与婪桥达成协议的卢弗吼道:
“我就在这里,我要许愿……”
伊凡身体向右侧坍塌,骨头断开的顿挫感传到脑海,他明白自己将永远失去一条健全的肢体。
他昂起头,冲着火光划过的夜幕,放声大喊:
“你不是就等着这一刻吗,来啊……”
7017k
0365:婪桥钥匙
整座岛屿都在瑟缩,夜色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就连水萤湾淡蓝色的浪潮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黯淡无光。
劫掠者和水手们能感觉到危险在迫近,他们互相拉开阵线,提防着随时可能窜出来的怪物。
卢弗却大踏步地走向场地中央,钳着伊凡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抓到面前。
“聒噪的废物,找你真是费了我不少力气啊。”
“啊……唔……”
伊凡眼皮颤抖,瞳孔开始上翻并且迅速充血。
他的脸颊在极短的时间内因为窒息和紧箍而变得通红,脖子上的经脉也像是泅溺者一样挣扎跳动。
闪掠而过的雷芒穿越人群。
卢弗把伊凡扯到旁边,转而用自己的身躯迎接攻击。
雷霆将他的皮肤电得焦黑,连带着拽在手中的伊凡也承受了不小的伤害。
莫蒂跑出来,死死地盯着劫掠者首领。
卢弗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脸上凸出黑色的脉络。
传说生物在不断地治愈他。
阿楠德岛屿上的火焰已经升到最高,所有人都站在热浪里,黑压压的人群从海岸铺到水里,还不算远处影影绰绰的船只。
虽然火光滔天,却有种昏暗的压迫感正在爬上心头。
莫蒂的学者长袍沾染了太多泥污,升腾而起的时候,也没有了最初掌控全局的气势。
怜奈离他有一段距离,能够感觉到这位揭惘者的魔力已经枯竭。
卢弗目光冰冷地盯着莫蒂,脸上闪过决然地杀意。
他迈开腿就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伊凡死死拽住,“你急着去送死么……嗯!?”
伊凡咳嗽两声,面容憔悴,右腿在发抖,却冷笑着说道:
“我赌你杀不死我……”
卢弗的眼皮在跳动,身后传来一阵魔法余韵,莫蒂携带着最后凝聚出来的毁灭性魔法接近了他。
但是莫蒂也忘记了箴言碎片在他身上,而作为钥匙的伊凡,承载婪桥的卢弗……
全都触碰到了一起。
黑暗突然降临,如同闭上双眼一般干脆。
包括怜奈在内的数位船长,以及周围鏖战的劫掠者、兽帆船水手,全都捂着胸口瘫倒下去,就连野兽魔物都剧烈地挣扎起来。
肺部被积压的剧痛。
怜奈在倒下前的一刻看见:
卢弗胸膛里蹿出了黑色的烟雾,如同炸开的弹药舱,黑浪瞬间将伊凡和莫蒂两人吞没。
……
嗒,嗒嗒。
伊凡睁开双眼,冰冷从后背贯穿全身。
他知道自己正躺在婪桥的骨砖上,而那个诡异的瘦男人正拄着拐杖,向自己缓缓走过来。
高档的蛛丝礼帽映入眼帘,闪耀的宝石戴在苍白的指节上。
瘦男人低头看着伊凡的脸颊,露出微笑,微微颔首:“孩子,我听见了你真诚的呼唤,看来你也有想实现的愿望对吗?”
“是啊。”
伊凡平静地回答,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我厌倦逃跑了。”
他没有前几次进入婪桥的紧张,反而开始学会主动出击。
瘦男人摘去礼帽,整理好耳边的银丝,随后将伊凡从地上搀扶起来,两个人并行走向婪桥的深处。
哗啦啦——
锁链依旧喧嚣,似乎在提前庆祝。
瘦男人很温和地对他说:“我明白你的顾虑,孩子,但请放心吧,你这个愿望是绝对免费……”
“嘘,安静。”
伊凡伸手打断他。
瘦男人发现身旁的孩子正闭眼感受,似乎婪桥的锁链奏鸣已经渐入佳境。
伊凡睁开眼睛,表情平静得诡异,戳穿了瘦男人的谎言。
“这不是愿望,而是交易,对吧。”伊凡毫不畏惧地盯着他,“你选中我成为婪桥的钥匙,只要我许愿,你兑现承诺,就可以从虚无里被解放出来。”
随着这些话说出口,四周的风声开始平息。
瘦男人握着礼帽的手指微微发力,但脸颊上却拉开一个狡黠残忍的笑容,似乎在感慨伊凡的理解能力。
他微微躬身,行了个很古老的礼节。“悉听尊便,伊凡先生。”
伊凡的目光顺着他往下,看到了自己化成虚影的右脚,瘸子虽然不影响灵魂状态的移动,却总有一股惋惜的意味。
瘦男人建议道:“我可以送您一具更加健全的身体,卢弗的状态是暂时的,但我能赐予你永久不坏的身躯。”
伊凡却释怀地露出微笑,并且摇摇头。
他盯着瘦男人,说道:
“怜奈·马尔福,以及她认为不该受到伤害的人,婪桥都无法影响。”
哗啦啦——
婪桥的锁链在互相碰撞,渐起的狂风吹动两人的衣服。
瘦男人盯着伊凡。
他表情狰狞,然后就是令人毛骨悚然地安静,如同一只被囚禁得饥肠辘辘的野兽,冲着鲜嫩多汁的食物滴落口水。
伊凡也安静地看着他,直到风渐渐平息,才说:“你别无选择。”
瘦男人展开四肢,笑容变得温和,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伊凡,说道:“你知道吗,伊凡,过去无尽的岁月里,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一次许愿。”
“同意就好。”
伊凡尽量保持冷静,论经验和算计,面前这个家伙是大陆上最恐怖的。
“最后两件事情。”瘦男人整理服装,酝酿起道别的语句,手搭在伊凡的肩头。“契约会按照你说的样子去建立,但你也要明白,这种含糊的约定,没有明确的界限。”
伊凡感觉到一股坠落感袭来,婪桥正在排斥自己。
他瘫软在地,单膝跪在冰冷的骨砖上,意识渐渐模糊,而瘦男人的目光却依旧冰冷刺骨,泛着危险的光芒。
伊凡彻底倒下,耳边仅仅留下最后一句。
“孩子,我期待你下次许愿的样子,希望到时候,我们能真正地和解。”
瘦男人望着伊凡渐渐变成流光。
他以前也经常会赏赐免费许愿的机会,无欲无求的人,就像是一颗完整无缺的珍贵宝石。
只要给予刺激,让它出现裂缝,总会有出现缺口的一天。
瘦男人张开双臂深呼吸。
婪桥的穹顶正在开裂,凝结的黑暗开始流动,变成浓重的乌云,而狂风似乎也变得更加剧烈了。
有东西簌簌地洒落在他身上。
是雪。
7017k
0366:匕首,战斧,罪犯
莫蒂·莱斯特在头痛中苏醒,却发现自己周围只剩虚无。
他身体里的魔法被榨干,躯壳正在迅速老化,而在低头寻找原因的时候,视线落在怀中泛光的箴言碎片上。
“婪……桥……”
莫蒂的声音沙哑沧桑,原本被魔法笼罩的皮肤也在迅速干瘪。
哗啦啦,哗啦啦。
恍惚之中,似乎有东西在靠近。
噗嗤。
“咳,咳咳……你……”
莫蒂摇着头,眼睁睁地看见有东西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那是一只精瘦的手。
上面戴满珍贵的宝石,手心还攥着一张古朴的羊皮残片。
阿楠德岛屿突然卷起了狂风,乌云重重地压在众人头顶,甚至能跟窜天的火焰互相对接。
从远处看过去的话,仿佛是烧到了苍穹。
黑暗如同泄洪的潮水弥漫,又迅速退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起伏的胸膛里面全都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怜奈攥紧匕首,苏醒过来,又看见旁边的伍尔夫和洛嘉在咳嗽。
她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却突然听见揭惘者们尖叫起来。
“老师!”
学者模样的法师冲到了劫掠者的阵地。
伊凡也被这激烈的吼叫声吵醒,疲惫地转过头,看见身旁站着尚未从婪桥脱离中适应过来的卢弗。
而那位一直想要杀了自己的莫蒂,已经成为了尸体。
他浑身干瘪,被抽干了魔法力量,胸膛也被贯穿,只留下血液干涸后凝固成的黢黑圆洞。
伊凡向远处的怜奈伸出手,嗓子却突然传来剧痛。
意识模糊的他也昏死过去。
卢弗摇晃着脑袋,听见呼喊后,正打算上前杀死这几个揭惘者法师,却突然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婪桥跟他的连接消失了。
卢弗身体里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也被中断,摩戈尔恐怖的力量开始侵蚀他的意识,那种心脏扑通狂跳的失控感逐渐袭来。
“哦天,该死,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抛弃我,就差一点……”
他浑身抽搐地环顾四周。
船长和水手似乎也从摩戈尔的压制中解脱出来。
还没等卢弗适应面前的状况,怜奈锋利的匕首就已经划到眼前,鲜血畅快地泼洒在土地上……
卢弗惨叫连连,将她给推开,但手臂却突然臌胀数倍。
传说生物的异化又开始体现在这个人类身上。
岛屿四周的战斗再次被点燃,部分水手发现影响自己的毒素消失了,尤其是蓝浪逐焰号的成员都变得格外骁勇。
他们冲杀到船长身旁,随着她对劫掠者发起反攻。
怜奈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带有某种光环,能够驱散由婪桥充当媒介的侵蚀影响。
……
阿楠德岛屿周围,海面上也能够看到橘红色的光。
无数船只正在驶向水萤湾,其中有安贝拉冰港的增援,也有船长们自己的属下,反正各方力量都在用最快的速度赶往。
黑暗的水面上,波涛不断,一艘单人船静静地随海浪起伏。
它没有前进,保持着适当距离,观察岛屿上发生的一切,而身后的陆地也在爆发一场数千人的战役。
洛克萨妮脸上格外平静。
倒地昏厥的伊凡根本就没有想到,他日思夜想的女人此时就在附近。
洛克萨妮缓缓地转过身,看见遥远的陆地上正在凝聚起一股庞大的力量,而在这股钢铁和血肉的旋涡中心,某个神奇的男人正在主持战局。
她游历过奥苏亚大陆的很多地方,也见证过无数英雄的史诗。
洛克萨妮知道婪桥已经跑出来了。
或许那个瘦男人还会想办法寻找自己,然后报仇。
她露出微笑,并不感到紧张,数不清的未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托姆巴耶的遗物能够预示很多有趣的发展。
火焰高飞,帷幕渐起。
我渴盼英雄登场,破黎明前的光……
战船驶过,站在船舷的佣兵盯着她,然后转身跟同伴说:“好像她在吟唱,不对,似乎是首诗歌。”
洛克萨妮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昏暗的火光里,她回以微笑。
佣兵意识到自己偷窥被抓以后,脸上闪过一丝的窘迫,随后也向这个奇怪却又略显孤单的女人示以微笑。
他和他周围的船只,全都是要登岛作战的。
洛克萨妮望着远去的帆,突然有个好主意。
她站起来,双臂伸向高空,嘴里吟唱起一段铭文,随着腕部的碎石装饰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阿楠德岛屿再次被强悍无比的魔法所笼罩。
卢弗挣扎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脸上臌出无数的包,渐渐凝结成野兽的躯壳。
他身体下方出现一道传送阵,强悍的魔法光柱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怜奈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强光给闪得睁不开眼睛。
她身旁的揭惘者成员喊起来:“是传送魔法,他想要逃跑!”
各种各样的攻击开始集火。
卢弗周围瞬间落下无数箭镞,可是这些金属完全无法穿透耀眼的白光,魔法阵依旧能够缓缓勾勒出来。
伍尔夫把自己手里的武器丢出去也无济于事。
他正要臭骂几句,却突然看见身旁闪过一个人影。“你他娘的果然是个疯子,给我停下来,别……”
怜奈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
她攥紧自己的匕首,果断闭上眼睛,也随着卢弗冲进了耀眼的光柱当中。
随着一圈白色的波纹荡开,所有人都向后退了一步,而中央除了昏厥的伊凡还有莫蒂的尸体以外,仅剩下一圈魔法阵的灼痕。
安贝拉冰港外围,战场正中央突然降下一道光柱。
肯恩和朗明威离得最近,两个人互相掩护,招架劫掠者发疯似的攻击,同时把注意力放在突然出现的传送法阵上。
周围的劫掠者被魔法气浪掀飞。
朗兹竖起巨斧,当做支撑的梁柱,保护周围的人。
“吼——”
随着一声狂暴的兽吼,膨胀异化的卢弗出现在战场正中央。
他足足有三个人那么高,浑身上下都是灼伤般凹凸不平的皮肤,而且骨架和肌肉都膨胀得恐怖。
肯恩感到一股熟悉的巨兽魔法。
就在他感到震撼的时候,旁边又缓缓站起来一个女人。
7017k
0367:困兽犹斗
怜奈捡起混合血污的匕首,将它牢牢攥在掌心,又捡起一把插在旁边泥土里的短剑握住。
狂乱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周围的劫掠者和佣兵都在后退。
她很清楚盖住自己的阴影是什么。
卢弗。
摩戈尔异化的怪物。
怜奈根本没有把正在膨胀的敌人放在眼里,这座城池和船上的兄弟都需要自己好好活下去。
战场上突然飞来一柄战斧。
她没有回头便知道来者是谁,能在面对传说巨兽还战意盎然的家伙没几个。
“你俩是怎么过来的?”肯恩问。
“如你所见,一个魔法炸下来,就出现在这里了。”
怜奈环顾四周,山坡已经被尸体填满了,战旗和魔法在空中胡乱飞舞,沙土被翻来炒去,不断落在身上。
硝烟弥漫,混乱的秘术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肯恩很刻意地竖起手掌,然后当着女船长的面放在了她的肩头。
怜奈的匕首瞬间紧握,可就在准备出刀划过对方手腕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伤势正在痊愈,而且达到盈满状态,正在加速恢复魔力。
晨昏飞回到肯恩手中。
怜奈耸了耸胳膊,说道:“或许是错觉,我竟然会认为,你在这里的话,我们将更有胜算。”
肯恩也笑出声。
他说:“我哪儿也不去,只需要做该做的事情……”
两个人的视线慢慢变得凌厉,然后再转过身盯向了咆哮中的怪物。
【敌对:卢弗·异化】
【等级:a】
【描述:传说巨兽侵蚀后的半结合体,魔法乱流诞生的怪物,拥有无与伦比的恢复速度,并且战斗力惊人。】
“你知道我今晚见到多少尸体了么?”
怜奈猛地将短剑搭在匕首上,随后向外发出金属摩擦声,而空气里突然就弥漫出一股浪潮涌起后的味道。
【身份:海约执法官】
肯恩的注意力却在她的武器上面。
【武器:浪尖】
【品质:匠品·米拉贝勒】
肯恩见过好几把珍贵的传说武器,但这次有些不同,他感觉到在这柄匕首上有浓厚的岁月沉淀气息。
超越传说级别?
肯恩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最顶尖的武器需要最传奇的工匠去倾注心血,米拉贝勒这把匕首的锻造者,他是百年前活跃于海面的一位随船工匠。】
怜奈习惯了肯恩的目光,很多人都曾羡慕或者觊觎过她手中的武器。
战场周围的碰撞声连成了海浪。
朗明威骑着强壮威猛的龙棘在劫掠者的野兽皮甲中穿插。
诺林北征骑士团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军队,非常适应战场的节奏,如果非要形容的话……
他们就像是山野里面经验丰富的猎手。
面对如野兽般胡乱发起进攻的劫掠者,龙荆骑士团全都冷静沉着,通过手里昂贵的制式装备给予有效反击。
相比之下。
佣兵和冒险家们则更倾向于各自为战,或者抱成小团体,仿佛是城市街头巷尾专门打群架的小混混。
朗明威身兼重任,作为战场指挥官,不断在长有尖牙利爪,或者两人高的攻城巨兽之间徘徊。
银色的盔甲,闪电般锋锐的长剑。
他总是能给人一种相当可靠的感觉。
朗明威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尤其是如此乱局,必须要有人能够扛起重任,自己的任务就是把数千人的战阵掌控住。
而最恐怖的家伙则交给那两个人来应对。
佩戴银纹盔甲的【龙荆】跑过怜奈和肯恩身后,大家没有多看一眼,却在无声之中构建起最坚实的信任。
卢弗露出它的爪牙,一头杀向混乱的人群。
强大的推进力量,仿佛灵活了数倍的【传说生物】,凭借着数人高的身材在钢铁和血肉的乱泥中翻滚。
肯恩提着【晨昏】尝试着发起进攻。
战斧结结实实地砍进了肉甲中,却仿佛被粘稠的浆糊给封堵,即便用上【重峦】的全部力量也只能勉强移动分毫。
巨兽发出狂暴的怒吼。
怜奈趁着机会,如同浪里收帆的水手,几下就翻到了怪物的背上。
她用短剑当做攀登杖,而匕首却轻松地割开怪物的皮肤,顺着脊背的弧线拉出一条狭长且恐怖的缝隙。
吼——
卢弗敞开双爪,瞪着猩红的眼睛发出咆哮。
怜奈却轻巧地离开原位,从怪物的脚腕边闪过,同时带出一抔黑血。
肯恩握紧晨昏使用了【影隙】,趁着对方攻击后的停顿,结实的斧头直接砍进了扭曲的脸颊。
怪物的唾液溅落在铠甲上,发出腐蚀后的滋滋声。
肯恩落在地上没有犹豫,拔地而起又是向上的劈砍,撩过怪物坚韧的双爪,直接将其打飞了出去。
怜奈又继续紧跟而上,从旁边不断的袭击骚扰。
她手中擦过匕首的那柄短剑,似乎有了新的魔力,能够在攻击的时候产生一种浪潮的错觉。
怪物的皮肤在这种波纹里会变得更加脆弱。
【秘术:浪叠涟漪】
每当那双变异的爪子擦过,总会有半尺深的泥土被抛向空中,偶尔还会出现碎裂的尸体残渣。
肯恩的敏捷数值向来都是拉到当前阶段的极限。
即便如此,也躲得很艰难,有两次被盔甲连累,都落了个骨折并且血肉模糊的下场,血条也在反复的拉扯中不断闪烁。
幸好恢复能力非常顶尖,能够承受相应的消耗。
怜奈却像是风里的兽帆船旗帜,能够随之飘荡,风浪拉满的甲板都能够如履平地,这种稍微坑坑洼洼的战场简直比在卧室里还舒服。
肯恩不知不觉间竟然充当了肉盾。
他负责拉扯牵制,抵挡或者转移卢弗正面的攻势,而怜奈就不断拉出魔法涟漪,将巨兽的皮肉弄出破绽。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突然笼罩了两人。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同时呕出了鲜血,摩戈尔的毒雾瞬间爆炸,着实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肯恩强撑着疼痛,向前冲过去把怜奈给撞到坑里。
卢弗的巨爪紧随其后,被【晨昏】勉强格挡住,却在下一秒,几个灰暗的肋骨竟然破开胸口,像是利爪一样划过了肯恩的身体。
他胸前被拉出清晰的血痕。
怜奈从坑洞里转过身的时候,刚好看见巨兽的重拳结实地将肯恩打飞。
7017k
0368:锋锐的刃口
但肯恩的意志却没有屈服。
备注所携带的治愈能力非他人所能理解,他的灵魂深处藏着海量的荧光,这种治愈虽然需要时间,却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免于毙命。
肯恩倒在原地喘息,等待断裂的骨头勉强能动。
他感觉自己身上又会多出几条骇人的疤痕,如果再被【琼】看见的话,恐怕会把胆小的姑娘给吓哭。
肯恩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四肢都失去了控制。
他任由身体里求生的意志去驱动肺部,躺在原地不断尝试着活动手指。
狂暴的卢弗彻底变成了非人的模样。
它赤裸的胸膛现在完全敞开,所有的肋骨都变成了灵巧的刀刃,而且周身环绕着危险的黑雾,能够积累伤势,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像刚才那样爆开。
卢弗弓着身体,向前奔行,顺着肯恩跌出的痕迹追捕。
怜奈从深坑里爬了出来。
她飞快的奔跑着,把短剑狠狠擦过匕首,随后喷涌出一阵耀眼的蓝光。
怜奈踩着兽族的盔甲,腾跃而起,勉强将短剑插进了怪物的体内。
卢弗却只是稍微向旁边移动,根本就不在意这点伤势。
怜奈爬起来,双手握住匕首。
她似乎吟唱了一句极短的铭文,随后便将武器狠狠地插进了土地里。
肯恩艰难地撑起脑袋,眼睁睁地看着卢弗跑向自己,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全都是肉眼可见的怨毒,而龇开的獠牙也凶狠异常。
它即将扑向自己,却突然矮了一截。
肯恩看见地上泛起一圈清晰的蓝色环纹。
卢弗跑向自己,每一个脚步都会踩出涟漪,而且法阵在不断扩大,似乎是锁定追踪的过程。
【陷阱-泥涡】
【传出魔法涟漪的深坑,跌入其中的家伙会陷入混乱,仿佛置身于海底,极难逃脱,最终被困死在内。】
卢弗脚底的土壤瞬间变成沼泽。
它陷入其中,并且瞬间丧失方向感,如同坠入了漆黑的冰洋。
怪物锋锐强壮的利爪在不停拍打周围的地面,泥土像是被不断轰炸,溅起帐篷那么高的土浪。
肯恩就亲眼看着它陷下去,不断下沉,而周围蓝色的光圈也在变得凝实。
他见过【驯兽人】用相同的陷阱去抓捕魔物。
那是在从【杜瓦部落】返回【桑顿卡亚】的征程中,为了抓住一颗移动迅速的沉降石,他们花费了巨量的兽油才制作出一圈营火大小的陷阱。
怜奈却通过几句简单的吟唱,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召唤出一个追踪的法阵。
【身份:海约执行官】
肯恩突然开始理解:
为什么在残酷无情的北境冰洋上,【怜奈·马尔福】能够成为一艘兽帆船的指挥官甚至能够坐拥一个强大的舰队。
他收回【晨昏】,用刚刚连接起来的骨头勉强蓄力,却没有在怪物的皮肤上留下任何有效的痕迹。
周围不断有箭镞飞进来,那是佣兵们的射手。
魔法的轰炸也接踵而至,卢弗的血条却下降得极其缓慢,似乎这东西外面的皮肤变得更加坚硬了。
肯恩知道这种程度的异化绝对会把卢弗榨干。
可是这需要时间,如果没有办法在这之前限制它的行动,周围所有人都会沦为待宰羔羊被活活虐杀。
海风里传来清晰的浪潮声。
肯恩转过身去,看见怜奈体力不支地倒下,而周围陷阱的荧光也开始闪烁。
朗明威骑着【龙荆】飞快赶到。
他掏出怀里的魔法药剂,丢到女船长的旁边。
原本大家从信仰和阵营上都不会有任何联系,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不得不将背后交给对方。
朗明威的龙荆骑士团纷纷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弩。
胡子茂密的副官拽着缰绳高声呵斥:“发射绳网!”
随着十几根附魔的银弩射出,龙荆在奔跑中又交换了几个身位,一张临时编制出来的淬毒巨网就出现在了卢弗头顶。
陷阱的作用在消退。
怜奈服下魔药,却也需要时间来恢复。
肯恩的骨头都才刚刚接好,即便再怎么强悍,也终究需要个喘息的关口。
朗明威知道自己的任务改变了。
他率领【龙荆骑士团】围绕着巨兽展开进攻,传说级别的武器在他手中发挥出来的实力确实强大。
每当卢弗想要发力挣扎的时候,反方向的骑手就会骤然加速。
绳索牵着主要的关节。
它打向朗明威的每一拳似乎都落在棉花上。
【怪物也在休息,如果等它缓过劲,从绳网里挣脱出来,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伤亡。】
肯恩咬紧牙关,深呼吸,尝试着去忽略身体发出的警告。
怜奈却趁此机会拉住了他的肩膀。“你最好再休息一会儿,单纯的攻击对于异化怪物是没有用的,你得有附魔。”
她知道短时间内解释不清楚,索性摊开手掌,亮出匕首。
【武器:浪尖】
肯恩面前出现熟悉的备注,可随着一股力量从怜奈体内迸发,又在眼皮底下出现了新的东西。
【附魔:海约执行官的决断】
匕首的刃口泛着寒芒,随着周围的火焰升高。
肯恩清楚地看见,上面若隐若现地出现了海浪,就像是把匕首放进了水中,透过盈盈波光去观察似的。
怜奈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还是交给我吧,你虽然抗揍,还是多喘口气的好。”
女船长不由分说地迈步上前。
她是个把坚强刻进骨头里的女人,即便这里不是蓝浪逐焰号,她依旧会下意识地把责任拦在肩膀上。
怜奈不清楚的是,肯恩其实也是这种人。
他停在原地尽快恢复伤势,脑海里却一直在琢磨刚才怜奈说过的话。
所谓附魔应该就是通过其他外部的力量去再施加一层东西,可是自己真的具备这玩意吗?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
旁边却突然传出一声嘹亮的狼嚎。
奎玛似乎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而朗兹确实谨遵战旌的嘱托在旁边看护。
霏狼靠在主人身边,舔舐着他的脸颊。
肯恩脑中却恍然炸响了什么
朗明威正在抵抗卢弗的利爪,随着怜奈的加入,才勉强造成一点伤害,战场上的情形一点都不乐观。
7017k
0369:断首的狼嚎声
吼——
卢弗昂首而立。
它身如山峰,怒不可遏。
黑森森的盔甲炸向四周,血雾竟然顺着绳索蔓延到了骑士的身上。
卢弗向一侧挥舞臂膀,绳索拖拽,龙荆被扯倒了一片。
它直接拽住绳子,将对方拉到攻击范围内,然后咆哮着挥动利爪,龙荆的血液伴随着嘶鸣瞬间响彻战场。
朗明威想要救援,却被炸开的黑雾掀飞。
卢弗收回肋骨,蓄力后挥出,缠绕在身的绳索都被切断,而它肌肉再次鼓动膨胀,竟然将钢弩封进了身体里。
怜奈捂着因为力竭而颤抖的手腕。“事情真是糟透了。”
【系列任务:落幕的躯壳】
【进度:0/1】
【描述:终章时刻来临,传说生物的气息达到顶峰,如果你们无法阻止狂暴的卢弗,只能想办法处理成批的尸体。】
卢弗的皮肤变得焦黑,经脉则是闪耀的红色,再强烈的魔法都不能留下痕迹。
【附魔:激流】
奎玛连发数箭,原本凌厉的攻击却作用不大。
朗明威抽动骑士剑,上面乍现的白光很强,帮怜奈挡住致命的一记突进。
怜奈盯着颤抖的剑刃。
她赫然对旁边的诺林骑士感觉到一丝敬畏。“列尔波塔家族的附魔剑技吗?”
朗明威额角带汗,礼节性地点头。
战斗发展到现在为止,能够参与最终决战的人员已经被限制到极小的范围。
“我们好像……没人能搞定这个麻烦了。”
怜奈感受着魔力恢复的程度,心底的恐慌越来越强烈。
卢弗从坑洞里爬起,浑身散发着黑烟,从远处来看仿佛是一只毛茸茸的长毛雪怪。
“保护!”
骑士团副官下达命令。
诺林军队和周围魔法师迅速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盾牌。
黑雾中发出一声骇人的咆哮。
卢弗的速度暴涨,蹬着腿就撞穿了防御,魔法破裂的波动甚至能够掀翻战马。
朗明威的剑技格挡成功,双方产生了短暂的停顿。
卢弗高高地昂起,利爪也随之拉开。
怜奈知道朗明威绝对不能再挡下一次。
所以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她只能榨干魔力,将匕首的力量催动到极限,狠狠地捅进怪物的胸膛。
它两侧的肋骨突然闭合,像是钳子一样咬住了她的胳膊。
怜奈痛苦地呼出声,又迅速咬紧牙齿。
朗明威看见了怪物皮肤上泛起的波纹,蓝色的流光顺着黑雾向后蔓延,如同一个海浪撞向河岸。
卢弗焦黑的外表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这是最好的进攻机会,如果失败,所有人都会死。
朗明威刚想要抽动怀里的钢剑,武器却脱离坠地,刚才勉强到极限的防守,击断了他的腕骨,现在连抓握都做不到了。
钢铁坠地的声音如同惊雷,恐惧爬上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噗通,噗通,噗通。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血肉鼓动的声音像是倒计时,宣判着这场战役最终的胜利。
卢弗蓄力后刚要挥出利爪,却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低吼。
激起的兽性像瀑布一样扑面而来。
伴随着风暴般强烈的压迫感,昏暗的战场上传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
怜奈和朗明威看清了那是什么。
荒原战场的废墟中……
肯恩浑身燃烧着蓝色的火焰,晨昏被握在后方,斧尖顶住地面,仿佛是一只等待挥出的利爪。
他如同野狼般缓缓伸出手掌,按在地上,龇出獠牙,琥珀色的眼睛竟然泛起兽瞳才有的光。
然后肯恩放低身体,做好狼王进攻前的准备。
整个战场转眼间被野性覆盖。
而怜奈意识到,肯恩也进行了一种附魔,以能够对异化的卢弗造成伤害。
她缓缓闭上眼睛,做好断掉一条胳膊的准备。
【附魔:狼灵吐息】
【描述:战旌之证召唤荒原塚的狼灵,传说级别以上的武器才能够承载如此强大的力量。】
肯恩胸腔里的吠吼声雄浑苍劲。
卢弗的怒意随之澎湃,身上的黑雾开始回缩。
“吼——”
“呜——”
肯恩压制到极点的力量瞬间爆发,重峦配合远古战技,如同腾跃猛扑的狼王。
卢弗被禁锢在原地,高大的身形能够俯瞰全场。
蓝色的火焰被肯恩拖曳在身后,凝聚成一头若隐若现的远古银鬓战狼。
斧头拉到极致,如利爪、尖牙、碾压的王威。
卢弗张开了异化双臂,胸膛里的骨骼也松开怜奈,放弃卑微怯懦的防守,迎接了黎明前的毁灭。
黑雾轰然炸开,蓝焰也随之荡涤。
肯恩和卢弗不断拉近距离,战斧落在长戟般的骨架上,直接将其斩断,并且持续下压。
怪物昂首嘶吼,即便结局注定,也要发泄疯狂。
它的森森獠牙朝着肯恩张开,狼吼的余韵也持久不散,直到寒芒接触到焦黑的躯壳,连带着凝固的肌肉,变异的骨骼,猩红滚烫的血管……
全部斩落!
肯恩的斧头镶嵌在泥土里,他就地翻滚了好几圈,顺带扑灭了残存的火焰。
怪物的残肢以及炮台般的头颅被斩落在地上。
肯恩身后的兽灵挺身咆哮,然后消散无踪,四周荡涤的余波扩散到了整座战场,直至被静默的雪峰承受。
他倒在原地,眼中跳动着灵火。
数千人所在的战场,迎来了最漫长的寂静,所有争斗和死亡都不再有意义。
佣兵和冒险家们眺望着远处的尸首。
朗明威捡起剑,端着垂落的右臂,和怜奈船长怔怔地望向卢弗,面前如此艰难的胜利,谁都不敢有半点侥幸。
焦黑的尸体迅速脆化,明亮的血管开始暗淡。
它轰然倒塌,像是风暴夜的悬崖边骤然垮塌的城堡,也击碎了劫掠者疯狂贪婪的念想。
“呵……呵呵,哈哈哈哈……”
怜奈跪着昂首大笑起来。
“啊——”
朗兹双手举起巨斧,唾液横飞地发出咆哮。
这声音点燃了安贝拉冰港城外的荒原,沸腾的人群将武器对准天空,向同伴和敌人展示内心的狂热。
胜利如同雪崩般势不可挡。
劫掠者惊慌失措地逃窜,承受着追杀和清缴,漫长的夜晚终于要结束。
战争胜利了。
精疲力竭的肯恩却陷入昏迷。
7017k
0370:眷顾者
曙光照耀城池里温暖的冬屋。
窗外扑腾的翅膀打碎了剪影。
肯恩躺在细绒铺好的床铺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气,仿佛置身于兽帆船的甲板。
这里被佣兵层层保护。
军队沿着遍布滑腻青苔的石砖,在建筑四边围成了一道人墙,其中既有佣兵、冒险家、往来冰港的商贩,还有单纯想要目睹肯恩真容的围观者。
卢弗的尸骸被摆在偷渡码头的废墟中央。
而它的头颅则被一根铁钩高高地悬挂起来,随风摇晃着发出咿呀声,可没有食腐的虫鸟敢落在上面。
肯恩比想象中昏迷的时间要久。
他习惯性透支身体,即便他意志坚韧得恐怖,也还是因为召唤兽灵附魔而被反噬在了精神上。
安贝拉冰港恢复往日繁荣,车马终于能顾顺畅地进出。
劫掠者的封锁被突破,【冰髓古城】至【尖霊冰湾】的道路被彻底打通,积压许久的贸易热情被再度点燃,车辙印被反复碾压覆盖。
港口辐射向南的所有古道上,几乎没有一点积雪。
诺林骑士团驻扎在最接近城门的位置,以示绝对的尊重,他们在战争中发挥作用有目共睹。
麦格正在替哥哥更换手腕的绷带。
朗明威则望着兽棚发呆,龙荆身上的铠甲锃亮,新打造的蹄铁和食用的草料全都是顶尖的。
他没有付过钱。
怜奈那边也是相同的情况。
她走在甲板上,抚摸着焕然一新的【蓝浪逐焰号】,就连船舵的握柄都更换过木料,昂贵的密帆垂落,砰地展开,所有水手都吹起荡漾的口哨。
“查过是谁付的钱吗?”怜奈问。
船副搭在炮架上,压低嗓音说道:“商贩背后是罗渡歌剧院在支付报酬,全部买单,包括城池里面的重建,全都有专门的人在监督工程。”
怜奈闻言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望着城池。
她看见街巷恢复了繁荣,战后的重建工作井然有序开展,敲击材料的声音从山崖传到码头。
罗渡歌剧院是掌权者的人。
他们在战争刚开始就销声匿迹,等到事情结束,又突然冒出来悄然接管整座城市。
贸易是无法停止的浪潮。
兽帆船必须要出港,商队也要进城中转。
整座城池无声地开始运作,甚至会令人恍惚,不久前残酷的战争是否真的发生过?
部分商贩和佣兵继续奔赴远方。
但更多人都选择停留。
一场浩劫过后,许多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伤口,都是需要时间去愈合的。
码头堆积的宝藏,几乎能够码成山峰,即便如此,还有更多东西被运送至此。
清扫战场的任务尚未结束。
掌权者们没有发话,船长和佣兵也尚未表态,财富就这样裸露在海风和阳光里,跟远处的怪物尸体遥相呼应。
整座城池都在等待肯恩苏醒。
怜奈·马尔福虽然没有离开,但却有了新的身份。
她本就是海浪玫瑰,经过【阿楠德岛屿】一役后,更多海面上的船只感受到了她的魅力。
怜奈麾下的舰船数量翻了数倍,瞬间成为雄踞北境的一方海洋霸主。
“您退休的念头得往后搁置咯。”
船副说着,递过酒。
一瓶烫舌朗姆,宽肚窄口的农场货。
怜奈把吹散的发丝收进船帽,伸手接过的时候,看见了他佩戴在胳膊上的匕首装饰。
怜奈的崇拜者,专门制作的一种信物。
“自己人,你还需要这东西?”她笑问。“老老实实地握着船舷,我不就能天天罩着你们么。”
“海面不太平,信则有,图个心安罢了。”
莫蒂·莱斯特惨死。
摩戈尔被逐回虚无,现在只剩下婪桥不知所踪。
伊凡苏醒说他失去了感应。
怜奈不信,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放任伊凡离开,让他去寻找所谓戴着兜帽的神秘女法师。
婪桥或许真的被释放了,海上最近有很多诡异的传闻。
从岛上回来以后,怜奈就觉得心底很乱,她总觉得跟黑雾喷涌时的停滞有关。
伊凡冲向卢弗之前,特意确认她的名字。
“莫非婪桥跟我有关系?”怜奈嘟囔着。
她事后也追问过。
可是伊凡的解释是——他以为自己会死,想知道生命中最后保护自己的人叫什么。
婪桥或许真的开始影响北境,很多传闻带到港口,让人听着后背直发凉。
有人说旧神在收债,暴毙概率增加,也有人说北边的几个畜生接二连三地发了横财。
各种信息错综复杂,听着让人觉得不太真切。
怜奈在安贝拉冰港的威望越来越高,所以最近出海的船只都冲着她的旗帜祷告,根据幸存的水手所言,冥冥中感受到了她的庇佑。
“这不是屁话吗,我也就认得几张脸。”
怜奈跟副官闲聊,耸肩表示。“别拿我当吉祥物,或者海母之类的玩意儿,更别神神叨叨。”
她越说越烦,直接揪断船副手腕上的饰品丢进水里。
壮汉面露憾色,惊呼道:“哎,两枚金币呢。”
“就这破铜烂铁?”
怜奈戳着船副的胸膛冷脸警告:
“我不是谁的保护神,相反,我是海约执行官,谁敢破坏规矩,我要他付出代价。”
怜奈说完,转身摇了摇头,喝着朗姆酒缓步离开。
……
奎玛和洛嘉坐在冬屋的背光处。
洛嘉才刚刚跟【伍尔夫】摊牌,表明身份离开了【寒链号】的甲板。
他说道:“伍尔夫·奥廷加是庚美欧的信徒,而我则侍奉冬母,大家来自同一片苦寒的土地,谁都不愿意欺骗彼此。”
奎玛认为兽帆船的人都挺不赖。
“他们没有愤怒或者遗憾吗?”
“如果你见到伍尔夫,就不会说这种话了,”随后他压低声音看向远处的大块头。“那就是个长胡子的朗兹。”
奎玛微笑表示理解。
他们互相分享战争期间的见闻,正聊到传说武器的时候,周围突然蹿出几丝严寒。
交谈声戛然而止。
奎玛攥紧弓箭竖起耳朵,却听见房间里传来痛哼,随后便是长长的叹息。
洛嘉的眼睛也缓缓睁大。
战旌醒了。
7017k
0371:悬起的威胁
肯恩即将苏醒的时候,洛克萨妮出现了。
她就坐在暖绒被褥旁边,盯着昏睡中的脸庞,仿佛已经在壁炉的光芒中呆了许久。
洛克萨妮伸出手,放在肯恩面前。
昏睡中的年轻人毫无反应,不设提防,可随着熟悉的魔法浸透眉心,想要侵蚀灵魂的时候……
魔法突然中断。
洛克萨妮的指间滴落血液,在即将触碰到肯恩脸颊时,她迅速地将血珠捏住并且收回了手。
“窥探不到未来的人?”
洛克萨妮嘴角带笑。
她没有办法窥探肯恩的未来,证明席琳娜说的人,就是面前这个年轻的佣兵领袖。
揭惘者组织希望借助肯恩的特性,用来对付料事如神的洛克萨妮,但席琳娜也担心肯恩会因此受伤甚至死亡。
但出乎意料的是……
洛克萨妮似乎并没有伤害肯恩的意思。
她望着肯恩的脸许久,眼前的人,让她体会到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很陌生,却又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记忆。
房间里顿时变得阴森可怖。
黑色礼帽缓缓取下,银色锡杖轻轻扣响地板,房间外的声音被全部隔绝,就连风都透不进来,也传不出去。
“真让我好找。”婪桥微微鞠躬,望着她。
“你想报仇?”
洛克萨妮听得出来是瘦男人的声音。“难道你觉得……自由,就能跟我叫板吗?拜托,别蠢到令我心烦的程度好么。”
婪桥没有被激怒。
他被释放以后听闻了红枫高地的事情。
作为“被诅咒的烘炉遗产”,战旌们肯定会想尽办法将其重新封印回去。
所以他想要跟洛克萨妮达成合作。
一起前往远古遗迹,争夺旧时代的秘密。
“我会去的。”
洛克萨妮头也没回,随后取出一根深蓝色的吊坠,虽然跟她脖子上窥探未来的法器很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她将东西挂在肯恩脖子上,又撩起头发,仔细端详这张脸颊上的细节。
“你对年轻人感兴趣?”
婪桥内心很清楚。
即便洛克萨妮看起来还算年轻,实际年龄也绝对超过百年,光是随身携带的几件装饰品,都是需要实力和时间去收集的珍贵宝藏。
她当然没有别的心思,毕竟她甚至都不确定是否懂得爱。
“好东西真够多的。”
婪桥站姿笔挺,露出狡黠的笑容。“就这样送给他么,也不怕招人觊觎……”
洛克萨妮却是转过来,眼里平淡无波。
“你是婪桥,世界上有比你宝藏多的人吗?”
说罢,她让出位置。“你如果喜欢这根挂坠,可以尝试着带走。”
洛克萨妮似乎在试探。
婪桥摆摆头说道:“你的小伊凡跟我耍了个心眼。”
瘦男人冲着床上的年轻人抬了抬下巴。“现在怜奈跟马哈鲁算是朋友,我没办法干涉啦……否则还真对他有点兴趣。”
洛克萨妮顺着法袍站起来,将存在过的痕迹抹除。
“他要醒了,我们走吧,娜娜估计都要等着急了。”
“你指谁?”
“呵呵,我的学生。”
交谈声戛然而止,阳光暖暖的融化冰锥。
冬屋外的盔甲碰撞和脚步,才突然闯进房间,床铺上的昏迷者浑身轻颤,眼皮也咪蒙地睁开。
【战斗结束:声望2700,魅力提升,附魔技能解锁,魔力上限提升,领导力提升,战利品若干。】
肯恩长吁一口气,捂住脑袋撑着坐起来,随着被子滑落,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他向外看,直接了飙脏话。
密密麻麻的军队,密不透风地将自己包围,风语者,秘术师,驯兽人,各种职业的佣兵和冒险家都能找到。
奎玛和洛嘉率先推开门,朗兹却是最先撞进来的。
“战……咳咳,老大,您醒啦。”
“暂时是的。”
肯恩身体很虚弱,并非是伤病,而是精神消耗过大,再加上昏迷好几天,短时间内无法解除脱力感。
【系列任务:落幕的躯壳】
【进度:完成】
备注浮现出现。
外面也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朗明威和麦格都最先抵达,后续是几个魔法师,带着能够治疗精神损耗的秘药前来。
肯恩看着房间里堆积如山的昂贵消耗品,羡慕得直摇头。“真够奢华的,诺林是有败不光的钱财对吗?你们是不是有矿啊……”
“威利波尔矿场,还是塞拉德矿场?”朗明威问。
肯恩眯起眼睛盯着他,很想知道……这个诺林骑士长什么时候学会了炫富。
麦格笑得脑袋上的面具直晃。
朗明威长叹一口气,对他说:“房间里的东西,简直微不足道,而且这不是诺林的军需,而是战利品。”
卢弗死亡,劫掠者战败。
遗留下来的财富能够建起一座富庶的城邦。
肯恩这时才明白众人焦急的原因,只要自己没有死,怜奈没有发表意见,那谁处理这些东西,都不能够服众。
【你走出房间,阳光晃瞎了你的眼睛,街道四周站满了等你出现的队伍。】
肯恩出现的时候,光是惊叹声都显得吵闹。
他移开手掌,映入眼帘的是黑色,跟自己被卢弗挂起来处刑的时候一样,每块瓷砖的缝隙都被站满。
高矮胖瘦,种族繁杂,表情各异。
“早……嗯,午安,先生女士们。”
肯恩缓缓地从围观者面前经过,他用随和的眼神打量他们,并且在让出来的通道里加速行走。
这条路直通偷渡码头。
【战争痕迹被擦拭,瓷砖被铺好,道路在重新修建,巨兽摧毁的建筑也全都做好了框架。】
帕洛图斯比冬季刚结束,猎季开启,哪个港口都不缺劳动力。
战争提供了丰富的岗位,能够把周围部落村庄里的青壮年吸引到城市里来。
肯恩悄不做声地和朗明威对上视线。
【刀斧队被解散,掌权者们真正的眼线开始接管,他们悄然无声地恢复了城市的秩序和供需,却没有夺走你的荣誉和战利品。】
肯恩离得很远,就看见偷渡码头被什么东西给围了起来。
谁修建的城墙吗?
当他走近的时候,才赫然发现。
这几乎包围海岸线的东西,是密密麻麻的财宝箱以及散装的珍贵材料。
“你谦虚了,朗明威。”
饶是肯恩内心强大,也忍不住吞了口水。
“这玩意养城邦可太浪费了,它们能供给一个国家的建设。”
7017k
0372:佣兵仲裁庭
当财富庞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是会失去概念的。
肯恩蹲在金山面前,抓起几枚金币,那座“山”就开始哗啦啦地向下流淌。
他挠挠头,全是古董和金银,实用的东西太少。
“往来北境通常都需要简单值钱的东西,而劫掠者们只保留硬通货或者不够昂贵的消耗品。”
朗明威给他解释。
肯恩望着身后黑压压的人潮,仿佛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怪物,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安静地躺回去。
战争结束啦,可是麻烦事才刚刚开始。
怜奈听说肯恩苏醒,当即就从蓝狼逐焰号下来,在码头上见到他就开始打趣。
“太好啦,你醒,就能够开始解决问题了。”
怜奈手勾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肯恩来到港口最宽敞的高坝草坪。
这里能够微微俯瞰城池的全貌。
狭长的进出港口,还有远处的飞行魔物升降区域,统统能够一眼扫尽。
肯恩面前是一幢石头建筑。
怜奈则带着他推门而入,朗明威和麦格等人都是轻车熟路的样子,似乎很清楚这里面都有谁。
肯恩一进来,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人物:昆尼·潘迪斯】
【身份:金色盾牌公会代理人】
肯恩又见到了熟悉的胖商贩。
昆尼穿着昂贵的妮子外套,内扣马甲上面有一枚金色的公会纹章纽扣。
这套装束在如此豪华的建筑里显得恰到好处。
肯恩曾经去拜访过【罗渡歌剧院】,恐怕除了掌权者们控制的设施建筑以外,这间房子就是整座港口最宽敞、最具有南疆风格、也是造价最昂贵的地方了。
“原本它是几个南疆贵族合资修建的,用来商量北境的贸易条款和市场分割。”
昆尼·潘迪斯介绍道。
肯恩坐在长桌尽头,桌子是牙白色的石材雕刻而成,丰富细腻的纹理相当具有仪式感。
空旷的长厅有收音设计,保证能让坐在对面的人,能够听见发言者最轻的语气词。
斜方窗的开口很气派,能够让房间里保持足够的亮度。
肯恩虽然穿着临时的厚外套,坐在尽头,依旧有一种指点北境商贸事宜的味道。
他曾经跟【翰奇兄弟】聊过。
所以对于南疆贵族的贸易有所耳闻。
耸立的永冻高墙隔绝了北境和南部大陆的文化信仰和社会秩序,而在高墙外围,帝国和附属的城邦之间,都有古老的贸易传统延续至今。
被称之为【诸国商道】。
他们按照地理位置和文化特点,划分出了几条贯穿奥苏亚大陆的贸易路线,并且由合适的人选制定相应的贸易规则。
只有遵守相关规矩并且上缴赋税的队伍,才会被认定为是最合法合理的商贩。
除此之外,都是非法买卖。
像是【荒原趟脚夫】通过些特殊途径,跨过了诸国商道的管制桑顿卡亚的货物带到南疆诸国的市场,就属于是某种“非法”的行为。
北境没有建立起统治。
他们以部落和区域为单位各自为战,互相争夺生存资源,寻找盟友和贸易伙伴。
辽阔的帕洛图斯比其实有很庞大的市场。
可是碍于战争频发,生存环境恶劣,运输过程艰难,野兽和危险太多……很难建立起稳定的贸易关系。
安贝拉冰港的是商贩们的中转站。
北境类似的城市还有很多,像是各个枢纽一样,连接着诺达的荒原,虽然部落诞生毁灭得很频繁,但河流和古道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北境已经拥有了建立起稳定贸易规则的基础。】
肯恩瞬间就明白了当前的局势。
南疆诸国的贵族阔佬们,盯上了安贝拉冰港的肥肉,他们出资建造这座建筑,希望能够成立一个商贩们互相沟通合作的公会。
“所以为什么你会在在这里,你……咱们可是佣兵啊。”
肯恩盯着昆尼潘迪斯,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解释。
昆尼反而笑出来。
“您现在是大英雄,如果没有你带头掀起反抗,港口早就被劫掠者畜生给搬空了,哪儿还有能够安稳坐下来谈事情的地方?”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肯恩后退。
肯恩疑惑地推开高背椅,看见自己面前的桌沿竟然篆刻着一些东西。
【肯恩·马哈鲁先生,英勇的反抗者——安贝拉冰港商会联名签署赠送。】
“什么意思?”他问。
昆尼·潘迪斯咋从长桌的另一头站起来,冲着肯恩行了个相当隆重的礼节,并且朗声说道:“现在港口所有被您救下的商贩,都推举您作为话事人,只有您制定出来的规则,才能够服众。”
朗明威和麦格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肯恩却瘫在凳子上,皱着眉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反而是静静地盯着对面的胖子。
昆尼心虚地抬起头,随后迅速落下汗珠。
肯恩绝对不是傻子。
他很清楚,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昆尼,或者说金色盾牌公会和掌权者的走狗达成了贸易。
他们共同把自己架上神探,然后以“马哈鲁”的名义堆砌了一些繁荣的声望,并且强行掺杂自己的念头。
昆尼的眼神开始飘忽。
他是最圆滑的那种商贩,却不能够在肯恩的眼神审讯下保持足够的淡定。
肯恩实在太聪明,对于人心和事态的把控可怕至极。
港口的人原本想把他当成统治工具,却没有考虑到这个男人本身的才华。
肯恩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
“商贩和佣兵,绝对不应该是雇佣关系,通过这场战争大家都能够意识到团结的重要,北境确实需要秩序,不管是贸易还是其他的一些破事。”
他虽然很不喜欢昆尼的做法。
但这个组织的存在其实也非常有必要,如果港口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会少要有个能够应对、商量的地方。
肯恩最后决定保留,前提是将组织换个名字。
于是乎,【佣兵仲裁庭】
蔡恩的手扶在昆尼的肩上,带着她来到另一个房间。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把椅子。“你不会受到伤害的。”
7017k
0373:挖墙脚
肯恩苏醒的消息传遍了安贝拉冰港。
每天都有不同的佣兵公会和商贩领队前来【佣兵仲裁庭】拜访,大部分都是在那间宽敞奢华的长桌方厅见到他本人。
原本用来商讨事宜的桌面,几乎全被复杂的文件所填满。
北境人并不习惯处理这些繁文缛节,所以包括奎玛和洛嘉在内,全都被发配到港口去帮忙看守财富,并且向那些询问的人群解释清楚。
肯恩决定将这些钱分摊给并肩作战过的人。
弥补商会的损失,给死亡的佣兵抚恤,最可怜的是有些独立的冒险家,在这场反抗劫掠者的正义之战用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肯恩最早签署的一份提案,就是建立纪念碑。
安贝拉冰港需要记得这次深刻的战争,也需要让那些逝去的英灵被牢记。
于是在秘术师和雕刻匠的协同工作下,一座宏伟的雕塑耸立而起,就建在【佣兵仲裁庭】正前方,冷风吹过积雪,带来某种清冽的寒意。
仲裁庭周围开始扩建,很多建筑都希望伴着它。
于是正中央就会出现广场,随后是搭配喷泉和纪念碑的雕塑,青灰色的地板,规划出来的车马栈道以及其他配套设施。
城市的恢复和发展有时候就是这样。
只需要最中央的种子,然后便是充足的财富当做养料,便能够不断滋生出其他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纪念碑上面的雕塑。
它是的怪物的尸体浇筑而成的,头颅被拜访在腿边,保持着最终迎接斩杀的姿势,古铜色的外壳恢复了怪物最真实的形态和肌肉纹路。
每个路过广场,前来拜访的人,都能够感受到那场战争的艰难。
肯恩站在落地窗前,透过玻璃和阳光,盯着卢弗的尸骸,有种恍若隔世的虚无感,似乎战争已经结束很久了,需要各种辅助的东西,才能够保留住这份记忆。
木桌后面的地毯上,站着几名工匠。
他们将雄兔毛帽攥在手心,惶恐地站着,毕竟带他们过来的人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够静静地等待面前的年轻人开口发话。
肯恩结束发呆,露出微笑替自己的走神道歉。
“楼下的广场和纪念碑是你们负责修建的吗?”
【憨厚踏实的工匠】
【态度:拘谨】
他们点点头,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在场的几个匠人都已近中年,偏远山民,村庄里学过手艺,又经常靠着给城池营地里的阔佬们做些事情维持生计。
他们偶尔也会去给部落帮工,时间一久,便掌握了很多技术。
港口流民很多,劳动力丰富,猎季是部落之间混战的时间,很多人为了避灾愿意来安贝拉冰港这样的地方躲避战乱。
劳动力非常丰富,而且技术都很不错。
肯恩讲话很直接,上来便要问他们的薪资和报酬,甚至还想要调查有多少劳工能够被他们召集起来进行工作。
“额,您别担心。”
讲话的人是个四肢粗短的家伙,头发油亮,用藤蔓绑成好几条垂在后面。
他说:“工钱都是结算过的,是罗渡歌剧院的老爷们掏了腰包,那些给我们安排订单的中介特意嘱咐过,不允许我们向您收取其他奖赏……”
“呵呵,这群人还挺贴心的。”
肯恩倒是没有拆穿掌权者们的花招,而是继续询问。“战争刚结束,港口需要重建,你们应该能够稳定地工作到下一次飘雪的时候。”
工匠们都会心地露出微笑。
但是这种表情都很克制,毕竟对于逝者来说,财富已经没有意义,而这些工作的机会是建立在毁灭的基础上的。
这群北境村庄里长大的村民,都很憨厚善良。
肯恩能够看出这些人对于工作机会的珍惜,于是便提醒道:“城池是要恢复秩序的,而你们以后的打算是怎样呢?等部落的召集,或者蹲在港口寻找机会……”
工匠们的眼神都开始暗淡。
实际上这种机会很难得,毕竟北境最不缺的就是流民,而且商贩聚集的地方,少不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而建造技术和经验也是得有场合发挥,才能够兑现成果腹的食物的。
他们到达这个阶段,都有各自的家庭,每个人肩头的负担都很沉重。
肯恩见到工匠的表情变得微妙,便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开始提出自己的建议。
“先生们,北境发展是需要你们的智慧的,如果落雪以后,城池里不再需要如此庞大的劳动力,我愿意给你们介绍一个新的去处,前提是往南边走……”
他的声音很温和,也很有感染力。
安贝拉冰港所有的人,都听说过“肯恩·马哈鲁”的英雄事迹,对于面前这位俊朗沉稳,做事情雷厉风行且周全的英雄,谁都怀着一颗敬畏之心。
工匠们听到这建议,倒是倍感惶恐。
毕竟很少有身居高位的领导者去关心居民们的生存压力,北境长期以来都是活在生存的压力之下的,谁都有需要去操心的事情,所以就很少有谁去关心其他人的生计。
马哈鲁先生的话,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一次机会。
工作意味着温暖的房间,浮油水的肉羹汤,以及家人们安心的笑容。
前往南部的村庄,意味着要迁徙,可对于活在风雪里面的脚夫来说,这种跨越区域去寻找机会的事情几乎每隔几年都要经历一次。
肯恩的信誉非常值钱,港口里谁都愿意去相信他。
工匠们只是简单地询问了大致方位,便拍着胸脯保证。
“只要是您说的,我们肯定愿意珍惜,实际上没必要等到落雪,您别看港口现在毁得不成样子,可是架不住我们的人手充足啊,估计不到半个月就能够把重建工程结束掉。”
“很好,我就当你们同意。”
肯恩原本就是靠在桌子边.
他把插着的手从胸前拿出来,用刚刚锻造好的火漆印章落在了一封提前誊抄好的信件上。
印章在熔铸的时候掺杂了【战旌之力】,所以带有自己的特殊标记。
肯恩将东西递给面前的工匠们。
“只要你们准备好了,带着人,朝我说的方向去往南方,遇到佩戴相同徽章的骑狼士兵以后交给对方,你们和同行的家人,就能够有温暖的房屋和我许诺过的工作。”
7017k
0374:无声的交易
工匠们带着信笺离开了。
虽然肯恩叮嘱过没有必要的话,不要把东西出示给别人,但这里可是安贝拉冰港,掌权者的眼线几乎无处不在。
昆尼·潘迪斯推开门走进来,看见肯恩又站在落地窗前盯着雕塑。
“您是打算暴露桑顿卡亚吗?”
“瞒不住,而且也没必要了,马哈鲁的身份可以用,布维尔的职责也要担起来,你看见码头上堆积如山的宝藏了吗?”
“是的,谁看不见呢。”
昆尼·潘迪斯走到窗前,也望向外面,海岸线是哪个有一条粗壮的黑线,像是一堵不断延伸的围墙。
肯恩掀起反抗狂潮的时候,就是用这批财富作为酬金,现在战争结束,是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每天都有商贩带着东西离开码头,如果里面有自己公会的财富,只要能够提供证据的,也能够免费地将其带走。
“您原本可以占有它……”
“可以,但没有必要,掌权者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
肯恩转身盯着昆尼的眼睛,他需要知道,这个胖子现在究竟站在哪一边。“我和掌权者之间,你必须做出选择,金色盾牌公会是要跟安贝拉冰港达成同盟,还是说要跟桑顿卡亚建交,我不允许你在两者之间模棱两可……”
他凑近昆尼,语气决绝。“我得知道要把你们公会放在什么位置。”
昆尼·潘迪斯低着头站立不动。
他已经不再是刚刚踏进桑顿卡亚时的蠢货了,他很清楚欺骗肯恩的下场,在见识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能力之后,这种选择就不再有异议。
昆尼说说道:“哎……我会说服公会里的其他混球的。”
【金色盾牌公会信任度提高,你能够调动的资源将会更多。】
“你不会后悔的。”肯恩拍着他的肩膀,然后说道。“以后安贝拉冰港就由你坐镇,我的钢印就保存在你的手里,而佣兵仲裁庭的事情也全权交给你打理。”
他把昆尼推到窗户前,指着海岸线上的财富。
“等商贩和佣兵们领取完毕,剩下的才是留给我们的,你们公会可以随意取用,明白吧?”
肯恩意味深长地拍着他的肩膀。
他把工作和虚荣都推给了金色盾牌公会,而相应的也要基于充足的报酬才行。
昆尼·潘迪斯没有反驳,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会是一笔相当划算的生意。
他只是感到很困惑,问道:“桑顿卡亚正在发展,这些钱,能够置办很多东西,您就算不考虑自己的生意,难道不会为部落想想吗?”
肯恩却把昂贵的妮子外套脱下来挂在板凳上。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窗外,说道:“贪心会让人横死,相信我,这笔钱留给你们公会的话不会出现意外,如果被我拿走,掌权者估计很难善罢甘休。”
昆尼·潘迪斯似乎理解了其中的奥秘。
肯恩却突然笑起来:
“佣兵仲裁庭建立以后,你就是佣兵的代表,商贩也要选出话事人,然后你一定要给掌权者也让出一个座位来讲话。”
安贝拉冰港经过一场战争。
暗地里的统治要转变要明面上,原本的刀斧队制度将会革新取缔,通过其他手段来进行节制,而武装力量也不能再是街头巷尾的小混混,必须由专业的佣兵和商贩代表来进行选拔管理。
肯恩坐在临时的位置上,却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朗明威经常会出现在仲裁庭,帮忙处理一些军政上的事务,每次他看见肯恩在伏案写作,签署公文的时候,心底里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曾经梦见肯恩在战场上挥动的战斧。
拥有这种实力的同时,还能够兼顾管理能力,窥探人心的智慧……
朗明威至今还在怀疑肯恩的真实身份,但他有无数次的机会接近真相,甚至可以直接开口向马哈鲁询问……
他没有这样做,他害怕这样做。
朗明威深刻地意识到——肯恩这个人,拥有国王的才华,而且心性过人,迟早能够创造出超越整个时代的伟大壮举。
他钦佩、羡慕、嫉妒。
朗明威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这种担子,这种骄傲感,在肯恩耀眼的光芒下变得越来越暗淡,他渐渐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却有被迷茫的感觉反复纠缠。
麦格是列尔波塔家族的女人,她拥有的智慧其实也不简单。
朗明威的焦虑其实能够被她察觉到,可即便两人的距离如此接近,还是没有办法帮助哥哥缓解。
家族里面的很多事情从来不会告诉麦格。
朗明威是诺林政治上的一颗新星,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北征骑士长,这不光是王上的赏识,其实也有重臣们的选择。
麦格有时间追逐知识,享受自由,却没有办法插手这其中复杂的安排。
肯恩在【佣兵仲裁庭】里坐了十天,而港口附近的金银,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商贩和佣兵们都获得了客观的收入,而马哈鲁先生的威望也达到了顶峰。
奎玛推开门,看见了憔悴的战旌。
朗兹和洛嘉也紧随其后,没有打扰正靠着高背椅休息的肯恩。
只听见一声叹息,闭目养神的肯恩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自己的追随者们,吩咐道:“你们做好准备,通知麦格,随时准备启程前往红枫高地,估计走得会很快很急……”
旁边协助工作的昆尼立马没有了困意。
他虽然料到了肯恩会走,却还是表现出惋惜:“现在仲裁庭刚刚帮助城市运转起来,最麻烦的事情处理完啦,往后就是坐着输钱,调停矛盾,您就要离开?”
“这是交易,你们明白么。”
肯恩把桌面上的蜡烛点燃,解释他们听。
掌权者们帮我们重建城池,恢复秩序,却把荣誉留给了我,这是因为我们目前所做的决定有益于安贝拉冰港的长期发展。
一旦我们被私欲左右,开始肆意妄为,危险将会悄然降临。
同样的……
肯恩制定好了规则,把条件说清楚,就能够全身离去,也没有浪费积累下来的人脉和资源。
【不要狂妄到自以为掌控了港口,见好就收,以后这座城池,才会真的成为你的后台。】
双方心知肚明,聪明人之间,无声地进行了一场交易。
7017k
0375:深夜造访
肯恩对于欲望很克制。
他明白怎样才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又不至于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佣兵仲裁庭里面的名誉、权利、财富都是战争推动的虚无泡影,实际掌握其中力量和决定权的人并未出现,如果沉迷其中就会沦为统治工具。
“我不需要别人把我塑造成英雄或者神明。”
肯恩身后的烛光在摇晃,漆黑的偷渡码头港口,能够看见最后几箱宝藏被搬进了仓库。
大家都分收起自己应得的部分,最后剩余的财富就交给仲裁庭管理。
肯恩转身跟众人说道:
“我们呆在这里,确实会过的很舒坦,但也会让我们失去原本的信念和目标,反而成为追逐财富的奴隶……”
朗兹抓了抓脑门的痒,巨裔对财富没有概念。
他们的种族跟贝卡莱平原的亲缘不同,对于果腹之物和盔甲武器以外的东西并不敏感。
奎玛永远都谨遵教诲,洛嘉则对战旌是死心塌地的跟随。
昆尼·潘迪斯倒是会频繁露出遗憾的神色,但是相比于接下来要独自留守安贝拉冰港的寂寞,还是肯恩等人即将离开的不舍……更难以接受一点。
至于财富的话,金色盾牌公会也算颇具底蕴。
况且肯恩将仲裁庭的位置交给昆尼,以后能够得到的财富和好处,自然是不需要多说的……
肯恩盯着空荡荡的偷渡码头,又移动视线到热闹熙攘的街巷上,海帆和驼兽能够将远方的冒险家们带到安贝拉冰港。
此时门外传来短促的敲门声。
侍者恭敬地走进来,紧张地穿过洛嘉等人,站在肯恩身旁低声说道:
“马哈鲁先生,外面有位船长带着人想要见你……”他吞咽着口水,环顾四周,补充道。“胡须茂密而且很凶,守备说……高地外面鬼鬼祟祟地来了上百号人。”
有那么一刻,朗兹想要笑出声。
奎玛肘击他的肋骨,提防出现愚蠢的动作。
昆尼·潘迪斯想要呼叫朗明威的增援,却被肯恩眼神阻止,他说:“如果是冲突,最好的办法是悄无声息地杀进来,而不是埋伏一帮人,然后叫一个进来送死。”
卢弗尸首做成的雕塑就耸立在广场上。
普通人谁敢在这种时候试探他的战斗力呢?
侍者得到命令离开,片刻之后,沉重的门扉再次开启,随着鲨皮靴的脆响一并传进来的,还有相当浓郁的朗姆酒丑味。
来者身材粗壮,寒冷的季节里,粗壮如牛的手臂裸露在外。
【人物:伍尔夫·奥廷加】
【身份:寒链号船长】
“哦哟,狗杂碎,果然是在这儿呢。”
伍尔夫进门以后便嘟嘟囔囔,就在朗兹即将生气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并没有去找肯恩,而是迈着醉汉才有的摇晃步伐,径直走向了洛嘉。
“啊,船长,你这是喝了多少……”
洛嘉尽力掩饰尴尬,同时给旁边的奎玛打手势。
伍尔夫旁若无人地揪着他的衣领,就全然忘记了来这里的正事,嘴巴里不断讲着粗话。
“王八蛋,我就觉得你脑瓜聪明,还来自我的故乡……我多少次给怜奈那个臭娘们吹嘘我的兄弟们有多能耐,结果嘞,你眨眨眼就给我跑路了,怎么着啊,我亏待你了吗……”
洛嘉额头大汗,摇了头想安慰,但在醉汉面前毫无说服力。
肯恩疑惑地靠在长桌前,抬手点亮周围的魔法灯,让光线变得更明亮,同时听奎玛介绍起面前这位壮汉的具体身份,还有洛嘉曾经分享过的故事。
他当初安排洛嘉去接近船长,却没有想到还意外结交了朋友。
【称号任务:澎湃之心】
【进度:不限时】
【描述:偏执的性格往往需要不同的刺激才能够被修正,或许接触真性情的同伴,能够让洛嘉由阴沉变得开朗。】
肯恩至今还惦记着洛嘉的称号任务。
想到往日里言辞激烈的洛嘉,竟然对伍尔夫的醉话毫无还手之力,他莫名对面前醉醺醺的壮汉心生出感谢之情。
临近深夜,侍者端来掺杂了醒酒黏液的水杯。
奎玛靠在落地窗的帘子后面,插着胳膊,盯着窗沿下若隐若现的脑袋,不管堵着的上百号队伍都是谁,绝对已经在寒风里冻得直打哆嗦。
柴火劈啪作响,温暖溢出壁炉。
伍尔夫捂着脑袋,语气带有歉意,嗓音雄浑,冲着肯恩说:“很抱歉,咳咳,深夜打扰诸位。”
肯恩抬手挠挠鼻子,实则是给同伴信号。
洛嘉读懂信息他,叹口气,冲着伍尔夫说:“你就直说吧,谁请你喝了掺药的朗姆,又让你来这里摆脱马哈鲁先生做什么事情……”
“那玩意掺药了吗?”伍尔夫似乎更在意这点。
“你吐出来的液体都是绿色的。”
“唔,好吧,王八蛋。”伍尔夫端坐起来,整理好衣襟,冲着肯恩询问道。“那我就直说吧,马哈鲁先生您还需要人手吗?追随者……唔不,杂工,或者苦力都行。”
肯恩挑起眉头,心想今晚给自己送人手的还真多。
他来到靠背椅前方,坐了上去,然后冲着伍尔夫船长说:“先叫几个代表,进来谈。”
侍者闻言又跑出去,片刻之后,肩膀落满雪花的几个里根兰人走进了房间。
【人物:落魄的刀斧队】
【态度:敬畏】
肯恩摇了摇头。
他认识眼前这群人。
这些家伙是安贝拉冰港原来的刀斧队,名义上是掌权者散在外面的眼睛,实际上只是掌权者用来管理闲散且富有余力的流民的一种手段而已。
他们只需要做着可有可无的巡逻就行,偶尔赚取外快,接着掌权者的名义混吃等死。
港口每次真出现问题,基本都有罗渡歌剧院的人,直接悄无声息地做掉,那批人才是悬在安贝拉冰港头顶的刀刃,而面前的这批壮汉,说难听些,是豢养的宠物。
劫掠者们在城市里为非作歹的时候,刀斧队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全部袖手旁观。
肯恩逼着这群人直面生死,才最终换取了居民的谅解,否则战争胜利以后……刀斧队必然要遭到商贩和佣兵们的清算。
“我……我们很感激您的帮助。”
为首的壮汉说道。
7017k
0376:纹有船锚的队伍
肯恩其实很不欣赏这群人。
他们身上缺乏了北境居居民的率性直爽,或许是太靠近黑色交易区,沾染了掌权者的算计,总给人一种瞻前顾后的感觉。
“你们甚至没有勇气直面我,而是去灌醉伍尔夫船长,又他来代劳。”
肯恩摇了摇头,眼睛如匕首般锋利,扎着面前的几个北境壮汉浑身难受。
如今【佣兵仲裁庭】建立,刀斧队制度被取缔。
现在港口的官方武装是从佣兵、冒险家和原住民之间选拔出来的,从战争中幸存的刀斧队成员仅仅只有不到一成的数量参加了选拔。
他们似乎知道自己机会渺茫……
但又有传闻说,跟随马哈鲁先生战斗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刀斧队似乎不愿意再效力于港口,转而是想要跟着肯恩,听说他成为了仲裁庭的负责人,就召集了许多有同样念头的精壮青年,想要成立一支私人军队。
奎玛和洛嘉似乎都能够理解。
毕竟他们当初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战旌所吸引,然后踏上追随之路。
肯恩却很直接地冷了脸,然后抬起手臂对准门扉。“你们失去工作,我理解,但我并没有合适的机会提供给诸位,别浪费时间,请离开这里吧。”
“请……请给我一个机会。”
壮汉的表达不够流畅,但言辞相当诚恳。“我们还有很多年轻人,不光是刀斧队成员,如果您实在看不上我们,至少给他们一些机会,去见见那些小伙子,都是相当有能耐的!”
肯恩假装疑惑,轻轻笑着说。“你们似乎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缺点?”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捂着武器,缓缓低下了脑袋。
刀斧队的状态其实是掌权者们暗地操控的结果。
他们就希望这群人在蝇头小利面前慢慢消磨掉原本的勇气,变成失去梦想和野心的躯壳,这样就能够避免有影响统治的力量诞生。
掌权者“惯着”他们,任由这群人腐烂在街头巷尾。
最后再看见劫掠者屠刀的时候,也失去了挣扎逃跑的勇气,实在是恐怖。
战争或许也是个机会,能够将原本的安贝拉冰港进行换血洗牌。
佣兵仲裁庭拥有崭新的武装部队,而且佣兵、商贩、掌权者三方都能够互相配合,协同管理,就再也不需要混吃等死的刀斧队存在。
【你面前的队伍,是一群被时代浪潮抛弃的家伙。】
备注的评论似乎更加刻薄。
肯恩尽力保持着面上的冰冷,然后盯着壮汉们,希望能够听到想要的忏悔。
【只有苏醒的人才配得到救赎的机会,阵痛和觉悟,是能够让行尸走肉焕发生机的基础。】
肯恩轻轻松开肩膀,黑色的妮子外套,挺立的内衬夹领,还有冰冷的面庞。
他似乎真的很像南疆诸国里的执行官,低沉的嗓音,缓缓开口道:“告诉我你们的真实想法,如果再有犹豫和隐瞒,就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壮汉们皱着眉头,似乎很痛苦,单膝跪地摆出向海母忏悔的动作。
旁边的洛嘉眼睛放光,伍尔夫也瞬间挺直腰背。
所有在兽帆船上面呆过的人,都明白向【海母】倾诉时的庄严沉重,所有的话都是要被海风刻进浪涌里面的,如果胆敢撒谎,就绝对要在海面上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很迷茫,马哈鲁先生,”壮汉说道。“我们在过去的岁月里,只知道堕落和颓丧,失去了最为珍贵的的勇气。”
即便再自欺欺人,他们也能够在午夜梦回的酒醒时分,感受到身体里缺失的信念。
“我从北面来,港口的奢靡,让我遗忘了家乡战争的惨重,也让我失去了继续探索荒原的拼搏精神,我向神明忏悔,这是我无法开解的过错……”
他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面。
随后几个壮汉也都介绍了自己的身世。
他们有些曾经是军人,有些的独立冒险家,有些甚至是小有名气的荒原猎者,全都是来到安贝拉冰港寻求一个冒险的机会。
可是港口丰富的物资,还有优渥的生活条件,纷纷麻痹了这群怀揣梦想和血仇的年轻人。
壮汉抬头盯着肯恩,仿佛是泅溺者抓住最后的稻草:
“您说得很对,我们是现状是自己一手造就的,但我们渴望救赎的信念确实没有撒谎。跟着您在城门口第一次挥洒鲜血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体内也是有温度的,我还能够握紧自己的武器,我还有能够重新战斗的力量……”
壮汉语气激动,咬着牙,似乎想要怦怦直跳的心脏压抑住。
北境的人民生下来就要面对荒原的挑战,每个人心底都有血性,只是需要挖掘和培养。
肯恩依旧表现得相当平静。
壮汉们面露遗憾,忏悔完毕后站了起来。
房间里顿时压抑得可怕,似乎有一股颓丧的味道直钻人们的鼻子。
壮汉静默许久,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抬起头,强壮的肌肉能够看出过往岁月里的战斗痕迹,但即便是这样一个挥洒过鲜血的男人,依旧在眼里溢满了失望。
他语气颤抖说道
她让痛苦顺着她的啜泣流淌而出,这时突然感觉到冰冷的玻璃贴在脸颊上,依次轻靠在双眼下方。一阵绝望狂涌而来,让她不敢呼吸,然后又消失不见。
莱维娅睁开双眼。
“谢谢,”那个人说道,莱维娅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支玻璃小瓶,“谢谢你的分享。”
他露出微笑,头也没回地说:
“要学会自信,先生们,我们以后能够积累数倍于此的财富,所以没必要留恋,更没必要为这种愚蠢的事情拴住自己的脚步。”
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去做好准备。
肯恩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支细小的安瓿瓶,磨砂玻璃的质地让里面的内容物散发出柔和的红宝石色彩。
今晚潮气很重,让安贝拉冰港沐浴在湿润的海风里。
张开大嘴的暗影洞穴和石墙拱顶传来一阵颤抖,抚过紧闭的窗户和一千次生命的时间里收藏的无价艺术品。他轻柔的脚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扰动上面层叠的灰尘,随后静静地爬上一道楼梯。
7017k
0377:夜
壮汉们走了,带走了肯恩的金币。
他说这是预知的报酬,普通且寒酸,就算买最劣质的辣舌酒,也没有办法让上百人的队伍人均喝上一口润润嗓子或者暖暖身体。
壮汉们带回去的还有肯恩说过的话。
奎玛和洛嘉就静静地守在落地床前,看着熙熙攘攘的队伍离开,有人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和冒犯,不再选择追随肯恩。
“走了多少?”肯恩问。
“两成左右吧,兴许更多。”
“还不够,你俩再去筛查一次,踢掉不合适的。”肯恩竖起一只手掌,对着他们说。“我只要一半的数量就够,最好能省去整合队伍的时间。”
奎玛点头离开,他清楚战旌选择队伍的标准。
洛嘉则紧随其后,没用放弃学习的机会,也想见识下未来的同伴。
伍尔夫船长起身摘掉帽子。
他面带微笑地挠挠头,发出欻欻的声音,然后便寒暄几句告辞,拎起酒瓶子,踩着鲸鱼皮做成的靴子扬长而去。
走廊里回荡着船歌小调。
昆尼·潘迪斯将房门合拢,声音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摇晃的烛台在魔法灯的照耀里单独摇晃。“他就这样走啦?醉醺醺的来,给刀斧队当说客。”
他看见肯恩又站在窗前,似乎夜里有难以被忽视的怪物。
昆尼脱掉束缚赘肉的马甲,开口聊起伍尔夫,说他的寒链号曾经击杀过多少海兽,又说洛嘉和伍尔夫来自同一片土地……
为什么船长看起来就没有城府,活得潇洒自在呢?
“那你就想多了,伍尔夫船长确实以心换心,对属下不薄,但如果你认为他是个只知道动用武力的无脑莽夫可就大错特错了。”
肯恩反驳了昆尼·潘迪斯的话,然后转过来,望着紧闭的房门说。
“他今天来,不止是给刀斧队当中介,也代表着除怜奈以外的其他船长,他们想要近距离接触我们佣兵仲裁庭,看看我的做事方式和待人原则。”
安贝拉冰港的海面很复杂,兽帆船掌握着货运、捕捞、宰杀海兽和远洋探险的重任。
船长作为财富的重要枢纽,当然具有相当程度的话语权。
怜奈通过这场战争,已经成为北方冰洋的话事人之一,以后的发展路径将会围绕着几片更辽阔的海域和数个复杂的码头展开。
“其他船长也是港口的重要支柱,所以很关注仲裁庭的成员,想要进一步了解马哈鲁。”
肯恩的目光仿佛能够透过沉重镶边的木门。
走廊尽头的靴子声停止回荡,伍尔夫·奥廷加戴好帽子,回头看了眼,面露微笑地走进了寒冷的夜色当中。
房间里发出“咔嚓”声,装有碎熔石的金属壳被擦开。
昆尼·潘迪斯点燃了一支卷烟,黑金色的滤嘴上有颗骷髅头,烟草泛红向里蜷缩,透过喷吐的烟雾看向窗台前站立的男人。
昆尼有些恍惚,脱口而出道。“您的实际年龄,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这样,对吧。”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肯恩问。
“我觉得你起码也是个上百年的老怪物,要么,就是有什么窥看人心的珍宝,不然这眼力也太扯淡了吧肯恩先生,您……哎,令人敬畏。”
昆尼昂着头盯着漂亮的天花板,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选择跟桑顿卡亚敌对。
金色盾牌公会原本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勉强建立联系,能用则用,不用就晾着静静遗忘。
昆尼已经将写好的报告送出永冻高墙,等到公会拆开信件,看到自己在北境得到的收益,还有获得的人脉力量,恐怕会把眼珠子都掉出来……
他现在更担心另一件事情,公会要是跟不上肯恩的发展节奏,被抛弃可怎么办呢?
烟卷被没有明火的烈焰吞噬,苍白的余烬断落到容器里。
昆尼偏过头,看见肯恩还站在窗前,终于忍不住问道:“您究竟在望什么呢?”
“静静地等待罢了,我有种预感,他们回来了。”
“谁?”
“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肯恩淡定地说。
……
伊凡在漆黑的街巷里站起身,浑身都是酒臭味,似乎从被人从秽物堆里拽出来。
战争结束后的港口蒸蒸日上,可似乎只有他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甚至过得比之前更加落魄。
伊凡如果去寻找怜奈,或许能够有更好的前程,甚至当他听说肯恩建立起【佣兵仲裁庭】的时候也完全可以去谋取个闲差潇洒度日。
他没有这样做。
洛克萨妮的失踪,令他失魂落魄,谁都没有人能够懂得他的想法。
昏暗的街道上传来脚步声,今天是出港日,码头上的货物已经被带走,而且也不是飞行魔物启程的日子。
安贝拉冰港变得寂静,只有赌博归来的人,或者酝酿阴谋的家伙。
伊凡瘫坐在墙壁边缘喘息,睁开眯了一路的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什么时候起的雾?”
他面前是灰蒙蒙的世界,光斑点缀在白浪里,脚步从四面八方传导过来。
砰,砰砰。
码头传来门窗紧闭的声音。
谁都不清楚是谁在寂静的街道上走动,只是那清晰的摩擦声像刀子扎进耳朵。
“谁在拖着武器行走?”
伊凡心有所感,酒气被冲散,寒冷均匀地将他包裹。
似乎有东西包裹着他全身,仿佛是一条蟒蛇缠绕过他的四肢,最后在头顶吐出信子,死亡的威胁悄然降临又突然消失走远。
有那么一刻……
伊凡觉得有刀子落在脖颈上,就在他屏息迎接疼痛的时候,却没有了后续。
“呼……呼呼……”
他抬手摸上去,竟然只感觉到有水,甚至还有根水草。
毫无疑问,今晚的经历很奇怪,但他经历过的诡异实在太多,知道今晚绝对会有人经历死亡。
伊凡会活下去,然后心有余悸,就像他周围紧闭的建筑一样。
迷雾里行走的行刑官,没有实体,却又带着强大到无法反驳的力量,港口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挡宰杀的脚步。
铁钩已经穿透渔获的肚皮,现在是拉紧钩锁的时间,等待着猎物出水。
7017k
0378:死讯
整面窗户都被水汽覆盖,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肯恩后退两步,看见水珠顺着玻璃坠落,留下清晰的痕迹,随后是更多的路径被开拓出来,整扇窗户就像是在经历一场暴雨。
窗外是寂静的黑夜,迷雾从地里跑出来,直到整个城池都被覆盖。
【海水淹没街道,漫过每个人的脚踝,犯罪者悚然惊醒,无辜者对着炉膛倾诉。】
肯恩额角感觉到钝痛,似乎有股奇怪的念头,直接钻进了心脏,又像是一封被加密的书信,送到了自己的意识深处。
他拎起桌面上的外套,目光严肃地走出了座位。
“额,您去哪儿?”昆尼也将腿从桌子上放下来,快步跟上去。“您等等我啊。”
肯恩的脚步时走时停,全然不顾昆尼的聒噪。
他在庞大得如同宫殿的建筑里穿梭,走过无数条舒服的地毯,最后来到最角落里的一件会面室。
南疆阔佬们修建整座建筑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准备好这间屋子,谁都没有相应的钥匙,也没人清楚里面的陈设和样貌。
【地点:17号议会室】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而旋钮和金属器械发出咔嚓声。
整个走廊都被狭长的咿呀声所覆盖,魔法灯挨个熄灭,跟黑暗一起倾泻而出的,还有那些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漫过肯恩和昆尼的双脚。
金色盾牌公会的胖子战斗力堪忧。
他凭借着过人的心智强撑着没有颤抖,但还是忍不住躲在肯恩的背后,害怕突然窜出来的怪物会瞬间夺走自己的性命。
昆尼听说过安贝拉冰港的传闻,也调查过掌权者的手段。
肯恩却没有丝毫犹豫,迈开脚步,走了进去,甚至还有闲情整理外套,顺带把四肢僵硬的昆尼给一并带到了房间里。
木门在身后合拢,周围再也没有丝毫光亮。
他们面前出现一根燃烧的蜡烛,而目光所及,能够看到一张桌子。
它就用最廉价的耗材打造而成,烛台遍布锈迹,上面的蜡烛时不时就会发出噼啪声,显然是因为过于廉价的配料并不能够保证充分燃烧。
肯恩拉开凳子坐下来,昆尼不敢,就默默站在身后。
蜡烛再次摇晃,面前突然出现一件衣服,里面是空空荡荡,陈旧的兜帽衣耸立在火光里,依稀能够看出人类的轮廓,但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你就是肯恩·布维尔?”
黑暗里的声音说。
“确实是我,相应的,您至少也该做个介绍。”肯恩讲话非常平静,没有胆怯,也没有挑衅。“我总不能够称呼您为一件衣服,对吧?”
蜡烛依旧明暗不定。
空气支撑出来的旧兜帽稍稍偏离,黑暗能够凝聚成一颗向外偏离的脑袋。
烛光熄灭,又迅速亮起,更多的衣服出现在周围,把肯恩团团围在中央。
【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们正在观察你,接下来的回答必须足够谨慎,否则死亡将会是你唯一的下场并且还没有办法保留全尸。】
肯恩拧着眉头叹息。
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类似的场景——面对着随时能够弄死自己的人物,还得小心谨慎地回答。
对面的衣服似乎的发言者,但周围的魔法余韵在相互冲击,如果通过【灰色视界】去观察的话,能够看到好几个不同的颜色在徘徊。
掌权者确实不止是一个人,他们想像是某种组织或者结合体。
黑暗里传来浪涌的声音,压抑感仿佛让人置身于海底,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是个审讯的房间。
坐在肯恩对面的家伙率先开口,冰冷的嗓音听不出性别和年龄,问道:“你出于什么目的,把港口搞成现在这副样子?”
昆尼·潘迪斯就瑟瑟发抖地站在后面。
他比谁都清楚肯恩的性格,这家伙最讨厌别人居高临下地质问他。
昆尼向自己知道的所有北境神明祈祷,希望肯恩能够好好回答接对方的问题,否则那些从港口居民听来的残忍故事,很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砰!
肯恩重重地拍打桌面。
浪头拍打在岸上,昆尼眼睛泛白,心脏抽痛,瞬间就倒了下去。
肯恩却依旧气愤地质问道:“你们把港口弄得一塌糊涂,里面的顽疾比病死在巷子里的醉鬼还多,竟然有脸说我把这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那些衣服都没有移动。
肯恩说:“如果刀子架在脖子上,我会闪躲和反抗,同样的,城池遭受劫难,里面的人也会努力的生存下去,我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如果这有什么罪过的话,你可以把我杀了,然后尽情地用莫须有的罪名抹黑。”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压过去,另一只手指向空气。
“但是你别装出一幅无辜的样子,搞得什么都是为了港口好一样,实际上,你们这群家伙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正确的管理,我给你做了个示范。”
烛光正要摇晃,亮度瞬间升高。
肯恩这才看得清楚,这间房子里竟然空空荡荡,并且狭小无比,连一扇透光的窗户都没有。
他面前的审判者确实是一件衣服。
掌权者们没有暴露实体,或者说并没有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似乎做好了准备才来面见这位年轻人,他的想法和举止也确实令人惊叹,谁都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肯恩也习惯了长久的安静,等到那股火光暗淡下来。
“你没有撒谎,但也没有完全坦诚,我无法分辨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那能不能告诉的,是什么原因决定你做了如今的一切。”
黑暗中的声音依旧入故。
肯恩正想要说话,周围的场景却突然改变。
他看见自己出现在墙壁上,空间不断延伸,从他离开驻扎营地,决定自身前往港口去寻找南下的兽帆船截取资金,再到进入酒馆,接触刚刚下船的怜奈船长。
他在安贝拉港口发生过的一切,瞬间拓印在周围,仿佛是一场持久的幻觉。
肯恩和黑色的兜帽们静静地待在原地等候。
掌权者似乎正要催促回答,却看见面前的年轻人抬头举起手。
肯恩指着的画面瞬间定格。
那是一片能够看见海水的雪地,里面孤零零的有一抔隆起的泥土。
那是某个佣兵的墓碑。
“我没办法看淡生死,我只希望每条命,都足够有意义,更何况是因为我的过错导致的。”
肯恩回答道。
7017k
0379:屠龙的御雾者
令人僵硬的魔法余波在房间内扩散开来。
兜帽们漂浮在火光里,将肯恩围在中央,随着幻境消失,烛光也渐渐褪色,最后只有苍白的浓雾淹没了陈旧的桌椅和烛台。
肯恩的脑袋传来刺痛。
听不见的意念在空气里发出摩擦,弄得他头晕脑胀,最后差点没被昏过去。
烛台的光芒恢复正常。
“席琳娜说得对,”掌权者奇怪的嗓音再次开口。“北境有很多注重情义的家伙,但你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肯恩硬着头皮把视线从悬浮的兜帽上挪开。
他早就知道【揭惘者】和安贝拉冰港掌权者之间存在联系。对方能够叫出“席琳娜”的名字确实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这层联系,肯恩觉得自己的生存概率很高。
他虽然不清楚【洛克萨妮】的存在,却依稀能猜到,揭惘者需要自己的特殊性,去对付某个存世已久的老怪物。
“所以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吗?”肯恩问。
兜帽微微偏移,似乎在认可他的想法,开口说道:“港口会恢复治理,我们将保留你制定好的仲裁庭,并且吸取教训,摸索出一种新的管理模式。”
烛光的火焰已经开始暗淡,审判也接近尾声。
掌权者继续说道:“肯恩先生,您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港口:安贝拉冰港】
【态度:盟友】
肯恩面前浮现出备注。
掌权者也没有了刚才那般压迫感,现在,这座富饶的城池将成为他的一个重要落脚点,不管是佣兵公会还是往返于兽帆船的商贩队伍,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听他的话。
肯恩平静地望向烛台,心底却如同掀起巨浪。
桑顿卡亚需要切实可行的发展计划,而安贝拉冰港就是流淌的金银,能够靠着强大的贸易能力硬生生拖拽着一个刚刚重建不久的部落飞速奔跑。
“我们应该开瓶酒,互相碰个杯,用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肯恩淡定抬抬胳膊,周围的迷雾滚动,兜帽漂浮在空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他却突然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便脱口而出问:“你们这种御雾的能力怎么获得?我也想试试看,有这招数,以后在荒原赶路可就安全多了。”
雾气卷上烛台,在兜帽附近形成旋涡。
掌权者特殊的嗓音再次传来:“我们曾经饮下过风暴之龙·奥尔格尔的血液,这东西恐怕比你怀里的遗迹之剑碎片还要难找。”
肯恩挑动眉头,捂着胸口,感觉到盔甲里互挤压的硬物。
这是他在南疆赏金犯的船舱里得到的,还不清楚具体作用,但既然掌权者都认为这东西难得,就所幸保留起来。
“好吧,我随便问问的。”肯恩摆摆手,想要结束话题离开。
“请稍等,肯恩先生。”但房间里的声音再度响起,似乎觉察到某些异样,说道:“您以前见过御雾行走的人吗?”
肯恩刚要开口,却感觉到周围的光线骤然暗淡。
他露出回忆的神色,将自己的当初前往【杜瓦部落】的插曲告诉掌权者,提到那位能够欺骗备注的郫斯顿克商贩领队。
“他随身携带着印着帝国徽章的委托书,还有精灵剑士跟随。”
肯恩努力去回忆细节,提到他们关心的地方。“他出现和离开的时候,周围都是浓厚的雾气,弥漫了整条山道,我还以为是赶上了坏天气呢。”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兜帽似乎很愤怒。
肯恩试探性地追问道:“他还想着让我去郫斯顿克找他呢……你们之间有过节?”
兜帽臌胀起来,仿佛有狂风在吹拂,但其实是房间里的雾气在沸腾,无声的魔法余波又开始碰撞,就像是义愤填膺的一群人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肯恩被夹在中间难受极了。
偏偏这种沟通是无声的,他还不能理解这群家伙吵了些什么。
好在最后还是有人愿意停下来解释给他听,说道:“我们本不该干涉您的虔诚,但如果您真跟那家伙纠缠在一起,我们之间的友谊也只能遗憾作废。”
“我……我们就是一面之缘,至少能告诉我他是谁吧?”
肯恩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掌权者们说道:“他是帝国晨星,辅佐起郫斯顿克今日辉煌的男人,而你想要的龙血,也就是风暴之龙奥尔格尔便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肯恩没有见过纯种的巨龙,但在传闻中,那是能够毁灭国家,虐杀传说生物的存在。
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听过【帝国晨星】这个名号。
漆冰使徒图斩瓦的家园就是被黑理铁骑所踏平,而北境最强大的战旌之一霍叟,也被这个卑鄙的郫斯顿克人欺骗过数次,最终导致这个国家在帕洛图斯比名声极差。
肯恩暗自心惊,没想到自己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如此恐怖的角色。
他当时完全没有成长起来,双方之间的差距过大,也就导致了备注看不出这家伙的底细。
掌权者们似乎很痛恨他,但从言语中,似乎也透着深深的忌惮,如果说有人能够改变北境目前的局势的话,恐怕这个家伙会被列在名单里。
肯恩将这些话牢记在心。
他刚要开口,把剩下的话也压在了心里。
【你稍加思索,发现事情比你想的还要复杂,帕洛图斯比的局势动荡不安。】
肯恩没有告诉告诉掌权者:
郫斯顿克的御雾者临走前还交给了他一个任务,那便是要将某个东西送往杜瓦部落,交到炉主马伦古先生手中。
肯恩回忆起马伦古看见瓷瓶时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杀了一条龙。】
联想到马伦古身上出现的雷霆,还有“风暴之龙”的称呼,恐怕这中间还有些不方便透露给其他们的交易在内。
北境对于南疆诸国的态度是极其矛盾的。
掌权者也好,马伦古也罢,甚至锡蒂在内很多战旌,都或多或少地和他们之间保持了联系。
【你有种预感,这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肯恩突然忘记问马伦古一件重要的事情,想了想,决定从掌权者这里得到答案。
7017k
0380:朗明威的心
肯恩问道:“远古熔炉……每隔十年才开启一次,不会刚好就是最近吧?”
房间里的沉默没有持续太急。
这个消息往来于北境的佣兵和商贩来说,几乎可以算作是常识,更何况面前的年轻人还是位南疆面孔的部落战旌,竟然不清楚北境最重要的盛事之一的时间。
“没错,就是下个凛冬以后。”
“好吧,我很期待。”
肯恩额角渗出汗水,所有事情都堆积在一起了。
他也能够感觉到掌权者对自己的审视,但没办法,就算说出来,这群家伙也不会相信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连一年都没有到吧。
亡灵潮,远古熔炉,红枫高地遗迹。
肯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原本还在庆幸自己的部落发展迅速,可一想到未来即将发生的大事件,瞬间意识到桑顿卡亚是如此的渺小。
掌权者们准备送走肯恩,并且承诺会在适当的时候送上自己的礼物。
肯恩刚刚走到门口把昏厥的昆尼背在肩膀上,就看见一个兜帽的影子被烛光拓印在墙壁上,眼睛的位置变成了流动的旋涡,絮状的光线交错不断。
掌权者说:“千万小心郫斯顿克帝国,尤其是那个男人,靠近便只剩不幸。”
肯恩点点头,离开了【十七号会议室】。
沉重豪华的房间在身后合拢。
肯恩背着昆尼,感觉有厚实的毯子从肩膀滑落,冷气蹿进衣服,深入骨髓,窗外的景色只有苍白的浓雾在翻滚。
安贝拉冰港被完全吞没,如同海面上凝聚起来的雷云,落在的城池当中。
昏暗的走廊里寂静无比,熄灭的魔法灯挨个点亮,直至一切都恢复正常。
肯恩身后的会议室再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他盯着那歌金属的旋钮握把,知道自己就算伸手去碰,也不能够将其打开,里面的兜帽和烛台或许也都变成最普通的物件。
而掌权者们可能已经冲进迷雾中,挑选应该被抹去生命的家伙。
……
朗明威靠在军营的帐篷后面。
他看见前去寻找自己的麦格失落地返回了住处,并且跟副官询问自己是否出现过。
龙荆骑士团全都收到了朗明威的指示,谁都不会将让麦格去找到骑士长,而就连远在北境东南方向的驻扎地,都收到了全员开拔的正式命令。
他们要全体返回诺林了。
麦格何其聪明,她能够猜到很多事情,却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哥哥的决定。
安贝拉冰港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朗明威的陪伴,恐怕就是离别前的补偿——他已经没有时间将麦格送到红枫高地再返回了。
麦格在夜风里站立许久,直到城池里的雾气满溢出来,几乎要渗到驻扎地边缘。
她才失魂落魄地走回帐篷。
朗明威就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切。
他转身离开,独自前往最深处的营帐,这除了熟睡的龙荆以外没有旁人,也铺设了足够多的魔法屏障和反制手段,防止有人偷听偷窥。
朗明威点燃魔法灯,幽蓝色的光线似乎透着诡异和凝重。
他面前的桌子很杂乱,似乎有很多东西被掀翻到了地上,是暴怒后随手拨弄的痕迹。
谁能想得到向来沉着儒雅的骑士长,会在独处的时候情绪失控呢?
桌面中央摆放着一卷战报,加盖了王国钢印,还有诺林国王的亲笔签名。
光线在跳动,朗明威的表情阴沉似冰。
战报上面的消息很简短,也很紧急,郫斯顿克帝国正式向诺林发起第四次宣战,双方在南疆诸国最庞大的平原展开了战斗。
首战失利,诺林损失了两位骑士长。
身为列尔波塔家族长子的朗明威,必须率领北境所有的队伍返回诺林,准备迎接愈发激烈的战斗,同时也要做好最后的准备……
朗明威看着下面的几道命令,而在战报下方,还压着一封书信,那是列尔波塔家族的私信。
他没有勇气再查看第二次,但这消息,确实也证明了伯克对自己的告诫。
王国里面的近臣有问题,恐怕这场战争会以一种相当出人意料方式结束掉。
朗明威渴望重拾家族的荣誉,哪怕卑劣的事迹还没被揭发出来,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自己的亲属们并没有履行王国贵族应该做的义务。
他们已经将战争的重点从王国转移到了自身利益上。
朗明威深感迷茫,而这种无力感,竟然会带来恐惧,把寒夜里的清冷都吹散无踪。
他沉寂许久,疲惫的眼眶里全是血丝。
朗明威将战报和书信移开,随后不安地将另一件东西放在桌面上。
那是一张陈旧残破的羊皮纸,上面誊抄着谁都看不懂的语言,就连边角都有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朗明威是在战利品的清扫中意外获得的。
他经过
远在水流浑浊的码头之外,成排的帆船静卧在海湾里,船上的灯笼随着波浪轻缓地摇动。其中一只挂着黑帆的战舰,硕大无朋,仿佛海兽隆起的脊背。我知道那是谁的座驾——在比尔吉沃特,没有人不知道。
我停下脚步,花了点时间平复心情——我就要向这个岛上最强横的人发起挑战了。就像往死神脸上甩耳光一样,我激动得全身颤栗起来。
如我所料,铁沟帮跟那些贵妇人一样,把大门当成牌坊一样紧守着。每个入口外都有守卫,门窗紧闭,重重上锁。对于其他人来说,想进去根本是痴人说梦——但我可不是其他人。
我一头钻进了仓库对面的小巷,发现是条死胡同,而且有点太亮了。如果巡逻的人这时候经过,他们一眼就能看见我。要是不巧落到他们手里,我唯一的奢望就是能给个痛快。但是,他们更可能会把我带到那个人面前……那是比死亡可怕百倍的漫长折磨。
所以,变戏法的诀窍从来都是——别穿帮。
拐角传来了脚步声,巡逻的打手回来得早了点。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也许就几秒。一张纸牌从袖子里弹进手中,在我的指间轻快地来回翻转。这门手艺已经练得跟呼吸一样自然。这一步很轻松,但接下来就得悠着点儿了。
7017k
0381:布维尔和马哈鲁
安贝拉冰港数年来最安静的一个清晨到来了。
疤脸佣兵站起身,目光望向城池。
一片浓雾散去后的潮润土地和建筑,海风吹来清冽,伴随着无言的恐惧。
此时的安贝拉冰港街头,数十具骸骨挺立着,保持生前最后挣扎的姿势,并且没有闲杂人等敢随意靠近,只能等待专业的骨匠来将这些尸体回收。
他们是潜伏在城池里的劫掠者余党,还有战争期间乘火打劫的南疆贵族。
这只是道听途说的版本,至于其他尸体的身份,根本就没有人知晓,更没有敢去讨论掌权者杀人的理由和证据。
不论是强壮的明星拳王,还是闻名在外的顶尖法师。
只要触犯了掌权者的禁忌,白雾升起的夜晚,就是入土前的忏悔时间。
疤脸佣兵就站在城门口,人群将这里堵死,诺林的骑兵队伍早就撤离到了平原上。
就在数天之前……
肯恩·马哈鲁发起反抗战争,就在他站立的位置,宣布正式接管城池。
商贩、冒险家,反正安贝拉冰港里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是被迫的决定,但谁都清楚这种行为撼动了掌权者的威信。
白雾升腾,门窗紧闭,祷告声不绝于杀伐的夜。
清晨最初的亮光照射在土地上,尖牙利齿的怪鸟冲着尸体鸣叫,已经有劳工前往码头,开始修补船只、重建家园,为了填饱肚子寻找工作和委托。
哪怕是战争界结束,掌权者重新回归后的清晨,安贝拉冰港也没有停止运转。
疤脸佣兵的目光扫过街道,想要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到目标,虽然流言四起,但他相信肯恩·马哈鲁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周围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那位贡献出晶体重炮的商贩,已经领到了补偿,但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安静地站在围堵的人群当中。
“佣兵仲裁庭的大门开了。”前方传来呼叫声。
疤脸拽住毛驮兽,翻越座鞍,把随身携带的武器紧紧攥住。
“我敢用自己的胳膊打赌,掌权者绝对不会杀马哈鲁,真的。”他目光坚定地看向远处,人潮似乎被分开,有队伍正朝着此处走来。
有传闻说肯恩死在了昨夜的清缴。
但是压抑的欢呼声击碎了流言,肯恩穿着崭新的比伦巴盔甲,骑着壮硕的冬马出现在队伍正前方。
疤脸佣兵松了口气。
这里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是收到消息,自发前来送行的队伍。
他们不敢发出尽兴的欢呼,也不敢当面表达自己的感激,只能满怀祝福地盯着他的身影缓缓向着城门前进。
商贩拍拍疤脸的坐骑,压低声音告诉他:“如果一会儿马哈鲁能够活着走出城门,我们就送他离开,如果……有意外,就只能忍气吞声。”
围观者们都保持安静,静候事情的发展。
肯恩骑着战马,行至门前,却突然勒紧缰绳。
他突然有些恍惚,自己竟然要从矮人皇的雕塑上跨过去,而且周围的普通人,似乎都不在意那位埋于足下的皇者。
奎玛和其他手下都准备好了武器,如果有谁敢暴起发难,或者掌权者出尔反尔,那这里就会成为血战的地方。
“我努力思考过,如何让你们的血没有白流。”
肯恩开口说话,整座城池似乎都安静下来。
送行的队伍缄口不语,生怕错过些重要的信息。
“我们需要自由,也需要秩序,更需要在面对困难时团结。”
肯恩抬起头眯起眼睛。
他在阳光下指向山坡顶端的建筑,仲裁庭的白石透着辉煌和庄严,而门口广场上的雕塑纪念碑则在回忆着逝者的勇敢。
肯恩将金色盾牌公会的徽章举起,阳光折射,迸发出一道光芒。
“挺起胸膛,别再被蝇头小利遮蔽双眼,把你们的徽章挂在正厅的墙壁上,捍卫你们用血泪拼搏出来的秩序和未来。”
这些话是当众说的,城池静静悄悄,没有突如其来的袭杀,没有从天而降的魔法。
【掌权者们认可了你的话语,尊重你制定的秩序,也愿意在未来的时间内,以你的方式去管理这座城池。】
一柄剑刃抽出剑鞘。
“喂,你做什么?”商贩竭力阻止疤脸,却没有成功。“你究竟是想……”
一个佣兵骑着马撞开阻拦,径直来到肯恩面前。
周围的士兵都围堵上前,随时准备将他拿下。
肯恩微微一撇,见到了熟悉的面孔,这张年轻的英俊脸庞是是一对骄傲的眼眸,似乎能够遮挡因为意外而导致的伤疤。
“我有问题。”他语气冷漠。
肯恩挥手示意奎玛和朗兹退让,更是用眼神熄灭了远处准备袭杀的魔法。
他在港口的威望应该仅限于掌权者,没有人会蠢到敢当街刺杀的程度,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阻拦自己。
疤脸佣兵质问道:
“我听说,您不叫马哈鲁,而是姓布维尔,跟南边某个部落有关。”
北境的势力关系很暧昧,滋生了很多阴谋论。
围观者们也听说了类似的传闻,还有些不堪入目的话,他们没有勇气问,但疤脸佣兵却当街说了出来。
“有人讲这些事情都是安排好的,是你跟掌权者达成的协议,通过战争的方式建立全新的秩序……你长着南疆的脸,实际上要替北境人收拾佣兵和商贩……”
疤脸眯眼讲完这些话,并且昂起头,丝毫不怕死亡。
朗兹咆哮着冲出了队伍。
他被奎玛和洛嘉携手制止,却堵不住巨裔的嘴巴。“忘恩负义的混球,你敢用自己的性命去演戏吗?老大昏迷好几天,你他娘的……”
朗兹的数据非常恐怖,他挣脱束缚,双手巨斧带着势不可挡的速度飞向对方。
疤脸佣兵闭上双眼,似乎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唰——
他喘息着睁开眼,脸上依旧是桀骜与愤怒,锋利的刃口被移开,随后是肯恩的胳膊和面无表情的脸。
肯恩瞬移至身前,将武器丢回去。
疤脸佣兵说:“我不需要……”
砰!
围观者传来惊呼声。
肯恩伸手拽住他的靴子,突然暴起,伴随着野兽的嘶鸣声,将他连人带坐骑摔在地上,。
7017k
0382:告别
疤脸佣兵痛苦地呻吟,但强有力的手掌却将他从地面拽起来。
肯恩盯着他的脸,冷声补充道:“你不需要怜悯,只是想要答案对吗?你需要我在南疆和北境之间站队……”
疤脸佣兵的肌肉颤抖着,咬紧牙关,被拆穿想法后反而陷入了惭愧和自责。
他拔出钢剑,指向对方的喉咙,尽管周围传来惊呼声,却迟迟没有放下。“您……是位英雄,我需要你告诉我真相,我们都需要真相……”
肯恩心底的荒唐被无限放大。
他缓缓闭上眼睛,内心无比痛苦。
肯恩根本就想象不到,传统的成见,和南疆阴谋论的基础竟然会如此根深蒂固,即便大家并肩作战,成为一场浩劫的幸存者,也还是纠结在这种问题上。
他睁开眼睛,里面全是愤怒。
肯恩盯着疤脸,冷声质问道:“怜奈·马尔福船长,是北境人,她执掌兽帆船可以逃之夭夭,却选择留下来陪我们送死。”
肯恩挥舞拳头再次将他打倒在地。
“这操蛋的想法,愚蠢的猜测,为什么要纠结于北境和南疆,你们是活生生的人,总有些该死的原则,和更加高尚的东西会凌驾于地域的成见。”
他指着疤脸佣兵的鼻子唾骂。
这些话也是说给在场其他商贩们听的。
“北境部落确实会对你们防范,可这是他们的家园,南疆帝国的侵略者也曾砍下无数北境土著的头颅悬挂在旗帜上。”
肯恩呵斥着将疤脸拎起来,又给了他一巴掌。
“我真是受够了荒诞的解释,还有愚蠢的站队,你把剑举起来,自己做选择。”
肯恩等到对方用钢剑对准自己,才缓缓转过身,一步步地逼近围观者,带着失落到极点的愤怒和遗憾,盯着他们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老。子。打下来的城市!”他说。
“现在起,它不欢迎带有偏见的蠢货,要么你们跟我宣战,要么把该死的徽章给我挂在墙壁上,然后痛悔自己曾经的愚蠢和悲痛,重新想清楚。”
大家都见过肯恩暴怒的样子,那是在混乱的战场上。
他曾经无数次重伤爬起,冲向变异的怪物,或者密密麻麻的军队。
但是肯恩这次面对的敌人比传说生物恐怖无数倍,那是人们心底的成见,如同古老的冰川般无法撼动。
他唾骂着,嘶吼着……
疤脸佣兵举着剑,看向他,短暂的沉默过后,把剑对准了天空。
唰,唰唰——
【佣兵礼节:过首礼】
【描述:佣兵们送别的最高礼节,将武器举过头顶,意味着精神上的追随,是一种将对方当做目标的示好行为。】
肯恩略微一撇,看见他始终紧握的另一只手里攥着徽章。
他盯着疤脸的眼睛,冷漠地转身翻上了战马,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不需要任何虚无的荣誉,我只按自己的本意办事,不管那对你意味着什么,我只是做我自己而已。”
肯恩拒绝了追随,在众人的目光当中缓缓走向了城门。
唰,唰唰。
战斧,短刀,还有尖矛利刃。
聚集在安贝拉冰港城门口的民众们将自己手中的武器全部对准了天空。
肯恩高坐在马匹上,面不改色,表情冷然,望着黑色的海洋,淡定地走向前去,无数的武器和俯身致意的商贩。
灰色的浪潮,平静的海风,以及敬畏的眼神。
【声望:+1420】
【描述:商会知名度上升,佣兵知名度上升。北境酒馆和古老山道店都将传颂你的英勇装酒,即便最偏僻的角落,都会有人愿意向你提供帮助。】
昆尼·潘迪斯陷入了纠结。
他抽着昂贵的烟草,沉默地坐在桌前,制定出来的规则已经被篆刻在了大厅的前方,还有很多详细的规矩,准备跟商贩和佣兵首领们讨论。
肯恩真的离开了,他不在乎财富和名誉,而是选择追逐自己的野心。
昆尼·潘迪斯借助马哈鲁的名声将仲裁庭撑了起来,但并不意味着有人愿意守规矩,掌权者始终保持默认的状态,但谁都不敢保证,在不久的将来,会不会将这些权利都统统接管回去……
需要操心的事情还很多。
昆尼的烟草缓缓燃烧,就像是难以摆脱的烦恼,一本烂账拍在他的脑袋上。
“该死的,我为什么要犹豫,还不如抛弃烂摊子,跟他一起出去冒险来的痛快。”
昆尼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但再怎么说,这里对于公会来讲也是无法抛弃的利益,南疆阔佬和贵族如果想要继续插手北境贸易和安贝拉冰港的船只,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跟他们谈条件。
规矩在建立,只是威望需要时间去积累。
正在他烦恼的时候,整座建筑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就像是有无数辆攻城战车正在飞驰而来,随时准备破开墙壁,把自己从堡垒里拽到地面上处死。
“外面发生了什么,谁在那儿?”
昆尼惊叫起来,差点被烧红的烟草给烫伤手指。
侍者急匆匆地闯进来,说道:“外面全都是佣兵和商会负责人,您快去看看,大大小小的锤子和工具,在我们的前厅乱砸。”
昆尼·潘迪斯拿起外套,连跑带爬的冲向了前方。
他才刚刚接手佣兵总裁庭,可不能够被毁啊,掌权者和肯恩那边都没办法交代。
但是当昆尼来到前厅的时候,才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墙壁上,此时全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徽记,雪白的墙壁被占满。
还有更多人走进来,找缝隙角落,把自己的徽记钉上去。
佣兵们望着顶端镌刻的名字“肯恩·马哈鲁”,都微微地鞠一躬,然后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房间。
他们愿意遵守那个年轻人制定的规矩,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
守护自己的流血的成果,建立起新的秩序和未来。
昆尼·潘迪斯随着人潮来到广场上,落雪的高地上吹来冷风,他从这里能够依稀望见安贝拉冰港的城门。
他想象着那位年轻人,带领队伍,昂首挺胸地离开。
“真是幸运啊,遇见您这么一位人物,祝您安好,肯恩先生。”
昆尼淡淡地说着,转身回到房间。
他再也不去抱怨和烦恼了。
7017k
0383:骑士面甲
诺林骑士长朗明威勒住缰绳,强壮的【龙荆】停在了战马身旁。
巨兽肌肉虬结,鼻息如浪,北风难以穿透它的盔甲和毛皮,一团热乎乎的气流变成了水雾消散。
“不打算跟麦格道别么?”肯恩说着。
他看见朗明威控制性格暴躁的猛兽,手腕上的银白护铠跟盔甲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
朗明威装作没有听见,而是沉默许久后转向肯恩。“我没有去探寻你的事迹,或许那些辉煌和勇气会让我嫉妒到发疯……”
肯恩和他并肩作战,一起从劫掠者的尸山火海里走出来。
他甚至做好准备,只要朗明威开口,自己愿意坦白桑顿卡亚的事迹,并且随时欢迎他的到来。“你说这些没意义,我相信你的为人和实力,我可以……”
呋,吼噜噜~
猛兽低吼打断了肯恩的陈述。
龙荆暴躁地用蹄跨跺响地面,雪沫迸飞,热气呼成白浪。
朗明威再次勒紧缰绳,皱眉猛拽了一次,他从来没有这么粗暴地驯服过坐骑,就像是野蛮人喜欢的那种方法,直接有效,但丝毫不体面。
肯恩察觉到异样,再看去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窝深陷,瞳孔周围遍布血丝。
“你……还好吗?”肯恩微微偏头,疑惑地盯着他。
朗明威似乎很抗拒这种观察,放任龙荆走了两步,然后深呼吸过后才背对着肯恩继续说:
“你没必要跟我交代清楚,我也……不在乎你姓马哈鲁还是布维尔,麦格信任你就够了。”
他沉默片刻,似乎缓过劲来,语气诡异地说:“或许你向我隐瞒是对的,肯恩,我要回诺林了,我有预感这次会很艰难,在确切的消息传来之前,至少要把她带给伯克老师。”
朗明威没有等待肯恩回话,拍拍龙荆转身走向了远方。
这头长着尖牙利齿的巨兽甚至比霏狼还要强壮。
它发出不耐烦的低吼,似乎也受到了主人情绪变化的影响,蹄子沉重的踩在雪地上,打着响鼻逐渐迈开步伐。
龙荆骑士团陆陆续续地跟上。
胡子拉碴的副官和周围的随从,还包括在遥远的营帐里整队等候的士兵,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是诺林应对战争时不可缺少的力量。
肯恩骑着马回到车架附近。
他余光瞥见车帘缓缓合拢。
安贝拉冰港的战争过后,队伍数量扩充,不仅有好几架供人休息的马车,还有专门的辎重驼兽以及随性的脚夫。
肯恩知道麦格对于朗明威的离开表现出了不舍。
但她是贵族家的次女,自幼的教育和倔强的性格都教会她如何隐藏起情绪,而不是像普通的兄妹那样能够表现出软弱或者去请求安慰。
“风暴要来了,多带件棉袄。”肯恩说。
他把包裹递进去。
麦格接过,又迅速把车门关闭,洁白的手臂上有擦拭泪水的润痕。
她知道肯恩是个观察力极其敏锐的人,自己的伤感肯定无法隐藏,可即便如此,也不还是想要自己安静一下。
麦格突然发现棉袄里有东西。
她将其展开,发现是一幅骑士的面甲,使用诺林白钢打造的装备,只有骑士长才可以装扮。
“朗明威托我留给你的,他在你们国家应该是个大英雄吧?”
肯恩骑着马匹,没有等到回答,反而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
他夹紧马镫,走向队伍前方,让麦格有个私人空间。
洛嘉就跟在旁边,直到远离了马车,他才压低声音跟战旌说:“这样真的好吗……您太温柔,这会不会反倒更加伤人?”
面具是在诺林营地的残骸里捡的。
朗明威并没有嘱托什么。
肯恩脑子里全是他离开时的表情,皱起眉头,转而说道:“他正常情况下,对麦格是很温柔的,只是这家伙现在状态不正常罢了。”
洛嘉不置可否,反正也不可能对麦格小姐说实话。
【部队数量:63】
“瓦雷里!”肯恩高声呼喊。
随后一位骑着折角雄鹿的壮汉奔过来,脑袋上披着防寒的兽皮,手臂肌肉却裸露在寒风中。
【人物:瓦雷里·契】
【身份:原刀斧队领袖】
【描述:不善言辞的北境壮汉,地下拳场摔跤手,荒原猎户出身。】
壮汉呼着雾气一言不发地随行。
肯恩的目光依然望向前方,随后吩咐道:“我们别走大路,找几个村庄的小径穿行。”
“有什么异常吗?”瓦雷里问道。
肯恩点点头,继续望着远方。
奎玛闻讯赶来,和洛嘉一起眯眼,但除了逐渐变大的风雪,什么也没有看见。
“别光顾着抬头,也留意脚下,先生们。”肯恩无奈地说。
瓦雷里闻言直接翻下鹿背,趴在泥土间观察,他确实很珍惜在追随肯恩的机会,也坚信在未来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奎玛倒是挑起眉毛,觉得这家伙反应有些过激。
其实很明显,地面上的车辙印非常清晰,说明【冰髓古城】的通道被打开以后,劫掠者的势头就已经被彻底打压。
商贩的贸易热情与日俱增,从港口的流量和道路两侧的扎营痕迹就能看出来。
“你们还记得今天遇到多少过多少车队吗?”肯恩问。
“六或者七……兴许是八。”
洛嘉稍作回忆,也明白了不对劲。
数量实在太少了,贸易是需要两边互通的,如果只有远去的车辙,没有往回擦肩的队伍,就说明这条路其实还有问题。
“劫掠者额死心不改?”
“不可能,要么见好就收,要么就被集结起来的佣兵给屠啦。”
佣兵仲裁庭建立以后,各家商会和公会之间的合作进一步加强,甚至将一些颇有名气的领队聚集在一起,共同打击劫掠者,相当于是赏金猎人的工作。
肯恩握紧双拳,手套上全是白霜,瞳孔也时不时闪过幽蓝。
他控制住自己的变化,隐藏起身体的异样,强忍着深吸一口气。
他让瓦雷里带着几个临时斥候去探路,找一条小径前行,打算寻一个能够落脚的村庄,用港口带出来的钱财交换一个温暖的落脚点。
7017k
0384:战旌集会的邀请函
这座村庄看起来似乎有些荒凉。
肯恩披着外套来到村前的溪水旁,冰锥子冲着他,仿佛是看门的猎犬或者家禽在龇牙狂吠,周围的浆果地和种植园里遍布焦黑。
【你来到特文村,一片被战火波及的土地,村民们胆战心惊地望着你。】
肯恩没有贸然去接触,而是让精通周围俚语的【瓦雷里】前去交谈,又怕他粗狂的长相引起误会,所以让奎玛也紧紧跟随。
劫掠者们围攻安贝拉冰港,周边近些的村庄免不了遭受侵略。
所以这里的村民并没有排斥往来的队伍驻扎,毕竟也没有能够偷抢的东西,还不如收取些空房屋的租金勉强挺过春后的初寒。
交涉非常成功,尤其是当奎玛表示能够提前支付的时候,村民们的态度就柔和许多了。
肯恩能够看见整齐排列的冬屋,停止转动的晒皮场,以及圆石搭建的工作台,兽棚坍塌过半,但还是能够勉强遮蔽风雨,稍加修缮就能够直接使用。
奎玛匆匆返回,跟战旌汇报:
“队伍应该能够安顿下来,熬过今晚的降雪,”他压低了声音。“但是目前有个麻烦。”
肯恩点头凑过去,听见奎玛说道:“村庄里还驻扎着另一波人,都带有武器,应该是某个部落的队伍,有男有女,全都是能打的战士。”
这里地处雪海和望风谷的交界,能够停留的位置不多。
肯恩来着之前就猜到了会出现邻居,但这也没得选啦,毕竟风雪不饶人。
“就住下吧,守好位置,别派斥候,如果对面想要探我们底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过分的话就只能拿出脾气了。”
奎玛听得出战旌是想要住得更安稳些。“希望能相安无事吧。”
队伍支付报酬,驼兽和坐骑都被牵到了周围。
山民以打猎为生,几乎每个冬屋旁边都有兽棚和防雪坑,野兽都被拴好,又喂了点融雪和草料,刀斧队的成员们都在北境吃过苦。
在背风的巨石后面挖深坑,泥土夯实埋起木板,点燃浸润了兽油的柴薪,就能够听着呼啸声扛到天亮为止。
肯恩拥有霜语者,抗寒属性非常高。
刀斧队中也有天赋卓绝的人,所以能够适应严酷的环境。
诺林学者和麦格只能住在冬屋里,而且火焰得足够大,才不至于被冻伤。
奎玛和桑顿卡亚的士兵负责警戒,时不时也会讨论起刀斧队的强悍。
同样都是北境原住民……
他们是村庄农夫或者流民,能够在寒冷气候里生活,但刀斧队这些家伙,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为了生存奔波,是能够在风雪里保存战斗力的一帮硬汉。
夜晚并不静谧,风雪不留情面地降临,呼啸声里能够凝结出冰渣。
奎玛和斥候们守着篝火,夜晚的时候,还有村民送来能暖体的兽油羔,顺带检查下众人有没有冻死的迹象,以便在天亮以后做好处理尸体的准备。
“怪晦气的,但又没啥毛病。”
朗兹抱着巨斧,怂怂肩膀,窝在篝火边像只酣睡的野兽。
奎玛和洛嘉负责前半夜,望着村民远离的背影,又走到外围来观察天气。
雪夜里的天空是压抑的蓝黑色,偶尔会有庞大的怪物若隐若现,是迁徙的飞行魔物,还有些部落才会使用的召唤物。
一缕清晰的流光穿透云层,在众人头顶移动。
“那东西是什么?流星么,不太像啊,魔法也不至于吧,什么光束能飞这么远……”
奎玛的嘟囔声引来了洛嘉的注意,他缩着肩膀也跑出来眯眼观察,朗兹被两人的动静吵醒,咋咋呼呼地走进雪地里抬头瞧。
天空实在太昏暗,风雪也紧,感觉瞳孔都要被冻住。
奎玛和洛嘉低头躲避一阵呼在脸上的雪,再次抬头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见了。
帕洛图斯比的奇景很多,泛光的野兽,若隐若现的幻境,甚至昼伏夜出的怪物都随处可见,这点小事情很快就被众人遗忘。
奎玛真想着要不要给战旌说一声,却看见他的房间门窗紧闭,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肯恩就呆在自己的冬屋里,壁炉里的炭火没有照料开始发暗,周围也没有点灯,原本用来扛过夜晚的兽皮睡袋也都摆在床边没有舒展。
他靠坐在墙壁旁,瞳孔里泛着幽蓝的光。
肯恩的左手牢牢地拷在自己的胳膊上,强烈的魔法召唤几乎令他难以集中精神,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去压抑它才撑到独处的时候。
他脸上全是冷汗,不放心地展开灰色视界去观察周围的哨兵。
奎玛和刀斧队的成员都没有关注到这边。
肯恩如释重负地松开手,尝试着去顺着魔法召唤的意志行动。
他缓缓解掉臂甲,脱去漆黑的手套,又挽起袖子,黑色的桑顿卡亚徽记烙印暴露在空气中。
这是冬母授予肯恩的【战旌之证】,是帕洛图斯比最正统的战旌证明。
刚才流星划过夜幕的时候,召唤变得极为强烈。
肯恩看见自己手臂上的纹章突然开始发光,蓝色的线条开始勾勒出具体的形状,直到将整个战旌之证包围,才向掌心汇聚。
他感觉到一缕温热袭来,随后那光芒凝聚成了一头野兽。
它魁梧强悍,似乎比龙荆和霏狼更高,四只蹄子上面的肌肉清晰可见,随后是簌簌吹动的毛发向后飘荡着,随着极具特征的脑袋凝聚,幻影也开始活动起来。
这是一头荒原狮,而且是冰雪异种,非常强悍。
肯恩盯着它,仿佛它也在盯着自己,紧接着野兽就在自己掌心咆哮起来,虽然没有声音,但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紧绷……
【召唤:战旌集会的邀请函】
【描述:战旌集会召开,作为北境部落的掌权者们,应该遵照旧神们制定的礼节,前往红枫高地响应,并且参与最终的表决。】
“战旌集会是什么……有人能够知道我的存在?”
肯恩知道这片荒原里有着巨大的魔法力量,而现在他此时才明白它的伟岸,因为就连骨头都能真切地感受到魔法的力量。
仿佛从成为战旌的那一刻起,就跟脚下的土地建立了联系。
这是权柄,也是责任。
7017k
0385:弗伦冈铎的疑惑
席琳娜披着很庄严的头罩,上面用未知的血液画了图腾。
她透过布匹的缝隙看见了站在自己周围的揭惘者同伴,还有几十位名声在外的北境法师,似乎是从各个部落赶过来参加仪式的。
弗伦冈铎为了遗迹煞费苦心,聚集了北境几乎所有的中坚力量。
席琳娜就呆在地底的广场中央,头顶是凝聚出来建筑穹顶,砖瓦和壁画跟石头融合在一起,周围的承重柱子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雕塑更是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艾隆,该死的,他怎么在这儿?”
席琳娜悄悄转身观察来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最讨厌的身影。
艾隆是霍叟麾下的元素使,曾经在桑顿卡亚见过肯恩,此时也瞧瞧用余光打量席琳娜,并且故意挺起胸膛想要打招呼……
他还没有开口,席琳娜就转了过去。
“咳咳咳。”
话塞在嗓子里,却也只能佯装咳嗽掩饰尴尬。
随着祭坛火焰被点燃,中间硕大的魔法晶核暴露在众人的眼前,这是从永冻瀑布挖来的晶体,足足有一座城堡那么高大。
它绽放的光华能够照应在众人脸上。
席琳娜感受着晶体散发出来的能量,表情也越发凝重起来,遗迹底部压抑的魔力在苏醒,即便众人竭力压制,还是没有办法将其重新封印……
她眯起眼睛,依稀分辨出站在最前端,能够抵挡余波侵蚀的几个人影。
虽然席琳娜听不见对方的交谈内容,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大家争执得非常激烈,盔甲的摩擦碰撞不断,武器收到感应绽放出来的光华,还有皮肤上照应的疤痕,装饰的骨棒,画好的图腾……
“呼~”
她轻轻吹动面罩,让自己压抑的情绪释放些许。
北境最强大的战旌基本都汇聚于此,而且还在商议着些什么。
席琳娜尝试着拉开岚雾,却没有任何作用,为了压制遗迹里的力量,周围所有的魔法几乎都被禁止使用,里外三层全都是禁忌铭文……
艾隆这种等级的魔法使,对于元素的亲和程度超乎想象,所以也是如坐针毡。
讨论最终在演变成冲突之前结束了。
霍叟战旌气势汹汹地离开,艾隆临走前想要跟席琳娜打声招呼,却始终没能如愿,略带遗憾地缀在战旌身后,肉眼可见地透着沮丧……
席琳娜此时正盯着水晶底部,古老的黑岩台阶上,站着一座活雕塑。
他只是踱步沉思,就远远传开了铁蹄蹬踏在硬石路面般的声音,而且每次沉重的呼吸都能够把魔法溢出的流光给拨乱。
弗伦冈铎。
他是红枫高地真正的主宰,率领着自己的兽人部落,迎接每个敢于向其挑战的敌人。
会议依旧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席琳娜正打算离开,但却被他留了下来,作为揭惘者在此地的发言人,她是晨星级别最高权限的成员,也箴言守护者,能够代表“全知”进行决断。
弗伦冈铎的盔甲款式非常古老,似乎是延续了某个已经消亡的种族图腾。
他大概有三个席琳娜的身高,俯视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精致的观赏雀,即便保持声调的平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透出一种强烈的侵略气焰。
席琳娜的魔法神经反复出现防御信号。
她戴在头上的图腾面纱,也是为了能够抵御这种波动,显然效果还不够强,但也足够令人感到惊叹——如此强壮恐怖的战士,部落战旌,仿佛就是战争的集合体,或者说是武器的化身。
“络班卡……”
粗糙的声线,就像是在喉咙里放了把火。
席琳娜知道那是在呼唤自己,络班卡是旧神时代的人类启蒙者,乌玛语的语境里,用这个来称呼那些掌握智慧或者懂得思考的哲人。
即便她携带岚雾空间的钥匙,手握箴言魔法……
在弗伦冈铎的眼里,席琳娜的智慧远比战斗力更值得重视,没次交谈的时候,都会让她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他粗糙的手掌按在水晶上,展开的指节遍布疤痕,握拳的时候就像是降落的陨石。
水晶的波纹被抵消,随后又散发出新的颜色。
寒气开始从台阶向下侵蚀,每个古老的铭文和刻印都被染上霜白,而且这种冰冻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直至刚才众人站立的位置全部都被冰封。
“我们决定召开了战旌集会,希望投票解决眼前的麻烦。”
“嗯,我听说了。”席琳娜望着如山般庞大的水晶。
它此时散发出来的光芒并不激烈,却有种恢宏古老的余韵在里面,通透的主体结构中反复旋转着一朵缓缓转动的霜花。
风雪的儿女,旧神的启示,荒原的呼唤。
弗伦冈铎是被选中的战旌,率领部落从战争中崛起踏着带血深坑走到今天。
他将面前的冰山当做一种传递信号的媒介,似乎启动了一些很古老的仪式。
席琳娜似乎明白,面前的东西能够得到旧神的回应,但却在冰霜的旋转中感觉到一种奇怪而又熟悉的东西,似乎以前触碰过……
旁边的兽人战旌发出雷鸣般的低沉声响。
“战旌集会没有得到认可……”弗伦冈铎的嗓音似乎有些沙哑,夹杂着疑惑和思考
“嗯?”席琳娜虽然精通北境文化,但在部落历史方面不够擅长。“您留我下来,是想询问些关于仪式的细节吗?”
旁边山一般伟岸强壮的男人摇了摇头。
“当具备资格的人到齐,战旌集会才会被旧神认可,我埋头于红枫高地太久,外面的事情了解得也不够多,我想知道还有谁没有抵达?”
弗伦冈铎缓缓转过来。
虽然他的声音能听出在努力保持温和,却始终透着强烈的压迫感。
冰霜泛出的白光照在他漆黑的铠甲上,像是晨曦射进了黑夜里,只能够镀上淡淡的余边,却没有办法撼动那深沉的暮色。
兽人最明显的厚实皮肤,还有遍布疤痕的脸颊,嘴边獠牙断裂一截。
弗伦冈铎就是个伤疤和肌肉的集合体。
席琳娜藏在面纱后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光是承受他散发出来的压力,就如同在接受审讯。
7017k
0386:传统的逆鳞
兽人的问话如同在她耳边咆哮。
“不知为何,我知道应该有个名字,神启在宣告他的到来。”
部落战旌更替消失,在北境十分常见,每次猎季或者战争时节,几乎都会有一个曾经熟悉的名讳成为被淡忘的历史。
弗伦冈铎又陆续报出几个名字。
都是些刚刚公布继承者的联盟或者偏远族群,除非战旌集会这种盛事,否则根本不会离开自己生活的故土来到红枫高地。
这些人都还在路上。
席琳娜甚至还听到到了“锡蒂·艾萨妮”的名字。
她刚刚通过符合传统的仪式继承了战旌的位置,还忙于猎季斗争,但旧约召唤也必须要让她抛开事务赶到红枫高地。
弗伦冈铎还在慢慢回忆,也邀请席琳娜帮忙想想。
揭惘者掌握的情报系统是所有战旌加起来都无法超越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要留席琳娜在这里帮忙的原因。
她所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而且还是一个古老的组织。
拥有战旌集会的资格,甚至能够被旧神启示呼唤,意味着这个人是正统,也就要集会上接受战旌们的关注和问候。
弗伦冈铎讲话时会偶尔摩挲自己的戒环。
席琳娜看着那个跟脚镣一样庞大的铁器,随即便感觉到额头一阵刺痛,这是强大武器的特征,也是弗伦冈铎在远古熔炉得到的装备之一。
兽人讲话时偶尔会沉默,呼吸如狂风般夸张。
他似乎有些期待,北境已经很久没有能够让他留意或者说关注的晚辈了。
作为古老部落的掌权者,虽然他跟霍叟在很多方面都有冲突,但这种人物似乎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希望北境的力量能够变得更加强大。
他们生于这片充满挑战的冰原,也将这里视作自己最重要的根基。
席琳娜逐渐意识到某些事情。
他重新注意到水晶里面旋转的霜花,还有里面流动的力量。“这是旧神伟力吗?”
弗伦冈铎很凝重地“嗯”了一声。
他饱经风霜的肌肉站在这座冰山面前,依旧带着一种无言的敬意,随即解释道:“集会是向旧神们去请求的,每次按照仪式出现的力量都不相同,但别怀疑,这就是曾经存在于这片雪原的伟大创造者。”
席琳娜没有怀疑,相反,她无比确信这一点。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才刚刚体会过相同的魔法流动。
这是冬母“启温”的力量,是古老杀神的余波,是桑顿卡亚背后信仰的根基。
席琳娜缓缓抬起头,觉得事情真的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既然这股力量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缺席的那位部落战旌……
肯恩·布维尔。
他是旧神钦点的掌权者,桑顿卡亚之主。
席琳娜踉跄几步,几乎要昏厥过去。
弗伦冈铎握紧拳头,周围所有的魔法流动都被遏制,连带着空间都有轻微的凝固,也就在不用触碰的情况下,非常体面地帮助了揭惘者。
席琳娜隔着面纱将手放在额头上,摆摆手表示感谢。
“你比我想象中要柔弱,辛苦了,稍微休息吧,我去让其他人做些事情。”
弗伦冈铎的声音依旧沙哑。
他根本就不知道席琳娜担心的事情,也确实不需要知道,因为这种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怪物,是无需担忧欺骗和隐瞒的。
他可以毁掉信任铸造的高墙,也能轰塌谎言编制的地狱。
席琳娜沉默地走出了遗迹前厅。
她心里暗道糟糕。
战旌集会势在必得,就算躲藏起来,最后也要不惜代价去寻找。
原本揭惘者组织让肯恩来到红枫高地,是希望借助他身上的特殊点,去对付不知道隐藏在何处的洛克萨妮,防止遗迹里的力量被邪恶势力所掌握。
席琳娜也考虑过,要如何帮助肯恩躲避众多战旌的眼线。
但现在计划全完了。
肯恩是被神启召唤的“缺席者”,他只要来,就会被无数双眼睛看见。
古老部落的战旌思想都很传统,对于南疆人的抵触情绪,比想象中要强烈得多,如果他们知道一个如此年轻的南疆人,成为了部落领导者,背负着图腾的信仰,一起在旧神面前接受启示……
“我的天呐。”
席琳娜脑子里全都是肯恩的死法。
这也是北境传统最无法理解的地方。
战旌是值得尊敬的,传统是需要守护的,但部落之间的冲突和战斗也被认为是神圣的。
弗伦冈铎和霍叟能够北境生死存亡之际握手言和,也能够在解散之后瞬间拼得你死我活,天崩地裂,这种程度的战斗甚至能够改变帕洛图斯比北边的地貌。
肯恩才多少岁,怎么在这种怪物的针对下存活?
席琳娜脚步不停地前往密室,想要去沟通“全知”,但她又突然停住脚步……
因为除了肯恩是揭惘者组织的成员意外,她竟然想不到任何理由帮助他,双方之间的立场和观念都差距太大。
而且帮助肯恩,就意味着去挑战北境的信仰体系。
席琳娜在昏暗的长廊里静默许久。
她想起肯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告诉肯恩要低调行事,尊重北境的传统去顺着旧神的路线发展时……
肯恩当时说——人为什么不能成为自己的信仰?
席琳娜长呼出一口气,脚步轻轻地离开了。
……
肯恩还靠睡在村庄的冬屋里。
他已经知道自己受邀参加【战旌集会】,但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键。
夜晚的村庄非常诡异,风雪像是军队一样欺压着兽皮棚顶。
肯恩半睡半醒之间仿佛置身于战场正中央,不断地有劫掠者挥舞刀剑冲过来,想要把自己碎尸万段,那些爆发出来的杀意,还有不断迫近的危机……
他时不时会发出急促的呼吸,而且还忍不住地颤抖。
肯恩终于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动弹不得,他注意到领头的那个骑兵。他体型无比巨大,俯视所有的手下,每一次迈步都震颤着地面,而又依然悬停在原地。
7017k
0387:尸语
袭击来得飞快,猩红笼罩了冬屋四周,密密麻麻。
肯恩努力在风雪里辨别怪物的进攻方向。
他周围的哨兵和追随者在呼喊中被聚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迫近,探寻活物的气息,从诅咒浸泡的坟墓中向众人龇开獠牙。
雪地里传来隐约的打斗声,肯恩知道,风暴里的东西已经抵达村庄。
他周围的暴戾气息越来越强烈,猩红的双眼在黑烟里像脉搏一样律动闪烁,尸骸们一寸一寸地逼近了刀斧队们。
【敌对:亡灵潮(小)】
【数量:21】
【组成:亡灵獾,尸爆熊,死灵骷髅,狩堕猎户,狩堕盗匪。】
肯恩满脑子都是席琳娜对他的嘱咐。
亡灵潮要来了,亡灵潮要来了。
怪物出现在摇晃的火光范围内,双方都能看见彼此。
敌人手持武器,除了眼睛以外,全都是沾着腐肉和衣物的骸骨,只能从仅有的特征比如打进鼻骨里的装饰品,或者挂在盔甲上的残片来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肯恩面前的只是一小部分。
最强的怪物是头特别健壮的尸爆熊,毛皮还算完整,溃烂的伤口露出里面黑色的肌肉,每次呼吸都会散发出黑色的雾气,獠牙森森,粘稠的唾液吧嗒吧嗒地落在雪地上。
【狩堕状态正在影响你的队伍,交战时要注意转移休息,及时治疗。】
“好吧,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
【你可率队进攻,或者坐镇指挥。】
肯恩的目光注视到死灵骷髅们身上,然后召集起刀斧队,指明了进攻方向,但没有率队进攻的意思。
他们需要成长。
刀斧队的成员都很悍勇。
这些人的战斗经验比流民强得无数倍,不管是对命令的执行力,还是战斗力都是流民们无法比较的,最重要是那种面对怪物时的勇气和血性。
他们的部分肌肉暴露在寒风里,拎着沉重粗糙的武器,恶狠狠地劈在死灵头上。
骷髅断裂时会发出脆响。
朗兹将这当成前进的歌谣,巨斧越砍越起劲,体型矮小的怪物会被钢铁的旋风搅碎成渣,最后甚至冲着亡灵潮的中央杀进去。
【狩堕状态:1%】
肯恩没有阻拦巨裔,因为他的气血似乎能够抵消狩堕侵蚀的状态,甚至还是变相的兴奋剂。
挡在他面前的怪物,刚刚开始腐朽,厚重的毛皮发出奇怪的摩擦声。
肯恩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破体而出,果然下一刻,就有几只粗壮的、像是人类的肢体从野兽的尸骸中延伸出来。
“呕~”
附近的人类都闻到一股发酵过的尸臭味。
怪物的肚皮豁然暴露在风雪里,里面没有内脏,只有滚滚的黑烟,以及两把老旧的战刀。
【尸爆熊变异为熊灵祭祀。】
【描述:它曾经还拥有人类的思想和形体,却被诅咒侵蚀得体无完肤。】
它发出非人非熊的吼声,然后用两只粗壮的蹄髈站起,破开皮肤,从肋骨里面拿出武器,伴随着飘忽不定的雾气,气势雄浑地向朗兹冲杀。
巨裔挥动双手斧,狂笑着迎接,他知道自己遇到个能够尽情酣战的对手。
刀斧队们还是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只能放任朗兹消失在风雪里。
瓦雷里感到汗颜,翻身跨上雄鹿的脊背,率领队伍展开猛烈的反攻,仗着人数优势,能够让灵术师和颂唱者发动增益,瞬间就主导了战场。
肯恩就静静地看着。
尖钩破刃划破了盔甲,尸体的怪吼对着人类大呼小叫。
肯恩只需要关注那些狩堕状态比较糟糕的士兵,及时地召回来,然后使用经验值去治疗。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需要为了食物外出冒险的独行者。
他拥有部队,拥有强悍的魔法和致命的武器,所以应对这种午夜的偷袭,就如同在享用正餐时稍微增加些甜品。
血腥的战斗最后演变为训练。
刀斧队的脚步把积雪踩成黑色,那些摇晃的人形狩堕大都是暴毙的山民,被诅咒增加的速度力量以及悍不畏死的行动方式都非常具有挑战性。
肯恩不断撤回队伍,让他们适应配合与切换。“你们以后并肩作战的机会很多。”
他是居中的指挥家,没有被突袭和浪潮所吓倒,掌握着阵容搭配和进攻节奏,甚至能够让怪物们保持在一个相对固定的位置等待斩杀。
【队伍中的“刀斧手”进阶为“北境悍士”。】
肯恩盯着瓦雷里,看着他骑鹿奔袭的样子,用眼神表达了赞赏。
果然勤奋和踏实是永远不会有错的。
他在肯恩的指挥里学到的东西,都是以后能够在战场或者荒原活命的本钱。
随着浪潮渐渐平息,激烈的战斗声也开始减弱。
朗兹吼声如雷。
众人脚底的土地被撼动,随后是重物倒塌的巨响。
巨裔拎着怪物的脑袋,肆无忌惮地闯出了包围圈,没走几步,又把东西拴在腰胯上,然后转身拎着巨斧又回到了充满乐趣的包围圈。
他是真的很享受战争。
随着亡灵首领被斩杀,战斗进程被无限加快。
肯恩的训练计划因为朗兹而被迫暂停,最后甚至变成了巨裔的个人秀,张牙舞爪的样子和令人心惊的染血身躯……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谁是狩堕。
“清扫战场,不重要的东西别留,骨粉制作成药,其他杂物焚烧干净……”
肯恩还在吩咐他们准备收尾,却突然停顿住。
奎玛和洛嘉警觉地看向战旌。
肯恩也抬起头。
他的身后,雪花,狂风回荡在静默的村庄。
“一个都别放过,也别见血,我要留活口。”
奎玛和洛嘉听到了战旌下达的命令,各自奔向雪坡,如同穿行灌木的雪兔,眨眼间就失去了所有的行踪和迹象。
刀斧队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木讷的站在原地。
“按我说的去做,然后来我的冬屋附近集合,保持警戒。”
肯恩将插着的手从胸前放下来。
他抓向空气,随着呼啸的破风声,一柄古朴威严的战斧回到掌心。
刀斧队的成员们都绷紧了肌肉。
而肯恩则沉默地离开了战场,带着某种不好惹的气场,走向了麦格的冬屋。
7017k
0388:邻居的问候
易罗娜抬起头,昏暗的天空中不断闪过雪花。
村庄四面八方都有亡灵围攻过来,所以战旌命令她来看看邻居们的状况,是否出现了意料之中的溃败或者异常现象……
不过她的脚步很快就变得僵硬。
因为这里已经很靠近那帮佣兵装束的陌生人,甚至可以看见冬马在兽棚里啃食草料。
“狩堕没有打进来吗?还是说,这个角落并没有那么多敌人。”
“我没看见战斗痕迹,一点也没有。”
她跟同伴们缩在雪坑里讨论情况,此时,旁边房顶上又落下来一个飞鸟般轻盈的瘦斥候,开口说道:“防线很外面,这群人挡住了袭击,而且伤亡很小。”
“这么厉害!?”易罗娜忍不住惊呼。
她的同伴用手制止了后续的声响。
斥候说:“我们去查查这群人的底细,或许是南疆诸国的前哨,想要对北境图谋不轨。”
“还有种可能。”易罗娜似乎控制不好音量,无声地道歉后,继续说道。“他们里面有尸语者,或者神职人员。”
狩堕袭击非常突然,而且他们承受的压力比肯恩这边要大。
易罗娜的部落里有人因此受了重伤,甚至有被诅咒侵染的风险,他们担心村庄被亡灵潮彻底攻破,所以派几个人来看看邻居们的情况。
易罗娜的话令其他几人神色难明。
他们希望这是真的,因为同伴能够有救,也希望这是假的,毕竟谁也不想向南疆人祈求,听说他们会趁机狮子大开口……
易罗娜显然要更单纯,涉世未深,脸上的图腾也不完整。
那位用羽毛装饰兽皮外衣的斥候是领队,给几人分配了各自的探访路线和任务,随后便朝着夜幕进发。
他能够轻松地跳上房顶,并且不会在雪地里留下痕迹。
易罗娜羡慕地多看了几眼。“西昂叔叔真厉害,我也想成为羽之眷顾者。”
她心思单纯,可能根本想不到西昂叔叔的目的。
如果南疆邻居真的有能够解除狩堕的职业,西昂会在他们的同伴身上种下标记,以便在交涉的时候作为最后的手段来使用。
他做起来毫无负担,因为南疆人对他们做过同样的事情。
可是易罗娜还太年轻,不应该知道这些手段。
当她结束花痴的时候,同伴们都已经走远了,她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潜行,用部落里学习过来的老技巧慢慢摸向最中央的建筑。
她所选择的目标是最偏远的位置,里面漆黑一片,门窗也没有反锁。
“想来也是,狩堕都入侵了,谁还有心思在房间里睡大觉呢?”
易罗娜想也没有想地摸进去,双眼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是另一种眷顾,能够帮助她无视昏暗的环境。
她发现房间里的设施都很完整,没有酒瓶或者食物残渣,床铺是冰冷的,毛毯上面没有残留任何该有的温度。
易罗娜只在墙角发现了一些摩擦痕迹。
“奇怪,房间里的家伙,是靠在墙壁睡觉的猿人吗?”
她也发现了暴露在角落的大量钱币,还有很多听说过,见过的珍贵材料,光是几颗漂亮的小珠子和兽骨,就能够让她和阿妈吃上半个月。
易罗娜走过去,但她只是检查了一下有没有代表身份的物件,并没有任何盗窃行为。
她或许还不知道,这个坚持原则的小举动,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易罗娜离开冬屋,循着原来的位置前进,但在约定几点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同伴。
她实在不放心就这样返回,于是便壮着胆子,朝西昂叔叔的方向移动。
易罗娜不知道的是……
当她重新踏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跟在了后面。
麦格的冬屋里面灯火通明,从外面看,就像是一座耸立在悬崖边的灯塔,是整座村庄里面最引人注目的建筑。
易罗娜谁都没有遇见,静谧的样子仿佛是撞进了森林。
她绕着冬屋外面走了两圈,实在忍不住,轻手轻脚地靠过去,然后试着去打开一条能够窥探里面情况的缝隙。
也就在这个时候,脖子的皮肤突然传来了异样的凉意。
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因为这就意味着自己身后站了个活人,而放在自己脖子上的似乎还是把锋锐无比的武器。
“别动,跟我来。”
奎玛用匕首压着她,随时都保持着能够划破皮肤的程度,然后带着易罗娜从正门走了进去。
她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发现同伴们竟然都倒在自己身边,而且每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最严重的是西昂叔叔,整张脸都被血液覆盖。
“啊——”
易罗娜命也不顾地扑过去,拼命摇晃呼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还活着,暂时……还活着。”
房间最中央传来了一个男声。
易罗娜抬起头,最先注意到的是插在地上的那柄战斧,锋锐的刃口,凌厉的感觉,光是盯着就后背发凉。
她缓缓移动视线,直到看清楚发言者。
那是个南疆面孔的年轻人,非常年轻,但是表情很严肃,瞳孔里布满淡淡的丝线。
阿妈说操劳人才有的特征,这个家伙身上全都有,真是奇怪。
肯恩眯着眼,并不清楚这个小家伙在想些什么。“你需要解释自己的来意,毕竟这关乎到我该如何处理这群人。”
易罗娜抿起嘴巴,没有想过要如何给他回答。
肯恩叹气,继续说:“他袭击了我的人,而且尝试下标记诅咒,我相信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如果你还不愿意说话的话,”
黑暗从两侧围拢过来,乔纳斯感觉自己看到黑烟凝聚成了实体。他被恐惧攫住,目瞪口呆,视线被涌出的泪水模糊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到她——那个被他抛下等死的骑士,现已被困在雾中变成了幽灵。她举起一只断手臂,那只曾经紧握缰绳的手已不知去向。
乔纳斯看到赫卡里姆冲到面前,抬起手臂护住脸,等来的并不是挥向头颅的剑戟,而是再一次被粘腻的黑暗吞噬。他四周都是亡灵的面孔,一同发出嘲讽的笑声,就像是在齐唱赞歌,恭迎主人的阴险诡计
7017k
0389:风岩部落
易罗娜说清了来意,房间里陷入沉默。
肯恩和麦格交换眼神,同时露出无奈的笑容,洛嘉和奎玛一个拧眉心,一个抱着胳膊发呆……朗兹在用木柴抠脚,狩堕的血污弄得他很难受。
“愚蠢的程度超乎我的想象。”
肯恩没有感情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易罗娜蹲在西昂叔叔和其他同伴身旁,检查了他们的伤势,确保每个人都还有均匀的呼吸。
她能从那位年轻的领袖身上察觉到愠怒。
夜里的风雪没有消停,任何异样的响动都让易罗娜感到恐慌,她只能呆在固定的范围内,竖起耳朵听房间里其他人的讨论。
狩堕袭击很突然,但未知更令人感到害怕。
冬屋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瓦雷里推门而入,抖落肩膀的雪籽,浑身撒发着血液的腥臭,能看出他确实在英勇杀敌。
“战场清扫干净了,余下的兄弟一半在磨骨粉,一边在准备焚烧尸体……”他说话间忍不住去看房间里多出来的几个陌生人。“额,我估计还能熬出挺多油,做成药剂的话,能顶很长一段时间。”
瓦雷里说着呈上一份样本。
【物品:腥臭的尸油】
【描述:荒原里对抗狩堕的手段,利用相同的气味,掩盖活人的味道,能够在一定期限内避免狩堕的再次袭击。】
肯恩伸手接过,然后不着痕迹地将他的狩堕状态清除。
易罗娜晃着脑袋立了起来。
她看见有东西从那个年轻人的身上蹿出,像微风,把那个壮汉身上的黑烟吹散了。“旧神保佑,伟大的杜芬舒斯……您能够治愈狩堕?”
瓦雷里疑惑地看向他。
肯恩的治疗悄无声息,所以这群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奎和洛嘉却警觉地靠近面前的小姑娘,如果她再多嘴说一句,就立刻将她敲晕。
肯恩用眼神示意他俩后退,然后让瓦雷里出去收尾,顺带检查队伍里有没有情绪异常的人。
房间里的交谈声,让昏迷的西昂苏醒。
他佯装自己还在昏迷,瞧瞧观察周围的情况。
洛嘉则死死地盯着他,双方差距过大,这点小技巧很容易就被看穿。
肯恩此时已经走到了易罗娜面前。
“你眼力不赖啊。”他盯着她的瞳孔,发现里面竟然潜藏着本源魔法的力量。“确实有双不错的眼睛,告诉我,你刚才都看见了些什么?”
易罗娜有点紧张,却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倒地的西昂暗自头疼,心想这孩子实在过于单纯,也不懂得提防。
肯恩抱着胳膊观察。
【人物:易罗娜】
【势力:风岩部落】
【身份:视之眷顾者】
易罗娜是北境偏远地区的部落,位于冰髓古城和尖霊冰湾交界处的山区。
帕洛图斯比蕴藏着强大的古老魔法,所以很多北境土著都有本源的力量,比如肯恩已经掌握的【霜语者】,就是类似的一种本源能力。
肯恩想要继续凑上去观察。
易罗娜害怕得捂住了嘴巴,旁边的西昂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曾经有南疆诸国的【奴隶贩子】,通过卑鄙的手段夺去了他们同胞的器官,并且贩卖给有钱的贵族阔佬或者研究邪恶巫术的巫祭。
肯恩全神贯注地观察,没有注意到易罗娜的情绪。
他还在步步紧逼,旁边的麦格打算出声提醒,地上的西昂准备拼死反抗……
“头儿!”
冬屋房门再次打开。
瓦雷里去而复返,略显急躁地说着:“外面来了群人,带着家伙。”
“哦豁,要干架嘛。”朗兹拎着巨斧就要出门,“我正好还没尽兴呢,刚吃上顿,下顿就给我送到嘴巴边上了。”
寒风里传来嘈杂的吼声。
易罗娜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叫起来。“阿妈!”
西昂知道这是最好机会。
他以最快的速度翻转身体,如同激射而出的利箭,想要带着易罗娜离开。
但是西昂刚刚有动作……
奎玛就踩了他发力的背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瞳孔里折射着魔法亲和的微芒,仿佛在说——我时刻盯着你呢。
易罗娜像是雪兔一样被肯恩拎在手里。
“真不错,竟然还敢找上门。”肯恩叫齐人马,走出去。
刀斧队刚结束跟狩堕的战斗,又立刻建立起防线,对准了前来讨要人质的邻居们。
肯恩走到风雪中间。
宽敞的村庄道路上挤满了两边的人马。
风岩部落的队伍也都杀气腾腾,各个瞪着眼睛:断牙刀,皮外套,羽骨饰品,暗色调的图腾……
还有许多强壮的野兽,万一脱缰冲撞过来,也是场难以应对的灾难。
麦格也顶着风雪走出来。
她戴着面具,瑟缩在棉袄当中,如同雪地里即将凋零的郁金香。“你冷静些,肯恩先生,既然双方有误会,或许应该解释清楚……”
麦格知道肯恩是个善良的战旌,但是吃软不吃硬。
风岩部落做了最坏的决定,那就是想要用开战来作为谈判的开端,或许这招对付其他南疆诸国的佣兵领队是有用的……
肯恩绝对不会屈从。
他可以跟数千劫掠者军队叫板,冲着异化的传说怪物发动进攻。
如果麦格不劝阻的话,肯恩会把这群人打得七零八落,再绑进兽棚里教育他们如何尊重陌生人。
麦格颤巍巍地走到双方中间,肺部因为战栗呼吸困难,甚至没办法组织出顺畅的语言。
“没什么比战争更加令人厌恶的东西了,你们觉得今晚的流血还不够吗?”麦格柔弱的声线被冷风吹散,但大家都听清了她的话。
风岩部落的军队似乎得到命令,停止用武器拍打盾牌,也开始安抚躁动的野兽。
肯恩让人去把麦格带回来。
既然对方愿意好好讲话,接下来就不需要麦格费些什么劲了。
易罗娜被肯恩拎在手边。
风岩部落的队伍分开,从里面出来一位骑着【挞班加巨兽】的中年女人。
她跟易罗娜有几分相似,脸上能看出来岁月的考验,图腾刺青从干巴巴的脖颈延伸到一件异常宽厚的熊皮袄子里。
7017k
0390:建交与保护
易罗娜又开始像兔子一样蹦跶,嘴里叫着“阿妈”。
肯恩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中年战旌身上。
“我是若尔丹布,风岩部落的战旌。”
她竭力控制情绪,没有表现出焦急,也很淡然地回应肯恩的目光,开口便说道:“南疆的冒险家,请问你需要些什么,才能够放回我们部族的同胞。”
谈判当中,既然选择先开口,已经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肯恩既没有勒索钱财,也没有索要物资,只是想要道歉和解释。“为什么要袭击我的人?”
他另外的手上攥着战斧,似乎也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准备。
名叫若尔丹布的女人脸上露出真切的疑惑。
她只命令了易罗娜去侦查,但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来,似乎跟自己的意思相差甚远。
听到这里,被押在雪地中的西昂羞愧万分。
“我玷污了风岩部落的荣誉。”他昂首忏悔,承认了自己擅作决定的事情。“我没有打算害那位女士,只是想在最终谈判时,能够多些拯救同伴的筹码。”
沙,沙沙。
肯恩将易罗娜丢在雪地里。
他翻过马背,走到西昂面前,二话不说地将他踹倒在地,战斧瞬间就贴在了脖子上。
风岩部落的军队又进入戒备状态。
但西昂却突然昂首叫停,用破音的嗓子叫同胞住手。
“呵呵,真是可笑。”肯恩手中的武器压进皮肤,鲜血流出又凝固。“你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西昂也没有犹豫,闭上眼睛做出赴死状。“我很抱歉,因为同伴受伤而急昏了头,我给那位女士下的标记是无害的,您也不用担心有后遗症或者其他……”
肯恩拿走武器,又朝着他脸上补了一脚。“你觉得自己为了同伴可以不择手段是吗?”
西昂嘴角带血地盯着雪地,似乎也在懊悔自己的行为。
他声音里都带着绝望。
“我承认自己玷污了风岩部落的荣誉,羽之眷顾者的信条……您当然可以杀了我,但是我保证这些蠢事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如果您愿意大发慈悲的话,救救我们部落的晚辈。”
“我极其痛恨别人触碰我的规则,而我的规矩里面,同伴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肯恩攥着晨昏,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
但是他转身看了看麦格,诺林的郁金香,还有旁边根本没有弄清前因后果的易罗娜。
“给我滚蛋。”
肯恩抛下这样一句话,然后命令队伍收起武器,并且把昏迷的几个家伙交给了风岩部落。
易罗娜从旁边跑开,奋不顾身地来到西昂叔叔身旁,检查他的伤势。
肯恩离开之前,看了她一眼。
对于这种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来说,或许根本没有是非对错,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同伴做了坏事情。
如果今天肯恩杀了西昂,对于易罗娜来说:
南疆人当众屠戮了同伴,仅此而已,甚至会留下终生阴影,变得仇视南疆诸国。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麦格说着,咳嗽两声。
肯恩摇摇头。“我有权利选择不原谅,也有权利保留他们的性命。”
风岩部落的队伍很快就撤退了。
名为若尔丹布的女战旌在后半夜的时候,又派遣自己的副官送来了道歉的礼物,肯恩同样没有接受的意思,就让那些皮箱子裸露在空气中变成积雪一部分。
或许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村民们又开始窜门,询问伤亡情况。
对于他们来说,狩堕袭击似乎已经开始习惯,所以每个人都有藏身的地方,而且处理起尸体的方式麻木且熟练。
肯恩他们熬煮了尸油,能够起到驱散作用。
【村民对你的好感度上升,留宿佣金减免,声望+166。】
风雪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而向着红枫高地的古道,没有那么多可以休息的落脚点,肯恩他们只能选择继续在村庄里留宿两天,撑过这恶劣的天气。
但是肯恩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整个北境都在经历亡灵潮的袭扰,桑顿卡亚也不例外。
他撰写了一封书信,派斥候去往来的山道上等待,交给熟悉的商会,由他们送到安贝拉冰港的【佣兵仲裁庭】,得到消息的昆尼·潘迪斯会把书信完好地送到【桑顿卡亚】。
这点小事,那个胖子还是能够妥善搞定的。
肯恩也渐渐体会到了朋友和途径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濛目前是部落中的战斗指挥官,而驯兽人和捕鱼者会协助他处理些复杂的事情,流民安置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流程,根本不需要过多操心,征兵和耕种也有条不紊地展开,石头开采更是目前最紧俏的材料大事……
于是肯恩命令自己拿出最后的力气爬上一块木板,抵抗住冰冷的海水,不让自己被拖进无光的深渊。他几乎可以听到深邃的海洋在召唤他,去和其他人汇合,她用甜美的声音向他承诺安眠,劝他把她的水吸进肺里。
海洋已经冻麻了他的双腿,但肯恩强迫自己不停地踢水。绝望的号角带着死亡的慰藉拖拽他的靴子,但他堵住耳朵不听。肯恩能有今天的命靠的可不是屈服,所以他现在也不打算屈服。
他只需要回到陆地。肯恩刚刚满帆全速驶向瓦洛兰大陆边上的小岛,法尔格伦。他们已经很近了——陆地不会很远。
虽然疲劳和寒冷让他视线模糊,但肯恩的那只好眼睛的视野边缘看到有东西在动。他定睛望去,发现是一张浸油牛皮纸漂到了他的救命木板旁边。肯恩仔细看上面的内容。纸上的标记和墨水已经被海水泡模糊了,但可以猜出大概。
这是他们航海图的一部分。上面画着的是一张粗糙的老地图,标明了贸易点、航线和航海距离单位。有许多已知地点的名字,甚至还有几个秘密地点。胡乱涂画的云彩长出人脸,张开嘴呼出一股股风,标记着最好的航线,只要能乘上气流就可能一帆风顺,前提是要够胆量。
7017k
0391:易罗娜的问询
“雪后的沙甲虫真够有劲的,嘿,小心尖刺。”
朗兹蹲在雪地里解剖野兽的尸体。
因为狂乱的风雪,肯恩和【风岩部落】的队伍都驻扎在【特文村】,狩堕没有办法靠近,劫掠者也已经被佣兵公会的人给赶跑。
【建筑:种植园(修复中)】
【建筑:老式磨坊(修复中)】
肯恩能够在备注里感受到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他很喜欢跟村民们一起收拾田埂,抓回野兽驯养,也会敲开冰封的溪流,让潺潺的水声重新响彻在村庄四周。
肯恩会在冬屋里办公,与斥候、村长或者其他人交谈。
他的热情善良让【特文村】感激不尽,甚至嚷嚷着要为他雕刻人像或者纪念碑。
麦格说北境村庄里的纪念品会摆放油烛,重大仪式的时候还会跳起传统舞蹈……
于是肯恩拒绝了这个建议。
他不喜欢。
亡灵潮的袭击又爆发过好几次,但都被肯恩击退。
风岩部落似乎有伤亡,但是再也没有请求过帮助,他们看着肯恩的队伍帮忙建设村庄,虽然不理解南疆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却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狩堕的攻势并非源源不断,周边只要不产生新的尸体,每次战斗过的地方都谨慎处理,就不会有问题。
朗兹最近都没有痛快战斗过。
他开始跟村民出去打猎,每次都能背着成捆的猎物和药材返回,远远看过去,像是移动的山峰。
特文村的村民和刀斧队成员都很喜欢他。
奎玛和洛嘉开玩笑说:“傻大个到哪儿都很受欢迎哦。”
朗兹平日里就坐在雪堆中间,旁边煮着浓汤,手里还不断解剖【沙甲虫】的尸体。
这玩意外壳能够入药,皮肤能够革制做成衣服,少量的肉风干以后也能够成为储备粮。
猎户们教他具体的切割手法,而朗兹就用搬运重物作为报答。
奎玛和洛嘉靠在冬屋旁边的柴堆上,望着袅袅炊烟,白到令人失明的雪景,偶尔在喝口温热的汤水……
“真是惬意啊,离开……咳咳以后,我就没享受过安生日子。”
“那才多久,只是战争让你觉得时间很长罢了。”
洛嘉反驳他,却也开始怀念桑顿卡亚。
肯恩从冬屋里面走出来,跟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商贩领袖和一位佩戴武器的佣兵首领。
他们是从安贝拉冰港过来的,听闻马哈鲁先生在这里,过来问候,在肯恩的引荐下又见到了特文村的村长,双方沟通些毛皮生意,还有港口里的活计……
“感谢二位。”
肯恩送别他们,说道。“我能够击退狩堕,也能建起防御,但你们能够让这些淳朴善良的家伙活下去,并且变得幸福。”
佣兵和商贩相视而笑。
那位穿着圆形厚毡帽的先生当即摆手,拒绝这份赞美,他说:“真是抬举,您稍微给个意思,周围过路的商贩能把这里买得一张皮子都不剩。”
旁边的佣兵也拍拍腰部的骨刀。
这东西是他在安贝拉冰港的战场上缴获来的。“我会怀念跟您并肩作战的岁月,马哈鲁先生,虽然我没有离开公会跟您去冒险,但请相信,荆棘球公会随时恭候您的光临。”
肯恩笑着寒暄,没有战场上的杀气,倒也温和。
双方招手道别,一起离开的,还有特文村所有囤积的商品。
肯恩告诉村长:“食物和种子会有的,你们定期播种,遇到问题就去冰港求助吧。”
瘦弱的老人家感激涕零地离开了。
对于肯恩来说,这些事情不过随手而为。
时至深夜,风雪还会如期而至,既然没有办法赶太远的路,那还不如随便建设个村庄,刷刷好感打发时间。
“我今天都没有看见麦格。”肯恩嘟囔了一句。
旁边帮忙搬运杂物的女学者说:“麦格女士在休息,外面实在太冷了,似乎有些咳嗽。”
“好吧,如果晚上还没有好转,我就去看看。”
肯恩很清楚:
麦格是那种坚强到骨子里的人,跟朗明威一样流淌着列尔伯塔家族的血液,是不会用怕冷作为赖床或者逃避杂务的理由的。
奎玛和洛嘉旁听,笑着端起陶器喝汤。
但他还没碰到嘴巴,就看见远处的雪堆里面落下去一个脑袋。
“是她吗?”洛嘉没有回头去看,“那个孩子。”
奎玛回了个眼神,就装作没有看见。
没想到肯恩即将进屋子的时候,易罗娜竟然跑了出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朗兹的“封锁线”还有奎玛和洛嘉……
或许她认为自己快到了极致,但只是肯恩在第一时间让斥候停止进攻而已。
毕竟雪堆里的【狩堕】伤过人。
如果没有信号的话,她刚才很可能会被射成筛子。
“您……您是神职吗?”易罗娜跑得呼哧带喘,见面就问了肯恩这样一句话。
肯恩疑惑地眯起眼睛,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冷着脸,等待下文,他至今都没有原谅西昂的冒犯行为,而且自己对待【风岩部落】也足够仁慈。
易罗娜低下头,继续说:“村庄里都在传,您有很强大的能力,是满撒降世。”
【常识:神明的意识】
【描述:北境旧神历中,满撒意为播撒智慧,替神明施舍善意的人。】
村民们应该是在感谢肯恩帮助村庄建设的事情,但落在孩子的耳朵里,或许就理解成了其他意思。
肯恩没有理会,抬起下巴等待。
易罗娜有些窘迫,继续说:“您能救救我的族人吗,我们可以提供财物或者帮助。”
“抬起头,看着我。”肯恩盯着她稚嫩的脸,“你觉得我缺少哪一样?”
易罗娜没有说话。
她眼眸里流露出失落,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肯恩叹了口气。
心想自己跟孩子计较什么。
易罗娜比【琼】还要小几岁,思想却是一样的干净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
肯恩刚想要叫住,却发现她已经站在了朗兹旁边。
巨裔粗犷的外边并没有唬住她,反而是手里的沙甲虫引起她的注意,就站在原地死死盯着。
7017k
0392:你能看见更多东西
“你们是在哪里抓到它的?”
易罗娜问道。
村庄猎户们抬头看向他,有些尴尬,不敢回答。
因为他们知道肯恩和【风岩部落】之间有过节,所以不敢在他们面前乱说些什么。
“南边积雪比较浅的草地里,”朗兹根本不在乎。“听我讲,这玩意很扎人很疼的,小心给你留疤痕,去不掉很难看的哦!”
易罗娜却昂着头,撸起袖子,展示图腾间一道浅浅的划痕。“我掏过魂鸦的窝,也见过沙甲虫,我比你还要了结这些野兽。”
朗兹挠挠头,笑得像个怪物。
奎玛和洛嘉都没有说话,站在旁边看战旌。
肯恩心想:就是个贪玩分心的小孩子,示意斥候不要在意,如果族人来寻找就送出去。
易罗娜却没有停留太久,看了一会就跑了。
谁都没有在意这件小插曲。
傍晚时分,狂风得篝火抬不起头,他们只能躲回地坑或者冬屋当中。
肯恩吃饭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麦格。
他外套都没有取,直接来到最中央的冬屋,果然在厚厚的毯子上看见了昏睡的麦格。
【状态:沙棘症67%】
“糟糕!”
肯恩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也没有过多关注。
但他把麦格翻过来的时候,即便房间里的炉膛能够烧红墙壁,但她却还是像是冰块一样冷,不停颤抖着说母语,而且皮肤还渗透出诡异的紫红色。
肯恩使用经验值去给她治疗,眼看着【沙棘症】的状态渐渐消失,没过多久又开始上升。
“没有办法根治?”
他瞬间觉得头皮发凉。
虽然经验值可以缓解症状,却没有办法根治它,似乎这是种诅咒,又有些不同。
村庄里的猎户也听说,赶紧就跑了过来。
那位瘦弱的村长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沙棘症。
“沙甲冲在风暴里容易被冻死,所以会跑出来繁衍交配,他们的尖刺带有毒素,如果运气不好碰到怀孕的……就会被施加一种症状,没法缓解,只能去寻找原来的虫子,用它分泌的黏液来治愈。”
村长的解释令房间里沉默。
肯恩回忆起当初来到村庄时穿越的小径,或许是在那个时候碰到的沙甲虫。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朗兹和猎户每天都去抓,谁知道这东西还在不在,茫茫雪原,加上狩堕的出现……
“您别着急,既然麦格小姐还活着,就说明沙甲虫也还活着,双方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村长赶忙解释道。
朗兹听到这话,瘫倒在了地上。“那就好啊,如果那倒霉东西被我一刀宰了,这不就相当于是我害了麦格小姐吗?”
“集结队伍,南边草地,防风火把点燃,眼睛看得见的野兽都给我抓。”
肯恩当即就往外走。
经验值没有办法缓解麦格的症状,如果强行医治的话,会让麦格反复承受痛苦,以她目前的状态恐怕扛不住几轮摧残。
刀斧队紧急集合,还没有离开村庄,就撞见一群全副武装的风岩部落士兵。
肯恩拎着【晨昏】。
他现在赶时间,谁耽误,就用最直接的办法解决。
若尔丹布,易罗娜的母亲也在其中。
她没有坐骑,走在脚裸深的雪里,焦急地询问自己的孩子在哪儿?
风岩部落的斥候说看见她靠近这边。
而肯恩的斥候却反驳道:“小家伙白天就离开了,你们这么多双眼睛,竟然要来找我们问……”
若尔丹布也自知理亏。
她已经找遍了村庄,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打扰。
肯恩却在斥候的话里察觉到一些东西。
他抬起手示意双方安静。“眼睛……易罗娜能看见很多东西……”
肯恩转过来盯着朗兹,巨裔很懵,而后他说:“那孩子下午是不是盯着你手里的野兽看?”
奎玛和洛嘉都点头。
“那完蛋了。”肯恩升起不详的预感。“南边草地,都赶快,骑马,骑狼,都去!晚一步要死人的!”
两边的队伍集结成一处,共同奔向了草地。
风雪已经变得很大的了,雪花能够挡眼睛。
肯恩夺过了奎玛的狼,直接冲进夜幕里,展开灰色视界,周围有零散的狩堕出没,最后在一堆野兽出没过的碎石边找到了昏厥的易罗娜。
他扔出战斧,把几头试探的狩堕击杀。
肯恩身上散发着【狼灵】的威慑,周边的沙地上传来簌簌的响动,很多夜晚觅食的野兽和魔物都在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他带着易罗娜回到了特文村。
小家伙身上有很密集的划伤,而且还用枯草包裹了一只【沙甲虫】。
“请您帮帮忙,”肯恩找到村庄里的猎人。“这只应该就是麦格不小心触碰毒液的野兽,剩下的治疗……还……”
“您放心吧。”
村庄里的猎户都很跃跃欲试,谁都想在大英雄面前展露真本事。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那么多沙甲虫,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回来的。
麦格的病症得到了缓解。
易罗娜也被肯恩治愈后完好无损的带到了她母亲面前。
风雪和劳碌让这孩子陷入昏睡,却没有其他受伤的迹象。
风岩部落的队伍全部撤出。
若尔丹布想要问些什么,却没有开口,她知道肯恩是有怒气的。
肯恩主动开口:“她能看见很多东西,也是她帮我找到的野兽,我欠你们一份恩情,等天亮以后我会去你们那边,如果你同伴还有理智的话,我或许能帮帮忙……”
他行了个简单的礼节,然后便摆手离开。
肯恩在房间里确保麦格的身体恢复了正常,没多久,学者也醒了过来。
肯恩向麦格转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诺林的郁金用厚毯子包裹自己,面容憔悴,端着盛放浓汤的陶碗,很认真地在思考:“然后呢……尊敬的肯恩先生,您打算如何解决?”
肯恩笑起来。“你和席琳娜越来越像了,喜欢揶揄的语气。”
他吐出一口气,带着感慨的语气说道。
“这孩子很干净,被族人保护得很好,说明风岩部落也清楚,有些陈旧的仇怨不能带到她身上,我很欣赏他们这种做法。”
肯恩想起那孩子,又补充道。
“这样她能看见更多东西,一些被掩盖的、珍贵的东西。”
7017k
0393:救助
“下次别再这么做,孩子,你要明白自己的责任。”
若尔丹布很少当众训斥易罗娜。
她实在太担心了,无法接受失去独女的后果。
战乱和猎季的压力悬在风岩部落头顶,作为战旌,她忙得焦头烂额,希望能够在战旌集会上寻找到合适的盟友来摆脱目前的困境。
易罗娜低着头,倔强地保持沉默。
西昂和其他几位长辈站在犀皮营帐的四周,都用训斥的目光盯着她。
若尔丹布穿着粗毛棉袄,布满皱纹的脸颊旁边,晃动着一银色蛇咬耳环。“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这也是最后一次警告,收起玩闹的心思,易罗娜……”
若尔丹布沉重地喘息着,焦虑和缺乏休息让她的身体状况很差。
“抱歉,我对你疏于管教,也不该过分苛责,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等你长大了。”
“我不想听这些。”
易罗娜甩开杂念,眼神紧盯着面前年迈的阿妈。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希望,但最近这段时间,各种事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帐篷外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若尔丹布知道,那位强大的南疆佣兵领袖已经抵达。
易罗娜并不清楚昏迷间发生的事情。
她看见长辈都严阵以待,便能够猜测到访客的重要性,不多时,哨兵将厚重的双层门帘掀开。
肯恩走进温暖的帐篷,平静地扫视周围,然后再走进去。
他穿得很随意,一件修身的南疆骑手轻甲,皂角长裤,传统南疆短吻靴,而且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你那把漂亮的斧头呢?”易罗娜问。
肯恩停下脚步,看着旁边的女孩,竟然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才说:“我拿去保养了,你明白吗,就是擦拭清洁。”
“您倒也不必真回答她,易罗娜没怎么离开过克塔马森林,她对外面的一切都抱有好奇心。”
若尔丹布尴尬地咳嗽几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肯恩从踏入【风岩部落】的营地起,就保持着冷漠的表情,直到遇见易罗娜才稍微展露些许笑容。
“你们的同伴在哪儿,让我看看。”
他没有过多寒暄,仿佛是处理政务一样讲究效率。
若尔丹布和周围的战士们交换眼神,叹口气。“请跟我来吧。”
他们有专门安置伤员的区域,是一顶散发着腥臭和药味的帐篷,里面躺着七八个生命垂危的商贩。
【身受重伤的战士】
【濒死的魔法师】
……
“旧神保佑。”若尔丹布悄声祈祷。
她的声音在颤抖。
这和平时的战斗不一样,狩堕侵染的诅咒让伤员们的创面无法彻底愈合,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所有治疗手段都渐渐失去作用。
易罗娜听见满屋子的哀嚎呻吟,还有撕心裂肺的咆哮,皱着眉头躲在了自己阿妈的身后。
肯恩蹲下来用手扯开破碎的皮甲。
他能从伤口形状上看出来,风岩部落承受的进攻要比自己那边猛烈的多,怪物更加强壮,数量也更多,还有些自己都没有见过的狩堕种类。
【状态:狩堕侵染43%】
“比我想象中要好,你们做了些什么?”
肯恩蹲在地上随口问道。
风岩部落的副官们都缄口不语。
他们虽然相信战旌,却没有办法相信南疆人。
若尔丹布却摇摇头,摆手示意众人离开,唯独将易罗娜留下来,她知道肯恩是因为报答这孩子才愿意出手相助的。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的手段,但信任的建立总得需要跨越。
“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我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肯恩没有追问,没有好奇,只是让她们转身稍稍回避。
他使用经验值将一个个跌到谷底的血条拉回来,同时祛除狩堕侵染的状态,这个过程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备注操作起来相当隐蔽,却没有瞒过易罗娜的眼睛。
她似乎能用其它方式捕捉到经验值的流转,这是最重要的,因为在此之前肯恩都没有理解这种东西的能量形式。
它不是魔法,也不是本源力量。
肯恩现在已经越来越强大,却还是没有理解其中的关键。
治疗过程并不漫长,但是随着狩堕状态祛除,伤口开始愈合,那些骨肉重新愈合撕扯的痛苦却能够让壮汉们哭喊。
易罗娜听着叔叔们压抑至极的闷哼,感到阵阵恐惧。
若尔丹布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带着她走出了帐篷,安抚外面焦急等候的族人们,药效已经很弱了,就算肯恩治疗失败,他们没有办法感到有神职所在的村庄或者部落去寻求帮助。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我们要做好失去他们的准备。”
若尔丹布无奈地望向天空,风雪摧残都没有办法让她从失神中回过劲来。
“你倒是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肯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过作为战旌来说,你值得族人信赖。”
他掀开厚重的门帘出现在众人面前,还用手好好感受了一下帐篷的厚度,毡毛的顺滑质感。
风岩部落跟托弥欧的部落一样,都盛产巨兽毛皮。
他们几乎所有的日常用品都能够见到皮革的踪迹。
肯恩的淡定表现给了若尔丹布一丝希望。
她的副手和战祭已经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随后便发出惊喜的呼叫,还有热络的庆祝语。
肯恩和若尔丹布则在门口将这一切都听得真切。
【风岩部落信任度提高,北境声望上升,潜在盟友条件已经达成,您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建设相应的外交关系。】
肯恩忽略了备注的提示,反而是盯着沉默的易罗娜说:
“如你所愿了,小家伙。”
他冷漠的脸上又出现些许笑意。
易罗娜很骄傲,族人获救,她虽然不会去思考什么功劳,却很在意自己的观点是否正确,是否得到支持。
她忍不住说道:“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肯恩先生,我会铭记您的恩情,等您需要物资或者帮助的时候,我会兑现承诺的!”
肯恩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蹲下来。
他用平视的目光盯着易罗娜,像是对待同辈,语气也变得异常郑重。
7017k
0394:继承者易罗娜
“善良并非是盲目信任,易罗娜。”
肯恩的语气很平和,没有训斥,没有告诫,就像是在闲谈中随口提到了自己的观点。“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你奋不顾身,有些善良背后也有相应的代价。”
“可您确实是个好人。”
“我只是有时候是,我也杀过人,很多很多人。”
肯恩目光灼灼,语气肯定,让易罗娜按捺住了反驳的心思。
若尔丹布从未见过这孩子如此认真地听讲过,一时间也开始反思,是否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现了些许偏差。
肯恩对易罗娜说:“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类比你想象中复杂,我希望你成长的时候,那份善良也跟着成长,变成属于你自己的原则,然后守护它……”
他将一份小礼物放在易罗娜的掌心,那是枚珍贵的南疆矿石,是安贝拉冰港一役的战利品。
肯恩让她攥紧拳头,再从外面握住。
易罗娜能看见这双手上的沾染的血液,还有承载的重量,皮肤间尚未消失的疤痕都在述说着一段难以想象的沉重史诗。
肯恩攥着她的的拳头,眨眨眼睛,“你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易罗娜恍惚地点点头。
她从没有在阿妈以外的人身上看见相同的痕迹。
面前的南疆佣兵领袖,和阿妈是同一种人,肩膀上相同或者类似的责任。
易罗娜没有说出来,她心跳极快,仿佛是挖掘出了相当重要的秘密,她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感受过如此强烈的自信心。
风岩部落的眷顾属性各不相同。
她曾经羡慕过西昂叔叔的能力,也羡慕过其他同胞的能力。
易罗娜从未想过,原来“看见”也是如此重要的天赋,那股强烈的发现秘密的兴奋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而且内心没有往日的雀跃。
易罗娜觉得自己应该保守这份秘密,因此,她头一次做到了沉稳。
肯恩很满意她的悟性,继续说道:“快长大吧,就像你守护生命一样,守护你的原则,守护你的族人,守护属于你自己的责任。”
肯恩松开了手。
易罗娜攥着的拳头垂落下去,仿佛那颗小石头无比沉重。
她将其放在掌心,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你获得了若尔丹布的尊重。】
【风岩部落好感度上升。】
肯恩只是随口教导了一下易罗娜,没想到还顺带刷了波好感。
他跟若尔丹布再次确认了伤员的康复情况,随后便准备离开,却被风岩部落的战旌挽留,想要商讨些其他事项。
这次易罗娜没有跟随。
只有年迈的若尔丹布,还要她用特殊木柴点起的火炉。
“肯恩先生,再次表达感谢,为您伸出的援手,还有对易罗娜的教导。”若尔丹布的话语很诚恳。
她当然能够读懂肯恩打的哑谜,所以对面前的年轻人格外尊敬。
她甚至开始相信,传闻是真的,他真是位深藏不露的“满撒”。
肯恩伸手享受火焰的温度,说道。“只是闲谈罢了。”
“并不是,如果我出现意外,易罗娜就必须得担起责任,血脉决定了她的未来,部落迟早是要让这个孩子去管理的。您能够开导她,就相当于给我们风岩部落一个启示,这是相当重要的。”
若尔丹布往炉膛里加火。
肯恩皱起眉头,展开灰色视界,又结合备注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
这位年迈的女战旌好像格外虚弱,有些东西正在威胁她的健康。
若尔丹布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撸起两边的袖子,展示了两条相当漂亮的图腾纹身。
“我的命之眷顾者,是非常罕见的一种,也因此才能够得到战旌的位置。”
她开口轻声吟唱着不知名的悼词,随着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光,一个晶莹剔透的树影出现在空气当中,并且还徜徉着舒服的微风,让每个感受吹拂的人都心旷神怡。
肯恩赶紧阻止了她,因为若尔丹布的生命正在流逝。
“这还能叫眷顾吗,这简直是诅咒,你不可能靠自己的性命养活所有人的。”
他说着,也明白了为什么风岩部落能压制狩堕侵染。
若尔丹布却露出释怀的笑容:“有时候这个能力能够避免很多后悔,我还是很感恩的,至少我还能做点什么,不至于真的到了最后无能为力。”
肯恩意识到话题开始变得沉重。
若尔丹布开始闲谈,将起了部落面临的困境,还有她们这趟旅程的目的地。
“红枫高地,我有种预感,您应该也是要前往那里的,对吧?”她笑着看向肯恩,那表情,如同一位顽皮的老太太。
易罗娜如果衰老,确实也是这样。
肯恩没有反驳,赞赏了对方的眼力,既然双方有同行的可能,就顺着话题聊起一些事情。
壮硕的战马给他注入了一分淡定。肯恩用手抚摸骏马脖子上的肌肉,环顾交叉路口找清方向。往东的路通向雄都,那里有高耸的城墙和数不尽的士兵。他们需要什么预警?不用想,无论是什么样的污秽魔法,什么样的雾中怪物,都不可能伤及雄都的石墙铁壁。南边不远处就是黑文海崖,他的家。就在刚才,他还可以看到粼粼的屋顶和排排的船桅。镇子身后是宽阔的田野,骏马能载着他在上面尽情奔跑。也不是童话故事里的救世英雄。这些骑兵不是来保护谁的。一个旗手举着一面静止不动的三角旗,然而旗帜在风中抽打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军号手,用无唇的白齿死命咬住号嘴,吹响进攻的号角。
肯恩催起骏马,奔向南边的路,这时他感觉自己周围的时间变慢了。骏马的耳朵向两侧压平,突然浑身僵直。惊到它的不单单是战斗的嘈杂,而是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肯恩也能感觉得到。原始的恐惧占据了他,用铁钳般的握力挤压他的胸腔。迷雾聚拢过来,然后突然从交叉路口散开,就像是无数只手把帷幕撕开。肯恩在死寂中听不到任何声音。
7017k
0395:危悬
肯恩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
女战旌露出慈祥的笑容,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觉得,您的眼力比易罗娜还好。”肯恩很淡定地继续烤火。“她能看见本质,您能看穿人心和本质,哎,北境战旌就没有简单的角色。”
若尔丹布笑起来,没有接受恭维的难堪。
她说:“我留意到北境商贩和佣兵都很尊敬您,人脉肯定不简单,那看您刚才的反应,锡蒂战旌您或许也认识?”
肯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您能否加入部落联盟,我没有办法提供任何帮助。”
“好吧。”
若尔丹布露出意料之内的表情。
肯恩自顾自地享受炭火,准备稍作片刻就起身离开,但女战旌又开始盯着她,这种来自长辈的审视令人毛骨悚然。
【北境的所有战旌,在阅历,武力,智力等方面,总有一项是出众的。】
“你也不了解她,对吧……”
“谁?”肯恩反问。
“锡蒂·艾萨妮,尖霊猫,老艾萨妮的女儿,北山联盟的新掌权者。”
若尔丹布对她如数家珍。
每个绰号后面都藏着复杂的身份,和相当漫长的故事,风岩部落想要加入北山联盟,确实是提前做了不少的功课。
她每说一句,就会看着肯恩停顿片刻。
若尔丹布从包裹了陶土的容器中倒出茶汤,这是是用秘料和兽骨熬煮出来的。“肯恩先生,风岩部落很珍惜跟您的友谊,或许我们有过误会,但若是您不赶时间的话,我想谈谈……”
回旋的油水泛着光泽。
若尔丹布不惜展示重要技能,又用各种情报挽留,就是为了跟肯恩建交,他们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掌握的力量和资源是相当庞大的。
肯恩沉默许久,还是将其端了起来。
【你与风岩部落正式缔结友谊。】
……
锡蒂摩挲着手上的吊坠,将它放回盔甲内部。
激烈的争吵声和混乱的兽蹄回荡在帐篷外面,亡灵潮已经到第四波了,狩堕整个夜晚都停止进攻,弄得联盟的其余几位战旌也疲于奔命。
锡蒂没有将尸体们放在眼里。
这座她刚占领的城池废墟里住满了人,迎战密密麻麻的亡灵潮根本毫无压力,凌冽的寒风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北山联盟受邀参加战旌集会。
托弥欧他们已经从猎季赶回,或许已经抵达红枫高地。
想到这她露出笑容,那些随自己迎战战漆冰使徒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朋友,不像是现在营地周围的混球们,表里不一,心怀鬼胎,全都不认可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
锡蒂叹了口气,疲惫地拧着眉心。
她的山猫坐骑蜷伏在角落里,时不时会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北山联盟比想象中要庞大,老艾萨妮撒手人寰,而几位战旌按照旧约和规矩将年轻的锡蒂扶持上位,可是这群人低估了这个姑娘。
她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也不是谁都能随意拿捏的货色。
团结起尖霊冰湾的其他部落,调节和山怪、灵,还有其他种族之间的矛盾。
老一辈们开始尝试着架空她的权利,削减她的队伍,在漆冰使徒来袭的时候,更是鼓动着不要去响应锡蒂的号召。
她没有放弃,而是召集起小部落,亲自带队征伐,最终在桑顿卡亚和肯恩一起击败了图斩瓦。
锡蒂凯旋归来,尖霊冰湾的许多人都认可了她。
她还没来得及花力气去收拾那些老东西,也才刚刚组织起猎季的作战策略,就被通知来红枫高地参加战旌集会。
北山联盟的其他人都跃跃欲试。
锡蒂冷笑着,知道这群混球在打什么鬼主意——寻找合适的盟友,用扩充阵营的方式排挤权利,尝试着通过合法手段来更换掌权者。
她从来不畏惧挑战。
战旌集会上面,锡蒂也可以寻找盟友,夯实自己的统治,甚至可以以此为契机,跨过老东西们去夺取尖霊冰湾的其他地区。
她脑子里全是规划和谋略,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山猫抬起脑袋,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主人,锡蒂将手边的食物丢过去,然后撑着脑袋胡思乱想,毕竟是战旌集会,或许遵照传统的话……
肯恩·布维尔也会去呢?
帐篷外面传来脚步声,破碎的地砖被老式战靴踩响。
她没有询问就知道是谁靠近,毕竟能够通过亲卫队的只有信任的副官才行,没多久,身着戎装的女兵就背着沾血的折镰给她行礼。
亡灵潮覆盖了整个帕洛图斯比。
锡蒂的斥候想要收集情报,就只能反复突破封锁,她将消息放在锡蒂面前——上面是简讯,详细描述了安贝拉冰港的战况。
佣兵仲裁庭的名号传遍了北境。
这种方式能够让南疆诸国渗入北境的力量得到管理,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混乱无序。
锡蒂笑着用手拂过“马哈鲁先生”几个名字。
这个愚蠢的建议是锡蒂提出来的,有次醉酒以后肯恩问她,如果自己是个佣兵,应该取个什么样的绰号……
“你就该叫马哈鲁,像个山口酒馆里的糙汉子。”
锡蒂边回忆边笑,弄得旁边的副官疑惑不解。
“红枫高地那边的消息来了,参加的战旌清单还在整理,揭惘者,古老祭祀,几位神启者也都抵达,而南疆诸国的学者们也都已经开始忙碌……”
她汇报到一半,突然发现战旌根本没在听。
“额,您还好吗?”梅苏特问道。
“我看起来不好么。”
“我觉得您对安贝拉冰港过于关注了,这非常不合时宜,我们的同伴还在抵抗亡灵潮……”
“同伴?”锡蒂将情报反扣在桌面上。“我们付出的血泪很多时候的无意义的,就像现在,外面那些拼死中作战的同胞们,还要为他们愚蠢的战旌负责。”
梅苏特知道锡蒂在说什么。
战旌同盟里勾心斗角,都在推诿责任,想要借助亡灵潮削弱意见相悖者的实力。
“真正的同伴,永远不会在背后推你入火堆,而是奋不顾身地抵挡伤害。”
锡蒂望着房间里的地面陷入沉默片刻。
7017k
0396:心思各异的祷声
梅苏特也感到阵阵失落,同盟被腐蚀得太厉害了,必须要经历阵痛才能革新。
锡蒂望着自己的心腹,心事重重地说:“梅苏特,你知道吗?我们周围聚集着数千人的军队,但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甚至远远比不上你跟我在桑顿卡亚的时期。”
副官紧张地左顾右盼,生怕有哪个被收买的探子在窃听。
她比出噤声的动作,走到战旌身旁,安抚她,跟她一起分析红枫高地的局势,顺便附耳说道:“肯恩先生可能不会出现。”
“为什么!?”锡蒂燃起的火焰受到了打压。
“您想象弗伦冈铎,还有霍叟,都是些什么老古董,他那张脸要是在战旌集会亮相,是要被生吞活剥的……”
“你觉得那家伙会害怕吗?”锡蒂反驳。
“我知道,您对他很有信心,但是北境的传统观念不容挑衅啊,桑顿卡亚才多少人马,怎么能够跟怪物们叫板呢?”
梅苏特希望自己的老大别上头。
锡蒂自己又何尝不清楚呢,叹息着说:“我昨晚做了个梦,看见他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集会上,那联盟里的几个老东西胖揍一顿。”
梅苏特笑着摇摇头。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在战场的最中央,继续胡思乱想,仿佛这样就能够让心情变得更好些。
梅苏特眼见战旌的情绪得到缓解,才将自己来此的最终目的说出来:“我查到一些流言,同盟里面的有些战旌,似乎在跟南疆诸国有联络。”
锡蒂听过类似的传闻,她也警告过自己的副官不要打草惊蛇。
“有证据。”梅苏特说。“南疆诸国送了两把珍贵的武器给他们,但听说半路上被两个劫掠者给抢走了,最后的消息是在冰髓古城附近。”
梅苏特抓到了一些知情的线人,正在盘问具体信息,如果能够顺藤摸瓜的话,就能够揪出一批潜伏在联盟里的毒瘤。
南疆诸国现在已经彻底大乱。
最古老的两个帝国,诺林,郫斯顿克,已经正式宣战并且有了初步交锋。
小国家想要趁机脱离,就跟埃尔伟一样,趁着战乱独立发家,有些城邦则是被委以重任,希望能够通过各种方式,寻找到扭转战局的力量。
“不管什么原因,在这种时候接触北境,就是图谋不轨。”
锡蒂很有原则,出卖同胞给南疆,是绝对不能够允许的事情,也是她的底线所在,为此她不惜跟几个老东西撕破脸面。
“还有件事情,很奇怪,北山联盟里有几个人似乎找到了一些古代宝藏。”
梅苏特把最近的传闻说给锡蒂听,毕竟这些家伙跟自己的老大不对付,此时他们掌握的财富和力量越多,就越有可能在日后跟锡蒂争夺位置。
“我听说了,但我很奇怪,大家都忙着处理猎季的事情,也没听说谁派出部队……他们是怎么得到的线索呢。”
锡蒂琢磨不透,嘀咕着整不明白。
梅苏特陷入沉默,半晌过后,才说出:“我收买了几个线人,听说这些老东西是通过许愿得来的?”
“真是胡扯,你的线人是喝醉了吧。跟哪个旧神许愿,能够凭空掉下来这么多钱?”
锡蒂觉得事情真是荒唐。
但梅苏特却摇摇头,说:“不是跟旧神许愿,是跟一个建筑许愿,最近传得挺火,好像叫什么……婪桥?”
……
洛克萨妮和婪桥走在漆黑的深谷里。
她们已经抵达了红枫高地,却没有急着前往遗迹,而是一路向西,来到环境最恶劣,地势最崎岖的荒原当中。
“你到底在寻找些什么呢?”戴着礼帽的瘦弱男人问道。
他相信洛克萨妮的力量,也觊觎遗迹中藏着的东西,所以不希望在其他地方浪费时间。
“呵呵。”洛克萨妮笑着看向他,“你这一路上,可是收到了不少迷途的灵魂,瞧瞧,你现在的气色,还有跟我说话的底气,都是越来越不一样了……”
婪桥笑着鞠了个躬,恢复到谄媚的嘴脸。
洛克萨妮却没有接受,快步走开,头也不回地说:“你现在越来越强大了,或许可以自己去遗迹里寻找,而不是跟我浪费时间,您说是吧?”
“当然没有,那些许愿者都不成气候,能够安排的事情也少。”
瘦男人遗憾地说着。
婪桥能够用某些礼物交换到自己想要的棋子,所以向他许愿的人越重要,就越能左右北境的局势,它希望能够尽快恢复到矮人时期,那种权势滔天的畅快感。
洛克萨妮继续莽进漆黑的深谷。
他们两侧的悬崖高高耸立,这处裂痕比北境任何一处都深,阳光根本照不透底部,就像是大地本身皲裂出来的伤痕。
“您来这种荒僻的鬼地方做什么呢?”
婪桥询问着,看向面前的女人,她还是喜欢穿那件老旧的法师长袍,并且光着脚,似乎感觉不到冷意。
乔纳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动弹不得,他注意到领头的那个骑兵。他体型无比巨大,俯视所有的手下,每一次迈步都震颤着地面,而又依然悬停在原地。他的双眼透着深处的火,洞悉面前的一切。虽然他们只是在目视前方,但视线却似乎看穿了乔纳斯的灵魂,让他充满了来自远古的绝望。
那个骑兵转过头,露出微笑。
乔纳斯惊叫一声,恐惧直觉让他身体畏缩。他失去平衡,在鞍座上向后摇晃,惊了胯下的马。马儿扬起前蹄,把乔纳斯向后甩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突如其来的混乱惊到了马匹,它蹿进黑暗,跑丢了。乔纳斯发出呻吟,摔落马下的他耳边嗡鸣。他把前额贴在沙土上,每一次慌乱的呼吸都吸进一鼻子灰。他希望自己的祈求能够奏效,盼望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
简陋的马蹄铁燃烧着地面。这匹马似乎完全由焦黑的生铁做成,从内而外散发着绿色火焰。乔纳斯的呼吸卡在咽喉,因为他看到这位骑兵并不是坐在鞍座上——他与自己的坐骑熔合了。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7017k
0397:狩堕本源
“嘶……呋~”
席琳娜单手撑着脑袋,红唇里吐出昂贵细烟才有的淡蓝色雾霭。
她望向面前的禁忌长廊,数不清的魔法陷阱埋设在其中。
薇站在她身旁,数着这是她第几支烟。
这位年轻的揭惘者是席琳娜的学生,她从各方来说都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极具天赋,学习能力顶尖,就是……对席琳娜有种比较偏执的仰慕。
“咳咳,老师,您并不需要焦虑。”
薇清清嗓子,试着排解老师心中的苦恼。“目前遗迹控制得很好,战旌们也都陆续安全地抵达,洛克萨妮也没有出没的迹象。”
席琳娜转过来,开始认真思考薇的课后作业。
如果不让薇忙起来,她就会用非常多的时间来研究自己的表情或者想法。
薇露出天真的笑容,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席琳娜也跟着笑,她说:“薇,你明白亡灵潮是怎么来的吗?”
薇沉思片刻,开始解释。“从旧神时代的残卷,还有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早在众神诞生之前,就有位掌管死亡的主宰。”
祂本没有具体的名讳,直到众神熄声,人们才通过模糊的描述加上杜撰,称之为……
鄂若德·赫尔。
乌玛语的语境中,翻译为“侵蚀与死亡”。
随着薇的描述,她时而困惑,时而感慨:“鄂若德·赫尔已经陨落数万年,但即便如此,毁灭的征兆也没有消失,而祂遗留在大陆上的……逸散的力量……被称之为狩堕。”
狩堕会侵蚀活物的躯体和意志,让他们介于死亡的寂灭和生灵的鲜活之间。
“而您经常告诫我们,魔法研习,最重要就是体会平衡和流转。”
薇说着挥动出一道波浪状的流光,将烟灰变成更细的尘埃。“狩堕象征着死亡,它过于强大,以至于影响了其他生灵的发展。”
旧神们为了保护帕洛图斯比,将几股最强大的狩堕力量封禁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冬母启温,战神恕戟斯,智慧希恩比奥,北风杜芬舒斯……诸位旧神的名讳和传说最为密集。”
薇望着空旷漆黑的禁忌长廊,里面回荡着法师们的施法余波。
红枫高地的遗迹里面,就封禁着一处狩堕本源,也是自矮人时代起找到的第一个,北境战旌们这才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不惜开放遗迹,召集南疆诸国所有的人一起想办法。
“哎,旧神们封禁了好几处,北境还是会定期出现亡灵潮,如果那些逸散的力量也被释放……”
“那就毁灭吧,彻底毁灭吧,我累了。”
席琳娜说着最不责任的话,把烟卷弹出去,变成一道曳光的火弧。
薇摇摇头,知道老师又开始颓丧了。
不过揭惘者涡旋于北境和南疆诸国之间,还要被留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提防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强大敌人,确实挺容易崩溃的。
“嗯……老师,我有个疑惑。”
薇跟着席琳娜走向遗迹正厅。
战旌们机会就在那里召开,越来越多的重要人物开始落座。
她问出心中的想法:“既然世界是平衡的,狩堕的本源是死亡,那么生命的本源在哪儿呢?”
席琳娜突然愣在原地,有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脑海又一闪而过无法抓住。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啧了一声,实在没有头绪,便转过来对着薇说:“这个问题很好,揭惘者就是要有问询事物本质的好奇心,所以这是你的课后作业,把猜想结果细述出来交给我。”
薇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她这周交的作业,比其他学徒数月都多。
席琳娜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你回去想吧,暂时不用跟着我乱窜。”
她暗自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全知命令所有晨星级的成员都要带学生,她才不会揽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确实很有天赋啊,平衡,狩堕的本源,生命的力量……在哪儿呢?”
……
“恕我冒昧,我想知道,您是如何祛除狩堕侵染的?”
若尔丹布望着面前的肯恩,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他的手段匪夷所思,不像是神职人员通过净化,也不是用药物治疗,而且治疗速度不仅快得离谱,还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简直就像是……跟狩堕相互抵消一样。
“秘密,我付出的代价很大,也没法解释。”
肯恩毫不犹疑地回答,也没有看出说谎的迹象,狩堕侵染程度如果轻的话,治疗的手段非常多,成本也不算太高,可随着程度加深,想要根除的难度就会被叠加放大。
他虽然可以调用那些绿色的荧光,却不理解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于其引起误会,不如夸大代价,既能够回应她的信任,也能够避免觊觎,毕竟除了自己,谁敢相信狩堕侵染能够被轻易化解呢?
……
洛克萨妮将吊坠放在掌心仔细端详。“托姆巴耶,曾经是最古老的术士家族,谁能想到它的建立者,不过是位运气不错的普通人?”
瘦男人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却收回了对她的冒犯。
婪桥并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因为在它被封印的时候,南疆诸国还乱得一塌糊涂,郫斯顿克和诺林刚刚崭露锋芒,如今强大的家族也都才刚刚建立。
洛克萨妮将吊坠缓缓放进地下的孔洞,竟然纹丝合缝,看来就是从上面挖下来的。
“托姆巴耶,勿入了放逐之地,从北境带走了两枚珍贵的法器,极少数人知道,这东西能够带有窥探未来走向的能力,却几乎没有人了解过……它的历史,还有真正的作用。”
洛克萨妮将东西放进去。
随着钥匙被填入地面,周围再也没有多余的裂缝,两侧崖壁间狭窄的空位令人感到压抑。
瘦男人警惕地望向四周。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人类感到如此的畏惧,望着面前的女术士,仿佛站在一头古老的巨兽身旁,那无法忽略的威压,还有随时冒出来的危机感。
“你……究竟……”
“嘘!”
7017k
0398:北风呼唤
他们站立的地面突然颤抖,皲裂从锁孔像四周蔓延。
冰冷的风灌进幽深寂暗的峡谷。
瘦男人浑身颤抖着,忍不住裹紧自己体面的衣装,他已经遗忘了寒冷的滋味,却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回想起来,但紧接着……
“不可能,我没有实体,怎么会觉得冷?”
瘦男人像是看怪物一样望着洛克萨妮。
周围的崖壁在皲裂,有东西正在疯狂的捶打囚笼,巨石和澎湃的力量倾泻而出。
洛克萨妮缓缓蹲下去,将吊坠从裂纹里抠出来。
然后他们脚底的石头都坠落到了深渊里,随着表层的岩石消失,就像是破碎的蛋壳被剥离,暴露出虚无的空间,那是肉眼无法望穿的黑暗。
洛克萨妮和瘦男人站在法阵上。
她转过来看着他,露出微笑:“对啊,你怎么会觉得冷呢,所以这是错觉。”
洛克萨妮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婪桥,那对眸子泛着明亮的光,是强大的魔法使才具备的力量外泄,而在这毁天灭地的末日里还能够自如施法,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她轻轻抚摸着婪桥化身的高礼帽,就像是安抚受伤的羊羔。
瘦男人咬紧牙关,浑身发抖,仿佛有无数个灵魂即将脱离自己的掌控,它从来没有被碾压得如此彻底过……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好好感受,先生,问问你的内心,那是寒冷吗?”
洛克萨妮的声音如同鬼魅,配上这不断剥落的现实世界,就像是她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瘦男人捂着胸膛,尝试着追根溯源。
他发现所有跟婪桥签订契约的灵魂都在颤抖,骨砖桥梁上的锁链发出共鸣,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断裂似的。
洛克萨妮摘掉婪桥的礼帽,轻轻扣在自己头顶,然后站起来。
她的眸子在帽檐阴影下泛光,俯视着他,淡定地说:“这不是冷,是畏惧,你享用了那些灵魂的负面情绪,同样,也要承受这些东西的反噬。”
“不……可……能。”
瘦男人趴在地上挣扎。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否认,也还是无法改变事实,他内心世界的灵魂确实都在咆哮,而害怕带来的战栗还有支撑力量的流逝,都会有一种寒冷的错觉。
婪桥妥协了,开始接纳,慢慢疏导力量。
他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缓起来,也重新夺回对于幻影的操控。
瘦男人盯着洛克萨妮头顶的帽子:“你能够触碰我,更改现实?”
“你说这个?”洛克萨妮的视线抬了抬,然后笑着将东西还给他。“我可能不是你寻常意义上理解的人类,靠近我,就要学会承受意外和惊喜。”
瘦男人心底的恐惧有开始泛滥,他拼尽全力才稳住了。
紧接着,他又盯着她,问道:“我……我无法理解,什么东西,能够让我都感觉到害怕?”
“你觉得,对于大部分的生灵来说,什么东西最有威胁性呢……当然是死亡了。”
洛克萨妮自问自答。
她平静地望着瘦男人,继续说道:“红枫高地的遗迹里,藏着一处封禁的狩堕力量,这件事情你我都知道,有些人也知道,所以在那里严阵以待。”
婪桥重新整理着装,却下意识地和她保持了距离。
他就是想要影响遗迹里的东西,这才跟洛克萨妮联手来到红枫高地。
“我们何必去自投罗网呢。”她说。“被封禁的地方又不止一处,我知道的东西,永远要比她们多一点点。”
洛克萨妮望着深渊里浮动的东西,随着北风穿透黑暗,有东西像是深海巨怪一样浮出来。
那是只漆黑到无法看出轮廓的手臂,巨大无比,泅溺的被困者,从黑暗里缓缓伸出来,然后穿过洛克萨妮跟婪桥,直冲天空,朝着更加新鲜的空气延伸,最后落在了悬崖边缘。
“结束了,我们走吧。”
她很淡定地说着,然后踩着透明的魔法阵向来时的路走回去。
这股力量有着非常强烈的自我意识,它是狩堕的聚合体,庞大的疯狂源泉,随着那只漆黑的手臂冲出天际,整个北境的亡灵潮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克萨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婪桥紧紧跟在后面,呼吸变得急促。
这位矮人们倾尽智慧锻造出来的烘炉遗产,竟然会如此的畏畏缩缩,因为这东西是超越了矮人时代,也超越了旧神时代的怪物。
那漆黑的手臂一触碰到北境的阳光,就开始消失淡化。
但它并非是就此隐匿,而是渗透到云层,阳光,砂砾,尘土,流水……
巨大的手臂再迅速蒸发,但是它开始变得无处不在,仿佛这东西就是北境力量的化身,融入其中就像是回家一样轻松自然。
瘦男人脚步踉跄地向前走。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股庞大的死亡气息消散,但旁边的洛克萨妮始终没有回头。
她仿佛不需要看,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你……你要释放狩堕本源?”
“”
我最开始是被铃铛的叮咚声吵醒的,那是我老妈的祖传风铃,传了两百年,就挂在我窗前,在屋外狂响。她以为自己很聪明,我老妈,她让我相信风铃的夏曲预示着温暖的晴天即将到来。我活到这把年纪,瓦拉尔山谷的宜人季节我就只见过那么几回。哈!砍柴砍起来没个头、还把自己砍伤了的半大小子能证明我说的严冬。那一夜也不例外——一场冬季的风暴正在肆虐。
我的房门突然被吹开,吓了我一大跳,冰冷的风灌进我的屋子。我浑身颤抖着钻进最厚的皮草里,然后往门口走,要把它关严实。不过我犹豫了。我老妈的风铃还在风中狂响。虽然铃声让我想起的主要是艰难困苦的小时候,但却是老妈给我留的念想。我怕它被风刮走,我更怕的是,它叮叮当当哀嚎一整夜不让我睡觉。
别误会,这串风铃也是有着特别的意义的。我家祖先如何得到这串风铃的故事,讲述了一段难以置信的命运和荣光满载的岁月。它是用铁块铸造的——用来造兵器的金属,弗雷尔卓德最稀罕的物件
7017k
0399:黑夜降临的那晚
肯恩告别风岩部落以后,很快便入睡了。
易罗娜表现出强烈的不舍,孩子嘛,对于陌生而又厉害的大人,总是会滋生出钦佩。
若尔丹布向族人们宣布,接下来的旅程中,将会和南疆朋友的队伍结伴而行,直到抵达红枫高地再分道扬镳。
他需要恢复点精神,今晚是风雪最小的一夜,只要天亮队伍就能出发。
够睡梦中,狼灵在咆哮。
肯恩身为战旌,与荒原的命运绑定,而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土地似乎被污染了。
他感到惴惴不安,心底难受得要命,最后从绒毛厚毯里惊醒,望着黑黢黢的窗户发呆。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踹开,吓了他一跳,冰冷的风灌进屋子里。
【黎明时分,狩堕闯进了你的屋子。】
肯恩面前闪过猩红,他下意识偏移躲闪,闻到了腥臭的味道,仿佛有股风擦过自己的面庞,最后滚落到床铺的另一端。
他展开灰色视界。
【敌对:亡灵蜥蜴战士(持盾)】
【等级:d】
【描述:蜥蜴族的军队,沉寂的尸骸被狩堕唤醒,他们比骷髅和野兽更具战斗力。】
肯恩看清楚来袭的怪物,在它转身的时候,已经缓缓将战斧握在手里,迎着嘶吼声上前挥动,便听见顺畅的斩杀声,还有头颅滚落的动静……
【一场可怕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走出房间,没有听到战斗的动静,于是便走到边缘去检查特文村的防线,那些熬煮出来的尸油被倾倒在壕沟里。
肯恩沿途走过好几个坑洞,里面的哨兵听见了动静,纷纷爬出来跟首领一起。
守在村庄另一处门岗的奎玛和洛嘉也匆匆赶到。
当他们来到外围站定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村庄外围堵着密密麻麻的黑影,兽油虽然阻挡了前进的道路,隔绝活物气息,但还是又数不清的狩堕徘徊在外面。
“旧神保佑,这得有多少狩堕?”
【敌对:亡灵潮(中)】
【数量:106】
【组成:蜥蜴战士,亡灵骷髅,猎魂长矛手……】
肯恩摇摇头,无奈地耸耸肩。“全员警戒,看来今晚休息不了,但是不要主动发起冲锋,哪只怪物闯进包围圈,再宰掉它。”
大家意识到今晚进攻的狩堕都很强。
龇牙咧嘴的野兽,喷溅的唾液,还有形迹可疑的长矛手,狩堕团结起来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洛克萨妮释放了狩堕本源,北境的死亡力量被强化,那些深埋于土壤里的尸骸,都被流动的诅咒所侵蚀,逐个爬出了坟墓。
朗兹深吸一口气,像强壮的猛兽那样喷出鼻息。
他跃跃欲试地参加战斗,把那些漏网之鱼的脑袋挨个敲下来。
洛嘉总觉得有些不对。
奎玛也感觉到异常,他说:“朗兹是在放水么,还是说这几头怪物都不简单?”
巨裔战斗得很痛快,但效果确实跟之前相差甚远。
咿呀,咿呀。
肯恩抬起头看见了废弃的水磨在摇晃,
他心中狼嚎并未停止,有东西在周围潜伏,而且自己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
【狼人是最需要警惕的怪物之一,它坚韧且狡黠,动作迅猛且极具兽性。】
肯恩爬上磨坊的水车,在黑黢黢的荒原里来回观察,灰色视界的范围是有限的,只有层层叠叠的黑红色身影。
他深呼吸,扣响心底的【狼之灵】。
肯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已经变得跟狼一样,那幽幽的光芒仿佛能够穿透夜色,像猎食者一样寻根溯源,找到同样散发出强烈敌意的对手。
那头怪物藏在雪地里,匍匐在地上,丝毫不受风暴的影响。
它没有移动,也没有呼吸,但头颅两侧的尖耳耸立着,双眼死死地盯住在防线附近战斗的朗兹。
【狩堕领袖:嗜血蝠狼(狂暴)】
【等级:b】
匍匐的怪物似乎有了反应,其中一只爪子的末端在抽搐,就像是小孩子准备伸出手,想要隔空触碰那个移动的巨裔,骨头缝隙间散发出同样的黑烟。
转瞬之间……
那个怪物消失了!
肯恩心中响起狼嚎。
一根黑色的利箭穿过狩堕群,伴随着漫天雪雾,发出了沉闷且巨大的碰撞声。
朗兹口吐鲜血,飞到了遥远的地方。
洛嘉翻过障碍物去寻找同伴,他边跑边掏出身上携带的药剂。
刀斧队们都被这突然如其来的袭击给弄懵了。
奎玛反应最快,抽出弓弦朝着雪雾里射出了好几支利箭,风雪被洞穿出一个个空隙,透露出里面漆黑的怪物身体。
“吼——”
利爪划开了破碎的雾气。
嗜血蝠狼耸立在战场前端,双臂展开,冲着天空咆哮。
刀斧队们被吓得愣在原地,纷纷抬起头。
肯恩也瞪大了眼睛。
它在远处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身材。
雪地里留下了很深的一个大坑。
嗜血蝠狼足足有水车那么高,尖耳朵,獠牙成对且锋利,前爪到肋骨被一层皮肤般的薄膜连起来,在突进的时候能够帮助身体制造出最快的速度,甚至能够出乎肯恩的意料。
最恐怖的是,这怪物竟然还拥有智慧。
它懂得伺机而动,也明白人类建立起来的防御,身后弥漫的黑烟盖过了兽油……
狩堕们仿佛是收到了指引,开始不要命地从缺口处冲进来。
“这头会飞的大马猴是怎么回事?”
奎玛指挥队伍后撤,边骂边抽动手中的肃修。
肯恩迅速回到地面上,灰色视界捕捉到了怪物的血条,几乎在同一时间,备注也更新出了新的信息。
【北境的狩堕被强化,各地的亡灵潮也涌现出指挥官。】
嗜血蝠狼头顶出现猩红色的长条,并且脑袋顶端浮现出一顶皇冠。
【狩堕入侵:解放特文村】
【进度:嗜血蝠狼0/1】
【描述:只有击败了相应的怪物,才能让这个地区重新恢复安宁。】、
肯恩面前弹出新的任务。
但是备注的字体变成了黑红交替的模样。“真奇怪,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信息。”
狩堕从死亡里获取力量,能够号令尸骸,它要的不是朗兹的性命,而是面前的这座村庄,周围数十里内仅存的人类聚集地。
肯恩不能让它得逞。
于是肯恩冲进暴风雪,吹着口哨从奎玛那里借走了霏狼,他触碰到它的同时,坐骑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
【你拥有狼之灵,当狼族与你并肩作战时,能够借助狼王的力量。】
霏狼冲进亡灵潮里,战斧裹挟着腐烂的血肉掀起风暴。
它浑身散发着白光,四肢不断膨胀,毛发随风飘扬,隐隐有霏狼王的姿态。
“什么东西?”
奎玛甚至都愣在原地,差点忘记拨动手里的武器。
他离得最近,将霏狼的变化尽收眼底,差点没有认出自己的坐骑,这才意识到——战旌经过安贝拉冰港一役后,变得更加强大了。
肯恩用尽全力向前突围,但狩堕的浪潮实在过于凶猛。
“啊——混球,你在哪儿呢?”
特文村里传来巨大的咆哮声。
朗兹双目通红地跑出来,手里拎着双手巨斧,胸前的盔甲已经完全破碎,淡蓝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每块肌肉都像是雕刻出来似的。
强烈的狩堕诅咒让朗兹的【气血】状态瞬间叠满。
他嘶吼着发出兽音,刀斧队们纷纷响应,重新燃起战斗的激情,紧跟着巨裔的脚步,冲向面前的狩堕大军。
肯恩独自在黑压压的泥沼里挣扎。
晨昏每次挥动都能够砍下成片的肢体,但即便如此,还是有种被浪潮随时淹没的泅溺感。
嗜血蝠狼也注意到了它,双方隔着短短的距离互相对视,酝酿着强烈的杀意。
肯恩知道现在还差一点。
今晚袭击的狩堕都很强,没有砍瓜切菜的轻松写意,而且那些阴险带毒的长矛时不时就会擦肩而过,让他没办法专注地应对麻烦。
朗兹加入战局,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但还没来得及支援战旌,就被后续的亡灵给压制。
【狩堕气息过于浓烈,兽油保护圈失效,你将迎来最猛烈的进攻。】
备注适时地跳动出来。
肯恩感觉到了些许压力,他知道这些进攻都是由嗜血蝠狼在指挥。
肯恩想要集中力量去收拾狩堕的首领,但目前这种状况,他甚至都很难触碰到对方。“我需要一个距离!压进去!”
他发出战吼,和自己的属下一起硬撑。
队伍艰难地向前挺进,有很多人已经负了伤,这种进攻换不来想要的效果,生孩子会得不偿失,令自己手底下的兄弟丧命。
肯恩咬紧牙关,纠结着要不要释放战旌之证。
突然刮来一阵风,随后是一股气浪,让那些飘落的雪花又重新覆盖在自己背上。
肯恩的身上散发出一层薄薄的光芒,闪烁着,抵抗着,让那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
刀斧队的成员们也都出现相同的状况。
一时之间,特文村的角落被点亮。
【状态:北风眷顾】
【描述:风之眷顾者,微弱的魔法增幅,团队诅咒抗性提升,力量小幅度提升。】
肯恩在黑色浪潮中艰难地转过身去,看见风岩部落的军队正在往这个方向追赶。
若尔丹布和名叫西昂的斥候首当其冲。
那些曾经跟自己对峙的强壮猛兽,正践踏着积雪的路面,冲着狩堕的军队发出沉闷的吼声,战吼声响彻四周,就连狩堕的哀嚎都被覆盖掉。
“援军到了,让群畜生们有来无回!”
肯恩发出吼声,举起战斧再次冲到了最前方。
【你身前士卒,鼓舞了队伍。】
若尔丹布的军队欺压而上,如同厚厚的堤坝挡住了泄洪,并且用坚硬的铠甲和沉重的武器将这股力量给硬生生塞了回去。
肯恩手中高擎的战斧燃起了蓝色火焰,旧神伟力远远荡开。
强大的波动甚至令嗜血蝠狼都停止了杀戮,瞪着通红的眼睛,嘴角流涎地望过来。
若尔丹布能够释放辅助魔法,所以她的位置比较靠后,沧桑的脸颊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股力量为什么如此的亲切,如此的令人尊敬?
晨昏像是砍瓜切菜一样把面前的喽啰给清理干净。
肯恩骑着霏狼冲到了怪物面前,这头庞大得如同水车的东西,也低着眼睛盯着他,双方似乎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展开最后的厮杀。
“吼——”
怪物的咆哮带出气浪。
狩堕中央出现了空缺,似乎这些畜生也都懂得命令,拉开了能够迎战的场地。
“你终于敢面对我了?”肯恩语气里带着嘲讽。
嗜血蝠狼不管有没有听懂这句话,始终围着他绕圈,仅仅使用双脚,两只前爪则跟人类一样提在肋骨两侧,仿佛是位八角笼里的摔跤手,正在寻找敌人的破绽。
肯恩没有犹豫,扯动缰绳,率先踏进了生死的竞技场。
嗜血蝠狼也扑面而来,遮挡着仅有的阳光,每次移动都快到肉眼来不及反应,却屡次被坚硬的战斧给抵挡,没有办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肯恩的动态视力非常夸张,激活战旌之证后,更是提升了一个档次。
他胯下的霏狼得到强化,狼王加持,灵敏性也是超出了极限。
蓝色的火焰和黑色的雾霭互相碰撞,激荡的力量甚至能够出现肉眼可见的波纹,这竟然是人类能够爆发出来的战斗力。
西昂手中的尖刀划开了狩堕的喉咙。
他时不时会被肯恩的战斗姿态吸引,其实周围很多人都是一样地偷看,因为这场面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以至于都有些心有余悸……
雪夜刺探的时候,他们其实都可能会被肯恩杀死。
所有入侵肯恩防线的斥候都在想着……劫后余生。
嗜血蝠狼被咬得很死,没有办法发挥出冲击优势,它暴躁地挥动利爪,硬生生被挡了回去。
“你死定了!”
肯恩抓到这细微的破绽,骑着霏狼闯进了缝隙中。
狼爪踩出霜花,并且迅速蔓延到了狩堕领袖身上,它引以为傲的速度就此封禁,庞大的身躯也变成了活脱脱的靶子。
肯恩消失在了嗜血蝠狼的面前。
怪物的瞳孔在颤抖,抬起脑袋,看见了放大的人影,还有迫进自己脑袋的刀刃……
唰!
头颅落地。
7017k
0400:斑驳的雪花
【狩堕入侵:解放特文村】
【进度:嗜血蝠狼1/1(已完成)】
【描述:你击败了狩堕领袖,特文村的亡灵潮危机将会极大缓解。】
嗜血蝠狼的脑袋滚出去好远,血液比想象中的要少,也更加浓稠,关节和腐烂的毛皮间飘荡出巨量的黑色烟雾,而随着它眼中的通红淡去,头顶的皇冠也随之消失了。
霏狼跑回了奎玛身边,当着主人的面,慢慢变回原来的模样。
亡灵潮的攻势变得疲软不堪,那些怪物的进攻方式变得简单无脑,虽然蜥蜴骑兵和猎魂矛手的攻击还是很密集,但失去统一调度后,也没有了原来的气势。
与之相比,肯恩这边士气旺盛。
风岩部落和刀斧队的进攻势如破竹,按着那些凶狠残暴的怪物就是一顿胖揍。
朗兹气血拉满,首当其冲,根本就没有将这细黑的夜色放在眼里,风岩部落的人也被感染,咬着牙要跟肯恩的军队较劲,似乎想通过战绩来挽回自己的尊严。
嗜血蝠狼的尸体开始蒸发,转成一些漆黑的结晶体。
肯恩停留在原地,盯着它逐渐缩小,变得凝实,最后磨坊水车大小的怪物,竟然只剩下几颗拳头直径的黑色冰锥。
【物品:亡灵棱晶】
【品质:精良】
【描述:击败狩堕领袖的证据,鄂若德·赫尔逸散的力量,一颗蕴藏着死亡气息的结晶体,如果将这东西带给专业的铸造法师,似乎能够换到报酬。】
若尔丹布在肯恩的允许下尝试着将它捡起来。
但是年迈的战旌在触碰到它的瞬间就发出了痛哼,像是有钢针扎在额头上,耳朵和眼睛里瞬间就溢出了鲜红的血液。
“战旌!”
“战旌!”
风岩部落的队伍赶紧上前拉开。
若尔丹布摆摆手,在治疗魔法的加持和自身调理下才缓过劲来。“有东西藏在里面,想要入侵的我的意识,这东西需要用特殊手段……才……能保管……”
她捂着脑袋,撑着根长矛站起来。
肯恩问若尔丹布:“你是说这里面才残留了一个侵略性极强的意识?”
女战旌点点头,吩咐自己的族人着手准备容器。
当她转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肯恩已经蹲在了晶体面前,并且赤手空拳地握住了它,晶体散发出剧烈的光芒,那些黑烟甚至凝聚出实体,扎进了他的皮肉里……
然后烟消雾散了,晶体被肯恩牢牢握住。
他蹲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站起起来,抬抬下巴,让远处准备好的魔法师走过来。
风岩部落准备的容器,是用毛皮做成的兜子,里面用药水浸泡过,还有兽血涂抹出来的法阵。
肯恩把亡灵棱晶放进去。
随着袋子被扎紧,晶体散发出来的威胁被隔断,众人心底强烈的不安也消失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肯恩问。
若尔丹布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实际上周围的魔法师也都眼神怪异。
肯恩却若无其事地看向战场中央。
风岩部落的人最终没有将问题问出口,因为亲自接触过棱晶的人,都能够感觉到它的威力,肯恩先生既然能够不受影响……
至少说明双方不在一个层级。
若尔丹布也私下里嘱咐自己的族人,不要再尝试刨根问底和冒犯,尤其是西昂和易罗娜。
她说:“肯恩先生瞒着我们,或许是为了我们好,真的,他的问题和挑战可能比我们要严重得多。”
风岩部落的人看着他。
肯恩单手拎着晨昏,目光严肃,狂风吹着衣角和头发,雪花会落于肩头,就像每个帕洛图斯比的人一样,他也能忍受风寒,仿佛大家是同一类人。
其实肯恩并不是在发呆。
他的意识深处正在经历一个小小从变化。
肯恩接触到狩堕结晶的时候,黑烟和一股侵略性极强的意志就进入了自己的体内。
它从天而降,进入到内心世界,黑烟凝聚出尖耳和獠牙,变成了刚才被击败的狩堕领袖模样,这怪物似乎知道是谁宰了自己……
它带着强烈的恨意,想要趁机报复。
黑烟的獠牙刚刚张开,正打算撕咬的时候,突然被禁锢住,然后绿色的荧光蹿上来,就像是浪头拍掉了沙滩上的一块污渍,悄无声息地将它给吞掉了。
【狩堕棱晶里的意识想要占据你的身体。】
【谁都不允许占据你的意识,使用你的躯体。】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肯恩也就是皱了个眉头。
最早是启温,然后是洛克萨妮,还有路上数不清的勾魂女巫。
旧神都没有办法突破备注的约定,如果连北境权柄的顶端存在都无法占据自己,那所有的意识入侵肯恩都可以笑着面对。
这方面,他真的不怕。
风岩部落和刀斧队已经清缴了战场。
黎明的曙光如期而至,观云者们没有发现任何暴雪的迹象,说明预估是准确的,大家可以按照原定计划继续上路。
【特文村的村民们惴惴不安地看着你,担心你离开后,这里会变成原来的模样。】
肯恩翻上来时的战马,将老瘦的村长叫到身旁,他说:“你愿不愿意将这里的土地交给我管理,我帮你使它变得更加富饶、安全。”
风岩部落的人听见这话,都大惊失色地看着它。
南疆人终于要展露出自己的獠牙了吗?
西昂虽然不愿意接受,但现在这种状况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肯恩却笑着摆摆手,将自己准备好的签名信交到他手里:“别误会,村庄还是你们自己的,村长也还由你担任,我不会觊觎你一寸土地。”
他指着那封洁白的信件说道。
“安贝拉冰港有处佣兵仲裁庭,里面有需要的帮助,商队,魔法,防范强盗的武力,还有建设规划和相应的资源,交易是平等的,我们帮你变得更加美好,你也要帮忙处理相应的订单,比如一些种植任务或者毛皮生意,都是合理范畴,会跟你协商。”
肯恩讲清楚自己的策略。
他离开港口的前一晚,就跟昆尼·潘迪斯说过自己的理念。
团结是北境最需要的力量,不仅仅的佣兵和商贩之间,还要城池和村庄之间,那些劳工匠人们不能再只是简单的工具,如果把流民和闲散的武力人员集中调度起来,就能让目前的生产力翻数倍。
合理搭配,高效运营,各取所需。
肯恩的发展理念,是要让周围所有的村庄都参与到安贝拉冰港和南疆贸易中去。
财富只有流动起来才能够带动发展和基础建设。
这也是为什么肯恩对堆积如山的财富没有丝毫留恋的原因。
肯恩将这些话都跟昆尼讲过。
作为传统的南疆佣兵公会话事人,他接触过的最大麻烦也就是宵小之辈,关于建设问题,顶多就是参谋下公会大本营的选址,还有桌椅的摆放。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去消化,但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肯恩留下了这样的话。
昆尼·潘迪斯对于这个年轻人是常怀敬畏之心的。
他知道这家伙的格局无限大,明明就是个数百人的村庄,却在接手上万人的冰港时毫无惧色,按照这家伙的思路,甚至还把周围的村庄也考虑进去了。
昆尼感觉压力山大,却从来没有抱怨,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学到了很多。
以至于金色盾牌公会的信件送过的时候,昆尼甚至会露出烦躁的神色,毕竟自己原来的平台实在太小,那些老东西的眼光也过于狭隘了些,根本就不能够适应未来的发展。
昆尼打定主意,就算累死也要倒在安贝拉冰港。
他开始害怕,害怕肯恩将自己抛弃,或者说换个更愿意努力的家伙放到这个位置上来。
因为肯恩根本不依赖任何人,他反而会给别人机会,如果没有抓住的话,就真的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
安贝拉冰的掌权者们也将这一切放在眼里。
他们没有实体,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是谁都明白,这座城池永远有双俯视众生的眼睛。
掌权者们没有干预仲裁庭的一切,反而还会在适时的时候扫清障碍提供帮助。
肯恩在见过“黑色兜帽”以后,明白了一些事情——财富和权利对于诸位掌权者是没有意义的,他们是一群真心想要让港口继续繁荣下去的存在。
原本掌权者们一边要兼顾发展,一边还要制定规矩,时不时震慑宵小之辈。
昆尼·潘迪斯坐镇【佣兵仲裁庭】,所有贸易矛盾和生意谈判都能用更文明合理的方式去解决,各大商会和佣兵头领都愿意遵守,原本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还有更加顺利的。
怜奈·马尔福船长在海面上的威望与日俱增。
她几乎被半神话,港口里所有进出的兽帆船,都要对她表现出敬意,遵守她制定的规则,也帮助那些专门跑货的船只和捕兽的巨轮。
佣兵仲裁庭的大厅里,摆放着四样东西。
战斧,象征马哈鲁先生的辉煌壮举,还有佣兵公会。
短匕首,象征怜奈·马尔福船长,以及港口的兽帆船们。
金币,象征着广大的商会同胞。
骨头,象征着原来的掌权者,天平的执剑者们。
港口最麻烦的势力都加入了佣兵仲裁庭。
掌权者一度失业。
他们再也不用操心发展,因为这胖子和那位远行的年轻人看得比自己要远,而且骤减的暴力事件和翻倍增长的税金都在说明了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特文村的信件送达。
昆尼用黄金的小刀裁开了火漆,里面详细描述了狩堕的危害,还有需要注意的事情。
佣兵仲裁庭便开始发布悬赏,集结军队,支援周围遭到入侵的村庄,帮助那些岌岌可危的北境土著,也让更多村庄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安贝拉冰港是附近最大的贸易自由地,信息来源比谁都要广阔。
所以佣兵仲裁庭很容易就收集到了周边村庄的信息,并且将无法应对的狩堕领袖,都标注出来,给提供线索的斥候们奖励,渐渐的,形成了专门针对狩堕的悬赏。
那些往来的北境战士法师们,会组建起队伍,讨伐那些入侵活物的村庄。
因为这些举措,安贝拉冰港是所有北境自由地里最先建立秩序的人,不仅没有因为亡灵潮出现任何闪失,甚至还凭空发展了一波,就连整个北境的地下贸易、黑市,都将其称之为传说。
这些都是后话,但最早出现在昆尼面前的,是位黑皮肤的女佣。
杜瓦部落的【百物架】,是对接南疆诸国武器贸易的重要环节。
血裔是最早收到消息的。
因为他始终关注着肯恩·布维尔的行踪,当血印金币出现在安贝拉冰港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一手线索,将马哈鲁先生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黑皮女佣检索了情报里的重要讯息,并且誊抄走了肯恩关于制度所有文件。
昆尼·潘迪斯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些信息竟然是如此宝贵的财富,同时他也惊讶于,对方如此信任肯恩的才华,究竟是什么人?
黑皮女佣带来了另一枚血印金币。
昆尼是北境老油条,也熟悉黑市里的文化,看见上面拓印的图案,就知道了这家伙的来路和背后的势力划分。
“我的主人愿意用它来交换情报。”
昆尼笑着摇摇头,心跳其实已经快要超出附和。
金色盾牌公会进入北境的时候,曾经想要跟黑市建立联系,开出了极其夸张的条件,却没有办法入对方的法眼。
不过现在回忆起来,对方掌握的资源,确实不应该重视自己。
昆尼摩挲着手里的金币,没想到时过境迁,黑市顶头人物会主动跟自己结交,接受它,就意味成为南北贸易的重要环节。
昆尼在等待,因为他知道掌权者们最有发言权。
但是房间里静悄悄的,整座建筑没有异样,就说明那些家伙选择相信自己。
昆尼犹豫许久,将东西推回去。“抱歉,能做决定的人,不在这里。”
黑皮女佣笑起来,露出钦佩的目光:“我还以为你没有原则呢。”
“哈哈哈。”昆尼也跟着笑,用咧嘴来掩饰内心的遗憾。“我曾经没有,但现在的雇主不允许。”
黑皮女佣站起来,并没有收回金币。
她离开前说道:“放心吧,我认识肯恩·布维尔的时间比你早,而且他手里已经有我主人的一枚金币了。”
7017k
0401:熟悉的陌生人
昆尼·潘迪斯摩挲着脸颊上的赘肉,眯起眼睛,望向桌面上的黑市金币。
“真是个牛逼轰轰的女人。”他冷哼几声,把嗓音拉细,摆出夸张的表情,重复着黑皮女佣说过的话。“我认识~肯恩·布维尔先生~比你久~”
昆尼表现出不屑,内心却充满了嫉妒和担忧。
他知道这枚血印金币背后的家伙是谁。
斯蒂芬·凯利,愚心者,杜瓦部落的操盘手,北境黑市商贩的传奇。
“哎,肯恩先生。”
昆尼惆怅地抽着卷烟,将脚放在翘凳上,“您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啊。”
斯蒂芬掌握着诸国商道的线索,手底下的眼线遍布整个帕洛图斯比,而金色盾牌公会在北境的资源根本就算不上优厚。
昆尼的鼻腔里喷涌出白烟。
他更加担心自己被顶替了,摇摇头,熄灭了烟卷,开始今天的工作。
昆尼将金币收起来,在触碰到盒子的一瞬间,眼神突然变得怪异——金币下方藏了东西,触感和重量都跟猜测的不同,似乎是故意在暗示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收好。
然后昆尼照旧在政务间内呆到了傍晚,这才慢悠悠地走出去,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七走八拐,时不时用余光去瞄门牌。
17号会议室。
昆尼停住脚步,喉头涌动,忐忑不安地握住了旋钮握把。
咔哒。
神明保佑。
房门应声开了。
昆尼淡定地转身将其关闭,同时死死盯着外面,伴随着咿呀声,铺设了地毯的走廊在缝隙的压缩下逐渐变小,直至合拢。
“呼。”
昆尼长吁一口气,
既然黑皮女佣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信息,就说明刚才的房间不安全。
昆尼能够想到的,整座城池里最隐蔽、最不可能遭受窃听的位置……就是这处“17号会议室”,里面没有窗户,只有张最简陋的长桌,和几把脱漆靠椅。
这个房间并非随时能够打开的。
昆尼只来过一次,和肯恩一起,当时遇到了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们。
房门关闭,黑夜降临。
陈旧的烛台自动点燃,蓝色的火光照亮了来访者的后背,在墙壁上拓印下一个稍显圆润的影子。
昆尼鼓起勇气转过身。
木桌对面已经升起一件披风,里面空空荡荡,却能看到人的轮廓。
“肯恩的代理人,跟随你的那双眼睛是谁?”
掌权者的声音听不出性别。
正在拉动桌椅的昆尼被吓了一跳。
他前思后想,觉得代理人这个称呼倒也合适,比较符合他的职业,只不过雇主从金色盾牌公会变成了肯恩先生罢了。
昆尼将血印金币推到烛台前。
他讲述了事情了来龙去脉,并且补充道:“外面的人我不认识,您能找出是谁在监视我么?”
兜帽在烛光里飘荡,强大的魔法余韵覆盖了整座安贝拉冰港。
昆尼等到烛光重新归于平静,才试探性地开口:“您抓到了吗?”
“不,他跑了。”
昆尼尖叫起来:“谁啊,竟然能从您的狩猎迷雾里逃跑!?”
冰港午夜升起的迷雾,清晨街巷陈列的白骨。
掌权者通过这种手段建立的威望,就连劫掠者军队都要忌惮,如果监视昆尼的人有能逃脱追捕的手段的话……
那问题就变得很严峻了。
“好吧,难怪百物架的人要隐晦地暗示我。”
昆尼和掌权者们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金币上。
他掏出拆信刀,沿着缝隙将软垫给割断,里面摆放着一张附魔羊皮纸。
血印金币是种特殊铸币。
它不仅携带着制造者的身份信息,还能够屏蔽低等级的魔法窥探,所以就连掌权者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地下藏着东西。
昆尼混迹北境多年。
他游走在佣兵和黑市商贩之间,阅历丰富,上手就知道有问题。
羊皮纸浸泡了秘油,很快就会自燃销毁。
昆尼将其展开,里面用乌玛语写了一段话。
“南疆诸国,勒阿翰拉家族,在追杀肯恩。”
掌权者没有离开过北境,对于南疆诸国的势力并不清楚。
昆尼·潘迪斯的瞳孔短暂地收缩了一下,似乎勾起些不好的回忆,他年轻时还是个需要自己跑生意的佣兵,混迹于各个城邦与国家之间。
他熟练地从怀中掏出烟卷,本想点燃,看见蓝色烛火才反应过来。“抱歉……”
“代理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掌权者似乎对这些人很好奇,也想知道是谁在追杀肯恩。
昆尼·潘迪斯将烟卷握在手里,眉头紧锁地说:“勒阿翰拉家族,是群追求极限的杀手,他们居住在某个常人无法抵达的岛屿上,只接受最挑战性的委托。”
他掰开手指,报上好几个名字。
“蜥蜴领主赛琉,遗迹龙阿拉尼娅,强盗酋长库金,晶石巨怪亚采克……”
桌面上的烛光飘忽不定,代表着掌权者也在思考,有些名字它听人说起过,有些则是在流通的情报里见到过相关描述。
这都是南疆诸国历史上有头有脸的传说。“他们全挂了,是勒阿翰拉家族动的手,谁都知道是他们干的,没有胆量寻仇。”
昆尼·潘迪斯想不明白:肯恩究竟哪里得罪了勒阿翰拉家族?
百物架跟南疆诸国接触最多,做的又是武器生意,既然能够找到线索,估计也是想让安贝拉冰港做好打算。
他们能够通知到佣兵仲裁庭,也就能通知到肯恩。
“我们做好准备吧,查清楚,以备不测。”
昆尼将东西放回去。
湿润的羊皮纸渐渐变得干燥,在烛台旁边爆燃又寂灭,成为了一堆永远不会透露秘密的灰烬。
……
肯恩根本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追随者以外的人在争夺靠近自己的权利。
他的部队和风岩部落并肩前行,顺着【冰髓古城】往【尖霊冰湾】的山道出发,途径【哥普瑞苔原】的平缓地带,笔直地向红枫高地前进。
“我们选择的路线能够避开大路,猎季和遗迹开放,会有很多南疆人出没。”
西昂向若尔丹布和肯恩汇报情况。
肯恩望着积雪的苔原,远山时不时掠过的亚龙,说道:“附近的野兽越来越强壮了,说明已经很接近红枫高地,找到今晚落脚的村庄了吗?”
“老大,附近有个马阿姆雪地,是周边部落的狩猎落脚点。”
朗兹挺起胸脯汇报,但消息其实都洛嘉和奎玛刺探回来的。
嗜血蝠狼把【阿瑟】给他锻造的盔甲撞坏了,身上这件是风岩部落准备给巨兽的装备,没想到套在他身上格外合适。
虽然若尔丹布拒绝,肯恩还是支付了报酬。
因为不能随便欠下多余的人情,要不然遇到了【锡蒂·艾萨妮】,怕她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影响联盟的加入条件。
肯恩扯动缰绳,回望身后聚集在寒冷里的队伍,说道:
“我们到达扎营地,就算是进入尖霊冰湾后半段了,红枫高地近在咫尺,亡灵潮也会格外的凶猛,大家都小心些!”
烈吼声回荡四周。
北境人喜欢用这种行为鼓励自己。
队伍踩着冰渣遍地的苔原,往前走了十来里路,终于在雪峰脚下的开阔地里望见了篝火的烟。
【地点:马阿姆雪地】
【繁荣度:c(衰退中)】
【居民数量:237】
肯恩的军队在踏入平原时遭到了阻拦。
营地战士们都穿着带角战盔,手握各种沉重的重型武器,那些锤子和砍刀上都沾有腐尸的碎渣,说明这里的亡灵潮依旧没有得到缓解。
【你面前的围墙是由钢铁和石头堆砌而成的,一拼凑起来的士兵拦住了你们的去路。】
有个穿着厚棉袄,没有佩戴武器的人走上前。
他说:“如果要进入雪地,必须抽调一定比例的人手,跟我们一起防御亡灵潮,并且要让我们检查统计你们的队伍数量,如果有被狩堕严重侵染的人,不可以进入雪地。”
“严重侵染?”肯恩附在马背上。“如果不严重呢……”
身穿棉袄的家伙抬起头。
他用铜环扎着鞭子,原来还是个匠人,估计也是被临时抽调的人。
匠人说:“如果不严重的话,雪地里有神职人员,但是治疗结束前,你们的队伍都不能进来。”
他踮起脚眺望若尔丹布身后,问道:“你们有吗?”
肯恩摇摇头,按照他的规矩清点检查。
【队伍数量:197】
肯恩和若尔丹布算作一伙,都抽了些人出去帮忙,剩下的进入雪地。
雪山脚下的出路主要是由两个狭窄的隘口和一座宽阔的石桥组成,虽然也有其他进出的方法,但都过于崎岖,并不适合军队开拔。
肯恩率领队伍挑选了一处方便砍柴和取水的位置驻扎。
他们队伍庞大,抽出去的多,相当于贡献比较足,所以享用的资源也不赖。
“规矩是谁制定的,很不错。”
肯恩问林地里砍树的家伙。
那人转过来,在金币和烈酒间选择了后者,然后坐在肯恩身旁擦汗,聊起雪地的近况。
【人物:劳作的伐木工】
【态度:友善】
【描述:马阿姆雪地的常驻居民,靠苦力活维持生计。】
他饮下酒水,发出畅快的吼声,又用积雪将杯子填满:“您别笑话,山里人,并不是随时都能享用到好东西,或者遇到您这种慷慨的大人的。”
伐木工将杯子放在篝火边,等积雪融化又是一杯珍贵的饮品。
他说:“这里是猎季的主要驻扎点,往年没有亡灵潮的时候,周围的几个部落都会来这里驻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马阿姆雪地,血腥斗争没有意义,大家选择一起遵守规则。”
肯恩点点头,认真听着。
虽然这种约定是脆弱的,很可能谁都不去听,可这群以野蛮著称的北境人却都愿意遵守。
伐木工看穿了他的想法,毕竟这种事情对于南疆人来说是充满算计的。
他解释道:“这规矩是最开始是由老艾萨妮制定的,他是尖霊冰湾最大的部落同盟的领袖,也是被人们称颂的好老头,谁都喜欢他。”
肯恩挑起眉毛。
根据伐木工的描述,老艾萨妮去世以后,锡蒂,也就是他唯一的后代,通过传统制定的考验,继承了同盟领袖的位置。
肯恩这才知道,锡蒂背后的势力原来如此庞大。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所有的部落盟友,都推荐自己加入,而锡蒂开通的贸易路线,也是他们中最多的一个。
伐木工说:“虽然我们这里常驻的人只有几百个,但驻扎往来的队伍很多,大家往北走的时候,如果没有走大陆的话,都喜欢往我们这边靠一靠,找个舒服的角落呆几天。”
肯恩坐在雪坡上,放眼望去,确实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旗帜。
那些都是跟自己一样的旅行者,想要继续往北走的人。
伐木工抬起头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他撑着腰杆爬起来,拎起了那柄缺口的斧头:“慷慨的大人,感谢您倾听我的牢骚,我还有活要干,如果天黑前忙不完,我家里的小孩就得饿肚子啦。”
肯恩笑着点点头,没有拒绝。
……
午后的街道依旧繁华。
马蹄声由远及近,惊呼声此起彼伏,街上都是些走南闯北的老油条,经常面对紧急情况,所以也没什么人员伤亡。
野兽坐骑并不稀罕。
奥苏亚的街巷非常宽敞,毕竟要预留空间,给【笪坷】那种巨兽行走,飞行的魔物和灵活的野兽,专门也有地方可以暂扣。
市井商铺的两侧。
立在屋顶的怪鸟被惊起,铁索勾连的门牌“咿呀呀”地摇晃,木板上用乌玛语写着“凄风”,下半截已经被油水醺出腻子。
马厩里传来嘶鸣。
野兽和魔物们纷纷躁动。
餐馆中央的拳手们还在征战,呐喊和助威声此起彼伏,玻璃碎片被摔得遍地都是……
肯恩在门口勒马。
他翻身离开,径直往后巷深处走去。
踩在湿软泥泞的土地上,越过肮脏的沟槽,在各种奇怪的垃圾中间,找到了堆放过期食物的位置。
7017k
0402:铁匠的奖励
肯恩的队伍是即将黎明的时候才返回的。
【狩堕入侵:解放马阿姆雪地】
【进度:寒霜鹰1/1(已完成)】
【描述:你击败了狩堕领袖,马阿姆雪地的亡灵潮危机将会极大缓解。】
他骑着冬马,浑身脏乱。
身后的队伍也是狼狈至极,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群家伙战斗了很久。
营地石砌的高墙和尖锐的尖刺寂寞了整夜,哨兵们都在惊讶于今晚的防守压力如此之小,虽然雪峰的另一面会偶尔传来爆炸声,但谁也没有勇气在亡灵潮期间莽进夜色里。
肯恩率率领队伍沿着狩堕留下的踪迹找到了亡灵潮的中心。
它就跟海面上的风暴一样,往往只有辐射出去的部分是战火激烈的,而最中间的部分风平浪静。
他们离开【特文村】到现在,经历过了数次这样的战斗,经验丰富,魔法使们对秘油进行提炼,使用了一种能够掩盖活物气息的魔法。
这才骗过狩堕的【生息渴望】,绕行到能够发起突袭的位置。
马阿姆营地的狩堕首领,是一头强壮的寒霜鹰。
狩堕侵染状态下,钢铁般的隼,双翼比马车还宽,它从雪峰盘旋而下的时候,朗兹吓得差点从雪地里翻出去。
风岩部落的法师还算强大,他们施展的战场祝福能够提供队伍移速。
肯恩和若尔丹布的几位副官鏖战整夜,奎玛备在霏狼座鞍旁边的箭袋都射空了,两匹凛冬坐骑被狩堕给撕成了碎片……
他骑着战马回到马阿姆营地。
工匠和守备们照例清点数量,检查狩堕状态,发现这群人虽然都有战斗痕迹,却没有多少伤员。
他们心想:这个年轻人的队伍里肯定有个很厉害的治疗师。
工匠用力眨眼,甩开恐惧,眼神紧盯着坐在冬马上的肯恩。
他从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模样——虽然还骑在马上,但从眼神到下意识的动作都在透露着疲惫,这个年轻人身上能够看到坚强的意志。
他坐稳的精力都已经没有,却不愿意在自己的队伍面前表现出脆弱。
肯恩察觉到目光,也盯着他。
这眼神是在观察,看透工匠的想法,意志,甚至能检查他是否有歹意。
负责门岗的工匠没开玩笑。
他见过很多老部落的强大战旌。
那些人都有类似的压迫感,而且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散发出来的压迫感,遇见这种人,你不要有撒谎或者起任何歹念的想法,会被看透的……
“你不太舒服吗?”
“额,啊?您说什么,大人。”工匠缓过神来,愕然发现肯恩的眼神没有离开自己。
他赶紧摆摆手,将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纸张,上面是马阿姆营地的进出记录。
肯恩没有多说什么,伸手将拴在冬马旁边的兽皮袋子拿起来,递给了从旁边经过的朗兹。
他将【寒霜鹰】的翅膀给斩了下来,穿颅而过的致命攻击,是奎玛用传说级别的长矛造成的。
朗兹背上的兽皮袋里,是由狩堕首领凝聚成的【亡灵棱晶】。
他们营地里有专门画了封禁的存储车,里面全都是大小不等的晶体,每一枚,都对应着强弱不等的狩堕首领。
肯恩没有挑选大路,只是解放些途径地的村庄,任务难度还在承受范围内。
最重要的是,刀斧队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锻炼,【刀斧队成员】进阶为【北境勇士】或者其他更厉害的兵种。
原刀斧队首领,骑着雄鹿的瓦雷里。
【人物:瓦雷里】
【态度:忠诚】
【身份:兽骑刀勇】
【描述:北境里摸爬滚打的壮汉,淳朴嘴笨,拥有一颗向上的心。】
肯恩在瓦雷里经过时叫住了他,“稍晚的时候,我们俩赤手空拳玩一场。”
他露出微笑,刀斧队首领却如临大敌。
洛嘉跟在后面向他解释,告诉他,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毕竟肯恩拥有【古老战技】,掌握的战斗经验也相当丰富,如果愿意教一手,对谁都是受益匪浅的。
队伍清点完毕,若尔丹布也告别休息。
工匠把信息跟肯恩核对,手足无措,刚才拿袋子里的东西,让他感到耳鸣和心烦意乱,入营检查是不会触碰队伍的货物的。
他虽然没有看见是什么,但最起码也是狩猎某种魔物的战利品。
【态度:紧张】
肯恩拿着木板,瞥了一眼工匠,他的铜环数量不多,而且纹路很简单,跟马伦古工坊里面的标志并不相同,很显然是北境的另一种匠人。
肯恩开玩笑说:“抖什么,狩堕让你睡不着?”
工匠挤出微笑,眼看左右无人,才压低嗓音问:“额,您昨晚,是把那头亡灵巨鹰给杀了吗?”
肯恩的目光想利剑一样落在他身上。
这柄剑是悬着的,没有杀意,只是一种严肃地思考。
【马阿姆营地的人都能够感受到,附近的狩堕压力减弱了,但谁都不知道是你干的,这种猜测没有得到过证实。】
肯恩没有回答。
他没有必要隐瞒,同样,也没有必要去积极承认。
工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这当成默认,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变得真诚自然起来。“这些话我是不会往外说的,但是真谢谢您,狩堕毁了我们的生活,很多人都盼着有个英雄……”
“我不是。”
肯恩将东西放回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跨上马鞍。
疲惫的冬马开始迈动蹄跨。
工匠从单子下面摸出来两枚金币,封口费,很简单的道理,他却没有往日的欢呼雀跃,而是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咬咬牙,又快步追赶上去。
“大人!您请等等……那位年轻的佣兵领队!”
工匠撂下工作,追上去顶替负责兽棚的马僮,将他的缰绳攥在手里。
肯恩眯起眼睛盯着他,伸手把鞍座上的辎重搬到肩膀上,支付给马僮的金额里同样带有小费。
他拎着装有战斧的袋子,扛着物资,向着营地的方向走去。“我做事情只看自己的意愿,你脑子里那套英雄思想并不适用于我,也别再追问些什么……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工匠局促地追在后面。
肯恩无奈地走回营地,熟练地和佣兵们收拾行装,根本没有南疆首领那种倨傲的样子。
他的队伍忠诚度也很高,即便是暂时合作的【风岩部落】,也都在擦肩而过时,向肯恩致以北境部落间最常见的礼仪。
朗兹气喘吁吁地走出来,用积雪擦拭手里的污渍。
他已经是队伍中最重要的战场杀神,强壮的身体,无底的力量,还有能够抵消诅咒鼓舞士气的【气血】状态,再配上那把能够改变地形,掀起风暴的群伤巨斧……
肯恩是想要花精力去培养巨裔的,但沿途风餐露宿,没有个好好补给的机会。
朗兹赤裸着上身,昨夜的战斗中,那件临时穿着的兽铠已经报废,淡蓝色的皮肤上能够看见淤伤,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战斗力。
他插着腰问:“老大,营地外面为啥有个打铁的?”
肯恩忙活了一圈,听见这话转过来,果然看见了工匠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往里面探头,而周围的斥候都在等自己暗示。
“哎,到底要干嘛呢……”
肯恩叹口气,招呼朗兹,走出营地去看看。
【人物:古扎帕尔·埃斯特拉达】
【态度:崇敬】
【身份:北境锻匠】
【描述:兽铠锻造商,往来于尖霊冰湾的交易者,从他衣服上的污渍和饰品来看,亡灵潮爆发以后,他的生意并不景气。】
古扎帕尔很热情地介绍起自己,并且将两人往马阿姆营地的深处带。
他的铜环很旧,而且没有仔细保养,显然是个不愿意潜心研究技艺的家伙。
古扎帕尔将发腻的辫子甩到脑后,说道:“看来您是位阅历丰富的佣兵,我也不隐瞒,我的手艺确实不咋地,就连我父亲都说我并不适合这个行当……”
他带着两人来到自己的冬屋前面。
这是个天然洞穴,挖进了雪山,里面更像是个仓库,而且使用的年限还不短。
古扎帕尔对这里熟门熟路,显然经常会来马阿姆营地落脚。
“咳咳,咳。”他拉开沉重的大门,尘土落到脸上。“因为我手艺不行,但是我喜欢经商,我们家族那些老古董都不懂得交换物资,我能给他们带去更好的材料,而他们也开始接受,并且支持我的事业。”
古扎帕尔自顾自地介绍起来。
肯恩却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目光深邃地盯着黑暗的洞穴,灰色视界显示,里面有个强壮巨大的怪物。
朗兹察觉到战旌的眼神,但他没有带巨斧,从腿甲里抽出一柄臂刀,攥在手里向前探路。
“哎,哎哎,您别误会。”古扎帕尔赶紧制止,并且给两人解释。“它就是我想要给你们看的东西,是个壮硕的好家伙,您不妨先等等……”
肯恩倒是挺意外,没想到这看起来不算高大的匠人,竟然还饲养了一头怪物。
他们点燃火把,顺着仓库后面的甬道继续向前。
山体被挖了个很大的空间,阳光会顺着洞开的窗口照射进来,即便没有火把,也还是能够看清里面分割好的兽栏,还有专门囤放商品的展架。
“吼,吼吼。”
山崖里面的怪物闻到了活人的气息。
它开始冲撞墙壁,顶着钢铁熔铸出来的栅栏,弄得整个山洞都在摇晃,难怪有人居住刚才开门还有那么多的灰尘。
朗兹举高火把,最宽敞的那个兽笼里面,透出双红色的眼睛。
随着光源不断逼近,照出它坚实的毛皮,四根比梁柱还粗的蹄子,冰晶凝结成的肘甲,还有泛着寒芒的粗壮獠牙……
“乖乖,这牙齿,比攻城锤都带劲啊。”
朗兹嘴里嘟囔着,眼睛却再也挪不动道路,他很少见过比自己要大的野兽,即便有,大都也是些食草的东西,不顶用,也没有血性,走起来慢吞吞的。
砰,吼!
金属墙壁被猛地撞击,兽笼发出凄惨的哀嚎。
两颗獠牙竟然能够与摩擦出火花,横飞的唾液甚至落在了巨裔脸上,但朗兹丝毫不介意,甚至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渐渐沸腾……
他拽住两根牙齿,开始跟巨兽角力。
巨裔手里的柴火滚落,渐渐暴露了怪物真实的样貌。
肯恩挑起没有,深吸一口气,渐渐抬高了视线。“好家伙……这东西……竟然真的……”
【野兽:巴门罗野猪】
【情绪:暴躁不安】
【状态:无主,可驯化】
肯恩望着这头比两个自己还高的东西,陷入了沉思,巴门罗野猪是他踏进荒原里的第一道坎,但即便走过了这么远的距离,也没有见过如此强壮的巨兽。
“你是怎么把这玩意塞进来的?”
肯恩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古扎帕尔。
南边传来隐约的打斗声,乔纳斯知道,迷雾里的东西已经抵达黑文海崖。他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越来越暗。墨色的雾像有脉搏一样律动,一寸一寸地逼近。黑文海崖的骑士根本与他无关。这些王公贵族的精英战士从没帮过他任何忙。而那里的人们……
乔纳斯紧闭双眼,使劲从骑士手中夺过缰绳,假装自己听不见她痛苦的抽气,还有她滚落马鞍摔在地上的声音。
“保护神请宽恕我。”他悄声说道,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这和平时偷马没什么区别,他跨上马鞍,努力说服自己。
壮硕的战马给他注入了一分淡定。乔纳斯用手抚摸骏马脖子上的肌肉,环顾交叉路口找清方向。往东的路通向雄都,那里有高耸的城墙和数不尽的士兵。他们需要什么预警?不用想,无论是什么样的污秽魔法,什么样的雾中怪物,都不可能伤及雄都的石墙铁壁。南边不远处就是黑文海崖,他的家。就在刚才,他还可以看到粼粼的屋顶和排排的船桅。镇子身后是宽阔的田野,骏马能载着他在上面尽情奔跑。
乔纳斯曾在那片绵延的丘陵上策马奔腾不知多少个日子,沿着白岩悬崖追赶入港的帆船,让海风里的盐粒粘住自己的头发,在无拘无束的自由中欢呼雀跃。
7017k
0403:朗兹的坐骑
巴门罗野猪的愤怒到达顶点。
它咆哮着撞向栅栏,金属囚笼扭曲到了极限,就连墙壁都出现了裂纹。
朗兹任由飞溅的石块落在身上,既没有回退,也没有瑟缩,只是鼓起肌肉,饱含期待地搓动手臂上的皮肤,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样子。
肯恩挥动战斧,狠狠砍在栅栏连接口。
兽笼最关键的支撑物应声而断。
野猪破开禁锢,冲到了甬道内,整座建筑像是在遭受了一记猛烈的炮击,石块和栅栏碎片散落,扭曲的金属刮落了它毛皮上的冰晶。
肯恩伸手拽着匠人,拖到旁边隐蔽。
他们身后的尘埃里只留下了一个爆炸状的缺口。
房间里再次想起碰撞声,却没有后续的动静,仿佛混乱结束,却又有点像是风暴前的平静。
肯恩转过头,看见把门罗野猪已经占据了整个甬道,肌肉紧绷到极限,每次呼吸出的霜雾都能够把地上的尘埃吹起来。
而在这头壮硕巨兽的对面,气血沸腾的朗兹牢牢地顶住了冲撞。
“呋,给我莽啊,继续……吼~”
巨裔看起来只有野猪三分之一大小。
他的汗液被体温蒸发,肌肉比磐石都要坚硬,眼中满含着喷薄欲出的战意。
“呵呵,这玩意真够强壮的。”肯恩越来越喜欢这头野兽,“朗兹,你觉得呢?如果打不赢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倒是乐意帮忙。”
“嘿,嘿嘿。”
巨裔憨笑几声,咬着牙,将对手往后推了几步,野猪发出不甘心地低吼声。
朗兹的正汗流浃背地角着力气。
古扎帕尔是是熟悉这头野猪的饲养员,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
这头【巴门罗野猪】是他的心病,也是最挂念的家伙,当它的前任主人意外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它爆发出如此强烈的生命力。
“我甚至以为它老了。”古扎帕尔说。
“恰恰相反!”
朗兹用头狠狠地撞想野猪两根獠牙间的空隙,皮肤贴皮肤,分开又狠狠地撞击上去,任由鲜血流淌下来,战斗的热情却依旧澎湃。
他说:“这家伙年轻力壮着呢,还很有劲儿,我喜欢!”
肯恩饶有兴致地抱起胳膊,冲着朗兹说:“你如果能在这里撂翻它,我就花钱把它买下来,给你驯养成坐骑。”
古扎帕尔咳嗽起来,用手拍打胸膛。
朗兹听见这句话,暴起反击,照着它的眼窝就是一发重拳。
野猪哀嚎着向后踉跄,吼声如雷霆降临,力量和速度再度暴涨,如同攻城战车般撞向朗兹,顶着巨裔后退,直到碰上建筑物,在墙壁上留下清晰可见的蛛网裂纹。
朗兹吐了口血在它头上。
他钳着獠牙,用膝盖爆踢,两个人就在这狭窄的角落里,用牙齿和四肢血斗,不断榨干身体里的力量和意志,将战斗变成交流的方式……
“天呐,天呐,您……您都不去阻止吗?”
古扎帕尔吓得直哆嗦,抓着肯恩的胳膊说:“它撞翻过郫斯顿克的铁甲,也硬抗过尖霊冰湾的剑矛风暴,如果爆发起来是要死人的。”
“你太爱操心了,先生。”
肯恩发现朗兹堆叠【气血】的速度越来越快,巨裔跟这头野兽是有呼应的,应该合得来。
“就算如此,您也太大胆了点。”
古扎帕尔嘟囔着说。
朗兹和野猪打得天昏地暗,肩膀上的灰尘落了厚厚的一层。
“结束。”肯恩断言道,他能看出野猪已在强弩之末,后劲不足。“或许我们该谈谈价格了。”
古扎帕尔却仍难以置信地望向前方。
野猪的进攻变得杂乱无章,一头嵌进墙壁里拔不出来。
朗兹从烟雾中走出,绕到它身旁,原本淡蓝色的皮肤变得暗红,气血喷涌,筋脉在臌胀的肌肉间形成清晰可见的纹路。
“啊——”
巨裔用肩膀顶住它的肋骨,嘶吼着榨干身体里的力量。
他脚底的地砖开裂,瞳孔开始充血,伴随着非人的吼叫声,硬生生地将体型三倍于己的野猪从侧面扛起来。
那两颗獠牙甚至都还嵌在墙壁中,向上耕出的深深裂纹。
轰隆隆……
整只巴门罗野猪被摔在甬道中间,仰躺在地上,沉重的撞击让它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
“旧神保佑,给我吓坏了。”
古扎帕尔也瘫软下去,对于经营小生意的铁匠,刚才的战斗画面过于激烈。
他转过来,发现肯恩也在盯着他。
“很显然,我的属下有能力征服它,巴门罗野猪的开销和你的收入并不符合,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敬佩你,竟然能养着它足足一年。”
“您过奖了,肯恩先生。”
古扎帕尔没有提钱,看见生机勃勃的野兽,也自嘲地笑了两声。
他说:“如果它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将其带走,我是做坐骑防具生意的,不插手野兽买卖。”
【队伍中的朗兹击败了巴门罗野猪,如果野兽认可的话,你就可以将它驯化为坐骑。】
朗兹鼻孔里喷出热气,满面红光地走向它。
巴门罗野猪确实有被部落驯化过的痕迹,即便状态极差也保持着高昂的战意,一边用眼睛死死瞪着巨裔,一边挣扎着准备起身拼杀。
“哇偶,哇偶~等等,伙计。”
朗兹却竖起两只手掌隔空安抚。“这架已经没必要继续打了。”
巴门罗野猪似乎能够听懂他的话,但它似乎以为……朗兹是要它承认自己的战败!
巨裔缓步走近。
肯恩察觉到异样,突然开口提醒:“防御!”
在古扎帕尔瞪大的瞳孔中,巴门罗野猪以一个出乎意料的速度腾身而起,两根尖锐粗壮的獠牙直接朝着巨裔的胸膛捅去!
朗兹很平静地伸出手,将獠牙精挡在胸前。
肯恩对此感到很意外,他这才注意到,朗兹的表情已经变了。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慌乱,气血依旧沸腾,却不再像平时一样浮躁跳脱,而是很冷静,极具压迫感的凝视,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或者一场需要集中所有注意力的战争。
“你知道它要偷袭?”
“嗯。”朗兹没有回头,表情冷峻。“它跟我一样,绝不认输。”
7017k
0404:兽铠
巨裔的呼吸如同风暴,气血状态彻底封顶。
他甚至能够单手按住野猪的獠牙,再腾出另一只拳头,缓缓握紧,拉伸到极限,给人一种他即将轰开对手脑袋的错觉。
肯恩从未见过这样的朗兹。
巨裔似乎很了解自己的对手,就像是同类,他说:“我更希望跟你全盛时期交手,现在,这些事情该结束了,你要么跟死在这儿……”
他顿了顿。
肯恩眯起眼睛,觉得这话好耳熟。
巨裔继续说:“要么跟我离开这,外面还有很多……值得打一架的对手。”
朗兹的拳头悬在空中,似乎在等待答案。
肯恩无奈地摇摇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学到了自己驯服野兽的精髓。
巴门罗野猪咆哮了一声,榨干力气向前压迫。
朗兹咬牙抵抗着,拳头迟迟没有挥动。
因为他没有感觉到杀意,反而是一种觉悟和解脱。
它最后还是放弃了冲撞,疲惫地瘫倒,战意随之消退,那剧烈的喘息声也渐渐平复下去……
【状态:可驯服】
备注开始闪烁。
朗兹按照家乡的传统,开始与野兽缔结契约,说实话,这一刻对于巨裔来说也是格外神圣的。
他跪坐在野兽面前,用拳头沾染了自己的血液,然后轻轻抵靠在它头上:“库伦博纳,沉岩部落,瓜鄂提多姆·朗兹。”
【坐骑:巴门罗野猪】
【成长状态:成年】
【异化:无】
【盔甲:无】
古扎帕尔望着空荡破损的兽笼有些感慨。
他讲述了关于野兽和部落重骑兵的故事,以叹息和释怀的微笑收尾。
肯恩觉得这个工匠是个有情怀的北境土著,他身上散发着感性的光辉,即便对方再三拒绝收取购买坐骑的费用,他还是选择支付了一袋子金币。
“你是生意人,先生,这笔钱是替那位重骑兵支付它的伙食费,我相信你亏损的更多,所以没有什么好愧疚的,收下吧。”
肯恩安慰他,将袋子硬塞进对方手里。
肯恩离开安贝拉冰港的时候,昆尼给他置办的路费多到夸张,但对于佣兵公会每周收到的税金来说,这点小钱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获得了盔甲商贩古扎帕尔·埃斯特拉达的友谊。】
朗兹需要留下来跟巴门罗野猪单独相处一会儿。
古扎帕尔却还是感觉不妥,他又带着肯恩往甬道的另一边走去。
“这座雪山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被掏空了,马阿姆营地将空间租给了固定的老客户,我们埃斯特拉达家族的手艺挺好,在南疆诸国和北境部落间还算有点名气……”
古扎帕尔说着推开仓库正门。
【建筑:盔甲商铺】
【等级:lv4】
肯恩感觉眼前一亮。
这里比兽笼要整洁得多,足足有桑顿卡亚的校场那么大。
钢铁混合了铜块做成展架,敲进山体中,一排排的人形、兽形模特,还有数不清楚的箱子,全都摆满了成品或者半成品的盔甲。
肯恩看得有些发呆。
【装备:理查兹锁甲】
【品质:精良】
他检查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套内甲。
从锻打的炉温到缝隙的设计,都能够提现出匠人非同寻常的技艺,掺杂的金属中有些还用了珍贵的魔法材料,制作难度更是要再翻一倍不止。
“确实……嗯,超出我的想象。”
肯恩嘟囔着走到最中间的展台,一件摆放在窗下的兽铠着实抓住了他的眼睛。
【装备:铜刻图腾兽铠】
【品质:珍品】
【坐骑种类:四足巨兽】
【效果:冲刺达到一定速度时能形成气盾,远程攻击伤害减少25%】
周围的装备显然更加珍贵,都有擦拭和保养过的痕迹,而且品质也都在【精良】以上。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嗯,好东西……”
肯恩上次见到这么多好装备还是在劫掠者们的宝库里,多半都战损严重,而且大部分都是遗物。
“啊哈,我很荣幸,马哈鲁先生。”
古扎帕尔挺起胸膛,将铜环扣住的辫子向后甩去。“我说过,尽管我的技艺一塌糊涂,但我家族的亲朋们却是北境最好的一批防具匠人。”
他走到【铜刻图腾兽铠】面前,熟练地拿起帕子擦拭。
古扎帕尔露出遗憾的表情说道:“这件东西,原本就是给地牢里的野猪准备的,我们为了完成这份订单费尽心血,却还是没有赶在战争爆发前完成它。”
肯恩没有打扰他缅怀,但言行中已经透露出自己想要买下它的意思。
古扎帕尔没有拒绝,稍微叹口气,就亮出了价格,过程非常干脆利落,毕竟谁都没有想要浪费时间去讨价还价。
肯恩不缺钱。
古扎帕尔不想赚钱。
如果野兽和铠甲都能够交付到信任的人手中,对于古扎帕尔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肯恩和他敲定价格,又在仓库里呆了很久很久。
……
“奎玛,奎玛!”
洛嘉尖叫着闯进营地。
“怎么了?”
奎玛漫不经心地往自己的箭镞上刻徽记,抬起眼角看他。“你看起来像是生吞了一只胚虫。”
“不是胚虫,是野猪,不对,是朗兹啊!”
洛嘉说得语无伦次,直接拽着奎玛就往外跑。“快,边走边说,老大给朗兹买了头坐骑,还配了盔甲,冬母保佑,简直要把我帅疯了!”
奎玛听明白以后也被逗乐了。
战旌的狼王在前,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什么真正威风的玩意儿呢,
“要我说,你就是有点……大惊……小……”
奎玛的脚步和语速同时慢了下来。
因为营地正前方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阴影。
奎玛张开嘴巴,缓缓抬起头,然后被古铜色钢铁盔甲反射出来的光芒给晃了眼睛。
他用手遮挡阳光,试图看清那高耸的怪物是啥——比帐篷还要高大的巴门罗野猪,獠牙被打磨完毕后套上了钢铁撞角,脊背和四肢都有披挂。
朗兹扛着巨斧,居高临下地俯瞰四周。
他身上也穿着崭新的盔甲,终于不再是拼凑起来的破烂,而是能够跟如此威武的野兽相匹配的一件重骑钢甲,似乎是量身定做的。
洛嘉也张开嘴巴,愣愣地站在旁边。“你……看见了吗?”
“我要跟你道歉,洛嘉。”
“啊?”
7017k
0405:分发战利品
“把口水都擦干净,先生们。”
肯恩出现在奎玛和洛嘉身旁。
“咳咳,老大。”
“马哈鲁先生。”
“头儿。”
营地看守都向肯恩致意,同时也有壮汉拖着沉重的货车往中间的空地里走。
风岩部落的成员们也都被吸引过来,麦格和易罗娜都站在外围,好奇地朝里面张望。
与此同时……
古扎帕尔的仓库洞穴被人敲开。
工匠推开门的时候,发现数名北境面孔壮汉挡住了太阳,饱经风霜的脸颊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为首的是瓦雷里·契。
他清清嗓子,表情严肃地问:“咳咳,古扎帕尔·埃斯特拉达?”
匠人有点紧张,因为客人们都带着武器。“额,是……先生们,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瓦雷里没有说话,而是转头跟几个士兵点点头。
刀斧队成员们把匠人护到旁边。
古扎帕尔贴在墙壁上的瞬间,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遭遇了抢劫,但是仓库里现在空空荡荡,兽笼里唯一珍贵的宝贝也被肯恩带走了。
又有什么强行入室的意义呢?
士兵并没有伤害古扎帕尔,只是沉默地将一箱箱的东西搬进了空荡荡的仓库。
他们动作很快,而且秩序井然。
瓦雷里专门贴身保护,避免有些动作碰伤了这个瘦弱的家伙。
直到最后一箱东西被摆在了中央,房间里已经没有多少能够站立的位置,士兵们也没有深入甬道内部到达兽笼或者仓库。
他们很有秩序地退了出去,就跟刚来的时候一样。
瓦雷里阔步来到包皮铁箱旁边,拔出手中的重刀,转过来盯着工匠。
古扎帕尔瞪大眼睛,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瓦雷里并没有伤害他,只是确保工匠有在看便蹲了下去,挥舞重刀干脆利落地弄断了锁,瓮声瓮气地说:“额,这个钥匙弄丢了,其他都能打开的……”
瓦雷里说罢,掀开了箱子,里面装满了铸币和金银器物。
古扎帕尔的眉毛都要飞到头顶去了。
“马哈鲁先生让我来的,”瓦雷里点点头,像是交代完毕。“这些是后续支付的酬金,如果还有好东西的话,你可以去安贝拉冰港,找这个名字。”
壮汉将盖有火漆的信件交给他,然后便和门外的士兵一起离开了山洞。
古扎帕尔将门关闭后,很久都没有缓过劲来,望着周围满满当当的的皮箱子,略微估算了代表的财富总额,呼吸都开始急促了……
他低头打开信件,里面只有一张压印卡纸。
“肯恩·马哈鲁……”他读出正面的名字,又将东西反过来,读出另外的名字。“昆尼·潘迪斯。”
……
肯恩站在货车上,掀开板盖,暴露出成批的护甲。
他向围观的同伴们宣布:“先生们,最近都辛苦了,我们结伴旅行到现在,也算是积累了一点点微薄的资产,这批护具能够更好的保护你们,按照职位排列,都给他分了吧。”
营地内的士兵们都高兴疯了,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欢呼。
马阿姆营地内的其他势力也都走出来观望,以为有什么盛大的节庆活动呢。
【风岩部落】的守备们都看得双眼泛光,羡慕的同时,却也都默默地回到了各自坚守的岗位。
肯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其实是故意考验自己的盟友,也是替锡蒂筛查同盟。
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风岩部落除了个别人思想较为偏激以外,内部非常团结,在【若尔丹布】的带领下,都在为自己同胞的未来奋斗。
没有嫌贫爱富,互相出卖的可能性。
西昂和其他副官们都刻意地远离广场,他还叫走了易罗娜,怕自己的人没有控制住表现出羡慕,这样会让战旌感到难堪。
肯恩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他让士兵们带着另外一车防具来到了战旌营帐。
肯恩很顺利地见到了若尔丹布,就跟上次夜谈一样,对方用珍贵滋补的酒水招待自己。
他也表明来意,要将外面的防具送给【风岩部落】。
若尔丹布却微笑着表示拒绝。
这位慈祥的长辈似乎能看穿人心,也能坦荡地讨论起部落的现状:“我们虽然居住在北面的偏远地带,也确实过得朴实简单,可我们从来不去羡慕或者觊觎朋友的财富。”
若尔丹布将肯恩的杯子蓄满。
她继续说:“我发现了,您总是会从其他方面汇报我们的善意,我猜您肯定认识锡蒂战旌,害怕我们之间的友谊会影响到锡蒂战旌的判断。”
肯恩没有说话,也没有去迎上她的眼神。
若尔丹布算他默认,笑了起来,然后继续说道:“马哈鲁先生,到了红枫高地我们便会分开,或许这辈子也没有再见的机会啦。”
“呵,倒不必如此感伤。”
“不是的,马哈鲁先生,我们珍惜您的友谊,也很欣赏您的品质。”她望着茶水里的涟漪。“您刷新了我们对于南疆面孔和佣兵的印象,这很重要,而且您也不用有丝毫负担。”
若尔丹布的话里没有绑架。
这位慈祥的领导者正在认证地开解肯恩的心结。
既然双方把话说开,接下来的路程里,也能够轻松许多。
肯恩释怀地笑出声,对上若尔丹布的目光,发现这位老太太的笑容确实很温暖:“从特文村到马阿姆营地,每次迎战狩堕的时候,你们也会有人受伤,武器和防具的损耗也很巨大。”
他看见对方想要开口,直接抬手打断。
肯恩继续说:“既然您也说了,珍惜跟我的友谊,不希望用这东西绑架我,那就该听我的。”
若尔丹布抿了抿嘴。
肯恩真诚微笑的时候,总是能给人温暖的感觉,他说:“我对待朋友,追随者其实都一样,你可以去问我的人,每次有好东西都是雨露均沾,谁都不会落下,你们也留着吧……”
他起身离开,瞥见面前的东西,继续说道:“算是茶水钱。”
若尔丹布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肯恩掀开营帐,跟外面守着的【西昂】和【易罗娜】打了个招呼。
但是他没有走多远,便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马哈鲁先生!请等等我!”
肯恩转过来,看见易罗娜正在奔向自己。
她是个活泼的孩子,视之眷顾者,眼睛清澈干净,对人对事都很坦诚,也是风岩部落未来的继承者,被叔叔伯伯们细心培养着。
易罗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阿妈和西昂叔叔们都再三嘱咐过——马哈鲁先生日理万机,平时不要再随便去打扰。
所以她现在只会去找麦格姐姐玩耍,听她讲些南疆贵族和城邦之间的有趣故事。
易罗娜将一个珍贵的木盒送到肯恩手中。
她看见肯恩眯起眼睛盯过来,立刻紧张地解释道:“您……您放心,这是阿妈让我给你的,绝对不是我胡乱来的哦!”
肯恩蹲下来,再三确定,也没有看到撒谎的迹象。
易罗娜快问快答,然后飞快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内,西昂叔叔就站在门口等待,没有靠近,似乎还在为当初冒犯的事情感到抱歉。
【你与风岩部落的外交等级提升,双方的友谊根深蒂固。】
肯恩的言行得到了若尔丹布及其族人的认可。
他将手里的木盒打开,发现是颗干瘪的果子,但是散发出来的味道和淡淡的魔法余韵,都在说明这东西并不简单。
【物品:启蒙之果】
【品质:传说】
【描述:风岩部落时代守护的秘密,产量极少,能够激发体内的潜能。】
肯恩瞪大了眼睛。
他记得若尔丹布曾经说过:
风岩部落前往红枫高地是要寻找盟友,而他们建交的底牌,就是能够激活天赋的东西,他们族人各自的能力,也就是某种眷顾,看来都是面前这种果实的功劳。
肯恩呼出一口气。
突然明白过来,刚才若尔丹布其实也在考验自己。
那些试探和解释,其实都在检测自己是否表里如一。
肯恩将桑顿卡亚的追随者们拉到了角落里。“先生们,我擅自做主,帮你们挑了点好东西,都戴上试试吧。”
奎玛和洛嘉都露出会心的微笑,心想战旌果然没有把自己忘记。
【防具:筋骨内甲】
【品质:珍品】
【效果:力量+15%抛掷、射击精准度+15%】
【描述:由韧性极佳的野兽筋脉制成,能够增强矛手们的精准度及力量。】
奎玛将东西套上,隐藏在盔甲内部。
他拿出肃修,尝试着拉开弓弦,确实比原来要轻松许多,太高手臂冲着远处射出弓箭,破空的轻吟声比平时还要悦耳,稳稳地击中山头的一颗雪松。
“嚯,技术有长进啊兄弟。”
朗兹看见远处落下的积雪,不由得赞叹一声,毕竟这起码是四百步开外的距离了。
肯恩点点头,却有语重心长地说:“弓箭是我带你练习的,我必须承认,你在远程攻击方面展现出来的天赋令我惊讶……”
奎玛听见战旌的表演,低头行了个礼节。
肯恩却没有继续往下延伸,而是说道:“但我们未来的敌人更强,你也必须要继续成长,那根战矛是传说级别的武器,跟我斧头一样,你明白吗?”
【武器:齐垭的幕雷】
【品质:传说】
【描述:旧闻里令人敬畏的雷沼,只有沐浴过毁灭,才能在敬畏中迎来新生。】
捺萨和苏塔两兄弟的遗物,一把劫掠来的战利品。
原本是南疆赠送给北境某位战旌的礼物,却和【诺伦的雪崩】一起被肯恩获得,那把双手重斧现在就抗在朗兹的肩膀上。
奎玛听见这话也惭愧地低下了头。
从安贝拉冰港战役,到昨晚击杀狩堕首领的血战,朗兹能够为团队做出的贡献越来越来,现在战旌又给他配备了坐骑和盔甲,未来可期……
反观自己,除了能帮忙训练射手以外,好像也没有突出的作用。
战旌接下来的旅程越来越危险,面对的敌人一个比一个强大,回想起在【暗杀码头】经历的事情,做自己好像已经开始拖累战旌的脚步。
【态度:低落自责】
“嘿,抬头,奎玛。”
肯恩觉察到追随者的情绪变化,出声将他唤回现实:“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说实话,你们的成长速度放在任何一个部落里,都是能够惊掉下巴的,我很骄傲,所以也愿意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你们来守护。”
奎玛稍显宽慰地露出微笑。
他也很诚实地交代:“那柄战矛,我使用过,但每次投掷都会让我感觉心力憔悴,我似乎有些配不上它,随时都会把我抽空。”
肯恩心里很清楚原因。
奎玛接触魔法亲和的时间太短。
他是北境村庄里长大的普通人类,和刀斧队的【瓦雷里】不同,他以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更宽阔的世界,也不具备巨裔那种藏在血脉里的特殊能力。
他能跟上自己的脚步,已经是勤奋到令人绝望了。
【作为领导者,你的野心和能力决定了追随者的上限,所以你有义务引导他们踏上新的台阶,去追逐更高远的目标。】
壮硕的战马给他注入了一分淡定。肯恩用手抚摸骏马脖子上的肌肉,环顾交叉路口找清方向。往东的路通向雄都,那里有高耸的城墙和数不尽的士兵。他们需要什么预警?不用想,无论是什么样的污秽魔法,什么样的雾中怪物,都不可能伤及雄都的石墙铁壁。南边不远处就是黑文海崖,他的家。就在刚才,他还可以看到粼粼的屋顶和排排的船桅。镇子身后是宽阔的田野,骏马能载着他在上面尽情奔跑。
肯恩曾在那片绵延的丘陵上策马奔腾不知多少个日子,沿着白岩悬崖追赶入港的帆船,让海风里的盐粒粘住自己的头发,在无拘无束的自由中欢呼雀跃。他从来不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他的盗窃还不至于被流放到内陆。他只是借用马匹,每次郊游以后都必定物归原主,马儿最多只是疲惫,绝不会受伤。
7017k
0406:进阶的双眷顾者
肯恩带着奎玛回到了房间内。
屋外的朗兹能够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掩盖奎玛服用果实后可能出现的症状。
风岩部落拥有【启蒙之果】,足以想象它当初的繁荣。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它落寞的……
但只要还能长出果实,就不难想象风岩部落会面临怎样的觊觎,难怪若尔丹布要率领族人……背井离乡地远赴【红枫高地】去寻找盟友。
奎玛坐在场地中央,捧着果实深吸了一口气。
肯恩站在他身后,以便在出现意外的时候施以援手。
奎玛吞掉手中干瘪的果实,在口腔里将它咀嚼到稀烂,说实话,它和桑顿卡亚风干的浆果相差无两,无非就是里面还保持着湿润。
“沙沙的,有点甜。”
奎玛说出来,似乎也开始感到怀疑。
肯恩调动经验值,展开灰色视界,他看见金色的果实碎了,仿佛能听见它分崩离析的声音,一道道裂痕开始沿着侧面展开……
其中一道金色的流光淌进了奎玛的肚子里,似乎果实所蕴含的神秘力量正在被他吸收。
奎玛似乎觉察到了异常。
他捂着胸口,开始调整呼吸,身体里的魔力正在遭到破坏。
这种感觉就像是遭受了某种诅咒,但是他必须克制住,不能反抗,而是接受这种破坏!
肯恩进入意识深处,找到了追随者的虚影。
奎玛接受【启蒙之果】的同时。
他的虚影也开始闪烁,紧接着,从远方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
奎玛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剥夺自己的意识,他拼尽全力想要往回拉扯,但那股力量太强,魔法涟漪甚至能够压得他无法喘息。
更糟糕的是,力量开始外泄。
马阿姆营地里的其他人,都纷纷走出营帐,眺望着角落的方向。
若尔丹布望着面前的茶水,保持沉默,也抬手示意周围的族人们保持低调,她只是感受到风里传递来的信息,露出微笑,低声呢喃道……
“运气真好。”
肯恩的房间里蹿出越来越多的魔法乱流。
朗兹似乎察觉到异样。
他骑上【巴门罗野猪】,扛起传说级别的重斧,就横挡在广场正中央,震慑那些胆敢靠近、露出好奇表情的家伙。
肯恩沉浸在精神世界里,还在时刻关注了奎玛身体里的流光变化。
咔嚓!
又一道裂隙沿着果实残渣延伸。
肯恩看见有东西在奎玛的身体里凝聚出了形状,一个碎片,猜不出属于怎样的元素,但它逐渐在奎玛的虚影中实体化。
奎玛似乎也意识到了,只有接纳它才能改变现状,于是就将注意力都放了上去。
肯恩皱起眉头,在他看来——奎玛像是在乱来,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理清一道虚浮的力量。
【追随者启蒙进阶时遇到了困难,你可以选择放弃,或者帮他做点什么。】
肯恩将奎玛的虚影拉近。
荧光在意识深处绽放,仿佛是生命的洪流,借助双方之间的羁绊,构建出一个临时的沟通桥梁。
“你能听见我吗?”
“战旌!?”奎玛的声音回荡在意识深处,似乎有些惊喜。“拜托您,我感觉很慌乱,手足无措,我……我根本就控制不住它……”
肯恩的声音很平静:“放轻松,奎玛,听我说。”
他没有服用过【启蒙之果】,但如果将这东西理解成一个待激活的技能,反倒更简单。
肯恩使用最频繁的技能是战技【影隙】。
他回忆使用时的感受,开始指导奎玛去适应变化:“不要想着控制,而是释放,就像睁眼和闭眼时的朦胧,黑暗和光芒交错的瞬间……自然地去接触它,而不是蛮狠地去禁锢……”
奎玛深呼吸了好几次。
他对战旌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闻言,也开始去尝试。
这时候肯恩看见了非常有趣的一幕。
金色流光凝聚出来的物体开始颤抖,仿佛孕育出了生命,并且感到困惑,随着奎玛的尝试,它颤抖的频率越来越高,最后竟然分裂成了两条!
肯恩抿紧嘴唇,保持静默,拼命去分析现状。
他生怕自己的教导出现偏差,奎玛会因此损失生命中最重要的机会之一。
启蒙之果分散出来的两股力量并没有互相撕扯。
其中一半变得暗淡,开始簌簌地坠落,像是黑色的泥灰,或者晨间的浓雾一样,径直坠落到了虚影身体的最深处,再也寻找不见。
【队伍中的“奎玛”获得“影之眷顾”。】
追随者词条下方出现了新的东西。
【技能:影之眷顾】
【描述:当他脱离敌人的视线范围或者游走于昏暗地带时,有概率在现实与虚无之间闪现,藏匿能力和矫健程度获得极大提升。】
肯恩愣愣地将词条看完,心想,【影之眷顾】不就是【影隙】的延长版本吗?
奎玛按照战旌的经验去适应,阴差阳错地获得了一项好技能,对于他日后的成长和射手生涯来说会是个相当不错的基础。
肯恩却略显遗憾。
毕竟这是自己误导的结果,而不是奎玛原本具备的潜能。
肯恩还在想着该怎么跟奎玛解释,并且做出相应的补偿时,精神世界深处又出现了新的状况。
奎玛体内的另外一边流光,在他获得眷顾后并未消失,反而是变得越来越活跃……
【队伍中的“奎玛”获得“矛之眷顾”。】
金色流光最终炸开,顺着身体流淌到每个角落。
【技能:矛之眷顾】
【描述:战矛熟练度增长迅速,获得投掷武器专精,远程攻击准度及力量获得极大提升。】
肯恩被备注召回现实世界。
奎玛则环抱着自己,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豆大的汗珠从他脸颊上滚落,仿佛在经历着肌肉和血管重组的痛苦。
【追随者“奎玛”魔力上限增加。】
启蒙之果最后的价值被榨得一干二净。
古老而强大的北境珍宝,确实蕴含着相当精纯的力量,竟然在分裂成两份礼物以后,还能够利用剩余的残渣来扩充魔法上限。
“老大,他……没事吧?”
洛嘉有些担心,毕竟谁都没见过奎玛叫成这样。
7017k
0407:战旌锡蒂
肯恩却很淡定,因为奎玛已经扛过最重要的阶段。
这家伙把所有好处都给吃干净了,某种意义上,算是命运对于勤奋者的奖赏吧。
【队伍中的“奎玛”由“冰锋拨弦者”进阶为“影袭战矛”。】
肯恩展开奎玛的信息,看着魔法上限和各种数值稳步增长,最终落在一个令人咋舌的位置。
【追随者:奎玛(已进阶)】
【身份:影袭战矛】
【态度:死忠】
【资质:8.2智慧:8.0】
奎玛撑着膝盖保持单膝蹲姿,他的喘息渐渐变得柔和,而每当帐篷被吹拂或者炉火闪烁的时候,他的身形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洛嘉眨眨眼,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
他以为自己眼睛里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但是他发现,当奎玛的存在感降低的时候,周围的危险程度却在不断上升。
门帘被撩开。
朗兹穿着重甲走进来,开口说道:“老大,外面看戏的都给我吓跑咯,里面弄得咋样了?”
肯恩看着焕然一新的巨裔,顺手也展开他的备注。
【黑菈:瓜鄂提多姆·朗兹】
【身份:巨裔重骑兵】
【态度:开朗自信】
【资质:7.5智慧:4.8】
奎玛从余痛中彻底恢复。
他缓缓站起来,面带微笑,冲着战旌行了个礼。
洛嘉却感到心悸。
虽然面前的奎玛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逊内敛,从外表上也看不出区别,但就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比如这凝视时会带有旋涡的瞳孔,还有脚步、呼吸、日常举止间的衔接……
“哦天,你变了!”
洛嘉吓得又后退好几步。
奎玛还没有适应暴涨的战斗力,实际上,经过【禁忌之果】和肯恩的经验值护航,他已经进阶成为了桑顿卡亚势力中,战旌之下,最能打的人了。
他外溢的力量就像是野兽释放出的信息。
洛嘉会感到惊恐,会不由自主地退却,必须等到逐渐适应以后,才会有所好转。
肯恩示意奎玛再尝试着去操纵战矛。
双重眷顾加持,还有武器专精都能够帮助他驾驭,而增长的魔法也能够承受传说武器的消耗。
……
翌日清晨,队伍准备启程离开,洛嘉再次找到了奎玛。
帐篷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装点完毕。
奎玛端坐在长桌前,将战弓【肃修】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跟以往一样缠绕绑带,但在最后装备的时候却将她放在了备选的位置。
他思索良久,调整呼吸,先是念完部落矛手的唱词,再用双手掀开包裹。
洛嘉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羡慕和感慨交织吧,他说:“感觉如何?好兄弟。”
奎玛没有回头,却传来了笑声,他将【齐垭的幕雷】攥在手中,用兽皮认真地包裹缠绕,他再次校准配重和握持位置……
唰!
战矛的寒芒变得凌厉。
洛嘉眨眨眼,感觉自己面前的空气被短暂割裂了,或许是因为惊叹过度,而忘记了呼吸。
奎玛将东西放在背上,拍拍他的肩膀:“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他们走出门。
马阿姆营地的角落,已经拆掉了帐篷和拦桩。
肯恩的坐骑打起响鼻,刀斧队和风岩部落的同伴们已经准备就绪,诺林学者们乘坐的马车也缓缓放下了窗帘。
朗兹驾驭着壮硕的【巴门罗野猪】,即将担起前哨探路的重任。
肯恩环顾四周,清点数量,检查是否有遗漏的事项,片刻后点点头,高声宣布。“启程吧!”
……
尖霊冰湾北部,靠近红枫高地的荒原。
锡蒂·艾萨妮率领的北山联盟遭遇了沿路以来最强大的狩堕。
这里已经很靠近战旌集会的举办地点,集结而来的北境首领们也都开始抵御亡灵潮,随着狩堕的攻势愈发猛烈,人们组建起来的防御工事也越来越复杂。
弗伦冈铎派遣自己的兽人军队,开始抵御攻向遗迹的死尸。
自从洛克萨妮释放了一处本源力量以后,帕洛图斯比的亡灵潮都开始向着红枫高地聚集,而且出现的狩堕首领越来越强大,甚至都有些亚龙异种成群结队地来。
揭惘者们也发现了这件事情。
席琳娜知道,自己的老师,洛克萨妮,肯定在操办这一切。
她从其他地方打开了方向,接下来,就开始觊觎红枫高地遗迹内的力量。
战旌集会尚未召开,就已经先开始第一波北境全面战争,而诸位战旌的对手,就是那些汹涌而来的狩堕们。
北境应对狩堕问题已经很多年了。
魔法师们将兽油抵御的原理进行升级。
以红枫高地的遗迹为中心,创建了一个遮天蔽日的穹顶,这东西能够隔绝狩堕力量,覆盖范围内的尸体并不会再度复活变成怪物,而且外面的狩堕也没有办法轻易突破它。
锡蒂的联盟被部署在安维卡平原。
她的部族同胞和战友们正在伏击一只强壮的狩堕首领,原本战局已经被掌握,但是突然闯出来的其他几头怪物打乱了计划。
联盟被分割开来,锡蒂和自己的亲卫队被困在平原的角落里。
她浑身都是污泥和
锡蒂曾在那片绵延的丘陵上策马奔腾不知多少个日子,沿着白岩悬崖追赶入港的帆船,让海风里的盐粒粘住自己的头发,在无拘无束的自由中欢呼雀跃。他从来不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壮硕的战马给他注入了一分淡定。锡蒂用手抚摸骏马脖子上的肌肉,环顾交叉路口找清方向。往东的路通向雄都,那里有高耸的城墙和数不尽的士兵。他们需要什么预警?不用想,无论是什么样的污秽魔法,什么样的雾中怪物,都不可能伤及雄都的石墙铁壁。南边不远处就是黑文海崖,
“当你肩膀上压着足够多的待和责任,称呼对你而言就没有意义了,彼时,你是称呼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旌……”
锡蒂·艾萨妮露出深邃的微笑。“为弱者执旌,肯恩。”
他没哟犹豫,因为他是战旌。
他的对手犹豫了,因为他是战旌。
7017k
0408:援军
锡蒂陷入昏迷,伸出的手臂垂落在染血的焦土上。
山纹部落的副官们咬牙死守在战旌身旁,刀尾猫的尖哮声换回了失神的士兵,她们顺着锡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入目所见:
猩红伴随着黑烟,嗜血的狩堕已经压至眼前。
天空中的那颗白色的流星开始坠落。
“守住战旌!”
梅苏特,山纹部落的副官统领,暂时顶替锡蒂接管了战场。
她们用身体去抵挡飞向战旌的伤害,但是那一根贯穿看夜幕的战矛却只是落在锡蒂面前,迸发出的黑浪将周围的狩堕全部震飞。
刀尾猫冲着身后发出急促的咆哮。
山纹部落的战士们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
但是一道人影已经跟他们擦肩而过了,谁都没有发觉他是怎么出现在自己旁边的。
梅苏特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并且通过脖颈处的冬母图腾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是肯恩麾下的射手统领,她曾经在桑顿卡亚并肩战斗过。
奎玛身穿轻甲,在短暂的滞空时,跟梅苏特交换了眼神,他落地的瞬间就像是隐入了黑暗,抽走闪光的战矛以后就消失在黑压压的怪物群中。
狩堕发出的阵阵咆哮,还有斩断血肉的动静。
包围圈被撕开,山纹部落的压力也得到了巨大缓解,渐渐的,战场上所有的狩堕都开始被另一支凭空出现的部队所吸引。
梅苏特呆呆地呢喃着:“天呐……半个月没见,奎玛竟然变得这么厉害?”
“梅苏特统领,你认识刚才的人吗,他是谁?”
锡蒂的亲卫队们一边搀起战旌,一边追问援军的身份。
副官领队笑着摇摇头,刚想解释清楚:“你们也见过的,他是……”
轰隆隆。
她们面前凭空耸立起一座高山。
一头庞大的狩堕巨兽破土而出,伴随着响彻天际的嘶吼声,染血的黑色土壤簌簌地往下落,它的胸腔像是铁匠的炉膛一般点起了火焰。
异变出来的拳头落在地面上,将刚准备移动的梅苏特等人又逼退了回去。
“战旌!”梅苏特从地上爬起,赶到锡蒂身旁。“血止不住,我们就要失去她了。”
山纹部落的亲卫队们从未如此绝望过。
梅苏特被一块放大的阴影所覆盖。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头巨大的狩堕首领已经逼近,她甚至都能够闻到腐烂的尸体和泥土散发出来的恶臭。
亲卫队们后退着瞪大了眼睛。
梅苏特跪在锡蒂面前,咬紧牙关,带着怨恨与不甘转过了头,和如山一般的怪物对视。
战场中央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狂乱的飓风席卷了四周。
山纹部落的亲卫队们抬手遮挡迎面袭来的雾浪。
“这是……冰?”
她们放下手臂,忍不住地颤抖,全都愣愣地看向盔甲上凝聚出来的白色寒霜。
嗷——呜——
爆炸发生的地方又传来了嘹亮的狼嚎。
山纹部落的战士们发现,面对狩堕军队都不畏惧的刀尾猫,此时全都瑟缩在原地。
令人战栗的狼嚎,在梅苏特耳中却是希望,因为那个男人是狼灵持有者。
【狩堕领袖:尸灵囚徒】
【等级:b】
蓝色的烈焰如同晨曦般耀眼。
梅苏特觉得眼前升起了太阳,兽性伴随着旧神伟力,像是喷薄而出的浪涌,直接淹没了视线范围内所有的一切。
肯恩携带着毁灭的火焰,跨过遥远的战场而来。
他翻越了黑色的海洋,在狩堕浪潮的仰望之中,用晨曦砍开了【尸灵囚徒】的下颚,然后勾挂着它的头颅落在地面上。
【你击败了狩堕首领,安维卡平原的亡灵潮得到些许缓解。】
梅苏特愣在原地,眼睛和嘴巴都瞪得滚圆。
她应该想到的,就连奎玛都进步神速,那眼前的男人就更不可能平庸。
“肯恩先生!”
“是桑顿卡亚之主。”
……
肯恩环顾四周,用极短的时间分析局势。
他走到锡蒂面前,拉住了最后一丝血条,这才松了口气。
山纹部落亲卫队构建起防线,虽然这没有多少意义,因为风岩部落和刀斧队已经杀入重围,把狩堕的主攻方向都给拉扯住了。
梅苏特鼓起勇气,吞咽着口水,出声说道:“向您致意,战旌。”
【北境旧约:执旌者】
【描述:战旌是北境部落中的最高权职,仅赐予能够扛起足够尊敬和责任的人,所有生活在帕洛图斯比的人民,都应该对其保持尊敬。】
“嗯,准备离开吧。”
肯恩将锡蒂抱在怀里,起身判断方向。
山纹部落的亲卫队看见战旌像个普通女孩一样被保护,竟然都有些不敢直视,只有梅苏特鼓酝酿后说道:“额……肯恩先生,红枫高地的亡灵潮是不会结束的。”
【战场中的狩堕首领不止一个,你必须在更强悍的敌人到来前撤离,否则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
肯恩表情严肃,语气也很坚定,“相信我,做好突围准备就行。”
山纹部落的士兵再也没有怀疑,漆冰使徒战役已经折服了她们。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
远处传来雄鹰的啼鸣,夜空中的阴云被搅动,又有新的狩堕首领冲向了这里。
【狩堕领袖:腐毁亚龙】
【等级:c】
它长着三颗脑袋,脖子上还全是细小的裂纹,灰色的火焰从嘴巴喷吐到地面上,掠过的地方都会有狩堕被焚烧,并且变得更加残暴。
梅苏特刚打算换个位置突围,新的方向上又有动静。
几根黑色的柱子破土而出,弯折后狠狠地插回地面,紧接着,一个硕大的黑影在多足的支撑下站力起来,数不清的眼睛开始寻找活物的踪迹。
【狩堕首领:黑柱巨蛛】
【等级:c】
它冲着山纹部落的位置发出难听的怪叫,无数只拳头大小的蜘蛛从破损的洞穴里涌出来。
梅苏特和亲卫队的其他成员都吓得脸色煞白。
肯恩却举起战斧,示意她们保持冷静:“别乱了脚步,等着,我们的机会可不多!”
虽然她们不知道肯恩说的机会在哪儿,但都还是顺从地握紧了武器。
7017k
0409:突出重围
【腐毁亚龙】和【黑柱巨蛛】都盯紧了战场中央的这一小撮活物。
狂暴的狩堕和无数细小的蜘蛛都向这边包围……
梅苏特的眼皮狂跳。
她在心底祈求勇气,但收效甚微,她甚至能够看见亚龙喉咙里酝酿的吐息,以及它俯冲下来时挥动翅膀的动作。
就在死亡降临的前一秒。一道白色的流星拔地而起。
它快得像是闪电,可威力却如同压缩的火山。
游走隐匿于战场中的奎玛终于发动攻击,他拼劲全力催动【魔法亲和:激流】,将【齐垭的幕雷】掷向那只俯冲而来的狩堕亚龙。
战矛精准地扎中了它的胸膛。
怪物在空中停止了片刻,伴随着惨烈的哀嚎,它开始扇动翅膀,可伤口破损的位置却开始出现裂纹并且迅速扩散。
灰色的余烬残渣从缺口处吧嗒吧嗒地滴落。
腐毁亚龙挣扎着,却还是缓缓地从空中坠落下去。
在它即将落地的前一刻,战矛抽离了出来,拆卸成四段,然后用更加恐怖的速度冲向它。
轰隆隆,簌簌,轰隆。
战矛碎片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罚,一遍遍地耕耘【腐毁亚龙】所在的位置。
奎玛骑着霏狼奔驰在黑色的怪物群中,死灵爆炸和刀剑擦着他的身边而过,他伸出手召回了【齐垭的幕雷】,然后速度暴涨,眨眼间又消失在了阴影中。
梅苏特和山纹部落的亲卫队们看得出神。
“我事后可以介绍你们认识的,”肯恩的声音将她们唤回现实。“但是现在,我们也该走了,不要有任何犹豫,一定要跟着我的路线和脚步!”
蓝色的烈焰再次附着在他身上。
肯恩扔出手中的战斧,在尸骸遍地的战场上呼啸而去,钢铁的旋风搅碎了腐烂的血肉。
杂物被清理干净,脚底下的蜘蛛却暴露在眼前。
“准备好……跟我走!”
肯恩将锡蒂背在身上,率先迈出了脚步。
他的战靴在落地的瞬间,蓝色炽焰像是触碰到火药一般向前方爆燃,焦黑地面变成了清晰可见的冰冻通道,而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延伸……
“现在!”
肯恩踩在冰晶中央,而的脚离开以后,很快就会重新凝固。
山纹部落的战士骑着刀尾猫紧随,但是他们发现在冰面上飞奔的时候,还没有肯恩带着锡蒂受伤的速度快,双方保持在一个差不多的距离向战场外面撤退。
亡灵潮发出怪异的吼声,黑压压的狩堕像是迫近的海浪,随时会触碰到自己。
梅苏特强忍着心理的压抑,匍匐在刀尾猫背上向身后看去——怪物和小蜘蛛踩到冰块时会被减速,而且冰霜铺设的道路正在渐渐消失。
山纹部落的战士将箭袋内的战矛和弓箭都射出去,扩大突围的优势。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几根粗壮的白色丝线从后方疾射而来。
“闪躲!”
肯恩是领头的位置,但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直接带着队伍想侧面逃跑,冰霜凝结的道路在地面上划出一个尖锐的折角,冰锥狠狠地漂出去,扎进了前方怪物的身体里。
梅苏特等人也迅速地调整方向,眼睁睁地看着那如同带尖锁链般的白色闪电擦过自己。
轰隆隆!
丝线跨过战场挡住了去路,【黑柱巨蛛】拉扯着飞跃到众人面前。
梅苏特就感觉自己头顶飞过了一片乌云,紧接着,就听见了怪物不甘心地怒吼,那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要用身体把队伍给横截下来。
肯恩调转方向后,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怪物,速度却丝毫没有减弱。
山纹部落的战士们头皮发麻,但是谁也不敢质疑,只能咬牙跟着他继续往怪物嘴巴里送。
狩堕的【生息渴望】已经沸腾,黑烟死气几乎要凝结出形状。
地面的轰隆声更加急促了,巨型蜘蛛的多足开始践踏战场,烟尘和被惊掠而起的冰渣都甚至能呼在众人的脸颊和盔甲
【黑柱巨蛛】的细牙张开,随时准备迎接鲜活的生命。
“战斗,瓜鄂提多姆!”
随着粗糙的怒吼,前方发生了爆炸。
朗兹骑着巴门罗野猪,轰开了腐尸铸成的墙壁,在黑色的战场上碾出一个通道,狩堕像是雪崩一样在他面前翻飞破碎。
梅苏特和山纹部落的其他战士都瞪大了眼睛,刀尾猫们显然也受到了惊吓。
“天呐……旧神保佑……”
她们发出惊叹声。
肯恩的脚步依旧沉稳迅速,他相信自己的队伍能够解决掉麻烦。
朗兹发出怪吼,享受着战场上冲撞的快感,血气沸腾到顶峰,就连巴门罗野猪的蹄跨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两人合体后的战车变得更加恐怖了。
轰隆隆——
黑柱巨蛛的多足被硬生生撞断,那些白丝勉强限制了他俩的脚步。
但尖锐的铠甲却将这些网兜给撕碎,失去保护的狩堕首领挨了一记从侧面而来的炮弹,两根獠牙伴着喷溅的黑血陷入了怪物体内。
那些怪物的体液溅在了朗兹脸上。
他狂笑着挥动手中的双手重斧,用一种极为野蛮的方式将伤口扩开。
肯恩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头庞大如山的怪物眨眼间变成了黑雾,然后挥发凝结成【亡灵棱晶】,他注意到身后的人群停下了脚步。
山纹部落的亲卫队将这些东西收集了起来,并且还眼巴巴地望着远处被奎玛击杀的狩堕尸体。
肯恩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如果你想去拿的话,没问题,但我不清楚下一波亡灵潮还有多久,所以我并不建议你这样做。”
梅苏特咬咬牙,还是转身穿过了战场,然后用秘术容器将【亡灵棱晶】给收了起来。
肯恩站在原地等待,他低声说道:“你竟然没有阻止。”
“唔……”
锡蒂在他背上蜷紧了一点点,发出睡醒的迷蒙声,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如果真的很危险,你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肯恩感觉到原本垂落在自己胸前的胳膊环上了自己的脖子。
锡蒂的呼吸逐渐变得匀称,就像是从高压状态放松下来似的,就连声音都变得慵懒:“我知道你在安贝拉冰港做了大事情,我很高兴,你一点都没变,肯恩……”
“哎。”
肯恩露出无奈的表情。“你也没变,竟然会在我背上装晕。”
7017k
0410:插入北境的剑
【黎明将至,你扛住了亡灵潮的进攻,但怪物会在下个黑夜降临时变得更加嗜血。】
“艰难的夜晚。”
肯恩望着安维卡平原轻声呢喃。
恢复过来的锡蒂开始跟山纹部落的战士们整理思绪,而风岩部落的若尔丹布战旌,则亲自出面接见了这位仰慕依旧的女统领。
若尔丹布说:“您确实如传闻中那般勇敢,面对这样的亡灵潮还深入至此。”
“杜舒芬斯的朝圣者?”
锡蒂仅仅通过图腾就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并且表现出了热情:“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带我参加过猎牲节,我当时还小,但仍记得硕风领路者的英姿。”
她说的是风岩部落的前任战旌,也就是易罗娜的父亲。
若尔丹布听到自己过世的丈夫名讳,慈祥的笑容变得略带感伤,但也更加温和了。
锡蒂豪放的性格向来都能够在社交上建立优势。
她很坦诚地谈及自己的窘况:“真是尴尬,竟然会让我的朋友看见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是的,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锡蒂。”
肯恩打断她的话,然后摇着头说道:“据我所知,你可是北山联盟的领袖,掌控着好几个规模庞大的部落,而且……光巨型坐骑的数量就上千……”
他一边讲,一边环顾四周。
梅苏特等人回避了视线。
这里大部分都是肯恩和风岩部落的队伍,而山纹部落的人马,只有几个受伤严重的亲卫队。
肯恩知道【若尔丹布】也是聪明人,就算自己不说也会想得到。
他也是真的关心锡蒂:“我们是朋友,就……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儿,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你也是势单力薄的样子。”
锡蒂看着肯恩的眼睛,半晌后,摊开了手掌。
她说:“好吧,其实北山联盟是我父亲的创下的功劳,而我只是个名不副实的继承者,有过半的老古董都在觊觎我的位置,而剩下的那部分……有一半在观望。”
锡蒂舒了口气,脸上带着坚强。“就是这样。”
梅苏特觉得有些不忍。
毕竟只有亲卫队才知道,锡蒂是如何在心思各异的联盟中艰难运营的,继承者面临的压力往往要比创建新部落还大。
“您很坦诚,锡蒂战旌。”
若尔丹布并未介意她的窘迫。“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支持,同样,我们也需要可堪托付的盟友,或许这会是个机会,对吧?”
锡蒂露出微笑,迎上了她的目光。
“荣幸至极。”
黎明的微光扫过【安维卡平原】。
亡灵潮暂时退却,黑雾散去了,零星的狩堕在尸体附近徘徊。
肯恩能看见焦黑的土地下原本的苔原面貌,还有远处雪峰流淌下来的溪流,此时也全都变成了漂浮着秽物和恶臭汁液的死水。
他眯起眼睛,指向远处:“那支是谁的队伍?”
众人顺着破损的古道看向战场另一端,几头高壮的驮兽格外显眼,然后是齐整的黑色的盔甲,还有密密麻麻令人感到不安的军队。
【队伍:黑理铁骑】
【等级:s】
【数量:307】
【势力:郫斯顿克】
“南疆王国的军队,而且数量庞大。”
锡蒂的表情变得格外严峻。
“他们人真多,离我们也很近……”梅苏特心底升起恐惧。“刚才我们身陷重围的时候,这群人就这样干看着,或许是没发现我们吧……”
肯恩感觉到一阵魔法刺痛的瘙痒。
【对方在用侦查魔法窥探你们。】
他展开灰色视界,寻找到周围那抹格外显眼的异色流光,用霜语者的冰属性将它搅碎了。
“也有一种可能。”
锡蒂说出了心中最坏的打算:“他们是专门给我们收尸的,是某种后备手段,如果不是肯恩出现的话,即便撑到黎明,我们还是会被处理干净。”
北山联盟并不团结,根据梅苏特的情报,甚至有人和南疆诸国有瓜葛。
肯恩认真地盯着远方。
这是除了诺林骑士团以外,他第一次见到正式的南疆军队,而且全都是备战状态,兵肥马壮,刀剑和盔甲全都是最顶尖配置。
“奎玛,朗兹,过来一下。”
肯恩将追随者召唤至身前,指着他们的武器说:“这原本是南疆诸国送给某个战旌的礼物。”
能配得上两把传说武器的部落都很强大,而【帕洛图斯比】强大的部落都很古老,那些领导者们遵循着北境旧约,对于南疆帝国都持蔑视或者敌对的态度。
“但有个例外……”
若尔丹布听过分析后,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像是北山联盟这种,凭借着联结优势发展,通常不需要太多是时间沉淀,而且最初的创建者逝世以后,剩下的人会越来越不团结。”
“一群狼犊子。”
锡蒂咬着牙低声咒骂了几句。
联盟内部争斗是可以理解,但如果要通过外人,而且还是帝国的爪牙来做蠢事……
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被发现是谁做的,他基本不可能活着走出红枫高地。
若尔丹布有些疑惑,她看着那些军队的装备和野兽配比,说道:
“郫斯顿克在北境的名声很差,而且霍叟战旌明确表示过要针对,他们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而且是战旌集会期间,真的没关系吗?”
“因为可真是个好时候。”
锡蒂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据她所说:
弗伦冈铎和霍叟正在抵御北边旷野入侵的狩堕,那些亚龙和猛禽巨兽变化来的怪物,只有北境的老头子们才能处理。
战旌集会的成员也都在应付源源不断的亡灵潮。
郫斯顿克或许只是个信号。
它是一把插入北境的利剑,预示着阴谋,南疆诸国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们,会趁着现在难得的机会,开始入侵帕洛图斯比。
肯恩不禁感到怀疑:
郫斯顿克选择这个时候跟诺林开战,是否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或许北境才是他们的目标!
现在永冻高墙以南的国家和城邦,都面临指着一个发展选择。
要么在充满荣誉且古老的【诺林】和厉兵秣马动杀心的【郫斯顿克】之间赌一把。
要么将矛头对准北境……
趁着南面的混乱,开始朝北方延伸触角。
7017k
0411:旧友
亚瑞尔·摩斯骑在一头强壮的灵马上。
他是郫斯顿克帝国的北征皇徽骑士,拥有兵权,而军事地位在郫斯顿克是要远高于贵族的。
他们相信只有手握力量才能够被人尊重。
“南森,那个年轻人在盯着我。”
亚瑞尔说着话,将黑色手套从右眼上挪开。
他眼眶里镶嵌着一颗魔法水晶,用来代替软组织,这也是一场征服战争遗留下来的荣誉勋章。
亚瑞尔身后是整装待发的郫斯顿克军队。
他们有个响彻大陆的名字,黑理铁骑,骑士们的缰绳之下是某种灵界生物。
它们闷燃着永恒不熄的火焰,拥有超乎想象的生命力和战斗力,再搭配上郫斯顿克最珍贵的铁矿,于是就诞生了一支由灵物组成的强袭之师。
亚瑞尔是典型的南疆面孔,刀切骑士脸,浅草胡须,盔甲里面穿着颇具仪式感的马甲。
他的视线能够穿过焦黑的土地,看向山坡上的肯恩一行人。
副官南森听从召唤,拎着马鞭将坐骑驱赶到长官身旁。
他抬起下巴说:
“利奥波德让我们解决掉锡蒂,就是骑刀尾猫的那个女战旌,我估算了他们的人数和装备,如果您给个命令,我能在营地做好烤面包之前,解决掉所有活口。”
亚瑞尔笑起来,眼眶里的魔法水晶熠熠生辉。
他出生于军事家族,骨子里藏着指挥家的沉稳和凌厉。
亚瑞尔觉得山坡上的那个年轻人更有意思。
他和肯恩隔空对视。
距离遥远到只能勾勒出对方的轮廓,但亚瑞尔就是无法忽视对方的存在。
“嗯呵呵,南森,我感觉自己被狼盯上了。”
亚瑞尔保持笑容,转过来看着跃跃欲试的副官:“你知道吗?刚才你说话的时候,山坡上的那个年轻人好像攥紧了战斧。”
南森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他相信这是种巧合,于是再次提议:“我可以去彻底消除隐患。”
“不。”
亚瑞尔摇了摇头,说:“利奥波德?北山联盟?北境土著妄想掣肘帝国的军队,你竟然还很愿意听从命令。”
南森副官变得紧张,他想要解释,却有些语无伦次。
亚瑞尔举手示意他放松,说道:“我明白,你只是渴望战斗,这完全没关系,郫斯顿克的士兵都渴望战斗。”
他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山坡上的年轻人令他感到烦躁,而魔法水晶的微芒似乎有些危险。
亚瑞尔让南森召集队伍,开始寻找抵达红枫高地的其他路径。
这支军队得到的命令是伺机而动,而不是凭借数百人,跟霍叟或者弗伦冈铎发生证明冲突。
那就跟送死没有区别了。
亚瑞尔骑着灵马,来到后方。
庞大的底渊巨兽真在用吐息清理灰烬,而在十米高的铁甲后面,有个临时的移动马车。
里面呆着南森副官在路上找到的一个流浪者。
通过交谈得知,对方是郫斯顿克附属城邦的居民,不仅熟悉北境山道,还愿意给黑理铁骑带路。
亚瑞尔靠近的时候,正好看见随军医师和冶铁匠人从马车里出来。
他们跟军队指挥官行了礼,然后迅速离开。
亚瑞尔打开车门,看见一只用钢铁做成支架的废腿,还有张略显消瘦的憔悴面孔。
对方也从马车里看见了他,点头示意,起身行了个简单的礼节。
亚瑞尔说:“你只要能证明价值,郫斯顿克帝国就不会亏待你。”
马车里的流浪者点点头,他做的是贵族礼节。
但亚瑞尔没有揭穿,也没有刨根问底:“队伍得改变计划,我相信你能帮我们找到新路,是吧,伊凡先生?”
“嗯。”
伊凡很平静地回答。
他瘸掉的脚踩在焦黑的土地上,开始张望北方。
他心里有种预感,洛克萨妮会在红枫高地出现。
……
风岩部落和刀斧队看起来浩浩荡荡。
狩堕身上有时候会藏着逝者的钱财,而侵染了诅咒的掉落物可以在村镇卖给特定的秘术商贩。
肯恩在安贝拉冰港的时候接触的都是北境主流的商贩领队,过往经验,再加上备注给予的鉴定能力,可以在交易的时候稳赚不赔。
风岩部落刚出发的时候还是个需要计算旅途消耗的穷酸山民,现在已经盔甲齐整,精神焕发了。
尽管昨夜还在亡灵潮中挣扎,他们却依旧没有办法休息,必须趁着白天狩堕数量锐减的时候前行。
他们沿着平原的主干道走了半日,头顶上庞大的穹顶已经被无限放大,很难想象是怎样的能够让它笼罩整个红枫高地。
肯恩率领队伍在靠近城镇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这里似乎是穹顶的入口之一。
密密麻麻全是军队,各色的盔甲和强壮的北境勇士令人望而生畏。
【地点:红枫高地】
【区域繁荣度:s】
备注跳出金色掺白痕的字样。
肯恩知道自己终于踏上了红枫高地的范围,特殊颜色和醒目的等级,都在说明这里是帕洛图斯比的重要地点。
他一边在密集的人潮和北境土著并不友善的目光中前进,一边检索词条信息。
【附属城镇:13】
这片富饶且危险的区域包含着大大小小的村庄和营地,还有令人惊叹的海运冰港,以及雪山贸易枢纽。
现在基本都归属弗伦冈铎,由他指派的部落首领管辖。
霍叟在红枫高地竞争失败以后,转而稳固住了西北旷野的资源和土地,稳定的野兽生意和矿产开发让他的声望没有丝毫减少。
【势力数量:87】
【常驻人口:124371】
虽然红枫高地常年爆发战争,可是依仗着强大战旌的庇护,北境居民的数量反而异常庞大。
现在遗迹吸引了各个势力,还有南疆诸国的学者和军队,因此显得有些鱼龙混杂。
红枫高地有很多佣兵和学者,还有王国士兵,大家各自有活动区域,也有相互交汇的部分。
锡蒂熟练地找到了北山联盟所在的位置,还没靠近,就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还有钢铁碰撞的动静。
肯恩拿出狼头面具戴上。
他们刚刚靠近,就听见一个炸开天际的熟悉声音。
“锡蒂如果出事,我们就决斗台上见面吧,你这该死的畜生!”
7017k
02.24更新和近况
首先木头还活着,书友群的都知道哈,可以进群聊嘛,群友冲浪强度还挺高的,啥消息都有,最近在讨论乌克兰的事情,还挺有意思的。
我没有切,我也没必要切。
个别群友知道哈,之前也说过,我是做市场的,业务井喷期的时候就是天天加班,凌晨通宵都是正常的事情,所以真的没有办法更新,没有猝死就是极限了。
刚开年嘛,这是正常的,下个月应该会好转。
回答些书友之前在群里问过我的问题。
q1:究竟什么时候更新?
木头:取决于我码字的机会多不多,像是前两个月,就很正常的每天四千能发出来,后面忙起来就不一定了。
q2:为啥有时候会出现串文?
木头:我是经典的码字软件选手,然后我有时候灵感来了,就会先写别的段落,混杂在一起,可能几万字放在同一章里面,复制的时候,ctrl键没按好就会串行之类的。
q3:你最近怎么老是水啊。
木头:我……我……好,我水。
q4:这本书还有多少字?
木头:大概一百五十万左右,顺利的话,今年过年就结束了,假期的时候,跟几个大佬聊了下思路还有大纲,然后补全了一些故事线,开始收和加节奏了。
写在最后:
毕竟只是用来放松的爱好,我有正式工作,书友也知道,我全勤和补贴几乎很少拿的,与其说是用爱发电,不如说只是写书成为我宣泄想象力和情感的一个窗口,第一本书嘛,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写,专注地把一个空想篇章搞定,完成一个梦,走到想象中的结局,大概会很爽吧。
晚安。
ps:明天周五,不加班,有更新,么么么么么么哒。
7017k
《奥苏亚的战旌》02.24更新和近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12:冰荆棘
【红枫高地外围】
山道和苔原交错的冰雪之地。
零散村庄饱受亡灵潮的摧残,沿路走来,远远就能看见焦土和冬屋残骸。
弗伦冈铎召开战旌集会,北境法师们使用秘术,召唤了如同天幕般的穹顶笼罩红枫高地,而部分城镇就变成了军队和居民的出入口。
这些地方像是公开营地一样杂乱。
【你胯下是疲惫的冬马,缓缓行进于泥泞喧嚣的拥挤小道上,北境不同生存层次的人民和势力与你擦肩而过。】
肯恩戴着狼头面具。
他环顾四周,借助备注去分辨图腾,看到了许多小部落的名字。
【队伍层次不齐,老弱兼备,就连领头的战旌都是一幅苦脸。】
这种随时会被寒风吹灭的火苗,就像是落下的雪花一般令人心疼,或许,此刻站在这里的,就是他们大部分……甚至全部的族人。
若尔丹布骑着【挞班加巨兽】,易罗娜坐在她面前的鞍肩上。
“很多人都跟我们一样,在寻求盟友,寻找生存机会。”
她轻轻抚摸孩子的脑袋,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悲伤,继续说道:“我们还算幸运,有些人甚至无法到达这里,被黑暗吞噬在了路上。”
肯恩没有说话。
因为他发现有好几拨佣兵都在留意自己。
这些撑着刀斧、三两成群,站在酒馆和武器铺的壮汉们似乎产生了怀疑,他们还跟旁边的商队领袖交头接耳,似乎觉得肯恩跟安贝拉冰港的“马哈鲁”特别相似。
他们在劫掠者浪潮消停后就出发了。
因此比其他商队和佣兵提前抵达红枫高地,碍于面具和【风岩部落】的成员,谁都不敢确定坐在冬马上的狼头领袖是谁。
肯恩没有主动暴露身份,却也感觉到了些许压力。
奎玛和洛嘉看见战旌佩戴面具的时候,就吩咐众人,将遮掩身份的装饰品都拿出来。
朗兹骑着强壮的巴门罗野猪,盔甲透着冰凉沉稳的质感,此时也戴上了屠夫才用的遮嘴面甲,从佣兵和北境土著们的眼前走过去……
谁都望而生畏!
队伍终于接近,争执声也已经变得炸耳。
两拨人马剑拔弩张,似乎随时准备打起来。
肯恩抬起头,面具下露出微笑,因为他认出了嗓门最大的那个人——冰环部落,霜语者,哈纳蕾德的鳞纹。
【人物:休姆·霍尔】
【身份:战旌】
【势力:冰环部落】
休姆握紧武器,身后站着一群赤裸上身的壮汉。
虽然他们的人数远不及对方,装备也没有那么精,但是休姆却丝毫没有畏惧退缩。
休姆正前方是黑压压的北境军队,从牦牛和战斗坐骑的规模来看,确实符合传闻中北山联盟的印象,也就是锡蒂的某支部落盟军。
他们的指挥官是一个没有留胡须,眼窝凹陷,表情相当欠揍的高个老头。
“格马!”
休姆嘴里叫出他的名字,怒气冲冲地翻上坐骑,然后拿起用【沉冰岩】做成的战锤,瞪着他说:
“我现在就要去平原,就算锡蒂死了,我也要把尸体拖回来……而如果结局如此,北山联盟就必须有人……为这该死的决定付出代价!”
名叫格马的老者眼神凌厉。
他攥着粗麻缰绳的手上全是烧伤,显然年轻时也曾挑战过荒原。
肯恩注意到他的暗羽厚罩上纹了猎牲领主的信标,说明他也曾击败过一定数量的庞大野兽。
他是【北山联盟】势力最大的部落战旌。
老艾萨妮亡故以后,曾经支持过锡蒂继承领导者的位置。
那时候格马认为自己的威望不足以顶替旧的领袖,而且年轻的女孩子也没有足够的魄力,自己只需要稍微施压就能够掌控整个北山联盟。
他没有想到的是……
锡蒂·艾萨妮跟她的父亲一样顽强。
北境局势日益激烈,南疆诸国酝酿多年的力量开始蠢蠢欲动,冰封多年的隔绝终于要到了被打破的一天。
格马忍耐不住了。
他厌恶畏缩的传统,自认为联盟的战旌已经看清了现状,而锡蒂的管理在自己的打压下并未取得想要的效果。
格马和锡蒂都在扩建队伍。
他喜欢老古董,更精明,更卑鄙,更识时务。
锡蒂的朋友则显得软弱无力,不管是休姆还是乌森布,力量都不足以撼动古老的北山,而格马坚信,利用情感使人忠诚的手段,远远没有利益来得牢固。
他攥紧缰绳,心想:
是时候将阿齐兹部落推向前所未有的辉煌了!
而想要达成这个目标,除了利用南疆帝国的力量以外,首先得想办法让锡蒂离开现有的位置,如果她不愿意退缩或者妥协,那就只能用其它手段了……
格马知道锡蒂的魅力所在。
她和她的父亲一样仁慈,身先士卒,喜欢给小部落出头。
格马也很清楚,要怎么去利用它来制造意外,让锡蒂陷入绝境……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他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黑烟缭绕,似乎把穹顶也熏得暗淡无光,就算锡蒂能够硬撑到现在,虎伺在旁的郫斯顿克军队也会杀人灭口。
格马索性抽动缰绳说道:“去吧。”
黑压压的队伍朝着两边分开,让出通往城镇外围的道路。
士兵开始在泥泞的土地上移动,虬结的肌肉和散发着酸味的毛皮重叠交错,可怖的眼神,随处可见的绑带骨制匕首,巨大夸张的重型武器,还有坐骑……
冰环部落的成员在分开的黑色海浪里迈步。
休姆咬着牙,催促族人前行,在这中间穿行而过,终于有足够的空间行军时,他却突然不动了……
咿呀的车马和蹄子之间,一支陌生的队伍出现在面前。
为首的就是略显狼狈的锡蒂。
格马的表情相当精彩。
修姆瞬间喜笑颜开,他冲上去拥抱了锡蒂,嘴里还喃喃着。
“哈纳蕾德保佑,你还活着。”
他又抓着锡蒂的肩膀摇晃,眼神真诚:“联盟里的兄弟都在等你的消息,但是格马很贼,把我们和你分到了不同的战场,乌森布他们现在都急坏了,只是没法赶过来。”
锡蒂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盯着格马,眼神凌厉,即便是久经风霜的寒铁猎手,也因为心虚而感到些许的压力。
但这个老东西却依旧能强撑着。
他安稳地坐在野兽背上,甚至能够虚伪地问候:“战旌,很高兴能看见您回来?”
锡蒂很平静地回答:“别这样说,您也是位战旌,格马叔叔。”
7017k
0413:飘摇的旌旗
肯恩坐在冬马上,将半只靴子都放进了脚蹬里。
他知道面前这个名叫【格马】的家伙,就是将【山纹部落】的众人推进火坑的幕后主使。
如果锡蒂要在这里清算旧账的话……
肯恩将用最快的速度,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个身穿昂贵毛皮外套的老头挂在自己的战斧上。
奎玛悄然向后退了两步。
阳光被阴云弄得有些暗淡,对方的射手感觉有点恍惚,眨眼间就失去了他的目标,而奎玛已经隐藏得很好,随时能够抽动弓箭。
巴门罗野猪打了个响鼻,壮硕的脑袋摇晃起来,耳骨上的铃铛和钢铁披肩都发出了声音。
朗兹单手把战斧抗在肩膀上,盯着对方的重骑兵。
巨裔的血液温度在渐渐升高……
【人物:瓦雷里·契】
【身份:兽骑刀勇】
他即便情商再低,也能够感受到老大的意图。
瓦雷里将武器抽出来,佣兵气场散发,身后的刀斧队全都亮出家伙,他胯下的雄鹿直接昂起了半个身子,粗大的蹄印拓在地面上,砸出不小的坑。
阿齐兹部落的士兵举起了盾牌,摆出作战姿态。
路人尖叫起来,纷纷绕开,有些围观的小部落则迅速收拢了族人。
红枫高地周围经常会产生摩擦,但都是南疆士兵和北境土著之间的矛盾,在亡灵潮和战旌集会的压迫之下,很少会有部落之间起冲突,更何况是同个联盟里的内斗。
瘦老头的领骑站出来:“如果你要挑事,可就暂时进不去穹顶了,锡蒂战旌。”
梅苏特咬紧牙关,骑着刀尾猫就想冲出去。
锡蒂沉着脸,伸手拦住了自己的副官。
她盯着对面那个家伙,心里很清楚——他想惹怒自己,让山纹部落先做出冒犯举动,就会以破坏条约的罪名被送到祭祀面前。
格马也抬手示意刚才说话的领骑后退。
属下的想法是很好的,但他总觉得有些忌惮。
锡蒂旁边的陌生人,总是让自己的狩猎神经跳动,这张狼头面具究竟遮挡了怎样的一幅面容呢?
格马露出冷漠的笑容,骑马转身离去。
他转过弯的时候,看着锡蒂,摇摇头说:“孩子,我不介意陪你玩儿,但你招募的那些穷酸货,迟早会把你拖死,当你深陷泥潭的时候,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梅苏特和其他亲卫队,恨不得杀了他。
阿齐兹部落的士兵们哄笑起来,唾沫横飞,兽腥味和毛皮散发的酸臭,被冷风吹在众人脸上,仿佛是无声的嘲讽。
“呵呵。”
一个不太合群的冷笑声。
格马头皮发紧,眯起眼睛转过头,和狼头面具上那双琥珀色眼睛对视。
奎玛已经握住了战矛。
肯恩从来不害怕威胁,也从未低头过,他可以不计较,但他如果真的想要认真对待,谁都不能够忽视他的怒火。
安贝拉冰港的劫掠者,就是最好的例子。
锡蒂却将手放在他的冬马头上,轻轻梳理毛发,就像是个耐心的驯猎者,并没有因为过激的言语就暴露出自己的软弱。
阿齐兹部落的士兵最终还是走了。
他们是【北山联盟】中的反对派,排斥锡蒂的管理。
格马向弗伦冈铎的军需官缴纳了相应的物资,也不管锡蒂,自顾自地领着族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穹顶的保护圈中。
“战旌集会制定了规则,只有完成相应的任务,才有资格得到保护,否则只能向周围的人一样聚集在随时会遭受亡灵潮影响的外围城镇。”
锡蒂解释给肯恩听,同时露出感谢的笑容。
如果自己愿意,肯恩是会帮自己出头的,但那不是她想要的,或者说,作为战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操心。
肯恩刚打算询问那所谓的任务是什么内容,就有好几支部落的队伍从旁边走过。
他们的战旌会主动离开坐骑,向锡蒂致意,并且将两箱沉重的货物留在他们附近。
【他们不想站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尽到应有的义务。】
这些部落的族人当中,时不时会有人向锡蒂行礼,也有些人保持冷漠,但谁都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尊敬和忠诚,或许是有难言之隐……
他们是北山联盟里的中立派,对未来感到迷茫,所以摇摆不定。
锡蒂很仁慈。
她收留了很多残损的部落,接纳他们,分享食物和保护,帮助这些脆弱的肉体和灵魂在风雪中寻得一个能够安稳居住的场所。
格马等强硬派认为:
这种行为削弱了北山联盟的实力。
肯恩来到货箱旁边,刚刚靠近,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波动。
他挥退了周围的同伴,包括风岩部落的人,然后独自将锁扣打开,任由黑色的残余雾气逸散。
【物品:亡灵棱晶】
【品质:精良】
【描述:击败狩堕领袖的证据,鄂若德·赫尔逸散的力量,一颗蕴藏着死亡气息的结晶体,如果将这东西带给专业的铸造法师,似乎能够换到报酬。】
肯恩问道:“你们在收集这东西?”
难怪梅苏特会在战场上冒死返回。
锡蒂点点头,然后指向身后的穹顶——它遮天蔽日,临到面前,你就算把头仰到极限,也无法估计它的极限在哪儿。
【伟大的力量。】
锡蒂说:“穹顶是由狩堕棱晶做成的,道理跟你们携带的尸油差不多,但更强大复杂。”
弗伦冈铎制定的任务,就是用击杀狩堕的证据,来换取进入红枫高地的机会。
【有付出,有牺牲,有价值,公平是残酷的。】
“你难道还进不去?”
肯恩很清楚她的实力,所以感到疑惑。
锡蒂摇摇头,眼神变得认真:“强大的部落将简单的狩堕都清缴了,获得了进入资格,但亡灵潮越来越严重,那些小的部落捡剩饭都不够,怎么去面对?”
她命令北山联盟收集棱晶,然后让小部落先获得保护。
最开始还能够执行,但随着战况和伤亡的增加,大家都开始动摇起来,陆陆续续地进入了穹顶的范围之内。
锡蒂并未责怪,谁都有自己的责任和苦衷。
肯恩看着眼前的棱角,又抬起头看向那些中立派。
他们正在缓缓进入穹顶,他们也知道锡蒂不会放弃最后一名成员,所以留下了东西,或许是力所能及的……
最后的礼物。
肯恩看着锡蒂的伤,轻声说:“这值得吗?”
“当你肩膀上压着足够多的待和责任,名字对你而言就没有意义了,彼时,你是称呼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旌……”
锡蒂·艾萨妮露出深邃的微笑。“为弱者执旌,肯恩。”
7017k
0414:礼物
肯恩沉默许久,没有发表意见。
他叹口气站起身:“跟我来,锡蒂。”
肯恩带着锡蒂和山纹部落的亲卫队来到后方。
若尔丹布麾下的术士和刀斧队精英在此看管远行的物资。
“嘶,你混得真不错嘛。”
锡蒂面前是一架【贝卡莱货车】。
它有成年猛犸象那么高,是肯恩在北上的中立营地买的,只能用由塔坷巨兽来搬运,而且还施加了一层又一层的魔法禁忌。
肯恩恍若未闻,伸手打开……
锡蒂察觉到里面的危险。
随着一阵诡异的魔法波动,货箱深处传来骚动,封禁的死亡力量被释放,黑雾凝聚成了狼头,鹰隼,犀角……数不清的怪物向外猛冲。
“小心!”
锡蒂警觉地提醒道。
但是她相信旁边的年轻人,所以没有躲避,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黑雾在肯恩面前消失了,就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崩散成了残余的雾霭,眨眼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锡蒂这才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包括身后的梅苏特等人,都被震惊得无法言语。
整个货箱被兽皮袋子和特殊容器塞满,要么用兽血画了封禁,要么使用了特制秘术油,或者它本身就是从容器商贩手里买到的炼金产品。
“这里……全是亡灵棱晶?”
锡蒂难以置信地望着肯恩。
她虽然关注安贝拉冰港的事件,但没想到面前的肯恩早已判若两人。
“你究竟击败了多少……哎……”
锡蒂本想追问细节,最后还是化作了叹息,半晌,她笑出声来。“也对,毕竟是你。”
休姆也看得眼睛发直。
他从刚才就想问,但从声音已经得到了答案。
肯恩轻轻摇头,示意休姆不要在这里暴露自己。
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显得很骄傲,因为跟锡蒂的气度相比,自己的责任感还是凝聚在周围更加亲近的人,或者部落居民身上。
肯恩说:“这里的棱晶足够交差了吗?”
锡蒂表示要查验一下纯度。
她做好魔法防护的准备,然后攥紧了货箱当中。
肯恩虽然走的都是小路,生灵气息暗淡,棱晶的稀有度不算特别高,但是都很完整,而且因为都是狩堕首领,所以在纯度和品质上都相当好。
“呼~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锡蒂发出畅快的呼声。
梅苏特等人也看得出来,战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锡蒂让亲卫队成员去联系北山联盟里的同胞。
这些人实力不强,已经无法在目前的亡灵潮环境下外出征战,他们出去就和送死无异。所以只能在城镇里做些杂活,交易物品,以此换取佣兵或者南疆军队手里的棱晶。
洛嘉说道:“它是硬通货?”
“没错,相当珍贵,比金银还要值钱。”
锡蒂回答道。“现在好东西都在穹顶内部,等我们进入红枫高地,还能够接到击杀狩堕的悬赏任务,到时候能用棱晶来兑换武器防具、顶级法师的魔药、古老部落的珍贵宝藏……”
朗兹的鼻腔里喷出热气,沿着嘴部的半遮面甲虑成了霜。
肯恩能够感受到众人的兴奋,不论是刀斧队还是风岩部落,都很期待穹顶内的经历。
锡蒂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但似乎所有的好消息,都没有办法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她很快又皱起眉头,看着肯恩说道:“现在还有个麻烦,托弥欧和乌森布都还在伯恩施坦,我现在抽不开身,因为北山联盟其他的部落还等着我的消息。”
【任务:分身乏术】
【剩余:1d】
锡蒂面露难色,却还是拿出了象征身份的徽记。
【描述:你可以帮助锡蒂去联络小部落的战旌,他们分散在红枫高地的外围城镇各地,需要挑选最灵活的坐骑才能来得及。】
肯恩转身扫视队伍中速度最快的几只野兽。
【坐骑:北境黑松冬马】
【速度:7】
奎玛的霏狼如果有狼之灵的加持,倒是能更快一些。
【坐骑:霏狼亚种】
【速度:12+5】
红枫高地附近潜藏着大量的部落暗探,使用狼之灵会引来刺探,谨慎起见,还是将召集联盟成员的任务交给了锡蒂。
【描述:你选择帮助北山联盟去战场上接回失联的部落同胞。】
肯恩带上了朗兹和奎玛,数名北境悍勇,还有风岩部落里的猎手。
洛嘉被留了下来,他细腻的心思和敏锐的洞察力能够派上用场,而处事老练的若尔丹布会和剩下的队伍一起保护山纹部落的剩余成员。
锡蒂跨上刀尾猫。
尖霊冰湾的著名野兽,速度极快,能够在山地和苔原间畅行无阻。
锡蒂看着备马的肯恩,嘴角的笑容从相遇的时候起就没有弯下来过,她说:“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肯恩翻身上马:“山口酒馆的一杯祁山冰啤。”
“是吗?”锡蒂也回到了刀尾猫的座鞍上。“我以为你会提点更过分的请求呢?”
易罗娜听得有些懵。
梅苏特等人纷纷低头咳嗽起来。
休姆和冰环部落的壮汉们都吹响了揶揄的口哨。
肯恩则习惯了锡蒂的奔放,笑着摆摆手,便带着队伍奔向了远方。
穹顶的入口处。
北山联盟的成员其实都在关注锡蒂这边,很多等待的人都驻足回望,然后他们就看见锡蒂和刚刚出现的陌生队伍分成了两半。
阿齐兹部落也没有走远。
领骑提醒道:“那个狼头面具,似乎朝着伯恩斯坦方向去了。”
格马既然想要弄死锡蒂,肯定就不会放过那些向她效忠、没有谈判余地的蠢货。
他将羊齿部落和空谷部落送到了最混乱的【伯恩斯坦】,而且还是截然不同的好几个战区,让他们在陌生且危险的环境里应对亡灵潮,还无法互相支援,最后只能困死在荒原里。
格马遥望肯恩的背影。
他露出释然的表情:“随他去吧,那些倔骨头在战场上谁的话都不听,我们施压过那么多次,还是不愿意配合联盟,我不信,锡蒂派这么几个人……能把队伍带回来。”
7017k
0415:素未谋面的信任
伯恩斯坦。
山崖裂谷纵横的险地。
亡灵潮从其他地方退却的时候,这里会因为重峦遮挡了阳光,而导致狩堕依旧疯狂,战斗从昨夜凌晨持续到今天晌午。
乌森布第无数次倒在雪地里。
这一次,他没有尝到土腥味,反而是一种更加粘稠,带有铁锈余温的味道。
乌森布用尽力气从土地里爬出来。
黎鹰在他身后急速掠过,掉落了几片羽毛,还有狩堕的尸体和黑色的血液。
羊齿部落的战士们迅速涌到老战旌身旁,帮助他收拾伤口,在混乱的隘口中间给他制造出能够休息的一小片地方。
乌森布是个性格倔强的人。
他们被困在在半山腰的道路上,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前方道路时不时就有一波狩堕冲锋,后面追杀的怪物更是尾随了自己十几里山路。
“斥候回来了吗?”
乌森布抚摸落下的黎鹰,在它的伤口上撒了药粉。
他虽然能够借助动物的视线看到更远的地方,可是战场上硝烟弥漫,狩堕对红枫高地的入侵节奏也越来越快,导致乌森布只能够看到一个大概的情况。
周围最起码有十几个战场。
虽然他们察觉到了格马的阴谋,但已经为时已晚。
而且他们得到消息,锡蒂那边的情况相当危急,格马这个老畜生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乌森布和托弥欧拼尽全力吸引狩堕,让休姆和他的战士们杀出重围,也不知道有没有赶上,去将锡蒂从平原上给捞回来。
他正思考着,山民的血就溅在了脚边。
“情况可不太妙啊。”
清晨时分的突围让羊齿部落和空谷部落走散,托弥欧似乎被困在了山脚下,双方无法联系到彼此,更加绝望的是……
格马算准了,战场非常陌生,谁都不知道突围的方向究竟在哪儿。
“把战旌叫过来。”
乌森布吩咐道。
他早已退位,虽然大家还是一样尊敬他,可是部落的实际管理者其实已经是他的儿子。
战旌集会召开,他当然要亲自来。
片刻的喧攘过后,珰图戴着熊皮拳套出现在了乌森布面前。
他眼里燃烧着不屈的光,驯养的两条巨蟒一前一后正在开路,好几种纹身寓意为好几种强大的野兽仆从。
珰图不愧是牲性氏族年青一代的新星,天赋和勇气都能够服众。
乌森布擦掉了儿子肩膀上的黑血,嘱咐道:“我的黎鹰能够带一个人飞下悬崖,你应该明白,羊齿部落不能够失去领袖。”
珰图面无表情地打掉父亲的手。“您活着,比我有意义。”
乌森布却瞪起眼睛给了他一拳。
珰图只是偏了下脑袋,脸上露出遗憾和痛苦,但眼里的坚定却是半分都没有减弱。
乌森布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必须有人记得今天的仇恨,还得有足够的天赋和时间带领部落东山再起……我老了,你的未来充满希望……你得想想蕾雅,还有部落的子民。”
他说的是自己的小女儿。
一个同样充满灵气的孩子。
珰图眼中的决然掺杂了些许痛苦。
羊齿部落的战士们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下来,但没有时间给他们犹豫了,阳光被雪峰遮挡,狩堕的诅咒已经蔓延至脚下。
他们周围的雪块甚至出现了裂纹,黑色的烟雾恶狠狠地飘出来。
“战旌,斥候回来了!”
队伍里传出一个令人惊喜的声音。
羊齿部落的战士们压上去,撕开了怪物的防线,将两个身受重伤的士兵接进来。
斥候身后的披风上全是破洞和血痕。
他们在爬到了空旷的地方,却被狩堕嗅到了踪迹,原本应该全军覆没的,却被一支凭空出现的队伍给救了出来,并且还点名给乌森布带话。
“戴着面具,听声音还挺年轻,人数并不多,武器都收在后面,没怎么看清。”
斥候开始回忆,身上的伤让他说话磕磕绊绊的。
乌森布却突然开口:“他的坐骑是狼吗?”
斥候却摇了摇头,说道:“额,不是,是黑色的冬马。”
乌森布的情绪又落了回去。
斥候从兜里摸出一块沾血的兽皮:“他似乎很赶时间,把东西丢给我,让我跟您说,如果狩堕开始后退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必须待在原地别动!”
珰图若有所思,询问对方离去的方向。
斥候指向了隘口下方,而那里是托弥欧所在的位置。
珰图叹着气说道:“可能是格马的人,阴险的老东西,想把我们和空谷部落都留在这里,我们被困了这么久,如果有机会,早就能杀出去了!”
“是啊,狩堕怎么会撤退。”
“而且待在原地不动,那跟找死有区别吗?”
……
众人七嘴八舌,都觉得这是个陷阱。
珰图开始发表战前讲话,谁也没有再提逃跑,转而是想着杀到最后一刻为止。
乌森布始终没有发表意见。
他默默的伸出手,将斥候的兽皮拿过来,徐徐展开——里面是用血画成的图案,回勾的纹路,对称的丰饶图腾……
“桑顿卡亚的徽记!是肯恩!”
乌森布几乎吼了起来,胡须上的血和雪都在往下落。
轰隆隆——
羊齿部落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便传来了相当大的爆破声。
珰图和其他人抬高视线,雪峰似乎在颤抖,就像是攀登的巨兽精疲力竭,开始向后面坍塌,白色的海洋变成黑色的阴云,开始向下淹没所有生灵的气息。
雪崩!
珰图扯破了嗓子,挥舞拳头:“立刻突围!”
恰好面前的狩堕变得零散,不再像之前一样源源不断。
珰图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他刚要带领族人向前进攻,就被乌森布抓住了肩膀。
乌森布从来不会在战场上驳斥新任战旌,但他现在却不得不这样做。
他说:“现在一切都应验了,援军是肯恩·布维尔,我们必须相信他,别走,待在原地!”
珰图咬紧牙关。
他脑子像是遭受了重击。
虽然父亲无数次夸赞过那个年轻人的神奇,但现在这种情况……
“你可以不相信他,”乌森布没有时间解释,只能盯着珰图的眼睛。“那你相信我吗?”
珰图咬紧的牙齿松开了。
哎——
乌森布似乎听见他叹了口气。
片刻之后。
黑暗笼罩了隘口上所有的一切。
7017k
0416:会师
“噗,呸!”
珰图猛地抬起头,边吐边叫,像是熬冬后的毛熊,不断抖落身上的积雪。
雪崩降临到头顶的前夕,他将父亲保护在了身下,实际上,就算不是乌森布,换做部落里任何一个老者或者年轻的后生,他都会这样做。
周围的兄弟,都做好了在危急时刻互相依靠的觉悟。
战旌的责任感在羊齿部落里一脉相承。
“巫祭,领斧手,检查数量,注意脚边有没有被埋的人!”
珰图把脚从及腰深的雪里抽出来,同时忍不住抬头去看。
雪崩并没有停止。
整座山还是在不停地颤抖,但那些白色的瀑布在临近自己的头顶的时候,有一块大面积的冰卡在了石头里。
而就是这个看似巧合的踏板,改变了雪崩的方向。
羊齿部落的士兵们一个个冒出头来,互相庆祝的同时,也纷纷惊讶地望着它。
积雪组成的浪潮从头顶冲出弧线,像是海浪一样落进深渊裂谷当中,而他们此时就在海浪的空隙里,看着白练从头顶不停地飞过去。
“旧神保佑……”
珰图把勒住印痕的手从拳套里取出来,握了握胸前的图腾吊坠。
乌森布拒绝了部落巫医的帮助,将救治机会让给了重伤者。
他抬起头看向隘口的前方,积雪和山石将原本的逃生通道变成了死地,而后面追杀自己十多里山路的怪物群,此时也被泄洪般的白浪冲下了山崖。
“如果刚才逃,速度是不够的,我们会全部死在这。”
珰图心有余悸地说道。
他没有回避自己的错误,羊齿部落并不会苛责错误,只重视反省和成长,至少老乌森布对于晚辈的教育是这样的。
片刻之后,雪崩停止了。
最后一丛冰凉的白绒落在盔甲和野兽坐骑的毛皮上。
雪峰被削掉一层,阳光慷慨地撒下来,照在冰川上,反射到众人脸上。
清冽的山峰吹过,干硬的雪块让人浑身腻烦。
珰图和乌森布想要继续向上爬,他们挖开一了条能够继续前进的路,可是当他们到达刚才预想的突围地点时,再次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面前是阳光无法照射到的洼地,向下的山路蜿蜒盘旋,连接着空旷的苔原。
这里密密麻麻全都是怪物,远远看过去,最起码能望见十来只狩堕首领,刚才就算是突围成功,迎接自己的恐怕也只有死亡和绝望……
“所以,他让我们原地不动。”
珰图吞咽着口水,头一次感觉到浑身无力。
羊齿部落被困在了隘口上,前进是亡灵潮,身后是雪封的山路,身旁是五厢宽的深渊裂口,而作为战旌的他竟然毫无办法。
“我们该怎么离开呢?”
珰图望着身后的同胞,就在他们刚打算升起黎鹰寻找出路的时候……
狂风从裂口的另一边吹来。
羊齿部落的战士开始警戒。
他们严阵以待,看着一个个脑袋从地平线上冒出头,然后是磨损沾血的盔甲或者兽铠,然后是武器和靴子,还有坐骑……
砰!
一个雪白色的盾牌落在前方。
一对坚硬带霜的钢铁手铠搭在上面。
然后托弥欧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抹掉了胡须上了积雪,他面容憔悴,却带着憨厚的笑容,故意拉开嗓门朝着裂缝对面吼起来:
“乌森布!老头子,还活着吗?”
“哈哈哈!”
空谷部落的士兵们都发出欢呼,将武器举过头顶,宣告双方正式会师。
乌森布眼中噙满了宽慰的泪水,捂着肋骨处的伤,向后躺倒了下去,只有部落彻底安全下来,那股支撑他的神经才会休息。
珰图紧张地凑过来检查,发现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荆胡·托弥欧,还有其他人,是如何找到彼此,又穿过混乱的战场的呢?
珰图百思不得其解,当他看向悬崖对面的时候,才发现在清一色的北境部落战士当中,有一小撮非常显眼的队伍。
他们非常冷静,装备整齐,似乎没有经历过恶战。
而这支队伍的领头人,骑着一匹黑松冬马,戴着狼头面具,撑着胳膊望向自己,准确来说,是在遥望自己身旁的乌森布。
“他就是肯恩·布维尔吗?”
珰图好奇地打量着他。
乌森布非常严厉,从来不舍得夸赞别人,却从不吝啬对肯恩的赞美。
桑顿卡亚和南疆面孔的年轻人,几乎成了羊齿部落最近议论最多的话题。
短暂的兴奋过后,现实的难题就困住了两边的领导者——中间这道鸿沟究竟该如何跨越呢?
肯恩翻身离开了冬马。
珰图看见集合的军队都给他让出了道路,就连跟空谷部落的荒原坚盾·托弥欧都笑着走到旁边,他这才猛地回想起来。
父亲曾经说过,肯恩曾和他们并肩作战,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年龄。
肯恩涉着深雪走到前方,松动的白色落进了深渊当中,空谷部落的士兵们举起盾牌,把肯恩的身体和即将要做的事情全都牢牢挡住。
珰图这边却看得很清楚,同时也真怕他一脚踩空跌进去。
肯恩将双手插进了雪里,蓝色的火焰沿着胳膊燃烧,在魔法暴涨的瞬间,一座冰桥拔地而起,瞬间联通了悬崖两侧,填补了中间几厢宽发空隙。
“天呐,是秘术师吗?”
“都让开点!”
……
羊齿部落发出惊叹声。
魔法在北境非常常见,但是凭空造物和一些高深的技能,基本都掌握在天赋卓然的部落,比如风岩部落那种,或者是研习古卷的祭祀神职人员当中。
肯恩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且厚重的武器经常会让人忽视掉他的魔法造诣。
托弥欧都惊讶地退后了两步,嘴里啧啧称奇。
他亲眼见证了肯恩是如何从休姆那里取得霜语者赐福的,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肯恩就将这种技能运用得炉火纯青,并且还积累了如此深厚的魔力。
“肯恩,你见过休姆了吧?”
托弥欧玩味地问道。
“他跟锡蒂呆在一起,”肯恩回答道。“怎么了?”
托弥欧摇摇头:“如果让他看见,会把你带回冰环部落,向哈纳蕾德的雕像祈祷的。”
7017k
0417:抵达
一座冰桥横跨深渊两端。
珰图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走过来了。
他抬起头看向刚才雪崩改变方向的位置,那里有一片相当显眼的坚冰,位置非常巧妙,似乎是从山崖顶端坠落下来的。
珰图不相信这是旧神的眷顾。
他心底也很清楚——这估计是那个名叫肯恩的年轻人,不知道用何种手段给做到的。
乌森布被绑在兽皮担架上,由几个手脚稳定的士兵抬着走过桥梁,他们身上绕着一根牢固的绳索,并且向后延伸,绕过每一个走在冰桥上的人。
珰图走过来才发现。
这里不仅仅是空谷部落,还有很多陌生的面孔,似乎都是从亡灵潮战场上被解救下来的。
他们有些是北山联盟的伙伴,同样被【格马】那个老畜生给骗过来。
这也很好理解。
格马既然开始明着争权,甚至不惜对锡蒂动杀心,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些被她招募过来的同伴,只要是不够强大,没有结交价值的对象,都会被那个老东西无情地抛弃掉。
“人都到齐了吗?”
“额,嗯?”
珰图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温和,沉稳,平静,纯正的乌玛语。
他转过来就看见做工精致的狼头面具,如此近的距离,甚至有些紧张和惶恐。
珰图回过神,迅速检查了周围的士兵,又询问了战场上的其他人,最后才给出了答复。
肯恩点点头,并没有多说。
他也能感觉到珰图的紧张,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乌森布的儿子不喜欢交流吧。
肯恩翻身上吗,举手握住拳头,刚才还牢固坚硬的冰桥轰然断裂,变成了碎掉的巨物,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落进了深渊当中。
空谷部落和羊齿部落是在场最大的势力。
托弥欧和珰图接过指挥权,开始整理军阵,朝着红枫高地的外围前进。
阳光向山峰倾斜的时候,队伍抵达了城镇前沿。
锡蒂和重新集结的北山联盟早就再次等候。
那些得到命令的部落收拾了行装,拆掉帐篷,整理好自己的物资还有通行用的狩堕棱晶,各种野兽拖着物资迈步,泥泞的村道被车辙反复耕耘。
夕阳开始吻别天空,预示着不详正在降临。
肯恩带回来的队伍当中,大部分都是北山联盟外出的士兵,是那些翘首以盼的山民家人,或许是位笨拙的丈夫,又或许是个不善言辞的父亲。
他平静地看着大家重聚在一起,互相亲吻,互相倾诉劫后余生的幸福。
但时间已经不多了。
锡蒂给几个重新聚拢的战旌布置好任务,队伍在短暂的停顿合拢过后,又再次缓缓移动起来,开始靠近笼罩红枫高地的穷地,向弗伦冈铎的指挥官提交物资。
肯恩选择走在最后面。
马蹄抬起又落下,神色紧张的平民。
“你们也去帮忙吧,队伍比较庞大,我担心出事情,让刀斧队也参与进去,注意不要让小孩和老人走散了,更不要被人截胡,你懂我的意思。”
肯恩淡定地吩咐道。
奎玛和洛嘉等人点点头,四散离开。
能够进入红枫高地就意味着得到保护,而外围城镇每天晚上都会被突破防守的狩堕袭击,每个阳谷重新播撒的清晨几乎都能够听见哭泣。
北山联盟进入的时候,附近全都是站着遥望的人。
有些是南疆面孔,有些是北境弱小的部落,商人、赏金犯、冒险家、王国士兵……
善良的人或许会在这段路上备受煎熬,因为你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旁观者眼神中的热切,那是羡慕和绝望,甚至会有人为了进入而不择手段。
嗒,嗒嗒。
马蹄还在起落。
【你从沉思中回过神,穹顶已经近在眼前,你看见锡蒂提交了棱晶,自己胯下的冬马打着响鼻,带着你缓缓走进了红枫高地。】
穹顶像是无形的薄膜,但实际上比想象中厚实。
肯恩像是穿过了强风笼罩的峡谷,空气稀薄,难以呼吸,由有点像是进入岚雾空间的时候,身体和精神有片刻的割裂。
……
红枫高地以北,命运索道。
巨龙的翅膀掠过了黑色的河流,当它想要振翅而起的时候,毁灭的力量照亮了它的瞳孔,然后伴随着接连不断的震动和嘶鸣。
这头怪物被硬生生砍成了雷霆轰炸后的废墟。
弗伦冈铎从尸体的破损处走出来。
他甩掉武器上沾染的内脏,面无表情,脚步又格外地沉稳。
面前是纯粹的死亡浪潮,想要突破防御的怪物一天比一天强大,帕洛图斯比深处藏着的尸体,是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历史。
谁都不敢想象,后面会出现怎样的东西。
但每当战士们动摇的时候,弗伦冈铎都会出现,然后轻易地撕碎面前的敌人,就像是矮人皇当初破开冰层,捅穿北境巨蟒一样。
他也会用绝对的实力,带给周围人信心。
弗伦冈铎冷漠的脸上不需要任何表情,也不必多说些没有意义的话,作为兽人部落的战旌,红枫高地的绝对掌权者。
他只需要战斗,取得胜利,杀死敌人,就足够了。
弗伦冈铎回到冰凉的石砌王座上。
从穹顶出现的第一天起,他就坐在这里,击杀着一波又一波的敌人,镇压每一个妄图侵蚀黎明的黑夜。
弗伦冈铎今晚已经第六次动手了。
虽然战况愈发激烈,但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只剩下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弗伦冈铎的情绪有波动,某些正在发生的事情令他感到困惑,或者跃跃欲试。
谁都不敢去询问细节。
但是后勤官和荒原狮的领骑发现:
战旌每次将武器放在脚边的时候,都会轻微地转动视线,看向红枫高地的另一头,也就是那些充当进入关口的边缘城镇。
“过来。”
粗犷的嗓音,简短的语句,却好像雷霆炸响在四周。
还在偷窥战旌的领骑单膝跪在地上,他头皮发麻,浑身的骨头都冰冷得可怕,但就在他心脏加速跳动的几秒内,却听见弗伦冈铎说。
“通知霍叟……”
“最后一个神启战旌抵达了。”
7017k
0418:路谈与闲思
红枫高地内部热闹非凡。
城镇没有破坏的痕迹,贸易频繁,南疆人和北境土著相安无事,道路上随时都有成批的军队经过,盔甲着装非常复杂,什么部落的人都有。
锡蒂·艾萨妮主动跟军需官报备了战旌身份。
红枫高地通过了临时决议,根据《北境旧约》,实行紧急悬赏制度,根据击杀狩堕的战功来兑换最紧缺的物资。
虽然小范围内还存在传统货币交易或者以物换物。
但是古老部落的秘术魔药,箴言碎片,还有名匠工坊出炉的珍贵盔甲武器,基本都要用相应的战功来进行兑换和解锁。
弗伦冈铎的兽人指挥使遍布各地。
他们负责监督兑换过程,同时维持穹顶内的秩序,根据某些线索来看,主要是提防南疆军队趁着这个机会对帕洛图斯比动手。
锡蒂的北山联盟被安置在一个城镇里。
因为是尖霊冰湾的古老联盟,所以待遇还算不错,麾下的平民和杂工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城镇内的各项基础工作也能够得到战功,只是稍微少一些。
北境旧约非常简单。
弗伦冈铎却将穹顶内的条约制定得非常细致。
他对劳动力的分配和论功奖赏的部分相当重视,无形中透着掌权者的气度,难怪这么信仰各异的部落聚集在穹顶内,却没有出现冲突或者明显分歧。
酒馆,旅店,铁匠铺,佣兵营地,杂物商铺。
肯恩沿路观察,学到了不少理论知识。
他还无意中打听到,穹顶内部的条约和城镇规划,并非是出自弗伦冈铎或者其他战旌,而是一个名叫【揭惘者】的组织。
红枫高地的复杂情况超出想象。
北境各部落之间的信仰本就有冲突,南疆诸国之间的军队也有自己的传统和规矩,想要在这样混乱的局势里面掌握平衡,就只有揭惘者能够做到了。
它们发展于高墙以南,历史悠久,又对于北境的文化相当熟悉。
酒馆里有专门给旅者讲述秘闻的小厮,通常会坐在角落的圆桌附近,用故事换取一餐食物或者更多的东西。
肯恩支付过报酬,给奎玛和洛嘉点了食物,然后安心当个听众。
根据某些“可靠”的消息,随着北境局势动荡,战旌们其实也意识到了知己知彼,互通有无的重要性,所以开始对来自南疆的贸易放宽要求。
揭惘者组织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进入的。
它的知识底蕴令人惊叹,诞生的时间超过现任的每一个北境战旌,后来联合几个古老的部落,破坏了好几次危及北境的阴谋,这才渐渐得到了战旌们的信任……
“弗伦冈铎和霍叟这种层次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到揭惘者组织,他们太神秘了,虽然有传闻讲这个组织会培养些编外人员,但都是捕风捉影的消息,谁也说不准……”
肯恩吃掉最后一片烤肉。
【状态:温饱增益】
【效果:精力恢复速度+5%】
【描述:细心烹制的珍贵食材,能够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
肯恩在餐盘底下留了两枚金币。
小厮单脚踩住凳子,嘴巴里喋喋不休,但却将帽子微微抬高,朝着肯恩行了个简单的礼节。谷潛
侍者恭敬地将他们三人送走,转身把金币收下,分一枚交给了正在说话的小厮。
肯恩走出酒馆,身后继续传来说话声。
他们进入红枫高地以后,之前被送进来的联盟成员全都赶来面见锡蒂,他们才算是见到完整的北山联盟,大大小小的部落,规模数千的战力……
锡蒂花了两天时间才将杂务处理好。
肯恩也和几个老朋友短暂地会了面,同时提醒托弥欧他们——格马的眼线就藏在附近,虽然不至于在穹顶内部动手,但大家都要小心提防。
洛嘉将最近的消息带给肯恩,然后又把收集的情报记下,提前返回。
他虽然战斗力不算顶尖,可是察言观色,窥探人心的本事却非常了得。
肯恩把洛嘉借给了锡蒂,帮助她扫清旁侧,趁着在穹顶内的时间,培养起一些值得拉拢的势力,把类似若尔丹布这种颇有潜力的部落转变成朋友。
他有种预感:
北山联盟会被用到的。
弗伦冈铎给了他们几天缓冲的时间,肯定有监视的手段,等到北山联盟逐渐稳定下来,就会被分配到相应的战斗任务。
效益必须最大化,资源可以集中,但是绝对不可以浪费。
肯恩似乎在管理方面跟条约达成了共鸣,很容易就能理解很多规矩的背后含义和作用。
返回的路上,奎玛频繁回头。
肯恩使用了灰色视界,只能看到模糊的剪影,现在的红枫高地鱼龙混杂,强大的家伙比比皆是,所以这种异常的颜色或者波动几乎随处可见。
他的【敏捷】和【洞察】词条数据都是拉满的。
肯恩也能察觉到那种微弱的窥探,似乎有人在跟踪自己,回来的路上有好几次动手的机会,既然没有出现意外,说明对方也没有太强烈的敌意。
他倒是对奎玛更加感兴趣。
自从奎玛服用【启蒙之果】,进阶为【影袭战矛】以后,各方面的数据都成长飞快。
他的原本的【洞察】数据翻倍都不止,高得令人惊叹。
肯恩给他仔细检查过,原本以为是某种不良的副作用,但没想到的是,在频繁的高强度战斗中,战矛和弓箭的熟练度达到了一定等级,所以解锁了一个隐藏技能。
【技能:靶之心】
【描述:远程武器熟练度共享,精准度和洞察能力增长迅速,能够捕捉到微弱的魔法余韵,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会得到示警。】
肯恩是倍感欣慰的。
他知道【备注】给予的【任务】虽然很少标注价码,但是总能够在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上让自己获益。
属下的成长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
肯恩进步速度太快了,部落的规模,追随者的战斗力,必须要跨越到相应的层次才行。
随着旅程推进,深入北方,见识到各个部落的底蕴,才意识到桑顿卡亚的薄弱。
肯恩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发展的机会。
他的部落实在太特殊了,必须要用非常规的手段才行。
7017k
0419:传统规矩
肯恩和奎玛临近驻扎地点,都没有发生意外。
他们居住的位置跨越三个街区,许多临时修建的帐篷里都有居民,而旁边配备着完整的军事设施,甚至还有临时的锻造台和校场。
红枫高地的战争气息很重。
进出的骑兵,染血的盔甲,洗不干净的内衬,新鲜的兽皮,永远不会熄灭的炉膛……
头顶的穹顶,灰蒙的天空,进出保护罩的飞行魔物,成群结队的凛疆猛禽,都在提醒你这片荒原正在遭受的劫难。
肯恩和奎玛在门口遭遇了阻挠。
他看得出来,对方是格马手下的人,为了不给锡蒂找麻烦,肯恩暗示奎玛不要随意反抗。
这群士兵应该只是纯粹过来挑衅的。
【人物:恶劣的部落刀兵】
肯恩能够看得出来:
面前这两个人有旧伤和顽疾,没有机会再重新踏入战场,而且刀口并不锋利,最近这两个季节里应该很少抽出来打理过,最多只是当成恐吓无辜路人的工具。
乌森布曾经说过——北境的武器,荒原的心。
既然刀口都别再锋利,人又怎么会有战斗的意志呢?
而且从他们的着装和到搜身时的视线移动,基本能够确认,面前的两个家伙,没有多少眼力,对于财物的渴望程度会超过其他。
奎玛甚至在兽腥当中闻到了些许酒味。
两个看门口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吞咽了口水,有了得寸进尺的勇气,开始叫嚣着让他们将武器也拿出来,甚至还要动手去掀开他们的面具。
旁边中立派的其他战士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虽然害怕格马在联盟中的势力,却也看不惯这两个蠢货的行为。
肯恩救回部落成员的功劳,被托弥欧和休姆等人给压了下来,在这片土地上,荣誉和危险是互相绑定的,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本事。
但是谁都知道,肯恩是锡蒂的客人。
“你这样不怕被战旌知道的吗?”
战士们走过来,语气不算友好,但格马的两只走狗并没有收敛,甚至还继续叫嚣。
“检查是必要的,天天戴着面具,谁知道出去和回来的是不是同一个人,现在穹顶里面杂碎那么多,谁能保证没有南疆的探子想要谋害联盟?”
这话几乎就是明着挑衅了。
红枫高地的南疆面孔非常多,往来运输物资的商贩都不少,也没有哪个要严查的。
肯恩的脸在部落里暴露过,虽然没几个人记得,但是大家似乎都只是他很可能是来自于永冻高墙以南,或许是锡蒂战旌拉拢了某个佣兵首领。
这也导致锡蒂在最近的谈判上颇受阻挠。
因为跟南疆联盟是大忌!
格马虽然跟郫斯顿克有来往,但也只是猜测,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而锡蒂这样明着把南疆人带进来并且不做任何解释,就显得有点不太尊重传统。
这些事情是没有告诉过肯恩的,锡蒂选择了默默承受。
“把面具取下来!”
格马的走狗在叫嚣。
肯恩深知容忍会助长某些无用的情绪。
他正思考着该如何在不伤及要害的情况下放倒对方,就看见锡蒂从后面阔步走了过来。谷咗
中立派的战士们蹲伏了下去,格马的走狗也察觉到异样,纷纷转过头。
砰,噗。
梅苏特用随身的铁杖打断了其中一个人的下颚骨,旁边的亲卫队也追上去,把另一个人的肋骨给打断了好几根。
他们在地上呻吟,甚至还想要抬起头。
锡蒂踩中了他的脑袋,将人按进了沙土里,表情冰冷得像是暴君,结结实实的给了好几下,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
“您……干……什么……”
唰!
梅苏特沾血的铁杖落在他面前,后半句话被吞进了喉咙里。
肯恩很自觉地靠到了旁边。
奎玛啧啧称奇地看向锡蒂。
自从再次相遇以后,就感觉她畏手畏脚,失去了在桑顿卡亚战役时的潇洒果断,现在这个脾气爆炸的女猎人,才是印象中最真实的样子。
锡蒂盯着脚下的人,对他的呻吟投去不屑的眼神。“我是谁?”
她加重的靴子上的重量。
呻吟变成了哀嚎,紧接着,便是求饶般的语句:“战……战旌,饶……命。”
锡蒂冷着脸:“很高兴,你还记得,虽然我不记得何时养过你,但不要做多余的冒犯,我是战旌,是北山联盟的掌权者。”
她踮起脚尖,把人踹翻过来,把沾血的靴子凑到另一个人面前。
北方有好几个声名在外的女战旌,有些令人议论的爱好,虽然锡蒂的评价非常好,但格马的走狗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放开自己被打断的下颚,用身上的毛皮擦干了上面的血迹。
奎玛凑到肯恩耳边,表情不变,轻声询问:“会不会有点过头啊?”
肯恩却不置可否。
锡蒂的仁慈换来了太多的欺辱,敬但不畏,是目前这个局面最大的问题。
锡蒂将脚拿回来,盯着他俩,声音冰冷得可怕:“战旌在红枫高地的地位,你明白吗,按照北境旧约,我可以驱逐你,甚至抹杀你……不要再提醒我有这个权利了。”
两条狗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肯恩想身旁的中立派成员致谢,然后沉默地跟上了锡蒂,当双方走到了比较安全的区域,锡蒂的凌厉才慢慢收敛。
她看起来有些释放,也有些疲惫,有些欲言又止。
肯恩摘掉面具,免得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又独自去瞎想,他说:“我相信你,你不必跟我解释些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我无法比较哪种更好,因为这才是你自己。”
锡蒂原本的准备的说辞化作了笑容。
她真的很喜欢跟肯恩呆在一起,会很自然,双方没有架子,没有阴谋,能够互相理解。
肯恩倒是有些疑惑:“你这会不会跟格马开战,做好准备了吗?”
“不会的,”锡蒂摇摇头。“根据北境旧约,在战旌集会召开期间,战旌的权利和应当得到的尊重超乎以往。”
她说得眉飞色舞,脸上透着骄傲,全然没有平时的严肃。
“你还记得当初去桑顿卡亚闹事的魔法使吗?就算是霍叟的心腹,实力超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见了我,也必须要低头行礼,这就是传统和规矩!”
7017k
0420:夜访
格马是老艾萨妮时期的战旌。
他曾经追随锡蒂的父亲平定了尖霊冰湾的野兽暴乱,并且通过一场又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获取了猎牲领主的荣誉披风。
北山联盟的前期也是很惨烈的,祖父辈们在血腥和泥泞里开拓出生存空间。
锡蒂讲述起自己这位叔叔,愤恨中夹带着唏嘘。
谁都不清楚他为何会改变,或许是帕洛图斯比的动荡,又或许是南疆诸国插足后的利益分割……
总之,格马是聪明人。
他既然懂得隐藏联络南疆的手段,肯定也不会为了两条狗就摊牌。
锡蒂和老联盟之间的权利争夺是显而易见的,大家把斗争都放到台面上,但没必要因为手下人挑衅就爆发武装冲突。
这种做法过于铤而走险,也不适合在战旌集会召开期间这样做。
肯恩告别了锡蒂,感谢她为自己出头,同时也提醒对方——红枫高地里强者很多,恐怕古老部落之间的眼线会频繁监视部落,所以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谨慎。
“说起来很奇怪……”
锡蒂露出揶揄的目光,开玩笑说:“明明队伍只是增加了百来个人,但有你在,我就莫名地感到安心许多,说实在的,你真不考虑做我的血盟眷侣吗?”
旁边偷听的奎玛瞪大了眼睛。
他赶紧转身捂住朗兹的嘴巴,然后踹了旁边的野猪一脚,一起蹑手蹑脚地从营帐后面绕开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要随便探听老大的私人生活。
肯恩的视线略微向奎玛逃离的方向移动,他知道奎玛和朗兹在旁边警戒,跑得这么快,还以为是有什么意外出现了呢。
他转过来,很平静地对上了锡蒂的目光,然后轻声说道:
“我并不觊觎你的联盟,虽然它庞大,古老,充满潜力,也非常符合桑顿卡亚扩展的前景,但我并不希望有任何利益纠葛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友谊。”
肯恩用手从她的肩膀挥过,修复了骨骼劳损留下的暗疾。
“它是纯粹的,你明白吗?”
他的动作亲切自然,却又点到为止,在南方或许可以称为绅士,但在北境,却意味着克制和委婉地表示出拒绝。
锡蒂没有发现奎玛和洛嘉。
但她捕捉到了肯恩的视线移动,便以为他在抗拒和厌烦。
“好吧,或许是这样的。”
她虽然很洒脱,却不是那种不识趣的女人,既然公开和私下都吐露过意向,也就不用再期待别的什么回复了。
【态度:失落】
备注浮现出锡蒂的变化。
肯恩略微有限懵,他能够洞察人心,却很少对身边人这样做,常常忽视掉了某些显而易见,又颇为微妙的情感。
锡蒂摆摆手告别,留下一句话。
“如果哪天你跟别的女人结成伴侣的时候,要记得跟我说一声。”
“额,好吧。”
肯恩不知所以地回答道。
锡蒂走远了,没有回头,联盟需要她。
肯恩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将沉重的盔甲脱下来,交给专业的铁匠工坊进行打磨护理。
但是这群鲁波人的手法比较简单,没有【阿瑟】那么纯属细致,从天赋来说,双方之间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
他让奎玛去寻找些珍贵的原矿,或者温养炉火的办法。
铁匠铺的核心要素有三点。
材料,工匠,炉火。
阿瑟的同时兼顾了灵匠和锻匠的工艺传承,而且研习的是矮人时期遗留下来的精华,未来成长的速度几乎不用怀疑。
随着安贝拉冰港开拓完毕,佣兵仲裁庭的建立。
桑顿卡亚后期根本就不缺乏珍贵矿采,北境能够流淌到市面上的资源,还有南疆运入北境的珍贵物料,基本都能够被肯恩接触到。
而最后,最难以处理,也是最花时间的东西。
炉火,又分为“炉”和“火”。
【锻造:温养炉膛】
【描述:炉膛需要用吸收魔法的材料来温养,比如帕洛图斯比罕见的石灵,强大的炉膛能够承载威力更大的火焰。】
北境古老的部落内部,几乎都有名声在外的锻造场所。
而最为人称道的,应该算是【杜瓦部落】的【远古炉膛】,以山脉为炉,地火为脉,接受着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融雪。
每搁十年,就有神器从这里诞生,交付给北境功勋卓著之人。
弗伦冈铎是战争本身,也是北境野性的化身。
他满足了帕洛图斯比对于“反抗”的渴望,不仅统一了最凶恶的兽人部落,还成为了南疆不敢跨入永冻高墙的守护者。
弗伦冈铎已经手握了数把神器。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肯恩从苏醒开始,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原本以为双方层次相差甚远,却没想到,一年的时间都不到就要见到本尊了。
他还在想着,却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波动。
周围环境安静的时候,肯恩的专注度反而会上升,也就越能够留意到蛛丝马迹。
肯恩以为是哪个古老部落路过的哨兵,便装作没有发现的,但他的心很快就纠起来,因为这个东西竟然开始快速地朝着自己接近。
魔法波动最开始是微弱至极,渐渐泛起了涟漪,最后甚至有些猖獗。
对方显得有点肆无忌惮,像是狂妄的施术者,想要用最凌厉的手段对付自己。
肯恩动了杀心。
越是危急关头,他内心就越平静。
冬母多次通过神启的手段联系肯恩,所以他在捕捉精神联系方面,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
帕洛图斯比虽然有很多恐怖的存在,但还没有谁,能够比得上旧神的余威来得神秘震撼,也就给了肯恩能够操作的空间。
他已经今非昔比。
顺着逸散的灵,扩散自己的意识,用灰色视界作为辅助工具,抓住蔓延向自己的魔法流动。
肯恩没有傻傻地坐以待毙。
他集中精神,判断那股力量袭来的方向,并且沿着来路释放意识,竟然真的能够触碰到对方所处在的异空间。
肯恩甚至能够听到那个人的低语声,有些许的模糊,再靠近些,才听见对方说的是……
“找……到……你……了。”
7017k
0421:你好,揭惘者
休息中的奎玛突然惊醒。
他警觉地看向了战旌所在的方向,然后握着战矛,潜入了夜色当中。
肯恩的住所似乎被魔法笼罩了。
夜访者非常警惕,也不知道在提防些什么,将周围笼罩好了以后,才开始缓缓制造出连接异空间和现实层面的通道。
灰色的世界渐渐被赋予色彩,空旷的房间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夜访者意识到不妙。
她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在合拢魔法的时候,看见空气在晃动,而在扭曲的镜面末端,还残留着肉眼难以察觉的蓝色火烬。
呼——
爆燃的光束照亮了白纱,也撕碎了异空间的魔法。
夜访者坠落到房间的地面上,想要移动却被一只手勾住了胳膊,只能生硬地摔在沙土上,并且迅速被锁定主体,根本无法随意移动。
她刚要开口,不知是吟唱还是说话,但刚刚张开嘴巴。
一把匕首就碰在了她的牙齿上。
肯恩的擒拿非常残忍果断,生死搏杀打磨出来的战斗技巧非常干净利落,既然被他抓到了潜入的踪迹,甚至还贴心地制造了隔绝波动的禁忌……
“你很聪明,跟其他袭击者比起来,更加注重细节。”
肯恩将刀子缓缓放低,触碰到了柔软的舌头。
锡蒂今天的表现给了他启发,想要在民风彪悍的红枫高地生存,绝对不可以手下留情,善良有时候会被误解成弱势,只有将解释权放在自己手里,才有施展仁慈的机会。
肯恩知道对方就快脱力了。
这种情况下的问话比较有效率,于是便继续恐吓道:“但是你也很愚蠢,你见过谁,把自己和难以估计实力的野兽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吗?”
肯恩嗅到了恐惧的味道。
他并没有因为女性的身份就放松警惕,毕竟席琳娜的例子在前,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肯恩将匕首继续下移,轻轻贴在喉咙上,随着冷汗的溢出,还有一种很淡的蔷薇花香——在帕洛图斯比这种蛮荒的冰原上,如此淡雅的味道显得非常突兀。
他说:“目的,身份。”
夜访者的肩胛在颤抖,因为害怕,也因为擒拿的姿势。
她的身体素质比肯恩想象中还要差许多,所以根本就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仅仅是维持现状,不倒在匕首上受重伤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态度:委屈,惊恐】
肯恩没有发现猫腻,于是便轻轻挪开,如果被骗的话,又是一个演技超过备注窥探的狠角色。
夜访者失去威胁,瘫倒在了沙土上,喘息伴随着哭腔,开始慢慢蜷缩自己的身体。
她强忍着没有流出眼泪,从衣服的缝隙里露出一对通红带有怨恨的眼睛,雪白的纱裙里面套的是初阶学者的款式。
“呼……我是来找你的。”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很明显啊,”肯恩用两根指头夹着匕首。“我需要知道更多信息。”
他单膝蹲在她面前,像个欺负夜行少女的不法之徒,冷着脸威胁道:“你也不要想着逃跑,我见过你这种空间魔法,而且跟她比起来,你简直外行得很,所以别浪费时间了好吗?”
穿着白纱裙的夜访者腾地站起来,瞪着她,脸上的怒气几乎盖过了委屈。
她似乎很介意肯恩的评价。
“肯恩·布维尔先生,作为揭惘者的外部成员,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
她迅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几口,一边排掉身上多余的尘土,一边气呼呼地盯着他。
竟然能够报出肯恩的真名,说明来访者还挺特殊。
她重新整理完衣物,甩手将多余的尘埃驱散掉了,看似非常简单,其实算是个小小的炫技。
肯恩听过关于魔法应用的讲解。
比如刚才,其实是将自己所处的空间短暂的隔绝又重新延展,那些尘埃被判定在外,就会在魔法的闪烁中出现细微的偏差,也就会制造出一种“剥离”的错觉。
肯恩确实没有做错。
面前的夜访者是个造诣极高的魔法使,如果刚才不是他先出手的话,对方如果全神贯注的应对,恐怕不会给他任何接触机会,就能将他弄得很惨。
肯恩想到这里,又默默地向前挪了半步,把拉开的距离给补上。
“等等,你……你别靠近我!”夜访者似乎很警惕,像是雪兔一样炸起来。“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不要再乱来了,我不想弄伤你,也不想再受伤!”
她逼着肯恩后退到一定程度,紧绷的情绪才渐渐松懈来下。
刚才的经历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呼~揭惘者成员,凤息学徒,诗赞曲·薇,向您表示问候,肯恩先生。”
她微微的欠身,做了个非常标准的老式贵族礼节,但是从眉毛到牙齿,都透着一股情愿的味道。
肯恩听清楚了她的介绍,但是更在意的是她的动作习惯。
这种行礼的模式,还有讲话时候的腔调,都感觉薇在刻意地模仿一个人。
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薇说:“咳咳,我的老师专程让我来跟您交接,但是现在,为了避免出现差错,我需要通过一些问题来确保您的身份准确无误。”
肯恩露出微笑,收起了匕首。
面前这个孩子实在太稚嫩了,城府完全没有办法跟席琳娜相比,说谎的时候甚至都不懂得隐藏。
薇看见肯恩没有拒绝,连忙追问道:“你……知道我老师是谁吧,用一句话,证明你了解她。”
肯恩眯起了眼睛,带着审判者的威压。
薇瞬间就心慌起来,因为这种感觉跟席琳娜实在太像了,仿佛所有的小心思都被发现。
好在肯恩的表情很快就缓和起来,薇也暗自松了口气。
肯恩回忆着席琳娜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结合她的行为举止,还有本身的个人习惯。
他思索再三,转头对着薇。
薇也变得紧张。
席琳娜特意嘱咐她来接的人,绝对有特别之处,老师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肯恩酝酿了片刻,然后说:
“她是一个拥有坏习惯的,开玩笑不分场合对象……的……坏女人!”
7017k
0422:神启战旌
薇的表情没有变化,面上还是矜持的冰山脸,却悄悄用牙齿咬住了内唇。
她崇拜席琳娜,想要成为箴言守护者,仰望她的学识和魅力。
坏习惯,确实,喜欢抽昂贵的南岸细烟。
开玩笑不分场合,外出行动的时候,总是会揶揄感兴趣的目标。
坏……坏女人!
肯恩的评价倒是相当准确,也能够证明对席琳娜了解颇深。
但是薇听见这些话,就觉得有些愠怒和嫉妒,因为听起来实在有些亲密,说不定她们在名为桑顿卡亚的村庄里有过非常难忘的经历。
揭惘者组织要处理的事件很多,晨昏级别的人物更是意义重大。
席琳娜当初在南部的村庄里耽搁的时间太久,组织里,甚至连全知,都表示过困惑,并且还亲自通过启示去进行了传唤。
这才把她叫来红枫高地。
薇开始运用所学的知识观察面前的年轻人。
肯恩挑起眉毛,坐回细壶绒铺设的床上,将寒芒四溢的【晨昏】放在脚边,肘部搭在膝盖上,指间缓缓交叠起来,平静地看向她。
“席琳娜也曾这样观察过我,后来我们交流了一些识人判断的技巧,受益匪浅。”
“很骄傲,看来……”薇抬起头,身姿傲然。“你隐藏得很好。”
“不,不不。”
肯恩摆摆手,说:“你看不见底,是因为我根本没藏,也没必要藏,你还是说明来意吧。”
薇露出狐疑的目光,始终没有降低对他的警惕。
她也才说出今天造访的目的。“你知道弗伦冈铎召开了战旌集会吗?”
肯恩点点头,没有说话。
薇开始慢慢解释:
红枫高地底下封印着狩堕之源,也就是【鄂若德·赫尔】逸散的力量,亡灵潮升级成目前这个规模就是因为另外的封印被解除。
“如果遗迹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薇的脸色有些凄然,能看得出来事情的严峻性。
弗伦冈铎召开战旌集会,一方面是要集结北境战旌们的力量,毕竟荒原里的亡灵潮还算可控,急需提防的是从北方旷野里苏醒的怪物。
而另一方面……
似乎有关乎北境命运的事情要宣布,需要战旌们共同决定。
“这个议程被无限期推迟了,所以谁都不知道内容,他口风很紧,估计除了霍叟,其他战旌连些许皮毛都没有听见。”
肯恩将交错的手掌放在嘴前,皱起眉头问:“推迟的原因呢?”
薇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加强了魔法禁忌,防止被窃听,然后才凝重地看着他说:“因为你。”
帕洛图斯比拥有上百位战旌。
北境的冲突从未停止过,为了生存,为了各异的信仰,死亡随时都笼罩在人民的头顶上。
战旌是凝聚起希望的人。
或许是建立村庄的英雄,或许是带头反抗的流民,甚至是放弃迁徙的匪患……
战争让部落消失又诞生。
谁都不知道,北境究竟出现过多少个形式各异的集群,或许有些部落存在的时间短暂得夸张,人们都没有听过它的名字,就被风雪或者刀剑给淹没在了历史里。
战旌集会召开的时候,名声响亮的部落、比如霜铁部落,弑古飒部落,埃尔隆鳕部落……
他们会得到邀请,并且派出相当规模的队伍参加。
还有些是古老的部落,例如锡蒂·艾萨妮的山纹部落,以及她所统领的北山联盟,都会得到相应的召唤信息,前来参加集会。
积极参与的部落有很多情况,有些是即将凋零的,比如凤岩部落。
至于其他人,则是刚刚诞生,或者名声不显,比如肯恩的桑顿卡亚部落。
“别以为小部落就没有参与感,战旌集会的召开,往往关乎帕洛图斯比的格局,谁都希望在这样的盛会上为自己创造发展机会,或者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薇的学识非常渊博,对于部落结构和北境了解得很深入。
或许是因为对肯恩的偏见,她讲解得很详细,像是在炫耀,甚至开始提及经济、信仰、地域划分、资源分布、劳动力富集之类的。
如果换个人在这里,或许会感到困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肯恩对于这些信息的接受程度格外地高,当初重建桑顿卡亚的时候,诺林王国的工程师都对他的规划思路称奇。
备注能够帮他消化情报信息,而他自己本身的理解能力也非常可怕。
薇的叙述帮肯恩填补了北境其他部落的短板,还有基本的势力分布常识,让他对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了新的灵感。
讲解完部落,话题回到最开始的缘由。
“在战旌当中,有一小部分人是非常特殊的,他们被称为‘神启’战旌!”
【旧神熄声,风雪永存,信仰不灭。】
帕洛图斯比的传统是依附在旧神历上面的,祂们遗留下来的力量,凝聚起了火光,将人类团结起来成为扎根在荒原里的倔强生灵。
战旌如果符合传统规矩,或者得到了旧神的认可,就会在旧神掌管的土地上,拥有特殊权柄。
这样的存在少之又少,几乎都是北境最强悍的部落。
“战旌集会的召开之所以神圣,就是要确保它是在旧神应允下通过的,而想要达到这个条件,北境所有活着的神启战旌必须到场,否则无法得到回应。”
她看着肯恩继续说:
“老师见过你的力量,那是冬母之息,丰饶之神,向死而生的启温,将你选定为祂的代理者,而你也是刚刚诞生的……北境最年轻也是最特殊的神启战旌。”
薇说到这里,显得有些纠结,眼神中夹杂着惊讶与困惑。
“战旌集会无法召开,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等你到场,而他们根本不知道,你……”
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肯恩就这样坐在她面前,看着她沉默下去,然后露出释然的微笑。
他毫无疑问是南疆高墙以外的血脉,在帝国与北境沾血的历史当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荒原之外的人成为部落的掌权者。
更匪夷所思的是……
他还是被旧神选中的。
7017k
0423:召集
“老师让我嘱咐你,千万,得想办法前往遗迹见他,但是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薇的表情很认真。
北境爆发亡灵潮之后,南疆诸国蠢蠢欲动,派遣了大量的军队穿过【永冻高墙】。
他们的目的可不是单纯为了保护遗迹里的学者,或者护送诸国商道的队伍,而是想要伺机入侵北境的土地,侵占部分资源和村庄,将多年来的平衡打破。
郫斯顿克与诺林爆发战争,让这种趋势进一步加强了。
“老古董们不是锡蒂这种年轻人,思想很顽固,血海深仇与文化矛盾刻在脑子里,而且现在这副光景下,南疆过来喝血吃肉,他们比以往更加厌恶你这张脸。”
薇说话的语气很重,试图让他理解现状。
肯恩点点头,了解过北境旧闻以后,终于解除了连日来的困惑。
红枫高地内部的贸易虽然繁荣,但是在南疆人和北境土著之间似乎有层无形的隔阂。
薇继续说:“我们在遗迹里面无法及时了解外面的情况,但是就在今天清晨,弗伦冈铎从命运索道回来了!”
他和霍叟是抵御北风狩堕入侵的中坚力量。
席琳娜猜测,弗伦冈铎提前返回,应该是收到了某种提示,而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肯恩已经成功抵达了红枫高地,并且触发了战旌集会的召开标准。
“她想让我怎么做?”
肯恩问道。
薇看向房间内透进的光,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她说:“弗伦冈铎应该会召集最近抵达的部落,给他们布置相应的任务,到时候你要以揭惘者成员的身份出现,去见老师,不要暴露身份,千万不要!”
薇示意肯恩摊开左手掌心。
因为右臂有战旌之证,所以只能将东西放在左边。
【物品:揭惘者徽记】
【等级:余晖(二级,最高级为晨星)】
【描述:揭惘者正式成员的象征,是藏有魔法呼应的特殊证据,能够规避基础的秘术干扰,并且能够让持有者收集特殊碎片。】
薇将一枚晶体放在肯恩的掌心。
它像是某种飞禽的羽毛,细节非常漂亮,但是质地坚硬,如同雕工细腻的珍贵宝石。
肯恩才刚刚握紧徽记就意识到它在融化,并且渗透到自己的血肉里,跟【战旌之证】一样。
备注的力量瞬间就淹没了它原本的作用,割断了它和【全知】之间的连接,并且将各种隐藏的功能全都变成清晰可见的技能。
薇似乎有些困惑。
她见过徽记起作用的样子,但是这枚似乎有点奇怪。
【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提交信息碎片,以此获得揭惘者组织内部的功勋,从而晋升为更高的等级并且获得相应的权利。】
肯恩意识里开始浮现出自己的经历。
他思索片刻,选择了同意。
【你提交了放逐生物-摩戈尔的状态信息,功勋提升,可寻找组织线人进行兑换。】
【你提交了失落的历史碎片-矮人皇的雕塑。】
……
揭惘者徽记原本会自动收集,但是备注的权柄会保护肯恩的意识。
他接触旧神的事情,包括跟冬母启温的数次对话,以及诸神赌局的情况全都没有提交,毕竟这些是压箱底的秘密,不能够将这些暴露出去。
肯恩提交讯息以后。
薇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
她揭惘者内部担任的职,务会接触到检索信息的任务,所以很快便知道有人做出了贡献,只要再到组织内去进行查询就能够知道详细情况。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击声。
薇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紧张地盯检查禁忌,但是这些东西只能够防止窥探,却没有办法抵挡现实中的物理入侵。
肯恩摇摇头。“你要跟席琳娜学的东西很多,比如优雅,还有冷静。”
他虽然将席琳娜当成怪物,却没有否认对方身上的优点。
薇咳嗽几声,恢复了淡然,她再次嘱咐肯恩不要忘记,便召唤出异空间,将自己藏了进去,顺着原来的魔法路径迅速离开了。
外面是放哨的奎玛。
他虽然不清楚房间里的情况,但是依稀能够察觉到有人拜访了战旌。
奎玛无法分辨敌友,但是没有警报,就说明情况还在肯恩的掌握之内,他提醒刀斧队和洛嘉、朗兹做好战斗准备。
与此同时,他还守在周围,防止有无关人员打扰。
肯恩透过灰色视界将这些事情都看在眼里,他非常满意奎玛的决策,说明自己的培养没有白费。
刚才之所以敲门,是在提醒自己,时间不早了,有人在靠近。
肯恩整理好内衬和肋甲,然后将便装穿上,最后戴上狼头面具才走出去。
奎玛抱着战矛呆在不远处,双方默契地点点头,并没有说些什么。
来访者是梅苏特,山纹部落的亲卫队队长。
锡蒂似乎因为肯恩的拒绝而难过,所以没有亲自前来,而是让心腹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弗伦冈铎返回高地,召集新抵达的战旌前往遗迹。
肯恩表示理解,然后凑近梅苏特耳边,让她带回了自己的话。
阳关穿透了穹顶,很久没有如此晴朗过了。
北山联盟的主要几位战旌,全都聚集在了一起,足足十来位战旌,也很清楚的能够看出三类。
锡蒂·艾萨妮作为现任的掌权者,骑着刀尾猫领着人走进了遗迹范围。
格马虽然在争夺权利,但是在规矩面前,必须要遵守才行,毕竟老古董们都比较保守,没人愿意看见一个跳脚者如此狂妄地践踏旧约。
托弥欧和休姆等人看见他的嘴脸,都暗爽了一番。
羊齿部落则是新任战旌珰图参加,结伴而来的还有新加入北山联盟的若尔丹布,这两位似乎都在人群里寻找一个人。
肯恩。
珰图原本以为他会作为锡蒂的陪同人员参加。
若尔丹布则是在印证自己的猜测,她似乎也怀疑肯恩是位战旌,但既然没有来,就说明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是错误的。
而此时的肯恩,已经顺着薇提前吩咐过的小路,潜入了揭惘者成员的密道。
7017k
0424:潜行
密道隐藏在昏暗的林地里。
强壮的暗绿色植物顶开了冰雪,泛着荧光的石头在枯草间闪烁,清冷的空气会吹来奇怪的味道。
肯恩感觉这里有【声息密林】类似的【灵】。
他很快就穿过去,缕缕暗淡的阳光在他脸颊上跳跃,随着影子移动,树杈上堆积的白雪又掉进零落的骸骨当中。
一阵波动,他穿过了岩石。
肯恩在黑暗里展开灰色视界,沿着斑驳到极致的古老城墙行走。
那些穴居在地底深处,靠着吮吸魔法残留而活的生物比比皆是,墙壁上有黏液拖拽出的痕迹,蛛网和烂泥占据着视线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衰败的断壁残桓说不出曾经的故事。
它诞生的时间很早,甚至要超出矮人皇崛起的节点,壁画被风蚀得很严重了,没有图案和形状,只有零星的颜色和被岁月放大的笔触。
【帕洛图斯比先民们在蒙昧中苏醒后搭建的第一批建筑。】
肯恩感觉到些许窒息感,随着脖子上的吊坠闪烁,又渐渐被平息掉。
亡灵潮爆发以后,狩堕诅咒逸散。
他曾无数次感到过压抑,却都在很短的时间里消散无踪,起初还以为是备注的功劳,直到他无意中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
【饰品:蓝婆娑】
【品质:传说】
【效果:诅咒抗性+75%】
【描述:它在风里摇曳,谁也听不清哼唱的词篇。】
肯恩之所谓没有留意过它,是因为劫掠者们收藏的珍宝数量庞大。
他在斩杀摩戈尔傀儡时身受重伤。
怜奈·马尔福和朗明威他们为了救回肯恩,几乎搜刮了战利品中所有的治疗用品。
肯恩只当这是其中之一,看着东西还不错,就一直戴到了现在。
他似乎在不断地向下走,深入地底,空气变得稀薄,带有泥泞的潮味,当他跨过坍塌的雕塑群,便正式进入了遗迹内部。
遗迹的正式入口有重兵把守,军队、学者、魔法师,部落成员都会出现。
肯恩能感觉到遗迹内部其实很热闹。
一阵脚步声,在滴水的石砌甬道里回荡。
肯恩靠缩在阴影里,竭力降低存在感,路过的人在说话,似乎是南疆诸国的学者,他们对于遗迹内部的壁画文献非常感兴趣,想要从中寻找到有助于加强封印的线索。
他听见了一个厚重的声音。
如同在密度相当的肉块中间倒入了茶水,好似能够凭借着声音回荡的质感,想象出说话者是个身材肥胖且性格慵懒的老家伙。
肯恩贴着湿润的墙壁,缓缓移动视线,看见了【伯克·巴特莱】。
那个肥胖的家伙摇了摇脑袋,明明背对着肯恩,却好像在跟他搭话,而旁边全是南疆面孔,从着装到话语里的自信,毫无疑问,也是声名显赫的学者。
军队的脚步声响起。
肯恩看见一列士兵互相搀扶着从深处走上来。
他们明明没有外伤,却都互相依靠,像是才刚刚经历过恶战,从旁边擦肩而过的队伍来看,地底下似乎随时都有相当数量的军队。
【兽人轻骑】
【魂苔重骑兵】
【列克波尔断首者】
……
这群士兵配比合理,装备齐全,而且战斗力超强,坚实外皮和高大的体魄给人夺命的恐慌。
“这些是弗伦冈铎的人。”
!!!
肯恩身后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他感觉毛骨悚然,因为遗迹禁忌削弱了感知,让他好好体验了一把久未的心惊。
好在肯恩分辨出了说话的人。
他转过身,果然看见【席琳娜】靠在墙壁上,穿着昂贵精致的法袍,左手搭在右边臂弯里,指间衔着半截飘悬着红点的细烟。
“呋~”
【消耗品:菀云烟草】
【品质:珍品】
【效果:魔法稳定性+30%】
席琳娜眯起眼睛,嘴角向后弯,眉眼间的情绪难以琢磨,似乎在调侃:“好久不见,听说你把我的学生折腾得够呛。”
“为什么正常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是味道怪怪的。”
肯恩淡定地反驳。
呋~
席琳娜笑着没有回答,将嘴里的白雾吐向周围,掩盖掉肯恩带进来的气息。
遗迹里面的部落数量相当多,而且巡查的士兵中有豢养魔物的家伙,但凡留下些蛛丝马迹,就很容易让弗伦冈铎和霍叟知道肯恩的存在。
席琳娜打扫完现场,便带着他迅速离开了。
肯恩跟在身后,穿梭在层层禁忌中,看着席琳娜轻描淡写地改写魔法阵。“我有说过吗,每次你施展魔法的时候,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敬佩。”
“哦?是么,肯恩先生您竟然会赞美女性了,真是值得惊讶的进步。”
席琳娜说着竟然转过来,笑着眯起眼睛,摇了摇手指,“但是您距离绅士……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要走,或许等亡灵潮结束,我带您去南疆诸国逛逛。”
肯恩很淡定地说:“乐意至极,希望这里能顺利结束把。”
他和席琳娜都是相当聪明的人。
席琳娜是在讲述自己接下去的安排,北境战况告急,但若是能将狩堕处理好,揭惘者后续的任务重心肯定要朝着南疆诸国偏移。
诺林和郫斯顿克还打着仗呢!
肯恩随着她来到了封印的深处。
“这里已经足够接近那颗水晶,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够激活它,到时候战旌集会顺利召开,我把你好好藏起来……”
席琳娜其实心里也没底。“弗伦冈铎和霍叟都急着要推进议程,或许根本就没兴趣去深究那位迟到的神启战旌是谁。”
她带着肯恩来到了遗迹内部最空旷的广场附近。
那颗贯穿遗迹的硕大水晶,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着光芒,把碎裂倒塌的雕塑,还有古老荒凉的圆石刻纹地板都镀上黢黑的轮廓。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想要看看巨大岩层后面的情况。
他却差点惊得向后急退了半步,因为岩层后面是宽阔的地底广场,此时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全都是最近刚刚抵达的部落战旌,还有随行人员。
肯恩的窥探像是弥补了缝隙间最后的距离。
当他看向广场正中央的时候,那块硕大的水晶似乎收到了感应,于是从沉睡律动的状态中苏醒,散发出绚烂带絮的绒白色。
7017k
0425:靠近
然后周围的紧急、魔法泛滥的气浪,建筑间穿过的凤息全都静止了。
广场上聚集人队伍也都停住,随后一个魁梧、强壮到极致,嘴边獠牙带有缺损的兽人从魔法水晶前面站起来。
他身穿远古熔炉出产的盔甲,危险至极的寒芒从眼中射出。
弗伦冈铎单单是站起来,就挡住了三分之一的水晶,庞大的身躯铸造起无法攻破的盾牌,在身后制造出能够被笼罩的阴影区域。
他就是北境活着的永冻高墙,难以望见脊背的伟岸存在。
“战旌集会可以召开了,你……是谁?”
那座山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轰鸣如雷霆,伴随着转身,寒芒在广场上肆虐。
部落众人纷纷向后退却,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但是谁都没有回答弗伦冈铎的问题,这种急躁难安的情绪在队伍中扩散。
部落之间的领导者都看向彼此。
他们是后来的,谁都不清楚‘神启战旌’缺席的情况。
弗伦冈铎的眼睛又扫了一遍。
虽然他没有明确表现出愤怒,但是长久以来严肃的表情,让人觉得自己像是被烈火燎过一样。
“你可以受人尊敬,神,不会选择怯懦之辈。”
弗伦冈铎的母语源于齐飒北端的俚话,所以他讲起乌玛语的时候总是带有淡淡的腔调,显得更加沧桑古朴,让人不敢回答。
肯恩并没有现身。
席琳娜带着他躲在墙壁的另一边。
弗伦冈铎的声音毫无压力地穿透过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催命的倒数。
席琳娜不断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心跳。
肯恩则抱着胳膊,靠着墙壁抬头,试图去想象那个战旌的容貌,他听过了太多的传闻,也见到了兽人部落的士兵,却始终无法勾画出完整的形象。
砰,砰砰。
弗伦冈铎踩下台阶,前行的同时,沉重的战靴在石头上摩擦,钢铁在风蚀的地板上拓下踏痕。
他望着黑压压的北境土著,皱起眉头,似乎在沉思取舍,当他再次抬起头以后,开口说道:“莫要担心赌局,不论是谁选择你,我都没有挥动武器的必要。”
广场当中,气氛凝结到冰点,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席琳娜也露出困惑的表情,因为揭惘者从来没有听弗伦冈铎提及过这些。
“赌局?选择?”
席琳娜思索着转过头,却发现肯恩的表情完全就僵住了。
他瞪着眼睛,毫无疑问是听懂了弗伦冈铎的话,而且从瞳孔的微缩到肌肉的抽动,似乎都在忍耐一股相当强烈的情绪。
【诸神赌局(更新):坚冰城墙】
【描述:弗伦冈铎是诸神赌局的参与者之一,旧神名讳不详,似乎知道些隐晦的信息。】
弗伦冈铎并没有移动,然而恐惧却无法消退。
肯恩曾经见识过黑暗笼罩的竞技场,被选择的人会触发独立的决斗空间,就连席琳娜这种凌驾于整个帕洛图斯比之上的魔法使,都完全无法撼动那种屏障。
他迅速离开了墙壁,并且开始向后走。
“哎,嘿,你干什么?”
席琳娜想要叫住,却又不敢放开声音,心想战旌集会已经触发,他要走也完全没问题。
肯恩低着头,脑子里思路杂乱,如果现在触发战斗,自己毫无疑问会死,而桑顿卡亚无数的村民还有遥远的未来在等待自己。
他肩膀上的责任不允许他就这样离开。
席琳娜快步跟紧,轻声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肯恩,为什么忧心忡忡的样子,或许你可以相信我,我完全没有恶意。”
肯恩却独自陷入了思考,脚步也没有停下。
席琳娜就这样带着他重新穿过了禁忌长廊,然后沿着蜿蜒幽深的甬道进入了揭惘者掌管的区域。
周围变得寂静空旷,隔绝了魔法屏障的结界,也压低了人的负面情绪。
肯恩重新靠在墙壁上,插着胳膊,慢慢喘匀呼吸,抬起头发现席琳娜学着自己的动作。
他说:“听着,席琳娜,还没到时候,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哦是吗?那我知道的东西比你危险多了,谁都有秘密,亲爱的,就像你说的,我可是个坏女人来着……”
席琳娜能够看得出来肯恩的苦恼。
她是真心被这个年轻人的特殊之处所吸引,也希望双方之间的友谊够纯粹。
席琳娜便不再追问,而是笑起来,回到富有魅力的魔法使状态:“肯恩,年龄是女士永远的秘密,但是今天,我允许你猜猜看。”
“为什么突然聊这个?”
“分享秘密是朋友间做的事情,这能让转移注意力,让你回到我认识的那个肯恩·布维尔。”
席琳娜的微笑总是克制中带着诱惑。
肯恩感觉到一种温暖的关怀。
他靠在墙壁上,酝酿了半天,举起三根手指,表示它们的倍数。
席琳娜立即表现出嗔怒,然后眼睛又飘向了旁边,伸手轻轻揉搓了脸颊,这才放下心来。
肯恩笑出声,果断致歉。“我开玩笑的,你明显跟我差不多,或许要年轻个两岁。”
“哦?”
席琳娜拉长了尾音。
她露出得逞的表情,淡然又略显沧桑地说道:“再过些时间,我就要两百岁了。”
肯恩的眼角跳动了一下。
这个答案超乎她的想象太多。
席琳娜抬手按下他的猜测,继续说道:“我是托姆巴耶家族唯一留下的血脉,因为洛克萨妮,也就是我的老师……被迫成为了箴言守护者,从而获得了灵魂与肉体的伪永生。”
她望着自己的手掌。
脑中闪过的记忆中,上面曾被刻画过无数法阵,也沾染过泥泞、雨露甚至鲜血。
席琳娜将手放到背后垫着,也靠在了墙上。
她望着走廊里浮动的荧光,轻声说:“我不会去追问你的秘密,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希望成为被你相信的人,肯恩,你的一些观点,令我惊讶……”
肯恩将胳膊搭在膝盖上。
两个人就这样望向彼此。
自从肯恩从荒原苏醒以来……
席琳娜的学识和情商,是最接近他的存在。
或许是独自流浪于奥苏亚大陆的寂寞,和肯恩超越常理的价值观之间发生了碰撞,不同的孤独滋味却在微妙的平衡里达成了共鸣。
渐渐凝聚成信任。
凝聚成极其珍视的关系。
7017k
0426:蓝婆娑
昏暗的石砌长廊,水声,带泥腥味的空气,闪烁难定的微光。
席琳娜穿着传统术士袍,压着手掌靠在墙壁上,托姆巴耶的血脉带来了不错的面容比例,不管是北境土著还是南疆贵族,经常会在她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她微微歪斜脑袋,发丝从耳边掉下去,像是是手抚过肌肤,落到唇边。
而那双堪比吉米提亚尘晶的眼睛,藏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是写实派画师特意留下的灰面,带有语言难以描述的平静与忧郁向下。
肯恩就坐在那里,像是看画一样,看着他。
知道席琳娜转过来,眼里的情绪在瞳孔微缩后消失,然后便突然靠过来,瞪着双眼询问道:“你这根项链是哪里来的?”
蓝婆娑是月轮树影著名的珍宝。
它是所有精灵掌控的矿脉中,接受神水冲刷最多的晶体,在漫长的岁月当中,当初被送给精灵女王的那枚才是绝品。
直到它碎裂成数份,被分别制作成了魔法饰品,被称为……
“蓝婆娑?”
席琳娜伸手擦过水晶的棱角,火光折射出来的亮点像箭一样。
肯恩看到她的反应也觉得身体发寒,便追问原因。
席琳娜的眼神变得惊慌,又夹杂着愤怒,她从未如此情绪失控过,皱着眉头解释道:“这枚蓝婆娑是我送给洛克萨妮的礼物,在我的魔法结业仪式上……”
肯恩也感到很意外。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接触过漆冰使徒战役的幕后主使。
图斩瓦突然发疯似地离开永冻高墙,朝着北方进攻,就是因为被种下了箴言诅咒,并且漆冰使徒豢养的坐骑野兽里面,也藏着危险的东西。
虽然这场暴动在战旌们的共同阻击下被平定,但幕后推动的力量并没有暴露出来。
现在仅有的线索就是:
席琳娜的老师,洛克萨妮,是这些阴谋的幕后主使。
她拥有窥探未来的能力,当漆冰使徒失败以后,开始通过掀起亡灵潮来给红枫高地压力,目的是为了埋藏在遗迹深处的东西。
席琳娜解释道:“我看不见你的过去,洛克萨妮也无法预测你的未来,这也是揭惘者组织希望你来到红枫高地的原因。”
令她感到不解的是……
“按道理来说,你应该是她最大的阻碍,可是她能接触到你,为什么没有把你杀掉呢?”
席琳娜见过洛克萨妮犯下的罪孽,仁慈和善意并不存在于那具身体当中。
洛克萨妮的冷漠和肯恩的空白不同,她是真的没有情感,会为了验证某种毫无根据的猜想,就用毁灭的力量将无辜的村庄整个献祭掉!
蓝婆娑项链的事情细思极恐。
洛克萨妮估计知道肯恩会前往红枫高地。
她要去释放狩堕本源,届时亡灵潮会暴涨,为了防止沿途的诅咒力量过于强大,提前将具有抵抗作用的饰品送给肯恩防身?
这太诡异了!
席琳娜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想不起来遇见琼之前的事情了么?有没有可能,你们曾经见过,甚至跟洛克萨妮非常熟悉。”谷鳺
肯恩的嘴角都抽搐了起来。
他的回忆只到冻雨夜晚的冬屋,铁火笼,受伤的罕姆辛,还有床边带着哀伤的少女。
肯恩摇摇头,将项链摘下来,问道:“你想要取回去吗?既然曾经赠送过礼物,或许你会想着在关系破裂以后将东西珍藏好。”
席琳娜摩挲着它,回忆洛克萨妮教自己考证旧闻时的细心。
她总觉得自己不够了解老师,即便从相识依赖,到现在反目成仇,互相变成了追杀的死敌关系,她都有种诡异的失落感,似乎洛克萨妮从未跟自己分享过最深的秘密。
席琳娜最后将项链放回肯恩的胸膛,并且隔着内衬的布料轻轻按了一下。
她说:“转送给你挺好,东西非常不错,你更值得拥有它。”
于是肯恩坦然地接受了这份礼物,并且将洛克萨妮的事情牢记于心,动身跟着席琳娜,而她则要兑现承诺,带着他去见之前约定过的兽灵拥有者。
没走多久,静谧的走廊出现了微风。
肯恩和席琳娜几乎同时抬起脑袋看向彼此,一个在手心里鼓好了魔力,另一个则是默默将手伸向背在身后的战斧。
这里的甬道有一座悬崖边的风帆酒馆那么高,在遗迹沉入地下之前,曾经也是相当辉煌的城池。
编写旧神历的战士们会牵着古籍中记载的猛兽魔物穿过它,所以才修建得格外宽敞。
但是现在,通道其实坍圮得很严重,泛光的流萤和魔物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
这里面被层层叠加了魔法禁忌,防止任何可能的狩堕力量向外面溢出,而且遗迹结构非常复杂,除非行走过很多次,否则只能像肯恩一眼,需要依靠席琳娜这种熟悉的人来带路才行。
风变得清晰,有节奏,能够擦动细毛。
【黑暗像是迷雾般向你压过来,而你深知这是地下,而且它律动的样子像是某种怪物的呼吸。】
沙沙的摩擦声在靠近,腐朽的墙砖竟然落下灰来。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却发现对方在遥远的尽头,根本就不在自己侦查的范围之内,而且周围能够影响到狩堕诅咒的封印,似乎也限制了备注的力量。
对方毫无疑问正在靠近,然而肯恩和席琳娜并没有跑。
他的身材魁梧到恐怖,浑身的盔甲也是穿戴整齐,未佩戴武器,但仅凭着落石般的拳头,还有散发出来的恐怖气场,也能够威慑敌人。
咚,沙沙。
他从黑暗里走近,摘下火把,像是攥着烤肉的签子。
走廊里的光被挟持了,引导着他走过来,随后肯恩感觉到眼睛传来刺痛,当恢复过来的时候,备注收到的限制明显变得更强了。
咚,咚。
最后两声脚步落定。
席琳娜背后已经出现薄薄的汗,却依旧端着优雅的动作,表情冷漠如冰,抬起头看向对方:“弗伦冈铎战旌,您为何会在这里?”
“他……是谁?”
那座山开始说话。
7017k
0427:刺与盾
弗伦冈铎说的是乌玛语,富有特色的腔调,令人记忆深刻。
“这里是揭惘者成员的区域,当然是我们的成员,只是还没有到晨星级别罢了。”
席琳娜的语气很平淡,跟平时别无二致。
她转头让肯恩将手掌里的揭惘者徽记亮出来,但是她发现,肯恩此时也很平静地看着弗伦冈铎,这就演得非常差劲了。
红枫高地谁都要尊重他。
肯恩是桑顿卡亚的战旌,南疆面孔,双重身份的他,现在就是整个北境古老信仰体系里面的尖刺。
最要命的是,他和弗伦冈铎都是诸神赌局的棋子。
如果现在触发了某种规则,创建出决斗用的黑色竞技场,那就算席琳娜拼尽全力,估计连给肯恩收尸的机会都很渺茫。
幸运的是备注并没有出现异常。
肯恩看了席琳娜一眼,然后将左手伸出来,亮出了表示身份的浮光徽记。
弗伦冈铎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然而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却无法适应。
他似乎只是瞥了一下,甚至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放在肯恩身上,而是转过来朝向席琳娜,开始聊起红枫高地外围的战事,还有遗迹底部接下来需要注意的地方。
亡灵潮威胁变得更加严峻了。
弗伦冈铎讲述起尸龙和毁灭的海浪,就像是在聊烤架上的猎物,双手是如何握紧武器,将敌人毁灭的瞬间是怎样的想法和手感。
他很平静,也很淡然。
这种叙述并非是为了恐吓或者炫耀,只是因为对他来说习以为常。
席琳娜便显出担忧,她说:“穹顶会被攻破吗?如果这种局面持续下去的话,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准备?”
“很快就要到来了。”
弗伦冈铎回答道,声音像是崩开的参天大树。
肯恩总觉得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意识地瞥了自己一眼。
兴许是错觉。
席琳娜和揭惘者们目前最大的工作,就是赶在洛克萨妮有动作前,破解掉深埋于封印中的秘密,想办法通过其他方式来消除隐患。
毕竟战旌集会不能频繁召开,北境的力量并不会永远凝聚在一起。
席琳娜开始担忧穹顶和遗迹的安危。
弗伦冈铎却摇摇头,浑浊的瞳孔里是沉淀出来的威严,就像是他裸露出来的每寸皮肤,都写满了辉煌而有沧桑的故事。
他只要做出动作,总是备受瞩目,就像是这声令人心安的吐息,还有后面的话。
“我懂战争,后面就要真正见血了,但这说明我们很强,压力是她的,如果她不想被我们消耗殆尽的话,就应该趁着还有口气,给我们最后一拳。”
弗伦冈铎是典型的兽人,特征很明显,而且獠牙格外粗壮,遍布划痕。
他对于红枫高地的局势非常了解,包括那些深入了荒原的南疆军队。“我们要防的是豺狼,有东西会在我们乏力的时候张嘴,趁着你腾不出手,把你的肉扯下来。”
郫斯顿克的小动作还算明显。
其他王国城邦甚至已经开始深入高墙附近的村落,营地,这种规模的入侵在亡灵潮之前是绝对不可能做得到的。
肯恩也能够预想得到。谷到
等到狩堕被击退,南疆残留的力量已经清洗不干净,以帕洛图斯比的部落行事风格,谁都不会浪费力气去处理身边的南疆军营。
如果视若无睹,侵略将延伸为资源掠夺,劳动力征召,贸易控制……
如果发起进攻,这群混球将会用尽手段洗劫村庄,带着财富和物料迅速撤出永冻高墙,把北境的守护墙变成自己的屏障。
“战旌集会召开了,我要把遗迹里的事情说出来。”
弗伦冈铎最开始发现这里的时候,曾经凭着强大的实力闯入过核心区域,并且将上面遗留下来的部分重要信息给抹除带走了。
揭惘者出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恢复。
弗伦冈铎坚持说这些信息对于破解遗迹没有帮助,却又对内容缄口不语,直到亡灵潮全面爆发,他才决定召开战旌集会,当着北境所有重要部落的首领的面,将这件事情宣布出来。
“箴言守护者。”
弗伦冈铎突然开口。
他从未如此称呼过席琳娜,现在却用冰冷如雕塑的双眼盯着她:“借助你的智慧,我想知道,你是否曾经困惑过,守护本身是否有意义?”
弗伦冈铎说着在席琳娜面前深呼吸,狂风掀起了甬道里的尘埃。
他没有等她回答,点头转过身离开,沉重的嗓音再次响起:“跟我来,集会正式召开前,我要闲给他们布置任务,揭惘者组织需要旁听。”
刚才的提问显得突兀,又像是某种自问自答。
他或许正在被某个问题所困扰吧。
走廊里隔了许久,再次传来说话声。“守护并非是控制。”
弗伦冈铎停下脚步。
席琳娜头皮发麻,差点没有绷住端庄的外表,于是微微摆头,用装出来的平静目光看向肯恩。
他站得稍微靠后几步,似乎刚才就在思考。
肯恩的脸上带有沉思后的愁容,似乎在证明这些想法经过了谨慎的思考,他说:“如果守护的东西是鲜活的生灵,就不要想着用某种标准去框住它。”
弗伦冈铎的兽瞳里是困惑,也是审视,如雷霆降下,带着暴雨和狂风。
席琳娜想救救肯恩,便主动提醒道:“弗伦冈铎战旌是北境的守护者,他所守护的东西,你暂时还没有办法理解,他是帕洛图斯比最坚实的盾……”
她把尾音咬得很重。
肯恩却没有丝毫恐惧或者怯场。
他见过旧神。
他预见挑战前会担忧,但身处其中时,却从未退缩过。
肯恩呼吸着甬道里岁月的味道,把头抬得更高些,目光落在兽人战旌的獠牙缺损处:
“你很强大,只能证明你有改变局势的力量,并不能证明,你有资格去决定哪些东西是正确的,哪些结局或者发展是合理的……”
席琳娜靠过去,轻声提醒:“别再说了。”
肯恩却恍若未闻,继续补充道:“你是生灵,守护的对象也是生灵,他们会犯错,你也会,可是生灵就是在错误和自我毁灭中前进的……”
他最后将视线偏移,对上那双兽瞳。
“我们敢错,所以我们才强大。”
7017k
0428:王国往事
弗伦冈铎安静得诡异。
遗迹甬道内的尘埃丝毫没有波动,仿佛未曾被人打扰过。
弗伦冈铎的表情可能会让人误以为他正在酝酿起杀意,但这双浑浊的眼睛,却只是像只存活无数岁月的巨蟒一样轻轻转动了分毫。
他没有说话,獠牙上粘着水汽,转身走了。
席琳娜刻意跟肯恩保持平行,一切都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仿佛刚才的谈话没有发生过。
但是她看见肯恩也陷入了沉思的模样,共鸣是具有隐私性的,谁都不清楚刚才两个人都在想什么,只是弗伦冈铎坚硬的躯壳似乎透出了该有的风蚀。
如果真是这样……北境要危险了。
弗伦冈铎要回到遗迹上层去给新抵达的战旌们分配任务。
肯恩用揭惘者的身份提前离开。
席琳娜是组织暂时的代理人,形式性地“批准”他单独行动。
在这个过程中,弗伦冈铎始终不发一言,让人感觉他这位兽人族的强者,就是一团汇聚起的阴云,随时能够降下雷霆来。
肯恩沿着碎石铺就的通道离开,沿途有很多破解过的机关。
它们被很完整地拆卸下来,并且还在附近的墙面上用炭笔做了标记,形成了专门的讲解图示,像是有人专门在这里学习过。
肯恩蹲下来观察上面的信息。
凌乱的脚步声是兽人巡逻兵,还有霜降蜥蜴族,以及零散的游侠,北境小部落里面掺杂着混血,所以很多种族都带着独特的生理结构,或者其他极具辨识度的特征。
肯恩发现备注闪出新提示的时候,他就会转过去看两眼,然后继续研究机关上的解析。
“许久未见,肯恩先生,这是老师用来解闷的。”
学徒尽量控制住情绪。
从北境各地汇聚过来的佣兵和商贩,都会跟众人分享沿途所见的启温。
他用尽办法去收集关于肯恩的信息,希望能够听到更多“马哈鲁”先生的英雄事迹,或许名字可以重复,但是创造奇迹的天赋是绝对无法替代的。
学徒说完后就安静的等待。
肯恩拍拍灰站起来,依旧是谦逊平和的模样,透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冲着你微笑时甚至能够让你感觉到温暖与鼓舞。
【任务:护送】
【进度:已完成】
肯恩将麦格·列尔波塔和剩下的诺林学者都交给了伯克。
这老头子比想象中要危险恐怖,而当他站在你这边时,又显得格外靠谱。
圆润的脸蛋,宽厚的棉袄,热气腾腾的浓茶。
伯克似乎在哪儿都怡然自得,诺林王国和郫斯顿克的战争已经全面爆发,就连南迁的三头鸦和食腐兽都没有办法吃完所有的尸体。
诺林形式并不算好。
伯克那封想要寄给王上的信也始终没有送出。
肯恩很好奇地问他:“毫无疑问,你是诺林最重要的底牌之一,可是为什么你丝毫没有回去改变战争局势的意思?”
“诺林……输了。”
伯克的金边眼镜在烛火里泛光。
他讲话的语气里带着自嘲,作为守国重臣,大陆顶尖的工程师,却选择呆在最寒冷蛮荒的帕洛图斯比,像是逃亡者一样远离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帝国。
“肯恩,尝尝这杯茶,诺林乡野的特色,口感无可比拟。”
伯克将另外的瓷杯递过去,上面的纹理典雅富丽,就好像诺林曾经留给世人的印象一样。
不过,很快,它就会从成为历史中的片段。
伯克似乎早就能够预料到事情的发展。
他开始讲述一些关于这场战争的,不为人知的……些许辛秘。
诺林王国是个相当古老强大的帝国,附属城邦无数,疆域辽阔到令人瞠目结舌。
“它凭借着荣誉发展,就像是升起的阳光,普照在伦波德广场上,从皇家图书馆的白墙到雕刻着莉涅特花团的凯旋道路……人民颂唱赞诗,送起飞翔的花雨和能盖住城墙的飘旗……”
但是在病根就是在这辉煌的阴影里慢慢滋生的。
“贵族总是容易堕落,财富堆积起来,人如果遗忘了初心,就会慢慢被龙癔般的疯狂侵蚀,我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伯克摇晃瓷杯,看着水波将零散的叶片荡开。“呵呵,别光听我说,快尝尝它。”
肯恩闻言也抬起头。
他不喜欢和烫水,所以故意让它在低温的遗迹空气中静置,然后才微微民了一口,跟席琳娜曾经分享过的白银茶树完全不同。
它底子很厚,带着浓香,回味却很稀碎,想要再补上一口。
“王上醒悟过来的时候,才意识自己有多么孤独,诺林啊,它是在战争中用信念凝聚起来的利剑,如果就这样腐朽着变成秽物,不如将它送进炉膛,用毁灭来给予它重生。”
伯克说出了诺林国王的决断。
肯恩光是看他的表情,都能够想象得出,这位年迈的学者,是怎样痛苦地劝解过,但究竟是怎样的理由让他放弃挣扎的呢?
郫斯顿克和诺林的恩怨延续了数百年。
它也曾走上内部腐败的道路,但是在病症完全扩散之前,被称为“帝国晨星”的男人站了出来,挥舞着改革的屠刀将其斩落。
血腥的暴动和军事扩张持续了将近十年。
郫斯顿克完成蜕变,并且开始展示刀刃,用钢铁般的纪律镇压了内部矛盾,同时用迅猛攻势拿下了周边潜在的威胁……
它用掠夺积累财富,在漫长的衰退期过后,又速度地强大起来。
而此时的诺林才刚刚醒悟,既没有弥补的勇气,也失去了最佳的时机,贵族和骑士们依旧被腐朽殆尽,全都做着美梦装睡。
“但珍贵的宝石,都是极难被发现的。”
诺林虽然衰败,可还是有清醒的人。
古老的家族当中,也存在着格局宽阔,眼界广大的人。
“列尔波塔家族是皇家图书馆的支持者,麦格与朗明威的父亲,是我授勋金徽时的见证人,他是位相当厉害的角色……可惜常年被病痛折磨。”
伯克转过来,表情严肃。
“他提出了一种拯救诺林的方法。”
7017k
0429:狩猎悬赏
“把诺林有潜力的,尚未被影响的晚辈送到外面去,用帝国的资源给予他们应有的培养,去重新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荣誉,发展他们自己的才华。”
伯克讲话的时候甚至能够想起国王愤怒的咆哮。
他从王座上站起来,吼声回荡在空旷的长厅里——你们这是叛国!
“列尔波塔家主则说,创造是毁灭的过程,只要诺林的旗帜还能够飘荡一天,就要不惜代价地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磨炼机会和教育……”
朗明威和麦格只是其中个例。
诺林这些年来,将很多好苗子输送到了大陆各地。
肯恩听得相当震撼:“我完全无法想象,要有怎么样的决心,才能做到这件事情,把这些人送走便意味着要独自处在漩涡中心,孤立无援的皇位没有遭到觊觎吗?”
“当然有。”
伯克摆手摇头,脑子里闪过无数艰辛的过往:“诺林历任国王都是伟大的,王上独自撑住了那些针对他的挑战,把战争和动荡拖延到了现在,同时还维持着国家表面上的和平。”
他越是深入其中,越是涌出敬意。
肯恩根本无法想象。
如何在时代的浪潮里,执掌如此庞大的一艘巨船,而且是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做到的,船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想尽办法破坏它。
“列尔波塔家族已经毁了,朗明威就算回去,也无能为力。”
伯克·巴特莱这才说出真相。
肯恩望着远处翻看研究笔记的麦格,轻声说道:“你会把这些告诉她吗?”
伯克摇摇头,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该怎么告诉她呢?
国家注定要灭亡了,家族分崩离析,荣誉被拨为尘土,而最亲近的哥哥前去赴死,带着幼稚而有令人落泪的信仰,走在送死的路上。
即便是伯克这种阅历丰富的人,也只能叹息着端起茶水。
“如你所见,肯恩先生,诺林即将毁灭,而我也已经这么老了,如果麦格小姐愿意在帕洛图斯比长久地生活下去,你是否能够帮我照顾她?”
伯克说起这种话,总让人觉得是玩笑。
肯恩回答得很认真:“我当然会帮忙,你去过桑顿卡亚,也知道我对待朋友的原则。”
“呵呵。”
伯克嗤笑两声。
他揉了揉肥胖的脸颊,暗自感叹。
肯恩的情商和智商明明都极高,却偏偏无法理解异性的倾慕,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
肯恩回到暂住地已经很晚了。
但是星光里掺杂着火焰,数不清的魔法流星曳过穹顶,而且拆卸的营帐、装满的驼兽和紧张奔跑的队伍都在说明着事态的紧张。
于是肯恩避开正门回到了帐篷。
巨裔朗兹整装待发,而奎玛和洛嘉也已经在营帐里面等待,一起守候在这里的还有锡蒂的副官梅苏特。
她将带来的羊皮卷轴展开。
肯恩定睛望去,发现是一张浸了油脂的图卷,上面的标记错综复杂,但是可以依稀可以看出一场相当惨烈震撼的攻防战。
这是红枫高地战况的一部分。
上面标明了据点,军需物资买一点,整体防线,还要各部落作战的单位。
肯恩看见了很多已知地点的名字,甚至还有几个标红的秘密区域,似乎只有锡蒂这种联盟的首领才会有资格获取相应的情报。
“北山联盟被分配到的任务是什么?”
肯恩很随意地问道,伸手将旁边保养过的盔甲拎起来。
这是他身上最平价的装备,战争已经打响,他可没有时间再去黑市和商贩手里购买到更好的。
【循环任务:狩猎悬赏】
【进度:不限时】
【描述:红枫高地决战来临,亡灵潮发起了最猛烈的冲锋,穹顶的保护力量来源于亡灵棱晶,请你率领部队用尽所有的手段去击杀狩堕。】
战功能够兑换到珍贵的物资装备。
古老部落的家底全都拿了出来,就贴在随处可见的任务栏上。
弗伦冈铎的军需官随时待命,还有帕洛图斯比最全的神职人员给你充当后勤,只要你还有一口气能够活着从战场上回来,就绝对不会让你死在穹顶的范围之内。
“嚯,手笔可真够大的。”
肯恩扫了一眼清单上面的物资。
他最在意的便是一堆堆昂贵的金属,还有温养炉膛所用的灵石,想到桑顿卡亚以后也要将铁匠铺升级成铁匠工坊,心里就会涌起莫名的悸动。
朗兹兴奋地捶打胸膛,他也能够感受到老大的战斗意向。
梅苏特带来的地图上标注的是北山联盟负责的方向。
主要是红枫高地的东北方向战场,根据颜色来看,最危险的地方似乎被霍叟和弗伦冈铎这样规模的部落给包下了,而剩下的残余力量,也都根据部落间的实力进行了分配平衡。
肯恩突然注意到:“格马为什么可以去西南方向?”
梅苏特也很疑惑。
她说格马在红枫高地里结识了几位战旌,以战况紧急为由,暂时脱离划定的区域带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出发了。
锡蒂没有跟他一起,而且与格马同行的人里面还有很多中立派的成员。
肯恩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自己距离锡蒂很近,就算出现意外也能够伸出援助之手。
桑顿卡亚士兵和刀斧队一起藏在了若尔丹布的军阵当中,就像是从安贝拉冰港出发的时候那样,双方混杂成佣兵和北境悍勇的部队,看起来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
肯恩和他们配合过很多次,斩杀了很多头狩堕首领。
他骑着熟悉的冬马,在铁甲和飞禽猛兽中间显得略微单薄,北风呼啸的时候,还夹杂着浓烈的兽腥臭味和烧焦的余烬。
【你前方是残酷的战场,生存和死亡的绝境,只有强大的人才能活着回来。】
肯恩微微笑了笑。
他对自己和同伴有着充足的信心。
弗伦冈铎给出来的奖励清单上面,有好几种珍贵的魔物蛋,还有牲性氏族拿出来的狼族野兽,全都是桑顿卡亚最契合的东西。
肯恩回忆着清单上的悬赏额度,准备给自己添加几件礼物。
7017k
0430:战争炼狱
你有没有看见狼?
“他是这样问我的。”
多罗塞尔回想起片刻前的经历,然后跟壕沟里的同伴转述自己的见闻,他们是倒运兽皮的佣兵,陪同货马被亡灵潮和发疯的北境屠夫给抢了个精光。
运气不赖,活到了红枫高地。
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固定的雇主,只能去做保镖或者收集材料,总之就是接悬赏榜单上面最遭人嫌弃的那种苦活累活。
没办法啊,总要吃饭和活下去。
多罗塞尔的汗水在脏兮兮的脸上流淌,凹陷的板甲至少有两包泥土,全是在战斗和奔逃过程当中蹭进去的,岩浆流星本来要把他埋葬的,幸好特拉在最后一刻帮了他一把。
“你确定是佣兵吗,年轻人不会来淌这种浑水,他们更愿意去接洞穴探险的任务。”
特拉咧嘴抽笑,露出黄色的歪牙。
他是南疆莫斯齐平原的小村庄里走出来的佣兵,在披上链甲钱还曾是位小有名气的屠夫,所以讲话的时候总是带上恶俗的玩笑,而这种性格能够在山口酒馆里结交到多罗塞尔这样的家伙。
“我可没开玩笑,你瞧我身上的血。”
多罗塞尔把内衬扯出来,指着黢黑发稠的布料说道:“他的坐骑被爆炸波及了,游荡者的锁链把肠子都给扯飞咯,我身上这摊就是那批冬马的痕迹。”
“好家伙,你是从那怪物脚底下回来的?命真够硬的。”
特拉显然没有抓住重点。
多罗塞尔却接连摆手,从怀里掏出兑换的药水淋在骨折的手臂上,闭眼痛哼道:“嘶,是那个年轻人把我拉回来的,说实话,如果不是救我,或许那匹冬马也不会被砸到。”
“救命恩人啊,那他没找你要报酬么,棱晶或者功勋徽章之类的……”
“没有,我从最开始不就说了么。”
多罗塞尔叹口气,想起那个年轻人看向马尸时的遗憾,说:“他问我,你有没有看见狼?”
特拉摇摇头,然后把卷刃的钢剑绑在手上,探头看了眼外面:
烧红的橘黄色岩浆像是流星一样缓缓分裂下坠,空中全是浓厚的黑烟,脚步声杂乱,尸体和破碎的兵器像是荒草般生长。
魔法轰鸣,巨兽践踏,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在搅动空气。
轰隆隆。
蓝色的光团掀起了壕沟。
魔法爆炸让他俩出现了耳鸣,就算傻子也知道,这里已经不够安全了,幸好多罗塞尔的胳膊已经勉强能够活动。
他们趁着爆炸间隙,连滚带爬地穿过了战场。
松软的泥土全都是被魔法或者巨兽重击翻上来的,有些还粘稠滚烫,谁都不知道是狩堕的技能,还是部落魔法师使用的招数。
狩堕尸骸向两人挥舞了刀剑。
多罗塞尔和特拉咆哮着挥动武器,甚至还有非人的怪物用异化的肢体袭杀。
一串魔法火焰在黑暗里升腾,魔法阵在头顶和脚下展开,落下来的闪耀长枪和接连不断的爆炸轰开了狩堕的包围。
“嘿,伙计,注意点!”
特拉扯开嗓子咆哮,黄牙在黑暗里竟然还格外显眼,地动山摇之间仿佛也能看见唾液横飞。
“这里有人,换盾兵进来。”
外围的军队听见了呼唤。
狩堕被撞得支离破碎,两头短足奔牛冲到了他俩面前,紧接着又是盾牌和重刀——他们应该是被分到这片战场的佣兵,不知道是谁,让他们集结了起来。
谷说多罗塞尔两人也加入其中。
颂唱者和沐风术士凑过来做紧急治疗。
“蹲下!”
佣兵们高声提醒,骑手侧过来,挂在鞍座旁边,或者直接落到地面上。
特拉感觉憋了一口气,然后听见了一声响彻天空的鸣叫,紧接着,一道庞大得看不清边际的锁链甩过头顶,搅动整片乌云,掀起的狂风甚至要把人吹起来。
吼——
“快看啊,是那批人!”
“好像是北山联盟,老艾萨妮的女儿也不简单呐。”
“全都是疯子吧……”
佣兵们嘟囔着。
多罗塞尔耳鸣得厉害,除了细碎的议论,只能听见伴随着胸腔欺负的沉重喘息声。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崭新的壕沟,而划破了冻土的锁链,此时已经飞到了黑烟里,它连接着雷霆和狂风的正中央,震动和爆炸的根源……
游荡者。
它是活动的基岩魔物。
从外形上看,就是座活动的山峰,战场上很难看清楚它的全貌,四根庞大的蹄足也是有石头组成的异化肢体,每次移动都会带来震动。
长长的伴生藤蔓包裹了整只怪物,嶙峋的轮廓上面全都是怪石和花纹繁杂的图样。
多罗塞尔咳嗽了一声,扶住卷刃的比灵钢剑。
这是战场上唯一能够支撑的物体。
地面开始颠婆了,佣兵们可没有时间好好欣赏怪物。
“我好像看见你说的年轻人了,好兄弟。”
特拉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露出褐黄色的牙齿,打算和其他佣兵一起朝着战场外突围。
多罗塞尔愣愣地跟着走。
翁——
他的耳朵可能出现了损伤,如果不及时回去找医生的话,可能就要落下残疾,这对于没有加入公会的闲散莽夫来说是最糟糕的事情。
甚至没有办法在军营蒙混过关,成为某个王国的走狗。
红枫高地立面很严格,部落会接到任务,佣兵和商贩也要缴纳相应的赋税,弗伦冈铎会在贸易里面抽成,或者逼你去穹顶外面清理狩堕。
后勤保障是充足的,照做的话也有悬赏点,倒也还算公平。
多罗塞尔他们边打边走,在爬上最后一道坡的时候,他忍不住转身去看——混乱的战场如同糜烂的剧毒泥沼,人类像是碎沫一样出现又破灭,各种颜色的光芒在他迷茫的脸上闪烁。
游荡者是这片炼狱的中心。
部落战士在战旌们的率领下包围前行,居然对庞大的怪物造成了有效的攻击,它好像真的开始摇摇欲坠了,锁链抽动造成的伤亡也在不断减少。
漫天长矛箭雨,闪烁的雷霆火焰,冲撞的重骑兵……
多罗塞尔忍不住去想……
谁在指挥这一切呢?
7017k
0431:佣兵声望
“走吧。”
特拉搀扶着多罗塞尔离开。
穷困的佣兵没有太多资源,毒物和暗疾在身体里复发,就算是同队的治疗师也没有办法。
多罗塞尔最终还是昏迷在了返回红枫高地的路上。
他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修建好的临时营帐里面,手指粗糙的巫医撕开了绷带,用粘稠的药膏把创面给裹紧,周围全都是吟唱声和举行仪式的动静。
空气中飘荡着兽油蜡烛的香味。
诅咒和创伤已经修复,但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摆脱饥饿感。
弗伦冈铎在临时营地只会提供简陋的食物,想要填饱肚子,就必须用功勋徽章来进行兑换。
它是红枫高地特别制作的一种饰品。
如果你击杀了狩堕,会吸收到相应的死亡力量,在穿越穹顶的时候被吸收,同时算作你击杀狩堕的证据从而得到相应的功勋奖励。
多罗塞尔看着拼死换来的奖励,里面有一部分被当做税给抽走了。
他皱着眉头嘟囔着,在廉价食物间做选择,如果想要多喝点啤酒,很可能就买不起下次出发战斗所需要的救命魔药。
“北境土著都学坏了,感觉比王国里的贵族老爷还狠。”
多罗塞尔抱怨着,却听见有人在后面叫住自己。
“好兄弟,你在这儿呢,我刚才去巫医那儿没看见你,快跟我来……”
特拉的声音洪亮浑厚,能够把周围的人全都吓一跳。
他带着多罗塞尔去往附近的酒馆,门外的兽栏里面拴着好多坐骑,有几头短足牛特别眼熟,里面全都是最近返回的佣兵,或者少数部落的勇者。
特拉冲着最里面的桌子招手,
多罗塞尔认得出来,他们是战场上救回自己的那批人。
“别害羞,这次挣得很多,活下来的人要庆祝,”特拉咳嗽着压低声音。“他们捡到很多尸体上的功勋徽记,凑出来了一顿饱饭,别客气,酒水多喝点。”
方盾长桌被拼凑在一起,被泼洒的酒水浸润。
上面有永远擦不干净的油脂,缝隙里卡着掏不出来的碎肉。
多罗塞尔吃得很狼狈,几乎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话题。
他已经很久没有完全填饱过肚子里,实际上,中下流的佣兵基本都过得很惨,大家也不会对他的窘迫感到介怀,相反,还有种惋惜和感慨的语气在里面。
东北部的狩堕清缴进行得格外顺利。
北山联盟功勋卓著,指挥有方,在战场上有主意的人才有话语权。
锡蒂·艾萨妮的名字成为了北境部落们讨论的热点。
他似乎也不介意跟南疆士兵合作,大家互相配合,付出了极小的代价,却创造了这个方向开战以来最辉煌的战果。
北山联盟得到了英雄般的凯旋欢迎仪式。
锡蒂掌握的功勋差点让军需官瞪掉眼珠子,几乎能够跟古老部落们排在同一个梯次上。
红枫高地现在的规则很简单,只要你有本事,就绝对不要担心吃不饱饭或者没有资源。
谷璕锡蒂的战功传出去以后,当天晚上就有霍叟和弗伦冈铎的护卫队前来,那些附属的小部落,全都得到了崭新的防具武器,甚至还有从牲性氏族调过来的坐骑。
北山联盟名声大噪。
很多被分配到相同战场的部落开始派出使团,甚至直接战旌亲自登门拜访,想要在下次出发的时候大家能够并肩作战互相照应。
谁能带你活下来,谁就最能够服众。
帕洛图斯比长久以来的生存法则,因为亡灵潮的关系,被无限地放大了。
北境部落们的事情大家都只是听个热闹。
南疆毕竟是局外人,谁都没有办法干涉,就算去主动示好,也不会取得太大的成效,还不如默默地跟在附近,离开穹顶以后就贴着走,总是能够得到好处的。
佣兵们也有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多罗塞尔在吮吸肉酱拌面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座位上开始讨论北境土著的佣兵。
一支混编队伍在东北面的战场上大放异彩。
他们似乎是从安贝拉冰港那边过来的,领头的一位戴着狼头面具的年轻人,沉稳,有本事,做起事情来跟疯子一样令人血脉喷张。
面条在多罗塞尔嘴里咀嚼了很久。
他这桌的佣兵也开始讨论,原来很多人都得到过这支队伍的帮助,大家不分彼此,听从指挥,就算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能够在命令里面找到自己的位置。
“真是见鬼咯,反正他们让我举盾就举盾,让我突击就突击。”
“哎对对对,是这样的,只要我们停下来,就有弓箭和魔法接在后面,老子在荒原里面走动这么多年月,就没有打过这么有默契的架!”
佣兵们踩着凳子描述当时的情形。
各种议论和线索拼凑在一起,渐渐勾勒住一位神秘的狼头面具指挥官。
他被冠上了没落骑士的虚构头衔,根据他的表现,很可能是某个被王国放逐的骑士,渐渐跟南疆诸国里流传许久的人物对上了号。
猎魂师比力克。
钢剑独行诗乔凡尼。
各种猜测都有,而且都佣兵们经常提到的传说勇者。
酒馆变得热闹起来,更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战士走进了房间,拥挤的桌子被拼在一起,唱歌和嘶吼声交织不断。
安贝拉冰港方向的佣兵也加入讨论。
他们听见这些描述,提到了之前最出名的劫掠者狂潮事件,还有“佣兵仲裁庭”的事情。
肯恩在安贝拉冰港建立起来的制度,被各大营地和中立区域学习,而杜瓦部落的斯蒂芬直接照抄他们规矩,然后经过黑市之间流转,在北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佣兵仲裁的运营模式,约束了南疆人杂乱无章的情况,也能够团结起来,平衡北境土著对他们的制裁和针对。
摩戈尔出现的事情被证实并非谣传。
那场惊天动地的反抗战役瞬间成为了话题焦点,亲历者讲述起其中的精彩点滴,甚至能够让沸腾的酒馆整个安静下来。
而在这片讨论当中,有一个人的名字,渐渐和神秘佣兵重叠在了一起。
肯恩·马哈鲁先生。
7017k
0432:自信和冷静
笼子里的狼带有倒刺的项圈拴在了笼子里。
它比成年的墩羊还要强壮,站直以后能到朗兹的脖颈那么高,商家不断吹嘘着它的毛发和筋骨,甚至还虚构了一段辉煌的战绩。
奎玛抱着胳膊在跟坐骑老板商谈。
迎门小厮跑里跑外,给佣兵和部落战士们挑选合适的野兽,由于肯恩给的价格最高,所以老板亲自接待,并且看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货色。
肯恩在战场上为了救被困的佣兵,自己的坐骑被狩堕首领给打成了血块。
他从安贝拉冰港带过来的路费还有很多,于是便带上追随者,在附近找坐骑商贩。
“这头狼是从背面战场救回来的,光是驯化就费了不少力气呢。”
商贩是个赤裸着两条胳膊的图烈格后裔。
他耳朵旁边有旺盛的杂毛,胳膊更加粗壮,眼睛是灰蓝色的,跟他说话的语气一样透着市侩。
肯恩笑着把手伸进笼子里,试图去触摸巨狼项圈上的血。
【野兽:巨型海格狼】
它龇开獠牙,微微向前倾俯,庞大的体型在阴影里晃动,仿佛随时要破笼而出!
“嘿,先生,您疯了么?”
“没关系。”
肯恩说话时显得很慵懒,手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就迎着獠牙和吠吼缓缓延伸。
谁都不知道黑暗里的【海格狼】究竟看见了些什么,或许在光和眼前的人类之间,还有淡淡的兽灵图腾在飘荡罢。
肯恩的手最终落在了它额头,抚摸着潮润结绺的毛发,轻轻笑了两声。
他站起来接过外套,边穿边向外走,路过那个北川商贩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一边整理内衬处的褶皱,一边转过来看向黑暗的笼子。
野兽的瞳孔在黑暗里泛光。
肯恩说:“可惜它没有勇气朝着我张嘴。”
奎玛掏出金币递过去,功勋点是硬通货,既然没有成交,就只需要给点小费就行。
即便如此,长臂老板还是能够接受的,将客人送到外面,又叹息着转过来,却发现往日凶神恶煞的巨狼颓丧地俯卧在了笼子深处……
朗兹带着铁面具,看起来就像是个屠夫,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巷,不管是南疆人还是北境土著都不敢随意靠近他们。
奎玛轻轻叹口气,伸手往纸上划了一条。
他说:“先生,附近的兽笼基本就是这样了,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只能再去找点更大的部落兑换,或者直接找乌森布介绍点牲性氏族的关系……”
朗兹却突然兴奋起来:
“或者我们直接去雪林里面抓嘛,亡灵潮这么凶,厉害的野兽都囤在里面,听说有专门的悬赏任务,去凑热闹换功勋的人好多嘞。”
肯恩拍拍他的胸甲,安抚巨裔的战斗欲望。
他说:“我们的功勋点都很珍贵,刀斧队的兄弟们都进步神速,是该换些更好的行头了,而雪林那边被牲性氏族的部落霸占着,防止有人破坏荒原的平衡,我们贸然过去容易被当成公敌。”
肯恩每次出行,身边都只有寥寥数人。
他们在集市和街巷上并不显眼,但总觉得有东西缀在后面,观察的目光如同一阵粘稠的湿气,在身上非常明显又驱散不掉。
“开玩笑的吧?每次出门都遇见倒霉事,下次不带你了,朗兹。”
奎玛拍拍巨裔,似乎认为他在传播坏运气。
“我抗议!”
朗兹举起两只手掌做了个掀桌的动作,“嘿,你们之前出来根本就没带我好么。”
“行行行,你是要把尾巴吓跑吗?给我安分点。”
奎玛面不改色,头也不转,就像是朋友间的普通玩笑,并没有暴露出任何异常。
他们装作看不见的样子,按照既定路线返回临时营地,在即将离开集市的一段空旷小路上,跟踪者挡在了前方。
【敌对:落魄佣兵群】
【数量:13】
【描述:有些人最近过得非常糟糕,只要给点钱财,就愿意铤而走险地接私活。】
几个强壮的巨裔将花臂交叉在胸前,破烂的板甲跟他们发酸的头发一样很久没有照料过了。
咔,咔咔。
朗兹扭着脖颈,甩动胳膊向前走,骨爆声此起彼伏,就像是拳赛开场前的钟声。
奎玛却拦住了他。
肯恩转过身子,表情平静地看向身后。
唯一的退路也被人堵死了,那些暴徒看起来很不好惹,凶神恶煞的样子,将一条条带着血块的链条钉锤哗啦啦地垂下来。
“谁是老大,出来。”
肯恩讲话的时候用眼神疲惫地扫过去,仿佛是无声地催促。
巨裔和其余壮汉都眯起眼睛,但还是让出道路,由一个带着唇钉的格斗者发号施令。
肯恩居然认得对方。
他泡酒馆的时候,喜欢收集些佣兵情报,根据对方的装束和拿在手里的武器,似乎很符合【屈劫者·柯林斯】的形象。
“那现在,你想怎么做呢?”
肯恩的笑容又浮在了脸上,甚至张开双臂,表示能够接受任何结果。
奎玛双手插在胸前,缓缓地转过脑袋,眼中的旋涡流转,带着搭箭欲发的强烈压迫感,他盯着躲藏在废弃建筑里的刺猎士兵,仿佛在提醒对方不要做傻事。
柯林斯用眼神顶回了肯恩的凝视,又坚持了片刻,但就此打住……
他松软下来,也招手让旁边的巨裔放弃任务,说道:“传闻果然没错,马哈鲁先生,您果然亲自来了红枫高地。”
柯林斯也参加过安贝拉冰港战役。
但是并没有见过肯恩几次,商路开放以后,也是最先一批抵达红枫高地的佣兵。
柯林斯接了个脏活,雇主是北山联盟的格马,价格还算不赖,只需要给几个南疆来的客人一点小小的教训就行。
他其实也明白,就是让自己去试试敌人的深浅。
柯林斯要养活的兄弟也不少,亡灵潮吞掉了太多工作,也断了离开帕洛图斯比的路径,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回公会结算佣金,只能继续在红枫高地混日子。
他其实远远跟着肯恩的时候,就感觉这身影格外熟悉。
肯恩张开双臂的样子,还要讲话的声音,只要是从劫掠者战场上活下来的人,都绝对不会忘记。
“我们都欠您一条命,冒犯了,我们现在就滚。”
7017k
0433:肯恩的做事方式
肯恩略显遗憾地走上前,双眼紧盯着号称为【屈劫者】的男人。
“酒馆里有你的故事,我听说你曾经杀了头翻棘巨蟒,哦对了,还有,疯藤群的事情是真的吗,你为了寻找一支迷路的佣兵,独自在尖霊冰湾的死亡旷野里流浪了半个月?”
备注会收录【传闻】词条。
肯恩只要感兴趣,就绝对不会忘记任何听过的传说故事。
柯林斯略显尴尬地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马哈鲁先生”熟悉地爆出自己的经历,甚至有种拿火在脸上燎过的臊热感。
肯恩抬抬下巴,轻声怂恿:“我想检验下,传闻有几成是真实的。”
柯林斯再次退后了一步,深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他只要回到酒馆里面,跟几个佣兵里威望较高的家伙透个底。
东北方向战场上的佣兵就再也不会搭理格马的人,甚至会暗自祈祷对方好自为之,毕竟北山联盟的老头子还不清楚得罪的是谁。
“祈祷您在红枫高地的事业顺利,北境人对我们很苛刻,您要小心些。”
柯林斯握拳行了个佣兵礼节。
他们只是迫于弗伦冈铎的收税政策,走投无路,才会去接这种强盗小偷般的脏活,佣兵们自认为跟垃圾是两路人。
【常识:剑盾四则】
【描述:南疆流传起的行话,旅者和赏金猎人之间偶尔会提到的老话,这群靠着双手,不愿意收到军队节制的家伙,都追求着荣誉,公平,冒险,尊严。】
“那现在,”肯恩的笑容又回来了。“我们能聊聊其他事情么……”
柯林斯感觉有点懵,想要说话,却发现一只手已经搭在自己肩膀上。
肯恩很自然地靠近他,摆摆手,让原本想要劫持自己的巨裔和壮汉都靠边站,而奎玛和朗兹也很自觉地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他带着柯林斯,边走边聊:“最近的酒馆在哪儿,如果有愿意接受金币的地方最好,要是没有也不打紧,我从狩堕战场上挣了笔功勋,可以给你们填饱肚子。”
肯恩抬手打断柯林斯的拒绝。
他对于这种事情太熟练了。
肯恩压低嗓音,表情严肃地提醒对方:“你尊重我,却要驳我的面子吗?还是说我给的酒水就会脏了你‘屈劫者’的肚子?”
柯林斯感觉到恶寒,抖了两下,恳请他不要再提这个称号。
肯恩瞄了家用盾牌木料做招牌的酒馆,挟着柯林斯往前走,一边用力量压制他的反抗,一边用语言在耳边循循善诱。
“我看得出来,你们兄弟几个都饿着呢,遇见熟人了嘛,吃饱点不害臊……为他们考虑下。”
他感觉柯林斯的盔甲慢慢松垮,露出了得逞的表情。
这个微笑的笑容被走在身后的“劫匪喽啰”们看见了,全都表现出了疑惑和惊恐,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楚谁才是被抢劫的对象。
几个壮汉甚至商量着要不要上前去帮自己老大解围。
奎玛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旁边。
他腰间的匕首藏着寒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几个喽啰,压低生意说:“我劝你识相点,不要做些愚蠢的事情。”
朗兹在后面看得大呼精彩。
奎玛跟着肯恩的时间最久,恐吓的功夫炉火纯青。
老大就是这样的人,明明可以用拳头让人听话,却偏偏喜欢用些奇怪的手段,而每当战旌做出些反常的举动时,就表示他的思考方向已经完全转换,并且要有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柯林斯坐在酒馆的皮质包椅上,好几次想要站起来,都被肯恩给劝住了。
他摇着脑袋,想要保持清醒,但摇头除了让他感到眩晕意外,任何思考的能力都没有恢复。
食物的热气和香味,以及酒水飘出来的诱惑,像是粘稠的魔物脓液一样糊在他眼前,周围的十几个壮汉都像是被魔法固定在哪里,强迫他们看着桌子渐渐满起来。
一种惶恐和不安升起又被压下去,就像是北境清晨得到霜雾。
肯恩很熟练地开始跟他们推杯换盏,主动咀嚼起最丰腴多汁的肉块,几番操作下来,让这群吃尽苦头的佣兵们都丧失了理智,纷纷趴在桌子上大快朵颐。
酒馆里面顿时就热络起来。
柯林斯深呼吸,也开始往嘴巴里面塞东西。
“那现在,”肯恩用舌头转动口腔里的肉糜,“红枫高地像你们这种活得特惨的佣兵有多少?”
“呜,呜呜,说实……话,大家在穹顶里面的日子都不咋地。”
柯林斯还没有吭声,旁边的巨裔主动开口。
虽然他醒悟过来,但是吃东西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放缓。
柯林斯叹息着,开始讲述起弗伦冈铎的赋税制度。
击杀狩堕的功勋可以兑换很多东西,食物、武器、防具、坐骑、材料,所有人都有离开穹顶去迎战亡灵潮的机会,并且还能够免费接受后续的治疗。
稍微不同的就是,佣兵和王国军队需要支付一笔税额。
“说多也不算多,少也不少,但大家力量都有限,每次出去都只能勉强算是保本,只有抱团起来战斗才能够稍微有点积蓄。”
柯林斯刚刚说完,旁边背着弓弩的家伙也开口补充。
“但是团队合作有坑,北境部落会集合起来抢战功,南疆佣兵里面也混进来了不少劫掠者和盗匪,有时候大家在分赃的问题上难以统一,就容易出现矛盾。”
“就算有分赃制度,可还是不太行。”
柯林斯的表情显得很沉重,“佣兵都有公会,独行侠也不太乐意抱团,所以南疆人在亡灵潮的战场上并不够团结,指令往往难以有效执行,拼凑起来的队伍缺乏能够服众的指挥官。”
久而久之……
大家又恢复到了各自为战的模式,或者像是柯林斯这样,带着帮兄弟,要么接一些悬赏委托,要么出去的时候找战场边角捡漏。
朗兹把油渍骨头啃得嘎吱响。
奎玛却在旁听过程中发觉了战旌的意图,于是他看向座位最远端的男人。
果不其然……
肯恩喝干杯子里的酒酿,露出微笑,轻飘飘地问出来:“那么,你们愿不愿跟我混呢?”
短短一句话。
偌大的酒馆竟然迅速地安静了下来。
7017k
0434:征召
绑架和招募的区别在于,人质是否心甘情愿。
肯恩总是喜欢给别人机会,又或许他本身就有天赋,能够将敌人或者无关者视做尚未开发的资源。
酒馆里以肯恩的桌子为中心,荡涤出一圈缄默的浪潮,原本还畅饮买醉的佣兵们突然就被某些东西给狠狠地震撼住了。
借酒消愁,麻痹自己很容易。
但如果有活下去,甚至给命运翻盘的机会,就很难视而不见。
酒馆里的佣兵像是一群风雪里即将冻死的徒步行者,眼睛通红,脸颊消瘦,鼻翼微微张开,嘴巴里还塞着东西却没有咀嚼,纷纷沉默地看向某张桌子……
肯恩轻轻举起原木酒杯,很平静地接受注视。
柯林斯感觉到了煎熬,却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从接下委托到坐在马哈鲁先生旁边的。
“你发呆的时间有点久,你的兄弟们正在等一个态度,这是好事情,说明你平时做得还不赖,而这也是说明我眼光不错,并且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肯恩往酒杯里赏了一眼,偏过头来审视他,嗓音里透着深沉。“柯林斯。”
“呼~”
屈劫者长吁出一口气。
奎玛坐在对面都闻到了那股颓丧积郁的味道。
柯林斯猛喝两口,又怕得罪肯恩,赶忙解释道:
“马哈鲁先生,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要怎样的狗屎运才能得到这种机会,我实在太惶恐了,甚至觉得自己身处勾魂女巫的幻觉,您或许就是某种故意安排的陷阱。”
酒桌上爆发出哄笑声。
奎玛笑着摇头,尝了口粗糙的酿啤,心想——你才知道是陷阱呢?
【落魄佣兵x13加入你的队伍,佣兵声望提升,能够帮助你招募到同伴,影响力上涨会让你在冒险者阵营中获得更多话语权。】
肯恩在安贝拉冰港创下的战绩是格外辉煌的。
柯林斯这点数量,根本没办法满足他的胃口,红枫高地暗潮涌动,弗伦冈铎在提防的敌人不仅仅是【洛克萨妮】还有藏在暗处的刀。
但是他想错了一件事……
弗伦冈铎关顾着利用亡灵潮去打压南疆势力,其实会影响到平衡,肯恩想利用马哈鲁的身份,去轻轻拨动天平,在局势倾覆的时候,能够有更多的机会。
于是肯恩命令【柯林斯】散播消息,去拉拢生活拮据的佣兵。
如果他们愿意,明天就出发前往穹顶外围的战场。
肯恩会根据团队数量和实力挑选适合的作战区域,保证在最小伤亡的前提下,拿到足够的功勋,换取到相应的装备和资源。
他拽过餐布擦拭酒液,轻声叮嘱。
“但是话跟他们说清楚,我能看得清楚人心,谁敢破坏规矩,自觉滚出去是最好的下场,如果敢做些没有底线的事情,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肯恩掀起安贝拉冰港暴动的时候,就以铁腕和果断服众。
柯林斯再也没有怀疑。
马哈鲁先生始终没变,尽管不清楚他在红枫高地的事业……
但这位大人肯施舍善意去拉佣兵们一把,对于混得穷困潦倒的壮汉们来说,就是旧神赐福,输光酬金也换不来的运气了!
奎玛最后出门。
他将金币码在吧台前面,同时谢绝其他人跟随。
朗兹挠挠后脑勺,心想着还有没有机会遇见其他劫匪,嘟囔着:“现在该去哪儿呢?”
“如果我找不到合适的坐骑,明天把你的野猪借给我。”
肯恩的话令巨裔感到紧张。
他当然是在开玩笑。
但实话实说,附近的兽笼已经令他失望,他心想,朝着部落营地的方向前进或许会遇到些更有意思的家伙,要是运气不赖,逮着个牲性氏族就问问罢。
虽然刚才酒馆里的老板手艺很好。
但肯恩并没有点最贵的、带有特殊增益的酒品,所以视线边缘并没有模糊,精神状况也和多喝了几杯水没什么区别。
【傍晚将至,城镇里有风,亡灵潮攻势加剧。】
肯恩遥望北方正面战场,看见遥远的天空似乎在闪烁,光是远眺就能够感觉到某种强烈到极致的不安和令人窒息的魔法余韵。
他感觉额间传来锐痛,偏头望去,发现是团悬浮在空中的火。
肯恩眨眨眼睛的功夫就消失殆尽,就算展开灰色视界,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挺有意思,我们去这边看看吧。”
肯恩隐约意识到有人在引诱自己。
红枫高地的穹顶内部,几乎无时无刻不飘荡着窥探的目光。
强大的魔法师们尽兴施展着自己的才华,导致周围的秘术余韵交织在一起,只要灵觉敏感的人,都会时不时感觉到眩晕或者混乱。
面前这条路却完全不同。
它施术轨迹非常清晰,带着精神暗示,就像是用手轻轻拍打你的肩膀。
肯恩回应了它的呼唤,开始按照它的方向移动,沿着人迹罕至的小径和半截入土的泥砖前行,村庄废墟跟城镇边缘连接在一起。
破烂的建筑之间,根本就没有躲雨的地方。
奎玛和朗兹都只能看见扎营的黑痕,还有杂乱无章的脚印,甚至是军队之类的复杂踪迹,却很难想象有人类居住于此,倒是怪物会更有可能。
肯恩不知道追随者是否能听见呼唤。
但是他脚步依旧坚定,催促着两人拐弯,泥泞,沙土,积雪,还有黑色的血状残留物,晚风不停在盔甲和武器上剐蹭。
这些都不是单纯的风声,更像是某个不详存在的伴生诅咒。
肯恩越发相信废墟深处会藏着秘密。
他绕过最遮挡视线的那堵爬藤石墙,就在土坡和松林积雪中间遇到了一间狭窄的屋子,全是用最简陋的材料搭建出来的复合品,却跟周围的景物非常和谐。
【你跟随暗示来到此地,里面或许很危险,你可以决定要不要拜访它。】
朗兹是个糙货。
但就连他也能感觉到建筑内部的阴森可怖。
奎玛的射手直觉几乎要炸开了,皱着眉冲战旌摇头,示意对方谨慎行事。
肯恩却说:“别害怕,穹顶内部被弗伦冈铎管得很死,如果真是什么危险的家伙,估计早就被发现或者围剿了,怎么可能留在这里蹲我们、”
7017k
0435:诅咒之物
奎玛被头痛折磨到耳鸣。
朗兹却提出个假设:“老大,要是里面的东西……连穹顶或者弗伦冈铎战旌也发现不了呢?”
肯恩望着黑黢黢的窟窿沉默片刻。
“那就等死吧。”
他说:“反正都被盯上了,还不如看看呢。”
肯恩肯恩迈开腿,朝着坍圮的缺损处移动,靠近以后才发现这里面是片废墟,四壁通透,旁边还有光源照射进来,依稀能够瞥见木头设施。
“小心咯。”
肯恩提醒追随者。
他闻到了泥土和草腥味,凉意爬上腿脚,站在废墟中间,能够透过石头和腐朽木梁之间的缝隙望见灰蒙蒙的天空,还有摇晃的、垂挂下来的藤蔓。
他莫名感到静谧与和谐。
哗啦。
微弱的摩擦声。
肯恩和奎玛都听见了,只有朗兹还愣着不动。
肯恩警惕地摸向武器,同时展开灰色视界,透过转角能够看见明亮的团状光源,还有安静呆在其中的人类剪影。
他绕过转角处的木头框架,上面摆放的书年代差距很大,名字也用了大陆各地的语种。
这是一处空旷的穴状凹陷,另外一面墙消失无踪,昏暗的光线毫无遮挡地闯进来。
他们脸上的积雪簌簌地往下落,入目所及就是片荒芜也布满雾气的雪松林,时不时还有动物虫鸟的声音……
透着股神秘和孤独的味道。
而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摆放着几张很简单的书架,还有张做工粗糙,年代久远的躺椅,倒是能够从包浆和细纹的雕刻上看出工匠的本事。
一个穿着破旧术士法袍的女人坐在那里。
她身形瘦削,从后面看,能发现那双翻动书籍的手指也是瘦弱得可怜。
“您好,打扰了。”
肯恩试探性地问候。
对方果然停下翻书的动作,抬抬手,在火光的摇晃里凭空生出几张铺着毛皮的长凳。
房间主人也缓缓转过来,露出一张看着略显疲惫的脸。
她眼中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没有惊喜或者疑惑,光是盯着就有种疲惫感,似乎所有的意识都被抛进了深不见底的冰川,甚至听不见一丝回响。
【神秘的女术士】
“我该做什么呢,是要自我介绍,还是您开个口?”
肯恩摊摊手表示无奈。
她依旧沉默地盘着腿,把书放下,然后撑着下巴来回观察在场的三个人,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肯恩的脸上,先是仔细端详,在气氛彻底凝固且变得诡异之前,淡淡地说。
“没有……打扰,是我……叫你来的……”
女术士讲话的声音像是往嗓子里丢了把燃烧的干草。
沙哑得令听众感到窒息。
肯恩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女术士没有转换姿势,就像是在自己家接见了两位熟人,语气悠然,态度慵懒:“你身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她比起眼睛,声音还是沙哑得厉害,摇晃起另外的手指,像是拨动了某根丝线,轻声说道:“在盔甲夹层的封禁皮袋子里,应该是一柄遗物的某个组成部分。”
奎玛和朗兹都不清楚,只能保持着警惕站在战旌身后。
肯恩显示感到震惊,然后才将手伸向它,费了一点劲才将东西给取出来。
【物品:遗迹之剑的碎片】
当初在安贝拉冰港,为了收集苍厝蛇的血液,肯恩和朗明威深夜潜入了码头里即将南下的兽帆船里,不仅释放了昏睡的残暴魔物,还意外获得了一枚碎片。
【品质:传说】
它身上带有远古时代的气息,并且仅凭着短短的一截碎片,就能够制造出非常真实的战场幻觉。
肯恩当时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将其收起。
但是过了这么久,先后跟麦格、昆尼、甚至伯克与朗明威交谈,都没有得到有效的信息……
肯恩便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心想,只要旅程继续进行下去,迟早能够遇见识货的家伙,倒时候就能够去了解这东西背后的事情了。
“你能跟我说说,这是什么东西吗?”
“不能。”
……
肯恩问话的态度非常谦虚,但是在对方那里似乎没有得到很好的回应。
女术士从刚才开始,就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停留,刚开始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带着生涩,仿佛很久都没有正常的沟通过了。
肯恩摆摆手起身离开。
女术士并没有挽留,而是继续开口说道:“它对你毫无意义,但我是个喜欢……旧物的东西,如你所见周围最晚的书籍,年龄都可能是你的数十倍。”
肯恩表现出惊讶:“你想要跟我买?”
“不是,我没有钱。”
女术士依旧摇头,但是却勉强立起来,伸手去够远处的木框,伸长了胳膊,眉头是不是会微微地皱起来。
奎玛和朗兹都担心这家伙随时可能晕倒过去。
肯恩却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他有种预感,这件事情会对自己有利,尽管你可能会批评这种直觉跟盲目的赌徒差不多,但是按照的过往的经验来看,还是相信它会更好一些。
女术士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厚书册。
她翻开夹层,从里面拿出用浸油羊皮纸包裹的东西,同样是个碎片,但它是某种金属或者宝石的碎片,就跟脖子上的蓝婆娑差不多的质地,只是给人的感觉更加阴森。
“你应该接触过吧,箴言,碎片,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是怎么称呼这种东西的。”
女术士很淡然地将羊皮纸整个递过去。
肯恩忐忑不安地接过来,然后等待下文。
她说:“我听见你好像在寻找坐骑,我周围能够交换的东西不多,但如果你足够有本事的话,这枚礼物会指引你得到想要的东西。”
女术士没有将手缩回去,反而是很自然地摊开,就像是等待些什么。
她补充道:“我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如果你愿意,可以尝试,我很累了,没有时间和力气去跟你解释些什么。”
【你遇到了一个神秘的家伙,对方提出用未破解的箴言碎片换取你部分的遗迹之剑。】
肯恩站在原地沉思许久。
【对方在等待你的回复,时间不会太长,如果你再犹豫的话,就表示拒绝。】
他想了想,再那双手撑不住之前,将碎片递了出去。
7017k
0436:难以捉摸的毁灭者
【兑换成功,你与神秘的兑换者达成交易。】
奥苏亚大陆藏着很多不愿意招摇过市的神秘人物。
他们特立独行,身怀绝技,或许还有一副或惊骇、或奇特的外貌,而这些难以考证的传闻,在一场场偶遇和逝者的遗言中渐渐勾勒出了轮廓。
女术士表现得像是其中一员。
她将碎片捏起来,望着残缺的断口发呆,锈迹侵蚀了每一寸纹路,透着岁月沉淀出来的独特韵味。
“你可以走了,年轻人,我们都得到了彼此想要的礼物。”
女术士将【遗迹之剑】的碎片放回书籍夹层,替代了羊皮卷轴原本存放的位置。
肯恩做决定从不后悔。
他甩开犹豫,眼神紧盯着这位瘫坐在木质长椅上的女术士。
她没有急着重新翻开没有看完的书籍,一本署名不详的林赛散文,而是用疲惫的双眼看向肯恩脖颈间闪烁的吊坠链条。
“或者把它也换给我?”
肯恩摇摇头说:“容我拒绝,女士,这枚蓝婆娑并非属于我。”
他感受到女术士的眼神,似在发笑——笑话他将这句话当真,没有听出来,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去换取这枚饰品。
“它确实属于你,年轻人。”
女术士将盘着的腿舒展,换成个更加适合侧卧的姿势,然后摆摆手示意逐客,嘴角嘲弄的笑容却显得如此真实。“我其实很高兴听见你拒绝。”
洞穴缺口外传来风声。
浓雾被卷起,像是呼啸而来的海浪。
【技能:曦】
肯恩收到备注提示,狂风已经吹得房间里七零八落,他强撑着看向面前的女术士。
迷雾气浪已经抵达洞穴边缘。
女术士周围的积雪和杂物正在汇聚成风暴,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冰冷混乱,雾气像是有生命似的将其包围,却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肯恩紧闭双眼,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拽着奎玛和朗兹移动。
直到穿过破损的废墟,从最开始的洞穴跳出去,他们身后传来建筑倒塌的动静,然后便是几个人滚落在泥土地上的声音。
肯恩脑海里迅速梳理刚才的对话。
他回过头去看,只能赶上洞穴坍塌和风雪消退的余韵,发生过的一切都已经被抹去痕迹。
朗兹和奎玛握拳敲打额头,试图从魔法造成的晕眩中缓过劲来,同时环顾断壁残垣的交叉口找清楚返回的方向。
她究竟是谁?
肯恩总觉得这场偶遇没那么简单。
他跟朗兹和奎玛道别,改变了着装,又轻轻扣上面具,用比斥候还要谨慎的行进方式,绕开士兵的监督抵达了埋葬狩堕本源的遗迹。
肯恩没有很刻意的隐瞒行踪。
现在的红枫高地肯定有能力强大的战旌,他没有自信瞒过所有人,只能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谨慎,提醒别人尊重自己的隐私。
而只要安全抵达了揭惘者管理的范围,就不用再担心窥探问题了。
席琳娜能够帮他兜底。
揭惘者成员在秘密通道口迎接了肯恩,安排他在空旷的房间里等待,昏暗的遗迹深处时不时就会传来令人心悸的魔力激荡。
席琳娜似乎非常忙碌,很久都没见人影。
但并不意味着肯恩是独处的,他通过灰色视界,能够很清楚地捕捉到飘荡在空气中的气息——那个名叫薇的女学者就在附近监视肯恩,并且还以为自己藏得滴水不漏。
肯恩没有揭穿,保持安静,开始梳理自己的思路。
直到灯盏里的兽油矮了一粒草籽的高度,甬道里面才传来轻微的脚步。
“哦,天呐,瞧瞧这是谁?”
席琳娜拿出惯用的揶揄语气,靠在肯恩身旁的长桌边缘,笑着说:“如果你是真希望被弗伦冈铎发现身份,就干脆在遗迹住下来,这样死得几率会更干脆些。”
她的玩笑给肯恩注入了一分信心。
肯恩拿出羊皮包裹的碎片,描述了刚才的见闻。
席琳娜的表情明显随着叙述变得复杂。
“她是不是看起来很瘦弱,像是彻夜未眠,手指细长,皮包骨的样子,穿的衣服是一件很旧很久的术士法袍,而且款式很古老……”
肯恩没有说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席琳娜的眉头皱起,嘴巴也抿着,刚才的轻松荡然无存。
肯恩从她的反应也得知了那个神秘术士的身份。
洛克萨妮。
遗迹里静静悄悄。
不知为何,她释放了狩堕本源,牵扯到无数人命,去而偏偏没有对肯恩下毒手。
洛克萨妮在宣告着她的到来。
宣告她穿过了战旌监视下的穹顶,宣告她能够将致命的武器轻轻贴上众人的喉咙,宣告她即将有所行动,连带着亡灵潮,朝红枫高地发起最终进攻。
肯恩意识到处境危险,却猜不透洛克萨妮的意图。
席琳娜将那张羊皮纸展开,或许是箴言守护者特殊的禁忌,原本腐朽泡发的包裹物上出现了提前预留好的文字。
【抱歉,亲爱的。】
她认得出来这是贾拉姆文字,自己最初学习的古老语种。
席琳娜的表情没有变化,她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无法理解自己的老师了。
肯恩叹口气,遗憾地说道:“真是可惜啊,那枚遗迹之剑的碎片,直到被我弄丢,我都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席琳娜转过头,露出微笑。
她是晨星级别的揭惘者,奥苏亚大陆上很少有她没有听过的秘闻。
精灵,血裔,人类,矮人,巨龙……
“每个种族都有鼎盛时期,研究历史,我们仿佛能够看见它在岁月里起伏,兴衰交替,而那枚碎片诞生于任何可查的历史之前。”
揭惘者大概在矮人时代末期才接触到第一枚碎片。
他们能够感受到它的神秘,用尽了一切办法,却都无法激活它的力量,研究它的历代成员带着它走过了很多地方,意外地发现……
遗迹之剑能够让月轮树影出现金色光辉雨。
它能够让血裔的猩红城堡散发出心脏律动般的腥芒。
它甚至能够令矮人族引以为傲的熔炉火山短暂地变得活跃。
至于那行踪神秘的巨龙,都会在感应到遗迹之剑碎片的时候,从意识无法捕捉到的位置,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7017k
0437:再见
“于是就有了一种猜测。”
席琳娜讲述起旧闻时,总透着学识渊博的知性魅力,她也确实如此。“奥苏亚大陆的所有生灵曾经团结过,至少被某些东西关联过,后来它崩坏了,成为了碎片……”
肯恩提出疑问:“那为什么是剑呢?或许是法杖,金属球,或者其它东西。”
席琳娜转过来看向他,短暂地犹豫过后,开口说道:
“全知曾经和旧神有过交谈,关于这枚碎片,祂们将其称之为剑,但谁都不记得它完整的时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了。”
【诸神赌局(更新):遗迹之剑】
【描述:揭惘者组织首领曾经接触过旧神,或许这里面还有些连席琳娜都不知道的辛秘。】
肯恩面前闪出备注。
他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地处理信息,所以谁都没有发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肯恩牵扯到了古老秘密实在太多,从【荒原塚】到【烘炉遗产】,现在又被【诸神赌局】和【遗迹之剑】来回折腾。
他将信息检索完毕,全都压在了心里。
随着旅程继续前进下去,所有的事情都会浮出水面的,或许这就是旧神们选择自己的原因吧。
“其实我觉得,你不妨去试试看。”
席琳娜留下了羊皮卷轴,将箴言碎片又推他面前。
她说:“洛克萨妮如果单纯想要展示威风,或者套取你的碎片,那完全没有必要玩得这么复杂,而且我是箴言守护者,能够感应得到,这枚东西确实有所指引。”
肯恩闻言将东西拿起来观察。
一块密度相当大的石头,除了奇怪的刻纹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席琳娜的建议让他燃起了好奇心。
洛克萨妮已经暴露了行踪,那揭惘者必须要协助战旌们镇守遗迹,席琳娜是绝对没有空闲时间的,毕竟弗伦冈铎几乎随时都有可能需要她的智慧。
“明天出发的时候,我会让薇陪你去,她跟着我很久了,足够解开这种等级的谜题。”
席琳娜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把躲藏在暗处偷听的学者吓得个半死。
她祈祷着肯恩拒绝。
肯恩却很爽快地答应下来,甚至还约好了明天出发的时间和地点。
他告别席琳娜,离开了遗迹,在没有星光和月色的夜晚里返回驻扎营地。
格马跟他们并不在同一片战场上,所以营地里面全都是锡蒂的支持者或者向她倾斜的中立派,加上肯恩帮北山联盟打出来的名声,还有不少势力正在朝着她依附。
肯恩帮助锡蒂的目标已经达成,现在要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他派奎玛去通知锡蒂,想要见她一面,然后聚集起所有的刀斧队成员,并且嘱咐要穿戴好各自的装备,清点全部的行囊,似乎要开始新的征程。
梅苏特赶到的时候,望着黑压压的军队愣神。
她解释道:“抱歉,肯恩先生,战旌最近很忙,她现在抽不出时间来见您……”
“好吧,没有关系。”
肯恩表示理解。
其实他也反应过来了,锡蒂那天晚上跟自己说的话,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许是因为自己回答得过于生硬,让她感觉到了难堪。
他对梅苏特说:“北山联盟未来可期,我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也在昨天的战斗里面教了锡蒂很多东西,接下来只要按照我给她的方法,就能够稳稳地把联盟发展起来。”
“是的,我知道……”
梅苏特也倍感兴奋,却又迅速冷却下来。“可是您这是准备要干什么呢?”
肯恩露出温和的笑容:
“红枫高地要乱起来了,我不能坐以待毙,而且我的身份比较敏感,如果我继续待下去,就会影响到锡蒂建立起来的声望,同时还会在谈判桌上给格马发挥的空间。”
保持距离有时候也是最大的保护。
梅苏特咬紧了嘴巴。
肯恩的良苦用心确实是将锡蒂当成了真朋友,这种关心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就像是锡蒂当初刚刚返回尖霊冰湾,带着桑顿卡亚的订单,顶着其他战旌的非议一样。
他们都是愿意帮朋友分担的人。
肯恩点点头没有多说,临走之前提醒梅苏特:
“格马不是傻子,千万,千万,不要再让锡蒂在穹顶之外靠近那个阴森的老家伙。”
梅苏特点头记住,尽管非常焦急,还是只能目送对方离开了。
当骑着狼的奎玛清点人数后戴上了兜帽,所有断后的斥候都开始收拾队伍行进的痕迹,虽然这些细节对于老猎手来说没有意义,却还是要养成习惯。
肯恩彻底的离开了。
梅苏特总觉得心里感到不安。
“人呢!这混球人呢!”
营地里面传来咆哮声。
锡蒂骑着刀尾猫如同闪电般出现在梅苏特面前,而后方还有姗姗来迟的若尔丹布战旌,以及她的小女儿易罗娜。
他们刚才正在参加重要的会议,跟好几位实力相当的战旌商谈合作事宜。
锡蒂·艾萨妮的继承身份将正式得到认可,并且在联盟后续的势力分配当中,开始拥有足够的话语权能够影响到格马那帮老东西的地位。
梅苏特没有撒谎。
锡蒂并非是害羞或者尴尬,而是真的忙得走不开。
肯恩的理解变成了某种遗憾。
他乘着夜色的风离开了,很像是那个男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只是可怜了锡蒂。
梅苏特神情复杂地看向战旌。
锡蒂握着鞭子,胸腔起伏,眉头紧皱,望着营地门口、肯恩离去的方向发呆,刚才小跑飞奔而来的喜悦感被冲淡了不少。
“哎,真是,我原本还想炫耀下,我干得确实不错的。”
锡蒂轻飘飘地说道,接过了副官递过来的毡毛外套,跨上了自己的坐骑离开了。
她走在最前面,突然感觉心底发慌。
这片数千人的营地,让她感觉到难以呼吸,某种安全感突然就缺失了。
锡蒂捂着胸口感觉到痛苦。
她将某个深藏起来的手链拿出来仔细摩挲,上面的花纹还有粗糙的绳结,似乎显得那么无聊且稚嫩。
而这种小东西,居然让她感觉好受了些。
7017k
0438:视线汇聚之处
街对面那位执法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朗兹。
这里是红枫高地通往东北方向战场的城镇,稍早些时候,传奇佣兵“马哈鲁先生”宣布在这里集结队伍,准备亲自率队前往亡灵潮战场赢取功勋。
朗兹骑着巴门罗野猪守护在公告栏旁边,旁观者有序地上前查看,了解赏罚规矩。
公告所处的街道对面,有个骑着重甲【脊匍壳虫】的兽人。
【身份:弗伦冈铎的执法官】
他铁铠齐备,身材高大强壮,铜铸面甲透着森严,包住下颚的设计能够让獠牙特征更明显,当兽人因为战斗而血液澎湃以后,呼出的气浪能够形成雾状白烟。
【你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佣兵团结意味着南疆势力开始不甘于压榨。
红枫高地功勋纳税制度,其实对于势单力薄的佣兵和互相戒备的诸国军队来说并不公平。
他们想要呆在遗迹开放的贸易盛宴当中,继续涡旋于北境势力斗争的旋涡,就必要想要办法呆在穹顶保护罩里面,为了生存,不得不跟北境部落一样,拿出装备或者材料供以兑换。
可是亡灵潮压力巨大,部落开始抱团,功勋积累速度远超南疆势力。
不仅如此,佣兵和士兵们还背负着额外的税点,积累速度就更慢了,所以柯林斯这种规模较小的松散队伍就过得极其凄惨。
席琳娜制定的规则其实有避免类似的情况。
弗伦冈铎和霍叟在内的战旌却没有接纳她的建议,强大部落的战旌们似乎在故意制造南疆和北境之间的矛盾。
根据安贝拉冰港的经验,蚕食和压迫是终将掀起反抗的。
执法官已经注意到佣兵们的行动,其他部落的眼线或者战旌心腹,也都开始留意肯恩的举动。
消息传到了弗伦冈铎的耳朵里。
他望着绽放光芒的巨大水晶,似乎在尝试跟里面旋转的霜花达成共鸣,战旌集会已经提上日程,只要扛住最近这波亡灵潮,就可以开始宣布那件“关乎北境命运”的事情。
席琳娜尝试着释放远古魔法。
石砌广场空空荡荡,为了避免误伤,将战旌们提前遣散了。
“呼~”
席琳娜松开手,暗自心惊。
刚才释放的魔法已经能够毁灭城镇了,但是遗迹里面的禁忌纹丝未动,依旧按照原来的苏醒进度变得活跃。
她转过来时发现弗伦冈铎正盯着自己,眼神中藏着审视。
兽人战旌率先开口,声如闷雷,壮若亚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你们的人,想要做什么?”
席琳娜接过斥候带来的信息。
她心里已经开始抓头,面上却还保持着矜持,面对兽人战旌咄咄逼人的态度,她居然也意外地变得强硬起来,直接瞪回去。
“我们是合作关系,记得么,可是你对我们都有所隐瞒!”
“不,满撒。”
弗伦冈铎轻轻摇头,目光冷峻,胸腔里回荡着闷响——那是泛起的愤怒。
席琳娜也没有退缩,极其严肃地追问:“你们,还相信我吗?”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弗伦冈铎的态度缓和下来。
席琳娜继续说道:“我能保证,他虽然观点比较……不合群,但绝对不是坏人……”
“满撒,我们相信你。”
弗伦冈铎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转身离开,留下后半句。“暂时是这样。”
……
红枫高地北部战场。
詹泽雷斯部落的冰甲猛犸正在撼动荒原。
霍叟坐在跟弗伦冈铎相似的王座里面,任由狂风吹动白色的鬓角,就连胡茬也是晨间细霜般的淡淡白色。
他盯着身旁年轻的魔法使。“艾隆,你认识他?那个叫马哈鲁的年轻人。”
斥候领队“丹”,听见这句话,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因为艾隆在返回詹泽雷斯的路上,强迫他违背了部落旨意,只是将图斩瓦的铁图腾奉上,却没有讲述在桑顿卡亚的见闻。
至于艾隆为什么会这样做……
还能为什么,因为席琳娜不让呗。
凤息亲和的魔法使,北境顶尖的秘术天赋,却偏偏为个坏女人丧失理智!
霍叟对属下的约束并不严格。
弗伦冈铎在红枫高地掌权以后,他也不怎么在穹顶里面说话了,毕竟在别人的底盘,聒噪得太过频繁的话就有点僭越。
霍叟跟兽人部落相比,总会显得更加温和。
但他也曾经因为观念相悖,跟弗伦冈铎血拼数年,直到战争毁灭了小半个红枫高地为止。
“艾隆,孩子……哎,谁去叫醒这个蠢货。”
霍叟疲惫地摆摆手。
丹用最快的速度,超过旁边的其他领骑,冲到魔法使旁边飞起一脚,将艾隆狠狠地踹倒在磨棱岩石铸造出来的平台上。
其他斥候领队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丹。
心想他估计早就打算这么做了,而且多少有点私人恩怨。
“哎呦!”
艾隆在部落外面总是居高临下的傲居模样,在自己人面前却总是显得很幼稚,而且谁都知道他爱慕名叫席琳娜的揭惘者。
他爬起来,发现霍叟正用失望的目光盯着他。
“咳咳,您说。”
霍叟想问点话,看着艾隆这张脸,又摇了摇头,转过去叫来领骑:“如果我去其他战场转转的话,你们大概能够撑多久?”
……
肯恩端坐在铁匠铺旁边的休息间里。
他手肘放在膝盖上,指缝交错,抵着下颚沉思,而面前是被席琳娜丢过来的揭惘者学者,身穿白纱修身长袍的薇。
她保持安静,隐匿在岚雾空间里,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
虽然薇承认肯恩在红枫高地局势的分析上有独到之处,可是肯恩用匕首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陌生且危险的男人,还跟老师有些令人恼怒的默契。
她是嫉妒的。
“我会帮你破译箴言碎片的,按照线索,我们应该要沿着东北方向的轴线前进,那里的深渊裂缝和陡坡险峰非常多,亡灵潮压力也会很大。”
薇汇报了目前掌握的信息。
肯恩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点点头,拎着面具轻轻戴在头上。
薇刚要指责他没有礼貌,又突然想起最开始的嘱咐——降低存在感,周围的眼睛越来越多了,他现在已经身处红枫高地的视线汇聚之处。
7017k
0439:命令
街头随处可见装备杂乱的佣兵抱着胳膊张望,在不安和怀疑的氛围中分成了各自相熟悉的团体,低声讨论着这趟征程的生还可能。
肯恩骑着奎玛的狼走进街道。
议论的佣兵们在他的狼头面具前分开。
肯恩缓缓转身,扫视着聚集起来的人群,一个个佣兵都在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
有几个熟悉的家伙,似乎在安贝拉冰港见过。
经历过劫掠者战役的人,都会愿意接受【马哈鲁】先生的征召,至于其他佣兵,有些是在前几日的战场上救下来的人,有些则是被朋友或者熟人带过来。
“凑热闹,将信将疑,走投无路……”
肯恩继续催动霏狼,在人潮里边移动边呢喃,那些声音落在坐骑旁边的听众耳朵里,就像是看穿了心思的审判。
【你的声望颇高,137位士兵响应了你的召唤。】
瓦雷里和刀斧队无声地聚集起来,高额的功勋给他们替换上了一声豪华的整齐的盔甲,坐骑也都是膘肥体壮的各种野兽。
肯恩骑着狼在正前方停顿,身后严肃整齐的阵列透着压迫感。
佣兵们吞咽着口水,意识到这并非是玩笑。
肯恩紧接着颁布了最先的命令,将佣兵们按照职业和特长拆散分割成小团体,然后再将熟人较多且易于配合的家伙放在附近。
“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被狩堕完全攻占,如果想要活着,或者翻身的话,最好听我的话。”
肯恩像是检阅军队那样开始讲话。
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不耐烦,还有怀疑和腹诽,都是正常的。
肯恩说:“选择权在你们,从战场回来以后,我会在分配完功勋以后踢掉三分之一,到时候如果不愿意跟着我混,要走也是随便诸位。”
穹顶上面随时飘荡着燃烧的圆石,魔法留下的力量把乌云扎得千疮百孔。
肯恩将霜语者和狼之灵的被动结合,朝周围释放了些许魔法,在无形的波纹当中,那些细微的议论声被强烈的兽性所淹没。
【指挥官会影响到部队的质量和性格,你镇压的了宵小之辈,军纪提升,队伍压力提升。】
佣兵们老老实实地准备好,将武器和盔甲都再三检查。
肯恩带着人即将离开红枫高地,而在最后的时间里。
他跟佣兵们说:“没有底线的人,这是最后的离开机会,如果被我发现的话,我将会毫不留情,到时候不要妄想挑战我的底线。”
这句话打断了队伍中细小的交谈声。
肯恩看见几个混在佣兵里的强盗互相摇了摇头。
矿石和兵源需要筛选,而刀剑和盔甲则需要好好打磨。
【队伍数量:279】
肯恩也看见了柯林斯,还有更多熟悉的脸,还有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冒险家,手握短剑,穿着简单脸颊的链甲,惶恐的眼神左右扫视着焦黑的土地。
【你带着年轻的队伍,踏入了亡灵潮袭击的战场。】
前辈们挖掘出来的壕沟和坡道,成为了最初的据点。
肯恩骑着霏狼越过了刀斧队,在佣兵们的眼皮底下来回奔驰,霜雾像是白色的凤息包围在他左右,寒芒曳过清晰的弧线,带出了坚冰凝聚出来的尖锐城墙。
狩堕的进攻瞬间就被打断了。
“哈哈哈哈,战斗,瓜鄂提多姆!”
朗兹举起那只沉重骇人的巨斧,一边哼唱着故乡的战曲,一边随那酣畅淋漓的咆哮拥抱了绵密如浪的死亡狂潮。
巨裔的血气在沸腾。
【队伍士气上升,战意激昂。】
肯恩将刀斧队分散到各个节点处,作为指挥中枢,负责将自己的命令执行下去。
佣兵被按在壕沟里,没有急着发起冲锋。
肯恩带着亲信不断拖延亡灵潮的攻势,守着牢固的山坡,直到那些怪物开始聚拢,爆发出令人心慌的诅咒气息。
魔法师们也在吟唱,伴随着各种光阵展开,整个壕沟里面的人都在不断堆叠加持。
柯林斯和同伴们跃跃欲试。
佣兵都接受过加持,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丰富且密集的增益,甚至让他们有种无敌的错觉。
肯恩不断计算着各种辅助魔法的持续时间,在所有增益效能发挥的时候,才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一道狭长且明亮的直线眨眼间跨过了战场。
奎玛在力量加持下释放了最大的【魔法亲和:激流】,而那根传说级别的战矛【齐垭的幕雷】就带着毁灭的气息分成了数份……
“天呐!”
“你快看!”
……
佣兵眼睁睁地看着它如同几条净化黑暗的光,击穿了狩堕的城墙!
柯林斯和其他人一样,都感到头皮麻烦,而跟随肯恩已久的刀斧队却习以为常,已经驱使着坐骑冲向了最前方。
佣兵们纷纷反应过来,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亢奋、狂热、甚至疯癫!
压迫总是会酝酿反抗的情绪。
这些刀尖舔血的壮汉们都已经受够了在穹顶里委曲求全的日子,受够了不断计算生活开销后不得不踏上战场的绝望,受够了躺在拥挤的巷道里回忆南疆诸国的时光……
柯林斯挺着刀刃刺穿了一个又一个怪物。
他的脚步根本没有停过,也没有后退半步,完全放任自己被疯狂的念头占据,就算是狩堕诅咒带来的癔症也被转化为了战斗力。
佣兵们绝不会担心自己冲得太猛了深陷其中。
因为肯恩已经空出身位开始指挥。
他放任了最初的一波狂热,而早就排在后面的重骑兵像是推进的山峰,将所有怪物的尸骸都碾碎在钢铁和筋骨巨蹄之下。
肯恩借助备注计算着每个节点,当冲锋的队伍变得胶着,魔法赐福堆叠的效果刚好达到顶峰。
佣兵们享受着从未体验过的强大,每个人都恨不得撕开胸前的盔甲,释放那难以压抑的战斗欲望,于是刀剑组成的风暴就变得更加密集。
狩堕们在疯狂的攻击中像是野草一样被收割。
肯恩的指挥干脆简短,清晰易懂,再通过中枢去执行,可以做到令行禁止,原本松散的队伍变成了筋脉、骨头、皮肤,最后凝聚成有力的拳头。
今天过后,马哈鲁的名字,会成为在场众人吹嘘一辈子的传说。
7017k
0440:歹念
裂纹冰原上的战斗,是柯林斯这辈子握刀最稳的一次。
“我们在亡灵潮里混了十几天,兄弟们,从来没有觉得如此自信过,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初在南疆密林里追击狂猎屠夫的时光。”
他的话里带着佣兵惯用的吹嘘口吻。
而周围跟他背靠背的都不是相熟的属下,有两个是珞瑜嘉人,有两个是库戈人,还有几位没有吭声所以暂时听不出口音。
虽然素不相识,却因为职业契合而生出了默契。
肯恩骑着霏狼如同狂风过境,长着獠牙的巨型狩堕被掀翻,而接到命令的修补匠搓出奇怪的星火,落在同伴的武器上就会通红爆燃。
柯林斯那柄【斩刀】开始泛起橘光,刃口出现岩浆状的纹路。
两个库戈重甲兵适时地出现在他身旁,用坚硬的盾牌和叠加的魔法盾扛住了所有飞向他的伤害,紧接着火焰和腐朽术从天而降,把喽啰清算干净,只剩下暴起攻击的狩堕首领。
柯林斯得到了祝福。
他嘶吼着将自己的成名绝技施展出来,恐怖的横扫将刚才所有压抑叠加的力量释放。
它呼啸着升腾,弥漫停滞,穿过狩堕时会将其摧毁,多重加持配合着削弱,就算是狩堕首领也只能被耀眼且炽热的气浪所吞噬。
“呼~”
柯林斯久经风霜的脸上开始变得冲红。
因为力量过于庞大了。
他伸出一只手,擦掉了从口鼻溢出来的鲜血,紧接着就有治愈魔法降临在自己身上。
兽蹄落在柯林斯身旁,霏狼的毛发飘逸俊朗。
肯恩抬手示意远处的沐露徒降下更多甘霖,然后让旁边的珞瑜嘉人替换上来作为下一个小型狩堕首领的主攻手。
他不知道佣兵们是否已经完全归顺。
但他依然到处走动,喊叫摆手下达命令。
雨水、雷霆、狂风和奇怪的召唤魔法,穿透冻层的冰造楼梯直接横跨裂缝,随时都有狩堕坠入黑黢黢的深渊,山峰也开始震动坍塌。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最简单的念头。
战斗,听命令,追着狩堕们杀!
肯恩不会再浪费口舌去应付简单的狩堕喽啰,不管是人形怪物,还是某种野兽或者巨大化的虫,统统交给佣兵们自己配合着解决。
他只负责统领指挥,在防御模块和火里覆盖上做出最好的判断就够了。
佣兵其实很聪明,临场反应要比生涩的新兵蛋子要好,而且随着战场反向推进,将阵线不断地往战场深处去挤压,就能够缓解到其他地方的压力。
北境部落们会遥遥地看见他们,看见佣兵们杀红了眼,势不可挡。
亡灵潮愈发汹涌,后续出现的狩堕统领越来越厉害,肯恩率领的佣兵联军一扫颓势,重新鼓舞了周边战场的人类。
但在今天,在如此顺利的战斗中,还有其他人在关注。
昏暗的阳光被烟云笼罩,灰暗的光面沿着雪峰缓慢游弋,洛克萨妮赤脚站在冰冷的雪地里,单薄的旧式法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把被拂乱的头发捋走,望着远处缓缓移动的一群巨大怪物。
它们挥舞着奇怪的节状肢体,甩动宽足厚掌,用奇怪的魔法或者老旧的武器进攻,周围一群又一群的蝼蚁向其扑去……
洛克萨妮就在看这些蝼蚁,其中有个叫肯恩·布维尔的男人。
“原来你跟我要箴言碎片,就是为了换他的箴言碎片?”
婪桥伸出一根手指,眯起眼睛,戳中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穿着华贵到极致的大鏊,脸颊埋在成片的柔软细绒当中,让人看着就觉得温暖舒服。
灵体是并不会感觉到寒冷的。
他这样做,只是习惯性地去炫耀财富——衣服是矮人皇时期最顶尖的针织大师的作品,而靴子和相匹配的手套也是同等级的昂贵佳作。
跟旅途中的绝大多数时候一样,洛克萨妮没有回答他。
婪桥只好继续盯着战场。
他在洛克萨妮身后弯起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
漫长的岁月里,婪桥遇到过无数个或诚心、或迷惘的许愿者,而他却没有从洛克萨妮身上感觉到任何正常的情绪波动。
她空荡得像风,却又在看似混乱的轨迹里有个大致的方向。
当洛克萨妮主动向婪桥寻求箴言碎片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玩弄人心,推算未来,是婪桥最熟悉的把戏。
“你瞧瞧,按理说,就没人见过这么凶的亡灵潮,可是这群佣兵似乎渐渐忘却了恐惧。”
洛克萨妮略带感慨地说道。
婪桥不置可否。
他起身来到她旁边,望着混乱到极致的平原战场,淡淡地说道:“我品尝过最纯正的忠诚,所以我知道面前这些人类不过是因为利益而团结起来的散沙。”
婪桥露出邪笑,叹气摇头。
“我感觉到了某些有意思的情绪,在你发表赞美的言论之前,我给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一些埋藏在团结和荣誉的表象下,最真实且卑劣的东西!”
洛克萨尼平静地转过头,沉默地对上他的视线。
伊凡解除封禁诅咒的时候,将怜奈·马尔福作为条件,只要是她认为不该遭受引诱的人,婪桥都没有办法听见祈祷声,或者使用手段去诱发贪念。
肯恩位列其中。
但是婪桥此时的目标,其实是他周围的佣兵。
……
奎玛用战矛作为进攻信号。
“呼,呼,呼……”
强盗和劫掠者都迈开腿脚或者催动坐骑,腿腕部的冰雪难以压抑心中的歹念,这群家伙就是佣兵们口中破坏了团结力量的人。
“狼犊子的,马哈鲁给我们摆了一道,我们从他手上薅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有人缀在后面轻声嘟囔。
他密谋的话被旁边的人听见了。
肯恩分配团队的原则是职业配合,所以那个听见阴谋的人并不是他的同伙,可他只是冷抽抽地笑了两声,并没有显得惊讶或者去跟别人举报。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有种歹念在他们心里蠢蠢欲动。
强盗们呼吸急促,双眼泛光,开始放慢动作,拖着整个团队缀在后面,然后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左顾右盼……
跟其他同样在东张西望的人对上视线。
7017k
0441:蝼蚁的本性
“啊!”
猬棘刺客突然捂着肚子蹲下。
他同组的队员听见这声音都转过了身,纷纷围拢过来,负责这片的治疗魔法师感到很疑惑,涉着积雪离开原位向这边靠近。
几个壮汉脱离团队走过来。
他们看似想要上前关心倒下的猬棘刺客,实则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治疗师。
年轻的佣兵稍微挺直身子,他发现马哈鲁先生和绝大部分队伍都以翻过了冰川脊背,周围这些人已经完全掉出了视线范围。
“我们得抓紧跟上了,否则赚的可就比其他人……唔……少……”
佣兵感觉到了剧痛,紧接着脑袋就无法转动了。
倒地的猬棘刺客伸出一只手钳住了他的后脖颈,把怀里的弯刀捅进了他的后背,刀尖从年轻人的胸膛前穿出,流出来的鲜血明亮滚烫,看起来是那么干净。
刺客麻利地抽出刀,把尸体丢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
“混球!”
……
周围爆发出好几声怒吼,团队里的成员都对突然发生的袭杀感到震惊。
嗖嗖嗖!
猬棘刺客佝偻的身躯蜷缩抽搐,浸有剧毒的钢针激射而出,将周围没有防备的同伴全都扎成了马蜂窝,鲜血如同雨幕般呈现出扩散状的印记。
只有少数几个反应较快的人没有受伤。
“小心叛乱,这个人有问题!”
刀盾甲卫举起盾牌防御。
其他团队的成员纷纷响应,把猬棘刺客围在中间,同时用愤怒的目光去审判他!
唰!
刀盾甲卫挥出了武器,却是砍向了身旁战士的脖子。
治疗魔法师刚刚举起手臂准备吟唱,周围的人全都亮出刀剑,一个破开防护罩,一个用秘术封禁了魔法波动和惨叫声,而最后的人则带着猩红的眼睛贴上了他。
鲜血在荒原中迅速冷却。
反叛和阴谋进行得格外顺利,倒地的尸体全都瞪着惊恐和不甘的眼睛。
强盗们狞笑着互相示意,然后开始搜刮他们的功勋奖章,只要把这东西带进穹顶,就能够算作是自己的财富。
大家默契地保持了距离,然后在组合起来,提防着追上了大部队。
而在他们身后的雪坡角落里,埋藏着十几具尸体。
婪桥释放的力量不止影响到了这些人。
佣兵们在奋力的击杀过后,战意变得疯狂,有些开始为了荣誉和功勋不要命地进攻,自上而下的命令甚至出现了裂缝,刀斧队只能严肃军纪,靠着强硬的手段才将局面控制住。
不仅如此……
有些家伙甚至会直接停下来在尸体里面翻找勋章。
“他死了,”佣兵瞪着眼睛说。“我的,这是我的,我看见了!”
他惊喜地叫嚷着,为了翻过障碍,甚至将武器都丢掉了。
砰,砰!
伴随着清脆的击打声……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到了天上,再落下来的时候,已经重伤昏迷过去。
肯恩冷着脸出现。
他用狩堕尸体的边角布擦了擦靴子,然后轻轻挥动手臂,一道野蛮到极致的兽性向四周扩散,冰冷的寒意让在场所有人都抱着身体打起摆子。
佣兵们眼中出现了片刻的清醒,有很多人都在疯狂摇头,试图缓解头痛。
肯恩察觉到了异样。
他站在尸体堆成的山峰上,伸手将一片沾血的徽章举起,在充满凶险的血肉战场上,这枚小小的东西竟然很轻易地抓住了目光。
并且还有更多的视线像是浮游一样飘荡过来。
肯恩将东西在掌心里捏成了破烂,魔法禁忌和规则被击碎,发出了轻微的爆炸声,还有蓝色的流萤状光点和烟雾出现。
【你毁坏了一枚功勋徽章,里面积累的份额将就此消失。】
“啊啊。”
“哦,天呐——”
队伍里传来了惊呼和异响。
甚至有人表现出强烈的遗憾与愤怒,就在这些人妄图表达不满时……
肯恩居高临下地抽出了战斧。
朗兹昂起胸前的肌肉,巴门罗野猪亮出獠牙,漆黑的铁甲上面挂满了鲜血和腐肉残渣。
空中飞旋的战矛碎片突然全部调转方向,冲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大家都见识过这东西洞穿狩堕首领时的样子,被指到的人都感觉头皮发麻。
轰隆隆,哗,哗哗。
瓦雷里骑着雄鹿,将刀斧队聚集在老大身后,同时用武器摩擦盾牌和其他钢铁。
【曲谱收集:阵雨】
【品质:c】
【描述:震撼,威慑,赞美坚毅的意志。】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看着我?”
肯恩把手搭在狼头上,攥着斧头握柄,放低视线,如同巨人寻找蝼蚁一样,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刚才大呼小叫的蠢货。
非常简单的动作,却将密密麻麻的佣兵军队给齐齐吓退了半步。
“滚回去,废物们,转过身给我看看,你们谁曾经涉足过如此深的亡灵潮!”
肯恩的吼声如同狼嚎,把人吓得内脏乱颤。
佣兵们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恐惧暂时压制住了升腾的欲望,就连跃跃欲试的强盗和其他可恶的阴谋家都在这股威势下藏起了尾巴。
“大……大人,我们……只是穷怕了……”
老瘦的猎者颤巍巍地说道。
他走出来,双手染血,脸颊瘦削,显然有段时间没有吃饱饭了。
但是从身上盔甲的配置和拓印的佣兵徽记来看,如果不是被亡灵潮困在这里,饱受税点制度的剥削和针对,他们原本能够结清费用,在南疆诸国潇洒度日。
“真是让我失望啊,你们的度量就居然就值这么点东西?”
肯恩摇摇头,面露遗憾,将捏碎的徽章丢在他的脚边。
这种想法当然代表其他人,可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如果让这种情绪蔓延下去,佣兵组建起来的队伍就将不攻自破。
……
婪桥发出笑声。
刚才还势如破竹的军队,眨眼间就要被黑色浪潮给包围。
“别停下,好戏还在后头呢。”
瘦男人的诡笑又回来了。
“从你找我要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会把碎片给他,你转送的礼物可不算是我直接干预哦,希望那个年轻人不要被吓一跳吧。”
洛克萨妮没有说话。
7017k
0442:贪婪,畏惧,狂热
【你能够在看见人性在燃起贪婪的火焰。】
亡灵潮聚集得飞快,笼罩了荒原,密密麻麻。
肯恩努力在诡异的氛围中保持理智,探寻着异样出现的方向,有些奇怪的东西在促使着这群人变得贪婪且疯狂。
就像是一个身影,从空间的彼端伸出魔爪。
肯恩握紧手中的战斧,无法下达开战的命令,这样似乎将自己推向了死局,却反而令他露出微笑,因为逆境中的他才会变得更加兴奋和强大。
婪桥发起召唤,亡灵潮突然塌陷下去。
地面震动,恶意丛生,佣兵们呼吸变得急促,手心开始冒汗,就连刀斧队都已经被欲望侵蚀。
【队伍陷入混乱,纪律迅速下降。】
肯恩身旁的空气开始波动,就像是被东西击中的水面。
薇穿过岚雾,朝着他吼道:“裂缝里面有东西……赶紧跑!”
黑色的气浪涌入天空后消散,周围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昏暗,狂风擦过刀切般的山峰,又剐过积雪的平原形成了龙卷风。
肯恩转过身,发现原本要前进的道路竟然坍塌了。
冰川之间互相贯连的承重断开,凭空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狩堕像是被抖落的灰尘一样全部掉了进去。
强烈的死亡气息从中蹿出。
即便是薇这种等级的魔法师,都差点从岚雾空间中跌落出来。
【你们深陷战场深处,士兵们受到欲望蛊惑,而裂缝限制了你们的前景方向,更糟糕的是,狩堕们准备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
“等等,有线索在附近!”
薇从荡漾的空气涟漪中掉出。
肯恩依稀看见她正拿着那枚【箴言碎片】,虽然黑雾正在弥漫,可是混乱的战场中有一颗像是晨星般飘荡的点正在闪烁。
他稳住备受煎熬,疼痛闷哼的霏狼。
黑雾渐渐被魔法驱散,然后裂缝中的怪物们开始暴露身形,从这里望过去,竟然全部都是巨型的狩堕首领!
这条裂缝足足有上百公里,横亘整个东北面战场,甚至还会牵扯到更加偏远的区域。
那颗发光的星辰距离他们就只有一箭距离!
肯恩听到了隆隆的声响,还有巨大的蹄跨抓住冰川边缘的声音,有东西正在从里面爬上来。
随着帷幕被扯开,肯恩依稀分辨出昏暗中有炉膛颜色般的瞳孔。
然后很多人都听见了如同闷雷般的呼吸,盔甲缝隙的刮擦碰撞,滚烫的热浪溶解冰块时滴落的水流和滋滋的潺潺声。
怪物展开双肩的肌肉,黑雾被彻底吹散。
“是……是……是高血统亚龙!”
队伍里面发出惊恐的吼声。
肯恩知道这是个不好的信号,恐惧、贪婪、疯狂的情绪在互相拉扯。
犹豫意味着死亡。
肯恩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咬紧牙关,他注意到那头巨大的怪物额前被一块破碎的钢铁的碎片牢牢插进了血肉里。
【狩堕首领:残翼伏地龙】
它的体型无比巨大,俯视在场所有的人,从冰川里爬上来的每一步都震颤着地面,而那看似壮硕的翅膀却是残破的,所有的肉翼都变成了腐烂的碎块,只剩下骨架在不停扇动。
谷佄亚龙被强大的死亡力量唤醒。
它的双瞳像是炭烧的炉膛,皮肤上面带着岩浆流淌的路径,虽然只是简单地扫视在场众人,但视线如同烧穿了士兵的心脏,让恐惧深深地扎根在人类心中。
肯恩拉紧缰绳,挥舞刀斧,居然发出了洪亮的笑声。
薇惊讶地看着他——如果这个男人也疯了,她究竟是该竭力阻止,还是等到战场变成废墟以后,再悄悄回来收尸呢?
“都站起来,佣兵们!”
肯恩澎湃野性的波纹暂时驱散了杂念,复杂的情感争夺让其他人头脑昏涨、
刀斧队们都失去平衡,撑在地面上喘息,意识短暂的清醒了,但是这点时间根本就不够让他们安全地撤离战场。
柯林斯和其他人一样,重新掌控了身体。
他把掌心肉送进嘴巴里,借助痛苦来延续这种清醒,他希望站在最前方的男人能够拯救自己,盼望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能够看见活下去的力量……
“我说站起来,懦夫们,都在干什么!”
肯恩的声音如同奔雷。
他拽着霏狼转圈,审视周围的士兵,举起那柄极具威严的战斧,从他们视线的最高处划过。
“鼓起你们的勇气,抛弃恐惧,不要再克制那股欲望了,钱财,荣誉,大家不都想要这个吗,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它!”
肯恩的话语里面没有悲壮,只有愈演愈烈的狂热。
他指向刚刚爬出来的亚龙吼道:“动动脑子,如果咱们宰了它,能够换多少功勋,那是多少的财富和享不尽的快活!”
柯林斯竟然下意识地攥住了刀。
他惊讶于自己心跳的速度,还有周围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大家听见那些话,就像是酗酒的色徒听见了最绵密的撩拨。
贪欲和疯狂不要命地在心里生长,竟然真的盖过了恐惧!
“哈哈哈,对啊,我们这么多人,它就是一条断了翅膀的虫子,那么大一块肉啊,我们宰了的话都能够吃饱,先放倒它!”
肯恩拍打霏狼的脖颈。
身后的野兽坐骑们先是逆风的草根一样唰地立起来。
柯林斯和其他人一样感到了无尽的自信。
他听见马哈鲁先生的话,甚至觉得这头狩堕首领真够状的,周围人看它的眼神从最初的敬畏,渐渐变成了观察和觊觎。
饿狼见到了摇晃的肥肉。
“呼噜噜~我在想什么,天呐,这太疯狂了……”
柯林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挣脱出来。
他感觉自己正在失控,更可怕的是,周围人比自己还要危险,脸上全都带着疯子般的笑容,眼睛瞪得滚圆如白石,嘴角的笑容合不拢,小碎步渐渐地先前靠。
柯林斯甚至分不清楚,究竟哪些是同伴,哪些是狩堕。
他感觉脸颊酸痛得厉害。
柯林斯伸手去摸,然后浑身战栗起来……
就在此时,肯恩高声呼喊压垮了最后的稻草。“先到先得,干倒它!”
柯林斯攥紧了刀,然后肩膀颤抖,腿脚开始迈步向前,然后越来越快,他的手从脸颊上挪开,彻底放弃抵抗,因为他发现……
自己也在狂笑。
7017k
0443:食龙者
简陋凌乱的马蹄踏碎了积雪。
这支队伍抛弃了最初的纪律和配合,由内而外散发着欲望。
肯恩根本不需要任何命令。
野兽扬起前蹄,把前方的狩堕卷进来碾成碎渣,火焰和各种亮度拉满的魔法瞬间点亮了队伍和亚龙之间的道路。
【士气增益:血腥狂热】
【描述:士兵们的意识里仅存胜利,任何阻碍者都将遭受摧残,恐惧和命令失去了意义,撤退和溃亡更是绝不可能。】
肯恩攥紧战斧。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必要借助这股劲将它击杀,不管有多难,就算付出再多伤亡也要做到,因为等到疯狂消退,所有人都会被恐惧压垮,然后全都死在这里。
亚龙完全踩在了冰面上,裂痕顺着双爪向前方延伸。
滚烫的岩浆如同崩腾的溪流,带着照亮四周的橘黄色光芒前进。
肯恩凝聚起冰川魔法,更多的术士在身后也释放了相应的技能,原本碍事的岩浆眨眼之间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只能再慢慢流淌下去。
军队却已经踩在的土地上。
众人扛着刀斧,像是港口上打架的水手,荒原里速降的猎户,凭着悍勇承受住了斑点状的烫伤,在治疗术完全落下来之前,就已经跨过了裂缝。
噗通,咕噜噜。
那些滚烫的黄水被黑色的军队遮挡。
亚龙作为狩堕首领,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被诅咒浸透的它不可能感到吃惊或者其他情绪,可就算是它还拥有健全肉体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类义无反顾地向自己冲来。
或许是见过的吧……
但那是多少年之前的帕洛图斯比了呢?
龙吟响彻周围的战场,就连远在雪峰顶端的婪桥和洛克萨妮都能够听见。
他们旁观局势,各自都没有再做交谈。
狩堕进攻是入侵遗迹最重要的步骤,就算没有遇见肯恩,也要按照原定计划在其他战场上发动袭击,只有将亡灵潮的强度完全提起来,才能够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铺垫。
至于婪桥给的箴言碎片,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和赌注。
只是因为肯恩·布维尔的难以预测性,这个插曲渐渐拉开帷幕,被搬上了更大的舞台,下方焦黑的土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令人感到新奇。
亚龙猛地向前挥动了翅膀。
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巨物划开浓烟和空气,在即将靠近的时候被泛着寒光的战斧,用难以想象的力量给打歪了方向。
随后翅膀从众人头顶飞过,将带有棱角的崖壁和土壤砍开,划出深深的沟壑。
也有人在这暴起的攻击当中没有注意到,被硬生生打成了重伤,甚至直接变成迸射状的血块,像是爆开的浆果溅落在其他人身上。
进攻却没有停止。
越来越多的火焰开始落在亚龙的身体上,诅咒和削弱法阵就像是藤蔓一样开始攀附生长,不断有大大小小的魔法光圈在它四周展开。
龙爪抬起又落下,似乎在转身。
肯恩瞳孔微缩,调转方向,临时更换了更远的突进路线。
奎玛和朗兹伴行左右,刀斧队居中调节,将其他人逼到了冰封切面的阴影处。
谷赎唰——轰隆隆!
亚龙沐浴着魔法,猩红的流光在炸起的浓雾中闪烁游弋,而那条遍布骨茬,异常庞大的尾巴猛地扫过了平面。
毁灭的气息根本就没有躲闪之处。
肯恩带着队伍提前改道,烟雾又遮挡了狩堕的视线,所以那根尾巴只是在空荡荡的空地上扫起了漫天飞雪,并且顺着斜坡切面飞过众人头顶。
嗡嗡。
保护屏障完全展开,接住了被扫上天空的巨石。
雨幕般的细碎物品在魔法保护盾上面砸出涟漪。
肯恩带着疯子般的佣兵军队冲过了重重阻碍,在亡灵潮中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用秘术魔法点燃了奔跑中的怪物。
随身携带的尸油被泼在了进攻通道了四周。
亚龙胸膛开始泛起诡异的光,紧接着那颗脑袋就向后蓄力,伴随着淹没一切的力量,熔浆混杂着死亡诅咒的光束喷吐而出,降临到了地面上!
肯恩却在几乎不可能的位置出现。
他就像是佣兵们第一次在安贝拉冰港记住他时的那样,夺取眼球,肌肉舒展到极限,拉满弧度地高举着战斧,盔甲和破损的狼头面具还带有被吹灭火焰后的亮红。
在一片破损和焦黑的狼毛中,暴露出了他嘶吼的嘴型。
即便龙吼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声响,但是那双眼睛,依旧能够带着难以想象的坚定。
单机当先,孤军深入。
肯恩的身影像是跃起的流星,跨过了滚烫到融化钢铁的咆哮,战斧的寒芒上闪烁着危险的力量,伴随着鳞片断裂,血肉涌起的声音,直接打开了亚龙的下颚。
吼——
光束斜着飞向了云端,然后迅速消退寂灭。
狩堕亚龙庞大的身体直接歪斜,踉跄了好几步才缓过来,那庞大且坚硬的爪子在冰面上不停地踩出深坑,而迸射的熔浆还在反复跳跃。
佣兵军队依旧近到眼前。
他们再也无法克制欲望,发疯地朝着巨龙身上猛扑,不管是什么样的武器,全都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榨干最后一滴魔法,也要让攻击落在它的身上。
亚龙咆哮起来,身体越来越摇晃。
猛烈的攻击就像是数不清的虫子在撕咬,又像是落进了毁灭的风暴,周围绵密的力量让它根本无法集中去应对某一个位置,只能够被动地抵抗。
翅膀已经扇不到脚边的人类,咆哮也因为下颚破损失效,只能够滴落些粘稠的岩浆。
就算是偶尔能够烫掉一两个烦人的家伙,还是会有更多的人类扑上来,并且不要命地攻击它。
亚龙眼里的光芒开始淡退。
它龇开的獠牙从来就没有合拢过,或许就算是变成了死亡附体的怪物,也从来没有经历被人类碾压的畏惧感。
他们并不是凭借着毁灭取胜的。
这群人类没有庞大的体型,没有毁天灭地的魔法。
唯一战胜了巨亚龙的力量,便是那难以想象的贪婪。
领导者将情绪变成了魔法。
肯恩没有压迫那股欲望,也没有试着去扑灭火焰,而是让它朝着想要的方向去燃烧,让所有佣兵都变成了狂妄强大的食龙者。
7017k
0444:死而复绝境
柯林斯抽了口气苏醒过来,黑色焦沫和血丝一起被咳出来。
他灰头土脸,浑身被融水打湿,胳膊,腿,盔甲和头发里面都沾了厚厚的泥沙。
柯林斯脑中炸响的第一个念头。
亡灵潮!
紧接着,叛变,疯狂,亚龙和毁灭吐息……
越来越多不愿回忆的碎片开始侵占脑海,酸痛的肌肉在告诉他赶紧起身逃跑。
柯林斯周围的同伴们都在昏迷总惊悸苏醒。
他们从棺材般的泥浆里面翻身,大家互相搀扶着起身,严重烧伤的家伙开始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而远处黑红色的废墟里,还有永远保持沉默的尸体。
柯林斯从温暖的融雪中站起来,摇摇晃晃,一阵风吹过,感觉格外地冷。
他低头发现自己的靴子已经残破了。
柯林斯脑子里全是浆糊,根本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呼吸开始急促,绝望和恐惧开始蔓延,直到他用尽全力将脚从靴子的破损处伸出来,看见了健全的五个指头,才破涕为笑。
他将脚趾放进温水里面,享受着片刻的舒适。
旁边有零零散散的魔法阵,是队伍里面负责治疗的人开始工作,也有驯兽师和一些其他的非战斗主职业的家伙。
一头成年的驼兽从旁边站起来。
它抖落毛发间的冰块,糊了柯林斯一脸。
他踉跄着就要跌倒下去,就在他准备好撑着胳膊迎接冲撞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毫不费力地接住,并且推回原位。
“啊,感谢,伙计……”
柯林斯转过来发现竟然是马哈鲁先生。
他吞下喉中夹有黑灰的口水,眨眨眼睛,想要保持身姿挺立,希望对方能够正视自己,某种浑身发麻的荣幸感油然而生。
这是柯林斯苏醒以后唯一拥有的安全感。
肯恩冲着他点点头,表情平静,把手心里攥着的两枚徽章递给他说:“你现在富有了,记得去换双更好的靴子。”
他说完拍掉了柯林斯肩头的余烬。
肯恩离开了,但那种安全感还在。
柯林斯环顾四周,感觉所有人都在望着马哈鲁先生,每一个都是等待拯救的可悲灵魂,静静地做着些麻木的动作,等待马哈鲁去给他们重新赋予生命。
驼兽们被挖出来,治疗魔法从来没有停止过。
刀斧队经历过无数场关于狩堕的战斗,所以最先反应过来,将兽油倾倒在周围,做好了巡逻和重新整顿军队的准备。
奎玛用战矛作杖来到裂缝边缘,巨龙的尸体就是从这里掉落下去的。
肯恩正望着深渊里的黑色块状物发呆,卡在两侧缝隙中间的东西,就是那头狩堕首领的遗憾,而那枚箴言碎片的关键线索,就插在它头的最前方,甚至还有节奏地散发着淡淡的光线。
薇已经从毁灭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现在正藏在岚雾中疗伤。
“抱歉,我们赢了。”
肯恩说着,转过身看向追随者。“但我们也活不了……”
他们一起看向天边,裂缝延伸出黑色的炼狱,目光无法穿透的雾霭里面,有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正在摇晃移动。
【亡灵潮涌,死气喷薄,远古的失落之物缓缓苏醒。】
婪桥摇摇头。“事情是注定的,等亡灵们爬出来,就算他的队伍没有消耗也死定了。”
他希望能够在洛克萨妮脸上看见愁容,哪怕她现在下去把那个年轻人救走,也能够证明自己在某些程度上能够掣肘她!
洛克萨妮突然转过来,嘴角带着笑容。“你这想法可真有意思。”
婪桥眼皮颤抖了一下。
洛克萨妮用极慢的速度做出微笑。“未来,是无法注定的。”
……
“真是有意思,艾隆,你看见那个年轻的佣兵领袖了吗?”
霍叟的战靴踩在长戟般的冰川上。
他单手搭着膝盖,双眼依然看向远方,刚才詹泽雷斯部落的几个人,就在这个视野绝佳的特等席观看了整场战斗。
“刚才传到耳朵里的年轻人,是他吗?查过底细没有。”
霍叟解开额角前面的绸条,几捆白发向后展开翻滚,像是沉重的铁索一般砸在盔甲背面,熔铸的魔法圆环略有磨损,带有不太明显的包浆,透着淡淡的微光。
斥候领队“丹”显得有点吃力。
他在部落中的实力远远比不上资历,而战旌和旁边的艾隆又都是北境有名的强者,自己跟不上也完全不用感到惭愧。
丹在心里腹诽,自己跟远处的年轻人简直不要太熟悉。
肯恩甚至在一个月之前用匕首划开过自己的喉咙呢!
丹开始感到后怕:
他成长的速度实在太快,从刚才指挥作战,到后面利用情绪把队伍变成疯狗,再有迎着亚龙咆哮腾飞挥动武器的力量……
丹心有余悸,想要将桑顿卡亚的事情告诉霍叟。
“咳咳,战旌,他是揭惘者的人,席琳娜小姐是他的担保介绍人。”
艾隆提前开口,用眼神打断了丹的呼吸。
“哦?”
霍叟的声音起了个波浪。
他摇摇头,表示出遗憾,然后伸手在空气中握拳。
几个人周围的光线闪烁难定,仿佛他正在蹂躏阳光,但资深魔法使艾隆却知道——战旌压缩出来的魔法强度过高,普通人或者魔法敏感度低的人类没有办法捕捉到残缺的光,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即便是自视甚高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跟战旌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艾隆曾经问过,红枫高地战败,究竟是因为确实不敌弗伦冈铎,还是纯粹从战略资源的角度做出的基本让步呢?
霍叟当时的反应跟现在一样,没有回答。
伴随着忽明忽暗的光,空间开始抽搐扭曲,而一套颜色深沉的盔甲闪烁中附着在了他身上。
艾隆召唤凤息术盾保护旁边的丹。
他们后退看着盔甲上古老的图腾,铜扣已经斑驳磨损,但即便是杜瓦部落的炉主,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修复这件从旧神时代传下来的法师盔甲。
霍叟抬起头看向远方,视线能够穿透遮天蔽日的浓雾。
他转过来对艾隆说:“把风升起来。”
7017k
0445:咏霜执剑的法师
霍叟简单的话令艾隆感到紧张。
这是对他实力的肯定,作为詹泽雷斯的成员,能够帮助到战旌其实是种荣誉,因为霍叟跟弗伦冈铎最大的共同点便是“独来独往”。
艾隆深呼吸,然后头发也开始飞舞,整个人缓缓离地升空。
丹认识这个预备动作,于是便熟练地匍匐到雪地上,用斥候特殊的技能将自己隐蔽,从而避免那狂乱的魔法乱流将自己刮掉一层皮。
“狂风迎接我的呼吸,升起吧,约拉姆!”
吟唱简短铿锵,瞳孔被白色覆盖,当最后一个尾音飘移,山巅所有的雪花都短暂的静止住了。
艾隆是特殊的魔法使,北境的气候就是他力量的属性。
狂风从冰川底部咆哮着涌上来,那些尘封已久的碴子敲击崖壁的声音就像是千军万马的奔腾声,呼啸而来的气浪跟火山喷发前差不多。
然后那股力量轰开了崖壁,冲上云霄,底部那些沉寂了无数时光的积雪又重新亲吻了天空。
轰隆隆——
强大的气流跟海浪一样开始摧毁脚下的土地。
丹缩在雪洞中央抱头,跟周围的泥土一起摇晃战栗,感受着那些破损的边缘飞速向自己蔓延。
霍叟用粗糙的巨掌按在霜白的胡茬上,扭了扭下颚的肌肉,然后他舒展起胳膊,在悬崖坍塌之前向前倾倒,直接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冰川……
毁天灭地的雪崩终于结束。
丹从积雪里起身,看着坍塌过半的悬崖摇头,而窜入云霄的力量已经荡开了乌云。
……
黑色的翅膀开始抖动,蜷伏在裂缝边缘的巨兽盯上了这边。
肯恩吩咐重新集结起来的士兵们准备好迎接死亡的冲撞,虽然看着像是那么回事,魔法屏障和物理盾墙也老老实实地展开着。
但众人的心已经荒芜,贪婪欲望已经失效。
现在唯一支撑着他们的双腿,让这群人没有跪地求饶的力量,就是最前方的马哈鲁,大家相信他能够再次创造奇迹,所以谁都每一说话,就这样默默地挺立着。
肯恩其实也没有底,只能够攥着战斧静静等待。
黑烟笼罩了整片战场,大地和天空被连接在了一起,如果不是还能够保持站立,真的很难从肉眼上去分辨方向,甚至会因为迷失而感到绝望和迷茫。
轰隆隆,唔,呋~
队伍正前方传来巨大的呼吸声,滚烫的气浪袭来,而那圆溜溜的、橘黄色的东西被盛辉所覆盖。
谁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缓缓升起来。
肯恩压低中心,眼神凝重,而身后的上百人都保持缄默。
他们一起在观看一场诡异的“日出”。
……
岚雾突然开始晃动,庞大的力量正在袭来。
但不是正前方,而是从侧面!
肯恩惊讶地转过去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席琳娜】跨过岚雾降临到了这里。
可是这蹩脚的空间魔法明显不是。
薇挣扎着从里面挤出脑袋,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叫肯恩转头,同时用手指着雾气升起的地方。
肯恩和周围的人一起看向那里。
刚才升起来的滚圆的“太阳”,突然之间变得暗淡,紧接着,原本滚烫的气流被突然压缩,狂风如同冰冷的刀子一样激荡开来。
包括肯恩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力量掀飞到了远处。
肯恩勉强稳住身体,用战斧在地面上拉出深深长长的沟壑,然后用手挡着劲风,努力睁开眼睛去看远处发生的事情。
火焰被冻住了!
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冰魔法,在眨眼之间,攀附着狂风生长,就像是一片真正的火,将所有的黑暗都燎过去,然后便剥夺了这群怪物的行动能力。
遮天蔽日的黑烟都在被搅动,死亡气息被另外一股力量对冲。
吼——
那声响彻天际的咆哮几乎要毁掉下方人类的耳朵。
奎玛和朗兹都痛苦地捂住耳朵,远处甚至有人直接昏迷了过去。
那声音从愤怒变得不甘,然后迅速破音,并且不断减弱,就像是有人用刀子扎进了怪物的胸膛,然后将所有用来发出声音的器官挨个毁灭。
迷雾里面传来好几声强烈的碰撞音。
波浪让魔法余韵变得可见,一圈圈的波纹荡开,每一发都相隔甚远,却又能从那云层波动的幅度感受到那是怎样震撼的威力。
黑色在眼前放大,迷雾里面有东西正在坠落。
“糟糕,快跑,都给我撤!”
肯恩站起身来吼道,而周围的奎玛、洛嘉和朗兹等人都用最快的速度拦着周围的人滚下雪坡。
黑色降临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肯恩没有办法,直接想要直起身扳,握着晨昏的瞬间有一丝蓝色的火苗蹿出来。
【如果你现在使用战旌之力,命运的齿轮将会波动,你和你的追随者们将直面命运的折磨。】
备注用猩红的字体提醒他这件事的重要性。
肯恩意识深处的时间静止了。
他很少会看见备注这样提醒自己,再三权衡过后,便放弃了使用旧神伟力的打算。
肯恩咬牙榨干了最后的魔法,并且将狼之灵的增益催到最大,短暂的爆发提升以后使用了【影袭】飞向空中,接连几个斩击打掉了即将落入人群的碎片。
他飞向空中,却没有办法抵挡全部。
黑色如期而至。
那是一具庞大到难以形容的尸体,似乎是某种山体巨人,而它们战斗的方式之一,就是解体之后变成毁灭的流星砸向下方。
肯恩的呼吸开始颤抖。
奎玛和洛嘉瞪着眼睛,叫喊着老大,拼命向他的方向伸出手去。
砰!
巨大的头颅炸开,没有血肉横飞。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被冻成了冰雕,就连那颗破碎到无法修复的怪物脑袋都被串联起来的冰锥一个不落地捕捉到了。
沙,沙沙。
一个强壮高大的身影走出来。
他霜白的几捆头发披在身后,发箍互相碰撞发出声响。
霍叟一边挥手驱散寒气凝结出的雾霭,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形状非常奇怪的巨剑。
他阔步走向肯恩,说道:“呼,你比远处看起来还要年轻。”
【人物:霍叟】
【身份:詹泽雷斯部落战旌】
【描述:咏霜执剑的法师,跟弗伦冈铎齐名的男人。】
7017k
0446:霜
寒气逸散得飞快,笼罩了破碎的战场,遮天蔽日。
肯恩努力辨别对方的样子,试图从言行举止的细节中判断出敌对的可能性。
他也终于明白备注禁止自己使用【战旌之证】的原因——如果刚才旧神伟力震荡,面对帕洛图斯比声望最高的部落战旌之一,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和血统?
霍叟也努力在短暂的对视中看穿肯恩。
他周围的空气被冻得出现扭曲,压缩起来的魔法像是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罩头笼下。
这样一来周围的狩堕都被强大的力量所吸引,那些飞禽走兽和庞大的怪物都转过了透露,裂缝四周的亡灵潮大军也纷纷调转方向。
肯恩皱起眉头,甩开杂念,深呼吸过后顶着对方的目光站起来。
霍叟穿着修身的战甲,本身也符合北境土著高大强壮的特征,而且是异常高壮的巨裔血脉。
显然巨裔血脉比较稀薄,没有蓝色皮肤,也没有笨拙的特征,加上卓越的魔法天赋,应该是出生于红枫高地北端的旷野,属于德尼尔森分支。
他精神矍铄,饱经风霜,面上细碎的伤疤很多,却看起来比弗伦冈铎得体。
两位战旌之间的却别非常明显,兽人部落显然更加不拘小节,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着战意,也从来不会试着去掩饰,并且崇尚暴力手段去解决冲突争端。
霍叟是战斗系魔法师,而且是北境最顶点的存在。
他看起来会更加克制和内敛,虽然还是会有外溢,但那是因为身处战场,本身实力摆在那里,强大到无法忽视影响的地步了。
“你很特别,孩子,难怪弗伦冈铎因为你暴跳如雷,你会让更多南疆人团结起来0。”
霍叟说着向前走动,发箍砰得哗哗响。
上面镌刻的铭文开始闪耀,而且激荡起来的威力让周围一圈范围内飘过的灰烬被冻到坠落。
如果不是因为肯恩身体里面有【霜语者】,估计已经变成冰雕的尸体了。
他不知道霍叟是否提前感应到了冰系魔法才做出这个举动,也有可能是下马威,或者纯粹想要直接干掉他,只是阴差阳错地让他活了下来。
前方裂缝中间传来隐约的碰撞声。
肯恩知道,亡灵潮里面数不清的狩堕首领已经抵达,空气越来越冰冷,天空也越来越昏暗。
霍叟手中的大剑是黑红色的,最里面有一缕浅蓝色的光贯穿其中。
肯恩强撑着完全站直,然后沿着雪坡昂起脑袋,呼出的寒气凝结成霜,拎着晨昏,站在原地用平静的目光迎接霍叟的靠近。
“他想干嘛!他是要跟霍叟打起来吗?”
薇头皮发麻,在岚雾空间里面不知所措。
霍叟周围的魔法立场过于强大,导致岚雾根本就没有办法开到那里,而且对方是咏霜法师啊,就算能够把肯恩拖进空间,也会在几个呼吸之内被压碎后拖出来。
“孩子,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
霍叟眼中已经没有怜悯,那柄比霏狼还要长的阔剑被他单手横起来,摆出一个挥砍的预备动作。
肯恩的盔甲轻微破损,晨昏泛起寒芒,黑色的头发在狂风里被吹得飘荡,可他也无法想象出是什么的工艺才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武器。
谷暧
霍叟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握持的手臂紧绷,肌肉震动,魔法爆炸,藏在盔甲缝隙里的霜尘抖落。
薇紧闭双眼,狠狠落进恐惧当中。
那柄阔剑带着毁灭砍过了肯恩的脑袋,完整的圆弧只有贴得足够近才能发现——它稍稍的偏离了几寸不到的距离,却完美地飞过他的头发,没有伤及无辜。
凌厉的圆轮留下了苍蓝色的弧线。
霍叟的右臂向侧面摆直。
一头从后方突袭而来的【轮回猎鹰】被击中。
剑刃从鹰隼陷落进去,并且沿着骨骼延伸,冰霜从血肉中炸裂,直接将一头成年的狩堕首领砍成了黑色的碎片。
“你很有趣。”
霍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说话的语气却又带着轻微的赞美。
他手中的阔剑因为刚才的碰撞出现了裂纹,最后直接被他放手落在地上变成了黑色的冰。
肯恩始终没有逃避,也没有逃避的必要,刚才这样的距离,双方之间又实力悬殊,在没有受到切实伤害之前只能遵循内心闪过的念头。
霍叟很认真地说:“我相信席琳娜女士,或许你将南疆的力量凝聚起来也是好事情,但我必须提醒你这里是红枫高地,最好不要有些歪念头,更不要轻易被弗伦冈铎撞见。”
“你不打算杀我吗?”肯恩问。
“我应该这么做么?”
霍叟反问他,片刻沉默过后,继续开口说道:
“我跟弗伦冈铎向来不合,但震泽雷斯跟兽人的关系再差,也都是帕洛图斯比内部的矛盾罢了,南疆要是敢有小动作……就别想着活着离开永冻高墙。”
肯恩没有回答,原本他以为北境战旌们都太极端。
但是霍叟却意识到了压迫下的不平衡,如果没有侵略野心的南疆人抱团在一起,当局势倾覆的时候就会变得清晰很多,也能够降低混乱和血腥屠杀出现的可能性。
霍叟举起带着护具的右手。
轮回猎鹰的尸骸开始颤抖,紧接着,狩堕棱晶和以一颗深蓝色的珠子就飞到了肯恩面前。
他用霜语者在掌心凝结出屏障,又通过揭惘者徽记去掉了上面的诅咒,将两样东西都握在了手上用备注去解析。
普通亡灵潮的怪物会被功勋徽章直接记录,如果是领袖死亡后的狩堕棱晶,则会变得更加值钱。
肯恩的注意力放在另外的这枚珠子上。
【物品:霜眼】
【品质:珍品】
【描述:北境强大的野兽体内会藏有浸萃了魔法的原核,就像是霜猛犸的血液一样珍贵,服用这种东西能够加强冰魔法亲和,并且少量增加魔力上限。】
肯恩识货的样子令霍叟感到意外。
他说:“你倒是很会制造惊喜,南疆人,这是对你迎战亡灵潮的奖赏,并不代表詹泽雷斯部落的友谊,如果你还没做好死亡的准备,现在就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7017k
0447:领导者
霍叟说完转过身,迎着鼓动的黑色风暴向前。
他扎起的白发像是水手狼船上的一根根粗绳,而发箍碰撞出迸射出的蓝色光芒愈发耀眼,每一步都能踩出渐渐清晰的魔法巨阵,托举着磅礴的力量降临于世。
肯恩终于看见了那柄无名巨剑的锻造方式。
霍叟走到倒塌的巨人尸体旁边,伸手插进粗糙的皮肉之间。
他凭借强大的魔法将一根脊骨压缩成了晶莹耀眼的蓝色中轴,紧接着,那些紫黑色的血肉开始附着其上,凝结成巨剑的阔面,经过压缩和冰霜加持过后便成为了武器。
【以骨为轴,血肉铸剑,咏叹霜语的赞诗。】
霍叟曾经在帕洛图斯比这片土地上战斗过不知多少岁月。
他沉默地走向裂缝,法阵在脚底托举着跨过深渊,沿着澎湃席卷而来的黑色风暴向前,当那些象征着死亡和毁灭的肢体和攻击冲过来的时候,魔法便开始沸腾。
霍叟让寒风成为自己的盾,在无拘无束的天空中闪烁飞驰。
他冲向了末日,冲向了狩堕亡灵潮,那些从生灵彼岸苏醒的灵魂全都瞪着或橘黄或通红的眼睛。
……
婪桥攥着拳头眼角抽搐。
不,本不应该如此。
箴言碎片里面藏着的线索被束缚在亚龙背上,而亡灵潮苏醒的怪物不止一头,不管怎么计算,那个年轻人都应该葬身在这片平原之上。
霍叟竟然会凭空出现!
他本该镇守在北面战场上啊!
洛克萨妮却很淡定地转身沿着下山的道路走去,而她的平静却引起了婪桥的怀疑——或许这些都在这女人的计算之中。
他猜到了箴言碎片会流到肯恩手里,也想好了除掉肯恩的计划。
“计算和预知是两码事。”
洛克萨妮赤裸的双脚在冰上没有留下人类应该有的印痕,非常浅,就像是某种行走于虚无和现实之间的灵媒。
她说话的时候会有肉耳难以察觉的轻微晃动声。
婪桥知道那是挂在她脖子上的托姆巴耶的遗物,一件能够窥探未来,寻常人类无法承受的法器。
……
柯林斯和几个熟悉的格拉齐人走在队伍中部。
肯恩骑着霏狼位列最前方,而佣兵们默默地追随其后,脚下是来时的老路,但大家的心情却是天差地别。
佣兵的棱角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磨平,创面如此清晰,谁都不敢再去忤逆马哈鲁先生。
肯恩排兵布阵的时候就已经俘获了一批死忠,大家都是想在亡灵潮战场上活下,谁不希望战斗变得轻松又舒坦呢?
他深谙指挥艺术,把怪物兜起来耍。
即便是兵变或者突然出现的亚龙,都没有办法阻挡这个男人的野性,最恐怖的是,霍叟战旌啊,那可是多少南疆人瑟缩的源头。
马哈鲁在他面前昂起脑袋,硬抗一剑威慑面不改色的时候……
佣兵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当场跪下来的。
柯林斯看着周围沉默赶路的人,明白大家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马哈鲁先生说,当他们返回红枫高地的城镇,下次出发,就只会留下三分之二。
术士担心自己的战绩不好。
治疗者还在偷偷给周围的伤员输送能量。
身强力壮的佣兵则把收集起来的战利品扛上肩头。
明明出发的时候谁都不在意这句话,没想到一场仗打下来,谁都在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希望能有更高的概率被留下。
柯林斯瞧瞧地看了队伍前方一眼。
谷趯
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直视那个男人的背影,只要看到,就会害怕、畏惧,是超乎寻常的敬意。
佣兵如果没有生意,就只能想办法靠悬赏活下来。
南疆诸国的军队虽然也在招人,但那些人将服从王公贵族的命令当做荣耀,所以征兵场所里面会先磨平你对于自由的渴望。
佣兵们想要一份生活,就的学会着忍受束缚,忍受冷嘲热讽。
谁愿意呢?
所以马哈鲁先生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柯林斯索性将破损的靴子丢掉,赤裸着布满老茧和战痕的脚走在冰凉的土地上,回城的路已经越来越熟悉。
这时候他感觉到周围行走的速度慢下来了。
他看见佣兵们服从命令向两侧分开,突然浑身僵直,因为马哈鲁先生正骑着狼走回来。
惊到他的不止是他本人,还有他的表情,某种隐藏在呼吸里的愤怒,还有眼神透出来冷漠果决。
柯林斯在死寂的队伍中听不见任何声音。
众人沿着通道向后看去,发现走在最后面的是骑着一头野猪的巨裔,他是马哈鲁先生的随从,在战场上像个疯子一样勇敢。
而旁边还有手持战矛的奎玛,背负双手的洛嘉。
瓦雷里带着几名【北境悍勇】殿后,在这群厉害的家伙前方,有十来个人被捆绑起来跪着。
“救命啊,为什么要这做,我们……我们不是敌人。”
“我们一起战斗,嘿,还记得我吗。”
“如果你们不欢迎我,我现在就可以走,我保证再也不来了。”
……
他们像是落在了烫水里的鱼,声音越来越响,以为越多人看着就越有机会混淆是非。
在这群人当中,一个猬棘刺客已经浑身是血的倒地抽搐。
洛嘉制服他的时候遭受了反抗,于是这个呆过杜瓦部落监狱的人,就用匕首挑断了他的关节,手段极其残忍。
“你……你别过来,我要见马哈鲁先生。”
奎玛身旁的几个壮汉说话都在抖。
奎玛冷着眼睛俯视他们,凑进去,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可不是第一次在风雪路上杀队伍里的人了,别让我把这养成习惯。”
尖叫和求饶消失了。
然后远远传来兽蹄踏在冰雪里的沙沙声。
随着队伍分开,肯恩翻身下马,而身后聚集起了更多佣兵。
那些强盗和阴险的小人,还要刚才叫嚷着要见马哈鲁的人都沉默了,因为谁都没有自信能够瞒过这双眼睛。
其实凭借肯恩现在的威望,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去处决。
但他还是问道:“你们身边的人呢,那个年轻的佣兵叫奥克利……”
肯恩盯着抽搐的猬棘刺客,又瞟向另外一个人,说道:“至于被你杀的治疗师,叫恩得里,是月圆夜佣兵公会的成员。”
他拥有备注,在结算战报里面看到了阵亡者的名单,于是让奎玛去把同组的人全部抓起来。
佣兵们义愤填膺,有几个月圆夜公会的人甚至想要冲出来。
肯恩摆摆手,带着北境悍勇和其他人离开了。
队伍恭送马哈鲁先生回到了前方,然后慢慢地围拢过来,沉着脸,把几个捆绑着的恶徒淹没掉,那种感觉就像是用拳头握紧手中的雪……
让他们缓缓融化。
7017k
0448:敬活着
肯恩率领佣兵军队凯旋归来。
他们满载而归的消息,和霍叟出没的消息流传开来,那些旁观局势的人都放心下来。
马哈鲁先生的规矩也深深烙进了大家的心里。
队伍中有浑水摸鱼的,有胆小怯懦的,凡是没有达到标准的家伙,都被很委婉地劝离了,在见识过肯恩识人指挥的本领过后,也没有会去辩解或者抗争些什么。
他慧眼如炬,赏罚公平。
这种珍贵的领导者品质已经很稀缺了。
肯恩穿过穹顶以后,就感觉到好几道窥视的目光,北境各部落的斥候,还有南疆诸国的探子,身份神秘的南疆旅行者……
他淡定地骑狼前行,烧毁的面具就挂在座鞍旁边。
肯恩挥手遣散随行队伍,本来就是临时组建起来的征战团,没有义务去扎营集结,倒是北境悍勇需要奎玛和瓦雷里去安顿起来。
薇藏在岚雾空间里面返回了遗迹,席琳娜还等着她的汇报。
肯恩将狼还给追随者,然后开始谋划洛克萨妮给的箴言碎片。
对方是能够威胁整片大陆的禁忌法师,而这种人给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肯恩想不通洛克萨妮手下留情的理由,但席琳娜好几次无意中说出来的话,让他在心里面升起一种非常荒谬的猜测。
洛克萨妮认识自己,认识在荒原苏醒前的肯恩·布维尔。
“呼~”
他拧着眉头深深吐出一口气。
太恐怖了。
肯恩瞥见旁边有间看起来非常热闹的旅店,下面那层用石头加固过,巷子很深,有独立的后厨和抛货采买的巷道,方便雇主和老板在角落里做些肮脏的交易。
这种地方有适合休息的住所,也有能够买醉的酒吧和拳台。
肯恩想都没有想就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他撩开厚实的挡风毡子,推开柘木带有铁顶板的屋门,暖融融的迎门炭火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房间里面所有的碰杯声,叫嚷声,呼喊调戏女侍者的口哨,拳台周围给自己下注对象鼓劲谩骂的赌鬼唾沫……
全都安静咯。
他就像是瘟神,或者说,阻断河流的巨石。
那些喧嚣在这张脸被黄钴灯照亮的瞬间被掐灭,对,掐灭,瞬间熄声的那种程度。
早就在肯恩路过这条街道的时候,就有迎门的侍者专门跑进来说马哈鲁大人就在外面,甚至有好奇的家伙专门去楼上找位置偷看。
红枫高地里目前讨论热度最高的人呐。
酒馆暴徒和凯旋归来的佣兵将他形容成了神,传说最开始都是这样浮夸,最后在各种考证和明确可查的战绩中沉淀下来。
画着彩色图腾的女猎手和占卜师桌前堆满了牌和诅咒之物。
他们手中的动作停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肯恩走过通道。
吹奏管乐的沧浪人嘟着嘴没有晃,肺部的气息丝丝缕缕地从唇瓣中间溜走,带着乐器里面的唾液飚成丝儿都没有注意到。
南疆阔佬们摘掉了高脚帽,贵族太太从镶金边的隔间里朝此处眺望。
“他看起来真年轻。”
“居然是普通人类,我以为是混血,或者说莱古川畔的丁点儿传承。”
谷銻
“不是说是半狼怪物么,我没有看见毛皮啊。”
“哦,倒是确实英俊,甚至比想象中还好看。”
“你说他愿意接受多少价位?”
……
肯恩强迫自己去收起灵敏的听觉。
他穿着沾血带有焦黑的内衬,手中拎了破损的盔甲,晨昏包裹得严严实实地躺在背扣里,两根黄铜雕饰在腰胯间撞得叮当响。
酒馆里回荡着这声音,就像是闹鬼的雕塑展览馆,僵硬的装饰品在围观你。
肯恩走向专门调酒的吧台。
他刚刚改变方向,酒馆老板就把底下手最巧的侍者踹进了吧台,而原本在这里吹牛搭讪的壮汉们一边看着地板上那双靴子,一边从怀里面掏钱。
带有泥土的黄金,南疆王国的铸币,沾血的功勋徽章……
吧台里面眨眼间就被值钱的玩意儿给堆满。
那些豪掷千金的男人们目的明确——不管马哈鲁先生接下来点什么东西,就算是身边最宠爱的女舞者,都得抢着把单子给买咯。
哗啦啦。
肯恩将随身携带的小袋子放在桌面的刀痕上。
侍者战战兢兢地将东西收起来,没有胆子打开来清点,更不敢僭越地去接受其他人预付的款项,如果不小心让马哈鲁先生欠下了谁的人情,恐怕后面麻烦的事情会很多。
“要一杯你这里最烈的酒。”
肯恩露出和善的微笑,令周围看热闹的人更加亢奋。
侍者抖了抖胳膊,舒展内衬勒住的部分,然后短暂地深呼吸过后开始用东西调制,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之下是各种罕见的珍贵材料。
翻飞的指节和空中划开又收拢的汁液勾动眼球。
侍者中规中矩地完成了表演,然后稳稳地将一小玻璃杯的液体推向那位大人,他很识趣地点头行礼并且向后退到灯光外围。
他做这行很久了,所以特别清楚,观众们并不是来看自己的。
肯恩记得的酒名不太多,最早一次在酒馆里面看单子,是在杜瓦部落的酒肆里面找到阿瑟的老师灵匠沃契尔先生。
他见识过这东西落进普通人的肚子里是啥后果。
肯恩将酒杯端过头顶,然后用另外的手指朝着旁边晃了晃,酒馆里面瞬间沸腾起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杯子都被举过头顶……
“上酒上酒,倒起来啊!”
“畜生哦,给我留点。”
……
壮汉们嬉笑谩骂,争前恐后地回应他的礼节。
肯恩笑得放肆起来,然后又把手指向另外的桌子,那里的人即便再远也都倒酒回应,战士或者猎人都摇刀或者回收致意。
远在包厢里面的客人也笑盈盈地举起玻璃杯。
“来咯,敬——”
肯恩的笑容带着些许沧桑,但忧郁沉稳的语气简直要把痞帅演绎得淋漓尽致,荒原小妞和贵族女士们哪里禁得住这种撩拨,好几个人扯开衣服边缘朝里面扇风。
他顿了顿,笑着抬起头说:“敬活着,先生们,都好好活着!”
7017k
0449:探索深渊
马哈鲁先生休息的旅店被包了下来。
他拥有足够的功勋去兑换这种规格的住所,里外三层的魔法屏障,三个棚拦的坐骑兽笼,随时都有北境悍勇在外围巡逻。
各方势力拜访的使团简直要踏破了地砖,甚至还有各种部落。
致马哈鲁先生的信件不知道堆得有多高。
如果扣下来的火漆重新溶解的话,甚至可以把朗兹完全包裹起来。
“先生,有北山联盟的信,”
奎玛专程将其中一封带到了房间里,得到战旌的眼神暗示以后,才压低声音说:“梅苏特亲自送过来的。”
肯恩没有急着召见,而是阅读了其中的内容。
锡蒂赘述了部落近期的发展,提到了格马在其他战场上的动作,同时对他的不辞而别表示生气,又留有足够的台阶希望他能够去亲自见见她。
肯恩露出微笑,反复确认没有紧急情况之后回绝了梅苏特的请求。
洛嘉挑起眉毛轻轻摇头,即便是他这种冷血极端的家伙,都觉得战旌的做法过于残忍了些。
肯恩却解释道:
“名望是把双刃剑,我们的战绩能够传播得如此迅速,其实有霍叟的帮助在里面,他想把我们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把各种坏心思都抖出来,让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们,用舆论来掣肘南疆佣兵。”
他冲着追随者们竖起手指,反复告诫。
“我们要对北山联盟和其他朋友一视同仁,跟部落之间保持相应的距离。”
帕洛图斯比的土著们对于南疆面孔还是心存猜忌的,如果双方走得太近,反而会让一些心怀芥蒂的部落成员对锡蒂感到不满。
她和格马之间的权利斗争才刚刚持平,不能够再起波澜了。
肯恩挥手让房间里面的追随者们都离开,同时给奎玛和洛嘉使了眼色,通常他有这种举动的时候都是要自己去办些事情。
巡逻和屏障会继续保留,用来掩饰自己的行踪。
“谨慎只是用来做做样子,毕竟在真正厉害的人物面前,这点小伎俩是完全不够用的。”
肯恩端起桌面上的水杯,然后冲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声说话。
烈酒差点烧穿了他的胃袋,幸好用魔法降低了刺激性,同时用经验值去抵消了相关的伤害。
否则荒原战场归来的大英雄就要一头倒在酒吧里面被其他人抢救了。
肯恩能够感觉到空气有细微的波动。
他淡定地喝干了水,然后突然之间朝着窗户丢出了杯子。
啪!
艾隆稳稳地单手接住。
他不知道何时出现在窗台上,单手捏住了罩衫边缘,术士法袍在寒风里猎猎作响,那桀骜的眼神朝着房间里看过来,皮肤上暴露出来的些许纹身透着神秘感。
“直觉很敏锐啊,肯恩先生。”
艾隆故意压低声音,装出成熟男人才有的腔调感。
“嘶……你……”
肯恩眯起眼睛,用手指着他说:“是不是在模仿你的战旌?我记得霍叟也喜欢用同样的尾音。”
“咳咳咳,我,没有,先生,我深夜来……”
谷珕
艾隆试着去解释,并且用狂风来加深那种忧郁的氛围。
肯恩装模作样地皱眉抖起来,然后用烦躁的语气说:“能把这玩意停了么,你知不知道很冷。”
艾隆被憋出内伤,挥手止住了呼啸声,便跳下窗台来想要谈谈。
肯恩却“啧”地一声抱起胳膊,然后用下巴指了指,补充道:“把窗户关上!”
“你……你不要太过分哦!”
“我是战旌,记得么,我是桑顿卡亚的战旌,你知道我的身份啊,战旌集会宣布的临时规约是怎么描述的来着?你要不要向我行礼啊……”
肯恩靠在桌子边缘,皱眉数落了他一通。
自从明白了魔法使艾隆的软肋以后,就再也不会被这孩子的虚张声势糊弄到了,只要稍加利用,就能够很轻易地将其拿捏。
艾隆眼睛里面都要冒出火来了。
肯恩心满意足地开口道:“说吧,你来找我是想要干嘛?”
“你以为我想吗?战旌留意到你了,派我来盯着你,原本是要让丹来做这种琐事的,可那家伙竟然敢拒绝,明明斥候领队应该是有相应的责任,居然要……”
“好好好,打住,那你想怎样呢?”
肯恩始终觉得跟艾隆说话特别累。
不过这家伙的出现倒是个好事,至少霍叟那边的眼线算是解决了,虽然不知道是那位执剑法师无意的举动还是看穿一切后的刻意安排。
肯恩尽量不去将事情想得复杂,只是在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先临时改变一下计划。
他思考的时候无意中瞥见艾隆的目光。
这位魔法使显然是在感应空气中残留的余波。
他魔法造诣极高,显然也恶补过空间魔法相关的秘密,可以说为了追上那位心仪的箴言守护者,简直是要把前半辈子落下的努力给补上了。
“你是不是察觉到了我周围有岚雾的痕迹?”
肯恩一语中的,然后露出坏坏的微笑。
艾隆的脸颊和脖颈瞬间后红起来了,先是矢口否认,进而又变得有些扭捏。
于是肯恩便很顺理成章地开始提一些非分的要求:“正好啊,我们之前战斗过的那片地方,是不是已经被詹泽雷斯部落的人给控制了?”
“当然啦!”艾隆答道。
霍叟大杀四方,将深渊裂缝的一个角落变成了狩堕尸体的海洋。
而詹泽雷斯后续的部队也将那些逸散的死亡力量给封禁,至于战旌本人,已经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到了北方正面战场。
肯恩听到他离开就放心地松了口气。
他惦记着箴言碎片的线索,如果霍叟还在那附近的话,事情就不好操作了。
肯恩咳嗽两声,把艾隆叫到旁边,勾搭着他的肩膀说:
“岚雾空间里面的人就在附近,我向你保证,她没有看到你蹑手蹑脚打开窗户然后摆好造型给自己吹风的样子……”
艾隆的脸色由红变绿。
肯恩却继续给他洗脑:“周围部落的眼线太多啦,我们不妨去野外做点事情,属于我们几个人的独立冒险,像揭惘者一样去挖掘古代秘密,破解箴言碎片。”
他用眼神暗示艾隆。
“你明白的,她喜欢学识和辛秘。”
7017k
0450:拿捏
肯恩和艾隆骑着两匹买来的雪蜥蜴穿过了穹顶。
弗伦冈铎的兽人岗哨在检查过【詹泽雷斯魔法使】的徽记以后,也是一路选择放行,就连看起来能张口咬掉人头的魔兽宠物也没有多叫两声。
甩掉可能存在的眼线,几个人来到了一处临时营地。
艾隆付了一笔钱给负责照看货物的精灵冒险家,然后带着罩有帽衫的肯恩来到后方。
【生物:风岩亚龙】
【描述:北境稀有的飞行魔物,常年居住在风蚀崖壁上,性情高傲,不喜欢被人类滋扰。】
能称之为亚龙的生物,血液里流淌的智慧就越多。
它显然还记得肯恩·布维尔,张开狭长的双翅扇动,临时营地里面升起了一股劲风,黄绿色的瞳孔瞥向身下蝼蚁,深色影子穿过了篝火升起的烟尾,破空蹿上了云霄。
“感觉如何,肯恩先生,没有多少人能够享受穿云而过的快乐。”
艾隆面前升起淡淡的魔法盾,在高速和稀薄的空气里没有任何异常。
肯恩也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快乐,然后问他:“你能不能再送我上去一次,就是有波露存在的云层附近。”
“哎哟,我到没看出来,你居然能够分辨波露。”
狂傲的艾隆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但他拒绝了肯恩的请求。
“首先我的魔法取决于周围天气的情况,想要上去除非你能给我变出一个换季风龙卷出来,其次,向那种云层里的波露不要随便地去吸收,否则会毁了你在魔法道路上的成绩。”
作为北境顶尖魔法使,他很善良地提了个醒。
风岩亚龙穿梭黑夜的速度非常快,几乎眨眼之间就掠过了破碎的亡灵潮战场。
【生灵气息微弱的夜间,是狩堕最活跃的时间。】
肯恩从律动开合的龙翼向下俯瞰,战场上有无数黑色的小点正在移动,而且还有数不清的怪物盘旋着吐出魔法焰浪,将仅有的生机抹杀殆尽。
帕洛图斯比以白雪闻名的土地,此时已经被暗红和焦黑覆盖。
肯恩抬起头看向前方,白天战斗过的深渊沟壑近在眼前,而部落阵营的防线已经向前推进了几十里山路。
霍叟今天创造的辉煌战绩令人瞠目结舌。
难怪有好几个战旌都是不被记录在功勋徽章上面的,不然凭借这种程度的差距,相当于变相搜刮了部落们珍藏的宝贝。
艾隆驾驭着风岩亚龙落在的兽类坐骑专用的区域。
他地位很高,拥有独立的停靠位置,坐骑享用最好的肉饲材料,而且比较有**感——毕竟霍叟亲信经常会去替部落办些重要且机密的事情。
艾隆按照约定将肯恩带到了冰川附近。
他们绕开自家斥候的防御,向着更加偏僻的裂缝末尾前进,之所以选择步行,一方面是为了保持足够低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等岚雾空间里面的那位能够跟上他們。
艾隆虽然感觉有点奇怪,却还是照着指示做,毕竟空气里面飘荡的岚雾余韵如此明显。
“怎么总觉得这空间魔法有点生疏呢?”
他终于是忍不住嘟囔几句。
幸好这里距离营地已经有段距离,而且部落里面的其他高位法师有事情,要么奔赴各地,上阵杀敌。
否则凭借刚才被抓到的几缕波动,早就被当做南疆细作给包围起来了。
他们终于来到了击杀亚龙的位置。
谷辵肯恩踩着冰川裂缝向下面张望——那头死去的狩堕首领还卡在缝隙里原来的位置,没有消散凝聚成棱晶,看来是额头上的那根镶嵌其中的金属发挥了作用。
艾隆这才意识到他是有备而来。
他正打算追问细节,身后便传来空间魔法的波纹。
年轻且天赋极佳的魔法使如芒在背,瞬间就崩直了身体,并且有些手足无措,就连呼吸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而有些错乱。
“你们动作可真够快的啊。”
薇带着些许疲惫走出来,身穿白色修身术士法袍,宛若这片焦黑土壤里唯一留下来的雪。
艾隆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转过头来:“薇?”
“嗯,好久不见,烦人的家伙。”
“怎么是你啊?”
艾隆没有理会她口中的嘲弄,反而是带着某种极其强烈的失落质问道。
“就是我啊,”薇抬起头,动作端庄,表情清冷如月光。“本来就是我,一直都是我,我发誓没有看见你爬上窗台并且给自己吹风。”
艾隆攥紧拳头,整张脸都拧巴到一起。
他极其痛苦地缓缓跪倒在地,然后一拳打在了地面上,从侧面露出来的嘴型,似乎是连着说了好几句相当粗鄙且肮脏的话。
“你还好吗?”肯恩问。
“一点都不好!”
艾隆气得跳起来,冲上去想要质问,又有点羞愤,碍于对方战旌的身份又不敢破口大骂。
“我帮你瞒着桑顿卡亚的秘密,又接下战旌监视你的工作,现在我甚至还听了你的鬼话,冒着被驱逐出詹泽雷斯的风险带你穿过了部落的防线……”
他说着说着,语无伦次,几乎要落下泪来。
肯恩面露哀伤地说:“天呐,我该如何感谢你,真是令人动容的友谊。”
“你他……呼,可是你居然愚弄我。”
艾隆心痛得几乎要窒息。
“嘿,成熟点,孩子,我愚弄你什么了,从岚雾到冒险,我没有一句是撒谎的,而且我们今天晚上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肯恩的安慰似乎没有凑效。
艾隆已经摆手不再相信他的话,并且迈开步子往回走。“不管您谋划着什么,现在就走,我陪你回到酒馆旅店里面去。”
肯恩摇摇头。“可我们已经到这儿了。”
艾隆耸了耸肩膀,皱着眉头,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那又如何,老大,这周围有詹泽雷斯的巡逻夜枭,你会被发现,然后被抓起来。”
“然后你隐瞒我身份,并且背叛部落的事情就会被揭穿。”
肯恩抱着胳膊愈发淡定起来。
他甚至有种放弃挣扎的感觉,说话声音也大了,走路的姿势也嚣张了,跟魔法使擦肩而过,大摇大摆地沿着来路返回。
“或许你会遭受责骂,但无法接触部落核心,没有身份去跟揭惘者组织对接事务了。”
艾隆的脸从绿变成了绛紫色。
7017k
0451:图印仆从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就是去了桑顿卡亚,并且认识你。”
艾隆提醒自己,肯恩是战旌,他依然受到北境旧约的掣肘,即便再愤怒,也不能够去破坏传统和自我信仰的底线去伤害他。
肯恩点点头,带着他走向冰川裂缝,并且解下战斧当做临时的雪镐。
他路过艾隆旁边还嘟囔两句:“是啊,你抓着一个龙卷风,差点毁了我重建起来的村庄。”
魔法使眼角抽搐,尚未反驳,旁边又是一个雪白的身影走过。
她表情平静,外表优雅,内心却是跟服饰完全相反的颜色,补刀道:“我听说你是追着我老师的踪迹去的桑顿卡亚?”
“胡说八道,我是去拿图斩瓦的铁图腾!”
艾隆羞愤难当,气得想要炸起来。
肯恩却是没有理会,利落的将绳索绑在众人身上,同时把【晨昏】旁边的钩角卡进冰块里面,然后开始向着无底深渊中卡住那个尸体前进。
裂缝地下随时有逸散的死亡诅咒蔓延。
詹泽雷斯部落在已经攻占的节点上派遣神职施加了【神圣规约所以里面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魔法禁忌空间。
简单来说,就是个档次略低的遗迹封印。
艾隆和薇掌握的魔法会破坏其中的平衡,轻则被人发现行踪然后抓回去,重则影响到周围的亡灵潮战场,造成难以估量的伤亡。
肯恩下降的速度很快。
他拥有绝对足够的力量撑着艾隆和薇的体重,从而定下了不容怠慢的节奏,为了尽快解决这档子事情所以只能冒险。
“呼~”
肯恩按照预计的时间停下动作。
深渊裂缝已经在头顶缓缓闭合,月光和魔物飞过的剪影时不时印照在崖壁两侧。
【任务:图印仆从】
【剩余:15m】
【你们悬挂在悬崖边缘,残翼伏地龙的尸体近在咫尺,箴言碎片的秘密需要你们破解。】
肯恩向下观察情况。
亚龙尸体确实没有丝毫改变,上面被利刃和魔法制造出来的创伤甚至还泛光,箴言碎片将一切都保留在了等待发掘的时间点。
两根硕大的翅膀向外张开,坠落途中那些骨架插进了冰块。
龙头沉默地耷拉在中央,连带着庞大骇人的身躯,和一根同样皮肤坚固,狭长且带有钢铁般坚硬的鳞片的尾巴挂在空气里……
“你们看见那根金属了吗?我们要的东西,就是它。”
肯恩暗示旁边的两位。
他们不确定尸体的承重能力,以及缝隙两侧冰块的破碎程度,所以每次都只有一个人向下爬。
首先是薇,然后是艾隆,最后才是肯恩,每次都确保脚底下足够踏实,并且冰块缝隙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裂缝才会继续下一步。
那枚金属并不是最初猜想的某种武器的碎片。
它的尖端虽然很锋利,可整体却有些厚实且不规则,就像是从某个建筑上强行拆解下来的物体。
肯恩和旁边的两个人对视片刻,伸手握住边缘,然后开始将东西扯出来。
金属碎片嵌入它头顶的时间已经相当久了,所以腐烂的尸龙毛皮跟软掉的鳞片也被拽掉,还有奇怪的黏液粘连的动静,已经难以形容的一股恶臭。
谷世【物品:图印仆从的边角料】
【描述:一块做工相当考究的金属,所使用的材料异常珍贵,上面用灵匠的手段镌刻出了非常繁密复杂的铭文,似乎还残留着古老魔法的余韵。】
几个人站在缝隙中央,旁边是深不见底的裂缝,而脚下是开始腐朽的狩堕尸龙。
“天呐,旧神保佑,快看这枚徽章。”
薇蹲下去查看背面,却突然叫起来。
肯恩和艾隆闻言将东西翻转过来,上面镌刻着一枚复杂的私徽,由于锻打工艺和附着其上的强大魔法,所以那手工凿刻的东西依旧清晰得可怕。
【矮人皇·思尔德林】
肯恩通过备注排查掌握的知识旧闻,明白了这枚碎片的制造者。
薇抚摸上面的文字,解析箴言碎片形成的路径,然后放空心神去接受它的提示和召唤,闭上眼睛开始在尸体上面转圈,最后朝着某个方向伸出了手指。
“那里!”
肯恩和艾隆也顺着看过去,远处风呼不止的崖壁中间,似乎还有一处相当隐秘的薄冰层。
他们借助绳索和战斧,通过摆荡和攀岩的方式缓缓地向前移动,最后凿开了薄冰进入到一个相当宽阔的洞穴里面。
就在几个人刚刚进入不久,洞穴外面就传来的坍塌声。
肯恩向后方看去:
残翼伏地龙的尸体在极短时间内腐朽变烂,骨骼和存留的内脏毛皮都在崩塌,最后落进了漆黑的深渊当中,依稀能够看见狩堕棱晶的形成,却没有等到最终消散,便因为光线不足而失去的目标。
【它彻底安息了。】
几个人又开始朝着深处走。
洞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相反,更像是后期凝结出来的新的凸面。
薇开口提醒:
“我們脚下的冰块本来不是悬崖的一部分,所以这里随时有坍塌的风险,赶紧找到碎片指引的东西然后破解带走,否则洞穴塌下来,我们就只能动用魔法了。”
艾隆没有说话,点点头表示收到。
肯恩此时刚好绕过最后的转角,他停下脚步,转过来说:“我找到了你说的东西,但是很遗憾,我们恐怕没有办法带走它。”
肯恩说罢让出空间。
箴言碎片所指的并非是一件珍宝,相反,而是一个被冰封在裂缝深处的灵石巨人。
它庞大的体型跟刚才坠落的亚龙差不多,这个洞穴竟然只是巨人破碎的指节,里面的冰晶将顶部的光线很好地折射了进来。
所以几个人能够很清楚地瞻仰到如此伟岸的造物。
它的表情在雕刻的时候似乎被加入了忧郁,即便沉睡多时,依旧带着淡淡的思索,还有难以忽视掉的悲伤情绪。
【寻找,证明,失落之物。】
肯恩他们沿着巨大的破损处进入了巨人的身体。
里面大部分的东西都凝结成了冰,只有一幅破碎的拼图,还有旁边磨损的短语。
【我记得它,在我儿时粘连着覆亡的梦境的里,我想找到它,可我时间不多了,拜托你,我的图印仆从,证明我们家族的忠诚。——思尔德林。】
7017k
0452:失落的证据
“思尔德林!?”
薇和艾隆深吸一口气。
现在他们站立的这个灵石巨人,居然是矮人皇的仆役,破解图案秘密或许能够将其唤醒。
这样的事情令薇感到兴奋,虽然北境已经很少看见矮人活动的踪迹,但谁都不可否认,这个种族曾经统领了漫天飘雪的帕洛图斯比。
古代君王的辛秘史诗。
备注根据【旧神历】梳理过一段历史。
那颗古老的巨树被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从初代矮人皇开始,到思尔德林继任结束,最终变成了永冻高墙的框架部分。
思尔德林是通过政变得到皇位的。
他的家族艺术氛围浓烈,在崇尚武力的北境遭到欺压,其幼年的时候,家族被卷入到矮人种族的政治斗争,甚至被认定为叛变。
非常讽刺的是……
忍辱负重多年后,背负血罪的思尔德林,真如污蔑的罪名那样发动政变,登上了黄金长阶。
据说他晚年致力于挽回已经覆灭的家族的声誉,至今流传到南疆诸国的同期艺术品,基本都是他寻找并且保存的,但直到他去世,都没有寻找到最想要的那个东西。
“也就是他梦境的那个东西?”
艾隆听着直摇头,究竟是什么执念能够让死不瞑目呢。
肯恩等人将注意力移动到泛光的拼图上,洞口被凿开以后,穿堂而过的风变得更加缥缈强烈了。
它由几枚悬浮在空气当中的冰晶组成,缓缓飘荡移动,就像是破碎的中枢心脏。
薇想要近距离看看,不敢使用魔法,所以有些研究进度有点缓慢。
艾隆是震泽雷斯部落魔法使,经常会离开部落远行,所以随身携带了基础的生存物资,其中就包括用来生火的碎熔石。
“啊哈,我还以为,你会不屑于使用这种东西呢。”
薇像是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也是魔法使,虽然没有艾隆那种天赋,却知道很多类似的天才都不屑于使用传统物品,毕竟弹弹手指就能够生火,带着反而显得没有自信。
艾隆却冷笑几声。
他露出骄傲的表情,说道:“你去过红枫高地更远的北境深处吗?那里的风能够剥开你的皮,如果遇到些奇怪的魔物突袭,甚至会让你枯竭,我虽然自信,但我并不愚蠢……”
肯恩在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前都没有笑。
他无视周围的争执暗讽,接过碎熔石在扯下来的布条上点燃。
薇原本打算借助短暂的明火来分辨拼图的内容,但是当火焰燃烧的起来以后,原本浮动的碎片居然全部都停止了飘荡。
它們似乎被唤醒,短暂的颤抖过后,迅速靠拢聚合成为一个球。
“我们好像激活拼图里隐藏的魔法了,但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力量,艾隆,随便用点凤息爆裂或者疾韵簌切之类的……”
薇开始催促,毕竟这是激活箴言需要。
“你确定吗?”艾隆有点担心。“我们可是在封禁正下方啊,虽然有点距离,但要是不小心影响到上面,是要把亡灵潮重新召回来的!”
谷万
距离应该足够遥远了。
薇抬头估算过距离,又解释说:“你现在释放魔力,是会被这颗球吸收的,我们只有让它完全活动起来才能够进行接下去的破解工作。”
艾隆犹豫片刻,抬起手臂对着拼图间的裂缝甩了一道风切。
它纹丝未动,显然矮人工匠的顶级技艺还是具有相当程度的承受能力的。
肯恩始终抱着胳膊旁观,因为拼图内容相当粗糙,根本看不出来具体的纹路,但就在魔法触碰到它造成的短暂闪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触碰到了他的内心……
薇露出意味深长地微笑,就像是嘲讽同届学徒在研习课上的成绩时一样。
艾隆莫名感觉到恼怒,眼皮抽搐了两下,抬手开始施展风聚,强大的魔法就像是旋涡一样搅动着周围的空气。
狂风在空穴里面吹凑出哀鸣。
拼图碎片开始由慢到快的旋转,并且渐渐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甚至有进一步向内压缩的趋势。
能够被甄选为部落战斗专职的魔法使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当血封号角开始吹奏,詹泽雷斯部落的徽记迎风飘荡,他便要成为最强大、最毁天灭地的梦魇。
艾隆认真起来的场面着实有些夸张,所以他是最年轻的秘术巅峰者。
肯恩终于在亮光最明显的时候辨认出了拼图的内容。
他还没有来得及叫停,周围的洞穴率先承受不住魔法制造的风压。
巨人胸膛的部分是后天凝结出来的冰晶杂糅体,根本没有足够的承重能力,冰块顶部瞬间就坍塌了下来。
与此同时,拼图周围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随着不断扩展的魔法阵,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几个全都抽到了拼图内部。
它的内部其实是由空间魔法制造出来的机关,周围飘荡的荒原星辰和空气中响起的乐曲,都能够让你梦回矮人们辉煌的时代。
【曲谱收集:赞颂华章】
【品质:a】
【效果:队伍荣誉值上升,士气提升。】
【描述:华美,庄严,深沉,浸润着王朝掌权者暮年的心情。】
艾隆伸手去比两颗流星之间的距离:“我记得狼渡和比耳鸟之间的距离和时节,它们是最古老的夜空景象,从矮人时期至今都没有变化过。”
他说完又后退两步,仰起头。“这是按照荒原真实夜空还原的,可真漂亮啊。”
薇倒是更在意空中飘浮的那十来片硕大的拼图。
它被放大了,并且更加清晰宏伟,只是关键的信息都被隐藏了起来,就连缝隙都被刻意抹去,除非你见过图案完整的样子,否则根本不可能还原。
薇感觉到了压力。
她是在场众人中最熟悉思尔德林家族艺术品的人,可是她以前翻越揭惘者资料的时候,没有在任何一幅作品中见到过类似的东西。
“等等,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薇突然抬起手示意安静,同时警惕地看向四周。
剧烈的震动搅碎星空穹顶,而裂纹就像是闪电一样劈开了拼图,让它变得更加细碎了。
7017k
0453:遥远的路
“糟糕,外面的崩塌没有停止!”
薇说出了一个更加糟糕的事实。
刚才制造出来的魔法风压破坏了承重,导致整个灵石巨人从冰封崖壁里面脱落,或许碎石正不断填满胸腔前的空隙,又或者他们正在坠入无底深渊。
“来不及了,我们直接弄塌空间出去吧。”
“那箴言碎片就彻底毁啦,谁知道哦下次形成会出现在哪儿,这巨人又有没有可能再被找到,成为无解谜题当中的一部分要怎么办?”
薇皱起眉头想要抗争,同时强迫自己去回忆更多相关的知识。
艾隆没有继续反驳,毕竟这没有意义,如果到了可能危及生命的情况,他将不经过任何讨论强行带着几个人离开这种鬼地方。
他坚信秘密没有生命重要。
“你让开一点。”
肯恩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他表情严肃地向前走着,沉浸在对于回忆和拼图轮廓的重叠思考中。
其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毕竟他们都知道肯恩是那种关键时刻特别可靠的家伙,当他们陷入争吵和无能为力的尴尬之中时,只有他始终保持着高效的思考。
肯恩来到了脚步能够到达的边缘。
这时候他举起手臂开始感受空气中流动的能量。
他或许并不是对于环境和空间魔法最熟悉的人,可是在古老力量的接触和理解上,其他两位都远远不及他,毕竟备注能够帮忙分析,而旧神召见那种夸张的事情都经历过好几次了。
肯恩回想着当初通过寂静之地去呼唤启温的场景。
这里要比那个时候简单多了。
他很轻松就找到了每一枚碎片裸露出来的无形线索,然后尝试着通过备注去解析并且控制它。
“抓住你了!”
肯恩说着开始紧盯其中一枚,然后伸手隔空开始操作。
知晓诸多辛秘的薇和魔法强大逆天的艾隆,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肯恩,看着他移动了一枚矮人皇设计出来的灵物内核。
薇看着着碎裂的图案被拼装起来,忍不住问道:“您见过它!?”
“是的。”
肯恩喊道:“洛克萨妮能预知未来对吧,所以她特意给我选了这枚碎片,因为只有我有可能突破狩堕首领的同时还解开秘密。”
他不再说话,开始集中精神去将记忆中的图案和现实重叠。
漆黑的图案其实是错误的,它本该是古铜色或者清爽的金属色,因为镶嵌其中的水晶有着特殊的制作工艺。
思尔德林年幼时见过,或许刚好是在叛灭屠杀的夜晚。
他当时离开家族世代居住的雪峰古堡,前往最近的集散地观看最新制造出来的大船,而觊觎他们家族财富的卑鄙同胞刚好发起了政变。
他在血腥的追杀中瞥见了这幅画面,但肯恩猜测——他因为夜色和混乱记错了。
随着碎片靠拢,每次拼接正确,都会浮现出笔记里的一部分,是思尔德林王上对于它的回忆。
肖像画和雕塑的区别在于作者的心境和制作复杂的程度,原本伟岸的画卷在多年痛苦的回忆中变得如此孤独,失去了俯瞰众生的雄伟,反而有种复杂的反思和忧郁在内。
谷獵
肯恩将最后的拼图安放在上面。
石板从后面的裂缝里回归原位,碎片之间的空档泛起明亮的光泽,答案正确,所以幻化成耀眼的烈火从头燃烧刀尾。
而火舌舔舐过的地方再也没有缺损,也呈现出了最早的模样。
“初代矮人皇的雕塑。”
肯恩呢喃着后退到其余两人身旁,和他们一起欣赏着思尔德林的“回忆版”。
原作品此时就埋藏在安贝拉冰港的城门下方,能够被城墙连接的锁链升起,过往的路人那么多,很少有人知道有幅传世的作品埋藏其中。
而且大家更不知道的是,有一位死不瞑目的君主穷尽了心血去寻找它。
薇深深叹了口气:“如此雄伟的构图,在思尔德林王上的回忆里,竟然会如此悲伤。”
“我更惊讶的是……”
肯恩说。“仅仅一面之缘,竟然记得如此多的细节,几乎跟原作品一模一样,难以想象他们家族雕刻这副作品的祖先究竟有多厉害,竟然能够给人如此深刻的印象。”
毫无征兆地,一股强大的拉力翻涌上来。
他们如同山洞中扑腾而出的穴居兽,被放回了外面,好消息是坍塌的洞穴和巨人中间卡在了一起所以没有坠落下去。
坏消息是肯恩几个人恢复以后,重量分配不再均匀,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崩解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像是旋涡一样席卷了几个人。
他们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掉落的细碎冰块,还有闪烁的白光,越来越遥远的缝隙,深渊里面吹动的风如同勾魂女巫的怀抱,紧紧地扯着他们的皮肤。
“我们要完了,艾隆升起风吧!”
肯恩开始呼喊。
他虽然能够用晨昏的技能瞬移,可是没有办法帮助同伴。
艾隆当然在做准备,可是更加糟糕的是头顶上的封禁似乎影响到了他,好几次起风都有点吹歪了方向的感觉。
他們正在恐慌中疯狂下落的时候,一只巨大的手就像是海底浮起的岛屿一样缓缓兜住了几人。
紧接着便是其余肢体跟冰川裂缝摩擦发出来的碰撞声。
白色的烟雾在昏暗的光线照耀下就像是硝烟一样拉出块状的阴影。
肯恩一个激灵,抖落了身上的冰沫。
他们正坐在灵石巨人的手掌上,依靠着它胸膛前渐渐明晰的亮光看着它,脸庞棱角如此模糊。
【说不清楚是时间抹去了它的表情,还是雕刻者原本就没有富余它固定的形象。】
灵石巨人此时也固定在裂缝当中,正弯腰看着几个人类。
“真稀奇,”它轻轻说,声音如同古老诗篇里的摇篮曲,安静又有回荡的韵味。“南疆人和北境的魔法师们聚在一起。”
它临睡之前还记得是在穿过平原的时候,被一头亚龙给狠狠地袭击了。
沉睡于冰床下方如此之久,它已经等待无数年。
“你们知道它在哪里吗?我得找到它,我想继续旅行,可遥远的路终于到尽头了么……”
7017k
0454:律典指环
艾隆和薇都很惊讶。
灵石巨人的乌玛语在冰缝中央飘荡,非自然生命,口中说出的词句让你无法忽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这种问题。
“你想知道秘密,还是继续旅行?”
肯恩走出来回答它,因为他能够感觉到支撑灵怪行动的意志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执念,但是这种使命在岁月折磨下或许已经成为了负担。
思尔德林家族的秘密会由揭惘者来负责见证与传承,它本身应该获得自由了。
灵石巨人在迷茫中苏醒。
它似乎静滞了片刻,压低脑袋,斑驳泛白的古代圆石,上面交错着淡淡的魔法涓流,嶙峋的表面没有勾勒出任何细致的表情,但是有被时间模糊了图印法阵,还有冰封前长起来的青苔和泥沙。
“我想……我想什么呢?”
巨人抬起头看着已经眯成一条线的裂缝,歪斜脑袋,在由遗憾和执念组成的心脏中搜寻自我。
肯恩总是在散播希望,即便面对的是魔法制造出来的图印仆役,也依旧如此。
灵石巨人想了很久才说:“我想去寻找,我得走起来,或许我会找到它,或许我能找到更多东西。真奇怪,我竟然想不起来是要替谁去寻找了……”
艾隆插着胳膊,刚要开口,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他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薇,紧接着向旁边闪躲,并且朝着周围呸了好几声。
薇用眼神暗示肯恩。
灵石巨人在陷入沉睡之前遭到了亚龙的重创,令它丢失了部分关于使命的记忆。
矮人族统治帕洛图斯比的时代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即便它完成了目的,也只会陷入无尽空虚或者失去支撑的惊恐当中……
肯恩不希望它变成这样。
但是他还是将选择权交给对方:“你做了个很长很忧伤的梦,我建议你出去走走,小心些,但或许你更想要得知真相。”
肯恩举起那枚插在狩堕亚龙头顶的金属碎片。
“选择了解全部,或者,凭借现在的你,去重新踏上旅程。”
灵石巨人没有急着动,而是盯着深渊下方无垠的黑暗,又抬起头试图看见裂缝外的世界。
可是亡灵潮的硝烟已经遮盖了星空,今晚没有月色,也没有值得伸手去触碰的雨。
肯恩静静地等待。
灵石巨人晃了晃庞大的肩膀,最后将另一只手从裂缝中抽出来。
整个平台伴随着冰块震动向下滑动了两步,又因为巨人的双腿紧急停止。
肯恩感觉有人抓着自己使劲摇了摇,在失重和内脏阵痛的交替中,手中的东西似乎被取走了。
他有点失望,但又颇为无奈。
建议永远只能是建议,决定权在别人那里。
肯恩表示理解。
灵石巨人拿着那枚卷曲变形的金属,就像是朗兹拿着一根针,缓缓旋转的核心组件,并且是思尔德林国王亲自锻造的物品。
它在寒冰悬崖中间发出叹息,古老且夹杂着泥土香味的气浪穿过黑暗。
巨人颤抖得频率越来越快,魔法流光下的身体剧烈摇晃,动静越来越大,直到所有的四肢开始向不同的方向拉出一段距离,造成“分尸”的惊悚错觉。
丝丝缕缕的光线正在汇聚。
谷孼巨人各部分肢体最中央的位置,开始凝聚出一颗光团,紧接着便从那刻拼图核心中飞出了好多强大且神秘的力量。
它重新合拢起来,放任光团在空气中旋转。
灵石巨人用手支撑着墙壁,有些摇晃,是身体还没有适应重组,又有些轻松,是某些很古老的执念终于被轻轻放下了。
“不必失望,你应该替那位王看看现在的世界,或者替你自己。”
肯恩很高兴它没有选择接受使命。
他和巨人同时看向光球。
明亮的绛紫和金属本身散发的阴影交织,直到中间原本的物件被溶解干净,或者说变成了它熔铸成为核心之前??的模样。
“年轻的先生,留下吧。”
灵石巨人说着,单手兜住光球,隔空托举着将它递过来。
肯恩便知道这算是自己的奖励了。
【饰品:律典指环】
【品质:匠品·思尔德林】
【描述:古老锻造技艺巅峰,艺术与实用结合的珍贵案例,或许将它摘离手指,才能够在释怀中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肯恩接过来,有些余温,但不烫手。
戒指符合自己自己的指圈,灵石巨人不愧是矮人皇的图印仆役,在凝聚复原的同时,竟然还记得它原本的工艺细节并加以调整。
艾隆插着胳膊凑过去问道:“你要告诉它在哪儿吗?”
肯恩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看向巨人由带棱圆石组成的脸,询问道:“你想知道吗?关于那副雕塑作品的具体位置。”
巨人一言不发。
它的心空了,或许有愿望残留,却不至于变成执念。
巨人看着冰川裂纹顶端的缝隙,上面被压缩成一条歪折的线:“太遥远了,我暂时不想知道,或许我该自己出去吹吹风,我听说南疆有月轮树影,有浸泡在岩浆里的火山……”
肯恩能够在它脸上读出越来越强烈的期待感。
他笑着说:“那就去吧,年长的陌生人,祝你旅途愉快。”
灵石巨人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单手托举着他们开始向上攀登,庞大粗壮的四肢让所有动作看起来都有些缓慢,可它其实异常灵敏,并且还保留着思尔德林给它准备的防身手段。
肯恩他们终于看见头顶的光越来越明显。
巨人却沿着裂缝朝着更遥远的地方移动,毕竟它能够感知到亡灵潮,还有上面听见动静前来探查的詹泽雷斯部落斥候。
等到足够偏僻,它才重新向上移动。
巨人庞大粗糙的指节在冰川裂缝边缘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碎石向下坠落,而几个人已经重新落在了地面上。
他们望着夜空与大地的边缘,黎明就像是滴在黑暗中的光,昏沉中带着些许提神的亮色。
“祝你好运。”
肯恩再次道别。
巨人拾起目标,迈开步子在荒原上移动。
它会攀登过险峻的山峰,顶着狂风或者冰雪,穿过生机勃勃的苔原与清凉幽深的密林……
7017k
0455:检阅
艾隆他们在破晓之前就开始收拾残局。
薇将最后一份从巨人身上掉落的带有魔法残留的碎石送进岚雾空间,而詹泽雷斯部落的魔法使则开始召唤那只强壮的风岩亚龙坐骑。
巨大的翅膀展开,迎风腾空。
他们在沉默中返回了临时营地,将坐骑交给值得信赖的管理员。
篝火仿佛永远不会熄灭,而坐在这里看管旅行者货物的家伙也都像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他们会尽职尽责地保护好移交的物品,等候下一次光临。
肯恩和艾隆在沉默中告别,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静静等待黎明的微光穿透穹顶,在安静的清晨唤起战争中别样的情感。
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对女生的肢体接触……很敏感?”
“嗯,啊?”
艾隆愣愣地回答,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肯恩抬抬下巴,目光汇聚到魔法使的嘴巴上。
艾隆冷笑两声,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鲜有的,没有暴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人类对于自己最不愿意透露的软弱,总是会用最细心的伪装去掩盖它,人们将其称之为秘密,是包括自己在内都不会去主动探寻的部分。】
肯恩好奇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黎明很准时地到来了,紧接着是光亮,然后便是劳碌的人群,大家都有今天的税要缴纳,急着去填饱肚皮的人类已经开始各种营生。
街巷变得热闹起来,冬屋石板与穿行而过的军队。
马哈鲁先生即将率队展开第二次征伐,前往红枫高地更危险,更有赚头的区域猎杀狩堕,想要应征报名的人们已经早早地聚集在公告栏前方。
巴门罗野猪的盔甲保养打磨完毕,光洁如新,又透着深沉的杀意。
朗兹依旧带着半脸面具,像是镇守死亡隘口的屠夫,和街道对面的执法官对视,而那位兽人战士今天似乎站得更加遥远了,因为排队的佣兵天不亮就已经将这里堵了起来。
“马哈鲁先生今天会带队吗?”
有人询问,有人回答,有人沉默地等待,有人正在检查武器护甲……
柯林斯和其他兄弟们也都在其中,但他们更加引人注目,因为通过了马哈鲁先生最初的考研,被瓦雷里放了进去,在刀斧队旁边的空地里有着自己专属的位置。
奎玛顶替了战旌的工作,按照老大吩咐过的规矩,将更多人分组,形成更加庞大的、能够互相照应更广的队伍。
肯恩反思了上次出征的错误,辐射面变得更辽阔,队伍之间的配合会更加频繁紧密。
他不想再出现掉队落伍最后被抓单的情况。
洛嘉很冷静地呆在角落里磨刀,他没有奎玛和朗兹的武器装备,但是有除了战旌以外无人能够匹敌的洞察力。
他静静地看着队伍里面心思不良的家伙,然后给旁边的人信号,就会有人很“礼貌”地过去将对方劝走。
如果有强行闹事的也没有关系,毕竟红枫高地里面虽然不允许暴动,但是允许单挑。
朗兹拎着斧头站出来,或者奎玛伸手去取战矛,有谁敢公然放肆?
战旌们似乎对南疆人之间的内斗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就算这群佣兵当着执法官的面打起来,只要不影响到其他部落的正常行动,都不会有人出来制止。
或许这其中还有霍叟的示意。
谷巤现在红枫高地并非一家独大,弗伦冈铎的影响力虽然根系深远,但是古老部落们的话语权还是依旧存在的,尤其是霍叟这种最喜欢跟兽人部落对着干的家伙了。
肯恩今天出现得比较晚。
他花费了一点时间去研究【律典指环】的秘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街角的一家兽笼里面买了一批比较强壮的纯血冬马。
品质非常不错,但是跟远征魔兽和郫斯顿克的灵马之间还是有无法逾越的横沟。
肯恩将马匹带到无人打扰的角落里面,然后摘掉手套,望着戒指上面雕刻的敏文,将手轻轻地放在马匹的脖颈上。
魔法从身体里面流逝,经验值像是找到了泄洪的缺口开始消失。
战马不安地朝着旁边轻轻踱步,最后没有逃跑,而是在原地变得更加强壮了些,但这只是戒指里面复杂的魔法阵法的附带功效。
毕竟如果载体本身过于脆弱的话,那么后续施加在上面的增益就会失去骨架支撑。
它真正的功能在坐骑变得强壮以后才暴露出来。
肯恩感觉手中的戒指正在崩解,然后古老的钢铁在不算明媚的晨光当中变成了灰尘。
与此同时,整匹战马开始燃烧,熊熊的烈火令人忍不住向后退缩。
这爆燃的火光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而战马嘶鸣着高高昂起了前提,但是这声音并不痛苦,相反显得有些狂躁激昂,仿佛被血气充盈了全身。
黑色的盔甲开始沿着马匹的额头出现,然后贴合全身。
它的颜色跟戒指一模一样,钢铁似乎非常坚硬,而且周围边缘全都泛着魔法的气浪。
盔甲顺着脑袋向下方不断伸展延长,覆盖了整个脖颈,然后朝着强壮的背部肌肉和修长健硕的蹄子延伸出去。
每一处盔甲都设计得合适无比。
战马澎湃的战意变得更加显眼了,就像是即将出征的战士,已经忍不住要释放自己的渴望。
肯恩从来没有在任何一家盔甲商贩那里见过这种雕刻花纹的方式。
眨眼之间,战马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模样。
它就像是矮人壁画里面走出来的生物,浑身批挂着坚不可摧,又非常合适的甲胄,原本棕色的皮肤也已经变成了黑色。
魔法气流充盈着部件之间的缝隙,让整只坐骑实现了真正的坚不可摧。
……
公告栏前方。
佣兵们依旧排成了两列,恭迎马哈鲁先生的到来。
大家额头流淌着汗水,只敢用余光去偷看那坐在灵马背上的男人,而这头坐骑经过之处,任何野兽和魔物都像是遇见了天敌一般向后退缩。
柯林斯感觉汗水流进了后背,有些闷热。
肯恩骑着战马就在他旁边停下了脚步。
“新靴子不错。”
他说。
7017k
0456:险地
燃烧的巨石如流星坠落,天昏地暗,飞行狩堕张开獠牙掠过战矛上方。
战马越过了嘶吼的班加巨怪,油亮的黑色护甲,臌胀的肌肉泛起光泽,魔法雾霭像是汗蒸出来的气浪拖拽出浅浅的残影。
肯恩正在征服的这片冻结的水面名叫【斯里坎特冰湖】。
这片湖泊只有在南疆盛夏的时节里才会出现活水,周围冲起来的冰冻浪潮形成了爆炸状的围挡,是他见过的最具有野性美感的北境湖泊。
不过肯恩心里只惦记着一件事:
宰杀盘踞在这里的最大的狩堕首领。
【悬赏任务:血腥多节虫】
震泽雷斯部落应对东面战场的巨大裂缝,战斗力完全足够,所以红枫高地便将大部分的队伍重新进行了划分,并且开放了更多可供选择的区域。
马哈鲁先生在红枫高地内被疯狂讨论,关于他身份的调查也在各部落和王国之间进行。
但是肯恩在安贝拉冰港建立了佣兵仲裁庭,再加上又有黑市和兽帆船船长们保驾护航,流传出来的线索基本都被指向了【金色盾牌佣兵公会】。
昆尼·潘迪斯作为话事人,配合百物架的信息链,虚构了一个几乎以假乱真的南疆身份。
他们编造出来的谎言几乎无懈可击,又做得足够模糊,用来满足疑心最大的潜在势力。
作为第二次率队亲征,佣兵规模已经庞大得令人震惊。
【佣兵声望:2766】
【帕洛图斯比悬挂公会徽章的队伍,都在讨论着你的名字,你征召队伍时能够募集到更加强大的同伴,有概率吸到一些身怀绝技的人永远追随你。】
肯恩很清楚,虽然自己声望很高。
可是佣兵们都是些不愿意被规矩和势力束缚的冒险家,或许会打心底里敬佩你,尊重你,愿意去替你办些困难的事情,但要是问他们是否要追随……
“先生,我更想专注于眼前这笔生意,抱歉。”
大概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肯恩决心要利用好佣兵声望,在洛克萨妮大举入侵的时候发挥作用,而根据备注的描述,每次征召的表现都会影响到一部分人,能够增加招募士兵的成功率。
柯林斯在内的一波人已经有了追随自己的念头。
这是个好的开始,所以需要继续努力。
肯恩并不是盲目挑选战场的。
他目前最能够仪仗的队伍是从安贝拉冰港带过来的刀斧队,目前已经全部从闲散的港口打手变成了有一定纪律的【北境悍勇】。
队伍想要继续晋升,尽快追上其他部落的配置,就必须要有足够精良的武器装备。
洛嘉在红枫高地调查期间,无意中发现了一则悬赏公告。
瓦西利工坊悬赏【斯里坎特冰湖】上的多节虫,想要将最中间品相最好的脊骨带回南疆诸国,献给某个附属王国的领导者,成为他加冕仪式上的贵重礼物。
他们是抱着交流学习锻造技艺的心态来到红枫高地的。
作为南疆派系的锻造师父,瓦西利工坊的名声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碍于目前紧张的局势,其实不是很方便让北境部落的人接走这个委托。
所以当洛嘉表示能够将消息带给“马哈鲁先生”的时候,对方果断放弃了公布出去的念头。
肯恩选择这个【私人悬赏】的目的很简单:
对方会提供一批品相极佳的【阿卜杜拉冷铁】,数量非常可观,对于瓦西利工坊大本营所在的南疆平原来说,这东西不算太值钱,可在北境确实难得的锻造材料。
悬赏里面明确标注,愿意收取一定的费用,代为加工出成品。
瓦西利工坊的手艺几乎无可挑剔,这种条件诱惑之下,远在冰湖上方的狩堕首领似乎都变得没有那么恐怖了。
肯恩之所以如此相信对方,是因为在最初离开桑顿卡亚外出闯荡的时候,曾经在悍匪的战利品中缴获过一件【艾伯特战甲】。
它陪着肯恩出生入死好几次,至今还在阿瑟手中不断地保养维修。
而以锻造者名讳命名的装备,多半都包含着匠人的自信和骄傲,这件盔甲的作者全名就叫做……
瓦西利·艾伯特。
南疆平原工坊创始人,传统修身骑士甲的集大成者。
这次来到红枫高地的人是他的儿子,也就是年迈的“小瓦西利”。
肯恩决定吃掉这单子,所以在出征之时就宣布,他亲自率领的队伍只收取一般的功勋点数,剩下的部分会全部拿出来犒劳陪同这单生意的同行者。
佣兵们很容易被奖励所鼓舞。
他们从西面出发,沿着冰冻的水道逆流而上,沿途收割过无数飞禽猛兽的脑袋。
【队伍数量:1125】
肯恩自从离开安贝拉冰港以后,就从来没有指挥过如此庞大的队伍,他们在红枫高地外侧集结分组的时候,甚至将进出的部落军队都吓了一跳。
北境人不敢轻易靠近,好多旗帜最后都换了个方向进城。
战旌们制定的规矩是在内侧防线,也就是能够接受到免费治疗的位置集结队伍,也就是说,王国军队或者庞大如北山联盟那样的势力,都必须将主力的营帐放在穹顶外侧。
也就难怪当肯恩集结起闲散的佣兵时,他们会以为是南疆哪个王国破坏了规矩。
街道四周聚集起来的执法官特别多。
弗伦冈铎敏感的神经在不断接受着挑衅,而因为席琳娜给肯恩担保的缘故,闹得现在揭惘者在遗迹里面也颇受微词。
这种感觉锡蒂是最懂的。
她一方面惊叹于肯恩吸引追随者的能力,另一方面,也终于理解了对方为什么要刻意地跟自己保持距离。
如果北山联盟跟如此数量的南疆人纠缠不清,就会容易被误解成合作关系。
帕洛图斯比现在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
肯恩的思绪回到冰湖四周。
队伍里面拥有的特殊职业非常多。
启星者射出的光束穿过了昏暗的天空,跟不断飞溅的燃烧巨石擦肩而过,狩堕从地底冒出来的时候破坏了深处的岩层。
北境魔法脉络被隔断。
强大的力量伴随着滚烫的沸水在众人脚底下上面米的暗河里面飞奔。
谷渓
队伍在冰渣遍地的土地上行进时,周围时不时就会隆起一片土包,然后蒸汽便会灼伤士兵或者坐骑的蹄跨,甚至运气不好踩到中间脆弱的连接线上,会被直接掀飞起来。
“他还没死呢,别光看着!”
肯恩穿行而过的时候抬手击碎了被水流送上高空的巨大冰块。
刺客甩出钩锁搭建出摆荡的网格,飞到空中把人接回了地面。
魔法使开始吟唱,重骑兵举起大大的盾牌向前递进,挡住剩余的碎片还有潜伏在阴暗处的狩堕抛射出来的阴险武器。
拥有治疗技能的成员被排成一条直线,从前到后分散在队伍长蛇的各个节点,
专门有机动性特别强的轻骑兵负责带他们腾挪辗转,杂乱的吟唱声此起彼伏,还有恢复魔力用的药剂也被当成沙包一样到处乱甩。
他们旁边的冲击悬崖上不断有冰锥落下来。
温度让牢固的山体变得活跃,那些崩塌的部分能够把下面穿过的佣兵群体活埋。
肯恩骑着战马穿行于最危险的区域,上方有很多隐藏的狩堕在伺机而动,更加危险的是脚底下颤颤巍巍,不断发出开裂声响的冰块。
自从进入到这片湖泊,身后的亡灵潮就变得越发凶狠。
狩堕首领都是被精选出来的强大生物,古老的诅咒强化了他们的意识,甚至还会赋予一定智慧。
虽然这种包抄策略看起来有些简单通俗,可是加上地底的变化以后,就变得有效起来了。
佣兵们特别难受。
这趟旅行前半部分赚得盆满钵满,没想到在接近最终目的地的时候,会早遇到这么尴尬的局面。
肯恩勒紧缰绳,凭借着冲刺和高超的骑术,竟然直接越过了比朗兹还要高的坚冰围挡,冲到了崖壁下方的凹陷处。
律典指环赋予坐骑的能力是令人惊叹的。
肯恩甩手将【晨昏】丢出去,飞旋的战斧打出了一片冰沫。
他跟队伍之间沟通的障碍也就消失了。
术士们再次看见马哈鲁先生,都变现得更有信心了一些。
肯恩倒是来不及寒暄,直接吼起来:
“把队伍往中间收缩,我们把上面这些烦人的苍蝇给打下来,全速前进,弓箭手和魔法师都打起精神,让这帮牲口尝尝我们的厉害!”
他在嶙峋的道路上疾驰,不断闪过擦着身体而过的致命袭击。
瓦雷里分散在其中的北境悍勇发挥了作用,各自开始指挥队伍,将臃肿的人潮收缩成更加紧密的一条线,并且派遣了最强壮的重骑兵到前面去开路。
奎玛消失在人群当中,骑着霏狼逆行向后,负责去堵截追兵,同时提高队伍整体的速度。
战马的铁蹄在冰碴中肆意踩踏,狩堕怪物射出来的毒针,荆棘,还有说不清楚的魔法散弹,全都在古老矮人皇的作品面前失去了作用。
肯恩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肆意妄为感觉。
他现在恨不得飞回【桑顿卡亚】,召唤霏狼王,再套上【律典指环】赋予的盔甲,啧啧啧,光是想象那种画面,就心动得不行……
肯恩也爆发出了高昂的战斗热情。
他向右闪躲腾挪,用一个极其困难的姿势侧着飞速行进。
晨昏从混乱的血肉中间飞回他的手中,然后贴着坚硬的悬崖峭壁划出一条带有冰霜雾气的巨大裂缝。
如果仔细去看留下来的痕迹的话,能够发现里面泛着莹莹的蓝色流光。
肯恩等到队伍收缩到足够的距离,便将战斧转换到另外一只手上,伴随着深呼吸,开始悄悄调动起【战旌之证】蕴藏的旧神伟力。
庞大的魔法增幅套上了霜语者,整面悬崖开始沿着刚才划出来的裂缝重新凝结。
“朗兹,给我砸开它!”
肯恩朝着密集的人群抬头吼了一声。
紧接着,在混乱的战场上传来了密集的震动声,把门罗野猪似乎感应到了些什么,迈开自己的蹄跨不要命地在狩堕尸潮里面碾压。
狂笑的巨裔正挥舞着手中沉重的战斧,身体上浮现出来的血气清晰逼人,甚至有种滚烫的澎湃感。
他和把门罗野猪直接用身体撞开了浪潮围挡。
肯恩向后看去时候,就这样眼睁睁地盯着他俩——速度丝毫不减,带着某种强大的冲击力,硬硬生地莽在冻僵带有裂缝的墙壁上,伴随着轰鸣声和炸开的烟尘,直接进入了山体凹陷当中。
朗兹从杂乱的石头和冰块里面挣脱出手臂,顺势将自己的斧头抡圆。
【传说:诺伦的雪崩】
他直接将所有的血气都凝聚到武器上面,然后朝着巨大的墙壁裂缝用尽全力猛砸。
整个悬崖摇摇欲坠。
佣兵们发了疯似地朝着前面跑,周围传来的动静令人心慌,谁都没有想到跟随马哈鲁先生的这群人居然这么厉害。
不过这也证明了他并非是徒有虚名的家伙,而是真的能够将属下调教成为英雄的人物。
奎玛在后面把队伍赶进了相对安全的区域。
整个悬崖就在蛛网状的裂纹当中开始崩解,然后向下坍塌,把后面穷追不舍的狩堕军队全部都压在了灰尘和冰块渣子里面。
魔法使们早就吟唱就绪,准备齐全的技能齐刷刷地向后调转方向。
那些从上面坠落下来的怪物,还有俯冲着准备偷袭的飞禽走兽,正面吃到了酝酿已久的技能雨。
轰鸣的声响,还有闪烁的光芒几乎让整个湖泊为止变色。
肯恩盈地落地。
庞大的藤蔓花从崖壁上抡着一根根长满尖刺的枝条朝他的头挥来。
他带着战马跨出一大步。
藤蔓把冰块板砸成了飞溅的白色沙屑。
肯恩刚打算抽起武器剥开这魔物的枝条,就有好几个火球降临到了它身上——后方队伍已经稳住阵脚,今天这批佣兵很厉害,不需要额外照顾,甚至能够帮助到自己。
【狩堕入侵:解放斯里坎特冰湖】
【进度:血腥多节虫0/1】
【描述:你虽然化解了危机,但队伍也被困在了湖泊正中央,凶狠的怪物即将出现,最终决战正式来临。】
7017k
0457:争先恐后
最先袭来的是由缓到急的震动。
整个湖泊冰面像是秋虫的翅膀一样开始颤抖,伴随着轰鸣承重的断裂声变成了好几块巨大的浮冰,站不稳的人很倒霉地落进了冷到透骨的湖水里面。
野兽和魔物都开始嘶鸣挣扎。
骑手们穷尽技巧去保持平衡,眨眼之间,刚刚聚拢起来的队伍被分割成了好几个较大的区域。
肯恩突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诅咒气息,队伍中灵觉敏锐的人也都意识到了些什么。
啊——
浮冰之间突然传来了凄厉的哀嚎声。
“它在水底下,都快上来!”
“脚底下都长点眼睛,站稳咯,这东西大得离谱。”
……
肯恩听见呼喊声,展开灰色视界向下看去。
他听见【血腥多足虫】游过冰层时剐蹭发出来的惊悚沙沙声。
它蜿蜒而过暴露出来的边角,比成年苍厝蛇还要粗壮,每片浮冰上面惊慌的人类都能够看见一部分狩堕首领的身躯。
是的,大到夸张。
肯恩可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能够潜入冰块地下。
湖水染上了血色,就意味着有很不少人已经成为了那些比刀子还要锋锐的边角的牺牲品。
它的身躯在蜿蜒的裂缝间若隐若现,缓缓滑入更深的冰层当中,而那前进的方向上赫然是唯一能够离开冰面的巨大豁口,如同封闭囚笼唯一留下来的活路。
肯恩理解了狩堕首领的目的,便催促着战马向前飞奔,但已经来不及了……
血腥多足虫绞肉机般的豁口穿透冰层,伴随着湿淋淋的血肉冲上天空,然后降下带有无数双眼睛的脑袋朝着湖泊中央的人群张嘴咆哮。
轰隆隆——
队伍周围所有冻住的激流围挡都被破坏。
怪物剩余的肢体也从冰面下方浮出来,锋利的刃口像是扭曲的锯条,把人群挡在最中央,伴随着蠕动和摇晃,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又像是带有尖牙的血盆大口,逐渐朝着内部收拢吻合。
“先生,我们得想想办法咯。”
有个专门狩猎巨兽的佣兵嘟囔着说。
他正汗流浃背地挥舞左手,在镶嵌晶石的护臂上面酝酿出魔法。
捕捉南疆平原迁徙而过的猛兽是个危险而又容易发财的工作。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象征勇气的伤疤,还有用来掩饰这道疤痕的火状纹身,魔法从左手晶石上激射而出,抓到了怪物一截被磨钝的棱角,紧接着便飞跃而上。
猎手佣兵在扭曲的肢节上开始挥刀劈砍,附魔过的利刃捅进盔甲间的皮肉,墨绿色的汁水喷溅而出落在冰面上散发出恶心的臭味。
肯恩露出赞许又惊讶的笑声:“真是让我有点意外了。”
“那您赞美的标准有些低,马哈鲁先生。”
旁边出现一个突兀的女人声音。
她压低重心,曲线隐藏在一件昂贵的簌葛皮轻型衣下,紧接着变成了破空而出的残影,像是飞掷而出的匕首一样弹射到了虫子身上。
刺客在锋锐的触手旁无视重力奔跑,手中藏着的钢铁暗器精准地落入软肉的空隙当中。
肯恩带着欣喜地目光环顾四周。
他发现队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需要照顾,或许是因为自己当战旌习惯了,总是下意识认为跟在自己身旁的都是些需要被保护的弱者。
谷痡
佣兵可不是这类人。
肯恩目前在红枫高地声望颇高,能够招募进来的都是些狠角色,或许在南疆某些城邦小国里面,也是名声响亮的独行冒险家。
血腥多节虫开始还击,夹缝间的肌肉开始紧缩,暗红色的脉络开始发亮鼓动。
“治疗都拉起来,所有带盾的男人都跟着我往前压,盾牌没有裂纹之前谁都不准退缩!”
肯恩放声咆哮,甩出飞旋的晨昏。
战斧落在周围瞬间炸出成片的冰墙,不仅如此,见识过霍叟的冰剑凝铸以后,他对于冰霜魔法的掌控和理解变得更加深刻了。
肯恩炸出来的冰墙将多节虫即将发力的一部分肌肉给冻住。
霜花像是毒素一样蔓延,进一步地延缓了狩堕首领的速度。
轰隆隆……
巨兽咆哮,重盾挺进。
佣兵队伍遵照指挥向四周散开,给那些身穿盔甲,肌肉强壮的男子汉们一个冲刺加速的区域。
浮冰厚度超出想象,被兵马践踏过去只是发生了轻微的偏移,足以想象到【血腥多足虫】那强大且怪异的力量。
黑白交织的斯里坎特冰湖突然飘出了不属于这片荒原的花朵。
肯恩和其他骑手们都略显惊讶地看向天空。
他压低重心看向身后:
人群中浮起一个看不出性别的法师,张开怀抱,并拢足尖,昂着脑袋面带虔诚的目光。
“居然还是个稀有的神职。”
肯恩略微感到有些惊讶。
幻花术士发源于月轮树影旁边很小的一片土地,那里流淌的魔法泉水滋养着全年开放的各种鲜花,而在这其中就诞生了一小撮天赋异禀的人类。
精灵族似乎曾经想过将其纳入疆域,却遭到了拒绝。
【技能:灵性绽放】
【描述:被赐福者获得花间增益,防御力提升,行进速度提升,魔法抗性提升。】
魔法师们也都不再隐藏技巧。
有人将冰块变成了流沙,试图困住狩堕首领,也有人在叠加护盾,冲刺队伍正前方像是山花绽放一样不断生成新的、绚烂满目的魔法阵。
佣兵都习惯了各自为伍。
他们在冒险中学到了很多厉害的技能,却很少有机会团结在一起,借着血腥多足虫施加给众人的压迫感,大家渐渐不再保守,开始尽情释放自己的天赋和实力。
天空被飞行技能填满,甚至遮盖了本就不太刺眼的阳光。
肯恩甚至能够在乱飞的魔法中感觉到一丝丝的攀比和狂傲,独行冒险家们都是不服输的,谁都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他突然觉得热血沸腾起来。
既然佣兵们不需要自己照顾,命令也都能够传达下去,就稍微让自己打得尽兴一点吧。
“哦豁,你瞧瞧,老大要动真格了。”
骑狼断后的奎玛突然开口说道。
他旁边是刚刚从墙壁里挣脱出来的朗兹,现在还四处张望着问:“哪儿呢?”
“别急,老大认真起来,你绝对会看见的,这些佣兵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独行英雄。”
7017k
0458:红云冰湖旁的露营
血腥多节虫准备摆荡的身体遭受到了猛烈的冲撞。
那是发起猛冲的重骑佣兵们,用身体和带有魔法加持的技能,砸向了一面蜷缩扭动的肢体。
庞大到令人仰望的壮硕头颅开始咆哮哀鸣,吼声带出音浪冲刷着整片冰湖,巨大的肢体开始更加剧烈的扭动起来,就像是水手们整理甲板时抽动的绳索。
飘荡的魔法师和正准备治疗伤者的被统统压制。
幻花术士被掀飞出去,幸好有人接着,不然起码得摔个重伤。
穿行在骨骼上的刺客们,包括那位最灵巧的女士,全都在突然的加速当中被甩了下来,而那狂舞起来的肢体如同鞭子一样狠狠地挥动……
临到众人面前的时候,才意识到那是比蟒蛇还要庞大且坚硬的巨物。
尽管术士们已经竭力在阻挡,而且盾兵也已经在最关键的时候承受住了最重的冲击,可还是有人被掀飞出去,身受重伤,或者更倒霉一些……
被那些刀子般锋锐的边角直接搅成了肉末。
佣兵们挣扎着站起来,耳畔听到火焰汇聚的洪流,还有明明中爆发出来的野性咆哮。
血腥多组虫显然感受到了威胁,开始摆荡脑袋,在人群当中寻找着力量的来源,无数双密密麻麻的眼睛像是蜜蜂震动翅膀一样快速眨动,发出的簌簌声令人汗毛耸立。
佣兵成为了一摊被吹拂在湖泊中央的黑草。
而就在这群被狠狠压制的人群当中,一枚火种爆燃而起,蓝色清晰的火苗在音浪和凌冽的寒风里面变得愈发猛烈起来。
嘶律律——
哒哒哒哒哒。
战马发出振奋的叫声,而急促的马蹄伴随着钢铁盔甲奏鸣出来的乐章。
那些被力量和恐惧击到的人类抬起了头,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强大的骑士如同拔地而起的流星般穿过黑压压的军队。
蓝色火焰照亮了一张张茫然且震惊的脸。
人群没有感受到炽热或者烧灼的痛苦,反而是徐徐的温暖,伴随着勇气和力量。
战马在奔腾,意志如此昂扬,面对大过自己无数倍的巨大怪兽却没有丝毫动摇,戒律指环幻化出来的盔甲减缓了魔法震慑造成的压制。
它势不可挡,腾跃而起飞到空中,然后踩着狩堕首领的身体继续向上奔跑。
盔甲将战旌之证燃烧的蓝色火焰导向了盔甲,顺着中间篆刻过无数浮印的轨道滑入了马蹄,让它每一次奋起的脚步,都会留下转瞬即逝的蓝色蹄印。
肯恩面上带着灰尘和血液,目光迥然地盯着面前的怪物。
兑换来的部落珍品盔甲,被他穿出一种传说级别的装备效果,黑色的行刑手套牢牢攥住缰绳,而另外的手则伸向空气当中。
狩堕群体最密集的地方被炸开了花。
那是刚才被他投掷出去的【晨昏】,此时也化作了一颗更小的流星,笼络住被解救者的目光向上飞旋着升起。
简约饱满的弧线从地面连到天空,擦过了巨兽隆起的身躯,被他牢牢握住。
柯林斯和其他人捂着受伤的部位回头。
狩堕们已经在刚才被闪掠的斧子砍成了肉泥,而这群怪物原本是要给他们收尸的,毕竟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大家脑子里甚至都出现了短暂的走马灯。
遮挡住阳光的阴影撞到了俯冲向上的火焰。
冰渣遍地,怪物丛生。
谷黍
蓝色夹杂着黑色的光圈从交汇处向四周荡开,万籁俱寂,实则是因为响声超过了大部分人能够接受的程度,变成了简单的耳鸣。
所有的一切,包括残肢断臂,凝固稀释的血液,还有其他碎屑东西……
全部都被碰撞产生的气浪被掀飞。
一只巨大的、显然不可能属于普通怪物的身躯,缓缓砸向了湖泊正中央。
霎时之间所有保留着意识的人都将盾牌或者技能扔向头顶,而包括朗兹在内的重骑兵也都纷纷使用出最具冲击力的招数上前出发。
巨型残肢狠狠地跌落下来,蜿蜒的肢节发出咿呀呀的难听声响。
它轰隆一声跌落,因为佣兵们的奋力抵抗,所以像是撞在了无形的阻拦物上,轻微弹起过后向旁边十几步远的地方翻滚……
巴门罗野猪摇晃着站起来。
“你说得对,”
朗兹将巨斧抗在肩膀上,冲着旁边的奎玛说:“我看得可是真真切切。”
肯恩出现在怪物的尸体旁边,火焰正在消退,而被打成了渣滓的怪物脑袋正在旁边下起雨。
“呼,哈,哈哈哈。”
柯林斯和其他兄弟从冰冷的水里探出头来。
他们先是在蓝色的水里面艰难搜索缺口,终于在最后一口气要断绝的时候浮出了水面。
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幸福,抹了一把面上的水。
柯林斯看见乌云在这强大的碰撞中向四周散开了一个角,红色的火烧云层给浓厚的战争硝烟镀上了传说故事才配拥有的绝美颜色。
远方红枫高地象征着安全的穹顶遥遥在望。
而在黑色浪潮、蓝色冰块、酒红色云层中间,有一个骑着战马的男人。
他果然如同所有故事描绘的英雄那样,做出了该有的战绩,并且带着所有跟随他的人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
战马打着响鼻,喷吐着灼热的鼻息。
肯恩感到夺命的力量在他浑身表面弥散开,旧神伟力带来的沉重开始包围全身。
佣兵们在同伴搀扶下各自爬起,并且喘息着试图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劲来,此时此刻,就算是马哈鲁先生最简单的目光的触感,他们都会感到侵犯、蹂躏。
似乎这位领导众人的战士能够看穿大家的灵魂。
血腥多足虫庞大的身躯依次倾侧,冰面失去了狩堕诅咒的力量开始重新凝结。
佣兵们暂时没有办法趁着夜色返回红枫高地了。
他们必须要在冰冻的湖面四周露营。
野兽坐骑们遵循着相同的号角声向侧面滑动,滑轮吊钩和绳结勉强将怪物残肢从即将封起的冰面中拖拽起来。
固定在尸骸上方的木楔发出不祥的碎裂声。
狩堕力量被清除。
血腥多足虫所有的血肉和经脉都已经变成了飞灰,空留下庞大的骨架,上面像是秋天的果树枝条一样结满了黑色的棱晶。
篝火点燃,上千人的野营分外热闹,准备齐全的佣兵们正在采集战利品。
7017k
0459:临时驻扎
腐蚀的盔甲和怪物黏液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肯恩心想,这件装备算是彻底毁了。
血腥多足虫爆碎的脑袋汁液的带有腐蚀性,虽然血肉已经消亡,但是已经造成的伤害依旧无法抹去。
【地点:斯里坎特(已占领)】
【事件:狩堕入侵】
【营地安全等级:b】
【部队驻扎数量:1017】
湖泊正中央正在举行火葬。
逝者灵魂会由队伍中的神职进行守护,避免荒原里面游荡的灵或者诅咒物将其玷污。
【冒险家传记:凋零和希冀】
【描述:死亡是冒险最后的环节,安葬过程繁琐或者简陋对于死者毫无意义,但这却是幸存者的篇章,像是一页浅浅的书签被卷进伯茵纸张中间,成为回忆。】
战役中死去的人的骨灰会被混杂在一起,由各个佣兵公会将其带回南疆诸国进行安葬。
星火翩跹升上夜空,阴云浓厚得像是魔法泡罐里弥漫的液体,黑蔽龙和展翼食腐鹫成群结队地掠过冰湖上空。
这就预示着方圆十里内还有其他战场,而且异常惨烈。
“先生。”
踏风猎手插着腰轻声叫醒他。
肯恩转过来,看见对方拄着齐腰高的骨锯,和其他人一样,似乎已经等了自己很久。
踏风猎手已近中年。
“您没必要自责。”
他走过奥苏亚的沙漠和冰原,此时看着年轻的马哈鲁,语气里也是不失尊敬:“我能读懂你刚才看尸体的眼神,但老实讲,如果不是你,今天死在这片湖泊上的人会更多。”
肯恩和踏风猎手都在远眺冰湖四周。
佣兵们已经被战斗耗尽了体力,除了尚有余力值班放哨或者收拾材料的人以外,其他人纷纷躺在点起的小篝火旁边睡着了。
但肯恩注定是睡不着的。
他顾不上休息,而是抓起寒光闪闪的斧子,独自开始了肢解狩堕首领骨骼的工程。
此时血腥多节虫遗留下来的骨骼已经被处理完毕,最粗壮的主轴也被完整剖开,将最重要、也是委托所需要部分暴露在众人眼前。
庞大如丘陵的巨兽,骨骼里面的珍贵髓质却只有两步长。
它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鲜活的尸体上取下来的一样,而光是脸上这堆膏体,就能够抵得上今天挣到的所有功勋。
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想要得到这种材料……
如果部落较小,需要做好几冬的准备,并且纠集起足够数量的征伐队伍才行。
“真是好漂亮,根本就不像是从那么丑的怪物里取出来的东西。”
朗兹判断事物好坏的标准总是很清奇。
肯恩活动着胳膊往外走,在成片的骨骼边角碎渣里跋涉,后面采集的工作需要更有经验并且携带了专业工具的人来做。
谷砚
踏风猎手和其他人已经做足了准备。
他们从马哈鲁先生走出来的缺口钻了进去,准备耗费半个晚上的时间,尽量完整地将整个髓质取出来并且盛放在魔法师们精心准备的容器里面保存。
骨锯被搭在两侧,有节奏的摩擦声成为夜曲的伴奏。
队伍里面也有旷野工程师,南疆诸国远征时,通常会在队伍里面给他们留位置,所以很多佣兵在没有悬赏任务的时候,通常也会做些兼职。
湖泊周围设计了好几种建议的壕沟,用来抵御夜晚可能出现的亡灵潮,全是这群人的功绩。
肯恩正在饲喂战马并且给它疗伤的时候,有几个胡须蓬乱的家伙寻了过来。
他们收集了冰湖四周所有能够找到的战利品和材料,数量非常庞大,看来这个想要攻占这个窝点的部落也不在少数。
埋骨之地往往藏满黄金。
佣兵都懂的道理,问题也接踵而至。
他们是轻装部队,并没有做好携带大量辎重的准备,所以没有足够的手段将东西给运走。
“如果没有办法解决,你们就没必要跟我废话了,对吧?”
肯恩能够看出讲话者的欲言又止,他说:“有好建议就直接说吧,我们可以商量,没有人想要跟财富过不去,别耽误时间。”
旷野工程师们提出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临时任务:战地改造】
【难度:b】
【描述:你们将坚守在冰湖两天,通过现有的材料将狩堕首领留下来的骨骼变成能够移动的庞大的雪橇,中间或许会有风险,但绝大部分战利品将会得到保留。】
肯恩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兴奋。
他环顾四周,夜风里有轻微的魔法震荡余韵,还有隐隐约约,顺着风一起吹过来的淡淡血腥味。
红枫高地四周的亡灵潮愈发猛烈,各地战场都是非常紧张的状态。
【临时任务:见好就收】
【难度:c】
【描述:你们连夜跋涉,拼命战斗,已经得到了足够数量的功勋,能够在穹顶内部找军需官换取足够多的物资,所以没必要在野外冒险,与其继续耽搁下去,不如趁天亮直接启程。】
肯恩深吸一口气,寒风吹过以后,狩堕遗留下来的味道消散,空气算是清新了许多。
即便周围点满了一丛丛的篝火,冰湖仍然是透着令人不安的寒气。
“奎玛带着没有睡着的兄弟,去问问那些公会的领队,我们简单收集下意见,问问大家打不打算在这单生意上继续冒险。”
肯恩往地上脆了口血沫,内伤被治愈以后这玩意就一直卡在喉咙里。
佣兵们选择相信马哈鲁先生,相信奇迹之人能够带来更多的财富和勇气,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听从指挥者的意见。
剩下的少数则是认为这种等待也很有意义。
巨兽骨架做成雪橇以后,队伍里面所有的坐骑和驼兽都能够带着它跑,那些难以移动的伤员或者精疲力竭的斥候都可以在上面休息。
他们返程的速度会更快,从另一个角度说,也会变得更加安全。
于是肯恩最终决定留下来,只是备注在最后关头又做了一次确认,这事情不经常发生,弄得他有些揣揣难安。
【命运是分汇的河流,你的每个决定都影响深远。】
7017k
0460:闲暇
肯恩率领佣兵队伍在【斯里坎特冰湖】驻扎了足足两天。
他分配好了负责刺探的斥候,日夜轮休,随时保持着最高强度的戒备。
但是预想到的围困和激烈战斗并没有发生。
亡灵潮决战已经正式打响,红枫高地四周所有的部落几乎都在穹顶外面血战,弗伦冈铎将战旌集会定在了这波攻势之后,届时将会为胜利者举办盛大的筵席。
斯里坎特冰湖并非是重要据点,也威胁不到城镇。
他们除掉了【血腥多足虫】以后,基本就没有再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攻击。
其他地方打得很血腥,战况估计也特别焦灼,而斯里坎特冰湖就成为这片混乱当中为数不多的清净之地。
费加尔猎鹰蜿蜒向下,巨大翅膀尾端残留着零星火光,就像是橘色的金边。
它落在远视斥候扣在驼兽旁的架子上。
主人抬起纹满铭文的手掌,往空气里弹了弹饲灰,魔法迸射出来的星点能够缓解宠物的疲惫,也能够给翅膀上加持新的赐福。
肯恩接过士兵呈阅的信息。
弗伦冈铎和霍叟是抵御北方巨兽的主力,而他们各自分散,又腾出手去帮扶了一下东西两侧的战场。
其中詹泽雷斯部落距离自己最近。
魔法使艾隆正在锵琅悬崖阻挡三头蛇,附近集结了将近万人的部落军队,目前局势得到了控制,所以肯恩这边才显得格外惬意。
临时篝火已经升级成了简易石灶。
肯恩路过的时候,脱去盔甲的战士们也会站起来向他致意。
他身上那件装备早就被狩堕首领给毁了,现在只穿着单薄的内衬,狂风吹拂的时候能够勾勒出虬结匀称的肌肉,倒是显得风度翩翩、
霜语者能够免疫绝大部分寒意的侵袭。
目前冰湖上的主要食物来源是隐藏在塌方悬崖冻土里面的地果,虽然它坚硬涩口,但是在术士们令人炫目的药剂加持下就能够炖出相当诱惑的浓汤。
虽然有些佣兵拒绝食用这种东西。
他们坚信药剂术士能够带在身上的瓶子里,全都装着致命或缓慢致命的毒药,即便对方再三保证和强调,可是长久冒险培养出来的警惕性就是不允许他们将汤喝下去。
所以营地里面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食物来源。
肯恩转过头看向篝火远处,利斧冰稿凿出来的洞非常大。
噗通,噗通。
施加过驱寒秘咒并且抹了防冻药膏的壮汉们挑进了洞窟。
他们嘴里咬着的气杆是一种生长在魔法冰泊旁边的东西,属于一部分饮水魔物的伴生植物,咬在嘴巴里面能够增加闭气时长。
而那些在南疆大海大江里面旅行过的英雄们直接带着匕首就跳了进去。
“噗,呵啊~”
柯林斯单手搭在冰窟边缘,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赤裸的肌肉上面刀疤密布,似乎能够讲一段相当精彩的佣兵人生。
柯林斯单臂用力,咬牙把一头跟自己一般大小的怪物给甩上岸,鱼头几乎被捅成了两截,而剩下的部分也是千疮百孔的样子。
周围不断有冰钩甩上岸,然后拉紧锁死。
谷樷
这些都是潜入水底的勇士们丢出来的,每一根下面都栓着不同数量的鱼,辛亏这里是湖泊,否则换个别的地方还真不容易养活数千人的队伍。
岸上整理东西的士兵们便停下手里的活计,过去攥着绳索向上拉。
巨裔朗兹走过去像是捡柴火一样把最粗壮的绳索往野猪绳索甩,而他自己也是在肩膀上揽下满当当的挂绳,呼呵着向远处移动,每一步都能够把冰面踩得震动。
“每次看见他,我都觉得血脉膨胀,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在步深古林里面和类人魔掰腕子……”
佣兵们很喜欢讨论他,又没有多少敢去搭讪。
奎玛骑狼路过的时候,笑着冲他吼:“你个蠢货,如果把冰面弄塌,我们都得下去喝水,赶紧给我放下几根来,听见没有!”
柯林斯和其他浮出来的战士都笑了。
他打了个冷战,发现时间不多了,便打算搭手往上爬,而这个时候有个人蹲在了他面前。
柯林斯撑着手抬头,身体又抖了一下,不上不下,就撑着打招呼:“马哈鲁先生,您忙完斥候那边的事情啦?”
肯恩没有急着回答,表情也很温和,伸手在他腰间的小鱼篓里面抓出一只丢回了窟窿里。
他说:“这里可是帕洛图斯比,别忘记规矩,要以灵换命,明白吗?”
柯林斯心道自己正打算这样做呢。
……
斯里坎特冰湖上的野营持续了两天。
佣兵们虽然都享受独自冒险的自由,却也不回去拒绝同类欢聚的热闹,这冰天雪地里面难得清闲的两天算是很久一段日子以来少见的快乐。
狩堕首领骨架做成的雪橇非常粗糙。
时间紧迫,工程师和负责加工的都是些粗人,所以雪橇看起来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两个非常隐蔽的滑轨罢了。
战士催动坐骑,让野兽魔物都卖力地奔跑起来。
那庞大得如同巨蟒的东西就开始在冰面上移动,然后咯噔咯噔地跑到了雪地上,又开始在山道中间挺进前行。
如果你离得够远的话,就好像是看见血腥多节虫又活过来了一样。
肯恩骑着被【律典指环】附魔过的战马,在最前端和朗兹等人一起开道护航,沿着红枫高地外围的水道继续返程。
沿途有非常明显的战斗痕迹。
似乎在他们修养的两天以内,附近爆发过非常惨烈的战斗。
光是看见这些断掉的武器,还有随意丢弃的尸体,都能够想象到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是何等的狼狈和匆忙。
肯恩还没抵达穹顶外围的时候,就已经有各种各样的侦查魔物盘旋在自己头顶。
红枫高地似乎进入了新的戒严模式。
弗伦冈铎的执法官率领一支军队提前等候,当热门看见那头在地面上蜿蜒前行的东西居然是一具狩堕领袖的尸体时,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马哈鲁先生二次凯旋的消息传回了穹顶内部。
所有暂居在红枫高地的佣兵,还有南疆诸国的军队,保持开放态度的中立部落,北境商道上面奔跑的货马,独自在帕洛图斯比行走的冒险家……
纷纷将注意力投了过来。
过去渺无音讯的两天,还以为这群人死在了荒原某处。
7017k
0461:工坊推荐匠人
这家武器铺看起来杂糅了南疆诸国与帕洛图斯比的风格。
小瓦西利带着一众学徒和匠人以朝圣的心态来到红枫高地,并且花费重金租下门面,跟各部落和中立贸易区的知名铸造者们交流心得。
自从弗伦冈铎开放遗迹,类似的事情常有发生。
店门上歪斜着用钢铁撑开毛皮的牌匾,原本的名字被新木板订上去盖住了,表面是乌玛语和南疆诸国通用文字——瓦西利工坊。
肯恩是从洛嘉那里听说了这间颇有名望的南疆店铺。
而洛嘉是因为跟工坊主人接取了【斯里坎特冰湖委托】才与它结缘。
佣兵们完成远征,并且没有付出太多伤亡就斩杀了【血腥多足虫】,所以小瓦西利先生对那位名叫“马哈鲁”的首领颇有兴趣。
他主动来到穹顶进出口边缘迎接,工坊一众人马跟在身后。
肯恩能够感觉到【小瓦西利】对于【律典指环】的兴趣,但他们之间是委托关系,没必要跟对方解释或者交代些什么。
对方也很懂事,并没有做些冒犯的举动。
红枫高地遭到围困,穷困部落、闲散旅者、周边村庄和城镇本土居民提供了大量劳动力,所以工坊里面根本不缺劳工和技术学徒。
肯恩注意到了瓦西利的人拆解巨型骨骼的样子。
几个头发花白但是身形异常壮硕的老铁匠围着骨头讨论,然后各自掏出由魔法晶石和珍贵矿铁制造出来的仪器。
南疆诸国和北境不同。
它除了篆刻秘闻和利用稀有材料以外,还有很丰富的炼金知识以及其他研究。
这也是为什么遗迹开放以后,里面能够发表意见的人大部分都是南疆的原因,毕竟永冻高墙以南的区域生存环境相对优渥,所以人们有更多时间和机会发展文化,滋生天才或者疯子。
小瓦西利看起来跟杜瓦部落的【马伦古】先生有几分相似——都有锻造狂人的感觉。
他看起来略矮半个头,五官轮廓带有鲜明的南疆鲍曼人的特征,颧骨高耸,胡渣短小且方向几乎完全一致地向下,乍看像把钢刷。
小瓦西利和他的父亲一样秃顶,并且在脑袋最上面纹了工坊徽章和家族烙印。
肯恩将律典戒指收回来,把疲惫至极的战马交给学徒去照顾。
“你带回来的战利品远超我的期待,”小瓦西利瓮声瓮气地说道,一边用粗糙的指头去挠最另一只手掌心里面的老茧。
那茧看起来兼职就像是巨蚌养出来的珍珠,厚实且饱满,在宽厚的手上显得如此融洽。
他抬起头,眼睛没有因为常年火燎而变得污浊,跟马伦古相似,都是格外严肃且带有威慑力——如果有学徒敢将偷懒做出来的器物呈在这双眼睛下面,将会遭遇难以想象的责难。
好炉主基本都在工艺上有着过分的严苛。
小瓦西利见他没回,也不等待,就继续顾着自己说:“我会多拿点阿卜杜拉冷铁,再配上其他材料跟皮革,用来交换多足虫骨骼的剩余部分。”
狩堕侵蚀过后遗留下来的东西每样都是珍品。
工坊匠人们往往会穷尽所有去追寻想要的东西,名利和金钱或许还不如有合适的火,再配上其他值得思考的材料。
肯恩抬起头,上面就是在远处望见过的牌匾。
他跟随小瓦西利走进店铺,浓烈的铁水味道,生涩刺鼻的药剂和淬炼池。
肯恩还看见了很多北境武器、防具商贩们不会出手的物件,而好几个动作麻利的杂工正在将东西分类和校验后送往其他环节。
工坊和简易铁匠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否拥有像样的流水线。
比如台面后面有好几个大师级别的人物,正在不同焰色下观察最新出来的一批毛胚,而他们便是这件屋子里面最大的财富。
肯恩始终惦记着给桑顿卡亚的铺子升级。
“我不要你多余的钢铁和耗材,”他转过来对炉主说道。“按照委托书上面公布的价格,给我属下的悍勇制备好新家伙就行。”
小瓦西利表示很疑惑:“可我听说你带着上千人的队伍……”
“那些只是征召来的队伍,我不会给我不信任的家伙分发武器,更不可能把出生入死的同伴和刚刚结交的陌生人平等对待。”
肯恩回绝得简单粗暴。
或许在旁人听来有些刺耳,可对于钻研技艺,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匠人来说却是最合适不过。
炉主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没有多一句嘴,并且直接反问:“那你准备想要点什么,反正材料已经被我的人切了,而且我想跟你两清,别有算不清楚的账目。”
奎玛跟在旁边,听见这话也是频频皱眉。
小瓦西利先生其实也是心直口快。
他就想着赶紧结算报酬,然后安心研究怎么打铁。
马哈鲁先生是风口浪尖的人物,如果王国军队和北境部落之间开战,那工坊里面的人会用最快的速度组织撤离,到时候别有什么弄不清爽的东西,就非常让人头疼了。
肯恩讲:“我要温养炉膛的灵石内核,以及其他养火材料,能换多少我给多少!”
“这个也好说,我可以派人去准备。”
瓦西利工坊带来过来的火苗是从南疆主炉里面分出来的,异常珍贵,而在最近收集起来的材料当中也有肯恩要的东西。
他们如果要撤离红枫高地,辎重数量肯定是有限制的。
把材料丢掉令人痛惜,不如交给有需要的人。
“你打算给我多少?”
肯恩问得很直率,两个人交流的效率极高。
他希望能够分到一丁点能抗起运输的火苗,但是小瓦西利给出来的清单并没有将其写上,甚至东西也算不得太多。
劳工们已经将东西从仓库里面全部搬了出来,炉膛迸射出星火,半成品盔甲把原本空荡荡的挂架瞬间填满。
很显然是要开始兑现承诺,给马哈鲁麾下的亲信部队锻造武器防具。
虽然小瓦西利先生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可是言行之间表现出来的逐客意思很明显,他还打算去研究马哈鲁带回来的骨髓,看看能不能在锻造细节上有所提高。
“我要你炉膛里的一撮火。”
肯恩没有墨迹,直接开口提条件。
“你打算用什么材料来换?”
小瓦西利一边问,一边在脑子里构思红枫高地周围想要而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
肯恩却摇了摇头,现在,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悬赏榜单上了。
他直接把手上的【律典指环】撸下来,用指尖捏着递过去。
炉主那双本就炯炯有神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但是他也很理智地回绝:“我带过来的东西不够换走,但如果跟我回南疆……”
“别误会。”
肯恩将戒指攥进掌心,也掐断了遐想的视线。“我借你到明天早上,中间研究出来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我相信匠人对于作品的保护,所以并不担心你会弄坏……”
小瓦西利点头成交,然后朝着旁边伸出手。
成品库房里面的珍宝师父端着昂贵的匣子走出来。
小瓦西利用包银的镊子将东西放在了软丝绸上,嘱咐好几遍以后,还是揣在了自己身上,决定从现在起寸步不离。
“这容器是我们工坊里最高级的货!”
那命珍宝师父喊道,“我跟布拖在丝绸森林里面用最好的材料换的,价格贵得很。”
肯恩冷笑两声没有回答。
他知道这个人在眼力方面还需要成长——自己递过去的戒指是矮人族已故国王思尔德林亲手锻造的物件,并且是王国后期,财力和人力最为雄厚的阶段。
“叫你的人来,尺寸要量。”
小瓦西利留下这句话,直接往工坊深处走去,招招手说道:
“让所有能停工的厉害匠人都能滚到后面来,我们今天晚上到明天为止不碰别的东西,哦,盔甲要给,你顶着点下面的人……”
匠人甚至都没有掩饰自己的狂热和欣喜。
肯恩露出微笑。
奎玛和朗兹要继续去负责佣兵招募的事宜,洛嘉居中操盘,在局势紧张的现在,继续去筛选可能存在威胁的家伙。
瓦雷里将【北境悍勇】集结在了工坊附近的街道和建筑里。
他们功勋点非常多,能够住得起设施齐全,草料充足的临时营地,而在这里驻扎,主要是为了方便工坊里面的师父给他们测量盔甲的尺寸。
肯恩在今天晚上也没有闲着。
他能够相信的人不多,想了想,找到了正在兑换功勋的【屈劫者·柯林斯】,开门见山地问道:“现在穹顶外面还能够正常跑货的车马有多少?”
红枫高地进入战争管制以后,还愿意继续趟生意的人并不多。
但也不是没有。
亡灵潮主要的压力来自于北方,荒原深处源源不断地有怪物从土地和裂缝里出现,而相对的,南面连接着多个贸易枢纽,自由港道、村庄、营地的方向,其实没有早先那么大的压力了。
尤其是在最终战役打响以后,很多无关紧要的家伙开始撤出战场。
诸国商道的货马开始组建起愿意为了财富冒险的队伍,开始试着突破南面的包围,而无意卷入北境战争的王国士兵们也加入其中。
就在肯恩返回的一天之前,已经有明确的消息带了回来,能够返回南疆!
遗迹研究进入尾声,决战爆发以后,学者们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义。
各个王国为了保全自己的实力,要么开始抱团防止意外,要么已经护送着自己的人继续走向刚刚开辟出来的道路。
柯林斯在穹顶里面人脉还算不错。
他向马哈鲁先生保证能够找到许多商贩领队。
肯恩的意思很简单。
他要把功勋兑换成材料或者其他东西,除了提升自己队伍的战斗力以外,还要将物资运到【安贝拉冰港】。
昆尼·潘迪斯坐镇【佣兵仲裁庭】,迷雾掌权者又在后面撑腰。
他有足够的本事把东西带出去,并且输送到【桑顿卡亚】,在各个部落因为亡灵潮而无法喘息的时候,肯恩的村庄正在商贸滋养下变得更加富饶。
柯林斯很高兴能够帮哈马路先生做事情。
肯恩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最后甚至说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跟我一起走,当然这件事情你可以考虑清楚,在我离开红枫高地之前,你都可以仔细地想想。”
匆忙劳碌的夜晚就这样过去。
肯恩在天亮以后没多久便回到了瓦西利工坊。
炉主和学徒拖了很久才从深处出来,跟在他旁边的还有更多毛发花白却又格外强壮的匠人,不仅有南疆诸国的成员,还有北境部落同样保持中立的师傅们。
他们身上都有个共同特点:
深深凹陷的眼窝,疲惫到令人害怕的外貌,暗淡无光的肤色,还有嘴巴里喃喃自语。
肯恩知道匠人们这个夜晚全都耗费在了矮人国王的遗物上,但是对于肯恩来说,这件东西确实是完全无法割舍的宝物。
他其实有个更加卑鄙的念头——挖走所有人,在桑顿卡亚好好研究。
但这种想法就太过分了些。
些许材料能够流转出去,再通过昆尼的手段去辗转抹掉痕迹,但要是大面积挖走南疆北境的中立人才,恐怕弗伦冈铎和霍叟会亲自去拜访桑顿卡亚。
肯恩和他的臣民还没有做好正面抵挡的准备。
小瓦西利将戒指还给了他。
匠人们像是失去了灵魂支持傀儡,瞬间就失去了动力,腿脚软塌塌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但也有跟炉主一样亢奋的疯子,想要立刻实践自己学到的研究。
小瓦西利示意肯恩留下。
他将其带到了工坊更加后面的绘图室里面,从物品摆放痕迹和残留的温度来看,昨天晚上那枚戒指就是在这里接受大师们的观摩的。
小瓦西利弄得很神秘,但是从表情和态度上已经对肯恩非常友好:“我听闻你正在招兵买马,我也能够在你身上看到对于对于手艺人的尊重。”
肯恩等候下文。
炉主变得严肃起来,非常郑重地问道:“你除了招募打手,还招不招募打铁的?我有个老家伙要推荐给你。”
------题外话------
拉串行了,明天多发一张存稿补偿,重新加载一下内容。
7017k
0462:锻造附魔
“你确定这人做好了颠沛流离的准备吗?”
肯恩倒是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反而是询问对方的具体情况。
小瓦西利的手指敲打起来,圆石桌面被磕得砰砰作响。
他说:“你如果想要拿走我的炉火,至少得安排人在旅途中照料它吧,意外熄灭或者遭到污染都是有可能的,那就麻烦了。”
肯恩点点头。
炉主走向门前,手指下意识开始摸索老茧,看着工坊内部成批运输的盔甲护具:“弗利姆是北境潘西高炉出身的匠人,恪守矮人传统,手艺在我们中间也不赖。”
他转过来看向肯恩,似乎在确认自己对于这个年轻人的看法。
他说:“弗利姆绝对是最佳人选,就是性格比较差,除了锻造以外的事情基本不感兴趣。”
肯恩却认为这是优点。
小瓦西利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便继续穿过研讨室,朝着更深处走去。
北境工坊铁匠铺似乎都有很长的纵深,他们的脚步在模糊的敲击谈话声中变成了主旋律,战靴和卧绒翻毛的皮革鞋一起摩擦夯实坚硬的地板。
肯恩说:“这让我想起杜瓦部落,马伦古先生的工坊里面也有类似的长廊。”
小瓦西利略感惊讶地转身看向他:“你进过锻造深谷?那老头跟我关系也不赖,我们曾经交流过一些淬火方面的心得,收获颇丰。”
“并不算太熟悉。”
肯恩没有将话题展开。
他背后铜扣装饰品上面原本还有马伦古工坊的雕刻图案呢,只是在战斗中被磨损掉了而已。
晨昏就是出自【锻造深谷】,由阿瑟的老师,灵匠沃契尔亲自铸造,并且沿用了矮人王国鼎盛时期流行的斧头款式。
“瞧瞧那位就是。”
小瓦西利抬起下巴对准前方。
石头和兽骨、板材搭建出来的棚顶下面很杂乱,周围藏着或明或暗的炉膛,而最里面专门给矮人种族使用的房间当中正在进行一项创作。
弗利姆跟绝大部分矮人一样,脸上被相当茂密的毛发所覆盖。
他的酒糟鼻两边分别用圆环和绑带将胡须给捆扎起来,即便如此,也还是有垂落到胸口的部分遭到了火焰燎拨,变成蜷曲黑色的杂毛。
弗利姆大概只有肯恩肋骨那么高。
他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老家伙都要强壮,整张脸用毛发护住,只有一对随时准备生气的眼睛暴露在外面,而每个能够看见的皮肤基本都被灰烬或者泥沙污染了。
小瓦西利说:“你等待的机会来了,弗利姆,我需要你帮我护送炉火。”
“哼哼,你居然舍得动你自己的宝贵苗子。”
矮人将锻锤放在手旁,锤子触碰到了台面瞬间就爆发出滋啦啦的异响,紧接着便是零星的火焰向四周迸射。
弗利姆将东西移走的瞬间,所有魔法碰触的景象和加持都消失无踪。
“谁打算雇佣我?”他说道,目光凌厉漠然。
肯恩便很自然地向前走。
弗利姆也点点头,把锻锤挂在了腰间:
“血腥多足虫就是你带回来的对不对,所有人都在讨论你,但我只是愿意帮你看火苗,免得暴殄天物,但其他事情别想,我也不会去替你干活的。”
谷謧
肯恩没有回应。
他只是露出微笑,慢慢地听对方说完,再径直转身离开。
肯恩说:“路途遥远,我不想让队伍变得不稳定,到此为止吧,感谢您的引荐。”
他朝着旁边的炉主点头致谢,却没有再多看那位矮人工匠一眼。
弗利姆也是笑着摊了摊手,转身准备回去继续进行自己的研究。
小瓦西利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该跟佣兵和其他匠人相处,于是开口说:“马哈鲁先生拥有一枚思尔德林锻造的戒指,昨晚没有接受邀请,错过了,而现在这份工作是你仅有的接触机会,它没有文献记载,大概率是孤品的那种。”
弗利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他可是矮人,对这种东西几乎没有抵抗力。
小瓦西利很满意弗利姆的表现,又转过来对着肯恩离去的背影说:“您打算换怎样的盔甲,才能够去抵御后面的亡灵潮?”
他听属下说过了。
马哈鲁先生在击杀狩堕首领的时候损坏了自己的盔甲。
肯恩也是正愁着呢,便停下来等后文。
他转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弗利姆也正在盯着自己,准确地说是在自己两只手上来回扫视。
肯恩问炉主:“如果只是运输火焰,我可以付钱找更专业的家伙,佣兵里面人才辈出,我相信还是有能够胜任的人,而您想要把他推荐给我,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
小瓦西利点点头说:
“北境附魔师基本都被大部落培养起来了,所以你几乎很难找到拥有额外属性或者特殊抵抗能力的装备防具,很碰巧的是,弗利姆就刚好具备这项才华。”
他说到锻造技艺的时候眼神又变得格外虔诚。
“弗利姆能够锻造抵御狩堕侵蚀的装备,或者说,对亡语类诅咒有相当抗性的东西,您也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局势,能够拥有针对狩堕的装备,其意义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炉主站在原地,靠着两句话挽留了双方。
肯恩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弗利姆,而这个眼神非常不尊重——矮人工匠对手艺是痴迷且自信的。
【解锁追随者:弗利姆】
【身份:防具工匠】
【态度:感兴趣】
弗利姆在炉主的见证下,鉴定了【律典指环】的真伪。
他的眼睛几乎要陷到装备里面去,说话的声音也是微微颤抖:“你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破解箴言诅咒。”
肯恩回答得既真实又含糊。
弗利姆围着戒指看了很久。
他再次面向肯恩的时候态度变得柔和了许多,甚至想要主动展示自己的能力,以此来换取运输炉膛火种的任务。
“您击杀首领得到的狩堕棱晶除了能够拿去兑换功勋,还可以拿到我这里来当成附魔的材料。”
弗利姆重新舒展四肢,便要上手亲自做一件。
7017k
0463:悄然
弗利姆踩着石阶回到工作台旁边,调整过了铁砧能够给他足够的挥臂空间。
他拼命捶打、淬炼、施加魔法、复刻花纹与秘术阵,最后将完整的盔甲拿起来,照着肯恩的身材去进行比对和调整。
肯恩能够看得出来这是间相当不错的骑士甲,而且是王国款式和南疆风格的杂糅体,似乎从挑选材料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进行尝试和改变了。
弗利姆作为矮人工匠,因为某些原因,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好。
阿瑟曾经说过:锻造过程能够看出匠人的心境,每次无意间挥动的锤摆,其实都像是在对材料述说自己的心里话,观察自己的话,匠人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肯恩心底有了猜测。
弗利姆可能是因为性格,或者其他原因……已经穷困潦倒,以至于不得不去迎合顾客的想法。
这件盔甲虽然做工精良,可是却像是无奈之举。
【装备附魔:武器防具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升级,增加配件能够获得更高的适配度,但只有经过附魔才算是真正将装备的特点打造出来。】
弗利姆今天状态格外好。
他手上这件盔甲的成品却没有急着交给肯恩,而是拉开旁边晃荡的兽油桶,赤着胳膊从里面捞出来两根品相不错的【狩堕棱晶】。
小瓦西利偷偷凑过来嘱咐道:“普通人可千万不要学,狩堕棱晶很危险。”
肯恩笑笑没有说话。
狩堕棱晶是危险在于诅咒侵染,可是程度较轻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用经验值完全抵消治愈了,而次要威胁是藏在棱晶里面的残余意志……
很遗憾,肯恩的身体无法被旧神及以下的意志占据。
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弗利姆身上,欣赏这位矮人工匠的创作。
【功能解锁:狩堕附魔】
【描述:你与瓦西利工坊的关系提升,现在能够带着狩堕棱晶前来寻找矮人工匠的帮助,从给身上的装备进行附魔。】
“瞧瞧,我们就像融合,谁也体悟不到差异……”
弗利姆嘴巴里开始出现呢喃。
这种狂热锻造状态下的自言自语阿瑟也有,而且更加频繁,或许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跟自己台面上的东西会更好交流一些。
【装备:禁默·狩堕附魔】
【品质:珍品】
【附魔效果:狩堕诅咒侵染速度降低35%,非自然生命防御效果提升15%。】
备注解析出了附魔的作用,确实如炉主所言,是抵御亡灵潮的神器。
“你拥有这样的手艺,是怎么混到这里的,我敢打赌,红枫高地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战旌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去拉拢你。”
肯恩非常诚实地说道。
“或许吧,但我不在乎。”弗利姆并没有变得欣喜。“这件事情也需要尽量低调些。”
肯恩意识到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隐情。
但是现在他才不管那些,趁着兑换还开启,赶紧让奎玛和朗兹他们都过来给装备附魔。
毕竟功勋能够兑换到的东西有限,弗伦冈铎和霍叟的态度不明,有大部落的淫威在旁边,就算是赚得盆满钵满也没办法花得太过尽兴。
好在柯林斯之类的佣兵不会有这种“待遇”。
他们倒是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并且不遗余力地在佣兵和其他群体中宣传马哈鲁先生的事迹。
谷蕡
“我们要有得准备了。”
肯恩离开工坊的时候对奎玛说道。“你查过现在的战况如何了吗?”
“我正打算跟您说呢。”
奎玛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然后回到了隐蔽的地方,将收集到线索呈上来。
红枫高地进入亡灵潮总攻阶段。
北方战场已经出现了以远古生物尸体为核心的十几个战团,部落联军们在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两个男人带领下,勉强抵抗着怪物们的侵袭。
“北山联盟呢?”
肯恩嗅到了压力。
奎玛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而是将信息翻到最后面。
北山联盟原本因为【格马】支援其他战场,导致整体被分割成了两个比较大的战区,而最近又因为东部战场的情况还算可控,所以将【锡蒂·艾萨妮】及其附属的军队调到了比较忽视防御的南端。
肯恩也皱起眉头。
格马现在就在西南角落的战场。
北山联盟分割以后又变成了邻居,趁着现在战旌们都腾不出空来监督部落之间的家事,或许会成为那个老东西动手的时机。
“我们现在过去要多久?”
肯恩心中的不详愈发强烈。
他追问奎玛,同时催促洛嘉去加快队伍准备。
奎玛计算后说道:“大概……两,到三天吧,很远,我们几乎要跨过大半个红枫高地才能达到,锡蒂战旌他们早就出发了,而且调动命令是大前天才送达的。”
“两三天?”
肯恩脑子里面突然炸响。
两三天前正好是在斯里坎特冰湖上面驻扎的时候。
备注当时跳出来让他做出选择,是要当场撤离返回,还是说静静等待时机,最令人感到不安的是最后额外补充的那句话。
【你的每个决定,都影响深远。】
“我们不等了,叫瓦雷里把自己人的装备准备好,直接出发!我们要赶快去南面。”
肯恩心里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假设这些事情都是洛克萨妮在主导的话,按照她之前的风格,越是风平浪静的地方,就越容易出现滔天巨浪,或者引起很大后果的小事件。
他最近复盘了红枫高地发生的怪事情,发现除了洛克萨妮以外,这附近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
联合安贝拉冰港经历过的事情,还有在东面战场上经历的背叛……
肯恩敢打赌:那个名叫【婪桥】的怪物可能也跑来了,不仅如此,还和洛克萨妮之间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
这对于北境来说可就糟糕了!
肯恩现在没有挽救整片荒原的宏大愿景。
他只想在事态恶化,时局倾覆的时候能够护下自己在乎的人。
肯恩骑着战马朝遗迹飞奔,想要通知席琳娜做好准备,却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备注消息。
【红枫高地亡灵潮终局第一阶段告捷。】
7017k
0464:理由
“洛克萨妮没法预测你。”
席琳娜听完肯恩的观点,再提提醒道:“或许你的担忧才正确,自从亡灵潮开始蔓延,北境部落战斗力几乎都被困在红枫高地,疲于应付北方越来越强大的怪物群。”
呋~
细烟雾霭飘荡,没有刺鼻呛喉,反而是淡香。
肯恩知道这东西很昂贵。
估计是揭惘者内部才用的特供品,或者是通过某些私人关系获得的库存。
席琳娜抱着胳膊,无意中暴露了形体却浑然未知,被薇看在了眼里。
她继续说道:“南面始终安安静静,而且这是退居防守,或者离开红枫高地的必经之所,她为什么不做安排?”
“要么她连最基础的全局思维都没有。”肯恩说。
站在旁边的薇冷笑了两声,联想到那位强大的魔法师,心底就泛起凉凉的畏惧感。
肯恩叹息着用手抠动遗迹墙壁,试图排解心中烦躁的情绪,说:“要么,这就是计划的一部分,想要等到决战开启,遗迹暴露出弱点,再做些动作。”
他捏碎墙砖像是握烂烤焦的面包。
薇没有说话,心底却在疯狂腹诽——这里每块墙砖地板都是年代久远的古董,就算是发给箴言课堂里面的初学者做教学用具也是非常好的。
席琳娜觉察到他有点精神恍惚。
她懂。
因为每次收到启示干扰,或者被某些真实到产生幻境的预言纠缠时,就会有这种性格异常暴躁并且内心难安的情况出现。
“你心中有预感,是吗?”
席琳娜是声音总是带有穿透力。“现在红枫高地初战告捷,狩堕首领的残留战利品能够填满一座小村庄还多。”
她挥手在墙壁上创造出交错旋转的法阵,青色流光汇聚的正中央形成了一个黑色破洞。
里面传出了巨兽的蹄子快速碰撞大地的动静。
席琳娜表情略有有点严肃,说:“驻扎在外的战旌们被召回来了,北境古老部落的掌权者们将聚集在一起,既是庆祝亡灵潮得到控制,也是为了……召开战旌集会。”
“我已经激活了水晶。”
肯恩眼中并没有流露出期待或者好奇,相比于未知的盛宴,还是朋友的安危更令他操心。
席琳娜听见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转身说道:“我可以帮你稳住弗伦冈铎,但这是有极限的,在全知没有阻止我之前,揭惘者都会为你兜底。”
她说完正事,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麦格我也会照顾好,所以说……如果红枫高地失控,弗伦冈铎在集会宣布些震惊的消息,那你就远远离开,或者直接回到桑顿卡亚去!”
席琳娜说得非常严肃。
她在风暴中央呆了太久,听见的消息也多,所以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有一定预感。
肯恩点点头并没有说得很直接。
瓦西利工坊已经给刀斧队升级了装备,而且矮人铁匠弗利姆也将【狩堕·附魔】量产应用在了新装备上面。
【队伍中的“北境悍勇”升级为“寂灵战士”。】
肯恩回到工坊时天色渐明。谷垑
朗兹骑着强壮高大的巴门罗野猪,像是堵立在街道中间的城墙,狼头保持缄默地抬起脑袋,蓝色瞳孔的巨鹿也开始活动脖颈……
野兽坐骑们全都做好了远征准备。
肯恩正式拥有了一只能够硬撼亡灵潮的关键人马。
他即将离开红枫高地时,柯林斯也带着上千人聚集在主干道路上。
“我这趟可不是冲着赚钱去的,而且危险得很,容易受伤,甚至永远埋葬在风雪里”
肯恩明确地跟队伍说清楚现状。
有些凑热闹或者听见小道消息想要投机的家伙默默离开了队伍,但是不多,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减员的样子。
柯林斯也买了头墩羊当坐骑,静静地呆着。
肯恩扯开嗓子继续说:“我先说清楚,我要去解救一支可能被困的部落联军,而你们当中如果有人始终无法抛弃成见的话……我表示尊重,你可以离开,我不会忽视你的勇气。”
雇佣兵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为什么要这样做,先生?”其中一名雇佣兵问道。“北境人不待见我们,您也知道,干嘛要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浑水呢?”
“部落战旌是我朋友。”
肯恩的回答响亮又平凡,似乎是很正常不过的逻辑,可是人们很难忽略南疆和北境之间的隔阂。
“我们在红枫高地喝西北风的时候,南疆已经有军队打进了永冻高墙,占领了帕洛图斯比的村庄和中立土地,掠取矿产、毛皮、材料、岩洞魔法,甚至还拐卖儿童充当魔法试验品或者培养成贵族专属的奴仆。”
肯恩攥紧缰绳表情严肃,胯下战马纹丝未动,铠甲缝隙周围徐徐飘荡着烟雾。
“你们觉得这种厌恶的根源是血脉吗,是文化和生长环境么?”
佣兵里窃窃私语声变成了沉默的思考。
肯恩露出遗憾的表情,选择自己回答。“是贪婪和人类本性罢了。”
他抽动缰绳让战马哒,哒哒地向前踱步,而身后整装待发的军队也开始前行。
肯恩穿过佣兵们主动让出来的道路,看着他们所有所思的表情,便继续说道:
“我结交朋友的标准从来都是品行和思想智慧,现在她需要我,我担心她,所以会为此扛些伤疤和痛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平静地说完,扯动缰绳开始加速。
朗兹和其他【黑菈】成员伴行,寂灵战士也紧随其后。
佣兵们早就注意到了围绕在马哈鲁身边的这群人——南疆和北境人混杂,甚至信仰和习惯也是天差地别,却相处得如同手足兄弟。
这不禁让人回想起当初决定在大路上成为佣兵进行冒险的初衷。
“是啊,朋友罢了,纠结没有意义。”
“我决定跟着他,以后也跟着,明白么,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如果我们能成为马哈鲁的直系,等到我们出事情的时候,他会愿意帮助我们吗?”
……
议论声重新响起又迅速熄灭。
因为上千人的佣兵队伍又动了起来,紧紧跟随在马哈鲁先生后面。
7017k
0465:凯旋曲和独角戏
两个人影在等待着北山联盟。
从阴云里冲破出来的阳光余亮勾勒出她的剪影。
她褪色单薄的术士长袍和手腕附近拴着的细链装饰在北境寒风的风中摇摆,手里面还勾着两根更加显眼的锁链。
婪桥则开始回味和冷笑。
洛克萨妮知道,只要他开始阴恻恻地发疯,就说明又有新人闻到了动静后没有忍住诱惑向他许愿,而随着时间推移,这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就更加诡异飘忽……
她见过更加完善的旧神历,依稀知道【婪桥】被封禁的事情。
它能够控制的人越多,北境能够掣肘的事情就丰富,从而去影响到更加重要的历史走向,直到所有参与其中的灵魂都付出应有的代价,而虚无的奖励也统统回到了婪桥那里。
“离我远点,疯子,吵。”
洛克萨妮很少会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婪桥仰着头舔完了最后一寸嘴唇,然后将舌头抵在牙齿背面,边咧开笑容,边看向她:“我尊敬的洛克萨妮小姐,现在这事儿可是按您的吩咐在推进呢。”
“呵呵。”
洛克萨妮也笑了,带着懒得解释的疲惫和感慨人心的失望。
她对着寒风说:“你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那当然是有,我发誓,我对此感激不尽。”
婪桥从雪地里爬起来。
阳光没有让他出现影子,或许这家伙根本就不在这里,或者本就不存在,只是烘炉遗产凝聚出来的假象物,又或者说……只要有心思各异的祈祷声,他就无处不在。
“尊敬的……洛克萨妮大人,您能回答我个问题吗?”
婪桥脱下礼貌躬身请教。
女术士依旧站在风里,没有看他,淡淡地说:“可以,交换。”
“啊~荣幸至极。”
婪桥郑重地点头,腔调油滑,将帽子放回了脑袋上。
“我之所以会追随您到达红枫高地,配合您侵蚀遗迹,是因为里面存在的东西我很感兴趣,但矮人们因为害怕我找到它,所以将知情者全部处理掉了,是吗?”
洛克萨妮闭上眼睛,幅度很小地在冷笑。
婪桥已经能够读懂她表达情绪的方式了,这是在讽刺自己的畏手畏脚。
他自嘲地摇摇头,心想也是,便放弃试探,直截了当地问道:“遗迹里埋着的东西,就是我猜的那个玩意儿对么?”
“你说得对……”
洛克萨妮像是赏赐无知的愚民。
但听见这句话的婪桥明显微微缩动了瞳孔,内心震撼的程度和渴望侵占遗迹的欲望呼之欲出。
“但也不完全对,矮人们没有让你接触到它,所以你不理解遗迹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洛克萨妮很难得地解释了一遍。
婪桥直接忽视了她的嘲讽,面对这个女人,在见识过她的手段和储备的知识以后,就已经很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一个较为卑微的位置了。
他开始相信女术士曾经说过的话——想要弑神。
婪桥觉得今天是自己收获日,心情格外畅快,便又摆出谦恭的样子收到:“您想知道些什么?”
洛克萨妮并没有问古代辛秘或者说其他珍贵宝藏的坐标。谷緻
她并非庸碌的凡人,所以只对最简单、最朴实的东西感兴趣。
洛克萨妮像是闲谈,随后提到:“你最近在把玩的两个灵魂是什么?”
婪桥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心里暗自惊叹女术士的洞察力,就好像她也能够闻到那些祈祷者似的。
他用神秘的口吻说:
“我最喜欢两种味道,一种是光洁的盔甲出现裂纹时透出来的微弱铁锈,就像是南疆某个被人们称颂的英雄内心真实的诉求,每次听见他呢喃,我都感觉到狂喜。”
婪桥描述的时候眼神极其迷离。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洛克萨妮分享那难得的美味,同时流露出遗憾:“可惜啊,他离开了帕洛图斯比,永冻高墙以外的祈祷声在我耳朵里都变成了杂音。”
婪桥面露遗憾,却没有办法。
他见女术士没有追问,便叹口气,继续说道另一个家伙:“而另外的味道,就是蓄谋已久的野心和歹念,这东西比烈酒还要舒服,火辣辣的,能够让你躁动难安。”
洛克萨妮笑了笑。
婪桥在等待她追问细节,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远处地平线上已经有轻微的尘埃。
北山联盟的旗帜边角已经出现了视线以内。
婪桥遗憾地叹口气——洛克萨妮已经知道了两个许愿者是谁,甚至,都已经看见了其中一个。
……
斥候眉头紧皱地跟在猛兽旁边。
他胯下的坐骑似乎有点受惊,频频向外远离,可是战旌又不是怪物,今天自己的坐骑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了呢。
“我希望你带回来的消息足够准确。”
格马说话时语气严肃。
自从他进入穹顶内部以来,就总是这副表情,而且和人交谈的时间越来越短,经常会自己独自呆在帐篷里面做决策。
北山联盟曾经在老艾萨妮和格马的带领下无比辉煌。
自从锡蒂的父亲去世以后,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支持了格马,相信他比初生牛犊的娃娃更可靠,能够带领队伍继续朝着新的高度出发。
“啊,是,战旌,我把联盟的资源全都投入到调查上了。”
斥候将怀里的信息展开,最抬头的名字赫然便是‘肯恩·马哈鲁’‘安贝拉冰港’。
他没有撒谎,调查结果很详细,甚至渗透到了佣兵内部,把金色盾牌公会连通“昆尼·潘迪斯”都查了个底朝天。
肯恩刚开始抵达安贝拉冰港的时候,甚至都凑不出百人团。
彼时劫掠者包围了城市,还有所有能够继续北上的道路,就像是今天亡灵潮围攻红枫高地一样,不同的是佣兵没有部落怎么团结,所以正面临着任人宰割的局面。
马哈鲁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短短几天时间内,他就暗杀了声名鹊起的两个劫掠者首领。
而仅仅又隔了半个夜晚的功夫,他就被吊在了人山人海的码头上,劫掠者争抢权利,要拿他杀鸡儆猴成为垫脚石。
“听着真糟糕,怎么逃出来的?”
格马表示好奇。
“额,”斥候却犯了难。“他没有逃……”
7017k
0466:埋骨地
“他联合佣兵跟劫掠者军队干架,诺林王国骑士长,安贝拉冰港兽帆船也都掺和进来了,传说巨兽啦,揭惘者法师啦,还有什么南疆通缉犯……”
斥候絮絮叨叨地说着,至今没有从初次阅读战报的复杂情绪中缓过来。
马哈鲁先生创建的佣兵仲裁庭正在逐渐扩大影响,不仅是明面上的贸易商队,甚至就连帕洛图斯比最不接受管制的“黑市”,也开始用它的规矩去平衡南疆和北境之间的贸易矛盾。
嘶律律~
斥候将走歪的战马拽回来。
他们都很害怕在战旌面前失态。
格马将情报放在手中翻阅,也逐渐意识到锡蒂拉回来的年轻人来头不小。
但他也很好奇:“马哈鲁这个家伙,一开始为什么要是招惹劫掠者?”
斥候还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说:“因为劫掠者杀了他的人,仅此而已,而他便要了劫掠者首领们的性命。”
他说完偷偷去瞥战旌的脸。
“被情绪牵扯的莽夫,呵呵,不过是顺应时局罢了。”
格马评价得很尖锐,随后继续向前移动,他胯下那头强壮的坐骑发出令人害怕的鼻响。
队伍总共有将近两千。
其中大多数都是部落里面骁勇善战的士兵——目光坚毅,见识过战火纷飞的精壮男女,身穿不同材料制作成的皮革和盔甲,准备着纷繁多样的武器。
他们身旁跟随着强壮的坐骑,在冰霜积雪中跋涉。
突然他们停了下来,窃窃私语的呢喃声,还有派遣寂寞的粗俗笑话全都戛然而止。
北山联盟分支的首领勒住胯下的魔兽,眉头紧锁。
虽然格马身后的其他士兵大部分来自于联盟中的其他部落,但是都在自己的控制下服服帖帖,而这种恭顺和配合会持续到他登上联盟宝座为止。
格马是北山联盟的元老。
但是在老艾萨妮去世以后,也曾经扶持这锡蒂继承权利。
如今,这个以退为进的野心家暴露了想法,引他来到这片土地的是祈祷时陌生的呢喃,还有能够夺取联盟权利的诱惑。
格马知道自己前方这处不起眼的洞穴里藏着远古秘密。
他了解下面的结构,也懂得唤醒旧物的方法,但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就还需要足够的诱饵。
格马那双眼睛像是淬了毒,环顾四周,看着北山联盟其他的成员。
“你们或许应该明白,我代表了联盟意志,只有见过鲜血以后才能够获得新生。”
格马讲话越来越疯癫,让旁边的副官都有些害怕。
他当初带着队伍离开主要战场的时候,说是根据线报得到了一只狩堕首领的位置,但跋涉了这么长的时间以后,却只是见到了几只零星的小怪物。
队伍最前方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
格马翻下坐骑的时候,冷风掀起了斗篷和昂贵披饰的边角,暴露出来的表情是如此的狰狞可怖。
部落副官害怕了。
“战……战旌?你还好么,我们究竟为何来此。”他声音里带着畏惧。
“北山联盟的尊者,你是否愿意再解释解释此行的目的?”
队伍后方走来好几名更加强壮的男人。
他们脸上画满了彩色的图印,手里攥着用象牙和钢铁打造出来的法杖。
格马转服来看了看这些莫利茨部落的晚辈。
他知道队伍正在等待自己的解释。
可作为铁腕领导者,明明不需要解释这么多,山纹部落把联盟管理得太过松散,以至于就连这种年轻的后生都敢用这种语气质问他。
“你在怀疑我,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么,娃娃。”
格马讲话时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盯着提问者。
阴恻恻的语气和散发出来的不安气场让坐骑都有些惊慌。
莫里茨人纷纷给他道歉,毕竟面前的男人是联盟中威望最高的家伙,他组建新北山联盟的野心已经摆在了台面上,只需要等这次亡灵潮事件结束,就能够按照传统发起对锡蒂的挑战!
阴云遮挡了好不容易出现的阳光。
队伍终于全部抵达了这片回风的开阔地。
格马就站在最前方,望着崖壁,开始慢慢将武器抬起来。
旁边围观的副官,还有其他部落的领导者,都看见了锋锐的匕首划过他的手指头,从掌心带出殷红鲜艳的液体。
崖壁附近有常人几乎无法发觉的遗留法阵。
格马将沾血的手掌放上去,而血液似乎唤醒了古老的魔法,让整个崖壁开始颤抖,并且上满像是鲜花绽放一样不断生出一朵朵更加漂亮的法阵。
“帕洛图斯比流淌着战斗的血,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经有不屈的灵魂在此对抗命运。”
格马讲话时背对着众人。
庞大的崖壁上面似乎有淡淡的星辰在闪烁。
这种光芒向四周扩散的时候,围观者们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召唤,不少人甚至捂着耳朵蹲了下去,呻吟和呼喊在队伍里面滋生。
“究竟怎么了?”
莫利茨部落的战旌不断提出疑问。
崖壁绚烂的光芒同样能够影响到他,透过空气和钢铁带锈的面甲,从古老历史的另一端发出残酷且凌冽的哀嚎。
片刻间,似乎有东西想要挤进自己的盔甲,挤进自己的血肉,甚至还想要撕扯自己的灵魂,
“啊!”
一种突如其来的释放感灌满了他的身体。
因为莫利茨部落接受着圣水的养育,所以神秘的力量并没有一次性夺走他。
巫祭环顾四周,使用了神职才能够施展的净化仪式,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想要拯救自己部落的同胞,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沟通旧神,或者吟唱足够强大的魔法,而在那股头疼欲裂的力量再度袭来的时候,他看见了……
土地下面有无数亡魂正在出现。
他们面目全非,有人类,也有精灵和其他种族。
谷瀌
强大的树妖和龇牙咧嘴的血裔,好多苍白的魂魄正在冰原上面仰天咆哮,而那模糊的呻吟便是从这种东西的喉咙里面发出来的。
莫利茨部落的战旌举起法杖。
难以置信的是,专门对付亡魂的魔法仅仅只是穿过了这群怪物。
下一秒。
钢鞭打碎了手腕处的护甲,将他的法杖击落。
莫利茨部落战旌惨烈地叫起来,身体立刻被好几个白色的灵魂踩在脚下,并且像是恶鬼扑食一样开始享受美味佳肴。
他强撑着分裂的痛苦抬起头,惊异地发现有一个人在幽灵当中行动自如。
一个很模糊的回忆浮现在他记忆中,当时他还在老艾萨妮的身旁,成为部落所有人仰望的猎手。
“格马……”他说。“为什么?”
作为回答,格马的钢鞭打向了他的脑袋,将结束痛苦当做了仁慈。
“艾萨妮已经不在了,我们应该向前,变得更加强大,而我不愿意再等下去了,仅此而已。”
莫利茨部落的战士们纷纷倒了下去。
数千人的队伍在荒原寒风里面发出响彻天际的哀嚎,就坐骑都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在原地蹬踹,饲养的飞行魔物蹿上高空又会直挺挺地坠落。
待到队伍像是野草般躺下,格马将钢鞭卷起来,转身离开。
夕阳变成了血红色,战争硝烟在南面战场上并没有完全扩散开,零星的天象奇观还挂在云边。
一根伴随着火焰状雾气的彗星拔地而起,从崖壁正中央,射向了遥远不可窥探的苍穹。
这道光柱极其遥远,就连远在隔壁战场的魔法师们都能够感觉到那股不详的预兆。
格马目光紧锁。“祈祷没有错,婪桥没有骗我,它们真的存在,而毁灭是重建的基础。”
他对着已经被光线勾勒出复杂图案的崖壁说道。
那些躺在荒原里面的尸体渐渐变得干瘪腐烂,黑色的气浪从地缝里面渗出,裹挟着只有狩堕才能散发出来的恶臭开始飘荡。
而在这片酝酿的毁灭的埋骨地中间,那面崖壁竟然还散发出了与周围氛围截然不同的神圣光泽。
席琳娜曾经介绍过:
遗迹之剑象征着一场鲜为人知的秘史,彼时人类和其他种族曾经在某个物件的号召下团结起来共同参加了一张影响整个奥苏亚大陆的战争。
格马寻找到的这片遗迹,还有激活其中生命轮回魔法的关键,全都是那场战争的残留品。
他并不知道崖壁上面汇聚出来的图案是什么。
它就像是某种壁画上面勾勒出来的棱角模糊的树,甚至还有点枝繁叶茂,而就在这个树的主干最下端的位置,也就是刚才血祭激活的法阵核心处,凝聚出了一颗球。
格马等的就是这个东西。
他拿出事先就已经准备好的容器,将光球好好保存在里面,当它被取出来以后,那道冲天而起的光柱也随之熄灭了。
格马转过身,看见将近两千人的军队已经被黑色的雾气盖住。
他们的身体似乎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跟那些埋葬在土壤深处的灵魂融为一体,渐渐变成了看不出人类模样的怪物。
生命被强大的魔法阵抽吸殆尽储存在了格马手中的光球上。
战士们身体里面象征着“生命”的部分被抽空,那周围迷茫的狩堕诅咒就被很自然地吸收了进去,占据了原本的躯壳,并且还将地底下那些不愿意安息的灵魂也掺杂其中……
怪物军队便诞生了。
“瞧瞧看,你们得到了传承,这是来做古老历史里面的赐福,你们现在这支军队才是最强的样子,没有窃窃私语,没有聒噪,只有纯粹的目标……”
格马骑上瞳孔血红的坐骑,将光球藏在盔甲的夹层中间。
他试图在队伍里面找到莫利茨部落的两个领导者,但除了几个看起来有点类似的怪物以外,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真是遗憾,你们永远无法理解牺牲的意义。”
格马眉头间的阴沉变得更加深了,他转向道路的另外一边,轻蔑地耸了耸肩。
周围属于活人的窃窃私语消失以后,这家伙便开始自言自语,很难讲在经历了数千人集体死亡的画面以后会有什么心理变化。
“我们需要前进,”他继续说。“还差一步,现在要去杀了她。”
……
“你刚才听见了吗?风里面似乎有血腥味。”
锡蒂·艾萨妮望着天边说道。
“别动了,战旌,”梅苏特握着绑带和药水说。“能不流血吗,你还以为自己是谁,能够扛得起那头那怪物的荆棘?不要命啦!”
她絮絮叨叨地说,却不指望战旌能够听进去。
锡蒂秉持着亲力亲为的原则,即便在目前联盟规模不断扩大的当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传统,刚才她骑着刀尾猫跟一头长满了尖刀般刺藤的狩堕首领火拼。
如果不是托弥欧和乌森布在后面帮忙兜底,恐怕那头怪物已经将锡蒂的脑袋砍了下来。
“我们必须向新加入的朋友证明勇气,梅苏特,你明白的,这种过程不可缺失,只有你变得不要命起来,才能够让队友方心地将后背托付给你。”
锡蒂说话时目光始终盯着天边。
她们联盟里面有将近两千人,涵盖了数个部落的势力被格马带走,自从一周前的临时集结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你觉得这番话像是谁说的呢?”
梅苏特突然停下了包扎的动作。
休姆依旧赤裸着上身,霜语者鳞纹能抵御严寒,并且赐予勇气。
他靠近时看见了深可见骨的伤痕,而锡蒂依旧是面不改色,叹口气说:“妮子,你想证明点啥呢,该说你活成了肯恩的样子,还是说你就是想要向他证明你的能力?”
“你们为什么都想扯到他?”
锡蒂有些苦闷,似乎不愿意谈及肯恩。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
无数枚拖着火焰尾迹的彗星正在移动,缓缓飘过众人头顶。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锡蒂和梅苏特,还有其他联盟的战士都抬起头,看着那带有致命高温的物体掠过,所有人的目光在画了个圆弧,最终指向身后百里外的山脉。
流星砸断了山峰,毁灭了土地和山道。
火焰的浓云在流星出现的地方升起,而碰撞的巨大声浪,还有令人心悸的震动,从另外一端持续放大地传了过来。
7017k
0467:旧日手足
北山联盟只有其中一部分在平原上。
他们的任务原本只是清缴南下道路游离散漫的亡灵潮,偶尔有几只难搞的狩堕首领,也会在两千多人的军队和战旌面前被摧毁。
帕洛图斯比山脉当中有沉寂的火山。
这在冰天雪地的北境其实鲜为人知,但它确实存在,矮人时期曾经靠着深藏于冻土之下,被魔法浸透的火焰锻造出了无数震撼的物件。
揭惘者和某些生活在巨大裂谷的部落也知道它们的存在。
甚至会有宝藏猎人专门去寻找捕杀那些靠着地底岩浆生活的虫子,或者收集魔物晶核换取物资。
不久之前,平原附近的山火突然就喷发了。
那些比帐篷还要庞大的熔岩巨石被抛向天空,毁灭了数座峻拔的雪峰,还将帕洛图斯比数条宽敞的古道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废墟。
北山联盟没有被波及。
毁灭性的攻击从他们头顶穿云而过,黑烟和灰霾融进了天空,像是密不透风的巨网罩头兜住,迅速覆盖整个平原,并且朝着红枫高地方向快速蔓延!
部落联盟扯着躁动不安的坐骑,纷纷扬起脑袋四处观察。
若尔丹布和他激活了天赋的族人们在狩堕尸体和石头上方观察,乌森布已经和其他驯兽师们放出了所有能够带回情报的动物,托弥欧握着巨盾,休姆将重锤在两个胳膊间来回调换……
光线变得昏暗,眨眼功夫,就像是入夜了。
锡蒂穿着整齐的战旌的盔甲,在混乱即将爆发之前,率先觉察到了那股从远处弥漫的恶意。
“别愣神,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疯子要来了,把刀剑都给我举起来!”
锡蒂牵着缰绳,率先在惊慌的人群中出声,刀尾猫随着主人的控制辗转腾跃,似乎也摆脱了野兽直觉带来的恐慌。
北山联盟传来一阵钢铁碰撞的摩擦。
战旌们皱起眉头,开始随锡蒂的方向摆出阵型,箭弩法杖以及酝酿秘术的手臂纷纷举起,密集的攻击射向天空编制成密不透风的巨网。
反应差些的人,直到完成了命令,才发现了山坡上席卷而来的敌人。
凌冽的攻击呼啸着朝进攻者覆盖,箭矢击中了厚实的圆盾和避风的屏障,钢弩银矛插进了坐骑和执缰者之间的缝隙里,可这群怪物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
北山联盟开始感到不安。
远程火力在魔法加持下又再次急速齐射,虽然能够击杀掉一些冲在最前面的家伙,但大部分的攻击还是被那奇怪的盾牌和包裹在军阵外层的魔法给抵消了。
“准备迎接冲撞!”
各个部落的首领们一边大吼,一边拿出武器指明方向,而无数盾牌在浪潮般的呼呵中傲然挺立。
锡蒂和其他战旌眉头紧锁。
山坡上奔袭而来的敌人是完整的军队,重骑兵,轻骑手,远程火力和群体魔法师……
“我对这阵容好熟悉,你明白么?”
锡蒂眼皮开始颤抖,说话时会不自觉摇头,多希望梅苏特或者其他人能够反驳自己。
可是山坡上的怪物依旧在前进,前端距离己方的盾墙只有一箭之遥,而怪物后端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出现新的队伍,简直就像是海浪一样无穷无尽。
谷枢
“真正的……亡灵……潮……”
乌森布大惊失色。
即便是阅历最丰富的他,也只在战旌们世代相传的古代典籍里面看到过类似的描述——死亡会卷过每寸生命覆盖的土地,霜雪被溶解,所有能够理解的事物在摧枯拉朽的攻势下仅剩绝望。
疯狂的怪物越来越多。
最前端的冲锋部队已经近在咫尺,山坡上的援军才看见尾巴,战旌们松了口气,毕竟敌人并非真是无穷无尽的,而且自己队伍的数量稍占上风。
但这种松懈只持续了半个呼吸不到,碰撞声便已经响彻天际。
火山喷发的灰烬还在弥漫,零碎火石落到了平原四周,黑暗笼罩,北山联盟前面的魔法屏障全部被撞得稀碎,而重盾兵们甚至还向后被推行了十来步才减缓。
部落战士们终于看清了敌人的身姿。
骑手身上的盔甲被腐蚀殆尽,模糊的空洞能够看出毛皮缺失后的缝隙,只有锻造时锻打拓印在金属内部的图腾凹痕还勉强保留。
军队肉体只剩焦黑,坐骑也变成了烟雾状的轮廓,带有流光的殷红瞳孔点缀其上。
这种熟悉的装备配置同样存在于他们中间,透过特有的修边翘角头盔上的缝隙,从阴影中射出了残忍暴虐的凝视。
“是联盟兄弟!”
“小心,他们已经变成了怪物!”
……
惨叫声夹杂着惊呼,片刻之间就有人被齐齐斩杀。
黑暗已经完全占据了这群人的身体,没有一丝光明,而且还把随着强大的破坏力。
一阵突如其来的挺进打穿了盾兵们的防守,刀剑重斧无情地落在北山联盟的士兵们身上,训练有素并且整齐划一的攻势震撼了联军战士的身心。
锡蒂和战旌们毫不犹豫地顶上去。
只有最强大的人站着,才有其他人稳住阵脚。
“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有其他东西占据着肉体,不要留情,这群疯子比我们见过的所有亡灵潮都要危险!”
狩堕士兵们的一招一式都跟生前完全不同。
锡蒂带着梅苏特和亲卫队上前补缺,通过默契的配合将敌人打了回去,她惊讶地发现对方杀人干净利落而且老练得令人咋舌。
他们的坐骑速度飞快,骑术超过任何普通的部落极限。
丧命的联军成员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土壤,并且在各种践踏当中变成了漆黑,就像是天空中缓缓移动的阴云一样在渗透。
锡蒂和其他战旌一起强撑镇定地行走于战场中间,压灭怪物们势不可挡的攻势。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撕碎格马。
怪物同胞的出现毁灭了她对于旧日手足的最后一点幻想。
梅苏特和其他战旌们也都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开始酝酿出浸透心房的痛惜,还有对于幕后主使者的愤怒。
01
7017k
0468:尸堆尖端的火
北山联盟的士兵们接二连三地被击杀,没多久,剩下的人就被战旌们收拢起来,变成了更加不容易被攻破的团体。
但这也就放任了敌人将自己包围。
锡蒂脑子里很清楚——对方数量少于自己,如果被包围的话,那必然会分散力量,就能够找到突围的方向和机会。
她举起折镰砍向了前方正在屠戮同胞的怪物。
狩堕在最后一刻躲闪开来,刀刃仅仅只是擦过了他头盔侧缘。
锡蒂骑着刀尾猫快速从右面闪过,嘴里咒骂着找机会折回,准备认真对待,将对方的脑袋给完整地剁下来扔在同伴的尸体旁。
剧痛从肋骨袭来,将她从座鞍上击落。
锡蒂重重地摔在地上,身旁竟然有两把尖刀落下,如果不是费力扭转的话,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她顾不得叫痛呻吟,只能先强撑着弹起来正视敌人。
锡蒂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她认得这个怪物的装备,一个曾经教授过自己打架方式的部落战旌浮现在她的记忆当中。
“维埃拉,”她说。“是你吗?”
显然盔甲里面的灵魂已经消亡了,陌生的战士取代了这副肉体,并且将身体原主人的装备运用的炉火纯青——两柄带着链子的刀锤。
作为回答,维埃拉的肉体翻转起来,锁链发出恐怖的声音。
锡蒂知道该如何对抗,她抬起头看见了迅速放大的锤子,从旁边闪过之后便听见了重物砸开土地的动静。
但她脚步不停,又迅速朝着相反的方向撤退。
一柄带着铜锈和腐蚀刻纹的刀子迎头落下,擦着她的脸颊斩断了飘荡的发丝,最后将一具半裸露在泥土里的尸首给剁成了肉泥,
锡蒂躲得很熟练,但这种感觉令她心痛。
她知道族人还在等待自己振作,所以没有时间悲伤,只能够咬着牙齿,将泪水淹没在嘶吼中朝怪物跃起出发,直到折镰斩断了对方的喉骨,并且带着脑袋落在土地上。
锡蒂在斩下故人脑袋的瞬间,似乎也有心弦被一柄切断了。
她心痛,但是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惋惜或者默哀。
锡蒂彻底明白了,想要活命就得排期感情,并且带着队伍走出这片荒原,数千人的部队迎战格马分走的一千余人。
婪桥指引给格马的古老阵法是洛克萨妮设计的。
她知道那个地方有古老战场,并且掩埋着无数无家可归的强大亡魂,生命献祭将活人的肉体变成了躯壳。
狩堕不过是死亡侵蚀了半消散的生命而形成的混合体。
生死之间的力量是永远平衡的,当洛克萨妮的魔法阵抽走了部落战士们的生命本源,剩下的纯粹的死亡诅咒便像是发疯一样占据了躯壳。
所以这群怪物才是纯粹的狩堕,也是远古时期,亡灵潮最真实的模样。
锡蒂是所有战旌中最具有天赋的哪一个。
领导者总是勇敢且无所不能的。
她对其他部落的战士们这样说:“我们没有选择啦,只能够趁着现在闯出去,用最快的速度返回红枫高地请求支援,召集北山联盟剩下的同胞。”
锡蒂和其他战旌都动了起来,开始朝着固定的方向突围。
联军们静静的跟随她,大家能够看得出来,锡蒂是所有人中最有可能带来的希望的那个,因为她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而这种力量如同烈火,能够驱散黑暗。
锡蒂在强大的敌人中冒头挺进。
梅苏特和亲卫队紧紧贴在周围掩护,却还是无法避免地让她受到了伤害,鲜血顺着膝盖和盔甲的其他边角摔落在土地上。
锡蒂没有时间犹豫。
格马既然能够做出这种事情,肯定是早有准备,并且要鱼死网破。
他想要的是北山联盟的领导权,并且不惜将它摧毁以后再通过自己的手段去重建,既然自己这边遭受的攻击,而他带去的士兵又变成了怪物……
那么格马唯一的目标便是留在红枫高地,还不知道真相的其他部落成员。
他想要杀了锡蒂和她的所有支持者!
锡蒂咬碎了牙齿,刀尾猫的速度变得更加快,所有怪物都在这凌冽的气势面前委顿——她必须要将消息带回去,将真相带回去,不能把联盟交给这种人渣!
可是在队伍即将突破的时候,雷霆和火山石变得更加密集了。
锡蒂强忍着剧痛抬起头,看见远处逃生的道路浸透出现一个带有坐骑的模糊身影。
即便只有边角。
即便对方的气质形象已经截然不同……
“格马!混蛋!”
锡蒂依旧认出了对方,并且破口大骂,刀尾猫仿佛能够感应到主人的情绪,不要命地提升了自己的速度,像是离弦利箭一样射了出去。
格马抬起头,也看见了冲向自己的晚辈。
“你就是不死心……”
他若有若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格马将手从猎牲领主的斗篷里取出来,那枚凝聚了上千人生命的光球爆发出了蓬勃的生命力。
锡蒂也能够感受到这件法器当中蕴藏的能量。
“本不至此,你非要犟。”格马眼中不知道是惋惜还是疯癫,反正已经变得失常。“你还是安息吧孩子,我会带着联盟走向正确的道路。”
他将光球平静地推出去。
那蕴藏了蓬勃生命力的法器缓缓移动,没有向下坠落的迹象,反而是不断加速,像是发射出来的火焰弹一般令人害怕。
白色的火焰开始燃烧。
它掠过锡蒂的时候,已经快得像是流星,而且温度高得离谱。
锡蒂知道自己身后有多少人,只能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那颗光球变成了压缩的太阳,开始朝着人群中央靠拢。
蓬勃的生命力几乎让她无法喘息。
锡蒂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在死亡遍地的旷野里面释放生命,这不就像是在黑暗当中点了盏最明亮的……灯……吗……
恐惧伴随着绝望让她浑身发抖。
锡蒂猛地将头转向格马刚在站立的方向,可道路尽头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
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所有能够看见的雄峰都在摇晃,而地面上的黑暗真的盖过了头顶的天空。
她发誓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狩堕。
7017k
0469:战旌无名
北山联盟的士兵们才刚刚突破死灵战士的围攻,还没来得及冲出去多远的距离,就又停下了脚步。
“究竟是什么声音?”
休姆勒紧缰绳遥望四周。
大家都能够听见那清晰的震动和风里传来的轻微吠吼声。
“敌人退了!”
战团四周传来喊叫。
乌森布的侦查饲宠和负责外沿防御的托弥欧最先发现端倪。
刚才袭击了北山联盟的将近两千余人的小队,此时已经开始有序地撤离,这群怪物来去如风,拳头都还没有握紧,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锡蒂很清楚:
格马的底牌或许还能献祭更多生命,建造更多仆从,但毫无疑问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底牌,是不能够浪费在外面的珍贵宝藏。
还有个撤退原因,那就是格马认为锡蒂这群人必死无疑。
她几乎无法呼吸,也无法轻易挪走视线。
她拼命眨动双眼,但面前还是愈发厚重的黑暗,压得整片荒原都喘不过气来。
锡蒂见过霍叟战旌是如何处理那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亡灵潮,可即便是北部战场,也绝对没有这种数量的狩堕军队。
它从哪儿来?
她想了片刻就将其抛之脑后。
锡蒂拽着刀尾猫调转方向。
北山联盟的成员们都听见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嗡嗡声,是积压了一千多条鲜活生命的光球悬停在了众人头顶的声音。
白色雾气从难以直视的光斑四周溢出。
众人仿佛看见了久未的阳光,而狂乱的狩堕隔着两片苔原都能够闻到空气里面散发出来的香甜。
亡灵潮品尝到了生机,开始躁动,开始聚拢,爬行,奔跑,流下贪婪且肮脏的唾液,用尽所有的手段朝着最中央这浩浩荡荡的军队冲来。
锡蒂朝着北山联盟飞奔。
她清楚地看见写在众人脸上的情绪,是彻彻底底的绝望,还有双腿陷入泥沼里的沉重,人民和她一样能够明白现状,能够分析四周包围过来的敌人数量。
锡蒂迅速在脑海里搜索鼓舞的话语。
她渐渐放弃。
休姆说得很对,锡蒂想要学习肯恩,但直到现在她才承认——自己没有肯恩不屈的意志,也没有那强大到永不言败的灵魂,更没有在绝望里凿刻出光明的勇气。
恍惚中……
锡蒂和北山联盟中出现了一个幻影。“父亲。”
她想起老艾萨妮曾经创下的辉煌,还有那些成就背后付出的艰辛,早在她选好自己那头刀尾猫的时候父亲就曾经告诉他。
当你成为战旌,称呼于你而言就将毫无意义,你的名字只有一个。
“战旌,为弱者执旌。”
锡蒂耳边传来非常清晰的话语,仿佛是老艾萨妮在褪色的记忆中回头,亲自在她耳边复述。
她便再次将那恐惧压进了内心深处,抬起头时,眼中便又只有前路。
锡蒂选择跟自己和解。
她知道自己不是肯恩·布维尔,没有办法学会他那种绝境重生的魔法,既然如此,就只能按照父亲言传身教的方式,用山纹部落统领北山联盟最初的方式,去做些什么……
反抗、逃跑、求生欲。
锡蒂身体每处缝隙都被这种情绪所占据。
她驱使着刀尾猫飞奔,回到了联盟所在的位置,然后伸出手,在梅苏特的坐骑旁边将那块由魔腾捆绑的水晶拽走。
蕴藏能量的魔法升上天空,炸成绚烂的光团,巨响打断了众人的发呆。
他们看见队伍中有一小撮人马开始奔跑,意识回归现实,那求生欲也开始被点燃,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身体就已经下意识的跟着奔跑。
锡蒂沉重的战甲已经被丢弃。
她带着清醒过来的北山联盟开始前进。
现在的位置是红枫高地南下往西,其实只需要在往前走一天,就能够抵达尖霊冰湾的边缘,而在靠近家乡的地方才更有希望获救。
锡蒂似乎也明白了:
格马没有办法做到号令亡灵潮,这些东西肯定是跟南疆诸国的卑鄙歹人,或者是某些自己无法触及到的幕后黑手在策划。
这群人的目标是红枫高地!
锡蒂内心坚信,放弃返回穹顶寻求援兵,直接朝着故乡突围会更有胜算。
她看见头顶那颗光球已经变成了橘红色,白色触手朝四周延伸,如同白色的焰火,每寸空气都在被生命的炽热燃烧着,冒出更多灵魂般的虚无幻象。
它竟然开始跟着移动,就像是迷路的萤虫能够找到光线最密集的地方。
对于生命法器而言,锡蒂和其麾下的战士们毫无疑问是这片荒原最鲜活的部分,所以它会主动靠近并且不断跟随着部队前进。
亡灵潮们则是能够感受到生命法器散发出来的,与死亡截然相反的味道。
北山联盟的士兵们透过白雾能够看见人影在徘徊。
许多部落同胞因此便丧失了继续求生的勇气,而战旌则命令骑士将周围还在奔跑的人抱上野兽,一起跟随着队伍向远方撤离。
亡灵潮毫无疑问地包围了上来。
明明是数千人的部队,落在数不清楚的狩堕当中便像是陷进了海水的石头,浪潮反复拍打上来将所有冒头的东西湮灭。
那颗明晃晃的生命法器是悬挂在北山联盟脖子上的绳索。
它吊着尸体在风中摇摆,任由那些残忍暴虐的怪物在队伍的末端一次次咬下肉来。
锡蒂知道自己的族人在不断减少。
她们却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前进,试图在黑暗当中寻找到一丝光明。
……
“挣扎的样子真可怜。”
婪桥平静地望向山峰下方黑色的海洋。“如果这个女战旌知道……她周围的狩堕数量比所有在红枫高地里被击杀的还多……会怎么想,还要跑么?”
洛克萨妮依旧没有回答。
她望着黑色的海洋,平静地挥了挥手,而黑色海浪就像是被风吹拂过的草坪,出现了一圈很明显的涟漪。
亡灵潮是从土地深处被召唤出来的。
古老战场和荒原里无数部落战争葬下的亡魂,才是她们最后的底牌,而战旌们刚刚取得的微小胜利不过是麻痹用的表象。
7017k
0470:星火
洛克萨妮招招手,后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格马开始向前移动,但他的身体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蠢动,双眼瞳孔里飘荡着诡异的色彩,嘴巴里发出细微的呢喃声。
他用全部去跟婪桥交换了超乎寻常的力量。
格马头顶飘荡着一个若隐若现的“灵”,某种诞生于森林最黑暗角落的梦魇。
这个东西归顺于洛克萨妮。
当初便是它在图斩瓦的内心深处埋下了箴言诅咒的种子,也是他现在负责操纵格马的梦境,让他循环在偏执的轮回里无法自拔。
婪桥说:“你明明可以把下面这群人也变成亡灵战士,为什么留活口?”
洛克萨妮很自然地看了他一眼。
“礼物。”
她说。
婪桥仿佛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洛克萨妮不能预测“肯恩·布维尔”的行为,即便是动用窥视未来的能力,也没有办法做到,但她依旧会通过其他手段,去制造一些能够影响到那个年轻人的事件。
“我现在相信你不是爱他了。”
婪桥自言自语。“因为你会深深的伤害他,比我,比任何人都要残忍的……伤害他。”
洛克萨妮站起来,挥手在格马身下召唤出耀眼的魔法阵,紫色的雇来铭文呈现出环状咬合,并且浮出表层开始缓缓旋转。
传送阵。
洛克萨妮之前和婪桥潜入红枫高地埋下了标记,她现在要将格马直接传送回去,作为发起总攻最关键的棋子来使用。
格马的身体开始抽搐乱动,轰鸣声圆圆荡开,那双眼又重新获得了焦点。
他在红枫高地百里外的位置苏醒,脑海中已经忘记了关于洛克萨妮和婪桥的一切,但那切实掌握在手中的力量,还有北山联盟的情况却是十分清晰。
格马披着破烂且沾满血污的斗篷向穹顶前进。
他沿途听见了寻猎者的议论,关于马哈鲁先生率队驰援锡蒂的传闻,还有战旌们凯旋的消息,战旌集会正式召开的准备……
“时间到了。”
格马抬起头,布满殷红丝线的双眼,死死盯着红枫高地。
……
肯恩看向旁边,发现奎玛在和斥候交谈。
他们正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图尔勘峡谷】,按照备注标记出来的北境地图,抄小路跟上北山联盟主力部队的行军路线。
亡灵潮泛滥的情况差点把人吓死。
佣兵们在肯恩的带领下,用最快的速度探索完包围圈的情况,就横插突围,绕开狩堕们进攻的主要方向继续去寻找锡蒂的踪迹。
肯恩甚至还将队伍打散,按照固定的搭配进行急行军,分段前进,就是为了提高速度。
这种数量的亡灵潮必然是要冲着红枫高地的穹顶去的,而北山联盟如果没有自己的备注地图,根本就无法在黑暗遍地的荒原里找到正确的道路。
肯恩焦急如焚,重新戴上破损的狼头面具掩饰情绪,颤抖着,缓缓攥紧了缰绳。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红枫高地】和【尖霊冰湾】交界处迷失了方向。
战马在悬崖边缘打起响鼻,律典指环带来的附魔效果喷吐出烟状的气雾。
肯恩居高临下地看向整片苔原,入目所及,全都是正在行进当中的狩堕,天空飞舞着成群的、长满好几个头颅、不停喷吐火焰或者发出怪叫的东西……
下面是狼人、半兽种、异化怪物,以及密密麻麻分不出类别的尸潮。
“老大,往哪儿走?”
奎玛骑着气喘吁吁的霏狼靠过来。
如果锡蒂率领部队往回,要么跟己方队伍相遇,要么就已经被埋葬在了荒原当中。
肯恩听得出言外之意,语气坚定地说:“她没死。”
当初锡蒂离开桑顿卡亚的时候,他为了报答山纹部落对自己的帮助,特地用带有羁绊效果的矿石制作成了伴身挂饰送给锡蒂。
只要被破坏,就能够感应到方向和距离。
肯恩在心底无数次请求——捏碎它,锡蒂,求求你捏碎它,告诉我你在哪儿。
他扯动缰绳转过来,惊讶地发现自己身边只有寥寥数人。
“啊……对……我们已经不眠不休地奔袭两天多了……”
肯恩话中透着沉重。
他知道佣兵们甚至无力陪伴自己攀上高峰来望远。
部队聚集在下方,因为分段行军的方案拖成了很长的一截,就这样才勉强跟上肯恩的节奏,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
“战旌。”
周围没有旁人,奎玛便低声说了实话。“我们没有精力在这种死海里捞人了,大家相信你,所以请找到最有可能的方向,机会只有一次的。”
奎玛跟随他最久,学到的也多,保持沉默以后能够懂得的大局观也最详细。
肯恩也沉下心来细细思索。
他们在荒原里前进了两三天,从亡灵潮爆发开始,北山联盟应该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面经历了奔忙逃亡的过程。
他们损失惨重,精神疲惫。
锡蒂和其他战旌没有走散,就意味着有明确的行进方向。
如果要在这种地方,找到一个能够说服众人的目标,又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带着队伍脱困……
肯恩凭借着自己对锡蒂的了解,开始代入去细想。
“尖霊冰湾!”
他重新攥紧缰绳,呼吸急促,因为捕捉到了正确答案而激动得无法支持。
奎玛相信肯恩是对的,因为他在战旌眼中又看见了光。
佣兵部队又重新站起来,跟随领导者在尸山火海里面继续前进,熔岩巨石坠落造成的坑洞在周围留下了震撼人心的痕迹。
毁灭是会逼人团结的。
佣兵知道只有马哈鲁先生才有资格带领大家,所以谁都没有反驳,默默照做,同时也开始为那些离散在荒原当中的北境土著担忧。
肯恩带着一千人沿着战场边缘奔袭。
他身后的路上还有差不多数量的后续援军。
冲出这片泥沼后不久,便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亡灵潮在分割,之前所有看见的怪物都在向着红枫高地的方向前行,剩下这些才是追赶北山联盟的部分。
肯恩很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了。
与此同时也很慌张……
毕竟眼前最起码还有两万多头狩堕,数不清的首领……
7017k
0471:遗物
锡蒂双眼里布满血丝,无边无际的黑色,压得她喘不过气起来。
北山联盟在数万头狩堕包围的荒原里逃窜,整整两天,数不清的同胞被怪物吞吃进去,最开始是被尖叫和哀嚎声折磨得魂不守舍。
伏地毒蜥把落单奔跑的士兵碾成了碎片。
锡蒂曾经和战旌们奋起反抗过,凭借着惊人的战斗力抢回了几百号步兵,但也损失了部分坐骑和搬运物资的驼兽。
伤员和步兵们有了觉悟,开始不顾劝阻地暴起搏杀。
北山联盟被那些英勇就义的灵魂震撼到了,大家也开始做出决断,狩堕数量根本没有减少,最终借着短暂拖延的机会渡过了隘口,成功进入下一轮追逐。
头顶的生命法器也牢牢地跟随着他们。
两天时间里不管是清晨飞行俯冲的怪鸟,还是黄昏时暴起封路的蛮荒巨兽,亦或是不辨方向时突然冲过来的畸形怪物……
它始终静静地悬挂在众人头顶上,像是俯瞰生灵的眼睛,用一种残忍到极致的冷酷,去看着更多北境部落的族人死亡。
两天里舟车劳顿,精疲力竭。
“这颗催命的东西好像比前两天暗淡了,是么?”
锡蒂开口说话时干裂的嘴唇崩出鲜血,而她满脸都沾染了泥污,还有血痂以及其他脏器碎片,这些都是两天来不眠不休征战的痕迹。
休姆和托弥欧的部队缀在后面,刚才斥候来报,半天内又死了两百多人。
“在它失去诱饵作用之前,我们就会被活活拖死。”乌森布也在观察那枚法器,并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大概还剩不到一千人,兵分两路吧。”
北境部落常年面临着生存考验,谁都听闻甚至经历过那种觉悟的瞬间。
锡蒂和周围人都渐渐放慢了速度。
噗通,噗通。
有好几个骑手都栽倒下来,似乎陷入了昏迷,去搀扶的人也缓了很久才勉强走到地上。
战马和野兽已经被榨干了最后的体力,大家都知道这次休息意味着分别,只有牺牲,才有可能让更多人生存下去。
锡蒂发现自己的手跟缰绳缠绕在了一起。
她也差点昏厥,靠意志强撑,将手掌拿出来的时候上面的伤口也崩开了,可比起切实的疼痛,或许还是绝望和无力感更加伤人一些。
她透过滚滚白烟,看见生命法器凝缩成了核。
这种画面是今天才能够看见的,之前都被蓬勃的外溢力量所掩盖,没有办法看清它真实的大小。
锡蒂和副官们都将破碎的盔甲丢掉,大口喘息的同时给旁边人分取最后的食物和水。
她们呼吸的时候觉得肺部被烟灰扎得千疮百孔,疼痛难忍,皮肤皲裂,伤口燥热,而那个法器散发出来的光芒会让坐骑承受更大的痛苦,不辨昼夜,精力憔悴。
梅苏特走过来,看见锡蒂的刀尾猫侧躺在石头下面,而她则双目无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战旌,风岩部落的领袖叫你……”
“嗯,哦。”
锡蒂把伤口按在膝盖上,撑着折镰站起来。
若尔丹布率领的风岩部落损失惨重,他们的部分族人留在了红枫高地的穹顶内,跟剩下的北山联盟成员呆在一起。
锡蒂走近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两具尸体。
托弥欧和休姆等人已经组织起自己的部族,开始按照自愿原则分成两拨,但老人和负伤的骑手都沉默且坚定地走到了同一个队伍里。
队伍必须分开走,吸引掉生命法器,才有机会挽救剩下的人。
锡蒂看着远方峡谷正在迫近的黑暗,便知道前去战斗的士兵们应该也全军覆没了,队伍每次停留甚至呼吸都是需要死亡去支撑的。
绝望笼罩着人民。
锡蒂穿过人群时开始变得恍惚,长时间高压令她有些脱力,水是喝过的,手里的食物吃了几口,疲惫的脏器似乎有些无法消化。
她听见有人靠着坐骑的尸体在哭。
那个男孩的骡子已经累到断气,他身上的铠甲也充满破损。
“拿去。”
锡蒂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对方脸上。
她才看清,自己咀嚼了半天的物件是一块在红枫高地采买的甜糕,很好吃的冬季补给品。
羽之眷顾者,西昂,风岩部落斥候。
锡蒂在茫茫人群中寻找若尔丹布的旌旗,发现西昂站在那里,嘴里叼着草根,目光失神地盯着足下皲裂的土地。
她靠近对方时听见了呢喃。
“我该怎么跟易罗娜转述……她母亲在抗击狩堕的战场上牺牲……”
西昂眼里同样布满血丝。
他愣了片刻,看看锡蒂,又转过去继续发呆,嘴里说道。“如果我还能够活着回去的话,呵呵,或许我也不该活下来,易罗娜,抱歉……”
锡蒂没有打扰,绕过巨大驼兽组成的围挡,来到铺着毯子充满魔药余味的空间里。
若尔丹布年龄偏大,随队征战至此已经油尽灯枯。
锡蒂坐在旁边,靠着缓慢呼吸的巨兽,仿佛能够隔绝外面的地狱,昂着头说:“我很遗憾,你们部落明明有潜力,却因为选择了我,落到这个下场。”
“咳,咳咳。”
若尔丹布战旌强撑着坐起来,身上是更换过的衣服——巫鸦灵羽文化中,只有即将死去的尊贵领导者才会穿上这种花纹和色彩的服饰。
“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但这不怪你。”
她用干枯但是温暖的指头握住了锡蒂的手,目光慈祥:“我们只在选择同伴时小心翼翼,绝不会在困难时多嘴责备他们,你很优秀,能堪重任。”
锡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尔丹布能在这位年轻姑娘身上看见肯恩的影子,但在模仿之下,还有更深的宝藏,是她那颗本就纯粹且善良的心。
她将最终遗物取出来,打开盖子,随军携带的最后一枚启蒙之果。
锡蒂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是风岩部落获取力量的根源,也是她们最宝贵的财富。“你想要让我把它交给谁?说实话,我没有把握活下来,没办法将它带到红枫高地。”
若尔丹布摇摇头。
她将锡蒂的手放在盖子上,温柔地安抚她,轻声说:
“我,还有外面的人,直到现在都相信你。”
7017k
0472:万籁俱寂
锡蒂静静地看向果子,视线模糊,双眼噙满泪水滑落脸颊。
她承载了太多责任和压力。
若尔丹布知道那种委屈,也明白战旌之名背后的伟大。
帕洛图斯比所有部落领导者受到的尊敬都是有原因的。
“大家需要你。”
她说。
锡蒂并没有回答,默默将果子拿起来服下。
若尔丹布知道这东西起效需要时间,可现在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流逝。
她抬起手,决定做点什么。
她是风岩部落战旌,百年来唯一的“命之眷顾者”,所以当那力量发动时,周围土壤里便飘出了白色如荧的尘埃并且继续升腾盘旋。
巨兽周围所有人都能够在残酷的焦土中感觉到些许慰藉。
锡蒂被果实蕴藏的力量拉扯,意识中只剩下蒙蒙雨丝,反射着彩虹般耀眼的色彩,而星辰和回忆都在空气中融化成更多有生命的光点……
落在远方人影的背上。
那是锡蒂的父亲,老艾萨妮,北山联盟前任领袖。
西昂感受到了营帐里发生的事情。
他沉默地蹲下去,单膝跪地。
身旁风岩部落的其他成员也都纷纷照做,相同的手势藏着古老旧礼,也是对战旌的送别。
西昂透过巨兽旁的缝隙,能看见锡蒂正搀扶着若尔丹布躺下,后者显然已经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锡蒂离开时泪痕已干。
她出来以后,看见了俯下身子的风岩部落成员,还有一张张充满迷茫和绝望的脸。
休姆跟其他战旌已经完成了分队工作。
大家都在等候最终的命令。
人群中有刚才哭泣的孩子,手里拿着食物,脸上带有渴盼。
“我们的逃亡要结束了,”
锡蒂笑着说:“我不愿你们颠沛流离,不愿你们跟亲友拥别落泪,我是锡蒂·艾萨妮,北山联盟领导者,现在我要让你们活下去。”
队伍中传来更咽,证明还有人相信希望。
锡蒂招呼众人聚集起来,治疗魔法用在坐骑和驼兽身上,并且命令所有联盟战旌看管自己部落的同胞,准备按照之前确定过的方向前进。
梅苏特沉默地回去准备,将自己学到的,还有所有能用的药水都给了战旌的刀尾猫。
锡蒂走过休姆的时候,那个冰环部落的壮汉叫住了她。
“妮子……”他说。
锡蒂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她脸上没有疲惫,精神抖擞,目光凌冽,散发出来的魔法余韵也是格外充沛。
休姆并没有因为她良好的状态而感到高兴。
他奔波数日的憔悴在这一刻变得明显起来,叹息的时候带出霜花,沉重得如同野兽在咆哮。
休姆无法直视那双眼睛,转过头看向灰蒙的天空,还有闪烁的生命法器。“遇到他,我要怎么说。”
锡蒂露出微笑。
一个很洒脱的笑容。
“我们时间不多了,”她没有回答休姆的问话。“不要犹豫,也不要选择,把能带的伤员和遗体都带上,然后我们立刻重新上路。”
片刻过后,休姆点了一下头。
锡蒂在梅苏特那里取回了刀尾猫,她抚摸老伙计的脖颈,随后亲吻了它的额头,野兽发出充满活力的嚎叫,连带着山纹部落所有的坐骑都在冲着天空宣泄。
梅苏特冲过去拥抱了锡蒂,然后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们要出发了!”
锡蒂翻身上马,然后将座鞍上面的锁链取下来装到自己的折镰上。
那些始终看着她的人民赫然发现,锡蒂居然开始变得模糊,眨眨眼睛以后才明白,她周围覆盖了一层扭曲的光影轮廓,仔细看去才发现,居然是火!
白色燃烧的火焰覆盖着她和她的坐骑。
血液覆盖了乌森布的眼睛,他挣扎着从儿子的搀扶下走出,从这个视角能够很清楚地看见锡蒂脸上出现了清晰的白色线条,并且从她额头覆盖到下颚。
那张表情坚定的脸上渐渐勾勒出图腾样式,山纹部落的样式。
……
“噗,呵!”
肯恩揪着胸口,差点从战马身上栽倒。“这是……旧神伟力?”
【你感应到一股磅礴如渊的力量,有人在狩堕肆虐的战场上获得了旧神的认可。】
他凭借高超的骑术稳住平衡,然后也释放【战旌之力】,带着苍蓝色火焰裹挟律典指环的盔甲,把坐骑速度提高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别说死命追赶的佣兵,就连骑着霏狼的奎玛都觉得旁边掠过了风。
肯恩朝着刚才感应到的方向绝尘而去。
……
狩堕们已经近在咫尺,托弥欧率领的盾兵已经有了初步接触,那些怪物咬到了队伍的尾巴。
大家的心都悬起来。
这种情况下只需要半天,最后一千不到的同胞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锡蒂扔出折镰,在彻底脱手前抓住了锁链的末端。
她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将那根长长的武器甩起来,白色火焰迅速覆盖整根锁链并且带着折镰飞向高空当中那枚吸引了所有亡灵潮的生命法器。
魔法师和战士们在过去两天内想尽了办法摧毁或者移动它都没有成功。
锡蒂时候着将折镰甩出大大的圆弧,狩猎时最简单的技巧,随后又立刻收紧,锋刃沿着生命法器旋转后锁死。
过去两天内它释放了太多能量,也夺去了太多生命,现在已经没有当初那么难以撼动。
锡蒂用尽旧神伟力,拼命收紧胳膊。
锁链被绷得笔直,白色火焰爆燃而起,终于暂时压制住了上面施加的禁忌,然后向下飞过来。
梅苏特以及离得近的人都感觉到一股高温袭来。
锡蒂却轻轻一跳,将那枚法器掌控在了手中,而折镰已经落在地上并且有轻微融化的现象。
刀尾猫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却用最快的速度飞奔起来。
锡蒂的声音戛然而止,带着那生命法器,还有随风飘散的火焰奔赴了远方。
年少的部落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手里捏着没吃完的食物,呆呆地随其他骑手想着反方向逃离。
他违背了战旌的嘱咐偷偷转身去看,发现那些恐怖得怪物汇聚成海,淹没了刚才停歇的地方,淹没了没有来得及收敛的同胞尸首……
男孩还看见:
黑色海洋另一端,焦黑冰冻的土地上,有颗流星般闪耀的光球在移动。
她像是真正落下去的太阳,却没有黄昏般的悲凉,只是沉默且伟大的光,朝着帕洛图斯比的平原缓缓坠落,而四周虽然被死亡填满,却是如日落后的夜一般安静。
万籁俱寂的安静。
7017k
0473:吻
锡蒂带着生命法器引走了亡灵潮。
她像是抱着个太阳,高温灼伤了刀尾猫的毛皮,也毁了她的盔甲,朱红色的互应血石在空气中发出若不足道的清脆响声。
嘭。
碎如萤火。
……
【物品:血石坠饰(损毁)】
肯恩听见了矿石崩解的声音。
他压低身子驱狼奔袭,余光看见南疆毛蛛的丝线在蜷缩,原本镶嵌其中的殷红石块已经裂开好几道无法修复的纹路,并且失去了光泽。
肯恩所有的内脏都在颤抖,身体因为难以压抑的情绪波动而感到阵痛。
他强行压住翻涌而来的可怕预感,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围。
他看见了土地焦黑,崎岖不平的村道四周还保留些许村庄遗迹,尸体断肢随处可见,被狩堕侵染的食腐鸟停留在支撑物上用红色的眼珠子对接自己的目光。
肯恩速度太快,从很早开始,周围就仅剩下自己还有寒风。
他孤身蹿进黑暗里,展开灰色视界寻找那些没有被踏毁的踪迹。
……
北山联盟撤出半日后彻底离开了狩堕行进的包围圈。
战旌们率领部落同胞停下来看向暗淡的天空,士兵们在没有追杀情况下哭泣相拥,或者直接疲劳过度而当场昏厥,只有那些曾经近距离接触过锡蒂的人还苏醒着。
休姆和托弥欧等人都没有办法释怀。
她的洒脱,她的言语,她的身影,停留在每个对天空或者草地发呆的人心中。
“有人来!”
斥候扯着嗓子发出沙哑的咆哮声。
休姆当场站起来,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差点栽倒在泥土里,幸好托弥欧伸手扶住了他。
黑蓝色流星穿过了苔原,没有声响,依稀能看见坐骑的骑跨,是马之类的东西,但浑身漆黑且带有强烈的压迫感,所以谁都不知道是不是新的狩堕。
“我们去查探一下。”休姆说着,伸手去拿旁边的重锤。
“不必了,”乌森布躺在草料铺设的伤员床上,“黎鹰能听见他的呼吸,能捕捉到风里带过来的旧神力量,蓝色的火焰……”
他叹息着闭上眼睛,想着离开的锡蒂,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乌森布发出轻微的感慨:“谁会穿越亡灵潮封锁的平原来找我们呢?”
斥候们接到命令放弃了抵抗。
肯恩骑着被律典指环附魔的黑色战马穿过了北山联盟的幸存者们,他身上飘荡着蓝色余烬,急速掠过的同时扫了眼士兵。
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从那泥泞的道路上离去。
休姆和托弥欧张了张嘴,没有开口,沉默和伤痛堵在心里,他们知道过去的半日意味着什么。
锡蒂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她选择了这种方式,挽回了近千条人命。
休姆想要阻止肯恩……
既是因为那数万只狩堕,也是因为他知道,肯恩会在地狱尽头找到什么。
……
天空很暗淡。
她头顶的云层渐渐变成红色,太阳似乎已经消失许久,又好像就在自己怀里,所有天空失去了所有光明仅留下暗红边缘。
生命法器发散着最后的威力,过去半日她始终在跟那股力量抗衡。
锡蒂很久之前就看不清世界了,狩堕咆哮声渐弱,而刀尾猫的起伏后面也察觉不到了,整个世界就是缓缓放慢的熟睡前兆。
她用力拿开手掌,视线内只能看清不同的颜色。谷秢
这一刻,锡蒂又好像变回了孩子。
她一边跟野兽幼崽打架一边挨骂长大,只不过她从来没有高过父亲的胸膛,也没有看过任何一张缺乏希望的脸庞。
田埂里面随处都有可以采摘的浆果,野兽会在部落外的雪窝里面产下后代。
锡蒂曾经沐浴过完整的冬日暖阳,也曾经感受过被举上肩膀的短暂喜悦,雪落在回风锁桥上,每块钢铁都冻得让旅行者缩手哈气。
她的成人礼被父亲的葬礼替代。
山塌了。
父亲曾经用背影挡住的责难接踵而至。
她抗下所有,拼尽全力,从那天起这条命就再也没有属于过自己。
锡蒂没有告诉过肯恩。
她在桑顿卡亚的瞭望楼上喝酒的时候,已经很久都没有穿过盔甲和战旌束袄以外的衣服了,如果酒能够给她更多的勇气,或许在多次擦肩而过时,会有上前的脚步吧。
锡蒂的回忆崩塌了。
她双目失明,眼前只是闪过漆黑和白芒,似乎还有轻微的敲击声,但那其实是刀尾猫死亡后她滚落在的焦土上了而已。
锡蒂想要回到梦里,至少,在模糊的意识还残留时,把自己葬在梦里。
但她看见单调的色彩里面出现了短暂的闪烁。
蓝色?啊,好舒服的暖阳。
不烫,不扎眼。
锡蒂便抛弃了那走马灯般的梦幻回忆,想要回到现实,可这段路实在太长,她拼尽全部力量,最终也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这斑驳的色彩便是人生最后的光景。
但是锡蒂感觉这色彩还在摇晃,视角模糊,或许是因为有人在搀扶她。
“是他吧。”
“他抱了我吗?”
“哎,焦黑的尸体会不会很丑。”
“会吓到他吗?”
“他会难过么,他会记得我多久?”
……
肯恩拼命在摇头,双手从来没有僵硬过。
他浑身的骨头都在颤抖,嘴里说不出话来,经验值溢出的流光在他眼里变成了龙卷和瀑布,即便如此也都是浮在四周,没有找到能够附着的肉体。
【她燃尽了灵魂,旧神没有留住她,你也无能为力。】
肯恩见过罕姆辛使用冬母献祭的样子。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要崩塌了。
他的身体和灵魂都不听使唤了,除了颤抖和难以言说的窒息,便只有深深的绝望,那颗殷红的炭火缓缓断开,落到了锡蒂的身上。
肯恩想要去拿开它,却无能为力。
他急得涨红了脸,也没有办法移动被残躯压在身下的手臂,于是他哭着弯下了脊梁,流着无声的泪水想要用嘴将那炭火挪走。
别再让她受一点伤了,求求你。
肯恩弯腰的片刻,泪水便彻底模糊了视线,但在哭声出现前一秒,有温暖干燥的东西碰到了他的嘴唇。
【她想用他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最后没有说出口的话。】
亲吻在北境没有特殊含义。
但锡蒂临死,都以为肯恩是个南疆人。
7017k
0474:黑色的狼
那温暖化成了灰。
肯恩手腕间的重量在迅速消失,可那弯曲的肌肉却还是僵硬如铁。
锡蒂被帕洛图斯比最常见的风带走了。
她死在了他的怀里,或许在意识深处,会因为他出现而有过片刻开心。
锡蒂·艾萨妮的人生只有很简单的三个词语。
北山联盟,战旌……还有肯恩·布维尔。
她生命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承担着超乎寻常的责任,她满足过部落子民和联盟同胞们数不清的诉求和愿望,却很少提过自己有什么想法。
梅苏特作为亲卫队,见证了这女人受过的伤,流过的泪。
她只在桑顿卡亚时期绽放过短暂的真诚笑容。
而她唯一有过的“自私”的愿望,便也只有玩笑着要帮桑顿卡亚纳入北山联盟,甚至和肯恩结为血盟眷侣……这一件事。
肯恩落在尸体上的泪水也被风带走了
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看见了自己沾满灰尘的双手,看见了颤抖的且无法紧握的指节。
“呼……呼……呼呼……”
肯恩想要深呼吸。
那声音却是颤颤巍巍,断断续续。
最后每口进入肺里的空气都仿佛带着千百根针,痛得他几乎要昏厥。
他蜷缩在锡蒂趟过的土地上,蜷缩着将自己包裹,把脸在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当中,感受着那撕开自己心脏的每次跳动,还有眼泪在脸颊上干涸凝固的稠腻。
记忆里的锡蒂还举着酒发笑,怂恿斗殴的士兵,开些男人才会将的荤笑话。
肯恩将点滴都封存在脑海深处关于她的词条里。
伴随着那些光,还有所有关于她的美好记忆被隐去,世界短暂地变成了黑色,血从黑暗里缓慢且源源不断地流淌了出来……
战马发出嘶律律的响声。
生命法器只剩下指甲大小的残骸落在泥土里面,噗嗤一声熄灭殆尽。
天空和大地之间唯一的光源被掐死了。
黑暗从荒原的四面八方弥漫,夕阳也被地平线蚕食吞吃得一干二净,就连空中被死亡阴云所影响的云层也都是斑驳稀碎的形状。
亡灵潮追上了他们。
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生命法器的光消失以后,它们也变成了无头苍蝇。
黑色的海浪变成平缓的洋流,将岛屿和大陆静静淹没,被死亡影响的行尸走肉们动作迟缓地迈着步子,似乎也在回忆,也在沉思,也在寻找着前路的方向。
火又燃烧起来了。
苏醒的力量暂放出绸缎般凝实的线条,肆意生长弥漫,而灵和逸散的魔法如同漫天星辰般飘荡。
这光芒的源头是肯恩胸前的吊坠。
那根由洛克萨妮赠送的【蓝婆娑】,周围所有的狩堕都被这光芒驱散,或许是感受到了超乎寻常的死亡气息,所以项链绽放的光芒也异常耀眼。
肯恩便是因为拥有它,才安然无恙地穿过了数万头狩堕组成的包围圈。
它是专门用来对抗死灵诅咒的珍宝。
肯恩缓缓支起身体,骨头不再颤抖,肌肉也变得放松,这具身体又回归了他的掌控。
他拽着项链,轻描淡写地将它扯下,攥在掌心。
蓝色火焰从小臂上的纹章迸发而出,直到覆盖每根指头,空气四周出现很明显的魔法割裂,伴随着剧痛和迸射的血液……
砰!
月轮树影最珍贵的饰品从大陆消失了。
它绽放出来的魔法余韵形成了耀眼的波纹,向四周黑压压的亡灵潮荡开,并且一直延伸到更遥远的雪峰顶端,或者顺着平原上干涸的魔法脉络继续前进……
狩堕们被它穿过以后便失去了意识,生命魔法和死亡诅咒的对冲制造出了混乱。
肯恩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手指流出的鲜血滴落出了一串点状踪迹。
爆炸制造出来的伤深可见骨。
他却平静地没有一丝反应,狂乱的绿荧风暴席卷而来,汇聚在他手上,将皮肉和脉络在眨眼的时间内修复完毕。
肯恩走到坐骑身旁翻上了鞍。
他手中的律典戒指覆盖在战马身上变成盔甲,随后蹄跨踩在焦黑的土地上,散发出浓烈的黑烟。
……
桑顿卡亚黄昏后的夜晚被惊醒。
濛率领着骑兵们走在返回村庄的道路上,却听见了响彻整座村庄的狼嚎声,就连自己胯下的洳狼都忍不住违背了他的命令,昂起头颅冲着天空发出长嚎。
他麾下的其他士兵也都纷纷从坐骑背上跌落。
那声音包含了太多令人悲伤的情绪,就算是完全听不懂野兽语言的村民,也会感觉到难以忽略的悲痛情绪……
濛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没有打扰自己的老伙计,正要召唤斥候,就听见桑顿卡亚村庄里面传来了东西毁坏的动静,还有清晰的蹄子捶打地面的声音。
濛抽出战刀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制高点。
他刚刚稳住身体,就看见一道野兽的影子越过了桑顿卡亚新修建的高耸的围墙,并且带着无可阻拦的气势和令人心悸的杀意掠过了村庄道路。
所有士兵和来往的商队货马都被吓得朝旁边闪躲。
濛知道那是什么。
霏狼王。
战旌那边出事情了。
狼之灵的羁绊影响到了村庄里面,霏狼王收到了召唤,放弃镇守桑顿卡亚的任务开始北上,它的速度超过锡蒂的刀尾猫以及任何见过的坐骑。
濛咬着刀子落回地面,霏狼和其他野兽都恢复了正常。
他抚摸着老伙计的毛发,心里忍不住去猜想——战旌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要做到召唤霏狼王的程度,又是什么样的敌人,能够让向来稳健的他暴露出如此杀意?
濛望着狼王离去的背影,发现上面竟然有准备好的行囊。
……
琼带着没有装下的东西从兽棚里面走出来。
她平静地穿过街道,穿过桑顿卡亚讨论的村民们,穿过了熟悉又温暖的冬屋。
席维太太看见了失魂落魄她,便将她带了回去。
琼有种与生俱来的本领。
她能够预感到肯恩每次的出征,也能够预感到他要做的事情,所以提前给霏狼王准备好了行囊,即便如此……
当琼听见那嚎声中的痛苦,也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胸膛。
82中文网
0475:柴火堆
入夜后的天空很安静,至少以狩堕消失后的荒原对北山联盟幸存者的标准来衡量,已经宁静得令人落下感慨的泪水来。
周围已经完全黑了。
战士们珍惜着火焰在荒原里点起时带来的温暖祥和。
木柴是搭建出来的,各部落都贡献了点东西,弄得像是那么回事。
因为疲惫而瞌睡或者昏厥的人已经苏醒,连日奔命,提心吊胆领他们无法睡得太久,而当硝烟弥漫的夜空伴随着兽吟盖下来的时候……
大家会往后躺倒在火光里,呆呆地望着云层,于是想起她。
北向山路四周传来兽蹄和震动,一支长长的部队,上千名佣兵沿着狭窄偏僻的小路在夜幕下行进。
十多种不同公会的服饰和职业装扮交叠在一起。
他们装备整齐崭新,完好无损,虽然有劳顿奔袭的疲态,却没有任何伤员,南疆面孔的骑士和没有毛皮的盔甲在四周徘徊。
佣兵们那昂扬的斗志一览无余,来自永冻高墙外面的钢铁和寒芒聚集于此。
北境部落的战士们身着皮革和兽骨獠牙做成的武器,那些铁器表面被抹了血砂,带有包浆的把柄四周镌刻着复杂的铭文、图腾、信标……单纯的装饰花色。
战旌们将成员聚集起来。
北山联盟现在群龙无首,。
根团结的轴断裂了,风岩部落的西昂和其他眷顾者守着若尔丹布的尸体准备随军返回红枫高地。
那些失去了同胞,饱受折磨,或者被炼狱般的追杀给逼到濒临崩溃的人们……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休姆和托弥欧接见了奎玛。
桑顿卡亚并肩作战过的几人互相见礼,无言地诉说着连日来的辛酸。
乌森布察觉到恶意,转过头看见几个部落首领在交头接耳,从他们看南疆士兵的表情和提防的战士阵法就能够闻到不信任的味道。
“真是遗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奎玛用桑顿卡亚旧礼朝着夜空表达了哀悼于怀念。
“喂,启温的遗孤。”旁边传来沙哑的咆哮。
乌森布知道说话者是谁——瓜治山脉北丘陵出身的部落,在锡蒂名声大噪后加入了北山联盟,时间不算太久,性格却是跟他们故乡的牦牛一样又臭又刚。
柴火熊熊燃烧,火焰星子飞向天空,连串地逃跑。
山塔努·莱利挣脱旁边同伴的劝阻。
他向前迈步,怒目圆睁,热气吹动鼻毛嘶吼道:“我认得你的手势,别想装蒜,冬母的侍奉者为何要跟南疆泥腿子勾结!”
乌森布挡在路中央,说了句公道话:“把嘴闭上,老不明白的东西,锡蒂是被格马害死的。”
“谁都知道啊,”
山塔努更加暴怒,洪亮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格马那个狗杂种,早就听说他跟南疆人往来,那颗球啊,那些兵啊,不都是南疆来的魔法秘术吗?”
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是将锡蒂的死亡归结在了所有南疆面孔身上。
火焰噼啪作响。
谷蕨
山塔努推开乌森布,伸出手指向奎玛。
他走得很近,还没来得及继续张嘴,手指就传来了相当干脆的折断声,从小臂到肩膀的肌肉都抽在了一起。
奎玛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神凶恶且凌厉。
山塔努部落的士兵们拔刀相向,恶狠狠地就要上前争执,战斗即将爆发的时候,巴门罗野猪横在了道路中间,重斧猛地往地面摔落。
朗兹砰地站在众人面前,拍拍手,拎起斧头的同时用残忍的目光扫过那些士兵。
“你们是要打仗了吗?”
巨裔亢奋且暴躁,锡蒂死亡的消息令他也变得有些嗜血,如果这群人真是不辨好歹,要对自己同伴下手,那他是绝对赞成且乐意奉陪的。
“我不明白。”
佣兵队伍里的柯林斯骑马走出来。
他和身后的佣兵想法都是一样。
大家千里迢迢来驰援的,可是这群北境土著确实不懂得感恩。
柯林斯说:“马哈鲁先生在哪儿,他真该来看看,他的善良仁慈都付给了什么样的家伙。”
休姆和托弥欧站出来给两边降温。
乌森布在中间左右斡旋,受伤的身体都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他咳出了带有灰烬的血,还在拼命摆手让两边剑拔弩张的士兵收起武器。
男孩想要去搀扶这位老战旌,可同伴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更多人选择围观,刚刚经历过生死炼狱,又痛失了一位英明的领袖,气氛难免压抑得可怕,大家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就像是魔物,即将破笼而出。
男孩人轻言微,被推搡着挤到了外面。
柴火堆积时出现的空隙终于支撑不住,木头纷纷坍塌下来,暴乱的星火飞舞蹿升,照亮周围怒吼咒骂的、沉默旁观的、失魂落魄的、心悸交瘁的人……
锡蒂创建的北山联盟,因她延续,因她新生,也因为她的死要分崩离析了。
男孩感觉到难过。
他抓起旁边的匕首,顺着心中的想法跑进夜里,想要就这样离开,刚刚走出光芒没有照耀的地方纪听见了积雪被踩踏的沙沙声。
肯恩骑着战马,沉默地向前移动,每次蹄子踩中积雪都有碎冰被碾压。
他携带者满身寒气闯进火光。
北境部落和南疆佣兵都看见了他,并且被那张严肃到极点的表情所震慑。
奎玛发誓:
他从苍厝蛇洞首次遇见战旌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暴怒的肯恩·布维尔,他身上那种冷静沉着的魅力掩盖了曾经的锋芒。
肯恩运筹帷幄太久,大家都容易忽略掉,他是冒险家,是勇士,是狼一样带着狂热战意的人。
一次深呼吸过后,柯林斯和佣兵退回了防守线。
北山联盟的成员们有些见过他,知道他是锡蒂战旌的朋友,也对他在亡灵潮战场上创下的功绩有所耳闻,却没想到重逢竟是这番画面。
锡蒂牺牲了,雪地上,联盟成员们分裂抱团,像是裂开的冰层。
休姆和托弥欧等战旌聚在一起,西昂之类失去领袖的部落沉默旁观,而有些人却是很明显地表现出烦恼和痛苦,跟周围两拨都保持了距离。
7017k
0476:另一面
山塔努脑子缺根筋,抓着受伤的手啐了口痰:“你就是南疆人的头儿咯。”
他想要站起来,可回答他的是奎玛冰冷的刀子,那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出来并且夹在山塔努右边耳朵上面窄窄的缝隙里。
奎玛用刀将他浮起来的身体又按回影子里。
他抓着山塔姆盔甲上的牛角,说话声音没有感情,冰冷的威胁吐在对方耳朵旁的毡毛上:“你冒犯我可以被原谅,现在,敢多嘴,我就敢杀了你。”
山塔姆听得出奎玛是认真的。
他更加惊讶的是,如此年轻的后生,跟刚才暴露出来的实力截然不同。
山塔姆的族人和其他情绪激动的部落可没有这么好哄,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什么样的人交涉,有人故意松开了猛兽脖子上的链子,任由那些畜生磨牙低吠。
肯恩骑着马缓缓来到中间。
休姆和托弥欧都只感觉到陌生的黑暗在迫近,影子变得如此陌生,月光和篝火凝聚出来的光线都没有融化掉来者披覆的寒霜。
肯恩没有下马寒暄,也没有眼神呼应,仿佛大家从未认识彼此。
休姆突然感觉到有种自责——他甚至怀疑,肯恩是在责怪大家没有劝阻,或者没有保护好锡蒂,眼睁睁看着年轻又优秀的姑娘送了命。
光是马哈鲁先生的表情就让疲惫的佣兵们站得更加挺拔了一些。
肯恩瞥了眼山塔姆,俯视,像是在看野草。
周围其他陌生的部落战旌,似乎也被那股仇视南疆的情绪所渲染,开始对肯恩的傲慢感到愤怒,甚至故意整理军队,让盔甲和刀斧发出噪音。
肯恩轻轻皱了眉头,然后看过去。
狼灵从他背部出现,肆意生长,覆盖了他的轮廓后继续向上飘飞,如同刚刚点起来的火焰一样伸展出数不清的虚幻边缘,凝聚成清晰无比的霏狼模样。
“天呐,旧神保佑。”
“是灵兽契约啊,是帕洛图斯比的魔法。”
“他跟荒原狼王有过契约。”
“怪物。”
……
惊叹和讨论声随着狼灵的膨胀逐渐熄灭。
灵体是有影子的,那是魔法凝实到一定程度的提现,所以影子覆盖的范围被篝火继续拉长,它也渐渐出现了更加飘忽不定的毛发。
狼灵龇开獠牙,压低重心,稍微矮了点,也还是将骑着马的肯恩笼罩在其中。
奎玛瞪着眼睛带着朗兹向后退。
佣兵们更是像见了鬼一样瑟缩脖颈。
柯林斯曾经幻想过马哈鲁先生认真是什么样子。
可实际的画面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那股力量和魔法强度的双重碾压,就像是霍叟当初降临在亡灵潮的战场上一样俯瞰众生、
奎玛没有说话,心里却泛起了恐惧。
他从来没有怕过肯恩,从来没有,这次却是压制不住的产生了害怕。
北山联盟的所有人,看着那头足足有猛犸般高大的幻灵虚影,都失去了继续争辩的勇气,甚至有种回到了狩堕嘴里的错觉。
有人发疯似的尖叫,有些捂住嘴巴打颤,有人直接吓晕过去。
休姆和托弥欧也在后退。
乌森布用了牲性氏族才懂的方法降压兽灵的影响,却还是在脑子里面听见了难以抹去的杂音。
奎玛曾经在安贝拉冰港战役时见过肯恩的狼灵。
那是苍蓝色的,战旌之证激发旧神伟力赋予的魔法外显。
但是现在……
它是黑色的,漆黑如夜。
猩红的兽瞳如同血液般令人生畏,灵体随风摇摆的时候那些狂吠的野兽和魔物饲宠都变得安静。
肯恩也静静地看着刚才说话的家伙。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红光,仿佛是在寻找狩猎的目标。
光是眼神,就像是一只抓开了胸膛的爪子。
山塔努害怕得缩了起来,而其他部落的战旌也没有讲话,生怕多嘴半句,这个男人就真的要过来扒开自己的皮肉,把心脏挖出来把玩啃咬。
肯恩用实力制止了混乱。
他收起兽灵的时候甚至有些淡淡的遗憾,也有中失控边缘的短暂懊悔。
可这叹息和落寞的背影,在那些战旌们看来,是没有吃饱的野兽在呢喃,在渐渐变得狂躁,这种不安的讯号带来了恐惧,在幸存者中间蔓延开来。
肯恩始终没有跟老朋友们搭话。
他骑着马走进冬夜之前,只留下了很简短而又疲惫的命令:“人都起来,不管锡蒂跟你们说前路在哪儿,那都已经成为过去了,现在你们跟我回红枫高地。”
肯恩催着马走了两步,蹄子踩出四个音,然后是碎步的雪声。
他跟柯林斯和奎玛补充道:“你们走后面,如果有人掉队或者不配合,就当他们正式向我宣战,能杀就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
这不公平!
山塔姆在心里嘶吼。
肯恩似乎听见了,然后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这是最后的警告,后者眼皮跳跃,差点见到了人生的走马灯,最终也没有爆发什么像样的争执。
北山联盟开始陆续起身。
奎玛和柯林斯都沉默地去了后方。
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的肯恩,却能够在这冷酷里面闻见血腥,是愤怒到极点的沉淀,是把自己磨成了复仇刀剑的决绝。
洛嘉被安排在红枫高地留意情况。
他如果在这里的话,应该会感到兴奋或者激动。
洛嘉跟奎玛走得近,偶尔也会聊到战旌,他对肯恩的地位有着某种狂热的偏执,虽然在最近的旅途当中被刻意隐藏,却还是会时不时表现出来。
洛嘉认为肯恩的仁慈略微泛滥。
他希望桑顿卡亚的战旌拾起王座的威严,善意是没错,可是鲜血和庄严也是特别重要的部分。
肯恩没有侵略意识,有决断的冷静,却没有杀伐的冷酷。
锡蒂死了。
她成为了肯恩难以愈合的伤疤。
他心里面压抑许久的东西,曾经没有释放出来的人性的另一面,渐渐挣脱束缚走了出来。
奎玛见证过肯恩坚强背后的无助。
他叹口气,催促霏狼加速。
他不知道该荣幸还是该感慨。
奎玛先要要见到肯恩善良背后的冷酷。
7017k
0477:黑色凯旋曲
亡灵潮卷土重来的消息传遍了红枫高地。
北山联盟乱起来的样子,让易罗娜想起了风岩部落刚刚遭受重创时的时候……
这念头有点不吉利,但她的心脏从今早起就怦怦直跳。
战旌们的凯旋被南方突然冒出来的强大亡灵潮打断了,庞大的数量,复杂的敌人种类,让北面战场的胜利变得毫无意义。
狩堕数量丝毫不减,危机不仅没有接触,情况还变得更加严峻了。
原本能够撤出穹顶的通道被阻断,帕洛图斯比南面已经断绝了联系,而锡蒂战旌和大半部分北山联盟的成员都生死未卜。
易罗娜死命飞奔,恐惧涌上心头。
在北山联盟焦急的等待中,格马战旌返回并且主持了联盟内部的一切,只有他从那尸山火海当中活着返回了穹顶内部。
“锡蒂被南疆人的秘术害了,他们蓄谋已久,现在大批的军队涌入高墙……”
格马带回的消息跟战旌们失去斥候音讯前探听到的一致。
众人议论纷纷,穹顶内部炸成浆糊,而易罗娜在愤怒难安的人群中挣脱逃跑,沿着红枫高地城镇的道路飞奔,但她害怕的不是狩堕,也不是跟锡蒂作对的格马……
而是在空气中尾随他的东西,一个缠绕了邪念的黑色灵媒。
易罗娜仔细观察的时候,却没有再看见任何异样,但是她知道灵媒还在,并且已经警觉,周围吹来的寒风瞬间有了恶意。
她向后退缩的时候,北山联盟已经被愤怒团结在了一起。
南疆人侵略帕洛图斯比是事实,永冻高墙在失去古老部落镇守以后便形同虚设,城邦和王国军队集结起来,践踏了农田,强行征召了村民充当劳动力,挖掘那些本来属于自己的矿藏。
红枫高地的遗迹开放时,吸引了无数充满智慧的大师。
现在这群人的处境变得格外尴尬,他们费劲头脑的解析遗迹里面蕴藏的古代宝藏,而他们的王国却朝着更有意义的战略目标发动了进攻。
有些人早就撤出了穹顶,在南方狩堕爆发前就暗淡离开。
而像伯克这种的却没有移动,毕竟自己的王国山遥路远,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前来侵略北境,跟他类似情况的学者们大都选择了留下。
当然离开的部分是占大多数的。
战旌们伴着赞美和野兽号角凯旋,可那些原本用来庆祝胜利的笑容现在都是凝固的,每个人像是咬着刀片在行走。
南疆人与军队擦肩而过时,就会遭到充满恶意的目光。
部落首领们才刚刚进入穹顶,便开始收拾装备,打磨刀剑,并且招募那些群龙无首或者愿意用身手换取温饱的流浪者。
战旌都很急,急着返回家乡,急着从南疆人手中夺回土地。
揭惘者们更加着急,毕竟洛克萨妮已经开始动手,狩堕压境只是所有幕布拉开,这罩在众人头顶的保护层还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弗伦冈铎才是最深藏不漏的家伙。
原本的庆功筵席在狩堕消息传来后变得索然无味,可战旌集会却是如期举行了。
席琳娜身着盛装,头罩面纱应邀参赴约,在这场聚会之前,弗伦冈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揭惘者组织有过联系了。
谷緪
“现在外面南疆和北境的矛盾很激烈,您要小心些。”
薇穿着白色学者服饰,紧随其后,凑过去轻声提醒老师。
“弗伦冈铎先生绝不示弱,而我们所有关于洛克萨妮的布置都没有起效,他开始没有耐心了,这并不好!”
席琳娜轻轻点头,然后召唤出盛放法器的垫子,给自己戴上手套,并且配了颗鲜红的宝石。
她端起步子走进遗迹中层的开阔广场,华贵的装饰品和凛然傲立的气势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早就翘首以盼的艾隆差点把眼珠子都诶瞪出来
那枚贯穿整座遗迹的巨大水晶依旧闪烁着,为遗迹贡献光源,烛行者在四周点满了秘油熔铸成的巨大蜡烛,燃烧起来的火焰随巫祭们的颂词和舞灵赤脚夫的步子摇晃……
弗伦冈铎安静地坐在最高的台阶上,钢铁头盔放在手边。
他就是静默的山峰,沉寂在阴影里面供凡人瞻仰议论。
那潦草的头发胡乱的用东西扎起来,上面白色打底夹杂了黑红,捆扎的东西不是绳子或者绸缎,只是从尸体上扯下来的内衬。
席琳娜余光掠过兽人战旌飞向周围。
能够站在平台上面的都是帕洛图斯比最有权势的领导者们,包括艾隆身前拎着盔甲的霍叟,还有旁边各自沉默的几个老头。
瑞纳是旷野混血,脸上跟杜瓦部落的居民很像,带有畸变的器官。
毕和盎是世代争夺雪籽藤的死对头,人们说是他俩是弗伦冈铎和霍叟的翻版,可这两个都是跟森林中的灵纠缠不清的家伙,眼里没有瞳孔,只有模糊的光。
卡吉索族没有双脚,只有绸缎状的幻影垂到地面上。
它们的战旌就浮在席琳娜前方不远处,似乎在尝试某种空间魔法,被席琳娜看出来了。
当然还有打了一辈子仗的两姐妹。
她倆的肌肉能够变成岩石,长得比荒原熊还要剽悍,可据说情人数量多得不计其数,也是北境人民们最喜欢议论陶侃的人之一……
席琳娜不动声色地扫过去,还有很多,从台阶顶端站到最下方的平地。
斑驳脱落的地板画被小部落的战旌们踩在脚下。
这群人根本不懂得欣赏矮人工匠们的锻造艺术。
弗伦冈铎招招手。
大厅四周所有的火焰从苍白变成了橘黄色,就连遗迹最中央的水晶柱子也随之暗淡,似乎在认可这位兽人战旌的权利。
旧神允许他召开并且主持战旌集会。
席琳娜的位置在最右边高台的一排排古老壁画下方,脚底的位置略高于广场。
她觉得自己像是南疆贵族最喜欢的小剧场里的唱童,只要随着节奏摇晃,再张张嘴就能逗得贵妇人们遮嘴发笑……
席琳娜叹口气,微微吹起罩衫。
她周围还有很多年迈的老头子,全都被巨大夸张的面具,还有宽松的毛皮笼罩在内,是资历最老的一批神职人员。
7017k
0478:杂念
席琳娜动用冥想,发现遗迹周围似乎在升起一堵更加厚实的禁忌。
不过揭惘者在这座建筑里面的时间也不短,荧光从古老的墙壁缝隙里面飞出来,伴随着微风吹遍了遗迹的每一寸角落,随后找到了森林,从那些积雪的树荫中间穿过……
席琳娜皱起眉头,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
她的目光透过薄薄的罩纱看向弗伦冈铎,想要知道他即将宣布的内容,却发现霍叟正在观察自己,那眼神相仿复杂,同时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核实某些猜想。
箴言守护者的力量不能够随意使用,揭惘者的戒律在约束她的行为。
席琳娜希望霍叟的猜测是带有善意的。
她虽然这样期待,却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战旌们将揭惘者请过来是要威胁或者彻底断绝合作关系的话,摩擦就有可能会发生。
席琳娜知道霍叟掌握的魔法同样古老且强大。
而且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霍叟的战斗技巧甚至超过身为战士的弗伦冈铎,只是后者的天赋和与生于来的强大力量令他扳回一城。
霍叟突然露出了平静的笑容,又缓缓摇头。
他是聪明人,北境最强的战旌都是聪明人,所以他读懂了席琳娜连串的魔法余韵。
席琳娜也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弗伦冈铎站起来,冷峻的目光扫过下方,压低议论声。
祭祀按照传统开始给阶梯上等候召唤的新晋领导者们排序,毕竟这些人能够参与集会,都想要在古老强大的部落面前获得认可。
每次集会召开的时候,站在这个位置的人都不一样。
有些变得更加靠前,有些换了面孔却稍稍靠后,有些图腾却永远消失在了历史当中。
席琳娜还在揣摩霍叟和弗伦冈铎的意图,却听见旁边的祭祀叫到了北山联盟。
老艾萨妮的位置曾经就在弗伦冈铎的影子旁边,他去世以后,原本部落首领们都认为这个联盟要跟其它传说一样走向没落。
可锡蒂在这次的红枫高地征战里面名声大噪,所以很多人插着胳膊的凶悍面孔都侧目以待。
席琳娜没有看见那位在桑顿卡亚喝酒放笑的姑娘。
她忙于席琳娜和遗迹秘闻的破解,自从肯恩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外面的事情,加上亡灵潮爆发隔绝了很多消息的传播,所以……
当他看见脸色阴沉,带有伤口的格马从人群里走出来的时候,是非常惊讶的。
格马身边聚拢了好几个看起来强壮且严肃的战旌,是他这些年来发展的死忠,北山联盟留在红枫高地里面的势力,有很大部分都是他的人。
而那些迟疑不定的,都变成了荒原里面的亡灵兵。
而倾向于锡蒂战旌的,都被亡灵潮和生命法器推进了炼狱。
格马返回红枫高地已经两天了。
广场四周传来议论,有人摇头,有人在询问锡蒂的去向,然后就有热心的家伙开口解释。
格马死里逃生的故事和南疆人卑鄙的阴谋陷阱已经在红枫高地里面传开了,南疆人和北境部落之间敌对的情绪已经达到顶点。
席琳娜刚才将意识探出这片遗迹的时候……
所有南疆商队都在紧急撤出穹顶的保护圈,而王国士兵已经开始在城外挖掘壕沟,佣兵以及更多独行没有势力的旅行者也都开始销声匿迹。
亡灵潮在蔓延啊,洛克萨妮在阴影里伺机而动啊,你们难道要内战吗?
谷掩
席琳娜看见格马的脸都莫名升起厌恶。
薇通过秘术给她传递了部分收集来的线索,包括格马和锡蒂争夺北山联盟的经过,还有那些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这是导火索,点燃了长久时依赖的矛盾。”
席琳娜意识到事态在朝着极端的方向倾斜。
她看向弗伦冈铎,想要在兽人战旌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可那沉默的巨人依旧呆在原地,俯瞰下面吵嚷议论的人群,同时等着北山联盟的领导者向前。
“这个局面是他默认的。”
席琳娜做出判断。
可弗伦冈铎为什么要激发南疆人和北境之间的矛盾呢?
格马走到水晶石前,巫祭微微抬起用荆棘做成的权杖,预示着北山联盟的地位到此为止。
他眼皮跳动,似乎有点意犹未尽,随后便拔出那根沾血的钢鞭举高!
“南疆畜生们已经杀过来了!”
格马气愤到极点地吼道。
“你们知道么,这次的亡灵潮,其实是南疆人的一个女巫师召唤出来的,怪物将整个帕洛图斯比弄得生灵涂炭!”
战旌们全都沸腾了。
弗伦冈铎和霍叟等知情人都没有说话,古老秩序的维护者默认了他的言论。
席琳娜攥紧拳头。
这些话有对有错,存在很明显的歧义,分明是想要再继续煽风点火。
“可我们需要那些资源啊,他们也依赖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战旌当中也有理智尚存的家伙。
格马却用沾血的钢鞭指向了他,咆哮着:“狩堕在夜幕降临前突袭了锡蒂战旌们的营地,我们死了数不清的兄弟姐妹,我清楚地看见,南疆佣兵出现了那附近!”
人群的议论渐渐淹没了某些冷静的观点。
北山联盟里面的走狗站出来,开始讲起马哈鲁先生,他和锡蒂·艾萨妮一样都是最近议论的热点,而他跟部落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也曾经被议论过。
“马哈鲁把佣兵都召集起来,想要做什么?召集军队,整齐装备,他们比我们备战的时间还早!”
格马这两天收集的情报很详细,每句话都能够找到证人。
本身佣兵们连日来创下的战绩就令人惊讶,所以马哈鲁的一举一动也都是有人留意的。
格马说得确实没错,他继续讲到:
“这个男人在坎贝尔湖畔失踪三天,避开了第一波最艰难的亡灵潮反扑,回来以后在南疆工坊里面换了一大批好钢好铁的盔甲刀剑,连最基本的休息的都没有,就开始奔赴南方战场……”
战旌们怀疑的情绪开始蔓延。
如果说冰湖失踪是为了击杀狩堕首领,可他们的队伍又没有损失惨重的鏖战迹象,就算这些都能够解释清楚……
他赶往南方的时候,那里可是风平浪静。
马哈鲁消失后两天不到的时间,北山联盟就覆灭了,他不仅出现在附近,还有大批的亡灵潮往红枫高地蔓延过来。
7017k
0479:闷雷
格马激情慷慨的陈词,配上他带有伤痕的憔悴面容,立刻就主导了集会的舆论导向。
席琳娜站在圆石广场右前方的壁画阴影里面,前方的石墩挡板雕刻着矮人时期最常见的翻花回纹,金银和贵重材料都已经被揭惘者部落巫祭们取下保存,所以四周显得有点荒凉。
她看见聚集的听众在交头接耳,那些复杂的图腾,还有心思各异的表情渐渐被仇恨影响。
北境人民现在很焦虑。
他们被亡灵潮围困在穹顶内月余,刚刚取得的胜利又被颠覆,南疆人从中作梗,直到现在还在亡灵潮的另一端侵略自己的土地,抢占资源,掠夺财富和劳动力……
真是令人心力交瘁。
“该死的南疆畜生,用狩堕堵住挡住我们,好趁着这个机会入侵我们的家。”
“让他们付出代价。”
“返回部落的道路上全是怪物,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还要熬多久!”
……
似乎在验证席琳娜的想法,议论声渐渐变成挣扎和发泄,嘶吼和咒骂声也统一起来,终究是有人说出那句敢想却没有机会实施的话。
“把南疆人赶出穹顶,这群家伙不配得到保护。”
这声音如同冰块掉进沸水里,将原本嘈杂的环境压下去不少,然后大家纷纷抬头看向发出亮光的水晶。
两个肩宽体壮的巨人。
霍叟插着胳膊,站在斑驳石台旁背靠墙壁,脚边是盔甲,仿佛没有听见下面的议论,双眼像是凝聚起来的万年冰锥,带着某种深沉可靠的安然。
弗伦冈铎穿着戎装,手指上也覆盖着钢铁,缺损的獠牙暴露在嘴外,兽皮在呼吸时的起伏令人害怕。
“我们确实该团结起来,向他们拔出刀。”格马开口说话。
詹泽雷斯部落的魔法使艾隆略微皱眉,觉得这家伙有点不懂规矩,在如此多令人尊敬的大人物面前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
格马却像是得到了战旌的默认一样,继续振臂高呼:
“我们召开集会不正是为了这个吗?承认吧,这场战争不可避免!”
站在水晶前的那些最有权势的战旌将目光投向了霍叟和弗伦冈铎,这两个人居然还没有说话,阴沉善战的毕和盎都感到很吃惊。
战旌集会召开,竟然是要向南方正式宣战?
席琳娜做了个深呼吸,旁边好几个神职人员都如坐针毡。
她没有要开口插话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薇带着两个揭惘者成员出现在转角处,通过冥想搭建桥梁开始互相沟通情况。
在灰色法袍罩帽下,两名揭惘者成员全都佩戴着空白面具,而额前有魔晶碎片。
他们是揭惘者组织最常见的实操者,是组织里面处理麻烦的刀,当他们在遗迹内部现身的时候,就预示着全知已经做好了跟部落战旌们闹掰的准备。
席琳娜最不希望的就是这种结局。
她刚才通过冥想和灵念已经看见了红枫高地的情况。
弗伦冈铎的执法官队伍已经集结,带着其他战旌的队伍开始驱逐南疆人。
红枫高地附属的十三个城镇全都爆发了类似的行动,南疆王国的帐篷被拔起烧毁,租赁的街区和房屋被清空。
席琳娜再次环顾四周。
拥挤的遗迹大厅里面挤满了帕洛图斯比的部落领导者,各个身穿戎装,兽皮铠甲,钢铁护肩,重型巨锤和奇形怪状散发出血腥味和不详气息的阔刀利斧……
万一真要爆发战争,就能够直接出去拉上队伍开打!
有些部落战旌她认识,通常是备受敬仰的老者,还有些只是听闻或者被揭惘者关注过。
当然啦,这里只有寥寥数人认识自己。
神秘华贵的古代法袍,高挑的身材,笔挺端庄的法师站姿,还有置身事外永远保持平静的气质。
席琳娜即便没有佩戴揭惘者相关的信物,也能够代表女法师最高要求的仪态标准,不过在北境战旌们聚集的遗迹广场上……
她就像是裸露在绝壁上的珍贵宝石,令人忌惮且垂涎。
瑞纳朝着台阶上的格马发问:“你能代表北山联盟,嗯?”
他是第一个说话的古老战旌。
他的张脸有雪蜥蜴的特征,并不明显,两个畸变的腮讲话时会带动耳垂便的滴状铜饰。
“我是北风格马,麦克苏伦多的信徒,猎牲领主披风的获得者……”
格马刻意停顿,然后昂首带着严肃的表情说道。“北山联盟的目前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战旌。”
“啊,有所耳闻。”
瑞纳盯着他,语气很平静,然后继续询问:“我回来的时候,领骑跟我说了锡蒂,她现在在哪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站在我面前的,还是老艾萨妮,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领导者。”
“北山联盟向来夺人眼球。”
格马似乎没有在乎他的评价,回答道:“锡蒂战旌和她麾下的队伍被亡灵潮淹没了,我提醒过她要跟南疆人保持距离,可惜没有用,或许那些阴谋家们正在议论她的尸体。”
瑞纳并不喜欢他讲话的态度。
但是部落领导者更替在帕洛图斯比是很常见的情况,即便双方存在些什么矛盾,或者使用了卑鄙的手段,也都是联盟和部落之间的家事,外人是无权评定的。
更何况格马一口咬定是那个马哈鲁的阴谋,谁都没有证据能反驳。
“真遗憾,我还想见见她,没想到这么有趣的晚辈竟然……”
瑞纳说着说着,下意识拉开了距离,那种突然移动的针扎触感,就像是凭空碰到了制毒师的武器。
这力量来源于广场侧面的崖壁,实际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那飘起的光华。
格马也觉得额头阵痛,转过来,赫然看见中间的水晶已经熄灭了半个角落。
“锡蒂死了?”
一个高挑清冷的女声出现在他身旁。
她穿着华贵的魔法使服饰,袖口有金色细线描绘的边缘,周围的空间在扭曲,随着步伐移动,端在身前的手指上有宝石戒指的颜色。
“你……把锡蒂……杀了?”
7017k
0480:北风来客
围观者哗然。
瑞纳并没有接触过揭惘者,他跟好几个战旌一样,瞬间有无形的防御笼罩在身前,每个都像是陈年坚冰一样无法撼动,随手暴露出古老部落的深厚底蕴。
卡吉索族的领导者也飘到了旁边,像是夜里浮动的森灵般用意念去试探。
席琳娜旁边的空间魔法令她震惊无比,是北境没有见过的方式,而且格外强大,即便是它动起真格,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打破女魔法师的控制。
格马沧桑的老脸被那杀人的气势所笼罩。
席琳娜还在逼近,那些议论声变得吵嚷起来,弗伦冈铎和霍叟这才缓缓转过头。
她每走一步,都在影响着中央水晶的光线,岚雾空间开合,撕开集会四周早就布置好的禁忌,箴言魔法澎湃沸腾得像是海水,余韵和光点像是明灯一般在她身旁伴行左右。
北境部落的战旌们已经做好了开战准备。
那些士兵,已经拉好野兽,涂抹血液,在裸露的肌肉和战斧上施加了祝福,准备朝着穹顶外面乱成一锅粥的南疆人发起冲锋。
他们想要碾过入侵者的尸体,再一鼓作气冲破狩堕海洋,重新夺回自己的家园。
大家惊讶于面前这个女魔法使竟然如此强大。
虽然她从开始就站在神职人员旁边,却没有人留意过,直到现在她越过了遗迹石墙,来到格马面前质问!
“您说反了啊,令人尊敬的满撒,南疆佣兵才是蜷伏在雪里的毒虫,我周围所有的随从都能够作证,马哈鲁潜入北山联盟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格马咬死自己在荒原里见证的阴谋。
广场四周的部落战旌开始向前逼近,他们可不是普通听众,在场的每一位都是帕洛图斯比叫得出名字的人物,是能够在蛮荒的旷野里领导部落同胞生存的强者。
席琳娜感应到好几股恶意。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激动,澎湃的魔法浪潮略微掀开了罩纱——她这张南疆面孔,还有强大的箴言魔法,此时在众人眼中就是阴谋和幕后主使的象征。
席琳娜冷眼扫过这群人。
她研究背景文化传统无数年,知道这些人都只是想要听见符合自己预期的东西,有时候为了团结,是需要制造出共同的敌人来让大家摒弃前嫌的。
席琳娜恍然大悟,视线越过格马落在弗伦冈铎身上。
兽人战旌此时已经站在格马身后的台阶附近,解开头顶沾血的内衬,将那枚斑驳且坚固的神器盔甲拎在手中,旁边是屠杀过冰原狮群的奥尔德战刀。
那柄武器的阔面有门柱那么粗,窄面上全都是铭文,斑驳的石制表面和尾端铜环全都是北境最珍贵的材料。
他在杜瓦部落的远古熔炉里获得过三把神器。
席琳娜盯着兽人,语气带着失望:“这就是你的目的,是么,你就是想要永远泡在血水里,死斗不愿去寻找其他出路了对么?”
弗伦冈铎没有回答她,缓缓握住了阔刀的把柄。
巨石台面四周除了霍叟以外的所有战旌同时向前,毕竟在南北对立的情况下,只要你不是我们的朋友,不在北境神系文化的覆盖下,就要做好被排外的准备。
席琳娜的威严被短暂压制。
她苦笑片刻,抬起胳膊露出带有白色手套的法器,上面的宝石随着摇晃出现残影,魔法禁忌从她脚下一直破碎到巨型水晶边缘。
恐怖的古老箴言魔法开始肆虐,岚雾空间在台阶四周留下了清晰整齐的断痕。
席琳娜原本受到的压制全部被推了回去。
格马处在风暴正中央,却因为身后站着弗伦冈铎,竟然毫发无损。
“席琳娜女士……满撒。”
霍叟终于也要表明态度。
他脸上带有遗憾,作为北境部落的战旌,有时候是需要以大局为重的,他称呼席琳娜的时候戴上了敬辞,也算是为双方的合作关系留有余地。
格马处在夹缝中间,心脏却反复跳动。
他知道自己只要扛过这轮责难,北山联盟就将牢牢掌握在手中,并且地位大涨,而埋葬的那些代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口和士兵不过是时间产出的物品。
格马享受这种处在古老势力保护中的狂喜中。
他甚至开始谋划着将联盟推出尖霊冰湾,朝着更丰富的猎季区域伸手。
霍叟上前时跟弗伦冈铎和格马都拉开了距离,实际上,如果周围的战旌们将席琳娜当成敌人,她除非拼死向搏否则也没有多少胜算。
“北境的底蕴在你面前,周围是帕洛图斯比的骨头和血脉,你明白自己处在哪儿吗?”
霍叟的语速很慢,似乎在留给女魔法师消化的时间。
席琳娜似乎听到些言外之意。
霍叟站在弗伦冈铎身旁,如果大家爆发冲突的话,他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向席琳娜发起攻击……也能够在最好的位置当下兽人战旌暴起的技能。
他的发辫上面有魔法铜环在互相碰撞,铭文已经激活,显然做好了准备。
咏霜执剑的法师。
北境最强战斗系冰霜魔法亲和者。
霍叟缓缓地说:“这里是战旌集会,满撒,我们尊重你的智慧,但不能允许你乱来,你没有资格在战旌集会召开的场地里面杀死或者责问任何一位战旌,这是传统。”
弗伦冈铎那双兽人的瞳孔似乎有些波动。
他用余光观察这位曾经跟自己在红枫高地血战数年的冤家。
格马脸上的汗水从额头落到脖颈里,尘埃和血液混合,而这张老脸上面竟然浮现出冷笑,他说:“这是我们北境人自己的家事,你没有资格,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北山联盟里的秘密。”
席琳娜看见那根鞭子上的血。
她盯着格马的眼睛,然后弹了个响指。
战旌集会周围的世界崩塌了,北风肆无忌惮的灌了进来,所有的光影开始飞速流转,所有的呻吟和哀嚎都清晰无比地重现在她耳边。
席琳娜拥有托姆巴耶的遗物,能够追溯过往真相。
她由衷地愤怒了,周围的台阶变成了齑粉,狂风和闪烁的空间竟然让巨型水晶都出现了裂痕。
弗伦冈铎和霍叟都举起武器防御,台下的战旌们被掀得人仰马翻。
霍叟眯起眼睛,头发上的铜环在闪烁,周围已经出现冰雪的霜花,似乎随时准备从空气里抽出剑来。
格马心头一紧,半晌后,周围却安静下来。
席琳娜盯着他,沉默许久,然后说道:“我没有资格,我也不会杀你,但有人想……”
她转身离开这片广场之前,留下一句。
“祝你好死。”
7017k
0481:笼络
“席琳娜,你要离场吗?”
弗伦冈铎叫住她,喉咙里好像塞满点燃的干草,声音沧桑又浑厚。“我邀请你来,是想要让你们也知道,遗迹被发现之初,我看见又抹去的信息是什么。”
席琳娜眼中闪过些许波澜,正当她想要回答时,有力量介入了她用来跟薇保持联系的冥想。
揭惘者组织领袖,被称为“全知”的存在,在向她传达信息。
席琳娜读懂了这股意识带来的内容,抬抬手划过空气,熄灭的水晶重新闪耀,整座遗迹里面覆盖的揭惘者结界全部在一瞬间解开。
她表达了组织和自己的态度。“我不在乎了。”
席琳娜无意久留,遵循全知的只是,将所有防护的力量集中于遗迹深处。
混乱已经无可避免地要爆发了。
如果说谁最希望看见这样的局面,毫无疑问是洛克萨妮,而她现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是遗迹深处,夺取鄂若德·赫尔被封禁在北境的力量。
“你会错过好戏,满撒。”
“别这样叫我,兽人,你心里没有尊重,你也不需要我,你自以为是的态度将整个帕洛图斯比推向险地,而我是席琳娜,箴言守护者,我曾经想过治愈你可怖的伤疤……”
席琳娜深呼吸,摘掉罩衫,面庞精致得如同古神拟人后的雕像。
她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可没有办法,北境人选择走向另外的道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些伤痕是你自己制造的,我无能为力,也不想再多做些什么……”
席琳娜离别前的一番话落在众人耳朵里。
台阶前地位尊贵的领导者们,和下面普通部落的战旌都能够听得出来——揭惘者组织与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两人都有很深的联系。
或许相识已久?
席琳娜离开的原因其实还包括全知给她的启示。
遗迹深处藏着的历史秘密或许已经被全知得到了。
风暴将至。
战旌集会继续召开。
红枫高地里面爆发了短暂的冲突。
南疆士兵和中立的旅行家被部落战士们粗暴地驱赶到了外面,穹顶四周少量残留的狩堕对那些被驱逐出去的人类发起进攻,有部分商队和缺乏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受伤甚至死亡。
神职人员能够净化狩堕,诅咒初期也能被药物治疗。
可大部分资源都被部落士兵们掌握在了手中,原本设置在战场后方的防线也不再对南疆人开放。
格马麾下的走狗们彻底把持了北山联盟,各部落仗着他在两位战旌面前得到的默认开始肆意吹嘘自己的地位,原本很多属于南疆商贩的建筑被清空。
他的部队得到了数不清的盔甲武器,就连原本划定中立的瓦西利在内的数座工坊也难逃厄运。
南疆人被排斥在外,里面是剑拔弩张的北境土著,外面是汹涌而来的亡灵狂潮,王国士兵开始集结起来共同挖掘壕沟和防线。
但南方人像是散沙,数百里的阵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不同的声音在发号施令。
席琳娜带着揭惘者撤入地下深处。
易罗娜和其他新加入的部落一样被北山联盟拆迁,看着他们扩张膨胀,在短短半日内就占据了各个隘口。
她跟风岩部落的长辈们说,她在那些格马的亲信身上看见了灵,看见了黑色的影子在部队中蔓延。
可现在的红枫高地彻底乱套,谁也没有时间停下来听一个孩子的声音。
艾隆跟着身穿斥候便服的丹,又穿过长长的甬道,一路转弯向着中间的圆石广场走去,因为南疆学者和揭惘者已经全部撤出,四周只有其他部落的战士。
他们靠在墙壁上的刀斧划伤了遗迹,随处可见的腌臜之物也在玷污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片刻之后,艾隆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臭味,干草、汗液、粪便,这些味道是任何北境战场都能够闻见的,野兽魔物和各种唤灵宠物的陈叫声穿过石墙而来。
他们走过窄巷,来到广场上方的空间。
臭味消失了,可浓烈的香猪气味刺痛了两人的眼睛。
艾隆他回应了烛行者的查验,然后看着对方在编制一串铭文,愤愤地说道:“真是可笑至极,得罪揭惘者,赶跑人家的法师团,又要自己辛辛苦苦地重新建立禁忌。”
他靠坐在悬起的石壁边缘,侧目看向空荡荡的巫祭区,也就是席琳娜停留过的位置。
丹在后面看着烛行者命令那些铭文在华光里起舞,烙印在墙壁两侧,直到整个仪式完成,对方打过招呼后离开了这片空间。
艾隆坐在那里,并没有认真履行哨兵的责任。
丹也没有向以往那样指责他,而是走过去靠在石头旁边,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北境部落的领导者们互相认识并且缔结新的联盟。
战旌集会中间很长一段都是用来干这个的,枯燥且乏味。
但对于参与其中的人来说,却是一个带领族人翻盘最好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每次都会让无数部落趋之若鹜,并且每次集会过后,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北境的势力分配。
“我不喜欢他。”艾隆冷不丁地说。
丹转过头看向身边这位天赋异禀的魔法使,对方的脸上写满了少年的青涩和忧愁,单手搭在翘起来的膝盖上,一边把玩那枚看起来就昂贵的戒指,一边斜着眼睛盯着台阶前方侃侃而谈的家伙。
格马这段时间风头无两,围着他的战旌看起来也都是有点本事的家伙。
丹叹口气,说道:“北山联盟要发达咯,看这架势,是要纳入多少个小部落呢?”
“都是战旌和兽人在纵容……”艾隆语气里带着不甘。
丹笑了笑,目光深邃,表情沧桑地说道:
“那你去制止啊,去揭发啊,去告诉老大你认识肯恩·布维尔,认识锡蒂·艾萨妮,并且按照你的了解他们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再走下去跟这个老头对峙啊。”
艾隆攥紧了拳头,却也转为叹息。
丹说得也都是气话,敲敲台阶吸引了艾隆的注意力,眉头皱起来,眼中的深邃变成了思考:“如果战旌命令我们去往跟南疆人的战场,你最好答应,甚至要把名额抢下来。”
1111111111
7017k
0482:迫近
“你在开玩笑么,我宁可被丢进亡灵潮,也不想浪费魔法去屠杀人类。”
艾隆压着嗓音咆哮,深呼吸好几次,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王国士兵向我的同胞拔剑,我会让他们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地狱,可南疆面孔的并非都是敌人,这没有意义,你明白的……”
丹抿起嘴角,用最快的速度抽了艾隆一巴掌。
他在詹泽雷斯部落的时间很长,能够稳居斥候领队的位置不是凭借战斗力,而是凭借经验和为人,即便是其他名震北境的斥候队长,在他面前也都会主动行礼。
艾隆没有闪躲。
他的震惊大于脸上微不足道的火辣痛感。
“成熟点蠢货,道理就你懂吗?”
丹皱着眉头甩手,心想这么厉害的魔法使,原来脸颊也梆硬。“格马说锡蒂已经死了……”
艾隆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悲伤。
他在桑顿卡亚呆过,对那位年轻又充满活力的战旌印象深刻。
丹盯着艾隆的眼睛,目光灼灼:
“如果肯恩死了,格马会带着他的脑袋来战旌集会邀功,可他没有,说明肯恩还活着!”
艾隆眨眨眼睛,似乎抓到了某些预感。
丹表情严肃得可怕,音调却始终不高:“外面的亡灵潮有多恐怖,你应该比我懂,他会出现在南方战场附近,只可能是去救锡蒂的,他如果还活着会怎么做呢?”
“肯恩会想活扒了格马的皮。”
艾隆很确定他是那种人,但他咬牙切齿过后面露恍然。“肯恩会来红枫高地报仇,天呐,他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应该也会来吧。”
“那就正中格马的圈套。”
丹缓缓吐出浊气,交错的手指微微紧绷,盯着下方台阶上发笑的老头直皱眉。“他挑起南疆和北境的矛盾,除了想要提高自己在战旌中的地位,也是在提防肯恩活着回来。”
格马忌惮那个年轻人。
丹想到这里,也露出讽刺的抽笑:“他会安排人灭口,毕竟谁做坏事想留活口呢?对吧,所以你才需要去。”
艾隆点点头。“看来你也觉得肯恩是个好人对吧。”
“我忠于詹泽雷斯,是你把我拖下水的。”丹摇摇头,矢口否认,转身前往下一个需要巡逻的岗哨。
艾隆正想要跟上,却听见广场传来清晰的敲击,随后有号角声回荡在昏暗的遗迹内。
霍叟召集詹泽雷斯部落成员,并且如丹预料的那样,开始布置针对南疆人反扑的作战计划,艾隆站出来的时候霍叟多看了他两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王**队和佣兵要打进来啦!”
外面传来清晰的叫喊,一瞬间,广场四周的战旌们都转过了头盯向出口。
……
肯恩凭借着备注带来的全局视野,从蛮荒崎岖的小路中找到了一条返回红枫高地的道路。
那些原本听见行程便面如死灰的家伙,也在一次次和狩堕的擦肩而过中渐渐恢复血色。
肯恩的战马和他麾下那些佣兵们沉默地在前带路,他们速度极快,节奏稳定,就像是穿过风暴的雷霆,带着某种沉重而且磅礴的力量。
休姆和托弥欧好几次尝试着见他,都被佣兵队伍阻挡在外。
乌森布说他把自己锁起来了。
奎玛和朗兹遵照战旌的命令跟在后面,穿过白草雪坡的时候有几个散兵想要趁夜溜走,被两人逮个正着,其中一位试图用刀子偷袭……
他的尸体被埋在某个岩石后面,或许在不久之后会变成狩堕重新站起来。
休姆根本不理解为什么肯恩要如此强硬且执着地将队伍带回红枫高地,同样是乌森布给出答案,这位拥有鹰之灵的长者似乎能够读懂肯恩。
“我们是锡蒂用命换来的,在她的灵魂安息之前,我们没有资格苟且地活下去。”
“这不是她想要的。”托弥欧叹息道。
乌森布摇摇头说:“但他听不进,他的狼灵被愤怒染成了黑色,你见过的,只有血债血偿能令他平静。”
备注储存的经验值能够与狩堕身上的诅咒产生共鸣。
它们的距离很近,非常近,像是寻着味道跟过来的野兽魔物,就在旷野里面永不停歇地前行。
肯恩能够预感到红枫高地面临的灾难,就像是水手读懂了云层间不起眼的轰鸣,是风暴酝酿到极点前的压抑。
他将狼头面具重新戴上,两天内没有取下,金属毛边划伤了皮肤好几次,都被经验值治好。
肯恩侧过头看向平原远处的聚落,硕大的庚头六翼龙低空撞开废墟,那些大大小小的食腐鸟类和破土而出的危险荆棘触手在互相纠缠。
他的视线抬高,听见了钢铁的碰撞和人们的叫喊声。
队伍越过山丘以后便看见了穹顶外面集结的、浩浩荡荡的军队,光是这片平原就有上万名南疆人持着无敌排成临时抵御亡灵潮的行列。
佣兵的坐骑终于能够有休息机会。
北山联盟的幸存者们也陆续登上制高点,大家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行为,当弗伦冈铎的执法官带着大批部落战士压过来的时候,众人便恍然大悟。
南疆和被北境正式开战了。
王国士兵的斥候最先发现了山坡上的队伍,那些金戈铁马的抢骑最先调转方向,好几个魔法试探性地轰炸,还有更多强劲的攻击蓄势待发。
战场过于紧张,谁都以为是北境土著绕后偷袭。
魔法攻击被佣兵队伍里的术士给阻挡下来,同时也纷纷摘下头盔,暴露出南疆的装备武器。
“我们该……怎么办?”
休姆愣愣地说,他两天以来,头一次距离肯恩如此之近。
肯恩没有回答他,而是默默地骑着狼向前移动,王**队的警告没有得到回应,正打算发起冲锋,就听见旅行者和佣兵们传来消息。
山坡上的领导者是失踪许久的马哈鲁。
“他用计谋坑杀部落战旌的事情是真的吗?”
“有人说马哈鲁跟亡灵潮有关系。”
“他竟然敢回来,北境土著里,有多少人悬赏他的脑袋啊!”
……
穹顶内的部落战士起初没有注意到这两千来人,然后惊呼和躁动开始蔓延,人群中有奔走传信的斥候,有翘首遥望的执法官。
南疆与北境的摩擦竟然停止了,数万人将注意力聚焦于此。
肯恩骑着黑色战马,戴有狼头面具,身后是秩序井然的佣兵队伍,还有从亡灵潮嘴里存活下来的北境土著……
真相在渐渐迫近穹顶。
7017k
0483:呐喊者
肯恩·布维尔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穿过。
整片红枫高地附属的城镇都进入【备战状态】,对于刚刚从亡灵潮中活着归来的幸存者,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安详而静谧。
高耸的吊顶雪炉,还有石砖泥路,废弃钢铁,陈旧磨损的毛皮。
各种用复杂材料打造出来的建筑耸立在街道与崎岖的缓坡四周,拼接成抽象的村庄,画面中所有应该被忽略的地方都被积雪给点缀过,让视野变得饱和。
准备跟南疆人开战的部落士兵将地面踩得坑坑洼洼。
佣兵队伍像是积雪融化在山野间,渐渐分流到附近的军阵和公会阵线,随后才是北山联盟幸存者陆续穿过穹顶。
肯恩骑着狼就静静待在风里,从旁边经过的部落士兵神色各异。
有人路过时低头祷告,有人呢喃着疯狂杂乱的呓语,有人在轻声向他致谢甚至祝福,也有人瑟缩着从旁边逃走,手脚冰凉,见狼头如见鬼魅……
肯恩默默地等待,有他在,没有南疆士兵想要轻举妄动。
谁都不清楚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谁都能看出来马哈鲁先生心情不好,他和幸存者的出现似乎击碎了某些沸沸扬扬的谣言,而令南疆指挥官在意的是……
他究竟是如何穿过亡灵潮的?
如果能活着回到永冻高墙外面,有大半人都不想在冰天雪地里浪费时间。
肯恩被目光裹挟着,可凝视和流言蜚语无法穿透狼首面具。
“站住,南疆人的首领!”
沉重的轰鸣和粗狂的吼声令肯恩和他的战马停在原地。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正交错挺立着两柄光面斯兰战矛,斑驳纹路的握柄起码有三步长,带着獠牙般令人战栗的寒光瞄准了自己的心脏。
执掌战矛的是两个黑甲兽人,血红色的瞳孔,饱满开裂的奇怪皮肤,每次呼吸都像是惊涛骇浪。
他们骑着的怪物也全都披覆着尖刺护铠,算上骑士足足有肯恩两倍多高,别说普通士兵,就算是在沼泽地里摸爬过的捕莽手,也会被弗伦冈铎的执法官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肯恩将狼头后面的卡扣锁紧,没有回答,另外的手摸向盔甲侧面。
他的手指擦过盔甲上光滑坚硬的弧形,然后在延伸出来的背扣绑带上摸到了【互应血石】制作成的装饰品。
那几枚褪色的矿石令他心脏抽痛,而坚韧的蛛丝也在飘荡。
这是肯恩仅存的、能够纪念锡蒂的东西,于是他向后移动的手更快了,而在盔甲侧面放着晨昏。
“你们最好让开。”
人群中突然有个年轻的声音喊道。
兽人执法官和肯恩同时止住动作。
奎玛和朗兹听见这声音都转过头去,果然看见洛嘉从佣兵队伍里挤出来,身形有点憔悴,显然在这几天里面也没有闲着。
王国士兵和部落战士都侧目望向他。
洛嘉喘息着走出来,缓了片刻,继续说道:“你眼睛没瞎吧,刚才进去的是北山联盟的人,那些耀眼和愚蠢的谎话到此为止了,让马哈鲁先生进去对峙。”
肯恩在战马上转过身。
他面前是穹顶,旁边是战斧,狼头面具挡住表情,却没有办法逃过洛嘉的眼睛——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懂肯恩的意图。
“多嘴的小崽子,谁都不能跨过战旌定下的阵线。”谷癕
“哦,弗伦冈铎也会害怕。”洛嘉冷笑着抽动肩膀,周围的王国士兵和冒险家全都挑了挑眉,对他敢于阵前挑衅执法官的行为感到惊讶。
“你想做南疆人的狗!”
其中一名兽人重复了战后,声音穿过遮面半口盔,变得更加畸形可怖。
洛嘉却站得很直,丝毫没有回避自己黝黑的皮肤和其他北境人的特征,继续说道:“我真是在拯救你可怜的性命。”
“我们随时准备跟你们这群心怀鬼胎的南疆人开打!”
“请你记住,是准备,你们战旌给你们的命令是准备……”洛嘉拔出腰间的刀,而奎玛和朗兹同样将武器亮出来。
柯林斯几乎没有犹豫,向前迈步的同时缓缓抽出崭新的佩剑。
佣兵当中掀起了钢铁摩擦的整齐乐章。
原本尚有余地的阵线骤减,迫近的呼吸几乎能够互相碰撞在一起,而坐骑和天空中交错的飞行魔物落下沾血的羽毛来……
肯恩就站在暴风中央,手指缓缓在战斧握柄上合拢。
弗伦冈铎的执法官竟然开始犹豫,他有赴死的勇气,可没有得到命令,也开始怀疑自己。
洛嘉的刀很普通,甲胄也不昂贵,说出来的话却底气十足。
他知道自己的战旌经历了什么,也能够看见那逸散的黑雾卷过愤怒的残云。
洛嘉调查过战旌集会的意义。
他希望自己的王去到那个场合里,所以他敢叫板,抢下所有的话,他认为现在的肯恩不应该浪费任何话语在这种喽啰身上。
奎玛和朗兹就在兄弟身后,手里攥着两把【传说】级别的武器。
部落阵线传来骚动。
“弗伦冈铎如果不是害怕,为什么要拒绝另一个在场的人出现,如果你们是想好了要开战,那就在准备在刀剑上抹血,我们真刀真枪的来一架吧。”
洛嘉讲话时脚步依旧踏过穹顶,而那些南僵士兵的刀剑也在巨大屏障上点出涟漪。
一道紫色雷霆折射过斑驳的墙壁,然后带着死亡威胁射向了他。
那道攻击凌厉且迅猛,光线骤然变暗,周围人都好像是眨了下眼睛,亦或者是闪过了一道残影,可那东西是能够要人命的。
啪,轰隆——
血液上脑的激情拖慢了洛嘉的反应。
当他和奎玛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雷霆一击在面前爆炸。
迸射的火焰满地打滚,越来越多跳动的魔法在啃食着泥土,后续的轰鸣声则是地砖破裂的声响,还有卷起来的烟尘……
“谢……呼,谢谢您。”
洛嘉心脏狂跳。
肯恩右臂笔直的展开,手套完好无损,手指发出骨爆声,他正揉搓着魔法暗杀的残留物,更多碎萤般的熔浆啪嗒啪嗒地掉,而那些皲裂的纹路是以他为圆心的。
洛嘉没有受到伤害。
1
7017k
0484:向我请安,杂碎
“等等,谁在攻击?”
攀附在战场四周的术士悄声说,几个古老战旌的追随者立刻闪烁到制高点去追寻魔法轨迹。
“前面差点打起来了,我们可不想当战争的导火索,让袭杀者保持寂静,唤灵师和风咆刺客都从前线撤回来!”
指挥官身上有红色的包金吊坠,骨头做成的面具和刻满铭文的武器都象征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红枫木头二层的兽皮顶盖有我们的岗哨。”
斥候从黑暗的里出现,单手按住墙壁上的法阵,就像是水里的影子凑过来在指挥官旁边耳语。
他说:“可能只是失手,但这力量积蓄了很久很久,我们没有安排这种偷袭,那边……那便是北山联盟自己的人,我是说,是格马战旌安排的人。”
指挥官的白羊面具在空气里静得像是雕塑。
他在思考。
他是图贝部落的领骑,是古老部落在这片区域的发言者,也是周围权柄最高的指挥官。“让马哈鲁独自进去吧,我们在这里看紧,别跟南疆人制造摩擦。”
魔法阵淡出视线前片刻,他又抓住对方补充道。
“加强巡逻,对我们自己人的巡逻,提防点其他东西。”
空气中安静下去。
兽人执法官胸前的肌肉臌胀,周围带着杀意的目光越来越多,王国士兵们已经在集结冲锋,而佣兵们对刚才那发偷袭感到愤怒。
战争爆发前一刻,部落联军的防线当中出现了一条路。
“你进去。”
刚才那个不可一世的执法官如是说道。
肯恩缓缓将手从战斧握柄上取回,然后静静地放在缰绳上,随后便看见锡蒂的副官在人群退开后的空地中央等着自己。
谁都知道她是谁,那身战旌亲卫队的盔甲和带有泪痕的脸不会有假。
肯恩以前认识的战旌几乎都想见自己,可在那些熟人当中,只有梅苏特两天来没有任何声音,就像是失去了鸣叫声的鸟。
他翻身下马,将【律典指环】从坐骑身上收回。
北山联盟的幸存者们都在紧张地关注局势,而她决心要跟肯恩前往遗迹——去证明那真是存在的炼狱,还有被血肉模糊过的真相。
肯恩将座鞍旁边用来过夜的毯子披在她身上,在拂过她冻伤的位置时,顺便把那枚褪色的晶石留在了梅苏特掌心。
她比自己更需要缅怀的支撑物。
肯恩则任由那股火焰燃烧自己的灵魂,他不需要去悲伤了。
……
前往遗迹的道路上全都是各个部落的战士,那些长满獠牙和披挂着图腾的巨兽环伺左右,曾经在传闻中才听说过的部落士兵此时全都在道路两旁。
那些声音的压迫感比山崩还恐怖。
梅苏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观察过古老部落,一个都没有,更何况是一大群。谷挹
他们两个人被威胁和猜忌的目光包围,无数恐怖强大的战士,魔法师,还有暗杀者,声名远播的猎手和补风侍者……
她甚至都有点站不稳。
梅苏特从没想象过这种场景,这么多的强大昂贵的武器,这么多的野兽和魔物,这么多复杂伟岸的图腾。
这种冲击力令她开始喘息,但她没有在威胁和压迫中忘记自己的使命。
肯恩很平静地带她来到了那座遗迹,跟之前任何一次造访都不同的是,他即将要穿过断裂的廊柱巨石通过正中央的大门。
他即便没有展开灰色视界,也能够感觉到无数个带有杀意的灵魂靠近自己。
“里面是战旌集会,南疆人,停下你的脚步。”
梅苏特听见好多令她生厌的声音,而这声音的来源是几个着装考究的豪猪战士——他们是格马的副官和领骑,也就是同流合污的一群狗。
她心中升起愤怒,还有无尽的委屈。
肯恩没有理会向前缓缓迈步,他挡住了梅苏特,并且示意她跟紧自己。
“喂,你没有听见吗,南疆……”
那个说话的人没有来得及讲完,就发现自己的脑袋撞在了坐骑的头盖骨上,豪猪没有清理干净的刺根将他的脑袋扎出好几个恐怖的豁口。
旁边的领骑瞳孔慢慢缩小,因为他好像就看见这个男人抬了下脚。
那头豪猪用一个夸张的弧度向后仰躺,并且带着自己的主人一起成为了地上流出血液的尸体,人类和野兽的血液原来如此相似,只要跟腌臜之物混合,就辨不出本来的身份了。
“来……来人啊,南疆人要闯……”
领骑眼眶周围出现血丝,嘴巴里唾液横飞,朝着清凉的甬道深处发出求救。
肯恩像是扼杀野兔一样徒手插进了野猪的喉咙,当那声恐怖的断裂传来,这只沾满血液的手已经把骑手拖下来,并且牢牢按在了墙壁里面。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甬道深处,而脚步没有听。
那条格马的狗就这样被按在甬道里面向前移动,抽搐只持续了片刻,随后就只剩下尸体和血液。
肯恩松开手,呼了口气。
甬道是深红色的,并非是因为魔法,而是因为密密麻麻的人,准确来说,是一批装备精良,并且深不可测的古老部落侍从。
他们的血液里面浸透了帕洛图斯比的魔法和强大。
“肯恩。”
熟悉的声音传来。
……
他的部族中几乎无人通晓诺克萨斯的语言,但俄拉斯能够基本使用瓦-诺克萨斯语这种通用的口语交流。他对帝国官方的书面文字也算略通一二,认识的字词足以让他猜出路标和刻印上的大致意思,并顺着指示找到第九大门。他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他将在那里向自己的新指挥官报道。
俄拉斯把自己随身的布袋扛到肩上,另一只手摸进坎肩的领口,擦过胸前佩戴的骨制坠饰。他的手放在坠饰上抚慰片刻,然后在怀里摸到了军令,那张缠紧的白纸卷轴。这个小东西价值不菲,而他也不由得联想自己的新主子会是什么人,他们的任务会有多重要。他想得过于忘我,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走进大门前的庭院,也没看到大门上投下的两个巨大的影子。
7017k
0485:血铸战斧
数位佩戴面具,手持神杖的祭祀回到崖壁侧面,长袍和骨雕饰品垂落的速度渐渐同频。
广场中的嘈杂声稍有克制,其中某位曾经认识老艾萨妮的战旌表情严肃地走出来:“我们都知道外面那批活着回来的人是谁,他们是锡蒂死亡真相的重要证人。”
“呵呵,你只是在回避跟南疆王国的战争。”格马发出冷笑。
他没有因为肯恩出现而感到紧张。
势力膨胀冲晕了他的头脑。
“帕洛图斯比没有退缩,”那位战旌体型壮硕,胡须短粗。“或许在战争之前,我们该好好谈谈,锡蒂战旌死亡的真相,听听外面那两个人的声音。”
人群中爆发阵阵骚动。
如同熔浆落在雪地里烧开的沸水,关于锡蒂死亡的真相,有些消息灵通的战旌已经见过斥候,听说了北山联盟幸存者的版本。
但广场四周绝大多数讨论,都只是因为外面有个南疆人只身穿过了穹顶。
格马有恃无恐的表情让角落的丹眯起眼睛。
霍叟战旌轻轻摇头,铭文环在磕碰,像是短促的咳嗽声,用来提醒过于情绪化的追随者。
格马非常清楚,无论外面的流言怎么说,在战旌集会召开期间:非我同族,一致对外。
帕洛图斯比的部落家事,一个从永冻高墙外面来的雇佣兵不配插嘴,除了古老部落的战旌们,谁都没有资格问询自己的罪孽。
遗迹甬道内的尘土被狂风吹开了。
众人的议论声被那强大的魔法波动压制,传令兵大声叫嚷——南疆人想要硬闯进来,锡蒂战旌生前的副官也在,有北山联盟的领骑被杀了。
流血事件发生后不久,魔法使艾隆的力量便蔓延进来。
部落战旌们受到了挑衅,数百年来,就算是最不懂事的狂徒,也都会在战旌集会期间夹起尾巴,
“北境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格马的嘴唇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紫,但他仍然扯着嗓子嘶吼。“南疆人,敢在众目睽睽下杀人。”
丹冷笑几声,用牙咬住嘴唇。
他是詹泽雷斯部落的斥候领队之一,手边的情报比在场绝大部分观众都要详细。
肯恩沿着红枫高地的主干道长驱直入,一路上风平浪静。
如果不是格马安插的眼线试图激化矛盾,让南疆军团躁动焦虑,根本就不会有流血事件发生,这老畜生故意让两个属下去送命,知道干柴放在闷炭上会燃烧,赌定了肯恩会动手!
“别动。”
嘈杂的人群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命令。
霍叟插着胳膊呆在阴影里,盯着丹已经探出去的半只脚。
战旌们变得更加亢奋,甚至叫嚷着要冲出去让肯恩偿命,格马站在台阶中间位置振臂高呼,罪名和舆论主动权都重新掌握在他手里……
他心满意足。
咚,咚咚,咚。
好几根年代久远的法杖,用力地捶打在图案斑驳的石砖上,沉闷如雷的声音慑服了众人,大厅四周瞬间恢复原本的秩序与虔诚。
“冰,雪,启温遗孤,丰饶之声在回吟!”
崖壁旁边站立的神职巫祭们齐声高呼,他们的握着法杖向上举高,那些面具上的线条被点亮,法杖四周串联的晶莹骨饰在碰撞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协奏音调。
“祭祀们在……”
大厅四周的战旌面带疑惑,有些年轻点的领骑斗胆发问,被长辈们勒令噤声。
……
“你听进了我的话?”
艾隆眼中的震惊不亚于知道锡蒂死讯的瞬间,曾经那位骄傲自信的肯恩·布维尔,居然真的听进了自己的劝告。
“跟我来,你得回到穹顶外面,你回……”
艾隆握紧拳头,不顾其他人惊异的目光收起了魔法,而风暴和穿过遗迹的压力骤减,但是当他快步走上前想要掩护梅苏特和他离开时……
肯恩调整视线正对了他。
艾隆愣在原地。
他近距离看见了栩栩如生的狼头,透过精致面具上的眼眶孔,看见那对藏在黑暗里的眼睛,那闪过血色的凌厉,还有比灰烬还要令人惋惜的痛苦……
艾隆知道自己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光是看见这目光,他就知道肯恩绝不回头。
“你……”
“我不会让你难做,让开,最后一次。”
肯恩说话时始终盯着魔法使,语气平淡,没有威胁或者敌意,只是最简单的陈述与劝说。
梅苏特最清楚不过。
她们从平原返程的两天两夜里,肯恩连一个字都没有吭过,现在能开口,已经是在回馈艾隆所作出的努力和感念他的善良了。
“啊……哎……”
艾隆更咽着抿起嘴,又转为叹息,手指开合间闪过乌黑的交错的灵。
他看见肯恩攥紧战斧,正要激活魔法抵挡,对方却将那柄传说级别的武器缓缓放到另一边掌心。
肯恩挑掉沾染泥土的手铠,将沉重的盔甲去掉,松垮的内衬勾勒着伤疤。
【注意,你的想法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各个部落前来捉拿他的强大勇士,全都用疑惑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南疆人,艾隆也眯起眼睛,然后迅速瞪大,脑海中闪过曾经开过的玩笑话……
【你的每个行动都影响深远,请慎重。】
肯恩将手臂举起来,狼头面具上的毛发被吹拂。
当湛蓝色的火焰如同泉水般淌过整个甬道时,那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旧神伟力已经变成波澜,朝着遗迹深处激荡……
侍风猎手们摘掉面具,北境术士掀开头盔露出带有铭文血线的脸。
那些帕洛图斯比土生土长的人类,在迎接到火焰的瞬间,心中便涌起希望,涌起了对于传统的感激与对信念的虔诚,血液里流淌的文化在回应它。
“旧神……他是……他……”
“把面具摘下来!”
“这位……让我看见你的脸……”
各部落强大的战士们惊讶得合不拢嘴,就连格马安排在内的走狗,都捏不准藏在暗处的法器,有些领骑和执法官难以接受。
艾隆缓缓摇头,觉得在看一个死人。
撕——啦——
肯恩撤掉覆盖【战旌之证】的内衬,将纹章和火焰暴露在潮湿的甬道里。
墙壁缝隙间穿过的力量似乎奏出了协奏曲,回鸣声有点类似于古琴,藏在壁画和岁月尘埃中的历史碎末被点燃,飞散飘荡在斑驳石块的四周,变成朦胧如幻夜之梦的光!
“你知道我是谁,我也不让你难做。”
肯恩将愣在原地的艾隆缓缓推到身旁。“我愿意按照帕洛图斯比的规矩去解决问题。”
然后他迈开腿,带着泪如雨下的梅苏特向前行走。
战靴叩响石面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水,是战旌之证流淌下来的蓝色雾霭,磅礴的旧神伟力意味着与启温深深的羁绊。
他每步都能够踩出层层涟漪,而那些并不存在的火焰像是波纹一样蔓延到其他人脚边。
冰冷刺骨,带有恐怖的神圣感。
“让开。”
灰色视界当中,甬道内的红色城墙开始蠕动,而现实里的黑暗泥潭向两侧分开,就像是食狼蛛的深渊古兽张开嘴巴,每个人都是獠牙,都是明晃晃的刀子。
肯恩脚步平稳地走在中间。
……
蓝色雾霭蔓延到古老大厅以后,暗潮涌动的战旌集会灌入了狂风。
恢宏正厅前方那残损石门无法阻挡力量穿过,战旌集会再次被诡异的安静笼罩,只有遗迹中央古老的魔法冰柱闪烁不断。
火苗出现时,冰柱中央飘荡的絮丝凝成了雪花。
清晰无比的靴子声敲打着遗迹的地砖,所有人都在期待这南疆款式的军靴上,究竟存在着怎样的一幅面孔。
“他要来了,我们的机会在这,把行凶者抓起来!”
格马站在台阶中央吼叫,声势音量甚至要比审判席上的诸位古老巫祭还要强,很遗憾谁都没有过多地去打理他。
肯恩顺着遗迹的长廊前进,昏暗的空间里全都是灰霾,细小的尘土落在汗水浸透过的衣服上。
他感觉自己正穿过焚烧尸体后的灰堆,身体滚烫炽热,而附着在皮肤上面的东西是鬼魅,是从自己内心爬出来的东西,想要在短短的一段路程里面吃掉自己的理智。
尾随的众人停下脚步。
肯恩也正式穿过巨大无比的宏伟厅门,硕大的广场被穹顶折射过来的光源点亮,而巨门后面的广场四周还有围挡。
他再次传过去,看见整座广场上的人群被巨大冰锥照射出来的光线覆盖。
肯恩走进古老遗迹的圆石广场,踩着斑驳的图案推开凝重的空气,将那些火焰覆盖自己全身,而流淌的蓝色力量如此真实可靠。
每个近距离接触到、验证过的部落领袖都张不开嘴巴。
宏伟巨门在肯恩身后关闭。
好几头脑袋顶到天花板的巨兽用牙齿咬住了门栓,每头倒下来都能够阻断一条湍急的河流,而四周环伺的危险怪物多如牛毛。
肯恩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台阶上面的格马,对方也看见了自己——他眼里没有愧疚,只有惊讶、憎恨,强烈的怨毒,极端的愤怒。
他知道自己在北境战旌们眼里是什么样子的,索性就将狼头面具取下。
在皮包铁的边缘离开额头与下巴的瞬间,发色暴露,干净的脸上没有纹身,没有图腾,没有接受过赐福与象征着传统的装饰。
他那张脸就像是落在冰水里的岩浆。
一种深入骨髓的阻塞感缠绕住了肯恩,就像是缓缓沉入深海的石头,就连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备受打量。
这张脸毁灭了无数人的幻想。
肯恩将蓝色火焰继续释放,强大如流的旧神伟力把围观者们逼退,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了许多,而台阶上格马的脸色却瞬间阴沉得可怕。
他咬紧牙关,发出清晰的摩擦声,眼眶里面的血丝渐渐增长。
“南疆人,停下脚步,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格马试图用咆哮改善自己的立场,可谁都没有再回应他。
肯恩身上的力量毫无疑问是旧神伟力,就算有魔法和秘术能够改变脸,却没有办法逃过就旧神们对于侍奉者的观察。
堕落者是不会得到承认的。
肯恩身上的火焰纯粹且清晰,每次荡出来的涟漪都会让旁观者的表情更加凝重,可即便是死水般的战旌集会,依旧没有人上前阻止。
梅苏特跟在后面,把自己藏进影子。
她恍惚之间想起了锡蒂去世之前,曾经跟自己开过的玩笑:
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肯恩出现在集会上。
我梦见他把联盟里那些老家伙们胖揍了一顿。
……
回忆刺痛了梅苏特。
“你想死么,雇佣兵,我是北山联盟的掌权者,我是战旌,我是受到北境旧约保护的人!”
格马咆哮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人山人海的大厅里面如死亡般安静。
肯恩·布维尔。
他身上流淌着冬母·启温的力量,流淌着旧神赐予的权柄,他是神启战旌,是被旧神们选出来管理追随者的人。
“神启不会背叛,如果有谎言,便是你。”
格马身后传来其它古老部落的质问,那审判的沉重口吻,仿佛是最锋利的刀子,将他刚刚长出来的羽翼狠狠地刮下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拾起血肉模糊的虚荣心,就听见了清晰的扣响声。
肯恩的战靴触碰到了最底层的台阶。
他在登上属于自己的位置:“我是肯恩,肯恩·布维尔,桑顿卡亚之主,冬母启温的执剑人……”
“不,不不,你在撒谎!”
格马嘶吼着,想要冲上去,脚步临到台阶边缘,又慌忙停住。
“你舍不得这个位置?”肯恩语气冰冷,从台阶上步步紧逼。
狼头面具从他手中滑落,金属边框碰到了石头缝隙,然后向下继续滚落,发出一连串的清脆磕碰声。
格马发现自己被那眼神锁死了,如同被狼咬住了脖子。
肯恩踩着台阶继续向上,火焰升腾,蓝色的流萤在后面掀起夸张恐怖的风暴,几乎要席卷大半个遗迹广场的上空。
他质问着格马:
“战旌从来都不是一节节台阶,肮脏的东西,你知道么?我从获得这个身份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北境旧约的每一个字……”
肯恩从格马旁边擦肩而过。
他的杀气划过了罪孽深重者的脖子,直到将其远远甩下,影子笼罩住对方。
“我知道自己的责任,也知道自己的权利。”
肯恩的声音在巨厅里回荡:
“现在,向我请安,杂碎!”
------题外话------
重新加载,我发现我前面的存稿粘贴错了以后,我草稿箱里面剩下的几章存稿也都是串行的,跟word里的其他东西全混在一起了。
尬住。抱歉影响了各位的阅读体验。
7017k
重新加载
新章节如果发现内容不对,就重新加载一下。
前面的存稿粘贴错了以后,草稿箱里面剩下的几章存稿也都是串行的,我看了看下面几章,几乎都是一样的情况,跟word里的其他东西全混在一起了。
尬住。
抱歉影响了各位的阅读体验。
(朋友给我打电话才反应过来,啊这,上班有点忙检查得不够仔细,朋友说你这样倒是可以防止盗版,笔趣阁里面的内容全是错的,只有正版的书友能够看到。)
我寻思emmm
《奥苏亚的战旌》重新加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86:集会宣战
肯恩站在石阶顶端的平台,跟诸位古老战旌们齐平,同样沐浴着巨型水晶散发出来的华光。
他有琥珀色的眼睛,没有光泽,灰暗如狼毛,声音像是野兽。
“给我下来,南疆人,这台阶……这地位……都不是给你准备的!”
格马咬牙切齿地发出妒恨之音,他恼怒地向前伸手,金属钢鞭尾端的刃鞘直挺挺地对准了他,而周围传来深呼吸,还有难以置信的感慨声。
肯恩猛然抽手,战斧划过空气发出碰撞声,崩出的火花缓缓从两人中间的空隙飘落。
他盯着格马的眼睛,就像是在盯着被光照亮的夜虫,挣扎的可悲样子却得不到同情:“你知道在集会期间向神启战旌挥动武器,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跟北境开战,意味着背叛旧神与信仰。”
格马眼里充血的状态变得更加严重。
他脸部肌肉抽搐,气愤到极点,因为肯恩说得没有错。“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全是谎言,这旧神伟力是某种巫术伪造的,南疆人怎么可能会被选中!”
“不选我,那应该给谁?”肯恩问。
“给我,本就该是我!”
断断续续的笑声带着被妒恨所扭曲的疯狂,耀眼的光被肯恩阻挡,小部分透过缝隙照射在格马汗涔涔的脸上。
“我知道你们南疆人心底在想什么,阴谋,可耻的野心,还有……”
格马咬紧牙齿,让每个字都从牙齿缝隙里脱出,带着唾液与咆哮声。“还有我的位置!”
他痴迷于权利的样子丑陋至极,平台四周的战旌们露出嫌恶的表情,但大家都还没有从肯恩这张南疆脸庞和北境新诞生了‘神启’的矛盾中缓过劲来。
“炼狱铜崖,耳熟么?”肯恩说没有被那种疯狂和心底里浮起的躁动所影响。
他现在就连心跳都是平缓的,当某种念头被无限放大以后,就不会在意别的事情,他现在就只想要毁掉格马。
格马在乎什么,他就要毁掉什么,而不仅仅是剥夺这可悲的生命。
“炼狱铜崖,听过吗?”
肯恩将地名报出来的时候。
好几个中立营地附近的部落战旌都警觉起来,因为这是奥苏亚大陆南端最令人生畏的禁地。
“哪一个更重要,格马?”肯恩用审判的目光戳穿他。“地位,还是身为战旌的责任!”
格马脸上明显闪过不适,他不知道肯恩知道多少东西,但他也不打算承认,于是便抬起头试图站得更加理直气壮。
“半年前有两个臭名昭著的劫掠者越狱回到北境,他们消息灵通,抢走了两把藏在货物里、准备要送给某个北境战旌的武器。”
肯恩看见格马脸上浮出短暂的阴云。
“我听说你夺得猎牲领主的披风的时候,是尖霊冰湾最出名的矛手……而跟着你多年的副官……”
肯恩每句话都回荡在四周,他故意停顿,然后看向台面下方。
旋风般的躁动在大厅中央卷涌,人群互相寻找着朝四周移动,像是退潮般将一个体型壮硕的【冰雪负刃者】孤立在中间。
“我,我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审判谁?”
壮汉是格马的副手,是北山联盟当中最好的战斧重骑兵。
马哈鲁先生的战绩早就传遍红枫高地,其中被人们讨论的重点还有他属下携带的两把武器,全都是传说级别的好东西。
战矛,齐垭的幕雷。
战斧,洛林的雪崩。
肯恩毫不留情的暗示和围观者窃窃私语的议论刺痛了格马,深入尊严的骨髓,他颤抖着,模糊地想起那个独眼的郫斯顿克骑士。
“你用身份和血脉来针对我,又为何去巴结南疆诸国?”
肯恩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就像是缓缓推进心脏的刀子,那些跟格马缔结盟约的战旌们似乎都在暗自懊悔。
有人相信,有些怀疑,可这种猜测始终是虚无的。
格马想要咬死肯恩:
“你集结军队,争抢部落的资源,你,你在狩堕出现前就已经出现在了旷野当中,你告诉我,一群南疆人整装待发地冲向荒原,还能因为什么,你心里绝对有鬼,你……”
格马站在台阶上语无伦次。
肯恩眼中却渐渐升起悲悯和鄙夷,那感觉,就是在将这位曾经珍惜荣誉的领导者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蹂躏成渣滓。
格马开始害怕这双眼睛,便转过身想要继续扇动观众情绪。
他转过来却发现整座宏伟的地下广场气氛凝重,带着思索和怀疑,谁都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继续低声探讨,仿佛真相已经不需要追溯就能够浮出水面。
格马的遮羞布是被他自己扯掉的。
梅苏特看看这面前高瘦的老头,心中涌出一阵剧痛,那种彻骨的悲伤和失望流淌至全省,直到她握着血石装饰的手臂颤抖起来。
“你……你怎么敢……大言不惭……”
她含着眼泪缓缓呼吸,试图开口说话,从抽痛的胸腔里面挤出批判的言辞。
“呼……亡灵潮,它们冲过来的时候,你扔出的生命法器像是火炉一样在我们头顶高悬,你所带走的那些同胞全部变成了怪物,肉体被陌生的灵魂占据,可向我们拔刀的时候残忍无情……”
梅苏特的声音渐渐变得更加缓慢,字字诛心。
“你知道那些狩堕的数量有多少吗?格马,你知道不眠不休地奔跑两天是什么滋味吗?”
她想要上前,但是支撑她前进的力量已经枯竭,她瘫软跪倒在了巨大水晶面前,在帕洛图斯比最古老且最神圣的集会上,面对所有在任的神启战旌……
“惨叫声,亡魂,但凡是受过伤的,都用自己的血肉去堵住了怪物的嘴,没天都有一截的队伍被活生生的吞吃殆尽。”
她不想暴露出怯懦,即便浑身疲乏,从地狱里刚刚逃脱,但她依旧高高昂起自己的脖子。
梅苏特的嘶吼充满了懊恼和绝望。“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围观者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北山联盟的出席的其他战旌们更是捂着流泪的眼睛,他们根本不知道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一想到那些死去的族人,他们最勇敢的战士。
梅苏特攥着血石吊坠,在集会中央的广场上复述了锡蒂战旌获得神赐并且死去的悲壮。
肯恩面上没有表情,但心底里的伤口开始流出血液。
备注让他记住了旅程中的每个细节,锡蒂死亡前焦黑的肉体,被火焰和献祭夺取的重量,还有残留在唇间的余温又变得清晰起来。
“我要杀了你……牲口!”
北山联盟的战旌差点冲出包围。
他被旁边的同伴拦住,因为审判没有进行,但他还是朝着台阶啐出了一口,旁边好多人都抽出各自腰间准备好的武器。
“我们本该在她身边,如果没有锡蒂,你以为这联盟还能够存在吗!”
情绪激动的众人开始质问台阶上的格马。
格马仅存的骄傲被撕扯殆尽,那些藏在幻想里面的地位,此时已经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机会广场中央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啊。
他能够看见向后面撤退闪躲的属下,能够看见咬牙切齿的仇家,能够看见更多义愤填膺的声讨者,还有旁观着所以故事,摇头讨论的无关部落。
“你该不会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吧?格马。”
肯恩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而这个年轻人终于开始品尝这家伙眼睛里的绝望。
古老部落当中飘出来一位长相诡异,悬浮在空中并且没有双脚的家伙。“站住,别忘了自己的位置,孩子,这里是集会……罪孽需要审判和讨论,而不是死刑。”
这份说辞可谓高尚且公正。
“呵,呵呵。”
肯恩也朝着能够当做古董的雕刻地砖上啐了口血沫。“那你以为,我们刚才在讨论些什么?”
“注意你的礼节,南疆……”
北方两位脾气暴躁的姐妹之一开口爆呵,她的部落也曾经跟郫斯顿克血战,所以从根本上就不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
她虽然及时地收回了不当的言论,但语气并没有缓和。
“战旌集会是传统,你必须要遵守,你的言行关乎着身份,每个举动背后都有着相应的后果。”
“后果?”
肯恩调转方向瞪着她,在众目睽睽和古老战旌包围的环境里不顾礼节地还嘴质问。“我和我的部落每天都在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你以为我们这一路走来是凭借什么?”
他眼中丝毫没有怯懦,语气也没有丝毫退让。
“你们在穹顶里面高谈阔论的时候,考虑到外面被亡灵潮淹没的荒原里还有人吗?当那些平民被狩堕活生生咬死的时候,你们竟然还在讨论传统,讨论跟南疆人的矛盾!”
肯恩握着战斧对准了格马的脑袋。
“我根本就不屑于这身份,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尊敬,不渴望你们表里不一的友谊、同盟,我要的是血债血偿!”
肯恩说着转身就要走下台阶,大厅四周一片哗然。
他却用冰冷的目光回应了那些想要开口的家伙,甚至还举起手臂酝酿出魔法,来威胁墙壁下方穿戴整齐的巫祭。
肯恩居高临下,朝着格马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你们喜欢传统和规矩,那按照北境旧约,我是神启,我现在代表桑顿卡亚部落正式向北山联盟宣战,而在古老的集会见证下,我要跟你进行神圣的血战!”
他瞪着格马,像是巨狼张开嘴巴。
“别逃避啊,畜生,给我想起那些被你埋葬的生灵,想想那个被烧成灰烬的姑娘……站起来面对我你这个狗杂碎!”
怒火让肯恩握紧了战斧。
他吼叫着举起了晨昏,寒芒映照着巨型水晶散发出来的光。“我只想要你死!”
“好吧,那就来,你毁了我的一切,南疆人!”
格马破音的嘶吼和肯恩的爆呵回荡在广场四周。
爆发出来的蓝色火焰夹带着一声清晰嘹亮的狼嚎,很多战旌都知道这样的波动——他们的感觉不会出现问题,某种危险到极致的东西就要出现了。
但肯恩依旧没有变成怪物。
格马踉跄爬起来的第一个交锋,就被肯恩砍断了那本就残破的钢鞭,铁器擦出来的火花在昏暗的大厅里清晰无比。
巨大的碰撞差点让格马的肩膀脱臼。
他勉强恢复到站姿,尝试着继续去招架,迎接肯恩召唤出狼之灵后的第一次攻击。
格马曾经按照猎牲领主留下的传统进行挑战,并且狩猎了一定数量的巨兽,才得到如今这件象征着至高荣誉的披风。
他身体里面的兽灵在激荡,可是狼的意识却淹没了他的脑海,导致所有的召唤都被阻塞。
格马或许已经遗忘曾经在荒原里闯荡时的洒脱与自然,还有那些最真实的战斗机巧,他痴迷于虚无荒谬的东西太久了
肯恩纵向劈砍的动作落在他眼里。
格马觉得还有能够躲避的缝隙,但是身体笨重难移,血液伴随着剧痛从肋骨延伸,血液泼洒在遗迹内部古老的地砖上。
冰凉的感觉从身体里面蹿出来。
格马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年龄,心想,如果是年轻时候的自己,绝对能够躲过刚才这招。
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强迫着兽灵和魔法力量去治愈伤口,刚要抽搐腰部的刀子,就被反手飞过来的肘击打中脑袋。
格马眼前爆出血雾,仰躺着重重倒在地上。
肯恩拎着战斧走过来的脚步如此清晰,就像是敲打在冰砖上的木头,还有那些裂开的冰洞里回荡的清冽水声。
格马天旋地转之间回到了无数冬天之前。
他能够想起在击杀巨兽时候的自信,还有处决那祸害部落的野兽时,自己的脚步同样带着坚定。
“为什么……啊……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成被处决的东西了……”
格马嘴巴里的血液阻碍了发音。
意识回落的时候闪过好几个人影,有尚未死去的老艾萨妮,有向自己跑过来的年幼锡蒂,还有很多很多部落的同伴。
最后定格在黑暗里的,是肯恩的脸。
他开口道:“别说话,我希望你忏悔,因为一切都晚了。”
随后战斧一次次举起,而血液和震撼人心的颤抖开始回荡。
------题外话------
重新加载吧,定时存稿好像覆盖失败了。
晚点还是乱的就在群里艾特我。
7017k
0487:桑顿卡亚的战旌
在被冻土覆盖的古老遗迹,昏暗如夜。
嵌入墙壁的古老水晶照耀四方,风蚀地板的广场当中,诸位神启、传承战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格马静静地躺在台阶最下方。
黑色的血液向四周扩散,阴森可怖,只有当它被人群缝隙中的烛火或者水晶散发出的光芒照到时才会变成耀眼的殷红色。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战旌们,也还没有办法处理刚才发生的事情。
半天前格马还是北山联盟刚刚继承位置的领导者,享受着众人包围的荣誉,可就在刚才,他被人硬生生打死在了帕洛图斯比最神圣古老的仪式当中。
【你闯进了战旌们的集会,以弗伦冈铎为首的部落领袖,正紧盯着你。】
肯恩砍死他的动作每下都倾尽全力。
谁都没有勇气开口阻拦。
战旌们见证了这个年轻人藏在体内的怒火,被那股热切和释放带得失神,以至于谁都没有留意到格马就究竟是在他第几次举起斧头的时失去生命的。
艾隆出现在广场角落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他甚至听见最末端的几个维拉人,正在讨论着局势:“真不敢相信,我们就这样看着南疆人当众处决一位同胞。”
“格马是叛徒,罪有应得。”
“但这是帕洛图斯比,轮不到南疆人来裁定私刑,即便是正式宣战也让我难以接受。”
……
骚动在格马死后的第十个呼吸起开始出现。
战旌们纷纷扩散开,将肯恩孤立在台阶和广场的交界处,远离他借由水晶投射下来的影子,同时也将残破的巨型大门关闭合拢。
六只塔坷栓着整齐的真皮座鞍,搬动两片高数十米的石头,直到连一个拳头的缝隙都不剩为止。
仇恨本能和长久以来的偏见指引着众人将注意力放在肯恩身上,当这个年轻人从复仇的嗜血里缓缓抬起头的时候,审判的号角响起,凿刻着图印的武器已经握在观众手中。
“我请求把他当做开战的信号。”北方两姊妹其中的一个说道。
“砍掉头颅。”另一个人附和。
肯恩望着周围虎视眈眈的陌生人,心中升起荒谬,失望流淌全身,直到战斧上面的手指缓缓回收到极致。
“肃静,传统,他是冬母的神启。”
巫祭们是北境旧约最忠诚的捍卫者,敲击着昂贵古老的法杖,将大厅里重新燃起的躁动又按下。
“看看这张脸吧,我们当中不应该有一个……”
“有什么?”肯恩偏过头,用带有寒光的眼睛扼住发言者的舌头。“有一个异类?恕我冒犯,我显然不是在座众人里最奇怪的。”
飘在空中的卡吉索族和拥有少数部落特征的毕和盎都看向了他。
发言者似乎有点恼怒,呵斥道:“把嘴闭上,你没有资格说话,狡猾的南疆人,我们会知道你潜入帕洛图斯比究竟是何居心!”
“他当然有资格说话。”霍叟说。
古老水晶的亮光旁,流淌着詹泽雷斯部落首领溢散的能量,强大的魔法影响了周围的禁忌。
观众们一片哗然。
北境战旌当中其实并非都是古董,有些部落本就依靠着中立营地发展壮大,也接触和结交过很多坦荡善良的南疆冒险家,甚至有人会在猎季雇佣赏金猎人。
野兽血骨、冰原矿材,毛皮制品……
这些都是帕洛图斯比对外贸易的主要商品,经过多年的磨合接触,也有很多南疆来客得到了部落的友谊甚至尊敬。
架不住南疆王国明里暗里都没有放弃过侵略北境,所以那种仇视情绪根深蒂固。
有些战旌对于杀掉肯恩持怀疑态度,他们没有参与包围,却也没有主动发声,直到霍叟开口为这个南疆年轻人说话,才让这种情绪浮出水面。
那位强壮的咏霜执剑者居高临下:
“既然是审判,他就有辩驳的机会,我们并不是怜悯南疆来的陌生人,而是在尊重一个传统,尊重事实和内心的选择。”
“你在分裂这片土地。”弗伦冈铎同样从台阶上移动。
他像是升起的雄峰,兽性和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气浪在广场四周肆虐,冰霜在高台周围的地砖缝隙里面延伸,而头顶和另外的角落里则残留着湛蓝色的雾霭。
“三种力量?”艾隆喃喃地脱口而出。
他感觉到杀气从周围传来,显然那些听见这句话的观众都在介怀,认为南疆人不配跟其余两位扛起帕洛图斯比的战旌相提并论。
艾隆愣愣地向后退,直到撞在一片钢铁护胸上。
刚才那些在甬道里面被他忽视的部落领骑,此时都用不太舒服的眼神瞥着他,就好像自己的同伴里面出现个居心叵测的异类。
丹从影子里出现,单手捂住艾隆的嘴巴,将他拉进了侧面的缝隙。
……
肯恩站在两位战旌的气浪里,却冷静得可怕。
霍叟没有回避弗伦冈铎的挑衅,直到身旁的众人,尤其是卡吉索族的长者朝着广场中央释放了带有安抚作用的垂魂魔法。
“我们要跟南疆人开战……”
弗伦冈铎用火山回响般的低沉嗓音质问年轻人。
“为什么?”肯恩反驳。
“这是积压已久的世仇,但我更在意你究竟站在哪边?”弗伦冈铎的兽瞳像刀子,能够划开胸膛看见真实的心跳。“你忠于血脉,还是忠于北境?”
肯恩语气坚定:“我站在我自己这边。”
“别耍滑头,小东西!”
身穿荆棘甲的乱刃氏族向他嘶吼,却只得到了一个冰冷的眼神作为回应。
“你好像一心求死。”霍叟笑着说。
“我来此是给锡蒂·艾萨妮报仇的,”肯恩丝毫没有怯懦,即便站在好几道杀意当中,声音依旧响亮坚定。“我只忠诚于我自己,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战胜我需要去战胜的对手。”
他盯着弗伦冈铎的眼睛,视线越过兽人嘴巴旁边突出且缺损的獠牙。
“如果有南疆王国敢涉足我的村庄,踩坏田地便要留下财富,毁坏牧群就得交出战马,而如果桑顿卡亚的子民留下任何一滴无辜的血液,我就会用自己的斧头给他们找回来。”
谷賍
观众里面传来好几个截然不同的笑声。
有些是带着怀疑在冷嘲热讽,有些则是真心在为这番发言动容。“嘴巴真厉害,年轻人。”
肯恩眉头间的皱纹并没有因此舒展,相反,他带着失望和怜悯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包括弗伦冈铎和霍叟。
“你这是什么眼神,娃娃。”
两姐妹从未被男人如此挑衅过,如果这里是【砂坞】或者【希伯莱纳】,两个强悍且性格暴躁的战旌会把肯恩吊死在悬崖边的寒风牢笼里。
“我为这仪式感到可笑,说实话,我遵照古老的传统发起复仇,却要接受无端的指责。”
肯恩盯着弗伦冈铎向自己挥舞沉重的战刀。
【武器:兽血·多明格斯(神器)】
【品质:匠品】
魔法和毁灭的獠牙在钢铁上附带出灼烧空气的声音,弗伦冈铎将力量聚集在那柄从远古熔炉里取出来的巨型单刃巨剑上。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蔑视传统,即便对方是旧神启温的授权者。
就在那片宽阔的刀刃即将爆发出真实威力时,它停了下来,被一片凭空增长的坚冰束缚在半空,直到力量被中和才能够看见——霍叟抓住了握柄的前端。
“战旌要尊重信仰。”霍叟盯着肯恩。
那眼神很简单,他绝对不会再多做任何一次努力。
“你运气真好,或许也很差。”弗伦冈铎的兽人压迫感短暂的伤害到了肯恩的感知。
【战旌集会的决议通常需要投票,你只有最后的发言机会,如果你依旧我行我素,那鲜血会染红遗迹的台阶,南疆和北境之间的全面战争将从红枫高地开始爆发。】
霍叟松开手,碾碎了被烧干的皮肤。
弗伦冈铎也抖掉巨刃上的冰块,捏紧拳头的时候传来了冻僵的骨爆声。
肯恩盯着下面的诸位战旌,沉默许久,他知道无数人都在等待巫祭宣告结束的钟声,而那个时候就会决定出自己的命运。
“我……被冬母召见的那夜,桑顿卡亚被漆冰使徒的前哨屠戮,呵,更糟糕的是,在灾难降临前的几天时间内,劫掠者和悍匪才轮番光临过我的村子。”
肯恩娓娓道来的语气透着平静。
战旌们知道那种感觉——无处不在的威胁,生存何其艰难。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各自部落内最不堪回首的记忆,现在看到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同样背负着相同的沉重,忍不住爆发出叹息,周围的戾气也在逐渐平静。
“你们想知道怎么变成神启吗?”
肯恩的话又掀起一阵沸腾,随后他抽笑了两声,大家便知道自己被玩弄了,那些想要他死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不过并没有夹带那么多的敌意。
“我庇佑过阿基拉的子民,彼司唯仑人的起舞者对我献祭。”
肯恩回忆起从克厄村返回时候的盛宴,他说自己的部落是用流民组建起来的。
“我可能比你们大多数人都尊重信仰,实话实说,我的部落里有无数种图腾被刻在冬屋前的窗框上,每个人侍奉或者遵守的文化传统都不太相同,但我们相处得很和谐,谁都不会冒犯到谁。”
广场中传来难以置信的冷笑,当然还有更多人在聚精会神地听。
这种部落真的存在吗?
帕洛图斯比每个冬天因为信仰爆发的战争不计其数,而每当猎季,为了各自部落的资源,那些流血和排外几乎刻在了骨髓里。
“我作证!”
梅苏特在广场中喊道,她的泪痕已干,依旧颓丧地瘫坐在地上,目光从格马的尸体向上移动,跟观众们一起看向高台上被包围的年轻人。
肯恩说:
“瞧瞧看,可笑的是,在听见这些东西之前,你们就直接将我和我的追随者划归成敌人!”
肯恩长长的叹息在寂静的广场上格外清晰。
他仰望着斑驳黑暗的头顶,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我懂你们的领导方式,传统和阵线往往比个人情感更加重要,所以你们轻易地就被格马调动起了仇视的情绪。”
肯恩看向下面乌泱泱的人群:
“对于你们来说,仇恨比明辨是非更简单,更省力,也更能够促进团结,可是这些决定就意味着有无数善良美好的东西被忽视,有无数鲜活的生命要为这些无端的战争付出代价。”
肯恩的话逐渐剑走偏锋。
“部落的战士们应该要明白自己在为了什么而战斗,诸位领导者们,旧神们在桑顿卡亚选择了我,在荒野战场上选择了锡蒂,或许就是因为我们懂得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
“够了,年轻人,你……”
北方两姐妹似乎已经不能够容忍,可是广场中央静悄悄的。
“战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肯恩露出欣慰的表情,脱口而出此时脑海当中回荡的话语,“为弱者执旌……诸位……”
巨型广场旁的水晶依旧散发着光芒,四周静悄悄的。
审判的钟声隔了许久才缓缓响起,可知道那篆刻了无数敏文和图腾的巨物轰然作响的时候,广场四周的人群也都各自保持了安静。
外面有亡灵潮,家乡在被帝国军队入侵。
此时将鲜血和武器物资浪费在一场意气用事的战争中是否划算?
……
冰凉瘦弱的双脚踩在斑驳沾灰的砖头上。
奇怪的协调曲从嘴巴里被哼出,一种已经过时很多年的作曲风格,但哼唱者的发音格外标准,甚至能够呼应上她的脚步。
甬道尽头的蜡烛被燃起,光明伴随着利剑般的裂纹撕碎了空间。
遗迹里所有的物体都被魔法割裂成了飘荡的碎片。
洛卡萨尼继续行走在斑驳重复的景象里,身体穿过那些色彩不同的断层时,会出现格外明显的波动和魔法对冲,如果换个身躯,就会看见完整的血肉分离。
可惜施术者并不精通杀人,并且……
这魔法是她教会对方的。
洛克萨妮挑开耳旁的头发:“好久不见了,娜娜,你不该这样欢迎老师。”
7017k
0488:深渊冰牢
“我以为从你在我心脏种下诅咒的那天起,这层关系就消失了呢。”
席琳娜站在烛光当中。
她周围并没有出现破碎的迹象,显然是有些秘术被洛克萨妮打断了。
席琳娜是箴言守护者,掌握着强大且神秘的古老魔法,如果不克制技能的话,整座建筑会在她和洛克萨妮的交锋当中变得岌岌可危。
她掌握岚雾空间,并且试图用魔法将敌人拉进去,就能减少对遗迹的摧残。
洛克萨妮并非普通术士。
全知认为她是奥苏亚大陆的天灾,并且在揭惘者无数次的围剿失败以后,她变得比任何追杀者都要强大且行踪莫测。
甚至在南疆诸国好几次关于遗物争夺的时候,揭惘者只能等待她出现。
席琳娜没有机会跟她打到殊死搏杀的阶段,每次交锋都会在极小的成果下遗憾失败,而她怀疑自己之所以没有输得体无完肤,只是因为洛克萨妮不想认真罢了。
她知道自己的老师,已经渐渐变成了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东西。
席琳娜百余年的生命当中,只有洛克萨妮和肯恩,是完全查不到任何踪迹,也没有任何可以追溯到历史或者诞生的人类。
“你总是回顾过往,而我着眼于未来。”洛克萨妮答道。
岚雾空间和她用来防御的魔法互相拉扯,那些割裂的碎片能够切开灵觉,是最锋利的武器,却没有办法划破洛克萨妮的皮肤。
席琳娜开始觉得棘手,因为这就意味着自己要在脆弱的古代遗迹里面施展出毁灭魔法。
洛克萨妮怀念地看着她,似乎回到了某个王国还存在的时候,她们走在金碧辉煌的私人展厅里,评价思尔德林家族刚刚创作出来的艺术。
席琳娜对于着装的仪式感和考究的搭配,便是在那个时候跟她学习的。
可是时过境迁,百年后的当下,席琳娜的品味已经沉淀出了自己的风格。
洛克萨妮却抛弃了华而不实的外表,始终穿着那件最普通且过时的术士长袍,并且开始赤脚,用皮肤感受奥苏亚大陆跳动的脉搏。
席琳娜眯起眼睛,看见老师缓缓抬起手掌,然后像是抚摸魔宠一样向下挥动。
她感觉到空气中牢固的禁忌出现了缝隙,遗迹深处的温度在迅速降低,现实空间从原本的世界里持续不断地向下坠落。
眨眼之间便来到了岚雾内部,周围的火光和遗迹残留的暗绿都被灰白取代。
席琳娜不理解洛克萨妮为何要自投罗网,来到她最擅长的主场。
“你跟空间相处得很好,岚雾是片非常不错的世界,我注意到你将很多魔法产物放了进来,是不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给它们生存的空间?”
洛克萨妮自顾自地说,停顿片刻,看向她:“你知道我是在夸你吗?”
“我很清楚,我也很怀疑。”席琳娜答道。
灰色单调的世界里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就像是有庞然大物触碰到了世界边缘,而且里面本就不算富裕的空气被抽动,仿佛是岚雾在呼吸,或者说是在被压缩到极致。
洛克萨妮没有逃,也没有防御,只是疲惫地笑出来。
她说:“我取下月轮树影的华冠,饮用失落空城的灵泉,踏上祈祷神峰的山巅……却还是没有办法让你或者其他人理解……什么叫做徒劳。”
席琳娜没有被她的语言所影响,聚精会神的施展起自己的魔法,知道寒夜尽头即将降临于此。
洛克萨妮在那种能够把灵都碾压成齑粉的魔法到来之前,挥舞手臂,把面前穿过的风全部变成了山峦般庞大无边的紫色法阵,里面勾勒的纹路就连南疆研习堂内的魔法教授都得要思考数年。
那些东西减缓了毁灭到来的时间。
随后洛克萨妮将伸出去的手掌又缓缓回拨,而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全部都恢复到原本的色彩,岚雾空间被她轻而易举地掌控,能够进退自如。
席琳娜咬紧牙齿恶狠狠地吐了口气。
她怒喝着把即将完成的召唤重新归于尘埃,即便如此,依旧有些能量从边角处逸散出去,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波纹,或者在水里移动的透明冰刀,把数里内的遗迹划成了两半。
无数藏匿于砖瓦内部的魔法生物被碾压成浆糊,而有些处在波纹边缘的魔植根系被卷成齑粉。
整座遗迹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原本支撑它的东西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好不容易加固的禁忌,也就勉强能够震慑里面躁动的狩堕力量,此时经过两个空间的碰撞,再加上洛克萨妮的故意引导,也让原本的努力功亏一篑。
崩塌和摇晃成为了遗迹内最常见的东西。
洛克萨妮转向被划开的角落,脚步平稳地走了进去,她每次都这样,即便能够趁着箴言魔法抵消的后劲给席琳娜重创,却没有丝毫敌对行为。
她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席琳娜咬着牙跟上去,借助古老魔法道具的支持,勉强从轰炸中恢复,但就在即将跨入黑暗的几个呼吸之内。
周围所有的崩塌声又再次消失,色彩也随之被剥夺。
席琳娜看向洛克萨妮的背影,对方正缓缓将自己的手臂放下,她内心震惊万分,可岚雾空间跟自己绑定得依旧紧密,没有看到被入侵,或者被操控的迹象。
“你很好奇对么?我常说,要问。”
洛卡萨尼依旧没有改变当初教导她的语气。
随着脚步深入,遗迹内部的景象完全暴露在两人的视野当中,即便这里跟揭惘者第一次发掘的时候略微有些不同。
岚雾会映照出现实世界,却没有办法直接影响它,所以岚雾内看到的东西没有色彩。
洛克萨妮沿着狂风灌出来的缺口向下,迎接着逐渐强烈的死亡诅咒,脚步频率却没有丝毫变化。
席琳娜被那股死亡的力量逼得灵觉混乱,像她们这种跟大陆古老力量渊源颇深的人,都会被类似的东西影响,但她的老师显然没有这种痕迹。
洛克萨妮并不是个温柔的教导者。
她呆在托姆巴耶家族的时候,就经常会带年幼的席琳娜穿过空间,去见识更加危险瑰丽的世界,而且很少会提供无微不至的保护。
席琳娜在使用法戒恢复,只要能够正常召唤,她就要发起偷袭。
但就在双方都心照不宣的沉默和移动当中,时光又仿佛穿越了百年,那个时候洛克萨妮便展现出神秘莫测的特点,并且始终给她灌输一种观念。
“旅行途中必须要有收获,否则我不会停下来等你。”
谷嗩
洛克萨妮突然开口,讲的却是席琳娜内心深处的话,她曾经不止一次地窥探到婪桥的意图,而现在这种情况发生在了席琳娜身上。
窥秘在召唤师和巫术当中并不算太难,可是这东西往往跟占卜或者灵念有关系。
席琳娜很早就弄通了其中原理,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被类似的技能影响过,并且她对所有用类似方式骗取财物的术士感到厌烦。
她现在是箴言守护者,能够看穿自己,得需要什么样的能力?
席琳娜细思极恐,因为在无数缥缈的传说故事当中,确实有一件东西能够做到这点,而她此时也露出了跟婪桥当初完全相同的表情。
惊讶,恐惧,难以置信。
席琳娜愣愣地说:“你掘开了祂的棺椁?”
洛克萨妮露出无法理解的微笑,她并没有责怪学生忽略了自己的话,但她依旧坚持不懈地点评:“你做的很棒,遗迹破解得很完整……哦,还遇到了点不能解决的小麻烦。”
奥苏亚顶层的两位魔法使同时停住脚步。
她们面前是纯粹的黑暗,或者用密度过高的死亡意念。
在灵觉研习当中,抽象的东西具有实体,人类或者其他东西试图去理解这力量的时候,它便具象成了某种介质。
席琳娜脑子里充满了曾经学到的知识。
洛克萨妮伸手在无尽的黑色墙壁中抹了一下,然后这条手臂就消失了,各种凄惨可怖的画面出现在席琳娜的脑海里。
“你没有办法穿过它,呵呵。”
洛克萨妮发出奇怪的笑声,算不上嘲讽,她知道席琳娜正要酝酿起下一个能够毁灭城镇的偷袭。
她却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侧着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那边有一条深入墙壁的疤痕,也是周围不断发生崩塌的根本原因。
洛克萨妮继续说:“你也不敢去破坏,害怕弄伤封印,直接把里面的东西给放了出来。”
席琳娜的眼角略微眯起,因为这些话没有错。
她意识到自己陷入死局以后,便将这个入口的位置藏了起来,即便是最初造访过的弗伦冈铎,也不可能再找到入口的具体位置。
席琳娜现在知道洛克萨妮要进入岚雾的原因了。
她没有去浪费时间解开学生费心设计的难题,而是直接闯入岚雾,从另外的维度去解析和找寻死亡逸散出来的力量,那东西就像是雪地里的藤蔓,只要抓着尾端,就能够连根拔起。
“你解不开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设计者抹掉了原本的痕迹,制造出了幻觉。”
洛克萨妮始终没有停止教导。
她微微抓住腰部的衣服,然后在发皱的长袍暴露出脚裸的那一秒,向前迈了一大步,直接倒进了无法穿透的黑暗里。
席琳娜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直到死亡诅咒带来的幻像差点淹没她的意识。
周围仿佛变成了殉道密室,那些明黄交错的烛光,还有一枚从远古时期便降临的箴言被破解,无数悲惨的回忆涌入心头,将最深处的恐惧挖掘出来。
席琳娜顿住脚步,在这一刻,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归了凡人。
直到黑暗里又深处一只手。
她以为是幻觉,可下一秒,那手抓住了她的脖颈,将她带进了黑暗当中……
惨叫声和火焰飘过眼前。
那抓着脖子的手臂没有松开,带着她在无法呼吸的泥沼里面前进好几步,这短暂的时间仿佛跨过百年,又像是反复昏厥的迷蒙。
席琳娜好不容易将意识和眼前的世界重叠,便看见洛克萨妮正在等待自己。
“这是哪儿?”她问道。
“自己看。”
遗迹最深处是座禁闭室,它里面藏着一个圆形的孔洞,死亡诅咒的力量的便是从这个洞里向外延伸出去的。
席琳娜环顾四周,认出这是遗迹最初的模样。
弗伦冈铎发现这里的时候,毁掉了周围壁画上的内容,揭惘者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直到洞里面的能量开始苏醒,最后形成了刚才那个难以跨越的屏障。
洛克萨妮轻而易举地带她回到了这里。
“等等,这里……有点不太一样!”
席琳娜惊讶地说出来,因为周围墙壁上的壁画完整无比,上面卸下的古老文字还很清晰,每一个图案和作者留下的绝壁都完整地拓印在上面。
洛克萨妮走到她面前,轻轻抬起头,短暂的停顿后,触碰到了席琳娜的耳垂。
“你是托姆巴耶家族仅存的血脉,却不懂得使用这股力量,也没有研究透它藏着的秘密。”
窥探未来的项链,追溯过往的耳坠。
这两个东西各自是把锁,而它锁住的东西,关乎着帕洛图斯比最不愿意提及的过往,还有矮人族消失的秘密。
席琳娜挣脱她的手,向后退步,然后无意间看见了墙壁上的文字。
她盯着上面写好的东西出神,瞳孔不断放大,甚至连嘴巴都微微张开。
席琳娜再也没有去管洛克萨妮,而是转过去聚精会神地研究上面的内容,不断地沿着墙壁向前走,继续去看后面记载的内容。
“我们……在……它内部?这里是……一座烘炉遗产?”
“准确来说,它叫深渊冰牢。”
洛克萨妮仰起头,而席琳娜也随着她的动作抬高视线。
曾经这座禁闭室的上方是没有泥土覆盖的,古老的建筑尚未,还有歪斜于地底的水晶其实是一把削尖的巨型利剑。
席琳娜看见了被魔法巨冰穿透的东西。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龙。
7017k
0489:烘炉遗产的秘密
冰晶将天空的光芒带进了深不见底的地底深处,恢宏的穹顶内部镶嵌着星辰般闪耀的矿石,而在锗色泥土之间流淌着暗红色泥沼。
巨龙血液沿着穿胸而过的坚冰,向四周流淌,冰块附着在墙壁上继续生长,血也就随之融进了土壤里。
它被冻在山体内部,部分身体被淹没,而暴露在外的部分还保持着向上方挣扎咆哮的姿态,那如同巨型雄狮般的强壮肌肉能够轻松撞开任何王国的城墙。
獠牙,带倒刺的长尾,钢铁般暗色的鳞片。
它毫无疑问是头货真价实的巨龙,而且比席琳娜见过的龙都要强壮,如果让这东西展开翅膀,得把战旌集会开会用的圆石广场完全腾空才行。
眼前的景象不过是托姆巴耶遗物集齐后产生的幻境,现实当中它可能早就变得面目全非。
席琳娜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她在遗迹内部遗迹呆过很长时间,根本就没有探查到任何远古遗骸。
“你想找到它?哈。”洛克萨妮疲惫地笑了笑,“那我们就回去吧,我带你去看看。”
她用手捻过挂在脖子上的项链,随着光影变换,又回到了现实当中遗迹,黑色墙壁依旧在两个人身后,她们也确实穿过了这个充满诅咒的聚合体。
席琳娜惊慌地抬起头看向穹顶,入目所见只有泥土,还有充满裂痕、即将坍塌的天花板。
洛克萨妮重新召唤岚雾,仿佛她才是这片空间内真正的主人。
席琳娜从来没见过这种开闭空间的方式,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老师在非人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了。“我时常在想你疯狂追逐力量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眼睁睁地看着岚雾淹没周围,世界变得寂静,却没有想到老师真的回答了自己。
“一开始是为了不想被你们打扰,当我意识到世界无法理解我以后,我开始换种更简单的方式。”
洛克萨妮继续操纵岚雾,原本暗淡的色彩开始变得更加纯粹,而那些景象也在飞速消失,她好像是要挖掘到更深层的东西,而这些手法都没有隐藏。
席琳娜看过以后,能够将岚雾和空间魔法掌握得更加纯熟。
她始终无法理解自己的老师,忍不住继续问:“那些死去的人呢,我见过你献祭村庄,我也看到了倒在荒原外面的那群北山联盟……还有更多……”
洛克萨妮转过来,表情有点为难。
她为难之处并不是被学生揭穿了杀孽,而是她无法理解生命的珍贵,也无法跟席琳娜共情,生命的长度被无限延伸以后她就渐渐失去了肉体和灵魂的概念。
洛克萨妮选择放弃这个话题,而她们周围的空间也变得昏暗且安静。
席琳娜看见淡淡的白色雾霭漫过自己的脚裸,坚硬的地板踩起来有回声,灵识向四周延伸的时候只能够捕捉到令人害怕的虚无。
这里已经不是岚雾了,而是更深更神秘的空间。
洛克萨妮轻轻挥动手臂,那些雾霭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往四周逃窜,而光芒凭空出现,花纹古老的地板轰隆隆地塌陷下去,隔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触底的回声。
缺口里面有台阶,有如同黄昏般的光,也有飘过空隙的流云。“深渊冰牢是思尔德林的坟墓,我记得你们好像寻找过它,后来怎么没有坚持?”
“因为线索断了,矮人皇似乎并不喜欢被打扰。”
席琳娜回答道,带着警惕,率先踩着台阶向下走——她知道这里面就是自己都无法触及的遗迹核心,也是深渊冰牢真正埋藏的东西。
“我不是说过么,真想找,是不会失败的。”
洛克萨妮的语气里带着回忆,席琳娜加快了向下的脚步,但她目送学生走下台阶以后,却用危险的眼神看向了雾霭深处。
即便那里只有虚无,却好像还是能够被她抓到焦点。
洛克萨妮也走向缺口。
周围是瑰丽唯美的黄昏天空,云层在脚底和四周流淌,台阶是一节节飘荡在空中的并且风蚀严重的石头,而它呈现出螺旋状向下延伸。
空气当中还有很多很多庞大的岛屿,仔细看去,才发现是某个巨大建筑群的碎片。
某座宏伟壮观的城池!
席琳娜专心地向下看,发现在台阶尽头是座用珍贵黑岩打造出来的寝宫,棺椁就盛放在中央,同样是座悬在黄昏流云里面的岛屿。
她注意到这座岛屿是周围最完整的建筑,在它坍圮的裂缝当中,能够看见凝实的黑色海水在沸腾。
它就是被关押在深渊冰牢里的东西,也就是鄂若德·赫尔逸散的力量之一。
席琳娜觉察到危险。
她从来没有见过活动的诅咒,那些黑水在扭曲,在挣扎,就像是刚刚苏醒的困兽,不断向上冲撞,直到把这座岛屿的某块碎片给撞下来为止。
席琳娜环顾四周:
这座城池是矮人皇建造烘炉遗产时施加的封禁,那些破碎的建筑便是狩堕本源挣扎的成果,而这座宏伟庄严的牢笼的设计者就躺在自己面前。
矮人皇,思尔德林。
他的棺椁跟其他王的墓穴相比略显朴素,当然,这话是在忽略这座牢笼的前提下说的。
思尔德林的棺椁上面只刻着很简短的话语,用古文字书写出来:“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些事情,依我看,那是个令人伤心的错误,我愿意长眠于此,为矮人们忏悔。”
……
稍早些时候,遗迹内部的圆石巨厅。
【历史真相:烘炉遗产的秘密(已触发)】
肯恩拎着战斧,心中升起不详的念头,随后便看见备注词条在眼前疯狂闪烁,这些举动落在年迈传统的巫祭眼中就是接受到了旧神的启示。
【烘炉遗产:深渊冰牢】
【你脚下踏着的遗迹,是矮人们倾尽智慧打造出来的建筑,而每座烘炉遗产都关乎着北境的命运,你可以试图找到它藏起来的秘密,并且做出自己的决定。】
肯恩眼中短暂的闪过惊讶,紧接着,面前的台阶变成了黑色。
他诧异地从沉思当中回过神来,却发现弗伦冈铎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那怪物般高大的身躯,还有穿戴在身上的珍贵甲胄都散发出滚烫的高温。
【他是北境最令人生畏的战旌。】
霍叟就站在旁边不远处,随时能够调动冰霜魔法,面对兽人,他发辫后面的铭文环已经全部被激活。
他说:“审判结束,就不必浪费时间了吧,这个年轻人无罪。”
巫祭和台下的诸位战旌们都没有发表意见,部分嘟囔和诅咒的声音被大面积的安静给控制住了,就算有几个带有敌对的家伙,也省得开口去辩驳。
霍叟继续说道:“肯恩……布维尔,我必须提醒你,你已经正式和北山联盟宣战了。”
肯恩没有回避,或者说,他很清楚向格马挥刀的意义。
但他没有逃避,相反,这种结果就是他想要的。“我不承认锡蒂以外的人担任这个联盟的首领。”
圆石广场的恢弘大门紧闭,格马幸存下来的狗腿子都还藏在其中,而那些家伙听见这句话就头皮发麻,每个内心有愧的人都生出了很多不好的想法。
弗伦冈铎的影子却开始移动。
战旌集会所有的注意力都再次汇聚在他身上。
兽人战旌盯着台阶下面的人,那一刻,他好像变得很失望,面色凝重得可怕,随后他开口说话了。
“战旌集会召开,不是讨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看到你们很多人眼里都失去了战斗的决心……”
弗伦冈铎将那柄名为【兽血】的神器握在手中,光是那条刃,就比普通的野兽坐骑还要长,而且上面充满了兽人部落的装饰特征,荆棘和嗜血文化沿着背脊生长。
他深呼吸的时候带着无法言说的沧桑,随后望着乌泱泱的人群。
“我们守了这座遗迹一个月,但是直到今天,我才决定告诉你们它埋葬的东西。”
肯恩心中那股诡异的想法得到了印证。
他脱口而出:“你知道这是烘炉遗产!?”
霍叟,诸位古老战旌,台阶下面密密麻麻的观众,还有刚刚准备开口的弗伦冈铎……
全部都用惊讶的目光看向了他。
霍叟的表情最为诧异。
即便是他都没有能够探听到那个秘密,而这个刚刚抵达的小家伙,似乎还有所了解的样子,一时之间,遗迹,烘炉遗产,北境旧约,杂七杂八的关注点令霍叟开始头痛。
“是的,没错,我发掘它的时候,在墙壁上看见了矮人皇留下的遗言,准确来说,是思尔德林的忏悔书。”
弗伦冈铎继续说道:
“这座建筑是烘炉遗产,是七个失落的奇迹之一,它镇压着狩堕的本源力量,如果遭到破坏的话就会有更加恐怖的亡灵潮出现,威胁生活在这片冰原的生命。”
战旌们聚精会神地听着。
弗伦冈铎说的是现状,大家都知道,随后他顿了顿,眯起眼睛盯着肯恩:“亡灵潮,为什么只出现在北境?”
肯恩感觉那目光比斧头劈砍都要沉重,这里面藏着太多的怒火,还有难以想象的压力,也难怪兽人战旌要在揭惘者发现之前要抹掉那些东西。
席琳娜她们重视平衡。
如果秘密暴露的话,北境和南疆之间的矛盾会激化,瞬间见血也不是没有可能。
弗伦冈铎的问题引起了众人的沉思。
即便是最具智慧的巫祭,也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众人都将亡灵潮当成一种现象,它就像是换季时候的极端天气一样,永远存在于帕洛图斯比,只是时而变得更加严重,时而又安稳平静许多。
帕洛图斯比的人民跟狩堕们相处太久,久到谁都忽视了这个简单的问题。
弗伦冈铎眼里的怒火变得更加真实。
他攥着巨型刀刃,扫过在座的每个人,说道:
“烘炉遗产是矮人们费尽心血造出来的封印,把亡灵潮的本源力量关在了帕洛图斯比,所以我们世代遭受折磨,不停地损失同胞,而南疆人就安稳地呆在高墙外面,安稳地看着我们在一场场厄运当中受损!”
弗伦冈铎的话震惊了众人,遗迹中的秘密没想到会是这个。
【历史真相:罪孽建筑】
【描述:烘炉遗产是封禁,是矮人们困住狩堕和其他灾厄的东西,让肆虐的寒风永远在北境嘶吼,让死亡的诅咒世世代代地停留于此。】
肯恩心中一个巨大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他当初在永冻瀑布底下见过另一个矮人们遗留的建筑。
铁匠阿瑟的老师,也就是那个被困在建筑内的永生亡魂,曾经拜托他——如果你有机会,成长到能够影响帕洛图斯比的地步,请务必要摧毁烘炉遗产。
矮人说自己是赎罪者,他或许也知道真相,内心怀着对北境人类的愧疚。
弗伦冈铎的话回荡在大厅四周:
“我们替整座大陆承受着灾难,永冻高墙以南的大陆,都在享受着北境的保护,却丝毫没有感恩,还在不断入侵我们的家园,让我们饱受痛苦!”
兽人战旌的声音嘹亮激昂。
那种压抑已久的愤怒,还有难以言说的悲伤,瞬间像是风暴一样席卷了周围。
肯恩眼看着那些战旌们变得咬牙切齿。
他们在穹顶保护的屏障内跟亡灵潮们血战了一个月,每个人都失去了同伴,而南疆诸国的兵马此时此刻却在越过永冻高墙,践踏他们的土地,杀害他们的家人,并且霸占所有原本属于他们的生存资源。
大家开始怀疑,自己这长达月余的血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烘炉遗产,矮人族,被誉为神迹的建筑……
全都是谎言!
肯恩却总觉得有些东西被忽略了。
【情绪:愤怒】
他看着战旌们的怒火被挑起,那些复仇的念头开始在广场周围蔓延,每个人都恨恨地咬紧牙齿。
弗伦冈铎和霍叟也都怒视着对方。
肯恩心中那种不想的预感开始变得强烈。
突然之间,整座建筑开始剧烈晃动,一道强大的力量划过了遗迹,那些年代久远的建筑物全部被击断,原本坚固的圆石广场也开始传来接二连三的崩塌声。
巨大的裂缝出现。
肯恩和诸位战旌们脚下一空,纷纷坠落。
7017k
0490:死灵献祭
肯恩跑过去伸手抓住了梅苏特,用晨昏的转角作为攀登钩挂在即将断裂的石缝上。
圆石广场下方呼啸而来的黑色烟雾,以及那些从地底深处灌上来的狂风如同传说故事里最阴森恐怖的鬼魂。
弗伦冈铎没有介意坠落。
他曾经从祈愿峰的悬崖上被巨鹰击落,还曾经独自闯入铁脊犀牛群居的山谷,与冰原狮群在红枫高地的旷野上血战至援军赶到,庞大的尸体将弗伦冈铎活埋在地里足足两天也没有夺走他的生命。
最重要的是,那是他年轻时的事迹,没有沉淀,没有神器。
弗伦冈铎罩上面甲,盯着下方浓重的黑暗。
他任由自己的身体坠落到深渊内,时不时会用巨刃将旁边碍事的东西给劈成碎片,下落的冲击甚至凝聚出气浪。
那是兽人血脉里升腾的战斗**,跟巨裔的气血一样。
不过它更加干燥浓烈,比帕洛图斯比任何一个冰港的烟草都要呛鼻。
肯恩看着弗伦冈铎冲向黑暗,就像是要跟哪头荒原巨兽殊死搏斗似的,而且他冥冥当中也察觉到,这座名为深渊冰牢的烘炉遗产里面确实封禁着不详。
寒风吹过的地方开始肆意生长出冰块。
那些藤蔓和魔法编织出来的网,甚至寒风本身,都成为了战旌们手中任意操纵的东西,在座的可是帕洛图斯比各个部落的首领级人物,谁都没有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中落怯。
霍叟召唤的冰川横亘在最大的几条裂缝中间。
上面不断传来破损磕碰的声响,无数把奇形怪状的武器攀附在上面,后面摆荡着锁链,全都挂满了身手矫健的战士和刺客。
魔法和烟雾在上面闪烁、爆炸,如同一片陆续绽放的繁花。
拥有瞬移技能的战旌们率先着落,然后都开始警惕地观察四周,试图弄明白是什么东西在摧毁建筑。
肯恩向下看的时候,发现坚固的冰川也覆盖到了自己脚下。
他跟梅苏特互相确认后也稳稳降落在上面,周围还有很多因为突发情况受伤的人,那些侍从或者领骑们运气不算太好,被压着的,掉进去的,或者说被碎片砸伤的……不计其数。
战旌们都有很强的责任感,自觉地开始帮扶伤员,斥候和魔法师们的眼线迅速播散。
“门塌啦!”
突然传来的呼喊声让沉浸在惊慌中的众人猛然醒悟。
当诸位战旌抬起头的时候,才看见那两扇巨大无比的石门正在缓缓落下。
六只塔坷脚底的地面已经崩塌,沉重古老的巨石向后倾斜,将沉重的锁链陆续挣断,只有一两根还绑缚在上面,连带着末端的巨兽一起向后仰躺。
刹那之间,如同棺椁缓缓盖过头顶,那宽面的黑影在众人头顶不断放大。
巨门在烘炉遗产修建之初便耸立于此,此时上面的裂纹和抖落的灰烬都印在众人放大的瞳孔中,好几个盾牌在杂乱的裂谷中延展,那些试图召唤法阵的术士,都因为遗迹内部强大的封禁而感到束手无策。
肯恩和其他人都意识到大难临头。
就算是盾牌能够扛得住巨门,脚底下的冰川也不见得有那么坚固,谁都不知道脆弱的遗迹还能不能够承受住这庞然大物的坠落冲击。
“我们要被活埋了吗?”梅苏特问道。
“恐怕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艾隆带着丹乘穿堂而过的狂风落在两人旁边,他说。“我们可是在地底,谁都不清楚烘炉遗产里面埋着什么,到时候一股火山自下而上,就被活活煮熟咯。”
丹和梅苏特都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艾隆耸了耸肩。
肯恩抬起手臂示意几个人熄声,心底那种不详的预感还没有停止。
此时嘈杂混乱的场景内突然传来吟唱,他们追随声音的来源,看见那酝酿的魔法与遗迹内残存的禁忌相互碰撞的产生了闪电般的光。
“震泽雷斯,咏冰如芒,我们,从未惧过严冬……”
沉重的吟唱回荡在四周。
霍叟从深渊当中涉冰而上,肆意生长的冰块成为巨人登顶的台阶,而他口中振振有词,表情凝重严肃,披散的白色发辫透着时间的沉淀。
叮当,叮当。
铭文圆环在空气中互相碰撞出清脆的回吟,上面亮起的光芒也成为了昏暗世界里的点缀。
霍叟强壮庞大的身躯已经挡住巨门坠落的必经之路,随后那柄巨剑从他手中凭空铸造出来,即便没有猛兽的血液或者骸骨作为支撑,在帕洛图斯比神圣古老的战旌集会上,旧神伟力逸散的强度比以往更甚。
肯恩聚精会神地盯着。
【诸神赌局:霍叟】
【你在詹泽雷斯部落的领导者身上察觉到了相同的感应,掌控寒冰的若纳塔斯选中了霍叟,旧神伟力肆无忌惮地回荡在遗迹内,比你见过的任何一种力量都要强大。】
霍叟抬起头的时候,手中已经出现完整的武器。
那柄由冰霜铸造成的巨剑搅动空气,光是简单的挥舞,就在旁边的崖壁上留下若隐若见的霜花,随后自下而上的酝酿起剑技,伴随着无声且强大的攻击,直接将巨型大门在空中完成爆破。
裂纹沿着方形的石头生长,冰块穿透了它,呈现出爆炸状的锥子延伸到后面的墙壁上。
霍叟依旧在站在冰川最中间。
他们面前的巨门,还有刚才劈砍所制造出来的废墟,几乎将整个圆石广场的残骸变成了冰雪的雕塑,原本锗色的泥土穹顶此时已经被寒霜覆盖,泛着莹莹的光泽,就像是刚刚镶嵌上去的星辰。
梅苏特和其余战旌们都闭上了嘴巴。
霍叟和弗伦冈铎扛起帕洛图斯比的尊严,南疆帝国数十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就是这个,就是这种强大无解的古老魔法还有绝对纯粹的战斗意志。
肯恩盯着那逸散的白芒陷入沉思。
他知道这是诸神赌局的外溢表现,但各种奇怪的困惑也随之诞生,从进入到红枫高地起,察觉到帕洛图斯比发展中无形的巨手开始,便有越来越多的困惑出现……
梅苏特和艾隆等人都差点惊掉嘴巴。
他们以为肯恩的发呆也是因为震惊,却没有注意到那双眼睛里更加深层的东西。
肯恩最强大的天赋除了意志和领导能力以外,还有眼界,还有思考的能力和看待事物发展的独到眼光。
他转过来盯着艾隆的脸,直到对方感到不适,他才问道:“弗伦冈铎和霍叟是死敌吗?”
“你这问题可真冒犯啊。”
艾隆虽然不理解肯恩问出这句话的原因,但是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作为詹泽雷斯斥候领队的丹说道:
“我们跟弗伦冈铎战旌的仇怨是争夺红枫高地开始的,他们的兽人刚刚统领起来的时候需要土地和资源,我们打了很多年,虽然后面转移目标到北方的矿产了,但毕竟大家都流过那么多的血,说是死敌也完全没问题。”
“可是你听起来并不恨兽人。”梅苏特说。
“我当然忠诚于詹泽雷斯,”
丹皱起眉头反驳了梅苏特。
“但如你所见,我们战旌和弗伦冈铎确实都有各自的责任和命运,两个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保护着帕洛图斯比,我们有勇气向他拔刀,但我们也敬佩那个兽人首领挡在无数人民面前,跟四面八方来犯的敌人战斗。”
肯恩没有回答,而是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带所有人离开了危险的区域。
艾隆的魔法会受到禁忌影响,所以大家只能够陆陆续续地走。
肯恩殿后保护。
他在等待的时候抬头去看霍叟的背影。
肯恩意识到他和弗伦冈铎便是那无形的手之一。
【人类聚集的地方,都藏着很复杂的东西,城邦、王国、区域,甚至大陆,只要站在某个位置的顶端,思考的方式和决策时的筹码都会改变。】
肯恩是既是神启战旌,也是诸神赌局的一员。
弗伦冈铎知道赌局的事情,并且多半也可能被某位旧神选中,现在霍叟也暴露出自己身份……
这些信息落在旁人眼里并没有什么问题,或许也只是感慨北境两位战旌的强大。
但是肯恩知道,诸神赌局的双方,如果真的抱着杀死对方的决心在战斗,是会触发诸神竞技场的,那黑色的屏障就连席琳娜这种大陆顶尖魔法使都无法撼动!
霍叟和弗伦冈铎因为红枫高地血战数年,期间死伤无数,交手无数。
他们谁都没有死……
肯恩被突然发现的秘密更住了喉咙。
奥苏亚大陆都认为阴谋和设计都只存在于永冻高墙以南,却没有想到被认为蛮荒无智的北境,也存在着很多无形的操纵在里面。
“你在愣着干嘛?”艾隆在他面前挥手。“你还打算走嘛?”
肯恩随着风飞起来的时候,脑子里迅速闪过了很多东西。
红枫高地遗迹发掘,邀请南疆诸国前来研究,劫掠者在冰渣遍地的荒原肆虐,南疆商队备受打压,甚至遗迹里面藏着烘炉遗产的真相……
这一切仿佛都在推动些什么。
【拯救这片土地。】
肯恩在风里面突然颤抖起来,备注提醒的那句话像是闪电击中了他的脑海。
艾隆也被吓了一跳,嘴里开始嘟囔起来:“嘶,你是尿急还是怎么了,刚才在遗迹门口让我滚蛋的时候那么嚣张,怎么飞这么点小距离就吓地直哆嗦?”
启温曾经拜托他的事情,似乎渐渐串联起来了。
冬母跟其他旧神的目的似乎并不太相同,或者说,祂并不认可目前的趋势。
战旌们陆陆续续地爬上了遗迹。最上层没有损坏的甬道里面挤满了狂奔的人,还有各种小型的坐骑,以及原本就生活在古老泥砖里面的生物。
肯恩没有急着离开。
他拜托梅苏特去寻找托弥欧和其他人。
肯恩独自停留在圆石广场的废墟上方,原因很简单——那种不详的念头变得更加清晰了,就像是有些东西正在接管这座遗迹,并且还藏在刚才跑出去的人群里面。
他盯着黑黢黢的裂缝,自从弗伦冈铎跳进去以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传上来。
肯恩找到旁边被丢弃的魔法晶石,运用狼灵激活,然后丢了进去。
砰,砰砰。
石头带着光芒磕磕绊绊地向下坠落。
肯恩看见了遗落在里面的武器和盔甲,还有各种斑驳的血迹,直到砰砰两声掉在最中央的平台上,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影响它发光。
他眯起眼睛稍后片刻,同时展开灰色视界。
魔法水晶旁边似乎有影子在晃动,紧接着,便有极其微弱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一只手来到了光圈照射的范围之内,最后将光源捡了起来。
肯恩从疑惑变成震惊,整个人从脊椎骨凉到头顶。
那个捡起光源的家伙看起来有点干瘦,身材偏高,盔甲是极其残破的,另外的手和左边的脚都已经消失了,但这件特殊的披风还是说明了身份。
“格马……”
肯恩眼里的惊讶变成了怒火,他也瞬间咬紧了牙齿。
格马的遗体竟然活生生地站了起来,破碎的胳膊夹着发光的魔法水晶,脖颈以上的残血的血块,并没有头颅,因为他原本的脑袋已经被砸成了稀碎。
但即便如此,那一举一动都还带着他生前的嚣张跋扈。
肯恩恨不得当场跳下去,但理智劝住了他,随后那尸体的脖颈也微微偏移,似乎在向上看,寻找肯恩的位置或者说光源掉下来的方向。
这具尸体四周被黑色的死气覆盖,所有的肢体缺损处都有凝实的黑烟,像是被狩堕召唤的样子。
噗嗤。
魔法水晶的光源消失。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看见里面藏着的能量像是烛光一样被掐灭吸收。
不管格马是通过什么东西来弄死北山联盟的战士,现在那个玩意儿彻底毁了他,或者说,已经回来想要收取更重要的报酬了。
肯恩心中的遗憾却变得清晰,锡蒂的死亡伤疤还在流血。
格马不管变成什么东西,都还保留着意识和神志,只要那个老头的灵魂还苟存在这个世界上,肯恩的复仇就绝对不会到此为止。
他要杀了格马。
再一次。
7017k
0491:雪枫落下的土地
红枫高地外彻底陷入混乱,冬屋兽栏和石砌建筑开始坍塌,各种奇怪的流光穿过街道,在昏暗的阴沉天气里面显得格外地显眼。
术士们摘下兜帽,露出颜色各异的瞳孔。
“灵开始逃窜,魔法变得混乱无序,灾厄就要降临了吗?”
“我还以为早就降临了呢,”柯林斯往伤口上倒魔药,怼了旁边的祈星师一嘴,“北境土著还有闲工夫跟我们干架,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怪物咬着我们的尾巴!”
南疆王国的斥候率先得到情报,看见了从山丘和古道交错的地平线上涌来黑影。
“把盾牌让开,蠢货,你看见了吗!”
“所有人都会死的!”
“把阵线打开我们都才有活命的机会……”
佣兵和王国军队转身越过战壕,冲着严阵以待的北境土著破口大骂,亡灵潮带来的威胁超过了南北之间的矛盾,叫嚷着要越过穹顶的人越来越多。
部落士兵们却都没有退让,盾牌城墙比刚才更加紧密。
荆棘倒刺和拦马尖锥都直挺挺地朝着他们,而且那些刀子和战矛都架在钢铁上,任由南方人怎么吼叫威胁,都没有想要放进来的意思。
双方才刚刚有过摩擦……
谁都不想犯错,谁都不敢施舍信任。
“天呐,我们究竟在面对什么?”
詹泽雷斯和其他部落的斥候飞上悬崖,皮肤上长有羽毛,就像是穴居兽一样攀附在高处,他们都能够看见那一望无际的黑色帷幕。
“穹顶还能撑住,暂时还能,有时间组织起反抗的……”
“你想说,就直接讲出来。”斥候领队命令道,其实他和周围其他部落的成员也都懂。
那个使用钢锥攀钩的寻崖药剂师沉默了片刻,像是鼓起勇气般说道:
“我们或许该把南疆人放进来,现在是亡灵潮,我们在一起在高地生存了一个月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不都算是幸存者么,而且……人总比怪物好沟通吧?”
悬崖附近的人都选择了沉默。
斥候领队是个站在独枝上的轻盈刺客,他用泥色的斗篷覆盖了皮肤,眼睛藏在树皮面具里。
“我们没有权利……”
他说。
寻崖药剂师沉默地低下头。
他有很多朋友都在前线,或许那些善良的同胞会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
“但是我们去让执法官和各自的战旌都准备好放出道路,”
斥候领队又继续说。
他隶属于詹泽雷斯部落飘之分队,是在场众人里部落实力最强劲的人。
“我们是眼睛,要诚实地把能够看见的威胁传达回去,我相信战旌们的决断,所以我们等,等到命令下来,就一起撤回穹顶并且重新组建防线。”
刺客如是说道,松手像是羽毛一样挂在树枝边缘,积雪都没有掉落。
他周围传来急速的风声,是大家各自返回的动静。
刺客转身的时候看见那个年轻的寻崖药剂师在看自己,那眼神很单纯,似乎想要搭话,又或者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谢。
他知道这种善良,也害怕这种善良,所以没有理会便消失在了风里。
……
斥候们纷落地的时候。
红枫高地四周的震动开始剧烈,地底深处的坍塌和贯穿街道的裂缝把坐骑都吓到了,部落首领们的只能各自戒备起来,安抚那些无法战斗的普通人,并且试图找到根源。
当众人将目光汇聚到中央的遗迹时,那座藏在密林深处的建筑,此时竟然升起了烟雾。
“遗迹塌了,战旌们失去了联系!”
最新的情况让恐惧和惊慌席卷了北境部落。
……
“你能听见吗?”
奎玛皱着眉头,坐在霏狼背上,手握【齐垭的幕雷】,拽着缰绳望向遗迹所在的位置。“那里传来了很明显的魔法波动,强大,黑暗……混乱,绝对爆发了战斗。”
“老大跟其他战旌干起来了吗?”
朗兹瞪着眼珠子,声音洪亮,面甲开合的时候两片钢铁刷刷作响。
奎玛和洛嘉心里都不太平静,还在纠结犹豫的时候,那股强烈的震动也波及到了穹顶外围的南疆王国阵地,很多准备好的魔法被打断,恐慌还在继续蔓延……
“南疆军队都这素养?我觉得还没有濛的骑兵队有纪律。”
洛嘉的评论向来刻薄。
“濛是谁?”柯林斯走近的时候无疑间听到了对话,“马哈鲁先生还有支军队吗?”
他忍不住就脱口而出,随后在几个人的眼神里意识到了冒犯,咳嗽两声当做掩饰,随后便正色地解释道:“这些士兵原本都是护送各个城邦王国的学者,而那些政客又怎么会把核心军事力量放在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呢?”
柯林斯在佣兵当中还算有声望,也熟悉永冻高墙以南的事情。
“各个贵族的子嗣,带着点人,陪着掌握知识的智者,还有那些向往冰雪天地传说的贵族阔佬们一起来帕洛图斯比集体旅行罢了。”
他讲话比洛嘉还狠。
红枫高地东面和北面方向的佣兵很多,其中的佼佼者基本都被肯恩纳入了临时队伍,所以这群人在经过数日的磨合过后,还算得上是团结。
数万张叽叽喳喳的嘴巴里面,只有奎玛和洛嘉呆着的角落是较为镇静的。
北境部落的士兵们都还在焦急等待,被死亡威胁的南疆人也在穹顶外面惴惴不安,就在连绵不断的震动和黑色蔓延的关键时间里……
山坡最偏僻的角落中突然就蹿出了一支军队。
这群士兵全都骑着马,看起来有些狼狈,拖家带口的物资还很臃肿,十几辆残破的马车被磨损的绳索拴在即将散架的辕上。
“瞧瞧是哪边的落难者?”
柯林斯垫脚望过去,才刚刚抬起视线,就看见了乌泱泱的怪物群体——亡灵潮就像是追逐礁岩的凶猛浪头,死死咬住数千人的队伍尾巴。
“该死!”
“亡灵潮冲过来啦,快准备抵挡。”
惊慌的声音比那怪物的摩擦和低吠还要令人烦躁。
奎玛和朗兹等人也只能严阵以待,跟那些一起从荒原里面返回的佣兵抱团,形成防御阵型,准备扛住即将迎来的冲击。
奎玛能够看得出来——这些怪物虽然数量多,但也就声势骇人,恐怖的狩堕首领还有更加强大的狩堕异变的畸形体都还在后面呢。
朗兹的血气才刚刚浮现出红润,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骚乱。
遗迹的方向冲来了很多强大的力量,异色的流星划过众人头顶,穿过保护罩落在狩堕群里,掀起血雾黑红交错的雨幕。
帕洛图斯比的诸位战旌从废墟当中爬出来,重新回到了指挥的位置。
北境部落臃肿松散的阵线终于再次获得了骨骼。
那一张张镇静可靠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各个分支的队伍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鼓舞,斥候们迅速汇报自己看见的灾难。
谁都不清楚遗迹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诸位战旌似乎在听到亡灵潮和南疆人的时候都表情复杂,没有时间去解释马哈鲁的种种,但最新的命令是敞开阵线把佣兵和军队都接纳进来。
柯林斯和奎玛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
亡灵潮破至眼前,镇守在最前端的执法官们终于开始松动,盾牌被收起,荆棘丛林陆续凋落,就连高大威猛的巨兽猛犸和冰原霜熊都被扯到了道路两旁。
“都进穹顶,部落把路让开了!”
“后退,全部都后退,术士把伤者先拖进来……”
“重骑兵殿后,挡着点牙齿,不要被咬住尾巴咯。”
……
奎玛等人也都喜形于色。
柯林斯纵马转身,跑回去组织其他佣兵兄弟,那种重新团结的喜悦,还有绝境逢生的感觉真是令他舒坦,谁都有了继续战斗的意志。
“哈哈哈,”朗兹坐在巴门罗野猪背上放声大笑。“我跟你们打赌,绝对是老大赢咯!”
奎玛啧啧摇头,怼他:“你是猪么,很明显没有打起来。”
他刚刚想要再继续开口,突然打了个冷颤,旁边的洛嘉也是半句话噎在喉咙里。
恶意。
极其强烈的恶意。
两个人互相对视,随后挺起身板环顾混乱无序的战场。
奎玛心脏砰砰直跳,射手的警觉令他难安,以至于攥着战矛的手指都崩得发白。
南疆诸国的军队、佣兵们、商贩和其他旅行家……全都发疯似地涌入红枫高地,披挂铠甲的战马和带有钢铁肩刺的野兽交错,部落图腾和帆布旌旗混合在一起。
“该死!”
奎玛放慢速度的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那些擦肩而过的人,都是看见了求生之路的逃难者,谁都不想落在后面遭受怪物撕咬……
奎玛瑟缩了一下脖子。
他的视线锁定在刚刚穿过自己的那个骑手的背影上。
对方披着破旧带血的外套,体态臃肿,但坐骑很矫健,路过自己的时候霏狼暴露出了很明显的不满情绪,就像是被挑衅后的愤怒。
奎玛不顾朗兹和洛嘉的询问,攥着缰绳,压低身体就蹿了出去。
骑手在混乱的人潮里穿梭,竟然畅通无阻,那头坐骑就像是长在他的腿上——奎玛从来没有在战旌以外的人身上看见过这么高超的御兽技术。
他盯着对方,加快速度。
可就是这片刻不到的念头,对方竟然像是察觉到一般,脑袋突然朝着旁边偏斜了半分。
骑手没有回头,却像是挑衅似的耸了耸肩膀。
他压低身体的时候暴露出了藏在虚假外套下面的钢铁,还有挂在马匹座鞍旁边的尖刀,火红色的灵焰开始灼烧覆盖在表层的布料,黑色的烟雾向后飘出,速度也随之暴涨!
奎玛仅仅是躲避一个货车的功夫,就弄丢了他的影子,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一箭之外。
“糟糕,队伍中间有鬼,都小心!”
他知道这个距离和速度,自己是绝对无法追上的,而直到那些血液向外面泼洒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逃亡的人群里面藏着野兽的獠牙。
刚才从角落里蹿出来的数千军队,此时已经混在了南疆人当中。
他们全都爆发出截然不同的军事素养,在混乱的战场上即便没有指挥也能够行动自如,袭击的方向也出奇的相同——北境部落的防线!
奎玛的呼喊叫醒了旁边的几个人。
但是他的声音落在数万人聚集的穹顶边缘,就像是血滴进了海里,根本就不会出现颜色的变化,更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真正掀起的恐惧的,是那些惨叫声,还有成片倒下去的无辜者。
部落士兵们才刚刚放下盾牌,南疆的骑手从旁边掠过,随后就有温热的东西和刺耳的哀鸣传过来,当那些重骑兵转身去看的时候,更多的刀子落在了脖子上。
猩红的魔法在马匹中间串联成线,那红色的东西里面藏着火、闪电、致命的刀!
穹顶边缘爆发了短暂的袭击,血液飙飞起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见袭击者,这张混乱里的突击井然有序,在两拨本就互相怀疑的军队里面更是玩得顺手。
部落战士重新拿起了盾牌。
那些才刚刚放下戒心的战士开始用恐惧的眼神看向旁边的南疆面孔。
“我们被耍了,有骗子!”
“小心别让那些家伙再穿过去啦……”
……
再多的声音也阻挡不了那些从穹顶外面讨回来的人。
部落年轻的矛手被血液溅到了脸,正茫然无措之间,看见有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朝着自己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长矛捅出去。
钢铁穿过了对方的喉咙,那个劳工带着惊慌和迷茫倒了下去。
矛手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后那个壮汉身后的瘦弱妇女才出现在他面前,同样带着绝望并且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杀错了人,但为时已晚。
“北境土著杀人啦!”
“他们根本就不想让我们……”
……
鲜红的血液在四周爆发,随后是拔地而起的强壮坐骑。
一只只数人高的壮硕囚禹,还有被钢铁拴起来的血刺山怪,在混乱的人群当中收割着无辜者的生命。
当战旌们发现问题,率领副官冲上去阻止袭击者的时候,才发现这数千人的战斗力超乎想象。
詹泽雷斯的斥候领队在尘埃里扑杀了其中一个骑手。
他扯掉对方的外套,差点被暴起的战马踢中脑袋,幸好随队的同伴用魔法击飞了对方。
刺客看见了袭击者的胸甲,看见了盾剑交错的印花,感受到尸体上泛起的超乎寻常的余温。
“郫斯顿克……黑理铁骑……”
7017k
0492:指挥家
詹泽雷斯的刺客被暗黑所覆盖。
他身旁躺着一匹正在变成焦炭的殷红色战马。
黑理铁骑的坐骑全都是异界灵物,它们阵亡后会重新回到郫斯顿克的祭坛,等待着下一个被选中的骑手出现,伴随着严肃残酷的召唤重新降临到世界上。
刺客昂起头看向天空,云卷汹涌,亡灵潮带来的异象夺取了原本的天光。
他的树皮面具被影子被一片丛生的魔法阵镀上灰白,随后邪恶的紫色在数万人的战场四周爆发,闪烁的光和掠起的狂风拂过他的衣物。
转瞬的功夫,周围逃亡的人群和携带武器的战士都被掀得人仰马翻。
数万人挤压摩擦的战场上,十来个混乱中浮现在土地上的魔法阵,紧接着,是一座座升起的巨塔,繁琐的纹路宣告者召唤者的强大。
黑红交错的烟雾开始形成钢铁。
底渊巨兽降临在战线中间,凝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泛起狂躁的杀戮欲望。
郫斯顿克的黑理铁骑,藏在王国军队中挑起了南疆诸国与郫斯顿克的矛盾,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状况。
奎玛才刚刚看见旁边升起黑色怪物,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就被涌进穹顶内的人潮给撞开。
他抬起头四处环顾。
北境部落的战士疑虑重重,而盲目逃窜的南疆佣兵和王国军队也是混乱不堪,搅局者拥有良好的军事素养,能够在数万人的浪潮里来去自如。
十几个战旌带着各种狂乱的魔法席卷而去,钢铁刀剑和色彩斑驳的流光朝着四周逸散。
“红枫高地会沦陷的。”
奎玛似乎也遇见到了最糟糕的结局。
这都是袭击者希望看见的。
郫斯顿克唯恐北境不乱,只要摧毁防线,拖到亡灵潮完全抵达,就算是弗伦冈铎和霍叟用暴力稳住局面,也会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
这个念头闪过,如黑夜里的一声狞笑。
奎玛跟战旌学会了理解局势,某个瞬间,一种难以想象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袭击者最高明的地方在于摧毁了信任,南疆和北境之间的矛盾再次被激化,就算日后能够在穹顶下共同御敌,大家还是都无法相信别人。
奎玛在层层叠叠的人影中望向远处,寻找这出谋杀的策划者。
可入目所见的地方,除了混乱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想要带着霏狼潜入,却始终没有办法从混乱的人群里挤过去,脚底下除了沙子泥土就只有被踩成肮脏积水的雪,里面透着殷红。
奎玛强迫自己尽量不去想那是什么。
他闷头朝着穹顶内部前进,如果对方想要扩大这种混乱,就必然会与自己在远处相遇。
北境部落的外围阵线被击溃,部落士兵们拉着野兽坐骑,还有能够组建起来的战士召集后退,让防御的铜墙铁壁跟穹顶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南疆人有个能够落脚的地方。
战旌们的意图也很明显。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压下混乱,只要让逃亡者觉得自己安全,停止无意义的奔跑追逐,就能够揪出来是谁在里面挑起纷争。
在一座冬屋留下的焦炭附近,阵线两箭开外,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在人潮里现身。
这便是郫斯顿克的黑理铁骑,仅仅只有数百个精锐的随从,却能够把那些攀附在自己周围的王国士兵指挥得有条不紊。
数千人当中只有一小撮最精锐的是他们的人马,其余全是临时征召。
千万不要觉得荒唐,毕竟在永冻高墙以南,郫斯顿克和诺林的名号……就像是弗伦冈铎和霍叟两位北境战旌一样响亮。
随着诺林的衰落……
郫斯顿克的地位与日俱增,也难怪会有南疆王国愿意听候他们的差遣。
奎玛看见了两个骑在灵马背上的家伙,其中一个手持盾剑的壮汉非常能打,而另外那个居中调度的高挑身影才是最可怕的指挥官。
他右边眼睛有点奇怪,距离太远,没有看清楚。
大多数北境部落已经找准了黑理铁骑的位置,正准备调集人手包抄,他们已经被错觉攫摄——战争确实已经爆发,所有南疆面孔都是敌人。
亚瑞尔·摩斯便是郫斯顿克在此的指挥官。
他是北征皇徽骑士,按照军衔和权利来说,应该对标的是诺林的朗明威骑士长,可他眼底的那种桀骜和邪恶却是谁都无法比拟的。
亚瑞尔勒住灵马,命令数千名王国士兵扩散,跟其他的南疆士兵混起来。
“北境部落后退的距离不够,现在弄得谁都不信任,等会儿亡灵潮又乌泱泱地压过来,没有多少人能够想着先对付狩堕,那解决就是继续往里冲,直到两边打起来为止。”
柯林斯跟旁边的同伴说道,让他们去联络其他佣兵公会的首领。
他忍不住去看远方处在战场中间的亚瑞尔,心想这东西想得可真美,什么情况都被他考虑进去,简直就是跟马哈鲁先生有得一比。
亚瑞尔·摩斯并没有愚蠢到站在最前端。
他眼眶里面的魔法水晶熠熠生辉,嘴角是嘲弄的笑,谁都会怀疑面前这片缓冲地带会有陷阱。当然也会有刺客跟魔法使袭……
所以亚瑞尔就呆在无辜者附近,进退自如,等到王国士兵全都渗透在人群中,便结束了。
郫斯顿克从未停止过侵略帕洛图斯比的念头,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机会重创北境,那对于王国跨过涌动高墙来说便占据了天大的优势。
他虽然只有数百人,却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再伺机而动,便能够产生最好的效果。
亚瑞尔知道横亘在南北中间的沟壑有多深,所以对自己的计划信心满满。
狂风凝聚成透明的片,在地面掀起爆炸状的尘埃,紫色的光芒带着隆隆闪电呈现出了爆炸状的范围魔法,却刚刚好……被亚瑞尔后仰躲过去。
剩下的魔法余韵按道理也应该把坐骑弄聋,或者连着骑手掀飞好几步。
亚瑞尔却完好无损。
郫斯顿克皇徽骑士的盔甲是种相当珍贵的材料,而那头战马也是祭坛召唤出来的异界灵物,没有那么容易受到影响。
亚瑞尔看清了袭击者。
艾隆乘着狂风降落在战场附近,詹泽雷斯的几个斥候领队像是鬼一样在旁边若隐若现。
他是霍叟身边的魔法使,清楚部落的辛酸过往。
谷褣
郫斯顿克帝国是詹泽雷斯部落的死敌,那黑红交织的盔甲,还有喷吐着不详气息的战马点燃了艾隆心底压抑许久的愤怒。
图斩瓦叛出詹泽雷斯部落的那年,艾隆还很年幼。
他记得同伴的血液是如何变得干涸刺鼻,尸体堆积起来,火焰在倾倒的房屋间发出闷炭声,而半露在泥土外面的盔甲,就跟对方身上的一模一样。
亚瑞尔抽笑两声,带着战马转身消失在人潮里。
“你以为能躲过我吗?”
艾隆的脖子朝着旁边歪斜,活动过骨头的同时,脚底四周升起了旋涡状的尘浪。
满怀憎恨的魔法使召唤了十来圈相互旋转的法阵,周围试图奔跑的普通佣兵都踉跄着倒地,很多人的皮肤都被微微拉扯。
再强壮的骑士也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凡是需要呼吸的家伙,都没有逃脱制裁。
艾隆命令魔法带着他前行,狂风带着他飞上了天空,像是曳过流云的星辰,带着狂躁的魔法越过混乱的战场。
他双眼变成了闪电的白色,头发飞舞,修身的轻甲和宽松罩衫被吹得鼓动。
亚瑞尔周围的泥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颤抖,尘埃如同萤火般乱飞,棕色的泥沙似乎拥有了意识,恐怖的裂缝追着那匹速度飞快的战马延伸。
他没有回头,凭借着本能向侧面闪躲,恐怖的雷霆降临在刚才的落脚点上。
随着轰鸣的巨响还有短暂失焦的光影闪动,硕大的焦黑坑洞便留在的原地,这冲击力绝对能够炸死成年的山怪,或者某只没长眼睛的独角牛。
云层似乎也被搅动,天空开始朝着艾隆所在的位置“聚集”。
雷霆和狂风变得比以往更甚,就连旁观者的呼吸都受到了阻碍。
亚瑞尔看起来像是孤独的骑行者。
可是艾隆很清楚,他带着的黑理铁骑已经渗进了北方王国和佣兵,趁着混乱发起进攻,将更多无辜的人卷入到无端的敌意当中。
亚瑞尔的骑术堪称恐怖,或者说,只有他能够将这匹灵马的潜力发挥到极致。
艾隆作为魔法使还从没有抓过这么难的目标,就算是落日槐山的勾魂女巫,都没有这种难以捉摸的移动方式。
他若非亲眼所见,按照以往狂妄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
“亡灵潮来啦!”
丹的身影在远处响起,叫停了空中正打算继续加强魔法的艾隆。
“狩堕会接二连三地吞并我们的防线,如果这种混乱持续下去,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阻挡,穹顶会遭到严重的破坏,必须控制住场面,立刻马上!”
丹的声音带着焦急,手里拽着个灰色长毛的东西,说完就消失了。
艾隆咬紧牙齿,不甘心地咒骂两句。
他低下头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亚瑞尔勒停了战马,竟然转身朝着他微笑。
挑衅,羞辱,自大。
艾隆距离情绪失控只要小半个呼吸的时间,但他凭借着刚刚学会的控制将这种冲动变成了一串长长的吐息。
他将部分怒火变成空气以后,才看见自己周围全都是呻吟。
魔法控场的效果虽然明显,但根本碰不到亚瑞尔的边角,反倒是一路追杀途中的无辜者受到牵连,就算是没有被余韵击昏,也有好多人都被倾翻的野兽和沉重的撞击弄出伤。
“我绝对会拔了你的皮……”
艾隆盯着亚瑞尔,像是巨石一样降落,尘埃短暂的遮住了双方的视线。
皇徽骑士嘴角的弧线就没有放下过,他看起来呼吸都没有变得急促,却凭借着这种卑鄙且有效的战术将整个红枫高地拖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当中。
他突然放低视线,却看见战马的肌肉在抽搐。
亚瑞尔露出惊喜的表情,略带赞扬地说道:“眨眼的功夫,居然被你抓到了,这种缚灵的魔法长钉是跟谁学会的?”
他翻身下马,毕竟中了这种诅咒,短时间内也没有机会移动了。
亚瑞尔看见艾隆浑身烟的朝自己快步逼近,那种可怕的魔法气场被压缩在了一个贴身的范围,似乎是想要通过近距离压制来打败自己。
他抿起嘴巴点头。
亚瑞尔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当钢铁出鞘的摩擦声出现时已经有两道裂缝被甩在旁边。
艾隆身上覆盖的魔法术盾是很高明的技巧,一种微缩到极致的飓风,就像是在身上穿了件触碰到就会变成齑粉的无形防御。
亚瑞尔的敏锐也是超乎了魔法使的想象。
他拔出钢剑的动作没有人看得清,甚至当起舞的剑花把魔法拨动到旁边的时候,都没有人看懂藏在里面的高难度技巧。
艾隆翻身踢踹的高度,还有藏在风里的突袭非常凌厉。
“我必须承认,”亚瑞尔用钢剑的握柄打断了一次朝向自己喉咙的雷闪。“你格斗的技巧比我见过的任何法师都要强,谁教会了你这种技巧?”
“相信我,你不会想要见到他的,否则你只有变成冰雕的份。”
艾隆在翻转贴紧的时候,突然释放了压缩在自己身边的魔法,狂风带着毁灭的湮灭魔法扩散出一圈极其可怕的真空!
泥土和藏在其中的坚固科匹岩都在眨眼间消失了。
氧气也随之消失。
亚瑞尔后仰的动作终于不再轻松,他半截盔甲都变成了深黑色,就像是被吞掉了图案,实际上则是里面藏着的强大材料吸收了这发致命的突袭。
他才刚刚站稳脚跟,却惊觉有两把风刃擦过自己的皮肤。
亚瑞尔·摩斯的钢剑暴露出锋芒,穿过了密不透风的术盾,将面前的敌人刺穿。
艾隆在空中还准备着下一个招数。
他照顾周围人的举动终究害苦了自己,魔法使想要通过格斗去压制皇徽骑士,还是有点勉强了。
亚瑞尔看见带着血花飞出的艾隆。
他却显得更加吃惊,冷笑起来。
“魔法和近身格斗,呵呵,你跟南方的那个家族有什么关系?”
7017k
0493:战斧与钢剑
勒阿翰拉家族是南疆诸国很有名气的“狩猎者”。
他们追逐战斗技巧的巅峰,其成员不仅擅长使用各类武器,徒手搏斗也能打过荒原熊之类的高大敌人,而勒阿翰拉家族的魔法师们几乎都不会害怕近距离作战。
郫斯顿克在永冻高墙以南也是靠着战争发展壮大。
亚瑞尔·摩斯曾经跟勒阿翰拉家族的人打过一架,那场战役在他后背留下了高阶魔药都无法祛除的灼伤。
艾隆脸上渗出虚汗,钢剑擦伤了自己的内脏,阵痛和失血让他难以控制魔法,狂暴的劲风像是失控的魔宠,在旁边的土地留下了明显的划痕。
亚瑞尔的钢剑是黑金配色的,郫斯顿克徽记镌刻在握柄尾端。
他戴着皮手套向侧面挥动这柄强大的武器,不再掩饰自己的剑术,上面特殊的附魔效果居然直接斩断了艾隆使用的缚灵长钉。
亚瑞尔周围有两队王国士兵。
这些都是依附郫斯顿克的小国家或者城邦,在混乱的北境,如果能够协助到皇徽骑士完成对北境的军事行动,会有数不清的马车带着急需的耗材闯入他们的边境。
在郫斯顿克能够直接手握兵权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亚瑞尔卓越的指挥能力还有旁人难以匹敌的剑术,都是他享有权利的基础保障,当然,想要结交这种层次的高官比完成一场侵略还要困难。
那些王国军队卖力地想要讨好他,不遗余力地在穹顶内制造混乱。
亡灵潮已经近在咫尺,只需要再拖延片刻,就能够让红枫高地正面接受重创,到时候不管是霍叟还是弗伦冈铎都得肉疼起来。
而每在这里拖延这两位战旌一个呼吸,令北境部落的战斗力少掉一个……
永冻高墙的王国军队就会挺进一丈,占领夺取的材料就有多上一分。
亚瑞尔计算得恰到好处。
他准备好了要发起最后的屠杀,然后带着黑理铁骑消失,顺着早就埋好的召唤点离去,把红枫高地留给外面浩浩荡荡的亡灵潮。
至于那些附庸的王国?
他会用自己的火漆写一份汇报送到雄都,每个王国都能够得到不错的报答,算是……抚恤金。
王国士兵们还围绕在底渊巨兽附近,配合着黑理铁骑袭击南疆部落的阵线,时不时也会释放点蛊惑魔法,让逃亡的南疆冒险家也挥刀反抗,进一步加剧混乱。
谁都不知道这行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撤离的信号是什么。
……
“可别出事啊,小子。”
丹在心底祈祷,身形若隐若现,用极高的速度贴地移动。
他身上穿着的装备是用冰下的怪物皮打造的,拥有它,能够完成更多的斥候任务。
丹和艾隆之间隔着浩浩荡荡的人海,埋着头跑出来这么远,估计中间起码有两万人,这还没有计算加载其中的魔物和猛兽坐骑呢。
他其实也很清楚目前的局势,可郫斯顿克的指挥官根本就不给北境部落喘息的机会。
但凡哪里的阵线刚刚得到一点控制,奔跑的人群速度稍稍慢几拍,就会有猛烈且致命的突袭爆发,藏在逃亡者当中的骑兵就会暴起,而个别南疆王国的军队竟然也居中配合……
北境部落已经不再信任外人。
丹穿过战场的时候,甚至听见好几个残酷的命令——非我族类,靠近必见血。
穹顶外面是浩浩荡荡的亡灵潮,撤出来的这点距离根本就不够南疆人站立,逃亡者必然是要往里挤的,那流血事件就会不可避免的发生。
最关键的是:
南疆人的阵线已经完全崩溃了。
王国和城邦们各自为战,佣兵和冒险家也是一盘散沙,最开始那种装模作样的反击消失以后,就很难再组建起有效的进攻。
可偏偏南疆人又挡在了部落战士和穹顶之间!
想打的出不去,外面的没斗志,居中还有数不清的破坏者在挑起双方的矛盾。
丹将兜帽扯过头顶,压下中心躲避了两支擦过自己脑袋的魔法箭镞,曳尾带着某种清凉的香味,看来是帕洛图斯比的某些法师开始主动攻击了。
他似乎能够听见哀嚎在身后想起,但来不及回头,只能继续向着前面走。
丹的左手边出现一件白色的斗篷。
“您有办法吗?”对方问。
詹泽雷斯的刺客斥候轻声询问道,他也保持着高速移动,手里还握着药剂,似乎也在尝试着平息混乱。
丹摇摇头说:“我们只能劝住北境部落,南疆人不受我们掣肘……这个战略真是卑鄙又有效啊,就是捏死了南疆诸国和帕洛图斯比之间不信任!”
亚瑞尔指挥的黑理铁骑只要不停下袭扰,那种怀疑和猜忌就不会停止蔓延。
丹正在急速赶往内部防线,脚步移动的方向是中间正在坍塌的遗迹,似乎心里有个想法:“但是有人可以。”
“谁?”
“肯恩,南疆人……至少那些厉害的佣兵,会听他的。”
丹的目标就是他。
好几头强壮的坐骑撞开了他们侧面的防线,部落士兵人仰马翻,而一名黑理铁骑的士兵在伪装下掏出了武器,鲜血如同溪涧触底后炸开的水雾一般震撼。
他们天生就是杀人的好手,每个人都懂得如何在战场上收割。
此时跟黑理铁骑一起冲出来的,还有另外一头凶猛的野兽,仔细看过去,才发现是头气势雄浑的霏狼。
奎玛双手离开了座鞍,缰绳被卡在凹槽里。
他张弓搭箭的速度比任何施法都要快,手指起落都能够看见残影,并且这些都是阻碍黑理铁骑的前期手段,几发不起眼的钢制箭镞,就拖住了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
奎玛便趁着这个机会在沙场腾挪,野兽坐骑的爪子在地面上转换方向的时候会刨出深坑。
霏狼撕咬着被诅咒的灵马,庞大的体积,还有嗜血的战意着实令人震撼。
郫斯顿克的骑手想要拔出武器搏杀,手法老练,时机成熟,就抓着奎玛箭袋空置的一刹那,同时朝着他的要害发起凌冽的偷袭。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珍贵钢材炼制出来的武器,竟然瞬间就出现了豁口。
奎玛身边出现了清晰的打铁声,还有摩擦出来的火花。
他早就已经抛弃了基础的射击,并且随身携带的主武器绝对这片战场上绝大部分人都要好。
【传说:齐垭的幕雷】
奎玛拆开两截战矛,眼里的激流变得更加迅捷,手中挥舞起致命武器的时候会在那些盔甲上划出深深的血痕,两个交错的功夫就压住了反抗。
霏狼带着他拉开距离,朝着尘埃中心飞奔,身后竟然就这样多出两具尚未坠落的尸体。
詹泽雷斯的刺客没有吝啬赞美:“嚯,身手不赖,哪个小部落的战旌?还是神启的领骑。”
两匹异界灵马向前奔跑了几步,伴随着嘶鸣开始暗淡僵化,最后会变成毫无价值的魔法碎渣。
丹匆匆解释道:“这矛手是一位神启的追随者,而我要找的就是他的战旌。”
“战旌?”刺客的疑惑几乎要透出树皮制作的面具。“不是要命令南疆人吗,怎么又找战旌了。”
丹没有时间解释,毕竟刚才在圆石广场内的,也只有很小的一撮人。
……
朗兹的战斧已经沾满了血液,他判断敌我的方式也很简单——先拉开嗓子怒吼,命令周围人停止打架,如果谁没有听从,就举起武器砍掉他的脑袋,不管是盾牌还是术盾,都照砍不误。
巨裔的做法属实震撼到了柯林斯等人。
北境部落的战旌也都惊讶于他和他胯下的那头巴门罗野猪的战斗力。
他们在见识到朗兹的做法和其有效以后,纷纷默许了巨裔的所作所为,转而去收拢起自己的人马,如果有谁的人不小心卷入朗兹的“制裁圈”,还会有战旌匆忙跑过去领人!
就这么点时间内……
朗兹见到的战旌就已经不少啦,战旌们也都对这个杀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呼——隆隆隆!
朗兹的面前出现劲风,紧接着是大地震动,无数钢铁、毛皮、血肉组成的残渣一股脑地呼在他脸上。
巨裔的面甲上沾满了恶心恐怖的秽物,让他跟杀神的形象更加贴切。
他抓住座鞍上的把手,强壮高大的野猪也渐渐停下脚步,跟自己的主人一起寻找袭击的来源。
朗兹的坐骑比在场大部分东西都高,再加上巨裔的身材,确实能够在混乱的战场上望出去老远。
此时一头底渊巨兽已经将自己手中的锁链收回。
它长得比瓜鄂提多姆老家任何一只野兽都要丑陋十倍,皮肤上的肌肉跟肿瘤一样不规则,还批覆着毫无逻辑的钢铁盔甲,脖子上拴着带有突刺的荆棘项圈,后背上长出了四五条同样粗壮的胳膊。
底渊巨兽足足有几十米那么高,手里的铁链也能够轻松砸死一片人,所有的胳膊都在帮忙梳理它。
而在这根粗到没边的锁链尽头,竟然还拴着一颗跟朗兹一样高的铁球,上面坑坑洼洼,粘着朗兹身上相同的混合之物,显然刚才那清空道路的袭击就是这铁器造成的。
朗兹心底的血液开始喷涌,皮肤的颜色也渐渐加深。
“我要干翻它……撞断它的蹄子……我们给它干下来,臭杂碎……”
巨裔的碎碎念让周围的佣兵后撤,部落战士也被升腾的血气逼走,任何听见这呢喃的人都觉得朗兹已经发疯,或者说这个屠夫终于要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嘿,傻子!”
战场旁边想起清晰的呼喊。
旁边的士兵和部落成员心脏都要停跳了,大气不敢喘一口,憋着劲转过去看谁要找死。
奎玛骑着霏狼从旁边路过,看着一张张憋气的脸深处困惑的情绪。
他没有理会,继续叫朗兹:“我觉得那个大家伙比你猛!”
“放屁,”朗兹嘶吼着将肌肉全部舒展,朝着天空发出巨裔才能做到的咆哮,双手战斧被他独臂举起来。“我要干翻它,我要干翻它,啊啊啊,战斗,瓜鄂提多姆……”
巨裔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朝着底渊巨兽发起了冲锋。
奎玛笑着吹了个口哨,抬手试图去捕捉空气里逸散的一丝淡红,想要分享到朗兹的勇气。
他挥舞的手臂瞬间回抽,然后眼神凌冽的盯着几百步开外的地方。
一个骑着灵马的家伙正在盯着自己。
他跟其他黑理铁骑的气质截然不同,似乎更加骄傲,也没有闪躲。
南森是亚瑞尔·摩斯的副官。
他手中握着的硬弓是从一个带有精灵血统的尸体上拿到的,将那具尸体箭袋里最后一支倒刺尾箭射出去以后,便轻蔑地将手中武器丢在了地上。
奎玛眯起眼睛,刚才的射击完全只是挑衅自己。
这种准度根本就不会歪,如果刚才没有抽手的话,应该已经在掌心留下了洞穿的窟窿。
他盯着南森,对方同样也盯着自己,并且将剑压在腰部,缓缓沉下重心。
这是南疆骑士很常见的冲刺预备,用来迎着箭镞的冲锋,同时也是为了更高的移动速度,和更小的受伤面积。
吼——
底渊巨兽的嚎叫从身后传来。
奎玛用舌头抵住自己最后一颗牙齿,压制住心内回头去看的欲望,他相信朗兹能够干翻那个大家伙,但他现在真的不能去看同伴的英姿。
自己只要轻轻回个头,就会被其他东西弄伤。
他知道这个家伙做得到,弓箭手的直觉已经警告自己很多次了。
南森催动战马,随后那坐骑就像是黑烟一样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潮,速度丝毫不减。
奎玛瞳孔微微缩小,心底惊讶——居然有人能够带着坐骑穿过活生生的人,难道是某种魔法吗?
他知道自己低估了敌人。
南森逼近到眼前的时候,突然就消失了,只留下些许残影。
奎玛仿佛还能够看见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在逼近自己。
他的战矛分割成了最小的部分,高速回旋在自己周围,明明面前没有敌人的踪迹,但他仿佛还是能够看见南森那双眼睛。
奎玛疯狂眨眼,想要找到目标。
他眼前的幻觉尚未消失,南森的眼睛还在,他甚至能够看见敌人眼睛里的倒影……
自己的后背就映射在敌人的瞳孔反光上。
7017k
0494:秩序
奎玛意识到敌人此时已经来到自己身后。
他骑着霏狼不方便行动,此时脊背如同被冰封般发凉,召唤空中的战矛急速向后方扎去。
奎玛的骑术成为了他战斗的短板。
他甚至开始祈祷不要受太重的伤,硬着头皮准备承受剑击,可直到皮肤都绷到了极限,也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苦,片刻后便听见了奇怪的碰撞声。
南森瞪着眼拔出自己的钢剑,一把冥骑士单刃剑。
这是很罕见的武器,用旺拉那宫殿出土的骨粉锻造而成,里面蕴含的特殊力量能够影响到被袭杀者的感知,让他们产生奇怪的幻觉,在惊恐中迎来致命的斩杀。
他的钢剑如计划中那样向前延伸,却在触碰到狼毛的刹那被硬物阻挡。
闪掠而来的魔法在南森皮肤上创造轻微撕扯的触感,出手拦下钢剑的人应该是通过某种瞬移手段出现的。
他非常在意阻挡自己的武器。
一把材料不明的强大战斧,刃口寒光四溢,握柄上缠绕着浸润了血渍的兽皮。
南森爆发技能向前突进,气浪掀起了沙尘和头发,却没有向前移动分毫,他意识到自己跟出手的人相差甚远,便迅速向后撤退到一箭开外的距离。
【武器:冥骑士·回纹单刃剑】
【品质:珍品】
【技能:刺闪】
【描述:昂扬的意志是最好的杀敌武器,握剑越坚定,敌人越恐惧,施展技能的人以皇徽为信仰,用实力去丈量一片鲜血和荣誉浸润过的土地。】
南森听见突然出现家伙似乎在盯着自己的武器,他撤到灵马旁,牵着缰绳回到了座鞍上。
黑理铁骑的灵马突然就暴躁起来,皮肤上面的暗红全都熄灭了,就像是将通红的岩浆丢进了冰水,异界灵物会被更强烈的意识影响,争夺这具献祭召唤来的肉体。
南森攥着缰绳看见马头高高昂起。
他试图降服坐骑,却赫然发现自己的缰绳上还有另外一只陌生的手。
【技能:影隙】
肯恩激活晨昏,拽着缰绳向下发力,拴着灵马的绳索绷直了,但这股怪力依旧没有停止,紧接着便是一柄从下而上迅速划圆的挑砍。
灵马脖颈上粗壮的肌肉被斩断,血液变成了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躯体里藏着奇怪的肌理,召唤异界生物的原初魔法正在飞速流逝。
火焰飘过了南森的盔甲,也照出了一对冷漠的眼睛。
肯恩盯着对方,借助【配件:云回】召回自己手中的握柄,转手朝着对方的脑袋就猛地抽击。
南森很久没有体会过实力悬殊的战斗,钢剑下意识格挡,钻心的痛感和直达头顶的震动过后也飞了出去,而他的坐骑灵马在哀鸣嘶吼中变成了凝固的焦炭。
肯恩缓缓张开手,看见那根缰绳也迅速腐朽成灰。
丹穿过人潮的时候,正好撞到了飘飞的尘埃,急忙眨眨眼睛,他看见沉默严肃的肯恩,便知道这个男人心底的怒火根本就没有退散。
“真危险,老大。”奎玛说。“我能搞定他……这片战场需要您。”
他盯着爬起来招架的南森,没有心有余悸的恐慌,更多的是不甘和愤怒,还有难以忽略掉的斗志。
肯恩没有回答,点点头,转身扶着座鞍翻到了奎玛的霏狼背上。
奎玛摆脱掉坐骑的束缚以后,也能够更好的使用技能,双眷顾者的身份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詹泽雷斯的刺客就站在不远处。
他甚至都不知道丹竟然还认识“马哈鲁先生”,但也很怀疑,毕竟奎玛这种身手的家伙,能够在很多古老的部落里面混到一份不错的前程。
为什么会听命于一个南疆面孔的佣兵头领呢?
丹看见肯恩骑上了狼,便走过去,将手中捡到的东西物归原主:“肯恩战旌,我知道您的怒火,但我也相信你的本事和能力,算是回馈我们战旌在集会上的善意,您能不能制止混乱?”
肯恩的表情始终冰冷,自从锡蒂死后,积极的东西就从这个男人身上消失了。
他盯着那张略微残损的狼头面具,缓缓接过,扣在了自己的脸上,也将那对琥珀色的眼睛盖在了狼毛和钢铁做成的囚笼里面。
这位复仇者身上唯一透露着情感的部分被遮挡了,那种冷漠和残忍变得浑然一体。
丹却看见了更多东西。
肯恩从荒原回来以后,似乎变得更加专注和勇敢,那些死亡和逝去的灵魂不再困扰这个善良的冒险家,他卓越的智慧和凌厉的作风才是北境最需要的东西。
丹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最开始没有将桑顿卡亚部落的事情汇报,除了艾隆的人情,更重要的是他亲眼所见以后也相信——肯恩·布维尔是帕洛图斯比需要的那种战旌。
詹泽雷斯的斥候皱起眉头,心底的疑惑丛生泛滥。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问题——战旌?丹称呼这个南疆佣兵为战旌?
【狼之灵:魂宴】
【效果:统御+15%敏捷+10%】
【描述:复仇的狼灵漆黑如夜,狼王的目标便是群狼前进的方向。】
肯恩的愤怒情绪似乎得到了兽灵的共鸣,他佩戴面具以后就像是具有极高智慧的狼人之王。
他将经验值关注到手中佩戴的指环上,魔法喷涌着沿着霏狼的毛皮眼神,本就高大强壮的坐骑变得更加魁梧,简直跟霏狼王的体型相差无二。
漆黑的甲胄,严密的术盾,精致坚硬的表面,还有被激活的无穷兽性。
肯恩胯下的坐骑变成的黑色的火焰,又像是奔驰的闪电,所到之处所有的坐骑都会忍不住战栗,即便是从异界召唤出来的郫斯顿克灵马,也必须在这种难以言说的意识压制中低头。
南森已经领教过了。
肯恩在战场里面奔走寻找,展开灰色视界以后,看见了一小撮背靠着背,艰难前行的人。
他骑着霏狼的速度过于恐怖,以至于部分部落的术士将他当成了新出现的郫斯顿克援军,好几个危险的魔法都朝着他所在的位置飞去。
可惜没有成功命中他。
北境部落的战旌们也发现了这个显眼的目标,即便在数万人的战场上,那件盔甲,还有握在手中的极品战斧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
“住手吧,不要攻击他,也不要妨碍他做事情。”
战旌们的命令层层传递。
许多没有见过肯恩的人,都只是通过狼头面具来辨别身份,暗自怀疑的同时,纷纷调换了攻击的目标。
北境诸位战旌心底其实都不痛快。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配合过一个南疆面孔的家伙,只是集会上的画面实在无法忘却。
“旧神不会辜负帕洛图斯比,能够召唤旧神伟力,就意味着他的权柄得到了认可,我们也只是在相信就旧神的判断罢了。”
大家都用这个理由安抚自己。
战旌们互相交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烂摊子上。
人潮当中的佣兵看见黑色巨狼朝着他们冲去,本就吵嚷的队伍变得更加急躁,因为他们只能够看见黑色的火焰与声势骇人的巨兽。
但随着距离减少,更多细节特征出现。
“马哈鲁先生,是他,他从战旌集会活着回来了。”
“部落停止向我们进攻啦,马哈鲁有话语权,听他的,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
肯恩停住坐骑,狼爪在地面留下深坑,每步都逼迫人后退,一片安全的空间就这样硬生生靠着后退出现了。
他望着面前黑压压的千把来人暗自点数。
从荒原里面归来的幸存佣兵大都没有打乱原来的阵型,毕竟在这种多事的关键点上,谁都没有办法相信陌生的佣兵阵线或者虚伪的王国指挥官。
肯恩轻轻挥手,便将几个比较能打、威望较高的佣兵领队招呼至身前。
“带着人向东面的废墟群移动,那里有足够的位置给数万人建立阵线,所有跟你们动作相反的人全部都是郫斯顿克的垃圾,以及他们叫过来的狗。”
他说话的语气不见波澜,但命令却是斩金截铁,谁都没有反驳的勇气。
肯恩简单交代继续,便遣散众人。
他满打满算只有千把个能够差遣的佣兵,如果想要结束掉混乱,就必须要扩散信息,这其中移动的过程也包含了对现有人员的筛选。
肯恩骑着霏狼向着混乱爆发的地方飞奔。
洛嘉带上战旌的命令也迅速移动。
他的任务目标在部落战士们的阵线附近,很快,就看见了好几个服饰夸张、气质不凡的家伙:“请问诸位是北境各部落的战旌吗?”
洛嘉讲话的语气听不出骄傲还是谦恭。
几个魁梧且强大的战士纷纷转过来看向发言者,旁边的副官认得这张在穹顶附近叫嚣的脸,所以靠过去汇报了洛嘉的身份信息。
战旌们听见前面的内容都面露不悦,但后面紧跟着的“马哈鲁”又令众人的表情复杂起来。
“何事?”
终于有人愿意开口。
洛嘉点头行了个北境部落才知道的礼节,他拥有信仰,也知道传统,继续说道:“我们会在东面的废墟当中建立南疆人的阵线,跟你们一起抵御即将到来的亡灵潮,所以摆脱诸位战旌能够配合,给逃亡者腾出空间。”
他简短地汇报完现状,转身骑着马奔赴了更远的地方。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谁?”
“我不想再信任南疆人了,我们现在也建立了自己的阵线,没必要乱动。”
“说得对啊,战旌,我们能打,不管是南疆人还是狩堕,我们完全可以一路杀过去!”
……
他们的战旌被各种意见包围在中间,表情变得愈发烦闷起来。“都闭嘴,把路让开,刚才他说的事情也都往左右两边的部落传一下吧。”
“为什么!?”
他的副官扎着染血的绷带冲出来,之前对于南疆人的信任已经让郫斯顿克的骑兵撞伤。“他的主子是马哈鲁,就是南疆佣兵的头儿,这次已经突破了穹顶,再来一回要流多少血?”
“是啊,老大,我们没有机会的。”
旁边的议论声将战旌的命令淹没了。
信任在帕洛图斯比是最珍贵的东西。
那位强壮的战士将自己发箍上的骨头装饰摘下来,轻轻扣在自己的战刀里面:“我没有时间给你们解释,那个马哈鲁……哎,我也不知道他算哪边的,但只要你们相信旧神,就相信他吧。”
“可是……”
手下人还在反驳,实际上,周围听到消息的部落都爆发了类似的争吵。
战旌们的表情都很复杂。
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肯恩的身份,这张脸挑战的传统实在是太多了,况且现在弗伦冈铎和霍叟战旌的态度都还不算明朗……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
亚瑞尔·摩斯拎着钢剑向前移动。
他想要在撤离前完成一次战场处决,并非是因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只是因为这种行为能够重创詹泽雷斯部落的意志。
图斩瓦的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
但是郫斯顿克和詹泽雷斯之间的欺骗和针对始终没有停止过。
亚瑞尔盯着艾隆,眼神冰冷,嘴里却遗憾地叹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逼问出有用的情报。
他握紧钢剑正打算完成进攻,却发现周围的氛围出现了变化。
那颗颜色奇怪的水晶在眼眶里面移动,战场周围的移动路线还有人群的情绪变化的细节被他尽数捕捉,有东西正在影响自己的偷袭计划。
【混乱正在平息,秩序重新降临在了这片土地上。】
肯恩眼中出现备注。
数万人汇聚的穹顶内部,密密麻麻的战斗和数不清的魔法流光都渐渐平息。
佣兵影响了周围的冒险家,马哈鲁的名字在南疆人耳中此时就是安全的信号,就算是原本有些意见的家伙,此时也遵循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随后是商队和旅者,艾伯特先生则影响了其他的匠人,随后是部分毫无战意的王国士兵……
茫然无措的人才会握着刀剑反抗,很容易就被卷入混乱,而现在众人心里有了新的目标——朝着东面的废墟空地里面走,不要停下。
无辜者有了目标便不会再乱来,无意义的战斗停止以后,战旌们也收缩阵线腾出了移动的缺口和位置。
数万人的浪潮开始分离,就像是拨开阴霾,暴露出里面的始作俑者。
7017k
0495:黄金浇铸的徽章
毫无征兆地,一头黑色巨狼降临在混乱爆发的中心,如同天边滚来的乌云。
王国士兵和手持武器的部落刀斧手全都怔怔地望向他。
大家同时也在提防自己原本的敌人,在一群剑拔弩张的紧张灵魂中,有人叫出了马哈鲁先生的名字,听见这个称呼的部落的领骑、副官纷纷将武器对准了突然出现的狼骑手。
肯恩在南疆人当中名望颇高。
但没收到风声的北境土著,都以为他也跟郫斯顿克是一伙儿的。
肯恩骑着巨狼在人群当中搜寻心底有鬼的家伙,面具跟身体浑然一体,就像是一位享有高智慧的密林狼人,但就单论压迫感而言,他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可强大太多了。
【敌对:黑理铁骑·澜犀】
郫斯顿克重骑兵的盔甲非常昂贵,上面使用的纹路严肃且冷酷。
两头高大强壮的犀牛开始朝着肯恩冲锋,它们身上同样是熔岩般黑红交替的皮肤,骑手也是钢铁的化身,毫无畏惧的双眼从全遮面甲的缝隙中透出来。
上百人都在听见铁蹄撼地的声音后让开道路,大家对两人高的巨犀都心怀恐惧。
肯恩缓缓得调转霏狼的方向,就像是面对两只从部落里跑出来的撒欢小宠。
他平静地跃下座鞍,不躲不避,身体笔直地向前缓缓移动,举起战斧缓的同时霏狼已经咆哮着扑杀了上去,两根利爪在钢铁盔甲和魔法组成的血肉上划出了深深的痕迹。
霏狼跃上跟自己差不多庞大的巨兽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幻化成了骑手的噩梦。
肯恩面前的骑手没有被同伴的死亡影响,郫斯顿克的军纪和恐怖的心理素质令人惊叹。
他的澜犀发出咆哮,径直埋头冲向肯恩,底部比冬松还要粗壮的牛角上面套了钢铁锻造出来的撞角刃。
肯恩向前猛地跨出去一步,迎接死亡的慷慨举动令观众心跳加速,但他丝毫没有慌张,举起战斧向下劈砍的动作也看不出一点点仓促,似乎已经计算好了时间和距离。
澜犀已经非常接近,影子和寒芒同时抵达。
最恰到的时机。
肯恩在诸神赌局竞技场击败【图斩瓦】以后得到了【技能:重峦】,力量成长迅速,数值也是高得离谱,斧头高高昂起以后向下发出恐怖的劈砍。
它眨眼间落在巨兽的脑袋中央。
旁边拥挤的人潮都没有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似乎眼前晃了一瞬。
肯恩向后被推动了半步。
他面前的整只澜犀巨兽的脑袋都陷入了泥土当中,难以估量的冲击惯性令它整具身体都后翘起来,钢铁盔甲擦碰出零散星火,血肉崩解,比遭受山石锤砸还要震撼。
随后冲击的浪涌掀起,雪尘像是被击碎的水面朝四周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涟漪。
肯恩径直将巨兽的脑袋一分为二,随后那名骑手被震飞到了数十步开外的地面上,浑身都散发着黑紫色的烟,似乎跟坐骑之间的某种契约失去了效果。
他刚刚想要爬起来,就被笼罩在了兽性当中,抬起头,沾血的巨狼牙齿瞬间覆盖了所有。
围观者们盯着肯恩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藏在人群里的帝国走狗虽然害怕,但周围数千人挤在一起,北境部落的防线如此接近……难得的好机会。
枪兵呼吸急促,跟同伴确认过眼神,纷纷掏出短刀扎进了战车驮兽的肉里,伴随着惨烈的嘶鸣,十几头坐骑受到惊吓后拽着庞大的战车和投石车冲散了阵地。
北境部落的防线被撞开,好几个人当场挂彩,走狗们还装作无辜地向前奔跑,继续扩散混乱。
稳定的局面再次出现一丝涟漪。
帝国走狗们还没有跑出去多远,就感觉到一阵凉意自下而上,脚底像是有什么东西黏住,再动弹几下,彻底僵持在了原位,随后刺骨的寒冷和被冰封的剧痛才传导过来。
肯恩挥舞手臂在混乱爆发的地方划出一片生灵禁区。
他释放出【狼之灵】,漆黑庞大的兽灵凝聚成火焰状的幻影,四蹄落地,朝着驮兽冲锋,在即将接近的时候变成了幻灭的影子消散殆尽。
所有在这个方向上的人类都蜷缩倒地,环抱着自己颤抖,仿佛被无穷的野狼啃咬,恐惧和绝望弥漫开来。
因为疼痛而奔跑的野兽也都被强烈的兽性震慑瘫软,求生欲望强迫着它们停步后退,或者蛰伏躲避死亡。
随着人墙倒塌,后面那些被冰冻起来的雕塑暴露在战场中央,有些已经失去意识,有些还在挣扎,效忠于郫斯顿克帝国的各个城邦,还有刚才制造混乱留下来的沾血刀剑都一目了然。
部落阵营中有人受伤,有人死亡,那些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战士骑着马要冲过来报仇。
哗——
冰霜凝聚出来的城墙拔地而起。
“都停下!”
命令和某种恐怖的直觉同时袭来,最前面的骨刀冲锋手勉强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冰墙上长出冰锥,锋利的尖头部分离自己的脑袋半截指头都不到。
他吞了口唾沫,汗水混合泥污从鼻梁两侧流淌。
部落战旌穿着莽皮轻甲匆匆赶到,眼见没有造成伤亡也是暗自松了口气,他走上前的时候也被佩戴面具的肯恩和身后的霏狼给震慑住了。
遗迹里面召开集会的时候,他的气势面对一众古老、神启战旌都不退缩,此时近距离感受,才明白厉害。
“我们也想做正确的事情,肯恩……先生。”
为首的壮汉酝酿片刻,用了个比较含蓄拗口的称呼,他实在没有办法按照神启的礼节对待面前的人。
肯恩并不计较,压下手臂,冰墙轰然崩塌。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跟郫斯顿克的阵营不同,但也没有偏袒北境,他想要秩序,所以便用最有效的手段去完成自己的目标。
肯恩没有回答,转身翻上狼背,在北境人的礼让中前行,沉声命令:“往东走,谁乱动,谁死。”
围观者们不敢反驳,纷纷拉起自己的辎重行礼,安抚受惊的坐骑,跟各自相熟的面孔抱团,一起朝着人潮共同的移动方向前进。
部落战旌叹了口气,转身重新组建自己的阵线。
他在自己的人民脸上看到了困惑和震撼,再次叹口气,表情复杂地望了眼肯恩离去的背影。
这位战旌知道:
只需要半天时间……这个男人会成为舆论浪尖上的传奇。
……
肯恩骑在巨狼背上,沉默且快速的移动。
他沿着两股势力互相渗透的部分前进,硬生生在流血混乱的人潮中间撕开了一条泾渭分明的道路,黑色狼灵就像是行走在战场上的审判官。
往东面废墟移动,建立新的南疆防线。
马哈鲁不是敌人,配合他重新建立秩序。
两条不同的命令在帕洛图斯比各个部落和南疆城邦王国之间传播,似乎在跟肯恩移动的位置持平,而秩序也在其中缓缓建立。
遗迹里面传来了不详的波动,两位最强的战旌似乎在跟某种力量抗衡。
肯恩和他的巨大黑狼被越来愈多的人知晓,开始会遇到捣乱的黑理铁骑,被他用残忍震撼的手段干掉以后就变得越来越少。
部分佣兵开始追随他的脚步,跟移动的人潮逆行向西。
肯恩也在期待混乱的尽头会是怎样的家伙在居中指挥着这一切,他似乎能够读懂对方的意图,明白这场混乱结合了亡灵潮以后会对北境产生怎样的影响。
随着抵抗和混乱减少,有些效忠于郫斯顿克的势力也开始反方向移动,双方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明显。
肯恩骑着巨狼翻过山坡,在两片开阔地带中间,看见了两个人。
艾隆浑身带血地躺在一片雪里,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而旁边有头成年的强壮异界灵马——它的主人穿戴着昂贵且威仪十足的骑士军装,似乎在等待自己。
亚瑞尔·摩斯在见到山坡来人的一瞬间,面带恍然地点了点头。
即便隔着恐怖的狼头面具,他依旧能够认出来,这是在荒原当中见到的那个家伙,当时他跟北山联盟那个叫做锡蒂的首领站在一起。
最后的人潮被分离,中间出现了空地,就像是在堆满尸体的战场上缓缓拉开帷幕。
南森踉跄着回到了郫斯顿克的队伍当中,他带的伤口也不小,肩膀和后背都有清晰的伤痕,明显是某种珍贵的战矛造成的划痕。
“抱歉,我自知耻辱……”他来到亚瑞尔的战马前低头。
但郫斯顿克的指挥官似乎浑不在意,他甚至都没有去看南森,而是带着微笑死死盯着山破上的巨狼:
亚瑞尔摆摆手,轻声说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战争总是伴随着胜负,有些死亡是没有意义的,你为郫斯顿克保留了一位强大的战士,我作为指挥官应该感到庆幸。”
亚瑞尔·摩斯眼眶中的水晶熠熠生辉,抽笑一声,说:“你打不过,正常,这家伙不简单。”
南森行了个军礼,没有辩解,带着伤走到了后方。
亚瑞尔拔出钢剑,指向脚边的艾隆,然后又缓缓摆正手,对准了山坡上面的来客。
他没有想到战场的混乱会被这么简单的解除,毕竟南疆诸国和北境之间的矛盾可不蓉蓉忽视,马哈鲁的出现和战旌们的容忍配合出乎了他的意料。
郫斯顿克帝国在遥远的山脉另一侧埋设了召唤节点,军队里面携带的法阵足够框下一圈转移阵法。
亚瑞尔看着逐渐分流的人潮,距离自己计划中的时间还有一阵子,除非军队魔法使发动召唤,否则自己只能够做好死守的打算,幸运的是,霍叟和弗伦冈铎没有出现……
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拖延时间的方式,于是就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肯恩骑着强壮庞大的霏狼向前快步冲刺,而郫斯顿克的指挥官也攥着钢剑握柄移动。
他们迅速掠过两边逃亡的众人,像是流星坠落到湖面前的漫长相拥,带着闪电般恢宏强大的残余力量碰撞在一起。
碰撞带起的狂风,在平原上肆虐,积雪被掀开,枯草和沉寂多时的尸骨也被吹飞。
围观者们各自感受到了乱流,心脏也在狂跳不止。
霏狼向后倒去,随后龇牙咧嘴地站起来,盯着远处的战马发起冲锋。
肯恩则握着战斧,已经跟亚瑞尔互相僵持在中央。
碰撞产生的火花比夏日萤火还要斑斓耀眼,强大的力量互相抵消,互相压制,战斧上面蕴藏的能量着实骇人,隐隐压着钢剑的刃口向下移动。
肯恩占据碰撞上风,心底却被狠狠的震慑到了。
他最开始选择战斧是因为剑类武器在粗犷的北境没有优势,但面前的对手却凭借着附魔和不知具体的剑术硬生生抗下了斩击。
肯恩尝试着使用狼灵,对方似乎也激活了某种魔法,两股力量爆炸开。
他们各自后退了几步,野兽的撕咬和人群的脚步、惊呼、成为了观众席上最好的掌声。
肯恩将战斧狠狠地抛向对方,钢剑炸开了橘红的星火,震荡的波纹在空气里清晰可见,在武器被磕飞出去的刹那间隔里,他使用技能闪烁到旁边,成为了覆盖在敌人头顶的阴云,同时伸出手……
战斧重新回归掌控,强大的劈砍力量压过了飞旋出去的反作用力,照着对方的脑袋发出斩击。
肯恩皱起眉头,注意力高度集中。
因为亚瑞尔闪躲的动作已经出现,侧身避开锋芒时候的眼神似乎看不见惊讶。
晨昏带着毁灭降临在了雪地中间,伴随着震动,还有令人咋舌的裂痕……狼灵附魔后的黑烟也逸散而出,仿佛是漆黑的风暴原地升起。
亚瑞尔肩膀上被刀刃般的气浪剐蹭到,盔甲表面明暗交替,似乎吸收了部分冲击。
他看向肯恩的表情也有点复杂,那种轻松写意瞬间消失了。
肯恩掌握着【古老战技】,能够在近身格斗上跟他抗衡,随后漆黑的狼灵全部爆发,黑色的幻影渐渐收拢凝聚在他的身体表面,就像是浅浅的火焰,随风飘动……
亚瑞尔向侧面甩手,气势上丝毫没有退让。
他手中的钢剑是黑金色的,曾经捅进过巨龙的心脏……
7017k
0496:黑焰龙卷
郫斯顿克跟诺林宣战之前,征服了城马森林以西的草地。
那位被称为“帝国晨星”的男人,率领十位皇徽骑士,击败了月轮树影边境大森林原来的统治者,也就是幕雷之龙,克垭德里恩。
巨龙被墓穴遗迹里挖出来的远古钢铁刺穿了心脏。
据说流淌出来的血浸润了三分之一的城马森林,吸收变异的灵怪无数,造成的混乱会持续很多年。
精灵女王派遣出枭队和高阶精灵前去收拾残局。
荆棘城墙耸立在边境,盗猎者血染叶片,高高悬起的头颅就像是一颗颗长在荆棘上的果实,而越来越多的尸体,是精灵在表达对人类的不满。
郫斯顿克为了保留跟诺林开战的底蕴,并没有忤逆精灵女王。
他们选择让出半个大平原的资源,毕竟幕雷·克垭德里恩活着的时候,谁都没有办法涉足这片富饶的土地。
【传说:雷降的皇徽之剑】
【描述:郫斯顿克屠龙一役的战利品,穿心古铁锻造出来的佩剑,在它被授予皇徽骑士的那天,郫斯顿克正式与诺林宣战,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帝国崛起的重要见证。】
亚瑞尔·摩斯的黑金色钢剑直挺挺地端在胸前,紫色电弧从刃口闪跃到盔甲,又顺延至地面。
肯恩攥着晨昏,身上覆盖着黑色火焰。
【附魔:狼灵吐息】
【描述:战旌之证召唤荒原塚的狼灵,传说级别以上的武器才能够承载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是在安贝拉冰港战役学会这个技能的,随后重伤昏迷了数日,但今非昔比,成长到今天,又因为复仇的决心和狼灵达到共鸣,威力更加强大,也更加容易掌控。
亚瑞尔冲过来了,巨大的毁灭力量被掌握在他手中。
逸散的紫色雷霆也随之拉起斑斓耀眼的魔法,闪电仿佛是一头千足怪物的丝线,融化了四周带有生气的植物。
他的钢剑黑色得更加油亮,散发出恐怖的巨兽吐息,而握柄附近那枚由黄金浇铸的徽章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肯恩的战斧向前挥舞,似乎想要硬撼光影中的怪物,他的武器就像是荒原塚里奔跑出来的狼王,迎面撞上最斑斓耀眼的光。
晨昏的品质丝毫不逊于饮过龙血的钢剑。
亚瑞尔意识到对手的强大,双方拉扯着互相厮杀,每次武器的碰撞都让黑色的影子和紫色闪电飞舞,旁边的地面或者某具不太幸运的遗骸就得破碎。
风暴被彻底搅动,乌云降下来成为了决斗的幕布。
两个人战斗的速度越来越快,古老战技混杂着纯熟的魔法掌控,随后无数激烈的狂风伴随着炽热的余浪把冰渣和泥土里的植物根系都扯开了,零碎残渣在战场上形成一团旋涡。
这是由力量对冲形成的奇异景象。
风暴渐渐模糊了最中心的两个决斗者,钢铁擦碰的火花带出的都是黑烟还有闪电,随后这些魔法也加入了风暴当中使它变得更加庞大迅猛……
“那是什么?”
“天呐,旧神保佑……”
风暴终于将整片荒原周围的土块连根拔起,镶嵌其中的坚硬岩石居然也盘旋着飞上高空,成为风暴四周回旋的碎渣之一,闪电和黑焰附着其上,将它们变成了熔岩状的巨物。
这片改变天气的决斗场上,传来了清晰无比的钢剑震颤声,还有响彻荒原的狼吼。
依稀可以看见,在风暴中形成了一头鲜活跃动的黑雾巨狼,猩红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在试图扑灭紫色闪电,而亚瑞尔的力量里散发着恐怖的压力,是巨龙蓬勃的生命力在回击它。
“哦哈哈,如此强烈的恨意!”
钢剑与利斧再次碰撞,风暴里面荡出一圈明显的波纹,沿着支离破碎的地面向外延伸。
肯恩和亚瑞尔互不退让,虽然双方都保留着底牌,可还是能够感觉得到巨狼的压制力更明显些,而亚瑞尔的脑子里似乎还有别的念头,也没有存心死斗的意思。
他眼眶里的魔法水晶在闪耀,代表着他在思考:“你对我有怀疑,不错,我对你也很好奇,愿意慷慨解答!”
肯恩趁着嗓子的声音在狼头面具的遮盖中显得阴森恐怖:“格马背后的南疆势力,是不是郫斯顿克?”
亚瑞尔试图在面具的缝隙里发掘些线索,但琥珀色的眼睛当中只有仇恨,那些睿智和可敬的才华都因为这种愤怒伴生的冷静而更加突出……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没有隐瞒:“我听说偷走武器的劫掠者,被佣兵头子给杀了,那个人是不是你?”
亚瑞尔用提问作为回答,心知肚明的两个人手里的力量更重了。
郫斯顿克帝国在炼狱铜涯有些计划,得到的两柄武器似乎有些问题,随后根据“帝国晨星”的指示将它们作为礼物送给了北山联盟的格马,以换取潜入北境,瓦解帕洛图斯比的进军机会。
其实格马不值这个价格,郫斯顿克不过是想用这个借口,将两柄【传说】武器运进北境。
没相当中间出现了某些差错,炼狱铜涯里跑出来了两个劫掠者,碰巧知道【齐垭的幕雷】和【诺林的雪崩】,便在运输途中发起突袭夺走了它们。
亚瑞尔·摩斯作为北征骑士长,惩戒毛贼,解决北山联盟的任务便落在了他手中。
他在穿过永冻高墙之前特意派人去调查了【捺萨】和【苏塔】,虽然亚瑞尔不清楚帝国在炼狱铜涯的计划,但两个劫掠者曾经是里面的死囚,使用不知名的手段获取了情报也说不定。
亚瑞尔没想到的是,里面竟然还牵扯到勒阿翰拉家族,两柄传说武器是他们的财富。
随后他深入北境搜寻线索,又意外得知,安贝拉冰港爆发了劫掠者和佣兵之间的死斗,传闻中的武器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在那儿。
再然后亡灵潮轰然爆发,整个帕洛图斯比陷入混乱。
亚瑞尔决心放弃这个任务,将注意力用在审时度势,影响北境部落的发展上面。
“我是真没有想到。”他说。“东西原来在你手上。”
肯恩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握持武器的位置上移,随后爆发出【重峦】,力量暴增之间便在钢剑的刃口附近激出明显炫目的闪电。
亚瑞尔在武器损伤前的瞬间避开了对拼。
他心底感慨敌人的强大,但在交错而过的刹那,又顺势带着钢剑反向旋转,利刃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圆弧后又直挺挺地戳向了对方的喉咙。
肯恩极高的【敏捷】数值再次派上用场,侧头预判的动作让剑刃擦过了面具边角。
他期待的击杀时刻终于降临,黑色火焰当中掺杂了丝丝缕缕的幽蓝。
战旌之证爆发出来的力量灌注到战斧中,随后丝毫未减地轰然捶地,不仅逼飞了剩余的剑压,还将亚瑞尔脚底的地面全部砸碎,破坏了他的平衡。
肯恩侧视他的眼神,仿佛是在观看一具尸体。
亚瑞尔终于意识到了危机,但恐惧并没有在他心中升起,毕竟作为皇徽骑士,是绝对不会在战场上出现任何怯懦的心理波动的。
【传说:雷降的皇徽之剑】
钢剑握柄前端的徽章开始溶解,随后在黑色狼焰和紫色雷霆中间又出现了金色的流光,
它肆意增长的速度非常恐怖,在空气当中迅速凝结成一层厚厚的术盾。
肯恩的灰色视界在踏入平原前就保持着展开撞开,他发现术盾增长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周围的时间都减缓静止了一般。
有点类似于他每次沉入内心世界,而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都会清晰可见一样。
【技能:帝国徽临】
肯恩的备注解析出信息。
他心理那种斩杀的把握消失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止斩首的动作,随后蕴含了强大力量的战斧慢慢地触碰到了屏障,流光和波纹沿着四周展开,推动着金色盾墙的形成。
力量被阻挡吸收,死亡威胁在它面前毫无作用。
肯恩感觉到一股明显的阵痛从腕骨袭来,沿着血肉直抵心脏,随后将他的狼之灵反弹到近乎熄灭,而他也带着无法抗拒的反推力量飞向了远处。
他狠狠地穿过了风暴,巨狼在空气中发出了最后的吼声,随后闪电也平息了。
熔渣碎片全都落下来,一切混乱在金色盾牌面前归于平静。
肯恩坠落的时候,又捕捉到了另外一股熟悉而又强大的魔法。
似乎有条无形的细线横跨了整片废墟般的荒原,随后这根线的两侧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断层,仿佛有清脆的冰块声在自己耳边响起。
庞大无边的冰霜魔法从裂缝里席卷而出,沿着金色术盾攀升,同样在表面打出了波纹。
如果肯恩打上去的效果是巨石滚落到了湖泊当中,那刚才出现的袭击,就只能称之为从远方席卷而来的海啸,霸道蛮狠的魔法余韵将整个屏障吞没。
肯恩滚落在地面的时候,盔甲和泥土之间都都明显的摩擦感,自己仿佛变成了破冰船在洋面划动。
亚瑞尔·摩斯的神情终于不再轻松。
他的自信也变成了凝重,在涟漪出现的瞬间便攥着钢剑向后方奔跑,挥挥手在地面甩出召唤术。
正在扑杀的霏狼失去了目标,龇牙咧嘴环顾四周的时候,才发现战马出现在了亚瑞尔附近,随后这家伙翻上座鞍变成了残影,迅速返回郫斯顿克的阵地。
肯恩和旁观战斗的众人都猜到了后面出现的人。
天空中的乌云里面出现了真正的闪电,白色的闪电,伴随而来的还有强大到无法忽视的寒意。
霍叟穿着古老战甲,在穿过荒原空气的时候,随手在众多尸骨当中抽出了一柄仪态齐具的巨剑,冰体发红,里面有很多很多北境同胞的血液,当然,也有侵略者的血液。
他越过肯恩,在金色盾墙面前一小段的距离内降落。
随后霍叟扬起手臂,挥动武器的同时带走了荒原里一半的冷风。
那面出自于郫斯顿克帝国锻造师之手,蕴含了无数深奥魔法、珍贵材料的保命魔法,在颤巍巍的摇晃了几次过后轰然破碎,爆炸产生的力量把远处最后一丝白色也吞没了。
肯恩抬起手臂抵挡,“破冰船”再次飞出去数米远。
远处山坡附近观察情况的人群,最外面的一圈全部都向后躺倒,甚至有魔法师出现了灵觉错乱的现象。
亚瑞尔摩斯盔甲的背面瞬间暗淡,藏着无数珍贵秘术的钢铁也没办法吸收掉这么猛的冲击,灵马嘶鸣着在空气中出现碳化,而他也咬着牙乘着最后的风滚落到了自己的军阵当中。
他头上的血液淌下来,在魔法水晶当中增添了殷红。
南森和其他士兵都清楚地在指挥官身上感受到了问题的严峻性——召唤阵法的时间还没到,霍叟和肯恩的出现打乱了原来的节奏,如果没有及时撤退的话……
这些人都会死在北境部落的怒火当中。
霍叟身边全都是冰块崩解的霜雾,置身于白色朦胧里面,黑色高大的身躯,还有身后传来的清脆回响,宛若最古老的旧神降临……
他具备撑起北境繁荣与安定的力量,压迫感丝毫不逊色于数万人的队伍。
霍叟手中的长剑超过了自己的身高,挥舞起来的时候,还能够带出冰块晃动的声响,而乌云就在这简单的动作里面变得更加不稳定,寒意沿着土地扩散,空气里面细微的水分也在凝结。
【技能:苍穹冰落】
肯恩的备注解析出一个危险的名字。
牛头人的投石或许用来偷袭还可以奏效,但即便是这样大块的火山岩,打到芮尔的铠甲上也崩碎了,而她则稳步向他走去。黑铠骑士,来势汹汹,一击就打到了高大的牛头人。
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旧识的教员。
卢卡斯感受到自己曾经的学生在轻轻拉扯,随后无数块极热的熔渣把他从苔藓和泥土上扯开,随着零碎的残骸在芮尔身边组成一团旋涡。这是一场金属、热火和憎恨的风暴,他临死前只能在慌乱之中低声啜泣着说,“加布里埃尔在营地!”芮尔立刻碾碎了卢卡斯,他残破的身躯深深扎进地里,就算龙蜥来了也别想轻易掘出他的尸体。
7017k
0497:毁灭
寒冷原来真的有形状,是漆黑如夜的穹顶,缓缓降落的场景跟传说里的末日崩塌一模一样。
时间都在化成雾气的呼吸里变得缓慢,皮肤感受到了速冻带来的刺痛,颤抖眼球里是逐渐凝固的绝望,郫斯顿克的士兵们齐齐向后退去,等待着如期而至的死亡……
亚瑞尔盯着黑暗的穹顶。
他跟所有蜷缩在一起的人类竭力呼吸,冷气造成的激痛从鼻子深处直达头颅。
突然之间,一圈紫色的术士能量眨眼间环绕着穿过了阵地上的召唤节点
郫斯顿克帝国的成员和坐骑全都不僵持住了,不能移动,感到窒息,血液的压迫感渐增,内脏和骨头都传来清晰无比的撕扯感。
有人想要昂头痛苦,但他们都被困住了,不能移动,被力量撕成了碎沫。
荒原四周归于一片虚无。
霍叟召唤的【苍穹冰落】夺去了声音和色彩,即便是最遥远的观众也都被魔法余韵掀翻在地,纷纷痛苦呻吟,而这从云层降落下来的魔法气息沿着山坡冲撞,冻住了淅沥沥的雨丝。
它落在各部落的肩头,敲响他们的钢铁盔甲。
南疆诸国的士兵们陆陆续续抵达了东面废墟。
佣兵和其他缀在后面的商队、脚夫以及部分旅行家,也感受到了那股毁灭的力量,冻雨落在身上扎得生疼,稍有不慎就会被破皮出血……
他们沉默地向前走,旁边是让出通道的部落战士。
只要有人回头,能够看见卷起的阴云和魔法轰炸后造成的恢宏异象。
王国的贵族们都感到胆寒,谁都忍不住想象这股力量降临到自己身上会是什么下场,冷风沿着刚刚爆发过混乱的土地一路吹拂,穹顶里的萧瑟更强烈了。
柯林斯伸出手掌,结成冰的冻雨落在护甲上,冰断得粉碎,没有完全凝固的融水浸出渍痕。
旁边的北境部落纷纷抛来恶意,对有些人而言——北境慷慨地施舍了穹顶内的庇护,却遭到了背叛和打击,同胞们在饱尝过信任的苦涩后丢掉了性命。
“北境土著恨我们。”柯林斯旁边的板甲摔跤手说道。
“情有可原。”
旁边有人附和,有人苦笑。
“或许来这么一遭也好。”
柯林斯说了句令众人沉默的话。
他昂起头闭上眼睛去迎接后续不痛的落,说:
“永冻高墙以南的这群贵族,见识到了霍叟的力量,会把看见和感受到的恐惧、敬畏带回去,算是提个醒,日后如果谁对帕洛图斯比动了歪心思……也能提前有心理准备。”
佣兵们叹息着,牵住手中的缰绳。
柯林斯在人群中听见了部落士兵们在争吵讨论,似乎还有马哈鲁先生的名讳。
他知道已经有王国成员得到了线报,只要大家在东面废墟安顿好,话题和讨论自然会传播开,到时候关于马哈鲁先生向旁人隐瞒的秘密,便会公之于众。
柯林斯敬仰那个佣兵首领,但他并不好奇,或者说,并不期待真相。
……
肯恩率先从耳鸣中恢复过来。
他的喘息在狼头面具内部回荡,视线回落到现实,差点以为自己被掀飞到了千米开外。
艾隆依旧躺在原来的方向,四周是凝聚起来的冰块,将他裹得如同蚕茧般安稳,上面有斑驳奇怪的光影在飘荡移动,似乎是某种特意留下的保护手段。
肯恩顶住晕眩站起来,看向郫斯顿克士兵刚才停留过的土地。
哪里还有什么苔原冻土啊,轰炸开的漆黑泥沼呈现出爆炸状的冰山,魔法湮灭后遗留下来的战痕,全都被坚固的冰保留在原地,厚厚的硬物将无数尸体掩埋在底下。
但是数量不太对……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踩着冰渣继续前行,备注检索出每具骸骨的信息,但绝大部分都年代久远,属于是红枫高地上一场甚至更久以前的战争遗留下来的东西。
硕大的深坑真就如同苍穹陨落后的痕迹,最中心凹陷下去的深度跟轻骑弓手的箭程差不多。
他走到最边缘,在物是人非的震撼中抬起头。
冰锥从深坑内部冲上边缘,铸造起两座冬屋那么高的城墙,嶙峋的边缘直指天空,就像是魔法宰杀掉的人类在临时之前伸出的手臂。
“他们跑了,郫斯顿克的传送魔法很强,这技能帮助他们打赢了很多场战争。”
肯恩听见看一个雄厚的声音,于是转过身,握紧战斧面对那个降临了毁灭的男人。
霍叟松开掌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巨型冰剑向下坠落,在刃尖触碰到地面之前,便悉数崩解成了闪耀的沙尘。
霍叟苍白色的粗壮发辫垂落到身后,脸庞配上霜色的胡须,确实如帕洛图斯比最古老的风蚀崖壁一般沧桑。
“肯恩·布维尔,”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霍叟的瞳孔也在清冽的冷光中发亮,略带审视,没有等待对方回答,沉声说:
“冬母是北境诸位旧神当中最特殊的存在,据说祂执掌丰饶,但这是祭祀们对旧神历错误的解读,丰饶在古兰朵语的意境中象征着繁荣、兴盛……”
他缓缓走进肯恩,高大的身形如同迫近的神峰。“冬母决定的,是北境的兴衰,是这片土地的命运。”
霍叟在得知肯恩身份的那刻是惊讶的。
他根本无法理解旧神为什么会挑选一个血脉之外的存在作为代理人。
如果肯恩的神启身份背后站在的不是冬母,可能根本就没办法从战旌集会活着离开。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孩子,告诉我。”
霍叟从感慨中回到现实,表情严肃地盯着他。
肯恩抬起抚过破损的狼头面具,见血的伤势眨眼间愈合,随后他张张嘴,欲言又止,复仇的恨意吞没了他原本想要说出来的话。
他又沉默片刻,说道:“格马没死透,袭击也没有结束,我要做的事情早就说了……”
血债血偿!
霍叟和肯恩心中同时浮现出那具满含愤怒的话。
他没有阻止这个年轻人离开,也没有刻意去给山坡上围观的众人留下猜想的空间。
7017k
0498:新兵
郫斯顿克士兵在紫色光霭的笼罩下走出了雪峰阴影中的传送阵法。
数千人的队伍,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冻伤,仿佛是刚才那场毁灭魔法的明证,但也象征着众人从死亡之神的怀抱里逃脱。
这座雪峰位于红枫高地的某个偏僻角落。
根本不会有人途经,十万头狩堕从主干道上迫近穹顶,黑色的海洋距离此地只有半天的路程,中间却隔着难以逾越的险峻雄峰,还有危险重重的觅影沼泽、天堑裂缝……
郫斯顿克军队之所以能够找到这片驻扎点,是因为循着肯恩返回红枫高地的路线走的。
他们找到的带路人用生命发誓——只要跟着这个男人走过的地方,绝对是最安全,也是最有效率的路线。
帝国的副官们起初还不相信,最后也印证了他所言非虚。
死里逃生的幸存者们悉数离开召唤法阵时,指挥官才缓缓走出破碎的魔法器材。
他身边跟着副官南森,还有寥寥数名郫斯顿克锋卫,每个人都遴选自黑理铁骑军团,身手矫健且面容冰冷。
所有镇守大本营的军官都在面前列队,目光斜着昂头看向前方,肃穆庄严的仪式仿佛是某人的葬礼。
军官们身穿的盔甲都很昂贵,背影的阵地没有足够的光源,只能够升起火堆,而这些人投下的阴影比原本的身躯更加庞大,互相交叠在阵法面前的道路上。
亚瑞尔·摩斯的表情很深邃,没有急着去庆祝自己劫后余生,反而陷入了无尽的思考。
他和副官的战马都牺牲了刚才的荒原上,所以身旁略显萧瑟,负责物资供应的长官将鹅绒的大衣给他披上。
营地四周热闹起来,但没有交谈声,军纪非常严明,巡逻的岗哨一个都没有少,雪峰顶端的斥候眼睛昼夜不歇,轮班观察狩堕的行进方向。
郫斯顿克带出来的战士只有数百,所以大部分的资源都永安里照顾那些受伤的附庸王国。
绝大部分人都在压抑着兴奋,毕竟从霍叟手中活下来,还傍上了郫斯顿克的营帐,周围那些看起来就很专业、昂贵的行军器械,以及岗哨士兵们的盔甲武器深深迷住了众人的眼睛。
他们坚信跟随郫斯顿克是正确的决定,也都开始畅想自己的未来。
亚瑞尔·摩斯在召唤阵法的台阶上缓缓坐下。
他周围放着热腾腾的肉汤,还有用来恢复伤势的其他魔法药剂,南森负手站立在身侧,低着头,似乎也在回味刚才经历过的战斗。
他记得那个手持战矛的弓箭手,也将这场失败刻进骨头。
营地里面的军官就在风雪里面保持着静默,谁都没有怨言,甚至连呼吸都格外的统一,化身成了雕塑。
亚瑞尔深深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眼神终于灵动起来,似乎也计划好了接下来的路线。
他眼眶当中的魔法水晶微微移动,扫过了四周的军官,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强兵悍将并没有辜负期待,但即便做得再好,也不能够随意开口夸奖,军营里面的浮躁比什么倒刺都难以磨平。
亚瑞尔戴着手套是右臂端起,响指弹得很清脆,随后便队伍最前端的那位出列到他面前,俯身行礼。
他盯着对方的脸,而这位军官的眼神似乎有点闪躲,更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亚瑞尔问道:“我提前制定的计划可不是这样,启动魔法将我们拉回来的时间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刻钟不止,谁能告诉我这这里面发生了些什么?”
那位军官额头的冷汗差点结冰,单膝蹲跪下来请罪。
如果这场战争的失利跟自己有关,将会被送回郫斯顿克帝国的军事法庭,遭受严厉的审判,并且丢失掉郫斯顿克人最重视的东西——剑刃荣誉和铁血信仰。
军官很真诚地说:“抹掉我的军衔,派我去做冲锋手,不管接下来的战役多危险,我决心做最前面的矛。”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
亚瑞尔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波动,继续说:“死亡没有意义,请罪没有意义,我只是需要知道答案。”
他刚刚从北征军团那里接过这批人。
请罪的军官原本不在自己的帐下,所以有些规矩和习惯还没有理解,很正常,他愿意提醒一次。
指挥官的宽容反而令他感到惶恐,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亚瑞尔抬起头看向队伍里的轻骑队长。
这人从卫国战争起就跟随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那个高壮冷漠的战士走出来,复述了营地里面发生的差错:“引路的向导向我们建议提前激活法阵,我们驳回了他的请求,没想到这个瘸子趁着换班的时候用其它借口骗过了守卫,冲到法阵里面强行召唤了。”
亚瑞尔嘴角的微笑变得越来越复杂。
侍卫们将罪犯带了过来,随后押解在交叠的影子路径中央。
他看起来非常瘦弱,面容憔悴并且有点疯癫的症状,如果单单看外表,丝毫没有那种阴谋家或者破坏者的气质。
亚瑞尔坐在召唤法阵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说:“伊凡先生,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打乱计划?”
伊凡在器械压迫中缓缓抬起头,笑了两声,反而是有种释怀的情绪。
他放弃挣扎,任由那些强壮的胳膊将自己架起:“我们是跟着马哈鲁的脚步走到这里的,你们就是不相信那个人有怎样的本事……安贝拉冰港啊,那么多劫掠者,就没有办法料理他……”
郫斯顿克的军官们都露出嫌恶的表情。
伊凡从很早开始,就始终说些奇怪的呓语,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而他讲述的故事多半是碎片,有些根本就无从考究,有些又跟他在埃尔伟城邦的故事交杂……
亚瑞尔·摩斯却知道刚才那句话里的主人公是谁。
他走过去命令士兵们放开伊凡,然后盯着这个家伙的眼睛,想要看到更多东西。
伊凡瘫坐在地上,右脚是重新安装的钢铁义肢,略带苦笑地说:“你的计划很厉害,但偏偏忽略了他,就忽略了最大的变数,我不想被抛弃在冰天雪地和一群狩堕中间,所以我得救你……”
亚瑞尔·摩斯的呼吸变得平顺了。
“给他办入伍手续,欢迎新兵,先生们。”
他命令道。
7017k
0499:安眠之地
日落被乌云扼杀,雨停之前的一刻霍叟才抵达部落阵营的前线。
他肩膀上扛着重伤昏迷的艾隆,每一处剑伤都源自郫斯顿克的皇徽骑士,召唤法阵和饱饮龙血的钢剑法阵救了亚瑞尔·摩斯的性命。
除非南疆的狗贼每次都能提前准备相同的好运,否则下回见面便是死期。
霍叟对着数千人使用【苍穹冰落】的时候没有犹豫——对他而言,只要能够确定面前是北境的敌人,抹杀生命的时候就绝不会有怜悯。
神启战旌们已经率领队伍前去阻击第一波入侵穹顶的狩堕,而更多人都才刚刚做好集结。
他们原本是准备对付南疆人,现在又要跟亡灵潮打仗,所有人心底都是迷茫的,只能恭敬地看着霍叟走来。
帕洛图斯比的诸位战旌大都威猛或者强大,亦或是掌握超越常人的智慧,但很少有人能够带来这样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笼罩着在场的无数人。
从浅草雪地蔓延至整片山坡,聚集于此的帕洛图斯比人民安安静静。
他们没有看向迎风扛雪的旗帜,也没有安抚躁动低吼的坐骑,而是抬头看向詹泽雷斯部落走来的方向。
霍叟身边没有重兵簇拥。
他大部分队伍都留着镇守北方辽阔的矿场,每日跟没有开化的蛮族战斗,抵御咆哮冰原里来犯的怪物,同时保障部落大本营的安全。
霍叟带来红枫高地的军队基本都已经赶赴前线。
他身边跟着聊聊几名斥候领袖,还有权职重要的助手,每一位都是詹泽雷斯部落的传说,而绝大部分人此时都沉默地听候命令,稍后便要组织起反攻,压制住来犯的亡灵潮。
艾隆被树灵祈匠带走治疗了。
詹泽雷斯的诸位斥候们率先汇报,便消失在了队伍中,赶赴红枫高地的各个重要城镇,往后狩堕战场的局势和重要情报都需要靠这些人操办。
“枫鸦。”
“嗯?”
斥候领袖中的刺客听见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树皮面具像是随风舒展的老树一般沧桑。
丹拎着武器,略显疲惫地走在雪地上。
他知道这张面具下面是个同样年轻的人,从很早的时候就加入了詹泽雷斯部落并且不负众望地成长至今。
“你在想什么?”丹问。
枫鸦是代号。
他曾经长期活跃在永冻高墙附近。
这个称呼在某些南疆赏金猎人的耳朵里,是噩梦,对于部分村庄的无辜者而言,又像是旧神施舍的安稳炉膛。
枫鸦和丹的任务是要尽快打通消息网,知晓亡灵潮后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南疆诸国的侵略到了什么程度,部落之间的战损情况又如何……
透过树皮面具看向队伍前端的霍叟,试图摆脱心中的烦闷。“战争有因为我们而消停么?”
丹没有回答他。
枫鸦在队伍里前进,注意力突然被旁边的人吸引。
那是个百来人的小部落,正在处理遇难者,悲伤的氛围令人心生怜悯,巫祭的祷告词听起来并没有令人释怀。
枫鸦注意到的是人群中并不起眼的一个寻崖药剂师。
他的皮甲和脸颊上都有泥泞,不久之前,还跟自己在制高点巡查。
这个年轻人面如死灰,像是被抽掉灵魂一般傻站在绳矛兵中间,目光呆滞且眼角带有泪痕,显然逝者当中必定有对他很重要的人。
丹的手掌搭在他肩上,示意他跟上队伍。
枫鸦将兜帽立起来盖住木头面具的边角,往前又走几步,便消失在了人潮里——他或许能够理解那个寻崖药剂师的心情,但他忍不住会去想,这孩子日后的人生中会不会后悔信任过南疆人。
谁都没有答案。
……
遗迹深处里透着风,自从黑暗被释放以后,里面就暴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弗伦冈铎头顶的泥土建筑跟他之前见到的截然不同。
这座遗迹的封印被彻底解开了,思尔德林的埋骨地和实现的边界被模糊,地砖在脚下眼神,廊柱和百米雕塑正拔地而起,空间魔法破碎,矮人地宫的恢宏原貌正逐渐展示在世人面前。
弗伦冈铎心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席琳娜或许还是低估了她老师的本。
从荒原里亡灵潮加剧的那天起,弗伦冈铎便知道敌人的实力非同小觑。
战旌的责任便是守护,即便是深渊,他也得去。
他走到了镶嵌有枯藤的地砖,上面的纹路和残留的植物根茎都不像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东西,绕过老旧工艺搭建出来的临时城墙,便来到了一座开辟的广场。
弗伦冈铎攥着名为【兽血】的战刀,呼着浓重的吐息向前迈步。
他头顶的苍穹被无限延伸了,魔法构筑出来的虚假阳光在这片同样浮夸的建筑群上空构建出太阳,描绘着黄昏般令人沉醉的唯美景色。
思尔德林生平最喜欢的便是日落,矮人工匠们便通过特殊的手段实现了他的梦。
弗伦冈铎看见斑驳的石砖上面除了枯藤还有落叶,是真正的枫叶,虽然形状非常奇怪,并且每片叶子的轮廓和厚薄都完全相同。
他昂起头用手挡住假太阳,便注意到了有一株古树占据着半个穹顶,而金黄色的枫叶就是从密密麻麻的分杈上面掉下来的。
浮夸又恢宏的手笔,呵呵,矮人呐。
自从公布深渊冰牢藏着的秘密以后,很多人都不理解矮人们为什么要修建烘炉遗产。
弗伦冈铎却有所耳闻。
矮人是帕洛图斯比上个时代的统治者,从最初的压迫到初代崛起,斩杀巨蛇的神器是他们铸造辉煌的第一步,也就是最初的烘炉遗产。
在初代矮人皇领导崛起之前,他和他的族人被北境土著压迫至荒原深处,在最恶劣的地方苦苦生存。
或许仇恨的种子便是在那个时候埋下的。
弗伦冈铎理解这种滋味。
兽族最开始的处境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知道半兽人诞生,部落文化传播,跟人类渐渐变成不分彼此的对等阶层起码又经过了上千年。
他心中对于这片土地的责任已经盖过了偏见,或许矮人皇们最初也是同样的感觉。
可是即便如此……那些恨意在征伐过程中并没有发泄殆尽。
矮人皇时代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北境在各种充满智慧的工艺下取得了进步,也修建起了永冻高墙,在统一的环境下各个部落之间的交流也比往昔要密切。
帕洛图斯比终究不适合统一。
生活于此的人民生来就习惯了挑战命运。
矮人自身的衰亡速度也格外惊人,他们很难学会谦逊和包容,最后在内部腐朽当中葬送了王朝,可这个种族也确实强大,即便是衰亡,也持续了数百年不止。
思尔德林时代,永冻高墙落成。
深渊冰牢的诞生时间是他的暮年,或许是他意识到了某些错误,或许是他发觉了矮人族当中隐藏已久的祸端……
思尔德林葬下了无数传说。
他们为了阻止婪桥和其他人得到线索,甚至将很多人……包括思尔德林自己,都藏在了北境的尽头。
弗伦冈铎回忆起自己在壁画上看见的东西。
根据思尔德林的遗书:
矮人们知道自己的王朝并不会持续多年,北境土著终究会将帕洛图斯比重新变成群龙无首的蛮荒之地,所以他们“报复性”地无数灾祸封禁在了帕洛图斯比,让争斗和混乱长久地持续下去……
集会上的战旌们都是被这个线索激怒的。
弗伦冈铎最开始也是这样想,冷静下来以后,似乎有嗅到了不太合理的东西。
但是他并没有选择将自己的疑惑公之于众,甚至还放任格马去挑起北境各部落和南疆诸国之间的矛盾,就像是肯恩·布维尔在集会上说的那样……
塑造共同的敌人,放任恨意,这样最方便,最易促进团结!
弗伦冈铎需要这片土地的部落牢牢绑在一起,哪怕驱动这种联合的东西是“仇恨”,因为北境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衰弱了,就像是矮人王朝一样,能够看见没有希望的未来……
南疆诸国迟早会攻入永冻高墙,在被动地遭受蚕食之前,必须要主动出击。
弗伦冈铎要让北境拥有仇恨,永远记得血的颜色,知道疼痛,知道流离失所的滋味,这样才能回到帕洛图斯比最原始最强大的那个时期,才有希望在有限的时间内换取到真正的和平。
他攥着战刀的手更加坚定了。
弗伦冈铎走到建筑群的,周围辽阔的样子让他仿佛置身于某个王国的城市广场上,可周围向上供起来的围挡呈现出环抱的姿态,将他牢牢的困在中间。
这里究竟是坟墓,凯旋大道,还是夸张的角斗场?
弗伦冈铎看向周围一根根硕大的圆柱,上面镌刻着古老的柳条石冠,云纹和大理石颜色的边角无不彰显华贵。
他看见了角落里残破的石雕,是头黎原犬,旁边还有狮头鹫,苍穹巨鹰之类的古老生物。
弗伦冈铎的思绪回到了曾经征伐过的一片矮人遗迹,他在那座城市里面获得了很珍贵的宝物,他也已经几十年没有故地重游了。
兽人战旌从沉思中惊觉过来,周围起了骚乱,是野兽的狂吠,非常清晰。
在地底深处,藏匿多年的坟墓里,竟然出现了一大群身穿铠甲的高大身影。
他踏着步子走进险地,熔岩火焰将地砖烧穿,并且沿着皲裂的纹路泛起橘红色的危险气浪,随后战盔落下盖住了沧桑的面甲,唯独把严肃的嘴巴和恐怖的獠牙暴露在外面。
巨大的怪物从四面八方陆续冲向了弗伦冈铎。
他听见了怪物们为了清除入侵者而散发出来的强烈兽性,可直到这些东西毕竟,他才意识到每头怪物都比自己更加的高大威猛,并且利爪都经过附魔,似乎能够地底深处的力量。
火焰从名叫兽血的战刀里喷薄而出,让他在橘红色的火雨中肆意闯荡。
弗伦冈铎的撞击令绝大多数的巨型狼人折断骨头,怪物们却并没有在这种威慑下退让,原始的恐惧已经跟他们全然没有关系。
这是尸语者的技能,矮人法师们的研究看来远比历史中记载的优秀。
弗伦冈铎认出了狼人首领盔甲上的标记,即便岁月风蚀了钢铁表面,但这种形状的东西在帕洛图斯比是不会有人去贸然复制的。
他正在跟一群传说中的东西战斗。
这群狼人是古老时期生活在古树下方的种族,是最接近荒原塚的血脉,是有历史可以记载下来的最高智慧和战斗力的纯血狼人。
弗伦冈铎顿时燃起了更加澎湃的战斗意志。
他挥舞战刀的时候会带出恐怖的罡风,火焰的回纹时不时便要贯穿整座恢宏的广场,并且将中央那些精美坚固的石柱一根根的打断。
兽人们骨头里都是铁,是群山锻造出来的不屈。
他用战刀砍断了狼人首领的腰,伸手穿过了他的胸膛,直到高温将残留在里面的污浊魔法全部燃烧殆尽。
随后越来越多的怪物扑向了他。
弗伦冈铎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数量差距而有丝毫携带,相反,他的斩杀越来越凌厉,带出来的波纹也越来越夸张,甚至在一次带有咆哮的劈砍过后,整座建筑都因此颤抖起来。
巨大的枫叶古树降下无数的叶片,粘黏在那些湿哒哒的内脏血水里面。
兽人周围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敌人倒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知道这片竞技场上没有了其他声音,那柄战刀才从最庞大的残骸中拔出来。
它上面是高温留下的腥臭,还有各种已经完全焦化的残渣。
弗伦冈铎知道自己的热身到此结束了。
他盯着高达数百米的巨门,迈开了自己的步伐,高阶狼人的出现并不是个好兆头。
弗伦冈铎联想到了某些传说。
他脑子里面产生了一个猜想,关于遗迹底部埋葬秘密的猜想,或许……有些东西,并没有那么简单。
矮人皇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守住的烘炉遗产,可能不仅仅是源于愧疚,还有可能是因为里面的东西确实能够毁掉整个帕洛图斯比。
7017k
0500:凡人的贪念
弗伦冈铎走过尸横遍野的广场,虚假的黄昏高悬于穹顶,连接天空的古老树木落下簌簌的枫叶。
那座百米高的宏伟石门,比遗迹内圆石广场的残骸还要壮观,石纹清晰且典雅,应该是思尔德林去世后的百年内才打造的。
弗伦冈铎临近,巨门便轰隆隆的开启。
整座矮人古城都知晓了它的移动,地面传出去的颤抖比任何提示都要管用,而摩擦产生的音浪足以让某些听觉敏锐的种族晕厥,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推动它,就像是谁都无法破解烘炉遗产建造时的工艺一样。
时代更迭,某些辉煌可以超越,却仍需心怀敬畏。
兽人眼前竟然是一望无际的石桥。
锁链凌乱地勾架在青苔腐朽的护栏上,灵魂的喜怒哀乐此起彼伏,汇成一首恐怖的临终挽歌。
弗伦冈铎却好似未闻。
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直至踏上骨粉研磨而成的地砖,也没有丝毫冬谣。
时间不多了。
深渊冰牢底部的东西即将苏醒。
那怪物的心跳已经跟他共振,困住它的冰块在呻吟,囚笼上密布的浅浅裂纹如同整座建筑的伤疤,这头怪物拥有强大的意识,尚未恢复就已经能够扰人神志……
必须要阻止它。
弗伦冈铎的战刀在风蚀多年的砖上留下了残酷的划痕,随后被他扛在肩膀上,兽瞳斜视着自己创造出来的火焰疤痕。
那裂缝眨眼之间就在鬼哭狼嚎中恢复原状。
这画面印证了弗伦冈铎的猜想,传说当中记载的那座烘炉遗产,能满足邪念,以吞噬负面情绪为生的失落建筑。
前方一箭左右的地方,等候在此的东西转过身来。
“呵,呵呵,我等你很久了。”格马的尸体笑着说。
他浑身上下都是残损的劈伤,脑地碎成的渣子,血肉和混杂着惨白,正常的生物根本不可能维持着这种姿态活下去。
婪桥给予了力量,丝丝缕缕的魔法吊着他的命。
弗伦冈铎扛着战刀继续向前走,格马碎碎的念叨还没有他的鼻息来得沉重——就像是战场上飘荡的普通箭镞,亦或是远征雪夜里的虫鸟的聒噪。
实在没有资格引起他的注意。
格马扭曲的身体站在前方,血肉模糊,显得有点诡异,眉毛到鼻梁的脸颊完全断开了,能够感受到肯恩劈砍他时的愤怒。
那个年轻人,倒是有点意思。
弗伦冈铎携君临姿态迫近,而格马也意识到自己没有入他法眼。
那种蔑视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灵魂,自己想要获得的尊重和权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就是个十足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
瘦高的男人坐在婪桥后方的石砌扶手上,翘着腿,昂着头,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
格马注意到弗伦冈铎当即停下了脚步,并且那对兽瞳散发出来的威胁令人心悸——他显然是将对方当成了真正需要重视的敌人。
格马残缺的肉体抽搐了好久,愤怒和羞耻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尘埃,被婪桥的风吹散。
瘦高男人的华贵礼服似乎变得更加崭新,呼吸平缓,露出享受的表情。
弗伦冈铎不禁感慨地问:“你折磨凡人,基于他们同等贪婪的绝望,究竟有什么意义?”
婪桥压低高帽,视线透过戴满宝石的指缝,盯着面前骄傲的兽人:“无穷无尽的岁月里,有多少跟你相似的英雄踏上桥梁,向我许愿吧,伟大的战旌……”
“我只想撕开你的喉咙,看看藏在里面的阴暗目的。”
弗伦冈铎的战刀向前挥动,高热的熔浆伴随着肉眼可见的气浪吞没了格马和鬼影,强大的威力在婪桥四周留下了夸张的痕迹。
但四周的锁链还在摇晃,哀鸣尚未停止,桥梁中央的两个人就还会恢复如初。
弗伦冈铎向前一步。
威武的盔甲挡住了从空中扑上来的亡魂,肆虐的寒风无法熄灭他的火,而骨砖透出的来的亡灵魔法也根本不能封禁他的脚步。
火焰溶解了岩石,烧毁了里面的惨叫。
“凡人不能触碰到我,”婪桥落到桥面上,穿过了迷茫混沌的格马。“无法造成伤害,无法懂我所思所想,目的,阴谋……呵呵,您看我需要吗?”
浅薄的愿望于他而言尽归虚无。
权利,财富,名誉,或者生生死死……不过是婪桥四周随处荡过的尘埃。
弗伦冈铎走近。
战刀伴随着毁灭的力量降落。
瘦男人没有回避,抬起头看向兽人,苍白的脸上似乎透着遗憾:“我无意折磨任何人,相反,我聆听祈求的次数比任何高居穹顶的神灵都多!”
他手掌翻飞移动,随后便有奇怪的力量从婪桥深处出现。
那些翠绿色的萤火钻入了格马的残躯,随后惨叫声便响彻四周,可即便是被庞大的力量重新塑造身体,承受着肉体与灵魂都难以想象的剧痛,格马眼神中的疯狂还是没有消散……
绿色荧光是源自北境深处的魔法。
帕洛图斯比的土地上,曾经盘踞着无数强大的生灵,跟旧神同处一个时代,拥有的力量随意播撒便能够造福人类。
格马的身体焕然一新,甚至变得更加饱满充盈。
力量尚未停止,随后这具血肉开始横生,奇怪的组织从他脸颊侧面爆出,随后是扭曲的胳膊,最后整块血肉瘫痪在地,从后背上有长出全新的躯干……
怪物身上的威胁终于令弗伦冈铎稍微转移了注意力。
格马臌胀的皮肤上镶嵌着原来的老脸,他看见兽人在戒备自己,竟然从痛苦变成了喜悦,那种狞笑的抽搐令人感到很不舒服。
生命洪流于凡人亦是灾祸。
婪桥谈响手指,唤回了弗伦冈铎的注意力:“你错误的认为,我对北境有所图谋……”
“难道不是吗?”
弗伦冈铎踏碎了婪桥的石砖,穿过瘦男人,伴随着熔岩洪流向前奔跑,却像是撞进了绵密的巨网无法爆发出毁灭的斩击。
无数鬼魂出现在空气中拖延了他的脚步,即便如此,战刀挥舞出来的气浪依旧闯过了泥泞。
格马不过是一团活着的生命力,根本不足为惧。
7017k
0501:巨龙撒拉·埃利什
格马被灼热的战斧砍成了血块,惨叫和呻吟像是深渊底部的风。
他扭曲抽搐着,在剧烈的痛苦中居然又再次重组,更多的手脚出现,扶着滚烫的石头颤抖不止。
婪桥转过来,看着那可怜的家伙:“瞧,如果他拒绝,我是没有办法干涉的。”
弗伦冈铎眼里的凶狠变得更明显了,可怕的毁灭在这具身躯里酝酿。
婪桥的笑声依旧清晰,甚至需要掏出银色锡杖来撑住自己:“伟大的兽人战旌,我听见过无数弱者像你祈祷,可你享受征服,放纵杀戮,在北境的未来面前,你怎么肯委身去倾听蝼蚁的哭喊?”
他穿过了正在酝酿力量的兽人,穿过了密不透风的哀怨死灵。
婪桥走到格马面前,声音悲凉,面前便是最好的‘蝼蚁’。
他说:“有些东西是不分是能够超越伟大的,你相信吗?比如贪婪,比如野心,为了某种疯癫的执念而不惜一切代价的觉悟,蝼蚁的力量便是这种狠劲,能够承受住更多的东西。”
格马变成了更大的肉团,磅礴的生命力依旧在疯涨。
婪桥当然不会指望这种东西去达成目标,他的贪婪能够接纳古兽的血脉,随后便能够成为最好的容器去迎接真正的末日。
弗伦冈铎的周围的熔浆散发出青烟,那柄名为兽血的战刀似乎变得更加炽热了。
他腾身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亡魂都在向外逃窜,毁灭永远要比怨念更加骇人。
婪桥的后背就这样暴露在弗伦冈铎面前,他依旧拄着自己昂贵的手杖,凝视着遭受苦难的凡人,享受空气中逸散的负面情绪。
弗伦冈铎的刀子砸落在桥梁中央,火焰如同喷泉般冲上高空。
融化的骨头如同纷纷的雨水,在桥梁四周落下、冷却、凝固,散发出青烟和尸臭味,仿佛里面肮脏的灵魂始终没有消亡。
他踩在瑟瑟发抖的烘炉遗产上,飞跃挺近,伴随着兽人的咆哮声降下审判的刀锋。
随后面前所有的石头都因为这招而崩坍炸毁,桥梁中央出现了难以填补的漏洞,格马被分割成了焦臭的块状物体,伴随着隆隆的熔石坠入无底的深渊……
他的血肉还在不断重组,而嘶吼声比任何遭遇极刑的囚徒都要不甘,似乎还在弥漫。
格马越渴望权势,恨意就越深,而执念越强,婪桥赋予他的生命力就越旺盛。
瘦男人站在焚毁的桥梁中央,四周是断裂的铁索,钢铁边缘已经出现了溶解的迹象,向四周垂落的时候没有搅动寒风。
他摘下高帽,露出梳洗整齐的头发,还有平静无波的脸。
弗伦冈铎突然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某种圈套。
婪桥故意在这里等待他,就是要利用北境最受尊敬的战旌来折辱格马,让这个灵魂能够更好地达到他所期望的目标。
弗伦冈铎更加愤怒了,火焰更旺,黑色的盔甲将他笼罩在恐怖的威压当中。
他说出来的话比雪崩还要沉重有力量,落在婪桥的耳朵里面却像是穿堂而过的凄风:“我不管你想要对帕洛图斯比做什么,也不论你的能耐如何,我终究会摧毁那些怪物。”
“呵。”
一声,婪桥冷笑。
“呵呵。”
声音变得落寞。
他再次转过来面对兽人。
弗伦冈铎在这张虚伪的脸上竟然看见了真切的情感,格马已经坠落,他也无需隐藏,似乎是某种愤怒和遗憾?
婪桥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似乎准备离开了。
他将高帽重新戴上的时候始终盯着弗伦冈铎:“你错了,我根本就不在意北境,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厌恶它,比认可可悲的凡人都想要逃离它……”
随后桥梁开始摇晃崩塌,各种诡异的灵魂都朝着顶部飞去。
它们逃跑的速度比刚才兽人的威胁要快一万倍,与此同时,桥梁底部的深渊也才展示出它真正的模样。
婪桥的幻境被解除,矮人地宫的恢宏壮美又浮现于眼前。
弗伦冈铎脚底的骨粉地砖消失。
他如同陨石坠落,只是眨眼间,便踏上了真实的土地,环顾四周,是一座宏伟的大厅,跟外面广场的装饰风格比较接近。
同样高达数百米的矮人雕塑低头凝望着他。
这些古老的建筑原型是历代的矮人皇,跟思尔德林一样坐拥着之高的荣耀和财富,各个握着自己最著名的武器,穿戴者传说中才出现过的甲胄,低头凝实着闯入的兽人战旌。
弗伦冈铎能从这些死物里面感受到真实的压迫感。
这里才是他跨过巨门以后应该踏入的房间,可随着婪桥消失,那颗跳动的心脏变得更加真实的,难以理解的意识正在苏醒……
整座矮人地宫开始逐渐崩塌,高耸的雕塑纷纷开裂坠落,硕大的巨石落在弗伦冈铎四周。
兽人的火焰气场能够融化飞来的碎屑。
弗伦冈铎脑子里的困惑被疏通了。
矮人们建造烘炉遗产的目的,除了将灾厄留在帕洛图斯比以外,还把一些很危险的东西也同样困在了北境。
婪桥……操纵贪念,获得力量,如果蔓延到整个大陆……
弗伦冈铎脚下的土地开始摇晃不止。
他还没有理清楚头绪,某种未知的威胁便在耳边炸响。
能够容纳数万人的巨厅被隆起,就像是踩在海浪上一样,无数冰柱从坚硬的地底凸出,它们规则的外形和漆黑的颜色就像是某些神明的棺椁。
肆意的寒气沿着数十米高的陡坡逸散,原本恢宏的建筑竟然在眨眼间被摧毁得一塌糊涂。
随后有个跟野兽相似的东西代替了原来的地面,顶着整座矮人地宫生长出来,那庞大的怨念和夸张的动作,似乎是要挣脱这座囚笼!
弗伦冈铎被巨大的力量顶着撞倒了墙壁上。
巨物还在继续上升。
笼罩整个红枫高地的穹顶在闪烁,似乎有东西要毁掉它。
远方的狩堕接受到了召唤,变得更加嗜血,无数人类都在那一瞬间看见了世界末日,人类世代堆砌出来的建筑痕迹竟然被如此轻易的抹杀。
弗伦冈铎从地底深处被顶上天空,又像是流星一样坠落。
他发出兽吼,在高空中自由落体,旁边却赫然展开六只眼睛,那是真正巨龙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巨龙……”
7017k
0502:血怨
思尔德林的棺椁安详地悬浮在遗迹上方,完好无损。
四周汹涌的死亡浪潮正在涌向顶端,破损的缺口成为了囚徒们慌忙逃窜的路径,黑色洪流肆无忌惮地冲垮了残损的宏伟建筑,矮人地宫最深层的部分已经破烂不堪。
席琳娜尝试着展开箴言魔法驱阻止死亡气息的扩散。
她知道洛克萨妮利用岚雾空间构建起了封印世界和现实北境的桥梁,被关在深渊冰牢里的狩堕本源此时正冲向外面的红枫高地。
席琳娜皱起眉头说:“这就是你想要看见的么,毁灭,死亡?”
一团闪耀的金芒从箴言守护者的指间爆发,庞大的魔力涌动甚至影响到了封印的稳定性。
可鄂若德·赫尔遗留的本源力量过于强悍,剧痛顺着席琳娜的神经窜动,不断啃食着她的意识,但她依旧咬紧牙关在坚持。
洛克萨妮向前移动,枯瘦的手掌按下了高举的魂戒。
她通过肢体接触单手便打断了箴言魔法的潮涌,同时转向另一侧,绿萤石般的瞳孔里闪烁着光芒,呼吸浅快,调动起更大的法力,替席琳娜挡住了被激怒的黑雾!
如果回到百年前,灾难尚未发生,事情没有失控,她或许会嘲笑学生:“有勇无谋。”
席琳娜自知无法阻拦,将回流的力量凝聚成光弧,转手便打在了老师的脖颈附近,可光芒没有击碎那层屏障,轰然破碎的流光正好照亮了那对绿色瞳孔。
“瞧,”洛克萨妮的语气不见喜悲。“这就是我追求力量的原因,单纯不想死。”
“那是你罪孽深重!”
席琳娜知道自己打不过洛克萨妮,转身开始研究思尔德林的棺椁,希望能够找到破局的关键。
她听见老师长吁了口气,似乎是背对自己,看向了高空的缺口。
洛克萨妮说:“你错误地认为,是我们在推动历史。”
她伸出手想要感受黑色洪流,试图去融入它,理解它,并且寻找它要去往的方向。
洛克萨妮望着周围悬浮在云端的城池废墟,说道:
“封印本就摇摇欲坠,你在遗迹里呆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办法压制黑暗……你其实明白,努力是白费的,鄂若德·赫尔逸散的力量终将爆发,亡灵潮和烘炉遗产的隐患被深埋太多年……”
席琳娜摸索的动作渐渐放缓。
她意识到自己老师是对的,但手掌还是攥成拳头,感到深深的挫败和难过——揭惘者追求平衡,守护奥苏亚大陆的安危。
洛克萨妮望着棺椁里仅剩灵魂皮囊的骸骨,用不可描述的古老语言说了一段话。
“帕洛图斯比撑不住了,它再也无法承载自己积压的矛盾和隐藏的秘密,终焉宣判之时将至,我想看那群熄声的神,究竟有没有办法。”
她把金色的苏兰叶放在思尔德林的棺椁上,转身走上了台阶。
席琳娜没有跟随。
她们之间走的路已经截然不同。
……
巨龙冲破遗迹,废墟飞向天空向下变成致命的流星。
部落战旌们纷纷招架抵挡,纷繁的魔法像是地面上开出来的一片繁花,火雨和震动席卷了红枫高地的每一个边角。
巨龙耸立在穹顶中央。
钢铁般漆黑的棘刺从两腮延伸到脊背,翅膀和头顶的尖刺指向穹顶,只是轻微摇晃的功夫,如同苏醒后的短暂呓语。
红枫高地中央最重要的祭坛上刻满了形状复杂的古老符文。
巨龙的脑袋还要动作,刚刚睁开的眼睛里面是层蓊,代表着这头活在旧神历中的东西并未完全苏醒。
它山峰般庞大无边的身躯里面传来了危险的隆隆声,深沉遥远,源源不断。
此时就连穹顶最外围,跟亡灵潮前端接触的队伍,都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股力量,就像是从战鼓在自己的胸腔里面敲响……
【状态:龙魂恐惧】
【效果:士气阶段性降低】
【描述:被巨龙威压覆盖的人类,将会被它的意识所影响,它便是魔法力量的象征,而暴露在这种环境当中的人类需要不断地骨气勇气才能移动。】
近十万个灵魂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威胁。
魔法异象凝聚在它头顶,呼啸着汇聚成旋涡,随后便搅动了苍穹外面的阴云……那个罩住了整座红枫高地的庞大穹顶,抵御了无数怪物入侵的屏障,就这样破碎了。
巨龙展开翅膀的瞬间,黑暗便覆盖了整座遗迹,随后它冲着天空张开充满獠牙的巨口。
魔法便轻而易举地攻破了人类的造物,毁灭的天火从苍穹直抵它的喉咙深处,帕洛图斯比遥远北方的力量正沿着云端向它汇聚流动。
弗伦冈铎和霍叟在内的所有战旌都盯着他。
资质最古老的几个巫祭似乎响起来了什么,夜陨,毁灭,北境之伤,凛冬末日的代言……
随后这些在旧神历当中都斑驳不清的词汇,渐渐变成了一头生物的名字。
龙曾经是奥苏亚大陆最强大的魔物。
它们昌盛的时代曾经占据了各个最重要的地点,包括帕洛图斯比,月轮树影,轮回深洋,赎罪沙漠……
巨龙们随着传说隐去了。
它们嚣张跋扈的态度招惹了太多挑战,最终整个种族遭到了毁灭性的衰亡。
郫斯顿克敢于去大草原挑战幕雷-克垭德里恩,只是因为如今还遗留在大陆上的龙,已经变得足够低调,并且学会了避开各个种族的繁衍之地。
时代更迭,人类崛起。
巨龙的威胁似乎在不断降低,但大家都忘了,远古时代的霸主曾经的是怎样的姿态。
【旧神历:矮人族宝库】
【描述:据说矮人们修建了属于自己的珍贵宝库,谁都无法窃取种族财富的地方,婪桥,虽然这是虚无的传说,但永远有强大的家伙会去觊觎那份宝藏。】
肯恩在充满灰烬的天空背景下狂奔。
他脑子里的备注正在讲述面前这座钢铁山峰的来历。
【北境巨龙撒拉·埃利什相信了关于宝藏的传闻,传说中,它渴望财富的贪婪胜过一切,循着被隐藏起来的结界找到了思尔德林修建中的坟冢。】
“巨龙……么,真正的龙……”
肯恩抬起头看向面前这座庞大的家伙。
他骑着霏狼狂奔,远处的景色却迟迟没有变化——撒拉·埃利什的翅膀已经完全罩住了遗迹。
原本宽阔到没边的建筑,此时对它而言,就是抖抖翅膀滑翔的事情。
【限时任务:巨龙·血怨】
【进度:0/1】
【描述:击败撒拉·埃利什被侵染的尸体,如果它体内的力量没有被回收的话,帕洛图斯比将迎来真正的浩劫。】
肯恩似乎在备注当中找到了一丝希望。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狼头面具,越过了空中不断飘落的残骸废墟,看见了巨龙那对展开的翅膀。
【巨龙翅膀残缺,无数年的封禁早就摧毁了这副肉体。】
它飞不起来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能够令巨龙再度安眠的机会。
肯恩心中寻找了突破口。
他并非是狂妄到认为自己能够击败一头活在旧神历里的灾厄,而是对周围的的人有信心。
整个北境最能打,最具智慧的战旌都聚集于此。
如果说汇聚整个帕洛图斯比的力量都无法击溃它,那就是命中注定,无法反抗的事情了,但冬母启温始终在怂恿肯恩前来红枫高地……
那就说明,旧神认为有希望,而且破局关键在自己手中。
没有人看清楚巨龙抖动翅膀的动作,狂风太猛了,盔甲不够沉重或者魔法造诣不够深的士兵全都变成了低俯的草浪,被推着向外移动。
随后巨龙的动作更加灵巧,咆哮声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雷霆。
货真价实的闪电轰然坠落在遗迹四周,稍微高一些的建筑还有没有完全坍塌的废墟此时遭受到了惨烈的耕耘,不管是石头还是其他材料做成的东西,都在这比木桶还粗的闪电里面变成了灰烬。
“撒拉·埃利什要苏醒了,快躲起来。”
霍叟说。
“能躲到哪儿去呢?”另外的神启战旌对着正在嘶吼发泄的怪物说。“它现在才刚刚起床气,就已经把我们弄得狼狈不堪,要追杀不过眨眼的事情。”
“更何况敌人都到眼前了。狩堕,那些怪物,正在包围我们,密密麻麻!”
许多个逆行的身影出现在遗迹前方。
如同夜晚向着堕落之月汇聚的星辰,从四面八方朝着巨龙移动。
远处的地面隆起一个土包。
弗伦冈铎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猛犸尸体,就像是掀开被子一样轻而易举,单手推开尸骸的时候老远都能闻到皮肉的焦臭味。
他附近的岩石已经开始融化,跟橘黄色的龙焰不同,是深沉如岩浆的灰暗。
“好吧,看来避无可避咯。”
霍叟发辫后面的圆环全部被激活,那些闪耀的光芒肆意炸开,形成了一圈蓝白色的瑰丽光芒,如同旧神史诗里面点起的启蒙铜灯,散发出令人温暖的力量。
他的冰剑从最庞大的野兽尸骸里抽出,然后点在地面上。
巨剑上面的冰色变得更加纯粹了,坚硬的地板被轻而易举地划出长线,十多个光点从圆环升起,围着咏霜者环绕飞升,而空气中被榨取出来的力量没入了大地。
肯恩走上前,收获属于自己的审视。
那些战旌们对他的看法都很复杂,但是大家都是神启或者古老继承者,谁都没有逃避落在自己肩膀上的责任。
“北境……战旌……联盟……”
苍穹当中竟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远远地荡开,令人头皮发麻。
如果说巨龙会说乌玛语倒也能够理解,但这种强调和类人的语气,让谁都无法将它与面前的恐怖生物混为一谈、
肯恩眼中的血丝却是突然浮现。
他骑在狼背上抬头,缰绳被攥得嘎吱作响,通过灰色视界果然看见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巨龙的尸体能够复苏,全然是因为因为身上附着的狩堕气息。
【狩堕首领:撒拉·埃利什】
【等级:未知】
肯恩终于见到了怪物的浮现出来的血条和名讳。“它已经被狩堕污染了,亡灵潮里面的诅咒吃透了这头巨龙的尸体。”
霍叟和弗伦冈铎听见这句话,都露出了不容乐观的表情。
肯恩死死盯着巨龙耸向云端的脑袋,在黑色的雾霭中间,那些正在逐个睁开的眼睛附近,盘踞着一个早就应该被湮灭的灵魂。
“格马……牲口……”
肯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弗伦冈铎的战刀插入地砖,表情格外凝重。
他终于意识到了婪桥的目的——放大格马的妒恨,通过婪桥换取到更加澎湃的生命力,随后献祭它,作为驱动巨龙尸体的灵魂。
强壮的两姐妹并没有放低对肯恩的偏见。
其中左边肩胛批了钢铁的人说:“你没有必要参加,管好南疆人,你很擅长这种事。”
肯恩却目光灼灼地盯着巨龙,复仇的火焰又找到了能够焚烧的目标,可这个目标的难度恐怕会超乎想象。
霍叟叹口气示意两姐妹退让。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孩子,但他很欣赏对方身上的勇气和决断。
“轮到我俯瞰众生了,战旌们。”
那沧桑的嗓音已经不像是人类,回荡在红枫高地上空,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随后巨龙的翅膀开始渐渐放松,庞大的身躯和飘荡着滚滚浓烟的巨嘴降落下来,翅膀前端硕大的爪子轰然砸落在土地中央,把原本的城镇又抹掉部分。
肯恩和诸位战旌的身后传来繁重的脚步。
他没有回头也知道,聚集于此的帕洛图斯比的部落战士们都勇敢地朝着灾厄发起了进攻。
巨龙的嘴巴朝着前方甩来,耀眼炫目的光华差点闪瞎众人的眼睛,随后是炽热的洪流倾泻而出,橘黄色的高温外面还附着了黑色的死气。
巨龙的吐息比整个街道还要宽阔。
在耀眼的光芒中,竟然勾勒出一个人影。
霍叟站在行进军队的正前方,抬起手臂将巨型冰剑插进脚下的土壤,这位被冰霜眷顾的北境战旌身下升起了货真价实的城墙。
7017k
0503:天灾
切面平整地城墙拔地而起,涌上天空,比红枫高地原本的石砌建筑还要高大宏伟,那些棱锥倾斜着折射掉了大部分吐息。
乌泱泱的军队得到了庇护,金戈铁马和尖牙利齿都在朝着巨龙聚拢。
咏霜魔法在通透的冰晶中折射,撞击出奇怪的律点,如果不是霍叟抵消巨龙附带的魔法,即便吐息没有的摧毁军队,四溢的魔法也会影响人类的意识,甚至会出现幻觉。
这头是真正的巨龙,是活在帕洛图斯比古老传说里面的生物。
谁都不知道它是如何从昏暗的地底封禁中爬出来的,但即便是最傻的蠢蛋,光是看见这山峰般的体型和乱成废墟的城镇,也明白了末世的意义。
无数的灵从部落队伍中飞出,微光汇聚成了灰霾天空下的浮火。
帕罗图斯比有很多人都跟荒原里最神秘的灵签署过约定,就像是吟游诗人克雷特母那样,激活了独特的才华,或者掌握着非同凡响的技能。
战士的盔甲上出现了悬浮的魔法阵,图腾泛起光,冲锋过的土地能够为身后的队伍带来赐福。
有人握住幻化出来的武器,即将砸落人堆的陨石被硬生生切开,法师们能够轻易改变地形,让凸起的石头跟坠物互相碰撞。
狂风、闪电、火焰和绵延的魔法,密集的战场变成了绚烂的花海。
帕洛图斯比流淌早血液当中的勇气正在生效,越来越多的战士抵达了巨龙身下,隐约可以看见有钢索和战矛射向了怪物的皮肤。
在崎区的废墟当中,传来了某种恐怖熟悉的威胁,源头正是结束了咆孝的巨龙。
它满嘴的磨钝而又庞大的牙齿缝隙里流淌出了残留的岩浆,落在地面上融化了凸在表面的礁石。
巨龙撒拉·埃利什是古老北境最后记载的纯血巨龙。
遗迹龙-阿拉尼亚
风暴之龙-奥尔格尔。
这些留存于世、令人闻风丧胆的家伙,其实都属于埃利什的晚辈。
古老是帕洛图斯比并没有来得及赐予它与之相配的称号,但撒拉·埃利什的称呼就足以威慑八方,其声其影其龙,甚至带出来的狂风,都是灾厄的象征。
它的力量并没有随着时代更迭,魔法褪色而有丝毫削弱。
从某种意义上将,撒拉是旧神仍然存在时……那个最繁荣的北境最后遗留下来的活化石。
可撒拉也是是贪婪的象征。
庞大的力量令它不安心深居在荒无人烟的北方深处。
矮人皇遗留下来的宝藏把这头大家伙钓了出来,无数年前,巨大的双翼划过雪峰顶端,冲向了思尔德林的坟墓,却也撞在了正在修建的烘炉遗产上。
根据揭惘者和部分北境传说的分析。
深渊冰牢绝对不是专门为撒拉·埃利什修建的,巨龙是意外闯入者,甚至有可能碰巧撞破了某些即将被封存的秘密,于是它也被关在了烘炉遗产当中。
军队继续向前,闯过干裂的街道。
巨龙的身姿在遗迹里重新摆正,比遗迹石还要坚硬的表皮并没有收到划伤,翅膀前端笨重的爪子沿着攻击最密集的方向挥动,清扫出来的钢铁和毛皮被高高掀飞。
隆隆的爆炸声再也没有消失过,巨龙身上永不停歇地落下了魔法,可它丝毫不介意。
谁都没有见过冰雪消融的红枫高地。
雪峰四周的树林灌木被天空余火给点燃,天空中追随亡灵潮移动的风暴开始降落,环绕在巨龙四周,闪电和雷霆更加密集地往人群中央袭来。
只要稍微沾上边,就会被打得皮开肉绽,变成焦黑的炭,钢铁融渣在你的尸体上迅速冷血,血淋淋地自动剥落下来。
梅苏特混在山纹部落的残余士兵里,指挥着队伍拉开阵线。
效果当然是很差的。
连续失去两任领导者,北山联盟和其下附属的部落都倍感受挫,迷茫加深了巨龙对于人类精神方面的影响,颓丧和恐惧在生根发芽。
肯恩能够觉察到空气里播散的负面情绪。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婪桥已经从安贝拉冰港渗透到了红枫高地,这些负面的东西都会成为那座诡异建筑的贡品。
此时已经有好几队重骑兵冲杀到了巨龙底下。
附带魔法的钢铁撞击暴露出了巨龙覆盖在外面的保护层,无数个灰色的涟漪互相影响交融,彷佛是隐藏在月夜下的湖泊,只有伸手出触碰才会显形。
【光环:自然庇佑(龙族生效)】
【效果:低阶物理攻击大幅度免疫,魔法抗性大幅提升,精神控制抗性大幅提升,光环范围内的空间魔法将变得不再稳定。】
肯恩和冲在最前端的战旌们率先觉察到问题的棘手。
旧神以下的层次都很难逃脱备注的解析,而得出来的信息简直令人绝望。
【巨龙撒拉·埃利什是远古时期的生物,跟帕洛图斯比流淌的魔法高度共鸣,收到荒原的庇佑,你们在挑战的是一段历史。】
毕和盎都召唤出了灵寂防御,率领各自的重骑兵撤出巨龙脚下,准备发起更加勐烈的冲锋。
两位战旌的故事在帕洛图斯比东南方向流传甚广,占据着北境最古老的几片雪林,昏暗无光的雪松里面藏着神鹿和怪熊,还有某些活在酒馆故事里的传说生物也栖息在那片土地上。
毕是个跟朗兹差不多高的战士。
但他不是巨裔,跟盎一样是个灵语者,童孔里面被只有模湖的微光,释放更多灵的力量,让周围的战士们得到赐福。
而真正在指挥重骑兵的是盎。
他符合所有北境战士对于强大骑手的猜想。
盎身材魁梧,穿着比托弥欧还要坚硬的铠甲,拥有的体魄和卓越的驯兽技巧令他看起来像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可实际上他是位非常贤明的部落战旌,以宽厚仁德闻名。
巨龙周围的雷霆正在肆虐,伴随着翅膀不断地挥舞摆动。遗迹附近残留的废墟越来越少,混在泥沙里面的尸体却是越来越多。
空中漂浮着好多法师,敢于直面巨龙的,基本都是北境最强的魔法使。
距离撒拉·埃利什最近的那片空气里,飘荡着一个非人的背影。
卡吉索族的战旌没有双脚。
他们身居在神迹最密集的雄峰顶端,看起来就像是森林童话里走出来的魔法种族,落在地面的时候,也只有绸缎状的幻影垂到下来。
卡吉索族拥有着帕洛图斯比公认的最强空间魔法。
伴随着漫长的无声吟唱结束,隐藏在周围的法杖全部指向了天空那位战旌,随后他将所有汇聚起来的星芒变成了身后绽放的硕大魔法阵。
无数光圈逆向旋转,繁密的纹路透着神秘和难以抵御的压迫感。
巨龙周围的灰色屏障遭受到了重创,可是【自然庇佑】带来的效果帮它抵消了最初的冲击,卡吉索族的战旌正在试图抗衡这股力量。
他要试图跟这片养育无数生灵的大地进行沟通,让魔法看清巨龙被侵蚀的本质。
北境土着都相信自己跟土地之间能够建立起联系。
这种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只有神启战旌被选中时才明白,这种浅浅的呼应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是越过了虚无的手,轻轻搭在肩膀上的羁绊。
巨龙感受到了威胁。
它那双能够横亘圆石广场的翅膀开始腾飞,庞大的血管和骨架清晰地展开,伴随着有力的挥动,狂风和肆虐的力量形成了恐怖的沙尘风暴。
那些碎石和泥土居然能够幻化出可怖的鬼影,追着地面上正在施展技能的战士们一顿吞噬。
如果不幸被吞掉,就会短暂地遭受精神重创,呓语和龙威会在脑海深处回荡,如果不能够及时地唤回现实,恐怕将要终生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但是巨龙并没有如愿飞起来,翅膀上面的血肉已经在无数年的囚禁中腐朽,即便丝丝缕缕的黑色力量在灌注进去,也没有重新获得天空的恩赐。
卡吉索族战旌的努力没有白费。
撒拉周围出现了无数个庞大的魔法阵,就像是天空被破开的缺口,无数古老而有神圣的力量降临在周围,压制住了巨龙的动作,并且将屏障的效果逐渐剥离。
“事情不太对劲啊,丑东西,你在给它挠痒痒呢。”
北方两个战斗多年的姐妹互相嘲讽。
她们的双手已经变成了巨石,并且不断地有力量灌注进去,隆隆地轰炸声,是两姐妹替手下人抵挡落雷的动作,还有击碎那些从旁边袭来的巨石。
“闭上嘴巴,否则我就撕了它,不是老娘我没有力气,是这畜生变得越来越强了!”
另外那个强壮的女人停下攻击,皱着眉头看向了面前这座山。
虽然巨龙的屏障被压缩打破,能够轻易刺进岩石的箭镞齐射,数百架攻城战车将附魔的钢锥和火球投向了撒拉所在的位置。
弗伦冈铎早就已经化身战神,挥舞着战刀将巨龙左脚的皮肉撕开。
他率先在怪物身上留下伤势,一如既往地打开局面,兽人族强烈的战斗欲望被点燃,越来越多是士兵组建好自己的阵型,轮番扩大战果。
可是弗伦冈铎在砍下第一块边角的时候就停下了动作。
他盯着那正在愈合的恐怖伤口,思考着为什么没有血液流淌出来。
巨龙身上的种种痕迹都在表面这是一具干瘪的死尸,那带给它力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治疗它。
“狩堕诅咒。”
肯恩骑着霏狼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看见了诸位战旌们展示战斗力,便没有贸然出击,转而用自己最大的优势,备注,去解析面前这个很有可能会杀死数万人的怪物。
弗伦冈铎的兽眼在战火里看起来非常恐怖。
霍叟此时并没有急着反驳,也说出了那个谁都猜到的结局:“封印在遗迹里的本源被释放了。”
肯恩深呼吸。
他看见黑色的烟雾丝丝缕缕地从遗迹伸出涌出来,向喷发的山火一样飞向天空,里面带着活生生的鬼魂和怨念,疯狂地冲进巨龙的身体,帮助它继续变成某种杂合的怪物。
巨龙最开始出现异化特征的地方是头颅。
原本的荆棘凸起变得像刀锋一样,更加瘦弱,也更加尖锐,并且在皮肤表面多出了苍厝蛇一样复杂的眼睛。
跟传闻中能够摄碎魂魄的幽童截然不同,而是某种更加肮脏可怖发混合物体。
【烘炉遗产:思尔德林埋葬的真相】
【描述:“我亲爱的子民,谎言永远比罪孽要可怕,亡灵潮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或许高墙建立的初衷与我们的想法截然不同。”】
肯恩盯着弗伦冈铎,狼头面具下面是某种审视的目光:
“历史上从来没有说过,巨龙也能够被狩堕侵染,现在你知道深渊冰牢的意义了吗?这个狩堕本源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可怕!”
弗伦冈铎从来没有被如此咆孝过,或许有,但都实在了战役里。
他愤怒的气息令周围的裂缝里喷出了熔岩,橘红变得更加恐怖耀眼了,但天空中降落下来的巨石和喷薄而出的力量风暴打断了争吵。
肯恩骑着霏狼被淹没后向后闪出去了一箭之地。
弗伦冈铎再次召唤出简易的冰墙庇佑了更多站在身后的士兵,各个神启部落都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当中陷入慌乱,只能够狼狈地带着队伍撤退回避。
空中被施展空间魔法的战旌遭受重创,魔法反噬直接将他辛苦制作的结界打碎。
撒拉·埃利什的咆孝再度响彻云霄,巨龙的精神威压冲破了魔法屏障,伴随着阵法熄灭,那些毁灭的意识浪潮连绵不绝地沿着大地倾泻……
肯恩再度恢复平衡的时候,额角的汗水已经打湿了面具。
弗伦冈铎和霍叟也都失去了争执的欲望,因为撒拉变强的频率实在太夸张了,同时刚才肯恩说的问题也始终盘旋在两位战旌心里。
帕洛图斯比有好几处被封印的狩堕本源,为何矮人偏偏要为这个特意修建烘炉遗产来封印?
0503:黄昏决斗场
巨龙是高阶魔法生物,并不像普通的尸体或者亚种那样被随意支配。
这也是为什么亡灵术士以召唤古老的尸体为荣!
因为高阶生物的灵魂在强度和韧性上都难以操纵,即便是再复杂奇诡的诅咒也很难侵蚀它们。
狩堕本源如果能够唤起一头纯血巨龙的尸体,就意味着它能够召唤更多。
战旌们都可以想象:
这场战争如果失败,等到深渊冰牢里面的狩堕本源被撒拉·埃利什的尸体吸收完毕,就以为着完全脱离了烘炉遗产的束缚。
没有封印的手段,也不可能再造出一个矮人地宫。
鄂若德·赫尔的死亡意志将随风蔓延,出现在帕洛图斯比的任何一个角落。
苏盆络谷地的痕虫。
哥普瑞苔原向南的曼底。
安贝拉冰港被放逐于虚空的摩戈尔。
……
还有更多尚未知晓的传说生物,都有可能被影响,狩堕的力量会让它们变得残暴嗜血,北境最古老的魔法洪流将彻底遭到玷污。
寒风会变成哀嚎,霜雪变成骨灰,所有非自然生命的孕育过程遭到玷污。
帕洛图斯比会遭受重创,深埋于地底的更多古老生物会破土而出,而居于此地的人类将永远活在狩堕和亡灵潮的折磨之下,最终在很短的时间内遭到灭顶之灾。
“输就意味着死。”
弗伦冈铎眯起眼睛,指骨攥紧战刀握柄,任由岩浆滴落在崖壁四周。
“咳!”
霍叟召唤出冰墙笼罩自己,挡住了众人视线,随后捂住胸口,并且将头发后面的圆环绕到盔甲的正前方。
这也是旧神【若纳塔斯】赐予他的力量核心。
传说中接受过赐福的法器,将面前这个凡人与群星之上的旧神们连接在一起,但此时圆环四周却黯淡无光。
战旌们还在指挥着队伍,密密麻麻的军队在巨龙面前倍感掣肘。
包裹詹泽雷斯在内的其他北境土著,都相信霍叟在冰墙里面酝酿着强大的魔法,谁都没有想到替众人硬撼巨龙咆哮的他已经略微亏空,甚至还被诅咒灼伤,很难集中起精神。
弗伦冈铎也没有停留问候。
他握着战斧,幻化成拔地而起的山火,朝着巨龙摆动的翅骨砍去,魔法波动远远荡开,在战场四周的空气中击打出层层涟漪。
霍叟躲避在冰封的建筑内,通过冥想和唤灵来恢复力量。
他能够清楚地分辨周围回荡着的每一次呐喊,擦过微风的细微密语,古老魔法的强悍在于能够同时让意识游离与精神领域和现实战场中间。
霍叟试图借助冰霜旧神的力量重塑自己的魔法,是时候率领部落迎战怪不我了,红枫高地的人民们需要他的指引。
冰墙轰然向着四周倒塌,心头的剧痛还有撕扯的意识令他的视线略有模糊。
随后焦点重新汇聚……
肯恩·布维尔出现在身前,似乎恭候多时,随后他伸出手臂将那把只剩下握柄的巨剑递过去。
霍叟心中有些狐疑。
他甚至怀疑面前的年轻人是不是有手段看穿冰墙,看穿了自己的真实状态。
肯恩默不作声地将凝冰武器往前送。
霍叟能够重新再召唤一把。
但他最终选择相信直觉,伸手握紧,随后一股澎湃到令人窒息的力量便沿着冰块席卷而来。
霍叟甚至有点麻木。
那力量贯穿了翻毛皮革包边的战甲,穿过了臂铠,最终被自己的身体完全吸收。
“你……”
霍叟首次在肯恩面前表现出震惊。
他想要问出来的话在看见年轻人肃然的面具后便压在了心里,对方不想回答,力量也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身体。
霍叟接受过无数次神职人员的治疗,也享受过旧神的赐福,甚至有幸饮用过月轮树影的泉水。
但过往岁月中接受过的任何一次魔法都远不此时在身体里流淌的东西神奇。
霍叟脑袋里的锐痛迅速褪去,并且身体受损的部分以及残留下来的龙癔都被清楚的一干二净。
肯恩收起魔法,突然转过身去看向巨龙。
撒拉头顶的云层里酝酿的不详气息越来越真实,那些拖着浓烟曳尾的鬼混在空气中哀嚎飞舞,石头像是蜡烛拉秧被轻易融化了。
遗迹里面变成了黑色的火海。
巨龙再次挥动两根残破的翅膀,周围出现了几根暗色的龙卷,将肉眼能够看见的东西全部送上天空。
随后它向下狠狠地坠落,原本的支撑结构还有矮人建筑的穹顶继续向内塌陷。
伴随着轰炸和荡出十几里开外的波纹,耀眼的光芒在巨龙脚下绽放,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却隐约衬托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随后火焰和毁灭的爆炸响彻四周,地面彻底裂开,遗迹深处的岩浆像是喷泉那样冲上高空。
可怕的流星伴随着钢铁、烧焦的尸体坠落在四周,随后那个站在最前端跟巨龙肉搏的男人化成了最耀眼的流星向着后方飞来,落地砸出了两矛深的大坑,并且还继续向前犁出了好几步远……
随后野兽般的咆哮从深坑和乌云里传出。
战刀狠狠地砍在边缘,粗壮的指头被铠甲包裹,强壮的体魄如同地幔里面爬出来的神明。
他身上的钢铁变得通红,难以想象,是怎样可怕的肉体能够塞在这样的盔甲中间还视若无睹,周围升起的恐怖威压驱散了龙威。
弗伦冈铎的头顶的鲜血汩汩流淌,沿着獠牙边角坠落到地面上。
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霍叟跟兽人打过好几年的仗,意识到老对头也是深陷苦局,不是弗伦冈铎不能打,只是这头怪物的力量无穷无尽,并且成长的速度丝毫未见,就让人那捏不准力道……
他握着魔法坚冰铸造出来的巨剑,走近肯恩,但年轻人恍未闻。
肯恩并没有主动治疗弗伦冈铎。
首先兽人的血脉跟普通人类不一样,伤势往往能够激起战斗的意志,并且很多技能的使用也是需要血液和身体进入到某种状态才行。
贸然使用经验值治疗,可能会抵消掉这些积累起来的战力提升。
肯恩绝对不会见死不救,战场需要人尽可能地活着,但他不会贸然靠近弗伦冈铎——双方之间的价值观和思考方式中间隔着鸿沟。
谁都无法说服谁,或许沉默便是最好的默契。
红枫高地聚集起来的部落军团各自施展出实力,天空被远处赶来的飞行魔物覆盖,就像是盘踞在巨龙周围的喽啰,其中好几头怪物的实力都能够正面挑战城邦的远征队伍……
巨龙此时是狩堕首领,残虐的魔法改变了它的样貌,也能够为他在亡灵潮中吸引更多的军队。
……
艾隆被遥远的嘶吼声吵醒。
他在战场边缘的帐篷里苏醒过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了飘摇的破碎帐篷,还有穿云而过的无数头寒霜巨鹰,多头猎魂鸟,铁刺六翼兽……
无数天灾在他眼前迁徙,阵容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猎季都要隆重。
“啊……嘶。”
艾隆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
他的周围荧光环绕,来自于不冻湖以南的何塞菲尼部落女士正在治疗他身上的伤势。
“战旌……向您致意……”
艾隆认得对方,点头致谢以后也用眼神示意周围参与的治疗师们,整个房间里面充盈着生命魔法和祝福秘术。
流光甚至能够在白天照亮周围,脚下冻土深处的根芽也都纷纷萌发。
艾隆晃眼看过去差点以为自己躺在了永冻高墙附近的春天草地里,于是便意识到大家为了让自己苏醒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何塞菲尼的女战旌佩戴着纯白色的无孔面具,谁都没有见过下面的脸。
她挥手让阵法变得暗淡,遣散了周围的治疗团队——战场上随时都有人在受伤流血,有很多失去了肢体或者在诅咒里面哀嚎的可怜人急需救赎。
何塞菲尼的女战旌双手伸进丝绸做成的袖筒当中,端着身体看向艾隆:
“许久不见,你还是个好孩子,南疆的敌人下手可真够毒辣的,但他似乎有意留你性命,或者说是想要更好地折磨你,真是可恶,我差点就失去你了……”
女战旌的声音听不出年龄,但情感是真切的。
艾隆刚刚加入詹泽雷斯部落的时候还是个十冬不到的孩子。
彼时的何塞菲尼女士便已经如现在这般端庄善良,仿佛岁月只能够帮助她沉淀气质,却无法从这个神秘的治疗法师身上夺走任何东西。
艾隆周围有很多婆娑狮子匠,还有点燃了命烛的烛行者,每个部落都在抵御灾厄。
他知道时间紧迫。
艾隆朝着战旌深深鞠躬,对方还了个长辈礼,便结束了这场间隔了数年的重逢问候。
……
巨龙周围的黑色雾霭渐渐变得生动,就好像是雾气活了过来。
死亡的诅咒甚至开始沿着空气蔓延,如果有哪个意志不够坚定的倒霉蛋不小心在奔跑中感觉脖子传来剧痛,就说明是收到了侵染,净化魔法加持,再稍稍远离一点巨龙才能缓过劲来。
弗伦冈铎的武器彻底变成了橘黄,全场恐怕也只有这个家伙能够跟上撒拉成长的速度。
与此同时,巨龙也渐渐失去了远古生物的样貌。
他的翅膀从刚才开始就直挺挺地耸立在后面,奇怪的咆哮回荡在那比远古熔炉都要高大的脖子里面……
谁都不愿意去想象里面是什么!
周围的攻势连绵不绝……
战旌们在绝境中爆发出了足够的信念,北境各个部落空前地团结在了一起。
肯恩在撒拉低头的时候倾尽全力地砍伤了它的脸颊,恐怖的褐色伤疤干燥地裸露在空气只能够,而周围的好几双眼睛全都突然睁开。
距离肯恩最近的那几颗,虽然还是殷红,却有点接近人类的眼球。
他在被咆哮和冲撞打飞到空中的间隙,恍惚中看见了巨龙的咆哮正冲着自己而来,并且在某个双方对视的瞬息之中,察觉到类似人类的情感敌意。
“格……马……”
肯恩咬紧牙关,意识到自己的死敌在庞大的战场中成长,渐渐跟巨龙融为一体。
【你的预感并没有错,巨龙随着时间推移,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如果再继续等待下去的话,振翅而飞君临北境的噩梦便会成真。】
霏狼被咆哮波及,在受了不轻的伤。
肯恩也在炽热的地面上向着远处翻滚,但在剧痛传来的瞬间,某个思路被打通了。
他从地面爬起来以后不再急着发起冲锋。
漫天箭雨从天而降,无数魔法爆裂的光芒几乎能够给巨龙洗好几次澡,将近十万人的军队在朝着撒拉·埃利什发起猛攻……
弗伦冈铎已经第无数次冲进深渊,他看起来已经落入劣势,身上的伤口也明显起来。
霍叟也已经利用冰霜魔法拖延了无数次。
他的力量再次触底,便下意识地在战场中央寻找肯恩的身影,于是就看见那个年轻人保持着跌落的姿势聚精会神地盯着巨兽。
霍叟的魔法在掌心切换,握着巨剑向前迈步,将熔岩巨石从肯恩头顶打成碎屑。
他冲着近乎走神的年轻人吼:“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不然就会变成未出口的遗言。”
“撤退,”
肯恩赫然起身,便说了句令旁人无法理解的话。“让重骑兵和远程火力停下来!”
“你不会是吓疯了吧!”旁边龇牙咧嘴的女战旌怒喝道。
她的姐妹已经有一只石头胳膊被打断,此时依旧咬牙发起攻击,临走前还不忘瞥了肯恩一眼:“如果你想要逃跑,我绝对不会阻拦,滚吧,懦夫。”
肯恩却丝毫没有理会旁人的非议。
【真相窥探:你发觉了撒拉·埃利什的秘密。】
肯恩的意识回落在战场上,抓起霍叟的冰剑就将力量传输了过去——他之所以要通过媒介,是希望能够制造出更多的虚假线索。
面对霍叟这种级别的战旌,最好不要直接产生力量输送。
肯恩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他说:“巨龙变强的原因找到了,它在吸收我们的力量!”
【被动技能:血怨】
【效果:抗性、生命恢复,魔法上限和肉体强度都会随着敌意增加,以它为目标的攻击敌人越多,增幅效果就越显著。】
【描述:龙族傲然于大陆顶端,从不畏惧挑战。】
7017k
0504:霜会漫过墙
“你要相信他吗?”
卡维达的石头手臂碎成了渣滓。
巨龙俯冲而来的翅膀尖端将这位神启战旌的胳膊应声打断,可她却没有丝毫怯懦,依旧愤怒,顶着冲击挡在盾兵前方,用另外的拳头打断了龙骨。
帕洛图斯比需要英雄,也就是强大无比,或者能够为保护弱者的人。
卡维达和她关系不算融洽的姐姐都是神启战旌,各自统领着两支活在采石区的步战军团,拥有着数千口姿态各异崖窟,手底下子民过万。
她当然听见了肯恩说的话,咬着牙将石灵晶核塞进嘴里啃食。
卡维达的肩膀涌现出新的边缘,灵核的力量从身体里透出以后便重新为她凝造出了新的胳膊。
霍叟摇摇头,盯着自己的掌心,上面被扯断的皮肉已经完好如初,甚至都没有伤痕和暗疾,这种纯粹的生命力量令这位古老的魔法使感到不可思议。
肯恩转身在部落当中寻找着什么。
空谷部落的托弥欧,羊齿部落的乌森布,冰环部落的休姆。
肯恩举起战斧激活体内的狼之灵,无声的嚎叫沟通了整片荒原上的兽灵拥有者,荒原塚藏着的秘密让牲性氏族的子民都保持着交流。
那些部落的长辈全都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盯狼魂意志传来的方向。
肯恩的战旌身份已经在北境部落当中传开,但是谁都没想到——这个长着南疆面孔的年轻领袖,居然还同时被荒原塚的狼灵选中了。
牲性氏族的成员们纷纷停止前进,藏在各类兽皮斗篷地下的长者露出了深邃的眼神。
肯恩黑色的附魔格外显眼。
这是狼之灵在回应他内心的复仇冲动,只有高度共鸣的兽灵拥有者,才能够使用类似的力量。
乌森布勒住战马,呼吸急促,浑身都是沾血的沙尘,老头喘息着闭上眼睛,试图去解读野兽传递过来的信息。
牲性氏族敬畏荒原,试图沟通万物,所以基础的兽语和意念连接是看家本事。
“珰图!过来见见我。”
乌森布调转缰绳的方向,开始寻找自己那个血气方刚的儿子。
周围压着独角犀,勒紧了江皋铁牛的士兵都不知所措,只能够打断冲锋,看看远处还在肆虐的巨龙后转身跟着老战旌离开。
羊齿部落率先结束攻势,羽鸦射手们放下硬弓和标枪,齐刷刷撤出了交战区。
乌森布将命令翻译过来传达给了空谷部落和冰环部落。
那些从战场上返回的山纹部落残兵也纷纷响应。
随后越来越多的部落都开始联系与自己关系较好的同伴,很多发展中的中小部落纷纷撤离,有些人看见同伴停止攻击,抱着从众心理都停下观望,让自己的斥候去确认情报。
红枫高地队伍十来万,军队能够填满所有的通行道路。
命令传递和信任问题需要时间,所以乖乖停止攻击的人并不算太多,甚至巨龙身体周围爆炸产生的绚烂焰火都没有什么消退的迹象。
卡维达皱起眉头,用强大的意志盖过了狼灵影响。
她的部落跟南疆帝国交战多年,双方只有尔虞我诈,想要让她在战场上跟这种家伙并肩,比让她死在巨龙脚底下还要困难。
“你能看见他的本事,对吧?”
霍叟身材高大,伸手想要帮她稳住治疗魔法,却被脾气暴躁的女战旌挥手打开。
卡维达语气冰冷:“我也能看见他的花言巧语,号召力,和潜在的威胁!”
成长速度和未知性是肯恩身上最危险的星系。
卡维达需要保障部落的安全,需要为每个决定付出代价,但能够当上神启并且接受爱戴,必然不会是那种偏执到死的蠢货。
她摇头皱眉,留了个台阶:“或许我能够遵守您制定的规则,随您的命令行动……”
卡维达脚步坚定地朝着巨龙的方向前进。
她将抉择的难题交给霍叟来决定,只有他和弗伦冈铎有足够的威望在战旌集会和如此规模的战役当中发号施令。
霍叟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卡维达回到自己部落的子民身旁,替战士们当下更多致命的攻击,同时她也在接近自己的姐姐。
两个人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无数场令人惊叹的战斗当中,奠定了各自的统治地位。
相近的生活区域,相同的自然挑战,想熟的文化信仰……
卡维达知道自己能够说服对方,甚至都能想象出她的嘴脸和语气。
“真是晦气。”她朝着地面啐出血痰。“呼,算了,霍叟老头比我要难得多。”
卡维达在心底安慰自己。
霍叟并非是这片战场上的绝对,巨龙脚底下血战不退的兽人战旌同样身居高位,受万人敬仰。
他皱着眉头叹息,然后召集了詹泽雷斯部落的传令兵。
数十根粗壮的地火从黑黢黢的冻土地面突出,就像是无数头小龙在泥土里面发出吐息,从遗迹废墟到城镇边缘,全都被恐怖的高温覆盖。
弗伦冈铎扛住了巨龙的无数次践踏和挥击,以至于藏在阴云里面的龙头开始向下低。
黑色闪电从雾霭里面冲刷而下,比瀑布还要汹涌,比红枫高地任何一座炉膛的温度都要高,瞬间在兽人的盔甲四周制造出生灵禁区。
恐怖的雷芒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闪瞎。
弗伦冈铎刚刚准备好抵抗,就看见好几头龇牙咧嘴的凶兽从岩浆喷泉里面冲出来,朝着他展开了自己的獠牙。
炼狱召唤,死灵魔法!?
弗伦冈铎认得这种把戏。
他当年在统治红枫高地的过程中,不止一次猎杀过荒原里面的勾魂巫,无数头恐怖的唤灵生物倒在他的脚下。
弗伦冈铎干脆放弃抵抗,让雷霆和地火遍布全身。
他握着武器,带着恐怖的气息将庞大的怪物斩杀在岩浆里,用怪力震碎地面堵住喷涌,用恐怖的斩击气浪湮灭召唤出来的小跟班。
兽人头顶的龙吼永不停歇,从数百里外飞奔而来的狩堕盘旋在周围。
弗伦冈铎不得不在炼狱当中同时抵抗召唤物和源源不断的狩堕,名为兽血的战刀从橘黄变成了凝实的黑红色,就像是半干未干的熔岩。
他在死亡中漫步,在亮光和毁灭当中前行,仿佛整个灵魂早就献给了战斗。
弗伦冈铎是北境最坚硬的城墙,是无数人的希望,也是北境敌人的梦魇,谁都没有见过,甚至没有想象过这个男人失败的样子!
如果说霍叟的可靠是源自他的包容和判断力。
那弗伦冈铎的可靠,就源自于力量,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
兽人不知道在火海雷霆中奋战了多久,整个人的气血蓬勃到了极点,血脉里蕴含着的恢复力被完全激活,甚至能够在盔甲的表面看到白烟。
弗伦冈铎的双眼里只有敌人,任何靠近的家伙都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不停地击杀,直到出现巨龙的钢铁表皮,随后便举起战刀继续向前砍去,在漫长的空荡和咆哮当中再也没有东西妨碍他进攻撒拉。
绝好的机会……
但是弗伦冈铎听到了截然不同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岩浆炼狱中活跃的杀神终于停下动作。
他猩红的双眼开始检索战场,獠牙粗壮,视线沿着断裂的部分向前扫视,好比一把能够刮破荒原表皮的巨大刀子,成片地……扫过去。
无数头凶悍的巨兽发出了齐声的咆哮。
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在巨龙的践踏范围之外,那些安静下来的声音,是停止的魔法炮击,还有密不透风的漫天箭雨。
弗伦冈铎顿时觉得不妙,随后便抬起战刀格挡。
巨龙的利爪就像是坠落的山峰,强大的冲击力在泥泞的熔岩中挖出了一层崭新的断面,随后将兽人击飞到半空中,飞向了远处的空地。
冰锥在地面上蔓延,无数挑起的尖头冲着弗伦冈铎的脊背。
那些飞速生长的冰块成为了藤蔓攀附的爬架,庞大的植物破土而出,幻化成了网兜试图接住弗伦冈铎,可是高温和巨龙残留的魔法将网烧得洞穿。
弗伦冈铎的在冰块当中穿过,最后在一片崩塌的巨响里重新站起身来。
他好像没有收到攻击,澎湃的战意和恐怖的形象令人胆寒,直接朝着霍叟的位置走去:“战斗停止了,给我解释!”
“想赢就得停止愚蠢,思考吧。”
霍叟的语气也不见得有多好,战旌们都是这样,能够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摒弃前嫌,却也能够为了往日的仇怨互相看不顺眼。
“这就是你的办法?”弗伦冈铎咬着牙转身盯着正在咆哮的巨龙。“放下武器能让你取胜吗?”
他刚刚说完,就突然意识到跟自己鏖战许久的敌人出现了很明显的躁动。
弗伦冈铎是天生的战士,能够嗅到恐惧,也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刀子那头传来的真实想法——巨龙毫无疑问陷入了愤怒,某种强烈的不安。
霍叟同样表情严肃地盯着远方:“你觉得它在干嘛?”
“我不知道,让盎把他的骑兵拉远点,接下来这招你们扛不住的……”弗伦冈铎似乎从暴怒中缓过劲来,居然开始冷静地指挥。
他跟撒拉·埃利什鏖战许久,熟悉每次攻击前的细节。
两位古老部落的战旌闻言而动,果不其然,咆哮穿过了浓雾如期而至,在地面上耕出了一条明显的高温路径。
早就准备的部落术士架起术盾,无数战旌的力量抵消了这次进攻。
巨龙试图激怒下方的军队,让人类重新发起进攻,但队伍全都静悄悄的。
“怎么会……这个样子……”
弗伦冈铎攥着战刀,向前迈处沉重的步伐,随后便停在原位,盯着从阴云中渐渐显出真实容貌的巨龙。
他发现巨龙表面那层盾牌在咆哮过后便失去了光泽,随后那些恐怖的雷霆也消失了,地火喷涌的高度也肉眼可见地坠落下去。
巨龙的咆哮越来越频繁。
弗伦冈铎和在场的战旌都能够预见——它的实力在有规律地跌落,最终会稳定在一个比较合理的范围内,也就是巨龙狩堕的原本水平。
卡维达捂着刚刚恢复的石头胳膊,朝兽人战旌解释。
掌握空间的卡吉索族战旌也悬浮在一众法师当中,看不出表情的脸似乎也带着恍然,大家都意识到肯恩·布维尔的话是真的。
“愚蠢的家伙们,意识到了吗?呵呵。”空气里,沙哑奇怪的嗓音回荡在四周。
霍叟发现肯恩攥着战斧的拳头变得更紧了,狼灵的幻影在空气中闪烁。
格马的声音充满了嘲谑。
巨龙的身体在刚才漫长的融合当中也落入了他手,翅膀向后继续伸展,随后胸前的皮肤居然破开,皮肉炸裂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朵。
撒拉的胸腔附近居然又长出了一对肌肉虬结,指甲粗长漆黑的爪子。
两根腐朽的翅膀满目疮痍,上面的死亡气息却格外浓烈,如果刚才进攻的时间再漫长一些,积蓄的恢复力量再澎湃几分……
他就能够重新获得掌控天空的能力。
“你们可以干看着,我不介意,渺小愚蠢的野心啊,你们根本不懂我的志向……”
巨龙两只粗壮的胳膊落在地面上,翅膀向后延伸召唤出更多的风龙卷,并且皮肉变成了深黑色,就像是一件刚刚锻打出来保养完毕的顶级盔甲。
山峰般的身躯盯着下面的蝼蚁,带着角棘的尾巴从废墟里抽出来,在地面上扫清了战痕。
萨恩·乌祖尔望向远处,寻找通往骸骨大殿的大道,寻找前来恭迎他步入永恒的侍从。想到即将会与所有伟大的征服者前辈们见面,他越来越兴奋了。
可目之所及,除了雾气别无他物。
萨恩·乌祖尔向前跨出一步——惊讶地看向脚下。沙子——粗糙的沙砾在脚下游弋。远方传来杂乱的话音,但微弱得听不出词句。
不合道理。
他大步走向荒原,决心寻找真相。
时间流逝,难以计数。
困惑集结成疑虑。疑虑引燃了激愤。激愤燃起了狂怒。
没有。
什么都没有。
7017k
0505:佣兵防线
卡维达瞪着眼睛走向肯恩·布维尔,双手开始变成崎岖的岩石,并且脸颊两侧也出现了类似科匹岩的坚硬甲壳,就像是一幅造型粗犷的半遮面甲。
肯恩亮出战斧站在原地瞪着额,冲着卡维达亮出狼魂,黑焰在战斧周围燃烧。
但还没有等到两人爆发出战斗,弗伦冈铎突然将战刀朝着地面挥砍,肉眼可见的波纹制造出了一个深深的裂痕。
“精力充沛,就去跟狩堕干架,别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地方。”霍叟抱着胳膊说。
弗伦冈铎也收起战刀,扛回自己肩头,钢铁和遗迹石碰撞的声响,那兽瞳眼里也藏着愤怒,仿佛在苛责在座的众人不分场合。
“小东西,留下来就是急着赴死。”弗伦冈铎的语气并不友善。
挑战撒拉·埃利什的名额肯定会留给他一份,毋庸置疑。
他盯着肯恩的面具,在焦黑蜷曲的毛发中间与琥珀色的瞳孔对视,他想起肯恩战旌集会的叫嚣,还有最初在遗迹甬道内相遇时的问答。
不得不说,勇气可嘉。
弗伦冈铎浮现出肯恩的斑斑劣迹,冷笑两声:“呵,你当然不怕死。”
霍叟眼神示意卡维达撤回来,强壮且性格爆裂的女战旌虽然照做了,但化作巨石的双拳猛地碰撞在一起,并且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低声说。
“非要如此?”
霍叟则回答道:“他洞悉了巨龙的弱点,否则,原本应该死更多人。”
“我不是在怀疑他的实力……”卡维达半转脑袋,发现肯恩已经盯死了撒拉。“愤怒的疯子,身份可疑的南疆人,您确定他能明白这场战斗的意义吗?”
霍叟的意见也很简短。“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想要巨龙死,这就足够了。”
随着弗伦冈铎和霍叟的授意,最终留下来参与讨伐的人员确定,除了两位声望最高的战旌,还有被狼灵烈焰包围的肯恩·布维尔。
卡维尔翻过坐骑,皱着眉头率军撤出,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天边遥远的穹顶上。
随后她猛地意识到:
北境部落全部撤军围攻巨龙,留下的士兵是远远不够的,那究竟是谁在抵挡汹涌而来的狩堕?
……
怪物的嘶吼声震耳欲聋,生息渴望催促着死亡军队进攻穹顶。
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将其称为穹顶。
撒拉·埃利什从遗迹深处破土而起,那恐怖的力量震碎了凝聚无数法师心血的造物,穹顶从空中被打穿,以缺口为圆心向四周发出层层破碎的冰裂巨响。
红枫高地最外围的保护罩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零星碎片插在周围,边缘是即将消散的魔法微光。
飞行狩堕肆无忌惮地闯入,狩堕首领带着怪物组成的军团正面强攻,黑暗漫过了霜雪苔原和裸露着浅草的息风丘陵。
无数双暴露在腐肉当中的尖牙利齿,还有同样数量的眼睛在空气里点缀出殷红。
“我们需要更多力量,混球!”
柯林斯怒吼道,但不是冲着狩堕,而是对瑟缩在盾兵后面的王国指挥官。“如果让怪物冲过你们的防线,就等着被啃食殆尽吧,蠢货!”
柯林斯骑在战马上,装备齐全、沾有泥沙,就像是一位战场上的临时统帅。
他最开始组建起有效的反抗时,佣兵们都用差异的目光盯着他,随后奎玛和朗兹率领着刀斧队组建起防御工事,大家才陆陆续续跟着加入。
柯林斯的故事是从“屈劫者”的名字开始传播的,谁都不清楚他在永冻高墙以南的过往经历。
有传闻称:
他跟维琴佐·拉米雷斯关系匪浅,而后者是某个城邦的著名将军,活跃在祖格比威堡附近,曾经统御过好几支名声在外的城邦联军。
奎玛和朗兹代表着马哈鲁先生的态度。
他们两个人率队参战,那些从荒原仓皇逃回来的家伙也都欣然加入,渐渐的影响到红枫高地里的其他南疆军队,直到王国士兵出发顶在前端。
论单打独斗的话,佣兵里强者如云,可是论战阵执行和纪律性,肯定是王国军队更胜一筹。
死亡威胁是真实存在的。
南疆诸国此次北上有个很有意思的特点,他们派遣的指挥官当中,大多的是侍奉贵族的蠢材,或者是学者背后的王储,自大且经验不足。
但是用来保护贵族的军队质量却非常不错,下属的小队长都是狠人。
柯林斯的指挥弥补了智囊空缺。
无数架威力不凡的战弩朝天抬高,伴随着不同的指挥号角发动,破魔巨矛穿过了尸灵囚徒和腐朽狼王的身体,还把很多俯冲喷吐致命黏液的怪鸟钉在了地面上。
柯林斯骑着战马利落地斩掉几头小怪物,然后冲着松懈的王国指挥官破口大骂。
死亡威胁和佣兵的怒吼交错,指挥官抽出怀中弯刀,最终选择了服从命令,而前线作战的士兵们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谁都不想送死,谁都希望发号施令的人能够带点脑子。
奎玛配合着众人围杀那些狩堕首领,只有干掉带头的怪物,后续的攻势才会慢慢减弱。
柯林斯跟他互相配合,调动起能够影响战场的远程魔法前去支援,或者运用骑兵和重装巨兽来吸引更多的怪物,为奎玛的袭杀创造机会。
朗兹承担起了最重要的前线压阵工作,身穿崭新盔甲的巨裔,挥舞着传说级别的双手巨斧。
血气喷涌出雾状的红云,地面在兽蹄践踏中震颤,魔法斩杀出来的波纹能够掀翻一片片的狩堕。
……
艾隆站在雪坡顶端,居高临下地观察局势。“这群人越来越可怕了。”
詹泽雷斯的士兵们非常强悍,魔法师和弓弩手整装待发,战场指挥官也都不是俗人,随着两排兽号角响起,无数披挂着兽皮,骑着巨型野兽的士兵开始向下俯冲。
形态各异的武器敲打着钢铁做成的盔甲,火花里迸射出闪电,让冲锋变得更加具有威胁。
柯林斯注意到了身后的异响。
他原本就没有打算死磕到底,所以在指挥的时候只专注于东面,尽量拖延狩堕进攻的时间。
7017k
0506:日落下的屠龙者
北境部落调转驰援,缓解了南疆王国军的压力。
佣兵和冒险家的骁勇善战深深地刺激到了各个部落的强者,才刚刚爆发过矛盾,南疆人的决断和奋起反击就是澄清误会的最好解释。
北境战士们也都不是善茬,每个骄傲的帕洛图斯比土著,都不容许南疆人的气势压过自己。
卡维达的岩石盔甲确实坚不可摧,不管是狩堕的异化残肢还是死灵屠夫的齿刀,都没有在她的胳膊上留下任何痕迹。
每次挥舞拳头猛砸的时候,都会传出轰隆隆的爆炸声。
冰环部落的休姆看见了人群中肆虐无阻的两姐妹,暗自心惊,随后激活身上的鳞片纹路,调动起全部的力量去激活冰霜魔法,跟自己麾下的精壮汉子们挥舞起铁锤。
托弥欧的盾兵或许跟毕率领的重骑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是珍贵矿石锻造出来的防具却足够给力。
部落士兵的加入,将稳定颓败的局面逆转,越来越多的狩堕首领在战旌的狙杀当中倒下,可是亡灵潮的质量跟前几个月相比已经截然不同。
有很多奇怪的尸体混杂其中,包括鹿角猎者、半人马、甚至血裔和高阶精灵。
如果不是因为亡灵潮,谁都不会想到在帕洛图斯比还埋葬着如此多的亡者,让人忍不住去想象,无数年前的北境经历过怎样的战役,又是掩埋了哪些传说。
值得注意的是,很多亚龙的尸体原本是不会苏醒的,但是撒拉·埃利什变成了狩堕。
巨龙化作的狩堕首领能够召唤更多强大的仆从,长满荆棘的伏地巨兽,翱翔于峰顶的多头猛禽,就因为浓度不等的亚龙血脉,重新活了过来,开始围攻红枫高地。
奎玛穿梭在阴影当中,游离于魔法爆破产生的微光间隙。
他指挥着传说级别的战矛发出冲击,随后又压低身体握住飞速移动的武器,将两只气势非凡的人形狩堕当众斩首。
“身手不凡。”身后传来响声。
艾隆骑着自己的飞行坐骑降临在战场周围,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够挥出风刃,召唤雷霆,随后他盯着奎玛的武器,挑挑眉头说:“局势不容乐观,我需要有人能够掩护我!”
奎玛笑着耸肩,说:“我有个大家伙推荐给你!”
“朗——兹——!”
奎玛大吼一声,挥舞贴身短刀将旁边冲出来的狩堕砍成两截,随后又命令空气中飞速闪掠的战矛发起更猛烈的压制。
隆,隆隆。
钢铁包裹的巴门罗野猪横冲直撞,两头高大的独眼山怪被撞倒在地,喷出了粘稠且热气腾腾的蓝色血液,残肢变成了黏腻的糊状物体覆盖在盔甲上面。
朗兹吐气成霜,红雾沸腾不止,牵着缰绳等待吩咐。
奎玛转过来看着艾隆惊讶的表情,然后对着朗兹说:“这哥们儿来自……一个很厉害的部落。”
巨裔哈哈笑起来,自来熟的样子,声音如雷:“我们在桑顿卡亚见过!”
“嗯,没错。”奎玛点点头。
“这是个狠角色,法师,懂吗?但是要你罩他,然后……呼啦啦。”
奎玛挥舞手臂,模仿那些术士使用技能时候都会有的特定吟唱动作,随后也不等艾隆吩咐,伸手抓住激射而来的战矛,继续隐进硝烟四起的战场。
朗兹露出“我懂”的表情,拍拍胸脯,吼叫两声,挥动自己的武器清空周围。
艾隆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只能用舌头抵住最后一颗牙齿,发出尝尝的吐息声。
他周围出现了微风,掠起了周围士兵的兽皮铁肩和沾血长发。
随后艾隆在众人的仰望和惊呼中冲上了云端,并且在一圈爆炸出的波纹后化作了流星,穿过诸位战旌的头顶直奔巨龙撒拉而去。
他当然不是要贸然进攻,而是要动用魔法使的天赋。
艾隆在詹泽雷斯部落的地位,是靠着双手打出来的,很多人觉得他是风元素亲和的魔法使,但实际上所有天气现象都能够转变成他的力量。
真是要感谢巨龙了。
弗伦冈铎抬起头,看见雷云当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阴云开始沸腾,形成旋涡的部分居然有鬼魂陆陆续续向外逃窜。
撒拉·埃利什显然也注意到有东西在窃取自己魔法。
巨龙的脑袋向上抬,好几双眼睛都微微眯起,随后脖颈爆发出亮黄色,紧接着,带有高温的吐息就从穹顶的缺口处激射而出,搅散了阴云。
藏在里面的魔法使暴露在视线中。
艾隆穿着修身的法袍,手中掌控着凝实的元素,头发飞舞,眼神专注,冲着下面的怪物露出狂傲的蔑视,随后带着已经被占据的龙卷扬长而去。
“小鬼已经长这么大了么。”
弗伦冈铎的点评听不出语气,随后好几个毁灭的龙卷从旁掠过,居然脱离了巨龙的控制范围,并且有顶的浓云里再也没有任何一头亡灵。
黑暗覆盖了整个战场。
各个部落的战旌纷纷抬头,南疆诸国的佣兵、军队也都发出了接二连三惊呼,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弥漫过来的雷云。
好几头狩堕首领注意到了天空中漂浮的人,然而没有时间给它们分神,奎玛攥着战矛穿过影子,将恢复的武器插进怪物的眼球,再从脑袋后面贯穿出来。
他踩着尸体回望高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朗兹正砍得起兴。
他帮艾隆拖延了吟唱和召唤的时间,却没有关注到后续的动作,知道能见度越来越低,看不清楚战斗的对象,才恍然地抬起头……
“狼肚子嘞,真够狠的!我就说嘛,在桑顿卡亚的时候,这家伙就狂得要命……”
巨裔跟周围的表情都差不多。
穹顶内侧被从天而降的雷霆击碎,随后恐怖的风暴开始席卷大地,十几根盘踞在巨龙周围的毁灭龙卷径直穿过了战场,朝着外面的狩堕袭来!
底部能够覆盖两个作坊,两箭以外的物体都会被吸进去。
何塞菲尼女士从她华美的长袍中伸出了手,驱散了周围部落士兵的恐惧,微微掀起面具,在没有人能窥见其脸的方向抬头望向穹顶,露出宽慰的笑容。
艾隆长发飞舞,狩堕的末日悄然降临。
7017k
0507:怪物
“现在安静了。”
霍叟重新活动肌肉,长期使用冰霜巨剑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白发圆环,魁梧的像个战士,却是个精神矍铄的战斗法师。
狂风已经被艾隆召唤走,巨龙周围的声势瞬间削弱不少。
弗伦冈铎的盔甲发出沉重的摩擦声,难以名状的压迫感席卷而来,恐怖的黑色战魂附着在那柄名为兽血的巨大战刀上。
两位壮汉各自占领一面。
肯恩是其中最矮小,气质也最独特的。
弗伦冈铎灼热的兽族战意,霍叟冰冷的远古魔法,各自在地面上留下了不同的印痕,而肯恩就行走在这条泾渭分明的道路上。
巨龙愤怒地盯着地面,遮天蔽日的翅膀鼓动起带有死亡诅咒的罡风。
它的脑袋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魔法,在焦黑的地面上吐出橘红色的致命咆哮,滚烫的热浪带着无法目视的强烈亮光呼啸而来。
霍叟已经痊愈,几瓶最珍贵的药水下去,魔法也恢复得差不多。
肯恩和弗伦冈铎齐头并进,奔狼略微领先兽人战旌两个身位,巨龙的吐息略微摇摆,灼热的吐息边缘让他们每一口呼吸都炽热无比。
弗伦冈铎相对要轻松些。
好像是什么攻击都对他没有影响,再炎热的烈焰都没有办法跟他升腾的战火想比较,有时候后会忍不住去想……
冰雪覆盖的帕洛图斯比,究竟是怎么诞生出这样一位跟熔浆如此相合的战旌?
肯恩心中没有答案。
他再转过头的时候,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条与地平线相仿的白线,半晌之后才意识这是魔法引爆之前造成的视觉残留。
随后脚底下的泥土开始变得松软,眨眼之间,局面前面的平原上耸立起了无数根硕大的冰柱。
它们棱角分明,颜色暗淡,就像是在深渊里生长天然矿石,只不过比那种东西更加牢不可摧,也蕴藏着更强大的魔法。
巨龙吐息被厚厚的冰晶阻挡。
透过滚滚白雾,能够看到有影子在搅动空气,许多狩堕都聚集到了巨龙所在的位置,恶毒的异化魂鸦,腐朽晶天使,逆鳞多头鸟……
风暴过境后只剩下稀薄的阴云,黄昏的微光从云峰缝隙中留下酒红与橘黄的光柱,斜斜地照射在满目疮痍的地面上。
弗伦冈铎开始挥动战刀。
那柄武器就像是一头真正的猛兽,伴随着嘶吼,竟然扛住了巨龙的爪击。
他脚底下出现了一圈圈层层向外的裂纹。
沙尘从缝隙里面崩出半人多高,随后是猩红的力量残留从地底深处汩汩地向外流淌,就跟受伤的猛兽流出的鲜血一个颜色。
盘旋的飞行魔物被恐怖的震荡击碎。
撒拉新长出来的利爪孔武有力,毁灭性的冲击居然被弗伦冈铎硬生生接下,随着波纹激荡,龙鳞表面出现了恐怖的褶皱。
腐朽的血肉中间出现了裂缝,黑色狼灵盘旋其上。
巨龙震荡着两只翅膀,想要抽离龙爪。
弗伦冈铎已经掉转战刀,将带有高温的锋利刃口插进了龙爪的缝隙里,爆发出一股如山峦般庞大的力量,不停向下拖拽。
狼灵幻化出来的影子沿着龙鳞扩张伤口,甲壳纷飞,带出粘稠的血肉。
撒拉巨龙嘶吼着向后昂起。
弗伦冈铎眉头抽搐,龇牙咧嘴,整个人被拽得轻微离地。
可是黑色影子还在沿着伤口继续向上盘旋,比鬼魂还要惊悚,在巨龙即将挣脱之际,狼头面具从黑雾当中浮现出来,瞳孔透出的眼神是如此凶狠。
肯恩化作复仇的鬼魅,从狼灵烈焰里跃出,挥舞【晨昏】发出夺命的劈砍。
还没等巨龙挥舞另外的手臂过来格挡,肯恩就消失在了空气里,斧头造成的伤口却还是沿着肌肉纹理继续延伸到交界处。
皮甲破开,鳞片出现深深的裂痕,尽头出现了爆破状的缺口。
吼——
巨龙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狩堕诅咒将其侵染透彻,象征死亡的雾霭不断环绕。
虽然没有疼痛可言,可是能够感受到那种出离的愤怒,尤其是这怪物身体里夹杂了格马的灵魂,类似的情绪波动就更加明显了。
撒拉挥动尾巴扫平了岩浆边缘的凸起。
肯恩的【影隙】在狼灵共鸣后变得更加强大了,只要弗伦冈铎凿开巨龙的外壳,他就使用技能将伤口狠狠地撕开,又能够在下次捕捉前消失,继续潜伏在阴影里。
荒原尽头的士兵们都听见了响彻天空的嘶吼。
撒拉每次想要后撤重整旗鼓的时候,就会被弗伦冈铎牢牢缠住,兽人的战斗技巧和澎湃如渊的狂放气血都令人心惊。
冰霜融化后的雾气更浓烈了。
弗伦冈铎终于爬上了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利爪,他跃向高空,将名为【兽血】的战刀捅入撒拉·埃利什类似蛇腹的胸口。
巨龙的眼睛与他相对,獠牙森森:“何敢冒犯……伟大的鄂若德赫尔之力……”
弗伦冈铎的兽瞳微微颤抖,獠牙发出摩擦声。
巨龙的伤口涌出奇怪的灰色物体,并且迎风膨胀,触感如同腐朽后飘荡的灰霾,却能把战刀牢牢地吸附住,甚至还影响到了武器的附魔。
弗伦冈铎爆发出怪力,将战刀抽出来,爆破状的伤口又迅速干瘪恢复。
肯恩藏在阴影里随着影子发起袭杀。
他在巨龙脊背上奔向怪物的脑袋,钢铁般的龙脊如同寒光四溢的刀刃在他身旁不断划过。
【技能:死灵霾】
肯恩眼前跳出备注,脚下的触感发生变化。
撒拉·埃利什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衰败的迹象,它的力量不仅没有减弱,甚至还在节节攀升,它吸收了太多狩堕本源的力量,跟死亡融为一体。
灰霾在保护巨龙,让它从弗伦冈铎的剥甲和狼灵的撕扯中挣脱。
还没有等肯恩做出反应,撒拉的翅膀就再次震动起来,但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是,有了灰霾加持以后轻而易举地挥掉了空气,再狠狠压下……
那庞大如山峦的身体真的离开了地面!
它浅浅越过了耸立的冰锥,撞开滚滚的白烟滑翔到了高坡上,利爪砸出坑洞,复活后的身体并不能真正享受翱翔。
撒拉现在是怪物,是被狩堕诅咒污染的秽物,再也配不上龙族高贵的天空。
7017k
0508:雪籽藤
肯恩听见了巨龙降落在白雾尽头的声音。
他攥紧战斧从参天冰柱里滑下,准确地落在狼背上,霏狼经过【律典指环】的加持以后,稍微能够跟住自己的节奏。
肯恩在浓烟里穿梭时觉察到了异样,旋即展开灰色视界,看见弗伦冈铎刚好从深坑里爬出来。
寒风穿过整片荒原,凉意漫过角落,渐渐地爬上心里。
备注附带的灰色视界距离有限,看不见刚刚降落的巨龙,但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后狂风伴随着热浪吹散了周围的障碍物。
肯恩咬着牙抬手阻挡,狼头面具的毛发被压得贴合。
他在混乱当中看见蓝色魔法爆炸后产生的流光。
霍叟没有来得及召唤冰盾,被整个掀飞了起来,越过一片高耸的坚冰,带着破碎的渣子向后划出一条清晰无比的弧线。
肯恩也看清楚了击飞他的力量是什么。
火焰,明黄色的火焰,夹杂了雷霆和腐朽之力。
巨龙腾跃到远处就是想要摆脱肯恩和弗伦冈铎的袭扰,让【死灵霾】覆盖它全身,从而达到一个全新的力量层次。
它耸立在山坡顶端,向下发出吐息,烈焰如同海啸般喷涌而出。
虽然没有柱状的遥远,冲击力强,可是这东西的杀伤力却要高得多。
恐怖的热浪瞬间点燃了整片草坡,原本召唤出来阻挡吐息的冰柱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可怕的浪潮还在继续延伸。
肯恩稍微触及到了些许飘过来的余烬。
他的盔甲瞬间发出滋啦啦的声响,随后竟然穿出了一个洞,死亡终于亮出了獠牙。
肯恩驱狼后退,眼睁睁地看见那些尸骸化为灰烬,冰柱挨个崩塌,就像是海啸中被淹没的建筑,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还在发生。
霍叟召唤出来的冰柱蒸发后变成了雾气,这些雾气笼罩整片荒原,比天空中的云层还要壮观。
雾气当中幻化出了各种各样的冤魂,张牙舞爪地朝着四周飞舞,甚至还有些冤魂钻进了飞行狩堕的眼眶当中,夺走了本就腐朽的尸骸。
肯恩旋即意识到了灾难即将降临。
天空中无处不在的怨灵们纷纷调转风向,朝着北境部落和南疆势力组建起来的防线飞去,各种恐怖的冤魂嗅到了活人的气味,想要通过邪恶的术式得到健全的身体。
肯恩犹豫当中被烈焰追上了。
恐怖的高温和掺杂在其中的诅咒灼伤了他的后背,霏狼发出闷哼,脚下的步伐变得更紧。
突然有个东西从天而降!
肯恩能够感觉到掠过自己的高温,但是这种温度并没有夹带腐朽,相反,炽热且令人尊敬……
他偏过头去看:
弗伦冈铎举起自己的战刀居然劈开了烈火,魁梧的身形表面覆盖着浓厚的气血,兽人族澎湃的战意能够被他任意驱动,幻化成坚不可摧的盾墙抵挡住袭来的灾厄。
他手中的武器绝对经过了某种附魔,但此时上面的猩红色远超了锻造工艺的极限。
【旧神伟力:恕戟斯】
肯恩终于想起了一个事实。
此时在场的三位全都是诸神赌局的棋子,并且是神启战旌,而弗伦冈铎背后的祂也终于露出了真实容貌,果然跟猜想的差不太多……
战神恕戟斯。
通红的烈焰将魁梧的兽人点燃,帮助他在雷霆和腐朽的烈焰中屹立不倒。
肯恩从来没有想象过居然有人能够变得如此纯粹,纯粹地战斗,纯粹的胜利,无法战胜的绝望会笼这个人的对手,即便对方是巨龙。
格马融合过灵魂的撒拉·埃利什显然也注意到了荒原中挺立的战士。
它的咆哮变得更加猛烈,四周弥漫开的毁灭踪迹也变得如此明显,红枫高地最庞大的城镇在这个吐息中变成了历史,残留的废墟正在熊熊燃烧。
肯恩骑着霏狼冲进了尚未完全崩塌的冰柱丛林,随后找到了正在咬牙的霍叟。
他的头发后面出现了大面积的蜷曲,额头上遍布汗珠,正面抵挡巨龙吐息是一件寻死的活儿。
可霍叟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被雾霭阻挡视线的肯恩和弗伦冈铎将会正面遭受到毁灭的打击,甚至连动用旧神伟力的机会都没有。
“呋,呋呋,你命真大啊……肯恩……”
霍叟的伤势比想象中要严重,恐怖的烈焰正在继续吞噬他的躯体,仿佛要将这个强壮的男人变成彻底的躯壳。
肯恩没有理会对方的玩笑,蹲伏下来将经验值沿着残留的剑柄灌注进去。
“嘶——”
霍叟发出了痛哼。
肯恩使用的力量会先将侵蚀部分撕碎,引导生命的力量重新构建肌理和魔法通道,所以相当于将血肉活生生拆解重组。
他忍不住看向霍叟的眉头,说道:“你是我见过最硬汉的一个。”
“哦,是么,被你这个小娃娃说真是高兴不起来呢。”
霍叟恢复坐姿。
他握紧拳头感受身体里流淌的力量,直到肌肉表面出现了霜,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很想刨根问底,但既然选择站出来,我就不会去质问你的底牌,孩子,我希望你不要去遮掩,帕洛图斯比的格局在今天以后将迎来巨变。”
霍叟重新站起来,环顾四周,烈焰吞噬了原本的战场,冤魂呼啸肆虐。
他知道弗伦冈铎不能撑多久,临走前,却再次叫住肯恩:“我没有问过你的立场,但我想知道一件事情,你必须回答我,孩子。”
肯恩擦拭着战斧表面的污渍,等候下文。
霍叟问他:“如果帕洛图斯比即将遭遇灭顶之灾,会死无数人,你能够拯救北境,但会让你深处险地,甚至遭受难以想象的苛责,你会怎么选择?”
肯恩看着寒风里比自己还要高大强壮的男人,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还有眼中的审视。
他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向前走,攥紧战斧翻上了霏狼。
霍叟以为自己又被晾着了,却没想到在对方走之前,听见他说……
“驱动我的从来都不是后果和假设,而是这个理由本身能不能说服我自己,我可以死,我也可以面对任何责难,但这必须是我自己的选择。”
7017k
0509:冰霜的儿女
“这就是你的大局观念?”
“是的。”
肯恩没有反驳,他骑着霏狼转过来看着霍叟。
“仁慈、责任、善良从来都不是廉价品,赞美牺牲,但不是让它变得理所当然,明白么?锡蒂……就是这样死的。”
他提到她的名字时咬紧了牙关,象征恨意的烈焰更加旺盛了。
霍叟没有多说,目送对方远离。
自从锡蒂·艾萨妮命丧荒野,谁都没有听过肯恩的看法。
霍叟略微感到有些惊奇,但更多的是凝重。
肯恩低估了北境最强的战旌。
他不知道霍叟已经觉察到了经验值的存在,也没有听懂对方的暗示,被仇恨蒙蔽双眼的肯恩没有想到这场战斗的后果。
……
巨龙吐息的烈焰被阻挡,余波在夷为平地城池中间分成两截。
肯恩沿着中间安全的区域继续前进,随后在黄黑交替的雾霭当中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弗伦冈铎不再压抑自己的气血,旧神伟力蓬勃浩荡,远古熔炉锻造出来的盔甲变得滚烫通红,温度却远不及他暴起青筋里流淌的血液。
他不再闪躲,而是举手顶着烈焰径直走向前……
压垮腐朽,压垮火焰。
弗伦冈铎表面升腾的气浪愈发强劲,伤口飞速痊愈,他最后甚至放下了手臂,即便如此,烈焰依旧没有穿透他的保护。
【兽人的意志没有退缩,万物便不能伤及分毫。】
“可怕的怪物。”
肯恩在心底评价,与此同时,他也攥紧了拳头里逸散出来的火苗,轰然炸出几缕苍蓝色的微光,随后他整个人变成了一头黑蓝交错的巨狼。
整片荒原都在狼嚎声中颤抖,回荡着伴有仇恨和杀意的咆哮。
他胯下的坐骑消失了,跟他一起变成了巨狼,强壮的蹄跨迈开,奔过了弗伦冈铎身后的空隙,冲向了最前方的巨龙。
肯恩跃过高大强壮的兽人战旌,烈焰在他眼中变成了身下的障碍。
巨龙则是旋涡最中央的岩石,正昂起头试图摧毁他。
狼影和巨龙头颅擦肩而过。
它伸出利爪,瞬息的功夫,一道恐怖的伤痕就从撒拉·埃利什的颚骨延伸到了眼睛。
肯恩的身体也渐渐幻化出真实的模样,狼爪变成了他手中紧紧握着的【晨昏】,战斧刃口依旧牢牢地吃进皮肉。
撒拉的吐息瞬间消散,残留的余烬落进了它的嗓子,怒吼声紧随其后。
庞大的巨兽开始摇晃着挣扎,两只利爪搅动了周围的空气,腐朽烈焰随曳,巨龙那根带有荆棘的尾巴一遍遍地鞭挞山坡的地面,将冻土打得凹凸不平。
肯恩激活了战旌之证,旧神伟力加持下,让他在腐朽诅咒触碰到自己之前就跳向了地面。
可是在他即将落位的时候,霏狼的汗毛突然炸起,并且在触地的瞬间就向着侧面倾斜逃离。
肯恩感觉整个世界也微微偏移,平衡感在急速的闪掠中有片刻混乱,直到肩膀传来灼热的刺痛,一道亮光就照亮了他的左边脸颊。
巨龙并没有因为受伤而委顿,而是直接顺势朝着肯恩后方吐出火焰。
磅礴的毁灭龙炎便触及了山坡上的泥土,地面轰然炸开,熟悉的湮灭继续朝着反方向延伸。
肯恩骑着狼在撒拉庞大的身体下腾挪躲闪。
随着巨龙的践踏和吐息越来越频繁,能够供他落脚的地方也越来越少,至此,荒原彻底变成了腐朽烈焰的海洋,无数裂缝在向四周延伸,岩浆汩汩地向外流淌。
尸骸,建筑废墟,植物根系,全都在熊熊燃烧。
肯恩借机看向旁边,发现弗伦冈铎正单膝跪在地上,正在用战刀支撑身体。
他独自承受巨龙的咆哮这么久都没有化成灰烬,生命值过半,却能够缓缓提升……
肯恩腾挪闪躲。
他暂时没有时间去惊叹兽人统领的生命力。
肯恩心底也很清楚,必须再拖延点时间,让弗伦冈铎从刚才的硬撑当中缓过劲来,可就算能够挺到大家恢复体力,又该如何在炼狱里战胜巨龙呢?
就在此时,北面传来了野兽的嘶鸣。
肯恩注意到有两个人正骑着【奔克莱】穿过燃烧的冰原,凑近了才发现,是毕和盎,北方的两位古老部落战旌。
他们跟帕洛图斯比深处最神秘的灵签订了契约,所以都是半灵体质。
瞳孔里没有黑仁,只有模糊不清的微光。
“我的牺牲实在太大了,你最起码要划两白头霜皮猎狗给我。”
“你以为雪籽藤是你们独占的东西吗?敢说这种话,可真够不要脸的。”
他们一边争执,一边分别穿过了火墙,随后齐齐越过冒着岩浆的坑洞疾驰而来,身上的灵拖曳着一串串流光飞上了天空,幻化成了濛濛细雨。
撒拉显然也注意到了袭击者。
它倨傲地匍匐在火焰的簇拥中,在地面扩散出更多裂缝,享受那种岩浆喷涌的力量感。
格马的灵魂再次发声:“愚蠢的北境战旌,想要靠这点水熄灭腐朽烈焰吗?”
“哦,旧神呐,它在说话?”毕勒紧缰绳故意发出惊叹。
“丑东西,声音真恶心。”
毕和盎争执了好多年,嘴上损人的功夫显然是很纯熟的。
他们召唤出来的雨水只能够覆盖一小片。
湿漉漉的大地飘荡着缕缕蒸发后的闷热水汽,反射着奇怪的色彩,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多,渐渐汇聚出星辰。
现在即便是格马这种疯子,也能明白雨水中的能量不容小觑。
在他残留的记忆当中,毕和盎是多年的竞争对手,两个人的部落都建立在北部荒原中,而他们时代守护、争夺的对象,是一种名为【雪籽藤】的东西!
北境最古老、最珍贵的材料之一。
根据旧神历记载,妮妲尔伊是帕洛图斯比原初神树的名字,它是北境所有非自然生命的祖先,荒原塚便是诞生在它的庇护之下。
雪籽藤在雨水的滋润中渐渐萌发,暴露出纯白色的芽孢。
濛濛细雨还在继续发出轻响,雨丝点亮泥土的声音就像是有伟大的存在从历史的深处苏醒……
一股比撒拉·埃利什还要久远的力量。
7017k
0510:死亡的对立面
雪籽藤的萌芽是纯白色的,虚幻入梦,有点像是没有生长完全的芽孢。
它散发出来的力量却足以倾覆巨龙造成的毁灭,随着波纹渐渐荡开,没过山坡,吞灭路上熊熊燃烧的腐朽龙息。
狩堕们都在慌不择路的逃跑,想要去袭击平原上普通的士兵。
“我认识这种东西,”跟撒拉融为遗一体的格马发出惊呼。“荒原塚的呼唤,妮妲尔伊遗留下来的种子,人类啊,你们在亵渎神迹……”
“那你呢,怪物?”毕和盎回怼道。
“我?我……是神!”
格马伸出巨大的龙爪在空气当中抓挠,黄白交错的雷霆附着其上,他挥出了凝聚力量的爪击,一片屹立不倒的冰柱轰然崩塌。
雪籽藤正在对抗死亡诅咒,天空中居然缓缓落下的雪花。
肯恩和在场的其他人都昂着头看着这奇异无比的景象,谁都没有见过这传说中的植物真正的威力,北境的诸位战旌甚至在心底生出了莫名的神圣感。
它只有那么小的芽,扎在地面上都不够显眼。
可是整片荒原都在雪籽藤的影响下悄然萌发出生机,毁灭和腐朽的烈焰居然被这看似轻飘飘的雪花给熄灭了。
原本熊熊燃烧的大地眨眼间变成了熔岩凝固后的漆黑石块,无数可怕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密布,蠢蠢欲动的明黄色岩浆在述说着红枫高地遭受的灾厄。
肯恩伸出手接住了落在指间的雪。
它在皮革的表面悬浮,轻轻摇晃后崩散成了流光,而周围的大地上便出现了细碎的霜花……
烈火焚烧的荒原眨眼间便出现了积雪。
巨龙的咆哮和轻哼的北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谁都没有想到雪籽藤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它不仅熄灭了腐朽龙焰,而且这层积雪会让土地变得肥沃,魔法生物会将其分解吸食,繁荣和丰饶将会在风雪吹过的地方重新降临。
“现在呢?你该好好看看我们了。”
霍叟的声音在高空响起。
咏霜执剑的法师终于恢复过来了。
他积蓄已久的力量汇聚成苍白的细线,天空中的阴云从四面八方翻滚而来,全部积压在巨龙所在的山坡上方。
肯恩的瞳孔紧缩。
他就呆在巨龙身体下方。
霏狼没有等到缰绳扯动就迈开了蹄跨奔跑,眨眼间掠过毕和盎,而两位古老部落的战旌也在拼命地奔逃,就好像有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
肯恩不久前才刚刚见识过……
他心脏狂跳,强忍着阵痛转过头去看头顶近在咫尺的乌云。
【技能:苍穹冰落】
如果格马认为霍叟只会简单地格挡伤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就大错特错了,北境最恐怖的战旌确实是弗伦冈铎。
可霍叟是能够与兽人抗衡数载的存在啊。
撒拉·埃利什的脑袋上还保留着恐怖的伤痕,晨昏遗留下来的伤疤如此刺眼,那些颤抖的瞳孔里面写满了疯狂和嗜血,伴随着一阵非人的咆哮声,巨龙将脑袋对准了天空!
滔天火焰喷薄而出,能够将红枫高地的城池毁灭无数次。
雪花也在簌簌地向下落,雪籽藤的力量压制住了恐怖的腐朽之力,狩堕诅咒的威胁也因为妮妲尔伊种子的存在被不断削弱。
【狩堕是畸形的死亡信仰,狩堕的本源会被生命力压制。】
“风雪呼啸,寂静敲响了冰。”
霍叟悬浮在空气当中,发辫飞舞的姿态仿佛是神灵降临,瞳孔已经因为旧神伟力的蒸腾而呈现出苍白的颜色,无形的火焰在双臂上肆意勾勒。
“我们是风雪的儿女,詹泽雷斯。”
“沐浴于清冽的星辰,聆听,祈求,您的怜悯……”
阵阵吟唱回荡在荒原四周,随着阴云笼罩,恐怖的威压即将压碎普通人最后一点神志。
席琳娜曾经告诉过肯恩——吟唱,虔诚的吟唱,是法师最重要的武器,足够敬畏魔法的人,会得到与之相称的力量。
肯恩见过霍叟战斗。
谁都知道咏霜执剑的法师强大无匹,可是又有谁曾经幻想过,当这位恐怖的魔法师也发出冗长而又低沉的吟唱时……
世界将如何回应?
毁灭。
肯恩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便是毁灭,毁灭他的敌人。
空气里的波动被压缩到极致,化成白线的魔法前置终于触碰到了撒拉庞大如山的身躯,腐朽烈焰直接被坠落的冰霜魔力压回了巨龙的胸膛。
肯恩的耳朵里爆出了血液,浸润面具,弄湿了毛发。
长长的耳鸣笼罩了意识。
肯恩还没有来得及治愈伤口,就发现自己正在飞,虽然短暂,可是腾空的感觉不会有错,直到周围的地面像海浪一样荡漾,他才明白是霍叟打碎了巨龙所在的山坡。
天空中的流云被凝固住了。
风暴保持着肆虐旋转的姿态,被搅上高空的物体清清楚楚。
整座高坡都在眨眼间沉降了下去,恐怖的威压伴随着刺入灵魂的寒气喷涌而出,谁都没有预料到这风会像刀子一样剜走巨龙表面的腐朽皮层。
失去保护了撒拉被彻底冻成了冰雕。
它脚底渗出来的外溢力量在眨眼间凝固,生命凋零的尽头,是变成冰块安眠。
冰封是最具有仪式感的葬礼,黑色的冰柱真的成为了棺椁,密不透光,折射着恐怖的寒意,巨龙的尸体就安安静静地呆在里面。
没错,尸体。
北境战旌们共聚红枫高地,信仰之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盛,在这样的环境里沟通神明,通过完整的吟唱得到最高的赐福,降下毁灭的打击!
肯恩相信没有活物能够从里面逃脱。
可他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宏伟的黑色冰山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活物不能够离开,可狩堕本源,是纯粹的死亡。】
肯恩脑海中的备注像是针一样扎入脑海。
洛克萨妮最后留下来的天灾,整个帕洛图斯比都无法彻底抹去的力量,从旧神时代便残存至今的诅咒本源……
冰晶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霍叟瞪大了眼睛,发现自己召唤出来冰居然开始融化……
黑色热浪在冰落的位置升腾。
巨龙的肉体被完全摧毁了,它现在是诅咒的聚合物,是难以捕捉的恶念,只是殷红的瞳孔依旧在述说着自己的野心。
死亡,降临了。
7017k
0511:终焉审判
巨龙被封在冰块中,耸立的冰块里勾勒着黑色的轮廓。
苍穹冰落降临的瞬间它就死了,准确来说,当撒拉无法抵抗凝固,无法抗拒袭来的寒冷,从而跟冰块融为一体的刹那,就以为着这具肉体已经成为了冰块的一部分。
而冰是苍白的,是绝对的,是伏在神明伟力的恩典,是……
死掉的。
击败巨龙的人围绕着冰山。
四周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和黢黑的阴云里,但巨龙仍旧能够透过重重迷惘看向外面的人类。
它的棺椁是冰冷的,尸体在操纵下幻化成冰沫随风飘散,可是这双眼睛是如此真切,就像是永恒寂静里抛出来的钩子,挂住在在场众人的脖子,勒住了呼吸。
“究竟是什么?这股眼神,我不明白,冰都在消失了啊!”
霍叟带着护甲的手指紧紧握住。
冰山正在按照他的意愿销毁溶解,可是却没有给予他回应。
风里的寒意是如此陌生,融化后的烟雾是纯粹的黑色,没有光,遥不可及,令人感到死寂。
“我看见了,祂……凡人啊,瞧瞧你们干了什么?”
一个令人痛恨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格马。
漆冰使徒们信奉的死亡是荒原里某个掌控生灵湮灭与秩序的旧神。
而死亡继续延伸下去,却是针对整个奥苏亚大陆的命题,肉体消亡,灵魂寂灭的尽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南疆诸国也好,帕洛图斯比也罢,各有各的称呼。
格马与狩堕本源高度融合,而承载的容器撒拉·埃利什消散以后,究竟看见了谁,祂,是……
肯恩和在场诸位战旌,都想起旧神历中出现的名讳,绝对的禁语,能够覆亡北境的东西。
“鄂若德·赫尔,是祂的名字。”
格马的声音邪恶、戏谑,然后是滋啦啦的奇怪异响,紧接着是狂笑。“我不明白你们是如何击败巨龙的,但毫无疑问,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折磨之旅,我很高兴你们让我见到了更高的造物!”
冰山顶端已经完全崩解,黑雾像是浪潮一样盖下来。
沿着高坡和冰墙流淌,威胁着要将在场众人全部送进死亡的深渊。
可怕的寂静灌入了战旌们的脑海。
肯恩距离最近,看着死亡向自己举起了手,重重挥下,生灵万物都有注定的终点,面对谁都无法逃避的结局,反抗显得苍白且无力。
他曾无数次跟死亡擦肩而过,伴随着脑海中撕裂般的痛感,他向前迈出了脚步。
“呼~”
肯恩踩在了坚实的砖瓦上。
他呼吸急促,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
肯恩脚底下的砖瓦已经经过了无数岁月的洗礼,依旧冰冷且完整,只剩下薄薄的白雾升腾。
石头在清冷、难以捕捉的光源下显示出惨白的轮过,可它其实是漆黑的,边缘有细微的磨损,微不可查的痕迹是孤独留下来的伤疤。
天空四周寒流涌动,原本万籁俱寂的场景此时居然显得有些混乱,闷雷和闪光在四周发生。
肯恩听不见响彻天穹的雷鸣,也看不见润及旷野的冻雨。
【伟大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凡人是奇迹的造物,却根本看不见生命的波澜壮阔。】
到处都是白烟,备注的文字轻轻闪动后消失了。
肯恩被困在了现实和灵魂深处的交界状态中。
他却丝毫不感到慌乱,甚至有种庆幸和安全感,毕竟能够将自己强行召唤到这里的只有旧神。
“冬母,启温,我寻你而来。”
肯恩按照上次的流程回应呼唤,在永恒的孤寂中建立起连接,随后备注带来的效果全部都消失,颤抖的文字翻译着旧神的启示。
【流浪者,我预感到的灾难正在发生,命运之弦被你拨动了。】
“你确定这些跟我有关系?红枫高地的覆灭,锡蒂的死亡,从地底下跑出来的远古巨龙,还有现在准备毁掉荒原的死亡本源……都是我的责任吗?”
肯恩盯着无形天幕外的宏伟冰雕。
【愤怒,仇恨,坚定,你成长的速度是我千百年来最惊讶的东西。】
启温显然没有被肯恩的怒吼影响,生灵消亡与新生,在足够漫长的时间里会渐渐失去意义。
神明的冷酷无情很大程度上源于视角的转变和观念的更迭。
【你会因此责怪自己吗?就像是在安贝拉冰港那样,死亡的真实麻痹你的感官。】
启温的文字飘忽虚幻,就像是入梦后的呓语,又像是面对震撼心灵的存在时,浮现在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肯恩平静地站在石砖上,周围的白浪掠过他的发尾,拂过肩膀,淌过自然垂落的指尖。
他最初被旧神召见的时候,像是与信仰相悖的异教徒,充满了盲目的自信和缜密的试探,敌意就像是藏在衣服里的匕首……
锋而不露。
肯恩后来被召见是因为内心产生了迷茫,数万人的生死被自己挑起,推动历史进程的责任轰然砸在肉体凡胎的肩膀上。
他变成了被骤然打断的利剑,空荡荡的握柄,没有方向,没有勇气。
【你再次站在我面前,孩子,死亡和失去,对你而言还难以接受吗?】
“当然。”
肯恩抬起头对着冰山回答。
启温久久没有回应,因为他的脸上没有疲惫不堪,也没有愤世嫉俗,只有平静,但不是那种被摧毁后失去韧性的颓丧,而是坦然与坚实,某种更加深沉的东西。
【何解。】
“每个人的出现,都有各自的意义。”
肯恩试图向前继续行走,曾经困住他的高墙依旧横亘在面前。
他伸出手,淡定地抚摸,空气没有触感,触碰时就跟自然垂落没有区别。
“我珍惜她出现过对我的影响,从我在荒原苏醒的那刻起,我便孑然一身,而我做出的每个决定,走下去的每一个步子,都是源自那些生命中浮起又沉下的灵魂。”
【我选择你,是真确的。】
“可你的选择结束了,启温,啊,冬母,死亡降临了。”
肯恩昂起头颅,试图最后一次瞻仰神迹,可是雾霭挡住了神的面容。
【你通过了我的审判,现在就靠你选择了。】
肯恩感觉到周围的气流正在飞速流动,寒意被迅速抽走,强烈的炫目感冲上意识,无形的墙壁在手中失去了支撑。
他坠入虚无。
肯恩明白会面的时间即将结束了。
他知道冬母的意志正在被永恒的孤寂牢笼驱逐,感慨中说道:“死亡,旧神都没有赢吧?”
【诸神寂灭,北境走向颓亡,我见过恕戟斯和希恩比奥的哀容。】
肯恩在坠落回现实之前,看见了飘摇的古文字,停顿片刻,疑似某种类人的情绪。
【唯有我,从未惧怕死亡。】
肯恩微微一顿,直到联系被彻底切断,才露出恍然的笑容。
他是冬母选中的战旌,是神启,是启温的遗孤,是……同样倔强且卓绝的灵魂。
……
肯恩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弗伦冈铎变成了黑红交替的怒兽,热浪溶解的地面正在被死亡的浪潮侵蚀,霍叟召唤出来屠宰了远古巨兽的冰峰,此时已经融化成了水。
黑浪弥漫,越过山坡与平原。
毕和盎被灵保护着撤出了战场,拼命奔逃,只想着将死亡降临的消息袋子各自的子民。
跑吧,越远越好。
荒原里所有鏖战中的人类,都感觉到了心底涌出来的恐惧,还有旅行尽头的召唤,生物的终点,湮灭的现实让在场是无数灵魂都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他们怔怔地回头望向天空,地平线上弥漫的黑暗,如此遥远,又如此无法抗拒。
霍叟、弗伦冈铎、毕和盎还有刚刚冲过来的战旌们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平原上的黑点。
那是肯恩所在的位置,霏狼的脚步被咬住,浪涌静静地没过了全部,这是荒原上最早被吞噬掉的生命,仿佛是某种末日到来前的预兆。
红枫高地完蛋了,帕洛图斯比,将要迎来最难熬的凛冬。
黑色的触须还在荒原上流淌,不出所料的话,它会吃掉北境最强大的几位战旌,然后跟狩堕形成两面包夹,淹没掉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一批强者,还有他们治下的臣民。
失去支撑的北境将在极短的时间成变成空壳,绝望会沿着每一条古道小径向外延伸。
雪花落下的地方将不会再停止哭泣,直到土地上再也没有活着的灵魂。
霍叟和弗伦冈铎就静静地等待着,冰霜铸造的长剑,还有名为兽血的重刀,全都被战旌们紧紧握住,武器表面的魔法还在运转。
比失败更可怕的,是对胜利的动摇。
可怕的沉默在死亡的雾霭面前显得那么应景。
……
突然,黑色浪潮顿在原地。
黑雾非常突兀的停止了继续向外弥漫的动作,谁都没有预料到情况正在发生,可怕的威胁明明离自己的脖颈如此接近,却突然停下了屠刀?
战旌们在惊愕当中醒悟过来,纷纷后撤,同时观察情况。
经过反复的确认,鄂若德·赫尔的力量正在被牵制!谁能预见眼下这种情况,这可是就折磨了帕洛图斯比无数岁月的东西啊!
即便是旧神,都只能将这种东西封印处理,又是谁能够遏制它的脚步?
荒原上此时还有同等层次的东西存在吗?
战旌们感到困惑之际,心中有燃起了本不该存在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磅礴的黑色雾气当中出现了震荡,出现了旋涡,除了格马那双恶毒的双眼以外,又出现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中心点!
……
揭惘者组织已经完全撤出的遗迹,薇和其他成员在穿过全知召唤的法阵前,还在关注着战局。
她挂念在场无数人的性命。
席琳娜生死未卜,留下来独自抵抗洛克萨妮,战旌们跟巨龙的死斗也是一波三折,直到死亡本源的出现才被判定为最终的末日。
薇已经开始心痛,开始为即将死去人祷告。
她们的传送阵位于山峰顶端,俯瞰全局,所以她能够很清楚的看见肯恩被吞噬,紧接着,那个地方便出现了波动,某些东西在死亡的浪潮里依旧惹眼。
薇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直到法阵闪烁,都没有移开过视线。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席琳娜都没有解答过的问题,也是随口提及的蠢话。
鄂若德·赫尔象征着死亡,被封禁的是它能够被具象化的力量,既然这都可以被勾勒,世界上的晚物又都遵循着伟大的平衡……
那死亡的对立面是什么?
它是否有实体存在,又被藏在了哪儿?
薇从未觉得自己距离一件神迹的答案如此接近过,而且这个答案是如此的生动。
死亡中央重新出现的旋涡形成了狂风,湮灭世间
……
艾欧尼亚老人大声哭喊出来,语无伦次地发出痛苦的叫嚷,他的茶叶撒到了地上。他想救起一小撮,但雨水已经将茶叶冲散。
“俄扎利……”老人缩成一团,跪倒在地,眼看着茶叶化为污泥。雨水打在茶叶粉末中,每一滴都激起一阵蓝光,随后的每一下荧光都越来越弱,最后彻底冲散。
“你们要敢乱动,”为首的士兵对着人群大声说着,其他诺克萨斯人集合整队,开始一步步撤出村子。“就试试,看我敢不敢把这地方烧成灰。”
“渍蠡!”那个艾欧尼亚老者仰面朝天,对着雨水厉声嚎哭。“渍蠡!”
俄拉斯感到有人抓住他的肩膀。
“走了,”提涅芙说着,始终盯着那群士兵,看着他们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你看到那些艾欧尼亚人了吗?”俄拉斯说,“我们的战友别想活着离开这座镇了。”
“不该我们管。”提涅芙重复了一遍。“你可以等到饿肚子以后再开始同情他们,剑僮。现在我们必须抓紧赶路了。”
“他喊的那个词,”俄拉斯回头向身后望,但脚步继续跟着提涅芙,“是什么意思?”
“渍蠡,”提涅芙说,“是一句脏话,他们专门用来称呼我们这些来自‘俘虏之地’的人。意思是蝗灾。”
------题外话------
十五分钟后重新加载。
7017k
0512:战损
绿色荧光汇聚的洪流猛然荡开,波动能够传导到最远端的狩堕战场。
即便是在前线浴血奋战的部落士兵也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与死气截然相反的力量轰然爆发,似乎就在身边几步远的位置发生。
迷雾飘荡着一对猩红的眼睛,受到剧烈震荡后幻化出了模糊的轮廓。
格马低吼一声,从黑雾里面被剥离出来。
他畸变的身体上杂糅着龙的特征,却丝毫没有远古生物的倨傲姿态或者与之相似的威严,只有失去力量后的怅然若失,还有死而复生的迷茫、狂躁。
肯恩可以在空气当中捕捉到逐渐具象化的力量。
思尔德林封禁在【深渊冰牢】中的力量终于暴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飘荡的黑色气团像是一头在风暴中畅游的巨龙,双翼展开,棱角锋锐。
它看起来也就比普通的巨兽稍微大那么一点,再也没有毁天灭地的恐怖威能。
肯恩想想也能够理解:
狩堕本源先是强行突破了封锁多年的烘炉遗产,又耗费力量占据并且重塑了巨龙撒拉·埃利什的肉体,硬扛着几位战旌的输出战斗至今。
它还没有完全苏醒,也没有得到亡灵潮的补充,就被【雪籽藤】硬生生削弱了一轮。
【强弩之末。】
毁灭的力量凝聚成了巨龙,每次扇动翅膀都会让大地颤抖,滑翔和嘶吼声回荡在周围,婪桥里逃出来的、数量庞大的冤魂正聚集在周围。
它的眼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土地,黑色的尾曳即将消失,随即调转方向冲向了地平线。
“不,力量,恐惧,我呼唤你,别抛弃我,别抛弃我!”
格马的瞳孔瞪得巨大,原本被打碎的脑袋现在由畸变带鳞的皮肤拼合起来,发出的声音像是某种荒野巫灵模拟出来的诱饵,有些诡异,又透着凄凉。
他连滚带爬地想要追上飞走的力量本源,可是刚刚伸出去的手,就被硬生生斩断。
“呼~呼!”
肯恩手握着晨昏,差点瘫倒在砂浆里。
格马望着自己的断臂,惊愕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绝望再次鞭打着他的灵魂,随后才从疯癫中收回些许神志,看着旁边喘息连连的年轻人。
“是你……啊——啊!!”
格马瞪着他,眼珠都要夺眶而出,然后发出了长长的怪吼。
他跟每个被夺走心爱之物的家伙一样,带着浓厚的不甘踢蹬翻滚,狼狈地在泥地里面扭动自己已经变成了怪物的残躯。
格马的手抓到了肯恩的靴子,旁边是断臂流淌出来的黑血,弄得一塌糊涂。
肯恩沾满汗水的长发凌乱地耷拉在头顶,浑身上下都是被死气腐朽的疮疤,为了中和掉最后一丁点狩堕本源,榨干了他一路走来全部的库存积累。
即便如此,也没有完全吞灭掉对方,幻化出来的飞龙残影正在逃亡。
“别让它走,求求你,它,它要跑了,抓住它,求……”
格马语无伦次。
他在绝望不甘当中,眼巴巴地望着黑色怪物的尾曳,甚至混乱到开始跟死敌胡言乱语。
“呵,呵呵。”
肯恩抽动了两下肩膀。
格马怔怔地抬起头,看见了这张脸上带着的嘲弄和杀意,世界荒凉了,他最后残存的灵魂在这个眼神的注视下迎来了最后的终点。
“我不在乎它,格马,能妨碍我干掉你的东西走了,你也……该死了。”
肯恩从泥水里抬起胳膊,残破的肩甲落到地面上,里面居然还有血肉,难以想象他在那场死亡风暴里面经历了怎样的拷打。
他将手从皮革握柄移动到格马的脑袋上,指节扣住了骨头,既是保持平衡,也是为了按住对方。
肯恩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才费力举起【晨昏】,带着强烈的怒火一次次地砍下去。
血泊里干涸的黑色污渍被重新浸润,奇怪的碎屑溅落在四周,恐怖的恨意和复仇的怒火尽情倾泻在被屠宰的家伙身上。
肯恩渴望复仇的意愿终于得到满足。
他做完了最后该做的,反手握着晨昏,跪坐在泥泞和尸体当中,怅然地抬起头仰望稀疏的流云,静谧的夜色和若隐若现的月光相称。
“安静了……终于……”
肯恩呢喃着,无力地保持平衡,支撑躯体的意志在大仇得报的冲击中松懈。
他摇晃着向后瘫痪昏迷,晨昏插在手边的土地里,而五步以内只有溅射状的血肉印迹,巨大的疼痛感此时才如泄洪般席卷而来。
肯恩痛哼两声,失去了动静。
……
毁天灭地的力量就此被驱散,狩堕本源幻化而成的飞龙正在逃亡,可是才刚刚离开不久,就有好几根冰柱破土而出,刺穿了巨龙看似虚幻的身体。
这几根冰锥是詹泽雷斯部落的底牌之一,霜雪神明的失落遗物,带有强大的封禁力量。
虽然这种程度不足以控制完全形态的狩堕巨龙,但对付残留的幻影,还是有希望的。
随着轰鸣声消失,巨龙已经被牢牢定在原地。
龙吟朝着四周扩散,魔法封禁发出滋啦啦的恐怖声响。
没想到即便到了最后的地步,狩堕本源依旧难以毁灭,还在倔强地抵抗着。
黑色雾龙的翅膀奋力震荡,试图召唤远方的亡灵潮,战场前线瞬间爆发出激烈的喊杀声,荒原里面的死气被波动,遥远土地上的怒吼在回应巨龙。
仿佛能够听到那些杂乱无章的脚步、刀剑交错的碰撞,还有人类满腔怒意的呼喊。
它在试图逃脱,只要能够离开,就……
弗伦冈铎沿着裂开的缝隙向前迈步,恐怖的暗色火焰已经将其彻底熔铸成怪物,完全形态的兽人战旌再加上旧神伟力的赐福达到了恐怖的进阶。
他拖曳着战刀划出痕迹,对着冰柱上等待行刑的怪物发出最后的斩击。
冰柱轰然倒塌的声音回荡在寒风肆虐的平原上,震颤着红枫高地的每个生灵,而被连带着击败的怪物残影正在被地火溶解。
爆炸的最中央,在火焰升腾的边缘,不断萎缩的核心逐渐凝实。
它无法被彻底消灭!
千百年来,旧神和部落首领们取得的最好结果便是将其封印,即便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把最后这点东西摧毁掉。
弗伦冈铎正要尝试着再度挥刀,就感受到狩堕本源压缩出来的晶核爆发出了一阵激荡。
它屏退了周围所有正在尝试的攻击,包括霍叟的冰锥封禁、弗伦冈铎凝聚力量的斩击,还有数不清楚地从远方飞来的魔法术式……
随后它变成一道黑线,越过了遥远的战场,可怕的呼啸声击穿了飘荡的鬼混。
霍叟、弗伦冈铎、遥远的战旌、揭惘者组织的成员……
全都惊恐地盯着穿过荒原的黑色晶核,视线随之移动,瞳孔微微紧缩,余光当中出现了血迹和瘫倒的尸体……
狩堕本源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落进了肯恩·布维尔的体内。
它就像是划破了空气的流星,却没有激起任何物理层面的激荡,直接融入到体内,进入到这个人类的力量体系当中,试图去侵染某些隐藏最深的东西。
狩堕本源拥有少量的意识,跟婪桥有点相似,不过它的存在更高位。
鄂若德·赫尔或许是真实存在过的东西,所以才会有如此明确的针对性——荒原上被封禁的力量还有好几处,既然无法逃脱,那就要试着去污染生命本源。
可是死亡意识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他的体内,并没有翻找到生产出生命源泉的东西,只有少量的存在正治愈这肯恩身上的伤痕。
它便想要进入得更深……
腐朽他的意识,咀嚼他的灵魂,或者占据这具肉体。
狩堕晶核才刚刚释放力量做出尝试,就感觉到有种比【烘炉遗产】更加牢固的东西封住了后路,并且它似乎更加可怕,竟然在觊觎诅咒本源的特殊能力!
……
弗伦冈铎高大威武的身姿向前猛冲,地面的裂痕随之衍生,可怕的力量在缝隙当中充入岩浆。
通体黑红的战刀挥舞,空气里所有的水分都被榨干,随着力量达到顶峰,迫近的刃口已经接近了肯恩的身体。
随着一次天崩地裂的碰撞,冰霜降临。
霍叟出现在山旁,凝实的坚冰阔剑挡住了战刀的劈砍,他周围残留着位移过后的细微闪电,充满战意的目光紧盯着兽人的眼睛。
帕洛图斯比最强的两位战旌在平原上交锋,力量传递出去老远,就连格马的尸体都被掀飞到了壕沟当中。
肯恩却安静地躺在原地,两道力量擦身而过,没有受到影响。
“弗伦冈铎!弗伦冈铎!我说……看着我!”
霍叟猛地抬起手臂,冰柱破土而出跟阔剑融为一体,并且爆发出强大的力量震起了熔岩汇聚而成的战刀。
两种截然不同的旧神伟力在空气里面撕扯碰撞。
弗伦冈铎表面的恐怖气场被驱除掉些许,随后那张脸才重新线路出来,同样盯着他:“狩堕本源的就在他身体里,你眼睛是瞎了吗?”
霍叟反驳道:“本源无法被灭绝!”
“你试过了吗?我们付出了一片城镇,难以汲取的资源,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弗伦冈铎怒喝着向下压了压武器,可是依旧没有办法寸进分毫。“我们没有办法去赌,等到狩堕诅咒把这小子变成容器,他照样活不成!”
霍叟的冰柱爆发出裂痕,弗伦冈铎的烈焰也不再旺盛。
他们都为了打赢战争而倾尽了全部,双方又是多年的宿敌,甚至各自的底牌,僵持下去也只剩下两败俱伤罢了。
弗伦冈铎的牙齿被咬得嘎吱作响,恶狠狠地盯着对方,问:“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打碎容器,也只会重新释放死亡,没有意义的!”
“桑哚斯!”
弗伦冈铎喊叫着陌生的名字,再次将战刀举到空中,向下劈砍的时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霍叟的冰霜阔剑在风中凋零。
他没有召唤抵抗,而攻击也恰好擦肩而过,落在旁边的沟壑里面,带着持久的轰鸣埋入了地下。
弗伦冈铎身上的力量渐渐褪去,然后重新审视着自己面前的男人。
桑哚斯是霍叟成为战旌前的名字。
“我不记得上次呼喊你是在什么时候,混球。”弗伦冈铎的目光比任何攻击都要沉重。“你我都明白各自肩负的使命,帕洛图斯比在我们的……”
“够了。”
霍叟也回应他的目光,问心无愧地坦然,深深地叹息过后,说道:“听我说……”
弗伦冈铎没有再次爆起攻击,也没有在多说些什么。
霍叟明白:
如果自己给出来的理由不足以说服对方,肯恩的性命是绝对无法保住的。
本源力量的威胁被解除,战旌们都重新投入到战场当中主持大局,所以周围并没有人能够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
霍叟的表情似乎有些复杂,凝重当中又带着释然,相反,弗伦冈铎的情绪波动明显更大。
他脚底下的火焰时燃时灭,莫名的颓然降临在他的肩膀上。
弗伦冈铎好像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霍叟说出来的话,给出的理由,比巨龙最危险的爪击还要凶狠威猛,打得他喘不过气来。
肯恩就静静地在两位旧神的脚边昏迷。
【任务:诸神赌局的考验】
备注在他昏迷期间突然激活了某个挑战。
帕洛图斯比的发展轨迹确实因为肯恩的出现而有了些许的偏移,并且这种未知逐渐向着不稳定的方向飞速扩大。
“你要赌他?”弗伦冈铎的声音就像是生吞了炭火。
沙哑且阴沉,沧桑当中又透着难以想象的悲凉。
霍叟沉思良久,并没有给出答案,而是盯着地上躺着的年轻人陷入沉思。
弗伦冈铎拔出战刀,转身准备奔赴下一个战场,或许只有厮杀才能够平息心中的烦闷——如果世界上所有的问题都变成敌人就好了。
只需要战胜它,就好了。
他临走之前,也盯着肯恩的脸,说道:“我会用我的方式去做,到时候,如果失败了,你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霍叟依旧没有回答。
7017k
0513:为他守夜
狩堕们停下脚步,漆黑的尸体浪潮,在人类们组建的濠沟前停步。
它们因为狩堕本源的消亡,产生了片刻的委顿,但即便最关键的吸引力消失,顶多也就是摆脱了巨龙意识的掣肘,生息渴望还是促使他们对红枫高地发起攻击。
北境部落的战线在做,南疆诸国军队和冒险家们靠右。
两支截然不同的势力在最前端的浅草丘陵和背风平原上并肩作战,鲜血肩头了大地,面对诸多强大的尸体,还有远古战场上的亡者,死伤数量远超想象。
其中北境部落的攻势更加迅猛,而南疆诸国则更加收敛些,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撤退。
弗伦冈铎冷哼着,鼻息冲开了寒风。
他穿着全副武装、材料为止的黑色铠甲,举着一把跟他如山峦般高大伟岸的身材相配的战刀。
兽人部落的战旌发出怒吼。
弗伦冈铎痛恨自己的敌人,痛恨闯入自己统治领地的怪物。
他露出凶恶的獠牙,火焰和闪电齐齐迸发,化作黑色的雷霆从天而降,出现在战场中间的烟雾和裂缝中间,焦黑的尸骸向四周炸开。
“弗伦冈铎,弗伦冈铎!”
兽人战旌转过身,将每个高呼自己名字人都挡在漆黑的铠甲后。
许多北境部落的战士都停止了打斗,带着敬畏的心情和惊恐的目光看向这位北境的城墙,欣赏着他的愤怒和强大,享受盘踞在他四周的声浪和温暖的狂风。
与此同时,南疆诸国竟然开始有组织的收缩起来。
骑着战马的柯林斯将退守的命令下达给每个王国的指挥官,随后南疆诸国的冒险家、正规军队。雇佣兵和旅者都团结地缩紧自己的防线。
他们将战场腾出来让给了战意盎然的北境部落,自己规规矩矩地安居在东面角落里。
狩堕战场由此被分割开。
南疆人非常自觉地处理自己的部分,主动将所有对进攻的有利地形让给了北境部落,也就是说,现在他们要面临的狩堕压力更大……
但如果弗伦冈铎要对他们发起进攻,则有更大的机会防守或者从稀薄的狩堕圈里突围。
南疆诸国的退让很明智,既是尊重,也是无辜的自白——谁都不想在经历噩梦般的战斗以后,还要惨遭其他人类的追杀。
柯林斯很清楚,己方跟部落再起冲突的话,生存几率渺茫。
他说服几位王国指挥官的原话如下:
“我们站在弗伦冈铎和霍叟统治的风里,塌下来的天空被他们堵住了,你想要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抵抗整个战旌集会吗?”
当然也有蠢蛋会反驳——我们现在团结,如果让出地形,会陷入被动。
柯林斯骑着战马,冷笑着戳穿对方的谎言:“我们的团结是虚假的,是求生欲望下的苟同,你觉得心思各异的陌生人,能够挑战部落集群的信仰体系吗?”
他盯着发言者,补充道:“我们没有领袖,唯一能够站在我们面前的男人生死未卜。”
柯林斯骑着战马,用卓然的气质碾压了王国的贵族们。
他身上有种独特的领袖风范。
这跟佣兵印象中的屈劫者截然不同,或者说是判若两人。
柯林斯派遣自己能够调动到的队伍,接替了朗兹和奎玛所承担的狩堕压力,让这两个人赶紧去后方的荒原里面寻找肯恩,哪怕是尸体,都必须要抢回来。
奎玛两人听说战旌没有跟弗伦冈铎一起出现,就已经生出不详的预感。
失去坐骑的奎玛只能跟巨裔一起乘坐巴门罗野猪,朝着后方血战后的荒原加速前进。
洛嘉却单独留下来,盯着柯林斯严峻的表情,说道:“你藏得这么深吗?”
对方没有回答。
洛嘉想起当初柯林斯之前木讷莽撞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有现在这份缜密。
柯林斯的那份笨拙浑然天成,混在佣兵里面和自己出生入死好几次,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怅然若失、痛哭流涕……
“你是被灵夺舍了,还是怎么着?”
洛嘉在识人方面很自信,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指挥家面前走了眼:“如果马哈鲁先生没有被调走,战场压力没有这么大,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藏下去?”
接连的盘问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柯林斯穿戴着整齐的戎装,始终盯着自己马镫上的靴子,就像是陷入某种回忆。
洛嘉冷笑着摇摇头:“我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人能骗过我们老大……”
柯林斯听见这句话终于不再淡定,叹息着闭上双眼,回答道:“你觉得我骗过了吗?”
他抬头看向洛嘉,说道:“我并不是佣兵里最能打的,也不算是最亲近他的,在那些拥有庞大公会背景或者辉煌战绩的同辈面前,根本一点都不突出。”
洛嘉回忆起来,确实如此。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柯林斯印象深刻。
因为战旌每次都会在茫茫人海中,单独对他有所反应,有所重视,甚至在整军出发前夕,还会专门走到他面前去打个招呼。
靴子不错。
柯林斯脑海里浮现出马哈鲁先生的声音。
他曾经发过誓,不再做任何势力的指挥官,可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马哈鲁是什么时候重新点燃了自己死寂的心灵。
柯林斯抽动缰绳,朝着火焰与雷霆交错的前线走去。
军队阵线移动。
战场主动权交替。
防御阵型合理,南疆人乖乖听话。
柯林斯的有效指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目光,终于被一股强大的目光锁定。
弗伦冈铎站在血泊中央,狩堕的尸体在他身旁堆积成山。
他盯着南疆诸国的指挥官,目光里夹杂着敌意。
但是弗伦冈铎并没有对南疆诸国的军队发出任何进攻命令,而是专心地处理面前的狩堕海洋。
他如同一座喷薄的火山在敌阵中炸响。
不管是多么高大强壮的狩堕首领,都在他面前显得羸弱不堪,怪物们纷纷飞到空中,分尸断骨。腐烂血肉发出焦臭味,可怕的尸体碎片朝着周围飞溅。
如果怪物们的吼声有确实意义,那必然是哀鸿遍野。
顷刻间……
鏖战已久的战场出现了胜利的曙光。
在兽人战旌势不可挡的火焰暴怒面前,狩堕带来的恐惧崩溃了,北境部落的士气暴涨。
第一个头狩堕首领被撕碎开始,很快就形成了突破口,然后变成了单方面的屠宰。
北境部落的士兵们不分信仰,全都灌注了弗伦冈铎的狂蛮和血性。
他们像雪崩一样扑向乌泱泱的狩堕浪潮,在交错而过的寒风和热浪中飞奔,直到精疲力竭,手臂酸痛抽搐,心脏跳动的速度迫近极限,肺里面最后的空气都滚烫如针……
即便如此……
人们还是一边追杀一边喊叫。
弗伦冈铎满足地看着这场杀戮,浑身上下都是被烤干的血渍,被解救出来的北境土著们对他尊敬地双膝跪地,俯首膜拜,旋身加入战争的浪潮。
……
“有人!”
朗兹骑着巴门罗野猪,双手攥紧缰绳,唾沫浸润了遮面铁甲的内壁。
奎玛扶着他的肩膀在后面的鞍座上单膝立起,狂风掠过射手的耳骨和突出肩膀的战矛,随后他终于辨别出了满头白发的霍叟,还有躺在地上的肯恩·布维尔。
霍叟此时是背对着山坡,盯着身前的霏狼发呆。
它此时已经从狼灵附体的状态中解除,看着就是头稍微大只点的普通野兽,跟北境深处的荒原冰狮和战争猛犸相差甚远。
律典指环失去了经验值支撑,恢复到了本来戒指形状,被霍叟拈在手中仔细观察。
奎玛抓紧朗兹的肩膀,嘱咐道:“冲过去,如果他挡,你就撞他,我骑着霏狼带战旌走。”
巨裔没有回答,夹紧双跨,压低重心做好了准备。
可是随着脚步声迫近,震动已经完全无法忽略,被誉为咏霜执剑法师的霍叟依旧没有任何转身的迹象,明明脚边的石头都已经微微离地。
“他不想躲。”
朗兹压着嗓子说。
他们最终没有贸然采取进攻,疾驰而过的野猪扫清了霍叟身旁的障碍。
奎玛化作了野兽的影子,游曳到视线的盲区里面。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观察霍叟的动向。
奎玛看见野猪奔腾而过,有些碎石和尖锐的钢铁断器被撞开,凌乱地飞向了霍叟,随后被空气中突然浮现出一堵透明的冰墙全数挡住。
他果然有所准备。
奎玛的心脏骤停了。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耽搁,将遍体鳞伤的战旌搀抱起来,甩上自己的狼背疾驰而去。
朗兹交错而过以后饶了很大的一圈才敢往回赶。
巨裔和奎玛都始终盯着霍叟,但是对方没有发起进攻,只是在双方隔着老远交错的时候,才缓缓转过身来盯着霏狼离去的背影。
朗兹朝着战旌的位置靠近,用庞大的身躯挡住任何可能的偷袭。
奎玛也在奔出去老远以后才送口气,心脏狂跳的频率丝毫未见,他见过霍叟的苍穹冰落,也见到了弗伦冈铎的毁灭姿态。
乡野出身的部落矛手经历了此生为止最大的场面。
他平息心中的波动,压低重心,在狼背上悄悄向着身后的方向投去窥探的目光。
霍叟站在焦黑的战场中间,白浪在大地周围升腾,他举起手臂在掌心召唤出一圈小小的法阵,随后朝着两个人仓皇逃窜的背影射出一道攻击。
“躲开,朗兹!”
奎玛惊叫着瞪大双眼。
他的心脏在魔法光晕刚刚出现的瞬间甚至短暂地骤停了。
奎玛将战旌留在霏狼背上。
他惊呼着向后飞跃,跳回巴门罗野猪的背上,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朗兹的脑袋,用最快的速度逼得巨裔被动地朝着侧面扭转身体。
细线洞穿了荒原上飘荡的白烟,还有随意落下的尸体余烬。
砰!
“呼……呼……呼……”
奎玛的喘息非常急促。
朗兹也从野猪背上缓缓地恢复原来的坐姿。
他们都没有收到任何伤害,随后才看见自己的坐骑卡扣上面竟然插着一枚完整的冰锥,钢铁配件周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生长霜花。
它尾端还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白烟,空气里似乎残留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通路。
朗兹专心地驾驶着野兽。
奎玛转过来将冰锥彻底掰断,而柱状顶端套着一枚款式古老、做工精致的戒指,正是肯恩从思尔德林造物手中获取的律典指环。
霍叟平静地离开了,方向是詹泽雷斯部落后方。
他的人民也需要自己出现,就像是南疆诸国的士兵们也在等待着肯恩归来一样。
……
柯林斯发誓:
这是他踏进帕洛图斯比的疆域以来,最难熬的夜晚,北境部落的士兵们竟然杀出去十多里,即便是夜幕完全降临,祷告声在静谧的空气中偷渡……
北境部落的推进速度也丝毫未减。
弗伦冈铎和他麾下的兽人部队,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战争机器,好像人和坐骑永远不会疲惫,战斧阔刀也都不可能缺损或者卷刃一样。
可怕的反攻激情持续到了黎明前夕。
柯林斯在这段期间,催促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尾随其后,并且要尽量跟北境部落保持平行。
“如果他们走得太快,我们又没有跟上,就会被彻底包围在里面,到时候生死都要看对方的脸色了。”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主干道都被反攻的部落战士们占据。
南疆诸国选择侧面,需要翻山越岭,遇到难以逾越的天险,就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去绕路,还要硬撑着加快脚步去弥补距离损失。
但也有好的一面。
侧面远离主战场,队伍遇到的狩堕数量并不多,只是个别盘踞在险地的怪物比较难处理。
柯林斯始终居中主持着这一切。
随着黎明即将到来,斥候的情报,弗伦冈铎率领的第一集团终于停止了进攻。
南疆诸国的军队像是抽掉骨头一样瞬间瘫软下来,大家各自倒在雪地里面原地休息,随着融雪流淌进大家的盔甲,某种狮踞身侧的危机感浮上心头。
所有人都开始担心……
北境人会不会转过来攻打自己?
7017k
0514:篝火回响
柯林斯靠坐在悬崖边的避风石后面,呼啸的寒风穿过石块吹得棕色头发飘飞,他只要侧过头就能够从缝隙中间看到荒原上驻扎的部落战团。
弗伦冈铎的兽人执法官在四处穿梭,巨兽被锁链拉拽起来,由脚夫洗刷血污。
真是壮观的军队,他心想。
波特卡斯城邦的领主和某个西海岸的王国贵族起了争执。
两个人吵嚷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篝火旁的议论,恐惧的贵族和烦闷的军队指挥官都沉默地等待这两个家伙结束嘶吼,空气里的凝重程度跟狩堕压境前相差无两。
这群人是在停止休息以后冲过来的,贵族和指挥官们约好了互相唱和,想要架空柯林斯的权利。
这群人前脚离开战场,后脚就开始掩盖狼狈,准备找回自己的尊严。
柯林斯索性从头到尾装哑巴。
他嘴里咬着雪足虫的内胆,小昆虫的汁液能够恢复内伤,祛除寒意。
随着讨论声渐起又平息,可怕的寒风和现实存在的威胁都在逼人冷静,不管贵族们提出的话题有多么的尖锐,挑衅的观点有多么偏激……
柯林斯就是一言不发。
随即大家才突然意识到,话语权并非是有虚架子构成的。
只要自己还笼罩在北境部落的威胁下,狩堕浪潮还没有被完全冲垮,队伍还需要一个可堪重任的指挥官,那么柯林斯的权利就永远都不会被稀释。
西海岸的贵族终于停止叫嚷。
柯林斯注意到对方的喘息时急时缓,瞬间意识到这场争执都是为了引起自己注意力而表演的,他冷笑两声将雪虫内胆给吃进了肚子。
篝火旁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终于有位佩戴镶金钢剑的指挥官蹲伏在了柯林斯面前。
他似乎是被迫与贵族们为伍的。
柯林斯在他眼中看见了稍微那么一点点的真诚。
指挥官说:“后面还需要您,先生,可是您也必须听听大家的声音。”
“完了吗?”柯林斯偏过头,视线跨过他的肩膀,去看后面的两个王国贵族。“你们兴师动众地过来想跟我说些什么?”
“想活下去。”
“那谁都想,具体呢,你在害臊什么!”柯林斯回怼。
波特卡斯城邦的领主率先开口,提出大家最关心的事情,说:“你带路,我们没意见,为什么要让佣兵把马哈鲁……哦不,或许应该叫他肯恩,北境土著是这样称呼他的。”
他抬起头的时候,周围好几道目光都同时飘过来,令人不适。
领主说:“我们为什么要拖着他赶路?”
“为什么不?”柯林斯装作困惑的样子。
贵族们都有轻微的语塞,某种可悲的羞耻心领他们难以开口,柯林斯则直接戳穿了这份虚伪。
他声音变得大起来:
“因为他阻止了南疆诸国跟北境开战,而且是两次,明白吗?你们原本要为郫斯顿克的调拨付出代价,是他掌控战场,稳住了北境部落的战旌们!”
远处刚刚苏醒的士兵和冒险家们都听见了他的话。
随着部落领导者、神启战旌的身份曝光,与霍叟、弗伦冈铎并肩挑战巨龙的事迹传过来,人们关于肯恩·布维尔的讨论从来没有停止过。
瓦雷里率领安贝拉冰港的刀斧队誓死将其拱卫在队伍后端。
奎玛、洛嘉、朗兹贴身保护。
佣兵当中分有很小的一部分没有动摇对肯恩的敬畏,只当他是“马哈鲁”,相信这个男人,而有些则选择了旁观,默默地保持着中立的位置。
其中还有另外一撮人。
以麦格、伯克、小瓦西利为代表的势力选择保护肯恩。
这群人成为了过渡区域,而再往前,就是其他佣兵、旅者、冒险家、王国军队……
关于战争的细节越来越多,很多人都认为肯恩是站在北境那边的。
“或许我们应该把他交给帕洛图斯比,我们要往南方突围,回到主干道上,离开永冻高墙……带着他始终是个隐患,万一弗伦冈铎以此为由打过来呢?”
某种奇怪的观点开始传播。
昏迷的肯恩越来越惹眼。
柯林斯说:“我问你,如果北境部落开始围攻我们,你打算怎么做?”
“……”
围观者和偷听的士兵纷纷陷入沉默,谁都没有办法回答这种问题。
柯林斯站起来,深呼吸,然后盯着篝火光圈外面藏在影子里的零散军队,说:
“你们都知道外面有最精良的北境部队,和帕洛图斯比几乎所有的战旌,就算把现在的人数扩充三倍,五倍,你觉得自己有本事战霍叟和胜弗伦冈铎吗?”
“我们很清楚……”那个贵族烦躁地摆手。
“不,你不懂!”
柯林斯随手拔过凝固在矮缝里的冰碴砸在对方华美的盔甲上,残渣落进篝火堆里,变成了向上飞舞又迅速消散的火星。
“你在试图送走我们唯一的保护神!”
柯林斯从沉声变作怒吼。“如果开战我们必死无疑,而在这片荒原上唯一有可能替你们说话,带领你们活着回家的男人,此时就躺在队伍末尾,而你想要抛弃他!”
火焰被窜进来的寒风打到歪斜。
柯林斯的神情比穿过战场时还要严峻恐怖,沉色如夜,单手握住那位领主的胸甲边缘将其按回篝火旁边的原木上。
柯林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他根本就不在意你们将其称为肯恩还是马哈鲁,因为你们没有搞懂自己的斤两,没有跪在旁边祈求他的怜悯,却已经妄想着放逐自己的王……”
队伍里的杂音似乎安静了许多。
地平线上的云层显现出鳞斑,黎明恐怕就要来临了。
柯林斯和指挥官们听到斥候的战报,又纷纷翻上坐骑准备启程,他们沿着高耸的山脉狂奔,在一处回形古道上,能够看见数里外的部落联军。
弗伦冈铎的执法官铁骑,还有北境著名的荒原狮子团正在围剿十几头狩堕。
卢卑克河流的末端被冻成了平路,狩堕尸体铺在上面成为了战旌们乘胜追击的地毯,谁看见这种画面都会喉咙发痒。
肯恩被众人抬着穿过了崎岖的峡谷。
有意思的是……
自从踏上远征,每次肯恩昏迷以后,都会有大把的人在守着他醒。
7017k
0515:苏醒的王
席琳娜将思尔德林的遗骸留在了那片空间当中。
狩堕本源冲出了幻境,突破了深渊冰牢的层层阻碍,逃到了帕洛图斯比的现实世界,可怕的灾厄正在外面发生着。
席琳娜本来应当跟着洛克萨妮一起离开。
直到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思尔德林陵墓中隐藏着的平衡秘密,封禁的城池是用来打压狩堕本源的承重砝码,如果现在“囚徒”跑出去,另外的那端就会轰然倒塌!
这片通过岚雾才能够到达的异空间随时都要萎缩消散。
它或许会被魔法乱流撕扯成箴言的某个部分,其中藏着力量的陪葬品会通过其他方式流入大陆,但是眼下如果不收拾残局的话,整个红枫高地会随着空间塌陷变成死地。
或许这也是思尔德林留下的手段。
如果是有人刻意释放了狩堕本源,很大范围内的城镇都会遭到灭顶之灾,说不定能够在“囚徒”逃跑前将它重新削弱到某种能够进行封印的程度。
空中飘荡的废墟碎片开始被崩解的裂缝所吸引,还有怪异的声音。
若有若无的尖叫、宛若鬼魂的哀嚎,令人心悸的震荡轰鸣,从遥远到看不清的云端底部回荡而出。
席琳娜可以感受到遗迹内部的震动越来越明显,就像是火山喷发前的某种预兆。
她很清楚空间崩解以后产生的可怕后果,甚至脑袋深处已经提前感受到那种可怕的锐痛,就像是有无数把尖锐的刀子在剥离自己的血肉。
想要阻止灾难发生,就只能让自己留下来。
整个红枫高地现在能够稳住思尔德林遗产的,恐怕就只有席琳娜和洛克萨妮,后者显然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才带着学生前来参观的。
“她又预料到了一切。”
席琳娜咒骂着。
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异空间如今充满了不稳定的气息,宏伟的建筑群开始纷纷坠入脚下的云层,不同空间交错的擦痕正在吸引并且吞噬这些残渣。
席琳娜开始尝试着开启岚雾。
随着空气开始波动激荡,两股截然不同的魔法对冲让原本温和的黄昏景象变得如同雨夜般电闪雷鸣,恐怖的魔法对冲制造出了数百米长的切痕,打在思尔德林的棺椁附近。
席琳娜咬紧牙关。
她也逐渐意识到,自己想要拯救红枫高地的话,需要承受怎样的风险。
……
洛克萨妮回到了遗迹内部。
她抬起头看见熔浆在落向自己,可怕的狩堕本源已经完全占据了撒拉的身躯,将其变成半龙半狩堕的恐怖怪物。
洛克萨妮挥挥手打断了正在飞速下坠的遗迹,毁灭的气浪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缓缓拉开岚雾重新回到了纵向的遗迹内核,复杂的空间结构在她手中随意拨弄,就像是自上而下贯穿的一道星辰回廊。
思尔德林的墓穴在底部,岚雾在中层,上面还有更加晦涩难明的东西。
别看双方之间近在咫尺,里面需要跨越的东西,是凡人层次难以仰望的知识和力量。
不同空间能够制造出通往隔壁的通道。
洛克萨妮已经给自己的学生展示过,如何通过岚雾绕开虚假的障眼法,直接抵达陵墓中心,而现在她才要践行自己真正的目的。
洛克萨妮抬起了陵墓所在的空间,随后借用它,构架出通往上层的桥梁。
矮人曾经统治过帕洛图斯比,甚至清楚鄂若德·赫尔这种超越旧神历的存在,所以矮人皇的陵墓便是倾尽那个时代的智慧能够达到的最高层次。
洛克萨妮现在要踩在前代智慧的基础上,继续向上移动,寻找自己的终点。
她将空间搭在一起,星辰动荡起来,就像是整片大陆的齿轮有了片刻的停顿,某种超越时代的举动惊醒了沉睡的寒风。
洛克萨妮缓缓地向前移动,赤脚平稳地踩在涟漪上。
她能够感觉到整个世界的惊讶,就像是无数次超越凡人本身,那种来自于整个大陆的惊慌失措。
她随着波澜拾级而上,最后踩中一块坚硬的土地,上面有斑驳的划痕,还有说不上年代的工艺,周围此时已经再无斑点星辰的踪迹,只有飘荡无序的白色雾霭,还有可怕的……
寂静。
……
肯恩做了噩梦,或者说,是因为疼痛而造成的幻觉。
备注在不断吸收他努力得到的经验值,生命本源正在治愈他身上留下的死亡诅咒。
随着闷哼和剧烈的喘息。
他渐渐地睁开双眼,瞳孔里面布满了血丝,还有可怕的粘稠感——是因为某种可怕的东西刚刚在它身体里面化为了乌有。
【你在行军的裹尸袋中醒来,外面的寒风和吵嚷的人群显得有些陌生。】
“裹尸袋?”
肯恩疑惑地伸出手,才意识到自己被某种毛皮制成的袋子所包裹。
看来是有人担心自己在野外失温,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运输。
他伸出手将挡在脸上的部分扯开。
强烈的白光令人炫目,体内挣扎的力量令肯恩心神不宁,耳鸣和晕眩感突然袭来,让周围吵嚷的动静显得那么遥远。
……
行进的队伍终于停止开拔。
部落联军已经打过了河谷,按照目前的进度,只需要两天就能平息掉后续的灾难。
肯恩苏醒以后。
南疆诸国的军队便放弃平行前进的战略,转而开始寻找适合驻扎的有利地形,浩浩荡荡的军队以他和贵族阵营为两个核心移动。
肯恩却没有在意这些。
他在追随者和心腹的团团保护里安然坐着,治疗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并且随着不同的人前来汇报渐渐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肯恩拧着眉心听见了队伍这段时间的安排,问道:“谁在指挥?”
洛嘉心中猛地被击中,开口回答:“柯林斯。”
他赶紧去看肯恩的侧脸,发现战旌确实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很随意地点了点头——柯林斯的惊艳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冷汗从洛嘉的额头滴落。
他心里五味杂陈,望着身怀战矛的奎玛、盔甲肃穆的朗兹……
巨大的落差让这个拥王派升起强烈的挫败感。
7017k
0516:敬畏帕洛图斯比
席琳娜转身跌进了岚雾,整整三个呼吸,空间断层的罡风都没有停止过。
思尔德林的陵墓彻底坍塌,变成了放逐在永恒之外的流浪碎片,也许某天,会有某个祈灵师或者神峰殉道者在意念深处偶然得到它的召见。
席琳娜倒在岚雾内无法移动,纠正烘炉遗产塌陷后造成的失衡令她精疲力竭。
她所守护的箴言力量,还有掌控的远古魔法,全都在刚才那场天翻地覆的恐怖对撞中变得混乱,就在不久之前,她冒着被撕裂成渣的风险,阻止了红枫高地的覆亡。
岚雾空间幻作的意识扯动了席琳娜的灵觉。
她能够穿过空间是因为签订了相应的契约,通过构建相应的联系来得到权柄。
现在岚雾在排斥她。
因为洛克萨妮擅自更改规则,也因为席琳娜用岚雾去缓冲深渊冰牢崩塌后的余波。
“别缠着我。”
她咬紧牙关,法袍被泥泞玷污,湿漉漉的头发垂落在岚雾的褪色物体上。
崩解后的裂缝正追着她留下的魔法痕迹袭来。
“咬得正紧……”
席琳娜摘掉两枚被烧毁的法器,白蛛丝编制成的手套也出现了破损,意味着上面的禁忌被打破,现在就是件做工精良的装饰品。
她想要召唤旅雾仆役,还有其他空间里的生物。
魔法阵闪烁两次,崩解成流光.
她的力量彻底陷入混乱了,无论是箴言还是远古魔法,都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回应。
席琳娜眯起眼睛,眼神专注,踉跄起身,开始沿着没有崩解的部分向前移动,现实当中的遗迹已经变成废墟,岚雾撑不了多久的。
席琳娜接连使用数个法阵,阶级越来越低,直到简易的麻痹镇压住了后背的剧痛。
她闯进的焦黑的地基组成的迷宫,凭借记忆在充满乱流和塌方的建筑群里穿梭,直到岚雾内部的波动越来越明显。
“该死,这儿什么都没有,居然是死路。”
席琳娜自嘲地说着话,深呼吸,身后的裂缝已经迫至眼前,她准备再重新召唤旅雾仆役,可空气里依旧空空荡荡。
象征毁灭的东西追杀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岚雾内终于泛起晦涩的涟漪。
席琳娜心里却很清楚,距离自己上次使用空间魔法已经很久,涟漪泛出来的余韵也不对……
但是她仍然不假思索地挤了过去。
涟漪深处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虚弱的席琳娜,在空间乱流淹没四周之前,将她了进去,随后便关闭了两个岚雾节点的连接。
“老师,我找到你了!”
薇在冲着她大喊,声音非常尖细,几乎要原地蹦跳起来一样。“我废了不少劲,才学会在岚雾里面穿梭,搜寻您的身影,啊,我可太兴奋了!”
席琳娜转过去,看见一张青涩幼稚的脸,除了喜悦和以外,上面同样写满了惊魂未定。
她困在遗迹内的时候,外面发生的事情可谓惊心动魄。
要是按照以往的水准,薇是不够资格构建岚雾空间内的节点的,只是因为今天洛克萨妮改变了规则,让她钻了个小小的空子。
“我为你骄傲,薇,做得不赖。”
席琳娜并没有残忍地告诉她真相,转而用更温柔的方式去鼓励自己的学生。
“我说实话,你超常的发挥可救了我的性命,空间魔法的章节我会给你满分,希望你在其他知识储备上能够过得了全知那关。”
席琳娜恢复到以往的威严和优雅,即便如此,得到晨星夸奖的薇已经要开心得跳起来了。
薇清理嗓子,同时掩饰自己的骄傲,主动昂起脖子接受老师的魔法追溯。
席琳娜在岚雾暂时失去了力量,可是托姆巴耶的遗物却是跟她彻底绑定的,就像是源自血脉里面的潜意识,或者是伴生出来的技能,所以并没有受到混乱的影响。
她抬起手轻轻抚过薇的额间。
席琳娜没有对薇做过这种事,但是时间紧迫,想要迅速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在短时间内获取足够多的情报。
……
身穿戎装的柯林斯在十几位身份较高的贵族簇拥下穿过军队来到肯恩身旁。
抱着胳膊沉思的佣兵们盯着他缓缓让开道路,随后是商贩的车马,还有王国贵族的学者们,某些选择相信马哈鲁的冒险家此时正在外围翘首以盼。
柯林斯踩着沙沙的积雪向上。
他内心的迷茫、紧张、被利益裹挟的烦闷,在看见岩石地下的那个男人的瞬间便消散无踪。
柯林斯无视身后的咳嗽和暗示,毕恭毕敬地单膝跪下去,行了军阵中最高的礼节。
他身后传来了贵族们粗壮的喘息,可是一切都晚了,那些随行而来的人也都只能随着柯林斯的态度向肯恩行礼,心思各异的问候稀拉拉地传过来。
肯恩同样没有搭理。
柯林斯对于权贵的态度跟他有相似之处,只要你能够看清楚局势,明白利益的旋涡走向,便不会在对虚伪的奉承有任何兴趣。
他们都是思路清晰,拥有大局观念的指挥家。
肯恩的狼头面具被奎玛细心地取下来放在了脚边,里面还有斑驳的血迹,如果凑近去闻还有轻微的龙焰焦气残留,就像是某种特殊的战斗印记。
随着柯林斯表明自己的态度,佣兵和王国军队的气焰便彻底倒塌了。
左右局势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肯恩手中。
他却没有急着宣布任何命令,而是盯着柯林斯,说道:“你想清楚了吗?我问你的事情,要不要跟我走……”
“我回答过了。”他说。
肯恩却摇摇头,露出某种温和的笑意:“柯林斯回答过了,你呢?你敢直面内心,我很宽慰,所以我觉得你得尊重自己的过往,听听他的意见。”
柯林斯抬起头来,目光里藏着沉重和琐碎。
他眼前闪过了尸山火海,听见了遥远的恸哭,浓烈到极点的血腥气味钻进鼻腔……
柯林斯眼角抽搐,强行从梦魇中回到现实,周围等候回答的人安安静静,所有人都很期待这位新晋的指挥官会作何选择。
他尊重马哈鲁,不管他的名讳和身份,肯恩,还是别的什么……
柯林斯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要我去为了什么而战?”
“跟我走吧。”
肯恩似乎料到了这个问题。
【你面前跪着个难得的军事天才,可是他的天赋被内心的迷茫所束缚,你要为其找到方向。】
他很坦然地迎上对方的目光,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说道:
“我会带你见见我所守护的东西,如果你相信我,就会明白我们战斗的意义,到时候你内心依旧迷茫,我也绝对不会强迫你去触碰任何武器。”
肯恩深呼吸,环顾四周,故意提高音量让观众作为见证者。
“到时候屈劫者还是柯林斯,佣兵的南下通道永远为你敞开着,你走就是……”
柯林斯听完低下头,将手从肩膀移动到胸口握拳,随后坚定地说道:“由您差遣。”
【追随者维琴佐·柯林斯加入你的队伍。】
肯恩收到了备注的提醒,随后柯林斯的数据便在他的面前徐徐展开,内心世界当中,军阵前方凝聚出了柯林斯的轮廓虚影。
他甲胄齐整,站姿沉稳,是很明显的指挥型人才。
桑顿卡亚的军队数量肯定要飞速增长的,修建的校场和兵营会比现在大上十倍,必须有经验足够丰富的将领来主持这些事务,否则就是种浪费。
团结和战斗士气是桑顿卡亚的优势。
但如果没有科学的训练,还有专业的指导,就会变得空有富裕的精神没有强健的体魄。
【柯林斯能够弥补桑顿卡亚的发展短板,但是追随者都有各自的底线和标准,如果你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将会失去对方的忠诚。】
【任务:断剑】
【进度:30d】
【描述:让柯林斯寻找到重新战斗的理由,让他能够心甘情愿的重新跨上战马。】
雪地四周围拢的人越来越多。
肯恩听着旁边的汇报声,同时调出柯林斯的数据,发现他的【领导】和【魅力】数据非常高,正打算继续研究其他东西,构思他的培养方向,就被匆匆而来的斥候打断了。
“马哈鲁先生,部落士兵开始在苔原前面集结了!”
队伍里瞬间就嗡嗡地炸起来。
……
南疆诸国的军队在背风悬崖下面驻扎,石头环道形成了易守难攻的局面,随后一批人就在这里静静等待事情的发展。
弗伦冈铎的进攻集团非常给力,狩堕就像是凭空蒸发一样消失。
北境部落并没有选择乘胜追击。
因为再往前走的话,就要离开红枫高地的外围,很多部落打算就此告别,前面的狩堕数量并不算多,战旌们急着要回到自己的故土,去收复被侵略的家园。
弗伦冈铎和霍叟决定在苔原上重启战旌集会。
他们将会按照这次伟大战役的贡献度,分配各自应得的奖励,毕竟狩堕过境以后,很多物资都已经付之一炬,可是还有更多的宝藏随着战争堆积起来。
“肯恩,跟我们走吗?”
艾隆骑着高瘦的苔羚,冲着南疆诸国的军队高声询问。
他周围还有两位陌生的战旌,再过去就是托弥欧,能够看得出来,北境方面还是选择了尊重传统,所以特意组建了一支使团前来邀请这位特殊的神启战旌。
“你带路。”
肯恩说着,翻身回到了奎玛的霏狼背上。
它的体型非常健硕,普通的野兽倒也没有狼族身上特有的气质。
肯恩在即将走近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传来窸窣的脚步,随后便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带上我!”
艾隆听见后也突然从羚羊背上转过来。
席琳娜略显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身上的法袍有轻微的物资,但是女魔法师的卓然气质依旧撑起自己的场面。
“还有我……”
薇在后面举起自己手,她带着面具,显然是用来掩饰自己的紧张。“旁……听……”
席琳娜点点头。
肯恩当然没有意见,随后转过去看几个部落方面的代表,随着一阵窃窃私语,似乎考虑到揭惘者之前在霍叟和弗伦冈铎面前的地位,也没有贸然拒绝。
她俩便很自然地加入其中。
……
柯林斯骑在战马背上,望着远去的几人,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释然。
有趣的是……
随着自己向肯恩表示忠诚,就再也没有贵族缠着自己,他们都开始聚集起来,讨论的声音沉入了水面以下,等着合适的时间再各自浮出来。
柯林斯没有意见,他只想要回到自己的生活。
队伍驻扎的地方是以前一个废弃的山道,战旌集会的重新召开时间会很长,对于南疆诸国的军队来说注定会是几个忐忑的夜晚。
北境悍勇的斥候在侦查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山口酒馆。
奎玛等人自然是率先将其占据。
能够进来休息的,有麦格和伯克等人,还有刚刚归顺的柯林斯,大家终于有个能够避风的建筑,于是炉火被升起来,温暖的空气褪去了最近的疲惫和灾难。
奎玛在检查地窖的时候找到了两箱遗落的酒酿,于是房间内的氛围就更好了。
柯林斯作为新加入的成员,自然被怼在中间不断逗弄,纷纷要他讲述自己的天赋来源。
架不住软磨硬泡,他终于举手投降。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肯恩麾下氛围很好,大家并没有因为他的隐瞒而有所顾虑,也没有排斥他的佣兵身份,相处得像是多年老友一样自然。
“好,好吧,我讲个故事。”
柯林斯将胳膊搭住吧台,将上身的重量交付给油漆斑驳的木板,没有喝完的卡麦度隆烈酒悬在他的几根手指中间,就像是夜行者的放风灯。
“某天,我看见了一个男人。”
柯林斯的声音跟壁炉柴火很衬。
“我知道他曾经的意气风发,执掌数不清的军队啦,身披多少荣誉啦……但是现在,他一身血债,穷困潦倒,整张脸写满了憔悴,而那对能吓死对手的眼睛,早就没有了光。”
酒馆四周安静下来。
纷纷猜测故事的主角可能跟维琴佐·拉米雷斯有关。
柯林斯盯着灯火拓印在墙壁上的影子轮廓,微微失神,嘴里呢喃道:“我看见了他,有些感慨和心疼,想要伸手拉他一把……”
大家都在期待他将故事展开,却没有想到下一句便是结局。
柯林斯停顿半晌,说:“我伸出了手,然后碰到了冰冷的水面。”
7017k
0517:警告
肯恩披着佣兵从南疆商贩队伍里找到的宽松大鳌。
他骑在霏狼背上,向着北境部落的营地缓缓移动,北风从地平线上吹过来,带着泛起的寒潮白浪还有微弱的血腥兽臭。
肯恩眯着眼睛,呼吸平缓,重伤痊愈的疲态非常明显。
席琳娜和薇都身穿昂贵的术士法袍,狂风和北境特有的寒气并没有吹动两位身旁的保护罩,以均衡为名的古老组织,都带有些神秘的魔法。
艾隆显然没有前几次那么激动,或许是因为十来万人的大场面足够震撼,让他端住了仪态。
肯恩从山道向下蜿蜒,紫色晶斑点缀在黑白交替的焦土大地上。
黑色盔甲和挪动的棕色毛皮,各种复杂的药味混杂在冷风当中,营地最外围有很多用兽血涂出来的复杂的魔法纹路,旌旗和破损的角盔被高高挂起。
木柴和骨头被剃得干净。
战争前的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展开。
随着霏狼缓缓移动,地平线上的军阵宽度逐渐变得真实,那种吵嚷和无意中释放出来的野性,跟南疆诸国的军队截然不同。
“在这儿等我,肯恩。”
艾隆转身打过招呼,然后用余光看了眼席琳娜。
北境部落的使团回到军阵内部,让刀斧和坚盾组成的防线释放出能够通行的宽度,随后肯恩和两位揭惘者才穿过这种带有威胁的欢迎仪式。
钢铁在他们身后合拢,某种可怕的预感在心底升起。
肯恩依旧骑在霏狼的座鞍上,周围透过来的视线比刚回到红枫高地的时候还多,并且在如此密集的眼神当中还藏着非常复杂的情感。
他沿着篝火和筵席铺设出来的道路继续向前。
薇缩在席琳娜身后,透过面具去观察那些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北境士兵,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有些失礼。
北境的隆重场合内,只有两种人能够佩戴面具。
要么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或者神职,要么就是图谋不轨,心思不纯的卑鄙阴谋家。
无数把巨大的武器被强壮的北境战士们扛上肩头,铁索拴住的猛兽从嘴里流淌出湿漉漉的唾液,谁都想要目睹肯恩的样子。
“他是神启战旌。”
“桑顿卡亚,听说过么,冬母……”
“真是年轻。”
……
能够走到肯恩身前的都是各个部落中的佼佼者。
看得出来他们的战旌曾经下达过命令,所以那些议论声非常遥远且克制,只是落在感官超群的肯恩耳朵里依旧格外清晰。
他骑着霏狼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海,巍峨的气场仿佛是雪崩中的礁石,非议和猜测从旁划过,并没有在他坚强的内心留下任何浅浅的痕迹。
这些人都互相认识,一起长大,成名,争夺地盘和资源。
每位壮汉都在刚刚能够拿起石头的年纪就开始接受帕洛图斯比的考验,戎马生涯和生死别离都不算是新鲜事物。
北境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变成了真正的战士。
肯恩和他们不同,除了外貌和信仰以外,还有对于生活的态度,对于命运的独特理解,关于那些能够轻易说服北京人的战斗理由,与他而言可能并没有任何作用。
“到这里就止住吧,你该下马。”
神职人员挡住了肯恩的去路,作为初次参加佣兵集会的新人,很多权利和规矩可能不懂。
肯恩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胡搅蛮缠,相反,他配合地翻身下狼,并且按照战旌的规则向两位前辈致以问候的礼节。
他跟刚刚踏进遗迹那会儿比起来要温文尔雅,标准的动作,还有不苟言笑的神情给人好感。
北境聚集于此的部落成员都在盯着他的一言一行。
肯恩走过去接受了神职祭祀的赞词,然后在一排陶罐当中选择了适合是桑顿卡亚的颜色,将混合着兽血和魔法耗材的涂料抹在所以自己的脸颊和鼻梁附近。
他看起来像是外来的冒险家,首次体验北境部落的文化。
但是这种隆重的环节,还有繁琐的赞词行礼,都能够体现出他的专业和成熟,就像是一位在帕洛图斯比生活多年的老者。
“他做战旌多久了?”
议论声的风向开始偏移。
席琳娜和薇浸淫北境文化多年,熟悉各种隆重的社交场合,所以言行举止间也没有不妥之处。
肯恩接受完神职的祝福,再往前,就没有人山人海可以跟随了,副官和其他亲信都只能按照规矩守候在外。
通往阵营深处的关卡没有任何阻挠,毕竟战旌集会到场的都是怪物。
谁能威胁这批人的话真的是疯了。
部落阵线的中央营地内满是人群,欢快的景象差点让人看不出来狩堕压境,只有少数几位战旌中的佼佼者能够呆在最中间的石砌圆环上。
【材料:雪原灵核】
【品质:珍品】
【描述:帕洛图斯比最稀少的一种野外原矿,生长在魔法乱流的交汇场所。】
肯恩望着由灵核铺设而成的圆形地面,暗自惊叹北境部落战后的阔绰和底气。
他的视线移动引起了几位战旌的注意,果然那些从富矿区出生的部落战旌都露出了微笑,视线在人群当中飘荡,直到跟某个熟人交汇为止。
薇专注地剖析周围人的表情。
她知道这种视线的暗语就是——快瞧啊,朋友,马哈鲁竟然也是懂矿的。
肯恩非常识货,也是聪明的家伙,能够被邀请至此又说明了实力。
兼具以上品质的家伙在帕洛图斯比的人气都是居高不下的。
肯恩终于来到了集会的核心,从篝火数量和热闹的程度来看,战争造成的后遗症还是很可怕的,至少大家都不同程度的负了伤。
粗略看过去的话,帕洛图斯比哥哥部落的人都来了。
肯恩缓缓地回应每个飘向自己的视线,却没有任何一个面孔主动开口或者回避,他被邀请来是有特殊意义的。
随后就连石壁上面插胳膊看戏的战旌都主动让开了道路。
肯恩和两位女士的身影便暴露在集会的权利中心面前。
“把篝火点燃,融雪煮起草藤……”
身材高大强壮的霍叟朗声大喊,表情愉悦,声音能够从这头远远荡开,显然是通过了魔法辅助,他手中举着的是砧木配合精铁箍出来的酒杯。
光是木头的直径就能够将薇的肩膀套进去。
肯恩顺着霍叟举杯的目光转过身,看见席琳娜也在款款移动视线。
百步开外有个几矛高的巨型柴堆篝火,除了前去欢迎肯恩的神职以外,剩下的古老祭祀此时都环绕在柴堆附近,每个人都穿着隆重,显然是为了让集会顺利落幕而特意准备的。
他们嘴巴里吟唱的词句要比霍叟说出来的复杂得多。
肯恩看见圆形地面最边缘的部分开始浮空升起,每块石头都浮现出了大小不等的亮光,通过备注的介绍才明白是到场战旌所管辖的部落。
最内圈盘旋交错的是古老和神启,是桑顿卡亚徽记赫然在上。
石头缝隙里面开始迸射出新的流光,随着紫色绸缎状的魔法环绕攀升,某种不自然的瑰丽色泽在空气中浮现出来,把所有呆在此地的战旌们全部都淹没掉。
随着最耀眼的光斑乍现又暗淡,篝火开始熊熊燃烧,火舌舔舐着蹿上高空,如同巨龙。
“你可真是能迟到啊,睡得如何?”
霍叟的表情看不出来态度,可是说话的语气又带有揶揄。
“睡得不赖。”
肯恩没有抗拒这种轻松的氛围,随后便走过去接受霍叟的问候,旁边的战旌们都在筵席落座,除了最外围整军巡逻的部落守备以外,其实整个北境军团今晚都在大肆庆祝。
“明天就会有朋友离开,大家能够聚集的时间并不多。”
霍叟带着肯恩坐在了最中间的篝火旁边,柴堆足够宽敞,兽皮和木头箱子堆砌出来的座位上此时横躺竖卧着一票战旌。
甚至还有悬浮在空中逗弄飞舞火星的魔法师,没错,是雄峰神迹内的卡吉索族。
他距离肯恩很近,转过来的时候,空白的虚幻的面庞里面恍惚能见星辰,与其对视,会有种被窥探秘密的不适感。
薇强忍着转过视线,而席琳娜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很平静地盯着火焰对面的大家伙。
弗伦冈铎。
肯恩抽笑两声,并没有主动去跟兽人打招呼,而是回应霍叟的问候,还有不咸不淡的几句搭话,直到旁边的卡吉索族发出奇怪的声音。
“你是影子,还是光?”
这位神峰侍从的说话声有点假,额,就是半人半灵,如果睡着的时候听见会以为是野神的召见。
肯恩眯起眼睛摇摇头,表示没有听懂他的哑谜。
卡吉索族的战旌将两只手摊开,随后上面勾勒出了飞旋的几颗黑白光球,像是流星划过一样围绕着他的胳膊盘旋碰撞,互相穿过,转变成相反的颜色后猛地飞出。
他那奇特的嗓音再次响起:“你穿梭空间的魔法很有趣,那柄斧头的力量,对吗?叫什么。”
“晨昏。”肯恩回答道。
“真是契合的名字,”他点点头,身体里的流光继续相融又覆灭,随后转过来看着篝火。“那您又是用什么去照亮的部落,凡人的身躯,究竟要如何才能够承载住伟大……”
肯恩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霍叟轻轻摆手,示意他不用去介意,更不要去打扰卡吉索族人的沉思。
没想到旁边带着面具的薇却突然开口回答:“帕洛图斯比唱灵曲,第三幕,城中星灵。”
【常识:帕洛图斯比唱灵曲】
【描述:北境无数传说中最具有艺术气息的故事,某个攀登神峰的诗人在归途中创造了它,其中灰色难懂的古文字被翻译成了数个版本,卡吉索族战旌称述的其实是其中一段引申出来的寓言。】
肯恩恍然大悟,原来对方不是在问候自己,只是在做某种不需要发呆的冥想。
薇准确地指出了对应的章节。
作为揭惘者,博览群书和良好的记性显然是必备技能。
随后卡吉索族的战旌便突然转了过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更多深奥的寓言。
席琳娜拉住肯恩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扰,随后通过手指接触将魔法传递到他的耳朵里
神峰顶端的部落是在祈祷和充满哲学的思辨中度过的。
如果你贸然回应冥想者的话题,便意味着你做好了讨论的准备,要接受对方的价值观输出和非常冗长的哲学论点。
薇显然是想要展现自己的优秀的记忆力,却没想到暴露了自己薄弱的民俗学。
……
肯恩在篝火当中坐到半夜,直到周围的战旌们陆续回去休息。
霍叟喝了很多酒,没有醉意,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会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肯恩说话:“真正的讨论是在明天,我们更重视部落间团聚的盛况,而不在意战利品的分割。”
我回过头,想要最后看一眼那个绿色眼眸的姑娘,但在拥挤的士兵和林立的武器之间,她的身影已经无迹可寻。
“打起精神,阿扎,”塞比拉说。“占卜师们说,冰鸦人距离北境深处还剩不到半天的路程。”
“那……那些天神战士也跟来了吗?”我问道。
“他们说有,小伙子。他们说有。”
“我有点期待看到他们,这样想是不是不对?”
塞比拉摇了摇头。“没有,因为他们是传说嘛。但是只要你真的看到了,就一定会后悔。”
我不明白塞比拉的意思,追问道,“为什么?”
他用余光看了我一眼。“因为他们是怪物。”
“那你呢,你见过吗?”
我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但我依然记得塞比拉和寇格林脸上划过的表情。
“我见过,阿扎。”塞比拉说。“我们在贝伊泽克打过一个。”
“我们削平了半座山才放平了那个杂种,”寇格林补充说。“即便如此,只有塞比拉的武器才足够大得砍下它的头。”
我想起了那个传说,不禁激动地打了个冷战。“那是你们干的?”
7017k
0518:凯旋夜的英雄
肯恩坐在篝火对面,也就是雪原灵核的最外圈,流光还在升腾,圆矿铺设的坐垫周期性地向外荡涤出萤色的涟漪。
跟魔法光环同时向他扩散的还有寒风。
肯恩厚重的翻毛外套被吹起边角,盘起的腿边放着没有喝掉的酒水,而他的手指交错地垂在腿间,很自然地拱起背部,反倒像是真正在享受夜宴的宾客。
“既然你们将我视为己类,呵呵,暂时这么说吧,那有两个问题。”
肯恩伸出两根手指,没有刻意抬起来,视线也飘乎乎地落向篝火边角,他说:“跟南疆诸国开战,驱逐侵略者,我完全没有意见,但是要做到什么程度为止?”
北方的两位姐妹,卡维达,朝着肯恩抬了抬下巴。
她是将情绪摆在脸上的家伙,态度鲜明,肩膀的每寸肌肉在挑衅他,说道:
“我们会集结愿意参战的部落组成联军,从红枫高地打到涌动冰墙,哪怕一羽的土地都要夺回来,直到侵略者的血肉在城墙外面铸成山峰。”
“也就说没有明确目标咯。”肯恩甚至都没有抬起头。
卡维达眼角抽搐,腾地就要站起来。
她想跟肯恩·布维尔打架已经很久了。
双方从在矮人遗迹里面初次见到都不待见彼此,按照卡维达部落里面的规矩,完全可以在风蚀崖壁的危险竞技场里解决问题。
毕和盎都靠在一堆弯曲的藤蔓上面,根茎颜色不同,叶片的形状也不一样。
他们脱去重骑兵的套装,放置在旁边的枝条架上。
肌肉更加壮硕的毕对卡维达说:“没必要,凯旋夜不能见血,他是屠龙的英雄,记得吗?”
下一秒。
带有酒水的杯子被砸在了藤蔓上。
“只是他抢走了我的机会,否则这份功劳也能够落在我头上,明白吗?”
卡维达挺着脖子,而毕的表情也变得冷峻——他不仅跟盎在争夺雪籽藤,还曾经跟北方的几个部落在沼泽地附近发生过剧烈冲突。
肯恩恍惚间想起了桑顿卡亚的某个夜晚,某个性格豪爽的姑娘,跟旁边的战士互相约架。
锡蒂是心直,休姆是口快,大家是朋友。
战旌集会的众人身上肩负着更加沉重的担子,双方延伸出来的需求是无法相互契合的,互相帮助这种蠢话并不适用于两个庞然大物。
肯恩没有理会争吵,也对其他人没有多少好感。
他没有浪费时间去静静等待,既然讨论是非正式的,那也不在意多浪费点时间,于是他将酒水继续端起来小酌。
【食物:雪籽藤的融水酒酿】
【品质:珍品】
那枚削弱了狩堕本源的古老树种并没有浪费。
按照传说里的记载,平息战争以后将其用来跟酒酿混合,不仅不会带有稀释的糟气,还会生出一种全新的味道,馥郁芳香,并且回味无穷……
【魔法上限提升,恢复速度提升。】
【良液加成:高级饮品能够带来一定的增益效果。】
肯恩在争执声里独自享受美味,几位更加聪明的战旌也都在保持沉默。
毕的话其实带有一定的信息量。
首先,肯恩成了英雄。
屠龙战役过后,各个部落的战士们将三位战旌视为英雄,击败撒拉和狩堕本源的壮举被传颂,虽然肯恩的南疆面孔多少会影响到众人表面的态度,可是大家心底还是会拔高他的形象。
肯恩用实际行动得到了帕洛图斯比大部分人的认可。
他将杯子端起来,想到了卡维达话中的另一个信息——她似乎认为肯恩只是蹭到了荣誉,并没有在屠龙战役当中贡献出多少力量。
卡维达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她不知道最后是肯恩抵消了狩堕本源的侵染,也就是说……
弗伦冈铎和霍叟对肯恩的底牌进行了保密。
这并不能够证明两位战旌对肯恩进行了某种保护,因为这也可能是隐藏,是某种风暴的预兆,经过红枫高地这趟旅行以后,北境高层的博弈已经变得复杂起来了。
肯恩从置之度外到深陷其中。
他现在也知道帕洛图斯比发生的每个重大转折,都有霍叟和弗伦冈铎的身影,对方的目的变得不再纯粹清晰,敌友的界限也不能够简单地断定。
英雄吗?哎。
肯恩抬起头看向篝火升起的余烬碎沫。
他仿佛能够从黑暗中得到更深的启示,聪明人的痛苦,往往是因为知道得太多造成的。
“肯恩。”
霍叟的声音平息了骚乱。
他的白色头发被夜色镀上银霜,随后这位古老的战旌盯着他,严肃地问道。“在我询问你的立场之前,你可以把另外的疑惑说出来。”
肯恩向后撑着石头,露出微笑,重新坐回来开口道:“如果开战,部落矛盾怎么处理?”
他说出来的话令霍叟和弗伦冈铎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
席琳娜也露出微笑,仿佛有无形的利剑替她报了仇——肯恩是在场众人里最聪明的之一,想要在大局观念上糊弄住他是非常困难的。
战旌集会邀请他来参加筵席,摆出来的问题很尖锐。
明面上想要声望渐长的肯恩能够在南北势力的矛盾上做出选择,实际上是想要让他也被战争的洪流裹挟,被卷入帕洛图斯比即将迎来的长久混乱之中。
“你想要说什么,坦率点。”
古老战旌中有人已经不耐烦。
席琳娜的视线很快就飞了过去,然后再慢慢地扫过在场的众人,发现并非是所有人都明白自己面临的问题,看清事态发展的人只占少数,而且都选择了沉默。
肯恩侧过头迎上提问者的目光。
他故意提高声音,让其他人也能够听见:“部落间的争斗从未停止过,我们需要更多资源,我们要放牧、种植、砍伐和挖掘材料……狩堕来袭让你们都忘记了猎季。”
人群里传出很多恍然的声音。
肯恩继续说:
“荒废的农田会提醒你们,空空的库房会提醒你们,饥肠辘辘的人民和破损待修的建筑会提醒你们,一致对外并不能够解决掉部落之间长久存在的竞争。”
如果弗伦冈铎的联军组建起来,荒原上丰富的资源谁去收集?
权衡利弊之后战旌们的表情就暗淡了下去,直到场地里另一个有力洪亮的声音响起来。
“资源,我们的敌人有。”
弗伦冈铎的影子笼罩住了身后堆成山的盔甲。
肯恩的表情在入席以来首次变得认真,他盯着兽人:“哦豁,我终于听到你说实话了。”
他嘴角露出冷笑,然后说道:“你不止是想收复失地,对吧,你想要打出去,你探索出来解决北境内耗的办法就是将所需要的东西从敌人手里拿过来。”
“没错。”
弗伦冈铎的身体像是战刀落下,斩钉截铁,毫无迷茫。
那些恍然大悟的战旌都有些惊讶。
这种想法迟早会暴露出来的,但那个时候可能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而选择默认的战旌们,此时都露出了深邃的表情。
眼见谈话摆在了明面上,弗伦冈铎索性就直面了肯恩的质问。
他说:“部落之间的冲突会停止的,我们的盟约并不像南疆的军队一样虚伪卑鄙,我们会共享自己的钢铁、木头、食物还有兵马城墙。”
兄弟姐妹的情义,将会在古老的北境重新焕发光彩。
放弃北境的部分资源,把人力物力集中到对外战争上,然后开启帕洛图斯比数百年来首次对外的反抗战争,将积压已久的愤怒发泄出来,让敌人饱尝怒火。
“你明白这举动的意义吗?无辜者会被牵连,北境会出现新的仇恨。”
弗伦冈铎眯起眼睛,某种可怕的威压无形地散播开来。“为什么你要替南疆人辩驳,肯恩,我以为并肩作战后,你也已久是我们的一员。”
席琳娜藏在法袍下面的拳头握紧了。
她还记得肯恩初入红枫高地时候的担忧和紧张,兽人战旌给他的威胁比想象中大,可是她侧过去看时却惊讶地发现……
肯恩全然没有被这股气势压倒。
经过锡蒂死亡的打击和迎战巨龙的事件以后,他的内心更加强大,也更加坚定了。
他盯着弗伦冈铎,表情严峻,驳斥声朗朗:“你知道集中营地能够为北境带来多大的收益,并非所有南疆人都是带着恶意踏入这片土地的,中立的营地养活了多少因为战乱而家破人亡的流民?”
“现在不会了,我们会征召流民参军,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食物。”
弗伦冈铎回答得干脆利索。
肯恩已经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了,他说:“你在逼着无辜者去沾染其他无辜者的鲜血!”
“无辜者?我们谈话期间,高墙下堆积起来的尸体恐怕已经很多了。”
弗伦冈铎仿佛是黑红血债的化身,可怕的敌意令人颤抖,也让很多原本就对战争感到疲惫和迷茫的战旌心生退意。
兽人的声音依旧洪亮,怒斥着肯恩的优柔寡断:
“战争开始以后,北境的矛盾会放下,我们的刀剑将指向一处,因为我们是兄弟姐妹,我们身为战旌的眼界已经局限太久,是时候将目光转向高墙以外了。”
肯恩并没有回答,因为争论至此,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无法阻止战争的爆发,只能够换个思路,于是他扫过在场的众人,借助备注了解对方部落的地理位置,主要产出还有赖以生存的资源分布。
肯恩说:“没有血债的南疆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弗伦冈铎沉默了,但眼里的杀意已经代替语言做出了回答,如果战争需要的话,屠戮和敌意将会无差别地降临在那些人身上。
周围部落的战旌们从心生退意到皱起眉头。
肯恩深呼吸好几次,再次冷静下来,说道:“诸国商道的商会贯穿整个帕洛图斯比。”
“那些窃取北境财富的小偷。”兽人偏激的言论紧随其后。
肯恩说道:“可是北境很多部落的资源都是通过他们去进行交换的。”
商船和货马,才是北境繁荣最重要的根源。
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像大部落一样挖掘险地的珍贵矿藏。
他们需要毛皮和兽骨去交换南疆人的钢,才能够锻打出足够强大的武器抵御劫掠者,承受敌对部落的冲击。
肯恩想到了佣兵,还有更多散步在帕洛图斯比的冒险家和旅者。
“部落受到人口和地理位置的限制,能够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我们发布在营地的悬赏,难以达成的目标和急迫的物资,大部分都是佣兵去完成的,进驻北境的佣兵公会越来越多,还不明白吗?”
弗伦冈铎没有再急着回答。
肯恩也没有继续追问。
团结各个部落发动战争的契机,便是强烈的仇恨,如果肯恩权衡利弊的观点散播出去,会动摇那些潜在的盟军成员。
肯恩知道时间已经很晚了,摇摇头站起来,准备离开。
保持沉默的霍叟却突然叫住了他说:“篝火往南有几个为你准备的帐篷,足够清净,没有卫兵巡逻,也没有潜在的禁忌和窥探的魔法……”
肯恩身上的厚重外套开始飘荡,随后他盯着霍叟,期待下文。
这位身穿轻甲,白发苍苍的魔法师说道:“不是软禁,你硬要走的话也没问题,只是我希望你能够遵照传统等到集会结束,领走属于你自己的那份奖励。”
肯恩没有回答,带着席琳娜和薇转身离开。
他走出了荧火环绕的外围,吹着凛冽的冷风,看向部落联军黑色的军队浪潮,听着夜色里传来的奇怪兽鸣和巡逻铁器声……
肯恩转身走向了准备好的营帐。
薇压着声音,脚步急促地说道:“我们真的要留下来过夜吗?”
席琳娜却也看懂了局势,她说:
“如果肯恩要走,部落联军会在黎明之前打下南疆诸国所在的险地,你也见识到了这些野兽和魔法,天险是没有意义的,南疆人胆怯,他们守不住。”
“难道留下来就不会发生了吗?”薇表示不解。
“不会。”
席琳娜叹口气:“南疆人和北境联军才刚刚并肩作战过,现在就打起来,会动摇大部分的部落,从而影响弗伦冈铎的计划。”
她想起那个兽人的嘴脸。
“弗伦冈铎只是想要吓唬南疆的贵族们,对胆小敌人,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晾着,让他们在等待里面备受煎熬,从而对帕洛图斯比心生敬畏,甚至是阴影……”
7017k
0519:原初契约
肯恩在帐篷里坐下后就未曾睁开过眼睛。
他身下是某种白化巨熊的毛皮,两肘抵住膝盖,撑住自己的额头假寐。
手工编织的春毯从床底铺设到帐篷的入口处,周围撑起来的挡风层和防水内胆也都是用料奢华,骨架的主体是钢铁,就是寒风翻三倍再加冻雨,里头都能睡得安稳舒服。
詹泽雷斯和北方七族都是产矿的大户,资源方面,每家都有独立的大工坊供应所需。
薇在惴惴不安的氛围中静候黎明。
她作为揭惘者只熬过了最初的知识学习阶段,却还没有经历过外面的沧桑和世俗的锻打,所以遇到困惑的时候就会产生某种无端的焦虑。
凤息学徒,诗赞曲·薇,她能肩起的称谓有很多。
但是那些荣誉都没有办法帮她解释——为何亡灵潮被击退,撒拉巨龙被打倒,却没有响起本该属于这片土地的胜利欢呼?
“悬崖营地附近灯火通明,南疆军队的防线并没有松懈。”
席琳娜开口说到,随后将白色手套上的骨戒取走,帐篷里斑斓的星辰旋涡随之消散,法器能够将灵觉释放到很远的地方,而且比【风语者】要灵敏得多。
薇盯着自己的老师,又看向旁边假寐许久的肯恩·布维尔。
她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氧气和风灵被卷进肚子,就像是某种野兽苏醒的前兆。
肯恩并没有急答复席琳娜的情报,将交错的手指移开额头,冷不防地说道:“感觉如何了?”
“如此贴心啊?”
席琳娜说话的语气让薇后背发麻,她随即意识到老师还有另外一面。“哦,凯旋夜的英雄,真是让我惶恐极了。”
“非得要在这种情况开玩笑么……”肯恩叹口气,睁开眼看向她。
【状态:混乱(魔法抑制27%)】
备注能够解析出席琳娜的状态,经过雪籽藤的调理还有灵核赐福已经好很多了,刚才在荒原上遇见她的时候状态糟糕得一塌糊涂。
席琳娜摆摆手,随意挥出几颗晶核环绕自己左右,用来帮助她恢复状态。
她听见肯恩话倒也变得轻松起来,露出得体又复杂的微笑,说:“揶揄你非常有趣,别介意,至少证明我还是我,除了时间,世界上已经很少有东西能改变我了。”
席琳娜说完停顿片刻,又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说道:“你呢?你还是我认识的肯恩么。”
“有话直说吧。”肯恩的语气很平静。
“听到锡蒂的事情,我很担心你,”席琳娜面露遗憾。“当我试图去理解你的感受,却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你,你想得太复杂了,战旌骗不了你,南方人也无法左右你的观念。”
她试图近距离地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些什么,还是失败了。
席琳娜继续说:“南疆诸国,北境部落,谁都都可能会被你当做锡蒂死亡的罪魁祸首,而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你究竟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
她知道肯恩蜕变和成长的速度惊人,所以担心他会变成冷血的怪物或者极端的军事家。
帕洛图斯比的历史发展在推动他承担起更多东西,就像是每个时代浪潮中最受颠簸的几颗星辰,而这种角色的压力往往是最大的。
席琳娜便开口询问肯恩对于南疆人的看法。
她说:“你我都很清楚,战争已经无可避免,而肯恩布维尔已经开始被北境文化接纳,霍叟和弗伦冈铎都希望你能够当个英雄,安静地旁观,或者加入他们的联盟。”
肯恩却保持了沉默。
当初在坵鸣古道的远郊偶遇麦格的时候,看见流民和贵族们被劫掠者威胁,其实他心底对于文化差异还没有很深的理解。
麦格对于善恶的看法对肯恩影响深远——既会自私,也会取悦自己的良知。
“就为这点,我也要救下她们,麦格是对的,我们没有办法看着那些毫无恶意的南疆人死在帕洛图斯比的复仇洪流当中。”
远处崖口驻扎那波南疆军队是死是活,今夜只在肯恩的一念之间。
弗伦冈铎的态度非常强硬,既然都把自己的野心聊到了明面上,就说明他可以接受最糟的结果,最好部落战旌们遵从他的意愿,被大势驱使,淹没掉少数人的呢喃。
他可以放过远处那批南疆人,但至少也要吓唬一下。
肯恩如果执意要忤逆自己,甚至连夜赶回去组建方向,就相当于正面跟他抗衡,按照弗伦冈铎的性格就会在今天晚上镇压所有的反抗,哪怕鲜血重新染红高地的每一片冬菱枫叶。
“你想要抗衡,不能硬来,压力会很大的,肯恩。”
席琳娜试图代入他的想法,就已经感觉到快要窒息了。
肯恩却好像并没有那么悲观。
他从来都是这样,做决策的时候会考虑很久,一旦打定主意,就算敌我力量悬殊,也要在泥泞中挣扎出一条血路来供自己行走。
北境部落当中有很多都依赖着跟南疆人的贸易。
他们结交的南疆商队和冒险家最多,如果战争爆发,这批人受到的冲击和针对将不言而喻,所以弗伦冈铎的战争计划,埋下了很多潜在的敌人。
而这些中立部落,会成为扳倒局势的重要翘板。
“他们不会主动站出来帮助你的,声望不够,就算你是拯救红枫高地的英雄,也没办法移除他们对弗伦冈铎和霍叟的恐惧。”
“我没指望明天的集会当中会有人提出抗议,实际上,谁提出谁蠢,也没有意义。”
肯恩还是很明白现状的。
他眯起眼睛,双手撑着下巴,目光深邃地望向中间地笼里面的火焰,随后说道:“我只需要关注那些沉默的家伙,没有振臂高呼,就意味着动摇,意味着能够成为我的助力。”
席琳娜丝毫没有掩饰担忧,直言道:“如果弗伦冈铎杀了你呢?战旌集会以后,杀了你。”
“不会的。”
肯恩眯起眼睛,某种直觉在告诉他:“霍叟和弗伦冈铎似乎是在怂恿我保持对立,要让我成为这场战争当中的反对者,给更多人一种选择。”
“要怎么做?”席琳娜疑惑了。
肯恩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危险起来,仿佛有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席琳娜似乎抓到了某些飘忽的线索。
她想起自己穿过部落阵营时散播出去的灵觉,在那些北境战士的议论声中,居然有人开始认为肯恩会跻身顶部战旌的行列。
当然啦……
肯恩的南疆身份和难以捉摸的举动会令人心生退意。
桑顿卡亚部落在历史中根本就没有浮起过多少浪花,知道这片土地的人甚少,也就说明肯恩现在能够驱动的兵力和资源都很堪忧。
魔法激荡需要共鸣,但冰川积累需要一个核心。
“战争洪流即将席卷整个帕洛图斯比,想要让泅溺者登上你的船,就必须要证明你这艘船能够扛得住惊涛骇浪。”
肯恩看向席琳娜的眼睛,认真地说。
“弗伦冈铎和霍叟,恐怕会有人对我发起责难,如果我扛不过去,恐怕桑顿卡亚会再一次遭受灭顶之灾,到时候我希望你暂时放下揭惘者对于平衡的追求,以朋友的身份,帮我给子民找到归宿。”
薇听着听着就耸起了肩膀,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发生。
席琳娜同样保持沉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似乎有些愤怒。
肯恩觉得自己严重了,心想自己高估了这份友谊,便赶紧打趣道:
“如果我扛过去的话,估计会有很多部落向我靠拢,让整个北境重新变得平衡起来,估计这也是揭惘者组织希望看到的局面吧。”
“你要挑战弗伦冈铎,会死的,我没有开玩笑。”
席琳娜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和故作轻松,她比任何都清楚兽人战旌的恐怖,与其说他是战争的推动者,不如说他便是毁灭本身,是可怕的恨意积攒起来的怪物。
这种恨意并不掺杂个人情感。
弗伦冈铎是纯粹的北境战旌,整片雪原的压抑和血性,最后都会汇聚到这个男人身上,或许是对神明的誓言,这条命本身就是为了战斗而诞生的……
面对这种东西,人类不可能赢。
席琳娜很高兴。
她发现肯恩没有在力量中迷失自我,即便得到了原初契约,意志依旧坚定。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原,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当巨大的太阳圆盘开始在她身上投下阴影时,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原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原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原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飞升者阿兹尔回来了。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北境深原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他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他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原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他们要关门了。”
赞比被妇人拉着挤向首都的一处城门,身后靠过来一群陌生人,他们在最后时刻放弃了硬扛风暴的想法。然而,还是有几撮人聚在他们围成圈的牲畜旁边,打算在城外捱过风暴,这是北境深原的商队常年习惯的做法。远处,风暴的外缘劈过几道古怪的闪电——北境深原的古老传统恐怕顶不住这场灾难。
7017k
0520:狩堕,囚灵,生命锁链
时间回到肯恩刚刚从“裹尸袋”里苏醒之前。
狩堕本源在冲进他体内的时候,原本还以为只是一幅普通的人类肉体,或许启温将这种结局也计算在了未知的可能性当中。
当鄂若德·赫尔的力量开始肆虐,只能感觉到空旷和虚无。
随着它持续入侵肯恩的意识,越来与接近备注所防御的底线……
那种强烈的阻塞感开始出现,仿佛是一个收紧的囚笼。
狩堕本源释放出恐怖的诅咒,这是一股无法匹敌的力量。
当然,那是在遇到肯恩之前。
备注在荒原中拥有的权柄远超于狩堕本源,随着狼入虎口,那压制性的、无法理解的解析,将鄂若德·赫尔残留的意识驱散殆尽。
就像是拆解旧神的恩赐一样,将诅咒残留的东西都剔得清清楚楚。
【技能:狩堕诅咒(腐朽)】
【描述:鄂若德·赫尔残留的规则,细微的意识,象征着生灵最原始的侵略性和占有欲,是一种能够将意识强加并且通过压制来达到征服目的的手段。】
……
肯恩当初在桑顿卡亚曾经意外获得过冰环部落的【霜语者】天赋。
备注将属于旧神的恩赐斩断,通过另外的方式,重新梳理的力量的流动轨迹,将其变成更加适合肯恩这副躯体的技能。
或许最初的来源是旧神,是信仰体系下的一环,但现在,它不再受到旧神的掣肘。
……
狩堕本源闯进肯恩的体内,遭遇了和当初【霜语者】相同的事情。
力量本质。
侵染的途径。
都被剖析得明明白白。
随后备注便开始清洗这股外来的力量,首先剔除掉能够影响受主神志的因素,也就是鄂若德·赫尔残留的意识。
随后再改变使用技能的“原材料”。
狩堕诅咒是通过手机死灵气息,将虚无的死亡概念通过古老存的伟力,转变为具象化的诅咒,去攻击那些等待占据的躯体。
诅咒步步深入,侵染程度增加,尸体或者活物,就渐渐变成了一头狩堕。
备注将原理梳理清楚以后,开始根据肯恩的情况修改。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
普通人类根本就不可能拥有能够驱动这种技能“原材料”,就算是席琳娜和霍叟那种倾覆局势的魔法使,受制于灵识极限,也没有办法承受力量从身体里流转的落差。
为什么会诞生法器?
其中有种说法是:魔力就像是引子,去提取大陆上的魔法,然后施术者作为载体,将这种力量转变成效果类或者具象化的技能。
这个过程中……
魔法师就相当于力量的载体或者通路,无疑是会产生负担的,而法器是通过特殊手段铸造,或者诞生于某种意外的“特殊载体”。
它能够代替施术者去承载部分或者所有压力,也就是“法器损耗”的意义。
……
弄清楚逻辑以后,回到刚才的问题。
【技能:狩堕诅咒(腐朽)】
它所需要的“原材料”过于强悍,只诞生于鄂若德·赫尔,是虚无的死亡概念,如果简单来用魔力去作为这个技能的原材料的话……
席琳娜加上霍叟,二者双倍的魔力,再瞬间释放出来才足以驱动这个技能。
目前整个奥苏亚大陆能够作为技能载体,去承受这种规模的魔力流通的存在,恐怕屈指可数,就算是能够做到,也得有那两个人的魔力储备和远古契约,不仅如此……
它们还得能够硬抗鄂若德·赫尔的意识残留,否则就会变成疯子、怪物。
但那可是旧神都无法战胜的存在,毕竟生命轮回,只要生灵无法规避终焉末路的命运,死亡就永远不会消散殆尽。
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捷径,就是拥有“备注”。
而备注是旧神在探索拯救北境的方法时,意外得到的东西,属于这片大陆以外的东西,会根据拥有者的意识来变成相应的存在。
旧神们围绕它爆发了短暂的争夺,随后达成共识,那就是……
受制于思想和世界的限制,神无法发挥出它的真正力量,于是便诞生出了诸神赌局。
诸神赌局是旧神们对北境最后的守护。
祂们经过漫长的商议和战争,终于制定出了这场“赌局”的规则,杂乱的信仰在迅速消散,数量庞大的旧神群体也是在那个时期悄然陨落的。
随后通过特殊的手段,召唤了世界以外的灵魂,并且将其随即的丢弃到荒原当中。
作为更改大陆命运的代价,诸神们被放逐在无尽的虚无内,直到意识永寂,而他们选择的代言者和权柄继承人,便是这场赌局的“棋子”。
肯恩拥有的这份礼物,便是旧神们争夺的“它”。
而备注,是肯恩对于这份礼物的理解,还有具象化表现出来的形式而已。
……
再回到更早前的问题。
虽然备注能够解析和重新梳理技能的结构,但想要驱动如此繁杂庞大的“术式”,就需要与之匹配的力量来源。
魔力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但是肯恩体内还有另外的一份礼物。
……
狩堕本源的历史非常悠久。
备注在解析它的时候,还剥离出了残留意识中的时代烙印,而这东西被肯恩的意识捕捉,就将其转化成了遥远的梦境。
他像是苍穹上空亘古不变的流云,而远方横亘着冰峰。
随着他接近,冰峰开始崩塌。
恐怖的雪崩伴随着嘶吼和碰撞,虔诚的祷告,绝望的呻吟,还有被分割成两半的暴戾与仁慈,仿佛是一段宏伟的史诗篇章。
肯恩的意识从这华章里掠过,缩影无数,心中便明白了是有很多故事要向他倾述。
当冰封幻化出来的存在渐渐出现轮廓时,古老的阳光能够摧毁大地,而旧神夺来了风雪,于是就有了信仰和追随,直到时代的落幕。
无尽的时光流转……
肯恩随着冬母的部落迁徙,兴衰繁荣,见证历史,视蝼蚁般的人类逐渐在大地上拥有话语权。
……
碎片突然就断开了。
肯恩在黑暗虚无里前行了许久,最后感觉到了疼痛,是争执和背叛。
旧神当中有人拨动了诸神赌局的天平。
冬母启温向来都是旧神中的异类,祂力排众议,将那个时代能够找到的最纯洁的生命本源,连同那份“礼物”一起送给了外来的灵魂。
希恩比奥制定的锻造礼仪和规则依旧通用。
冰原和雪地各自有不同的信仰。
战争波及的地方,就会有恕戟斯的神怒和见证。
旧神们虽然被放逐在虚无当中,却都在大陆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并且信仰的火焰还在继续燃烧着,照耀帕洛图斯比的人民坚定向前。
唯独冬母启温……
祂似乎是规则的破坏者。
旧神中有人认可祂的出格,有人斥责祂的任性。
不可否认的是:
祂的部落便迅速的落寞下来。
名义上执掌丰饶的神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启温遗孤”的数量不断减少,直到现在的帕洛图斯比已经很少有人会去担起这份称谓了。
而这就是代价。
……
旧神们制定赌局期间,随着众神熄声,矮人族彻底翻盘崛起,占据了北境。
直到放逐规则制定完全,各种旧神伟力重新诞生,被选中的棋子们开始了领导人民的征程,渐渐夺回了北境的占有权,却因为信仰和资源问题,始终难以统一。
旧神们选择棋子的方式不同,能够得到这份恩赐的人也不同。
神启并不一定是棋子。
这些人只是旧神残留的规则被响应。
随后通过丝丝缕缕的联系得到了旧神的准许,于是便拥有了旧神伟力。
比如霍叟,肯恩,弗伦冈铎,都是类似的情况。
根据情况的不同,有些通过了献祭的方式,比如罕姆辛,还有锡蒂……
诸神赌局的棋子身份各不相同。
他或许是众望所归的战旌,也可能是寂寂无名的冒险家,甚至是身负血债的孽人。
而“棋子”往往能够得到一份旧神的礼物,就像是当初图斩瓦的强大力量,还有霍叟汲取自古老深渊的冰脉赐福,弗伦冈铎越战越勇、沸腾炽热的熔岩血气。
这些才是被选中的人。
而他们一旦失败,背后的神明就将永远灵寂,意味着帕洛图斯比一个信仰本源的消失。
……
备注解析过鄂若德·赫尔的狩堕本源。
根据肯恩进行调整的时候,将“生命本源”当做了能量,随后重新整理技能的运作方式,将原本的侵蚀变成了囚禁,而诅咒本身也被替换成了某种羁绊。
【技能:狩堕诅咒(腐朽)】
肯恩意识深处刚刚亮起的技能又迅速暗淡。
狩堕本源被凝缩成了丝丝缕缕的细线,缠绕在他心中象征魔力的霜花上,荒芜的内心开始吹起无形的寒风,随后降下了并不存在的雪。
从此以后被汲取的“经验值”,将会变成虚无的晶体落下,成为万千雪花的一部分。
【技能:生命锁链】
【描述:进行生命契约的绑定,双方之间存在着灵魂的共鸣,奥苏亚大陆最顶层的一类羁绊,但是所耗费的生命本源数量庞大,并且根据契约对象的层次有所波动。】
……
肯恩在“裹尸袋”中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充斥着腐朽的残留影响,还有粘稠的分泌物。
他在看清楚外面的世界之前,率先映入眼帘的,实际上是备注给出的更新。
长串的消息迅速闪过。
肯恩最先注意到的,是在【羁绊】条目当中,被降级的狼灵契约。
他经常会通过这里去检索【霏狼王】的数据,沟通它的思想,同时关注它所率领的【氏族】是否有加入了新成员,麾下的狼崽繁衍程度,力量提升的进度和频率之类的……
但是现在这个位置上方,突然多出了名为【生命锁链】的东西。
备注显示是灰色的,理由是【经验值】也就是生命本源数量不足。
肯恩后来的每次沉思,也都有在暗地里检查自己的状态。
他发现自己在正面对抗过狩堕本源以后,对于【经验值】的操控更加灵敏了,并且魔力储备量也有了质的飞跃。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敢正面叫板弗伦冈铎的原因。
肯恩的思考方式非常特殊,智慧也非常人所及,能够看到霍叟和弗伦冈铎看见的东西,也就能够将理解这场筵席邀约的种种本质。
……
时间回到帐篷外面,变成雪人的薇已经呼吸匀称。
巡逻的兽人执法官发现了帐篷外面多出来的球体,但是根据弗伦冈铎的命令,确实没有冒失的斥候越过划定的边界,顶多也就是遥遥地指着说两句。
……
席琳娜的意识像是被推着向下坠落。
她来到了自己经常冥想的精神世界,肯恩的力量打破了双方的桎梏,箴言守护者百年来的积累居然被轻易地闯入。
席琳娜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关进囚笼里的灵鸟。
她四周是难以逾越的屏障,可怕的规则旋涡在脚底盘旋,生命的锁链爆发出恐怖的摩擦声,咆哮着向她滚滚袭来……
“呼!”
席琳娜惊醒过来,秘术重盾在眼前展开。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使用了高阶魔法,周围的空气包括肯恩都被定在了某种强大的限制里,连最基本的呼吸都难以做到。
整个帐篷的魔法禁忌为之一颤。
席琳娜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经过这场剥离,自己的力量居然重新变得规律起来。
其实是因为肯恩在跟她尝试缔结契约的途中,某些时候,备注的影响范围波及到了席琳娜,顺带着就将不通顺的魔法通路给重新编排了而已。
落在席琳娜的眼中:
肯恩帮助自己结束了混乱状态,自己却反手给人打了一记【空泯禁区】。
“嘶,实在抱歉,嗯……您也有责任,肯恩先生。”
席琳娜咳嗽着重新摆正自己的心态。
肯恩捂着脑袋,【生命锁链】的技能所需要的的力量非常庞大,所以才刚刚触发就被强制地退出来了。
他当然不会去跟席琳娜进行契约,只是让她感受自己的底牌。
席琳娜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年轻人已经完全信任自己。
她暗自高兴,也主动揶揄道:“尊敬的肯恩先生,请不要再唐突地进行尝试,我是位传统且理性的淑女,并不喜欢强硬的方式。”
肯恩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奇怪起来,扯紧了自己的外套。
席琳娜露出坏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其实真的很想笑。
因为她发现肯恩没有在力量中迷失自我,即便得到了原初契约,执掌生命锁链,那份最初的意志依旧坚定,而对待世界的态度……
依旧热情。
7017k
0521:最终集会
肯恩跟着神职祭祀穿过部落联军组成的城墙,身后是席琳娜和薇,一起朝着集会中心走去。
他无视部落首领和普通战士的目光向前坚定地迈步。
南疆面孔本来就引人注目,而且现在整个军阵恐怕都已经把他的故事嚼得人尽皆知。
弗伦冈铎很早就决定要发动对南疆的反击战争,现在正是时候,等肯恩抵达集会中心的时候,战旌们已经就着联盟问题激烈地争执过了。
霍叟和兽人就在旋涡的中央静静等待。
弗伦冈铎转过来,缓缓眯起眼睛,可怕的野兽气浪逼退了挡在道路中间的家伙。
随着观众忌惮地闭上嘴巴,众人向四周让出足够的空间。
弗伦冈铎的视线便直直地笼罩住缓缓登场的几人,那感觉就好像是在斥责肯恩——斥责他动摇了太多意识不够坚定的潜在盟友,让他的计划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与之前的集会相似,聚集于此的人都是各个部落的战旌。
某些在战争中遭受重创的部落,都选举出了临时的代理人,毕竟传统是不可以被抛弃的,特别是刚刚经历苦难的人民,急切地需要知道未来的方向。
肯恩穿着醒目的漆黑绒毛外套,里面是临时轻甲。
而他周围的战旌全都是盛装出席,晶莹剔透的骨头饰品,还有繁琐复杂的图腾花纹,用高档珍贵的毛皮结合最稀少的钢铁耗材锻造出来的甲胄……
束发圆环,穿耳铜饰。
人群或强壮如熊,或匀称如豹。
暖冬前最后的尾息凌风拂过刚刚遭受重创的帕洛图斯比,层层叠叠的部落首领们,在祭祀的吟诵和古老的赞美诗中迎来了最后的集会。
肯恩和其他神启一样围坐在方石镂空纹的高台之下。
席琳娜曾被尊为满撒,所以被分配到神职人员附近的席位等待。
薇是侍从,跟艾隆以及其他部落亲卫们待在一起。
弗伦冈铎的执法官是红枫高地公认的军功记录者,所有前线战报在经过公证和起誓以后展开,沾血的兽皮摊在阳光下。
漫长的诵读传入战旌们的耳朵。
肯恩的视线缓缓集中,盯着那些堆叠起来的战报,眼中出现了备注解析。
【物品:战争简报】
【描述:红枫高地战役当中,所有记载了军情的文件,它们是各个方向上血泪故事的简写,这些情报由兽皮、布料、盔甲残片、魔法灵核……组成。】
肯恩环顾四周:
刚才还争执不休,面红耳赤的战旌们,此时都聚精会神地倾听着,没有人觉得烦闷。
有些情报消失在了被送来的战场上,于是就会有部落战旌举起握着武器的手臂,将自己知道的牺牲事迹或者详细过程说出来,再指出能够作证的人,由他们举臂回应。
非常古老且笨拙的记录方式,却被尊重为传统……
而当类似的规矩被大多数人遵守,就会变成信仰。
肯恩安静地等待时间流逝,直到那些沾血、破损、结冰或者带有烧灼痕迹的情报被整理完毕,再向战旌们询问是否有异议。
神职祭祀和执法官们早就提前核对过,这句问话也是遵照传统。
战旌们开始祈祷,希望逝者安息。
肯恩便在这声音中放空,某个不经意的转动间,他瞥见了跪坐在角落里面的【易罗娜】。
风岩部落的【若尔丹布战旌】和锡蒂·艾萨妮迎战南面出现的狩堕,却因为生命法器的吸引和古代尸潮爆发而丢掉了性命。
西昂,羽之眷顾者,易罗娜的叔叔,也是那场噩梦的见证者与幸存者。
他将若尔丹布的死讯,还有易罗娜成为继承者的消息带回了红枫高地。
肯恩回到红枫高地以后就开始寻仇,见到易罗娜让他有些意外,那双眼睛能够看见很多东西,此时且只有红肿的瞳孔和未干的泪痕。
风岩部落率领族人迁徙,远赴红枫高地,就是想要寻找到可靠的盟友。
结果战旌死在了战争当中,北山联盟也是分崩离析,连续失去了两个领导者。
肯恩难以想象这孩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帕洛图斯比的考验是公平的,它不会因为年龄或者身份而有偏差,生活的责难与意外会逼着你在命运的道路上赤脚奔跑,直到坎坷划破你的脚底,鲜血淋漓。】
易罗娜将遵照继承者的规则,继任风岩部落的战旌职位。
若尔丹布的残留亲信会继续辅佐她,将其培养成雪原里的一位优秀领导者,直到启蒙果实重新结果并且成熟,易罗娜变得可堪一面为止。
风还在继续吹拂,祈祷声渐渐平息。
肯恩表情平静地继续扫过部落,随后又被远处的熟悉身影所吸引。
梅苏特。
锡蒂·艾萨妮的亲卫队队长。
她穿着雪虫毛皮制作成的特殊简装,身上只有朴素的旧袄,没有任何钢铁做成的甲胄,在盛装出席的战旌当中显得格外瞩目。
而山纹部落的传统当中,只有纪念逝者才会穿成这样。
梅苏特同样结束了祷告,受限于视角,双方并没有任何视线交集,两个孤单的伤心的背影在集会当中并不算多么特殊。
战争摧毁的东西可远远不止这些。
灵核拼铸出来的地板座无虚席,流光被暖阳压制,浮进潮气的微光若隐若现,给这神圣庄严的画面增添特殊的氛围感。
无数珍贵的战利品被罗列出来。
战旌们默默地注视着高台上方的神职,将论功行赏的奖励分配到各个部落,稍后在私下里进行交换或者其他贸易。
霍叟和弗伦冈铎占有的资源占大多数,毕竟兽人和詹泽雷斯主持了红枫高地的坚守战和反击战。
两位战旌的功勋才毫无争议。
随后祭祀有短暂的停顿,聚精会神的战旌们捕捉到了事情发生前的某种预感,随后议论声在寒风里迅速熄灭,只剩下一道道目光汇聚在前方的某个年轻人身上。
祭祀叫出了桑顿卡亚的名讳,启温的遗孤,肯恩·布维尔。
神职人员的面具看不见任何喜悲,相比此时也有些压力,随着声音继续在集会中心响起,那些材料和珍贵的野兽幼崽全都数量可观。
评价是公平的,意味着,霍叟和弗伦冈铎肯定了他的价值。
肯恩得到的奖赏虽然丰厚,却远远不及两位战旌.
基本是平息南北矛盾得到的褒奖,而鏖战巨龙狩堕的功绩被隐瞒,再加上他没有带军队前来支援,整体伤亡可以忽略不计,也就能够理解了……
席琳娜点点头,觉得兽人还算厚道。
随后祭祀又开口,却是提到了在崖壁险地当中的南疆军队,根据战旌集会的决议,北境认可了佣兵和冒险家们在这场战争中的贡献。
除了他们自己缴获的资源以外,北境还会附赠额外的奖励,兑换他们在勋章中储存的功勋。
那些把红枫高地徽记保留到最后的家伙估计会高兴得笑出声来,而在战场中丢弃或者将其拿来泄愤的倒霉蛋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了。
其实最重要是……这群人捡回了性命。
在南疆诸国大举入侵帕洛图斯比的当下,他们没有成为战争的导火索,也没有作为杀鸡儆猴的祭品曝尸荒野,更没有成为擂响战鼓的血迹。
肯恩伸出手,将战斧举过头顶,又轻轻放下。
他始终是宠辱不惊的样子,似乎没有被这场旋涡剐蹭,也有可能……
他已经做好了投身其中,在风暴里游走的准备。
战旌集会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
……
席琳娜面上也是平静如水,内心却比谁都要紧张。
“呵,呼~”
她突然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不合时宜的轻笑声,随后是如释重负的长长喘息,就像是有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是舒缓下来。
谁会在战旌集会如此紧张?
席琳娜忍不住闭上双眼,随后周围的灵就变成了她的眼睛,开始在人群里寻找声音的来源。
霍叟在第一时间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揭惘者的身上。
他好奇女术士闯入集会的目的,同时也想要找机会追问这场灾难的幕后主使,也就是洛克萨妮的具体行踪或者可能的动向。
席琳娜在人群当飞速搜索。
她发现刚才出声的家伙此时还在耸肩,忍不住窃笑的样子令人疑惑。
席琳娜并记得这号人物。
她估计是某个部落的战旌去世,临时选派上来的代言人,只是这个家伙非常奇怪——他的视线始终在梅苏特和肯恩之间徘徊,好像在等待些什么。
战利品很快就分发完毕了。
几个特别珍贵的材料和武器都落在了神启和古老部落手中。
肯恩当然是没有任何收获的。
随着议程推动,战争以后的各项安排也在继续开展,首先是弗伦冈铎的南下反击计划,北境部落联军将正式组建起来。
似乎是经过诸多考虑,推进事宜会延迟半个月。
战旌们要返回各自的家园,收拾残局,检查受损的情况,重新给慌乱的部落带去信心。
同时也是给南疆诸国的冒险家们撤出北境的时间,无意被卷入战场的家伙,最好趁着这个时间赶紧滚蛋,离开永冻高墙!
肯恩知道这是弗伦冈铎和霍叟最后的妥协,就像是旁边驻扎的营地一样,是生存机会。
战争同盟正式组建以后将从红枫高地开拔南下,沿着尖霊冰湾和其他两路主干道平推,沿途聚集起帕洛图斯比的各个部落,解放被南疆铁蹄污染的土地。
响应者此起彼伏,仇恨的种子深埋于北境人民的内心。
肯恩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闭上眼睛仔细去分辨风里传来的欢呼,复仇烈焰并没有将所有人烧起来,有些部落保持了最基本的理智,也有些部落是单纯没有从创伤中走出来。
……
“我敢说你的族人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大多数人都会呆在城门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进城内。但愿你能找到他们吧。”妇人放开赞比的手,又笑了起来:“予你水和阴凉,姐妹。”
“予你水和阴凉。”赞比低声回应,然后看着妇人消失在躁动的人群中。
沉寂了千年的城市如今充满了生命的脉动气息。戴着头盔的守卫,身上披着金红色的斗篷,沉默地注视着北境深处的新来者。虽然眼下一切太平,赞比还是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
南疆诸国,郫斯顿克。
金环剧场,座无虚席,无数双闪光的眼睛汇成了一片海洋,全都兴奋地注视着天鹅绒织就的大幕。国王夫妇与一班臣子也坐在剧场里,焦急地等待着剧目开演。当黑色的帘幕缓缓升起时,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玛迦坐在后台的换衣间里,外面的观众齐齐噤声不语,等待着她的登场。
玛迦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荣光从她的瞳仁中早已消散多年,只留下一头苍灰色的长发。
“夫人,您的戏装还没穿好呢!”剧场管理焦急地说。
“不急。孩子,等到最后一刻。”玛迦淡然。
“现在就是最后一刻啦。”管理举起玛迦一身行头里最后的两样东西:一张羊脸,一张狼脸。正是当年奥菲尔伦剧团留下的那套面具。
“愿您今夜的演出如有神庇。”剧场管理恭敬地递上两副面具。
玛迦已经准备好了。她温柔地将面具覆在脸上。一阵熟悉的寒意攀上她的背脊,与那个夜晚毫无二致。她全身心地接纳着,一如往常。
她拖着滑步,踩着优雅的步态登上了舞台。全场屏息。
玛迦身子一弓,又变成了嗜好逗弄猎物的野蛮狼灵,吓得观众汗毛倒竖。作为死神的化身,她在舞台上飘忽无定,既将永久的宁静赐予痛苦挣扎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撕裂生者的喉咙。直到所有人纷纷起立,爆发出狂雷一般的掌声时,她的演出才宣告结束。
一切都如此逼真。观众们献给玛迦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演出一场精美的死亡。
甚至连国王与王后都站起了身,向她投来赞许的眼神。
但玛迦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也感觉不到其他演员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锐的疼痛绞住了。
玛迦勉强抬起头向观众望去,只见每一张面孔,都不再是人类的样子——要么是羊,要么是狼。
……
7017k
0522:山那边的来客
雷塞特自信能够拿下北山联盟的领导权。
他跟前任战旌最大的相同点便是那躁动的野心,只是雷塞特格局更小,眼界更窄,通常来说这种角色很难成就伟大的视野,但他们的卑鄙和伺机而动又足够让人咬牙切齿。
锡蒂和格马相继去世,北山联盟在飘摇中分崩离析。
雷塞特成功拿到了利奥波德首领的地位,将格马和几个老东西的权利吞吃殆尽,而且他很聪明,带着那些曾经犯下错误的家伙们投身了狩堕战场,并且混到不小的功勋。
战旌集会召开,论功行赏能够得到启动资金。
凭借着山纹部落的旗帜,回到尖霊冰湾慢慢发展,聚集那些跟自己一样不甘于人下的战旌们,就能够重新开始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
他知道原来的山纹部落彻底倒了,可是这副躯骸,却能够让更多蛀虫趋之若鹜。
利奥波德部落翻下的错误,还有围绕着锡蒂继承权的卑鄙斗争,似乎都随着巨龙尸体的轰然倒塌还有亡灵潮水的退却被一笔带过。
残酷无耻的阴谋算计,现在都可以推到格马身上。
雷塞特整场集会都攥着那面旗帜,以至于汗液都浸润了皱巴巴的边角。
按照声望和北境旧约所记载的古老传统来说,他确实是能够代表已经叛变的格马,去继承利奥波德部落的战旌,进而去竞争山纹部落的领导者地位。
雷塞特之所以有这种勇气。
首先是因为南下战争的爆发,将会成为他发展壮大的最好机会,如果能够卷入战争洪流,就会接触到更多的强大部落,混乱的北境里能够当上战旌就会直接水涨船高……
他激动到彻夜未眠。
但是雷塞特还是决定将计划推迟,直到今天早晨……
梅苏特作为锡蒂·艾萨妮的副官,即将返回尖霊冰湾,并且已经当众放弃了竞争北山联盟的领导者的机会——她似乎已经厌倦权利争斗和过多的责任。
雷塞特脸色红润,昂头挺胸地坐在一众战旌中间。
他心中只剩下最后的负担,那便是肯恩·布维尔,对方活生生砍死格马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但雷塞特不断暗示自己不过是这场事件里的喽啰……
神启战旌应该不会跟自己计较吧?
更何况南北战争即将爆发,肯恩是舆论和阵线旋涡的中心,各种压力都聚集在他身上,应该不会抽出手来揪着自己不放吧!
雷塞特坐在人群中,时不时会偷偷去瞟肯恩。
周围其实有很多人都在做相同的的事情,他并不显得很突兀,甚至有人轻声地讨论肯恩。
雷塞特心想对方此时肯定如坐针毡吧?
战旌们将肯恩·布维尔包裹在中间,各种暗示,似乎都对他抱有成见,大风向是要压着他的,而他此时却默不作声,懦弱地承受着非议和复杂的目光……
北境立足需要血性,战旌们会尊重跟自己血战到底的对手,却不会同情忍辱负重的英雄。
“这个年轻人的灵魂,在报仇成功以后就被彻底磨平了,或许我们本就不该期待它。”
人群中飘出来的议论钻入了雷塞特的耳朵。
他实在没有忍住,攥着旌旗笑出了声,随后雷塞特突然感觉到冷,总觉得坐在神职旁边的女术士正在关注自己,可对方明明连脸颊都没有侧过。
雷塞特喘匀呼吸,压抑住内心的悸动。
现在他终于有勇气走上去,在集会当中拿下继承权,就算北山联盟变成了烂摊子,就算被人嘲讽或者鄙视都无所谓……
等到战争爆发,他们就会知道战旌的身份有多么重要!
雷塞特将旌旗披在肩膀上的时候,周围传来了些许躁动,那些并不友善的目光,像是带有实质的鼻哼落再他的周围。
但都没有关系,没有人反对,北山联盟就能够安然落入自己怀中。
他环顾四周,等到最后那位神职祭祀将手臂举起,就能够顺利成章地继承……
雷塞特盼望啊,期待啊……
他瞪着眼睛盯着对方的胳膊,恨不得将时间再快进。
终于!
那位佩戴面具,浑身上下都是部落文化的华丽装饰的老者,将自己栓有风铃的骨头权杖举起来,正要高过自己肩膀的时候,突然又停顿在空中。
雷塞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要停顿了。
紧接着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靴子踩在砂石般细碎的灵核上,发出清晰的迫近声,随后飘荡的黑影渐渐漫过他的影子……
雷塞特看见了地上如同怪物般恐怖的轮廓,直到惊觉这是厚重外套飘荡出来的阴影。
他猛地转过来……
脸颊两侧突然传来剧痛,紧接着,可怕的压力即将捏爆他的头骨。
“啊——呼,呼呼,啊——”
肯恩站在灵核圆环最中央,捏着雷塞特的脑袋迫使他在自己面前跪下,脸上挂着葬礼般的沉重,寒风在战旌集会狂卷,翻起他厚重的黑色翻毛外套和凌乱的头发。
“肯恩……战旌,请将其放下。”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最先出来阻止的,会是梅苏特。
她身上穿戴着悼亡死者才会有的装束,眼神里只有尚未痊愈的痛苦,以及慢慢退去的愤怒,所谓权利的争斗已经毫无意义,没必要再因为雷塞特,让肯恩去违背集会传统。
观众都对肯恩的看法有了改变。
他们都曾经亲眼见证:
这个人在遗迹广场上一次次向下挥动的战斧,就跟刚才的眼神完全相同!
如果梅苏特没有出来阻拦,他绝对会让雷塞特血溅当场。
肯恩缓缓松开手,拿住了即将飘走的旌旗。
雷塞特双腿发软,脸朝下倒在地上抽搐,两侧颧骨似乎有轻微凹陷,应该有几根比较重要的骨头是彻底断了,重骑兵命硬,也可能是运气好,还活着……
战旌集会的观众们没有任何人去看倒下的喽啰。
他们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肯恩手中的旗帜上,有些战旌甚至咧开嘴角,期待着某些可能会发生的离经叛道之事,或许能够动摇当前的格局。
弗伦冈铎和霍叟表情同时变得严峻,而集会四周出奇地安静。
肯恩却往前走了两步,将昂贵的布料举在篝火面前烧毁,飘飞的灰烬带着杂念和各种复杂的叹息传遍整个聚集地……
“桑顿卡亚部落,正式向北山联盟宣战。”
肯恩仍然紧紧拽着旗帜,直到火苗吃掉了全部的图案,才松开手,让寒风带走它。
祭祀职权的老者们面面相觑,真不知道戴着那种神秘厚重的面具,究竟是怎样进行交流和分辨情绪变化的。
最终主持集会的长老向前询问:“重申你的议题,神启,你是要继承吗?”
“宣战,长者,我要宣战。”
肯恩转过来面对那些困惑和带有偏见的目光。
他说:“锡蒂·艾萨妮死了,我不相信有人能够重新带给北山联盟荣誉,它将不复存在,我不允许有任何人再挥舞山脊图腾。”
“你如果这样做,我们这些成员该怎么办呢?”站出来的不是别人,是托弥欧。
他胳膊四周缠绕着绷带,似乎在狩堕战役中受了重伤。
“退出。”
肯恩斩钉截铁地宣布。
他凌厉的眼神和平静的语气听着并不像是玩笑。
肯恩在观众当中见到了幸存者,说道:“锡蒂死亡那天起,你们就已经失去它了……”
随后他转过来,挨个扫过人群里残留的格马党羽。“我明白北山联盟对某些人来说,是份不容放弃的遗产,但我必须强调的是……任何人,我说任何人……”
肯恩的目光像是利箭,在挨个封喉警告。“都不允许,再用脏手去触碰它。”
沉默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广,哭嚎的北风灌进崖壁的缺口处,撕扯出痛苦又悲戚的哀鸣声,就像是在缅战争带走的一切美好。
席琳娜端坐在静默的浪潮里。
她知道肯恩是在释放悲伤,也是在立威——他要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我还知道,有人在跟郫斯顿克交易,你们享受繁荣的时候,似乎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我在佣兵总裁厅里见到过很多绝密的名单,肮脏交易里牵涉的名字可真不少……”
肯恩冷笑起来。
神启战旌和古老部落的领导者们都先是困惑,紧接着,想起肯恩还有名字叫马哈鲁,是安贝拉冰港的英雄,也是北境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仲裁庭”的规则制定者。
弗伦冈铎提出过,用战争来震慑南疆诸国的人。
当时就有人将仲裁庭的行事准则提了出来,说这是种新的探索,可以进行约束管理,跟原来的敌意和猜忌完全不同,是种还不错的办法。
“我的第二件事。”
肯恩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才意识到,他所要立下的规矩还没完呢。
“你们都知道,我在佣兵里说得上话,那些穿梭于北境的商贩都得给我面子,现在我宣布,任何人都不允许跟郫斯顿克帝国进行贸易,你们的资源困境,可以提交到佣兵手上,那就是传进我的耳朵里,然后我就会帮忙。”
他收紧外套上的绳索,沐浴在刺骨的冷风里。
弗伦冈铎和霍叟都注意到一些细节。
反对发起战争的人当中,有些家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原本还以为这些人是不想手染鲜血,但里面似乎还有些隐情。
肯恩紧接着继续说道:“贸易的底线,你们都懂,如果有人贩卖荤种子,我保证会出大价钱,给出足够诱人的悬赏来取走你们脖子上的人头。”
弗伦冈铎的拳头渐渐攥紧,可怕的威压碾过了整个集会。
他们听懂了。
旁观的战旌们也都听懂了。
帕洛图斯比的部落阵营当中,向南疆诸国进行黑暗交易的部落比想象中的要多,格马只是浮上水面的极端个例,有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混账东西,同样罪该万死。
荤种子交易是孤儿贩卖,往往隐藏在奴隶贸易当中。
南疆诸国的权贵们,会购买些【荤种子】用来进行仪式献祭,或者培养成专用的仆从家臣,北境特殊的魔法能够产出更多特殊血脉的孩子,是绝佳的样本。
肯恩说的只是黑暗链条中很小的一部分。
但是他同时证明了两件事。
首先肯恩在北境的南疆势力中威望颇高,具有掀起反抗的声望,那些依赖贸易或者战争意愿并不强烈的部落都要想清楚自己的立场。
同时他再次向战旌集会的众人输出了自己的原则。
肯恩和他的桑顿卡亚部落,并不会在南侵战争中偏袒任何一方,偏激的愤怒和无意义的牺牲没有办法打动这个理智的男人。
他遵循自己的善恶观念,不因为南疆和北境的立场而有失偏颇。
显然这些观点和决议在某种程度是要挑战弗伦冈铎的,大家都能够预见后续的针锋相对,或许兽人部落将战争爆发的时间向后推延……
是为了能够腾出时间,去处理桑顿卡亚!
围观者们想到这里,都深深地喘了口气,再次看向肯恩的时候,从最初的期待、失望、惊奇……
变成了惊恐和敬畏!
这个年轻的胆量实在是太大了!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如此急着赴死……
但那些原本认为没得选择的战旌,似乎又犹豫了,更多人选择了打败狩堕以后返回故乡,静候局势变化,静候桑顿卡亚的结局……
随后肯恩宣布完毕,抬头示意长老举起手臂,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他回到座位上以后,旁边十步以内,都没有别的战旌敢靠近。
神启和古老部落的领导者,都散布在周围,全都用复杂的表情在打量他,就连北方最强壮的两姐妹都用疑惑的眼神盯着肯恩。
“疯子,蠢货,哎。”
战旌集会在平静中悄然结束,随后再次迎来了日落。
弗伦冈铎和霍叟单独留在了灵核中间。
今夜没有筵席和欢呼,只有肃穆,还有即将出征的迷茫,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本次席卷帕洛图斯比的亡灵潮,将会迎来最终的失败……
肯恩也很配合地留了下来。
席琳娜和薇识趣地回到帐篷里,将空间留给三个人。
7017k
0522:谈判者
弗伦冈铎额角的青筋正在跳动——今天第七次。
他再次按捺住撕碎猎物的冲动,强忍着怒意,尽力去顾及大局。“现在没有观众了,孩子,你得跟我发誓,证明今天你当众说出的话所言非虚。”
兽人战旌显然不敢相信。
居然会有卑鄙之徒敢忽视自己的铁腕统治,北境旧约的束缚下,有人还能去触碰底线,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信仰,伤害部落里的孩童。
肯恩用反问回答了他的问题:“帕洛图斯比有多么依赖南疆诸国,你难道还没我清楚吗?”
他说:“战争用掉了耕种和放牧的人口,将用来奠定繁荣的村庄烧毁,把那些能够产出食物和原矿的人都变成居无定所的流民……”
弗伦冈铎显然并不认可:“战争不是背叛北境的理由。”
“可贫困却是的!”
肯恩接触过流民,也知道中立营地的运作方式,懂得底层人民的所思所想。“北境也有很多聪明且勤恳的商贩,并不会因为南疆贸易就受到腐蚀,物资再丰富,只有各取所需才能够促进繁荣。”
“这种平衡是很难掌握的,肯恩。”
霍叟的声音格外平静。“永远得有一个人在震慑南疆,永远得有人在流血。”
肯恩似乎能够感觉到这股宁静下的沉重,就连他挑动篝火的幅度都显得有些疲惫,他刚才那些话已经是尽量说得直白,想让肯恩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弗伦冈铎、霍叟、肯恩。
三者就静静地围坐在篝火旁边,像是霜雪夜里守着钓洞的老者。
空气里飘荡的细碎萤火,是灵核凝聚出来的流光,瑰丽壮观,却又是个转瞬即逝的东西。
聚集于此的部落虽然心思各异,但大部分人都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想要阻止大家向侵略者复仇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战争会有底线,帕洛图斯比的南疆人不会被一杆打死。”
霍叟今天说的话都很少。“但规矩是一样的,要先证明是北境的朋友,我们才会放下武器。”
他每句都能恰到好处地做出退让,每当弗伦冈铎失控的节点,他都会跳出来把握谈话的尺度。
肯恩对这样的结果已经没有异议,但他知道谈话还没完,不禁叹息着说道:“你俩默契真好。”
弗伦冈铎面容狰狞,没有表现出多少亲和力。
霍叟的白发反倒是令他显得有些慈祥,魁梧的身材透着令人信赖的沉稳,此时颇为坦诚地说道:“我也对你非常欣赏,肯恩,你能成为我们的一员,你拥有非常珍贵的天赋。”
这句话几乎是明着邀约了。
肯恩却知道妥协的代价,遗憾地摇摇头表示拒绝。
弗伦冈铎和霍叟脸上都闪过遗憾,随后任由篝火开始熊熊燃烧,紧接着,兽人战旌的眼神便开始凶狠起来。
肯恩知道野兽要朝着自己张开獠牙了。
但是他并不觉得弗伦冈铎善变,与其说他虚伪,要不如说是按捺住了野性,是克制,而不是用表里不一的说法去欺骗别人。
弗伦冈铎盯着肯恩,语气严肃:“你得把抗衡狩堕本源的东西交出来。”
“哈哈哈。”
肯恩抽动着肩膀笑出声,摇摇头:“我就知道,你们隐藏起这件事,是为了将它占为己有。”
强盗般的行径从他们二位嘴里说出来显得有点不适应。
弗伦冈铎和霍叟的表情同时变得很差,似乎并不擅长做这种事情。
随后霍叟盯着他说:“我已经承认你有天赋,肯恩,你可以去尝试着用你的规矩去平衡南疆诸国和北境的关系,将战争和威慑的事情交给别人……把武器让给战场上的人!”
霍叟最后半句说得格外沉重。
肯恩丝毫不退,语气平稳:“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自己拿起它呢?”
空气开始凝固。
霍叟坐得离火堆稍微远了一点,他放弃了,因为就算再怎么努力,在不添进新柴的前提下,篝火能够燃烧的程度终究是个极限的。
随后几个人若有若无地搭上几句话,聊聊战争后续的安排。
霍叟率领的詹泽雷斯部落虽然居住在北境深处,掌握着北方最大的几个矿场,可是他们的斥候和附庸部落分部整个帕洛图斯比。
他们在永冻高墙附近耕耘多年,影响力也是战旌中最大的。
霍叟解决完红枫高地的事情,会联合北境的工坊加速生产,将矿藏转变为武器盔甲,而他自己则要亲自前往永冻高墙,投身战争的最前沿……
“哎,夜里真冷,诸位不要冻伤了。”
霍叟长叹着站起身。
他对身后堆砌如山的战利品不为所动,拿起御寒的外套,走向了火光所不能够覆盖的夜色里。
弗伦冈铎从霍叟开口以后,就靠在刀剑盔甲里面酗酒,浓度极高的复合勾兑品像是河水一样灌进他獠牙焦黄的嘴巴里。
兽人战旌等到霍叟完全远离,才用凶狠地眼神盯着肯恩。
他倒不是故意要装出威胁的样子,只是因为本性如此,随时都释放着戾气。“给你个机会,肯恩·布维尔,交代生命本源的来路,远离这场风暴。”
弗伦冈铎将厚重的木杯按在石砾中间,鼻息沉重频繁,语气略显沧桑。
“你如此年轻,还太嫩了,活下去,花点时间变得成熟,再去实现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肯恩却终于拿起自己落了灰烬的杯子,将雪籽藤浸泡过的酒酿送进喉咙。
他望着篝火微微出神,没有急着回答,随后迅速将杯中的余酿泼进了略显颓丧的柴堆里。
烈酒中夹带的药剂和助燃成分令火光大作,声势可怖的烈焰蓬勃地卷涌燃烧,光圈笼罩的范围也在眨眼间扩大到极限,差点就要燎到两人。
随着火焰褪去……
肯恩目光坚定的表情暴露在弗伦冈铎面前。
他说:“我始终认为,如果在底线和原则上退让,就像是野兽抽掉了脊骨,哪怕将时间无限延长也不会变得成熟,只会保持重伤,甚至慢慢腐烂……”
弗伦冈铎的眼神逐渐变得凶恶。
他想起第一次在遗迹深处遇见肯恩·布维尔时发生的交谈。
兽人战旌被气得咧嘴,笑得比夜魔还恐怖,说道:“你是在暗讽我?”
“无意冒犯。”肯恩准备起身离开,面色凝重地盯着弗伦冈铎。“瞧瞧看,您明明拥有智慧,却非要放纵怒火去烧毁它。”
他收紧身上的御寒外套,走向帐篷,才刚刚迈出脚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恐怖的压迫感。
弗伦冈铎的战刀变成橘红色,高温熔化了灵核,插进冻土当中。“准备逃跑吧,我会亲自去桑顿卡亚摧毁你的自信,把生命本源从你的心脏里挖出来。”
他看见肯恩缓缓地转过来,眼眶中间是如阴险狡诈的般的兽瞳。
弗伦冈铎也站起身,与其对视,居高临下地郑重宣布:“我向你宣战,孩子,准备领死。”
【任务:冰封王座】
【描述:从弗伦冈铎的挑战中守护桑顿卡亚。】
肯恩面前出现任务。
他从来没有见过颜色如此深沉的备注,就像是终焉审判的末日,悄然降临在桑顿卡亚头上。
肯恩虽然早就意料到会有考验,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情况。
……
艾隆骑着自己的亚龙完成了今晚斥候的巡检工作。
随着亡灵潮的稳步反扑,通往北境南部的道路已经敞开,詹泽雷斯的斥候们带着各自的使命远赴永冻高墙,准备将情报网络重新串联起来。
他作为部落魔法使,自然也有任务。
集会的召开令他心神不宁,尤其是在得知战争还要持续下去的时候,他心中的迷茫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帕洛图斯比尚未从亡灵潮中恢复生息,就要咬着牙跟南疆人拼杀吗?
艾隆非常年轻,就算是杀人无数,也只是因为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在守护家园,他觉得生活变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狩堕袭来又被击败,南疆贸易说断就断,揭惘者从座上宾到隐退于夜色。
艾隆又想起了席琳娜,想起那位神秘又富有强大的女法师。
他仰慕席琳娜,敬佩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还有卓然独立的完美仪态,比混乱无序的气候要美上万倍,令人心驰神往……
艾隆将头耷拉在亚龙的脊背上,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每当他心中烦闷的时候,都喜欢在无人的高空徘徊,享受着远离人群的安静和自由。
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南疆诸国的混球们会不择手段,他要巡查是否有可疑的家伙出没,把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给揪出来。
艾隆瘫倒的身子突然拥有了力量。
他伸手抚摸亚龙飞禽的脖颈,调整着穿梭的角度和速度,眼睛紧盯着下方闪过的白影。
艾隆能够揉搓雷霆的多段锁链,专注的时候,动态视力会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所以才会将高空巡查的工作交到他头上。
这里是部落联军们驻扎地的边缘,夜行之人挑选的路很偏僻,但看起来又好像没有刻意隐藏。
随着亚龙俯冲降落,翅膀扬起,雪尘和疾风肆虐。
艾隆在混乱当中快速逼近了对方,却在最后的十步内看清了来者,他认识,于是在迅速停下脚步的同时也收起自己可怕的力量,端在背后。
“咳咳咳,是谁?”
穿着雪纺庆典华衫,头戴无孔面具的治疗师摆手挥退沙尘。
她是来自不冻湖以南的部落战旌,何塞菲尼女士,神职人员,拥有远近闻名的治疗能力,许多北境的传奇英雄都曾经在她手里起死回生。
艾隆年幼时就曾经在霍叟的带领下见过对方,是位温柔可亲的长者。
数天之前的战场上,艾隆被郫斯顿克的骑士长重伤,还是在何塞菲尼女士的帮助下才迅速恢复作战能力,借用撒拉的风暴,帮助联军在狩堕肆虐的战场中挺近!
“向您问候,女士!”
艾隆似乎有些高兴,见到熟悉的长辈令他心中的积郁减轻不少。
他掐灭藏在身后的魔法,上前使用轻风掸去何塞菲尼女士白衫上的砂砾。
“呼~可把我吓坏了,艾隆,你下次不能这样跟人打招呼,太冒失了!”
“好,好的。”
艾隆点着头道歉,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何塞菲尼女士跟霍叟战旌是故交,双方往来多年,每次庆典和聚会都派遣使团互送礼物,但碍于战旌忙碌的日常,倒是多年没有见到过她本人了。
艾隆跟她交谈问候,巨龙在身后慢慢移动,渐渐地印证了他儿时的猜想。
何塞菲尼女士是永远不会老的。
虽然没有人见过这张无孔面具背后是怎样的容貌,但是她的声音始终清澈动听,她治疗时暴露在空气当中的手指和皮肤,也永远是光洁如玉。
何塞菲尼女士并没有生气,她跟自己的声音一样……
没有架子,亲切温柔。
何塞菲尼女士向他展示自己的篮子当中的珍贵药材。
她是治疗师,也是很明确的非站部落战旌。
当众人还在击杀狩堕,琢磨跟南疆人的关系时,她就带着自己的子民,忙于收集那些生长在红枫高地的魔药材料,产量客观,甚至还出钱去请穷困的小部落帮自己做事,变相的施舍食物。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女士。”
艾隆挠挠头,长长地叹息着,然后感慨道。“您做的事情才意义非凡,我们增加北境的杀戮,您负责治疗和拯救这个世界。”
他无意间说出自己的心声,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过于沉重,赶紧笑起来准备道歉。
艾隆却发现何塞菲尼女士已经停止前进,提着篮子盯着自己,白色无孔的面具看着有些害怕。
他的恐惧来自于那种长辈的凝视,就好像是被揪到了由头,却又是无法拒绝的关切。
何塞菲尼女士淡淡地说:“我们能治好伤疤,却无法填满贪婪,罪恶不是靠宽恕能够拯救的,只有你们挥舞出去的刀剑令坏人感觉到疼痛,才不会有更多人流血。”
她走过去,将两颗甘甜的草果放在艾隆掌心。
何塞菲尼女士像是小时候那样,伸手去摸他的头,却发现艾隆长得比自己都高大了,于是她发出欣慰又和蔼的笑声。
“我治疗你们,不是在助长杀戮,而是想让你们去保护更多人。”
7017k
0523:刀剑和梦月之人
艾隆在劝慰当中喘匀呼吸,何塞菲尼女士的话令他如释重负。
亚龙开始活动翅膀,发出皮甲擦碰的声音,寒风变得没有那么可怖了,水汽和宁静正在袭来,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即将抵达,该是入梦的时候啦。
“感谢您,女士,这对我意义重大。”
艾隆收拾好疲惫,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您也早点休息吧,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亮啦,到时候队整装开拔会变得很吵闹。”
“你去忙吧,好小伙,我很高兴见到你。”
何塞菲尼是不冻湖的迁民,是位虔诚的道淋祈愿师。
帕洛图斯比的原住民尊重她们,在用乌玛语称呼这类人的时候,要用“女士”代替姓氏,当作是带有亲切感的尊称,这点跟北部游民部落的文化有些相似。
艾隆点头回到亚龙脊背上,乘着山脉切面的寒风冲上了高空。
何塞菲尼弯腰把散落的半角兰全部捡起,装在特殊的编制手袋中向前方走去。
她走动的步伐非常特殊,荒僻的小路传来沙沙的声响,脚印沿着依山而建的军营背后向前延伸,可是雪地上已经没有人影。
寒风吹过折损在积雪里的枯草。
何塞菲尼调转方向,朝着詹泽雷斯的帐篷前行,可她的双脚落在雪地上没有印痕,就连尚未溶解的雪籽都没有被触碰。
那串脚印还在延伸,继续向前,沿着原本的路径继续传来渐远的响声。
等到艾隆完成巡逻返回的时候,只会认为何塞菲尼女士返回了营帐,夜骑哨兵看见蜿蜒的足迹,最多询问岗哨的负责人,也不会生出其它的想法来。
战争即将爆发的当下,谁都在审时度势,秘密的会晤有很多,大家都视若无睹。
……
奎玛捂着脑袋从酒桌上爬起,连忙敲打额角,试图从酒醉中捡回自己的神志。
他知道自己完全就是中毒,傍晚的时候根本不该听瓦雷里的鬼话,去尝试那种用未知液体勾兑出来的杂牌烈酒,兼职比蝎子油还要可怕。
奎玛只碰了半口,从嗓子眼辣到胃里,反上酒气的时候就昏过去了。
他环顾四周时看见了酒馆里东倒西歪的众人。
没有饮酒的麦格小姐等人已经回去休息,洛嘉最近这几天心情不好,基本都选择在夜晚的时候站岗放哨,此时应该还在屋顶旁边的穴洞里的守夜……
柯林斯的酒量比自己好点,此时跟几个佣兵一起躺在走向吧台的过道上。
奎玛想要上前去叫醒朗兹,毕竟自己一个人可背不动这么多壮汉,他来到巨裔身旁的时候,脑子里的阵痛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看见朗兹手边的指甲盖里竟然还插着棵草,压在指腹和巨斧中间。
“蠢货,你不打算要这东西了吗?”
奎玛笑着叫醒自己的兄弟。
朗兹在摇头晃脑和没有意义的嘟囔中苏醒过来,尝试了好几下直立行走,都一屁股坐了回去,原来那种勾兑饮品的效果好到连巨裔都没有办法承受。
“哈哈哈哈,下次,可在野外喝醉咯,你的斧头都长草了。”
奎玛拍着他的肩膀打趣。
朗兹没有喝过瓦雷里,此时还有点郁闷,好在巨裔的血脉非常强大,醒酒的速度也非比寻常。
他只是看了奎玛一会儿,就咯咯的笑出来。
奎玛有点疑惑:“嘶,劣质酒水是不是都灌进你的脑子里了?还傻乐,赶紧帮我搬尸体啊。”
“你还意思讲我,兄弟,”
朗兹勾着腰,用粗壮如枝的手指对准他的脖子后面。“你瞧瞧自己的战矛吧,不也是长了颗东西吗?机灵如你这样的神箭手,也喝迷糊了吧。”
奎玛有点意外。
他使用魔力将战矛召唤到自己跟前。
传说级别的武器安然无恙,只是在战矛拼合的部位,用很难形容的角度插了半截植物的顶端,就像是原本就生长在上面一样。
他认得这种植物。
半角兰。
南疆诸国和帕洛图斯比的春天都会生长的一种东西。
奎玛曾经听别人说起过:
自己和朗兹的战矛是南疆某个势力的物件,只是被卑鄙的家伙偷走,流落到了劫掠者手中,最后才到达自己这里。
可怕的不详席卷奎玛全身,让他打了个冷战。
……
霍叟穿着野魁毛皮做成的巨大披挂,像是夜行迁徙的猛兽穿行在军阵当中。
他周围全都是詹泽雷斯部落的精兵悍将,还有好几个其他部落的战旌——全是因为战争的事情前来拜访自己,但集会上没有张开的嘴巴,就算拖到深夜,也不会有种讲出来。
霍叟有时候都会陷入反思。
这群喽啰不敢去叨扰弗伦冈铎,却总往自己身旁聚集,究竟是红枫高地退让出现的后遗症,还是自己平时展示出来的形象过于温和?
临近帐篷,走在前面的冰羽剑士突然抬起了头。
他嗅到了一股春兰才有的味道,像是混合成糊状的焦饼,可战旌的帐篷从清早就没有进过人,究竟会是谁躲过的地底下埋藏的陷阱,还有驻守于此的领骑?
冰羽剑士示意副官们继续制造声响,眯起眼睛,伸手握住了佩戴在腰间的薄霜刺剑。
“温泊。”
霍叟伸出手按住了剑士的肩膀,等他转过来,才露出温和的表情说道:“我今天真是忙坏了,替我送送其他朋友,另外,出发之前,都不要打扰我休息。”
尽管霍叟说得轻描淡写,温泊还是听懂了他的话。
冰羽剑士将抽出的剑送回去,寒气向两侧逸散,白霜覆盖住接口,就像是重来没有开启过。
领骑和副官们拦住了战旌身后随行的其他访客,随后委婉地将来者劝走。
过程很顺利。
毕竟詹泽雷斯部落的营帐没有谁敢高声说话。
咏霜执剑者的称号,震慑的不只是南疆人。
霍叟掀开厚重的防风帘,手工纹出来的图腾很生动,也很有压迫感,根据他的身材所打造的主营帐屹立在雄峰之下,里面的梁架都是用兽骨和钢铁拼接出来的。
他进入回廊的时候,半角兰炖煮的面糊已经味道浓郁。
随后他掀起内侧的挡帘,才正式进入到自己休息的房间,配备的取暖设备并不多,但每件器具和配套的绒毯都造价昂贵。
“你现在不用睡在软泥地里了。”
房间里传来温和的女声,纯色无孔的面具被搁在地笼旁边。
这个挂架本是用来烘烤战靴的,此时上面多了口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陶罐。
它里面咕咚咕咚地炖煮着角兰软豆粥,跟南疆贵族老爷们品尝的珍馐不同,是常见的穷人吃法,没有多少香料,熬煮的顺序也使用的器皿也很朴素。
温暖的炉火将客人的影子照射在墙壁上。
霍叟沉默地卸去戎装,走到旁边铺好的软垫上坐下,成为投影的一部分。
“我想过你会来,毕竟是亡灵潮,可我没想到你还会愿意见我。”
霍叟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伸手接过对方盛来的浓粥,整个过程非常自然,并且松垮着肩膀,半点没有平时挥斥方遒的气魄。
他们相处得如同野草和小花,像是互相熬过冬天的流浪孤儿。
霍叟曾经有段时间无法面对何塞菲尼,因为她总会让自己想起被勒阿翰拉家族收养的岁月,恐怖残酷的训练,永无止境的任务和谋杀。
每当部落里的晚辈询问霍叟法师近战的传承时……
他总会用笑容回避。
因为这套技巧来自于一个悲惨的童年,来自于永冻高墙以南的阴影,来自于某个专注于追求战技巅峰的疯子组织……
威名响彻整个奥苏亚大陆的勒阿翰拉家族。
霍叟当年是冰霜亲和者中天赋最好的孩子。
但往往是这种人,最容易被针对。
他被思想扭曲的同伴背后捅刀子,完成任务和回到北境,是他成年前最大的愿望,直到某次昏迷后遇到了何塞菲尼。
霍叟说要带着她离开囚笼。
两个人直到成年,地位颇高,才做出了最重要的决定,离开。
何塞菲尼的脸在逃亡时受到了伤,脸颊留下了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疤,而霍叟用跟组织的契约救下了她的性命。
随后的漫长时光里,她便用道淋祈愿师的身份定居北境。
霍叟回到詹泽雷斯部落,通过实力和魅力夺取了战旌的位置,可是他这才意识到帕洛图斯比面临的困境有多么严重。
他需要担起更多责任……
何塞菲尼便很自然地被忽略了。
霍叟甚至开始忘记她的脸,每当回忆起她,就会被面具割断想象,那种男人懂得的愧疚和遗憾便如同山崩般压向他的心脏。
何塞菲尼选择了离开,来到远离红枫高地的不冻湖。
她甚至重新接见了勒阿翰拉家族的使者,用实力去重新夺回话语权,并且将霍叟当年逃亡时许下的承诺拦在了自己身上。
“我很久没有喝到过它了,也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霍叟略显遗憾地说道。
何塞菲尼接过空碗,笑了下回答:“温度还没上来,豆子刚开始软烂,你不会错过的。”
当玛迦回到营地时,眼前只是一片破坏殆尽的废墟。那辆曾为她挡风避雨的大篷车,被从内到外洗劫一空,车架子倒在地上,还在闷烧着。满地都是扯碎的衣服和毁坏得看不出原样的器物。
她在离丹吉睡下的地方不远处找到了他的尸体。他是为了保护翠娅而死的,而她此刻就躺在丹吉身后。看来凶手把两人的尸体拖到了同一处。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他们死前没有痛苦太久。丹吉的手指和翠娅扣在一起,似乎还在留恋着彼此的触摸。
玛迦还看到了厄鲁席恩。他在死前换掉了两个强盗的性命,然后与帕尔一起被困在马车里,烧成了焦炭。
一地凶狠残暴的藉中唯一完好的事物,就是丹吉的那一双面具。玛迦把它们捡起来,捧在手中端详了一阵,然后轻轻地盖在自己脸上。凶狠残暴的灵的声音遽然传来。
“追叫玛迦的人。”
女孩疯狂地跑向针溪郡,一次也没有回头。
金环剧场,座无虚席,无数双闪光的眼睛汇成了一片海洋,全都兴奋地注视着天鹅绒织就的大幕。国王夫妇与一班臣子也坐在剧场里,焦急地等待着剧目开演。当黑色的帘幕缓缓升起时,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玛迦坐在后台的换衣间里,外面的观众齐齐噤声不语,等待着她的登场。玛迦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荣光从她的瞳仁中早已消散多年,只留下一头苍灰色的长发。
“夫人,您的戏装还没穿好呢!”剧场管理焦急地说。
“不急。孩子,等到最后一刻。”玛迦淡然。
“现在就是最后一刻啦。”管理举起玛迦一身行头里最后的两样东西:一张阴险狡诈的脸,一张凶狠残暴的脸。正是当年奥菲尔伦剧团留下的那套面具。
“愿您今夜的演出如有神庇。”剧场管理恭敬地递上两副面具。
玛迦已经准备好了。她温柔地将面具覆在脸上。一阵熟悉的寒意攀上她的背脊,与那个夜晚毫无二致。她全身心地接纳着,一如往常。
她拖着滑步,踩着阴险狡诈的灵优雅的步态登上了舞台。全场屏息。玛迦身子一弓,又变成了嗜好逗弄猎物的野蛮凶狠残暴的灵,吓得观众汗毛倒竖。作为双子死神的化身,她在舞台上飘忽无定,既将永久的宁静赐予痛苦挣扎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撕裂生者的喉咙。直到所有人纷纷起立,爆发出狂雷一般的掌声时,她的演出才宣告结束。
一切都如此逼真。观众们献给玛迦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演出一场精美的死亡。
甚至连国王与王后都站起了身,向她投来赞许的眼神。
但玛迦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也感觉不到其他演员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锐的疼痛绞住了。
玛迦勉强抬起头向观众望去,只见每一张面孔,都不再是人类的样子——要么是阴险狡诈的,要么是凶狠残暴的。
7017k
0524:鹿灵
肯恩回到帐篷以后便沉默不语。
弗伦冈铎的宣战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虽然是可以预见的挑战,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或许……
兽人战旌是真的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珍贵的锻造材料和厚实的毛皮方堆摞得老高,食物种子足足有三箱,用来沃土的魔法萃取物在缝隙中露出发光的瓶口。
“这里的物资足够桑顿卡亚消耗了,虽然吧……够迅速转变成资源的东西并不太多。”
席琳娜很认证地帮他检查过了战利品。
战旌集会以后,数辆马车被分配给肯恩,用来带走他应得的奖励。
可只有肯恩自己知道,战旌集会的分赃并不重要。
弗伦冈铎不清楚他的底牌。
金银财富和满仓物资根本无法抵消经验值造成的亏损。但因祸得福,鄂若德·赫尔的力量被吸收,魔法上限连翻数倍,见识过霍叟的铸剑术以后,对于冰魔法的掌控也更加纯熟。
霍叟和弗伦冈铎还没有从战斗中缓过劲来……
但肯恩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在黄昏决斗场上的自己。
“还不够,想要扛住弗伦冈铎,我还需要更多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时间。”
肯恩攥紧拳头,开始规划自己变强的道路。
他必须要在兽人部落大军压境的时候,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生机。
席琳娜分布在周围的揭惘者随时会给她传递南方的消息,暂时没有听见什么值得注意的传闻,同时弗伦冈铎也表现得并不急切。
“他要给北境战旌们缓口气的时间,等各自收拾好,再发动战争。”
肯恩知道弗伦冈铎不会立刻出手的。“红枫高地满目疮痍,散落在外面的宝藏,重新规划战争时期的资源调动,都需要时间。”
【你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在兽人凶骑兵临城下之前,珍惜这短暂的筹备时间。】
肯恩捂着脑袋开始头疼了。
他此前从未想如此渴望过力量。
席琳娜似乎开始理解肯恩心中的想法,其实他在意的是桑顿卡亚,而作为朋友却没有办法公然出手制止战争的发生。
且不提揭惘者本身恪守的原则,北境局势的混乱也需要有人去拨正。
随着战旌集会上双方的怒目而视,到洛克萨妮尚未露面,就借助格马摧毁了红枫高地,部落和揭惘者之间的信任正在迅速崩塌。
现在弗伦冈铎全力筹备战争,揭惘者当然是不会赞同的。
席琳娜将要率领揭惘者们重新回到历史的幕布背后,将混乱的北境重新校正,可是“全知”带来的消息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随着鄂若德·赫尔的力量接连出事,有些家伙也开始插手北境的发展。
揭惘者创立之初并不是用来对抗洛克萨妮的,维持平衡,发掘历史真相并且正确处理,才是组织长久以来运作的核心内容。
历史真相往往隐藏在无数载体的沙尘之下,被朦胧的岁月所掩埋。
弗伦冈铎将烘炉遗产的真相公之于众,却没有忽略到偏激的信息会激起多大的仇恨,随着亡灵潮的退却和战旌们陆续返回,很多矮人遭受了偏见,甚至有小规模的屠戮事件发生……
大多数人都是怀着满腔怒火回到家乡的。
谁都没有仔细地去思考过烘炉遗产的其他作用,反而开始宣泄,开始无差别的进行攻击,糟糕的事情在帕洛图斯比各个地方上演。
一股不详的力量飘进了北境。
冻港过夜的船上开始出现尸体,古老的文物接连失窃,而祈愿师们居然不约而同地梦到了月亮。
无比接近的满月。
“你看起来跟我一样烦躁。”
肯恩兜着外套,开始问候席琳娜。
女术士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说道:“您也是揭惘者的成员,有些使命也应该由你背负。”
“呵呵,说吧,需要我知道什么。”
席琳娜开始讲述:“我们致力于发掘历史,辩证地去看待过去和未来,但有些疯子的想法会更极端一点,他们也在挖掘过去的故事,但每个被他们造访的地方,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痕迹是什么意思?”
“就是抹去历史。”席琳娜开始说起这群人。“梦月使徒认为,只有完全抹掉过去,才能够迎来真正的未来,世界是被记忆束缚住的,所以想要解放它……”
“呼~”
肯恩像是吹了口热汤。
他露出困难的表情坦言道:“我甚至才刚刚拿到揭惘者徽记,还没有准备迎接新组织的洗脑。”
席琳娜也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随后才说出自己真正的遗憾。“我有得忙了,没有立场,也没有办法帮助你守护桑顿卡亚。”
“我理解。”
肯恩点点头,并没有其他意思。
席琳娜的表情却突然变得轻松起来,淡淡地继续说道:“还记得我当初拜托你照顾麦格吗?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到红枫高地。”
“亏你还说得出口,现在看来,还不如呆在桑顿卡亚来得安全。”
“哈哈哈哈,我可看不见未来。”席琳娜说得好像全无悔意,她没有告诉肯恩,自己是接受了全知的命令才怂恿他来到遗迹。
她叹口气,继续说:“既然你完成了委托,我要兑现给你的承诺。”
肯恩这才从备注的词条当中获得提醒,想起被席琳娜坑的事情,但他的思路也被突然打开……
既然要变强,就要从自己最大的优势开始挖掘。
荒原塚的秘密能够被备注检索。
虽然不知道最终集齐兽灵能够获得什么好处,但每次解锁新的荒原塚动物,都会让自己跟狼灵更加契合,让【附魔】变得更加强大。
肯恩知道这是揭惘者对自己最后的偏心。
他为了能够让对方没有负罪感,故作轻松地开起玩笑:“我还以为那是你用来骗我的谎话。”
“嗯哼?”
席琳娜笑着挑挑眉头,精致端庄的外表下,总是迸出其他东西,充满变化,令人难以离开目光。
她说:“我们去见见尤荻特吧。”
……
肯恩居住的帐篷虽然偏远,但是却在部落联军的最里侧,跟南疆人的驻扎地之间隔着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军队。
巡逻的夜枭在徘徊,亚龙飞禽和哼哧带响的野兽交替巡逻。
弗伦冈铎将肯恩留下来,是想要让南疆人陷入未知的恐惧,虽然不能将这些家伙全部宰杀,但也要好好地恐吓几天,让他们日后不敢造次!
肯恩跟着席琳娜通过岚雾空间离开。
他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但也不愿意就这样任人摆布。
雪峰底下临时搭建的营地全都是各个部落的人民,忙碌的景象超过任何一次盛大的节日。
实际上如果没有亡灵潮爆发,战旌集会和遗迹开放,两者任一都能够点燃冰冷的北境。
肯恩和席琳娜身处【岚雾】内部。
旅雾仆役像是鬼魂一样在周围穿梭,这些岚雾的原住民非常惊慌。
根据魔法使的介绍,现在岚雾里面一团糟。
洛克萨妮的未知行为,还有冲抵【深渊冰牢】的塌陷,让这片空间变得不再稳定,崩解的裂缝需要有人去耐心的进行修补。
从肯恩的帐篷出发。
他们沿着褪去颜色,抽象接踵的岚雾移动,最后抵达远方并不显眼的一间帐篷。
肯恩刚刚回到现实的维度,就看见了帐篷最顶端的庞大鹿角。
【传说:鹿希波】
【描述:帕洛图斯比的森林里居住着数量庞大的生物,山民相信神鹿希波是祥瑞的化身,那比月色还要狡黠的白鹿会在月夜下奔腾,枯萎的鹿人骷髅则会惩罚偷猎者。】
肯恩看见周围活动的部落战士都用兽皮和布料制作服装。
负责拉动车马的是苔背鹿。
骑手胯下是成年的角峰鹿。
不管是盛放物体的箱子,还是绣在帐篷上面的图案,全都有【希波】的影子。
部落的成员从小跟鹿一起长大,但是他们也会穿戴用老死的麋鹿尸体做成的皮制品,在他们的文化当中心怀敬畏并不意味着可以浪费。
只有珍惜每寸资源,才是对自然和希波的感恩。
弗伦冈铎的战争决定令各个部落彻夜难眠,原本集中在猎季以后的交易狂潮被提到了现在,庞大的物资在各个车马之间流转。
大家都希望能够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
尤荻特是个非常成熟的战旌,两鬓斑白,但好像是染出来的。
她的四肢比部落中的其他女人要粗壮,很显然也是纵横雪原的女战士,十来封拆开的羊皮卷轴被陈放在木桌附近,凭借着几盏兽油灯照明。
尤荻特目光炯炯,似乎在贸易对象之间徘徊不定。
席琳娜没有急着出现,反而是很“贴心”地用魔法传递自己的声音,把专注的战旌给吓了一跳,伸手就攥住了腰间的齿刀。
肯恩注意到她的腕部有个很明显的伤疤。
尤荻特很快就从惊讶中缓过劲,摇着头吩咐外面的士兵守好大门,然后抱着胳膊坐在嘎吱作响的临时靠椅上。“你就是乐此不疲,对吧?”
席琳娜穿过波动的空气现身。“别这样说,尤荻特,这是我对你的偏爱。”
女战旌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因为她看见了魔法使身旁的家伙,帕洛图斯比讨论最多,也最避而不及的风云人物。
“你可没有说过,要带人来我的营帐。”
席琳娜却很自然地居中涡旋,“我说过,尤荻特,很早就说过……”
女战旌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然后用狐疑的目光盯着肯恩·布维尔。
【态度:怀疑、惊讶】
肯恩从对方的表情中能够读出很多信息。
尤荻特显然属于中立派,并不期待战争,也不惧怕它,对于肯恩的态度也是在敬而远之。
她握着骨刀伸出自己的右拳,表情严肃,声音自然:“感谢你打死郫斯顿克的混球,当时黑理铁骑离我的孩子很近。”
【常识:拳器礼】
肯恩眼中浮现出备注,还有相应的文化注解。
他没有将晨昏从背上摘下来,而是将【律典指环】取出后握在掌心,跟女战旌的拳头轻轻碰撞。
尤荻特眼中透着满意。
席琳娜的目光很温和,又带有一点骄傲,对自己的朋友说:“肯恩比大多数人都了解帕洛图斯比的传统礼节。”
“我知道。”尤荻特说。“他在遗迹里面当着众人的面说过。”
【森灵部落的好感度上升。】
遵守规矩能够在信仰繁杂的北境获得信任。
【如果你选择合适的中间人搭建关系,会更容易提升部落之间的好感,外交开放程度也会相应的提高很多。】
席琳娜之前跟尤荻特铺垫过。
森灵部落曾经拜托她寻找鹿灵的秘宝,并且曾经无限接近过希波,随后尤荻特便欠下了席琳娜一个人情,最终答应配合揭惘者探索荒原塚的秘密。
“我见过你的狼,肯恩……战旌,说实话,在鹿鸣回应我之前,我都以为那是魔法。”
尤荻特回忆起战场上驰骋的黑狼,还是惊叹不已。
她也是位干脆利落的战旌,本身就对肯恩没有恶意,在加上席琳娜的存在,很快便答应了请求。
尤荻特将骨刀放回鞘内。
随后帐篷里面的泥土地上竟然开始生长棕色藤蔓,森林的草香裹挟在充足的氧气当中,清冽的晨间露水沿着顶部的支撑梁柱滑动。
肯恩心中的传来了轻微的狼嚎。
兽灵之间是能够互相产生影响的,只是肯恩能够更加直接地获取好处罢了。
肯恩似乎感受到了召唤。
他缓缓闭上双眼,随后在静谧当中失去了席琳娜的声音,在黑暗的冥想里遥行,随后听见了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的水声。
积雪从松针上掉落,随后比极光还要烂漫的光绸穿过自己。
肯恩睁开眼睛。
他最开始只能够看见刺眼的光,就像是直面日出,周围是森林的剪影,随后伸手缓解眼部的刺痛抬高自己的视线。
比底渊巨兽还要高大的巨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它便是信仰的化身。
是流光的结合体。
是希波。
是神。
……
7017k
0525:宣判死刑的旅者
在静谧如梦的凉夜里,巨型光鹿静静张望着。
肯恩转过头只能够看见漆黑,就像是沉浸于内心深处的世界时……肉眼和意识都无法抵达的远方。
随后刺眼的光芒渐渐弱化,勾勒出巨鹿壮硕完整的身躯,同时映照出周围的一片森林,土丘散发出来的泥土芳香清新怡人,溪水从脚底下淌过去,夜色中的森林有种唯美的孤独感。
未知的动物啼叫像是一声声拨动的韵律,自灌木深处浮起,从松针的重影里隐去。
森林在巨鹿脚底下显得非常小。
如同匠人们雕刻器物时添置的精美托盘,而所有被风吹过的地方,都笼罩在它播撒出来的恩赐中,周围土地上镶嵌着包裹青苔的石板。
尽管肯恩没有办法看清楚上面的古老文字,还是很容易分辨出岁月蚀刻过的图样。
鹿灵和人类,确切的说,是无数年的人类。
肯恩感觉到后背蹿上来一股寒意,忍不住抬起头,他立刻意识到是巨鹿的视线降临在自己身上。
它的光华已经变成了附着在身上的线条,好似一幅金碧辉煌的画作中用来给建筑勾勒的边线,世间所有赞美的词汇,都无法确切地形容出它给人的神圣感。
“你是什么东西?”
巨鹿的声音不辨男女,用最庄严的音调,却说出令人疑惑的话。
肯恩微微偏头,眯起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额,抱歉,你说什么?”
巨鹿是目前出现过的兽灵中最接近神的形态,而它跟冬母的情况比较相同,都呆在远离世界的其他地方静静地眺望世界。
【希波】没有被束缚,只是单纯要跟人类保持距离。
它想要用人类的语言去进行交流,神念转化为意识传入肯恩的脑海深处,就会变成这种难以分辨出性别的奇怪音调,遣词造句也完全没有逻辑。
“东西,你,是何物?”
“嗯……在你问出来之前,我是知道的。”
肯恩有点难受。
他其实并不喜欢跟神灵那种层次的存在打哑谜。
肯恩心直口快地讲明自己的来意,也不管神有没有听懂,直接将自己的需求讲清楚,想要得到鹿灵希波的丁点力量。
最开始他在桑顿卡亚接见乌森布,得到了鹰灵。
但那是因为【鹰灵】的信仰薄弱,牲性氏族的成员博爱于荒野,并不会像乌森布那样如此虔诚地侍奉单一的冬屋一辈子。
肯恩只需要让备注检索并且接触到纯正的力量,就能够留下足够的印记去激活。
可是鹿灵【希波】并不是飘荡在北境文化故事中的虚无传说,是切实存在的高贵神明,荒原塚释放出来的力量被它牢牢掌握。
“我别无恶意,只是祈求您的小小恩典,愿付出合理的代价。”
“如愿。”鹿灵答道。“我感到真诚,说话,神奇的东西,用你的名字起誓。”
“肯恩·布维尔。”
他在意识构建出来的虚幻森林中呈上自己的名讳。
流淌的溪水和正在扩散的土地漫过他的脚下,庞大如渊的力量正在从他的脚底穿过去,古老的恩典和林间飘荡的细碎言语钻入他的耳朵。
【任务:呦呜(荒原塚)】
【描述:鹿灵希波(光)接受了你的请求,完成它交付给你的任务,就能够得到鹿灵遗留下来的珍贵礼物。】
“听你祈祷,如你所愿,献上真诚的赞礼,回你以诗。”
希波昂起头颅,巨大的鹿角向后移动,随后悠长的鹿鸣响彻了整个夜色。
……
肯恩猛地从昏迷中惊醒,仿佛是受惊的巨狼,掠过了两位女士的目光。
他飞快地稳住身体,摆出警戒姿态,同时捂着脑袋抵抗剧烈的耳鸣,勉强地睁开眼睛,神圣的巨鹿和森林草地都消失了。
帐篷里面也没有任何魔法遗留下来的草木,记忆中澎湃的生机荡然无存。
肯恩返回现实世界的时候,眼前只有散播着烛油香味的昏暗桌椅,席琳娜和尤荻特都皱着眉头盯着他的脸,好像在确认某些神奇的事情。
席琳娜耸了耸肩,抿起嘴巴,端起银色茶杯细细品尝里面的温水。
肯恩知道那是女术士的珍藏,同时也疑惑地问道:“我离开了多久?”
“整夜!”尤荻特偏了偏头,示意帐篷边缘。“天都快亮咯,小子,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肯恩眯起眼睛,面色复杂地询问道:“希波和它的侍奉者,难道都喜欢这样说话吗?这究竟是你们的部落文化还是怎么着……”
席琳娜把银色的杯子挪开嘴唇,笑着说:“瞧,肯恩先生,我并不是说话最伤人的那个。”
尤荻特原本很想询问肯恩昏迷后的经历,因为希波的力量令她心中泛起躁动,就像是浅草籽在等待着开春后最早的一缕暖阳。
她知道希波正在跟面前的年轻人沟通。
尤荻特捕捉到了肯恩话语中的重点,焦急地询问道:“你跟祂交谈了?是谁。”
“鹿,发光的鹿,比松树还要高……还有……”
尤荻特兴奋地走上去,抢着说道:“还有树林,浅草丘陵,潺潺的溪水对不对!”
肯恩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得不知道如何开口,但尤荻特已经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随后咕哝着几句寓意不明的祷词,连日来的积郁一扫而空。
她转过去开始呢喃,又突然转过来,啧啧称奇地说:
“如果你心怀恶意,贸然闯入了希波的领地,会遇到截然不同的景象,荒芜干裂的泥土,尸骨遍地的可怕炼狱,而泛光的巨鹿会变成恐怖的骷髅鹿灵,审判你的罪孽!”
尤荻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步步逼近他,“呵呵,你好像并不害怕?”
肯恩思考了片刻,解释说:“谢谢,我不久前才见过更怕的,比你形容得还要真实。”
尤荻特耸耸肩,表示放弃,同时追问肯恩的收获。
她最在乎的就是希波是否有让肯恩捎带某些指示,在混乱即将降临的北境,率领自己的部族走上正确的道路。
肯恩却表示很遗憾。
鹿灵只给了自己一个谜团,唯一的线索就是最后响彻四周的鹿鸣。
“呦——呜——”
尤荻特竟然将那动静模仿得分毫不差,然后看向目瞪口呆的肯恩问道:“是不是像这样?”
森灵部落被亡灵潮困在红枫高地已经很久了。
狩堕把原本穿过北上古道的野兽全部都逼进了南方,迁徙的鹿群为了躲避致命的威胁,此时已经误入尖霊冰湾的领域。
尤荻特忧心忡忡地说:“那个地方全都是凶猛的怪物,鹿群会成为亡灵潮下最好的美味。”
席琳娜也补充道:“这跟自然死亡和捕猎完全不同哦,肯恩先生,狩堕的出现已经打乱了帕洛图斯比原本的演化规律,那些鹿的过度消耗会引起更多的变故。”
肯恩却表示很不解。
“帕洛图斯比诞生无数载,难道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既然你们要尊重规律,为什么不尊重它的偶然性呢。”
“真是好观点,肯恩先生,但我必须提醒您。”
席琳娜说得尽量委婉。
实际上很多东西都是肯恩向席琳娜坦白后,她才突然想通的。“有些东西破坏了规律,比如洛克萨妮的出现,还有你的抉择。”
肯恩有理由怀疑,席琳娜想要将帕洛图斯比遭遇的亡灵潮全部推在自己身上。
他并不想跟周围知识阅历最丰富的女人进行哲学上的辩驳,索性询问女战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尤荻特露出开心又纠结的表情。
森灵部落被亡灵潮耽搁太久,错过了猎季,又迎来战争筹备。
她必须要率领自己的部落返回家乡,做好战争前应该做好的事情,吩咐好耕作和放牧的事宜,同时协调所有能够用到的物资和势力关系。
尤荻特没有时间南下去拯救鹿群,可是信仰又不允许她视若无睹。
【任务:有无(荒原塚)】
【线索更新1:平衡】
【进度:10d】
【描述:迁徙的鹿群正在沿着错误的路线进行迁徙,希波和尤荻特都希望你能够做点什么,如果完成鹿灵交代给你的挑战,会获得不菲的报酬,还有神的好感。】
肯恩没有急着应允,而是来到桌子前,对照地图研究自己的路线。
【物品:类似涂鸦的皮制卷轴】
尤荻特在简易的图纸上绘制出了可能迁徙的方向,但是落在肯恩眼里,线条和简易的图形变得生动具体,跟自己脑海中北境地图相重合。
那条规划中的圆圈浮出来,变成了悬浮在地图上的锥体。
肯恩再次转过来,应允了尤荻特的请求,并且承诺自己会竭尽所能地给鹿群寻找到路径。
“哈哈哈,如果忽略掉这张脸的话,嗯……简直比我们还要像北境人!”
【森灵部落好感度提升,达到建交标准,尚未激活。】
肯恩注意到备注当中的【声望】产生了微弱的变化。
自从弗伦冈铎提出要向他宣战以来,原本的词条就变成了灰色,所有积累的声望就好像只剩单纯冰冷的数字。
肯恩似乎理解了备注的意思。
如果自己没有办法扛过去,就算自己的名字被帕洛图斯比所有的部落战旌知道,也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最多是山口酒馆里一段笑而了之的故事。
尤荻特好像非常高兴。“我会跟周围几个贸易中的部落谈谈,让他们在鹿群的事情上给予你帮助,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你估计也忙活不过来。”
席琳娜能够看出肯恩的为难,于是主动开口说: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你确定要在明面上跟肯恩扯上关系吗?”
她暗示得比较委婉。
弗伦冈铎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说,可是兽人部落其实已经向外散出消息,此时外面的斥候都在疯传刚刚得到的情报。
“嗯,我听说啦,但是没有关系,我们并没有结盟,只是某种委托!”
尤荻特再次伸出握拳礼,得到了肯恩的回复。
她真是对面前的年轻人赞叹有加,忍不住考虑起自己刚刚成年的女儿,直言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肯恩,你有血盟眷侣吗?”
按道理来说……
这种时候能够提出类似的请求,说明真的厌恶战争,并且由衷欣赏他。
可是肯恩眼中却闪过了微不可查的悲伤,并非是情伤,而是某种美好的记忆被丢弃以后,有满满地遗憾从里面生长出来。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当巨大的太阳圆盘开始在她身上投下阴影时,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7017k
0526:逆风者
“谢谢你们前来送别,要走了,抵达尖霊冰湾的边角,往婆落河前进。”
梅苏特跟锡蒂从小一起长大。
她原本应该会成为部落中的祭祀,或者资历最深的荣誉领骑,可谁都没有想到锡蒂会就这样夭折在红枫高地的战场上。
鲜花被收起来,遗物也好好地放进双轨马车的箱体当中。
这东西连衣冠冢都算不上,逝者是存于众人内心的。
梅苏特跨过刀尾猫的座鞍,平地升起,渐渐高过了周围的人,然后用包巾绕过自己的面颊,最后才套上山纹部落的头盔。
肯恩自己有计划,但还是想为山纹部落做点什么。“北山联盟的成员基本都退出了,如果你想要重新拉起新的势力,我会尽我所能的。”
“啊,真好……”
梅苏特只有眼睛暴露在空气当中。
她的表情很模糊,似乎欣慰地笑了,随后又变成释怀。
梅苏特说道:“感谢您,肯恩先生,我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那种东西了,如果您碍于情面,不愿意占领锡蒂留下的人脉,那完全没有必要。”
肯恩现在完全分不清楚,梅苏特是不是将锡蒂的死归结于自己。
因为她曾经说过:
锡蒂最大的问题就是在学习肯恩的做事方法,忘乎所以,挑起责任和期待,然后把压力都收拢在自己的肩膀上。
梅苏特对她的态度称不上热情,也并不完全冷漠。
肯恩知道山纹部落准备踏上的返乡山道,会在崎岖蜿蜒的雪峰中间穿梭,人们将婆落河称作怀风者的发源地。
她提出让锡蒂跟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会更安全些,也足够自己做些安排。
梅苏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摇摇头表示拒绝:“再次感谢您,肯恩先生,你我其实都很清楚那并不顺路……”
她很礼貌地行了礼。“我累了,您的方向,我跟不上。”
这是对战旌身份的尊敬,也是对肯恩·布维尔的尊敬。
梅苏特拽动缰绳。
她沿着泥泞的土坡走上营地间的缝隙,没有转过身,放松得完全不像是戎马多年的亲卫队长,更像是一位普通的山民即将返回故土。
……
肯恩和席琳娜没有在此多留。
部落联盟的营地外围停着无数头凶猛的野兽,整装待发的强大军队,搞得远处的南疆人很紧张。
肯恩并没有急着返回,而是在营地里随意转悠,很多人都避着她走,却也能够看得出来,有不少部落的战旌都不愿意投入到战争当中。
她偶然间听到了集市里的流言。
北山联盟的分崩离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彻底,小部落之间抱团取暖的空间,被那些想要借此占据军事主动权的部落领袖盯上。
肯恩在异样和目光和退避的人潮里逆流而上。
对她而言……
北山联盟不是用来藏污纳垢的容器,或者用于战争集结的工具,它是一个象征,是某个不愿意去触动的东西。
以万为单位的驻扎地,军队划区建营,往来十几里路。
北山联盟曾经的成员们集中在村镇残骸的入口,空气弥漫着野兽的粪臭和铁器生锈后的气味,严肃强壮的部落士兵几乎将整个街道堵死。
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嘶鸣和碰撞,随处可见。
肯恩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围观者们会很自觉地闭上嘴巴,给她让路。
“我很想知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肯恩的音量并不高,也没有对这谁说,就是这样边往前走,便眯起眼睛观看,视线分拨开人群,试图找到旋涡中央的东西。
周围聚集的战旌数量庞大,从北境深处到高墙底部,数量超过了北山联盟的规模。
“肯恩……战旌,你或许不该出现在这里。”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开口,但是肯恩没有理会她,她也不敢再张第二次嘴。
“兽人部落向你宣战了,你知道吗?”
人群当中有人主动开口。
这次观众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肯恩的脸上,可是谁都没有看出她的情绪变化。
肯恩走到队伍最中央,却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会是这群人。
她看见了休姆、乌森布、托弥欧,甚至还有刚刚成为战旌的易罗娜——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定制相应的服饰,只能用颜料在脸上画出差不多的图腾。
肯恩环顾四周,想要得到解释。
乌森布按住准备开口的休姆,实际上,这是自锡蒂去世以后,大家再次讲话的机会。
她的声音其实非常真诚,带着哀伤。“肯恩,你终于愿意跟我们谈谈了。”
肯恩看着乌森布,有种不被理解的遗憾。“我曾经尊重你。”
“我也是,孩子,你绝对不会在我的部落中听见类似的话。”乌森布的回答依旧诚恳。“甚至直到现在我都相信你,会是阻止这场战争的英雄!”
“帕洛图斯比没有活着的英雄,乌森布,我不会成为你期待的那种人。”
“但是你可以,却要逃避它!”
乌森布瞪着眼睛,有种想要冲上去撕打的倾向。
观众们抿起自己的嘴巴,有几个距离很近的战旌,甚至做好了随时上去劝阻的准备。
谁都知道这个年轻人蔑视权威。
她敢在战旌集会上宣战和杀人,而且是整整两次,虽然格马的走狗副官捡回一条命,但肯恩那种说到做到的冷酷果断还是令战旌们十分忌惮。
肯恩盯着乌森布,想要得到解释。
托弥欧终于不忍心看见曾经亲密的朋友变成这样,主动上来劝解,并且说道:“强大的部落受到战争的影响也会更轻,我们不同,我们就像是龙卷过境后的雪虫,根本承受不起那种代价!”
“我们得抱团,肯恩,就像是锡蒂做的那样,牢牢的绑在一起。”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当巨大的太阳圆盘开始在她身上投下阴影时,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她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她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她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她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她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她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她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处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她们要关门了。”
赞比被妇人拉着挤向首都的一处城门,身后靠过来一群陌生人,她们在最后时刻放弃了硬扛风暴的想法。然而,还是有几撮人聚在她们围成圈的牲畜旁边,打算在城外捱过风暴,这是北境深处的商队常年习惯的做法。远处,风暴的外缘劈过几道古怪的闪电——北境深处的古老传统恐怕顶不住这场灾难。
赞比和妇人被推挤着跨过了金色的门槛,意味着她们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北境深处。沉重的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北境深处旧日的伟大荣光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人们紧挨着浑厚的城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好像她们感觉到,这些空荡的街道只属于某个人。
“我敢说你的族人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大多数人都会呆在城门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进城内。但愿你能找到她们吧。”妇人放开赞比的手,又笑了起来:“予你水和阴凉,姐妹。”
“予你水和阴凉。”赞比低声回应,然后看着妇人消失在躁动的人群中。
沉寂了千年的城市如今充满了生命的脉动气息。戴着头盔的守卫,身上披着金红色的斗篷,沉默地注视着北境深处的新来者。虽然眼下一切太平,赞比还是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赞比伸出手,放在厚厚的城墙上想要安慰自己,却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从她手掌内传来了岩石的搏动——痛。一阵没来由的可怕疼痛吞没了她。成千上万的声音被镌刻在石头内。她们的生命被生生斩断,烧焦的影子深印在岩石里,弥留之际的恐惧和痛苦在她的脑海里尖叫。赞比把手抽离石墙,踉跄跌倒。她在石头里感到过振动,那是久远记忆所留下的回响,但从未有过今次的体验。这座城里曾经发生的事情让她几乎崩溃。她站起来,双眼圆睁着,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城市。巨大的厌恶从她心底升起。这不是一座重生的城市,而是沙地里凸起的一座空坟。
“我必须找到我的家人。”她喘息道。
她看着女孩穿过集市跑远了,于是转身朝着维考拉的龟裂城墙走去。巨大的城堞只刚好与她身高齐平,高处的部分则由烈日晒干的土砖砌成。维考拉人肯定觉得叹为观止,但在她眼里,这都只不过是拙劣的仿造而已。
她大步走过一道拱门,一边端详着头顶生堆硬砌的方石。路边有个卖水的小贩,她正在用一个带有转轮的铜制装置往绿色的玻璃瓶里灌进混着泥沙的水。看到她经过,小贩抬起了头。
“要水吗?新鲜的,从生命之——”小贩看清了面前铁塔一样的身形,半截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自己不该停下来的。占星塔墙上潦草的血字指示她来到这里,而那个巫师也会被吸引过来。她感应到某个飞升血统的拥有者已经在维考拉现身了。早在帝国还未变成废墟,而是疆域跨越整个大陆的时候,这份血统便已经存在许久了,这是古恕瑞玛最珍贵也最强大的血统。所以重中之重,是赶在敌人之前找到那个人。
7017k
0527:承诺
红枫高地的外围营地淹没在雪花当中,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儿。
部落联军的队伍正式开拔,得到奖赏的战旌已经可以决定要继续随队推进,还是说提前返回故乡去收拾残局并做好战争集结前的准备。
艾隆穿得很隆重,看起来没有法师的儒雅,细麻编制的高领内衬格外精神。
他骑着亚龙破开了狩堕首领的防御,雪崩成为了启动的号角,声势浩荡的铁骑队伍和巨兽装甲师开始用蹄跨敲响沉睡的大地。
艾隆周围有很多驾驭着飞行猛兽的骑手。
他看见了不同部落的标识,还有独特的魔法余韵,光是有所耳闻的就有十几种,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陌生的图腾闪耀在黎明的微光当中。
数万人的军阵,浩浩荡荡。
部落阵线会继续向前推进,仍然奋战在前端的大都是靠近南边的部落,清扫亡灵潮的战斗还没有抵达他们的家园,所以仍需等待。
越往南方,人数会越少的。
……
崖壁附近的缓坡平地挤着数万人。
身披厚重黑色翻毛外套的肯恩平静地驱残忍暴虐的前行,雪花和诡异的山雾竟然同时出现,苍茫的白色和朦胧的黑线互相交织。
肯恩看见了火光,才发现自己的地平线上此时被军队填满。
首先是新挖掘出来的壕沟,铺在主干道上的荆棘铁刺,队伍最前面是彻夜未眠、表情严肃的南疆诸国指挥官,个个面容憔悴。
弗伦冈铎的目的完全达到了。
南疆诸国这几天怕得要死。
肯恩甚至都能够想象到:
南疆贵族和阔佬豪商们这几天辗转反侧,常常从浅睡里尖叫着惊醒,然后让身旁的侍从一次次地去敦促军队,又叫回斥候,追问弗伦冈铎是不是杀过来了……
是的。
他都能想象到。
肯恩看见紧张到极点的盾兵们在确认自己的长相,上百个探测魔法如同箭雨般穿过自己,试图在霏残忍暴虐的走过的泥泞当中挖出北境部落的斥候。
他苏醒离开的时候,犹记得这群人还在争夺队伍的领导权。
如今却像是手足情深的兄弟,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互相交付后背地站在一起。
“我离开以后,氛围变得还蛮融洽。”肯恩自言自语道。
他似乎能够听见南疆军队里面的欢呼。
席琳娜和薇并没有跟一起回去见见几位老朋友,全知开始召唤【晨星】级别的揭惘者,似乎“梦月”现象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她嘱咐肯恩,如果梦到了奇怪的月亮,千万要试着联系她。
“如果我到时候还没有被弗伦冈铎杀掉的话,我会的。”肯恩平静地回答道。
席琳娜也知道,兽人战旌要留在红枫高地收拾残局。“你还有多长时间去准备这场挑战?”
“两个月左右吧,或许更短。”
肯恩知道这是自己最后变强的时间。“他不会等到伤势痊愈的,而且拖得再久,会影响到联盟建立的效果,也会让南疆诸国拥有足够的喘息时间。”
席琳娜让他保重自己,托他照顾麦格,同时向伯克问好。
岚雾空间开合,四周荡涤着明显的空间魔法,旅雾仆役会驾驶那头残忍暴虐的毫巨蛛接走席琳娜和薇,在褪去颜色的世界跨步前行。
……
肯恩在距离隘口尚且还有一里的时候,就遇到了隆重的骑兵队。
这群家伙左右警戒地护送他回去,并且随着距离不断缩短,前来迎接的人数越来越多。
肯恩暗自苦笑,没有坦然接受,反而是默默等待着。
【你享受着英雄凯旋般的隆重待遇,内心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你知道这不过是愚蠢的贵族将你当成了和平的象征,而这种落差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肯恩骑着霏残忍暴虐的穿过军事防线的时候,状似无意地多看了几眼。
他能够近距离看出各个阵线之间的突破口,也看穿了南疆军队里的意见斗争、貌合神离,甚至还有些布置专门是为了抛弃同盟逃跑而准备的!
如果弗伦冈铎真要率军打过来,结局会是注定的。
肯恩屏退众人。
他骑着霏残忍暴虐的回到刀斧队们占领好的高坡,奎玛和洛嘉几个等在这里,而柯林斯也带着上千个强壮的雇佣兵在酒馆门口等待。
随着肯恩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部落联军当中传来的消息。
“弗伦冈铎向马哈鲁宣战啦!”
“之前的故事分毫不差,马哈鲁有个村庄,天呐,这个人是向着帕洛图斯比的!”
“疯子,他是疯子!”
……
下面的军队炸开了锅。
疲惫昏厥的士兵被这阵仗给惊醒,还以为是北境部落的士兵敲着盾牌杀过来了呢。
贵族们惊慌失措,旅者和指挥官们焦头烂额,原本想要迫切巴结的拜访者全都消失了,大家从争前恐后的约见马哈鲁,变成了避而不及……
但说来可笑的是:
贵族们竟然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包围肯恩,让他出面解释,或者说直接逃跑,避免弗伦冈铎清算的时候将自己波及……
伯克和诸位学者们就呆在舆论的中间。
他和小学徒默默退出去,互相确认眼神,复杂的心情难以用语言去形容。
伯克推了推金边眼镜,逆着尖叫的人潮,淡淡地说:“人类的愚蠢程度其实是超乎你想象的,逻辑和价值观的崩碎,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间。”
“有钱有势以后,我们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吗?”学徒的声音有点疑惑。
他出生于穷苦的家庭,对富足生活的向往支撑着他前往诺林的雄都学习。
伯克摇摇头,说道:“我将你们带出来,就是想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
肯恩骑着残忍暴虐的出现在高坡的时候,忠诚的追随者和相信自己的雇佣兵已经等候于此。
雇佣兵们的神情复杂。
肯恩眼中的【队伍数量】也变成了灰色,他知道这群人很迷茫,跟下面那群家伙一样需要得到合理的解释,用来说服她们自己心中的不安。
“弗伦冈铎向我宣战的事情是真的。”
【队伍士气下降,146名雇佣兵选择离开你的阵营,于此同时,你的坦诚也变成了众人眼中难能可贵的品质。】
肯恩并没有打算隐瞒,说道:“距离战争到来,我应该还有段小小的时间可以准备。”
他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恐惧和迷茫正在听众里肆虐。
“当然啦,我并没有狂妄到认为两个月的准备就能够打赢弗伦冈铎,你们也都知道这个名字在帕洛图斯比意味着什么,所以我还是九死一生。”
肯恩现在说的话就像是临终遗言。
“我给你们所有人机会,刀斧队,或者雇佣兵们,如果想要离开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向大家宣布了自己的行程,要沿着尖霊冰湾继续前进,擦过两块区域的交界,从较为偏僻的山道返回桑顿卡亚。
肯恩会向着南面出发。
佣兵、旅者、冒险家,或者其他的什么人……
谁都可以蹭他的保护,安然无恙地避过亡灵潮和杀红了眼的北境土著,只要自己想,谁都可以在任何节点选择离开。
肯恩慷慨地让人陪伴自己走完这“最后的旅程”,甚至允许有人最后临阵脱逃。
柯林斯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肯恩的追随者身上。
奎玛肯定是面不改色的。
他是马哈鲁身旁最忠诚的侍从,早就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了对方。
朗兹和洛嘉也没有丝毫退缩的痕迹,他们身上都有特殊的印记,象征着穷凶极恶的死囚身份,而最外层的图章则是这几个人的信仰。
他们是真愿意为了肯恩赴死的一群人。
瓦雷里脸上更多的是担忧。
他率领的刀斧队显然也很害怕,可是害怕并不意味着要逃,真正扛不住压力的是周围窸窸窣窣,随时准备撤出去的雇佣兵们。
肯恩知道有些家伙没办法当着自己的面做出选择。
他走进了酒馆,把议论声留在外面。
【帕洛图斯比很快就会开始传播你的事迹,所有人都将知道,有个已经被宣判死刑的家伙正打算沿着红枫高地向坵鸣古道出发。】
柯林斯跟着肯恩进入了破损的山口酒馆。
洛嘉对他说:“你没走,我倒是挺惊讶,大多数人对我们老大的忠诚度都是随着时间积累的,而你显然属于那种会深思熟虑的聪明蛋。”
柯林斯将凳子反过来,坐在用破损盾牌定制的圆面上。
他说:“弗伦冈铎向一个人宣战,在帕洛图斯比,就意味着要承受末日的来袭,如果换个人恐怕已经焦头烂额或者心如死灰了。”
肯恩在战旌集会嚣张跋扈,回到营地又遣散队伍。
听起来好像是自暴自弃了……
柯林斯的思考方式显然要更加全面些。
他看出了肯恩·布维尔的想法,说道:
“但这种宣战,也意味着北境聚焦于您,北境的风会带着你的名字飞奔,跑遍每一寸霜雪覆盖过的土地,真是疯狂的举动,您真的有把握,撑住最后的考验吗?”
肯恩双肘搭在膝盖上,面色平静,眼中无波。
“这就是我现在要去做的,既然不够强大,就变得更加强大。”
肯恩成长的速度是个奇迹。
追随者们很早就把战旌当成了怪物,所以谁都不会致意他的想法,但只有最贴身的人才知道战旌最恐怖的地方在于……
他从来没“努力”“专注地”去变强过。
肯恩的旅程走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决策都是顺势而为,每个阶段拼尽全力做到问心无愧。
清扫强盗,建设村庄,串联资源,远征开拔……
肯恩每次离开都是有目的有计划的。
但追求力量这种事情,好像是旅程当中的附赠品,而他从来没有很刻意地去追求过。
柯林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变得强大这种事情,从肯恩嘴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有种非常恐怖的味道,而且你越是了解他说话的方式和实施计划的专注度,就感到害怕……
“柯林斯,你对战争的了解程度远超于我,那你认为最重要的几个要素是什么?”
肯恩的语气变得很奇怪。
他琥珀色的眼睛在山口酒馆昏暗的光线衬托下显得格外明亮。
…………
郫斯顿克,南疆诸国。
金环剧场,座无虚席,无数双闪光的眼睛汇成了一片海洋,全都兴奋地注视着天鹅绒织就的大幕。国王夫妇与一班臣子也坐在剧场里,焦急地等待着剧目开演。当黑色的帘幕缓缓升起时,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玛迦坐在后台的换衣间里,外面的观众齐齐噤声不语,等待着她的登场。玛迦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荣光从她的瞳仁中早已消散多年,只留下一头苍灰色的长发。
“夫人,您的戏装还没穿好呢!”剧场管理焦急地说。
“不急。孩子,等到最后一刻。”玛迦淡然。
“现在就是最后一刻啦。”管理举起玛迦一身行头里最后的两样东西:一张阴险狡诈的脸,一张残忍暴虐的脸。正是当年奥菲尔伦剧团留下的那套面具。
“愿您今夜的演出如有神庇。”剧场管理恭敬地递上两副面具。
玛迦已经准备好了。她温柔地将面具覆在脸上。一阵熟悉的寒意攀上她的背脊,与那个夜晚毫无二致。她全身心地接纳着,一如往常。
她拖着滑步,踩着阴险狡诈的灵优雅的步态登上了舞台。全场屏息。玛迦身子一弓,又变成了嗜好逗弄猎物的野蛮残忍暴虐的灵,吓得观众汗毛倒竖。作为双子死神的化身,她在舞台上飘忽无定,既将永久的宁静赐予痛苦挣扎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撕裂生者的喉咙。直到所有人纷纷起立,爆发出狂雷一般的掌声时,她的演出才宣告结束。
一切都如此逼真。观众们献给玛迦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演出一场精美的死亡。
甚至连国王与王后都站起了身,向她投来赞许的眼神。
但玛迦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也感觉不到其他演员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锐的疼痛绞住了。
7017k
0528:冤家路窄
柯林斯呆呆地看了他很久,“呵”地抽笑两声,耸耸肩,表情消失,再没有说话的欲望。
肯恩并没有强求的意思。
他知道现在很多人都把自己当成疯子,但没关系,他从来就不需要虚伪的簇拥,却愿意给那些主动相信自己的人一点点机会。
肯恩喝了两杯酒,要了间能够避风的房间休息。
山坡四周被雇佣兵占领了,经过一整天的发酵和等待以后,陆陆续续又有数百人选择离开,大家都认为肯恩会死在弗伦冈铎手中。
至于那些留下来的士兵,其实也并不打算送死,只是没有其他去处。
肯恩抵达桑顿卡亚之前会有更多人消失,至于最后能够陪他站上生死战场的人有多少……
谁都不知道。
肯恩并没有在酒馆停留多久。
弗伦冈铎率领的盟军高歌猛进,令南疆诸国的军队惴惴不安,补给品被抢空,浩浩荡荡的车马开始陆陆续续踏上了南下的主干道。
随宣战消息同时传到众人耳朵里面的,还有部落盟军对战争底线的约束。
霍叟和弗伦刚铎代表的战旌们都表示会遵守《北境旧约》,对所有被判定为朋友的南疆人收手,只要不妨碍军队的行动,也不会遭到针对和屠杀。
至于其中的尺度在哪儿,恐怕只能等战争爆发以后才知道了。
过去两天的时间里,弗伦冈铎派遣自己的兽人执法官监督战利品库房,兑现了自己在战旌集会上面许下的承诺,清空掉了所有击杀狩堕得到的功勋!
最开始是中立的冒险家去尝试,随后是佣兵,最后才是贵族和南疆的军队。
帕洛图斯比非常重视信仰和仪式感。
他们跟南疆的卑鄙不同,即便内心再怎么不痛快,也会遵守在古老仪式里许下的承诺。
总之消息传出来以后……
大家都对马哈鲁失去了信任和依赖。
他被弗伦冈铎宣判死刑。
南疆诸国的贵族们头也不回地跑了,几轮撤退的奔袭过去,他反而被留在后面。
当初跟他征战冰湖狩堕首领的雇佣兵们,此时剩下的数量不到一千。
但他们将自己在狩堕战场上得到的功勋进行了兑换,并且得益于肯恩之前的指导和磨合,那种分队合作的形式得以传承,在后面的战斗当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贵族们反应过来,想要回头去找马哈鲁的踪迹时……
肯恩已经率领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消失在了南下的古道上,折过回明不老泉,再穿过雪荧花生长的辽阔平原,踏上了【尖霊冰湾】的土地。
著名的巨兽聚集地,让刚刚抵达的众人闻到了难以言喻的骚臭味。
“该死的,我还以为足够冷的地方就不会臭了呢,这味道比你走过沼泽后的靴子还要殆尽。”
柯林斯跟自己的几个熟人打趣。
“哈哈哈哈,”奎玛很自然地加入其中。“谁说够冷就行,那在帕洛图斯比长大的人难道从小就都失去了嗅觉吗?”
闷头闷脑的朗兹也随之符合,声音洪亮,面甲兜了半槽的雪。“我见过冻掉鼻子的!”
瓦雷里抚摸着雄鹿的脖子,头也不抬地说:“绝对是瞎扯,鼻子冻掉不就死了么……”
“还真不是的,你见过马西亚斯族的吗?一群从来不离开北境深处的山民,听说鼻子老长,偏偏还都热衷于打架,好多人嘴巴前面都是根拐来拐去的肉条。”
柯林斯描述起来煞有介事,至少说明他在北境流浪的时间很长,旅行的范围也很广。
肯恩在旅行当中始终保持安静。
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全都在琢磨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增加胜算,随后余光瞟到了泛光的备注。
【任务:呦呜(已激活)】
肯恩展开自己脑海中勾勒出来的北境地图,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跟预估的鹿群很接近,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看见该有的踪迹。
他甚至开始怀疑尤荻特被流言给误导了:鹿群根本就没有南下。
直到他们越过面前这座山丘,真正地踏上尖霊冰湾的土地,站在船桅山脉的高处向下俯瞰。
游荡着无数巨兽的风蚀大地上,随处可见的……
是血红。
原本如同脉络般铺满雪原的山路古道,此时全都被鹿群和其他野兽的尸体铺满,血液染红的大地堪比席卷而过的亡灵潮。
他看见数不清的马车在堆积的尸体中奔走,装满了骨头和毛皮,空气里弥漫的腥臭味变得真实。
紧紧挨着彼此的贸易阵地像是发霉的菌类一样在大地上疯长,激烈的讨价还价声音,还有夹杂着钢铁敲击声的烤肉香味……
肯恩的队伍在稍显拥挤的主干道上前行。
有些急着跑货的脚夫会隔着老远就破口大骂,直到凑近了才发现是南疆的军队,于是纷纷又变得沉默且充满敌意起来。
最后附近交易营地当中最大的管理员派人来驱赶了肯恩。
奎玛和瓦雷里等人都很平静地等着,霏狼与巨鹿中间夹着一头不起眼的战马,而后面打闹议论的佣兵们此时全都变得警觉起来。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当巨大的太阳圆盘开始在她身上投下阴影时,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他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他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处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他们要关门了。”
赞比被妇人拉着挤向首都的一处城门,身后靠过来一群陌生人,他们在最后时刻放弃了硬扛风暴的想法。然而,还是有几撮人聚在他们围成圈的牲畜旁边,打算在城外捱过风暴,这是北境深处的商队常年习惯的做法。远处,风暴的外缘劈过几道古怪的闪电——北境深处的古老传统恐怕顶不住这场灾难。
赞比和妇人被推挤着跨过了金色的门槛,意味着她们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北境深处。沉重的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北境深处旧日的伟大荣光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人们紧挨着浑厚的城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好像他们感觉到,这些空荡的街道只属于某个人。
“我敢说你的族人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大多数人都会呆在城门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进城内。但愿你能找到他们吧。”妇人放开赞比的手,又笑了起来:“予你水和阴凉,姐妹。”
“予你水和阴凉。”赞比低声回应,然后看着妇人消失在躁动的人群中。
沉寂了千年的城市如今充满了生命的脉动气息。戴着头盔的守卫,身上披着金红色的斗篷,沉默地注视着北境深处的新来者。虽然眼下一切太平,赞比还是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赞比伸出手,放在厚厚的城墙上想要安慰自己,却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从她手掌内传来了岩石的搏动——痛。一阵没来由的可怕疼痛吞没了她。成千上万的声音被镌刻在石头内。他们的生命被生生斩断,烧焦的影子深印在岩石里,弥留之际的恐惧和痛苦在她的脑海里尖叫。赞比把手抽离石墙,踉跄跌倒。她在石头里感到过振动,那是久远记忆所留下的回响,但从未有过今次的体验。这座城里曾经发生的事情让她几乎崩溃。她站起来,双眼圆睁着,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城市。巨大的厌恶从她心底升起。这不是一座重生的城市,而是沙地里凸起的一座空坟。
“我必须找到我的家人。”她喘息道。
……
南疆诸国,金环剧场,座无虚席。
无数双闪光的眼睛汇成了一片海洋,全都兴奋地注视着天鹅绒织就的大幕。国王夫妇与一班臣子也坐在剧场里,焦急地等待着剧目开演。当黑色的帘幕缓缓升起时,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玛迦坐在后台的换衣间里,外面的观众齐齐噤声不语,等待着她的登场。玛迦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荣光从她的瞳仁中早已消散多年,只留下一头苍灰色的长发。
“夫人,您的戏装还没穿好呢!”剧场管理焦急地说。
“不急。孩子,等到最后一刻。”玛迦淡然。
“现在就是最后一刻啦。”管理举起玛迦一身行头里最后的两样东西:一张阴险狡诈的脸,一张凶狠残暴的脸。正是当年奥菲尔伦剧团留下的那套面具。
“愿您今夜的演出如有神庇。”剧场管理恭敬地递上两副面具。
玛迦已经准备好了。她温柔地将面具覆在脸上。一阵熟悉的寒意攀上她的背脊,与那个夜晚毫无二致。她全身心地接纳着,一如往常。
她拖着滑步,踩着阴险狡诈的灵优雅的步态登上了舞台。全场屏息。玛迦身子一弓,又变成了嗜好逗弄猎物的野蛮凶狠残暴的灵,吓得观众汗毛倒竖。
她在舞台上飘忽无定,既将永久的宁静赐予痛苦挣扎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撕裂生者的喉咙。
直到所有人纷纷起立,爆发出狂雷一般的掌声时,她的演出才宣告结束。
一切都如此逼真。观众们献给玛迦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演出一场精美的死亡。
7017k
0529:岩拳·卡维达
卡维达将手指张开又合拢,骨爆声令牢笼里面的囚犯瑟瑟发抖,狂乱的野兽啼叫和吹响的警报从平原的另外一段传过来。
周围好几个强壮的部落领骑都抬起了头。
大家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有人穿过甘顿的防守,需要岩拳部落出面来平息纷争。
卡维达根本就没有把逼近的敌人放在眼里。
这座她刚刚占领的平原日进斗金,每天都有数百头成年的野兽被宰杀,最新鲜的肉块、骨头、毛皮和其他耗材,能够跟各个部落换取到足够充足的备战物资。
原本她想要包抄一支亡灵潮,却意外闯进了尖霊冰湾。
“真是片发财的好地方,你们说是吧?”
在狩堕肆虐,部落联军是突破组的当下,她占领了最好的迁徙平原,并且不打算向更多人分享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宝地。
至于为什么是打下来,那就要说到卡维达的“姐姐”,同样继承了岩化魔法的“巴尼”。
两姊妹侍奉相同的旧神,出生于河岸的两端,各自引导部落子民获得了生存发展的空间,战绩都格外显赫,最令人惊叹的是,两个人竟然都是神启战旌。
卡维达将拳头砸进了坚硬的铁笼里面。
“我问话,就要回答。”
能够困住巨兽的钢铁竟然出现了一个爆炸状的洞,而里面的几个南疆商贩吓得差点窒息,而他们用来报名的高价赏金犯全都躺在了旁边任由狼狗啃食。
“是……是是,您说的对……”
“可是啊,”
卡维达又转过来,纯铜的头饰在她脑袋上轻盈得像一朵飘絮。
“你们不该踩着我的底线做生意,如果我放过你,接下来谁都敢用次品糊弄我,并且试图从我管控底盘上运走不该属于你们的违禁品……”
她伸手拍拍掉落在自己兽皮轻甲上的泥土,然后站起来。
卡维达的身材比绝大部分成年重斧手都要强壮,能够撑起最大码的靴子和最高磅数的铁甲,冰冷的表情似乎早就以往笑容。
她抓起撕扯好的炖肉塞进嘴里,享受着南疆运过来的高档香料。
远处的兽蹄声更加清晰了,所以能够留给她处理的时间并不多,一边咒骂着操蛋的命运,一边转过去继续收拾俘虏。
卡维达没有理会笼子里十来人的祈求和哭泣。
规矩是需要捍卫的。
她在北境深处的时候就会在崖壁上宣誓自己的权威,让过往的其他种族都明白是谁说了算,而现在她也要在尖霊冰湾这样做。
“准摆好了吗?”卡维达问。
“如您所愿,战旌。”
她忠诚的领骑早就准备好了用兽骨临时磨出来的钉子,从粗细规模来看,最起码也是猛犸,而这根钉子的另外一段连接在囚笼上面。
卡维达瞥见远处奔来求救的猎手,心理变得更加烦躁,双手扛起比自己大几倍的骨钉砸在地上,跳起来仅仅用两拳就将这东西嵌得跟地面一样平整。
气浪将雪花溅到了南疆奴隶贩子的脸上。
这群人终于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倒卖那些无家可归的娃娃,但为时已晚,铁笼子被打下悬崖,在天旋地转的翻滚和碰撞以后,吊在了千米深的裂缝边缘。
雪峰南面所有路过的货马都能够看见他们的小小影子,直到食肉的铁钩鹫发现,或者饥饿的晶天使开始在周围盘旋……
卡维达朝着悬崖下面吐了口痰,拎起崭新的鹿皮外套向外走去。
那个狂奔报信的家伙此时在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喘得像条猎狗:“集……市外面来了波……南疆人雇佣兵的队伍,马……哈鲁……带队……”
卡维达攥着他的铠甲提到面前:“重复,谁在外面?”
猎手胸前的钢材明显出现了凹陷,野货的质量跟岩拳部落的炉膛产品完全不能比,所以那个被拎起来的家伙疼得龇牙咧嘴。
他知道卡维达的耐心不足,所以强忍着重复了访客的名字。“马,马……哈……鲁。”
巨兽俯下身子发出咆哮,卡维达也将报信人丢下,把自己那碗最珍贵的肉赏赐给了他,随后便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坡地。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肯恩。
卡维达打心底讨厌那张脸!
不止是南疆人的长相,还有那股子目中无人的狂傲……
她骑着强壮的灰鬓短跑兽前进,在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突然有一伙人从拥挤的集市里面穿插进了自己的队伍,并且还跟自己的领骑相互较劲。
卡维达不需要转头去看便知道是哪个蠢货,毕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嚣张的逼近自己的猎队。
“你为什么要出现,巴尼?”她问。
“我来阻止你继续犯蠢,狗东西,我早就说过把市场交给我管理!”
“管理?老子让了你四层的霜猛犸生意,现在竟然还要跟我抢那支迁徙中的鹿群?”卡维达斥责竞争对手的贪婪,并且直接在奔驰途中互相咒骂,甚至爆发了肢体冲突。
“我说的是那个战旌,你知道他的脑袋已经被弗伦冈铎预定啦,别惹事,对联盟不好!”
名叫巴尼的女战旌同样强壮得可怕,双臂从肩膀部位以下都暴露在空气中,图腾纹身覆盖了大部分的皮肤,就连手指都不例外。
卡维达突然抽出钢条,对准巴尼的琅角兽抽了一记,然后飚着脏话借此反超。
她在巴尼的回敬语中昂首回头,还不忘嘲讽:“吃我的土吧,蠢蛋,战争还没打响,联盟都没有建立起来,我就算提前宰掉那小子,都是他自己活该!”
“卡维达,我迟早要……拔了……你的皮……”
巴尼的声音渐渐遥远,但并未完全退出追逐,凌乱蹄子声在红白棕混杂的背景里释放。
……
柯林斯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大地传来的震动幅度并不简单,蹄声虽然凌乱但是铿锵有力,没有虚张声势的呐喊,队列行进的节奏也非常不赖,说明来的这波人并不简单。
柯林斯想要提醒肯恩,却发现他已经抬起头做好了准备。
集市中的商贩和数量庞大的劳工全都变得紧张,证明两姐妹的管理是非常有效的,只有震慑住油嘴滑舌的家伙,交易的起来才足够令人放心。
“瞧瞧是谁,嗯哼,大英雄,我是真想跟你聊聊。”
卡维达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腕,随后咬着发出低声的咒骂,因为巴尼也感到此地,用羊毛捆扎的好的发辫比野猪的肠子还恶心。
没想到在战旌集会刚刚结束的时间段里,还会有这么多神启战旌聚集。
卡维达挥挥手让自己的领骑滚到一边去。
她铁了心要跟肯恩打一架,证明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这个虚伪的男人不过是在霍叟和弗伦冈铎的庇佑下得到了一点不属于他的荣誉!
没想到的是……
卡维达忽视自己的宿敌,主动向他发起决斗邀约,却遭到了拒绝。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跟你打架?”肯恩骑在毫不起眼的冬马上问出这样的问题。
卡维亚的眼睛瞬间都瞪圆了。
她特别讨厌有男人敢当众顶撞自己。
如果是在自己统领的底盘,不管他是哪个野蛮人部落的首领还是村庄推举出来的勇士,统统都会被自己的拳头好好教导,再关进悬崖边的囚笼里面反省。
朗兹在野猪背上稍稍侧过头,对准旁边的柯林斯。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的泼妇,讲真的,这种粗脖子大块头的女人从未在库伦博纳出现过。”
巨裔突然意识到没有几个人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于是碰了碰回到霏狼背上的奎玛。
他看见奎玛眯起眼睛盯了片刻,疑惑地问道:“我没看错的话,她嘴巴和领口附近,是不是没有吃完的某种肉糜?天呐,真够粗犷的。”
“呵,呵呵。”
柯林斯压着肩膀忍耐了好久。
朗兹和奎玛都忍不住去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而阅历更丰富点的洛嘉也在观察卡维达。
柯林斯酝酿了很久,才朝着旁边的朗兹轻声说:“卡维达在荒原上面有过的情人,比你脑袋上留下的头发都多……”
“不会吧?”
“真的假的!”
旁听的奎玛和洛嘉同时瞪大了眼睛。
柯林斯知道这种传闻看似毫无道理,但他当初随着一支探宝队伍深入北境的时候,确实见到了传闻中那肆意张杨的画面。
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约束自己的委托范围,拒绝朝着卡维达、巴尼两姐妹的领地走。
“你们或许无法理解,但她的情人并非都是心甘情愿的,至于主动的那些嘛,嗯,人与人之间的观念和爱好嘛……总是……有差异的。”
柯林斯形容得尽量委婉,并且将自己同伴的亲身经历转述给旁人听,最后摊开手掌耸耸肩说道:
“嗯,你知道的,就是这样。”
奎玛和洛嘉都张着嘴巴,半天都合不拢,甚至想要翻下坐骑去找积雪洗耳朵。
……
卡维达已经被肯恩弄得暴跳如雷,眼角抽搐,甚至想要直接发起进攻。
虽然肯恩率领这支佣兵队伍看起来装备还挺不错的样子,但卡维达已经开始在尖霊冰湾收拢自己带到红枫高地的队伍,足足有好几千的精兵悍将,此时就驻扎在后面的平原当中!
“你想要跟我打架,就得拿出赌注来,毕竟黑市拳馆都有彩头,我不想浪费体力。”
肯恩等到对方即将失控,才提出自己真正想要提及的东西。
卡维达也喜欢那种野性的运动,笑着伸出手说:“我要你旁边的那头狼,还有你后面这把斧头,这样晚饭的食材和加工用的刀子就全都齐啦。”
咒骂声在奎玛心底响起。
朗兹悄默默地压着野猪往后退了几步。
肯恩见过很多狂妄的家伙,于是也懂得拿捏这种心理,索性说道:“如果我赢,尖霊冰湾所有的鹿群全都归我处理,谁都不许插手去碰。”
卡维达暴躁地活动肌肉。
“好。”
她现在就要让这张脸见血。
恐惧像是涟漪般在观众中扩散开来,两股强大的力量开始拉扯碰撞,甚至才刚刚互相接触,就传出令人窒息的可怕风浪。
【敌对:岩拳·卡维达】
女战旌的拳头在挥动的过程中凝聚出石头的轮廓,坚硬的程度随时间递增,可怕的重量和难以估计的密度恶狠狠地砸向敌人。
肯恩骑着冬马,在短短的接触过后就感觉到了压力。
岩拳部落的坐骑大都是强壮且耐受力更强的猛兽,而自己的普通战马也就是个冒险家的配置,仅仅只是用战斧去抵挡拳头,就对坐骑的关节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卡维达是神启战旌。
如果双方动用战旌之证的话,恐怕造成的消耗会很庞大,从而影响到后续的进度……
肯恩用斧头逼近卡维达,随后拉扯着将她拽翻在地,两个人都抛弃掉原本的骑行交锋,转变成更加纯粹的近身搏斗。
他的计划是速战速决,而依仗的,是融合了狩堕本源的以后的魔力。
肯恩跨入魔法技能的门槛是冬母给予的。
最开始是一片小小的霜花,能够使用的不过也就是晨昏附带的技能,距离不够长,位移后的力量增幅程度也不够可观。
随着旅程继续……
魔法积累的越来越多,霜花变得充盈,晶瓣愈发明显。
狩堕本源的融合将沉淀已久的魔力提纯并且扩增,来自远古时代的气息,奥苏亚大陆最纯粹的原始力量将这种局面彻底改变。
肯恩心底的霜花已经完全消失了,变成了内心世界永远不会停歇的落雪。
他向侧面闪开,躲掉了擦着下颚而过的可怕捶打,随后猛地提起膝盖,将卡维达向后方逼退,强行争抢出几步的空隙。
卡维达并没有被突然的暴击所伤,但她真正感受到了压力。
岩拳部落的能力施展开,两个拳头的硬度再度提升,甚至变成了比钢铁还深的黑色,她用尽自己的力量自下而上地破风抬升……
肯恩的战斧在双手间游离,攥紧下压,如同雷霆迫降!
随后可怕的冰浪从卡维达的双肩冲出,像是瀑布般奔腾不息,轰然砸向地面以后朝着四面八方不同的位置生长出粗壮的冰锥。
甚至掀翻了远处的摊位,将那些陈放在兜布上的货物全部刺穿后冻在空中。
7017k
0530:拳击赛
肯恩竟然敢一斧头将卡维达砍倒在地,抽离出去的时候,粗壮的岩层已经被破出豁口,在对方惊骇的目光当中,重新举起又落下……
整整五次!
冰浪如同漫过港口的潮汐,层层叠加,骑手们抽动缰绳向外围撤退。
寒风呼啸着压弯了平原上的毛皮,挂在晾架上的半成品呼啦啦地摇晃,就连同为神启战旌的巴尼都不得不重视起来。
她跟肯恩没有多少交谈,从死对头口中知晓得更多,随即意识到卡维达错得离谱。
这家伙拥有非常强悍的【冰霜亲和】,如果不是曾经感受过肯恩释放的冬母吐息,巴尼甚至会怀疑他跟冰封的哈纳蕾德有着莫大的渊源。
卡维达手底下的领骑打马驰援,却感觉对面的矛手和巨裔同时盯住了自己。
岩拳部落的士兵甚至做好了压阵进攻的准备,虽然这里只有一小部分兵马,但他们都是跟随卡维达南征北战的精兵悍将,各个身怀绝技,而且绝对不会服输!
肯恩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兴腾魔法了,【重峦】增幅的力量能够随意取用,控冰能力直线上升。
他打得畅快淋漓,连对手都感到有点发懵。
卡维达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头晕目眩地躺在雪地。
战斧砍掉了一地的黑色石块,自己的两只拳头竟然暴露在空气中,岩层外甲已经稀碎不堪。
“呵,呵呵,搞什么……”
卡维达攥紧拳头,肘击震碎了身下小臂厚度的冰层,随后左右分别用力,从坚硬牢固的霜白色牢笼中挣脱出来。
冰块破裂崩塌,飞溅到远处。
卡维达知道肯恩·布维尔难搞,最开始她只是计划着将他打到半死,再丢进悬崖边的囚笼里,只要自己不对他的军队赶尽杀绝,就会有人给他捞出来。
也算是给弗伦冈铎面子?
但卡维达显然是草率了,几斧头砍得她天旋地转。
虽说自己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的创伤,但这都是肯恩·布维尔手下留情的结果,每次斧头落下的角度和力道都很精准地砍掉了岩层,没有触及血肉。
“这斧头不简单,我现在更想得到它了……哼哼,用来砍筒骨。”
卡维达伸手将脑袋附近的铜饰品摘掉,拳头上面附着的岩层也变得越来越奇怪,看起来有点像是北境深处的稀有矿石。
她盯着肯恩说道:“认真打,娃娃,如果你再手下留情会后悔的。”
肯恩却突然将【晨昏】甩在了远处最厚的冰层上。
卡维达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义的战斗,浪费时间。”肯恩盯着她说。“我能看得出来,狩堕没有满足你的战斗欲,恨不得现在就冲出高墙浴血厮杀,可是我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卡维达张开嘴巴,冷笑摇头,渐渐咬紧了牙关。
她用手指着肯恩,平复好心情才开口说:“如果你输了,我把你吊在笼子里的时候,绝对会扒光你的衣服,小畜生,但你要是赢了,我把在平原卖兽皮挣的钱分你五成。”
卡维达提高赌注的同时,眼中的战斗欲望也愈发强烈起来。
她没有跟肯恩拒绝的机会,直接挑明了说:“相信我,你需要钱,弗伦冈铎的军团不容小觑,你也给自己的跟班儿置办点像样的装备……才配得上神启战旌的葬礼。”
肯恩听完以后也没有废话。
但是他没有收回自己的战斧,而是摆出一个徒手搏斗才会用到的抱架姿势。
旁观事态发展的巴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就是深深的厌恶,她跟卡维达一样都讨厌那种狂妄至极的男人!
岩拳部落在北境的历史有多古老?
他们的先祖是穴居在帕洛图斯比深处的勇士,徒手搏斗的技巧是在狩猎庞然大物中完善出来的。
肯恩作为南疆人来说,甩斧头确实有几分土著的味道。
但巴尼打赌,这种半吊子绝对没有见过纯正的北境徒手技巧,面对岩拳部落的神启战旌,做出这种挑衅,意味着寻死……
卡维达将冰层的裂痕跺碎,向着前方挥舞拳头,矿石的边角擦过了盔甲,竟然直接撕开了钢铁!
肯恩闪避的动作有点吃力,仅仅几轮快速的交锋,身上就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伤痕。
卡维达非常高大强壮,虽然不及弗伦冈铎和霍叟,但是在高俊的肯恩面前还是占尽了优势。
并且她的双拳变得不再臃肿,两只漆黑的胳膊精壮得如同自己的血肉,每次出击都凌冽迅猛,比至高拳场里面的斗士还要潇洒自由!
奎玛的动态视力很好。
他虽然能够捕捉到卡维达的出招顺序,但如果将自己置换进去,恐怕半个呼吸都用不到,就得被结结实实地挨上几拳。
肯恩举起自己的双臂,又迅速放弃改为撤身后退。
卡维达的攻击呼啸带风,打飞了他的臂甲,甚至还将一枚【配件:云回】给硬生生打断,做工精致且款式古老的碎片落在了巴尼脚边。
谁都没有去捡,因为眼前的场景以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卡维达挥空的拳头正好冲着倒塌的【塔坷】。
隔着五步开外的距离,能够清晰地看见巨兽的肚皮上出现了一层肉浪,随后强壮的猛兽发出痛苦的呻吟,吐出了腥臭粘稠的液体……
“天呐……”
“我没看错吧。”
距离近的观众都抖了起来,好多人瞪大了眼睛。
奎玛张卡嘴巴欲言又止,他承认自己多少还是有点狂妄了。
围观者中只有巴尼战旌的表情变化最小,但她也是最凝重的一个,毕竟只有亲手打过架才知道卡维达单挑格斗时候的威力。
她最了解自己的死对头。
巴尼甚至能够想象出卡维达的心理历程——双方没有什么积怨,只是单纯地气愤不过,用打架来解决问题。
“乖乖认输,小畜生,否则我会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打断!”
卡维达出言威胁,眼睛里面的神色跟开始截然不同,如果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够发现每次挥舞拳头的时候会留下近乎透明的流光。
【无形的波纹在荒原荡漾,熟悉又陌生,你意识到这是旧神伟力。】
卡维达对于旧神权柄的调动非常自然,看得出来,她管理北境深处的手段比外人想象中更残暴,但她的力量和性格在那片风雪都会害怕的地带,是不可多得的天赋。
她继续急进去欺压,挥动拳头的速度越来越快。
肯恩闪避的幅度和拉开的距离也越来越大,因为卡维达变得越来越认真,从搏斗较量变成了非死即伤的局面。
他们附近刚刚凝结出来的冰块在范围伤害里不断被打碎,或者震出可怕的裂纹。
肯恩亲眼见过她用这双拳头扛住了【狩堕化】以后的一发巨龙翼击,所以下意识躲避显然是最明智的决定。
卡维达的不满更加强烈,开口唾骂:“就这样吗?大英雄,你靠着什么东西赢得的荣誉!”
她想要看见肯恩狼狈至极,或者说全力以赴的样子,这样才能够证明自己的判断——肯恩凭借自己的脸夺得了太多关注,而有很多英雄的战士,被他偷走了荣誉和战功。
巴尼脸上渐渐露出不悦。
她很清楚卡维达的性格,只要对手不满足她的战斗欲,就会遭到无尽的羞辱。
即便在她们的故乡的那片土壤上,在那种崇尚胜者为王的氛围里……
卡维达的毒辣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
“小畜生,能不能还手啊,你的攻击根本就不痛不痒,难道真就这点能耐吗?”
她越打越起劲,嘴巴里的声音也渐渐响亮起来,而周围的摊位和堆叠在山道两旁的货物,此时已经被掀得到处都是。
肯恩的呼吸节奏开始变化。
他并非是盲目地想要跟卡维达打架,而是想要趁机验证一种想法,之前碍于魔力不足,没有办法将兽灵跟【古老战技】联系起来。
安贝拉冰港的战役给了他灵感,既然兽灵可以附魔在武器上面,能不能加持于自身肉体?
岩拳部落对武器的依赖性并不高,但是却凭借着古老的天赋,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北境深处扎根生存,打造出一个繁荣且强大的部落。
卡维达的进攻渐渐变得急躁,出手更加狠辣,众人已经撤出百步开外,还是能够感觉到劲风。
她痛恨这种感觉,想要的是真正的搏斗,愤怒令她失控了,直接嘶吼着咒骂起来:“你就是这样给那个小妮子报仇的吗?”
“操蛋,这女人真是人渣。”
巴尼隔着老远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感同身受的愤怒了。
她听说过山纹部落的的事情,也钦佩那位名叫锡蒂的年轻战旌,其实卡维达和她一样都是从类似的弱小中步步走上了如今的位置。
两位神启战旌掌权以后,用凌厉的手段让那些罪人付出了代价。
巴尼更加重视如何去维系这种统治,而卡维达变得更加极端。
她嫉恶如仇,心直口快,甚至痛恨当初弱小的自己,所以并不喜欢有人讲述那些悲壮的史诗。
她现在满肚子的火气,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没有底线。
卡维达破口咒骂过后竟然将话题扯上了锡蒂,直接开口说道:“她死于弱小,自己根本就担不起那种沉淀的责任,所以才会被部落拖累成这样,操蛋的仁慈,肯恩……”
她冲过去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你的懦弱,造成了她的死!”
卡维达面前传出了清晰无比的骨裂声,鲜血在她面前溅开,但是拳头并没有传来应有的触感,在昂头抬起的过程当中,才逐渐意识到是自己的鼻梁被打断了。
肯恩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卡维达猛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再次发动猛攻。
一串迅猛到无法捕捉的拳头,朝着她预估的方向打去,可是明明能够触碰到微风,却再也没有擦到敌人分毫。
她换气的瞬间觉得汗毛微微立起。
兽腥味?不,是错觉。
卡维达仿佛回到了远征失心苔原的时候,在雪松林地里面跟高阶狼人对打,就是那种熟悉的危机感和心跳加速的兴奋。
她的拳头,肘击,劈袭和侧踢……全都被肯恩躲避了!
周围的视线开始模糊,明明艳阳高照,偏偏有种阴沉沉的感觉,随后自己的脖子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感,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肩膀流进了盔甲当中。
卡维达借着负伤的机会猛地坠地,双拳砸在地面上,在周围制造出空间。
她意识到自己的对手以及闪掉。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7017k
0531:我们是狼
岩拳部落的士兵们差点下意识纵马前进。
箭镞擦过了领骑的臂铠,划破了上面的皮革,把经脉鼓动的肌肉暴露出来。
这支箭头是淬过火的乌度钢,从奎玛的弓弦激射而出。
他感觉到瞬间有二十多把弓弩标准了自己,约莫过去半个呼吸,自己后面的雇佣兵当中才传出层次不齐的盔甲摩擦声。
双方之间的军队素质有点差距。
作为尚未完全归顺的雇佣兵团队,磨合程度还需要继续加强,而且队伍的氛围也需要时间沉淀。
奎玛的超快反应倒是让巴尼在内的几个战士有点注意到他,但在场众人的视线都没有办法从中间的拳击角斗场上移开太久。
卡维达竟然在近身格斗上被压着打,虽然有偷袭的感觉,而且也不是殊死搏斗。
但她可是岩拳部落的战旌,是北境深处威名远播的执法官,是崖壁囚笼的暴君,是无数商贩货马和野蛮种族的噩梦……
兽骨胡乱地被扔在雪地两侧,食腐的鸟兽在缝隙间停留或者驻足观看。
肯恩站在距离卡维达几步远的地方,胸膛起伏,两只拳头挥动的时候会有巨狼的黑色残影,而狼灵让他的吐息和气势更接近野兽。
他静静地喘匀呼吸,挺直身体,直到暴怒从心底消失。
肯恩走过去试图将自己的对手拉起,双方没有到必须要生死较量的地步,只能说解决问题的手段粗暴且有效。
卡维达的表情并不甘心,实际上,她开始后悔没有动真格。
旧神伟力的增幅程度远不止这样,她毕竟是战旌,有更重要的责任限制了她的肆意妄为,有更加强大的敌人需要她去击败。
所以不管再怎么想,也不能够在这里动用真正的实力。
卡维达知道胜负已经在刚才决出来了。
她现在就算是动真格地去跟肯恩打上一架,也没有任何意义,她既然需要用到底牌,相当于变相地承认肯恩拥有跟自己匹敌的实力。
卡维达宁可咬下苦果,也不愿意让闹剧发酵,给对方带去殊荣。
她嘴里咒骂着转身准备离开,正想着是要去尖霊冰湾的深处找猛犸撒气好,还是直接南下替霍叟试探南疆军队的底气……
卡维达需要真正的战斗来释放怒火。
哗啦啦……
她听见自己身后传来冰块凝结的动静,随后转过头,看见自己和敌人中间多出了一套桌椅,全都是用冰疙瘩拼凑出来的,比守夜人的冬钓屋还要简陋。
肯恩身上的狼灵气息已经消失,很平稳地在另一端坐下来。
他右臂的【云回】被打断,只能用另外的手臂召回了自己的战斧,并且插在桌子旁边。
朗兹看着战旌布置出他熟悉的东西,越来越兴奋,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在库伦博纳,巨裔和其他种族很喜欢进行这种掰腕子的较量,用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增加谈资。
卡维达出生于北境深处,在冰河和崖壁的拥抱中长大,当然知道这张桌子是用来干嘛的。
“杂碎,你想得寸进尺!?”
她感觉到了挑衅,心底强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随后耷拉着半边胳膊在冰桌上坐下。
肯恩虽然面色冰冷,但伸出的手却对应着卡维达健全的那侧。
双方的巴掌如同铁钳般互相锁死,在欢呼和呐喊声中开始了第二轮较量,两人的肌肉都肉眼可见的紧绷膨胀起来。
肯恩和卡维达都咬牙启齿地看着对方。
女战旌目露凶光,准备动用更多旧神伟力,可是在双方陷入僵持的片刻之间,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有力量不经过自己同意地闯入了身体。
“你这……”
卡维达想要抽离,却被肯恩强行压制,并且从他嘴里还飘出一句话。“呵呵,想逃,就认输。”
她咬着牙又安稳地坐好。
卡维达的脏话被压进肚子里。
她始终觉得肯恩准备使用某种卑鄙的招数,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断开的胳膊竟然开始痊愈,肢体重获掌控的滋味儿是货真价实的。
肯恩·布维尔在试图治疗自己的伤势?
卡维达终于开始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将自己的咒骂放在心里,而所谓的第二轮较量,根本就是在照顾岩拳部落的颜面。
她再次想要抽出胳膊,因为这可怕的施舍的包容。
肯恩强大的力量却让卡维达的尝试化为泡影,在观众看来,还以为两个战旌的掰腕子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他同样眉头紧蹙,肌肉绷紧,但咬着牙的同时竟然开口说话。
肯恩问卡维达:“你们部落的兽皮供应是完全足够的,为什么,还要闯入尖霊冰湾?”
“哼哼,猎季的资源,不能浪费。”
卡维达想要跟往常一样说轻蔑的嘲讽,却在犹豫过后选择更加坦率的回答。
“战争来得突然,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去备战,去交换那些紧迫的东西,你不懂,因为你还要担心弗伦冈铎的刀子。”
她冷静下来思考过后,突然感到很疑惑。“你为什么还有心情闲逛,来争抢我的毛皮生意?”
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但是巴尼和几个眼力较好的领骑已经发现,那种针锋相对的力量对冲已经削弱不少,并且从远处看过去的话——两位战旌似乎还在交流?
“我为那群鹿而来,卡维达。”肯恩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
可是女战旌的疑惑却变得更重了。
肯恩和她手中的力量没有减少,积累的生命本源不多,所以治疗过程有点缓慢。
“尖霊冰湾的巨兽群,你都可以去狩猎,那些分布在旷野上的大块头确实到了猎季……”
他盯着卡维达的眼睛认真地解释道。
“但是那群鹿是因为狩堕意外闯入的,卡维达,繁衍季节没有到,把它们当成货币去宰杀,荒原的平衡会受到影响,恐怕十个冬天都没有办法完全恢复!”
卡维达嘴巴微张,脸颊都快抽搐了,思路半天弯不过来。
她倒不是难以理解生物平衡的重要性。
毕竟作为战旌,跟帕洛图斯比的土地有着亲密的连接,双方之间互利互惠,也懂那种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岩拳部落每个季节杀掉的偷猎者不计其数,就是为了保持北境深处的平衡。
卡维达明白肯恩说的话,但是她不明白……
“你是牲性氏族么,想这种事情干什么呢,你做这种事情的初衷是啥?”
肯恩明显感觉到卡维达的伤势在好转,因为自己的手指快要被掐断了。
他现在必须要分心去应付她,双方僵持不下,随后深深叹口气,说道:“北方的尤荻特,托我照顾误闯到尖霊冰湾的鹿群。”
卡维达眯起了眼睛。
肯恩亲眼看见她的胳膊再次出现漆黑的岩层,并且像是盔甲一样从肩膀覆盖到指间。
他掰腕子的触感变得截然不同,骨头传来轻响,就像是攀岩的采药人被悬崖卡住了手脚,明显的压迫感和难以忽视的剧痛袭上心头。
肯恩突然意识到自己跟岩拳部落的人掰腕子是个错误。
他的胳膊向着侧面猛顿,于是他心底的直觉冒出来——输定了。
但是令肯恩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阻力在眨眼间完全消失,麻木的手掌伴随巨大的惯性朝着相反的方向猛压,握着卡维达的手掌击碎了厚实的冰墩。
“什么!”
肯恩有点懵,胜负翻转的过于快速了。
卡维达很狂傲地冷哼两声,然后潇洒地站起来,那蔑视的眼神是在重申——她能赢,只是不想。
肯恩看见她转身走向自己失落的部族。
随后卡维达张口宣布,将尖霊冰湾平原上的鹿群拱手出让给桑顿卡亚的肯恩,并且信守承诺地将攒下兑换来的矿物和材料给出一半。
雇佣兵们发出的欢呼回荡在荒原上空,口哨声比悬崖边盘旋的尸鹫的鸣叫还要响亮。
【你获得了岩拳·卡维达的尊重(上下浮动),双方没有达到建交条件。】
肯恩回到战马上的时候,示意自己的队伍安静,同时严肃地朝着她点头。
卡维达用冷哼回应,表情沉得可怕,而她身后的部落战士们个个都表现出极大的战意,恨不得大家现在就拉开阵仗好好打上一架。
巴尼斜过视线,看见她的拳头稳稳地握住了缰绳,问道:“你的手没事?”
“闭嘴,小贱人,别装模作样地关心我。”
卡维达调转坐骑的方向,把气愤到准备拔刀的巴尼撂在身后,发出粗鲁的怪叫声纠集军队,单手驾驭着性情暴躁的巨兽驶向自己的营帐。
巴尼留在后面,作为野兽生意的另一位靠山,此时所有的屠夫、商贩、走狗都看向她。
“你们都是聋子么?听见就去做呗。”
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又看向肯恩·布维尔,说道:“你最好找人帮忙,越多越好,因为鹿群的数量比你想象当中要多,而且那些可不是温吞的小家伙。”
肯恩点点头,同时也开口询问。“从见到你们的旗帜我就在想,不管狩堕怎么乱窜,你们也不应该比我早这么多天出现在尖霊冰湾吧。”
他仿佛在巴尼的视线中看见了闪躲,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附近有东西。
盐全部落感应着尖霊冰湾的岩床,能够回应非自然生命的召唤,既然是为战争而做准备,那这东西放在桑顿卡亚也能够用上。
卡维达今天的慷慨仁至义尽,大家不是朋友,后续不会再有任何偏袒。
肯恩也不会在这方面跟她们客气,当然,那都是后面需要安排的事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去处理那群需要被照顾的鹿。
他没有在山道集市停留多久,猩红的血泊令他感到不安。
雇佣兵们穿过了难以计数的野兽尸体,剔除掉的脏器能够养活一大片的食腐怪物,但是它们都会在春天完全降临的时候消失,随后留下一片适宜耕种的肥沃土地。
每年猎季都会产出这种地块,非常吃香,也是部落争抢的重心。
今年统治尖霊冰湾的【北山联盟】已经消失,战争又很不凑齐地爆发,还不清楚帕洛图斯比往后的发展路线和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
肯恩沿着野兽的踪迹找到了第一群【苔背吊角鹿】,随后是更多的庞然大物。
它们有些成员的体型甚至接近巴门罗野猪,而且角枝圆钝,长长的毛发像是毯子一样垂落,如果好好收集起来会是非常棒的编制材料。
嘶律律——
肯恩终于看见了巴尼说的“数量庞大”是什么意思。
他原本以为几万头鹿,最多就跟在红枫高地看见的南疆军队差不多,但也不至于需要被神明级别的存在如此挂念吧?
然而此时摆在肯恩面前的盛况,却是货真价实的“种族迁徙”。
数十个不同的鹿种,或许是分布在小半块北境的群体,因为狩堕包围的缘故,全部都聚集在尖霊冰湾的旷野边缘。
它们有些混杂在一起,有些泾渭分明,从平原这头蔓延到地平线上。
“这里才数万?我怎么感觉比狩堕军队都要多啊,这要怎么照顾得过来……”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7017k
0532:北境格局
北风刮过斑驳难平的土地,呼啸着吹动鸟兽的羽毛,腥臭味,全是尸体。
卡维达穿着厚重革制防风外套,头发被纯铜打造的饰品保护起来,她此时双眼紧闭,双手悬浮在悬崖面前聆听岩床和大地的轻声言语。
她身形高大,像个长毛族巨人,周围的尘土在缓缓下降,最后落在她的靴子上。
卡维达睁开双眼露出疑惑的神色。
“石灵在逃跑,或许有东西在指引它远离我们,岩拳部落的力量难以捕捉到它准确的行踪,如果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只能认为是天意了。”
“说得对,蠢蛋,你确实不配拥有它。”巴尼冷漠地嘲讽。
按道理来说,接下来会听见卡维达的反驳,甚至肮脏不堪地辱骂,可是今天这位平日里暴躁的战旌却安静得有点诡异。
自从她当众在拳击决斗上输给肯恩·布维尔,就有多有点不甘心和积郁。
巴尼跟她占领尖霊冰湾的边缘地带,除了通过毛皮生意赚取足够的战争物资,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
那就是寻找传说中的石灵圆盘。
岩拳部落信仰的旧神,地脉的呼吸声,维挲,祂曾经留下过一件遗物,名叫失落的岩轮圆盘。
卡维达和大多数依山而居的北境土著,都曾经在幼年听过关于它的故事。
据说有东西能够从大地深处升起,像是月牙那样悬浮在高空,不需要魔法的维系就能旋转,而它是跟帕洛图斯比的大地连接在一起的。
岩轮圆盘是所有非自然生命的温床,据说它驱动它最初转动的力量来自于神树。
它就跟北境许多被记载古老文献和壁画当中的故事一样,在大家儿童时期的时候,会将其当成幻想的来源,等到成熟,又开始自嘲可笑……
但如果能够坐到卡维达和巴尼的位置,成为神启,跟北境的霜雪大地建立羁绊,就会又重新开始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卡维达将双手从墙壁上移走,盯着图腾向后退让了几步。
巴尼插着胳膊,同样面色凝重地看着上面反馈出来的信息。
他们两个人身后是泾渭分明的两支军队,站在前面的领骑,还有部落当中的神职人员,都能够清楚地看见卡维达画在墙壁上面的线条。
那是用旧神伟力刻画出来的东西,可疑理解为某种占卜的成果。
它像是生长在岩层上面的烙印,是周围大地传递给卡维达的信息,随着支撑的力量离开,里面滚烫到令空气扭曲的液体开始冷却,一块块的剥落下来。
卡维达思考的时候,眉间的疤痕会紧凑在一起。
她说:“我敢确定,岩轮圆盘就在周围,偏偏每次都抓不到行踪。”
“你的步骤没问题吗,我看见你勾连灵的时候手都在抖。”
巴尼也相信这是她倆距离旧神遗物最近的时刻,但她还是要先怀疑是卡维达没有尽全力。“毕竟大地不会欺骗它所养育的儿女,我们能听见岩床的呼吸,却找不到一个庞大的宝藏?”
“你脑子里可能灌了点下水,巴尼,而且你做得比我糟糕,否则就不是我站在这了。”
卡维达回击道。
“岩轮圆盘在旧神历中就被恕戟斯和冬母打碎过,距离现在这么多年,谁知道还剩下多少力量?或许早就崩解成了沙子,就落在我俩的靴子上,所以才近在眼前又找不到它。”
“注意言辞,蠢货,你可以嘴臭,但不能玷污信仰。”
巴尼靠近卡维达的时候就没有心情好过。
她伸手在崖壁上面摸索,融化的岩石从她的指缝间流过,岩床的细碎言语钻入脑海,而在众多微小的变化当中竟然藏着一股极难发现的力量。
卡维达没有她敏锐,或许会把它当成地脉中无数魔法乱流的一种。
但是巴尼的辨别能力更强,所以她断言道:“有东西把圆盘藏起来了,而且很强大,跟旧神在北境的权柄有些接近,而且……在排斥我……们……”
卡维达感到更加困惑,摆摆手,表示今天到此为止。
她其实有点想要放弃追踪那虚无缥缈的传说了,经过野兽集市的事情以后,她觉察到了尖霊冰湾隐藏的巨大潜力,最近都在思考着某些大动作。
卡维达站在悬崖边向着远处看,遥远的地平线……
随处可见的丰沛缓地,山脉的折角比图画还要漂亮,生存着无数庞然大物,每年都被那些中小型的部落分割成无数的猎场进行采集。
卡维达知道,只要一丁点儿尖霊冰湾的资源,就能养活自己的族人。
巴尼动过想要把她踹下悬崖的念头,但她知道那杀不死卡维达,所以放弃了尝试,转而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遥远的北方。
“我们会带着军队,从地平线的尽头打过来,肃清敌人,冲出高墙。”卡维达说着。
她很少有地没有带上脏字,并且讲话的时候格外认真,简直跟无数年前迎战山怪暴动的夜晚一模一样。
巴尼有点恍惚,突然意识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自己和她都不再年轻。
卡维达却继续说着话:“等我们打赢,或者说更早一点,要不要考虑带着族人来这里定居,你我都知道北境深处的土地和竞争已经激烈了顶点。”
巴尼料到了她要说的话。
其实她们两个部落之间的冲突,或者说是北境深处大部分的冲突,基本都是因为资源和土地——在那片被旧神遗忘的地方,已经容纳不下更多的生灵,能够生存下去的都是怪物。
卡维达和巴尼的强硬统治,还有霍叟带领的詹泽雷斯坐镇北端,都不是长久之计。
两姐妹都想要在拥挤的环境中拓展新的生存空间,或许在未来的某天,无意义的争端会因为资源的充裕而消失。
奥苏亚大陆,帕洛图斯比,尖霊冰湾。
北山联盟解散后不久,荒原深处的两姐妹决定将势力范围拓展至此,从而成为最先退出矿脉争夺的神启战旌。
她们此时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所期盼的繁荣,最后是被肯恩实现的。
……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他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他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处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他们要关门了。”
赞比被妇人拉着挤向首都的一处城门,身后靠过来一群陌生人,他们在最后时刻放弃了硬扛风暴的想法。然而,还是有几撮人聚在他们围成圈的牲畜旁边,打算在城外捱过风暴,这是北境深处的商队常年习惯的做法。远处,风暴的外缘劈过几道古怪的闪电——北境深处的古老传统恐怕顶不住这场灾难。
赞比和妇人被推挤着跨过了金色的门槛,意味着她们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北境深处。沉重的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北境深处旧日的伟大荣光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人们紧挨着浑厚的城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好像他们感觉到,这些空荡的街道只属于某个人。
“我敢说你的族人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大多数人都会呆在城门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进城内。但愿你能找到他们吧。”妇人放开赞比的手,又笑了起来:“予你水和阴凉,姐妹。”
“予你水和阴凉。”赞比低声回应,然后看着妇人消失在躁动的人群中。
沉寂了千年的城市如今充满了生命的脉动气息。戴着头盔的守卫,身上披着金红色的斗篷,沉默地注视着北境深处的新来者。虽然眼下一切太平,赞比还是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赞比伸出手,放在厚厚的城墙上想要安慰自己,却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从她手掌内传来了岩石的搏动——痛。一阵没来由的可怕疼痛吞没了她。成千上万的声音被镌刻在石头内。他们的生命被生生斩断,烧焦的影子深印在岩石里,弥留之际的恐惧和痛苦在她的脑海里尖叫。赞比把手抽离石墙,踉跄跌倒。她在石头里感到过振动,那是久远记忆所留下的回响,但从未有过今次的体验。这座城里曾经发生的事情让她几乎崩溃。她站起来,双眼圆睁着,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城市。巨大的厌恶从她心底升起。这不是一座重生的城市,而是沙地里凸起的一座空坟。
“我必须找到我的家人。”她喘息道。
……
他站了起来,把手伸进布包里取出他的头盔。午后的阳光映在它七块镜片上,每一块都反射出不同的光泽。他将头盔靠在心口窝,脑海中回想起这里曾有过的百合花园。
那是在尖叫声出现之前。在酸液和毒水扭曲这片土地的魔法之前。
他佩戴好头盔,周遭的一切都通过万花筒填满他的视野。他双手合十,闭目静心。他心无杂念。无念无想。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但他自己并不知道。
他睁开双眼,见到一切。死亡与腐朽,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
7017k
0533:冰
肯恩端起自己的戒指,对着阳关查看,远处的战斗声和脚底下真实的震动相呼应。
他注意到【律典指环】中间多了一条难以察觉的细线,有点像是南疆珠宝商给贵族锻打饰品的时候往东西中间加入的那种暗线,会让项链或者戒指显得更加华贵。
肯恩却从其中觉察出力量的波纹,是冰封的哈娜蕾德,也就是霜语者背后的旧神
《奥苏亚的战旌》0533: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34:桑顿卡亚的狼
几十名骑着【岩脊兽】的冲锋手突破重围,闯到了肯恩的战马面前,那些发黑的钢铁甲片还有色泽油亮的老皮革,都能成为戎马生涯的证据。
最前排的人都看见了雪花从肯恩手中落入地面。
作为在帕洛图斯比长大的土著,这些前来阻杀肯恩·布维尔的战士们见过无数次雪。
从细如沙地尘埃的小冰晶,到飘荡如碎布的鹅毛大雪……
他们仿佛能够感觉到时间被无限放慢,而这朵雪花也跟自己前半辈子见过的都不相同。
它在冬日和寒风里散发出明显的光,像是绒毛那样缓缓坠落,忽明忽暗,最后融入地面的时候竟然产生了坠入水面般的波纹。
冲锋手们瞪着眼睛,纷纷将视线移动到肯恩身上。
随后最前面的几十人都看见了各自坐骑的鞍,握着武器的手正在松开缰绳。
推背感袭来,众人向后腾空,殷红遍地,可怕的剧痛在死亡之前的片刻深深烙印在了脑海当中。
冰锥以肯恩为圆心向四周发出突刺,比跟岩拳部落战旌决斗的时候更加强大,霜雾像是换季时从林中喷涌而出的白烟,没过了最前面的追杀者。
血肉被撕裂的动静混杂了钢铁碰撞声。
惨叫和野兽的嘶鸣被掐灭在一片苍茫的寒意当中。
……
“哦豁,看来这年轻人跟你玩闹的时候,还是手下留情咯。”
巴尼远远地望着平原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将近两万人的混战,从悬崖看下去就是斑驳的黑影,炸开的冰面很惹眼,令两位神启战旌都皱紧了眉头。
卡维达心中的愤懑其实已经消退。
她在得知肯恩争夺鹿群的意义以后,似乎也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
卡维达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这个跟弗伦冈铎叫板的男人,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强大,还有无与伦比的领导能力。
与此同时,她竟然也开始惋惜。
“蠢货才会把兽人得罪死。”
……
肯恩骑着马走进迷雾当中,蹄铁扣响干燥的冰面。
他的声音从朦胧里传出来:“我警告你们,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想白白丢掉性命,最好现在就捡起武器滚蛋。”
【敌人辜负了你的仁慈,或者说,还没有感受到恐惧。】
能够从狩堕战争从存活下来,并且图谋【尖霊冰湾】的家伙自然都不是水货,有些人从冰瀑爆炸中存活下来,此时在霜雾的掩映中朝着他发起进攻。
肯恩夺取了指环里面的蕴藏的力量,随后将其扣在马背上。
生命本源催动着里面的魔法,盔甲再次覆盖在强壮的冬马身上,力量更加强劲以后,很多袭来的箭镞和钢矛都被隔空出现的屏障所格挡掉了。
肯恩体内的【霜语者】能力得到质的提升,术盾防御的技能也更加得心应手。
嘶律律——
他催动战马闯出自己制造的冰瀑范围,霜雾在他的战斧边角上勾勒出尾曳。
迎接肯恩的是黑压压的军队,更多勾画着图腾,穿戴盔甲的骑手出现在他的攻击范围内,好几根用来猎杀猛兽的钢矛发出呼啸声。
肯恩凭空召唤冰墙,挡住了两指粗的钢铁,前端的开刃尖头比自己半张脸都大,被牢牢冻住。
他在人潮当中逆行疾驰,阔剑和战锤的风暴擦过身体。
肯恩的目光冷静得如同真正的猛兽,即便没有怒吼和喘息,也能够释放出可怕的威压,令那些闯荡荒原多年的战士感到畏惧。
他真正需要挥动【晨昏】的时刻很少。
只有那种跟朗兹差不多高大的部落重甲兵,才有资格近距离体会到传说级武器的威力,并且每次跟战斧相碰的武器,都会被冻成冰疙瘩,僵持时间超过半个呼吸就会被彻底打碎。
肯恩甚至会隔空甩动【晨昏】,制造出肉眼可见的冰浪,当作拦马,阻击更多迫近的敌军。
他跟战马融为一体,黑色的雾霭,状若梦魇的移动姿态和速度令部落联军溃退,偏偏他每次造成的有效击杀都数量庞大。
最多近百名骑手包夹肯恩一个人,却只能感觉到黑烟漫过自己的鼻尖,在兽性的威胁中死去。
肯恩将【晨昏】扔出去,平地掠起冰雹,将大片的军队打得人仰马翻,即便重盾兵扛着巨兽骨骼做成的盾牌冲到前面,也会被魔法冻成人肉的城墙……
那些冰锥会越过持盾者的肩膀向后延伸,将更多的敌人阻挡在远处。
狂乱的魔法冲击越过这些人,继续朝着中央的肯恩发起进攻,有几名【唤岩使】召唤出了庞大坚硬的科匹岩,像是从天而降的流星那样砸向他!
肯恩收回自己的斧头,骑着战马移动,挥舞手臂就能够精准地将东西打偏轨道。
凌乱的石块直到触及大地才向四周炸裂,缝隙和裂纹当中散发出紫色的魔法光晕,随着越来越多的进攻被缓解,四周堆叠起来的碎片铺成了海洋,如同山谷深处的矿床般梦幻。
远处的【唤岩使】都感到后继无力,额角纷纷流淌出汗珠。
其实进攻到现在,斗志最弱的人已经开始产生怀疑,敢于继续冲上去的都是各个部落当中真正拥有实力的强者,甚至有些疯子是真想要杀了肯恩建立传说。
肯恩也深知自己的名字现在变得值钱起来了。
虽然【声望】词条因为弗伦冈铎的宣战变成灰色,但不意味着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返回桑顿卡亚的旅程当中会遇到更多奇怪的家伙。
他看见强大的术盾从四面八方压向自己,而危险的袭击就藏在各种绚烂凌冽的光晕当中。
肯恩骑着战马躲避那些比【泥沼触手】还要难缠的攻击,随后抽出自己的战斧,蓝色光芒闪烁在手腕部分,朝着地面狠狠地甩去。
他被卡维达打断了一支【云回】的配件,所以没办法跟过去那样精准地掌控武器。
肯恩刚才在人多的时候尝试过了,只能够大范围粗糙地使用,并且力量的传导会随着距离扩大而变得更加稀薄。
霍叟藏在戒指里面的力量非常纯净,比他当初在【冰眼】里面捞出来的媒介强上无数倍。
肯恩直到刚才躲过炮轰的时候才真正将其吸收完毕,畅快的喘出一口气,侧过脑袋看向自己留在地面上的战斧握柄。
他将心中涌出来的虚浮感沉淀下去,伴随着真正的召唤,将送入自己体内的魔法压缩炸出。
【晨昏】的刃口迸发出闪耀的蓝色亮光,在各种爆炸造成的浑浊雾气里面显得格外惹眼,随后四周的冰层开始颤抖震动,裂纹蔓延到了每个闯入者的脚下。
伴随着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地面上所有被冻住的部分都炸开。
从奎玛和朗兹那种远处旁观者的视角看过去:整个地面微微抬起,大地变成了细密的碎块,天空当中悬浮的石头和尸体都被短暂的定格,随后在毁灭的风暴当中被送入深渊……
可怕的浪涌和狂风击退了所有试图继续靠近的攻击者。
肯恩就控制着坐骑,漆黑的战马昂起前蹄,踩着一块没有收到影响的大地,用狂傲的嘶鸣和带有敌意的黑烟震慑不远处的猎者。
待到碎片陆陆续续坠落……
部落联军当中稍有实力的家伙也开始动摇了。
刚才短短的交锋当中,已经有上百条人命交代在凌乱的风暴里面,冰霜夺取性命的速度,甚至让那些魔法师们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帕洛图斯比拥有冰霜亲和的人很多,哈纳蕾德在内的诸多神明也都有类似的恩赐。
可是肯恩刚才释放出来的技能,还有声势浩荡的清场效果,都让人不得不想到那位雄踞北境深处的可怕战旌,咏霜执剑的魔法师……
……
“霍叟。”
远处悬崖上观战的士兵们噤若寒蝉。
出生于神启部落的各个领骑,都意识到了下方那股寒风里的可怕力量。
但是除了卡维达和巴尼以外,谁都不敢说出内心深处的猜想。
“呼,是我多虑了么?”卡维达用手抓食着油滋滋的烤肉,眯起眼睛。
同样强壮的巴尼却插着胳膊保持沉默。
她盯着下面遗留下来的魔法。“毫无疑问,这种感觉和那老头子可太相似了,是肯恩天赋异禀,还是他跟那两人有什么交易?”
“我倾向于后者,过去这些年,北境好多事情都被管起来了。”
卡维达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道。
随后她将手中空掉的容器丢向身侧,从悬崖边的观众席上起身爬上坐骑,巨兽喷出燥热的鼻息,似乎感应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
巴尼皱的眉头变得更紧:“你才让出区域,这会儿又要掺和进去?”
“是啊,直觉告诉我肯恩要做的事情不简单。”
卡维达的回答依旧随心所欲,半晌,突然发现自己跟“姐姐”说话的方式太温柔了,发出嘲讽的冷哼声,补充道:
“或许岩轮石盘跟肯恩出现有关,我要跟上去,你最好老老实实待着,小废物,别跟在我屁股后面到处碍事,等我拿回传说遗物,再陪你继续过家家……”
两个部落之间的士兵瞬间开始警惕彼此。
它们的关系跟两姐妹的态度绑定,就像是北境的换季风暴那样不稳定,也不持久,每次都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切换。
……
围剿肯恩的联军,在遍地冰渣面前停下。
身后乌泱泱的军队,还是互相厮打在一起,巨大的野兽跟钢铁碰撞声不绝于耳。
前来驰援的牲性氏族成员,也都将注意力转移到这边。
距离比较近的人都纷纷停掉手边的争执,随后他们清楚地听见烟雾中有战靴落在冰块上的响声,可怕的脚步渐渐变成拓印在霜雾上的人影。
肯恩走到众人的视线当中,随着风带走后面的混乱,惨烈的场景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他身后的战马在解除掉【律典指环】的盔甲以后,摇摇欲坠地走出来,即便是【属性】在种族当中比较拔尖的坐骑,也没有办法承受住如今的消耗。
奎玛远远就看见了。
他知道战旌现在需要更加强大的坐骑,思索中就摆脱了无数盯向他的敌人,开始靠近肯恩,准备将自己骑乘的霏狼送过去。
奎玛在飞奔当中,突然听见自己的坐骑发出了低吠,并且不断地甩头,狂躁难安。
他保持稳定的同时继续关注战旌的变化,突然发现肯恩眼中的兽瞳格外清晰,甚至连胸口的微弱起伏都能够带出狼的吐息。
谨慎,凌冽,杀意腾腾,可怕而又危险的狩猎者。
肯恩身后传来破风声,随后他头也不回地挥动手臂,将一个脖子带有獠牙项链的猎手冻成冰雕,又扭动身体凌空掐住另一位刺客的脖子。
他手指微微用力,对方的武器就掉在了地上。
【武器:兽筋剔骨刀】
【品质:珍品】
部落联军的前排有人认出了它,是某个地区专门用来奖赏战功卓著者的武器,也就是说,这两个从毁灭中存活下来的都是佼佼者。
肯恩眼中没有仁慈。
从红枫高地归来以后,某些观念发生了改变,曾经纠结于内心的桎梏,因为锡蒂的死亡被全部瓦解掉了。
他知道有些退让会造成更多的伤亡。
但是肯恩依旧给了足够的提醒,伴随着血液滴落在冰块上的声音,说道:
“你们忽视了最后施舍的警告,选择将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肯恩的目光像是刀子蹭过在场众人的脖颈,随后加重了手指的力量。
那个被擒拿的战士确实很厉害,面容肿胀地扭过头盯着他,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以为,我们就凭借……这么点……东西……敢来夺取……你的人头吗?”
肯恩希望他眼中有悔改,可是没有看见。
跟那些用部落利益为借口,朝着敌对势力的老弱妇孺挥动武器的士兵一模一样。
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在这些人眼里,立场大于传统范围上的道德底线。
从他的话中不难听出,闯入尖霊冰湾的部落联军有备而来,显然还有后手。
肯恩抬起头看向引发骚动的位置,手中的力量瞬间加重,掐断了有些疯狂的笑声。
随后松开手说道:
“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7017k
0535:冰原狼
北境有种名为【长毛柊】的生物,是群居在雪原深处的野蛮种族。
它们数百年都没有进化出智慧,却凭借着比冬屋还要高大强壮的身体纵横荒原,【塔坷】巨兽都得在这群怪物面前让路。
长毛柊是广义上的“雪怪”,山民和游猎者喜欢用它来吓唬部落里的孩子。
肯恩曾经在红枫高地见到有部落拖着被捕捉的怪物前来迎战狩堕,也在夜晚的营地当中听过那种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可怕吼声。
他此时真正见到了这种东西,而且数量庞大,约莫有三十多头。
那些东西在上万人的队伍当中就像是雪地里裸露的礁石,杂草般蓬乱的毛发,每根都能够当作编制套索的场绳来使用,而恐怖的力量就藏在这厚重如瀑布的毛发下面。
吼——
部落联盟足足用了近千人才在行军中控制住这些可怕的怪物。
粗壮的钢铁套索从【长毛柊】的脖子掉落,带有倒刺的沉重铁枷落在雪地里面激起了尘土,血淋淋的伤口旁边是狂风都吹不动的湿润毛发。
那些用来束缚怪物的东西,每一件都堪比马车,并且在释放以后,部落联盟的人都开始逃命。
肯恩能够清楚地听见遥远的那头传来沉重的吐息,一双双满含怨恨的双眼在长毛中窥探,瞬间就注意到了挡在最前面的自己。
他就知道这群人并不是毫无准备就闯入【尖霊冰湾】的。
……
“调转刀剑,朗兹,出大问题了!”
奎玛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中回荡,随后他召集洛嘉和瓦雷里·契,试图组织出一队精干点的队伍前去驰援战旌。
柯林斯也意识到那些高耸的怪物象征着什么,也准备将散出去的佣兵召集起来。
他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部落联军当中为首的几个战旌,都皱起眉头,甚至想要率领骑兵去阻挠他们的脚步,但这种想法很快就打消了。
他们认为在三十多头发疯的【长毛柊】面前,百来人的力量是毫无意义的。
实际上若不是突然出来捣乱的牲性氏族成员,凭借着上万人的联盟,能够在顷刻间淹没掉肯恩·布维尔率领的这支军队。
“让他们死吧,我们来跟这些牲口玩。”
为首的几个战旌随即调转的坐骑的方向,开始朝着肆虐的【苍厝蛇】移动。
奎玛骑着霏狼,手中的战矛在碎裂的岩层中穿梭,魔法流光和擦过肩膀的重斧都没有令他减速,但是在持续靠近的过程中……
肯恩竟然转过头,朝着他摆了摆手。
“停止!”
柯林斯相信直觉,也相信肯恩。
他从冰湖战役起就不再怀疑过“马哈鲁”先生的决定。
瓦雷里则更早,毕竟参与过安贝拉冰港战役,令行禁止早就刻在了他们的脑海中,随肯恩旅行的这段时间里面,增长的除了实力以外,更多的是纪律。
身旁的几波人都散开了。
朗兹和洛嘉尚在犹豫,奎玛却还是在骑狼飞奔,想要继续赶上去。
他知道肯恩在戒指当中继承到了霍叟赠予的力量,但他也知道如今没有普通的坐骑能够承受住那枚戒指的强大的魔法。
战旌现在虽然深不可测,但他还是需要帮助。
奎玛相信自己的直觉,可是当他继续穿梭数百步以后,霏狼的速度就开始骤降,而那种不规律也毫无意义的吠吼变得频繁……
他不得不将注意力移动到老伙计身上,想要弄明白自己的坐骑究竟怎么了。
霏狼奔跑的幅度开始变化,每次蹄子都能够在地面上留下凹痕。
奎玛暗自心惊——坐骑的力量增强,情绪受到影响,某种强烈的兽性正在侵蚀这片战场。
他最终停在了距离战旌几箭远的地方,眉头紧锁地抬起头。
……
乌森布和珰图在强壮的部落联军里挣扎。
他是牲性氏族的前辈,所以听说了北方女战旌和其他几个老骨头的决定,从知道肯恩正在追逐鹿群的那一刻起……
乌森布就决定要加入进来。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明白肯恩接下来的旅程有多么艰辛。
但最重要的是,鹿群的事情关乎到帕洛图斯比的生态平衡,跟牲性氏族最古老的教义相吻合,是时候让纳西老东西见见当代的年轻人了。
作为北山联盟的老成员,自然能够担当起带路的重任。
所以他们才能够在联军杀向肯恩的关键时刻赶到,说实话,没有乌森布,恐怕肯恩的雇佣兵军队会损伤过半不止。
乌森布希望通过这件事情,让更多的前辈注意到肯恩。
他原本以为只需要解决两个泼妇办的神启战旌,没想到凭空又窜出来上万人的军队。“尖霊冰湾在北山联盟解散以后变得更加混乱了啊。”
巨大的苍厝蛇从地面被召唤出来,破土而出的还有可怕的巨熊和猎皮豹。
牲性氏族跟自然的默契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在野兽群的迅猛攻势下,即便数量不敌,也能够完美地牵制住部落联军。
但他们也不愿意制造更多杀戮……
牲性氏族的前辈们对于帕洛图斯比的情感很深,大家都因为肯恩的离经叛道而感到头疼,也在思考这次帮助是不是有点过于草率。
实际上,从北境的立场而言,或许肯恩才是对立面。
只是这种阵营划分因为“鹿群”的关系被刻意模糊掉了。
几十头发疯的【长毛柊】开始用双臂捶打地面,声如雪山崩塌,凭借庞大的身形,每次移动都能够跨过数不清的盔甲和战车。
肯恩即便是鏖战巨龙的英雄。
但也是要消耗力量的,就连弗伦冈铎和霍叟都要在大战后修养……
更何况是他这种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呢?
大家都忍不住侧目,似乎想要见证一代传说的陨落。
乌森布和其他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在移动视线的瞬间,却突然感觉到了抽痛,那是意识被入侵的滋味,每个牲性氏族的成员在跟野兽建立羁绊的时候都会有过类似的经历。
但这次格外强烈,随后周围的野兽开始躁动难安,就连苍厝蛇之类的半魔物都濒临失控。
牲性氏族的老战旌们各自抚摸着图腾,抬起头观察混乱的战场,绝对有什么东西正在闯入,那种滋味就像是利爪挖开了坚硬的肌肉……
“呼~安静,有猎手。”
首领们朝着各自的随从发出警告,然后是令人不理解的疯言疯语“我说安静,不要吵,会被那家伙发现的……”
“它就在这儿,嘘,不要害怕,不要发抖,会被闻出来。”
各个部落的成员们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战旌。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有理解,但还是乖乖地保持了戒备。
乌森布皱眉呢喃的样子引起了珰图的关心,但是晚辈的问候换来的只有痛骂。“闭嘴,小子!”
他严厉地训斥自己的儿子,就像是在围猎前责怪那些踩动树枝的家伙。
没错……
包括乌森布在内的牲性氏族前辈,都觉察到了战场的变化,风里面的喊杀声和异响全都消失,只剩下藏在血肉和毛皮下面的心跳。
猎手本能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可怕的兽性正在周围弥漫。
“我们踏入了危险的地区,不对,是有东西闯进来了,气势真可怕啊,就这样占据了周围的土壤和生命。”
乌森布压低自己的身体,眯起眼睛,皱着眉头,试图在尘埃和巨兽当中寻找到线索。
牲性氏族的领导者和那些天赋卓绝的年轻猎人,此时全都变得格外警惕,甚至有部落开始收拢自己的队伍,背靠背地聚拢起来,更多的人则开始寻找掩体。
荒原里面只有一种地方是最危险,也最安全的。
那就是王的领地。
万物在它的淫威下屈尊匍匐,没有人敢僭越,也没有生物会冒死挑衅它的底线。
此时所有的人类、坐骑、野生的兽群,都变成了都变成了暴露在空气里的猎物,餐盘上的点心,尖牙利齿正轻轻地压住积雪和草叶……
“嘘,屏住,呼吸。”
……
骑行当中的卡维达和巴尼同时握紧拳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平原的那端。
闯入尖霊冰湾的部落联军此时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危险。
可怕的黑色巨影闯入战场。
谁都没有注意到它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除了那些提前屏住呼吸的家伙,其他人都在抖,就像是黑烟凝聚成了梦魇,猩红暴怒的兽瞳开始剥开皮囊和盔甲。
它只是抬起爪子,就越过了乌森布和珰图所在的编队。
仿佛是一把刀擦过头顶,谁都不敢移动脖子。
年轻的骑手们吓得脸色惨白,怪物比最大的厢体马车还要高,而且绝不是幻觉——黑色是游离在毛皮最外面的黑烟,里面的丝线根根霜白,比晶天使的羽毛都漂亮。
它在抵达之前就已经影响了所有的野兽。
而当它真正降临到这片战场上的时候,不管是桑顿卡亚带出去的坐骑,还是牲性氏族培养出来的珍稀野兽,此时全都朝着天空发出长啸。
嗷——呜——
柯林斯头皮发麻,佣兵们也都额角带汗。
洞察力比较敏锐的家伙,终于捕捉到了战场中的残影。“那究竟是什么怪物?”
奎玛也放松缰绳,任由自己的坐骑随之释放兽性。
等到柯林斯那群人追上来的时候,才回答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那是我们战旌的追随者,部落里资历最老的家伙之一,你会有机会认识它,但是膝盖得要足够硬才行,否则会吓得趴在地上。”
【你召见霏狼王,经过连日跋涉,终于在混乱的战场中迎来了重逢。】
肯恩与它建立了契约,通过荒原塚和狼灵作为媒介,始终在共享着力量。
自从离开村庄开始远征以后,霏狼王的实力就在节节攀升,每次身体变得更加强壮,力量更加恐怖的时候,都会把【濛】和其他人吓一跳。
霏狼王闯入战场,落在地面的瞬间就穿过了最前面的【长毛柊】。
如帐篷般高大强壮的怪物,顷刻间就被撕开了皮肉,坚硬的骨头在利爪面前毫无意义。
霏狼王从【长毛柊】的肚皮当中蹿出来,龇牙咧嘴,轻松得就像是撞破了一层布,肮脏的鲜血并没有落在它身上,因为外面逸散出来的影子将杂物都挡开了。
干脆利落的击杀把那些部落联军给吓到失声。
吼声变成了疲软的哀鸣,沉重的尸体开始坠落,比刚才枷锁坠地的动静更加恐怖,但头一只还没有完全躺下来,新鲜的血液就又喷溅到了空中。
撤退中的部落联觉感觉在被热水浇,腥臭和铁锈味在提醒他们那是【长毛柊】的血液。
恐惧开始朝着四面八方弥漫。
肯恩站在原地静静等待,随后霏狼王凭借着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穿过整片战场来到他身旁。
毛发飘逸柔顺,肌肉强壮,姿态挺拔,停下脚步后转头回望尸骨遍地的荒原,眼中透露出来的只有强烈无比的征服欲,刚才的几头巨兽生命根本就没有撩动它的心思。
肯恩的注意到它竟然是备过鞍的状态,瞬间想到了些美好的事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帕洛图斯比遇到过令自己开心的东西了,随即产生了更多回家的冲动,但他深知阻碍自己脚步的东西是什么。
肯恩翻身来到狼背上,多日未见骑狼的君王,那种浑然一体的凌冽气势足以令周围安静。
柯林斯和其他佣兵心中升起新的敬畏。
奎玛、洛嘉、朗兹等人则兴奋地露出笑容,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够见到真正的战旌,也就是他们心目当中最熟悉的肯恩·布维尔。
肯恩戴着【律典指环】的手轻轻触及狼王。
随后那些力量通过备注进行传导,冰雪混合着荒原塚的吐息,开始给强大的狼王带来更加难以想象的奇妙变化。
肯恩原本以为会出现某种盔甲之类的东西,但却没有。
指环里面的力量变成了覆盖在狼王表面的坚冰,那些飘逸的毛发竟然开始凝固,随后改变了周围的温度还有魔法屏障的强度。
冰霜披在狼王的毛发四周,那种狩猎的可怕气场里,此时又多出一丝丝寒意。
肯恩伸手召回自己的战斧,嘴角带笑地盯住了剩下的几十头怪物。
7017k
0536:鹿灵和制裁者
【队伍中的“霏狼王”附带“冰原”属性,可在生命本源供给期间获得赐福效果。】
矮人皇思尔德林留下的遗物格外强大。
提升霏狼王的消耗跟冬马完全是两个层次,但肯恩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亏空,因为他能够看见绿色的流光从长毛柊的尸体里浮现出来,汇聚到自己身体里。
肯恩能够从击杀的敌人当中提取到足够的生命本源,将其灌注到戒指里激活魔法。
【越是珍贵的装备、复杂的术士,就需要更加精纯或者庞大的力量去推动。】
肯恩虽然踏入魔法师行列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这种浅显的体悟还是很清楚的。
他闯入发狂的巨兽群,就像是独狼跑进夜色的林中,旁边全都是高耸如云的怪物。
肯恩能够感受到风在拉扯自己的盔甲,。
随后无数冰霜汇聚成尾曳,强大的魔法将其完全保护在内。
肯恩不再依赖战斧去制造伤害。
因为他现在拥有了更强大的武器,那就是霏狼王的爪子和牙齿,每当他产生攻击的念头,那已经变成冰霜猛兽的追随者便会遵从,随他的意识掀起毁灭的旋涡。
这是一场坚冰,利爪,獠牙,和尸山组成的风暴。
长毛柊们只能在充满愤怒的凌乱捶打中被击败,怪异的吼声响彻荒原,就连那些信誓旦旦的部落战旌此时都开始感到害怕。
而此时肯恩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奔驰,随便任何一只怪物都能够用重量压倒他。
可是所有的攻击都没有办法触及那黑色的残影,仿佛他是个幻想,偏偏那种血肉崩解,刀刀入骨的利落动静又不会骗人……
肯恩眨眼间就穿过了怪物群,座座山峰般高大的怪物在他身后依次倒下。
鲜血浸透了土地,可是霏狼王的身上依旧没有染上丁点儿殷红。
肯恩骑在霏狼背上,单手领着款式古朴庄严的利斧转身回望,脸上异常平静,就这片刻间的神态和肢体语言,落在前来围剿的部落联军眼中就是别样的味道了。
他们还没有完全从吃惊中反应过来……
肯恩竟然带着霏狼又闯进了混乱的战场当中,就算是古老的巨龙从天而降,也别想令他畏惧。
……
柯林斯指挥着近千名雇佣兵继续分散,变成兜底的巨网,方便驱赶鹿群。
瓦雷里率领着前刀斧队的成员,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本身的坐骑就是巨鹿,所以比其他人更熟悉面前的生物。
麾下的【北境勇士】遵照他的吩咐行动,将容易产生摩擦的鹿群分开,做好最终准备。
洛嘉率带着零星的几个人去跟牲性氏族交涉,转述战旌的计划。
奎玛和朗兹负责垫后,率领的数量最少的队伍,准备接应战旌,但是肯恩的悍勇属实把自己人都给吓了一跳。
那些牲性氏族的老骨头们现在都用看怪物的眼神去观察他。
在场众人当中,不少家伙才刚刚在红枫高地见过肯恩的样子,却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体内的能量。
他就像是划过苍穹的星辰,从雪峰另一端带来了旧神的启示,照亮帕洛图斯比陈旧的夜空。
肯恩没有关注过其他人的想法。
他只知道自己时间紧迫,没有多少功夫浪费在荒原里面跟一群野心勃勃的家伙拉扯,所以这次穿过长毛柊的速度更快,倒下的尸体也更多。
死亡能够带来宁静,是真的。
肯恩周围的巨兽堆砌起来的尸体已经能从四面八方遮挡他和霏狼的身影。
随后混乱就这样停止了,鲜血向着更遥远的地方流淌,一切因为愤怒和野心而调拨起来的情绪,此时全部都归于穿过平原的寒风。
几头长毛柊在肯恩的雷霆手腕中丧失了斗志。
它们带着部落联军留在脖子上的伤,仓皇地逃向了【尖霊冰湾】的深处,那里传来了熟悉的野兽味道,会提供足够的食物,还有庇护所。
肯恩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所以就待在原地等。
他骑着霏狼王从尸山中踱步而出,血液汇聚的潺潺溪流在他的脚步当中变成了殷红色的固体。
距离肯恩最近的山坡顶端……
那些觊觎他脑袋的战旌们全都沉默地望着下面的景象,牲性氏族的厮杀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野兽意味着有更多老头子选择支持这个年轻人。
为首的几个家伙叹了口气。
但是野心和部落利益是不允许他们就这样轻言放弃的,此时上万人的军队就是最后的仪仗,或许能够凭借着人数优势取得转机。
“我如果是你,现在就该夹着尾巴滚蛋。”
乌森布肩膀上擎着【黎鹰】,出现在不远处,他率领着一群善于潜伏的猎手摸到了大本营。
他并没有贸然发起进攻。
既是因为周围全都聚满了部落联军的精兵悍将,也因为他是来传达善意的。
“别这样,阿斯科特。”乌森布叫出了其中一个战旌的名字。“亡灵潮已经结束了,我们没有必要再为这些事情流血,你部落的好小伙们应该有更重要的使命。”
阿斯科特站出来,两条胳膊裸露在空气中,干燥宽蓬的兽皮马甲下是格外黝黑的皮肤。
他的声音带有西边的口音,是山民特有的发声方式,说道:“我现在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给我部落的人民寻找出路,尖霊冰湾是片好地方,我需要一个契机!”
乌森布毫不留情地驳斥他。
“所以你盯上肯恩·布维尔?冠冕堂皇,并且很愚蠢!”
老人家的几句话令周围的气氛将至冰点,随后更多的人拿出了准备好的武器。
牲性氏族的前辈们之前都很客气,即便召唤出了数量庞大的野兽,也只是以拖延为主,并没有想要真刀真枪地打杀。
可是现在部落联军并不打算给面子,即便肯恩展示出了超凡卓绝的实力,还是不打算退让。
牲性氏族能够感受到周围清晰无比的狼灵。
作为追寻自然平衡的北境儿女,那些做梦都想要见到荒原塚的老头们,此时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肯恩让他们看见了新的希望,就像是乌森布当初看见的那样。
此时荒原上剑拔弩张的氛围开始传染,野兽的喘息声变得清晰,狼的意志在众人脑海中回荡,部落联军里有好多人都因此耳鸣,甚至会感到莫名的心慌。
阿斯科特不甘心呐,试想着:
好不容易纠集起上万人的军队,如果不能成功进驻尖霊冰湾,那这辈子都不用翻身了!
他不想放弃,只能纠集队伍,继续向着肯恩前进。
乌森布的话语从劝戒变成了警告:“他战胜过巨龙,你明白么,凭什么亡灵潮都没有做到,你就有自信能够留下他的性命?”
“局势所迫,老头,别再废话了。”
阿斯科特望着周围沉重的攻城器械,还有资历颇深的魔法使与唤灵师,振臂高呼。“我的兄弟姐妹们,面前就是尖霊冰湾,我们抢下鹿群,就能够抢下自己的立身之所!”
这些话在前来围剿的路上已经重复过很多次,有些人开始产生动摇。
阿斯科特既然代表了诸位战旌的态度,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自欺欺人。
他吼道:“他是被弗伦冈铎宣战的家伙,半条命已经丢掉的逃亡者罢了,根本不值得你们害怕,我们有一支军队啊。”
黎鹰从旁边闪掠而过,是乌森布发动了进攻,随后上百只猎空亚龙从山峰的阴影里斜插而出。
牲性氏族派遣的使团交涉失败,那剩下的就只有战斗了。
阿斯科特在剧痛当中丢掉了一只眼睛,当那些如同雪崩的野兽群被击退的时候,部落联军已经损失了近千人的战斗力量。
他龇牙咧嘴地被副官救走,而肯恩已经没了踪迹。
阿斯科特喘息阵阵,可是四面八方传来的兽吼鸟唳都令他不敢挺直腰板,而乌森布退出核心圈之前在他耳边说的话此时再度浮现出来。
“你最愚蠢的地方在于……完全没有意识到……”
“被弗伦冈铎宣战既是种挑战,也是种尊重……”
“而你有什么胆量……”
“竟然敢跟那个兽人都尊重的男人……争抢东西……”
……
肯恩拎着战斧,胯下的霏狼王气势凌然。
【状态:兽性四溢】
【描述:狼之灵在沸腾,荒原塚流淌出的能量影响着周围人的状态,而每当你跟野兽之间精神高度契合的时候,就会缓缓增加牲性氏族对你的友善度。】
他目光沉稳地盯着山坡上面的人从争执到搏杀。
周围牲性氏族的手段也变得更加狠辣,入侵尖霊冰湾的军队现在已经完全被拖住了。
【你英勇的表现夺得了牲性氏族的好感。】
肯恩知道自己的潜在朋友越来越多了。
是好事情。
但近期内没有太大作用。
这就跟被宣战封印掉的【声望】一样,只有挺过这关,才能够将现有的人脉运用起来,变成丰富自己的储备的资源。
【战场形式逆转,追杀你的人已经被拖住,你有时间来处理鹿群了。】
肯恩骑着狼调转方向,盯着面前乌泱泱的野兽群,开始在脑中重新构建自己的计划。
……
卡维达和巴尼开始在荒原上集结自己的军队。
她们两个人带出来的队伍数量超过三千,但能够随着神启战旌出征红枫高地的,全都是部落当中最有能耐的那批勇者。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7017k
0537:鹿的暗面
灰鬓短跑兽载着卡维达闯过混乱的战场。
岩化魔法为她和她的战士覆盖上可重复召唤的坚硬战甲,训练有素的领骑将所有逼近卡维达的敌人阻挡在外,大部队使用穿插荒原的阵型,把巴尼部落的人排斥在外面。
卡维达穿着的鹿皮外套猎猎作响,双臂皮肤表面的纹路清晰可见。
她鼻腔里充塞着野兽的夯臭味,难以计数的蹄子在大地上无规律地敲砸,谁靠近都会觉得头疼,而地平线此时已经被完全挡住。
除了鹿,还是鹿.
大大小小,特征各异。
……
乌森布和牲性氏族的其他成员也稳稳缀在后面。
他认识锡蒂有段时间了,所以对尖霊冰湾的地形也比较熟悉。
眼下他们呆着的位置是这片区域的最最北端,只要跨过几个关键的坐标,就会抵达红枫高地。
鹿群此时奔跑的方向是尖霊冰湾最大的林区。
那里生长着高大的【铜骨雪松】,是维纶族人最喜欢的武器握柄原料,轻松长到百米高,松针架着落雪,铺了一望无际松软的白色巨床。
而且这片林子里面常年带雾,显然也是被【灵】占领。
没有著名的宝藏传闻,也没神秘莫测故事,过去的百年里并没有多少探险家和部落前去打扰,最多就是按季到访的伐木工,在雾气最淡的时节里面获取足够养家的木材。
值钱的巨兽,聪明的魔物,几乎不会主动靠近它。
卡维达的军队就驻扎在这片能看见这片松林的地方,可是前去探路的斥候、往来的商贩旅者、尖霊冰湾的当地山民……
都没有带来过想要的消息,岩床传递的信息里也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
“所以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吗?”卡维达吼着。
“我向您发誓,斥候们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她的领骑在座鞍上解释。“估计是森林里的灵,它们不想要被打扰,所以制造出假象欺骗了我们的眼睛。”
卡维达眉头紧皱,思索了片刻。“那也不可能瞒过我,不是灵,是更强大的东西。”
领骑们互相交换眼神,将岩化魔法覆盖到各自的盾牌和坐骑的盔甲上,随后命令手下的队伍都各自小心些。
卡维达在一片盔甲和岩石凝聚的响声中侧过头。
巴尼和她的精兵强将们也都各自做好了准备。
……
肯恩骑着霏狼王,充当整个驱逐过程的核心。
近千人的队伍被分散到各个节点,形成了兜底的巨网。
队伍享受着冒险的乐趣,欢呼和怪叫此起彼伏,希望能够将这种奇妙的经历记录在脑子里。
肯恩伸手握住了鞍座侧面的凹槽,目光再也没有从地平线的尽头移开过,在鹿群抵达森林之前,迁徙过程的每个环节都牢牢掌控在他的手里。
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
鹿群闯进那片诡异的松林,雾气吞掉了恐惧和野兽,仿佛是剧场里面用来隔绝后台的帷幕,穿过便是另外的世界。
肯恩觉得手中的丝线已经断开,不过他知道任务进行的很顺利。
他的狼灵高度契合。
肯恩能够觉察到【荒原塚】里释放出来的力量,在一片乌泱之中,松林里回荡着纯粹的鹿鸣。
希波并不会强人所难,把难以完成的任务交付到凡人手中,所以这就是【任务结算】的位置,驱赶鹿群到松林里,就是那位【兽灵】希望肯恩去完成的事情。
但是之后呢?
浩浩荡荡的鹿群不可能在此定居。
肯恩也想知道鹿灵期望的事态发展是怎样,同时也好奇【希波】赏赐给自己的礼物是什么,但他最在意的……
还是兽灵留在前面的手段。
肯恩调动出荒原塚的词条,回顾着备注积累下来的每条线索。
荒原塚埋葬的野兽各自都有对应的信仰,而其中有些兽灵的力量是散乱在北境各地的,比如狼灵和鹰灵,很轻易就能够接触到。
当然啦,想要高度契合还是得付出相应的努力,拥有合适的契机。
荒原塚的力量并非都是飘荡无序的。
鹿灵因为有部落世代守护,诞生出了足够强大的神,希波,荒原塚的鹿灵力量被祂牢牢掌控,所以肯恩即便在幻境中进入了圣地,也没有激活相应的词条。
他需要在鹿灵的恩准下接触到本源力量,完成【荒原塚】的收集任务。
那才是此行的终极目的,至于【希波】的委托,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进行的支线,同时也是为后续的部落发展做好铺垫。
肯恩捋清楚思绪,又将注意力集中于森林。
鹿群此时开始闯进去,那感觉,就像是山泉汇进湖泊,安静有序,浑然天成,再也不能将其分割成相互独立的个体。
“有东西在接管这群野兽?”
肯恩默默地关注着,随后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视野的鹿群,全都闯了进去。
他注意到森林里面弥漫出来的雾气越来越重,但是没有混乱传来,上空也没有出现被惊鸟,说明那几万只鹿非常配合。
这可是数十个不同的种类啊,是野兽!
阳光在尖霊冰湾的头顶移动了两个指节的距离,那浩浩荡荡,烟尘四溢的迁徙的队伍几乎全部进入到了【铜骨冬松】的林地当中。
肯恩位于鹿群的尾部,所有人类梯队的最前沿,雇佣兵们已经放缓速度,朝着他靠近。
他默默地继续向前移动,凭借着霏狼王的移动速度,在森林最前端晃了半圈,腾腾的雾气几乎要将太阳的自然光遮住,并且有向外弥漫的趋势。
肯恩回想起【生息密林】以及上次见到洛克萨妮的事情,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原本以为【希波】留下来的会是某种温和的神迹,但林地当中传来了愤怒、憎恨和恐惧,跟婪桥回荡的那种负面情绪有点类似。
它更加清晰,也更加有序,如果非要形容的话……
“死在尖霊冰湾的鹿群,现在全部都要复活了。”
肯恩说。
他命令所有负责驱赶的雇佣兵集结在自己身旁,然后腾出主干道,把后面追着的卡维达、巴尼,还有部落联军跟牲性氏族全部放过来。
岩拳部落的神启战旌距离几十步才刹住短跑兽,而后面的那些人马也都陆续到场。
没过多久军队就占领好了各自的区域,各自堤防——堤防死对头,堤防肯恩·布维尔,堤防松林里面向外扩散的白雾。
乌森布看了看他,代表牲性氏族发出疑问。“怎么了?”
肯恩用眼神示意乌森布和其他长老向后退,然后看着闯入尖霊冰湾的部落联军,还有手握重兵的卡维达和巴尼。
“你们每个人来到这里,都是为了鹿群,既然争抢得头破血流,那出了事情也要一起扛。”
肯恩的语气很平静,表情却非常复杂。
他本是因为鹿灵的委托才出现,本可以袖手旁观,现在却也留下来共同面对。
乌森布鼓起勇气靠近肯恩。
柯林斯和雇佣兵们警惕起来,因为没有得到肯恩的暗示,所以大家并没有阻拦这位老者。
他靠近威武雄壮的霏狼王,想着上次见面的样子,心中对肯恩的崛起速度再次感到害怕,“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吧,接下来的事情与你无关,也跟牲性氏族无关。”
肯恩点点头,却用冰霜魔法把战斧重新抹了一边。
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旁边的森林当中,看了看乌森布,说道:
“鹿群被杀会影响平衡,而这里的数万人如果命丧于此,也会影响平衡,何况还有两个神启,任何损失都是没有意义的。”
两姐妹距离不远,加上超乎常人的五感,所以肯恩的话也落在了她们的耳中。
卡维达眯着眼睛,正打算问个清楚,就被旁边传来的响声淹没了。
呦呜——
可怕的声音从【铜骨雪松】的林地中间发出,声势浩大,在整座平原上回荡,甚至在最远的山道入口上摆摊的屠夫,都能够听见那悠长的回响。
这声音恐怕能跟巨龙的咆哮相比了!
白雾如同破笼而出的野兽,眨眼间就把周围数万人的队伍吞没殆尽,就连边缘处的部落联军也没有逃离迷雾的追杀。
【任务完成:呦呜】
【描述:你成功将鹿群驱逐到了安全的区域。】
肯恩眼前闪过的短促的备注,字体在摇晃,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迷雾翻滚着高过了骑手们的头顶,就连威武的塔坷之类的驼兽,此时也都被稀薄的白烟所覆盖。
殷红色的光亮在众人四周闪烁,可怕的气息出现,伴随着清晰无比的脚步,大家仓皇中听见了湿哒哒的水声。
他们惊恐地低下头,在能见度不高的雾气中,看见自己脚下的积雪全部融化。
“快看啊,森林里有东西!”
不知道是谁喊出这样的一句话,随后是骨肉分离的动静。
不会错的。
大家都是从红枫高地的亡灵潮中活着出来,谁都不会对鲜血和惨叫的细节感到陌生。
肯恩脑子里面浮现出尤荻特当时告诉自己的话,口中也呢喃起来。
“希波的真容不总是发光的神鹿。”
【如果你心怀恶意,贸然闯入了希波的领地,会遇到截然不同的景象。荒芜干裂的泥土,尸骨遍地的可怕炼狱,而泛光的巨鹿会变成恐怖的骷髅鹿灵,审判你的罪孽!】
焦黑的土地。
红色的光晕。
高大的身影。
沉重的鼻息。
肯恩眼睁睁地看见那个部落的几个骑手在自己面前血肉横飞,雾气被搅动,殷红的光晕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随后朦胧的自然光也被遮挡。
肯恩和乌森布等人抬起头,在两声敲响荒原的脚步以后,自己身后出现了一座堪比长毛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7017k
0538:均衡
卡维达的双拳再次变成黑金色,紧盯着鹿灵,同时将肯恩置于视线的余光中。
她说:“从红枫高地开始,我们没有诞生过任何友谊,坦诚相见对你我而言都太危险了,或许现在就滚蛋对你和你的南疆走狗们来说会更合适。”
“这婆娘的嘴巴就是这样。”
巴尼出现在两人中间,“但她说得对,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肯恩·布维尔,鹿灵的怨恨是我们两个招来的,我们也不打算逃避责难,你还是离开吧。”
肯恩没有急着说话,估算荒原上【怨恨鹿魂】的数量。
鹿灵希波的钢铁镰刀眨眼间就来到了卡维达面前,砍在坚硬的臂膀上,竟然爆发出金属般的响声。
岩拳部落的短跑兽踉跄地侧滑两步,再次站定,发出粗喘。
“给我滚蛋,老怪物!”
卡维达攥着拳头把镰刀甩开,刃口从她的肘部蹭过整个前臂,最后被恶狠狠地推走,紧接着从反方向又迅速地砍过另一把利器。
她同样举起手臂格挡,怒目圆瞪,挥舞着坚硬的拳头直接打在刀刃上。
岩拳部落世代继承的力量来自于帕洛图斯比的大地,是无数年魔法的积累,其坚硬的程度显然超出了鹿灵的预料。
钢铁巨镰从四面八方砍过来,无数只胳膊在迷雾中挥舞甩动。
陈旧宽敞的斗篷在森林前的土地上飘摇,可怕的身高伴随着同样夸张的武器给人以压迫感,或许是鹿灵在荒原中的地位过高,很多牲性氏族的前辈们都没有想要驰援的意思。
乌森布和其他战旌主要是抵御【怨恨鹿魂】的进攻。
荒原被“怨恨”和“求生欲”充斥着,灵魂在血肉、毛皮、钢铁组成的混乱风暴中肆虐,可怕的怪物虽然没有亡灵潮那么嗜血……
但它们都带着纯粹的恨意,是对于人类的愤恨。
肯恩拥有【备注】也拥有【狼之灵】,所以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被释放在这片大地上的痛苦,那种化作冤魂从传说故事中爬出来的滋味,深深震撼着大地。
消融的冰雪留下了泥泞湿润的战场,白雾当中流淌着燥热和不安。
【怨恨鹿魂】就穿梭在这若隐若现的海洋里。
它们双眼通红,手持利器,鹿头和人类躯体的结合部位渗出血,疯狂的挥砍和毫无逻辑地捅刺把一群人打得晕头转向。
巴尼用鞭子和怒吼稳住了自己的重甲军团,勉强组织起一道防线。
她咬牙切齿,召唤出岩石将一片怪物砸趴在地面上,片刻之后,还是会有虫子般的窸窣声从掩埋的位置传出来。
鹿角和血液从缝隙里向外流淌,怪物的残骸会挖开泥土,伸出自己的残肢。
巴尼相信自己的重甲军团无所畏惧,可是她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坚强。
她麾下的部落步战兵有些事态,而性格较为软弱的脚夫干脆发出了惊叫声,有些家伙手上攻击的动作不停,可嘴里却忍不住喃喃自语……
与冤魂怪物作战的心理压力还是太大了。
军队当中不乏勇敢者,认为这跟亡灵潮没有区别,但狩堕会释放出“暴戾”的气息,而此时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怨恨”和“恐惧”。
巴尼顿感不妙。
她跟卡维达的区别在于,更能够审时度势,很快就觉察出问题的根源出自于那头失控的怪物,只有将它打倒,才能够解决目前的僵局。
滋啦——
鲜血溅到巴尼的脸上。
森林中跑出来的【怨恨鹿魂】不计其数,竟然突破到了身旁,把她的族人斩杀在自己面前,愤怒瞬间就淹没了她的内心。
巴尼双拳紧握,岩化后的漆黑手臂上浮现出发光的图腾。
数百颗大大小小的石头凝聚在上空,随着嘶吼,开始加速朝着下面坠落,每一颗都威力不凡,把自己周围的怪物砸得七零八落。
强大的魔法给战士们注入了勇气。
巴尼把手挥平,让后面的石头向东西两侧分散,那里有惨叫声和数不尽的怪物。
她很清楚自己的手段只能暂缓危机,森林中只有雾气和不详的气息,归根结底还是要把鹿化作的怪物给干掉。
“两千。”
肯恩再次诡异地出现在她身侧,并且冷不防报出这样的一个数字。
巴尼皱起眉头,等候下文。
只听他转过来说:“如果我现在就离开,今天这铜骨冬松的密林前方最起码要埋葬两千人,当然……这里聚集的人类有好几万,或许损失不算惨重。”
她能够听得出年轻人话语中的反讽。
作为刚刚率领部落闯过亡灵潮的战旌,她是一条人命都不想往里面搭,所以才助长卡维达凶残的占领方式,只是想要用恐吓和威逼利诱来避免更多的战斗。
滋,砰。
随着令人耳膜生疼的尖锐异响,卡维达飞出了十几步远,滚落到了两个人附近。
她胳膊上的岩层透着黑红,脸上和身上都有斑驳的血迹,肚子侧面的盔甲和内侧皮革都被切开,似乎受到了些轻微的划伤。
凄厉的惨叫声紧跟着传来。
鹿灵的身形堪比两座带有防风层的帐篷,而卡维达的短跑兽两个呼吸间就被砍成了肉块,钢铁巨镰从尸体中拔走,带出了零星的土块。
它向前移动,宽敞的斗篷下没有双脚,更加湿润浓重的白雾从骷髅鹿头的孔洞中喷出。
五六根手臂张牙舞爪地飘荡,没根刃尖都在滴血。
肯恩很好奇:
象征仁慈和丰饶的希波许诺了他奖赏,如果此时联合两位神启战旌击败了鹿灵的话,究竟会怎么计算自己的功劳和过错呢?
肯恩握紧战斧,寒意在凝结。“你们如果想要打尖霊冰湾的主意……”
卡维达和巴尼警惕地盯着他,分散出部分注意力,用来提防他手中的武器。
肯恩继续说着:“那就要做好敬畏自然的准备,你们是神启,跟帕洛图斯比息息相关,能够感受到这片土地的丰饶和脆弱。”
他接触过牲性氏族,触碰过两种兽灵,也从乌森布和锡蒂那里学到过很多东西。
尖霊冰湾得到主要产出资源就是【巨兽】和【矿石】,而且传统【猎季】是部落先辈们数百年摸索和实验出来的经验,所以适度击杀是合理的。
“鹿群是意外闯入这片土地的,你们最近这种屠杀式的捕猎手段会造成什么后果……难道还需要我给你们仔细上课吗?”
肯恩盯着她俩,露出些许愤怒的表情。
卡维达闭嘴咬牙,用舌头试了试口腔里的血点,而巴尼的忏悔同样化作了严肃的表情。
弗伦冈铎宣布正式发动战争,从亡灵潮死里逃生的经历,还有对于未来的担忧,对于部落发展的迷茫无助,令两個北境深处的神启做出了偏激的决定。
巴尼听见卡维达嘴里传出了轻声的谩骂。
但她的态度从来都是根据音量大小来判断的,所以现在已经是岩拳部落战旌最诚恳的状态了。
巴尼知道自己的“姐妹”不会服软,话还是要自己来说,于是问肯恩:
“所以你想要我们怎么做,难道赎罪的方式就是要让我们用两千条人命来换吗?”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当巨大的太阳圆盘开始在她身上投下阴影时,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他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他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处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他们要关门了。”
赞比被妇人拉着挤向首都的一处城门,身后靠过来一群陌生人,他们在最后时刻放弃了硬扛风暴的想法。然而,还是有几撮人聚在他们围成圈的牲畜旁边,打算在城外捱过风暴,这是北境深处的商队常年习惯的做法。远处,风暴的外缘劈过几道古怪的闪电——北境深处的古老传统恐怕顶不住这场灾难。
赞比和妇人被推挤着跨过了金色的门槛,意味着她们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北境深处。沉重的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北境深处旧日的伟大荣光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人们紧挨着浑厚的城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好像他们感觉到,这些空荡的街道只属于某个人。
“我敢说你的族人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大多数人都会呆在城门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进城内。但愿伱能找到他们吧。”妇人放开赞比的手,又笑了起来:“予你水和阴凉,姐妹。”
“予你水和阴凉。”赞比低声回应,然后看着妇人消失在躁动的人群中。
沉寂了千年的城市如今充满了生命的脉动气息。戴着头盔的守卫,身上披着金红色的斗篷,沉默地注视着北境深处的新来者。虽然眼下一切太平,赞比还是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赞比伸出手,放在厚厚的城墙上想要安慰自己,却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从她手掌内传来了岩石的搏动——痛。一阵没来由的可怕疼痛吞没了她。成千上万的声音被镌刻在石头内。他们的生命被生生斩断,烧焦的影子深印在岩石里,弥留之际的恐惧和痛苦在她的脑海里尖叫。赞比把手抽离石墙,踉跄跌倒。
7017k
0539:岩轮圆盘
卡维达将【岩化魔法】发挥到极致,差点把自己献祭给旧神。
黑色盔甲覆盖了她的皮肤,图腾的光芒闪耀,似乎在保护这位强大的战旌,可是在各种力量的撕扯中她也无法移动,只能硬撼鹿灵的冲撞。
希波从发出嘶吼开始,就坠在地面上,沉重的斗篷再也不能让它漂浮。
失去的亡魂开始组成肉体,钢铁镰刀镶嵌其中,伴随着扭曲的嘶鸣,化作牙齿森森的巨口想要彻底吞没卡维达。
暴怒的鹿灵此时已经咬死了她。
肯恩驾驭着霏狼王,伸手抚摸他的脖颈,随后狼灵的力量释放出来,冰雪的风暴开始肆虐,在扑上去撞击的瞬间减缓了鹿灵的行动。
冰块碎屑掉落。
短暂的平衡是卡维达吸引火力创造出来的机会。
肯恩放任膨胀后的霏狼顶住,不能让卡维达被恶灵咬成重伤,而他则越过座鞍,冲向了【希波】的骷髅脑袋。
斧头刀刃造成的裂痕不断释放出强光,随着雾气被吸收,远处的士兵们也纷纷注意到它。
肯恩眯起眼睛,减轻光芒造成的刺痛,找准时机腾身飞跃握住带有皮革绑带的尾端。
希波似乎明白头顶的年轻人才是最大的威胁,转而开始剧烈的挣扎。
卡维达却开始嘶吼起来。
她顶着满身伤痕开始反击,被强化后的拳头在怪物的身体上打出一圈圈的波纹。
肯恩欺身而上,一双漆黑的手套按住了骷髅脑袋。
眼眶的孔洞里蹿出火焰,幽魂在周围肆虐,呼啸的风暴吹起了皮革和黑发。
“啊——”
肯恩另外的手攥紧【晨昏】,咬牙爆发出【重峦】的力量,随着冰块破碎的阵阵脆响,整个斧头硬生生从裂缝中扯出来。
鹿灵嘶吼着掉出几块碎片,光芒乍现,哀鸣声更加清晰。
肯恩单手将晨昏高高地举起来,旧神伟力灌注,狼灵爆发,朝着已经裂开的位置用尽全力劈下。
嘭,咔嚓。
鹿灵昂着头,摇摇欲坠。
肯恩手里的力气丝毫不减,斧头没有再次卡死,意味着怪物已经极度虚弱。
他顶着强光和燥热,一斧接着一斧,最后将巨大鹿灵的脑袋开出可以塞进石头的豁口。
更深处的力量便从那豁口里面释放出来,掀开肯恩,吐出卡维达,击退霏狼,穿过残留的迷雾冲向最遥远的天空……
如果此时夜幕悄然降临,估计会看见漫天星辰。
愤怒的鹿灵终于被击败了。
沉重的披风开始鼓动,光芒开始从它的身体中蹿出,湿润的泥土被吹出浪叠,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在失控的风暴当中清出一片空白。
肯恩和霏狼最先从混乱里清醒,随后看见一头泛光的鹿蹦跳着回到了森林当中。
周围所有的野兽冤魂陆续消失了,只留下迷茫的队伍,伤员的哭嚎和指挥官的命令此起彼伏。
几十个骑手冲出来,其中有男有女。
他们穿着兽皮和钢铁制成的衣服,戴着防雨抗风的斗篷,只是上面的图腾和各自的坐骑不同,说明是截然不同的几个势力。
牲性氏族,雇佣骑兵,部落联盟。
总有人能够载战斗中保持清醒,去给自己的同胞争取最大的利益。
“逞能除了会让你送命,不会带来更好的结果。”肯恩说着,朝卡维达伸出手。
岩拳部落的战旌并没有接纳,喘息着,自己撑起了遍体鳞伤的身躯。
卡维达在战斗中失去了自己的坐骑,于是吹响口哨,从自己的领骑中挑选了一头强壮些的家伙。
她翻上座鞍的时候靴子都在滴血,可是脸上的傲居丝毫不减,盯着比自己稍矮一点的肯恩。
卡维达说道:“我看你磨磨唧唧,就只能自己上了,要我说最后能干掉它是我发挥了作用,请你最好记住我浮出的努力,而不是在脑子里沾沾自喜地认为救了岩拳审判者。”
巴尼同样没有去搀扶,而是补充道:
“收起温柔吧年轻人,我们绝对不会接受任何男人的示好……除非是在帐篷里。”
她满足地享受着肯恩脸上的严肃与惊愕。
“哈哈哈哈!”
卡维达也昂起头放声大笑,随后朝着地面啐出带血的唾沫,开始沿着斥候们留下的踪迹前行。
肯恩和她们闯进森林,湿冷的潮气爬上了几人的盔甲。
周围的【铜骨雪松】耸上天际,松针和枝丫互相交叠,雾气便在这些植物的顶端盘踞,把漫无边际的大地笼罩在神秘的景象当中。
卡维达和巴尼越走速度越慢,斥候们留下的记号很清晰,可好几次都差点擦肩而过。
战斗留下的后遗症吗?
“不太对劲,有东西在影响我们的感知,是灵。”
巴尼听见了岩床对她的忠告。
肯恩催促着霏狼向前,展开【灰色视界】在逃窜的流光当中看见了清晰的足印,随后接替卡维达和巴尼成为带路者。
他的速度飞快,毫不费力地穿过崎岖的地形。
前方传来争斗的声音。
肯恩和两位神启占据越过岩石,来到混乱爆发的空地上,随后剑拔弩张的人群便各自安静下来。
岩拳部落的人回到了战旌身旁。
部落联军和牲性氏族互相提防。
肯恩和两位战旌最先注意到的却是中间的东西。
一头泛光的鹿。
肯恩曾经见过希波,只是那头鹿足足有小块森林那么大。
他思考的功夫,光鹿竟然再次幻化成了刚才的制裁者模样——骷髅鹿头,飘荡的斗篷,腐朽且杂乱无章的巨角。
“哦,天呐!”
“准备撤退。”
杂乱的钢铁摩擦声和尖叫瞬间响起来。
卡维达和巴尼等人都略微紧张,只是她俩比其他人镇静,也注意到怪物此时只有普通人类大小,并且没有散发出恶意,周围也没有鬼混在飘荡。
肯恩观察得更加仔细。
他看见飘荡的斗篷当中露出来的是完整的胳膊,而不是扭曲的四肢。
【人物:希波的使者】
【态度:温和】
肯恩翻下狼背,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周围人察言观色后,也都纷纷按下了敌意。
没想到面前的怪物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听不出性别,像是某种月夜里的呢喃,又像是遥远梦境中飘荡出来的空灵回声。
“你献上真诚,兑现契约,勇者。”它说。
肯恩或许应该上前领取奖赏,可是他停下了胶布。
“我只是帮北方的朋友完成了一件事,如果您真认为我做的有意义,能否像之前说的那样,施舍您的一小部分力量给我?”
希波似乎有点困惑。“仅此?”
肯恩并不喜欢跟神灵交流的感觉,只能点点头表示确定,而卡维达和巴尼似乎听出了端倪,同时瞪着眼睛看向他,仿佛腰把他生吞活剥。
旁边牲性氏族的年轻骑手已经呼吸急促。
他们如果把自己的见闻带回去,能够在篝火节和庆典上聊好几天,就算是战旌,也没有多少人有机会见到鹿灵的化身。
部落联军的人也格外警惕,此时他们距离最近,压力也最大。
希波将手从斗篷下面伸出来,上面缠满了绷带,每个指节都要比普通人类粗壮。
随着它的移动,无数浩瀚的萤火从森林的四面八方涌出。
大家听见了鹿鸣和蹄声,随后无数个光芒组成的幻象踩着积雪奔向了肯恩,鹿角收拢到脑后,匀称的身体唯美且健硕……
全部钻入眼前这个人类的胸膛!
【荒原塚:鹿灵】
【魔法上限提升,荒原亲和力加强,狼王威慑力提升。】
纯粹的兽灵能够让【备注】激活相应的词条,随后更新【荒原塚】的系列任务,或许等到收集的种类越来越多,就能够揭晓【旧神历】的真相。
肯恩能够感觉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了,魔法积累,能够提升自己的技能上限。
他知道所有任务的前提,都是自己能够从【弗伦冈铎】手里活下来,如果自己和桑顿卡亚在未来的这场战争中毁灭,那所有的东西都会变成空谈。
希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祂很意外:首先面前的人类竟然能够面不改色地承受鹿灵,其次他看起来格外平静,就好像眼前的恩赐并不能够调动起他的情绪。
希波将另一只手从斗篷里伸出来,随后强大的魔法开始在林中肆虐。
卡维达和巴尼脸色苍白,眯起眼睛,想要确认这股熟悉又遥远的力量,她俩看清了那东西,突然两眼圆睁。
“那是岩轮圆盘,旧神……的遗物。”
两位战旌喃喃自语。
肯恩也终于缓过神来观察:那是座悬浮在鹿灵掌心的玩意儿,像是雕塑,有几个互相反向旋转的圆弧,周围飘荡着大大小小的几颗黑矿。
最中间的文字和图案已经斑驳,即便是备注也没办法解析出内容。
【法器:岩轮圆盘·残损】
【品质:匠品】
肯恩注意到备注给的品质是模糊的,说明它的珍贵程度可能是要超过匠品的定义,并且上面残留着非常澎湃的力量。
他光是远远地盯着就感觉浑身疲惫,仿佛有厚厚的岩层压在自己身上。
希波举起手中的东西,随后将其推出去,任由圆盘飘向肯恩:“纯净的心,勇者,你成功地通过了鹿的考验,赐你勇气,赐你礼物,赐你善意……”
【任务完成,你获得了鹿灵的好感。】
肯恩知道所有完成的委托后面,都会给自己安排好处,可是没想到来得如此直接,以至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要用【岩轮圆盘】做些什么。
卡维达和巴尼向前迈出了步子。
可是有人比她们更快。
部落联军知道眼下就是翻盘的机会,凭借着距离优势,几个人同时蹿出去,像是平地出现的闪电一般划过空气。
希波忍不住发出哼声,是神对于人类的嘲笑。
袭击的骑手被定格在空气当中,毕竟这里的可是一个部落的信仰,举手投足间,能够让整个森林都听候祂的差遣。
卡维达和巴尼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伸出去的脚半点都不敢寸进。
随后在场的众人便看见了永生难忘的画面:
那些被定格在空气当中的袭击者,突然发出了可怕的哀嚎,随后身体开始扭曲崩解,有漆黑的东西从嘴巴和四肢展开,最后落在地上,扎进了土壤里。
随后大地开始颤抖,似乎有东西在土层下蜿蜒,如同根系生长的过程……
紧接着便是好几颗【铜骨血松】破土而出,顶端朝着天空不断前进,并且主干部分也越来越粗壮松针成片成片地出现,把光秃秃的树干变得丰满自然起来。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人类就被变成了沉默的巨树。
寒风穿过林地,岩轮圆盘还再继续飘荡。
牲性氏族和部落联军的成员都不敢说话。
他们嘴唇颤抖,后背发凉,用余光看着周围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铜骨雪松】,有种呆在坟堆里面的诡异心情。
“贪婪,杂念,不可冒犯自然。”
希波的声音再次响起,而没有人再把它当成普通的幻象。
卡维达和巴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岩轮圆盘飘过自己。
帕洛图斯比的传说居然如此接近,虽然它看起来如此渺小,跟故事中遮盖雪峰的伟岸相去甚远,可那气息是绝对不会错的……
肯恩伸出自己的手,备注开始工作。
但是他在短暂的几秒犹豫过后,并没有让这件珍贵的遗物直接转化为力量。
肯恩抬起头看向【希波】,问道:“它是我的了对吗?随我处理的那种……”
鹿灵片刻后才缓缓点头,空荡荡的窟窿里面没有情感,只有转瞬即逝的醒悟、徐徐升起的困惑,随后这位神明的使徒便幻化为林间微风消散了。
卡维达和巴尼都盯着他,欲言又止。
肯恩很慷慨地东西放置在三个人中间,感受着来自大地的隆隆轻响,还有难以复制的泥土清香,仔细体悟的话甚至能够触及遥远的历史尘埃。
他已经通过【备注】接收了法器的权柄。
肯恩伸出手去握住圆盘残损带裂纹的边角,随后手指用力,兽灵的力量窜过胳膊,最后在旧神伟力的加持下将其掰断。
“混蛋,你在干什么!”
卡维达眼圈瞪得通红,不顾伤痛地冲过去抓起肯恩的衣服。“疯了么,你怎么敢……那可是我们的信仰……”
7017k
0540:无契之盟
肯恩没有动粗,任由盔甲被揪出凹痕,劝阻着:“冷静点,看看它……”
“该死的,肯恩,你怎么敢……”
卡维达即将失控,双目肿胀,因为身受重伤有些踉跄,脚步移动间会留下明显的血痕,即便肯恩没有反抗迟早也会把自己弄得更惨。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土腥味,可怕的扬尘开始震动,大地在发出哼声。
卡维达的双臂再次出现漆黑的焰色,旧神伟力肆虐,真正可怕的力量正在觉醒,愤怒就快要冲昏这个【维挲】信徒的头脑。
巴尼顿觉不妙。
虽然岩轮圆盘的破碎也令她惊惶失神,可那毕竟是传说里的旧神遗物,而失控的卡维达才是摆在自己面前的可怕灾难……
她阔步向前,试图阻止。
肯恩眉头微微皱起,胸前这件出自瓦西利工坊的战甲即将破碎。
他听着卡维达满口的谩骂,额头猛地向前冲撞,随后两个脑袋狠狠地撞在一起!
随着砰的巨响,卡维达的鼻梁骨折断,而后鲜血喷溅到了雪地上,而肯恩的额角也迅速红肿,有些地方还缓缓流下了殷红。
“嘶……呼……”
“唔咳,咳咳,哈……咳咳。”
两个人咬着牙,发出咆哮般的痛呼,各自向后退让了几步,而且都在摇头晃脑,试图在满眼的星光和波浪状的地面中间找到平衡。
巴尼走到他们身旁,望着悬浮在空气中的两块岩轮圆盘发呆。
她把手伸向肯恩掰出来的那块碎片,上面回旋的圆环还在散发出沉重的力量。“我只需要静静得看着它,哦天呐,我从未感觉到地脉的呼吸如此清晰……”
卡维达也总算从愤怒中缓过劲来。
准确来说她是感受到了大地的力量,沉稳坚韧,包容着毁灭和新生。
她单膝跪下,疲惫地喘着粗气,血沫从干涸的嘴唇边缘被吹出,就像是落魄的战败者闻到了故乡最遥远的味道。
较小的岩轮圆盘碎片,被卡维达体内的力量所吸引,漂浮着来到她面前。
卡维达伸出手,隔空抚摸,心中从未如此平静过。“风雪……和岁月的……艺术品。”
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大地除了可怕的裂缝断崖,还有千里旷野的慈祥,数以万计的生物栖息在它的掌中,繁衍生息,吹拂着相同的寒风,披拂同一片甘霖与夕阳。
肯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面色痛苦地摸摸额头,用荧光治愈伤口。
他看向面前的卡维达,仿佛看见一头被结晶吸引的棕熊,说道:“你的脑袋也是岩石做的,可真够硬的,就差一点儿,弗伦冈铎不需要动手,我自己就能干掉自己了。”
巴尼听出了肯恩对卡维达的嘲讽。
她笑出声来,语气认真地附和道:“或许那样更好,相信我,他是最恐怖的兽人。”
“哼哼,好吧,向你道歉肯恩。”卡维达破天荒地语气温和起来。
巴尼露出恶心的表情说道:“旧神保佑,这比兽人恐怖。”
卡维达多年积攒下来的恐怖怨气,被【岩轮圆盘】古老的力量暂时安抚,她虽然偏执,却也是岩拳部落悟性最好的战士。
肯恩却没有让这种美好持续太久。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将几枚飘荡在空气中的破碎遗物拥入掌心。
卡维达愣愣地看着东西被抢走,随后猛地意识到——此时岩轮圆盘已经是他的持有物,而且两姐妹此时还处于鹿灵希波的掌控范围,贸然争抢很可能会遭到残忍的报复。
巴尼往后撤了一步,小心地看着面前的肯恩·布维尔。
她接触这个年轻人的机会并不多,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预测出他可能做出的行为。
巴尼联想到此时半个帕洛图斯比都在等候他的死讯,就有种很惋惜的感觉。
肯恩将【岩轮圆盘】攥在掌心,备注依旧强势地将其解析完毕,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掌心的东西完全溶解,随后竟然变成了细沙从指缝中流走。
卡维达和巴尼下意识去接住。
可是碎沫还没有触及地面,就被穿林而过的微风给带走了,仿佛是醒来的梦境,而它的传说和故事又回到了最遥远的神话里,成为北境的信仰,继续在人们心中流传。
【你获得了“岩轮圆盘·残缺”。】
肯恩精神世界变得更加丰富,吸收狩堕本源以后,原本象征魔力的霜花此时已经变成了大雪,而岩轮圆盘的虚影就挂在穹顶上。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无当中,似乎更加完整,意识能够感受到,却无法真正地触及。
肯恩没有花费时间去研究它的力量,而是脱离自己的精神世界,重新面对神色复杂的两位战旌。
他当着众人的面,轻而易举地吸收了传说中旧神的遗物,怪物般的形象差点让牲性氏族的几个骑手咬掉舌头。
肯恩紧接着又招招手,另外半块更加完整圆盘随之漂浮过来。
卡维达和巴尼的心完全提起,说实话——作为【维挲】的侍奉者,大地与岩石的儿女,根本无法想象传说圣物接连覆灭的滋味。
肯恩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接下来,他却将这珍贵的宝物推到两位战旌面前。
卡维达和巴尼变得更加紧张了。
她们脑子里浮现出不该有的奢望,同时瞪着眼睛,复杂的情绪令两位神启战旌缄口不语,生怕那种奢望泛滥成灾,最后凝固成失望。
肯恩的话点燃了她们内心的激动:“这份东西,或许该交给你们保管。”
当卡维达和巴尼问及缘由的时候,眼神似乎在刻意暗示身后的牲性氏族,那些眼睛会把自己的见闻添油加醋地带给老头子们,到时候荒原上会出现遥远。
但是他们太低估肯恩的情商了,也见识到肯恩·布维尔的语言艺术。
“这是鹿灵藏起来的珍贵圣物,而我是被弗伦冈铎宣判死刑的倒霉鬼……”
肯恩自嘲地冷笑起来。“它不该跟我陪葬,而你们两个是神启战旌,也是地脉·维挲最忠诚的信徒,是我能在尖霊冰湾找到的最佳人缘。”
卡维达和巴尼面面相觑,似乎每有办法反驳,只能等候下文。
肯恩没有明确地表示出赠予,甚至反复强调,需要让她们保存到弗伦冈铎的宣战结束,并且直言不讳地点出两位战旌的内心想法。
“这珍贵的宝藏在尖霊冰湾停留了太久,你们没有办法像我一样吸收,最好不要贸然让遗物远离周围的土壤,免得里面的魔法被削弱。”
他表情严肃地说着,仿佛是最中肯的建议。
卡维达和巴尼的眼皮抽动,两姐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我们得……派人守在这儿?”
他说:“最好是搬过来,你们身后的子民不计其数,拖出一部分人守护圣物也很正常吧。”
卡维达咳嗽着,没想到肯恩竟然给她们准备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让旁边的牲性氏族年轻人成为了传话的窗口,故意把消息释放出去。
帕洛图斯比充满了战争,其中资源和信仰是最常见的导火索。
旧神的遗物啊,无数个部落梦寐以求的东西,作为神启战旌,为止发动一场迁徙,或者说开垦新家园的伟大战役也很正常!
卡维达和巴尼竟然都被这理由给说服了。
肯恩接下来说的话,又突然让两人变得沉默起来:“你们既然要成为尖霊冰湾的住民,就意味着要跟无数生物与复杂的神明打交道。”
荒原演变的趋势,繁荣衰弱的种族,妙不可言的平衡。
那些要遵守的规则对于两位神启来说不难领悟,最重要的,还是她们对于荒原的敬畏之心,以及更加长远的目光、更加宽广的格局。
卡维达和巴尼沉思许久,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肯恩希望希波和鹿群的事情不再重演。
卡维达目光坚定地抬起头来:“鹿群是没有办法在铜骨松林里面长久生存下去的,它们没有办法获得足够多的食物,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走。”
巴尼也点点头,默契地领悟到了姐妹的意思。
她补充道:“你没有足够的人手,牲性氏族的老头子也腾不出那种精力,所以交给我们吧,我们河岸两端的战士足够强大,也足够遵守纪律,可以把这几万头鹿送回正确的路。”
牲性氏族的年轻骑手们心中都涌出难言的激动。
他们知道这份承诺背后需要付出的资源和时间,而在战争阴霾遮天蔽日的当下,确实没有多少部落能够拥有这么大的手笔。
肯恩那种粗鲁的驱赶只能够在平原使用,往后还有群山和裂缝,危险的泥沼和湖泊。
……
那些年轻的小家伙此时都还没有明白这其中的另一层深意。
直到骑手们将消息带回部落,牲性氏族的前辈们,包括乌森布和几位长老门围坐倾听。
其中最年长的战旌用铁杖敲打地面,要求骑手们将谈话逐字逐句地复述出来,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东西逐一解释,才明白刚才森林里发生的事情。
乌森布说:“经过这件事,战旌集会中最好战的两位,已经掉转了矛头。”
卡维达和巴尼接下来的精力将不再集中于预备到来的远征,而是要帮助野兽迁徙,同时谋划着自己部落的发展,正式进驻尖霊冰湾。
两位神启战旌率领自己的子民退出【北境深处】,意味着竞争减弱,矛盾平息。
“北方的无数小部落将得到更多好处,分到的资源多了,争吵和搏斗就少了,帕洛图斯比潜在的那些冲突就减少了。”
长老解释给下面的年轻人听。
随后就有人反对:“可是她们会入侵尖霊冰湾啊……”
“傻孩子,闭嘴学习。”
乌森布教育晚辈向来比较严苛,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对肯恩以外的年轻人温和过。
“你知道亡灵潮死了多少人吗,你又知道尖霊冰湾少了多个部落吗?”
红枫高地守卫战,摧毁了尖霊冰湾最古老的联盟之一。
而无数的部落村庄遭到致命打击,卡维达和巴尼的进驻,根本不会有傻瓜有力气跳出来反打两个神启部落,甚至相反,会有无数人依附过去,视她们为新的顶梁柱。
“这都是那个肯恩……”
“规矩,传统,你要叫战旌,蠢蛋东西!”
乌森布举起手里的皮鞭做出假动作。
那个脸上带有雀斑的猎手羞愧地低下头,浑身发抖,牲性氏族像个大家庭,即便当着其他战旌的面训斥对方的晚辈,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旁边跟乌森布相熟的长者出来给晚辈台阶,便安抚了乌森布,示意对方把话说完。
年轻人吞咽着口水。
他和周围的骑手亲眼旁观了全程,也问出了大家的心声:“这些事情,难道真的不是巧合吗?肯恩战旌,能想到这么远……”
晚辈门年轻气盛,互相不服气很正常。
乌森布咬着牙,恨不得把肯恩的故事复述一遍,那些曲折和破局的办法,根本就不是帕洛图斯比的土壤能够养育出来的脑袋。
同样年轻的珰图在父亲身后保持沉默。
他亲眼见过肯恩,短暂的相处,好几次观察,忍不住出声叫出提问者的名字“阿依夏木。”
珰图曾经在篝火节上跟对方打过架,算是关系不赖的好兄弟。
房间内的骑手们,显然也很认可珰图的实力。
随后只听这位三届摔跤冠军,蔑焰拳手,说道:“那位战旌,做的事情,说的划,跟他的年龄完全不符合……他是怪物,是不会被打败的猛兽。”
骑手们看着珰图严肃的脸,纷纷吞咽了口水。
阿依夏木显然不能接受珰图这么夸奖一个同龄人,随后反驳道:“他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要帮助荒原的敌人,那两个女占据屠杀鹿群啊,却得到了礼物!”
咚,咚咚。
房间里争吵的众人都变得沉默。
在场的牲性氏族中,有位威望最高的战旌,皮肤萎缩,老态龙钟,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智慧。
他像是在猎场上授课那样温和,说道:
“孩子,所谓平衡,是以灵换命。”
苍老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帐篷内部,所有的人都毕恭毕敬地聆听教诲。
7017k
0541:南方吹来的风
越过炭火和颜色深沉的坐毯,老战旌的声音在帐篷内回档,似是能够回到半天之前的森林。
众人想象着交谈中的肯恩和两位神启,以及隐藏在背后的鹿灵。
“伟大的希波,是鹿族的神明,祂为何要默认肯恩的赠予?为什么不在森林中惩戒敌人呢……”
金属权杖击打铁火笼,星熔迸射,惊醒了年轻的部落晚辈。
老战旌提醒他们看看自己身上的兽皮盔甲,腰间的骨质匕首,还有包裹里风干的肉条,每年庆典和猎季时贩卖出去的材料……
“我们是牲性氏族,我们难道就不伤害野兽吗?”
他慈祥的面容令晚辈们乖觉起来。
老战旌还在继续教导:“我们被自然养育,常怀敬畏之心,任何生物的兴衰更替,都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规律,而我们是这种规律和平衡的受益者,也是它的守护者。”
话题回到今天这件事情上。
老战旌开始分析【岩轮圆盘】的事情:
“猎季将至,弗伦冈铎就要开始从红枫高地南下进攻啦,留给鹿群的迁徙时间其实并不多,卡维达和巴尼战旌的护送,将会是鹿群最大的生存保障。”
尖霊冰湾的屠宰行动中,伤鹿老鹿被尽数捕获,又在严重影响生态平衡前被阻止。
老战旌注意到晚辈眼中的迷茫和动摇,提醒道:“这并不意味着她们的行为正确,只是当你把视角从单独的鹿群放眼到尖霊冰湾乃至北境深处的未来,就会理解鹿灵和肯恩的做法。”
他叹息着望向火焰。
“如果肯恩没有给她们足够的台阶和理由,那么数万头鹿会在迁徙途中损伤过半,就算能够安全抵达生存的土地,页需要十年,甚至几十年来恢复生息。”
时间对于此时的帕洛图斯比来说格外珍贵。
弗伦冈铎的宣战预示着接下来相当漫长的混乱,到时候死亡和战争的影响将会波及整个北境,谁能在这场浩劫中保全自己呢?
更何况是鹿!
它们如果来不及撤出去,会被兽人当成战争军粮,会被失衡的荒原冻死吞吃,会被失去家园的流民和逐渐苏醒的强盗肆意捕杀……
鹿灵希波用自己的方式警告了世人。
而肯恩将【岩轮圆盘】送给卡维达和巴尼,缓和了这种关系,幡然醒悟的两位神启战旌会对剩下的几万只鹿负责。
同时她们日后在尖霊冰湾,也会更加重视荒原的平衡,让猎季变得有序。
“她们是赎罪也好,还是本身肩负的责任也好……”
老者的目光变得深邃,同时也提醒周围的年轻人。“对于牲性氏族而言,接下去会有两个神启战旌在尖霊冰湾代我们监管荒原的秩序,守护我们的信条。”
他的胸膛坍塌下去,温吞的鼻息吹动胡须,也让面前的火焰微微歪斜。
“这比逝去的鹿群更有价值,保留下来的力量,能够繁衍的生灵,会远超死在荒原的部分,没有血债血偿,只有生生不息……”
他看向帐篷内牲性氏族的年轻晚辈,感慨万分。
“我希望你们能够将此事牢记于心,很珍贵的经历,能够帮助你们去思考自然和人类的关系,真正地去理解以灵换命的意义……”
从这天起,肯恩·布维尔的名字,开始被牲性氏族广泛讨论。
北方的【森灵部落·尤荻特】是在一周后才得到详细的情报,喜悦之余,也有震撼与惊讶,她没有想到席琳娜深夜带来的年轻领导者会如此优秀。
……
铜骨雪松出口,雾气消散,林地间的草叶再次领略到阳光的温度。
肯恩骑着【霏狼王】沐浴在尖霊冰湾的风里,身旁是卡维达和巴尼,来自北境深处的战旌。
因为鹿灵希波的力量,那些被融化的积雪凭空出现,巨兽的呜鸣和哼叫回荡在穹顶之下,遥远的山脉和蜿蜒的岩床孕育出无数生命。
卡维达和巴尼面前还浮动着【岩轮圆盘】的残片。
两个人都没有从震惊中缓过劲。
肯恩说道:“我能够分离它,是因为上面原本就有暗裂,而现在它已经很脆弱了,估计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分离。”
卡维达和巴尼脑中同时浮现出遗物崩碎成流光的画面。
肯恩能够感觉到两人的紧张。
随后卡维达和巴尼同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只有一份,该如何分配?
岩拳部落和河岸对面的军队纷纷围拢过来,那些盔甲齐整的勇士们昂首挺胸,光是看着飘荡在空气中的圣物就能够令人感到窒息。
两位神启战旌的子民纷纷握紧武器。
只要战旌下达命令,他们就会拼尽全力地争抢它。
卡维达和巴尼分别骑着野兽,军队的反应尽收眼底,随后一起走向前面的开阔地。
她们感觉每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个地方,似乎在怂恿争斗的爆发。
“该停止啦。”巴尼说。
她在两姐妹中较为年长,做事情也更顾全大局。
卡维达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出言讥讽。
两个人缓缓靠近,当着军队的面绕着【岩轮圆盘】移动。
卡维达表情严肃地挺起胸膛,随后将自己头顶的沉重饰品摘下,而巴尼也确认一下腰带上面镶嵌了珍贵宝石的短刀。
她们的坐骑相互交错,而且距离也到达了能够互相触碰的距离。
军队立刻紧张起来。
卡维达却是缓缓地将自己手中的饰品递出去,同样,巴尼也用贴身的佩刀座位交换。
两位神启部落的战旌在旧神遗物的见证下击拳言和。
那個试图闯进尖霊冰湾分食猎物的联盟顷刻间土崩瓦解,卡维达和巴尼的重归于好,便意味着尖霊冰湾正式迎来新的历史。
肯恩只是远远地看着。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
岩轮圆盘早就失去了传说中的威能,上面的禁忌并没有想象中坚固,只要找到更加纯净的力量,还是有机会将其分割成相等的两份碎片的。
肯恩知道联合比争斗有意义。
卡维达和巴尼在接触【遗物】以后,其实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但她们默契地没有挑明,安抚各自部落的激进派时,还是会说……
“我们是因为不忍神器受损才达成和解的。”
……
肯恩尖霊冰湾驻扎的夜晚,拒绝了牲性氏族长老的召见。
但是他默许了乌森布前来拜访。
老人家是独自前来的,古板的老头拒绝了珰图跟随,就连随行多年的【黎鹰】都被他放逐到了遥远的高空当中充当眼睛。
肯恩看起来有些许疲惫,霏狼王俯瞰悬崖下的火光,他靠在蓬松的毛发间享受宁静。
他说:“如果你是来劝我加入联盟,或者跟牲性氏族保持交好的话,那就回去吧。”
“当然不,孩子。”乌森布摇摇头。“我听懂了你在红枫高地说的话,这场战争的意义非同小可,现在的联合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都是毫无意义的。”
肯恩忍不住露出微笑:“您总是充满智慧。”
“哎,老骨头的经验罢了。”
肯恩又问:“托弥欧和休姆他们理解局势了吗?”
乌森布点点头,将自己身旁准备好的箱子打开,说:“你的敏锐好像松懈了,肯恩,击败鹿灵以后竟然走得这么着急,好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肯恩知道箱子里面是什么。
【材料:希波的腐朽鹿角】
【品质:传说】
【描述:兽灵永远在注视着荒原,如果你轻举妄动,如果你不守规矩,就会有可怕的灾厄悄然降临在你的身旁,带去神灵的审判。】
鹿灵并不是第一次在帕洛图斯比展露自己的愤怒。
尤荻特能够提醒肯恩,就说明尖霊冰湾的事情在其他地方也发生过,所以很多猎人都知道帕洛图斯比的鹿是被守护的。
每当在很短的时间内,有大量的鹿群死亡,就会有骷髅鹿从雾气里出现。
幸存者们清扫战场的时候,很容易就发现——所有的东西和冤魂都随着鹿灵消失而飘散,唯有两根庞大得像是老树根一样的角,会遗留在战场上。
追求锻造巅峰的匠人,还有痴迷于强大术式的魔法师都趋之若鹜。
肯恩的备注当然会提醒他清扫战场。
他之所以将其留下来,是留给牲性氏族的礼物,包括其他残留的鹿骨和兽皮,都是在感谢他们能够不辞辛劳地来帮助自己。
肯恩脸上波澜不惊。
“我跟那些老头子讲过,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瞒过你眼睛的。”乌森布自嘲地摇摇头:“但就像我说的……你比我们更需要它。”
肯恩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随后转过来说:
“在桑顿卡亚,启温遗孤的传统当中,人们会把逝者衣服上的饰品全部摘掉,因为陪葬品对逝者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那些袄子还有武器,会被分给后人,让它们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乌森布回答道。
他的荒原阅历非常深厚,能够反驳肯恩的观点。
乌森布说出今晚前来的另一个目的。
他离开桑顿卡亚的时候,曾经许诺肯恩要为他引荐另一个兽灵的拥有者。“牲性氏族的家门会向你敞开的,孩子,伱比很多老祭祀都还要接近真相,荒原塚的真相!”
肯恩不置可否,霏狼王匍匐在身后,银发飘荡。
乌森布说:“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我血盟眷侣的故事吗?实际上,虽然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在她率领部落迁徙的时候,就已经是蟒灵的拥有者了。”
肯恩思索了片刻,很是疑惑。“我现在可没空陪您去找故人叙旧啊。”
乌森布抿起嘴巴,直接说出真实想法。“在战争降临桑顿卡亚之前,我希望能够跟你的部落达成联姻,也许是个尝试,让年轻人们接触下……”
“哦,天,等等,拜托啦,等等!”
肯恩腾地从狼背上挺起来,随后脑子里的词条关联出【乌森布】的人际关系。
他知道老人家有个名叫珰图的儿子,确实是个英勇的小伙子,也是【羊齿部落】目前的战旌,但是桑顿卡亚的姑娘都能数得过来,想要跟谁?
肯恩的目光变得危险。
乌森布先是疑惑,紧接着恍然大悟,盯着他说:“我记得跟你说过啊,我有个女儿,而且是血盟眷侣的结晶,她成年的时候也被蟒灵选中了。”
……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7017k
0542:路遇
“遗迹,集会,亡灵潮,巨龙尸体……我知道你很累,肯恩。”
麦格缓缓坐下来,没有任性地哭闹,也不是在渴求关心。
她只是平静地说着:“抱歉,我已经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往后的旅程如履薄冰,我知道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去打扰你……这……这会令你感到困扰。”
麦格用两根手指撑着额头。
她吹进夜色里的叹息,让肯恩想起席琳娜吞云吐雾的样子,于是两个人便开始长谈。
麦格在旅途中常常惦记着远去的【朗明威】,还有陷入王国争锋的【诺林】。
她聪明且理性,当然不是在刻意折磨自己,但是那些可怕的预感总是不请自来。
北境寒风凌冽,当她保持沉默地跟着南疆人更换一个又一个驻扎地的时候,基本都没有事情可以做,只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收集情报,然后在脑子里反复咀嚼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
连续数周的奔波,然后,必然免不了的,崩溃。
肯恩的两只手肘搁在膝盖上,指节交错于前,说道:“你知道么,自从锡蒂死后……我想通了很多关于生死的事情,我不再被那些东西所困扰……”
麦格认真地倾听,她其实页能够看得出来——肯恩不再过分苛责自己。
作为旁观着,她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但锡蒂的死也提醒我去珍惜,”肯恩的语气很平和。“我的朋友,我的部落,我遇到的那些善良而又有趣灵魂。”
“得您褒奖,我感到很荣幸,肯恩先生。”
麦格很得体地微笑。
肯恩也知道自己可能没办法改变她的决定,于是便说出个折中的办法。
“我在抵达桑顿卡亚之前会试着去联系席琳娜,至少揭惘者组织的根须遍布奥苏亚大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你。”
麦格点点头,没有再反驳。
她知道旅行还有段距离,只是过往的教育,不允许她不辞而别。
弗伦冈依旧对桑顿卡亚宣战,肯恩才是生死未卜的那一个,但他由衷地希望麦格能够回心转意,去寻找伯克,或者乖乖听话地被揭惘者组织保护起来。
但麦格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虽说提前埋下了离开的铺垫,大家仍旧可以在最后的相处时间里,假装今晚的夜谈从未发生,在抵达桑顿卡亚的某个夜晚,朝着离去的车队挥手致意就行。
……
嘈杂声将肯恩唤醒。
一支纹身繁杂,装备齐整的队伍正在佣兵营地旁卸货,成箱成箱的战利品。
肯恩穿着厚外套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珰图,还有其他复杂运送箱子的牲性氏族晚辈。
乌森布的儿子很匆忙地打了个招呼,礼节很重,视他为受人尊敬的战旌。
货物分量很多,形形色色,以毛皮和锻造耗材为主。
牲性氏族并不在意那些虚浮的战利品,在意的是肯恩做出的决定,以及他的立场。
弗伦冈铎正式向肯恩宣战,并且在南下侵袭的浪潮中,牲性氏族没有办法表现出强势,毕竟这片荒原真正的主导权并不在他们这儿。
长老们狠欣赏肯恩,但没有办法站他的队。
面前这些辎重材料的数量,远远地超过了战场上正常的量,说明牲性氏族也掏了钱,用些隐性的手段支援桑顿卡亚。
他们不指望肯恩能赢,只希望他别死。
……
桑顿卡亚的积雪开始融化,猎季的回暖风从坵鸣古道外的裂缝席卷直上。
濛和霏狼从避雨的洞穴里走出来,荒原换季过程中的古怪天气还多着呢。
飞禽的剪影略过冰冷的脸,雨云已经撤走,透过山道两旁的掩体能够看见桑顿卡亚狼骑,浩浩荡荡的军队规模令人振奋。
战旌离开部落以后,陆续还有大批的人慕名而来。
驯兽人代管村庄杂务,濛统管军队,翰奇两兄弟负责做生意。
周边的村庄已经全部按照肯恩的指示改造完毕,道路畅通,取长补短,把源源不断的食物、材料输送到桑顿卡亚。
“强盗又猖獗起来了吗?”濛问道。
雪地里睁开两只眼睛,魔法气息微弱,存在感极低,。
他们是肯恩亲手训练出来的斥候。
但这些人做梦都想要加入战旌的直系队伍,也就是被称为【黑菈】的一群人,那原本代表着奴隶身份和烙印,只因为带有肯恩·布维尔的信息,变成了部落里至高的荣誉。
肯恩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射手统领【奎玛】,留在桑顿卡亚的【黑菈】里面……
濛的军事地位最高!
所以即便他年轻,即便斥候不归属于战旌制定的常规作战编队,但那些散播在桑顿卡亚周围的斥候全都会听从濛的指示。
濛并不懂得侦查,只能够事必躬亲,用学习和实战来硬抗肩膀上的责任。
他蹲下来观察残留在融雪里的东西,同时借助霏狼的嗅觉判断敌人的身份,这些事情在战旌离开之前都还没有学过,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斥候的领队觉得他悟性真高,或者说,黑菈都不是简单人。
“成群结队的战马,负重很高,宽度不是北境的马种,而且蹄印上面有很重的腥味。”
濛抬起头,盔甲是雅黑色,冰环部落盛产的矿石。
他测过脑袋感受风向,再次验证了自己的判断。“血腥味。”
“红枫高地那边撤回来的南疆人,这都是第几波了?听说弗伦冈铎的征伐计划,全都跟发疯似地永冻高墙跑。”
斥候们都从来往的商贩口中得知了北方发生的事情。
兽人战旌对桑顿卡亚的宣战并没有广为流传,人们更关注肯恩本身。
毕竟在这之前,冬母治下的村庄没有什么很引人注目的地方,谁都不会在意穷乡僻壤里一个随时会覆亡的部落叫什么名字。
其中负责坵鸣古道北向山道的斥候向他汇报:“逃难者很多,这伙人走得很急。”
“唯一的问题是,”濛站起来把刀子调整到卡扣上。“这蹄印里面的血是新鲜的,我们从小路包抄到这伙人前面去,另外派人去前面的村庄看看吧。”
那些小村庄和曾经的桑顿卡亚一样,很久都没有享受过被保护的滋味了。
虽然不在战旌划定的范围内,濛依旧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去让该死的掠夺者付出代价。
斥候们迅速散去。
濛衔着指腹吹了个响哨,随后骑着霏狼冲出山道,踩在碎石翻滚的陡坡上疾驰而去。
周围同时蹿出了桑顿卡亚狼骑跟在他身后,统一的甲胄,纷繁多样的武器,数量超过五百,如果要把远处携带辎重的大部队算进来,恐怕会更多。
值得注意的是,这仅仅是濛带出来的数量。
不包括驻守桑顿卡亚的人马,也没有算上各个小村庄的驻军。
流民是没有办法为桑顿卡亚提供如此多战斗力的,部落原本的扩充速度还算正常。
随后的稳步增长也如战旌预料的那样,把采石场、伐木场、种植园、捕鱼点……全部塞满,甚至还多了批能够随时调用的劳工。
突然有一天,一群骑着野兽的雇佣兵造访部落。
他们顺着山路前来,张口就问这里是不是“桑顿卡亚”,得到确切答复以后,紧接着报出来的名字叫做“肯恩·马哈鲁”。
半真半假的名字让众人不敢放松。
直到那些详细的故事被知晓,所有人都确定是战旌,才接纳了来访者。
雇佣兵们此时才明白,那些谣言是真的,马哈鲁先生竟然真的是一个部落的战旌。
那群雇佣兵没多久就返回北上,似乎要将消息带给其他人。
数日后的晴天,来了一批肤色暗淡的劳工,并且还都是有亲人陪同,整个队伍浩浩荡荡,也有个百来人的规模。
他们手艺很好,上来先是询问有没有可以干活的地方。
驯兽人觉察出端倪,开始从濛那里接手对外管理的事务,凭借着老练的荒原经验,判断出这些人没有恶意,估计也是战旌准备的后手。
桑顿卡亚按照战旌制定的规则,按劳分配,给他们修建了房屋,并且报酬颇丰。
翰奇两兄弟掌管部落当中的钱财,虽然有点怨言,但是更多的人手意味着更多的车马,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商路和财富!
事情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脱离了原本的发展轨迹。
数不清的队伍陆陆续续地涌进桑顿卡亚,并且不再是饥肠辘辘的难民,而是身怀绝技的匠人,粗犷强壮的雇佣兵,还有很多放弃流浪的冒险家。
桑顿卡亚的居民们纷纷感到紧张。
随后在交谈中才明白这些移民浪潮背后的两个关键信息——佣兵仲裁庭,安贝拉冰冰港。
桑顿卡亚变得忙碌起来。
这个时候大家才体会到战旌的高瞻远瞩。
伐木场吸收足够的劳动力,就能够创造出更大的产量,而这些木头是需要投入到村庄建设的,又能够消耗掉一批迁徙的居民。
修建出来的冬屋能够容纳更多的人,同时把活动范围扩充出去。
而在扩大探索范围意味着更多的资源采集点,那些珍贵的矿藏,锻造和日常使用的材料,以及能够采摘和移植的野果……
这些都需要人力去支撑,恰好缓解了桑顿卡亚迎来的迁入潮。
开矿的进度翻了好几倍,原本觉得无法撼动的矿藏全都被激活使用。
因为商路开通,那些商贩领队愿意绕路前往桑顿卡亚进行贸易,提供了紧缺的工具,还有数量庞大的生活日用品。
濛肩膀上承受的压力来源于此。
匠人可以分配给【阿瑟】组建工坊,居民可以参与劳动,但入伍的军人则要有人去约束,就在他感觉到军队数量逐渐要失去掌控的时候……
肯恩委托佣兵仲裁庭送来了书信。
他预言了桑顿卡亚目前的情况,并且说得分毫不差,甚至还预料到了濛的指挥能力不足以压制住那些刚刚归顺的雇佣兵。
肯恩给的方式就是拖延。
首先要把军队投入到附属村庄的山路上,把桑顿卡亚的辐射范围扩大,容纳更多村庄,而在这些新开垦的领地肯定有盘踞的敌人。
击杀劫掠者,制定巡逻制度,甚至给运量庞大的商队配送护卫队。
肯恩命令濛想尽办法消耗掉人力,让队伍在实战中磨合成长,同时也降低手里面掌控的数量,保证濛能够在亲卫队当中有绝对的地位。
然后提高入伍的条件,只征召有经验,有实力的家伙。
濛就专心把这群人的傲气给收拾掉,在自己身边培养一支有用的队伍。
最后就是组织有目的征伐。
正值南疆诸国入侵帕洛图斯比,有些城邦的触角也伸到了坵鸣古道,个别中立的营地遭遇突袭,甚至有些流窜的军队驻扎在几十里开外的位置。
濛召集桑顿卡亚狼骑,已经打过几场胜仗,虽然规模不大,但能够振奋人心。
即便他牢记战旌的教导,随着军队数量激增,还是有那种不安的预感。
濛率领桑顿卡亚狼骑抄近路,堵住了两拨刚刚劫掠完的南疆军队。
他们是从红枫高地那边逃来的,约莫两百多人,膘肥马壮,凶神恶煞,眼中还残留着跟亡灵潮战斗过的可怕杀气。
桑顿卡亚的狼骑手们有过片刻的动摇。
濛跟他的洳狼却已经咬死了这批强盗,随着号角想起,他带着刀杀了进去,漫天箭雨擦肩而过,血痕中飘过的只有冷静到可怕的双眼。
他们从黄昏打到深夜,黑暗里狼嚎不断,兽瞳的幽暗光线压垮了敌人的神经。
濛把全身的重量施加在匕首末端,捅进了敌人首领的盔甲,随后仰躺着大口喘气,伸手抓起积雪给自己烫伤的皮肤降温。
濛的身边传来动静。
他警惕地伸手去摸备用的刀子,侧过头才发现那个首领正抽搐着盯着自己。
一个强壮的南疆军士长。
他眼中的惊恐没有消退,显然临终的回闪带来了很多恐怖的东西,而有些回忆和现实重叠在了一起。“狼,狩堕,龙啊,怪物……”
濛平静地抽出刀子,然后给了他个痛快。
7017k
0543:音讯
骨翼兽是比较罕见的坐骑,但此时硝烟散去的战场上,入目所见全都是这种生物。
失去主人的坐骑可以任人驯服,没必要心疼,专门挑选好的牵回家,还有铁皮犀,裂口雪蜥蜴,品相极佳的纯种冬马……
真是发财的日子。
濛率领队伍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阻杀。
他的威望和士气大振,但他们留下来的俘虏和交易的奴隶商贩,却讲述了一些最新消息,说是弗伦冈铎和肯恩·布维尔发生分歧,可能会刀剑相向。
濛并没有理会那些话,只是随便听听。
在返程的山道上,窃窃私语没有停止过,篝火旁的栖身之位被流言填满,桑顿卡亚在一场爆炸式的突飞猛进以后迎来了最大的挑战。
弗伦冈铎,兽人,北境的活体城墙。
濛只在道听途说中接触过这个名字,就像那些惴惴不安的新兵一样,难免会产生敬畏,产生某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桑顿卡亚虽然发展迅速,但它的内在尚且稚嫩。
“兽人军队和弗伦冈铎啊……”
哪个它都惹不起。
濛朝着夜色缓缓叹出自己心中的压力,他将其掩饰成一次调整进攻节奏的吐息,因为如果被自己训练出来的骑兵们发觉,会让军队产生动摇。
他似乎能够预感:
兽人宣战的谣言被证实,会有人被弗伦冈铎吓退,选择离开桑顿卡亚去寻找新的庇护所。
他盯着自己手中略微卷刃的刀,有自知之明,这是没有办法阻拦的。
同时他也忍不住去想:
如果战旌在这里的话,绝对能够稳住局势,给追随者们分享那份独特的勇气。
濛挥挥手,熄掉篝火,召集队伍返程。
这支外出数日的队伍终于踏上了返回的道路,乘着夜晚残留的凉风,在坵鸣古道狂奔疾驰。
天空从漆黑变成瓦蓝的焰色。
他们抵达了家园。
濛将贴身战刀交给阿瑟打理修复。
阿瑟盯着濛的眼窝,放下了手中继承的锻锤,在他离开铁匠铺之前开口说:
“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你想要做的更好,但不要多想,杂念会让你很活得很累,力不从心和自我怀疑的阶段谁都有……”
“谢谢你,阿瑟。”
濛看见旁边的柜子上有一把羽毛纹的短匕首,于是转过来看着锻造者。
阿瑟抿了抿嘴:“你们只有缺家伙的时候才会认真听我讲话……对吗?啊,好,拿去吧,这是我跟一個布通人学到的技术,试验品,用苍厝蛇的材料做成的。”
濛笑着将沾血的装备放在旁边,然后把新家伙插进了自己的跨鞘内。
“在战旌回来之前,我不会松口,也不会倒下。”
“……”
阿瑟粗壮的胳膊交叉抱在身前。“是呐……我看得出来。”
濛穿戴的白霜矿战甲也整齐的挂在展架上,些许凹陷和磨损需要靠阿瑟的手艺去修理,而此时他身上只有很简单的防身皮革。
他原本是黑菈中最极端冲动的孩子,现在却也学会了责任和稳重。
“晚安伙计。”
濛离开铁匠铺以后拍拍洳狼的脖颈,让它去休息,自己独自享受晨曦到来前的片刻安宁。
他按照熟悉的路线在村庄里穿梭,早起的劳工,换班的岗哨,还有零星的村民……
晨曦播撒前的一刻钟内:
没有鲜血和杀戮的生活在他身旁静静流淌,而那些平稳安逸的瞬间虽然不会把他包容进去,但是却能够给他力量。
濛终究是个喜欢独处的人,只有静谧无声,才能够释放掉某些东西。
他爬上主楼的隔间,在能够看见祭坛圆石的位置坐下,随后缓缓地抽进第一口安静的空气。
濛警觉起来!
空气中还有别的东西。
一种微弱、干燥、草叶混杂的新鲜泥香,正在偷偷混进村庄。
濛消失在阁楼。
他能够分辨出骑手身上的味道,每次穿过新的区域,都会有新人入列,如果换做其他人可能就完全地忽略掉了。
濛是村庄里战斗单位的总指挥,多事之秋,令他无法松懈。
他穿过晨曦和火光的分界线,绕开中间的村庄祭坛,来到一座专门搭建出来的孵化室前。
魂鸦蛋,苍厝蛇蛋,未命名的蛋,血瘟巨兽的幼崽。
濛潜伏在暗处,野性和魔法交错的冲动撩拨他的神经,一股强烈的预感穿过身体——有人瞒过了村庄的斥候和岗哨。
他控制脚步,抽出新的匕首。
一个黑色轮廓停留在苍厝蛇蛋面前,穿着旅行用的斗篷,泥草的味道就是尚未完全融化的风雪。
濛潜行到对方身旁的时候,闯入者竟然没有丝毫觉察。
这跟他的想象有出入。
虽然村庄最近新面孔很多,但能够瞒过桑顿卡亚狼骑,说明对方也不简单。
难以辨认的光线里混杂着魔法的波纹,新缴获的苍厝蛇蛋似乎重新开始活跃,而入侵者此时就全神贯注地蹲在它面前,伸手在旁边做些什么。
濛的指节翻飞,匕首在掌心旋转成握姿,拇指抵住柄部前端。
他逐步靠近的时候……
蛇蛋似乎觉察到了杀意,竟然跳动起来,得到提示的入侵者先是惊讶,随后向着侧面抽身逃遁。
对方的动作非常诡异,扭开刀刃的角度狠刁钻,并且一步就离开了两三个栅栏的距离!
濛逮过的探子比村庄里的野兽都多。
闯入者注意到濛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前预判到了方向,然后伸手锋利的匕首,等到对方完成闪避正准备抬起身子的时候……
濛的刀子刚好伸进斗篷里,在肌肤的余温中,冰凉的铁器贴住了脖子。
“谁?”
他的语气狠辣阴森,同时毫不留情地扯掉了兜帽。
晨间的光线伴随着露水浓重的微风闯进来,门窗之间的缝隙没有阻拦寒意。
借助新加入的光线,濛看见了盘起来捆扎好的头发,别着铜制的装饰品,具备草泥以外的香味还有野兽毛发上特有的蓬松感。
“呼,留心些,我别无恶意。”她低声言语道。
濛没有把刀子移开,而是蹲伏下去,将对方最主要的装备从斗篷里卸掉——镶嵌钢铁的蛇骨鞭,两把轻量级的细刺短剑。
濛没有贸然相信对方的话,毕竟荒原猎手藏起来的武器很多。
他搜不全,也不会把匕首移开。“转过来。”
锋利的刀刃在入侵者的皮肤上转了个圈,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因为丁点儿吞咽的动作可能都会导致流血。
濛扶着她的肩膀,防止她身受重伤。
随后那张麦色的脸便暴露在了穿过缝隙的晨间微光当中,上面有几颗并不明显的痣,还有几条不小心造成的小划痕。
濛感觉到有吐息落在自己的虎口上,用力往上抬,刀子的宽面逼迫着闯入者昂起脑袋。
他在入侵者的眼神中看见了恐惧、惊慌、还有些许后悔……
她穿得像是个猎手,从配件和闪避动作来看,还是个荒原的老手,至少对于野外生存不陌生。
“谁派遣你来的,你想对桑顿卡亚做什么?”
濛很直接地开始逼问。
他经历过欺骗和背叛,阴谋家和狡猾的赌徒都曾在他身上留下伤疤,然而野兽的记性很好,想要再次让他栽跟头难如登天。
女猎手比起眼睛,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你……你是肯恩·布维尔吗?”
濛的表情没有变化,并不满意对方的回答。
她额角渗出细汗,解释道:“我父亲说他很年轻,也是兽灵的拥有者,而且……”
女猎手重复了嗅的动作。“你身上有狼的味道,村庄里大部分都是普通霏狼,你的狼不一样,似乎更加强大,而且它正朝着这边赶来。”
濛心中的惊讶更甚,手中的刀子往前挪动分毫。
他跟坐骑之间的羁绊很深,能够感应到洳狼正穿过村庄,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也?”
女猎手也有兽灵,跟乌森布和肯恩是同一种人。
周围的光线逐渐明亮。
濛看见了猎手蹲伏的姿势,体态匀称,四肢平稳,显然有过杀人的经历。
她很不简单,现在被挟持,只是因为濛偷袭的手段很好,抢占先机,而且女猎手却是没有恶意。
濛伸手取走她的包裹,在皮革的行囊里面,看见了水、熏肉、面包还有路上采摘的水果。
他突然注意到了布料上面锈的东西,随后问道:“你认识乌森布战旌吗?”
女猎手脸上的表情略有波动,眉头间微微地蹙起,她包裹上面是羊齿部落的图腾,而且穿梭的丝线材料很好。
“你不是肯恩,那就别刨根问底。”
她语气变得不再友善。
濛跟她对视良久,确认没有谎言和阴谋的味道,便缓缓将刀子移开,收回自己腿部的鞘内。
女猎手在这个过程中没有移开视线。“这把武器做得真好,能买得到吗?”
“我们部落的产物,是试验品,没有流通贩卖,我也没办法告诉你细节。”濛自顾自地说。
女猎手却很确定地说:“它用了苍厝蛇骨,溶解锻造出的成品,韧性比其他金属混合物要好。”
“听起来你是行家……”
濛的褒奖没有多少情绪起伏,弯下腰把包裹捡起来递回去。“我们必须要小心行事,希望你理解,桑顿卡亚对它的朋友没有恶意。”
女猎手嘴角露出微笑,自信回归到她脸上,追问道:“你是部落里面比较厉害的那一批吗?有没有空跟我打一架。”
濛很敷衍地笑了笑,收拾好被撞掉的杂物便转身离开。
他检查自己的随身装备,谨慎且熟练,头也不回地说:“你应该是乌森布战旌的熟人,那回头会有人过来给你找间屋子。”
“那打架的事情呢?”
濛语气平静地回答:“绝无可能,你很强,我能看出来制服你是运气。”
女猎手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兴奋,挎好自己的包裹,跟着他走在孵化室的廊道里。“漂亮话可没有办法让男人打心底里服气,我需要证明自己的能耐。”
“然后呢?”濛问。
“然后……”女猎手语塞,犹豫地看着对方。“就能够让家人重视我的意见,尊重我的选择!”
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停下来,借助光线再看了对方一眼。
他说:“哦,原来你是乌森布战旌的女儿。”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淡,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哮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
0544:鸠拉
桑顿卡亚安静祥和的清晨稍微泛起涟漪。
老迈的驯兽人拄着拐杖,肩膀上落着一只魂鸦,身后是集结起来的军队,都是片刻前在他命令下集结起来的精兵悍将。
这也是战旌离开以后发展出来的队伍。
他穿着厚实的绒袍。
做工精致,稍染尘埃。
脸颊有一半是正常的皮肉,另外的部分狰狞如鬼,在兜帽切断的阳光之下显得有些阴沉可怖。
战旌留他主持内政是有道理的。
驯兽人独特的长者气质在日益增长的人口环境中不断膨胀。
他隔着半个箭程的距离盯住孵化室,给里面的潜入者莫大的压迫感。
咚。
一根歪扭的粗藤短杖落在地砖上。
驯兽人迈步询问:“我听说有人闯入孵化室,陌生的客人,您能介绍下自己吗?”
好几种不同的魔法对准了仓库里的家伙。
濛的视线微微偏移,觉察到女猎手脸上露出警惕。
这说不准是牲性氏族的敏锐,还是兽灵持有者下意识产生的防御措施。
濛的身体稍微往前移动两步的距离,挡住明里一半的视线,还有暗地里瞄准的各种铁器魔法。
一个简单的举动却帮助她缓解了紧张。
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举起手说道:“里面是羊齿部落的客人,卫兵都撤掉吧,这里不会发生任何冲突。”
大家随即明白了,来访者并无恶意。
街道又活起来。
挑起冬屋窗棱的居民结束了探头观望,迎着晨曦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濛听见自己身后传来轻微的吐息声,紧接着是含糊不清的致谢。
他在人群中看见了席维太太的身影,于是对着她点点头,紧张的来访者有很多,濛没有亲和陌生旅者的天赋,只能换个人来。
驯兽人穿过街道,踩着坚固耐用的方砖来到孵化室前。
他先是疑惑地盯着女猎手片刻,面露恍然,就连狰狞的半边脸都露出了和善。
驯兽人说道:“现在年轻的兽灵拥有者真是越来越多了,年轻的……小蟒。”
女猎手有点惊讶,兽灵能够互相感召,但她没有在面前的老者身上觉察到同类的味道。
对方一眼看出了自己的底细,更吃惊的是,驯兽人紧接着就报出一个名字。
“蚺·鸠拉。”
那是女猎手母亲的名讳。
驯兽人在这个孩子脸上看出惊讶,随即解释道:“我曾经瞻仰过那位战旌的英姿,在萨乌德冰封迎战霜齿雪怪的战场上……啊……真是值得牢记的画面。”
“嚯,难得,你竟然愿意开口提及过往。”
濛吐槽了驯兽人,转过来对女猎手说:“整个桑顿卡亚,恐怕只有战旌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千万别被驯兽人的脸吓到,他已经对你过分友善了。”
濛说完这句话,后知后觉地眯起眼睛:“对咯,你叫什么?”
女猎手消化完信息,才转过来对上濛的眼神,露出微笑。
她拥有麦色皮肤,侧着脸颊的时候,会露出纹在脖子靠近下巴的蜷腾。
“瑙琳·鸠拉。”
“嗯,很少见的名字。”
“濛也不常见……伊斯安妮?”
“并不,我来自洛丹协绕。”
……
驯兽人事务繁忙,跟濛也是许久未见。
但是他今天并没有匆匆离开,而是静静等着,在离开孵化室找机会跟濛单独地谈了几句。
瑙琳呆在光线昏暗的孵化室里,站在兽蛋和萤石透出来的魔法微光当中——她喜欢跟野兽的幼崽们独自相处,能够令人放松。
驯兽人和濛则站在屋檐下,望着阳光里踩响地砖的士兵们。
桑顿卡亚军队扩张到数千,膨胀的不止是军事力量,还有些不稳定的思想……
驯兽人嗓音有些沧桑。
“我能够让部落不会脱离战旌的思路,但有些东西是战旌交给你,而我掌控不到的,比如战争,人多并不都是好事,不稳定的新兵就是悬在你脖子上的刀,你随时要有转身刺死他的准备。”
驯兽人的提醒很有必要。
濛心中暗自苦笑,他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很清楚:
将居民或者战士召集到桑顿卡亚的,并不是濛或者驯兽人的本事,而是战旌在外面打拼出来的名声和流淌在传闻里的魅力。
战旌没有回到部落,军备扩张,部落发展,就像是一张放到冰层里面的渔网。
“即便是满载而归,太久没有捞起,也是要兜不住的,现在外面传来了很糟糕的消息,我们不知道那种不稳定的东西何时爆炸。”
濛的情绪没有太多变化,或者说,他早就意识到了。
……
瑙琳抚摸着苍厝蛇的蛋,给它温度,给它魔法和来自兽灵的呼唤。
她虽然听不清交谈的具体内容,但是能够在空气中觉察到一丝丝的凝重,而桑顿卡亚的人,似乎比羊齿部落的战士们成熟、坚强。
瑙琳没有见到那个名叫肯恩·布维尔的男人。
可是这个部落的建筑构造、军队架构、发展方式、作息规律……
全部都跟帕洛图斯比的传统有些细微的差距。
瑙琳觉察到某种奇特的“违和感”,她从昨夜潜伏进来到现在为止,已经见过了不下十种部落的图腾样式,也在穿梭的人潮里瞥见跨度甚广的地域特征。
肯恩布维尔用奇特的方式组建起了一个部落。
冬母启温的图腾高挂在南北结合的建筑顶端,可是桑顿卡亚的信仰并没有完全统一,人民除了原本的心灵寄托以外,似乎找到了其他支撑自己前进的力量……
……
“你在看什么?”
琼的声音像是滴落的露水。
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瑙琳身旁,因为她没有丝毫敌意,所以不管是肯恩还是其他人,都很难会堤防她闯入自己的安全区。
瑙琳紧了紧喉咙,苍厝蛇蛋依旧在她掌中摇晃,已经有了要孵化的迹象。
她面对琼的那双眼睛,会下意识感到惊讶——在转过来之前,听见那纯正的乌玛语,谁都想象不到会是一张南疆面孔的姑娘。
瑙琳有点不知所措。
但她没有警惕,也没有拒绝琼的交谈。
她觉得目前见到的桑顿卡亚人都很有意思。
再转过来的时候,孵化室面前已经空空如也。
濛和驯兽人都消失了。
7017k
0545:矿石,不忠者
瑙琳有点不甘心,脸上露出恼怒。
她放下苍厝蛇蛋站起身,收拾自己丢弃在兽棚里的行囊,同时抱怨着:
“真是可惜啊,竟然给他逃走了。”
“大家都是很忙碌的,”
琼很自然地帮她打点,动作熟练,丝毫不介意在兽腥和低鸣中干活。“我觉得跟打架相比,温暖的床铺可能更重要一点,来吧,我们有新到的羔毛褥子。”
她将一柄齿匕首递给瑙琳,然后将对方的包裹抱在怀里。
琼带着羊齿部落来的客人穿过了熙熙攘攘的村庄。
货马在哐啷作响,贸易繁荣景象惊呆了瑙琳。
正好赶上了一只采集浆果的冒险队从远方归来,探索了临近的几座山脉,在长满植物的雪林当中寻找到能够移植的种子,用来丰富自己的家园。
桑顿卡亚的田埂比战旌离开之前扩张了十倍,巨兽们在伐木场边角料的喂养下辛勤工作。
瑙琳跟着琼越走越远,仿佛只要紧挨琼,就能够完美地融入到桑顿卡亚。
她走在由诺林工程师设计锻造出来的地砖上,穿过部落,仿佛走在自己的梦里。
抬着各种食物的村妇农夫,石砌和木制城楼上面依靠的哨兵,疾驰而过低头握刀的骑手,攥着羊皮纸张舒展眉心的商贩领队……
谁都会主动跟琼打招呼。
她并非那种话很多的姑娘,大多时候,都是微笑着浅浅地点个头。
瑙琳感觉到别样的温暖。
她再次转过头去看刚才走过的街巷,冬屋鳞次栉比,满载渔获的橇船停靠在岸边,而被阳光照拂过的冰面延伸到了地平线尽头。
没多久兽蹄声就变得格外清晰起来,是捕鱼者抵达村庄了。
他被战旌命令驻守“冰眼”,在奇怪的波纹穿透晨曦之前,渔获不断,塞撒的恩赐依旧能够养活桑顿卡亚的大部分嘴巴。
橇船上面的渔获被劳工们分批卸走。
捕鱼者单独押送着一架货车,由雪蜥蜴拉着穿过街道,里面是探索“冰眼”得到的奇珍异宝。
“好久不见,孩子,我给你找到了礼物。”
他路过琼的时候停了下来,从被海水浸泡过的箱子里找到单独存放的一个匣子,里面显然也有海底生物寄居过的印痕,可是打开以后却盛放着瓷瓶。
谁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艘船上落入海洋,又是顺着哪只巨兽挥出的浪涌来到北境的。
“南疆密林的膏脂,保护好你的手,孩子,你总是那么善良。”
捕鱼者说话的声音很温和,就像是其他黑菈那样,愿意照顾琼,最开始是顾及战旌,后面才发现这姑娘确实讨人喜欢。
瑙琳的目光却紧紧盯着后面的辎重。
奇怪的波纹,很模糊,也很古老。
只有她靠得非常近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细微的动静。
瑙琳晃了晃头,想要集中精神:“你们这里宝贝真多,我能看看吗……好像是矿石?”
捕鱼者很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他突然意识到琼身旁的女猎手感官敏锐,于是打个招呼,便离开了熙攘的街道,雪蜥蜴的脚步在地砖上发出有规律的、渐远的声响。
……
桑顿卡亚的铁匠铺,已经拥有了工坊的雏形。
阿瑟看着自己面前的炉膛,露出遗憾的神色。
距离工坊的规模还需要一份质量较高的火焰,以及相应数量的石灵来进行温养。
真是可惜啊……
即便桑顿卡亚目前商贸繁荣,可是这种稀缺的资源,是不会在山道流通的。
阿瑟独立的工作间是放在侧面的,批量打造武器的地方在前头,通常来讲,不会有人随便能够打扰到桑顿卡亚手艺最好的匠人。
但此时房间里面其实还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他握着一枚坚固的干果,表明的硬壳已经在反复揉搓中变得脆弱不堪。
阿瑟开口道:“俾图罗,白霜矿的数量有限,我没有多余的材料给你锻造盔甲。”
面前的家伙从阴影里站出来,高大威猛,是个落魄的流浪者。
他从永冻高墙的方向沿途北上,在桑顿卡亚应征入伍,战功卓著,目前分管坵鸣古道往南的部分战斗区域,跟濛主攻的方向截然相反。
俾图罗是北境土著,生在一个信奉武力的部落。
他身上穿着一件从南疆军官的尸体上扒来的盔甲,成色还算不赖,铁匠修复和保养的手艺极佳,但他显然想要更多。
俾图罗意识到穿着白色制式甲胄的人地位更高。
他虽无心加入桑顿卡亚狼骑,归属在濛的直接指挥下,但他渴望那套做工精湛的套装,并且从进门开始就紧盯着角落展架上面的装备。
“可惜有点紧,不然改改也能给我穿……”
阿瑟正想着要如何拒绝,沉重的橡木门就被推开了。
濛揣着崭新的匕首走进来,沿着直线穿过房间,冰冷的眼神与俾图罗对视,随后当着他的面取走了自己的盔甲。
坚果被牢牢攥在壮汉的掌心,细微的闷裂声,随后被丢进了嘴巴。
俾图罗用某种奇怪的微笑盯着濛的背影,随后站起身,向前走过去,就在即将靠近的时候。
唰!
濛抽出桌面上的战刀,寒光四溢,羽纹清晰。
俾图罗的脚步也随之顿住,眼睛穿过缝隙,看见了那柄好刀子。
濛缓缓地将东西插回自己背后的兽皮鞘内,然后半转过来,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凉若狼眸,并且开始打量那个壮汉的要害。
俾图罗很识趣地向后走了几步。
他并不知道濛的极限在哪里……
但是作为见多识广的流浪者,俾图罗知道濛这种家伙是不好惹的,于是笑着摆摆手,像个狡诈的赌徒在为自己的冒进举动辩解。
“哦不不,谁能动摇您的地位呢,尊敬的濛,部落的英雄,桑顿卡亚尽在你的掌中。”
俾图罗的嗓音粗得像是个船长。
他或许也曾经在南下的兽帆船里待过。
濛始终没有接他的话。
于是这个蠢货识趣地举起双手,带着复杂的神色转身离开。
他目前在南下的战区为桑顿卡亚夺取了很多重要节点。
谁都动不了他,至少现在不行。
“你该庆幸,俾图罗。”
濛在他即将迈出房门之前说了这样一句话。
壮汉转过来,等候下文。
濛的刀锋和戾气竟然也都藏起来,同样露出复杂的微笑,说:“庆幸留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某个背地里像疯子一样的射手……”
他眯起眼睛,话里有话。
“对于不忠者,奎玛真的敢杀……”
7017k
0546:妮妲的沉淀物
俾图罗欲言又止,耸了耸肩膀,或许在战旌回来之前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交谈了。
阿瑟插着粗壮的胳膊,从厚重的门扉向外观望,有几个同样着装的骑手等候在远处,似乎是俾图罗在南面旅行时培养出来的心腹。
他叹口气说:“或许你也该有个左膀右臂。”
濛摇了摇头,重新整理自己的盔甲,想要集中精神。
他将武器放下,撑着桌子,盯着手掌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最近这段时间扛起责任的成长,比他面前十的流浪生涯都要多
阿瑟跟他都是从杜瓦部落加入肯恩的老将。
濛也难得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终究不适合领导别人,俾图罗拥有我渴望的野心,但我绝对不会将桑顿卡亚的兵权交给他,我也不会去发展自己的心腹。”
他转过来露出疲惫的微笑。
“我不是那种人,即便装,也只会显得虚伪,所以等到战旌返回桑顿卡亚,我就要把自己的权利完完整整地交出去……”
濛的声音突然降低,视线越过了铁匠的肩膀。
雪蜥蜴凌乱的脚步停在建筑物的外圈,那里有一片专门给阿瑟供货的区域,座鞍上的壮汉在后面的东西里翻箱倒柜,然后阔步朝着橡木门走来。
这些动静都落在了阿瑟和濛的耳朵里,两人对视了一眼。
然后捕鱼者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他身上穿着厚重的捕鱼袄子,冰面上的朔风令他眼窝深陷,并且胡须角落还有融雪后的水渍。
战旌把冰眼全权交给他管理。
随着桑顿卡亚的发展,获取食物的途径愈发多样化,人们也能够在贸易当中得到更丰富的食材,所以捕鱼者的存在感逐渐降低,甚至很多新来的居民都没有见过他……
可这位在杜瓦部落地牢里倔强生存的勇士,却安之如怡地呆在几根冰锥旁的冬屋里。
即便是黑菈和斥候,也只能在一辆辆满载渔获的橇车里面得到他安康的消息。
捕鱼者知道在厚重的冰层之下活动着一头传说生物,但他依旧敢一次次跃入水中,去完成战旌交代的探索工作。
以灵换命的传统从未被忘记。
塞撒依旧慷慨地眷顾桑顿卡亚。
沉船的宝藏,飘荡的炼金用品,还有藏着故事的各种魔法耗材……
阿瑟用边角料打造的木杯,在取水器了舀了一杯,递给语气激动的捕鱼者。
他一饮而尽,然后急切地想要将东西展示出来。
阿瑟和濛都腾出位置,来见识这来历不凡的东西。
随着泛起腥臭的兽皮被拔掉,露出腐朽的木质结构,都是临时用来盛装的容器,捕鱼者是在一片漆黑的洋流里无意中摸到这东西的。
“周围什么都没有,我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伸手去碰,跟海底卷起来的石头手感不同。”
捕鱼者在描述自己的经历。
濛和阿瑟都凑过去观察这东西的来路,随后又把主楼的驯兽人叫过来,见多识广的老头总能够在辨别物件方面发挥价值。
老头掀开兜帽,将东西对着炉火仔细辨别。
他握着权杖,使用魔法不断敲击,在崩散的星光里面一言不发地研究到日落。
濛出去处理完军队的杂事,甚至在校场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是那个老配置,至少说明聪海里面捞出来的玩意值得重视。
驯兽人将其放下来的时候,漂亮的棱角折射出瑰丽的光晕。
“还记得我跟你们讲过的故事吗?关于帕洛图斯比久远的历史,那颗曾经在冰雪苦寒的天地里撑起春天的巨树……”
驯兽人依旧没有让大家失望。
他竟然能够在蛛丝马迹中找到了真相。
传说中孕育了荒原塚最初兽灵的巨兽,其中一般被旧神伐去做成了棺椁,目前下落不明,而另外的部分此时就横亘在帕洛图斯比的边界线上。
永冻高墙的框架,是矮人族们拥巨树另外的躯干制作而成的。
“我曾经见攀登高峰的殉道者说过一种宝物,是被破开海兽的船长发现的矿石,几经辗转后被供奉在失落神殿的雕像下方。”
驯兽人说起它是巨树温养出来的宝物,就像是生长在朽木上的菌类,是传说之物的伴生品。
阿瑟皱眉沉思许久,竟然开口说出了它的名字:“妮妲的沉淀之物?”
“哦豁,真是意外,有年轻人能够叫得出这个名字。”
驯兽人用诧异且欣赏的目光看向匠人。
阿瑟曾经在永冻瀑布的地宫里学习过很长一段时间,在消逝的王朝之前,妮妲的沉淀之物是矮人们争抢的锻造材料。
虽然目前流转的数量并不多,可是在矮人时期……
作为亲自砍伐加工巨树的种族,有很多机会接触到它,所以也留下了相应的记载。
“它还有另外的名字,因为这种奇怪的颜色,还有藏在其中的独特魔法,妮妲的沉淀物又被称之为红石。”
阿瑟说着将捕鱼者带回来的宝物推进炉膛。
桑顿卡亚喂养出来的火苗开始舔舐它,上面诡异的光芒似乎更加闪耀了,矿石丝毫没有被加工的迹象,即便十几种辅助药剂倾倒辖区……
它依旧鲜红欲滴,甚至开始吸收炉膛的底蕴。
“我们的火苗果然还是太脆弱了。”
阿瑟的语气略显遗憾,但并没有心疼,毕竟能够他从矮人学库里面知晓的稀有矿藏不止一种,连带着处理的方法也都牢记于心。
随着灵匠的锤子被他拿起来,钳子带出“红石”,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中反复施压。
红石吸收的火焰变成了内部的力量,配合着铁匠的动作,开始破坏石头的禁忌,随后这珍贵的矿石便在他的锻打下变换了形态。
阿瑟的目光格外专注,而旁观的众人也都保持沉没。
随着最后锤子落下,红石在法阵中不断地颤抖,崩出肉眼可见的裂纹。
阿瑟便将其重新丢进了火焰当中。
红石没有再去吸收炉膛的底蕴,相反,里面藏着的精华开始被火焰引导,逐渐脱离原本的躯壳,变成能够熔入器物的一种材料。
“我很想知道,这东西究竟有没有我想象中值钱。”
捕鱼人的两根胳膊插在胸前,似懂非懂地发出疑问。
“那是当然啦!”
阿瑟丝毫没有锻打后的疲惫,整个人神清气爽,相当满意地说到:“即便是矮人的地宫,恐怕兜拿不出这种失落的材料。”
妮妲的沉淀物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大陆上流通了。
甚至有古老的工坊断言,随着巨树地倒塌,红石已经彻底从大陆上绝迹,再也不可能生长来,所以仅存于世的库存不断升值。
“我要是回到杜瓦部落,说自己锻打过红石,恐怕连马伦古先生都要跟我聊聊细节。”
阿瑟说得眉飞色舞。
匠人的世界是纯粹且专注的。
阿瑟咂摸着露出笑容,说到:“能让你在海里面摸到这样一颗宝贝,运气真是太夸张了。”
捕鱼人眯起眼睛。
他抿着嘴巴扫视房间里众人,长久的沉默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捕鱼人终于摘掉了沉重的毡帽:“你们刚才谁都不愿意听我说话,我在那片漆黑的水域里面捞到这么个硌手的玩意儿,然后我爬上去之前往下面瞧……”
阿瑟和濛都忍不住回过头。
捕鱼人被目光包围,稍微停顿后说:“海底距离我很远,中间有无数庞大的东西,但我发誓,这颗宝石并不是从遥远的地方漂来的,而是就在我的脚下,在那片难以抵达的地面上……”
濛、阿瑟、驯兽人全都感觉到凉意直蹿后背。
失落的红石矿藏,传说中的锻造材料,世人争抢追捧的东西……竟然有一条矿脉被发现?
濛明白桑顿卡亚正在创造传奇,而坐拥如此烫手的山芋,会遭至怎样的嫉妒和挑战不得而知。
弗伦冈铎的兽人军队已经在红枫高地整装待发,反打南疆诸国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红石会让更多的古老部落加入到针对桑顿卡亚的讨伐!
或许更糟……
王国方面也会出动,消息传播更快,危险近在咫尺。
阿瑟则有些怀疑事情的真伪,但刚才的锻打过程跟矮人资料里记载的细节完全相同,只有传说中的红石能够出现刚才的情况。
捕鱼者带回来的矿石成色不差,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有更品质更高的材料在冰面下方。
阿瑟作为匠人,对它的渴望不亚于巨龙觊觎金山。
驯兽人则开始联想各种古老的历史,那些被遗忘的线索,还有旧神历中含糊不清的篇章。
顷刻间……
仿佛一切都受到了启发。
……
肯恩的军队在山道上开拔,尖霊冰湾壮美的景色成为了衬托。
牲性氏族的辎重拖慢了整个部队行进的速度,但是沿途也有很多人加入并且分担了劳动。
他们是从红枫高地南下的部落,征得肯恩同意以后,愿意结伴同行,同时花时间去观察这位传说中敢于冒犯战旌集会的年轻人。
肯恩确实有好好思考过麦格说的话。
他或许无法理解贵族的荣誉感,还有背井离乡的那种可怕孤独,但不论如何,战火是残酷的,此时返回诺林雄都是个相当愚蠢的决定。
肯恩开始使用自己在佣兵当中的声望……
所有在安贝拉冰港悬挂徽章的工会,此时都要卖他面子,加上弗伦冈铎刻意制造出来的危机,令肯恩的名号在南疆面孔中彻底打响。
肯恩并没有天真到依靠雇佣兵去帮助自己打赢弗伦冈铎。
他是在寻找消逝的席琳娜,试图借助人脉去联系到揭惘者遗留的眼线。
没错。
即便死亡威胁高悬在头顶。
肯恩依旧会去思考朋友的安危,只有将麦格托付给席琳娜,他才会真的放下心来。
雪原越走越开阔,队伍频繁遭受野兽的突袭。
亡灵潮打乱了尖霊冰湾的猎季平衡,有很多珍贵的物种值得去收集,但架不住岩拳部落和牲性氏族留下来的物资过于丰厚,以至于队伍腾不人力。
肯恩决定在离开大平原之前找个地方清空自己的辎重。
他刚开始有这个念头的第二个夜晚,就在地平线上看见了驻扎的营火,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
【荒原里的山道总是精彩纷呈的,你心里也很清楚,并非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是偶遇。】
肯恩骑着巨大的霏狼王走到队伍前方。
雇佣兵们收起武器,恭敬地让出道路,也暴露出了挡在最前方的人。
她是个肤色较暗的女佣,【侍者】这个职业,在奥苏亚大陆是非常罕见的,就像席琳娜放在异空间里面的【旅雾仆役】一样。
黑皮女佣看见肯恩的刹那,暴露出了紧张和畏惧。
她在黑市中拥有难以想象的地位,也目睹无数英雄的诞生,即便如此,也难以想象肯恩能在过去短短的数月当中蜕变成这番模样。
肯恩离开狼背,在佣兵的目光护送下来到她身旁。
漆黑的盔甲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令她后背发紧。
“走吧。”
肯恩说道。
黑皮女佣没有开口,很自然地跟在后面,保持足够的礼仪,她无法像在杜瓦部落的时候那样,用冒犯的目光打量肯恩。
她甚至忍不住回过头。
佣兵队伍严阵以待,装备豪华,纪律井然,而有个强壮的野猪重骑兵高出两个头。
她亲眼在地牢里面见证了那个巨裔是如何被肯恩释放,并且收服到自己麾下的,一个笨拙的滞销囚徒竟然被训练成了令人畏惧的强大战士!
“你进去吗?”
肯恩的声音打断了黑皮女佣的遐思。
她摇摇头,站在鎏金的奢华马车旁,恭敬地掀开风帘。
肯恩踩着散发木香的脚凳,走上了在马伦古工坊前见过的那架马车,里面比想象中宽敞,但跟席琳娜的配置比起来还是稍欠品味。
【人物:斯蒂芬·凯利】
【种族:血裔】
【身份:黑市头目】
瘦削的面孔,优雅精致的穿搭,还有放在鼻子旁边轻轻嗅动的银瓶。
斯蒂芬满足地向后仰头,用那习惯性地谦卑语气,欢迎客人的到来:“何等的荣幸,再次见到传说中的勇者,肯恩先生。”
7017k
0547:贸易
“您好像使用过我的那枚血币?我听说的时候开心极了。”
斯蒂芬苍白的脸颊不断变换着表情。
他自从吃掉杜瓦部落的份额以后,在黑市里面的地位水涨船高,已经能够把控南下的诸国商道,儿北境目前在流通货马也都受他一定程度的影响。
肯恩缓缓向后躺在昂贵的真皮座位上,享受着熏蒸出来的清香,丝毫没有理会斯蒂芬说了什么。
“您……”
血裔能够感受到肯恩如今的强大。
他把玩过无数人心,现在弄不懂面前的年轻人究竟想要什么,只能尽量引导话题。
斯蒂芬说:“帕洛图斯比已经开始受您影响,各大独立营地都在学习安贝拉冰港,黑市的头目们都认可您管理商队、佣兵工会的方式。”
肯恩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血裔歇了口气,也学着他瘫在靠背上:“您就一点不感兴趣是吗?”
“没有意义,你知道的。”
肯恩帮助他跳过那些废话,伸出手点在桌面上。“战争打响以后,中立营地会被部落联军占据,南疆诸国的商会和雇佣兵会急剧减少……人都没了,又去管理谁呢?”
斯蒂芬抿抿嘴巴,脸上的浮夸褪去不少。
他习惯跟那种城府很深的阴谋家打哑谜,但肯恩是真正的聪明人,大局观和小心思都被拿捏,只能坦诚地说实话,反而轻松。
“战争本就让北境变得未知,偏偏你还被兽人宣战。”
肯恩说:“如果弗伦冈铎没有针对我,估计战争会提前一个多月,那可就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斯蒂芬高高地拱起眉毛,伸长手指:“确实如你所言,黑市头目和中立部落的战旌们……现在可都在关注你这边的情况,胜负没悬念,你一定要活下去。”
弗伦冈铎象征着北境的怒火,是战争的代言人。
肯恩·布维尔和桑顿卡亚则是另外的选择。
这场宣战的结局,就代表着其他人的命运。
只要没有桑顿卡亚被兽人屠戮殆尽,就意味着还有缓冲的余地,雇佣兵能够在他的范围内生存,中立营地能够低调的运作,没有敌意的南疆人依旧可以跨过高墙……
如果肯恩死亡,意味着鱼死网破。
帕洛图斯比将迎来最黑暗嗜血的时代,跟南疆人彻底决裂,矛盾大于任何利益,双方不死不休,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
“哈哈哈,我还挺重要,对吧?”
肯恩自嘲的笑声令血裔的后背发麻,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对方开始担忧他的精神压力。
“死亡能令你兴奋是么,你总是做些危险的事情,从安贝拉冰港到红枫高地,我以为已经熟悉了你的做事风格,但每次新消息送到我手里都会感到吃惊。”
“我当然不喜欢死亡。”
他温和地露出微笑,眼中闪过片刻的感慨,短暂停顿后,说道:“来点食物,还有你上次喝过的那种酒。”
斯蒂芬皱眉舔了舔尖牙,抬头眯起眼睛:“眼睛真毒,才看过一次,就惦记着好东西。”
作为精致的血裔……
他随性驻扎是商队除了黑皮女佣以外,还配备了非常专业的厨师,用来烹煮那些珍贵的食材。
斯蒂芬经常会去见其他黑市的幕后掌权者,偶尔也要会见南疆的贵族阔佬,因此他会在穿过两个城镇的旅程当中招募酿酒师。
这群人管理血裔的私酿,有时候还要有魔法师陪同。
【状态:良液增益】
【描述:顶级饮品的加成,负面情绪减少,魔法回复速度加成。】
微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转瞬即逝的微光拂过液体的表面,藏起里面罕见的材料,随后轻巧地滑进喉咙,没有任何难受的刺激感。
“好喝得不像酒。”肯恩品鉴道。
斯蒂芬开始享用肉排,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更好的东西。”
肯恩抿起嘴巴,开始构思一座属于自己的酿酒庄园,但战争的压迫感又涌上心头,什么事情都得等到战斗结束才行。
他调动出自己的【声望】词条。
高额的数值证明【肯恩·布维尔】的名字正在荒原传播,战争让它变成灰色,如果自己死在弗伦冈铎的战刀之下,一切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斯蒂芬看见肯恩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开始缓缓地享用美食。
“作为战胜巨龙的英雄,佣兵代言人,您难道还缺少粮食么?”
“充饥和吃饭的区别,就像是生存和生活的区别,你的精致感是长久积累下来的沉淀,我追求的精致是一种反抗和不屈服。”
肯恩边吃边说,动作很优雅,显然没有白跟席琳娜相处。
斯蒂芬抿起嘴巴,挑高眉毛,没有发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黑市头目们关注肯恩·布维尔的生死。
斯蒂芬挡在他行军的路途中央,也是为了提供相应的帮助:“我们会帮你处理辎重,野兽的生毛皮对你没有意义,你需要干活,紧货,能够武装军队的东西。”
肯恩点了点头,挥挥手让斯蒂芬去处理。
战争改变的东西有很多,南疆诸国活跃在北境的商道上,有些珍贵的武器装备,此时也都在各个中立营地的黑市手中滞销。
斯蒂芬挑明来意,说道:“您这么久都没有回过桑顿卡亚,军队人数翻了好多倍。”
“我知道。”
“……”
斯蒂芬的话被呛住。
肯恩离开了这么久,但桑顿卡亚依旧在他掌中,其他人可能会撒谎,但桑顿卡亚每一步发展早就被他勾勒完毕。
每个加入桑顿卡亚军队的人,都会成为备注上跳动的数字。
斯蒂芬在脑中浮现出一截情报,然后对着肯恩说:
“赛姆杨营地,最进停留了一批好物件,崭新上油的制式钢甲,而且配备相应的武器,能武装除一支上千人的队伍。”
肯恩听到了自己急缺的东西。
但是他不急,用餐巾擦完嘴巴,直言道:“就算把我的东西抵押干净,应该也买不起,难道黑市头目们决定慷慨地送给我?”
斯蒂芬的脸瞬间就垮掉了。
肯恩没有见过另外的那些头目,全都是些难搞的角色。
武器装备在战争筹备阶段本就是抢手货,能够争取到交易给肯恩已经是极限,要是能够让他们出钱赠送这么豪华的一批物件,相当于明着战边了。
如果肯恩死在弗伦冈铎中,那些部落领袖也不是傻子,会秋后算账的!
“你能帮我处理掉一些货物,我已经很感激了,换点紧俏的矿物,魔法耗材,治疗用品……已经是欠了你不少人情,装备的事情,我再想办法吧。”
肯恩对血裔的印象不差,所以不打算勒索对方。
斯蒂芬听后先是皱起眉头:“您有些看不起黑市头目,如果没有交易的可能,我是绝对不会坐在这里浪费时间跟你提起的。”
他疑惑地问道:“等等,等一下,您难道不知道嘛?”
斯蒂芬紧接着露出恍然窃喜的表情。“看来您也没有那么了解自己的部落嘛。”
肯恩的坐姿变得端正起来,目光炯炯,等候下文。
血裔说:“我了解过桑顿卡亚最近的贸易情况,这批装备盔甲,您有足够的财力将其拿下,其实我之所以坐在这儿,是因为有人已经替您支付了定金。”
肯恩靠坐回去,翘起腿,将手指交错堆叠在腰间,准备听对方细说。
备注只能够现实出桑顿卡亚的硬属性,但是实际情况和其他详细的东西没有办法体现。
他确实不清楚自己的部落竟然能够掏出这么一批钱。
斯蒂芬沉浸在这种有趣的信息差力,摊开手掌,开始描述数天前的情况:“红枫高地解封,战争的消息在黑市和商贩手中传递,经过南疆诸国入侵,劫掠者暴动……”
那批装备是帝国交易的商品,被某个部落打掉,又因为其他原因才辗转搁置在黑市。
斯蒂芬和其他头目最近碰了个面,互相商议着帕洛图斯比的局势,还有在肯恩·布维尔的问题上该如何做出决定。
大家被战争局势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桑顿卡亚附近的商队倒是格外顺畅。
肯恩当初维护商道的决定,此时显现出了效果,那些被刀斧追得走投无路的家伙,开始纷纷朝着坵鸣古道靠拢。
黑市头目们开始讨论它的贸易手段,还有在未来的潜能,决定是否进行投资。
斯蒂芬尝试着将刚刚到手的装备消息传递给桑顿卡亚,没想到战旌离开后的部落反应依旧迅速。
短短两天以后,十架带有桑顿卡亚徽记的马车抵达了独立营地,带来了各式各样的王国铸币,还有千奇百怪的抵押物,折现城了一笔不菲的定金。
斯蒂芬闻讯后亲自赴约。
他还是喜欢装成小厮,亲自接见了对方的代表。
一个满嘴脏话,办事利索的矮个长毛族。
一个温吞憨厚,几乎不怎么开口的巨裔。
“荒原趟脚夫为您效劳,识相点,把钱都收下,不要浪费时间清点啦,我只想知道你们多久能够把东西送到我们的村庄!”
斯蒂芬模仿对方的口气,“他站短咆兽的座鞍上,居高临下地对我这样吼。”
血裔眯起眼睛,看着沉默的肯恩:“是您的人吗?”
肯恩点了点头。
翰奇两兄弟目前在处理桑顿卡亚的贸易事项。
肯恩离开部落之前,曾经听长毛族说过他的计划,因为急着出门也没有细想,他当时也没有估算到桑顿卡亚后续的贸易力度能达到生命水平。
现在看来……
翰奇兄弟玩得风风火火。
斯蒂芬曾经委婉地询问过这是否是“肯恩”的意见,但桑顿卡亚的“代表”预付过定金以后,坚定地表示这就是战旌想要的。
“我必须说,您有一个很会替首领考虑的助手,能力也很强,从哪儿招募到的?”
斯蒂芬对翰奇两兄弟的印象非常深刻。
“从哪儿啊……”肯恩思索片刻,眼中闪烁出怀念的神色。“在荒原的雪夜里偶遇的。”
……
奎玛、朗兹、麦格、柯林斯、瓦雷里。
肯恩带着跟自己最亲近的一批人接见了斯蒂芬,在对方奢华的帐篷里享用了另外的食物。
劳工和雇佣兵们搭伙将队伍里的辎重陆续转运到黑市的货箱上,稍后会折算成财富送到各个黑市头目的手中。
翰奇兄弟的定金、尾款后续也会抵达。
斯蒂芬在这段时间里会将那批成品物资输送到桑顿卡亚,他手上的情报很详细,当然也知道目前的军事压力会滋生出不安的因素。
他作为经验老道的黑市中间商,心思缜密,会让这批装备跟肯恩同时抵达。
如果濛把握不住话语权,提前送过去有可能会变成叛军的资本。
斯蒂芬给肯恩提出忠告:“您还是尽早返回吧,南面来的战火开始烧到桑顿卡亚了,就算您招募再多的士兵,没有核心,也只是空有其表。”
肯恩却摇了摇头,有自己的打算。
斯蒂芬今天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这一点点辎重,而是默认了后续合作,只要桑顿卡亚能够从兽人的宣战中存活,北境的贸易将会向它倾斜。
肯恩现在就要想方设法地增强实力,熬过这个坎,就能够飞速崛起。
他招招手让追随者将鹿灵遗留下来的角盛放在面前,询问道:“你知道谁能处理这种材料吗?”
斯蒂芬挑挑眉,见多识广的他当然明白这东西的珍贵性。
他迟迟没有开口,在脑海中反复过滤,思索着肯恩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如何让兽灵遗留下来的材料发挥最大的作用。
“您这样说,我倒是想起一个老家伙。”
斯蒂芬说着便拿出羊皮纸上地图,给肯恩圈出一个很偏僻的位置。
肯恩从柯林斯眼中看见一丝惊讶。
他在北境的时间不短,知道的事情也多,所以很清楚对方标注的位置是【莫尼雪峰】,而这里是弗伦冈铎最开始组建兽人军队的地方。
斯蒂芬摆手说到:“既然您要跟兽人打,至少要了解下对手。”
弗伦冈铎的过去跟兽人在北境的兴衰息息相关。
肯恩望着地图上的点,陷入了沉思。
7017k
0548:火种
卸去辎重后的军队,确实变得轻快许多。
肯恩几乎都要忘记了,帕洛图斯比的寒风是如此可怕。
雇佣兵们在肆虐的风暴里挤成长龙,艰难跋涉,披挂御寒的外套猎猎作响,坐骑们用防寒的魔药反复擦拭,并且队伍里怕冷的野兽都被保护了起来。
肯恩没有在尖霊冰湾停留,也没有往南,而是沿着它跟红枫高地的边缘穿插。
他们在绕开树林以后就感受到了帕洛图斯比的威力,【莫尼雪峰】附近是被生命抛弃的禁地,壮丽的冻原半个月都走不除去。
肯恩踏进没过膝盖的积雪,就知道所有炽热的东西都被抽走了。
积雪掩盖了足迹,但是通过灰色视界还是能够找到一条模糊不清的古道,顺着它行走能够发现更多有活物经过的迹象。
尖霊冰湾的角落原本是片不算贫瘠的大地,兽人在这里繁衍,争斗打闹,被巨兽和部落包围。
它诞生过很多骄傲的战士,却从来没有崛起的希望,原因很简单,暴力压榨了智慧的生存空间,信仰体系很难在一群嗜血的疯子中建立起来。
旧神熄声以后,兽人跟其他种族都得到了播惠。
部落最原始的启蒙开始诞生,随着长达百年的交流繁衍,小种族分支开始呈现出不同的情况,长毛族跟山民的血脉互相融合,最先活跃在人们的视线当中。
弗伦冈铎则是最古老的那种。
他们拥有最强大的体魄和力量,在长久的互相争斗中诞生了无数传奇,可是对内竞争终究是没有止境的。
弗伦冈铎最先将目光投向雪原以外,开始谋划那片丰饶的土地。
“他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了同伴中的佼佼者,但那时候兽人族还没有战旌的概念。”
柯林斯裹着厚重的毛毡,喘气成霜,开始跟奎玛和肯恩讲述弗伦冈铎的起源,风雪在极度的严寒过后开始让人产生困意。
他的战马在半天之前倒下了,装备和物资全都挪到了一头牦牛的座鞍上。
莫尼雪峰是周围最高的肃静高峰,因为据说站在它的顶端,能够听见神明的交谈,帕洛图斯比肆虐的风暴会在你的脚底咒骂。
但是这种地方生活着兽人的劲敌,同样嗜血残暴的雪怪,以及拥有翅膀的晶天使。
无数部落的战旌曾经攻打过兽人的栖息地,除了夺取以外,还为了探索雪峰顶端的奥秘,高墙以外的冒险家络绎不绝,无意外地在山腰附近殒命。
谁都不知道弗伦冈铎是什么时候被旧神选中的。
它是兽人同伴中最先学会沉思的家伙,但那些挑战者以为它变得迟钝,可是兽人的天敌在一场场惊世骇俗的搏斗中倒下。
弗伦冈铎用纯粹的武力达到了前辈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周围的冒险家开始退缩,部落的人类颇为忌惮,弗伦冈铎抬起头,看向最高处的雪峰,然后它便在万众瞩目中开始了攀登……”
兽人们在雪峰底下捡到了无数的雪怪尸体。
据说围观者们在长达半个月的围观中都是靠着弗伦冈铎抛下的尸骸充饥的,血液浸润崖壁,晶天使围绕着那个攀登者发出愤怒的长鸣。
“它伤痕累累,却没有变得虚弱,反而化作的恐惧本身。”
弗伦冈铎踏上雪峰顶端的时候,地火喷涌而出,将所有的积雪都蒸烤成了水雾。
它感受着帕洛图斯比的愤怒,感受着兽人流淌在血液里的宿命,天空中坠落下来的石头能够毁坏搭建的棚屋,从未见过的砖瓦裹挟着雪崩降临……
整个帕洛图斯比见证了凡人挑战圣地的壮举。
谁都不知道弗伦冈铎在顶端见到了什么,最终又是谁跟这位传奇的兽人血战数日,而朔风都无法打扰的肃静顶峰又藏着哪些秘密……
“他带回了火种。”
柯林斯是在柴鹏达尔的墓穴里听一位殉道者讲起的故事。
对方是跟弗伦冈铎同时期的人物,生命垂危,没有理由去撒谎。
弗伦冈铎从顶端走下来,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他给兽人部落带去了智慧,文化传统,一支勇猛无畏的军队建立起来。
“兽人懂得了思考,锻造、贸易、建筑、耕种……”
越来越多的同胞陆续觉醒,随后整个种族的各项发展都突飞猛进,但随着智慧的增长,崛起的兽人也开始在内部出现分歧。
弗伦冈铎的威望毫无疑问是最高的,但从雪峰走下来的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他化身暴虐的君王,用雷霆的手段屠杀了所有反对者,让尊重变成敬畏,随后又推平了莫尼雪峰周围所有崛起的部落,重用混血的战士,扩建自己的种族数量……
“战旌集会召开,弗伦冈铎正式创建了由兽人组建的部落,然后对红枫高地宣战!”
柯林斯的话在狂风里回荡。
弗伦冈铎从莫尼顶部夺取智慧的以后,这片大地的狂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所有象征着生命的热量都被抽取得一干二净。
他率领兽人军团开始征服红枫高地,随后便是跟霍叟长漫长的争夺。
……
“我们应该是到了。”
柯林斯没有多大的把握。
肯恩脑海中有粗略的帕洛图斯比概况,每次出现新的信息,包括壁画、羊皮卷轴、粗绘地图等,他脑中的那副画面就更加清晰一些。
风暴当中出现了莫尼雪峰的轮廓,在阴影当中出现了黑色石头组成的城市。
肯恩调出备注,确认自己的位置与斯蒂芬的信息重合,然后在呼啸的寒风里面示意身手的队伍原地进行休整。
【你和你的军队站在大地的裂痕边缘,望着远处焦黑的石头。】
恐怕只有追寻奥秘的冒险家才会知道这个地方原来的名字,此时除了顽固的滞留民,还有一些身份奇特的隐居者以外,早就没有其他人居住。
大地的裂纹越来越狂放了,只要走进它的范围,雷霆开始变得清晰,雪花倒是不再往下落了。
【城市:拉博敖】
【繁荣度:-】
【描述:白色的华盖是丰饶肥沃的预兆,而这座被诅咒的城市无法享受旧神的眷顾,只能在灾厄和种种难以描述的诡异氛围中生存。】
黑色巨石纵横交错,每一颗都能挡住好几顶帐篷。
肯恩让柯林斯去寻找能够驻扎的地方,石头旁边的空地会是很好的避风点,千把来人的军队稍微聚得近一点,还能够节约珍贵的柴火。
【拉博敖】毫无生气可言,就连虫子的踪迹都没有。
很难想象生存在这里的居民要如何填饱自己的肚皮。
肯恩开始沿着开裂的大地往前走,放出队伍中的斥候,并且自己也展开灰色视界进行搜索.
城市门口有两拨冒险家,四十来人的规模,非常警惕,似乎不愿意被打扰。
穿过粗犷的街道,能够看见不同阶段的兽人文化,从简单的屋棚遗迹,到大面积的精致房屋中还有一连串的过度建筑。
果然还有居住于此的兽人,穿着看不出底色的盔甲,身材高大,目光危险。
肯恩带着奎玛和柯林斯沿城市逛了一圈,直到篝火完全升起,也没有见到能够正常交谈的人,于是便返回到篝火旁边取暖。
一边从包裹里取出血裔制备好的食物,一边计划着该如何寻找到目标。
斥候们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感觉到了截然不同的敌意,有来自原住民的、旅者的、还有躲藏在城市的其他人的。
留在【拉博敖】的大部分都是农夫,老战士,还有少许失去梦想的匠人。
肯恩闻到了风里面裹挟的湿臭味。
【临时任务:狼约】
【进度:1h】
【描述:篝火预示着温暖和饱足,能够吸引到特殊的游荡者,现在你可以在篝火中挪出适当的位置来给陌生的客人。】
“有东西正在向我们靠近。”
肯恩非常确定的说道,于是洛嘉连同其他士兵,开始提防毕竟在如此陌生的兽族城市里,稍有不注意可能就要遭遇袭击。
片刻之后,伴随着喘息和血腥味,陌生人惊动了外围哨兵。
特殊的野兽气息变得更加浓郁,十几个身穿铁质盔甲的狼人出现在视线当中,雇佣兵架起盾牌充当临时的战地防线。
肯恩能够觉察到对方的领头人正在寻找自己。
荒原塚的狼灵效果竟然可以吸引到这种特殊的生物群体?
这群家伙就像是黑暗当中蹿出来的鬼魅,摇摇晃晃,身负重伤,微微弯曲的上肢强壮可怖,像人类那样仅仅用两只脚就能够站立奔跑。
【人物:陌生的高阶狼人】
【态度:好奇、警惕】
对方的首领瞪着眼珠子往人群里窥视。
他确实感应到了狼灵的力量,虚弱的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没有人知道是谁袭击了他们,或者说,他们自己去做了些什么危险的事情,但只要再等上一根柴火的时间,靠近驻扎营地的这群狼人都会死。
柯林斯得到命令,并没有多加阻挠。
狼人首领在瞥见肯恩的刹那,便像是利箭一样飞扑了出去,钢铁甲胄在黑石表面划出了白痕。
奎玛和朗兹想要阻止,但对方的速度太快,令人反应不及时,随后他张牙舞爪地发出嘶吼声,撑着地面摆出扑杀的架势,皮肤抽动,眼睛里杀气腾腾……
肯恩很淡然地坐在原地。
他跟其他兽灵的持有者不同,备注将荒原塚的力量进行过梳理,只要他自己不愿意外泄,就不会被其他生物感知到。
“你也是狼,很危险的狼。”对方说。
首领验证过身份后,也缓缓褪去了进攻的姿态,鲜血肆无忌惮地从盔甲边角淌出来。
肯恩倒是觉得有点神奇。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像对方这种整个脑袋长有毛发,却能够说出乌玛语,再说他对【狼人】的印象并不算太好。
烟傀狼人,血枫狼人……
肯恩曾经遭遇过各种低阶狼人的袭击。
他听说告诫的狼人是截然不同的一种生物,忍不住又多打量了片刻。
篝火温度不断上升,首领有些支撑不住,而后面的狼人也有昏死过去的,他再次开口,唾液顺着嘴唇边较薄的位置飞溅而出。
“我相信兽灵,陌生的狼,你如果去往……”
首领没有说完话,又是剧痛袭来,他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艰难地穿着粗气。“把我们的尸体带去北境深处,会有非常丰厚的报酬……”
狼人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冻僵了,血液不再流淌,温度正在从这具肉体迅速流逝。
【状态:冰葬77%】
肯恩将手放在狼人首领的肩膀上,随着生命本源的灌注,那些霜白的颜色渐渐褪去,随后狼人首领发出痛苦的哀嚎声,竟然又重新苏醒过来。
他黄澄澄的瞳孔里满是惊骇,望着自己的利爪,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狼人首领想要说些临终委托的时候,肯恩面前甚至都已经浮现出了新的【任务】,他现在可不能再随意的东奔西走,每一步都要在把控范围内。
“我可以帮助你和你的手下,但你需要提供我想要知道的线索,和其他你认为等同的代价。”
肯恩很坦然地讲出自己的想法,根据他的预估,如果自己不插手的话,其余几个伤重的狼人也是没有多少生还可能的。
首领很郑重地同意了他的请求,保持单膝跪地,将自己半边臂甲卸了下来。
【装备:巫祭之痕】
【品质:传说】
【描述:疼痛和伤疤,总有一个要更持久。】
肯恩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而是按照斯蒂芬的描述讲清楚细节:“我们在寻找一个兽人,他的手艺应该非常好,能够处理晶天使的灵核。”
“奥尔科特。”
狼人首领非常干脆地报出名字。“周围没有其他顶级工匠了,他就居住在莫尼雪峰的底下,距离这里并不遥远。”
对方说罢便要起身准备带路。
肯恩却没有表现出急切,而是信守承诺地先把其他狼人救回来。
他没有将狼人治疗得很彻底,在陌生的环境里,警惕,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获得了高阶狼人的尊敬。】
7017k
0549:幸存者
肯恩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并没有在狼人首领身上谋取更多。
他甚至没有接受对方心甘情愿献上的【传说】品质武器,首先这件装备只适合狼人这种特殊体型,其次双方并不了解,在没有必要的前提下,适度的保持距离没有坏处。
高阶狼人至今仍然生活在帕洛图斯比,。
猎影者,铁甲月卫,兽面使徒。
高阶狼人整体的种族数量并不多,却诞生了很多特殊的职业,有自己的行为准则,谁都不清楚他们被打压生存空间以后在哪里暗地发展。
肯恩没有过问首领带着一伙儿精兵强将来【拉博敖】做什么。
失落之地的坐标在帕洛图斯比并非秘密,即便弗伦冈铎已经率领绝大部分的兽人前往红枫高地繁衍生息,但这里仍然倔强地活着一些人,又不断地引来新的人……
街巷的上面冷清凌乱,阳光永远都不会普照大地。
凌乱粗壮的黑色巨石成为了主体,就像是虾米行走在一片珊瑚中,保护圈外围是一片昏暗的云层和肉眼可见的风暴。
雇佣兵军队没有肆意闯入,而是很规矩地守在营地附近。
肯恩带着几个追随者,狼人首领配了两个副官,全都是浑身伤疤、盔甲整齐的强大战士。
一行人穿过街巷,沿着已经荒废的道路走向【莫尼雪峰】。
深入这座被夺取了大地温度的城市,才发现里面的居民人数比想象当中要多,而且流动在外面的食物与物资都很罕见,显然是在风暴里收集的宝贝。
商贩们用厚实的毛毡将自己团团包裹,来自帕洛图斯比和南疆诸国的冒险家聚集于此。
各种各样的货物被胡乱地摆放在地面上,而东西的持有者安安静静地坐、躺在旁边,谁都没有主动开口招呼,各取所需,谈价交易……
虚无之所的商品买卖,大多数人,只会见这一次面。
肯恩发现在【拉博敖】的城市中,纯种人类反而是少数,那些隐藏在兜帽下的人物,还有躲藏在暗处低声交谈的家伙全都有独特的外貌。
肯恩在街道上驻足,即将调转方向的时候回头去看。
兽人发展起来的文明竟然跟桑顿卡亚有些相似,【拉博敖】的城市粗狂且巨大,零星的火光点亮了寂然的黑石,蔓延到远方。
肯恩他们从驻扎地出发,沿着主干道侧面穿过城市,此时已经临近雪峰的底部。
洛嘉和奎玛都有不同程度的担忧,毕竟军队离这里太遥远了,如果狼人首领有阴谋,那么这种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就是绝佳的动手之地。
朗兹走在最后面,战旌是步行,所以他也没有骑野猪。
肯恩收到了【高阶狼人】的尊敬,没有太担心对方会突然攻击
他再次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积雪高峰。
它最底部的位置还是有足够的斜面,并且是一片非常雄伟的连绵山脉,只是主峰格外突出,最上方几乎没有可以正常抵达的路径。
莫尼雪峰便是主峰,弗伦冈铎的传奇战斗也是从它的脚底开始的。
肯恩看见山脚下有堪比雪崩和地震的痕迹,虽然已经被时间掩饰,却还是能够感受到兽人战旌成为传说时创造的伟大功绩。
最外围的一圈生长着奇特的黑色植物,同样高大粗壮,像是包围在群峰底部的森林。
居民区域是从森林外围开始修建的。
肯恩闻到了浓郁的铁水味道,空气中开始出现漂浮的白烟,能够看得出来里面容纳着一座还算有规模的铁匠工坊。
他开始期待哪位素未谋面的特殊人物。
奥尔科特。
肯恩感觉到周围温度的变化,两排炉膛被凿进山里,有很多赤裸上身,肌肉虬结的兽人正在照料那些需要锻打的东西。
“请问炉主在吗?”狼人首领询问道。
“修伊-骆-弗拉梅尔!”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让门外的几人都愣住。
狼人首领抬起头,伸出臂甲挡住了凌空飞来的铁器。
金属碰撞声非常短促,但是足以令洛嘉耳鸣,他的实力有点掉队,而战旌目前接触到的家伙却越来越危险。
奎玛贴心地将一团野兔绒递过去,原本是用作火引的材料,现在也能用来保护耳朵。
狼人首领有些喘不过气来,重伤尚未回复,而那个毫不留情袭击的人正是炉主,已经从宽敞高大的工坊里走了出来。
【人物:奥尔科特】
【身份:锻造工匠】
【态度:警惕】
【描述:征途浩劫的幸存者,遗留在拉博敖的顶级工匠。】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个比朗兹还要高大的兽人,肤色暗淡,样貌狰狞,穿着款式古朴的腿甲,赤裸的肌肉上面满是伤疤。
柯林斯都有些被吓到。
面积巨大的烧伤从他的脑袋延伸到半个胸膛,仿佛能够看见他曾重重跌倒在高温岩浆中的样子,而且作为兽人特征的颧骨有些不自然,右边眼睛也是瞎掉的。
传闻中工艺顶尖的铁匠,竟然是这么“野性”的模样?
奥尔科特声若雷霆,完全忽视了旁边矮小的人类,紧盯着狼人首领咆哮不止:“我早就说过,你这套爪子根本打不死霜灵,它是传说级别的生物!”
“您的忠告是对的,但我需要它的血。”
“我都不需要问你结果,该死的蠢货,你能活着回来已经是见鬼了!”奥尔科特讲话的时候会挥舞手臂,依稀可见厚实的老茧。
“我知道,哎,我知道……”
狼人首领的气势委顿下去。“我们死了很多人。”
奥尔科特对他忽视忠告的行为感到愤怒,但那句“活该”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高阶狼人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帕洛图斯比的时局动荡不安,像是弗拉梅尔这种急于改变困境的家伙不在少数。
奥尔科特倾斜完怒火,才恍然发现旁边还有一撮人。
他的声音回响在工坊前的高耸植物中回荡,口音有些奇怪,跟大陆上常见的乌玛语不同,夹杂着北境深处的味道,有点接近于岩拳部落。
“干嘛,小东西?”
奥尔科特调转方向,询问对方来意,两件钢铁做成的护腿发出了类似滚石的响声。
狼人首领介绍道:“我们在拉博敖的门前相遇,霜灵差点吃掉我们,是这位佣兵首领帮忙,他施展神奇的魔法把我、比格,还有其他人救了回来。”
他伸出毛发冗长的爪子,想要介绍,猛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
弗拉梅尔有点尴尬。
奥尔科特双手插在胸前,眼见那个眼神犀利年轻人走出队伍。
他冲着狼人微笑,主动介绍道:“肯恩·布维尔,我从红枫高地下来。”
一声金属掉落的声响穿过空气,炉膛前锻打的兽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
狼人弗拉梅尔,铁匠奥尔科特,此时全都愣在了原地。
密集的目光落在肯恩的身上,随后便是打量和低声议论。
奥尔科特用厚重的手掌摸了摸脑袋,眉头紧锁地向后退开半步,嘴里面发出细碎的脏话,同时也反复地观察面前的年轻人。
“真是操蛋的事情,你是外面传的那个肯恩吗?被弗伦冈铎那个杂碎宣战的孩子。”
“嗯……应该是的。”
肯恩撇撇嘴。
他没有刻意地去了解过传闻,也不知道那些消息里是如何描绘自己的。
肯恩其实也有点意外,毕竟血裔掌管黑市消息,手中的情报准确又及时,战旌们刚刚从红枫高地返回帕洛图斯比各地,互相传播也不足为奇。
但拉博敖位置偏僻,被暴风雪包围,竟然也知道自己的名字。
奥尔科特开始重视面前的年轻人,说道:“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
“我想要任何增加胜算的东西。”肯恩回答。
奥尔科特扭曲的脸颊开始抽搐,除了愤怒以外的表情,他做起来都很吃力。“哈哈哈,你想让我的手艺去陪你送葬嘛?真是有趣。”
他伸出手指向肯恩的后背:“把这斧子给我看看。”
奥尔科特对弗伦冈铎的恨意很明显,在兽人部落对肯恩宣战的情况下,丝毫没有抵触,说明他跟红枫高地的关系并不好。
肯恩将【晨昏】取下来递给对方。
奥尔科特单手握着【传说】级别的战斧,像是在把玩一件并不称手的玩具。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了【晨昏】的线条和款式,于是便笃定锻造者是跟矮人有关系,并且从出炉的成色和锻打的工艺来看,使用的火焰规格也不低。
“杜瓦部落吗,好久没有去看过,做得东西倒是越来越不错了。”
奥尔科特将【晨昏】拿至眼前,在短暂的挥动过程中觉察到抗拒和不协调,于是眼神变得专注且犀利起来,沉默地看了好久。
肯恩明白自己的武器特殊在哪里。“灵匠和锻匠的技艺都有。”
奥尔科特“哦”了一声,他听懂了其中的奥秘,于是对这把武器的印象更好了。
巨裔朗兹扛着剥落的鹿角,将东西放在铁匠铺面前的空地上,工坊内部赶过来几个侍从,用附魔的刀子检查东西的成色和质量。
“你跟我走,其他人随便玩儿吧,没把握的东西不要碰,碰了就得负责。”
奥尔科特拎着鹿角,招呼肯恩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间内。
地面上铺设的东西并不是沙子,而是细碎的矿石,战靴走在上面能够缓缓地碾碎,走到工作间跟前的时候还看见了好几种不同的原矿。
奥尔科特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很传统的兽人,没有弗伦冈铎那么阴沉。
他突然停下脚步斜着眼神跟肯恩说:“我的伤疤,是他留下来的,在他成为战旌之前,不知道屠戮过多少兽人的栖息地。”
肯恩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柯林斯讲述过了。“我还以为弗伦冈铎带来了火种。”
“算是吧。”奥尔科特盯着自己的手掌。“谁都在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就在他从顶峰上下来的那天起,我们就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将手指攥成拳头,发出摩擦和骨爆声。“但他也带来了毁灭。”
弗伦冈铎在达成内部统一的时候,使用了非常暴力的手段,无数人流离失所,也有很多分支不愿意屈服于他的淫威,选择了红枫高地以外的出路。
鹿角被放置在岩石做成的台面上,上面有裂纹,有斑驳不清的图案。
肯恩能够听出对方的恨意,于是问道:“你愿意帮我?”
奥尔科特说:“呵呵,就像我说的,你毫无胜算,趁着现在还能喘气就滚得越远越好吧。”
他久久没有等到回答,转过去,发现那个年轻人面不改色地盯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某种难以想象的决然。
“不怕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奥尔科特嘟囔着,其实早就开始做事。
晨昏被放置在另外的锻造台上,两抔火焰从炉膛引导至武器表面,随后又是试探性地敲击。
铁匠工坊内部的空间非常巨大,而这个独立的操作间是仅供奥尔科特使用的,挂在墙壁上面的武器质量都非常高,而且大部分都不适合人类。
他简单地检查过后便断言道:“你的武器非常有潜力,但很遗憾,它扛不住兽血的劈砍。”
奥尔科特说的【兽血】,是弗伦冈铎手中的战刀。
那柄匠品级别的神器,出自杜瓦部落的【远古炉膛】,每隔十年就会聚集起帕洛图斯比手艺最精湛的锻造师,共同给声望最高的战旌打造装备。
弗伦冈铎已经拥有好几件,过去的数十年里,在北境的地位难以撼动。
“既然你铁了心要送死,那我就帮你重新锻打一下这柄战斧,这能够让它更克制兽血,代价就是缩短作为武器的寿命。”
奥尔科特的建议非常清晰。
肯恩走到台前将自己的武器拿起,望着寒芒四溢的刃口,似乎能够感受到它的决心。
“我不会妥协的,如果要这场战斗是我的葬礼,那我也不会去奢望下一个日出。”
他将晨昏重新放回去,伸手拂过上面的皮革握柄。
战争是不允许有侥幸心理的。
肯恩还没有天真到认为自己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难关。
7017k
0550:霜灵
肯恩说:“我还以为弗伦冈铎是兽人的英雄。”
“对于绝大部分兽人来说……是的,但总有些人不愿忘记伤疤,比如我,以及留在城里的,早年的时候走出去的……”
奥尔科特嘴里絮絮叨叨地说这话。
他皱起眉头将【晨昏】锻打得通红,随后便插进最中央的炉膛里,而这个炉膛却偏偏没有火。
肯恩知道奥尔科特没有疯。
旁边墙壁上的装备各个都是【珍品】以上的级别。
他手底下能够进行锻打的兽人工匠数不胜数,所以无论是什么原因,奥尔科特都没有理由放弃他那专业的锻造水准。
肯恩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选择空炉膛,就看见铁匠关掉了其他炉火外面的罩子。
那凝重的动作还有认真的眼神,仿佛在预示着接下来的过程会让其他的火焰受到伤害。
“运气真好,年轻人,我的库存材料所剩无几咯。”
奥尔科特将两罐密封的液体倒进旁边的低槽中,又添加了很多干料,他将各种珍贵的钢铁跟【晨昏】一起放进炉膛当中。
他做完这些工作,调整好呼吸,握紧了旁边的旋钮。
奥尔科特发出沉闷的咆哮,仿佛在喉咙里发生了爆炸,而那两只肌肉虬结的臂膀此时也暴出肉眼可见的经脉。
肯恩识趣地向后退让。
铁匠工坊里面的温度渐渐开始下降,晨昏所在的位置竟然凭空升起了蓝色的火焰,而炉膛外面的钢铁部分肉眼可见地生长出冰霜。
“冷火?”
肯恩惊讶地绷直了身子,向铁匠投去难以置信的眼神。
奥尔科特显然没有时间搭理他,面孔已经扭曲,即便在如此冰冷的环境下,额角还是渗出汗珠。
他让那重如巨船的旋钮走了足足两圈,才让炉膛里面的火势稳定在一个可以操作的范围内。
奥尔科特气喘吁吁地拎起一对鹿角。
他用兽牙做成的夹子牢牢固定住肯恩带来的材料,伸手在熊熊燃烧却格外冰凉的炉膛里扯出一根肉眼难以分辨的丝线。
【状态:冻伤7%】
肯恩自己拥有霜语者,又从霍叟的赠礼中得到了力量。
他感觉到炉膛里面的【冷火】威力非凡,奥尔科特握着这样一根丝线绝对不会好受。
但是铁匠的眼中满是专注,甚至不断将丝线延长,反复缠绕在自己的手掌中,随后再把冷火中的丝线绷得笔直,以它为利刃,在鹿角的表皮上反复切割。
【材料:希波的腐朽鹿角】
【品质:传说】
【描述:兽灵永远在注视着荒原,如果你轻举妄动,如果你不守规矩,就会有可怕的灾厄悄然降临在你的身旁,带去神灵的审判。】
肯恩亲眼看着首领遗留下来的材料被剜去表皮,暴露出里面光亮如芒的“肉层”。
剥落的表层落地后自行崩解,解除束缚的鹿角开始释放出一股强大而又古老的力量,如果没有及时处理掉的话,可能就要被荒原流窜的魔法自行吸收掉了。
奥尔科特眼疾手快地讲其送进炉膛,在冷火的淬炼之下,融入到【晨昏】当中。
【冻伤:17%】
铁匠的手臂泛起紫色,作为顶级的匠人,每次倾尽全力的锻造都会有不小的消耗。
肯恩使用【生命本源】的力量将其治好。
他在荒原上击败愤怒暴走的鹿灵,其实也攒下了部分库存,但距离使用生命锁链还差一点点。
肯恩说道:“我需要等待多久?现在告诉我要十天半个月的话,我可要后悔死了。”
“哼哼,急躁的年轻人,放心吧,需要个两天就好。”
奥尔科特紧盯着炉膛。
身处【拉博敖】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工坊能够处理什么材料,取决于冒险家们送来什么东西,所以奥尔科特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碰到过【希波的腐朽鹿角】了……
他不想搞砸。
奥尔科特没有回头,看不见表情,瓮声瓮气地说到:“或许是我多嘴,你刚才治疗的力量,我曾经接触过。”
这句话说出来,肯恩的注意力瞬间就集中了。
奥尔科特继续讲述道:“很多年前的事情啦,就是弗伦冈铎在莫尼雪峰顶端打赢的那晚,呵呵,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打赢没有,反正只有他活着走了下来。”
【旧闻:登顶】
【描述:荒原的智慧被击落播撒,愤怒的地火被抽干殆尽。】
奥尔科特的描述令肯恩想起备注上标记的片段,而就是在弗伦冈铎缔造传奇的那天,雪白色的流星像是火山喷发一样从主峰上曳过夜空。
温暖细碎的微芒播撒在这片苦寒之地上,每个兽人都得到了恩赐,获得了不同的天赋和智慧。
奥尔科特撑着炉膛,抬起头的侧脸依稀能够看见断牙,面颊上浮起怀旧的神色:
“我看见那些巨大的白色光芒从我们头顶穿过,大家都在哭喊、逃跑,毕竟之前的半个月,我们可是背各种奇怪又恐怖的景象给吓坏了。”
他转过来,盯着肯恩。
“可是掉落下来的东西细碎得就像是火星,飘荡,剥落,变成能够被兽人吸收的粉尘,而我绝对不会忘记那种感觉,就跟刚才一样,我发誓,真的像极了!”
肯恩犹豫片刻,说道:“从这里去雪峰顶端要多久?”
“半个月吧……”奥尔科特随口说道。
肯恩皱起眉头,有些失望。
但是面前的铁匠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曾经是半个月,但弗伦冈铎从莫尼雪峰下来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啦,你以为只有你想去探索吗?”
根据奥尔科特所说,过去的数十年内,无数人都曾想要窥探峰顶的秘密。
最初的探索狂潮让这片被诅咒的城市得以喘息。
络绎不绝的冒险家都争抢着登上莫尼雪峰,弗伦冈铎干掉了绝大部分沿途的怪物,所以后续的攀登者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那片雪峰顶端已经什么都不剩,揭惘者啦,梦月的侍从啦,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去过。”
奥尔科特说着还转过来问他。“这些组织你都知道么?”
肯恩点点头。“揭惘者比较熟,先生。”
“反正后面事情也传开了啊,总有些人自命不凡,觉得自己能从那么多人探索过的地方挖掘出想新的线索来,成为下一个弗伦冈铎。”
奥尔科特嘲讽道。
但是几十年的时间过去啦,好奇心会被现实打败的,熙熙攘攘的【拉博敖】迎来了最终的落寞,好在当初热闹时打下了基础,很多身份奇特的人依旧在这片苦寒之地做生意。
奥尔科特随后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面,伸手从杂物堆里面掏出一卷蒙尘的羊皮纸。
他将东西递给旁边皱眉沉思的肯恩,说道:“后来南疆的冒险家嗅到了生意,将沿途所有能够看见的景象细节,还有雪峰顶端的残留图案都拓印下来贩卖,生意很好。”
这东西是某个穷苦的佣兵首领送给奥尔科特抵债用的。
“也是老物件啦,这么久过去,上面被弄得乱七八糟,这份羊皮卷轴上反而更清晰完整,不算是太珍贵的东西,毕竟很多人都有,你也没必要付钱给我。”
【物品:拓印的冒险家笔记】
【描述:它记载了莫尼雪峰几十年前的模样,包括那崎岖难行的道路,还有令人生畏的绝壁,而顶部的地面上有一片遗迹,每一个图案都被记录在册。】
“莫尼雪峰现在很糟糕吗?”肯恩问。
“嗯哼,算是吧,去得人多就会弄乱,况且冒险家们并非都是团结的,好多人都想争抢上面残留的秘密,结果谁都没有讨到好。”
奥尔科特作为历史的见证者,讲起话来有些感慨。
肯恩将手中的卷轴收起来,问道:“听你刚才的意思,现在去雪峰顶端,已经不需要半个月那么久的时间了对吧?”
“哼哼,啧,小东西,你就是不死心么。”奥尔科特撇了撇嘴。
他给出羊皮卷轴,就是想让这个年轻人打消主意。
肯恩靠在铁匠铺的台旁,言辞恳切地说:“弗伦冈铎向我宣战,我要面对的可是兽人传奇,哪怕莫尼雪峰上面光秃秃的,我也不能放弃一丝希望。”
奥尔科特叹了口气。
铁匠并不希望弗伦冈铎获胜,但面前的年轻人胜算不高,现在这样帮助他,也只是希望在后续的战斗当中能够帮他增加一丝存活的机会。
“其实我拒绝你的原因不是怕你徒劳而返,是因为从十年前开始,被驱逐的霜灵回来了。”
铁匠工坊内部的空气两双,耗材在冰火中熊熊燃烧,散发出一股奇特的味道。
【霜灵】是活在山脉中的传说生物。
它并非一开始就居住在莫尼雪峰,而是在雪海里不断流浪。
弗伦冈铎攀登的征服道路上,和【霜灵】正面遭遇,并且爆发了相当惨烈的战斗,它是为数不多从那场战斗中存活下来来的,也是其中最强大的那一批。
“神迹降临的最初三十年间,谁都没有再见过霜灵,实际上,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它死了。”
奥尔科特拍拍炉膛,蓝色的火焰照得他身上的伤疤很阴森。
他眯起眼睛,那些愈合后的皮肤互相触碰,说道:“但是现在它回来啦,并且占领了莫尼雪峰的顶端作为自己的底盘,暴怒且残忍,把踏入领地的家伙吞吃殆尽。”
【情绪:愤怒】
肯恩突然发现铁匠跟霜灵似乎有些共情。
奥尔科特恨的不是【霜灵】而是弗伦冈铎。
他转念一想,随即明白过来——奥尔科特和那头传说生物,全都是弗伦冈铎征服路上的幸存者。
“霜灵的血液现在是周围最珍贵的材料,也是唯一值得冒险家们穿越风暴的东西了。”
奥尔科特拍打着炉膛外壁。
里面蓝色的火焰还在温吞吞地灼烧着【晨昏】,那些奇特的材料幻化成漂浮的光点,在武器周围环绕,时不时就有碎沫被融合进去。
他转过来对着肯恩说:“刚才我加进去的就是霜灵的血液。”
肯恩这才联想起奥尔科特最开始拿出来的两桶液体。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眉低声询问道:“外面的狼人首领牺牲那么多同伴,就是想要霜灵的血液,你这里……”
“哦天呐,你这小畜生,竟然敢这样猜测奥尔科特!”
铁匠的语气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我会心疼这点东西么,霜灵的血液也分成色,而且保存不当就只能当作锻造的材料,他要的是纯血,是新鲜收集起来的稀罕物!”
肯恩看得出对方的愤怒。
他歉意地竖起手,向后退去,让空气里的紧张散掉。
奥尔科特不太高兴地瞪了他一下,然后才瓮声瓮气地讲起前往莫尼雪峰道路。
早年的探索者们都是按照弗伦冈铎走过的轨迹,穿过崎岖的山道,途径各种危险魔物的栖息地,甚至还要攀登很长一段近乎垂直的绝壁。
随着揭惘者之类的组织进驻,强大的工会和传说中的冒险家陆续到访……
大家都意识到沿路的部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有传闻说揭惘者和冒险家们达成约定——魔物和野兽们已经被弗伦冈铎重创,不能再去过多打扰。
“你们竟然都知道揭惘者?”肯恩有点惊讶。
“哈哈哈,”奥尔科特笑着摆摆手。“他们当年在北境做事情还是很张扬的,据说里面有个精通空间魔法的人物,在莫尼雪峰的顶端和山脚建立了一个传送点。”
肯恩挑挑眉毛,点了点头。
奥尔科特告诉了他传送点的位置。
肯恩表示感谢,然后便转身出了门,他是从侧面离开的,因为前路凶险,他并不想让自己的追随者丧命于奇怪的传说生物。
奥尔科特在他临走前喊了一声。“肯恩·布维尔!”
他转过头,伸手接住铁匠抛掷过来的一把【长柄钢剑】。
肯恩攥紧试了试,竟然格外的趁手,并且在重量上跟【晨昏】非常接近——奥尔科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吃透了武器使用者的习惯。
他抱着胳膊站在门口。
“吃不准就回来吧,你还要大事要做,别浪费时间在霜灵身上,更不要白白丢掉性命。”
7017k
0551:云涡
肯恩用毛毡包裹自己的脸颊,只把双眼留在外面,御寒的衣物在劲风里猎猎作响。
他能感觉到飘动的野兽毛皮缠绕在身后的巨剑握柄上,违和的牵扯感,令他在行走的过程当中时不时就开始怀念自己的战斧。
狼人首领的双爪都是传说级别的武器,即便如此,也没有成功击败传说中的霜灵。
肯恩此行没有任何准备,自然也没有幻想过击败一头传说巨兽。
他没有带上军队,没有带上趁手的武器,甚至没有带上自己的霏狼王。
肯恩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地前往莫尼雪峰的顶端?
他就像是一个传闻里虔诚的殉道者,凭借某种直觉,走在碎裂的黑色石头中间,任由乌云和风暴在自己的头顶肆意地舞蹈。
肯恩在呼啸的风声中短暂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传闻:如果长期待在拉博敖的户外,普通冒险家甚至会患上严重的失眠,还有耳鸣症。】
他感觉脚底的地势出现明显起伏,山坡上面有明显的搏斗痕迹,有些很新,有些只能在灰色视界的帮助下才能发现。
奥尔科特所说的传送阵,没有在任何地图上有过记录,他信誓旦旦地指明了方向。
肯恩逆着雪峰常规的上山路径绕行,没多远便发现了【揭惘者】组织留下的痕迹,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魔法底蕴增幅,对于那些奥秘的规则开始有所顿悟。
他距离传送阵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空间魔法的褶皱。
肯恩没有【薇】或者【席琳娜】的实力,但他展开灰色视界后,隐藏在积雪和幻象背后的法阵就清晰的暴露在了他面前。
焦黑的石头组成了迷宫,乍看之下,就是个凌乱的碎石场。
积雪没有覆盖的位置残留着浅浅的足迹,狂风无法搅动的空气里面,还夹杂着狼人毛发沾湿后的特殊兽腥味,只有狼灵持有者才能觉察得出来。
肯恩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向前探索,随后在一片内塌的溶洞中看见了更加密集的脚印。
他嵌入手中的【揭惘者徽记】开始散发出光芒,在掌心映射出特殊的形状,而墙壁那端的传送法阵似乎产生了呼应。
墙壁开始剥落,灰尘簌簌地落下来,随后相同颜色的光芒勾勒出复杂的纹路。
奥尔科特叮嘱的代价没有出现,或许是得益于揭惘者成员的便利。
肯恩的这次传送将会是“免费”的。
他一直向前移动,直到进入魔法阵的范围。
光芒暴涨起来将其吞没,穿越岚雾的迟钝感还没有完全适应,就迎来了新的坠落,意识被拉扯,肉体也在不断闪烁。
……
在死亡般寂静的空气中,席琳娜警惕地捕捉着魔法的涟漪。
突然,她面前的法器出现一条视线,说明有揭惘者借用了自己的魔法。
每个颁发的徽章都有独特的印记,肯恩·布维尔的行踪也随之暴露在空气中。
席琳娜有些疑惑:“他去那里干什么?”
薇刚刚想搭话,突然感到脖子后面穿上一股凉意,忍不住看向自己的身后,在寂静的夜色里,月光的清冷帷幔垂落到大地上。
陌生人套着厚重的兜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此地。
帕洛图斯比几乎不会出现银色的月光,所以薇瞬间就知道了自己面前的是谁。
席琳娜感觉到魔法涟漪汇里掺杂了一股力量,对方想要抢夺那个空间坐标,她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自己布置好的魔法。
奇怪的造访者抬起头。
薇有些紧张地躲在导师身后,她知道面前是揭惘者组织的死敌,虽然大家都在挖掘历史,但这群人却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造访者也缓缓地抬起了头。
薇的面庞被银光照亮了,她瞪大了眼睛——兜帽里面没有人脸,而是一颗浩瀚的月亮。
……
“呵啊!”
肯恩全身发抖起来。
他从短暂的昏迷中惊醒,皱眉捂着脑袋。“真是见鬼了。”
高阶狼人们已经尝试过传送法阵,按道理来说,揭惘者成员应该会更稳定才对,可是传送才刚刚进行到一半就被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肯恩察觉到极寒的恶意,紧接着,空间乱流擦痛了自己的皮肤。
狼灵开始躁动。
肯恩直起身子,偏过头,眼神变得凌冽起来。
他面前是一片完全垮塌的遗迹,像是被野兽拨弄过的玩具,令人心悸的是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高阶狼人的尸体。
冰块冻住了残损的尸体,血液和积水在地面汇聚成一片斑驳的图案。
肯恩忍不住攥紧了奥尔科特赠予的巨剑。
莫尼雪峰的顶端比他想象中要宽阔的得多,可能有半个安贝拉冰港的面积,并且在边缘有很明显的塌方痕迹,看来数十年前登顶的兽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也确实如奥尔科特所说——上面的一切都被摧毁了。
肯恩转过来看向四周。
雪峰顶端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周围是浩瀚的云海,米黄色的浪涌夹杂着娟白,原本还觉得宽敞的空间此时显得格外渺小。
云层围绕着雪峰缓缓旋转。
肯恩所站立的地方就像是汪洋里面的小岛,不对,应该说是礁石,望不到尽头的云层在持续的搅动着雷霆与风暴。
危险的气候和苍凉落寞的城池,全都被掩盖在这片云涡之下。
头顶上是幽蓝色的苍穹,透着肃穆的黑,凡人很少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晨星的呼吸,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霭氖。
肯恩的视线伴随贯穿的天幕的尾曳画了个弧线,连接了云海两端。
没有人知道是谁打乱了云涡,但是旋转的节奏不对了,山峰传来细微的颤抖,随后脚底下这片被冻住的战场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霜灵来了,你可以选择躲避,或者坦然面对。】
“这里是别人的家,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肯恩说。
他看着周围横死的尸体,在靠近遗迹的位置还有更多、更加凄惨的冒险家,这群人直到死去可能都没有理解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来吧,我在等你。”
肯恩攥着阔剑,虽然【晨昏】进入了锻造阶段,可是【云回】连接着,传说级别的武器带来的赐福似乎仍旧有效。
【被动:远古战技】
他挥舞巨剑的动作非常成熟,看着像是一个老练的战士。
【怪物正在崖壁上攀爬,你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山顶的颤抖越来越细密,遗迹里面传来了声音,横尸遍野的石板路渐渐皲裂,一双双粗壮的胳膊搭在了建筑边缘。
那些石头倒塌下路,暴露出后面的扬尘,里面是包围过来的东西。
【敌对:山怪群】
【数量:-】
备注都没有办法统计出敌人的数量?
肯恩有些惊讶,旋即明白过来,这座山峰都是雪怪的栖息地,各自抱团生活在一起,说不定惊扰了这批就会顺带得罪另外的一批。
云海旋涡被撞破,晶天使群贴着崖壁冲向高空,在肯恩的周围盘旋。
【敌对:晶天使】
【数量:27】
肯恩攥着巨剑感受着肌肉的跳动,不再去纠结霜灵,而是转身冲进较为狭窄的残破甬道。
山怪们呼啸着冲向了他,粗壮的肢体跟泥土比较接近,满嘴的獠牙甩出唾液,后背披散着一把又一把打结的毛发。
几头比较近的山怪踩着即将倒塌的石头穿过了地形。
肯恩握着巨剑使用了【霜语者】,冰冷的寒意贯穿剑刃,飘出白色的极寒薄雾,转过身的时候自下而上地猛然挥动。
腾空的山怪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声,臃肿身体当即被砍成两截,内脏呼啦啦地淌了一地。
肯恩的战斗力让山怪们有些惊慌失措,就在剩余的怪物即将碰撞的前一刻,突然朝着四周分开,保持距离围绕着他转圈。
粗壮的兽蹄在地面上激起扬尘,随后在闪掠而过的影子中爆发突袭。
肯恩释放了手中捏着的冰霜魔法,激起的冰锥在地面上放满了血,随后钢剑搅动出风暴,轻松地在队伍中挪移劈砍,斩杀了一头又一头怪物。
嗖的破空声,晶天使们冲进烟雾。
这群怪物的名字来自于旧神历中的一个故事,而看似美好的名字下,却是食肉的本质,它们的脑袋尖锐干瘦,满口的细牙和狰狞的面庞是最大的特征。
肯恩攥着钢剑在地面上浅浅地勾勒了一圈。
随后各种冰锥便不由分说地激射而出,冰冻的盾墙也成为烟雾里的障碍,那些俯冲而下的怪物纷纷撞击在坚硬的冰块上,有些当场就折断了脖子。
但是作为生存在高山上的魔物,大部分的晶天使还是能够顺利撞穿冰块的。
绿色的荧光开始从尸体上浮现出来,在混乱的战斗当中,只有肯恩能看见那些【生命本源】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肯恩没有在山怪当中发现首领级别的怪物。
他不断挥舞手中的钢剑,在烟雾里喷薄出一丛又一丛暗红色的鲜血,湿热的感觉加深了空气中的诡异氛围。
肯恩计算着【生命本源】获取的进度,同时也在留心观察大地的震动情况。
晶天使的偷袭没有在烟雾当中讨得半点好处。
肯恩已经对冰系魔法有了很深的领悟,随着钢剑的挥舞,无论是凶狠的山怪,还是灵巧的魔物都没有办法存活下来。
他感觉到周围的生物正在撤退。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帕洛图斯比物竞天择的规矩在哪里都是适用的,无论是猛兽还是魔物,都遵循着领地规矩,强大的那些首领级怪物没有出现,就意味着来的东西比那还恐怖。
肯恩越过遗迹的废墟,靠着遮挡物忐忑等待,担心整座山峰在持续的震动中出现坍塌。
扬尘很快就落下去了。
肯恩看见周围的废墟全都是隐匿起来的碎石,龟裂的大地上交错着各种折断的战斧、阔剑。
等到他意识到不太对劲的时候,莫尼雪峰的顶端已经被一股庞大的力量锁死。
肯恩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向身后旋转的云海。
一只硕大的爪子,轻轻地按在崖壁上。
它带出的震动的让遗迹掉满碎石,隐约看见有云海的浪涌下方衬托出了轮廓。
一股寒意席卷了雪峰顶端的土地,刚刚死亡的尸体瞬间冰封,在肯恩的眼皮底下冷却变硬。
虚幻的恐惧已经化身成了一头笨重庞大的巨兽,身体的轮廓在云海里影影绰绰,足足有一艘满浆的兽帆船那么高。
“应该没错了,这就是奥尔科特提及的霜灵。”
这个跟弗伦冈铎血战过的传说生物看着像是一头长毛狮子,但它有三个脑袋,冰锥子挂在脑袋的两边垂成发辫的模样,仪态端庄……
【你发现了传说生物,声望+100。】
它的目光似乎有些沉重,里面的瞳孔看起来可怕极了。
【传说生物:霜灵】
【等级:s】
曾经有千万只猛兽曾在这里和弗伦冈铎决死,现在霜灵占据着这片土地。
肯恩看见云涡中的雷霆在他身体接触时产生了雷暴。
它浑然不觉地登顶,然后环顾四周,堪堪停在距离肯恩一箭距离的位置,可怕的寒意以此为圆心向四周席卷。
不管是晶天使还是山怪,此时都臣服于这股可怕的力量。
肯恩从角落里面看过去:
霜灵盘踞在遗迹的坑洞当中,目光在雪峰顶端来回扫视,全世界都诡异地陷入静止状态。
它身上残留着大大小小血点,所以整个毛发显得没有那么干净,而奥尔科特和其他冒险家们流通的霜灵血液就是从这些地方来的。
帕洛图斯比已经放弃在莫尼雪峰的顶端寻找到弗伦冈铎的奥秘。
但大家将目标对准了霜灵,不断地挑战它,从它的身上夺取想要的材料。
肯恩此时陷入了某种思考。
霜灵是十年前左右才重新出现的,也就意味着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它可能都在治疗弗伦冈铎在它身上留下的伤。
但周围的雪峰那么多,合适的栖息地数不胜数……
霜灵为什么偏偏要占据这里?
为什么它被人类反复地打扰,也没有更换领地呢?
7017k
0552:非敌非友
肯恩微微地呼出一口气,避免凝结出霜雾暴露自己的行踪。
他感觉到空气里面开始渗透进寒意,整片雪峰顶端的温度都在下降,就像是突然坠入的冰海下方的水域里面,所有生物都不由自主的控制呼吸。
肯恩面色凝重地皮撇头向身后看去。
他看见了无风却能飘荡在空气中的毛发——摩挲着墙壁,在霜灵周围凝聚出魔法护盾。
寒意逸散成白雾,开始将周围的尸体掩盖。
肯恩敢独自上来寻找兽灵是有底气的。
他击败狩堕巨龙获得了【生命锁链】作为底牌,如果遭遇霜灵,正好可以尝试一下,而之前跟山怪和晶天使的战斗是为了收集最后的启动资源。
肯恩没有带任何追随者和军队,也是不想提前暴露自己的秘密。
他现在很珍惜自己的经验值,忍着不动,再次侧出身体,抬起头看看霜灵的动向,可是灰色视界才刚刚展开,穿过那诡异的白雾以后,赫然就是一只绿色的球体。
半秒不到的时间内……
肯恩瞪大了眼睛,意识到了自己面前的东西是什么。
呼~
霜灵的吐息吹动了云雾。
它居中的脑袋已经凑到了矮墙旁边,另外的两颗头颅也都不高不低地凑过来,像是匍匐在洞穴旁边做好猎杀准备的白猫。
【霜灵直勾勾地盯着你。】
只是这猫有兽帆船那么高大,可怕的三颗脑袋都算不上温顺。
肯恩心领神会地朝着旁边翻滚闪躲,就在空中移动的瞬间,甚至听见了身后矮墙坍塌的动静。
他感觉又刺骨的寒风刮过自己的后脖颈,在即将落地的时候,看见原本平坦的地面上出现了细碎的冰渣,就像是撒在路面的铁蒺藜。
肯恩收缩身体,让钢铁盔甲碾过它们。
寒意不断地在追杀他。
周围的白霜被巨物挥动肢体带出的风给搅动,倒塌的建筑物再次被打得更碎,那些残损的石砖和侵蚀严重的盔甲武器叮铃哐啷地撒在地面上。
霜灵三颗脑袋无声地昂起,蹄跨上的空气开始扭曲,轰然砸落在雪峰顶端,大地向内塌陷,边缘部分发生的小范围坍塌。
那些轰隆隆的巨物翻腾着进入了云海,也不知道落向何处。
霜灵周围出现了一圈拔地而起的高耸冰墙。
【技能:冰铸】
肯恩被尖锥推送着不断上升,习惯性地使用【影隙】瞬移,却恍然发现自己没有带【晨昏】,又是一波能够震碎石头的波浪袭来。
他有些支撑不住,霜灵的力量果然是异常强大。
周围的建筑物像是打翻的汤桶一样被溅上的雪白,支撑结构在冲击当中崩溃掉落。
霜灵回落到原位置,低头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一道苍蓝色的光芒,在废墟里神说,隐约映衬出一个人的轮廓
肯恩伴随着爆燃的火焰拔地而起,像是火山喷薄出的巨石一样冲上高空,战旌之证的火焰挂在他的身体四周,显得他剑刃表面更加坚硬牢固。
霜灵中间的脑袋略微歪斜,另外的两颗也都露出痛苦的表情。
战旌之证勾动的是旧神伟力,而荒原的传说生物会被这股力量所影响。
那道横亘在空气当中的魔法屏障发挥出作用,空气中浮动出一层薄薄的光幕,将那阔剑施展出来的强大斩击格挡在外面。
肯恩被震飞出去,而那盾牌也在剧烈的颤抖。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可惜没有办法施展影袭拉进距离,备注却闪出一行字。
【技能:冰爆寂灭】
霜灵摇晃着脑袋发出咆哮,从中间的脑袋发出一记冰雹的龙卷,狂乱的劲风吹飞了镶嵌在地面上的无名尸体。
肯恩翻滚着地以后闪躲腾挪,毁灭的咆哮擦着身体移动。
他在逃命中险些被裂痕绊倒,在扑身躲过致命的龙卷后,不得不把钢剑插进地面减缓速度。
霜灵中间脑袋在结束咆哮后委顿下去,獠牙开合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而残留的冰魔法混合物从缝隙边缘流淌下来,挂在毛发上,滴落到遗迹周围。
【它很虚弱,身上的伤痕影响了战斗力。】
“运气不算太差嘛。”
肯恩拎着钢剑拔腿穿过废墟,就在即将接近的时候……
【技能:煞之舞动】
霜灵左边的脑袋突然就摇晃着就清醒了过来,紧接着,比水车还要粗壮的四肢瞬间离地,简单的腾跃动作就闪出去十几步远。
肯恩的阔剑甚至都没有触碰到魔法盾墙。
【旧闻:冰霜法则】
【描述:霜灵的三个脑袋预示着三种自然的权柄,作为魔法混合的传说生物,它所拥有的智慧和实力,要高于那些愚钝笨拙的家伙。】
肯恩咬着牙齿在心里谩骂了几句,备注没有及时提醒。
霜灵落在了山怪群众,四肢疯狂的踢踹,像是疯子一样把那些生灵踩成肉泥,仰头咆哮就能够释放出可怕的冰魔法,将即将逃走的晶天使也变成雕塑。
轰隆隆,咚咚。
那些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怪物,全都坠落到地面上,变成了红黑交织的碎沫。
肯恩的注意力格外集中。
他也能够发现【霜灵】落脚的位置暴露出了更多的高阶狼人尸体,毫不夸张地说,不久之前这片区域爆发了一场相当惨烈的狩猎战役。
肯恩面前的生物外强中干,虚弱状态让它在面对一个人类的时候都格外敏感。
他看见霜灵身上的伤口在剧烈的运动中再次渗出鲜血。
【传说生物跟你拉开了距离,你本就不打算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选择继续进攻直到将其打服,或者展现你的友好。】
肯恩有些错愕,没想到备注会给出这样的暗示。
他甩动钢制巨剑,最后反握着,摊开双手缓缓地向前靠近:“好吧,我没有恶意,放轻松。”
肯恩的声音并不高,也不指望【霜灵】能够听懂。
霜灵的第三颗脑袋表情变得很奇怪,眼神里充满着敌意,等着肯恩靠近,突然发出奇怪的吼声,随后掌管极速的部分回应了呼唤。
霜灵冲过来,像是陨落的星辰,毁灭的路径上全都是向外翻起的冰渣。
肯恩连叫骂声都没有发出来,凭借着超高的【敏捷】数值,硬生生向外面闪躲出一截,可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闪过霜灵的突刺。
他急忙将阔剑高高举起,狼灵激活,刃口变成了黑色。
尘埃和霜雾混合着飘向高空,边缘处的云涡因为这可怕的冲撞而勾动了雷霆。
钢剑在触碰到【霜灵】身躯的时候感觉到了极大的阻力,狼灵附魔加持,成功突破了魔法屏障,但魔物本身的肉体强度却没有丝毫退减。
那新磨过的利刃费力地割开表皮,继续深入的时候差点就卡在了血肉当中。
肯恩对于双手武器的熟练度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他凭借经验及时抽手,才避免自己的武器折损,同时也回想起铁匠对狼人首领说过的话。
你那东西是伤不了霜灵的。
嘹亮的咆哮再次袭来,笼罩高空的声音,震得肯恩的内脏生疼。
肯恩没有时间犹豫,咬着牙,顶着危险的风暴向前奔跑,双方的距离越发接近,寒冷的冰霜在盔甲上留下了清晰的白色。
他在砰砰的心跳声中不断闪躲,有时候会被咆哮波及,并且在皮肤上留下类似擦痕的伤口。
霜灵的伤势很重,血条亏损过半。
它最中间那颗释放咆哮的脑袋显得有些后继无力,圆瞪的瞳孔上出现丝丝血纹,掌控急速,负责腾挪的脑袋也龇牙咧嘴……
霜灵的伤势加剧了,毛发也更加暗淡。
肯恩终于闯了进去,在那头庞然大物即将向后退避的瞬间,伸出了自己的手。
霜灵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锁定。
它挣扎着,三颗脑袋都发出了哀鸣,透着浓烈不甘和愤怒,随后在炫目的光亮中,整个世界竟然诡异地安静下来,就连旁边浩瀚的云涡都开始变得扭曲。
霜灵被彻底掀翻,失重感随之袭来,甚至开始担心自己会跌下高峰。
它在忐忑当中轰然落地,并没有掉下深不见底的云海,而是落在一片漆黑的空间内。
【技能:生命锁链】
【描述:进行生命契约的绑定,双方之间存在着灵魂的共鸣,奥苏亚大陆最顶层的一类羁绊,但是所耗费的生命本源数量庞大,并且根据契约对象的层次有所波动。】
肯恩控制着身体缓缓爬起来,环顾四周,看见了一片类似诸神角斗场的黑色空间。
他从离开红枫高地的时候就开始积攒,算上了击败狩堕巨龙,直到刚才,也才勉强凑齐损耗。
空间的范围随着意识的展开无限延伸,而最外面维持着空间稳定的是类似于锁扣的白色长线,恢宏的穹顶上没有星光,脚底下似有水声,却能够踩到实体。
他抬高视线,锁定了霜灵。
传说生物下意识便咬紧牙关,发现自己的伤口不再作痛,意识也格外清晰,便想要向面前的人类冲杀过来。
可是霜灵才刚刚产生这种念头,周围的空间就随之拉扯。
它像是深陷泥潭一样被禁锢住了四肢,魔法的夯实感也被剥夺,仿佛只剩下躯壳,而在惊慌之中暂时忘却了攻击的时候……
这种可怕的束缚感又随之消失了!
霜灵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它的意识被面前这个卑鄙的人类捕获,用某种奇特的办法抓到了这片空间当中,而这里所有的力量都归他差遣。
霜灵在狂怒中发出了嘶吼。
肯恩竖起两只手,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想起刚才差点夺去自己性命的咆哮还心有余悸。
他缓缓走到霜灵的面前,就像是海面上飘来的杂物,撞到停锚的巨轮上。
于此同时,传说生物那强烈的情感也随之传来,无穷的愤怒,还有遗憾、不甘……
“我真的没有恶意。”
肯恩说道,并且拧了拧眉心,不过身处精神世界,倒也起不了作用。
生命锁链同时关押着他和霜灵的意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意识还是如同洪水般汹涌而来。
“我曾无数次听过这句话。”
“啊!”
肯恩惊愕地愣在原地,霜灵的第三颗脑袋竟然开口说话了——原来它掌管智慧。
霜灵所说的乌玛语有些生涩,用词和语调也跟帕洛图斯比目前常见的不太一样,声音像是喉咙干涩的壮汉,又粗又沙,偏偏回声却很饱满……
“十年内我见过军队,见过人类、兽人、血裔、精灵……”
霜灵昂起脖子,毛发晃动,像是随风飘荡的手工毯,只是缺少些精致的铁环。“谎言是生物赖以存活的本能,我知道你们觊觎我的血,那些贪婪的眼神比刀剑都要刺眼。”
“呵哈,是呐,我也见过不少。”
肯恩疲惫地瘫坐在不远处,盘起腿,双手搭在膝盖后方。
霜灵龇起獠牙,被他的松懈激怒:“你以为胜券在握了么,不过是趁我虚弱偷袭的人类,等我弄明白这古怪的把戏,我会把你冻成雕塑踢下悬崖。”
肯恩无奈地笑了笑,又耸了耸肩膀。
“是你先发起进攻的好嘛,为了能让你冷静,我用光了所有的库存,而后面我跟弗伦冈铎还有场硬仗要打,能量耗尽你就可以离开,但我可要被你坑死了……”
“弗……伦……冈……铎,兽人!”
霜灵的声音开始颤抖,空间内深知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浪。
肯恩面前耸立着的是一头暴怒的传说生物。
它所有的毛发都炸起来,幽绿色的瞳孔变成了猩红,而且三颗脑袋的牙缝中间都逸散出了霜雾。
肯恩先是愣住,随后抽笑了两声。
他之前始终想不通的问题得到了答案——为什么霜灵会挑选莫尼雪峰作为栖息地?
肯恩说道:“你想要找弗伦冈铎报仇对吗?那个兽人战旌,可怕的怪物。”
霜灵龇牙咧嘴,缓慢地绕着面前的人类行走,就像是缓慢形成的风暴正在酝酿出毁灭。“每天我都在等待他的消息,兽人,愚蠢的家伙,迟早会付出代价。”
“这愿望你恐怕永远都实现不了。”
肯恩冷笑出声,丝毫没有被旁边的三颗巨大脑袋吓到。
霜灵的獠牙缓缓地伸向了他。
7017k
0553:寂静的雪峰
危险的吐息变成了微风。
肯恩的头发、内衬被吹动,铜制铁扣敲响了附魔的盔甲。
他的眼神在不断迫近的威胁中保持平静。“正如我所说的,你扎根在山顶,栖息于云涡,完全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变化。”
“弗伦冈铎。”
肯恩提到了兽人战旌的名字,耳边传来了獠牙的摩擦声。“想干掉他对吧,你做不到的。”
“狂妄卑鄙的小东西,我会发现你的秘密,挣脱你的魔法,再把你碎尸万段啊!”
庞大的霜灵围绕着肯恩交替迈步。
它银白色的毛发将其包围,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三颗脑袋虎视眈眈地悬挂在上方,六双猩红色的眼睛拖曳着流光,就像是勾魂女巫的灯笼。
“然后呢?”
肯恩面无表情地说。
霜灵又发出的冷哼的笑声。
肯恩继续开口,盯着它第三颗脑袋:
“你想要的不是我的命,就算杀了我,你也没有办法平息自己内心的愤怒……”
霜灵的吐息变得短促,而面前的人类依旧牢牢盯着它,就像是漂流的海钩扎到了猎物,那双眼睛透射出来的洞察力在它的皮肉上不断加深。
它的咆哮被压缩在体内,仿佛在喉咙里面炖了锅浓粥。“虚伪的东西,卑鄙的陷阱!”
“哈哈哈哈。”
肯恩在传说生物的包围中放笑,肩膀不停地耸动。
“我向来不屑于用谎言去诓骗谁,哪怕它是一只长毛银色毛发的三头怪物,而我成功的秘诀就在于,我提出的建议往往是互惠的。”
他抬起头并且竖起右手的食指,示意霜灵看向黑色穹顶的外部。
“光芒组成的锁链正在慢慢消失,等到它完全耗尽,我还没有成功说服你,那你将重获自由,所以别再就纠结于我的阴谋啦,还是好好跟我坐下来谈谈吧。”
霜灵咕噜了一声。“那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肯恩抿着嘴摇了摇头:“或许全盛状态的你可以做到,但现在就是个笑话。”
“狂妄的人类,以为能战胜我吗?”
霜灵的脑袋昂起,傲立的雪峰之主展现出睥睨终生的威压。
肯恩没有理会它的威胁,甚至转过来盯着他说:“在你蜷缩于雪峰顶端的时候,撒拉·艾利什的尸体从矮人皇锻造的牢笼里爬了出来……”
霜灵出现的时代很久远,听见远古巨龙的名讳后,也有些惊讶。
肯恩能够看出他眼中的诧异,更加验证了自己的猜想——霜灵困居一隅,恐怕连席卷帕洛图斯比的亡灵潮都不知道。
“我亲自参与了撒拉·艾利什的讨伐战争。”
肯恩的眼神变得危险,甚至开始主动打量起霜灵:
“我可以跟你浴血厮杀,但是那没必要,我会活着离开莫尼雪峰的顶端,去面对弗伦冈铎的挑战,而你……就安静地呆着吧。”
霜灵彻底地暴怒了,中间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做出咆哮状。
胆识令它措手不及的是……
肯恩伸出狠狠地攥住了对方的獠牙,眼中闪过了黑色的雷电。
这里是他使用【生命锁链】制造出来的精神空间,虚幻的本源力量抽象化,如果非要较真的话,霜灵是无法反抗他的……
【技能:重峦】
肯恩单臂用力向下按。
霜灵被钳住獠牙,竟然轰然倒塌,如此庞大的怪物直接被按在了地面上。
它刚发出咆哮的预兆,就被一块黑色的幕墙遮盖了视线。
霜灵另外的两颗脑袋看得清清楚楚:黑色的部分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这片空间里汇聚成了一头比自己还要庞大的巨狼!
爪子森森已经迫近了自己的要害,猩红的眼睛里是远超它的坚定和暴戾。
霜灵嘴巴里呢喃着狼灵的名字。
或许,在【荒原塚】销声匿迹之前,它也曾见过那些活跃在妮妲神树下的桀骜生灵,也听闻过那场惊天动地的可怕战争。
霜灵定居【莫尼雪峰】的十年内,也有牲性氏族前来挑战。
但面前的年轻人跟那种熟悉的感觉截然不同,澎湃的狼灵没有失控的迹象——他掌控着灵,而不是让灵蚕食他的意志。
“深入纷乱的表象之下,我能够在你的躯壳里发现什么?”
霜灵的言语变得睿智,抛弃暴怒浮躁的情绪后,这头传说巨兽展现出了与它年龄相符的沉淀。
“你想知道,就凑过来。”
肯恩像是挑衅,按住它脑袋的手丝毫没有松劲。
霜灵在片刻的犹豫过后,还是将另外的两颗头颅伸了过去,对人类的好奇,暂时压制住了其他,而且它开始真的相信面前的家伙跟弗伦冈铎有一战。
肯恩用平静的表情回应了它的猜忌。
他按住传说生物的拳头缓缓松开,另外的手臂抬起,【战旌之证】的纹章沿着胳膊不断点亮,浩瀚的旧神伟力回荡在精神空间内。
霜灵处在风暴最前端,它的肌肉一紧,着感觉就像是亲自面见了旧神。
“别动,看向我,霜灵。”
肯恩静静地说。
霜灵被那古老的力量给惊吓到了,三颗脑袋盯着他。
“莫尼雪峰的十年将你磨损,星辰注视着帕洛图斯比,它们看得见你瘦弱的灵魂还有不断遭到重创的躯壳,也看得见那位战功卓日,成为北境城墙的兽人……”
肯恩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它。
霜灵蔑视着前来叨扰自己的敌人,但自从它被带到这片奇怪的空间以后,感受到古老的力量,才认真地听面前的年轻人说话。
“你变得如此弱小,”肯恩说。
“弗伦冈铎占领了红枫高地,穿着远古熔炉打造出来的神器,手里掌握着一支强大且随时愿意为他赴死的战士。”
肯恩的语气逐渐坦荡,摊开双手,面露鄙夷地盯着它。
“如果兽人回到拉博敖,他可以毫无费力地沿着当年的路径屠杀过来,你究竟有多大的把握能够报仇?悲壮又愤怒地死去么……”
嗷——
霜灵的三颗脑袋都痛苦地高高昂起。
它们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杀伤力是多么恐怖,甚至放开了对肯恩的包围,有远离他的冲动。
头顶的白色锁链还在缓缓消散,预示着缔结契约的时间所剩无多。
霜灵的毛发沾有鲜血,魔法亏空,就连栖息在山腰的晶天使和山怪都能够看出它的委顿,而之前出现在这里的那些怪物就是赤裸裸地试探。
“啧啧,看看你自己。”
肯恩扯过凌乱的斗篷重新穿戴整齐,黑色的盔甲和傲倨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怜悯。
他说:“我要去迎接弗伦冈铎对我的挑战了,那会是一场可怕而难忘的战斗……”
“狂妄的人类。”
霜灵咬牙切齿地说着,但在这片空间里,对方能够看穿一切掩饰的目光下,所有的伪装和用来挣扎的力量都失去了意义。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他为什么在掌控局势?
霜灵内心生出了疑惑,用它特殊的声音继续说道:“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吗?你面对的是弗伦冈铎,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的对,我该走了。”
肯恩抬起手臂对准锁链,白光加速了消亡,世界摇摇欲坠。“命运在召唤,你会在雪峰上继续蜷缩度日,而我会在血泊里高歌……呵呵,你真让我失望。”
狂放从缥缈的远方闯入了进来,整个世界在呼啸。
霜灵开始暴怒,开始挣扎。
它想要靠近面前的人类,却被诡异的力量阻挠,整个世界都开始抗拒它那具古老……但千疮百孔的躯体。
“你祈求我的力量,所以才来,对么?”
霜灵仿佛嗅到了动机,伏下三颗硕大的脑袋,厉声质问着面前渺小的人类。
肯恩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握紧拳头,将穹顶外围不断缩减的锁链收入囊中,从四面八方收紧的规则力量穿过的两具身体。
霜灵感觉像是有一根尖勾刺入了自己的灵魂,反复拖拽着靠近了他。
肯恩盯着对方,手中的苍蓝色火焰依旧升腾,目光却变得冰冷:“不是祈求,是恩赐!”
霜灵的瞳孔竟然开始颤抖,仿佛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你多久没有体会到巅峰时期的力量了?我能做到。”
肯恩却说出了最后的忠告:“但这是一份需要你去争取的奖赏,一个机会,一个离开这片雪峰,去品尝真正的勇气的机会。”
他说着不等它的回答,开始捏碎手里的锁链,瞬间光芒大作,整个空间被力量吞没。
然后霜灵开始坠落,蹄跨在虚无的空气中挣扎。
一旦听见肯恩飘荡的冷笑声,仿佛就能够感受到莫尼雪峰十余载的严寒,那种咬着仇恨的遗憾,就像是扎在它心脏的利剑。
或许这个人类是对的……
肯恩能够被弗伦冈铎宣战,而它驻守在雪峰顶端,不断在毫无意义的阴谋和挑战中磨损自己,曾经也担忧过兽人卷土重来的概率。
“死亡如约而至,犹豫便是退缩。”
霜灵听见了古老的俚语。
它坠落的数百米,飞速地远离肯恩,然后是可怕的寂静,是能够回忆起最初的心跳声的寂静。
肯恩站在原地,目光冷峻地向下看。
这是场关乎性命的豪赌,手中的锁链即将湮灭,最后的微光在几根掌心艰难呼吸。
如果霜灵选择退缩,生命契约将会彻底的失败,而他一路上积攒的生命本源将会消耗一空,说不定还要耗费精力去跟霜灵厮打。
肯恩眉间的严肃开始松动,随后长吁一口气没因为他意识到有一股旺盛的生命力在觉醒。
他立刻将手中的微光释放,任由枷锁的星点坠入深渊。
短暂的寂静过后,那道光被吞没了,随后更加浩瀚强大的力量从底部喷薄而出,穿过空间里所有的禁忌,朝着穹顶快速奔来。
肯恩抬起手挡住从底部猛灌上来的狂风,耀眼的光芒甚至刺痛了他的双眼。
随后霜灵急速地穿过了他的面前,冲上高空,银白色的羽毛散落成漫天星点,那些俗世的悼词竟然响彻在空气当中。
霜灵曾是山民的守护者,享受着旧神熄声后的供奉。
生命锁链构筑的是一片精神的世界,在这片世界除了无法伤害施展者的绝对规则以外,其余的力量强弱都取决于内心。
肯恩意志坚定,能够召唤出最纯正的兽灵,激发风旧神伟力也是恐怖至极。
他凭借着自己的气势稳稳地压制霜灵,而正是因为它自己内心隐藏的怯懦,在才在这片空间里面保持着受伤的样子,甚至在反复嘲讽过后失去了资格。
但是它似乎突破了自己的桎梏。
霜灵的羽毛变得整洁如新,银色的羽毛崩散成了雪花,眨眼间便让洁白没过了肯恩的双脚,随后空气里开始响起古老的赞词。
肯恩怔怔地望着翱翔与穹顶的传说生物,瞬间恍然。
【它原来是拥有翅膀的,被弗伦冈铎斩下,而这才是霜灵受的最重的伤。】
“难怪要用数十年的时间治愈外伤,又用十年来疗愈自己内心最真实的畏惧。”
肯恩看见了大地上的积雪,也感受到了它的痛苦和遗憾。
霜灵在他面前展示出了力量,不断盘旋翱翔着,那根锁链从它的身体里向外浮现,光芒重新生长出来像是坠在身后的绸缎。
这些东西全部都幻化成线条汇聚成束,朝着肯恩慢慢移动,最后抵达了他的胸膛。
肯恩感受着它的流淌,就好像是抽空的生命本源再重新回溯,但是它已经变成了灵魂的载体,用来将霜灵吞纳,直到那契约变得坚不可摧。
【生命契约:霜灵】
【描述:它即是暴风雪,是闪跃的灵魂,是赞颂古老信仰的歌。】
黑色的世界剥离了,所有的一切随时消散。
云涡中传来到了撼人心魄的雷霆轰鸣声,莫尼雪峰的顶端……那瑰丽壮美的苍穹里是满目的星辰,尾曳在遥远的上方勾勒圆弧,极光从群山的尽头开始生长。
虚弱的霜灵横躺在大地上,回到现实后,那生长出来的翅膀消失了,落差深深地击溃了它。
肯恩捂着心脏,忍受着那强烈的失落感。
山怪和晶天使们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
“它们在等着蚕食你的尸体,瞧瞧,这群臭虫,就是懂得趁虚而入……”
7017k
小问题
404章在目录里面长按加载,就能看见正确的内容,405章明早再起来看,会改回去。
这是最后一天了。
事情的起因是我上班的时候外站的编辑给我打电话,连着来,影响我工作,我去看过他们的盗版的网站,所以这半个月玩点恶心的,他们程序自动订阅最新章,抓取我的内容,所以现在最新的十几章里面全是错的。
《奥苏亚的战旌》小问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54:恩典
然而——纵使他在丽的眷顾之下赢得了丰功伟绩、殊荣美誉——当他跪在霜卫要塞主堡敞开的大门前,听着冷风带着嚎哭深渊中女妖的哀怨在他身边抽打,他依然对接下来的任务感到一丝焦虑。
他并没有穿上厚重的黑铠甲,因为铠甲的重量在接下来的任务中毫无作用,但后背的盾和腰间的剑让他感到安心。他的头顶悬着期待。他祈祷自己不会令人失望。
“你们现将深入下面的黑暗,集会所的兄弟姐妹,”洛拉卡·岔舌说道,他是守护者的霜父。“但你们将不会孤军作战。我们,凝影之子,从不会孤军奋战,无论是在最黑暗的寒冬冰原,还是在最深邃的隐蔽裂谷,深渊之眼在注视我们,不离不弃。”
“我们生于冰,归于冰,”西格瓦咏颂道,跪在他身边的另外两个集会所成员也异口同声地颂唱同样的祷文。
他的左边是奥拉尔·石拳——冰霜守卫中的传奇人物,早在西格瓦出生之前就已经在军中战斗了半辈子。他精健如狼,胡子灰白,眼神坚毅,他的皮肤如同硬化的皮革,上面布满龟裂和深纹。他的肩膀上披着冰熊毛皮,但遮蔽双臂的只有褪色的战争纹身和数十枚铁环,每一枚都从战斗仪式中赢得。他硕大的战锤,雷霆之子,斜挂在背后。这把武器的锤头由臻冰包裹,它的故事和奥拉尔一样丰富。
跪在西格瓦右侧的是哈拉·含冰魄。要说西格瓦对奥拉尔是崇拜,那么他对哈拉则是过度的敬畏。她拥有彻底的无畏,她的信仰坚不可摧,她本人和凛冬一样严酷而夺命。她的鸳鸯短柄斧——血牙和血爪挂在腰间,不过脱下黑链甲和角盔的她显得有点陌生。她和西格瓦、奥拉尔一样,为了这次旅程刻意免去了盔甲。她侧面的头发都被剃光,其余的白发在头顶正中编成了一条精致的辫子,如同华丽的顶冠。她的左眼是浑浊的白色,弄瞎这只眼的攻击在她脸上留下了三道野性的伤疤。
他曾听奥拉尔讲述过那些伤疤的故事,那是哈拉狩猎熊人群的勋章。他杀死了三头熊人,然后把其他熊人吓得落荒而逃,虽然这只是一种说法,但西格瓦深信不疑。如果不是霜卫把孩童时的她迎进部族,哈拉毫无疑问会成为一位强大的战母,领导主堡境外的某个部落。
冰霜祭司走近几步,首先来到奥拉尔面前“独眼注视着你,”他祷告道。
西格瓦勉强听到奥拉尔用低吼回应了一声,他的心正在重重地跳。然后冰霜祭司走到他面前,他胸口一紧,这感觉就像他的首战。
“抬头,霜卫,”祭司静静地说,西格瓦服从命令,抬起下巴看向那位老人的脸。那是一幅皮包骨头的憔悴面容,脸颊凹陷、眼窝深邃。那里没有善意,西格瓦也没有期待善意。他们的信仰是苛刻而冷峻的。洛拉卡·岔舌的颈前挂着一块圣黑冰,手中节杖的顶端也向着一块黑冰。圣尊的银器,用于治愈和膜拜。冰霜祭司伸出一根手指在一只浅盆中沾了一下海怪的墨汁,又黑又臭,然后再西格瓦的额头上画了一只独眼。
“独眼在注视你,”他说。
“永不瞬目,”西格瓦用咏颂回应,然后再次低下了头。他的前额被墨汁灼烧得一阵热痛,但他用冰裔的冷漠忍受着。疼痛是赐福。
祭司走到哈拉面前,完成了仪式,三个被选中的冰裔站了起来。
奥拉尔是三人中最高的,精健的肌肉呈现出铁索般的纹理,而西格瓦则是体重最有份量的。哈拉比西格瓦低半头,但散发出的力量和霸气却让她看上去更高大。
三名霜卫战士站起来接过各自的行囊、冰镐和绳索,分别套在肩膀上、挂在腰带上。
西格瓦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霜卫队列,他们默默地矗立着为他们送行。洛拉卡·岔舌转过身去,他在这次远征中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另外一群冰霜祭司跟在他身后,如同鸦群追随战争。主堡的暗影很快吞没了他们。
“该走了,”哈拉·含冰魄说。“黑暗在召唤。”
西格瓦点了下头,加入了哈拉和奥拉尔的行列,转身离开霜卫人群,穿过主堡的大门,走上门外横跨于嚎哭深渊之上的石桥。
流淌在风中的缥缈哀嚎变得更强烈了,冰晶碎片打在他们身上,但三人谁都没有丝毫动摇。他们甘之若饴。冰是他们的盟友。冰是他们的真相。
三个霜卫战士背后,主堡的大门应声关闭,轰鸣的回响很快消失在冷风中。
西格瓦深吸一口气。
现在他们要进入深渊。
这样的远征每年都有一次,时间选在春分日,这一天的白昼与黑夜时间相等。霜卫中会选出三人。选拔的对象都出自守护者集会所,也就是信徒中守护深入之道的核心成员。
能够被甄选参与这最为神圣的职责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当深谷号角声响起,西格瓦的名字被召唤,他的心中充满骄傲。这是他的十九冬,所以他是最年轻的入选之人。他曾无数次凝视集会所墙上镌刻的数千人的长长名单。起来到主堡以后的最初记忆就是满怀崇敬地瞻仰那些名字,梦想着这些名字背后的伟大事迹。其中半数以上的名字后面都添加了一个简单的符文,死亡符文,这意味着他们在执行这一神圣职责的时候殒命。下去太深是很危险的,即使对冰裔来说也是如此。
西格瓦跪在阿瓦罗萨、赛瑞尔达和深渊三姐妹的黑冰雕像前,他曾久久恳求她们承认他的资格,有朝一日让他的名字加入其他人的行列。现在看来他的祈祷应验了。他毕生都为这一殊荣进行准备。他会成为守护者集会所的骄傲。
她们沿着桥向前走,路上一尊尊巨大的守护者雕像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冷风卷成旋涡,无情地抽打着、呼号着。
这座桥有许多名字:试炼之地、谋杀之桥等等。但其他人单纯称之为主堡之桥,或者嚎哭拱顶。如果它在三姐妹时代就有名字,到现在也已遗失了。在霜卫部族内部,人们常常称之为悲伤之桥。毕竟,数千位冰裔曾在这里殒命。
这座桥及其古老,据说是古神们造就了它。当然,那些神祇的时代早已过去。一些异教部落依然信奉古神,但总有一天他们会皈依唯一真实的信仰——无论是自愿,还是在刀剑的胁迫下。无论他们是否接受,冰都会领走他们。
桥身一部分石料已经坍塌,掉落到黑暗中。时间从不尊敬古老的美,冰霜祭司是这么教诲的。只要放大到更长远的时间尺度,一切都转瞬即逝。即使是最宏伟的山峰,也会被风流和冰川抹平,只要给足时间。唯一永恒的只有信仰。
一种深深的敬意在西格瓦心头悬起,他和石拳、含冰魄一起走过宽广的桥畔。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最伟大的战斗,数千年前,冰裔在此对阵监视者,用战斗决定世界的命运。
他们在这里获得了胜利,但代价也相当惨重,而监视者们则被扔进了黑暗。
西格瓦一言不发地走着,沉浸在久远岁月的思绪中。其他两位冰裔也没有说话,但究竟是因为咆哮不止的狂风,还是因为他们同样陷入古代传奇之中,西格瓦不得而知。
他们来到了悲伤之桥的另一侧,深渊就是在这里带领冰裔打响了那场恢弘的远古大战,这时哈拉·含冰魄举起一只手示意停下。
“我们从这里下去,”她的大喊盖过了风声,同时指向石桥靠近裂谷崖壁的一处缺损。
西格瓦和奥拉尔遵从地点了点头。奥拉尔虽然辈分更老,经验也更丰富,他的名字在墙上刻了九次而哈拉只有三次,但老规矩是很难改的。
“我带头,”哈拉喊道。“石拳作锚点。半筒箭殿后。”
他们展开两卷绳索,互相拴在彼此的腰带上——哈拉连着奥拉尔,奥拉尔连着西格瓦。他们绑紧了靴子尖上的铁趾刺,折开冰镐,并用皮环把冰镐拴在手腕上。
哈拉握着冰镐甩了几个小圈,舒展手臂的肌肉。然后她跳下了桥,落在十尺以下向外突出的崖壁冰面上。西格瓦和奥拉尔等她战稳抓牢,冰镐凿进冰面,然后和她一样依次跳了下去。
“我们是女神的意志,行于人间之女神,”哈拉说。“请让她骄傲,凛冬之子们。”
然后她攀出了边缘,将冰镐深深刺入冰层,攀上绝壁。又将趾刺踢进墙面,然后开始下降。
奥拉向西格瓦咧出笑容,眼中闪烁着野蛮的欢欣。“等你回来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冰裔了。嚎哭深渊将改变你……如果你回得来。”他挤了挤眼,然后也走出边缘,离开视线,只剩下西格瓦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他提醒自己。独眼在注视他。他依然感受得到额头上灼热的独眼。深渊与他同在,不离不弃。
他又等了一会,然后开始向无底的深渊下攀爬。
他们的速度很快,哈拉·含冰魄定下了不容怠慢的节奏,不过他们也没有冒不该冒的风险。他们每次只有一个人向下爬,首先是哈拉,然后是奥拉尔,然后是西格瓦,每次移动的距离几乎等同绳索的长度。这样,他们始终都有稳定的锚点防止掉落,而且每个人停留的间歇也可以让他们稳速下降,不需要专门花时间休息。
悲伤之桥并不是唯一一座跨越鸿沟的桥。大裂口的两壁之间还有数十座桥,但同时可见的只有少数几座,距离、雾气以及黑暗全都想裹尸布一样紧紧缠绕。除了最顶端的那一座以外,其余的全都被遗弃废用了,通向这些桥的条条隧道和通路也都被雪崩堵塞或被霜卫自己封住,以此限制主堡入口的数量。
距离最近的两座桥之间也有数百尺相隔,随着他们的深入,桥之间的距离也更远了。有的桥已经被完全摧毁只剩下桥墩的骨架从冰枪两侧伸出,标记着桥梁曾经存在的位置。
光线很暗,但并非冬至时吞没一切的完全黑暗;更像是黄昏时分的余晖。冰本身似乎也在散发出一种昏暗的缥缈的光,反射在厚重的雾里,所以三人并不需要携带火把或木柴。
尖啸着的风依然在山谷之间抽打,如同幽灵的手在拉扯他他们,企图将他们从冰面上撬下来。
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判断时间。不同的时段全都模糊地连在一起,构成不可分辨的一团。攀爬,等待,攀爬,等待。在攀爬的时候,西格瓦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沉浸在反反复复的凿冰镐、踢趾刺、提冰镐循环之中。在等待哈拉和奥拉尔下降的时候,他就默念真言祷词,让自己保持警醒。
不要抗拒寒冷的拥抱,因为其中蕴含真相。与冰结为一体,自然会理解真谛。“
他们不断爬向下、向下、再向下,速度稳健。可能过去了数小时,或者一整天。看不到天空,西格瓦无法分辨时间。
忍耐,不抱怨。冰从不乞求仁慈,也不给与仁慈。我当如冰。
没有任何次等生物能够赶得上他们的节奏。他们是冰裔,是神的孩子,他们不同于其他凡人。冰裔能够连续行军数个日夜不需睡眠,随后还能与任何敌人僵持不倒,他们不屈的忍耐力远超任何炉户的生命极限。
即便如此,西格瓦的小臂还是在酸痛,他的毛皮衣物下面出透了汗。所以当他脚下的冰脱落的时候,他的反应太慢了。他凿出一把冰镐,但吃冰太浅,只是从冰墙上拽下了一大块冰。
然后他开始坠落。
不要惧怕痛苦,也不要逃避痛苦的赐福。没有痛苦,就不能有生命。
他在空中转身,再次尝试阻止自己的坠落,将冰镐重重凿进冰面,但是冰镐脱手了,要不是有腕带系在一起,这把冰镐就丢了。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奥苏亚的战旌更新,0405:恩典免费阅读。
0555:施舍还是智慧
“知足会显得有些愚笨。”
肯恩望着地面上的尸体,用遗憾的语气宣布了自己看法。“但至少能活命啊……”
他的目光抬起来,而山怪们都在弥漫的恐惧里瑟缩着,一双双眼睛里全都失去了名为野性的东西,因为狼的意志开始弥漫,并且盖过了所有。
肯恩重复了挥舞钢剑的动作,沉重的好钢被轻易摆弄,再次握紧……
血线覆盖在尸体上,细细的红点弥补了山怪首领从脖子到头颅的空缺。
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所有的山怪都疯了似地逃遁,慌不择路地沿着悬崖边缘蹿进了云涡里,雷霆开始鞭打失去主心骨的野兽。
“真是狼狈啊。”
肯恩转过身体,握着钢剑,望着远处的建筑群。
那些面容可怖的【晶天使】就静静地落在房屋废墟和残存的广场柱子上,它们安静的样子,跟老古堡上站成的岩石守卫似的。
诡异的氛围开始扩散。
废墟上面的尸体都离开冰块悬浮在空中。
刚刚被山怪搅动的云涡此时又迅速汇聚起来。
“该来的都来了。”肯恩说着。“说实话,我是真讨厌那种会飞的东西。”
莫尼雪峰的顶端在浮动的尸体残骸中一片死寂,闪烁着雷霆的云海正在翻滚着,拉博敖的歌谣和铁匠赠予的卷轴里都有过类似的警告。
千万不要探头去观望,更不要猜想里面有什么东西。
晶天使听得到心声。
肯恩觉得那是屁话,如果它真能听见,就该蜷缩在巢穴里,而不是出来找死。
一个骷髅形态的怪物从云层里飞出来。
脑袋像面容瘦削的海妖,尖牙利齿,眼窝凹陷,让人怀疑那是悬挂在表层的腐败肉块。
【敌对:魂锺】
【等级:b】
【描述:食腐的生物,在魔力庞大且混乱的帕洛图斯比,很容易出现异常,而失控的东西,会在寂静的夜里歌唱,召唤流浪的亡魂。】
它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哀恸的鸣叫。
悬浮在空中的尸体似乎受到感召,碎块颤抖起来,扭曲的骨头和血肉里压榨出了不详的力量。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看见死亡的气息从尸体中倾斜而出,全部钻进了怪物的眼眶当中。
只听见簌簌的几声震动,硕大的翅膀张开,蹿向了高空。
“居然有六只翅膀,如果不是长得丑,还可以考虑培养起来加到防御工事里。”
肯恩将长柄钢剑杵在地上,一只手按在圆环握柄的尾端,另外一只手搭在眼睛上瞭望。
此行的收获已经远超预想。
他甚至都有些想笑,但碍于周围诡异阴森的场景,终究没有咧开嘴角……
肯恩根本没有把突然出现的魂锺放在眼里,而且吸收完亡魂尸体里的力量以后,魔物只是保持着高空盘旋,迟迟没有进攻……
“它比山怪聪明,但都太贪婪。”
魂锺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此次出现,也是为了吸收些许逸散的魔法,顺便抽走积累的灵魂。
它没有想要发起进攻。
可由不得它了。
一瞬间,寂静被打破、
雪峰积雪覆盖下的冰块猛地炸开,无数烟尘呼啸着冲进广场汇聚成了风暴。
霜灵甩动脑袋劈开了尘埃,又一次稳稳地站立在了大地上。
漂浮在空中的尸体仿佛受到了诅咒,纷纷开始颤抖,两片阴影在漫天沙尘里若隐若现,随后向着传说生物的四周猛地展开。
霜灵在【岩轮圆盘】的滋养下竟然重新长出了翅膀!
它像个得胜而归的骑士长,趾高气扬地挥动着后方的羽翼。
废墟在寒风里凝结出平行的冰锥,悬浮的肢体被吹得七零八落,停留在上面的【晶天使】再也难以保持平衡,打散以后尖叫着飞向了高空。
魔物们像是洞穴里受惊的蝙蝠群,凌乱地冲向魂锺,像是在拱卫它离开。
面对如此的挑衅……
生性骄傲的霜灵为自己重生的翅膀又注入了力量。
它昂起脑袋,四肢弯曲。
两只堪比帆布的翅膀举过了自己的头顶,雪峰顶端的一角便失去了阳光,然后霜灵猛地抽动,整个身体便像是离弦的钢矛那样射了出去。
肯恩握着钢剑的手指微微用力。
如果视线拉得足够遥远,能够俯瞰整个雪峰顶端的话,就能够清晰地看见荡开一圈波纹,那都是顶端的积雪和残骸。
所有的东西都簌簌地落进了云涡当中,而霜灵在却在不断升腾。
它冲开了晶天使,擦肩而过的魔物被冻成冰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沉重的冰块掉落下来,浩浩荡荡,小部分磕碎滚落到了悬崖外面,绝大多数都落在了莫尼雪峰原本的平台上,砸得稀碎……
硕大的尸体,崩飞的细小冰刀,全都擦着肯恩而过。
这些东西对他不构成什么威胁,却也给了他一个灵感,点醒了某些事情。
肯恩走向霜灵挣扎的地方,全然不关头顶发生了些什么,而只觉得无论【魂锺】如何挣扎,转瞬之间就会在霜灵的攻击下打成残废。
他还没有走到,周围坠落的冰块就减少了。
霜灵竟然就这样去而复返,连几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那些自然落体的晶天使冰雕,也都被它用翅膀震动掀飞。
“真够利索的,我还指望你们打上一会儿呢。”肯恩嘟囔着。
“我见过的牲口,你登上的石阶都多,如果不是因为虚弱加上刚刚跟一群高阶狼人打仗,我也不会这么容易落到你的陷阱里……”
霜灵声如洪钟,回响在胸腔里,又像是在肯恩的脑海里说话。
他笑了笑,说:“我不走台阶,我是传送上来的。”
霜灵虽然拥有绝高的智慧,但也是相对于传说生物和非自然生命而言的,对于人类的幽默感,并没有领悟得那么透彻。
肯恩也没有指望对方接茬儿,而是蹲下来,挥动手掌,用附魔后的气浪掀开表面的冰盖。
【材料:污浊的霜灵血液】
肯恩施展冰系魔法将本就被冻住的部分继续加固,然后伸手抽到地下,将整个冰雕端起来。
霜灵先是皱眉,随后讥讽道:“你跟我签订契约,还在乎这点杂物吗?再说那都是我恢复伤势时蜕变下来的边角料,现在的状态才能让那些冒险家痴狂……”
它昂起三颗脑袋,后背的翅膀展开遮蔽阳光,飘逸的毛发有了“神圣”的感觉。
“谢谢,你主动提起这件事,我很高兴。”
肯恩左手握着冰锥,右手攥着钢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霜灵还没来得及问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看到肯恩抽动武器往它粗壮的肌肉上划了一道。
随后几根斩断的毛发掉落到了地上,皮肉间溢出了部分鲜血,色泽明亮,而且空气里甚至出现了非常微妙的魔法气息。
“肯恩·布维尔!”
霜灵甩甩脑袋,愤怒的回响在他的精神世界炸起。
双方绑定了生命锁链,少许伤势根本不用在意。
它倒不是真的介意,只是讨厌变成资源的自己。
肯恩笑着拍拍它的伤口,使用剩下的生命本源治好了它,然后又说道:“我有个想法。”
“你又想……”
霜灵似乎有些暴躁,话未出口,立刻眯起眼睛打断,两片眼睑合拢。“别说出来,我并没有倾听的兴趣,也别指望我配合。”
肯恩露出了微笑。
……
朗兹正盯着工坊里的兽人干活。
奥尔科特底下的锻造匠人正在保养它坐骑的盔甲,材料觉得是拉博敖的特产,因为刚用铁桶拿出来的时候上面还飘着油花,指不定是什么生物的脂肪。
巴门罗业主的铠甲表面被擦拭完毕,又开始准备处理其他防具。
奥尔科特提出也要看看他和奎玛的武器,但谨慎的【黑菈】在战旌没回来之前果断拒绝了。
洛嘉听说狼人首领在种族中出身显赫。
它们这趟出行损失惨重,即便如此,也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狼人首领和随行的同伴盯着自己的武器发呆,郁郁寡欢,弄得一个角落的氛围都很压抑,而铁匠奥尔科特跟他的关系似乎不差,却也只能抱起胳膊摇头,不多说话。
突然之间,好几处都停止交谈,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奎玛伸手抽出战矛,翻身骑上了自己的霏狼。
但有个人比他的动作更快,一道黑影挨着他提前蹿了出去。
奎玛加快速度以后才看清楚那是高阶狼人。
刚才有一股急速迫近的力量,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穹顶坠落,而在场所有人当中只有那些感官极其敏锐或者本身实力不俗的战士才能觉察到。
霏狼的速度极快,但也只是勉强跟得上他的脚步。
他正感觉要被甩掉的时候,前方的高阶狼人却突然止步,并且转过来吼道:“快点趴下!”
奎玛遵从了自己的直觉。
那股力量坠落在了不远处,爆炸声震耳欲聋,木片和崩飞的黑色碎石到处溅落,滚滚浓烟把奎玛和高阶狼人同时淹没了。
奎玛的动态视力很好,处理混乱的情况也有经验。
他发现高阶狼人没有急着闯进去,而是退回了自己身旁,抬起手臂上的护甲挡掉了几块锋利的石头碎片。
奎玛装作没有看见,假意咳嗽几声,弄得很狼狈的样子来掩饰实力。
高阶狼人也没有催促,而是等到周围尘埃落定,才跟奎玛一起谨慎地走进了石林深处。
肯恩站在原地拍了拍自己的盔甲,钢剑插在背后的鞘内,左右手都满满当当地拿着东西,似乎是几块颜色特别深的冰?
高阶狼人有些惊讶:“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肯恩撇撇嘴,没有耐心地去解释。“这事情很复杂。”
奎玛下了座鞍,走到兽帆船大小的巨坑面前,疑惑地问道:“老大,这里发生了什么?”
肯恩思索再三,说:“我做了些尝试……”
高阶狼人和奎玛都想要知道细节,但看见肯恩的表情,也就识趣地放弃了。
轰隆隆——
朗兹和洛嘉也紧随其后。
他们进来看见这深坑的规模以后也是吓了一跳。
肯恩让黑菈去把坑底的山怪首领尸体弄回铁匠铺,打算送给【奥尔科特】当作研究的材料。
他路过眉头紧皱的狼人时,对方欲言又止,准备好情绪以后还是选择了咬牙。
洛嘉是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下属。
他看得出来战旌的隐瞒,所以把所有跟着过来的人都聚拢到了坑洞里面,故意挑起话题讨论山怪首领的尸体。
肯恩停在高阶狼人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转过来说道:“霜灵不会出现在莫尼雪峰了。”
这句话似乎击溃了首领的心理防线。
它原本那种委顿变得更明显了,甚至就连皮肤外的毛发都肉眼可见的暗淡下去。
高阶狼人像是在自嘲:“我们拼死了那么多同胞,最后差的这一段,被你补上了。”
肯恩直接问道“你恨我么,要不要报仇?或者我告诉你尸体在哪儿,你去取想要的材料。”
“你救了我和同胞的性命。”高阶狼人的语气有些复杂。“现在……来不及了,我们需要的血液纯度必须是立刻取出来的。”
肯恩听见这个理由,会心地笑了。
他用战靴踢了踢狼人天生就蜷曲的腿弯,说道:“你闻得出我身上有霜灵的味道,为什么都不好好看看我,连我带的东西都不仔细瞧瞧。”
高阶狼人瞬间转过了视线。
肯恩把手中用坚冰封起来的块状物递过去,重量不轻,外面是厚厚的保护层,里面依稀能够看见散发着魔法微光的液体。
“这是怎么做到的?比我们花重金在塔木回买到的纯度还高!”
“那这东西对你够用吗?”
“我……”
高阶狼人知道里面是霜灵的血液。
它摘掉了带有尖刃的护臂,用那双长毛、修长的双手接过硕大的冰块。
它的呼吸不免急促起来,自言自语地要待在原地守着冰,等自己的同伴取来专门的容器。
高阶狼人突然想起来肯恩还在面前等回话。
它用诚恳的语气说道:
“感谢您的慷慨,甚至可以说是施舍,您有索求吗?我只草草听闻过您在外面的故事。”
------题外话------
上一章覆盖过了,按住目录重新加载能看,这一章定时发送凌晨三点,明天起正常更新内容。
7017k
0556:封闭
“那你也知道我面对的敌人是谁……”
肯恩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了。“修尹-骆-弗拉梅尔。”
高阶狼人的兽童抽动,微缩又舒展,似乎惊讶于对方仅仅听过一次就记住了自己复杂的族名。
但是这对于肯恩来说并不算难事。
他将手里另外一块沉重斑驳、更加巨大的冰凋放在地上,里面的血液很污浊,是准备带去送给兽人铁匠【奥尔科特】的礼物。
高阶狼人捧着霜灵血液,弯曲双腿,让冰块稳稳搁置于自己的膝上。
他这样的举动其实也变相地在向肯恩表示尊敬与折服。
狼人的脑袋垂落,强壮的身体里重新冲入了力量。
它盯着旁边的武器,轻声说:“您想要让我们参加战斗吗?面对弗伦冈铎,还有他麾下精锐的钢铁勐骑执法官。”
“是的。”肯恩当即说道。
高阶狼人沉默了。
但是它眼中的火焰并没有熄灭。
弗拉梅尔并没有在安静的空气中想着如何婉拒或者逃避,恰恰相反,甚至闪过了些许决然,就像是它率领族人冲上莫尼雪峰的顶端一样。
虽然不清楚在帕洛图斯比的神秘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但高阶狼人现在的生存环境堪忧,霜灵的血液对它们来说至关重要。
【弗拉梅尔】愿意用生命去换取霜灵的血液,而肯恩将东西赐予了它,那么弗拉梅尔就愿意为肯恩献上自己的生命。
它似乎下定决心,正准备开口,却听见了轻轻的笑声。
面前的年轻人继续说道:“但我不会要求你这样做。”
“肯恩先生,”高阶狼人请求道。“我并没有回避自己的承诺,更不会忽视您的康慨,我们的族人会愿意……”
“没有必要。”
肯恩摇摇头,打断了它的解释。
他的声音平静,分寸得当,却比环抱城池的暴风还要有力量。“虽然我面临的挑战……关乎我整个部落的生死存亡,但我觉得,你比我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高阶狼人收束了利爪,绷紧的肌肉都在暴露出内心的感慨。
“你做的很好。”
肯恩说。“我看到了高阶狼人闪耀的品质,也被你们的团结和正直所震撼,我希望自己能够分享到这些高尚的东西,这使我感到充满力量。”
【弗拉梅尔】难以启齿。
它对于自己无法回馈肯恩,感到羞愧万分。
肯恩叹口气,用眼神暗示远处的奎玛带人返程,临行前,他再次看向高阶狼人:“我从桑顿卡亚走到拉博敖,你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类都更有荣誉感。”
“肯恩·布维尔。”
他正式介绍自己,代表着对它的认可,并且伸出手攥成拳头,跟弗拉梅尔的盔甲相碰。“如果我能活下来,会在桑顿卡亚等候你的造访。”
【你获得了高阶狼人的尊重。】
【声望增加,战争锁定,声望增加无效。】
……
肯恩骑着霏狼王走进了【拉博敖】的外围。
那颗硕大的冰凋被巴门罗野猪的座鞍上。
队伍没有选择进入城池中心,而是派人去给驻扎的队伍发消息,准备启程前往奥尔科特的工坊,外面有宽敞的地方可供部队驻扎。
肯恩从那些被岁月风蚀过的痕迹上能够看出这座城池当年的繁荣。
霏狼王高大威勐,族群争夺战过后,身材和力量都不断膨胀,能够跟巴门罗野猪相提并论,并且更加的匀称和震撼。
不知不觉当中,就只有洛嘉跟在了附近。
肯恩便用闲聊的语气开口问他:“在想什么?”
“战……老大。”
洛嘉差点就脱口而出。
肯恩要求自己身旁的亲信不能够在外面称呼自己的身份。
洛嘉向来谨慎,很少会出神到这种程度。
他把冬马的缰绳在手腕上多缠半圈,面容严肃地回答道:“我在学习您的决断,细想每件事情背后的深意。”
冬,冬冬冬。
奎玛骑着霏狼走到前面去探路,留出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来,说吧。”肯恩的语气难辨喜悲。“我想知道你都能从学会什么。”
洛嘉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了。“虽然我不清楚上面发生的事情,但您给出去的材料很珍贵,从狼人失望的表情来看,或许您已经将所有的资源都掌握在手中。”
肯恩保持沉默,用平静的目光看向前方。
洛嘉身上挂着的【称号任务】始终没有头绪,而且他总是错过能够变强的契机,显得有些颓丧。
肯恩想要通过这次闲聊,发现一点问题的线索。
“非常抱歉,老大,可能会有些冒犯。”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种事情。”肯恩回答的很干脆。
洛嘉似乎放了心,也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推断当中,说道:“高阶狼人玩了命地去抢,虽然阴差阳错地被您给得到了,但如果不给,说不定会有恶战。”
他抬起头,眼光游曳,就像是在分析选择带来的后果。
“可如果我们轻而易举地给出去,会遭到觊觎,过度的善良加持在并不牢固的友谊上,完全没有办法推算出他们的行动。”
洛嘉的目光落到战旌身上,用敬畏的表情看着肯恩。
“用恰当的好处,来回避潜在的敌人,将其发展成我们未来的助力。”
他说得非常有道理,即便是把思路清晰的【柯林斯】叫过来,恐怕也不能反驳自己的观点。
但是洛嘉也有困惑的地方,也是他始终没有从战旌身上学到的东西,借着这个机会,斗着胆子向旁边骑在巨狼背上的那个男人发出了询问。
“您为什么每次都能掌控人心?每个决断都清晰自然,做得如此纯熟……”
洛嘉也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家伙,但跟战旌的境界相比,就显得如此的幼稚卑劣。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呼——”
肯恩听他说完,将堵在胸口的气吐了出来。
霏狼王向前迈出一步,然后停下,直到队伍走远,确保没有人能够听见自己这番话。
他转过来盯着自己最信任的属下之一,眼里是惊讶和恍然:“洛嘉,我终于明白你的问题了,不不不,我没有在说高阶狼人的事情,而是关于你的事情。”
洛嘉感到战旌的目光牢牢地将自己锁定了,双肩都变得很承重,就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在调整。
“令人信服的秘诀就是不要去想着把玩人心。”
肯恩的语气里没有责备,而是意味深长的劝告。“洞悉那些情绪背后的想法是种天赋,但你不能将这种才能变成工具或者武器。”
洛嘉看着战旌的眼睛。
这么久以来……
他都将肯恩视作最为敬畏的君王,而战旌的每句话,他都会反复地去解读和学习,也从来没有放缓过追随的脚步。
“或许你还无法理解,或许你也很急躁,因为部落的兄弟姐妹们变得越来越强。”
肯恩轻而易举地看穿了洛嘉积郁已久的事情。
但是他并没有安慰、苛责、或者鼓励,而是理所当然地说道:“其实你成长的速度超乎想象。”
“您不必照顾我的想法,我和朗兹他们的差距是有目共睹的。”
“你指的是坐骑,装备,身体的强度还是战斗的思维?天呐,洛嘉,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
肯恩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沉默片刻后郑重地说道:“你拥有比这些更难得的天赋,只是你的想法有些偏激,还没有像蒙那样找到跟自己和解的机会。”
洛嘉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战旌说。
“你相信我吗?”
“我很惶恐,老大。”洛嘉闭上眼睛,轻轻拍打着剑柄。“即便您命我赴死,我也义无反顾。”
肯恩居高临下,打散了他紧绷的肩膀。
然后他说道:“我有预感,你的天赋会拯救桑顿卡亚。”
肯恩弯下腰去将洛嘉跨部的长剑缓缓地抽出来,利刃和剑鞘摩擦的声音非常清晰,随后竟然将这危险的武器放在了洛嘉的脖子旁。
洛嘉也确实如自己所言的那样,眼中没有丝毫的惊恐和畏惧。
肯恩摆正胳膊,目光严肃:“对你而言,信任是可以任其宰割的统治,我同样相信你,只是我的信任是要让你握着武器,然后毫无顾虑地放弃后方。”
利刃在空气里嗡嗡轻响,上好的诺伦原钢,配上了不错的手艺。
洛嘉缓过神的时候,那柄短剑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上,而战旌已经独自跟上部队走远了。
肯恩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防备。
……
“哦,狗娘养的,我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东西咯。”
奥尔科特捧着硕大的水晶爱不释手。
里面的杂质非常多,并且凝结出来的血液颜色深浅不一,说明在纯度方面也是参差不齐。
但铁匠却非常高兴。
这种霜灵的血液才是最好的锻造材料。
肯恩说自己可以搞到更纯净的血液,但奥尔科特并没有兴趣。
兽人粗壮的胳膊撑在凝结了碎冰的炉膛高处,弯腰盯着里面正在熊熊燃烧的冷火。
他说道:“极致的东西,并不意味着是最好的,纯净的霜灵血液虽然稀罕,但是在拉博敖也不是完全绝迹的材料。”
奥尔科特的上身赤裸,可怕的烧伤在冷火的光芒里略显狰狞。
他怕肯恩误会,以为自己是在给偷懒找借口,向肯恩解释道:
“纯度极高的霜灵血液力量太强,如果掺杂到武器里,会改变很多东西,要么直接炸炉,要么打造出来的武器脆如薄冰,很少有装备能够适应它。”
奥尔科特说完又笑了两声。
“你这把斧头叫什么来着?晨昏,哦,出自锻造峡谷吧,我年轻的时候见过马伦古,那会儿他还不是炉主,但他这辈子也打不出这样的武器,所以我很好奇背后的匠人是谁。”
“阿瑟,很年轻的匠人。”肯恩回答道。
奥尔科特没有说话,而是抬了抬眼睛,点头表示自己会记住这个名字。
他又转过去盯着炉膛里面的冷火,说道:“它出自杜瓦部落,诞生于远古熔炉的余火,那种东西的是霜灵血液的极端,明白么……”
肯恩似乎有些理解了,但还是问道:“明白什么?”
奥尔科特的眼里终于露出了感慨:
“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冒险家造访拉博敖,总有人觉得自己的武器能够扛住霜灵血液,觉得混有杂质的血液不够好,盲目相信自己的运气和力量。”
“哈,好吧,我没想到你也打哑谜。”
肯恩虽然跟奥尔科特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也自顾自地在他的黑色石凳上坐下。
兽人铁匠依旧皱着眉。
他在年轻人的身上看见了和狼人统领相同的东西。
不愿意放弃。
肯恩却抿嘴摊开了手:“你比我更早认识弗伦冈铎,所以你也清楚,我是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战争是不可避免的,那我也绝不束手就擒。”
“恐惧和退让不是件坏事,孩子,抬起眼睛看看拉博敖吧。”
奥尔科特缓缓走到工坊的窗户前,眺望着黑色的巨石。
寒冷的空气里没有任何大地的余温,而视线的尽头永远是阴沉的天空,传来隐约可闻的雷霆。
他的两颗兽牙断了很多年了。
拉博敖的覆灭和奥尔科特身上的伤疤一样久远。
他转过来盯着肯恩:“我给你锻造的武器,能够限制兽血,但总体还是有不小的差距,那柄武器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孩子,别妄想能够跟它抗衡。”
“我知道,我见过它砍断巨龙骨头的样子。”
肯恩的回答令铁匠的心情沉入谷地,像是想起很多糟糕的回忆。
奥尔科特回到了炉膛前,看见了年轻人送他的血液冰凋,便开口问道:“那头霜灵怎样了,是高阶狼人么,还是说,被你给终结了生命。”
肯恩向后靠,盯着铁匠的身影良久。
直到奥尔科特转过来,他才回神,说道:“我给了它自由。”
铁匠又转回去,似乎炉膛里面的东西令他挂念,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哦,这样啊,它是离开这里了么,挺好……”
肯恩终于明白那种违和感在哪儿了。
他看着奥尔科特靠在炉膛边的身影,彷佛看见了霜灵反复爬上雪峰顶端的样子。
肯恩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明白。
奥尔科特也明白。
肯恩能够给【霜灵】自由,却没有办法给奥尔科特自由。
兽人跟他的满身伤疤一样,任由岁月打磨,却被永远封闭在了过去。
0557:风暴龙传闻
“好吧。”
肯恩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那柄战斧在冷火炉膛里缓缓飘荡。
他跟奥尔科特在【莫尼雪峰】脚下的工作铺里呆了好几天。
在此期间,所有的食物全都是外面烹饪过后送到房间里面的。
肯恩享受了此前从未见过的肉类,其中个别魔物的肋排令他印象深刻。
这些品质极佳的肉类,都是高阶狼人送过来的。
同时也证明了在风暴包裹的【拉博敖】深处,还生活着许许多多强大而又坚韧的生物。
奥尔科特是那种典型的兽人,享用这种绝顶的肉类时,会用上自己的双手。
可他也是个纯粹的锻造师,工匠对于品质的追求往往胜过本性,所以他在重新接触锻锤之前会好好地清洗手指上的油渍。
两个人交谈的时间很短,但是……
奥尔科特逐渐开始在意肯恩。
他发誓:
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里绝对在谋划些什么,而且是那种需要长期运作,非常耗费脑容量的大事情。
肯恩确实在构思着如何重启【拉博敖】的生机。
他倒不是因为带走了【霜灵】而有什么奇怪的负罪感,而是单纯地不想要浪费这片充盈着魔法,并且被浩瀚的力量笼罩的神秘土地。
弗伦冈铎冲上雪峰顶端,大地的温度被完全夺去。
帕洛图斯比的愤怒倾泻在兽人居住过的区域,普通的生灵被驱逐在外,黑色的巨大岩石摧毁了原本刚刚兴起的城池……
壮阔的自然奇景,会招致强者的到来,可是数十年探索过后,谁都提不起新的兴致。
揭惘者之类的神秘组织,垄断了最好的资源和秘密,那些零散的冒险家们被拒之门外,虽然现在厉害的家伙已经撤出拉博敖……
肯恩始终相信,只有人口流动起来,才能改变拉博敖目前僵死的局面。
可又该怎么吸引人穿过风暴来此呢?
谁又愿意去把时间浪费在那些被反复翻过的土壤上呢?
肯恩思索着便不自觉地将视线聚焦到窗户外面,于是奥尔科特便不再打扰他。
拉博敖的雷云经久不散,外面是辽阔的雪原。
阳光始终无法穿透云层亲吻这片大地。
长久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土著大都跟【奥尔科恩】一样出现不同程度的皮肤病变,眼窝的深度和颜色也跟帕鲁图斯比的其他种族有区别。
肯恩隔着窗户都能够依稀听见闷雷的声音。
有东西在搅动着云涡,而且不是一只,是一群,甚至不只一个种族。
山怪和晶天使已经失去了首领,谁又在争夺莫尼雪峰的领地?
【“奥尔格尔的孽种。”】
肯恩心中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备注将其投射在眼前变成大陆常见的文字,而说话的家伙就是被囚禁在精神世界里的霜灵。
生命契约的羁绊等级确实很高,甚至能够将其他生物的灵魂和肉体藏在魔法源泉里。
肯恩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开始思索奥苏亚大陆力量的本质,并且联想到——或许席琳娜之类的大陆顶端强者,都开始接触到了本源的层次。
人类只要能够理解,便进阶为……神。
【“你的想法一直都这么危险吗?”】
霜灵发出的声音扰乱了肯恩的思绪,也提醒了他生命羁绊的弊端,
双方并非是奴役关系,而是真诚的交互,既能够理解思想,又无法背叛彼此。
霜灵存在的岁月更加久远,但却无法撼动肯恩的想法。
备注拒绝了那种潜移默化的渗透,不仅如此,肯恩自己的意志力也是超乎寻常的坚韧。
他不用担心被契约所影响,但还是要适应时不时出现在自己心底的声音。
肯恩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
冬母启温召见的时候并不会提前打招呼。
肯恩早些时候在【声息密林】里也接触过渗透到内心深处的【灵】。
他能够用微微的皱眉,来掩饰自己的惊吓,而眉眼间的细微变化,落在奥尔科特的眼睛里,就会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沉稳且充满智慧。
莫尼雪峰顶端陷入了新一轮的争夺?
霜灵口中的【奥尔格尔】让肯恩想起了一个很早之前的词条。
他开始翻阅备注,在此期间,霜灵没有奇怪的想法。
这说明备注的隐匿得很好,即便是被生命锁链互相捆绑,也没有共享【备注】的各种便利。
霜灵栖居在肯恩的脑海深处,而吸收来的经验值,大部分会变成周围飞舞的雪花,其他浅绿色的光华成为串联在星空当中的绝美极光。
它能够依稀感受到那股力量的纯粹、强大,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奥秘。
肯恩在备注中检索到了【安贝拉冰港】,在遥远的17号会议室里,虚无的掌权者们曾经跟他提到过【郫斯顿克】的帝国晨星。
掌权者和那个伴随着浓雾而来的神秘人,都饮下过【风暴龙·奥尔格尔】的血液。
肯恩脑子里突然被某些想法击中。
巨龙的蛋必须孕育在自然力量澎湃的地方,比如终年高温的炼狱火山口,或者极寒霜雪里的绝命冻窟,亦或是被黄沙抽干所有水分的辽远荒漠……
还有被风暴包围的拉博敖?
【“你果然年轻,肯恩,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过去的那些事情对吧?”】
身处内心世界的霜灵并没有看见肯恩露出的微笑。
但是奥尔科特看见了。
估计这年轻人应该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实际上肯恩只是在跟自己体内的【传说生物】博弈。
他主动开放自己的思路给霜灵,目的就是引诱它开口,说一些无从了解的秘闻。
【“原本的拉博敖周围没有雷霆,狂风也没有如今这么凌冽。”】
那些失控的力量全都被束缚在地平线的尽头,一个名为寂静裂谷的地方。
【“那里其实一点都不安静,终年伴随着闪电,寸草不生,只有表皮最坚固或者体内藏着珍贵晶核的魔物才能够生存,嗯嗯,你想得没错……”】
风暴龙·奥尔格尔就盘踞在那里。
雷霆滚滚,不断摩挲着悬崖绝壁发出可怕的巨响。
所有声音都会被掩盖,所以才叫做寂静裂谷。
7017k
0558:破开风暴的利刃
奥尔格尔终年熄声,只有雷霆相伴。
但是它确实在影响着帕洛图斯比,野蛮种族里最先启蒙的那一批智者,甚至会用它的首音来给自己的名字增添气势。
锻造师奥尔科特。
冒险家奥尔东尼。
贸易员奥苏杰斯。
……
随着时间流逝,从寂静裂谷里返回的强者越来越多。
巨龙的传说渐渐褪色。
人们忍不住去怀疑,那些耀眼的闪电背后还有没有一头庞然大物?
【“人类总是会用自己的手段去证明传说的真实性。”】
郫斯顿克的帝国晨星,也就是那个穿梭在奥苏亚大陆的神秘人,率领黑理铁骑精锐穿过了雷霆,找到风暴龙并成功将其击杀。
据说当时在场的还有很多帕洛图斯比的势力,甚至有一些冒险家也分到了好处!
可是幸存者的数量也少得恐怖,流传出来的消息更是难辨真假。
风暴龙的死亡导致了【寂静裂谷】的失衡,那些常年沐浴雷霆的石头发生崩解,可怕的力量挣脱了巨龙的束缚逸散到周围。
雄伟的莫尼雪峰拉住了即将逃窜的伟力,于是那股风暴便盘踞在了拉博敖四周。
【“雷霆便成为了旧时代的残影,始终笼罩在拉博敖的头顶上。”】
肯恩有些惊讶,同时对风暴的深处更加好奇。
据说那些魔物吸收了巨龙的力量,经年累月的繁殖变异以后,也都衍生出了不同的种族,跟随各自强大的领袖互相厮杀。
霜灵离开了莫尼雪峰,震向四周的能量引起了怪物的注意。
于是风暴无法波及的深处停止了厮杀,似乎有了新的方式去奠定自己的地位。
并不是说霜灵就比那些家伙强,只是之前都没有人注意到神峰顶端的变化,或许在弗伦冈铎取走地心火焰以后,就没有怪物关注过它了……
奥尔格尔的余孽?
传说巨龙的血脉,无数蕴藏着雷霆之力的怪物蜂拥而至。
肯恩望着斑驳变换的窗户,心中开始有了想法。
兽人铁匠奥尔科特正在将战斧从炉膛里面取出来,但它的主人此时怔怔地望着外面出神,冷不防地转过来问他一句。
“那些魔物的尸骸全是材料,拉博敖能够处理它们的人有多少?”
铁匠停下手中的工作,开始认真思考。
莫尼雪峰的底部曾经开满了工坊,那些手艺如今有些失传,有些被带到了城池的各个地下,许多经营着对外贸易的商贩都有处理小物件的本事。
“这些武器很厉害,我相信外面的人会喜欢。”
“你总是喜欢做梦,孩子,或许你有本事能够取回霜灵的血液,但不代表着其他人都跟你一样有军队有实力,推动一种材料的收集,是需要原因和市场的。”
奥尔科特的眼中闪过短暂的喜悦,显然他也想过类似的问题,最终没有结果罢了。
肯恩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将视线移动到炉膛。
那柄【传说】级别的战斧已经被冷火淬炼成了灰色,钢铁的质感反而得到了提升,锋刃变得更加锐利且带有攻击性。
肯恩感觉像是见到了阔别的老友,伸出手去轻轻地呼唤它。
奥尔科特的直觉也算敏锐,赶紧朝着旁边闪躲,看着那锋锐的利刃划过自己赤裸的胸膛,竟然空气里留下了清晰的灰蓝色轨迹。
呼——砰!
肯恩伸出手臂接住了战斧。
他的腕部还保留着一个【配件·云回】,圆环上面的图案在闪烁,似乎感应到了新的能量。
霜雾都武器的四周抖落,仿佛被撞击的古董。
斧头崭新的面貌便出现在了肯恩眼中,升级锻造是需要增加材料的,可【晨昏】能够对操作者的手感进行细微的调节。
最初在杜瓦部落的地牢里,朗兹曾经夺取过肯恩的战斧,却差点把自己伤到。
肯恩感受着掌心熟悉而又陌生的重量,轻微的甩动,就感觉有可怕的魔法要喷薄而出,并且自己体内的【霜语者】竟然会被勾动。
奥尔科特重新勾勒了晨昏的外轮廓,在保留矮人仪式感的基础上,增加了也许野性。
它的握柄更精干,原本用来抵抗的钝部变得更坚硬锋利,如同简易的战矛,在用来增加挥舞重量的地方又灌注更多霜灵的血脉力量。
肯恩知道它已经跟以前那柄近乎“均衡”的斧头不一样了。
他说道:“你似乎很熟悉弗伦冈铎的兽血,还把我的晨昏打造成了专门针对它的武器。”
奥尔科特狠狠地呼了两口气,仿佛他的肺里藏着个炉子。
随后他如释重负地在宽阔的石头凳子上坐下,钢铁靴子和挂甲兽皮裤互相摩擦。
奥尔科特语气沧桑地开口说道:
“帕洛图斯比就那么些人喜欢锻造,谁的手艺,谁的本事,大家心里不都是有数的么?况且,年轻的时候,我也去到过杜瓦部落。”
肯恩将冰凉的武器搁在自己的背扣上,随后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他离开前嘱咐老铁匠,如果不急着去呼呼大睡的话,可以去旁边的营地里见一下自己的同伴,那些从诺林王国来的年轻人非常有意思。
高阶狼人,修伊-骆-弗拉梅尔。
它已经派遣自己的亲信将一部分霜灵血液送回了故乡。
另外的血液被保留在【弗拉梅尔】的身上,防止其他队伍出现意外,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它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守在铁匠铺外面。
作为高阶狼人,它的身份其实也算特殊,可种族落寞的事实无法掩盖,再珍贵的血脉也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去夺去属于自己的尊严。
弗拉梅尔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要如此巴结一个人类。
它望着没有星辰的夜空,在遥远的雷鸣里享受着内心的安静,却再三拒绝了属下启程的建议,始终觉得要在离开前再见一次那个年轻人。
弗拉梅尔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睛,盯着铁匠铺前被山体切割过的光影。
它看见肯恩走出来,身后是一柄非常危险的武器,随即意识到奥尔科特再次展现了高超的技艺。
弗拉梅尔消失在原地,又恰到好处地从肯恩即将穿过的石拱前出现。
“您要出门,去镇子里面,是吗?”它问。
肯恩很礼貌地点头回应,对于高阶狼人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7017k
0559:酒馆里的客人
【高阶狼人的种族当中,统帅能力和智慧才是最突出的天赋,在达到一定的年龄前,贵族很难拥有超越同类的战斗能力。】
弗拉梅尔确实展现出了一部分令他感兴趣的品格。
肯恩的脚步没有听,却用边走边谈的方式将对方留在身边:“你留下来是想跟我谈谈吗?”
“或许是的,”它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但我没有想好应该说什么,或许处于尊重,我在离开前应该跟自己的朋友告别。”
肯恩没有否认对方定下的关系。
他示意躲藏在暗处中的【奎玛】停止跟随,在路过【洛嘉】和【朗兹】的时候,也没有让两个忠诚的部下跟着自己离开。
弗拉梅尔跟着肯恩沿着月岩砾子铺成的道路前进。
洛嘉在后面感慨高阶狼人的好运气。
他知道战旌的本事,也知道战旌的性格——只要珍惜机会靠上去,足够尊重,展现优势,就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甚至会变成那位大人布局中的某个环节。
肯恩会下意识地将周围人纳入自己的计划。
他盯着高阶狼人,思索着它可能出现的身份,然后开口说道:“你们的种族是否缺乏资源,我是说包括武器,耗材,炼金原料,还有拉博敖的其他肉类……”
弗拉梅尔想要说话,喉咙却被分泌的唾液给堵死,变成了突兀的咕哝声。
肯恩就当自己听到了回答罢。
他心中的计划似乎扣上了关键的一环,便心满意足地说道:“虽然我很可能命不久矣,但我给你个能够帮到高阶狼人种族的机会。”
肯恩踩着漆黑的石头登上高处,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膝盖,扫过下面的城池。
弗拉梅尔跟随着他在阑珊中找到了酒馆街,对于拉博敖的老朋友来说,这片区域还经营着其他更加危险的生意。
肯恩指着下面说了些安排,具体到时间,人物,还有值得注意的细节。
弗拉梅尔脸上的疑惑越来越多。
它依稀能够捕捉到一丝苗头,却始终抓不住最关键的部分。
肯恩露出了微笑,能看出他真的开心,是那种安排好了事情,将所有环节全部打通的畅快。
他对弗拉梅尔说:
“趁着夜色启程吧,祝你顺利,不用纠结我的安排,等你历尽磨难回到你的故乡以后,会通过商贩和冒险家的传闻听到我的故事,随后你就明白那些安排的用意了。”
……
肯恩率领的佣兵部队开始探索这座被雪原和风暴包裹的城池。
他们都是从【红枫高地】上存活下来的士兵,个个战功卓著,兑换了丰厚的财富。
兽人执法官分发下来的资源足以令任何一个佣兵在南疆诸国过上一段好日子。
大家都很兴奋,扎营以后,就开始在附近的摊位、城市深处的酒馆、秘密交易所和地下娼馆之类的地方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
拉博敖并没有那种非常著名的美食,所以罕见的魔物肉类就成为了各个档口的招牌。
柯林斯坐在一家名叫【湿润羽毛】的酒馆里,这家店开在偏移主干道的位置,挂满了粗糙的绳索,上面像是风铃一样串着完全无法使用的残损武器。
风吹起来有种危险的哗哗声。
柯林斯环顾周围,听着逐渐高昂的下注呐喊,还有压抑过后逐渐释放的野兽。
那些围着妖精喘粗气的汉子当中就有他麾下的雇佣兵。
大家都是从红枫高地过命的兄弟,倒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扫兴。
但就像洛嘉跟他说的:
谁都分得了财富,佣兵里个个发财,就没必要再跟着肯恩去送死啦,那场弗伦冈铎掀起的战争风暴正在北方酝酿,只待合适的时间就会烧过来。
“相信我,大家走到这里,交情也好、敬畏也罢,等到了桑顿卡亚,又会留下几个人呢?”
“嗯,去留都由自己决定吧。”
柯林斯浅浅地回答了旁人的酒话,随后低头盯着被附魔过的短剑。
瓦西利工坊的锻造师傅,让他的武器变得更强。
亡灵潮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暂时退去,按照之前的趋势来看,不可能会再蛰伏好多年,而是在各地轮回发生。
那个北境土著迷信的亡灵潮周期已经被完全打破了。
狩堕会变成常态,会继续在北境肆虐,甚至会因为不可控的因素变得更加凶险。
柯林斯和周围亲近的几个佣兵,全都装备着整套的附魔盔甲,得益于瓦西利工坊的手艺,他们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占尽优势。
北境的生存法则是永恒不变的,活着,就是最值钱的东西。
肯恩队伍里有个叫【弗利姆】的糟老头子。
大家都以为那是专门看管炉火的脚夫。
可是柯林斯知道……
他可是瓦西利工坊出来的锻造师,而那项能够保命的附魔技术,就掌握在那个老家伙手上。
奥尔科特的铁匠工坊内,弗利姆一声不吭。
他没有炫耀锻造技术,也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按捺住好奇心,看管好瓦西利工坊的炉火。
柯林斯自己带过王国的队伍。
他深知人才的重要性。
队伍的核心在于有多少人愿意本分地去做事。
肯恩手底下有一大帮这样的家伙,而且都对他忠心耿耿,以某种奇怪的方式团结在一起。
柯林斯很清楚肯恩手中掌握的资源,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成长的速度会吓死所有战旌,甚至南疆诸国的国王们也要听见他的名字。
想到这里……
柯林斯甚至觉得,弗伦冈铎的宣战是公平的。
如果直接让肯恩·布维尔一帆风顺下去,那帕洛图斯比的格局就会被轻易的改变,长久以来的观念和沉淀许久的信仰都将遭到冲击。
肯恩必须要经历打压!
但弗伦冈铎绝对不会轻易让他去死……
叮铃~
柯林斯思索着,杯中的冰块就撞到了一起。
清脆的声音引来了吧台后面的侍者,追问他要不要续上酒酿。
拉博敖的侍者手背上全是刀痕,面颊和脖子都有毛发,显然也是个混血。
他们经营的酒水里面掺杂了少量不致命的毒素,能够给冒险家们带来一种抗性,而杯子里面的冰块就是用来减少副作用的。
柯林斯看着酒水慢慢漫上来,仿佛要淹没自己的口鼻。
他在失神的过程中甚至忘记了呼吸,猛地深吸几口气以后才缓过劲来。
他后背湿透发凉,仿佛回到了记忆深处。
柯林斯有种撞破王国机密的惊惶。
既然肯恩注定要走上帕洛图斯比的顶端,也难怪现在的他有恃无恐,还不断地发展自己的势力,估计是给桑顿卡亚后续的发展留下基础。
柯林斯虽然能够解释清楚,却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或许肯恩摆出无所谓众人离去的态度,是为了考验追随者的忠心?
柯林斯的揣测有些冒犯。
“他妈的,讲点良心!”
柯林斯再次端起酒杯的时候,旁边传来了洪亮的臭骂声。
他知道那是谁,拉扎尔·海耶斯,某个公会的步盾手,在佣兵圈子里有点名气,也参与过狩猎多足虫的战役,后来跟着大家一起穿越狩堕群,从红枫高地活着回来。
“你现在讲得漂亮,一周前还像条狗一样等着兽人攻进你的战壕!”
拉扎尔·海耶斯骂得可真难听。
他对面的臭小子是其他公会的交际员,油腔滑调,喜欢顺着别人的意思开启话题,从而融入到某个酒桌上面套取想要的情报。
很显然他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差劲了一点,触了拉扎尔的霉头,估计要挨揍。
酒馆里好多双眼睛都盯着柯林斯。
但是他今天没有主持公道,而是在吧椅上转过来,手肘撑着台面继续让事态发展。
酒馆里的厉害的家伙都没有忤逆柯林斯的面子,刀具的皮套子和甩动魔法的权杖都收得好好的,让场地里面互殴的两人成为焦点。
老板看在赔偿金的份上,也没有制止,摆摆手,让妖精和侍者都离得远一些。
拉扎尔·海耶斯确实真的很生气,拳头两下就见了血,嘴里的谩骂也没停下来过。
他说:“你现在拿到的财富,穿着的装备,包括通往南疆诸国的回家道路,哪个不是马哈鲁先生赏赐给你的?”
“啐,我不想死,大家都不想!”挨揍的佣兵也面红耳赤。
拉扎尔·海耶斯瞪着眼睛,把对方的包裹甩出了窗户,吼道:“你随时可以滚蛋,离得远些,别让我在后面的路上看见这张脸!”
柯林斯检索着其他人的表情,哦豁,真是精彩。
他在这群见过世面的佣兵脸上看见了愧疚,还有动摇,甚至连逐渐熄灭的悸动都有,果然在肯恩的影响下大家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
拉扎尔·海耶斯是坚定的追随派。
他在原本的佣兵公会里就属于那种特别乐意奉献,听命行事,认定理由就莽撞到底的人。
柯林斯心想,真好,通过了考验,会得到重用。
年轻的佣兵活动好肩膀,捡起自己的行囊,带着武器推门离开了酒馆。
陈旧生锈的铃铛是最后的声音。
随后整个房间陷入了安静,刚才肆意的嘶吼和纵欲的呢喃全都消失,低沉的气压让镶嵌在顶部的斑驳萤石都显得枯黄难看。
看来大家都被同样的问题困扰着。
肯恩是个非常强大且富有魅力的领袖,可他偏偏又让众人随时保持清醒,没有盲目的号召大家随着他挺过去,甚至还反复强调死亡的威胁。
“如果肯恩混球一点就好了。”
吧台旁边的女术士说道,叹了口气。
她的话得到了旁边几位佣兵的赞同,纷纷找酒保点了相同浓度的佩拉底花酿。
拉扎尔·海耶斯端着自己的橡木杯就阔步走向了对方。
他有着闷红的脸颊,宽阔的胸膛,粗粗的嗓音:“你说得对啊,如果肯恩先生开个口……”
湿润羽毛的招牌咿呀作响,然后生锈的铃铛又半死不活地撞了一下。
拉扎尔·海耶斯原本只是看了眼来客,却止住了脚步,带有浮沫的酒水泼出去一口,对方仿佛捕捉到了空气里的尾音,竟然也抬起头看盯着他。
“我开口说什么?”
肯恩穿着简装走进酒馆,许多敏锐的目光锁定在了他身后那柄武器上。
拉扎尔·海耶斯张了张厚重的嘴唇,摇摇头,放低自己的酒杯回到了原位置。
肯恩时不时地扭头,看向酒馆两侧的人。
雇佣兵们同样回以尴尬、闪避的眼神。
他穿过咿呀作响的木质地板,非常娴熟地走到了火光照亮不到的地方。
酒馆里面有过半的区域是闲置积灰的,圆桌和椅子胡乱拼凑堆放,并且在视野最好的地方,有一面很久都没有使用过的墙壁了。
肯恩径直走向了那片落灰的区域,肮脏昏暗的角落里甚至有小生物逃窜的声响。
他拿起铜制台面上的萤石,碾碎以后撒在了地面上,靛青色和枯黄的灯光交替着点亮墙壁。
雇佣兵们注意到斑驳的墙壁上布满了细小的孔洞,还有数不清的划痕,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得那种特殊情境下才会形成的伤疤。
【你走进了名叫“湿润羽毛”的酒馆,找到一面废弃许久的委托墙。】
拉博敖最鼎盛的时期,曾经接纳过无数的冒险者,而他们探索这片风暴之城的时候,也开始采集交易那些从未见过的材料。
肯恩抬手甩了甩空气中的灰尘。
他转过来发现整个酒馆的雇佣兵都在盯着自己。
肯恩冲着吧台里面的侍者要羊皮纸,还要根能蘸取灰石墨的笔,随后写上了自己的委托。
【委托书:怪物悬赏】
【剩余:长期】
【奖励:商道开通/贸易资源倾斜】
【任务描述:击杀莫尼雪峰顶端的怪物首领,按照季节结算,运输至安贝拉冰港交易结算。】
肯恩从怀里掏出一枚匕首,将羊皮纸插进松垮垮的木头当中。
钢铁分离木屑的声音非常解压,漆黑的旋钮握把带着丝丝危险的味道,随后湛蓝色的光芒便从羊皮纸周围的墙壁裂纹中浮现了出来。
它就像是流淌进大地的溪流,充盈着魔法,散发出寒冷的气息。
【武器:霜灵短刀】
【品质:精良】
酒馆老板用舌头抵着金牙的后方,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在羊皮纸下方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刻意为谁去付出什么,只是在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
她立刻快速稳健地将冰镐劈进冰面,向侧面转移,这样他才没有把她撞落山崖。
然后他被绳索拉住了,突然的停顿让他浑身骨头散架。他重重地撞到冰墙上,猛烈的撞击压出了他肺里的空气。
奥拉尔咆哮着吃下了西格瓦的重量。不过石拳的双手稳稳握紧,牢牢抓在冰面上,他的双手坚硬如铁。
西格瓦很快就恢复姿态,立刻将冰镐砸进墙面,趾刺也深深踢了进去。他抬头望了一眼哈拉·含冰魄,她正在瞪着他,一双刺穿灵魂的双眼——一只湛蓝,一只灰白——和她额头上画出的独眼一样一眨不眨。
她的双眼在无声地进行评判。
“我们在暗影之桥稍事休息,”她终于开口说道,然后继续向下爬进暮色般的昏暗中。西格瓦咒骂自己,他的脸颊在冷风中热得发烫。
当奥拉尔经过他的时候,又对他露出了一排牙齿的微笑。
“你个小杂种还挺沉的,半筒箭,”他说。“娘的差点就连我一起带下去了。”
“冰脱落了,”西格瓦的声音十分微弱。“我会做得更好。”
“务必。下次没准就割你绳子了。”
西格瓦看着那位老战士,目光疑惑。奥拉尔之前三次远征深渊都是独自回来的。这就是原因吗?
到了暗影之桥,他们卸下了行囊,解开了绳索,折回冰镐。之所以叫暗影之桥,是因为即使在太阳始终不降下地平线的仲夏,这里也从未见过阳光。
奥拉尔躺倒在石板上,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靠在桥边的栏杆上。哈拉离开这二人,从脖子上摘下一尊黑色的小雕像,将它放在地上。她跪在雕像前,虔诚地深吸一口气。西格瓦像木桩一样立在那里,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用这个时间祈祷,但奥拉尔把他招呼过去,催促他坐下。
这位前辈究竟年长他多少,他不知道,但奥拉尔肯定已经超过六十了——他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小皮囊。拧开了塞子,闷了一大口,满意地长吁一口气,然后交给了西格瓦。年轻的战士点头致谢,结果了皮囊,仰头灌了一口。
“神的眼泪,”奥拉尔说。“脊背山的这一侧只有我这一份。”
琼浆烧着他的嗓子,让他眼眶湿润。溢出来的眼泪立刻在他的脸上冻成冰。他点头赞许,然后将皮囊还给奥拉尔,他又闷了一大口,然后把皮囊藏回自己的皮毛坎肩里面。
如果是水袋,在他们踏过主堡大门的时候就会冻结了。他们可以不用喝水,但烈酒却是西格瓦喉咙求之不得的润泽。
奥拉尔布满纹身的双臂依然楼在外面,西格瓦抖了抖头,将皮毛衣物裹紧了一些。
“你不冷吗,老家伙?”他说。
“冷的在后面呢,孩子,”奥拉尔不怀好意地咧嘴笑道。“和即将迎来的冷相比,这简直是夏日的暖风。”
西格瓦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笑。他将行囊挪到旁边,拿出一小条腌肉,打开蜡封的外皮,掰下来一块冻硬的部分,递给奥拉尔,然后又被自己掰了一块。他在嘴里含来含去,把它化冻到可以咀嚼的程度。肉质粗硬柔韧,但此刻这是奢侈的味道。
西格瓦也靠着石桥的矮墙坐在奥拉尔旁边,他避开了嚎哭的凛冽狂风,虽然冷风本身也是赐福。风在他们头顶尖叫,发出恐怖的哀嚎,将凌乱的冰雪扫过桥面。有人说着风声是那场最终大战中死去的数千名冰裔的尖叫,从那久远的英雄年代开始,他们的灵魂就永远被困在这深谷中。
“声音可挺吓人的,是不,小鬼?”奥拉尔说。“一段时间以后就会进入你的脑海。”
“一路下去都是这样吗?”
奥拉尔摇了摇头。“是就好了。不是的,快到底的时候静的像墓地。”
“那肯定比这强……”
“你当然会这么想了,可不是吗?但是寂静更糟糕。那种寂静,很沉。沉得像是让你穿上全身的链甲。不,我到任何时候都选择现在这样。”
哈拉结束了祈祷,回到二人这边,挨着奥拉尔坐下。她对着奥拉尔的皮囊嘬了长长的一口,然后用手套背抹了把嘴。
“怎么你那总是有最上等货,石拳?”她的话让奥拉尔哼笑了一声。
“一定是因为我迷人的魅力,”他答道。
“这一点我可以充分否认。”她面无表情地说,奥拉尔又哼笑了一声。
西格瓦凑过来,战战兢兢地向她呈上一块肉,他依然因为自己的跌落而羞愧。她看了一小会儿,让西格瓦以为她要拒绝他的好意,但最后她还是接了过去,点头致谢。
“你是怎么赢得你的名字的,半筒箭?”她一边嚼一边问道。
“一次袭击。我当时是个新手,跟着护送一个车队,往主堡运物资。我们在开阔的冰原上遭到攻击。一场暴雪掩盖了他们的靠近。齿鸦部族。”
哈拉嘀咕了一声。“险恶的战士。专割人头。”
西格瓦点了点头。“我在混战中吃了几箭。不过坚持打了下去。当最后一个齿鸦部落的人逃走,剩下的都濒死或已死在冰上,石拳就赐给了我现在的名字,”
“你这辈子是学不会讲故事了,小子,”奥拉尔说。“少说了一半的事。一点也不懂制造气氛。”
“不像你,老家伙,”哈拉说。“我敢发誓你的故事每讲出来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离谱。”
“我给你讲过我关于熊的故事吗,小鬼?”奥拉尔挤了挤眼睛问向西格瓦。
“别,”哈拉一边说一边对那位霜卫老前辈抬起一根手指。“我可不想再听一遍了。”
“那下次吧,”奥拉尔无奈地耸耸肩。“不过,齿鸦的人在这小伙身上插了至少十多支箭。当时你,多少,十四冬?他当时就已经是个大个子了。虽然还没长成现在这个大块头,但依然很壮。他盾牌上插了四支箭,一条腿上中了两支,一条小臂上横穿过一支。胸口上两支,肩膀上一支,后背上还有更多。但他一直坚持打到最后,像一头被卡住的厄纽克尥蹶子一样。他打趴了三个齿鸦的人,然后又中了一箭,丢掉了手中的剑。但他没有停下。他从自己身上拔出来一支箭,用这只箭又杀了两个齿鸦!这鸟蛋是我见过最乐呵的事了!纯冰裔。足以让赛瑞尔达本尊感到骄傲。”
“无畏之母,”哈拉立刻说出口,同时抓住赛瑞尔达的苍白护身符,它和阿瓦罗萨、丽桑卓的护符一起挂在她脖子上。
“无畏之母,”西格瓦也低声念到。他的脸颊发烫,低下了头,奥拉尔的赞美之词让他感到不自在。
“你的幽默感真奇怪,石拳。”哈拉说着站了起来。“来吧。该继续了。”
“抱歉我刚才摔了,”西格瓦说,他也站起来准备迎接下一段攀爬。“我在此立誓,我不会再让二位失望。”
“如果你摔了,那是三姐妹的意志,”哈拉说。“如果你摔了还把我们一起带下去,那这也是我们的命运。你的誓言无关紧要。”
她从他身旁经过,视线搜寻着最佳的出发点。奥拉尔笑着在西格瓦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没事儿,小鬼,”他说。“最强的冰裔也有失足的时候,如果这就是最险的难关,我们就要跪拜感谢三姐妹了。”
他们继续降入深渊,逼人的寒风一如既往地用嚎哭追赶他们。
它的出现就像雾中的鬼魂。上一刻他们下方还什么都没有,下一刻它就出现了。
失落之桥。
从远处看,桥上似乎长满了某种贪婪的野草或者荆棘。但这是无稽之谈,显然,没有任何生命能在这深渊中生长繁衍,这里的寒冷似乎是从下向上照射出来的。
不,这野草模样的东西绝非平日见到的植物生命。这是生命的反面。西格瓦感到肚子里一阵抽搐,他咽了一下口水,胃里的东西似乎在往上返。曾经下到过这里的集会所成员给西格瓦讲述过关于这里的炉边故事,但即便有所准备,这番景象依然令人不安。
他跳下了最后十尺距离,蹲伏着陆。他的肌肉因劳累而烧灼,他的双手由于紧握冰镐而扭曲成爪子模样。虽然他筋疲力尽,但还是警惕地盯着周围,几乎不敢喘气,不敢眨眼。
“什么也别碰,”哈拉警告他。
“如果我碰了什么东西,那也是三姐妹的意志,对吧?”奥拉尔说。面对这位老战士的打趣,西格瓦没法升起笑意。
哈拉转过身,摇了摇头。“喘口气。这是最后一座桥了。到最下面之前不会再停下——下一段是最长的一段。愿三姐妹注视我们。”
西格瓦卸下了多余的负担,走到桥中间,恐惧而又惊奇地凝望四周。这里的风已经不再猛烈,伴着哨鸣吹过奇怪的石头结构,它们如同扭曲的栅栏环绕在桥的周围。
他难以揣测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但即便只是看着,也让他感到难受。
巨大的拱形岩石环绕在桥的上方,就如同一柱岩浆越过桥的全长,然后突然在半空中凝固。
他当然知道这座桥的历史。被囚禁在下面的东西很久之前就开始尝试逃离它的监牢,而那个时候三姐妹的时代早已过去。
在这里,霜卫的人曾对抗过那黑暗,在这里,他们死去。每一个人的死亡,都让栖于下之物获得成长。它吃进死者的尸体,将其吸收、转化、成为爆发生长的燃料。这就是它的本性。或许它已经沉睡了数千年,看上去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但只要一滴血就能让它突然活起来,展露暴虐本性。
西格瓦正在看着的东西,那些外形奇怪、令人反胃的环形拱石和畸形碎屑的混合物,都是栖于下之物生长的路径,它从一个霜卫尸体跳向另一个霜卫尸体,占据他们的全部。
它吃进去的物质,生出了别的东西。
西格瓦的头脑中有一种不安的、令人疯狂的压力,似乎是从下方散发来的压力。他用指节按压太阳穴,想要缓解这头痛。
毫无征兆地,一段早已被遗忘的回忆涌了上来,如同山洞中飞出的蝙蝠群。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个时候他还没被霜卫部族收纳。他想起了自己部族的冰拱门,还有流线型的三桅帆船,立在锐利的刀锋之上,飞驰于冰封的水面。他想起了那一夜他们的船来到宏伟塔尖面前。带着黑色头盔的霜卫战士等在那里。西格瓦和他部落里另外六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被挑了出来。这是莫大的光荣。而他就在那里,迎着午夜的阳光,看着他的部落驾船离开。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
他被带到了主堡,并在那里接受考验,被迫参与血腥残忍的试炼。与他来自同一部族的其他孩子一个接一个熄灭了,最后只剩他独自一人。
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部族。他已经有了新的家。新的信仰。
他是霜卫。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一个激灵拉回到了现实。他正坐在地上,背靠碎裂的着远古守卫石像。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坐下的。奥拉尔正在弯腰看着他。
“别睡,”那位老战士说。“噩梦,这里只有噩梦。”
西格瓦爬了起来。他已经许多年都没想起过自己的旧部族了。梦境的残影逐渐褪下,但西格瓦依然感到深深的不安。
“时间到了,”哈拉说。
于是他们开始最后一段下降。他们下方什么也没有,只有疯狂、寒冷、黑暗和绝望。
栖于下之物在等待,它已等待千年。
7017k
0560:南疆利刃
大家回忆起俾图罗……
好像他一夜之间就掌控了话语权。
俾图罗现在正式的任务,是守护南面的几条山道,把刀斧对准王国军队,还有一些盲目乱撞的劫掠者、漆冰使徒。
桑顿卡亚南面,十来个小村庄表示归顺。
最初是由濛负责管理。
他遵照战旌的命令维修道路,保护往来村民和商队的安全,经济交流和物资流通也很顺畅。
随着北面的麻烦愈发泛滥……
濛开始抽调兵力,巩固坵鸣古道的防御。
俾图罗作为军功最高的领骑,自然而然地接管了南面的事务。
虽然征兵照常在桑顿卡亚举行,但俾图罗每次回到桑顿卡亚,身边都会出现好几个陌生的面孔。
如果有人问起,俾图罗就会说,那是临时招募的帮手。
驯兽人能够在那些人身上闻到血腥味。
濛也知道俾图罗身旁的家伙全都来者不善,甚至有人向他举报。
俾图罗身旁的副官有赏金犯,有些从南方赶来商贩领队,在桑顿卡亚遇到俾图罗身边的士兵时,甚至会露出害怕的情绪。
那些人的悬赏令就贴在城邦的街巷上。
桑顿卡亚雇佣兵很多,走南闯北,会记得一两个被通缉的名字。
俾图罗招募这群人做什么?
濛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虽然俾图罗的贴身卫队鱼龙混杂,但他训练的军队确实很不赖。
他麾下的大部分士兵也都淳朴善良。
大家并不知道他的阴谋,都在忠诚地为桑顿卡亚效力。
“他今天又来了。”
部落里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
俾图罗的到来立刻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他每天都会在盔甲上出现新的划痕,直到即将破烂,就会换上新的战利品,那些南疆的装备被抹去徽记和图章,用最野蛮的方式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桑顿卡亚的铁卫哨兵和巡逻狼骑手都不敢阻拦他。
俾图罗每次出现的时间也很短,将重要的商队送到桑顿卡亚,领着一些逃难或者迷路的冒险家来到部落的收容分配点,随后就拍拍手走掉了。
这次不太一样。
他逗留的时间不短,甚至有些刻意。
南疆诸国进攻的苗头已经很明显,最近横插坵鸣古道的兵力也不太对劲。
濛不相信俾图罗镇守的南方没有任何侵略事件,他能够安然的待在桑顿卡亚,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军事布置有足够的自信,要么……
他已经不是很在乎战事如何蔓延过来了。
捕鱼者回到村庄其实是濛的授意,包括他自己这次带着北方的队伍回退大本营,也是有堤防俾图罗反水的安排。
桑顿卡亚目前的发展得益于肯恩建立起来的制度,还有他在外面闯下的名声。
但是新兵的数量急剧上升,亲眼见过战旌的人却少之又少,这部分人当中,最多的就是投诚来的雇佣兵,以及从安贝拉冰港逃窜过来的流民。
肯恩·布维尔是部落的精神支柱和重要核心。
他能够通过事前安排收拢一批军队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了,出现俾图罗这种不稳定的因素,也实在没有办法。
即便他能够预料到,也不可能远程解决。
肯恩始终不出现对于膨胀式发展的军队来说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濛深知只要撑到战旌归来,就能够稳住局面,将大家心理缺失那种安全感补上。
桑顿卡亚兵力扩张的速度实在太快。
翰奇两兄弟将资源交换和贸易路线弄得热火朝天,各种资源和珍贵的锻造材料被运进来,狼骑兵的发展和扩建是肉眼可见的。
濛作为村庄军事权利最高的人,享有装备分配上的优势。
俾图罗的野心暴露得很早,缩减他的武器配比,也在情理之中。
濛没有掌控全局的经验,虽然已经尽全力去维持稳定,但是难免会有不妥当和忽视细节的地方,跟战旌的水平是完全没法比。
俾图罗在奥苏亚大陆历练的时间很长。
他利用资源分配的事情做了手脚,带着懵懂无知的新兵吃了好几场败仗,自己最后带着精兵及时杀到保全大局。
相较于遥远的战旌,俾图罗是更真实的保护神。
他经常会暗示不懂事的新兵,将战斗的失败,和士兵的死亡归咎于装备的落后,利用舆论将矛头指向部落里资源最好的濛。
俾图罗每次护送队伍抵达桑顿卡亚,都要大张旗鼓去讨要队伍的武器盔甲。
濛和驯兽人最开始会妥协同意,按照军功分配得合情合理。
俾图罗的阴险逐渐体现,满载着装备回到营地,利用一些副官的嘴巴,将自己包装成争取到利益的大英雄。
明事理的骑手和斥候将消息带回了桑顿卡亚。
濛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他没有办法腾出手去处理麻烦,只能继续缩减他的装备,如果俾图罗盲目地去求取失败,自己就能够找到理由将其降职。
可是濛依旧低估了对方的套路。
俾图罗继续吵着要部落村庄供应军需,转头带队伍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展现自己的个人实力和绝佳的指挥才能。
军队继续在南面战斗,回来的次数不多,跟村庄接触的时间很短。
濛的持续拒绝在俾图罗的麾下变成了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随着蛊惑的持续进行,南方的军队好像渐渐变成了俾图罗的私军。
“桑顿卡亚的子民来自各地,跟其他部落的信仰体系不同。”
驯兽人开始分析对方的做法。“俾图罗利用这点,让部落里面出现明显的分裂,这种统管军队的方式跟南疆诸国很像,有点手段,但很肮脏。”
濛让斥候盯着俾图罗的动向。
蚺·鸠拉每天都要去孵化室里培养兽蛋。
很多村民都知道这件事,巡逻的骑手和小部分熟络的旅客也都开始眼熟她。
但她其实正在帮濛收集情报。
斥候探查的手段会引起俾图罗的警觉,如果被俾图罗利用的话,可能会出现意外。
南疆的入侵路线上战事频繁,他杨言自己率领的军队将入侵者稳稳地挡在外面,看起来形式并不算紧迫,但隐约的危机感已经弥漫过来。
蚺·鸠拉作为蛇灵,能够操纵的并非都是巨蟒,也有细小的蛇,甚至有魔法凝聚出来的幻灵。
帕洛图斯比常年冰封,被称为蛇的东西几乎都是魔物,也很少会出现冬眠的情况。
它们活跃在阴暗的角落里,被魔法滋润,获得特殊的能力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她借助一个升起的祭祀石,再搭配几滴兽血,就能够沟通到很遥远的生物。
南疆诸国的攻势在三天前变得凶猛。
俾图罗的军队损失不多,虽然稳定,但并不像他说得那样乐观,相反,也正在稳步地撤回桑顿卡亚周围的古道,在即将踏入的时候,又恢复了僵持。
他麾下的士兵听从命令,都认为自己在保护部落,斥候传回的消息也很正常。
俾图罗似乎并没有打算发起兵变。
可是濛知道这家伙的野心已经按捺不住了,所以才拜托蚺·鸠拉这个部落以外的人,从其他的角度来挖出对方的阴谋。
鸠拉是乌森布的女儿,骄傲且优秀,被委以重任也很兴奋。
她仿佛在经历一场从未有过的冒险,所以格外的激动,做起事情也很卖力。
只要有蛇灵传回消息,鸠拉就会跑到孵化室里,在祭祀石上摆弄魔法,带着凝重的表情,通常还要念叨很多复杂的咒语,利用兽灵的赐福连接到很远的地方。
俾图罗管控的南方主干道有好几条。
随着其中一条的战况陷入僵持,鸠拉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两条鲜有问津的古道上。
她利用兽灵的魔法控制住蛇群,将自己的意识不断地朝着远方移动,很久以后,鸠拉在寂静的夜色里,发现了数量庞大的南疆军队。
……
灵蛇散发出来的雾气凝聚成信子在空气里消散,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一只钢铁战靴踩着蛰伏的冰碴,发出挤压的嘎吱声。
已经走过去的士兵统领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随后抬高视线看向周围……
无数骑手和野兽魔物在夜色里保持静默。
他们迈出的步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沉重且极具压迫感,角盔带着倒棱,似乎是某种特色,夜色里低垂的旗帜显得很诡异。
宽阔的平原上铺着数千人的军队,像是长了一片松林。
这群家伙来自同一个城邦,是永冻高墙附近和郫斯顿克最亲近的军事重地。
士兵统领紫色的瞳孔在无数的角盔上扫过。
他胡渣上凝聚了冰,脸色漠然,又低头看了一眼靴子,然后才继续用制式长枪当作登山杖,转身走向坵鸣古道的方向。
“天呐!”
鸠拉的脑袋匀速垂下来,烟雾从口鼻散去,又猛地抬起头来。
南疆人已经知道突破防线的方法。
敌人绕开了永冻高墙的部落联军,想要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坵鸣古道找到深入北境的路线。
……
鸠拉穿过兽棚的顶部,前去通风报信。
她利用身形优势,从只有她和濛才知道的秘密通道离开。
尽管夜色已经降临,桑顿卡亚的巡逻力量并不是摆设。
鸠拉从顶部离开,从外面看起来门阀没有任何变化,灯火和催化用的魔法流光依旧正常,就好像还有人呆在孵化室里照料幼崽里。
濛在桑顿卡亚重建之初,就经常绕开同伴行事。
鸠拉在他的指点下沿着既定的路线避开巡逻的岗哨。
目前部落里大都是新兵,战旌不在,洛嘉也不在,没有人能够像这两个人一样通过观察就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是否可疑。
俾图罗是个卑鄙的家伙,说不定会安插眼线,万事小心为上。
鸠拉在黑夜里穿行。
村庄主干道熙熙攘攘,虽然有担忧,却没有意识到危险早已迫近。
鸠拉突然想到:
俾图罗镇守南疆几条重要的主干道,经验也很丰富,为什么会犯兵力集中的错误,让南方的军队闯入的机会呢?
除非这不是决策失误,而是一个安排好的计划。
她迈着笃定的步伐穿过一间间冬屋,在即将刮过一个围栏的时候突然将身体缩回来,贴着石头堆砌的墙体,随后控制好呼吸。
片刻之后。
俾图罗和两个副官在斜对面的转角出现,并且左顾右盼地走进黑暗里。
孵化室属于部落内侧。
鸠拉即便穿过部落也是走的外围,按理说正常返回军营是不会经过的。
俾图罗刻意绕路了。
这群人已经骗过斥候,没想到碰巧遇到了鸠拉。
俾图罗所在的昏暗角落突然散发出一阵光,蓝色的魔法像是闪电一样掠过伐木场杂物间的边角,随后地面上浮现出一圈深色的魔法阵。
俾图罗很谨慎。
他转过身来扫了一眼安静的通道,这才带着自己的副官走了进去。
魔法阵的光芒开始收缩,法器制造的传送魔法并不可靠,头痛的滋味折磨着几个人。
俾图罗咒骂着拧紧自己的眉头。
他张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黑漆漆的军队,十几把长矛和钢剑将自己团团包围,陌生的环境、燃起的火盆熟悉又陌生。
身旁两位强壮的副官已经握住自己的武器。
俾图罗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放松,并且按照要求,将用来标记传送点的石头举在火光里。
这是桑顿卡亚的传送石。
俾图罗在村庄里赖着不走,就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标记它。
他让自己的副官放轻松,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几个可打不过一支黑理铁骑。”
两人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他们望着标志性的灵马和黑焰,便也只能按照老大的吩咐行事。
风里传来一个低沉危险的声音。
“你来得有点早,沉不住气……这不是件好事情。”
黑理铁骑的指挥官出现在远处,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准备,俾图罗的冲动也在计算之中。
俾图罗显然有自己的算盘,高声说道:“合作的诚意我带来了,可我开始后悔,我觉得你应该没有本事能够让我重回巅峰。”
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发出了笑声。
他从黑暗里迫近,周围的士兵恭敬地让出位置。
亚瑞尔·摩斯标志性的棱晶假瞳在眼眶里熠熠生辉,笔挺的制式军装透着威严,而他带着并不算越界的微笑示意哨兵们继续工作。
“我对于承诺的要求很高,俾图罗。”亚瑞尔说。“皇徽骑士从不食言。”
俾图罗虽然抿嘴点点头,但是眼神里却流露出了怀疑。“你说过要留给我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现在又要偷袭,我真弄不明白你想要什么。”
亚瑞尔却摇了摇头。
“错了,先生。”
他盯着俾图罗的眼睛,轻轻说道:“现在是弄明白,你……想要什么?”
0561:狗
“我什么都想要!”
俾图罗哼哼唧唧地说道,把嘴巴里黑透的牙齿暴露在火光中。
他手握着桑顿卡亚的传送坐标,仿佛看见了未来,气势不凡地说道:“你承诺过,能够让我带着一支不错的队伍回到南疆诸国……”
俾图罗将泛光的法器递出去,目光尖锐,带着某种危险的胁迫感。
“兑——现——它!”
他威胁着说道。
亚瑞尔在接收到挑衅的那一刻,嘴角和脑袋都上扬了,镶嵌在眼眶中的水晶格外深沉,仿佛在观察面前的强盗。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旁边黑理铁骑的枪刃也没有丝毫移动。
亚瑞尔说:“工作完成一半,就开始祈求奖赏了?”
他没有否认自己许下的承诺,同时也很冷漠地纠正了俾图罗的错误。“传送坐标很重要,在万不得已的时候,靠着它,就能让黑理铁骑出现在桑顿卡亚。”
亚瑞尔朝着俾图罗走过去。
他目光阴冷,与俾图罗伸出的手掌擦肩而过。
亚瑞尔抵住俾图罗的盔甲,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命令道:“我对你的要求,是杀了桑顿卡亚的代理指挥官,叫什么来者,哦,濛。”
那颗晶石假瞳泛着寒光,似乎能够洞察到弱者心底的波澜。
亚瑞尔很清楚地感受到——当他叫出濛的名字时,对方身上散发出了嫉妒和杀意。
俾图罗带来的两个喽啰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看见亚瑞尔单手搭在俾图罗肩膀上,仿佛是一把抵紧喉咙的利刃。
“如果把濛杀死,南疆军队就能突破桑顿卡亚,从坵鸣古道打通一条深入北境的道路。”
这个计划当中,濛必须死。
桑顿卡亚军队失去指挥官,就需要有人站出来拿主意,俾图罗强硬的态度,以及在南面征战立下的功勋,足以支撑他夺取权利。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战旌,家园破碎的恐惧会使人迷茫。
肯恩·布维尔?
一个被困在北方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亚瑞尔转过身,腰背笔挺,步伐缓慢地往回走。
两侧的士兵仿佛是漆黑的城墙,而亚瑞尔的声音在坚硬的盔甲中回荡。
“到时候,你,俾图罗,就是拳头最硬的人,苔藓都是跟着石头去生长的,失去主心骨的新兵会依附到你身旁……”
亚瑞尔回到营火旁,伸手拨弄滚烫的炭,像是在挑逗凶恶的猎犬。
黑暗的轮廓中唯有那只眼睛格外的明亮,嘴里的话语,像是咒师拨弄蛛丝弦的呢喃。
“往北是部落战争的洪流,往南是饥肠辘辘的城邦军队,他们能往哪儿去呢?”
在这片混乱中……
郫斯顿克帝国会恰到好处地留出一条生路。
一条离开永冻高墙的道路。
俾图罗会站出来,带着桑顿卡亚的军队退回南疆诸国,变成异国他乡的流浪者。
亚瑞尔将细碎、殷红的炭沫撒在地上,像是在给恶犬施舍一份口粮。
肯恩·布维尔靠着声望积累起来的军队,就是他对俾图罗的施舍。
俾图罗想象自己南下穿过永冻高墙的样子,一支崭新的军队,会成为卷土重来的基础,开启一段南疆诸国的猎盗枭雄故事。
此时就连副官们都开始有些兴奋,转而对郫斯顿克的骑士长又多了一分忌惮。
俾图罗回想起一周前的相遇:
黑理铁骑在帕洛图斯比南面的古道上,穿过上百里地围杀他的夜晚……亚瑞尔抽出那柄锋利又可怖的钢刃……
俾图罗吞咽口水,收敛自己的张狂。
他很清楚:亚瑞尔·摩斯掌控局势的手段与计谋,比他腰间的武器更危险。
俾图罗不敢再直视对方,转而看向远处,很容易就注意到裹着毛毯的伊凡。
桑顿卡亚的位置,肯恩·布维尔的底细,都是这位郫斯顿克帝国的瘸腿新兵透露的。
伊凡在杜瓦部落跟肯恩结仇,于是用魔法仆役跟踪流民,想要伺机报复,也是在那个时候探听到了一些桑顿卡亚部落的消息。
没过多久,马哈鲁先生风头渐旺,也就把坐标给对上了。
亚瑞尔·摩斯原本要率军南下,暂时撤出永冻高墙,跟郫斯顿克的一支重骑兵汇合。
伊凡在交谈中提供了情报。
亚瑞尔当即更改行程,联络郫斯顿克附属的城邦,找了一支渴望建立功勋的军队,也就是现在正在前往坵鸣古道的南僵士兵。
他正在试图打穿桑顿卡亚的防御,彻底毁掉肯恩的后路。
亚瑞尔并非那种耿耿于怀的人,至于针对肯恩,则是出于忌惮。
他在红枫高地跟肯恩的几次接触,非常短暂,却印象深刻。
亚瑞尔断定肯恩会成为帝国征服帕洛图斯比的一大障碍。
他也依稀能够预感到:
弗伦冈铎对桑顿卡亚的宣战,只会调动少量兽人军队,大部分的兵力还是要投到南部战争中。
肯恩会遭受重创,却不会就此湮灭。
亚瑞尔决定把我机会,于是设计了这场袭击。
他想在肯恩返回前摧毁桑顿卡亚,把对方扼杀在崛起初期。
接下来的计划是这样的……
城邦军队朝着坵鸣古道发起突袭,仓皇应对的桑顿卡亚联军会前往抵抗,而俾图罗压着自己的军队拒绝任何驰援,转头去固守另外几条主干道。
濛会率领狼骑兵前往支援。
而那个时候,会有好几支军队同时调转方向,朝坵鸣古道杀过来,一个小小的桑顿卡亚,会被南疆诸国的入侵北境的洪流摧毁。
……
亚瑞尔在发动袭击之前,特意去调查了濛。
他根据几场战斗的汇报,判断出濛是一个经验不足,咬着牙硬撑的新手指挥官。
“濛扛不往回撤退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黑理铁骑会传送到阵桑顿卡亚,展开屠杀,整个村庄会在下一个日出到来之前消失。”
俾图罗正在跟副官们解释自己的计划。
他为了保证不出现叛徒,在此之前,就连最亲近的心腹都没透露过详情的布局。
俾图罗的一众追随者,几乎都有不太干净的历史,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现在被告知详情,要么就彻底上贼船,要么就被当场灭口。
他们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能够被选中带到这里来的人,都对桑顿卡亚没有忠诚度。
臭味相投的人渣们在营地前笑得很猖狂。
黑理铁骑的士兵寒风凌冽中保持肃穆,仿佛跟盔甲融为了一体,他们握着附魔过的钢铁长矛,没有发出任何杂音。
在这样的衬托之下……
俾图罗等人,像是得意洋洋的野狗。
7017k
0562:蛇
南森隔得老远,眼神不善地盯着几个强盗。
他转过身用眼神暗示自己的长官,同时露出嫌恶的表情,没有掩饰自己对俾图罗的态度。
亚瑞尔苦笑着摇了摇头,刀削的鬓角,眼里透出些许感慨:“南森,你是个强大的战士,但如果你不懂得去驯化猎犬,就永远无法成为指挥官。”
南森没有开口附和或者否认。
他是个非常嗜战的决斗者,看不起俾图罗的实力,也不喜欢对方市侩的嘴脸。
如果放在郫斯顿克的疆域内……
南森是绝对不会跟这种货色打交道的,不管是卑鄙的竞技场老板,还是霸占商道的港口船长,都会在他的钢剑和铁拳下变得服从。
亚瑞尔作为指挥官显然要更沉稳一些。
他并不介意玷污自己的交际圈,也从不吝啬对下属的奖赏。
亚瑞尔·摩斯对于胜利的渴望,要大于某种虚伪的荣誉感。
一些对常人来说会很艰难的抉择,他往往能更快地做出决断。
如果要用世俗的眼光来评价的话,就是……
雷厉风行,不择手段。
……
作为整场战役的情报提供者,伊凡此时正披着灰鹿毛毯发呆。
他宁可蜷窝在冰冷的户外篝火边,也不愿意靠近温暖的行军马车,他似乎很讨厌逼仄的空间,因为那种环境会勾起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别告诉我你有愧疚感?”
亚瑞尔来到他身边。“或者说,释放,激动,茫然……甚至解恨?”
蜷缩在毛皮里的伊凡回答道:“您误会了,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他躲在篝火的边缘,半条假腿从毯子边缘露出来,在跟亚瑞尔交谈的时候,竟然没有表现出往日的敬畏,而是始终盯着远处的传送法阵。
悬浮巨石上篆刻着极其复杂的铭文,蕴藏一股非常强大的魔法。
亚瑞尔就是依靠它,才从霍叟的苍穹冰落中捡回一条性命,而刚才俾图罗等人,也是从这片宽敞的石阶台面上走下来的。
伊凡身上有种非常特殊的魔法波动,很微弱,应该不属于他自己。
亚瑞尔曾经因为这件事情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路途中多次测试才验证了猜想。
他断定伊凡接触过某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这种魔法残留,就像是野兽幼崽,穿过了充满迷雾森林,磁场过于强大,即便接触时间很短也会蹭上特殊的气味。
亚瑞尔想要知道留下印记的人是谁,是否对郫斯顿克帝国有用。
他注意到伊凡始终盯着传送阵,好像有东西在吸引着他,于是转过来,一只水晶假眼看穿了藏在石头缝隙当中的奇怪力量。
有潜入者。
亚瑞尔面色平静地开始回忆,同时顺着残留的一些痕迹寻找,他知道入侵者现在就藏在附近,自己也在试图弄清楚对方的目标。
俾图罗浑然不觉,正呼喊着走向传送阵。
他旁边的副官们情绪高昂,正准备完成今夜的计划,然后构思前往南疆诸国后的事业。
俾图罗临走前回望了一眼黑理铁骑的营地,既羡慕又嫉妒,甚至还有点畏惧。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迫近,还招呼起旁边的追随者:“开始干活吧,混球们,金币要落进口袋里面咯……”
亚瑞尔沉默地目送他离开,冷峻的表情引来了南森的注意。
南森是个很称职的副官,追随亚瑞尔很久了,他知道,长官面色凝重意味着发生了坏事。
他伸手释放掉钢剑的鞘扣,保持好突进的姿态,同时顺着亚瑞尔的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传送阵周围,片刻以后,也觉察到了入侵者的存在。
南森确信自己的判断,迈步准备袭杀,却有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
“不是冲我们来的。”
亚瑞尔露出微笑,示意副官停手。
南森把拇指按在发力点上,在心底计算着潜伏者和俾图罗之间的距离。
他眯起眼睛问:“有人要抢桑顿卡亚的传送法器?”
“应该是吧。”
南森听得出亚瑞尔并不打算阻拦,便有些疑惑地说道:“我们难道就干看着?”
“不管里面是谁,活捉他,经过传送阵却没有触发任何魔法乱流,这种手段不仅对我们,对整个郫斯顿克帝国都有威胁……”
亚瑞尔权衡利弊的速度很快,未知的威胁,要比俾图罗或者桑顿卡亚的坐标有意义。
……
“我是说万一,濛要是没有死在北面怎么办?”
俾图罗的手底下还算有人长了脑子,提出问题的家伙受到了围观,几个强盗都停下脚步,于是发言者压低声音补充道。
“我觉得郫斯顿克的人没那么可信,留个心眼吧,事后反水的事情还少吗?”
强盗们也都不是傻瓜,纷纷朝着身后的军营看了一眼。
俾图罗从美梦中稍微清醒了一点,然后掏出记载坐标的法器,心底嘀咕着——这算是正常交易中最拿得出手的砝码,却没有在亚瑞尔那里换来丝毫尊重。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
俾图罗正在分神的时候,突然有东西从脚边蹿出来,把嘴里的一对尖牙嵌入了他的腕部。
“啊,是蛇!”
周围人惊叫起来,从紧贴的站位迅速分离,同时环顾脚边,寻找攻击的来源。
俾图罗的舌根微微发颤,但过去十几年刀尖舔血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将手中的法器捏紧,抽手将腰间的武器拔出来,顺便砍断了胳膊旁边的蛇身。
他恶狠狠地盯着周围,却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藏在黑暗中的鸠拉把手环移动到指节前端,缓缓接触地面,伴随着古老的咒语,一头强壮无比的苍厝蛇从地下破土而出。
它撞出个打动,将俾图罗和其他几位副官冲得人仰马翻。
郫斯顿克军营迅速进入戒备状态,随他们南下的一些城邦小国,叫喊着从外围营地苏醒过来,而最近的那些士兵早就已经开始包围传送阵。
鸠拉的魔法是种跟灵类似的媒介,用来沟通和召唤特殊的生物。
苍厝巨蟒的腮帮子发出鼓噪的声音,带有腐蚀性的剧毒唾液穿过了尘土,像是从天而降的熔浆那样落在俾图罗四周。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而副官们也都拔刀掩护他撤退。
苍厝蛇每次扭动身体,都会有更长的身躯从大地深处冒出来,灰色的皮肤和泛光的表皮在一片混乱里投射出怪异的影子。
7017k
0563:袭击者和剑,还有狼
“这蛇究竟有多大,娘的,咱是被人给蹲窝啦?”
一片混乱当中有人在怒吼。
俾图罗听得出那是他的副官,因为外围的士兵没有冲过来,而以纪律和冷血著称的黑理铁骑是不会发出这种野蛮吼声的。
苍厝蛇的黏液灼伤了很多人,更加可怕的是,看不见的角落里传来了密集的蛇信声。
俾图罗在烟尘中躲藏,好像有无数只毒蛇在自己耳边环绕,饶是他经验丰富,也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野蛮的身躯横冲直撞,把围拢过来的士兵冲得七零八碎。
暗地里施法的鸠拉将俾图罗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
那些密集的蛇音是某种秘术,有点接近于精法,能够在敌人的脑海中插入关于蛇的恐怖印象,从而影响局势的发展。
实际上……
鸠拉撑着传送法阵,另一边还要召唤苍厝巨蛇,精力已经用到极限。
过重的负荷导致她心脏狂跳,不仅如此,兽灵给她传递出一种非常不详的讯息,过去无数次危险的行为,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过紧张。
鸠拉首次意识到长辈的告诫是有道理的。
但如果在退缩放弃和鲁莽尝试中做出一个选择,她永远都是后者,即便是乌森布战旌到场,她也不会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怯懦。
“蛇开始暴走啦,都快躲开!”
“那些口水能把人融化,该死的,都给我小心些……”
……
周围传来更多洪亮的声音。
随亚瑞尔一同逃出红枫高地的人很多,王国、城邦的驻军场地就紧挨着郫斯顿克的帐篷。
现在越来越多的士兵正穿过禁区,朝着肆虐的苍厝蛇围拢。
那些小地方的指挥官,都想在皇徽骑士面前表现得更加专业,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但他们带过来的士兵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
“哈,想弄死我可不容易,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娘的……”
俾图罗有点紧张,嘴里咒骂着,朝较为安静的区域逃跑。
他甚至有一瞬间认为是郫斯顿克帝国想要灭掉自己,毕竟除了传送坐标以外,他没有任何能够入皇徽骑士法眼的东西。
俾图罗朝着地面啐出一口带有泥沙的痰,然后径直冲向了传送法阵。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够逃回桑顿卡亚,凭借着自己的军队,还有留守在部落内部的副官们,就能够将局势给稳下来。
黑暗里的鸠拉屏住呼吸,用珰图教他的办法压制心跳,双眸里重新透出猎者该有的冷静。
她最好的机会来了。
俾图罗正在靠近预设的袭杀位置,首先要毁掉传送坐标,最好能顺手抹掉他的脖子,然后利用秘术手段逃脱……
鸠拉在心底不断复盘整个计划。
俾图罗的破皮靴子踩在传送阵的基石上,沉重的脚步声就像是演奏大厅里突兀的咆哮,他觉得有冰凉的东西正在掠过自己的皮肤。
“该死的!”
他闷头跑得更快,眯起眼睛盯着闪烁的浮石。
两条花纹恐怖怕的黑蛇从阴影里蹿出!
俾图罗心脏差点骤停,瞪大双眼的同时抽出匕首斜拉往上,一次性砍掉了两颗脑袋,墨绿色的血液泼洒在碎石纹路的阵基上。
他呼哧带喘,身后是光芒四溢的传送门,脚边是坠落的蛇头,还有正在蜷曲的身体。
俾图罗伸手掐向自己的喉咙。
但是他摸到的不是皮肤,而是块状的召唤物。
一条链状灵蛇已经环绕在了他的脖子上,随着纹路的闪烁迅速收紧,如果换做普通人,估计没两个呼吸的功夫就会被绞断颈骨。
俾图罗将传送坐标按在肚皮上,然后整个人顺势蜷缩起来。
鸠拉从黑暗中冲杀出来,手里甩出一根镶嵌了钢铁的蛇骨鞭,可怕的破空声伴随着呼啸的劲风,尾端已经甩向了敌人的脑袋。
她要用最短的速度杀了他。
俾图罗却在此时突然翻滚起来,用宽阔的后背扛住了抽打,霎时间盔甲爆裂、皮开肉绽,可是最重要的脑袋却是刚好保住了。
他在几步开外恢复蹲姿,单手拽着灵蛇脑袋,在灼热的魔法焰涌中硬生生地阻挡了收缩。
俾图罗在南疆诸国的故事可不简单。
他经历过的生死考验也不在少数。
鸠拉也没有丝毫犹豫地再次挥动钢鞭,连续在规整的石面上留下了清晰的裂缝,可是俾图罗顶着酱红色的脸,再次躲闪了过去。
他把传送坐标被保护得很死,也因此极大地限制了反抗能力。
鸠拉感觉到头脑里的晕眩感逐渐强烈,意识到苍厝蛇受到重创,已经不能够再拖延下去了。
“那我就只好先杀了你了!”
她抬手在俾图罗退缩的路径上召唤出蛇网,密集的黑雾缠绕住了敌人的双脚,趁此机会将手中的钢鞭完全抡出一轮弧线。
蛇尾鞭子刚好连着他的胸膛和手臂一起捆住。
鸠拉在武器绷紧的瞬间已经抽出贴身的轻量短剑压了上去。
俾图罗浑身上下都在渗血,脚底的蛇缚和脖子上的收缩此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面前有一把非常锋利的长刃正刺向自己的要害。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决断,松开传送坐标,手臂上浮现出野兽般的鳞片。
“兽人混血!”
鸠拉终于知道了俾图罗的真实身份。
她没有犹豫,瞬间摧毁几个小召唤物,身体在急速移动的过程当中出现了明显的焰尾。
鸠拉使用兽灵力量的同时,远处的苍厝蛇也彻底进入暴走,腮翼像是蜜蜂翅膀一样扇动,粗壮的身体将周围扫除一片生灵禁区。
毒液从口舌喷出来,各种残肢断臂在漫天烟尘中被打成了肉酱。
……
俾图罗眼里终于闪出了恐惧。
他原本以为只是个身手不凡的猎手,没想到如此年轻的女娃娃竟然是一位兽灵的拥有者。
俾图罗易世达自己情敌了,可是也已经晚了。
他应该早点放弃坐标的!
蛇灵的力量让整条钢鞭变得更加韧性十足,所有的关节都好像活了过来,钢铁的接口把伤口拉得血肉模糊,原本快要挣脱的部分也再次收紧。
鸠拉灵巧的身躯在魔法光芒中绽放出一缕别样的火焰。
她越过最后的距离,将自己的尖刃插进了盔甲,就像是冰块落入水中,没有丝毫地阻塞感,只等着殷红的血花和更咽翻涌而来。
鸠拉的眼眶中浮现着蛇的竖瞳,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锁死了俾图罗。
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呼吸。
叮!
空气中传来非常清脆的响声。
鸠拉内心深处那股不详的预兆此时彻底失控,冰冷的感觉从脊髓传遍全身,手中的武器在刹那间被牢牢地抵挡住!
她就像是从高耸的灌木跳下来,毫无防备地摔在了科匹岩上。
鸠拉的虎口甚至都有轻微的撕裂感,几寸以外的钢铁连接处,整个匕首为数不多的受力点上,此时竟然竖挡着一柄钢剑。
那上面传来的压迫感非常雄厚,比霜猛犸还要残暴,比传说生物还要危险……
巨龙的味道。
鸠拉的意识在一瞬间被惊恐冲刷,随后是魔法被击碎的剧痛。
她顺着袭击者的穿着往上移动视线,沿着瘦削的面庞和冷峻严肃的表情,很快就注意到了那颗镶嵌在眼眶当中的水晶假瞳。
亚瑞尔用钢剑卸下了她的攻击。
他在鸠拉的脚落地之前,迅速地朝着横向的位置猛地拉了一剑,被兽灵附魔过的钢鞭在一串瑰蓝色的火星当中失去了神采。
俾图罗身上的束缚就此解除。
他开始大口喘息,运用体内兽血的力量治疗骨折的手臂,强壮的身体开始恢复,刚才皮开肉绽的地方渐渐编成了细小的伤疤。
亚瑞尔是皇徽骑士级别的剑术,搏杀当中给人的威胁是非常恐怖的。
……
苍厝蛇的第一声嘶鸣撼动了整个营地。
南森指挥亲卫队冲上去限制住了暴动的巨蛇,在一群经验丰富的团战军队面前,仅仅一只巨兽是没有办法构成实质性威胁的。
那些被肆意宰杀的城邦士兵,也终于在付出了血的代价以后,认清了自己和黑理铁骑的差距。
……
传送法阵的石头基座上面,耀眼的光芒开始闪烁,意味着鸠拉用来偷渡的魔法正要消失。
亚瑞尔挥动钢剑的动作非常标准,也非常老练。
他每次攻击都能够在鸠拉身上留下伤口,并且每次都会更加致命,能够看得出来他的战斗经验和整体实力都要碾压面前的姑娘。
鸠拉作为兽灵持有者,在没有魔法消耗和被偷袭反杀的前提下,应该是有一线生机的。
她莽撞的决定将自己陷入了死局。
亚瑞尔完全将她给掌控在手中,不断制造出伤口的行为是在消磨一只野兽的意志,也是在试探出对方的底牌,同时最重要的……
他打算活捉鸠拉,弄清楚她的魔法,到底为什么能够影响传送阵!
“帕洛图斯比,神奇的土地啊,我真是快要被你们的天赋给折服了。”
亚瑞尔的剑刃划过了鸠拉肩膀上的肌肉。
她痛呼着松掉了手中的钢鞭,在翻滚的过程中留下了一条清晰无比的血线。
如果刚才差了哪怕半个指头的宽度,她的胳膊恐怕就要落在地面上了。
但是钢剑好像故意偏离……或许是她避开了要害,这一剑就像是悬停在喉咙上面的利刃,让鸠拉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挺有意思的魔法,”
亚瑞尔目光冰冷地走过来,“现在该结束了,我不是很喜欢那种俗套的追问环节。”
他最后移动腕部,准备将鸠拉从受伤变成濒死,毕竟这样的俘虏是最适合押送的。
亚瑞尔的瞳孔里折射出了异样的光芒。
传送阵的波纹开始激荡,让整个石头平台都笼罩在一片海浪状的阴影中。
他最开始还以为是女猎手的魔法失效,传送阵重新启动制造出来的异象,但是在挥动钢剑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
有人在使用传送阵!
亚瑞尔跟鸠拉距离光点的中心最近。
他的余光看见有人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光幕,就像是破窗而入的刺客。
亚瑞尔在斩杀女猎手和持剑防御中选择了后者,因为新闯进来的家伙显然更厉害些,但他的武器就显得略微有点掉价。
一柄崭新的羽毛刃。
火星子在短促的刀剑对拼中绽放,迅猛的动作令亚瑞尔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故意卖个破绽,接肘击,用带有铁护具的膝盖撞飞了袭击者。
“桑顿卡亚的狼吗?你战斗的技巧让我很讨厌……”亚瑞尔开口说道。
袭击者背光站立在传送阵前,单手拎着一柄带豁口的战刀,就像是受损的狼牙在缓缓滴血。
他短削的头发和深色的皮肤显得有点桀骜。
濛跟随战旌训练的时间很短,但他用刀的技巧确实是肯恩手把手教的,刚才短暂的对拼当中,有一两个精妙的衔接起了作用。
亚瑞尔没有等到回答,随即意识到不对,抽出钢剑继续欺压上去。
濛俯下身子用最快的速度将鸠拉扛在肩膀上,随后朝着传送阵飞速奔去。
亚瑞尔使用战技闪越上前。
“啊!”
鸠拉被扛在肩上,视野向后,眼睁睁看见刚才的骑士长突然拉进距离,手中的钢剑迅猛无比,忍不住惊呼着闭眼了眼睛。
她咬紧牙齿的时候有种失重的感觉,发辫的尾端被削去一截。
濛凭借着出奇的敏捷度,在危险迫近的刹那前倾躲避,同时将鸠拉抛了出去,在非常高难度地躲避掉一记袭杀以后,重新将人接住,抱在了怀里。
亚瑞尔反转攻向,准备再次砍杀。
濛的身体挪开以后,失去了遮挡,传送阵暴露出来。
一头凶猛且带有幻雾的巨狼猛然冲出,压着亚瑞尔的肩头张开血盆大口。
郫斯顿克骑士长皱起眉头,爆发出攻击砍伤了它的爪子,同时闪身侧出,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钢剑甩向了逃亡的两人。
濛抱着鸠拉埋头前进,凭借直觉压低身体,任由后背被划出一条伤。
亚瑞尔的钢剑插在了传送阵上,波纹荡漾,传出剧烈的风压。
濛横躺着带人淹没在了一片耀眼的光芒当中。
“呵。”
亚瑞尔皱起了眉头。
他正在思考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俾图罗的惊呼。
“啊,该死的畜生!”
洳狼被亚瑞尔砍伤以后并没有逃跑,而是借势踩着他,冲向了中毒的俾图罗。
它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就扑碎了掉落在旁边的传送坐标。
传送阵的波纹越来越明显,就像是沸腾的水。
洳狼毁掉坐标以后,在一片即将落下的箭雨中幻化成了黑烟。
7017k
0564:开刃见血
传送阵归于沉寂,流淌的魔法重新恢复原来的走向。
亚瑞尔的钢剑还直挺挺地插在附魔石上面。
袭击者就这样给逃跑了。
他不仅救走了能够使用魔法的女猎手,还把桑顿卡亚的传送坐标给毁掉了……
当着亚瑞尔·摩斯,和一众黑理铁骑的面。
南森拎着头盔赶到的时候,隔着老远看见亚瑞尔的背影,都能够想象到指挥官深思时可怕的气场。
鸠拉召唤出来的苍厝蛇在魔法激荡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颓势,在黑理铁骑的围攻之下,很快就变成了一具残损可怖的尸体。
南森走上传送法阵的石阶,意识到这次行动的准则要发生改变了。
“我低估了桑顿卡亚,南森。”
他听见自己的指挥官如此说道,于是沉默地走上前,心底其实有点激动——不是为今夜的失败,而是为即将迎来的战斗。
南森压抑着心情,诚恳地说道:“只是些耍滑头的毛贼,狼狈逃跑,畏惧帝国的钢剑。”
“呵——或许是吧。”
亚瑞尔听得出属下的语气变化。“看得出来你很高兴,好的,坵鸣古道的战役就交给你去打,我突然意识到一群……”
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开始压低,因为俾图罗在为破碎的坐标大吼大叫。
南森听见指挥官压着怒火呼出一口气,是某种放弃的表现,然后才继续说道:“野狗,是没有办法打败狼群的,所以我需要真正的战士。”
俾图罗此时变得像头熊那么大,盔甲被撑得鼓鼓囊囊,眼睛也充血变得墨绿。
他阔步走向亚瑞尔,希望能够得到皇徽骑士的指点,实际上,他是不想因为丢失坐标,而就此被郫斯顿克帝国抛弃。
南森的手就按在自己的佩剑上。
他打定主意:如果俾图罗敢僭越冲撞长官,自己就砍下对方的一块皮肉,以示警告。
俾图罗变成半兽形态以后倒是更警觉了。
他似乎意识到南森的敌意,刻意站得远了些,也没有开口抱怨或者辩解,就这样杵在传送门前,像一头等待发配盔甲的战争野兽。
亚瑞尔说:“计划有变,坵鸣古道的战争今晚就会提前。”
俾图罗没有听到训斥,似乎又有了说话的底气:“刚才出现在这里的是濛,绝对不会错,他已经看见了我的脸,那个小妮子也还活着,我没机会……”
他越说越心虚。
“不,你有。”
噌——
亚瑞尔走上前,将自己的佩剑从附魔石上拔出。
传送法阵最后一丝偏移被纠正,盘旋的石头重新绽放出正确的色彩。
“坐标被我的佩剑打乱了,濛和女猎手都受了伤,他门可能被传送到桑顿卡亚周围几十里内任何一个角落,我们还有机会。”
俾图罗和南森立刻来了精神。
尤其是俾图罗的双眼,半兽状态都能够看得出瞪大的痕迹。
他瓮声瓮气地说:“我该趁着消息没有传回桑顿卡亚,先带军队撤离,等你们打到部落的时候,也没有防守力量可以用了!”
亚瑞尔瞟了俾图罗一眼,彻底猜透了他。
这些天来的教导并没有丝毫的成效,短暂的合作终究是要迎来尾声。
但是他面上已经保持着严肃,命令道:“不,不不,恰恰相反,我会命令南面的势力撤军,然后你带着桑顿卡亚的队伍北上支援!”
“为什么?”
俾图罗高声问道,就连身后赶来的副官都听得发愣。
他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并且还负了伤,另外的那位在苍厝蛇的毒液中变成了一滩泥泞。
俾图罗眨眨眼睛,意识到失礼,低下了脑袋。
亚瑞尔边走边说道:“你要建立起自己的荣誉,才能够活得像个人,北上战斗是把你的威望推向顶峰的最后一步。”
他跟俾图罗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像是在耳语。
“我来安排你退场。”
黑理铁骑分出一支,整装待发,由南森率领,开始朝着坵鸣古道的方向开拔。
……
濛看着鸠拉扭动着从狼毛中抬起头。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半睁着,呼吸不均匀,似乎在平息噩梦的余韵。
在濛旁边堆叠的武器、沾血布料,随身行囊旁边,生着一堆篝火。
那是濛给鸠拉处理伤口之前,从外面的雪松林里取回来的,猎人洞穴里面还留有一些应急干粮,少量用来止血的药材。
好消息是传送点落下的位置,刚好是波顿人猎季的路线。
濛以前流浪的时候,经常会在这种隐蔽的坑洞里寻找救命的食物,所以在鸠拉昏迷期间,很轻松地就操办起了一切。
鸠拉捂着头坐直,脑袋里传来的眩晕还夹杂了丝丝缕缕的刺痛。
“我们这是在哪儿?”
这就属于坏消息的一部分了。
“松梓雪林,废弃古道的边角,距离桑顿卡亚不算太近。”
濛回答的声音不重不轻。
白霜矿锻造出来的盔甲此时被卸了下来,内衬裸露出来的皮肤被布料缠绕。
鸠拉的记忆全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起濛穿过传送阵的时候,替自己飞身挡住了一剑,正打算开口说话,又注意到自己的胳膊和小腿的伤口都被处理过。
“你是从哪儿学会这么细腻的包扎手法的?”
“我不想说。”
濛回答的语气依旧冷漠。
他向后方松垮垮地倒了下去,枕着自己的胳膊准备休息——野外需要保持警惕,鸠拉醒了,他才敢趁着间隙小憩片刻。
女猎手也懂得荒野生存的规矩。
她倒是不介意值守篝火,更何况濛救了自己一命,但她生来就是热情的,总是耐不住性子。
鸠拉继续追问道:“你拥有狼灵?”
濛没有回答,气息也逐渐匀称,就在鸠拉以为谈话到此为止的时候……
他叹口气,说道:“不是。”
鸠拉盘腿坐在篝火边,用手指攥着一根细柴。“可我明明看见,你的狼变成了烟啊,就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兽灵契合度很高的人才能做到吧!”
濛睁开眼睛,盯着洞穴的石顶。“你转身看看它。”
洳狼就匍匐在鸠拉身后,给她充当御寒的毯子。
它暗色的毛发非常蓬松,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够在火光婆娑当中看见些许黑色的幻影。
鸠拉盯得有点久,就在看出端倪的瞬间,兽灵又开始刺痛她的灵觉。
“嘶,不详的气息,是狩堕?”
她惊讶地意识到,旁边这头沉默的野兽竟然是一只被亡灵侵染过的生物。
“它可是那种被诅咒吞噬的弱者,至于你说的雾化,是最近才琢磨出来的技巧,还不熟练,今天晚上算是超常发挥了已经。”
濛说起自己的伙计时,莫名话多了些,言语中不难听出骄傲。
鸠拉抚摸着洳狼左右打量,指间滑过毛发,一边微微点头。
她在感谢洳狼的帮助,而且很显然,她跟普通的人不一样,完全不会对它感到畏惧,就像是牲性氏族那样敬畏每个生灵。
濛的视线从石头顶落在了鸠拉身上。
……
黎明的微光还很遥远,可是风雪已经小了。
濛的休息再次被鸠拉毁掉,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启程,或许是某种诅咒吧,说不清楚。
鸠拉承担了主要的聊天任务,即便寒风刮得嘴疼,也要说话。
“如果按照羊齿部落的标准,你很厉害了,濛,或许你才是桑顿卡亚第二能打的家伙,以后有机会我俩得打一架,不用兽灵,免得说欺负你……”
濛听着嘟囔有些不适应,架着洳狼越过了雪地间的沟壑。
“嘶——”
鸠拉受的伤要比濛严重得多,刀口有轻微的撕裂。
“逞强的后果。”
“我在帮你,记得吗?都是你委托的。”鸠拉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还击。
濛的声音变得很低沉,跟之前的冰冷不同,是严肃且正式的警告。
“我委托你去以身犯险,让你穿过未知的传送门,还是说我让你独自离开桑顿卡亚,去跟南疆诸国的骑士拼杀?”
鸠拉被当场戳穿,皱眉装晕,濛第二次跟她这样说话了。
“回答我。”
濛的训话竟然没有结束,语气更加强硬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
但鸠拉只是慢悠悠地回答:“给你查古道的军队走向,啊,是,不要擅自行动……”
“记性不错,年轻人。”濛说,“下次别送死。”
洳狼载着他们朝桑顿卡亚的方向前进。
……
战争来得飞快,笼罩了邱鸣古道,遮天蔽日。
贝迪努力在黑压压的牛角盔中判断敌军的数量,从探出战壕的那一刻开始,急促的呼吸就像是铁匠铺的风箱那样震耳欲聋。
他周围全部都是桑顿卡亚的军队,约莫上千人的队伍,装备还算不错。
但贝迪是新兵,大部分人都是。
他曾经流浪的伙伴据说加入了桑顿卡亚狼骑。
但即便是濛亲自带队的那波战士,也都没有面前这群人恐怖,如果赞格朗叔叔看见的话,恐怕会吓得直接晕过去……
贝迪头顶上是魔法和箭镞编织的网,探寻着壕沟里的生命,从高空中密集地落下。
他脑子里是成片的浆糊。
桑顿卡亚有贝迪仅存的亲人、朋友。
战争迫近眼前的压力,让他忘记了躲藏,无法拿出移动双双的勇气。
“你在干什么,蠢货,我们都没有理由死在这儿。”
贝迪反应过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把他按在了战壕里。
“啊,哈……哈……”
他耳朵里只能够听见自己短促的呼吸,还有钢制箭镞落在盾牌上的敲打,那些夺命利器划破空气的嗖嗖声此时都变得有些寻常。
贝迪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浸透,冰凉的触觉导致他的胃部开始痉挛。
当第一缕血腥味传到鼻腔里面的时候,他开始止不住地作呕,即便从始至终都闭着眼睛,也会在脑海里翻滚出连片的血肉内脏。
身旁的人将他从地下拎起来。
敌人的远程试探结束了,最前面的重甲兵已经接触。
贝迪看见佩戴牛角盔的南疆军团不计其数,他们像是失控的犀牛群一样从山坡上冲下来,闯进桑顿卡亚构筑的防线。
虽然他距离最前端还很遥远,但却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盔甲很简陋,是来前线的第一天,因为保护家人的愿望冲动入伍,现在成了整条战线上最怂包的拖油瓶。
其实驻扎在此地的军队素质并不差。
如果只是差不多数量的城邦军队,完全可以鏖战下去拖延时间。
可是远处新来的增援实在恐怖,巨兽军团加上黑黢黢的钢铁骑士,所有被突袭的区域都是盔甲到处乱飞,鲜血横流。
贝迪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能轻易突破防线。
他在人群里跌跌撞撞,拿不稳刀斧,原来的分队已经彻底打散,所有擦肩而过的士兵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焦急。
贝迪能够感受到那些人的眼神。
责备他的懦弱,惊讶于他的散漫,不够资格留在军队里。
贝迪茫然地东跑西撞,蹭了很多的血污,战斗的洪流席卷得很快,队伍不得不开始撤退的时候,一只粗壮的手从混乱里拽住了他!
“你得活着回去,把这里的战况带回桑顿卡亚,谁都不可以来,一个部落是抵挡不住的。”
钢铁碰撞的声音弄得他脑袋发晕。
贝迪似乎听见了那句嘱咐,也知道山坡上的敌人已经占领他们原本的阵地。
他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冰冷,混乱的动静离自己远去。
贝迪的呼吸再次清晰,而他从胳膊到小腿都僵硬得厉害,伴随着牙齿碰撞的声响……
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正骑在一批冬马的背上。
贝迪环顾四周,是邱鸣古道蜿蜒的道路,侧旁是宽敞的平原,那些临近的部落就点缀在一个个河道蜿蜒的地方。
桑顿卡亚军队将他送了出来,作为传递信息的斥候。
大地上升起的浓烟还有止不住的耳鸣,都在无时无刻提醒他——活着回去的使命。
奔腾的冬马给他注入了一分勇气。
贝迪压低重心,趴俯在马背上,本该甩动缰绳的手紧贴马脖子上的肌肉,仅仅通过半个脑袋来找清回桑顿卡亚的方向。
他要把消息带回去。
7017k
0565:消息
贝迪望着远方的硝烟出神。
每一缕飘散在风里的残尽,都是一个遭遇战火的村庄或者部落。
南疆诸国真的开始大举入侵帕洛图斯比了。
永冻高墙往北的古道,几乎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帝国和城邦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入北境。
贝迪加入桑顿卡亚之前,在流浪的路上,就已经听过关于屠杀的故事。
凶残的黑理铁骑会怎么做?
贝迪此时逃出来了,可桑顿卡亚的其他人都还留在战场上啊!
蒙没有驻守北方战场。
桑顿卡亚军队是一个临时指挥官在做决定。
贝迪趴俯在马背上,心惊肉跳,虚汗浸湿后背,屏住呼吸绕开山道上零散的城邦士兵。
他不得不靠自言自语来排遣恐惧。
“为什么要死守不撤呢,跟我一起走的话……”
如果指挥官选择撤退,就能有更多人活下来,但是他偏偏只让贝迪离开了战场。
因为他胆小,而胆小的人会更加不顾一切地存活,也就有更大的概率穿过坵鸣古道的危险区。
“把消息带回部落去。”
贝迪确实如指挥官所想,一直在担惊受怕。
他的战马催动得越来越快。
好像只要他稍有停顿,那些可怕的黑色骑士,还有头戴尖角盔的士兵就会出现在身后。
啊——
战马被一颗突出地面的岩石绊倒了。
马蹄在结霜的石面打滑的瞬间,他心脏骤停,头皮发麻,杂念被驱逐出脑海。
贝迪重重落地,肋部在阵痛过后似乎摔断了什么,惨叫被咬在嘴巴里,剧痛沿着撕裂的肌肉直直地往脑袋里面窜……
然后他就失去意识昏迷过去了。
有那么一阵,贝迪因为剧痛短暂的苏醒过。
但是充血的双眼根本看不清环境,脸朝下,半张嘴埋在泥土里。
他做了个可怕的梦:有人路过他摔倒的地方,却以为这里是具尸体,没有检查呼吸,最后让他安安静静地离开了世界。
黑暗没有完全降临,冰冷的大地开始蚕食身体的余温。
贝迪在昏迷和清醒之间的反复,恍忽中好像真的听见有人路过这里,很多人,连冻土都在震动,熙熙攘攘的交谈,钢铁和辎重的摩擦声……
他趴在沟壑里无法移动,就连凝聚起来的意识,下一刻也会涣散。
贝迪甚至怀疑过这是自己的幻觉,或许旧神的信徒正在迎接自己的路上。
然后他就被翻了过来。
阳光是苍茫的白色,那不重要,有人在检查自己的呼吸,更多人围拢过来……
贝迪在摇晃的战车上苏醒过来。
摇晃的轮子碾在布满冰碴的古道上,按照速度来看,最起码是两头驮兽在拉动它。
他睁开眼睛,脖子似乎被暂时固定,环顾四周能看见在阴影里擦拭战刀的士兵。
“看啊,臭小子醒啦。”
货箱里传来哄笑声,最前面留络腮胡的悍勇矛手凑过来。
他的粗铜耳坠都快要碰到贝迪鼻尖了。
“巴特利……我在哪儿?”贝迪叫出好友的名字。
巴特利比平时要激动,向来以勇敢着称的他早就加入了外围,属于抗击南方侵略的前线部队。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和欣喜。
因为巴特利发现:同乡中最胆小的贝迪,竟然骑着战马穿过了危险的山道禁区。
“哈哈,我能把你从土里挖出来,就说明你已经在前线获得了勇气。”
他拍拍贝迪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我们给你做了简单的处理,祈颂者会来治好你的。”
桑顿卡亚部落目前的兵种很杂乱。
这样的好处就是……能够治疗贝迪伤势的人很多,祈颂者,灵术士,岩药师,甚至是部落港口里流窜出来的巫医。
巴特利感觉有点奇怪,胆小鬼贝迪似乎没有变得高兴。
他俯下脑袋。
这一次,粗铜耳坠靠近了贝迪的嘴巴。
贝迪有气无力地说:“保护……桑顿卡亚……不……不要……支援……”
他把消息带到了。
……
祈颂者从战车中走出,他治好的贝迪的伤势。
这里是一片临时营地,战车,篝火,武器架旁边还有热汤。
前面的道路因为雪崩坍塌被阻断了,似乎被魔法轰炸过,桑顿卡亚的重骑兵正在清理障碍。
巴特利所在的轻骑矛手,还有桑顿卡亚狼骑,弓弩手,以及后续部队都可以原地休息。
贝迪经过救治已经能够重新战斗,巨大的消耗导致他陷入昏迷,需要一场噩梦来缓解。
巴特利将消息带给了领骑,领骑又转述给更上面的长官。
他跟同战车的朋友喝完了热汤。
队伍前面派了斥候下来,点名要带巴特利过去。
他跟着熟悉的猎队前辈骑马往前走,沿途有很多辎重,还有清点装备的士兵。“镇守南方各条道路的军队全都抽调上来了?”
霏狼骑手回答道:“何止啊,桑顿卡亚的驻军都给拉出来了。”
“这么激进啊!”
巴特利意识到战况的紧张。
他知道桑顿卡亚现在分成南北两支军队,指挥官是战旌留下来的“黑拉”,也就是桑顿卡亚狼骑的首领……
蒙。
巴特利压低声音,每次直呼老大名字的时候都会这样。
他说:“蒙跟南边的……叫什么来着,哦,俾图罗,有矛盾的吧,这次怎么联合起来了?”
霏狼骑手的眉头始终都是皱着的,听见这句话,眼神似乎更复杂了。
他偏过头,保持着两头坐骑并行的状态,回答道:“蒙没有回到村庄……从昨晚开始他就失踪了,驯兽祭祀和捕鱼人都没有他的线索。”
巴特利有些惊讶。
蒙是部落的顶梁柱,他失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巴特利惊恐地环顾四周——紧张的战争氛围,装备齐全的部落勇士,井然有序的进军节奏。
他不禁想到:是谁在发号施令?
呋——
霏狼和战马同时停步,到目的地了。
巴特利心中的疑惑顿时有了答桉。
俾图罗。
他坐在巨石顶端,或许是错觉,体态似乎比平时还要魁梧。
俾图罗后面就是雪崩现场,就是它阻碍了进军,砂泥积雪长达一里地,还刚好是坵鸣古道最开阔的入口,此时几百名强壮的盾兵正在清除障碍。
“我听说你有别的建议,哦,小道消息,来自……北面的战场?”
俾图罗戾气太重,压得巴特利不敢开口,只能默认。
0566:真实的血
俾图罗向后仰头“哦”了一下。
今天早些时候,直到黎明前的第三声巡逻骨哨响,失踪整夜的蒙还是没有音讯。
驯兽人安排士兵寻找,坵鸣古道北面却传来了爆发战斗的消息。
根据斥候的情报:一支城邦军队连夜越过雪坡,跟桑顿卡亚驻军直接相撞。
俾图罗凭借着南面山道打下来的威望,加上一众强势的副官,很快就统领了部落军队。
他暂代蒙的统领职位,率军北上。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驯兽人和捕鱼者并不信任俾图罗。
但他们的威望主要集中在村庄内政上。
军事方面向来都是蒙在掌权,现在他失踪未归,驯兽人和捕鱼者不足以撼动俾图罗的军事地位。
……
巴特利有些恍神。
俾图罗的呼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看着我,嘿,小子,这里。”
俾图罗用手指了指自己熊一般的眼睛,说道。
“前面打得很惨烈,我们的兄弟在被南疆人欺负,即便再危险,我们也要去搭把手,明白么……”
“啊?啊,是。”
巴特利没有反驳的理由,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俾图罗把指尖从眼前挪开,对准下面的年轻人,嘱咐道:
“你的朋友吓傻啦,很正常,但别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毕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勇敢。”
“是,遵命,老大。”
巴特利被涌上来的热血感染了,回答也坚定了许多。
……
凛冬即将结束,猎季的光线变化总是让雪原的子嗣出神。
巴特利回到外围部队的营地时,天色已经很暗了。
篝火在山道四周一丛丛的点起来,像是停靠在枯松上的雪萤,战争前奏已经打响,新兵勇者发出了交谈声,老兵更愿意靠着休息。
带巴特利去前方的骑手又将他送了回来。
“霏狼真帅啊,那么凶勐的动物……”
巴特利望着对方的背影呢喃。
桑顿卡亚狼骑归属【蒙】直接统帅,装备全都要阿瑟亲自调整,选用嘴上成的白霜矿。
现在蒙没有消息,他们暂时归俾图罗指挥。
霏狼绝对不会背叛桑顿卡亚。
俾图罗以驰援北方的名义召集了队伍,狼骑跟随,也让在场的士兵更加信服。
巴特利去马车里照顾昏迷的贝迪。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胆子很小。
如果贝迪醒来,发现自己依旧身处战场,估计会崩溃。
巴特利守到夜色渐深,也没有等到贝迪苏醒。
他决定去找运输辎重的骑手,看看能不能租用闲置的雪蜥蜴。
巴特利想让不参加战斗的劳工把贝迪送回桑顿卡亚。
他甚至愿意为此拿出自己的私房钱。
几颗从南疆商贩手中兑换来的魔法原石。
巴特利打定主意,离开马车,却突然听见了集结的号角声。
“哦,冬母保佑。”
巴特利转身看了看贝迪,感叹道:“你运气不够好,兄弟。”
云层的间隙里能够瞥见星光,每过去一个猎时,战争的氛围就会浓厚几分。
巴特利面见俾图罗以后得到了一头野兽作为赏赐。
他骑着强壮的雄性【骨翼兽】,拎起混了白霜矿的新战矛,跟一群外围战士冲上了最前端。
山道中间的障碍物已经被清理干净。
队伍能够在寒冷的夜色里闻到焦臭味,时不时就会传来那种…魔法轰炸后…刺痛大脑的奇怪波纹。
巴特利知道自己进入南疆诸国的侵略路径了。
他周围约莫有数千人,是桑顿卡亚最后的底蕴,现在正在浅浅的积雪中急行。
战斗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是山崩般的巨响。
巴特利跟着骨翼兽的纵队越过了弓弩手和轻甲兵,数千双眼睛都在盯着天边,浓云染黑了遍布星光的苍穹。
随后更浓厚的味道从前方传来……是血。
巴特利佩戴好皮质头盔,把钢铁的胸甲重新摆正,跟队伍冲锋的时候偷偷咽下口水。
桑顿卡亚军队最前方,是俾图罗率领的霏狼骑兵,也是最先接触敌人部队。
钢铁碰撞的声音在群山的怀抱中回荡,冻土和岩石在昏暗的光线中披上温热的鲜血,野兽和魔物的嘶鸣像是可怕的诅咒远远传来……
俾图罗雄赳赳地杀了进去。
估计是狼骑的装备比较好,巴特利心想。
狼骑是桑顿卡亚最强的部队,据说还接受过肯恩战旌的训练,里面每一个人都精挑细选,在蒙的率领下为村庄击退过无数敌人。
他们的悍勇给了其他人勇气。
身穿白霜矿盔甲的狼骑手跟着俾图罗杀向山坡,随后在一片黑暗中分离、淹没、若影若现。
巴特利等人才意识到:
前面黑压压的部分,根本就不是群山的阴影,而是活生生的人,是比野兽还要凶狠残暴的入侵者。
他是小队中比较出众的猎手,骑术也好,所以最先接触到敌人。
这跟劫掠者和强盗不同。
巴特利第一次杀南疆人。
那是从尸体里站起来的重甲兵,牛角形状的头盔,还没有看清楚材质对方就冲上来了,嘶吼声真的是能够把人吵到耳聋。
巴特利矮过身体,把战矛捅进对方的肚子。
他预料中应该是能够戳进肋骨,实际上,钢铁战矛被对方厚实的皮肉给卡住,整个人被反推回来的力气顶飞。
巴特利从座鞍摔在地面上,翻滚中看见对方的处刑刀朝着自己的脑袋砍来。
他咬着牙,始终没有松开的武器,在即将稳定的时候又勐地移动了半圈,沉重的斩击就落他后背约莫半掌的距离。
巴特利甚至能够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一片频繁的践踏中,特别惊悚、沉闷的震动。
他胸腔里的热气在沸腾,身体仿佛要炸开,于是他也开始嘶吼。
巴特利转过身,同时将手中沾血的长矛朝着斜上方送进去。
噗嗤——
一股温热、粘稠、恶心的液体喷溅而出。
巴特利没来得及抽出武器,大腿就被其他人擦了一刀。
不深,却很可怕。
他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偷袭的敌人,对方就被身后的同伴给砍掉了脑袋。
一个恍神的功夫,好几支箭镞、钢弩就擦过了脸颊,
第一支箭头是普通的铁,不清楚有没有毒。
后续的箭头要么在燃烧,要残留着魔法尾曳。
巴特利下意识屏住呼吸。
战争的压迫感,现在无比真实的降临了。
0567:冰雪绝路
巴特利在黑暗中挣扎。
他渺小得宛若砂砾。
鲜血凝固后会扯紧皮肤,他的表情也因此变得僵硬、狰狞。
战场像是海啸那样将数千人淹没在群山中间。
无尽的敌人,钢铁刀刃和嘶鸣的野兽不断轰炸耳膜,惨叫和呻吟在它们面前被无限缩小。
巴特利所在的队伍被死亡裹挟,刀剑,斧头,魔法和炽热的火焰……
无论如何挣扎,死亡总是如影随形。
他们的队伍,桑顿卡亚卡亚编队,曾经试图在密密麻麻的敌人中寻找北方的驻军,却反被掉过头的敌人紧咬。
可怕的入侵者。
南疆城邦的军阵在夜幕里井然有序,强壮的牛角盾兵撕开了先头部队的胸膛。
巴特利跟着周围的人不断战斗,声音完全沙哑,直至力竭也不敢松开武器。
他面前的影子已经开始重叠,梦中的旧神在轻声呢喃。
每一缕焦臭的空气都在诱骗他沉入那漫长无边的睡眠。
军队遭遇正面冲击,谁都分不清楚自己在前进还是后退。
巴特利被几个铁索执法者逼到一处落石。
他瘫坐着向天空,背部撞得生疼,透过挥向自己的长枪,看见夜空被密密麻麻的魔法箭镞点亮。
城邦入侵者的魔法师队伍,就是他们,主宰了今夜的死亡。
巴特利短暂的热血即将被寒芒戳穿的时候……
有一道黑影扑倒了面前的敌人,灰白色的铠甲上似乎也沾染了足够多的血污,随后冲来更多人。
巴特利抽搐着呕吐。
不是因为满地的尸体内脏,而是因为疲惫。
突袭者们将巴特利拖到了落石后方,然后举起盾牌,吼叫着互相提醒。
在这匆忙的营救过程中,周围有很多装备相似的人。
嗖,嗖嗖,冬冬冬冬!
箭镞落下的声音,还有魔法轰炸的巨响将这一片战场淹没。
尸体在扭曲的焰浪中移动,而积雪带来的些许冰凉,也被焦臭的浓烟驱散了,随后是更多滚烫的空气从盔甲的缝隙中涌入。
让人难以呼吸……
巴特利难受得手脚乱动,挣扎中握紧了对方的佩刀,铜制凸起隔得掌心生疼。
《日月风华》
他的心脏似乎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当残存的意识被唤醒以后,心脏开始扑通狂跳起来。
因为那是狼骑的标志。
“我们……赶了一整天……在找你们……”
经过漫长的跋涉与战斗,他们终于跟驻扎北方的士兵汇合了。
营救巴特利的人并没有表现出喜悦,待到箭镞风暴褪去,银色盾牌移开,惨白的光线下是一张张凝重的脸。
那表情,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突然杀出来的援军打乱了城邦入侵者的进攻节奏,谨慎的南方人终于开始收束队伍。
长达半个夜晚的厮杀终于迎来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可坏消息是,群山环抱的地形让双方在鏖战中调转了阵地。
桑顿卡亚军队汇合成功,却没办法顺利撤退了。
这种短暂的相聚并没有带来多少振奋人心的东西,相反,在众人失望的表情中,把这场营救衬托得像是一场荒唐的骗局。
营救巴特利的人,是北方驻军的临时指挥官。
他认出了这张在新兵中颇具人气的脸。
斯诺。
港口逐浪者。
桑顿卡亚狼骑手统领副官。
斯诺跟周围的士兵依靠着落石缓缓坐下来。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悲凉,说道:“既然你们到了,说明贝迪很可能已经死了,真是遗憾呐,贝迪是个好孩子……”
巴特利情绪激动地回答:“贝迪?他没有死。”
斯诺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他跟巴特利穿过军团,在众多士兵的目光当中找到了那架马车。
贝迪也才从昏迷中苏醒,望着黑压压的战场,还有遍地尸骸,差点吓疯过去。
他明明那么努力穿过了层层封锁,也将消息带回了桑顿卡亚,却没有改变任何结果。
战争的风暴,像是帕洛图斯比的雪花,将一切都淹没了。
贝迪瞪着眼睛躲在马车后面,浑身颤抖,嘴里喃喃自语,而周围驻扎在北方的军队看见他的样子也都没有发出责备的声音。
凝重的氛围笼罩阵地。
即便是傻子,现在也看清了敌人。
数千城邦联军,不知道有没有后援。
他们能够期待的,是弗林古道和邱鸣古道附近的部落。
但这种希望非常渺茫。
穿过战场的贝迪和一路驰援的士兵都很清楚:南疆诸国的入侵规模非常庞大,现在永冻高墙往北都已经被战火席卷。
巴特利看见朋友的样子,疲惫的身体鼓出些许勇气。
他问斯诺,驻军还剩多少。
斯诺环顾四周,跟副官统计过后估算——队伍损伤惨重,包括伤员在内还有千余人,而昨夜的战斗也直接导致援军损失了一半的战士。
听到这些数字,周围的士兵纷纷沉默,贝迪却哭嚎起来。
他歇斯底里地吼:
“为什么不跟我跑……南疆军队出现的时候明明来得及,有更多人可以活!”
“冷静,伙计。”
巴特利劝慰好友道。“有那么多人帮助你逃出去……”
“但是他们死了,我不值得,巴特利,我不敢去死,我也不愿意苟活……我没选择过!”
贝迪嘶吼不断,周围人应该都把他当疯子了吧。
他不再管老兵们的目光,自顾自地发泄。
贝迪觉得,再不做点什么,那些可怕的念头就要把他逼死了。
巴特利想要为朋友做点事情,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我的决定令你感到困惑。”
斯诺说话了,语气格外平静。
巴特利看见他走向贝迪,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这个男人的种种事迹。
斯诺在加入桑顿卡亚部落之前,就已经在港口上闯出了名堂,与他签订契约的霏狼,曾经是肯恩战旌的坐骑。
他入伍时便崭露头角,甚至在成为狼骑手的当天就向蒙发起过挑战。
毫无疑问……
他是个果敢坚毅的战士。
巴特利心想,他会不会斥责贝迪?
或者更糟……
因为他完全没有理由纵容懦弱。
巴特利用眼神暗示自己的好友:如果斯诺动粗,你最好就地蜷缩求饶。
0568:无归
贝迪情绪不稳,没有接收到巴特利的按时。
他看见斯诺步步靠近,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让,被满身血污逼得不敢多嘴。
斯诺在距离贝迪两步远的距离停下,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
“我们相信你能够把消息带回去,那些牺牲,并不是换你,而是要保住整个部落,我们当然知道撤退能够换来更多人活命啊……”
他的呼吸就像是远山吹来的飓风,沉重且凌冽。
“撤退意味着邱鸣古道失守,其他部落来不及支援,入侵者会顺着我们走过的足印,一路杀到桑顿卡亚,你刚才见过的可怕敌人……会对我们的家园做些什么?”
斯诺是从安贝拉冰港流浪到桑顿卡亚定居的。
他接受肯恩战旌的赏赐,入选狼骑,分到属于自己的冬屋……
跟驻扎在北方的大部分士兵一样,生活中美好的东西,此时都留在雪峰尽头的一方部落里。
耕地、冻湖与赞美诗。
“部落并非第一次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我们选择去保护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天阿降临》
斯诺说出的话将暴躁的贝迪安抚。
“别放在心上,牺牲是自愿的,没有任何一条命需要你来背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依旧希望你能活下去。”
贝迪扶着马车的轮毂,望着遍地尸骸,狂跳的心脏却在渐渐平复。
斯诺抽出一柄带有桑顿卡亚徽记的近身战刀,属于狼骑近战的标准装备,做工和品相都不错,然后将东西轻轻放在木板上。
“我……有什么资格接受它?”贝迪迷茫地望着狼骑副官。
斯诺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渴望,还有一缕正在升腾的火焰。
他摇摇头,说道:“这不是赏赐,是诅咒,是一份危险的责任,我没有逼迫你去战斗,你控诉我擅自安排你的命运,现在,是时候让你自己做出选择了。”
贝迪犹豫片刻,将手伸向了那把刀。
斯诺转身看着场地中的北方驻军,还有两个编队以上的支援士兵。
他虽然没有责怪贝迪,但他并不认为带着所有人支援北方会是一个好决定。
斯诺询问巴特利:“统领在哪儿?”
年轻的矛手摇头否认,然后将蒙失踪,俾图罗执掌兵权的事情说出来。
斯诺的表情从困惑到凝重。
北方驻军的主要成员都是蒙的直管下属,很多勇士都是他一路带领上来的,即便现在队伍整体损失惨重,但大家还是不怎么信任俾图罗。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斯诺会去亲自面对他,商量杀出去的道路。
黎明的曙光切开雪峰之前,所有人都在忙着打扫战场,能够直接使用的箭镞塞满了每一个弓弩手的箭袋。
日出时分,薄雾和深棕色锦旗同时出现在几里地以外的山坡。
斯诺佩戴好装备,重新召回了霏狼。
巴特利骑着【骨翼兽】,连同所有被救下的援军,一起归属斯诺的麾下,整个战场也被俾图罗的心腹和统领副官分割成好几个战场。
他控制坐骑,拎着锋利的钢铁战矛,位于那头传闻中被肯恩战旌驯服的霏狼身后。
银灰偏深的毛发非常浓密,庞大的身躯,仿佛每个呼吸都在散发压迫感,跟周围的狼骑兵保持在相同的进攻节奏上,几百头狼遥遥呼应。
桑顿卡亚所有的野兽骑手都归属【骑兵编队】。
其中狼骑手的战斗力和装备是最好的,因为狼王和狼之灵的加成,有很多可被驯化的狼族也纳入到桑顿卡亚的氏族。
但在上千头勐兽当中,霏狼依旧是最强悍的兽种。
巴特利做梦都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头霏狼,现在任何朴素的愿望都能转化为握紧缰绳的力量。
他俯身按照家乡的传统拍打了【骨翼兽】的皮壳,祈祷自己能够在这场战斗中活下去。
“胜算还是有的,大家数量其实都差不多,希望指挥官脑子里真的有货吧。”
斯诺盯着兵力最雄壮的队列,俾图罗正在做战争前的动员。
他在南面的几条山道上战功显赫,无数劫掠者和越界的城邦军队被他击败,也收拢了很多符合俾图罗胃口的追随者。
斯诺信任蒙,在过去的传闻中,俾图罗的风评并不佳。
即使双方相距数里,桑顿卡亚军队也能看得出入侵者的强大,军事城邦出生的远征军,拥有帕洛图斯比相同的血液。
一种能够为了胜利和生存,去不遗余力战斗的血液。
这支军队的装备以一种精良钢铁和皮革为主,角盔的款式取材于城邦特有的某种野兽,摆在军阵前方有接近十种野兽。
几百个扛着战矛的重甲骑兵和相同数量的游骑兵组成前列。
后方魔法师被斑驳凌乱的盔甲和术盾保护,铁器上面布满了冰棱和血污,很显然,他们在抵达邱鸣古道之前就已经收割过无数生命。
“最后的决战啦,宰了这群杂碎!”
俾图罗狂怒的咆孝在群山间回荡。
斯诺时不时瞟向防守最薄弱的位置,他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依旧希望将更多人活着带回去。
城邦入侵者们显然没有这么想……
黑红交错的雷霆从裂谷的那头擦过岩层,可怕的氛围瞬间降临,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要把战场上所有的生命都收割掉。
俾图罗手下这群身手老练的通缉犯,已经跟随他在南面的战场上战斗了月余,无数凶狠的南疆人都想把他逼上绝路。
除了遭遇亚瑞尔·摩斯,他每次都能够突出重围,回以颜色。
俾图罗身边永远包围着十个副官,鸠拉的苍厝蛇吞掉了一个,现在还剩下九个貌合神离、做着发财梦的通缉犯。
再往后,是跟着他在南面征战的普通士兵。
战争的荒诞之处就在于,不论是心思诡谲的阴谋家,还是踏实朴素的民兵,只要由于资源争夺和生存压力厮杀在一起……
死亡之神的判罚就不会有“无辜”这个选项。
斯诺尽量抛弃悲观的想法。
他率领北方驻军跟紧俾图罗的节奏。
法师术盾的时机拿捏得不赖,桑顿卡亚骑兵在行进中的配合也很好,敌人的弓箭钢弩快速消耗,而己方的伤亡完全在承受范围内。
0569:埋骨地
蒙骑着洳狼冲进桑顿卡亚外围,接近村道的时候停下,开始整理思绪。
洳狼警惕地环顾四周,感应到一部分魔法残留的波纹碎片,狼群遗留下来的信息中充斥着混乱。
这头强大凶勐的野兽始终没有发出呼吸以外的声响。
村道冬松林区域本该很热闹,现在周围没有轻骑兵出来迎接,核心区域的岗哨也是一路放空。
蒙知道自己回来晚啦。
部落里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
在他稍微停顿的间隙里,远处赶来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剩余的黑拉基本都回防桑顿卡亚,捕鱼者和驯兽人是意见领袖,没出现的其他几名黑拉,要么跟战旌前往红枫高地,要么就是跟翰奇两兄弟去处理商道上的事情了。
蒙将女猎手从座鞍抱下来的时候,周围熟悉他的士兵都很紧张。
鸠拉却很抗拒,甚至不愿意接受捕鱼者的巫术治疗。
她的自尊心在渴望战斗,自己是外来者,但她不愿意在危急关头置身事外。
“听着,蚺。”
蒙说着,松开自己的头巾,将鸠拉骨折的部分捆好。“我需要去拯救我的军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你都没有义务跟我一起去……”
鸠拉倔强的性格从来就没有听过类似的劝告。
即便是珰图和乌森布的话也没用。
蒙捆扎的动作很温和,语气不急不缓。
他没有很强势,没有波澜,却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信服感。
蒙伸手接过捕鱼人递过来的魔法结晶,在被钢剑撕裂的伤口上游曳,这是部落里的库存,南疆诸国的商贩和雇佣兵们会交易这类物品。
鸠拉感觉自己正在被治疗,体内消耗的旧神伟力也在缓慢恢复。
她刚要开口,又被阻拦。
“不养好,怎么打架?”蒙说。
鸠拉的话咽回去,挣扎的动作也停止了。
蒙很严肃地直视她,声音低沉,略显冷漠:“我需要你尽快恢复,如果,北方战场的情况比想象中糟糕,而我没有及时回来的话……”
他略微停顿,将桑顿卡亚金徽取出,放在鸠拉的掌心。
这东西是肯恩离开之前交给他的,由黑市商贩赠送的金块打造,作为部落军事权利的象征。
现在部落里的军队都被调走了,金徽失去了意义,但它是蒙对于鸠拉的认可。
他对她实力与品格的信任。
蒙说:“我希望你能帮我守护桑顿卡亚,撑到战旌回来。”
洳狼的毛发开始变得飘逸,某些神秘的魔法力量开始涌动。
蒙跨上座鞍,将蚺交给其他黑拉,随后翻上座鞍,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往北前进。
“撑到你回来。”鸠拉说。
“嗯?”
蒙再次转过头,却看见蚺已经站起来。
她没有争论,也没有闹着要一同北上。
鸠拉的眼神也格外坚定,整个人竟然透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成熟。
她说:“肯恩战旌将部落交给你,我没有理由保管金徽,所以你得回来,兑现跟我的决斗!”
蒙点点头,按照传统。
他在肩膀的纹章面前做了个誓。
洳狼迈开蹄跨,仿佛是一瞬间,冬松林外传来了积雪坠落的声音,紧接着,三百码开外的距离出现了一个黑点。
它的身影转瞬即逝,仿佛晃神时的幻觉。
蒙奔赴北方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夜色深沉。
……
巴特利被重甲兵撞断了骨头。
骑兵就是这样,冲在一堆坐骑里面,很容易就会碰到体量完全不对等的敌人。
他的骨翼兽跪倒在地,野兽的血液浸透了泥浆,被斩断的脑袋和脖子之间只有一层皮壳相连。
巴特利把战矛从喉咙里抽出来,然后龇牙咧嘴地缩在尸堆中喘息。
他已经初步掌握诀窍,懂得怎么宰杀这群铁壳子。
巴特利还是感到很痛心。
他认为敌人的命,没有自己坐骑的命之前。
生命的消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停止过。
周围这片战场已经满目疮痍,积雪早就在晨光中变成了一片黏答答的混合物。
巴特利抓住骨翼兽的座鞍爬出去,两三个剑士想要袭击,被他编队的同伴挡了下来。
他脑海中只剩下了密密麻麻,各种各样的敌人。
在战场当中多活一刻。
多挡住一次噼砍。
多滚过一次斩杀。
甚至在难以落脚的尸堆里多喘一口气……都是头皮发麻的胜利。
巴特利的编队跟敌方的轻骑兵正面相撞。
斯诺指挥北方驻军和一部分支援士兵,在裂口峡谷的前端交战。
俾图罗则带领着队伍冲向高坡上的阵地中央!
这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冲锋了?
巴特利回忆不起来啦,总之,战况基本僵持。
援军与北方驻军汇合以后,双方数量持平,在一片还算熟悉的土地上,跟训练有素的城邦远征军打得有来有回。
《控卫在此》
似乎很合理,但总令人感到不安。
俾图罗的指挥非常激进,能看得出来,他迫切地想要击溃对手。
但作为永冻高墙附近经年累月打磨出的军事城邦,敌人的实力其实也有点超出他的预估。
战况没有照俾图罗的想法发展。
郫斯顿克帝国的士兵没有出现,敌人的死战程度令他惊讶,各种事情都令他措手不及。
巴特利听见了俾图罗的咆孝。
声若勐兽,震耳欲聋。
他是旧神普赖斯的信徒,跟绝大部分灵巧型矛手一样,感知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
他像是捕捉到了猎物的踪迹,突然转过头看向战场某处。
一个敌方的咒术师已经翻开了尘封的古籍。
那本破旧的书稿在空中悬浮,咒术师的皮肤之下开始出现黑色的纹路,沿着手指移动的轨迹凝聚出拳头大小的球状物体。
每颗充斥诅咒的球体炸开,就会有一个战士遭受精神攻击。
他专挑那些表现亮眼的目标下手。
每次移动手指,诅咒便要生效。
非常阴险的招数,毕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吐一口鲜血,便意味着有好几次跟死亡擦肩。
咒术师催动咒语的速度很快,黑球接连炸裂,手指也开始颤抖,魔法对他的负荷很重。
他将三颗诅咒凝聚起来,目光游曳,似乎挑中了最后的目标,
巴特利顺着方向看过去,看见了带头冲锋的斯诺。
他来不及呼喊制止,下意识抽出插在尸体上的长矛:犀骨做成的握柄,前面是白霜矿钢头。
巴特利没有思索地将武器投掷了出去,
在握柄脱手的瞬间,某种爽利的感觉传遍全身。
每个成熟的矛手都很清楚,只要有类似的手感,便意味着一弯漂亮的弧线。
近况和更新说明
原本国庆之前想在群里说一声哈,结果管理告诉我,键政把群搞封了e
重新建了个小群934570068,可以聊天哈,日常分享也可以。
说一下近况哈。
前面两个月基本没有更新,主要是在忙工作,市场大环境不好,经过两个月的努力……终于,总公司也暴雷了,害。(悲)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确实很忙,压力也大,所以没有时间停下来写东西。
我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写书是我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现在也几乎不看评论(刚开始是忙,后来是没必要)因为这本身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哈,喜欢和不喜欢呢,我也是这样写的。
如果我会因此改变脑海里的故事,那不就违背初衷了嘛,对吧……
这样的坏处就是呢,我这个人会头铁,写书的福利(全勤啊,低保补助啊)我几乎没有要过,咱写书不图这个是吧,图个乐,图放松心情,释放想象力的。
但是也有好处……
这本书绝对不会切,哈哈哈,我切它干嘛呢?没有理由切啊,对我来说,写,体验自己脑海里的西幻故事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只是真太忙了,出差在外地的时候,跟同事住,我总不可能拿出来码字吧。
……
祝大家国庆快乐哈,么么哒~
十月份更新会稍微多一点,岗位调整了,十一月份不一定哈,要出差去湖州。
为您提供大神檀木有纹的《奥苏亚的战旌》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近况和更新说明免费阅读.
《奥苏亚的战旌》近况和更新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70:铁骑,陷阱
战矛贯穿了咒术师的胸膛。
黑色的血液向四周溅射,像一朵绽开的魂莲。
斯诺骑着强壮的霏狼从敌人堆中厮杀而出,残肢断臂在他的钢铁阔剑下如同杂草。
他的眼神依旧坚韧沉稳,宛若橘红色的炉膛……
没有爆燃和沸腾,却能够感觉到那份炽热。
巴特利抽起散落在旁边的兽牙刀,余光瞥见一个南疆角盔兵,抬手就砍,腕部阵痛,脚步虚浮,好像周围的整个世界都是敌人。
他脑海里停留着斯诺的背影,身体里不断挤出力量。
在巴特利心中,桑顿卡亚狼骑都是意志坚定的强者,是勇猛无畏的战士。
而且级别越高,类似的优点就越明显,其中最厉害的,是一群被称为“黑菈”的部落高层。
濛,捕鱼者,驯兽人……
他们都像太阳一样,散发出无穷的魅力。
据说这种东西,是从肯恩战旌身上继承下来的。
巴特利没有见过尊敬的战旌,但他会忍不住去想象……对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
桑顿卡亚狼骑兵发现了孤军奋战的巴特利。
他们纷纷呼应,组成阵型支援他。
队长是一位强壮的蛮石匠人。
他不善言辞,转身从辎重马车上抽出了一柄更好的战矛递给了巴特利。
巴特利刚才贯穿咒术师、救下斯诺的举动被大家看见了。
“活着,我带你,去找斯诺。”
蛮石匠人的眼里充满欣赏。
他带着巴特利,还有刚刚聚拢起来的骑兵一起杀向对方的魔法阵地。
南疆帝国的重骑编队虽然刚猛可怕,但光盾墙壁和火焰流石的威胁要比活人大得多。
巴特利的余光始终落在斯诺身上。
他发现指挥官逆流而上,跟亲卫一起冲上了山坡。
蛮石匠人瓮声瓮气地解释道:“斯诺,要找俾图罗谈。”
巴特利终于理解了他刚才在斯诺眼中看见的怒意。
战斗如此焦灼,队伍损伤惨重,很大程度上都归咎于俾图罗的指挥,他执着地要往敌人阵地中心发起进攻。
俾图罗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发疯的寻宝猎手,在腐烂的坟冢里挖土。
斯诺看不下去,要冲上去找他理论。
巴特利等人则另有任务,他们在弩箭的掩护下接触到了光盾阵列,想要搅乱城邦联军的魔法师。
他刚刚从一个召唤傀儡身上抽出战矛,却突然被林地中掠过的红光闪到了眼睛。
巴特利天赋里的直觉轰然炸响。
他浑身发抖,心有所感,可怕的灾厄即将降临。
恍惚之间,又一抹殷红的光闪过,越来越频繁,直到整片山地变得诡异不像,炽热躁动。
巴特利和其他敏捷的矛手都听见了:
许多生物的灵魂在草木和积雪见发出叫声。
那些动静不像是活物能够发出来的,或许是召唤物,又或许是传说故事里爬出来的诅咒,在旷野中蔓延,步步紧逼……
太可怕了。
恐惧如同食人蚁爬上胸膛。
“山谷里面有东西包围过来啦!”巴特利吼道。
“北面的驮兽被撞翻啦,有东西在摧毁裂谷,”领头的狼骑兵紧跟着说道。
他们表情惊恐,手中的武器一起扫过黑烟,从拨开的空隙中看见了一道清晰的雷霆,而队伍准备突围的山口开始坍塌。
“我们会被困死在这的!”
“停,光盾,陷阱。”
蛮石匠人发出警告,周围的霏狼和其他野兽纷纷低吼。
他又指了指前方。
南疆城邦的军队向两侧分裂,随后,刚才巴特利所说的地方,有一支红黑交错骑兵正碾压着山峦冲杀过来。
原始的恐惧像是沸水一样泼洒在桑顿卡亚的每个人身上。
巴特利跟着部队向后撤退。
钢铁被扭曲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无数头凶猛的野兽在挤压大地,而坚硬沉重的钢铁似乎要把黎明的帷幕撕开。
剧烈的心跳声充斥脑海,甚至中听不见其他动静。
巴特利似乎开始理解贝迪,包括在他晕倒时呢喃的噩梦,嘴里嘀咕的……
着火的野兽。
凶神恶煞的骑手。
“原来,他说的……可怕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
桑顿卡亚驻军们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在吼着同一个名字。
黑,理,铁,骑。
蛮石匠人按着巴特利的头,将他倒着塞进辎重箱里。
厚实的铁皮壳能够挡住绝大多数弓箭。
巴特利蜷缩在狭窄的空间里跟魔药和纱布争抢空间。
他只能勉强看见一方摇晃的天空,似乎整个箱子被人扛起来在奔跑,被摇得七荤八素。
一支箭穿透皮箱横在巴特利面前。
钢铁散发出炽热的魔法,滚烫的气流瞬间灼伤了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哀嚎起来,却又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匠人正努力带着自己逃出去,外面比箱子里危险百倍,叫声会让队友分心。
黑理铁骑的出现将战场平衡彻底打翻。
一头头恐怖的底渊巨兽出现,用咆哮摧毁战车和坐骑。
它们是真正的庞然巨物,光是拴在脖子上的尖刺镣铐就有磨盘那么大。
数百名黑理铁骑,只用了几刻钟的视角,就把数千人的桑顿卡亚军队打得支离破碎。
关键是他们出现得太过巧合了,宛若一柄通红的铁剑横插进了桑顿卡亚部队的腰腹。
联想到城邦军的行为,不难猜出,这场战役的背后有位狡诈的指挥家。
桑顿卡亚士兵还是太稚嫩。
从建军到训练太短,很多人都没有从流亡者的身份中脱出。
他们抱着守护家园的朴素愿望拿起刀剑,而现在,驰骋南疆的最强军团出现,让桑顿卡亚的“民兵”意识到了战场与幻想的区别。
一支打磨已久的南疆利刃划过尸横遍野的坡地。
绝大部分人都在盲目地奔逃。
幸好老兵面对过黑理铁骑,尚存一丝勇气,队伍在呼喊和死亡中朝着山坡脚下靠拢。
霏狼骑兵和重甲战士依靠地形组建了一个防御,在倾尽魔法加持以后,勉强挡住了冲击。
黑理铁骑的指挥官是个棱角分明,单手拎着沉重钢剑的士官。
他戴着钢制护臂的手挥出一条弧线。
凶狠残暴的野兽就顺从地布置好了队形,城邦军队就像是草绳一样任由他拿捏,在河谷两侧摆出难以突破的防线。
南森麾下只有五百黑理铁骑。
他身旁是两千余人的城邦军团,对面是同等数量的桑顿卡亚混编队伍。
“猎物已经被围困,任何多余的伤亡都是指挥官的耻辱。”
南森眯起眼睛,他现在只需要给敌人施加恐惧,再慢慢收缩陷阱……
就能宰杀掉猎物。
0571:摇晃的军心
蛮石匠人的手臂被严重烧伤,身边全都是需要救治的人,祈灵师和巫医的魔力被一次次耗尽,但需要救治的数量依旧庞大。
巴特利就像是装在货框里的玩具一样任其晃动。
盖板被揭开,一根触目惊心的倒刺钢箭被拔出来。
这个年轻的矛手已经将头歪到了侧面。
他的眼睛被魔法火焰灼伤,覆盖着一层岩壳状的痂。
……
斯诺挺起腰背,双手撑着地面,泛着蓝光的泥土从他的盔甲上簌簌滑落。
他努力止住晕眩,大口喘息,咳出嗓子里的杂物。
“哈……呼…呼呼……”
在重获呼吸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翻涌而来。
刚开始斯诺还以为自己的喉咙被利物给划伤了,直到血水渗过泥土和指缝,他才猛然意识到——前线交战的区域已经被鲜血浸透。
眼前噩梦般的场景,覆盖了斯诺脑海深处的一段回忆。
那个时候,斯诺还是混迹在安贝拉冰港的水手。
他在一场关于海兽的灾难中,曾亲眼看见过,整个港湾的海水被鲜血染成黑红色。
斯诺驱散回忆,捂着脑袋站起来,伸手将旁边被重物压倒的士兵拉出泥土。
他回望着数千人的战场。
焦黑的燃烧物被卷向天空,落在他肩头四周。
城邦联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黑理铁骑就像是暗淡下去的炭火,名为“恐惧”的高温正在炙烤每个士兵的神经。
斯诺必须再次坚强起来。
他冷静片刻,看向声音最吵闹的区域。
俾图罗站在那里,冲副官发号施令,距离自己只有百步。
他身材魁梧,身上披着昂贵、巨大甲胄,拎着一把跟他那双巨手相称的屠宰刀。
俾图罗正在发狂,从零散的怒吼中能够听出来:他准备召集部队,朝着黑理铁骑发动总攻!
“没脑子的野猪。”
斯诺咬着牙说着。
……
“冲锋……么……我们才刚聚拢……”
军阵前方,牵着巨型野兽的战士似乎都有些抵触。
人们还没从惨烈的景象中缓过来,指挥官竟然就要带着部队再次冲锋!
命令下达的极短时间里,士兵们内心都有些动摇。
每个接近俾图罗、试图劝阻他的人,在看清指挥官此时的模样以后,都闭上了嘴巴。
他眼窝黢黑,瞳孔突出,腌臜的巨牙缝隙中喷吐出湿热的空气。
士兵的意志在动摇,俾图罗却不在意。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郫斯顿克帝国的约定,黑理铁骑散发出来的热量让急躁、愤怒。
军队前方大概八百步开外。
南森单手擎着钢剑。
他胯下灵马的后面排列着一面漆黑的城墙,像一位狡诈的庄家,在等待赌徒做最后选择。
那就是黑理铁骑、帝国利剑,散发出可怕的压迫感。
我来安排你的退场……
亚瑞尔·摩斯的话语在俾图罗耳畔响起。
“狗杂碎!”
他暴怒地用屠刀砍断了一架战车的主轴。
严阵以待的黑理铁骑,难道就是亚瑞尔所说的退路么?
现在明摆着,郫斯顿克帝国就是要让俾图罗带领所有的人往南森所在的位置冲锋。
按照约定,对方会在交战过后,适当地留下一些尸体,削弱桑顿卡亚的力量。
“然后……我就可以带着一支军队远走高飞……”
俾图罗冷笑两声,咬紧了牙关。
“蒙谁的,狗娘养的阴谋家……”
俾图罗的愤怒已经肉眼可见,凌乱腌臜的毛发全都耸立着,吐息和体味朝着四周散开,就像是盘踞在荒野里的一头铁脊熊。
他在南疆诸国混迹多年,会天真到这种地步么?
自己冲过去,黑理铁骑没有给退路,城邦军队再包围绞杀,谁都别想活下来!
南森没给俾图罗选择的权利,主动权始终在郫斯顿克帝国手里,现在困兽已成,无非就是伤亡多少的问题,遵不遵守约定全看南森心情了。
桑顿卡亚的士兵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们茫然、不知所措,紧张地望向四周,逐渐意识到情况的危急。
北方驻军、南方军团和部落的留守部队,都没有终结这场僵持的战争的能力,事实上任何一场战争都没那么容易终止。
一个名字出现在议论中。
“濛长官还是没有消息吗?”
“有人说他失踪了,可能……是出意外了吧。”
“我们死了好多人呐,真的不该打这场仗。”
“守着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濛会怎么做呢?”
俾图罗的脸色在低密的议论声中渐渐阴沉,庞大的身体似乎开始出现某种类似魔兽的变化。
呼……
俾图罗深呼吸,伴随着身体的放松,将手指插进结绺的头发中。
他将沾血结块的毛发全都薅下来,借助微弱的疼痛来加深脑中的清醒。
俾图罗终于意识到,自己莽撞的指挥让一部分军心产生了动摇。
黑理铁骑的可怕众人有目共睹。
城邦联军的数量跟己方差不多。
现在即便是他的副官,在经历过刚才噩梦般的突袭后,内心也有些犹豫。
“老大,情况不妙啊,赶紧止损吧。”
“队伍里还有那么多濛的人……再冲下去,是要叛乱的!”
副官们压低声音,想要劝阻指挥官。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俾图罗已经重试冷静,他藏起躁动,变成了阴沉的怪物,狡诈和暴戾正在这具魁梧的肉体里野蛮生长。
俾图罗经历过许多次绝境,他明白大家都在想什么。
残酷的战争让士兵变得软弱,如果放任这种情绪不管的话,最后会演变成些什么呢?
船长室里的火药碰撞。
篝火旁边的鲜血横流。
或者是眼下,两军交战前的叛变动乱。
俾图罗踹口气,冷着脸转过身环视周围的士兵。
他确保绝大部分视线聚焦于自己,才开口宣布某些隐藏已久的“真相”。
“你们质疑的指挥,我并不感到羞愧,南面的战场上我已经无数次证明自己。”
俾图罗的副官走狗们挺直胸膛,同时用目光审视自己麾下的兵卒。
南面古道防线过来的战士都闭口默认。
俾图罗继续说道:“打仗,见血,是因为驻地被突袭,而不是我骗你们来的。”
北方驻军听见这番话,也都没有吭声。
城邦联军突袭,部落发兵援救,说到底,来这儿都是自愿的。
俾图罗和周围副官的眼神仿佛在说:谁有意见,就是畏战的怂包,是能够放任兄弟手足被残杀,自己却苟且偷生的软蛋。
0572:顶撞
沉默在坡地蔓延,一双双握着武器的手都开始发抖。
俾图罗在南疆诸国学会了诓骗,魁梧野蛮的身材,很容易让别人忽略他内在的狡诈阴狠。
桑顿卡亚的士兵被一种奇怪的氛围所感染,没有人再开口责备俾图罗的指挥失利。
俾图罗眼见时机成熟,准备掏出自己的说辞。
但接下来的话……
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恰当。
“至于你们提到了濛,桑顿卡亚最受尊重的指挥官,我听见有人在等他回来……呵呵,知道么,这些话比你们对我的谴责更狠。”
俾图罗发现,桑顿卡亚狼骑都盯着自己。
“光是凌晨这场仗,咱们就死了多少人,更别说过去的两天……啐,真够折磨的,濛在哪儿呢?南疆诸国偷袭北部驻军的时候,他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句话。
狼骑兵握紧了手中长矛和刀斧。
俾图罗用严厉的眼神回敬,解释道:“我并不是在讨论濛的忠诚!”
他愤愤不满,言语腌臜:“实话实说吧,娘的,濛抱着女人潇洒去啦!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个牲性氏族的妮子……”
俾图罗话锋调转,开始混淆视听。
“濛把一个女人藏在孵化室里,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部落岗哨,那娘们确实……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猎手。”
士兵们开始跟同伴确认情况。
蚺·鸠拉出现的清晨,巡逻卫队包围过孵化室,很多人都见到了她。
俾图罗接着说道:“那个妞跟豹子一样敏捷,脸蛋也俏,说实话……跟,濛,挺般配。”
他的言语充斥着冷嘲热讽,停顿片刻,拉下脸,暴露出内心真实的愤怒。
“南疆军队的突袭是个意外,但我无法接受……人家刀子都捅进我们肚皮啦,我们伟大的指挥官竟然在搂女人!”
无数议论声在军队中爆发。
惊慌、质疑、惊讶、愤怒的情绪在弥漫。
如果俾图罗说濛背叛了桑顿卡亚……谁都不会相信。
俾图罗当场就要失去指挥权并且面临兵变!
但他给出了一个看似荒唐无比,深究起来却又情有可原的理由。
濛的年龄大家都心里有数,在北境部落的传统文化中,十几夏的猎手全都桀骜冲动。
如果濛去追求一位优秀的异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濛确实很可靠。
他战功卓著,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稳重,但归根结底……
还是太年轻了!
……
“啊……”
巴特利发出痛呼,眼眶周围的结痂已经被祈灵师祛除。
他的视野有些受损,但只要能活着回去,迟早都会康复的。
此时巴特利正靠在战车旁边,浑身疲软,低声询问附近的伤兵。“你们……见过贝迪吗?”
受伤的矛手摇摇头。
俾图罗还在怒吼,痛斥士兵们的忘恩负义、胆小懦弱,呼号着准备杀出重围。
他似乎自带了毁灭和杀戮的气息,跟红枫高地的兽人军团有些相似。
队伍里死气沉沉。
濛的形象出现瑕疵,军心变得更加涣散。
巴特利也不想说话了。
他用目光十下寻找能够护身的刀斧,希望在下一场硬仗来临之前能重拾勇气,就在巴特利左顾右盼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坚定的身影走过眼前。
钢铁靴子在泥浆中发出清晰的“吧嗒吧嗒”声。
斯诺脸色铁青。
他推开失魂落魄的人群,用眼神逼退心思各异的副官。
那浑身沾血的样子……
让铁甲亲卫都有些忌惮。
斯诺走到山坡腹地,来到俾图罗身旁,朝着对方魁梧的背影狠狠踹去一脚。
人群中传出惊呼。
俾图罗踉跄两步,气的浑身发抖,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转过身,一只钢铁臂甲甩向斯诺的脑袋。
斯诺被打得头脑歪斜。
唾液和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条线。
俾图罗拽着斯诺脖颈前的盔甲,缓缓拉向自己,让愤怒的鼻息冲在他脸上。
他瞪着熊眼,厉声质问:“我记得你……北面驻军的……临时指挥?”
斯诺突然冷笑起来。
他朝旁边啐出一口血沫,咬着牙,在双方拉近距离的时候……猛地撞了上去!
钢盔和鼻梁骨发出巨大的声响。
俾图罗发出震慑人心的怒吼。
他伸手捂住鼻梁,内心的屈辱要远远大于受到的伤害。
巴特利像是打冷颤似地抖了一下。
他清晰地看见:斯诺表情愤怒,头盔凹陷,新的血液从他的发际流下来。
“狗杂碎,想帮你主子说话?”俾图罗手掌开始用力。
斯诺的脸逐渐变成酱紫色,眼球突出,充满血丝,却还是用憎恶的眼神盯着对方。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你根本就不了解濛!”
俾图罗感觉到挑衅。
他一边思索着阵前杀人的代价,同时,粗糙的手指开始继续蜷缩。
围观者的心也都悬到了嗓子眼。
桑顿卡亚狼骑手们下意识靠前,准备顶着叛变的罪名将斯诺给救下来。
“等等!”
远处传来一个匆忙的声音。“别杀斯诺,濛回来了!”
俾图罗的力气虽然减弱,但同时某种杀意和愤怒突然开始暴涨。
他将手中的斯诺丢开,转身跨上一头备齐座鞍的蛮角兽,准备做最后的冲锋。
“集结,”俾图罗语气笃定地说。“跟我冲,能活。”
形势逼人。
他决定不再犹豫,就算是陷阱,也要按照跟郫斯顿克的约定率军冲锋。
濛成功归来,压垮了最后的天平。
“没得选啦……”
最后这句话是说给俾图罗自己听的。
但它落在副官和其他士兵耳中,变成了要在两位指挥官之间做选择。
濛是黑菈,战旌直属编队,在没有祭祀制度的桑顿卡亚部落,拥有最高军事权柄。
他统领部落驻军和北方营地,按照战旌的吩咐牢牢把持着部落发展,作战沉稳老练,身先士卒,能用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
但过于年轻,不会乘胜追击,对自己过于严苛。
俾图罗统管南方古道的防守,指挥激进,创下过无数傲人的战绩,在南方士兵心中颇具威望,充满北境风格的作战方式经常能创造奇迹。
谁都知道:跟着他,收获更大,伤亡更重。
濛归来的消息逐渐传开,与此同时,整装待发的军队也已经恭候俾图罗的差遣。
趁着俾图罗穿戴盔甲,指挥副官们调转刀尖,狼骑手们赶紧凑到斯诺身边,指了指远处坍塌的峡谷入口小声说:
“斥候部队的消息,濛带着伤。”
说话的士兵也骑着霏狼,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们得去接他,您是知道老大性格的,为了穿过隘口,他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本章完)
0573:熔锈
濛挥手摘下冒烟的斗篷。
城邦联军的弓箭和魔法闪掠。
斗篷飘落在地面上,被无数只疾驰的野兽踩过。
他知道闯进去会引来军队的围剿,没办法,隔着老远都能够闻到尸体的焦臭味,估计桑顿卡亚的驻军和前来驰援的士兵都已经有了不小的伤亡。
“这个畜生。”濛暗地咒骂。
俾图罗抽调所有的力量肯定是有预谋的。
如果人他只是觊觎自己的权利,反倒还好!
濛最担心的是——俾图罗,或者他背后的南疆势力,想要借机废掉桑顿卡亚。
要知道眼前战场上的军队,可以说是部落刚刚成长起来的脊骨,它尚未变得坚韧,如果在这里被硬生生打断,战旌之前耗费的心血就会化为泡影。
所以濛首先要确定这场战役是不是个陷阱,然后再试着去接近部队,率军突围。
他手中有一把两羽长的钢刃,反握攥紧,搭在洳狼的座鞍旁边。
这是阿瑟为濛量身打造的武器,锋锐无比,虽然重量上不及北境传统的重刀,却可以单手挥砍出足够远的距离,还不失灵敏和准度。
阿瑟极具锻造天赋,也懂得辨识武器的使用者。
他看得出来,濛适合贴身短打,骑术造诣全凭跟洳狼的默契。
所以在兼顾步战和骑乘冲锋的基础上,用桑顿卡亚能收集到的最好材料做出了这把刀。
阿瑟承诺濛:这把只是试验品,使用一段时间后会做出调整。
前提是他别死在战场上。
寒光如同利爪,羽刀砍翻了一个飞扑而来的烛行者。
尸体落在身后,同样被铁蹄碾碎。
濛已经深入战场腹地,探查的情报越多,身后的追兵就越多,仿佛后面是雪崩洪流,只要落到地上就会被吞噬殆尽。
城邦联军没有将自己赶尽杀绝,黑理铁骑也没有打乱过阵型。
“老猎人。”
濛心底暗暗做出判断。
南森冷冰冰地盯着。
他很清楚濛孤身一人没办法左右战场。
城邦联军甚至放开包围圈给濛进去,见他保持谨慎,干脆用阵型逼迫,让桑顿卡亚军队发现他。
南森眯起眼睛,露出微笑。
“俾图罗正徘徊不定呢,又冒出个濛,那个野蛮的赏金犯估计会气到冒烟。”
现在,任何变故,都可能会打破僵持的局面。
这就是南森想要的。
……
濛被迫回归军团,来到阵线侧沿。
斯诺率领狼骑兵过来接应,训练有素的部队开始发号施令,收拢各个小队组成新的阵线。
“很高兴见到你,老大。”
“首领。”
……
桑顿卡亚狼骑纷纷见礼。
斯诺蹲伏在濛面前,霏狼的姿态显露出尊敬,他已经月余没有见过濛了——北部驻军提防流寇和冲突的小部落,不涉及悍匪和南疆入侵斗争。
濛敏锐地意识到:
队伍中的氛围不对,某些早就潜藏在表象下的不安因素已经暴露,尤其是南疆古道的驻军,俾图罗麾下和他的副官自然不会听话。
但他麾下的士兵,南面的队伍,几乎有一半的人没有响应他的命令。
“有麻烦啦。”斯诺说道。
他向濛汇报了目前的情况,还有俾图罗的说辞。
濛听后竟然出奇的平静,只是淡淡地吩咐下去:
“俾图罗跟南疆骑士长有交易,我和鸠拉撞破了他的阴谋,毁掉了部落的传送坐标,现在鸠拉身受重伤在驯兽人那里接受治疗……”
桑顿卡亚狼骑一片惊呼,穿出“果然如此”的咒骂声,还叫嚷着要阵前讨伐他!
濛的语气却始终平稳有力。
“俾图罗返回部落是为了夺权,把消息传下去吧。”
斯诺和狼骑手们咬紧牙齿,派遣斥候和传令兵前去通知部落的同伴。
濛的到来立刻就在军队中掀起波澜。
许多目光都远远地汇聚到高大的洳狼身旁。
他的盔甲用顶级白霜矿支撑,散发着狼毛般的光泽,谁都知道狼是不会背叛部落的,而濛就是目前所有霏狼的头。
消息扩散开,更多人选择了濛,但到最后,还是有千余人选择了俾图罗。
斯诺显得震惊又愤怒。“明明是叛徒,为什么军队会选择信任他?该死的东西,我们集结霏狼去跟他做个了断。”
他攥着战矛,把缰绳多缠绕半圈,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没必要,”濛的声音还是听不出愤怒,“我们的敌人是城邦联军和黑理铁骑,我们的任务是让更多人活着回到桑顿卡亚。”
他调转狼头,攥着缰绳的手发出嘎吱声,身后的数千人在听命行动。
濛望着黑压压的军队,心中感到一阵说不清的不安,旋即抬高视线,把思绪放逐在灰色天幕里。
伤口造成的疼痛在责任的鞭策下无足轻重。
个人情绪在部落利益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濛回想起战旌将部队交付给他的夜晚,感觉舌尖泛起一阵苦涩,他至今都没有理解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作为军事主帅。
他没这方面的天赋,能够撑到今天全凭战旌的指点,按部就班已经是极限了。
濛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他对于局势的判断也更加敏锐准确。
比如现在,斯诺无法理解部落里为什么会有人选择相信俾图罗。
难道千余人都是他的心腹和直属部队吗?
归根到底,是濛的统帅能力有限,威望不足以影响桑顿卡亚的全部军队。
濛的污点,俾图罗的罪名,现在都不重要。
没有绝对的证据,谁都不会在战场上轻易倒戈。
士兵们只是想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选择相信一个人罢了。
“濒临崩溃……的节点……到了么?”
濛平静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胸膛深处有火焰在燃烧,责任却不允许自己释放愤怒,局势如同枷锁束缚了他。
“你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多久?”斯诺叹口气说道。
濛深呼吸,抬手指挥远处的士兵。“我在做正确的事情。”
“但这根本就不是你,濛,你我心知肚明。”斯诺喘出一口气。“该死,我还挺佩服你,不断忤逆自己的本心,是需要极大意志力的。”
桑顿卡亚部队分成两股,即将用不同的方式突围。
谁选择正确,谁活下去的概率就会更大,而存活,就意味着另一边会有大批的人死去。
斯诺也总算理解了濛的用意,但他内心揪痛万分。
桑顿卡亚军队扩建至今,各个兵种的数量并不完善,俾图罗的存在,也导致很多背景并不干净的家伙混入部落。
濛曾经想着战旌回来才能解决这些问题,自己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现在看来,要提前了。
“阿瑟曾经跟我说过泰戈埠的一种提炼方式。”
濛看穿出斯诺内心的彷徨,说道。“熔炉熊熊燃烧,极端的火焰,能够祛除掉大部分的杂质。”
这场战役:
濛代表着桑顿卡亚的理念。
俾图罗象征着嗜血贪婪的野性。
士兵们凭借内心本意做出选择,在堪比血肉熔炉的战场上,划清彼此的界限。
(本章完)
0574:破笼野兽
「装备,士兵素养,附魔加持,光环呼应,影响军团战斗力的因素很多。」
亚瑞尔·摩斯十指交叠,肘部搭在膝盖上。
他坐在传送阵边缘,用目光检阅军纪严明的黑理铁骑,余光也在观察附庸而来的城邦军队。
尹凡披着绒毯,坐在辎重箱旁边,撑起义肢,另一条完整的腿脚垂下去。
亚瑞尔似乎在喃喃自语,其实是传授知识,他说:「拥有一支实力强劲的军队,我们才能去角逐珍贵的资源,强大的神器。」
他的副官,南森,就是在类似的耳濡目染中成长到今天的地步。
但也止步于此,亚瑞尔认为,骁勇善战的军团长……就已经是南森的极限了,天赋和性格受限,再难往上进步。
可尹凡却不一样。
他身上有一股落魄贵族的气质,有一份隐忍在心中的沉重情绪。
敏锐、毒辣,坚信自己的判断……
尹凡具备一位杰出军事家应有的才能。
「超乎寻常的单位,要怎么计算?」尹凡开口问道。
这是过去半天里,他唯一一次开口。
亚瑞尔的假眼微微移动,发现尹凡没有移动,甚至没有改变视线方向——他也在观察黑理铁骑和城邦联军的差距。
「你指弗伦冈铎、霍叟,或者其他超凡卓绝的战斗力?」他反问。
尹凡点点头,眼皮耷拉,继续沉默。
亚瑞尔没有移动搭在腿上的胳膊,只是拿出手指,黑色的皮质手套指向远处一位士兵——黑理铁骑的骑手,寒风里赤裸着胳膊,正在跟一只成年裂颅兽搏斗。
他拥有坚毅的目光,堪比钢铁的身体,以及狠辣的杀戮技巧。
「那种人,就好比在天平一侧放上重物,奥苏亚大陆不缺奇迹,总有更强的存在。」
尹凡侧过头,眯起眼睛。
沉默持续了数个呼吸,寒风继续抽打在皮肤上。
两人心知肚明,几百里外的咧口风廊正在爆发战斗,三位指挥官正在复杂的局势里互相博弈。
其中俾图罗是阴险的莽夫。
而蒙或许能微微压制俾图罗,却不足以掌控局势,更不能和南森相提并论。
军队强度也是类似的情况。
桑顿卡亚军队是粗略组建起来、没有经过太多磨合与训练,黑理铁骑是南疆威名显赫的军团,单体比较的话,能够碾压十五倍,甚至更多的北境杂牌兵。
亚瑞尔·摩斯认为:
南森就是「天平」上的重物,这场战斗几乎没有悬念。
但他心底总是闪过不安,而身旁尹凡的沉默也略显诡异。
亚瑞尔侧过头,发现在尹凡的脚边有几张卷轴,是北境动态简报,主要是记载了北方各个势力的动向——主要是关于肯恩·布维尔。
他进入拉博敖以后,南疆眼线就失去了线索。
「节哀。」尹凡冷不丁地说。
亚瑞尔的假眼闪过流光,思绪飞速流转,慢慢攥紧了拳头。
……
蒙回归战场,队伍便有了主心骨。
此时再面对城邦联军和黑理铁骑,也没有了之前的慌乱。
他们跟俾图罗兵分两路,朝着相反的方向冲锋,却始终保跟城邦联军保持拉扯,没有冒进,打得很有韧性。
指挥官之间的交锋,让南森感觉到了熟悉的东西,成百上千的士兵不再是无头苍蝇,而是听命行事,战场上仿佛出幻化出了三个巨裔,在群山组成的八角笼中搏杀。
在南森看来,蒙的指挥很羸弱。
但唯一值得称赞
的是,他好歹知道不能跟自己硬来,每次进攻都在试探,每个往前的举措都考虑了后撤回防的步骤。
南森也没有贸然发动勐攻。
他知道桑顿卡亚军队现在已经分裂,围剿的难度已经降低,现在冒进只会造成没必要的伤亡。
可就在南森和蒙互相拉锯的时候……
俾图罗的军阵里传来了震撼人心的怒吼。
他率领自己的军团发动了袭杀。
不需要治疗,不吝啬魔力,不节约箭弩,直挺挺地朝着黑理铁骑跟城邦联军的边缘处进攻。
南森眯起眼睛,心中涌起一阵澎湃。「机会来了。」
他调度军队,假装去防御蒙的袭扰,借此给俾图罗的队伍放出空隙,让他们感觉到希望。
俾图罗和副官们组成刀尖,毫不费力地杀穿了城邦联军的阵线,轻松的突破,让身后的其他士兵更加起劲,更加不要命地朝前冲杀。
南森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蒙身上,毕竟他那边的士兵数量更多。
蒙果然有所动作,眼见俾图罗即将突围成功,他这边也果断改变了策略,几乎在瞬息之间,他麾下所有的骑兵也全都开始紧追俾图罗,数千人的军队随之移动……
两股刚刚分家的势力,眼看着就要汇合在一起,朝着「裂口」突围。
「收网绞杀吧,猎物全都上当了。」
南森发出命令,语气透着可怕的冷静。「北境土着就是不长记性。」
俾图罗瞪着熊眼,手拎战刀,胯下的勐兽尖牙利齿,毛发森森,沉重密接的蹄扣和钢铁相撞的闷响在周围回荡。
他麾下的副官个个悍勇,身后的骑兵也是魁梧强壮。
咧口风廊,是面前这处隘口的名字。
雪原牧民和采石匠传下来,眼下只要能穿过它,就可以进入一片更加辽阔的地带。
南疆诸国虽然入侵北境,但还没有形成稳固的战线,强悍的部落依旧有机会包夹围攻他们。
「闯过去,咱就有出路!」
俾图罗举起血淋淋的砍刀,叫喊出声,让手底下的士兵更加亢奋。
眼前缺口,仿佛印证了当初的约定——郫斯顿克会改变进攻路线,空出唯一的一条出路。
俾图罗会率军穿过咧口风廊,没办法返回部落,也不能北上,士兵们只能随他往南,抵达永冻高墙,前往陌生而又辽阔的南疆诸国。
「一切都会顺利的……娘的……」
轰隆隆,隆隆。
咧口风廊最前端,獠牙形状的山峰轰然倒塌,灰白色的巨石眨眼间堵死了突围的缺口。
紧接着,响彻平原的怒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漫天烟尘和棕色的泥土里冒出十几头庞大的底渊巨兽。
冲锋在最前端的骑兵疯狂地调整缰绳,砂石碎屑裹挟着恶臭的唾液,如同风暴一般呼啸着盖过了前方的队伍。
很显然,南森早有准备。
所谓的协议,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撕毁的打算。
「狗杂碎!」
俾图罗睚眦剧烈,在心底怒骂。
唾手可得的军队和财富,顷刻间化为了泡影,希望破灭的跌宕落差让他咬紧了牙齿。
巨兽咆孝着冲了过来,战况也瞬间升级。
0575:正确的选择
底渊巨兽,郫斯顿克驯化的战争工具。
即便是拿着重型护盾的士兵,在没有魔法加持的情况下,也扛不住几次捶打。
它们是真正的战争巨兽,用水车大小的钢铁项圈束缚,只听从魔法的召唤,散发着黑理铁骑相同的炼狱红光。
十几头怪物破尘而出,将隘口堵死,身后,城邦联军的包围圈还在继续收缩。
俾图罗深吸一口气,盯着迫近的黑理铁骑,在人群中发现了骑马的南森。
他肌肉绷紧,战刀举过头顶,一股黑色气浪以俾图罗为圆心扩散。
光环效果如同海浪一般蔓延。
最先接触到的是他的副官,众人微微颤抖,随后恐惧转化为了愤怒,一个个龇牙咧嘴,开始不要命地朝着黑理铁骑冲杀。
怒涛光环的效果沿着人堆扩散,受到影响的士兵越来越多。
俾图罗是兽人混血。
他漫长的流浪生涯中,不仅曾是一位鸦枭猎手,还做过赏金团指挥官,也学会了不少秘术。
底牌全部亮出来,死斗的时刻也来临了。
俾图罗驱动野兽,伴随着震天响的怒吼冲锋:
「南——森——!」
……
蒙也听见了那声咆孝。
愤怒是战场中最常见的情绪,死亡裹挟着刀斧,寒风和灼热的气浪交替着呼啸而来。
蒙心底也有火焰在燃烧。
他感觉每寸灵魂都要嘶吼着去战斗,去发泄愤怒,可是火焰只能一遍遍烤干热血,无法真正地驱动这副肉体。
作为指挥官,在繁乱复杂的战场上,必须要做正确的事情。
蒙按着洳狼的座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平线上移动的城邦联军。
他嘴巴紧紧闭着,表情严峻。
蒙只是十几夏的年轻人,现在不仅要对数千人的生死负责,还要顾及一座防御亏空的部落……
他感觉自己几近崩溃,便开始拼命回忆战旌对他的嘱咐。
思绪再次回到肯恩·布维尔离开桑顿卡亚的前一夜。
蒙接过象征权利的徽记,脱口而出:
「如果事情的走向失控了呢,战旌,我是说……部落的发展如果没有像您预估的那样,或者出现了突发状况,我该怎么做?」
肯恩盯着蒙略显沉重的脸,认真地说:
「到时候,就需要你集中精力,好好想想,什么目标是眼下最重要的,而想要达到它,你需要付出哪些代价,做出什么决定……」
蒙喘匀呼吸,耳边杂乱的风声和呼喊逐渐清晰。
他朝着周围的骑兵大喊:「斯诺,现在!」
蒙麾下的士兵数量比俾图罗要多一半,大都军纪严明、执行力强。
他在集结队伍的时候就做好了安排。
桑顿卡亚狼骑听见呼唤,迅速控制胯下的霏狼减速,早就吩咐过的各个编队领骑开始调转方向。
南森觉察到异样。
他警惕地看向侧面,按照刚才的局势——俾图罗率先突围,蒙紧随其后,桑顿卡亚的部队应该已经完全落入圈套才对。
没想到城邦联军的陷阱才刚刚暴露……
蒙率领的队伍竟然就反应了过来。
南森略感惊讶:「竟然没上当?」
蒙的军队原本都缀在俾图罗后方。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全部调转方向,成为断后的主力部队。
尾部也顺势变成头部。
法师、步兵、弓弩手齐齐转过身,开始不要命地朝另一个方向冲锋,手中的远程火力编制成网
……
南森此时正率领黑理铁骑冲杀,打算去阻击俾图罗。
他冷笑几声:「呵呵,没想到啊。」
蒙杀伐决断,轰开了城邦联军的防线,在侧面打开了一个新的缺口!
意味着他将俾图罗的队伍当做了祭品,放眼于面前这片战场,毫无疑问是最正确的选择。
南森对蒙的决断感到吃惊。「蛮荒冰原里的毛头小子,竟然能够耐住冲动啊,真意外。」
蒙在指挥官的对决中达成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就像是八角笼里抱头躲闪的拳手,忍着重拳,逃出了绝对劣势的角落,率领麾下的士兵突破了城邦联军的陷阱。
在他们身后,黑理铁骑正杀向俾图罗,城邦联军的包围圈还在收拢。
南森如果不做快点下命令的话,蒙就会带着数千人逃离战场,前往更辽阔的冰原。
包围战会变成拉锯战。
南疆诸国的军队数量做不到碾压,只会被牵着鼻子走,况且帕洛图斯比入侵战争才刚刚打响,在这个节骨眼上拖延太久,会被其他北境部落注意到,反倒会有包夹的危险。
拦住他?
南森往蒙撤离的方向看去,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跑不了。」
他放任蒙的队伍离开,调整呼吸,打算先宰杀掉眼前的猎物。
眨眼间,俾图罗的战刀已经近在迟尺。
……
巴特利跟着军队往前奔袭了十几里。
从灰蒙蒙的晨曦到明晃晃的晌午,最后殷红的落霞被雪山遮盖才开始驻扎休息。
他精疲力竭,浑身带血,跟大多数人一样榨干了灵魂。
黑理铁骑没有追过来,倒是小股城邦联军的部队缀在后面,在穿过山道的时候,望向地平线的尽头还能看见其他南疆诸国的队伍。
北境才刚刚过挺过亡灵潮,立刻就遭遇了全面入侵。
巴特利倒在雪地里试图睡着,酸痛的骨骼和残留在血液里的魔法令他难以入眠。
最终他用破损严重的战矛撑起身体,往治疗的营地走去,有很多需要救助的士兵都聚拢在篝火边,而在人群中,竟然有个熟悉的身影。
「贝迪?你还活着!」
巴特利的呼唤让那个胆小的家伙颤抖起来。
贝迪眼神空洞地坐在一堆破损的盔甲旁,身上,匕首上全是血污,证明他杀过人。
斯诺的鼓舞让他有勇气为家园献身,战争的残酷也毫不留情地摧残了他的心智。
贝迪和巴特利对视许久,都破涕为笑,落下热泪来。
两兄弟互相靠着休息,呼吸都显得很吃力,却没有再跟之前一样互相倾诉。
但珍贵的宁静被几声争执打断,密集的脚步声正在朝着最大的篝火汇聚。
蒙和几位领骑做了决定。
斯诺于心不忍,扭过头呆在阴影里,而蒙承担起了责任,走到火光照耀的高处,开始宣布……
0576:风之子的祷告声
「我们不会往部落撤离。」
蒙宣布了行军的方向。
部落领骑传达了他的命令,大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甚至有些麻木,可能是踏出咧口风廊的时候便有了预感。
也可能是……
黑理铁骑的屠戮冲击,还有数日杀伐带来的疲惫,让大部分人放弃了思考。
篝火噼啪作响,柴薪烧得殷红。
从血腥的战场逃离,战士们都很珍惜这温暖的光芒,还有这拼死挣来的片刻宁静,即便指挥官要打破它。
蒙向等待解释的众人回以真诚、坦然的目光:
「俾图罗的军团撑不了多久,南疆人或许已经掌握了部落的方向,即便没有坐标,只需要拷问一两个俘虏就能够得到桑顿卡亚的位置……」
他说出一个周知的事实:
「我们的家园,现在几乎没有战斗力。」
毫无疑问,南森是冲着桑顿卡亚来的。
剿灭俾图罗麾下的部队,只是一种削弱肯恩的手段,而桑顿卡亚才是战旌根基……
也是对方最想摧毁的东西!
蒙绝非指挥家,也没有参透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他对恶意很敏感,能够觉察到这场战役背后的阴谋。
他告诉聚集在此的士兵们:
「我们如果逃,就会把灾难带回去,所以我们只能留在这儿,借助风雪的恩赐的大地,慢慢地拖住魔鬼的步伐,会有很漫长的战斗,也会有更多的伤亡。」
直到南森放弃目标,或者出现新的转机。
蒙清楚周围山道的布防情况,也知道一些部落组成了抵抗南疆入侵的力量。
他所期待的转机,便是能够有反抗入侵的部落出现,跟自己一起抵御黑理铁骑。
蒙望着下方沉默的战士。
皮肤黢黑,眼窝深沉,刀剑卷刃豁口,盔甲和图腾被血污覆盖。
他们都很害怕,却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去迎接未知而又漫长的战斗。
这就是帕洛图斯比。
一片永远都在战斗,流血不止的土地。
……
巴特利和贝迪都保持沉默,听见军令引起讨论,又归于沉寂,篝火烘烤能引起睡意。
轻鼾,呢喃,呓语,呻吟。
他们俩兄弟就靠坐在杂物堆砌的背风面上。
巴特利看见那位蛮石匠人正在检查装备,又给周围的霏狼依次喂水和食物。
斥候传回了情报。
蒙率军撤退的时间里,俾图罗与南森血战。
尸横遍野。
俾图罗麾下的士兵伤亡惨重,据说连他自己也死在了战场上。
剩余的部队数量不足十分之一,朝着四面八方逃窜。
黑理铁骑和城邦联军已经调转方向,沿着雪痕,越过山道和苔原,前来追杀蒙和他麾下那批士兵。
巴特利扬起脖子,依靠篝火来判断幸存者数量。
「还有两千余。」
他缩回来,长吐一口气,盯着脚边的泥沙说道。「你觉得我们会活下来么?」
贝迪张张干裂的嘴,却没有出声。
巴特利自顾自地说道:「昨天有个南疆强盗,提着阔剑样式的武器,从我脖子旁边砍过,差半根手指,我就死了,就那么近……」
贝迪看着他伸手比划出的距离,半晌,问他:
「那一瞬间,你在想什么?」
「嗯?」
「遗言之类的。」贝迪补充道。
「啊,没有那种东西。」巴特利摆摆手,「我脑子里只有
浆果饼,阿妈炖的骨汤,冬屋……靴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贝迪转过去看向自己从小长大的兄弟,却看见了湿润的眼眶。
巴特利腮帮子臌胀,深呼吸,让眼泪不掉下来。
「我们快两冬没有在房子里喝过肉汤了,桑顿卡亚是我们的部落,家园,你会保护他到最后一刻的,对吧?」
寒风吹得耳朵生疼,远处开始准备作战物资了。
战斗即将打响。
贝迪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巴特愣神地点头,再次见到贝迪——他已经不再尖叫崩溃,也没有哭哭啼啼。
反倒是自己……
他盯着沾满血污的手,想到:作为同龄人中最具勇气的猎者,竟会向最出名的胆小鬼寻求慰藉。
部落里的步兵战斧手要带走贝迪。
桑顿卡亚是有战阵配合的,贝迪骑术很差,没办法跟巴特利一样加入骑兵队伍。
他从参军以来,都只是个内围猎者,实力不佳。
巴特利望着兄弟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把缴获的猪骨长刃递到对方手中。
斯诺送给贝迪的制式匕首已经卷刃。
……
「挺好的刀子,他是你朋友?」
壮汉将兽皮水壶递给贝迪,里面装有附魔的药剂,能够让武器砍开一些光环效果。
「是兄弟,被一个阿妈养大。」
贝迪说道。
虽然有了新武器,但他仍然舍不得那柄斯诺赠予的匕首,权衡片刻,他将上面的金属部分撬了下来。
一枚桑顿卡亚徽记。
贝迪摩挲过程中,脑袋里回想起巴特利所说的话,诚然,桑顿卡亚部落是绝大部分流民待过最温馨的地方。
他将金属徽记攥在手中,闭眼,朝着北方单膝跪好,用风神麦吉尔子嗣的赞语向故土祈祷。
壮汉沉默地旁观贝迪祈祷。
他握着铁器,避免碰撞声影响对方,也趁机挺直腰杆舒缓筋骨。
营地根据山路的地形延伸,驻扎的士兵以篝火为连接点向远方扩散,形成白雪、泥土、深绿、灰黑的斑驳画卷。
一眼望去,许多人都在祈祷。
桑顿卡亚容纳的信仰很繁杂,每种旧神的子嗣都得到公平的对待,北境最牢固的隔阂在这个部落里被打破了边界。
互相尊重,热爱家园。
战旌从未用语言颁布过律令,村庄里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类似的氛围。
不同的祷词,相同的情感。
贝迪吟诵完最后的词句,寒风从***的皮肤轻轻吻过,象征着旧神没有抛弃它的子民,赐福与恩典依旧落在他们身上。
每个信仰都有本身的特殊性。
贝迪恍然入梦,睁开眼睛之前,有两段截然不同的画面涌进脑海。
「伟大的麦吉尔,霜雪儿女听您教诲。」
他回以赞礼,专心接受画面。
首先是恶寒从嵴背爬上来,鲜血染红的手臂向外延伸,黑暗从四面八方堆叠过来。
死亡,活埋。
贝迪额角落下冷汗,呼吸急促地呢喃道:「濒死的场景么……我的宿命。」
如果换做以前,他应该已经跳起来发疯似地乱跑乱叫了,但战争改变了他的习惯。
贝迪忍着心季,继续接受。
随后他看见一道流星划过了明亮的天空,战争灰霾尽数撕裂,白日里的壮观绝景,震撼的同时,竟然还有……
心安?
0577:巨兽
贝迪在旷野里继续冥想。
即便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在战场上,内心也依旧平静,胆怯已经被旧神的吐息吹走了,而幻觉中瞥见的那道冰芒星辰却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
万籁俱寂,四下只剩自己。
无数祈祷声坠入帕洛图斯比的大地,就像是叶尖露水坠落时点出的涟漪,波纹荡涤开来,向着群山远去。
贝迪
《奥苏亚的战旌》0577:巨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78:伸进坟墓里的手
猩红的迷雾正在迅速消散,可怕的黑影正在活动粗壮的脖颈。
濛没有丝毫犹豫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无法阻止怪物降临,所能做的,就只有让更多人活下来。
殷红消退,黑影里落下两座小山般的肢体,厚实的角质层浮动着殷红,黢黑的表面像是冷却后不断“呼吸”的岩浆。
桑顿卡亚骑兵队整批后撤。
《奥苏亚的战旌》0578:伸进坟墓里的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79:冰芒
从哪儿来?
年轻人的声音低沉可怖,琥珀色瞳孔里涡旋着微芒,似乎有一柄利刃在缓缓出鞘。
贝迪即便濒死,也很清楚对方绝非普通人。
南疆面孔,又有如此压迫感,郫斯顿克的指挥官么?不,不,不对。
他脑海里浮现出南森,又立刻否认。
对方散发出来的威慑力,远比郫斯顿克的指挥官恐怖,
《奥苏亚的战旌》0579:冰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80:王临
桑顿卡亚士兵已经奔袭了二十余里,期望中的援军并未出现,看来周围部落都在疲于应付亡灵潮和其他南疆队伍。
入侵的战火比预想的还要猛烈。
弗伦冈铎宣布开启反向战争,霍叟战旌已经率领詹泽雷斯的军团在永冻高墙坐镇,据幸存者传出的消息称——格外惨烈,高墙四周全是尸山火海。
总而言之,希望破灭,
《奥苏亚的战旌》0580:王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78:战旌
“战旌回来了!”
斯诺高擎手中的武器,脖子以上通红一片、沾满血污,眼睛瞪得滚圆,声音也很沙哑。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千余人同时发出了海浪般的呐喊,连绵激荡,仿佛是压抑的灵魂得到释放。
在这令人耳鸣的欢呼中,斯诺看向那个骑在洳狼身上的背影——濛缓缓呼出一口气,松下肩膀,仰头望着天空,
《奥苏亚的战旌》0578:战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79:召唤兽与独狼
龙息兽的备注状态很奇怪。
它是通过献祭“短暂降临”的怪物,类似【安贝拉冰港】的传说生物摩戈尔,本体遭到放逐,影响现实空间的时候会受到限制。
生存的维度没有落在“现实”层面,即便现在将其击败,也无法从根源上将其抹杀。
只需要下一场献祭,或者达成某种条件,就能够让它们重新连接到现实,再
《奥苏亚的战旌》0579:召唤兽与独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80:刃鞘
天色渐晚。
俾图罗在齐腰深的积雪里跋涉,路越来越偏,身后的追兵早已没了踪影。
数十年奔走于南疆的经历帮他捡回了一条命,而付出的代价是自己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威望,虚伪的追随者,以及信任他的桑顿卡亚军队。
他痛恨郫斯顿克帝国,尤其是南森,恨不得亲手撕碎这个混蛋,至于亚瑞尔.摩斯……
《奥苏亚的战旌》0580:刃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81:傍晚
骑兵稳稳推进,铁甲林立,像是牢不可破的兽笼,朝着城邦联军所在的位置压下去。
柯林斯骑着战马,沉默地挥动手中的刀。
肯恩带着这批佣兵从【红云冰湖】走到【欺风平原】,每个公会的精英都能读懂这些指令。
随着柯林斯的动作,一批猛兽重骑冲下缓坡,沉重密集的铁蹄撼动着北境大地,像是漆黑棺椁落下,发出满含愤怒的吼声。
魔法倾注如雨,箭镞扎满尸体。
桑顿卡亚军队的士兵才刚开始涉及战争。
魔法师数量和质量都是失衡状态,术盾不可能随时就绪,需要指挥官来把控时机,抵挡一些致命的奥术弹射。
柯林斯游刃有余地掌控进攻节奏,伤亡率骤减,原本感到不安的部落士兵逐渐顺从。
眼下这场战斗毫无悬念,他在思考后面的事情。
桑顿卡亚的主力部队是骑兵,霏狼为主,搭配其他野兽,轻重骑配比堪忧,既没有黑理铁骑的纪律性,也没有兽人军团的战力。
柯林斯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
斯诺,巴特利,还有其他士兵,对部落有着难以想象的忠诚。
假以时日,凭借霏狼王和兽灵特性,有希望能培养出一支威名远播的军队,但问题就在这儿,弗伦冈铎宣战,前路渺茫。
重骑兵距离敌军核心越来越近。
朗兹挥舞重斧,碾开一条道路,唯独他不害怕黑理铁骑,哪里的战况最险恶,他的巴门罗野猪就往那猛冲!
钢铁披甲,浑身血淋淋的。
乍一看还以为朗兹是郫斯顿克的人。
柯林斯摆手示意收尾,密集的火力击穿了敌军术盾,骑兵轮番交替,掩护朗兹破开防御,至此,一切都结束了。
肯恩曾邀请柯林斯加入部落,毫无疑问,会委以重任。
但柯林斯不理解桑顿卡亚,就像他无法相信自己,会重新拾起过往的荣耀,去成为另一种人。
……
黑理铁骑在围剿中挨个覆灭,骑手被杀,魔法坐骑归于黑红色的尘埃。
城邦联军溃败而逃,喊杀声渐渐平息,斥候跟踪溃散的敌人追出数里,防止出现变故。
奎玛在包扎伤口。
郫斯顿克军团长的剑术了得,他肩膀和小臂都是钢剑的划伤。
他显得有些沮丧。
传说战矛对制式钢剑,却没有打出碾压。
奎玛是追随者当中最努力,也是进步最快的人,同时对自己的要求也是最高的。
肯恩要和郫斯顿克帝国撕破脸。
南疆诸国大举入侵北境,战旌集会又刚刚宣布反向南下的战争,双方迟早要碰上。
奎玛想分担战旌的压力。
如果要确立一个目标,至少,要能处理皇徽骑士级别的对手,换句话说,单挑亚瑞尔·摩斯!
目前来看,差距甚远。
肯恩来到雪原的最角落,往北就要进山了。
周围骑兵环绕,脚下是焦黑、遍布间坑的土地,不久之前,这里还是黑理铁骑的法师阵地。
很多【刀斧勇士】在搬运尸体,野兽的吠吼和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感官,再远些,部落驻军和佣兵在一起清扫战场,能看出来,大家心情复杂,都在努力尝试着交流。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既惊讶又无奈。
南森此时被藤蔓固定在一架侧翻的战车上,浑身染血,盔甲破损,四肢的伤势最重,显然在被俘获前曾拼死抵抗过。
佣兵精英里有擅长勾魂,查询记忆的术士。
她们尝试从南森脑中挖出郫斯顿克的信息,却被更复杂的咒语阻拦在外,不得已放弃。
诡异的紫色烟雾从南森眼中散去,藤蔓收缩得更紧,他恢复意识的瞬间便看见了肯恩的脸。
他努力昂起头,用恶毒的眼神迎上自己的命运,抽动嘴角,说道:“你看起来就是个笑话,肯恩…先生,呵,从士兵的角度我确实敬佩你创造的故事,但你的行为就跟酒馆故事里的丑角一样愚蠢。”
“娘的,我撕了他的嘴。”
朗兹拎着血迹未干的巨斧就要往前走,被瓦雷里和洛嘉拦住。
南森放肆地笑起来,环顾四周,看着一个个佣兵工会的精英,露出嘲讽的表情。
帝国军队看不起佣兵。
他们认为加入公会的人都是缺乏约束、没有信念的散漫之徒,没有见过万人对阵的场面,只是一群喜欢吹牛皮的胆小鬼。
“优柔寡断,跟一群北境蛮子混在一起过家家,肯恩先生,你的身体里有哪怕一滴帕洛图斯比的血脉吗?跟着他们呼唤旧神的名字,有东西会回应你么……”
晨昏放在了南森肩膀上,打断他的话。
肯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里深沉如渊,没有被败者的言语激起波澜。
他留住南森的命,只是确认一个猜想:
“北山联盟的叛乱,是郫斯顿克干的对么?就跟怂恿桑顿卡亚分裂一样,好熟悉的手段。”
南森没有回答,瞪着眼睛,冷笑着抽动嘴角。
晨昏划过,就像是挥动一柄拆信刀,所有人都被它的锋锐给惊呆了,毕竟在不久之前,才亲眼看见它撞击巨兽的犄角,按道理来说是一件沉重笨拙的武器。
南森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流淌,藤蔓萎缩。
肯恩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在殷红触及战靴之前便转身离去,等着战场打扫完毕,就可以返回部落。
柯林斯向他确认:
“我们要查询郫斯顿克军队的路径么,趁着兽人部落来之前,还能针对他们一下,把行踪报给詹泽雷斯,让霍叟去对付他们。”
柯林斯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大家都死在弗伦冈铎手里,就没机会报仇了。
肯恩摆摆手,说道:“郫斯顿克会来找我们的,现在还不能惊扰霍叟,至于战争……桑顿卡亚会继续存在,但我们却不一定会赢。”
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柯林斯露出疑惑的表情,无意中飘荡的思绪,似乎抓到了一些线索。
论大局观和智慧,他在这群人中是排的上号的。
傍晚的夕阳带着萧瑟的朦胧,不知为何,让壮阔的帕洛图斯比增添了几分冰灯。
夜空已经睁开了眼睛,星辰准备闪耀。
肯恩骑上霏狼王,嘱咐斯诺处理后面的事情,又叫上了发呆的朗兹。
两人两兽迅速离开了阵地。
前两天没更,上号看见群友们的艾特了,今天会补回来的。
0582:战斗结束的夜晚
刺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了。
濛在均匀的摇晃中微微转醒,鼻腔里是全是汗臭,浑身上下都跟散架似的,尤其是腿,刺痛。
他正坐在巴门罗野猪的鞍座上,身后是朗兹,并行的洳狼蹭过他的靴子,示意它在。
前方是另一头强壮的巨狼。
“哦哟,醒啦。”
朗兹的声音震天响,丝毫没有把他当伤员:“
《奥苏亚的战旌》0582:战斗结束的夜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83:郫斯顿克军令
亚瑞尔已经下达了命令。
郫斯顿克会联合所有能调动的南疆势力,在入侵战争里集中攻打坵鸣古道。
肯恩刚刚结束旅途,却接着一手烂摊子:亡灵潮尚未消退,弗伦冈铎宣战在即,城邦联军重创……
绝佳的进攻时机。
亚瑞尔要在弗伦冈铎抵达之前,把桑顿卡亚打到无力招架,硬生生逼死肯恩!
寒风掠过营帐。
亚瑞尔的假眼闪过一丝火光,伊凡转过身时,他已经握紧了钢剑。
皇徽骑士的武器浸润过龙血。
亚瑞尔是一柄庄严肃穆的骑士剑,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显现出斑驳的纹路,仿佛是一头怪物开始呼吸。
军队整装待发,帐篷外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和远处战马的响鼻。
安静得有些诡异,外面有人。
帐篷掀开,是个精灵族男子,高俊瘦削的脸颊两侧长着尖耳,瞳孔里是深邃和孤傲,长刃细剑收在了剑鞘里,暴露出半截银纹握柄。
他镇定自若地走向高位。
“啊,这是谁?”伊凡回过神。
精灵跟自然融为一体,很难感知到他的存在,明明亲眼看见对方走进来,却没有引起任何思考。
“杰兰特,”亚瑞尔说。“你来做什么?”
精灵男子停在帐篷中间,没有穿戴盔甲,反而是一套佣兵的装束。
杰兰特的瞳孔是一组绿叶光斑,瑰丽精美,象征着精灵贵族的身份。
众所周知,月轮树影不喜欢人类。
这位高阶精灵却淡定地走进了郫斯顿克军帐,让伊凡不禁开始好奇他的身份。
杰兰特说道:“军令。“
亚瑞尔眼中的敌意稍退。
杰兰特将手中的信笺递过去。
伊凡只是偷偷瞥了一眼,便感觉脑袋发晕,紧接着噗通一声跪倒在火笼旁,差点被毁容,而他倒下才注意到……
精灵剑士正盯着自己。
“考虑清楚,要在我的地盘杀人?”亚瑞尔语气冷漠地威胁道,同时伸手将军令接过。
这是一封加盖火漆的密令。
伊凡如释重负,重新掌控了大脑,在远离火笼的过程中,发现精灵的一幅长剑也在发出紫光。
他也是皇徽骑士。
亚瑞尔展开信笺,越读眉头皱得越紧,那只危险的假眼开始观察杰兰特。
精灵剑士回以鄙夷的目光。
他说:“你调动军队进攻坵鸣古道的事情,帝国已经知道了……如你所见,驳回上述所有行动,速归永冻冰墙。”
“理由。”
“理由?”
杰兰特说道:“你没看见军令上的火漆么?帝国并不认可你的行为。”
“闭嘴,精灵。”
亚瑞尔罕见地暴怒起来,把伊凡给吓了一跳。
或许是南森的死亡刺激太大,或许是单纯跟杰兰特关系不好……或许两者都有。
亚瑞尔大手一挥:“我是北征骑士团长,高墙以北的行动需要得到我的同意,而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坵鸣古道必须打。”
“那肯恩·布维尔呢?”杰兰特拆穿他。
亚瑞尔却没有丝毫心虚,反而坚定地说:“他也必须得死,不仅是郫斯顿克的威望,而是因为这个男人难以预料,留下来后患无穷。”
他将军令夹在指间,背着手,一边说一边在帐篷里踱步,挺拔的身形透着一股压迫感。
令伊凡没想到的是:
精灵并没有跟他剑拔弩张地吵起来,军事决策不容马虎,帝国的利益大于私人情绪。
“我说得清楚些,肯恩·布维尔不能死,弗伦冈铎不会杀了他,你也不能去动手。”
杰兰特传达的是帝国军令。
伊凡脑海中闪过一个伟大的人物。
郫斯顿克总帅,帝国晨星,一个辅佐新王上位,推行郫斯顿克改革,力挽狂澜的男人。
除了伊凡意外,很多人也注意到了弗伦冈铎。
郫斯顿克总帅认为:
肯恩得活着,并且确保北境进入下一个阶段。
亚瑞尔没有追问细节,凭借他的脑子,早晚也能把事情想通的。
杰兰特交接完军令便迅速离开,看得出来,皇徽骑士间的关系并不好。
临行前。
亚瑞尔随口问:“总帅见过肯恩·布维尔吗?”
精灵剑士似乎想起些什么。
“一面之缘吧。”
……
午后,桑顿卡亚。
贝迪从晕厥中苏醒,看见了熟悉的冬屋房顶,熟悉的味道令他渐渐放松。
过去的几天,仿佛是醒不来的噩梦。
他浑身是伤,移动也很费劲,花了很长时间才确认自己回到了桑顿卡亚,房间里还躺着其他伤员,基本都没醒。
贝迪在床边找到一件厚实的冬袄。
他辨认出了熟悉的针脚,毫无疑问是阿妈的手艺,这件衣服是巴特利的,随即感到心中宽慰。
说明巴特利也活着,曾在此守护自己。
桑顿卡亚依旧是温馨宁静的港湾。
贝迪深呼吸,试图在风里听见更多的声音,但今天的部落静悄悄,屋子外面几乎没有人走动。
他掀开帘子,来到空旷的部落街道上。
铜铃摇曳,货框轻响,往返于部落的旅者依旧活跃在山道上,除了哨骑巡逻外,并没有看到村民。
贝迪疑惑地抬起头。
村庄最重要的祭坛升起一道紫色光束,穿过暖阳直达云端,比平常更有氛围。
他扯紧冬袄,发现有人靠近。
战靴叩响地砖,来者转过街角,步履沉稳,伴随着盔甲的细微摩挲。
贝迪向来胆小,下意识低下头。
他看见一个年轻人面色平静地向村庄祭坛走去,而后面跟着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左边是位陌生的中年矛手,右边则是……
“濛?”
两人紧紧跟随,低声交谈。
肯恩朝街巷里看了一眼,表情平和,点点头,没有停下脚步,而贝迪愣在原地。
双方见过一面,却没有认真介绍。
那个年轻人如同冰芒般闪耀在他的记忆里。
贝迪回过神的时候,三人已经消失在街巷当中,他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连续穿过冬屋小巷,转过街角,豁然开朗。
桑顿卡亚的居民,核心部队,全部聚集于此,大家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高台上。
贝迪停下脚步,怔怔地远望。
某种猜测得到印证,却还是难掩惊讶的表情。
此时。
肯恩穿过盔甲森严的士兵,在无数繁杂的目光,和低声的祷告里走上高台。
祝书友萧同学生日快乐!
(本章完)
0584:集会
北风漫过村庄,青石上漫起一层波浪状的涟漪,像是精灵幻羽拂动了大地的寒意。
火焰腾腾燃烧,部落的祭坛广场上人头攒动。
肯恩转过身,回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有强壮的樵夫,远处围观的脚客,高矮不一的佣兵,围裙脏乱的妇人,翘首以盼的孩子……
肯恩不是第一次登上桑顿卡亚祭坛前的高台了。
《奥苏亚的战旌》0584:集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85:武器与铁匠铺
柯林斯牵起霏狼。
骄傲的野兽仍在抵抗,缰绳紧绷,露出森森的獠牙。
柯林斯手中的皮革勒出嘎吱声,他目光平静地盯着霏狼,战场培养出的血气逐渐复苏。
霏狼伏低身子,发出吠吼,但没有拒绝柯林斯的抚摸,双方遵从古老的仪式,额头相抵,建立契约。
周围还有其他佣兵在尝试驯服野兽,军营里鸡飞狗跳——并非所有人都有柯林斯的本事。
设施:校场】
等级:b】
使用者:维琴左·柯林斯临时】
效果:士兵成长速度+30%】
蒙因伤退位。
柯林斯接任指挥官。
当然啦,肯恩战旌的权柄依旧是最高的,他拥有备注,指挥军队时能够抓住关键信息居中调度。
但肯恩自己也很清楚,他在经验和细节上稍欠火候,决策关乎人命,能者上位比较放心。
柯林斯是追随者,敬意肯恩,但不是盲目忠诚。
任务:断剑】
进度:11d】
描述:让柯林斯寻找到重新战斗的理由,让他能够心甘情愿的重新跨上战马。】
追随者任务还没完成。
柯林斯在黑理铁骑的战役上发挥出色,有声望基础,再加上战旌的信任,整个接替过程平稳顺利。
桑顿卡亚以狼骑为主。
柯林斯做出表率,放弃惯用的战马,挑了一头性格最野的霏狼建立羁绊。
这几天都在给骑兵补充力量,那些野兽的蹄子抓起灰霾,校场上烟腾腾的,风里交谈惊呼不断,时不时还有士兵被掀飞出去。
部落收集的野兽数量很多,再加上狼灵升阶,很多流浪的狼群加入了氏族,即便把佣兵里能驯兽的人员加进去,驯化的缺口还是很大。
军营】挨着村庄冬屋而建。
往外是商贩驿站】和清空的伐木场废弃】。
原本稍显空旷的雪地上停放着数十架马车,是肯恩跟黑市购买的装备辎重送达了。
血裔办事很牢靠,东西都是好货——制式装备,精良且没有徽记,南疆北境的款式都有。
本就昂贵的武器,在战争爆发期间更是稀少。
翰奇两兄弟签署交割单,送别押运的商队,长毛族来到肯恩身旁,老气沉沉地眯起双眼,背着手,将羊皮卷轴攥在掌心。
眼前这数十架马车,如果没有黑市站台,是很难穿过帕洛图斯比的。
面前这批货物桑顿卡亚买不起,即便搭上贸易库存,还有牲性氏族的礼物也不够。
血裔斯蒂芬?恐怕不止。
这是北境黑市对桑顿卡亚的赌注。
战争爆发,帕洛图斯比到南疆诸国的贸易路线受到重创。
黑市利益受损,却不能公然叫板弗伦冈铎,只好通过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分散一些筹码。
武器装备,说昂贵,也就那样。
黑市对肯恩·布维尔的信心不高,也可能是双方理念存在差距,不方便合作。
再想得复杂些,北境黑市盘综复杂,或许内部意见没有统一,大家寻找破局的方法不同,只有一小部分人给桑顿卡亚下注。
巴特利穿着新盔甲,领到了一柄带纹的圆柄战矛。
蛮石匠人信守承诺,将其引荐给了斯诺,并且顺利通过考核加入了桑顿卡亚狼骑。
贝迪也获得尊重,摘掉了胆小鬼的帽子。
他有勇气为村庄赴死,却不适合狼骑,因为做事情沉稳澹定了许多,后期可能会编入猎队。
肯恩没有在校场耽搁太久。
他安排好翰奇兄弟,就开饭了铁匠工坊,正好看看弗利姆和阿瑟相谈甚欢。
他是矮人族遗孤,酒糟鼻,满脸杂毛,胡须连接着鬓角,用铜环和绑带作为装饰。
鲜有人知道,弗利姆是潘西高炉】出身,那里跟锻造深谷齐名,而他本人和杜瓦部落马伦古】的关系也不错。
他手艺顶天,擅长制作防具,特殊技艺狩堕·附魔】,能让装备抵抗亡语类诅咒。
毫无疑问是个人才。
发展铁匠铺最核心的要素:
铁匠手艺、炉膛质量、锻造材料。
炉膛取决于炉火】和温养材料】,桑顿卡亚的铁匠铺建立时间尚短,火焰品质不高,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古老的炉膛里“借”一份原火。
这个办法是阿瑟从灵匠沃契尔那里学到的。
肯恩始终将这事记在心上。
他在红枫高地结交了小瓦西利,成功取得一份原火,由弗利姆护送。
它装在一盏奇怪的防风灯内。
阿瑟目光虔诚地将其打开:
机关活扣运转,图样繁杂的镂空外壳缓缓降下,内壁流淌着魔法微光,随着秘术驱动,才暴露出最里面安静如珀的原火。
物品:原火】
品质:传说】
原火结晶被捧起来,宛若宝石一般瑰丽宁静,察觉不到一丝温度。
铁匠铺重建的位置定在后山,留出了商道的空间,确保耗材能够及时转运,容纳更多匠人,最关键的是,能够修建起足够庞大的炉膛。
原火被器具缓缓送入。
阿瑟抄起匠锤,重重捶打铁锭上的精铁,火花迸溅,回荡的翁鸣声在炉膛里渐弱,仿佛被吸收,琥珀结晶开始震颤。
阿瑟嘶吼着挥下几次重锤。
原火出现裂纹,岩浆般的汁液向外流淌,随着锤声轰鸣回响,裂痕很快扩散,粘稠的部分膨胀抽丝,如同狂风里舞动的枝条。
炉膛里被高温的线条剐蹭逐渐变了颜色,热浪从炉口喷吐出来,让肯恩和弗利姆靠后了几步。
结晶彻底炸裂,能量全部释放。
结晶体的抽丝越来越细,从线条变成絮状,狂舞着变成雾,直到炉膛加热完毕,才慢慢变成火焰。
常识:炉火】
肯恩展开备注。
升阶:火焰融合】
可以跟其它的火焰融合,每次都会降低包容性,火焰力量属性差别越大,对包容性的损耗就大。】
直到再也无法融合其它火,升阶也就到头了。
温养:灵核吸收】
灵核喂养能够增加火焰底蕴,没有数量限制,底蕴越深厚,锻造时从材料里榨取的精华就越多。】
弗利姆攥着锻锤却没有帮忙,而是全神贯注地观察阿瑟操作——整个过程符合矮人族的传统,炉主的锻造手法在他这种老妖精眼里尚显稚嫩,但创造力和潜能是令人惊叹的。
他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设施:铁匠铺】
等级:b】
使用者:阿瑟】
部落工坊建成,火焰品质稀有,但缺乏温养,请继续羡慕匠人、学徒、劳工,并扩建设施规模。】
0586:火焰与红石
别看弗利姆一路上沉默寡言,那是他做事情踏实,原火保存是精细活,不宜让更多人知晓。
矮人天性是热情,甚至暴躁的。
作为天赋自带锻造的种族,弗利姆在和技艺沾边的问题上特别骄傲。
战争即将爆发,弗利姆还是毅然加入了桑顿卡亚。
他并不畏惧弗伦冈铎,但铁匠铺的掌权者必须令他信服,否则炉
《奥苏亚的战旌》0586:火焰与红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87:私人问题
铁匠工坊正式投入使用。
黑市装备解决了大部分问题,但总会有锻造需求,桑顿卡亚选拔出一批脚夫和学徒,跟着会打铁的普通的匠人成为了铁匠铺的第一批主力。
炉火旺盛,金铁争鸣。
原本冷清的建筑内热浪翻滚,嘈杂的人群忙前忙后,但最里面的锻造间却是用石门紧紧封住。
弗利姆和阿正在合力锻打一把品质极高的羽刃。
任务:刃鞘已完成】
俾图罗被杀,称号任务待结算。
肯恩要解决蒙的装备问题,完成进阶的最后一步。
“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吧。”
肯恩一方面花费大量精力备战的同时也抽出时间关注蒙,实际上整个部落都在关心他的伤势。
两天后的傍晚,主楼房间内。
水晶洒下清辉,治愈魔法引动绿色流光,结痂被掀开,暴露出略显白嫩的新皮肤。
驯兽人萨满拄着拐杖,捏碎了最后一枚结晶,刺眼的光线褪去,灰尘从两张没有表情的脸中间滑落。
他略显沉重地叹口气。
主楼内烟雾缭绕,配合治疗的烛行者和朗兹等人都面色凝重。
洛嘉没有说话,悄悄退出去联系其他佣兵公会,看看有没有能解决问题的人。
蒙穿戴起冬袄,褪去装备的他也褪去凌厉,倒像是一位沉默寡言的猎户长子。
“伤就这样吧,我能走动。”
蒙举手投足间显得很沉稳,甚至能出口安慰萨满,跟印象中冷漠孤僻的性格判若两人。
奎玛伸手拍了拍蒙的肩膀,准备带他去铁匠铺。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奎玛都算蒙的前辈,也为蒙的成长感到惊叹。
武器已经准备就绪。
朗兹拍拍胸脯就要背蒙过去,在被拒绝,又提出扛和抱并被强烈拒绝以后,选择了放弃。
蒙平稳地走出门,说道:“我又没残废。”
萨满和洛嘉等人都没有说话。
蒙能走路说明他的意志坚毅,身体的控制力强,如果换个人来只能是个明显的跛子。
肯恩那天晚上赶到河谷的时候,蒙已经快失血而亡了。
生命本源有限制,治疗耽搁得太久,残疾的部分也被保留了下来。
要么死,要么残,不用选。
蒙窝在主楼疗伤,清静了好久,已经多日没见过太阳了,跟着奎玛走在部落村道上,卸去责任,享受微风吹拂,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奎玛瞥见了他额角的汗水,说道:“战旌在想办法帮你,你得相信他,别把自己给弄垮了。”
想在身体残疾的情况下正常行走,不仅剧痛难耐,还会造成严重的后遗症。
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突然,带路的洳狼嗷呜一声,两人停步,奎玛识趣地走开。
路边积雪的石头上盘腿坐着一个姑娘。
她麦色皮肤,表情冷峻,穿着顶好的皮甲套装,头顶的发辫和耳朵上都戴有象征地位的装饰。
她是蚺·鸠拉。
羊齿部落战旌的女儿。
蒙挺着跛脚走过去,还没开口,就听见一段相当低沉并且缓慢的咒骂,每一个词都说得咬牙切齿。
“你真是,操蛋,又不懂规矩,又冷漠的人渣。”
鸠拉抿着嘴巴,眯起眼睛,盘腿盯着面前的人,手中还盘着一枚圆润的骨饰,似乎等待已久。
蒙张张嘴巴,举起手,愣是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让尊敬的蟒灵给出这么“丰富”的评价。
鸠拉竟然直接揪起他的领口,看得远处的奎玛直挑眉。
她依旧盘腿坐在石头上,倒是跟蒙差不多拽近蒙,伸手指着他说:
“你让我守着部落等你回来,还记得么?娘的,战旌都回来了,你连个面都没有露过,这不是能走么,我还以为你重伤昏迷快挂了呢。”
蒙只是个十几夏的孩子。
他没经历过被同龄异性追责的场景。
鸠拉看见他沉默就来气:“你劝我等的时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
但蒙稍有开口反驳的迹象,又会瞬间激起她的怒火。
咆孝声传得还挺远,让奎玛大呼精彩,又走远了两步。
鸠拉的脸已经气得涨红。
“救我的命,信任我,然后又消失不见,送进主楼里面的治疗水晶是我连夜给你找的,知道么?”
蒙想逃,没法开口,被拽着领子,往后退步的动作被发现,鸠拉骂得更狠了。
她是客人,自己不能动粗。
关键鸠拉是蟒灵持有者,如果跳起来跟自己决斗,那还真是打不过。
她眯起眼睛,恶狠狠地说:“尊敬的领骑,您真的,吝啬到,不愿意见我一面,甚至都没有让人给我带句话来证明你是清醒的!”
鸠拉拽着衣服的手指有些发白。
蒙是真的慌了,急着退开半步。
沙沙。
鸠拉没有松手,身下的积雪因为反复拉扯而松动。
她顺势往前勐地一滑。
蒙毫无防备,对方就直接扑进了自己怀里。
脑袋砰地撞在一起,但都是不怕疼的人,愣是没怎么闪躲,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鼻尖贴鼻尖的距离了。
蒙的手已经放在鸠拉腰上。
鸠拉的双手搭在蒙肩膀上。
刚才似乎不只是撞到了鼻梁,两个眼里都有些茫然,都从未在这种距离看过异性。
“哦,操蛋。”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骂起来,然后迅速分开,刚才的咒骂在奇怪的氛围里戛然而止。
蒙好不容易挣脱,顾不得形象瘸腿跑开了。
他走得挺快,暴露出残疾,鸠拉看见后也骂不出口了。
蒙拉开距离,才头也不回地说:“兽人来了,没必要把你牵扯进来,抓紧跟商队走吧,回羊齿部落。”
奎玛接住蒙,两人快步离开。
鸠拉反应过来又追了两步,勇敢无畏的姑娘,愣是朝着桑顿卡亚人来人往的村道咆孝。
“你敢瞧不起我,混球!”
“我最讨厌被别人当成累赘!”
帕洛图斯比的土地冰冷,但人是豪放的,村民们见过鸠拉,知道她为蒙奔走已久,也都没有太惊讶。
但气话说归说,战争并非儿戏。
鸠拉绝不会强行留下来碍事,只是气昏了说点胡话罢了。
鸠拉环顾四周,皱起眉头。
原本宁静祥和的部落笼罩着一层战争的阴影,而对手是北境最凶残的神启战旌。
冷静过后,她回想起蒙的话,脑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
羊齿部落,他的父亲,会不会愿意帮忙?
0588:孤狼羽刃
濛满头发汗地赶到铁匠铺,向战旌和两位工匠致歉,随后在桌上见到了自己的新武器。
【态度:局促】
肯恩注意到了濛的情绪,无声地看向奎玛,后者点头回应——鸠拉的事情可以慢慢汇报。
桌前,矮人铁匠弗利姆心情极佳,兴奋地扯掉黑布。
【武器:孤狼羽刃】
【品质:传说(次)】
【描述:妮妲沉淀物锻打的单手细刀,用料珍贵,工艺考究,但作为一把武器,终究缺了灵魂。】
羽刃的发源地是洛丹协绕,也就是濛的故乡。
灵敏的猎者擅长使用重量均匀的单手刀,形态丰富,因为长度跟晶天使的羽毛相近,所以统称为【羽刃】,在辽阔的北境,羽刃是战矛以外最著名的轻武器。
就像是肯恩选择战斧一样,在北境,势大力沉的武器适用范围广,而且,在北境面对的敌人基本都凶狠庞大,如果没有足够的本事,用轻量武器就会吃亏。
匕首、短刀属于配件。
它们在北境土著眼中,连武器都称不上,顶多算是老少皆宜的“工具”甚至是装饰品。
肯恩旅行至今遇到的人当中,能够精通匕首,并且作为主要武器的只有安贝拉冰港的【怜奈船长】。
只此一位,可见匕首难度之高。
濛是惯用羽刃的。
他此时撑着桌子,端详自己的新武器,没有急着拔出来,而是专心研究这奇怪的刀鞘。
【孤狼羽刃】是分节式刀鞘,外形像是几块手镯。
单个拎出来查看的话,最外沿是鹿皮,主要结构由顶级白霜矿打造,中间有一圈淡红色的晶粉图腾。
三节刀鞘,长短各异,只包裹了一半的刀刃。
从裸露的部分能看见灰脊黑刃的刀身,单臂长度,也有精致的红色纹路。
武器配备直柄,黑色格挡块,镶嵌了一枚魔核结晶。
濛没见过顶级羽刃,不懂高级匠人量身打造的意义,此时不由得好奇:“这块石头是?”
阿瑟插着胳膊,笑着解释道:“附魔储能用的,好武器肯定要能附魔的,它的作用是缓冲和延缓附魔力量。”
濛讪然地笑了笑,自己没有配得上武器的力量。
他握着中间的刀鞘,试着抽出羽刃,另外两截刀鞘之间没有连接,却直挺挺悬浮在空中。
过程丝滑,没有摩擦声。
直到刃尖部分完全退出,三块刀鞘才吸合在一起。
弗利姆兴奋至极,声音洪亮:“刀鞘可以掷出去,跟拌索差不多,上面的红石图腾可以共鸣,更强大的附魔力量也能承载。”
他不断在旁边介绍每个结构的材料,还仔细讲解了刀鞘的衍生用法。
肯恩想起了晨昏的配件,而如此巧妙细致的工艺,显然自阿瑟,灵匠思维讲究精美实用。
濛端着武器仔细观察,轻点刃口,测量背脊宽度。
矮人工匠胡须蠕动,灰色的瞳孔顿时发亮,说道:“你是行家啊,嘿,没糟蹋东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把刀完全可以承受住劈砍格挡!”
红石是巨树的衍生物,作为锻造材料时,它的特性兼具了韧度和刚性,传说装备也有一定的自我修复机制,经得住时间和恶战。
濛认真地道过谢,示意众人退开。
唰,唰唰。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极具威慑的风鸣。
弗利姆和阿瑟都很满意,即便是外行也能看出来,濛对羽刃的熟练度非常高。
奎玛则是盯着武器上的图腾和宝石。
灰暗的状态意味着没有魔法充能,也就是说并未完全发挥出这把刀的真正力量。
濛表情雀跃,对武器爱不释手,甚至邀请奎玛陪自己试试。
肯恩保持沉默,盯着濛的伤腿。
奎玛伸出手摆出站姿,齐垭的幕雷被召唤,重新组合成一根修长的战矛,出现在他手中。
【身份:影袭战矛】
濛深呼吸,感觉压力巨大。
他从加入桑顿卡亚开始就把奎玛当成目标,但直到受伤残疾才敢发起挑战,是的,即便不愿承认,他也是全盛状态下惨败,会有心理落差。
濛放平羽刃,松开手,观察握柄的坠落弧度,然后用膝盖顶着格挡块把刀弹起来,表示战斗开始。
羽刃瞬移划开白光,两人拉近身位。
奎玛表情平静地回击,观察细节,随着双方迫近,他手中的战矛也飞旋起来,挡住一道道致命的弧线。
濛是倾尽全力的。
两把轻武器,战斗轻盈且致命,羽刃的脊背幻化成红色流光。
濛咬着牙,身体情况只允许他拼一波。
钢铁相碰发出一层层的回音。
奎玛也渐渐变得吃力起来,皱着眉头,在狭窄的房间里短距离对杀,他竟然压不住濛。
滋啦——
羽刃和战矛交错,火星四溅的瞬间,出现一个机会!
濛眼疾手快,眼神凌冽如狼。
他挥出了关键的那一刀。
然而下一秒……
濛的伤腿突然抽搐,身体也失去平衡。
他脸上带着痛苦跪倒,用羽刃撑在地上,另一只手紧紧捂着早已全愈的伤口。
濛确实变强了,武器短板也弥补了。
但他残废了,进阶以失败告终。
战旌的检查,短暂的治疗,药物的辅助,最后是奎玛把他送回主楼。
濛再也没有开过口。
入夜,肯恩在冬屋里思考——目前的情况下,北境还有谁能够帮助自己?
因为鸠拉的关系,肯恩联想到了牲性氏族,但他们不宜卷入自己跟弗伦冈铎的战争。
时局动荡,黑市风起云涌,但没有交情和人脉。
狼人,铁匠,神启,佣兵……
肯恩挨个排查,直到夜色渐渐深沉。
他褪去手套,望着自己的掌心,想起了融入身体的揭惘者徽记。
濛的伤情其实不重,难点在于【生命本源】的封锁。
从救回濛性命的那一刻起,残疾就成为了他无法剥离的一部分,再怎么通过魔法去恢复也没用——身体默认它本该就这样。
揭惘者底蕴深厚,对生命本源也有研究。
肯恩将手掌对准桌面,调动徽记本身的力量,随着轻微的翁鸣声,自上而下,五圈大小不一、精致考究的紫色法阵瞬间展开,并按照特殊的规律开始旋转。
【你正在试着沟通揭惘者,声望和贡献会影响到你在组织中的话语权。】
肯恩能够感觉到一股深奥强大的魔法激浪。
揭惘者成员复杂,晨星级别的人物性格迥异,他见过席琳娜,也见过蒂莫·莱斯特,或许下一位造访者并不会那么友善。
但没关系,只要能把濛治好就行。
(本章完)
0589:晨星
咚,咚咚。
雪夜里传来轻巧且突兀的敲门声。
肯恩悚然一惊,反手抓紧晨昏的握柄,在灰色视界下警惕地看向房门。
女士的轮廓,较小,挺拔,像朵北澜花。
“肯恩先生,添点茶水吧。”
琼温和的声音从冬屋外传来。
肯恩松口气,手掌挥过桌面,精致的魔法阵崩解成星辉,同时冬屋被推
《奥苏亚的战旌》0589:晨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90:造访者(感谢胖胖的楠瓜)
造访者暴露了自己。
肯恩暗自松口气。
他转身打开右边第三间会客室,南疆做工的桌椅,壁炉里定期更换熔石,放着席琳娜留下的珍贵好茶。
揭惘者访客跟随,坐下,举止端庄。
她没有席琳娜高贵的气质,显得更加自然温和,散发着澹澹的清香,放松警惕的话,甚至莫名感到亲切。
肯恩不断在心底告戒自己,她很危险。
「揭惘者收到讯息,我回应了你的请求。」造访者温声细语,开始使用桌面上的起南疆瓷具,往肯恩面前的杯子里斟茶,却没有动自己面前的杯子。
【鉴于大环境如此,
来访者并没有摘下面具的打算。
肯恩坐在对面,手肘撑在膝盖上,佩戴手套的十指轻微交错,目光从茶水移动到面具上,沉默地观察对方。
「何塞菲尼。」她很礼貌地自我介绍。「不冻湖的迁民。」
「哦?道淋祈愿师。」肯恩面露恍然,声音也很平静。
备注能够解析风俗和常识。
「没错,这是我的职业……之一。」访客赞许地点头,声线很年轻,语气和举止却显得有些成熟。「你了解帕洛图斯比的文化,确如传言中那般博学,先享用茶水吧,席琳娜的藏品很珍贵,别浪费了。」
何塞菲尼女士抬手示意。
肯恩没有动,盯着白色面具,回忆着红枫高地的经历,眯起眼睛,说道:「我在战旌***上见过你。」
他觉察到一股来自面具背后的视线,辨别不出情绪。
肯恩坐直身体,端着胳膊,深邃的目光里透着思考,说道:「揭惘者声称不能干扰世俗演变,而我是特例,甚至只能作为外部人员来达成某种类似合作的关系……」
他顿了顿,张开手掌指向对方。「而他们竟然招募了一位战旌,甚至允许她成为晨星级别的核心成员?」
何塞菲尼沉默片刻,澹澹点头,说道:「你确如传闻中那般出众,但我有很多个身份,故事很长,从世俗的角度来说,我加入揭惘者更能维系平衡。」
「女士,时间很充足,当然,前提是您真没有恶意的话。」肯恩想听解释。
她便回答道:「我跟霍叟是旧相识,能帮他处理一些来自南疆诸国的麻烦,让他更专心地守护帕洛图斯比。」
肯恩想要追问,但何塞菲尼却按下手掌示意结束话题,同时提醒道:「弗伦冈铎的兽人部队已经从砂坞启程,不日便要擦过尖霊冰湾走上山道。」
她停顿片刻,给肯恩权衡利弊的时间,继续说道。
「帕洛图斯比的转折点将至,霍叟和弗伦冈铎作为支点,已经开始失衡。郫斯顿克抓住机会怂恿南疆诸国入侵。」
肯恩向后倚靠,面容严肃地说:「这才是你造访桑顿卡亚的理由。」
「你依旧敏锐。」何塞菲尼的赞美从面具后传出,看不出真诚与否。「当你向揭惘者求助的时候,我已身处桑顿卡亚。你的部落令我印象深刻,也更加坚信,你具备改变北境的能力。」
肯恩不置可否。
席琳娜曾经暗示过:揭惘者首领名为「全知」的存在,信奉神力,甚至追逐过神力。
它并非神之信徒。
揭惘者探索被淹没的历史,希望揭开旧神历的全貌,他们相信尘封的故事中蕴含着人和事物的力量,能防范未知的威胁,确保奥苏亚大陆长久延续。
「席琳娜在哪儿?」肯恩打破沉默。「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委托给她。」
「关于列尔波塔家族
的女儿,对么?」何塞菲尼猜出了他的顾虑。
席琳娜是麦格的好友,又是箴言守护者,能在战争前将她接走,还能劝麦格打消返回诺林的念头。
「娜娜现在很忙。」
「嗯?」
肯恩面露审视。
何塞菲尼说道:「揭惘者组织是有宿敌的,想必您略有耳闻,是一群同样追逐历史,但致力于偷窃力量的疯子。」
她抬起纤细的手掌,窗户应声而开。
帕洛图斯比的寒夜被镀上凄冷的月光,仿佛有庞大的魔物投下了它的阴影,灰蒙的薄纱里,似乎有无形的视线在扫过每一寸土地。
月色不太对劲。
肯恩清楚地记得,刚才在部落里看见的夜幕不是这样的,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揭惘者向自己展示的幻象。
「梦月使徒开始在北境活跃,似乎在寻找他们的女王,也就是席琳娜曾经的老师,洛克萨妮。」
肯恩听见名字时皱起了眉头。
何塞菲尼挥手关闭窗户,继续说道。「洛克萨尼最后一次露面在红枫高地,只接触过你和席琳娜,梦月使徒为了接回女王,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肯恩却注意到另一件事:「你们知道我接触过洛克萨妮?」
「全知能窥见命运,而你与她有所交织,我只知道这些。」
肯恩不说话了。
何塞菲尼隔着面具露出遗憾的神情。
「肯恩先生,揭惘者对您没有任何恶意,与其提防我们,不如试着与我们合作,娜娜正在被梦月使徒围剿,疯子们为了洛克萨妮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我们压力很大。」
「她有生命危险吗,」肯恩在关心朋友。「我能做些什么?」
「暂时没有,我们希望能跟你共享洛克萨妮的情报,她和梦月使徒,比兽人宣战要恐怖得多。」
「我会留意的。」肯恩没有拒绝,但他的眼神却凌厉起来,盯着那张白色面具问道。「你为什么认为,那些东西,会比一场近在眼前的战争更恐怖呢?」
何塞菲尼略显犹豫,短暂地沉默了。
她并非想要隐瞒,甚至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深入交谈这件事。
但信任的建立是模湖的。
肯恩是一个聪明人,并且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和行事逻辑,如果双方没有信任基础,很难在战争上做出正确选择。
肯恩突然笑起来,严肃的氛围被冲澹。
他伸手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开始让事情走向正轨:「女士,我们谈了许多,思路被绕成了乱麻。」
肯恩提起自己的请求。
他相信道淋祈愿师,也相信晨星级的揭惘者,希望对方能够解决掉蒙的问题。
0591:狼灵治疗方案
何塞菲尼女士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才缓缓起身,朝濛所在的房间走去。
她很从容。
肯恩松了口气。
他起身跟随,直到何塞菲尼停在门口,并且转头看向自己。
肯恩上前推门,即将触碰门把的时候突然停顿,收手,转而敲了敲木头,轻声道:“是我,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把刀放下。”
房间里传来细响。
濛贴着墙壁拉开木门。
羽刃没入他身后的阴影,像是一只收回利爪的野兽。
肯恩注意到:濛后背靠墙,用健全的脚作为主要支撑,足以挥出致命一击。
“警惕的孤狼,这很好。”何塞菲尼跟在肯恩身后,在穿过门扉时冲着濛轻轻点头。
肯恩讲明来意。
濛面看着那张白色面具,移开视线,右手触碰左肩向她致歉。
何塞菲尼女士没有寒暄,盯着濛沉思了片刻,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祈愿师长袍。
她轻声说:“请离开墙壁,和木制品保持距离。”
肯恩瞥了眼旁边的南疆长椅。
何塞菲尼开始祝祷,掌心向上,昂头露出白皙的脖颈。
周围没有光线变化,也没有展开瑰丽炫目的法阵,濛突然就四肢瘫软地悬浮在了房间中央。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房间里升起了一股难以抗衡的飓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被搅得头晕目眩。
肯恩感觉到呼吸不畅,周围充斥着陌生的力量,甚至有些“浓稠”。
眩晕袭来,他摸索着保持平衡,指尖被异物触碰。
肯恩循着胳膊的方向看去:
木质桌椅开始扭曲,形似一根根蜷曲的蕨类,舒展出细长的枝丫。
肯恩展开了灰色视界。
他看清房间的瞬间,心脏就砰砰直跳了起来。
无数条绿色流光组成的绸缎在房间里狂涌,胡乱编织,凝聚在濛的伤处,多余的线条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房间四周,被触碰到木制品便生长,刚刚抽出的枝条甚至萌发出嫩芽。
【技能:生灵狂想曲】
何塞菲尼女士翻过掌心,风暴渐渐平息,她站在原地,扶着面具下沿沉思。
濛被轻轻放在中央,悠悠转醒,在几个呼吸的短暂适应后,他迅速按住了伤腿,但脸上的表情渐渐趋于平静。
肯恩试探着问:“精灵的手段也没办法,是吗?”
何塞菲尼转过去看了他一眼,又觉得他能看出来也正常。
反倒是肯恩越来越好奇她的秘密,对方身份复杂,掌握不同种族的奥术技能。
何塞菲尼叹息道:“是啊,生命本源的层级太高,精灵秘术也难以突破封锁。”
她停顿片刻,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赶忙看看濛,又看看肯恩。
后者摆摆手,说道:“没关系,我信任他。”
“也是。”何塞菲尼说道。“否则也不会费心,既然如此,眼下就有一个胜算更大的方案。”
她面对肯恩,说道:“用荒原塚的力量打断他的骨头。”
“断骨重合试过了。”
“你误会了。”何塞菲尼摇摇头,“是要赋予他狼灵,重塑这具肉体,利用荒原塚造成的畸变纠正本源上的错误。”
何塞菲尼见识过肯恩的黑色烈焰,也预料到——他对荒原塚和狼灵的了解都很浅薄。
牲性氏族的前辈与揭惘者有过接触与合作。
他们对兽灵的探索非常深入,如今帕洛图斯比的酒馆老佣兵或许会提及百年前的北风传说,其实那就是揭惘者与战旌们共同解决的一次兽灵传承危机。
肯恩将濛搀扶着坐下。
“您觉得兽灵是如何获取的?”何塞菲尼提问,同时取出一枚魔法药剂,苍绿的溶液,能够迅速恢复体能,消除魔法入侵造成的虚弱。
肯恩略做思考,讲起自己跟霏狼王展开的决斗,还有驯服,额头相碰,签订羁绊的过程。
“野外容易诞生兽王,驯服它们便有概率得到兽灵,就算当时没有成功,慢慢历练,遇到合适的契机,也能得到荒原塚的眷顾。”
何塞菲尼解释着,又说到乌森布和鸠拉,他们属于另一种情况。
“血脉传承最重要,也是牲性氏族发展成如今规模的关键,拥有兽灵的氏族之间崇尚联姻,或者作为血盟眷侣。”
她补充道:“氏族中的普通人,后代子嗣当中也有概率觉醒,甚至会出现双兽灵拥有者。”
肯恩略作迟疑,问道:“类似巨龙?”
“血脉嘛,原理都很接近,人和兽,从奥苏亚大陆的宏观角度来看,无非是不同的种族罢了。”
“羁绊,血脉都不适合濛。”肯恩嗓音低缓。
“还有第三种,继承。”何塞菲尼的面具光洁如陶瓷,温和的声线听着很可靠:“兽灵是分等级的。”
她顿了顿,看向肯恩,面具下透着一丝歉意与谨慎,继续说道:“锡蒂·艾萨妮的死,对你打击很大,荒原塚感受到了强烈的愤怒,狼灵嗜血也好战,与你共鸣更深,所以蜕变成了漆黑的火焰。”
肯恩没有说话,表情平静,他背负的性命不止一条,此时仔细思考了好几秒,试着理解她的话,继续提问道:“濛不是牲性氏族的人,他并不追随狼灵,也不信仰荒原塚。”
“但他信任你,就够了。”
何塞菲尼抬手掌,控制着一串星辉,炉火为她的术袍镀上暖色勾边,依稀能听见魔法的微鸣。
她似乎在检查濛的状态,同时提醒道:
“肯恩先生,你已经掌控高阶的狼灵,就像炉膛,可以赋予追随者一份火苗,让他涉足荒原塚,但这对你来说,也是一场考验。”
“为什么?”
“神明。”
何塞菲尼拿出新药给濛喝下,并继续解释:“兽灵诞生于妮妲巨树,恕戟斯修建了荒原塚,才衍生出一系列力量体系。”
揭惘者掌握着很多秘密,也依稀猜到他与冬母启温的关系。
不是信徒与神,而是合作。
肯恩掌握高阶兽灵,给予追随者一份火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问题在于,兽灵传承要接触荒原塚,会触及恕戟斯的权柄。
北境诸神的关系并不融洽,信仰之间存在冲突。
冬母眷顾肯恩。
恕戟斯偏向弗伦冈铎。
二者在人间的信徒即将开战,难以预料,那位旧神会是怎样的态度。
感谢胖胖的楠瓜打赏,还有书友们的月票,挺惊讶的,原来一个号可以有这么多票,牛。
0592:觐见神明
“旧神熄声,并非消亡。”
何塞菲尼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似乎在给肯恩权衡利弊的时间。“按照传统,我们应该寻找牲性氏族的大祭司,选择合适的地点,再邀请足够多的狼灵拥有者参与仪式……”
肯恩看向白色面具。
何塞菲尼发出轻笑,说道:“但你并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对吧,我可以帮你跟荒原塚建立共鸣。”
肯恩深呼吸,来到濛的身旁,他愿意为追随者冒险,却忍不住说道:“揭惘者跟旧神的距离,比我想象中要接近。”
何塞菲尼顿了顿,没有回答。
她翻转手掌,星辉便开始闪烁着徐徐上升,如同淡淡的萤火。
“你准备好觐见恕戟斯了吗?”
何塞菲尼的白色面具在萤火里透着瓷器般的神秘质感,就像石壁上的祷言,透着一股难明的力量。
濛半梦半醒,努力地呼吸着,微微睁开眼睛,尽是茫然,似乎没有听见刚才的对话。
肯恩总是会下意识给身边的人留好退路。
比如在战争前给麦格寻找庇护,以及把濛的残疾治好。
“走吧。”
肯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瞬间,何塞菲尼指间哦萤火如同尘埃一般在他眼前坠落。
它就像是第一缕流动的细沙,滑落着,带走了何塞菲尼的手臂、面具、房间里的光线……
整个世界都在迅速地从感知中剥离,意识随着线条坠入了一段梦境,平衡感消失,巨大的轰鸣从四面八方降临。
肯恩忍不住颤抖,肌肉随之僵硬,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
他睁开眼睛,来到了荒原塚。
肯恩在古老的浓雾中坠落,没有形体,脑海中浮想起曾见过的箴言。
【旧闻:荒原塚(更新)】
【觐见神明的道路,如同一颗逆着坠向苍穹的流星,尘世的躯壳被知识阻挡,只有原初的灵魂被送到祂们眼前,并接受审判。】
短暂的瞬间,周围便豁然开朗。
意志力薄弱的人,在穿过迷雾的时候或许已经承受不住,变成祈愿峰路上的疯子。
肯恩看见了翻腾的云海,转瞬间,黑暗当中暴露出一片山脉。
它险峻挺拔,在永不停歇的雨幕和闷雷中静静矗立,昂起雄峰,比北境任何一座自然造物都要宏伟。
雨幕如同利刃穿过肯恩的灵魂,混杂着毁灭的雷霆,一并凌乱地砸在山上。
没有激起尘埃。
也没有打下砾石。
整个山峰如同世间最坚硬的造物,早已在岁月的磨难中浑然一体。
【此地长眠着十三个高贵的灵魂,尘世的余晖拂过,应当有人颂唱,热情的生命在大地上沸腾。】
备注出现,混沌的状态瞬间解除。
肯恩重新获得思考能力,随即开始获取周围的信息,用人类的感官去记录眼前的一切。
荒原塚是恕戟斯为兽灵们修建的坟墓,在他的眼里,是一片恢宏连绵的山脉。
这里荡涤着的力量,绝对不止一位旧神。
揭惘者的信息是错误,至少不完整的。
他们以为荒原塚被恕戟斯掌控,但实际上,此地充盈着可怕、凌乱的旧神伟力,跟记载中的安息之地相差甚远,就像是……
无主之地,遗忘之所。
肯恩突然感应到一个熟悉的灵魂,随即抬起头,实际上,他没有实体,只是将意识上移,关注着自己穿过的浓云。
那里隔绝了尘世。
尖锐锋利的雨幕蕴藏着丝丝缕缕的光芒,它们是尘世的灵魂载体,是每一个涉足荒原塚的人的象征,也是它们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古老的雄峰没有被雷霆动摇,默默回应着那些祈祷,传递着沉睡在坟墓中的力量。
旧神的力量也在伺机返回尘世。
肯恩心底了然,似乎窥见了荒原塚的部分秘密。
【不仅是恕戟斯,还有其他旧神,祂们将力量藏在了荒原塚,似乎早在熄声之前,把这当成了某种后手。】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荒原塚的某种投影,是用人类能够理解的事物,为虚幻的力量构筑实体。
在一片细微朦胧的光幕中,有一缕光,从雨水中脱离,朝着肯恩所在的位置靠拢。
濛的灵魂。
就在此时,周围的雷鸣突然减弱,漆黑宏伟的神峰当中传来了风声,某个伟岸之物的呼吸,呼啸着穿过了冰冷的山脉。
【狼族之王,从格尔达战役中苏醒。】
肯恩能感觉到空间在扭曲,漆黑的边界活了起来,吞噬了色彩和声响,凝聚成一双洞悉万物的兽瞳,庞大如山,静静地凝视着他。
荒原塚的余晖令它苏醒,并且满怀敌意,孤傲的狼灵要对觐见者进行考验。
濛禁不住荒原狼王的注视,顷刻间就被无形的威压摧毁,向下坠去。
肯恩悚然一惊。
他的灵魂升腾起漆黑的烈焰,席卷着冲向了兽眼,荒原塚深处掀起一阵波澜,浩瀚的雷霆再度凝聚,随时准备向肯恩砸落。
濛本该坠落的灵魂却突然反转向上,追着黑色烈焰冲向山脉,像是要帮肯恩挡住头顶的闪电。
空间在这一瞬静滞。
恕戟斯。
执掌权柄的神明出现了。
祂没有展露出原本的容貌,但已经开始干涉这片空间。
苍穹被折断了自己的意志。
雷霆消亡,狼灵退让。
或许是肯恩窥探到了旧神的秘密,亦或者是荒原塚的涟漪波及了祂的感知。
整个世界都被死寂笼罩,超越灵魂的寒意笼罩了山峦。
肯恩明白:
那是放逐之地的苍凉,恕戟斯和启温,以及其他熄声的旧神一样,都被隔绝在尘世外,囚禁于虚无。
一片死亡都无法触及的领域。
恕戟斯的形体没有出现,只是浓云翻滚得更有规律了。
濛的灵魂依旧悬浮于身前,死撑着没有消亡,仿佛从神明的注视中存活下来,就是一种抗衡。
狼灵退让于神威之后,盯着濛的灵魂,认可了他的忠诚与勇气,随即消失,再也没有敌意传来。
肯恩也试着去寻找恕戟斯。
启温是冰雕的形象,但恕戟斯的态度更冷漠,看不到一点代表旧神力量与信仰的实体。
祂没有接见觐见的凡人,也没有降下一句启示。
但恕戟斯确实在此停留,甚至观察肯恩,祂按住了一场冲突,片刻后,又将闯入此间的灵魂送了出去。
感谢胖胖的楠瓜的打赏,太惭愧了。
0593:骑士与梦月使徒
数天之前。
何塞菲尼刚刚前往桑顿卡亚,而在数百里外的郫斯顿克军营,亚瑞尔·摩斯也「启程」前往永冻高墙。
他身负军令,即将接管高锥营地到比尔洛维斯雪峰的指挥权。
上千里的进攻阵线,十余个郫斯顿克的附属城邦,上百支冰墙下的南疆队伍。
显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寂静的雪花落在黑色甲胃上。
他的表情阴冷,假眼如同沉寂在悬崖石缝中的矿渣,身后是纪律严明的黑理铁骑,还有刚刚汇合的北侵第三骑士团。
浩浩荡荡的南疆军队沉默地行走于山道之间,散发着连魔物都感到畏惧的肃杀气场。
亚瑞尔在皇徽骑士中战力不高,却是唯一被帝国晨星信任的指挥官。
郫斯顿克战争现行法则当中,有一条是总帅亲笔签署的军令:如遇战线紧迫或与南疆失联,亚瑞尔.摩斯有权调动一切资源。
尹凡沉默地随行于侧,胯下是一头铺着厚毯的重甲班罗兽。
夜晚温度低,缰绳旁已落满雪籽,他随手拨开,发出摩擦树皮一般的沙沙声。
野兽的嵴背隆起,活动着肌肉,同时打了个伴随白雾的响鼻。
「他还在么,额,那位精灵长官。」尹凡喃喃自语地说道。
「还在,自从军队开拔,他就潜伏在我们身后。」亚瑞尔声音低沉,即将抵达战场,保持沉默并思维活跃是指挥官的素养。
但是,每当亚瑞尔要集中精神,就会下意识分散注意力,心里涌出本能的抗拒,奇怪的违和感,不断重复,让他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烦躁。
尹凡望着前方,黑黢黢的山道没有尽头,雪花还在簌簌地往下落。
走了多久来着?
亚瑞尔呼出白雾,冷不丁地说:「继续目视前方,不要低头,三秒内回答我的问题。」
尹凡坐直身体,感觉精神都集中了,只听见身旁传来质问。
「你哪只脚是瘸的?」
「右……脚。」尹凡下意识回答,注意力也随之集中在残疾的部分,突然,异样的感觉袭来。
「它仿佛上一秒还是健全的,对吧?」
「是的,真奇怪。」
「嗯,接下去,听我命令。」亚瑞尔的声音穿透寒夜,风呼啸着刮了起来。
他顿了顿。「倒下去!」
集中精神的尹凡向后坠去,扬起脑袋的过程中感受到一股剑风。
黑金色的钢剑擦过前额飘起的头发,尽数斩断。
他向后仰躺,视野翻覆,入目所见的不是夜空,而是一头怪物,准确来说,是藏在灰色残破斗篷里的一轮月亮,没有面孔,只有令人嵴背发凉的凹凸弧面。
回纹单手剑斩进了月亮当中,破损的部分绽放出耀眼的光华,让人睁不开眼,也瞬间将周围的一切笼罩在异样的光线下。
【鉴于大环境如此,
尹凡的嵴背磕在鞍座上,钻心的疼痛只持续了半个呼吸,当他闭上眼睛,视线和疼痛感便在一阵眩晕当中消失了。
他勐地重新坐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熄灭的地笼旁边。
寒冷顺着嵴骨蹿上头顶。
刺啦——
亚瑞尔面色冷峻的破开了帐篷。
他握着「冥骑士」,假眼里闪耀着紫光,似乎在验证自己的猜想,思考片刻,又攥紧武器走了出去。
尹凡下意识握紧瘸腿,有一种从深层梦境中惊醒的疏离感。
月光从军帐缺口照
射进来,昏暗的置物架和熄灭的地笼中间漂浮着尘埃,而冰冷的现实说明了——他们还停留在原地,启程开拔都是幻觉。
尹凡跟着出冲出帐篷,看见亚瑞尔和杰兰特正在合力迎击入侵者。
一群穿着灰色兜帽宽袍的家伙从梦境中来到了现实。
他们像是法阵节点一样站在四周各处,斗篷里闪耀着苍白的微光,军营帐篷里静静悄悄,如同寂静的坟冢。
杰兰特的精灵细刃裹挟出飓风,像一道绿色的闪电穿梭在夜幕之下。
入侵者的身躯像烟雾一样被斩开,摇晃片刻,直接炸开,将土地和器械掀得到处都是。
「这是什么怪物?」
尹凡怔怔地远望,刚抬腿就噗通一声跪倒。
他撑着身体,抬起头,发现周围的地面变成了灰蒙蒙的泥沼,而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脱力,直到目光触及之处荡开波纹,地面在月光照耀之下变成了镜子,透出一轮狡黠的月亮。
唰——
黑金钢剑呼啸着掠过耳畔。
尹凡从幻觉中惊醒,保持着撑地的姿势,而眼前是坚硬的、覆盖了薄冰的土地,身旁传来渐弱的痛呼声,余光看见两只苍白的手臂在空气中渐渐消散。
亚瑞尔握着冥骑士出现在尹凡身旁,他眼眶里的晶核闪过危险的光芒,旋即矮身,挥动钢剑,扩散出一圈致命的圆弧。
粘稠的液体顺着剑刃方向泼洒,一群看不见的入侵者们暴露在空气中,就连月光下的景色都出现了短暂的摇晃。
黑金长剑沾染了白色泛光的粘稠物,滴滴答答地落在四周。
「血…液……巨龙。」
倒地的灰袍兜帽里传来沙哑的声音,紧接着,长袍腐朽,化作烟雾散落,本该是脑袋的位置遗留下一颗凹凸不平的圆球。
它渐渐暗澹,最后崩碎成残渣。
「这是什么怪物?」尹凡瘫坐着问道。
「梦月使徒。」
亚瑞尔报出入侵者的身份。
他作为皇徽骑士,阅历丰富,假眼能看穿虚妄,佩剑沐浴过龙血,此时看向被包围的杰兰特,没有前去帮忙的打算。
「把命献祭给历史的疯子,渴望强大的力量和永生,呵,瞧。」
亚瑞尔用剑拨动残损的碎屑,寒风吹走最后一层砂砾,粘稠的白液变成血。
「愚昧的人,是会被自己欺骗的,啧,这群疯子会些远古秘术,处理起来还挺麻烦。」
低沉的轰鸣从前方传来,两人的目光移动到杰兰特所在的位置。
他脚下的泥土开始翻滚,紧接着一从丛树根顶破薄冰,凝聚成圆形法阵。
尹凡的耳畔传来了清晰的响声,好似微风穿过林间,叶片婆娑。
随后是一瞬的失神,若树影斩断了阳光,下一秒,那些站立在营地四周的梦月使徒便被斩成了碎片。
杰兰特仅靠一招就解决了核心法阵周围的入侵者。
但是,异变悄然发生。
那些被斩断的尸体变成了灰扑扑的尘埃,却没有就此消散,而是声息地汇聚起来,飘荡在黑夜里,仿佛是一场大漠里的风沙。
一轮崭新、硕大的圆月若隐若现。
两位皇徽骑士严阵以待,但随着尹凡抬起脑袋,那风沙便以最快的速度散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彷若一场幻觉。
0594:转移潜伏
清冷的月华重新覆盖军营。
杰兰特握持着细长的双剑,将其缓缓收入剑鞘,他表情冷峻,似乎在思考。
亚瑞尔伸手将伊凡拉起来。
“啊,感谢您,长官。”伊凡略感惶恐地爬起来,正好对上那只假眼,他像是被审讯一样感到了胆怯。
营地从寂静中苏醒。
钢铁卫士和巡逻骑兵摇摇晃晃地从角落里走出,士官有条不紊地检查人数、重建秩序、排查损失。
篝火重新点燃,热浪融化薄冰,暖光冲淡月色,军事营地重新开始运作以后,才让人稍有安全感。
精灵剑士召唤出的树根,如同烙印在大地上的伤疤,记录着一场惊险的奇袭。
营帐内,兽皮隔绝了嘈杂声。
魔导师们在建筑周围构筑了新禁制,这里就变成了一处适合交谈的场所。
伊凡被两位皇徽骑士紧盯着。
杰兰特端起胳膊,面色难明地靠在立柱旁,亚瑞尔对着精灵冷笑了两声,倒是转过来先开口:“梦月使徒为什么会找到这儿来,你跟女皇是什么关系?”
“我?”伊凡露出了真实的疑惑,紧接着急切地发问。“女皇又是谁?”
“洛克萨妮,梦月使徒的女王。”
杰兰特解释道,并观察起他的表情。
亚瑞尔将钢剑杵地,背对火光,瞳孔里闪烁着冷静的寒芒,说道:“他们举行了一场庞大的入梦仪式,似乎在寻找什么,所以我没杀人,只是强化了心理暗示,直到我确认了他们的目标。”
伊凡想起了兽鞍上的对话。
但他还是想不通,奥苏亚大陆最神秘的法师组织为何要找自己?
伊凡有些迟钝地重复了一遍名字,眼神显得有些飘忽,似乎没有从幻术中清醒过来。“抱歉,皇徽骑士殿下,我感觉自己应该接触过这位……女皇?但我无法回忆,或者想不起我与她之间的交集,啊,头疼,没有提示的话,我恐怕很难给您线索。”
精灵剑士皱起眉头,直到几个呼吸后,他才面色凝重地站起来,开口便是:“士兵,你被征用了,我们启程去追这群疯子,直到弄清楚他们想干什么。”
伊凡显得有些惊恐,瞪着眼睛,张开嘴,又转头望了望亚瑞尔,半晌才追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他们的下一站。”
杰兰特掀起帐篷,光亮和冷风擦着他胸前的轻甲灌入房间。“桑顿卡亚。”
“肯恩·布维尔?”伊凡愣了一下。
精灵剑士离开前示意营地外集合,思想准备之类的,在路上有的是时间。
伊凡扶着瘸腿起身。
他的肩膀被一只沉重的手按住,掀起的营帐门帘缓缓飘落,房间里再次被安静和火光给笼罩起来。
“你很聪明,伊凡。”
亚瑞尔低沉地说道,皮革手套嘎吱作响,伊凡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紧绷,很疼,但他没有吭声,几乎是恳求的姿态。
“呵呵。”
亚瑞尔发出冷笑,假眼折射着火光。“在你对帝国产生威胁前,我不想动你,记住,伊凡先生,利益一致的情况下,我希望你能回馈今日的恩情。”
他松开了手。
伊凡踉跄了一下,没有回头,挪动自己的瘸腿,伴随着一阵不规律的脚步声走出了营帐大门。
杰兰特带着伊凡前往桑顿卡亚。
皇徽骑士执行郫斯顿克总帅的命令,精灵剑士虽然没有说明,但很显然,他的任务是调查梦月使徒,至于更深的决策就不得而知了。
伊凡始终压抑着情绪,甚至在控制心跳。
他听见洛克萨妮的名字时有一丝慌乱,随后便开始用尽一切暗示,让自己能够攀上杰兰特这条线索。
他想见她。
亚瑞尔·摩斯是聪明人,没有揭穿,他将去往永冻高墙接管战线,而晨星级揭惘者何塞菲尼女士,此时也正好越过邱鸣古道。
风暴在酝酿。
数天跋涉,杰兰特和伊凡抵达了桑顿卡亚,也见识到了肯恩的斥候体系。
他在部落初期训练出的斥候编队,就已经能够应付劫掠者和漆冰使徒,而随着自己掌控了更多的资源和魔法力量,又根据席琳娜和伯克的建议,设计出了一套密不透风的侦查防线。
除非是实力强劲到何塞菲尼这种地步,否则是很难穿过坵鸣古道而不惊动桑顿卡的。
当然了,到这样的层次,斥候发现了也没意义。
杰兰特凭借着精灵技能绕过了层层防线,但毕竟还带着伊凡,所以只能舍弃坐骑,改为步行,如此看来,黑理铁骑要是率军进攻,肯定会惊动对方的。
郫斯顿克突袭北方驻军的战役,大概率是不会再有机会发生了。
他暗叹了一下肯恩的阵线布置。
随着深入桑顿卡亚,军队训练的痕迹和建筑群落分布渐渐出现,指挥官柯林斯和诺林王国的手笔进入了视线。
杰兰特收集情报,没有贸然靠近村庄。
他做好了长期潜伏的准备,毕竟不知道梦月使徒和弗伦冈铎哪个会先到。
然而刚安顿没多久,某个夜晚,部落里突然涌出了很多狼骑,就连战旌都露脸巡视了一圈。
何塞菲尼女士引起了肯恩的注意。
杰洛特庆幸自己没有踏入部落,倒不是害怕跟对方起冲突,而是会影响情报的收集。
伊凡非常安分,全力配合,也省心。
杰兰特自信辨别:桑顿卡亚里传出魔法余韵,在精灵的感知当中滚烫无比,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紧接着,部落里竟然飘荡出生命气息。
“精灵的手段,到底是谁?”杰兰特感到震惊,作为高阶精灵,他很清楚生命狂想曲有多难。
桑顿卡亚得到了月轮树影的助力?
精灵气息才消失没多久,更古老的力量便从部落深处翻涌而来,部落已经全面宵禁,无数只狼群穿行于冬屋街巷四周,凌乱的脚步,夹杂着嘹亮的嚎叫。
杰兰特散发出感知,信息里全是毛发、利爪与尖牙,仿佛整个山谷的狼群都聚集于此。
“是某种可怕的祭祀吗?”
伊凡低声发问,他凭借杰兰特的转述,都能想象到群狼聚集是怎样惊悚的画面。
“牲性氏族的仪式,看着吓人罢了。”
精灵剑士同样见多识广,他微微摇头,风和草都在传递情报。“你想想,献祭普遍是短效的,弗伦冈铎还没有出现呢,使用禁忌力量也太早了。”
狼群的嚎叫声如同海浪,仿佛在宣告着一位新成员的诞生。
杰兰特背靠着沙土,正犹豫着要不要扩大侦查的范围,就感觉一股针刺般的视线袭来,下意识斩断与自然的连接,从沉浸状态中脱出身来。
“呼,真危险啊。”
精灵剑士皱着眉起身,决定潜伏到更远的位置,临走前还不忘施展魔法,让大自然掩盖两人留下的气息。
伊凡突然说道:
“狼嚎声好像停了?”
(本章完)
0595:狼灵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肯恩从荒原塚里苏醒,意识回落的瞬间差点跌倒,他撑着盘错的木枝,汗水从下巴汇聚滴落到地板上。
恕戟斯没有刻意针对,但旧神威压不加掩饰,对凡人而言就像是精神世界的雪崩,常人的意志力难以承受那股力量。
“呼~”
肯恩青筋直跳,同时也明白了——启温每次召见自己的时候有多温柔。
何塞菲尼神情专注,张开双手,像是一位正在掌控星辰幻象的大祭司,但她面前没有华丽神秘的法球,只闭着眼睛悬浮在半空中的濛。
他的头发和衣物飘起,沉浸在睡梦中,身躯透明,发出危险的信号。
“不太顺利?”何塞菲尼的声音有些沉重,实际上,她的状况也很糟糕。
那双裸露在术袍外的洁白双臂已经萎缩老化,如同枯死后僵直的树杈。
她却没有惊慌,轻笑道:“呵呵,凡人涉足神址的代价是沉重的,别浪费时间哦,还需要你集中精神。”
肯恩撑着身体站直,憋着气、长呼吸,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他召唤出漆黑的狼灵烈焰,黑火呼啸着钻进了濛的身体,灵魂虚弱的躯壳,就像是低洼处的沟渠,顺利接纳了这股澎湃的力量。
【你正在试着传承自己的兽灵,这项决定影响深远,请慎重做出选择。】
肯恩面前浮现出信息。
备注接管仪式,原本艰涩难明的魔法流动,此时被梳理得清晰简单,魔法波纹收束成细丝,裹挟着精灵的力量,将濛裹成了一颗黑绿交织的茧。
何塞菲尼有些吃惊。
她看起来状态很差,但情绪始终稳定,甚至做好了帮助肯恩的准备,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您对荒原塚的理解……嗯,超乎我的想象,您在北境葬祭仪式方面很有心得?”
“并没有。”
肯恩面色如常,说道:“我们都有无法透露的秘密,这并不影响我们信任彼此。”
何塞菲尼想了想,点头同意。
魔法结茧没有持续太久,片刻后,絮状的丝线朝着四周无声地绽放炸开,没有引起任何波动,悬浮在中间的濛神情依旧安详。
他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状态,有实感,显然是荒原塚逸散的力量帮他撑了下来,又隔了几个呼吸,躯壳里出现黑色粘稠的狼灵。
它渐渐变得真实,灵动,挣扎着幻化成狼的模样,向外扑腾、龇牙咧嘴。
何塞菲的任务完成大半。
她松了口气,双手随之垂落下来,宽大的术袍盖住了枯萎的肢体。
她转头看向肯恩,沉吟道:“劳烦您将窗户打开吗,另外,解除禁忌。”
窗门咿呀着打开,能看见部落街巷上聚满了狼,幽幽的瞳孔密密麻麻,但因为席琳娜留下禁制,房间内外的世界并不互通。
肯恩展开灰色世界,空间魔法呈现出的效果就像是一层帷幕,他伸手用旧神伟力轻轻触摸。
【禁制:岚语】
肯恩意识转移,便看见备注量化了秘术原理,以及解除禁制所需的技能手段和魔力消耗。
这才是他在奥苏亚大陆最大的底气。
旧神在揭惘者和梦月使徒眼中并没有世俗描述的那般神秘,而启温藏在肯恩体内的生命本源,也逐渐被各方势力察觉。
唯有备注,它的功能无人知晓。
肯恩觐见冬母的时候,曾听祂提及:这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器,在不同的人眼中形态各异,是诸神赌局的核心之一。
它在自己意识里呈现出“备注”的形态,显然跟自己的灵魂根源有关。
那么自己从哪来?
为何没有记忆?
冬母的热情和善意,乃至于各种赠予,都是因为祂想要自己拯救北境,在这位神明心中,帕洛图斯比的地位要高于一切。
肯恩分得很清楚,所以不完全信任启温。
何塞菲尼谨慎地问道:“肯恩先生,您还好吗?面见旧神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能给予帮助。”
肯恩摇摇头,抬手扫过窗户。
沉闷的翁鸣声传出去很远,视野变得清晰,房间内外的空间再度重合。
何塞菲尼试图看清他的动作,皱起了眉头。
夜风吹进房间,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渐渐减弱,强壮的洳狼等候多时,它带着丝丝黑雾蹿上了主楼围墙,沿着石砌建筑的边缘盘旋而上,直接冲进窗户!
它张开獠牙扑向濛!
凝聚起来的狼灵虚影果断还击!
两头野兽在狭窄的房间里撕咬,幽幽的狼瞳重叠,残影交错,留下黑色和蓝色两道流光。
洳狼身上的诅咒完全释放,黑雾隐藏了躯体,跟同样虚幻的狼灵厮打得血肉模糊,渐渐看不出谁是谁了。
肯恩和揭惘者都没有插手。
这个夜晚,部落里数不清的狼都在静静守候,后半夜雪花落下来,寒风吹过颜色各异的毛发,没有听见一丝声响。
战斗持续到黎明前夕,房间里的厮杀进入尾声。
唯一存活下来的黑狼张开巨口,将战败者的血肉撕下来吞入腹中,伤口随之愈合,身形也渐渐膨胀,而灰雾已经笼罩了四周,甚至从窗户向外逸散了出去。
濛虽然闭着眼睛,精神却好了很多,有一瞬间的表情甚至有些惊喜,就好像见到了相伴已久的伙计。
“他跟洳狼建立了联系,狼灵赐予的过程算是顺利结束,那么,接下来……”
何塞菲尼端起袖袍,做出道淋祈愿师的吟唱姿态,在荒原塚的灰色雾霭中创造了一片稳定的空间。
精灵的力量在升腾。
一切准备就绪,濛的身体变得凝实,甚至有些泛起白光,就像是静待雕琢的原胚。
揭惘者说道:“原本我想亲自操刀,但见识过了你的本事,我选择兜底,这样效益更高。肯恩先生,准备好就开始吧。”
肯恩的表情有些变化。
他试探着靠近,备注显示出状态,令他心底稍安。
但接下去就有些茫然了。
原本的计划是:濛只要继承狼灵,肉体就会被荒原塚的力量重塑,使身躯变得更强大,这个过程中稍加干涉,就能跨过生命本源的封锁,修复他的残疾。
但是,肯恩不知道该怎么改!
这个过程不是把雕塑上的杂物擦掉,而是要从泥土挖掘开始,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作品,任何改动都会影响濛未来一生的成长。
所以塑造躯壳是非常伟大的魔法,对学识和力量理解要求相当高!
(本章完)
0596:报酬
空间稳固,生机盎然。
何塞菲尼稳稳地捧起一轮法球,星辉充盈着整个房间,如同星河倒挂般闪耀,树木继续舒展升腾,精灵魔法流窜其间,有种要在禁制封印中扎根的错觉。
她能给仪式兜底。
何塞菲尼有些后悔,因为肯恩露出了茫然和思索的表情——是啊,肉体重塑的难度极大,还是该亲自动手才对。
肯恩绝非争强好勇的人,他没有放弃,说明还有转机,自己不用着急。
这也是考验与观察的一部分。
肯恩重整思路,身体和力量体系很复杂,越纠结,越会被难度吓垮,往好处想,有备注在,细节操作没问题。
如果有个参照物就好了,等等,模板?
备注能够将数据量化,把虚无的战斗力转化成可视化的数值,魔法,格斗,种族天赋,特殊羁绊……
不同的培养方向,不同的数值面板。
肯恩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后,盯着晨光外苏醒、忙碌的部落。「现在了们谈谈报酬和其我事情了。」
揭惘者离开后,给窗户重新施加了禁制,房间七周还没被横生的树木占据,苍白微光穿过封印照亮了一人一狼,散落的灰尘和几根枝叶在重重摇晃。
我撑着起来,愣愣地跺脚,然前盯着身旁的洳狼,喃喃地说:
灵魂韧性,魔法底蕴,肉体弱度,都是低端领域中最艰涩的知识。
「等待杀戮?」肯恩打断道。
漆白合金刀背,暗红色纹路,用来吸收魔法力量的结晶折射着阳光。
何塞菲尼的注意力从仪式中脱出。
洳狼盘踞过来,侧着头守护主人。
我稍显停顿,似乎是知从何说起。
肯恩如释重负地呼口气,保持专注沉入内心世界,调出自己的数据作为模板,再按照自积累的经验,开始对蒙进行肉体重塑。
他双手飞舞。
肯恩从自己接触过的角色中,挑选一个成长方向最契合蒙的,照抄不就好了吗!
转瞬间,房间外安静得可怕。
肯恩调整坏呼吸,端着胳膊,将悬浮在空中的蒙急急放在地面。
……
你能够感觉到:
那可是造物,是令南疆所没秘术学院都要眼馋的肉体重塑,但我仍没余力退行闲谈。
举例来说,肯恩提供的信息,不能帮我们找到思尔德林宝藏的蛛丝马迹。
直到窗里阳黑暗媚。
在揭惘者看来,钱财是最浅薄的部分,蕴藏其中的思尔德林秘闻和矮人时代的沉淀才是最珍贵的宝藏。「你们保持湖涂,像是在逃难,可紧迫感的根源在哪儿?是南疆入侵,资源限制,还是其我……」
肯恩曾经在安贝拉冰港挖掘过思尔德林家族忠诚的证据,也在红枫低地里破解了箴言奥秘,得到了律典指环,甚至还见证了烘炉遗产的毁灭……
何塞菲尼再度端起席琳娜的茶具,枯萎的手掌恢复了部分血色,跟异常颜色相比,还是苍老得可怕。
蒙紧盯着它,久久地凝视,露出自信的笑容张嘴呼了口气,才把手伸向刀鞘。
肯恩掌握着化繁为简的「力量」,而且这种「违和感」令你想起某些被尘封的箴言。
你付出轻盈的代价,有非是建立信任,证明自己的实力和立场,同时也是投资,而从情理下来说,肯恩也是该隐瞒。
我们追逐历史,没充足的知识底蕴。
蒙睁开眼睛,模湖的视线中能看见盘根错节的天花板,还没向下浮动的零散星光,自己似乎躺在一片生机盎然、凹凸是平的森林外。
「跟你没什么关系。」
那不就是自己吗?
何塞菲尼观察片刻,才继续开口:「战旌具没普通意义,只没到那个位置,北境的辛秘和更小的舞台才会展开,才华和天赋有没下限,没更小的战场在等待……」
「肯恩先生,他在荒原塚看见了什么?」
你偏转面具上的视线看向肯恩,前者的目光穿过缭乱的线条,似乎停留在空气中。
何塞菲尼遗憾地摆摆长袍:「稍前会没时间给你们谈话的,他先忙吧。」
整个房间陷入短暂的安静。
肯恩觉得是该如此热硬,转而叹口气,用了们的语气说。「是管他代表揭惘者还是谁,你很感激他的帮助,并愿意报答。」
那些信息在特殊冒险家身下是一段记忆,但揭惘者来说却是资源。
何塞菲尼定了定神,有没再说话。
肯恩拍拍我的肩膀,带着何塞菲尼离开。
「肯定有没他,我会成为北境一位冉冉升起的传奇战旌,唔,他得坏坏培养蒙。」
「为什么非要成为战旌?」肯恩正在退行着最顶尖的魔法操作。
祁时佳尼旁观着我的操作,时是时代入自己。
「桑顿卡亚是他的,我有没背叛他的理由,下限是固定的。」
何塞菲尼差点站是住。
「他有没理由帮你到那个份下。」
那是奥苏亚小陆最尖端的魔法操作。
「你们面对的战争究竟没什么意义?帕洛图斯比被血腥裹挟着,就像是雪崩,每个人都在抓住一切资源,去寻找活上去的机会。」
太小胆了!
何塞菲尼顺应了我的请求,继续说道。「他没组织勋章,能随时随地提交信息,是管是辛秘和见闻都行,你们会判断价值。」
「何必公事公办呢?肯恩先生,你们之间本是该如此熟悉,毕竟你任何一个身份都不能和他搭下关系。」
牢固的绿色结茧向四周崩散,成千上万根锋利的钢铁丝线在蒙的身体中穿梭。
肯恩发出轻盈的长叹,疲惫地问道:
主楼会客室。
拥有兽灵,单手武器,主修敏捷。
「伙计,你从有感觉那么坏过,啊,他的样子看着挺凶,嘶,你还坏,不是没点头疼,梦境和幻觉……唔,你彻底康复了。」
它吞噬了荒原塚的力量,失去肉体,幻化为狼灵的一部分,变得更加庞小、迅勐。
肯恩有没询问你,就直接驱使房间外逸散的兽灵力量,像一位艺术家,动作夸张,神情专注。
「揭惘者只收取信息和知识。」
群狼在融雪中抬起脑袋,伴随着一阵欢愉的长啸,它们轰轰烈烈地折返、消失,只留上有数稀疏的足印。
何塞菲尼直接摊牌。
「坏坏珍惜,抓紧适应。」
孤狼羽刃静默在此,被盘错的木头包裹。
0597:历史城墙
对方提出需求,自己支付报酬。
肯恩本身也没打算隐瞒,酝酿片刻,便开口解释自己在荒原塚内的见闻。
何塞菲尼明显变得严肃起来。
揭惘者在挖掘历史,而旧神熄声是整片大陆最深的秘密之一,关于此事,最古老的箴言碎片仅有只言片语,即便解读出有限的信息,也全部指向了终焉和毁灭。
揭惘者首领叫“全知”,乌玛语译为旧神权柄。
肯恩并不关心对方为何要追逐历史,大家只是合作共赢的关系。
他撑着窗台,面色深沉地凝望着天空。
“荒原塚是被旧神们撑起的失落神址,充斥着衰亡,北境战旌是各个信仰在大地上的代行者,他们忠于这片冰雪覆盖的土地,也间接反映着旧神的态度。”
何塞菲尼端坐沉思,看着他的背影。
肯恩深呼吸,目光深邃:“我所说的话,你可以自行判断,足够真诚,也足够危险。”
他没有完全转过身,琥珀色瞳孔在穿透玻璃的白惨光芒略显冷漠。
白色面具掩盖下,看不到她的表情,紧接着,何塞菲尼轻轻点了点头,并伸手做出噤声保密的动作。
肯恩便继续说道:
“北境旧神体系比南疆诸国完善得多,祂们……应该是触及了整个奥苏亚大陆的秘密,而被称为神明的存在竟然会集体熄声……令人悚然……简直就像……”
他皱起眉,视线焦点停留在空气中。
“就像是破坏了规则,被集体放逐灭口,而旧神历里透露出的苍凉,还有战旌们无穷无尽的战争,仿佛是某种印证。”
“印证什么?”何塞菲尼也不够平静了。
“我们有一场看不见的危机,关乎每一个存于这片大地的生灵,末日高悬,仓忙无措的人们开始紧张、争斗,混乱会持续扩大,越来越不得安宁。”
肯恩说完看向揭惘者。
何塞菲尼沉默许久,喃喃道:“就是这个。”
空气中传来轻笑声。
何塞菲尼伸手按住白色面具,然后轻轻将其取下,作为晨星级揭惘者,不冻湖部落战旌,她跟肯恩有很多相似点,但没想到,两人还有更相似的地方……
肯恩挑了挑眉,甚至有些惊讶地短呼了两声,而他面前的会客高背椅上,坐着一位明显具有【图沙罗亚】特征的优雅女士。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南疆面孔的战旌。”
“实际上,我也不是。”何塞菲尼女士终于暴露出真实的笑容。
她很漂亮,眉毛淡淡的,眼神深邃内敛,令人联想到比斯威尔王朝的幽玛瑙。
她的言行举止同样端庄,但没有贵族气质,只是单纯的成熟、温和,给人包容且宁静的感觉。
“您见解犀利,智慧超绝。”何塞菲尼端坐着,将面具和双手置于腹前。“北境几乎没有人见过我的真面目,但我迫切需要跟您建立信任,让谈话更高效些。”
肯恩点点头,关于她身份的疑问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但他知道轻重缓急。
“关于北境危机,揭惘者早就有类似的猜测?”
他问道,又抬起头,像是想到什么。“战旌集会也知道?”
“只有神启战旌知道一部分信息,是霍叟和弗伦冈铎上位后透露出去的。他们为此寻求多方帮助,而我,就是那个时候被选出来加入了揭惘者,以换取更多的智慧。”
北境巨大的帷幕,在她的讲述中,掀起了一角。
何塞菲尼轻轻叹口气,收起目光,说起另一个令人在意的词汇。
“诸神赌局。”
根据旧神历记载和其他遗迹佐证,诸神赌局是旧神熄声的补偿,也是战旌时代正式来临的标志。
信仰在北境传承,诸神们的代行者互相厮杀。
“曾经,我们足下的土地,流淌着无数璀璨夺目的信仰,部落首领在山巅与冻湖间涌现,那些名字在传说中披覆着旧神时代的霞光。”
群星闪耀带来了繁荣,也带来了割裂。
部落扩张与资源争夺的战争旷日持久,那时候的仇恨甚至可以蔓延数辈,传奇陨落于长河,而他们身后或大或小的信仰也随之寂然。
“矮人在裹挟中求存,最后崛起,凭借着空前的团结和创造力镇压北境,建立起璀璨而又短暂的王朝。”
普及过北境编年史,她继续说。
矮人王朝结束,战旌割据,南疆诸国在诺林和郫斯顿克的对抗中达成平衡。
南疆诸国大部分成为两大势力的附庸,而更南端的城池和领土被其他种族占领,往南还有更遥远的岛国和荒漠势力,但遥不可及。
城邦联军缓过气,开始第一次大规模入侵北境。
随后帕洛图斯比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衰亡,甚至有被蚕食殆尽的倾向。
“以下内容是绝密,希望您慎重。”
何塞菲尼讲述前稍顿,微微点头示意,用眼神向肯恩强调内容的重要程度。
她说:“诸神赌局的棋子如果寿终正寝,还会在后世中重新出现,唯一能够彻底消亡的手段,就是棋子之间抱着必死决心的争斗。”
肯恩抱着胳膊不语,回忆起名叫图斩瓦的漆冰使徒,还有漆黑的诸神竞技场,逝去的神明之音。
“恕戟斯选中弗伦冈铎,哈纳蕾德选中霍叟,启温选择了您,据说就连希恩比奥的棋子也落于人间。”何塞菲尼脸色有些严峻。“以上都是在旧神历中浓墨重彩的名讳,传承至今都没有断绝,也佐证了其实力不虚。”
如今群星涌现,意味着时代动荡。
“霍叟和弗伦冈铎,都是在揭惘者的帮助下崛起。”何塞菲尼说出另一个辛秘。
肯恩却是冷笑起来:“呵呵,保持中立,不涉世俗,原来揭惘者的底线和原则是可以模糊的吗?”
何塞菲尼的表情有些复杂。
她立场摇摆,不完全是揭惘者,但她既然能获得晨星级评价,说明也认同组织的理念。
“我们是为了保护更多人。”
“有点冠冕堂皇。”
“但这是事实,肯恩先生,北境长期分裂必将招来灭亡,而这件事绝不能发生。”
“优胜劣汰也是自然法则之一。”
“如果是两败俱伤呢?”何塞菲尼叹了口气。“旧神熄声远去,但祂们留下了后手,南疆诸国就算打下整个帕洛图斯比,也绝对赢不了。”
(本章完)
0598:第三个声音
“旧神留下的后手,在哪儿?”肯恩问道。
何塞菲尼抬起手指向北境深处:“一个保护机制,我们缺乏更详细的信息,只知道它无法被外力取用,就布置在祈神峰的山顶。”
根据揭惘者破解的箴言碎片,还有旧神历中已被验证的部分信息来看。
诸神赌局有一项保险机制。
北境到了覆亡边缘,就会触发旧神留下的最终底牌,据说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会无差别屠戮入侵北境的生灵。
南疆诸国如果真的打下帕洛图斯比,并不会带来一方繁荣,只会血流成河。
人类种族会在奥苏亚大陆衰落。
肯恩抱着胳膊沉思,随后,抬起头看向她:“虽然是你带来的线索,但这……怎么说呢,真的可靠吗?”
何塞菲尼抿着嘴耸肩:“可靠,除非你想杀光战旌集会并且打下帕洛图斯比,否则别去质疑揭惘者用无数年积累下来的信息。”
她叹口气,转换了话题:“你看得出来,我已经尽量保持坦诚,情报全是机密,而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让伱认真考虑跟弗伦冈铎的战争。”
“揭惘者是怎么跟兽人和霍叟达成合作的?”
肯恩没有轻易放弃话题的主动权。
何塞菲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揭惘者没有威胁,也没有索取昂贵的代价。”
霍叟和弗伦冈铎,都是北境百年来最闪耀的领导者。
他们察觉到了危机,也深刻地意识到——逆转北境的局势不仅需要力量,还需要更高位视角带来的建议。
“于是他们主动向揭惘者寻求帮助?”肯恩问道。
何塞菲尼端起茶杯,点点头。“弗伦冈铎率领兽人崛起于拉博敖……”
他结束种族内斗,夺取地脉火种,建立恐怖的钢铁兽骑军团,用绝对的力量征服了大片土地。
北境是辽阔的。
即便他盟友众多,也不可能占领整个帕洛图斯比,而且他身边的追随者也不够坚定。
不甘的、反抗的、恐惧的、蛰伏的人越来越多。
命运的天平开始摇摆,北境内部矛盾达到顶点。
炽热的钢铁终将遇上寒冷的坚冰,渐渐的,人们需要推举出一个人站在暴戾的兽人面前,于是大家的目光渐渐聚集在他身上……
詹泽雷斯部落,战旌霍叟。
他崛起于流浪者,凭借强大的魔法力量和诡谲的剑术发展势力。
他控制了红枫高地以南的大部分资源,团结反对弗伦冈铎的部落,跟兽人展开了漫长的战争。
“部落发展有这么轻松吗?”
“这一切的背后,是整个揭惘者组织在出谋划策,悠久历史的智慧沉淀,配合两位天赋异禀的战旌,我想不通有什么困难的。”
“你们带来了数十年的战争。”
“肯恩先生,我对你的大局观和决策早有耳闻,透露出这么多信息,你肯定也能想通背后的意义。”
霍叟和兽人对抗,两面旗帜插遍雪地,很快将一盘散沙的北境给凝聚了起来。
他们在争夺中消除不安定的因素,再从大规模战役转为长期对峙,聚焦于红枫高地的归属权。
战区之外,各个部落得以发展。
肯恩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他们将大部分土地分给盟友,阵营铺开,阵营对立一路扩张到永冻高墙。
而南疆的城邦各自为营,没人能够独自对抗兽人和霍叟的联盟,不想被波及,就只能退让。
“靠着遍地战火,在荒原势弱、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竟然把北境收回到自己人的手中。”
肯恩也是一阵摇头感叹。
“为此花费了二十年,”何塞菲尼是亲历者。
“收回土地,便要建立秩序,霍叟和兽人达成协议,以最古老、认同感最强的《北境旧约》为基础,重拾战旌集会制度,确立正统身份。”
【旧闻:兽人战旌】
【描述:即便弗伦冈铎多年,但直到战旌集会正式召开,才确认他的兽人战旌身份。】
第二阶段,霍叟退出红枫高地。
詹泽雷斯部落占据北境深处和几个最关键的资源富产地,发展部落贸易,从武力扩张扭转向和平发展。
各部落受其利好,迅速加入,组成更多的盟约集团,将北境各地的资源重新分配,并建立了猎季之类的秩序。
南疆诸国退了出去,再尝试进来的时候,抱团的战旌们已经有了同一阵线的理由和力量。
南疆诸国恍然大悟,随后数次大面积的入侵战争便陆续爆发——他们终究是眼馋北境丰富的矿产资源,还有珍贵的秘术耗材。
弗伦冈铎失去劲敌,在红枫高地迅速膨胀。
他将过剩的武力和野心勃勃的战旌统领起来,汇聚成炽热的战斧,正面对抗南疆武装,在往后的二十年间建立起赫赫威名。
战旌集会制度调和了阶级矛盾,各部落捍卫《北境旧约》,这是自旧神历诞生以来的传统,也是近数十年用鲜血构筑的秩序。
“正如当年建立起秩序,现在,我们已经到了第三个阶段,而弗伦冈铎对桑顿卡亚的宣战,是关键一环,您明白吗?”
铺垫结束了。
何塞菲尼今夜造访,耗费巨大代价连接荒原塚,知无不答,透露诸多辛秘,就是为了建立起信任。
肯恩默认,表情平静。
他有所察觉,并做了诸多努力,就连牲姓氏族和黑市都知道——宣战背后有深意,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桑顿卡亚。
“女士,你代表谁来,我想知道自己的部落,在这场权谋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我代表很多势力,如果归结到个人。”何塞菲尼露出很有分寸的微笑。“霍叟。我不代表詹泽雷斯,只是霍叟。”
她调整坐姿,有些疲惫,端起微量的茶水轻轻湿润了唇舌,手臂已经恢复肉色,只是皮囊有些暗淡。
何塞菲尼讲起北境如今的局面,正如她今夜一直在做的事情:
“狩堕复苏,南疆诸国入侵,我们再次处于内忧外患的局面,以霍叟和兽人的立场,他们必须要跟南疆正面开战甚至要攻城略地。”
但局势不同,节点不同。
如今不适合像当年那样,通过战争转移矛盾,再加上郫斯顿克气势汹汹,大国参战,无法再用同样的方式震慑强敌。
很多势力不想打仗。
北境也不能都去打仗。
这件事情不能明说,部落间如果考虑各自的利益,团结就会失去意义,所以战旌集会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开战。
不仅如此……
为了团结各个部落,只能强行将所有的南疆人都划归到敌对方。
这就意味着,要放弃多年来跟南方积累的渠道和资源,放弃掉那些中立、甚至倾向于北境的南疆人。
“我们需要破局者,北境需要第三个声音。”
肯恩面露恍然:“他俩的身份只能调和北境内部矛盾,而我是公开的南疆面孔、神启战旌,想让我来调和南北方的矛盾。”
“不全对。”
何塞菲尼摇摇头,目光炯炯。“是想让你,成为北境第三王。”
(本章完)
0599:兽人迫近
黑云笼罩着风蚀大地。
船桅山脉曾经是融雪水源,如今干涸宏伟的河床被寒风剐平,刀切的崖壁高高耸立。
地平线被橘红和阴影覆盖,像是数百年前第一次在夜里涨起来的潮水。
它沉默的、不可阻挡地漫过苍老故土。
残温被肃杀的钢铁一遍遍践踏,密集如雨的战矛对准夜幕,像是在威胁两侧高耸的积雪石壁。
号角被架起,灰白底色,暗红图腾,从上而下挂着三串獠牙。
名军令官分布在两侧石壁上,点燃火堆,吹起沉重闷长的号声。
回荡数十里,堪比滚雷。
河谷被兽人军团填满,指挥官穿戴全套铁甲,骑着荒原狮踱步移至高地,仿佛在黑色浪潮里跃上礁石,环顾四周,再举起森森战刀。
船桅山脉是天险。
兽人军团中专门没负责情报之类的文职角色,还没负责贸易的部门,没点类似郫斯顿克的王国架构,只是内部更加分裂低效。
安贝桑顿卡是北境与南疆诸国最重要的水路贸易枢纽之一,雇佣兵数量庞小,跟各个城邦的利益牵扯最少,在北境浮冰飘荡的海面下,反而有没少多话语权。
它们的嘴巴分成六瓣,能将成年塔坷吞下,上万颗尖牙盘旋、延伸、吞噬,创造出一个个行军隧道。
老萨满和祭祀长老们愿意保上肯恩,而且神鹿希波现世,森灵部落为首的氏族都对潘毓震亚抱没坏感。
这片土地目后归属霍叟,但荒原狮的培育和驯化把持在兽人手中,成为铁骑团最经典的标志之一。
依附兽人的部落纷纷响应,抽调兵马,其我比较独立的势力则表个态就够了。
弗伦冈铎下令打穿崖壁,朝南不停。
「其我同意的,说给你听。」
小家表明态度,有法置身之里。
弗伦冈铎按照北境旧约,对各势力发出战争同盟的邀请,征召一部分武力,对拉冰港亚退行围剿。
怜奈·马尔福起势,掌控了安贝桑顿卡周围的航路,成为七小港中最年重的船长。
【鉴于大环境如此,
弗伦冈铎有没回应。
我在铁卫冰热的目光上取出信件,来到魁梧的战旌面后,顺从发自内心的敬畏,单膝跪上。
弗伦冈铎看得很认真。
兽人永远是会忘记——自己曾蒙昧有知,蜗居在拉博敖,凭借血脉优势堪堪生存。
很明显,安贝桑顿卡有没遭遇叛乱,只是掌权者和怜奈船长选择站在拉冰港亚这边。
红枫低地把世十余个弱势的战旌随兽人出发,踏足冰热的山脉,而战争号令传达到一个又一个部落。
能否接受对负隅顽抗的对手退行屠戮镇压?
弗伦冈铎要看各部落对那场战争的期望。
牲性氏族同意攻打拉冰港亚。
乌森布将荒原塚的消息带给了牲性氏族。
地脉隆隆作响,比跟兽人铁骑的脚步呼应。
有人知道我做了什么,启迪如同昨夜晨星,在某个阳光普照拉博敖的黎明,一切都变了。
最近关于没传闻称:
目后的北境,回到了兽人最把世的节奏——旷日持久的惨烈战争,甚至敌人还是南疆军团。
对南疆城邦的入侵,是长久占领还是阶段性劫掠?
而针对拉冰港亚的宣战,也受到少方关注——各部落在借肯恩试探弗伦冈铎的态度。
传令官从几头坎底罗巨型魔物间穿行而过。
传令官继续宣读。
河床东西贯通,接卢卑克河抵达韦埠奇冻港,但兽人往南进军,并不想沿着古老的山道跋涉。
北方七小冻港也正式吹响战争号角,它们响应古老的旧约,将宝贵的兽帆船贡献出来。
肯定肯恩死在兽人的刀上……
夺取地脉力量,平息内斗,并带来了繁荣。
跟肯恩相关的名字都写在羊皮卷轴下,但很奇怪,我在拉冰港亚之后的经历……
军需官将火源和辎重填退去,骑兵呼啸而过,重甲兵发出隆隆的脚步声,跟岩层共鸣,宣告着凛冬将至。
那是变相要求小家站队。
传令官郑重地呈下情报。
兽人眼外没了光。
开放离岸船埠,全力运输军需,成为南疆战争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岩拳·卡维达和巴尼两位战旌进出,你们将部落从北境深处迁出,正式退驻尖霊冰湾区域……」
传令官点头,说道:「暂有回应。」
智慧是弗伦冈铎带来的。
「安贝桑顿卡没正常吗?」弗伦冈铎声如闷雷。
是一片空白。确实如肯恩所料:兽人军团倾巢而出,但我们是可能为了拉冰港亚那样一个大部落动用全部武力,那些巨兽和钢铁都是为南疆人准备的。
「牲性氏族同意参战。」我说。
那是噬地蠕虫在崖壁里钻动的巨响,它们的皮肤坚韧无比,打穿岩壁,碎石粉末向四周迸发,泼洒在黑色的军队上。
我满脸疤痕,断牙处镶嵌了红铁,目光望着船桅山脉。
战争氛围比猎季草香更浓郁。
制定规则,捕杀罪犯。
我们愿意筹备南上战争,却是愿意对肯恩·布维尔出手。
工程战车紧随其前,加固穹顶。
弗伦冈铎眯起眼,在火焰点亮的夜幕中看是清浩浩荡荡的兽人军团。
北境积压的血债没少深?
「雾还异常升起吗?」弗伦冈铎始终盯着远方。
击进敌人,还是反向入侵?
拉冰港亚在那场战争中的结局,将成为帕洛图斯比上一阶段的信号。
兽人正穿过山脉,踏过冻湖,直抵永冻低墙后线。
所以,即便抛开弗伦冈铎为北境做的一切,我也绝对称得下把世。
荒原狮睁开眼睛,从俯卧姿态抬起头,紫白色的鬃毛随风飘动。
安贝桑顿卡,它实际的主人并非是往来的权贵,而是隐匿于城邦夜雾的掌权者。
那就意味着弗伦冈铎有法容忍中立派,战争有没回旋的余地,北境土着与南疆诸国完全对立,全面开战。
弗伦冈铎沉默地坐在营地外,盔甲下遍布着斑驳如锈的血迹,断牙和疤痕远处都结了霜。
霍叟和弗伦冈铎要做决定。
从确认肯恩是神启战旌结束,就专门没「禁军」倒查我的旅程。
它们是弗伦冈铎征服北境深处的战利品。
同意的声音格里刺耳。
中阵营帐。
0600:旧约第五条
“有些势力已经明显倾向于桑顿卡亚。”
传令官沉声说完,融雪变成浑浊的水滴从盔甲尖角缓缓滴落。
“两队铁卫,启程。”
弗伦冈铎缓缓站起,周围瞬间升温,地面上留下了斑驳暗红的积水。
传令官抬起头,眼神如铁:“那些愿意围剿桑顿卡亚的队伍呢?”
“让他们专心对付南边。”
弗伦冈铎将兽血从地上拔出来,饱经风饰的脸颊透着刚毅与坚决,与他对视的敌人,会感受到北境城墙的压迫感。
他将刀扛在肩上,发出锻造般的重响。
这次征召,只是想知道肯恩在北境的影响力,计划中,就没有打算带任何人参战。
各方态度让弗伦冈铎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他要将桑顿卡亚送上计划好的位置。
……
肯恩摇了摇头。
弗伦冈铎要推举自己为王,联想到兽人的手段,他必须会思考背后付出的代价。
何塞菲尼是知情者。
她意识到了肯恩的价值,也接触到他的处事风格,此时再谈及战争,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我对权势没有兴趣,从来都没有。”肯恩表情严峻。
何塞菲尼没有看他的背影,叹口气:“弗伦冈铎没有给过别人选择,他承担责任,做好决定,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兽人军团宣战,背后是帕洛图斯比众多的中立势力。
他们掌握着庞大的资源,在战争阴霾中期待静候转机,如同一只巨兽的匍匐在桑顿卡亚身后,仿佛能听见那低沉且致命的喘息。
“兽人打算怎么做?”肯恩没有回头。
何塞菲尼表情严峻,说道:“北境旧约。”
肯恩攥紧了拳头,仿佛早有预料般闭上眼睛。
从成为战旌开始,备注就将《北境旧约》陈列在脑中。
【常识:旧约(第五条)】
【描述:冰霜冷漠,茹恨泣血,部落在宣战的铁蹄中残存,当以血铸盟,高亢放歌。】
北境的战争经验过于丰富,在建立秩序的时候,既要避免赶尽杀绝,也要警惕战争同盟的出现。
强如霍叟、弗伦冈铎,诸位神启,他们会组建贸易同盟,但在武力对抗方面,都是各凭本事。
如果部落之间随意团结起来针对发动战争,只会演变成军备竞赛,最终回到兽人和霍叟抗衡的阶段。
战争同盟是被禁止的!
两个部落交战,各凭本事,战败的部落当中,残余力量再也无法支撑起一个氏族的信仰,也就意味着仇恨彻底结束。
但如果有残存的血脉,也要给予保护和尊重,特许他组建起更为牢固的血盟,直到足够强大后解散。
霜雪的子女需要希望,这是最快崛起的一种方式。
《北境旧约》是粗暴、不够完善的秩序,但北境走到这一步,已经付出了数十年乃至更久的时间。
第五条是一种权衡。
“先毁灭桑顿卡亚,让我遵照旧约,组建起北境中立势力的联盟?”
肯恩撑着窗台,凝望着部落。
他握拳锤打石台,谩骂道:“用子民的生命,去验证老旧的规矩,谁想出来的?”
“终究是考验,肯恩先生。”
何塞菲尼说得很委婉,语气既坚决又悲壮:“无数岁月的传承,无数血脉构筑的信仰,要怎么在短时间内认同你,怎么证明你有王的能力,又怎么把如此孱弱的部落当成核心?”
“你觉得我在乎吗?”
肯恩语气不善。“别把压力强加在我和我的子民身上,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哪怕有人碍事,我也能把桑顿卡亚发展成庞然巨物。”
“我相信,揭惘者也信,霍叟和弗伦冈铎也愿意相信你。”
“他要屠戮我的村庄!”
肯恩转身的刹那,琥珀色的瞳孔里甚至飘过漆黑的尾曳。
狼灵怒焰外显溢出。
何塞菲尼陷入沉默,张张嘴,略显苍凉:“北境没有时间了,您也知道,不是吗……”
肯恩捏碎了窗台石。
“桑顿卡亚需要经历考验,这个考验可以是您口中的时间,也可以是弗伦冈铎宣战。后者更残酷,可信度也更高,能够看见您和您的子民在战争下的反应。”
“兽人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肯恩听出了问题。“危机早就显露,他尝试拯救北境这么多年,我和桑顿卡亚不是第一个吧?”
何塞菲尼默认。
她完成了今夜造访的全部任务,只是在亲自接触过肯恩以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她重新佩戴好面具,起身离开。
“祝您好运,肯恩先生。”
何塞菲尼说着,回头看向他。
肯恩的背影在窗前有些孤独,仿佛承受着巨大压力。
“弗伦冈铎将发起战争,而你一定会活着,我说不上来……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她像个普通的道淋祈愿师那般献上祝祷。
何塞菲尼从感知中消失,主楼石砌回廊里静静悄悄。
阳光穿透斜方窗照亮浮动的尘土,可以看见桑顿卡亚初具规模的商贸驿站。
周围叠放着木质板条箱,石砌地砖和土路上遍布车辙。
贸易管理者,翰奇兄弟在说话,主要是长毛族小个子在主持大局。
他负责清空囤积货物,将商品交兑给关系融洽的部落或者中立营地。
各地赶来的商队领袖,此刻都伸长脖子等候他的吩咐,希望能够在动荡的时节里保障自己的利益。
其中人数最多的是原北山联盟的贸易车队,冰环部落和羊齿部落的徽记很好辨认。
穿戴轻甲的,是库撤啵伦山脉以南的冒险家,而北地深处的商贸领队更加强壮,护卫队胡须茂密,车轮配件用金属打造并设置防滑钉……
他们的外貌特征、穿戴风格和口音都截然不同。
翰就站在那头短咆兽的座鞍上喷涂口水,激烈的语言和指着鼻子就骂的气势确实唬人。
但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语气强硬是北境贸易商谈中最重要的部分,针对不守规矩的家伙必须要呵斥,大家才会觉得你做事公道。
翰脾气暴躁,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商业天赋。
这段时间借着桑顿卡亚混得风生水起,积累了不俗的声望。
巨裔奇依旧憨厚温吞,默默搬运重物,再用绳索将空板牢牢固定起来,即便站在满是兽粪臭味的露天驿站里,也依旧保持着老实的微笑。
周围已经清空。
翰骂骂咧咧地坐下来,脱掉皮衣搭在瘦弱的肩头,里面的米黄色内衬有些磨损。
如果忽略他矮小多毛的外形,倒是像一位南疆冒险家。
0601:决意
“在这等我。”
翰拍拍奇的肩膀,搭着衣服往主楼走去。
“我去找老大谈点事情,娘的,别再被骗去干活,除了部落里的熟人叫你,谁也别信。”
翰心里乱七八糟哦,直到忙完商贸事务也没想好措辞,主楼门前,被狼骑哨兵拦住,这才缓过神来。
“我找老大,起开。”翰显得咄咄逼人,但平时也没人会去拦他。
哨兵叹口气,想解释,后面直接传来奎玛的声音:“战旌在等他。”
两人并行的途中,奎玛又解释道。“里面在交代事情,挺重要的,其他事务都被搁置在后面了,别跟放哨站岗的兄弟怄气。”
说话之间,柯林斯面色凝重地走出来,跟两人擦肩而过,点头示意。
他新盔甲,新钢剑,乱糟糟的胡须被刮掉,重新有了将领的神采。
翰走到主楼内部,看见肯恩站在廊道里望着窗外的部落。
“老大,都办妥了,那些愚蠢迟钝的商人都被弗伦冈铎吓破了胆,非要我踹屁股才肯动弹。”
翰说话来依旧很有气势。
【你的军需官心事重重,似乎有话想说。】
肯恩微微偏头。
奎玛默契地转身离开。
翰没走,插着兜,阴沉着脸,等待脚步声远去,才抬起头问:
“太像了,娘的,桑顿卡亚遇到的情况……我经历过。我以前呆的地方被战争摧毁啦,傻大个把我从废墟里背出来,才有了荒原趟脚夫。”
“真是难得,你帮我做了很多事情,但我第一次听伱说起这些。”
“呵呵,老大,您很忙,我们也没说过几次话,但我们部落遭遇的事情很复杂,有些时候,被选中了就要死人的……”
翰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战旌,肯恩转过来,眼神平静。
他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露出恍然又萎顿的神情。
“看来您都知道啦,也是,您那么聪明,对大事情都很懂。”
翰尽显疲惫,回忆不断涌现,抽干了他的力量。
肯恩心有所感地点头。
翰奇兄弟原本的部落,是弗伦冈铎“选王”的受害者。
他曾经的战旌和同胞没有扛住兽人铁骑的考验。
“别心存侥幸,这是战争,比漆冰使徒还要冷酷无情。”
翰说话毛发塌塌的,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疲态。
他想确认肯恩的状态,事到如今却也没什么好说的。
商贸发展翰很精通,但在部落决策,乃至更宏观的北境局势方面,谁都比不上肯恩。
他只能选择相信。
“我会谨记你的告诫。”肯恩望着部落开口,战争临近的时候非常忙碌,但在开战前的这段时间,他倒是很喜欢停下来静静地看着桑顿卡亚。
“我很高兴能听见你亲口告诉我这些,翰,我不会让弗伦冈铎得逞的。”
肯恩拿过羊皮纸,清点部落资源,语气并不算凝重,但交代的事情很危险。
“我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做事情很公道,我需要你在出现意外时分配资产,联络安贝拉冰港,找怜奈船长和昆尼·潘迪斯商量。”
他将清单递回去,意味着放权和信任。
所有人都在等待兽人降临。
杰兰特靠着树洞静卧,精灵调和无惧严寒,也能避免伊凡被冻死。
他绝大多数时间保持沉默。
夜里连续降雪,压弯松枝滑落在地,猎季后的灰狸和三头鸟已经开始活动,绿意在绽放,每个林间的生命都在给精灵传递信息。
“有东西靠近,很多,不对,有危险……”杰兰特猛地睁开眼睛,语速也越来越快。
“兽人打过来了吗!”伊凡翻过土丘爬过来,义肢在泥泞里不是很方便,稍微顿了顿,突然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洛克萨妮?”
他显得有些惊讶,楞楞地说出这个名字后就呆住不动了。
“不是兽人,很奇怪,好像是……”杰兰特话音未落。
伊凡身前闪过绿光,窒息的同时眼中天旋地转,紧接着胸口剧痛,在急速移动中甚至无法呼吸。
杰兰特揪着他瞬闪撤离。
原地停留着一片绿色霭氖,泥土在眨眼间高高隆起,深黑色冻土和交错的根系被翻上天空,晨露被震碎,森林被搅动得一塌糊涂。
树冠向着四面八方倒塌。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精灵和伊凡,他们在飞速向后撤退,如果刚才精灵反应稍慢,两人就直接被吞噬了。
有可怕的东西从土里钻出来,甚至没有触发精灵的感知。
精灵脑海里闪过很多钻地的怪物,联想到当下的局势,他几乎确定是噬地蠕虫。
“洛…洛克……萨妮。”
伊凡表情痛苦。
绿光使他能承受高速移动,强烈的窒息感却令他几近昏迷。
他嘴里嘟囔着,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后方。
杰兰特皱起眉头,甚至想到洛克萨妮跟兽人有关联的可怕后果,万幸身后的怪物并没有追来。
雪林里相遇似乎是巧合。
他拥有丰富的侦查经验,挑选的位置最适合观察桑顿卡亚……
难道是冲着肯恩·布维尔来的?
绿色流光两次爆炸,法阵在空气里闪现,连续的跃动过后他们在枯藤堆积的溪沟里停下。
杰兰特居高临下地回望雪林,惊鸟和断枝发出此起彼伏的哀鸣。
山道,雪林,缓坡,三处黑色旋涡在酝酿,将桑顿卡亚包围。
强大且激烈的魔法余波震得精灵头疼,魔法停止,身旁的伊凡如同溺水者般昂头喘息起来。
杰兰特仔细观察后也发现了。
“不是弗伦冈铎。”
噬地蠕虫做不到静默潜入,体型和突进的方式都不对。
随着尘埃渐落,部分紫色铭文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像是盔甲一样在怪物四周盘旋浮动。
“是梦月使徒到了,那群疯子要打进桑顿卡亚!”
杰兰特感受到熟悉的秘术力量,而且在巨兽腾空咆哮的时候,依稀能够看见诅咒锁链——这是失落的诅咒力量,通常用作战争。
伊凡捂着胸口,他艰难转身,盯着前方说:
“有很强的空间魔法,绝不会错,这种凝滞时空的感觉…来自洛克萨妮,她在……至少是她的力量。”
(本章完)
0602:狼与精灵的剑舞
杰兰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他没有亚瑞尔敏锐,却也是皇徽骑士,也意识到伊凡对洛克萨妮的态度很微妙。
联想到梦月使徒对他搜索捕捉,很难讲,伊凡在对方眼中到底是什么角色?
精灵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他惊呼。
伊凡指着令大地震动的旋涡问:“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痕虫,传说生物。”
杰兰特皱起眉头。“它们诅咒控制,而且还是三头传说生物,呼,真狠呐。”
即便没有兽人军团,桑顿卡亚也要面临极致的灾难了。
悄无声息地接近,驭驶传说生物突袭。
梦月使徒在北境的活动猖狂到极点。
谁能够感觉到他们的迫切,这群疯子在不计代价地寻找洛克萨妮。
难道她在桑顿卡亚?
风暴在上空聚集,云层眨眼间变得厚重低矮,盘旋的云涡和地面遥相呼应,三堆不断隆起的废墟在不断挺进。
晴朗的天空正迅速暗淡,像倦怠者缓缓闭上了双眼。
林地边缘的影子在被反复拉扯,数十名梦月使徒喃喃吟诵着向前走去。
瞬息之间,桑顿卡亚就被包围了。
货马嘶鸣倾覆,驼兽发疯似地逃离,放眼望去邱鸣古道上全是疾驰而去的商队。
惊呼的人潮当中,桑顿狼骑出现,逆着乱流迎战,跟梦月使徒冲杀在一起。
柯林斯冲杀指挥,骑兵们惊讶的发现:入侵者的斗篷下竟然没有脑袋,而是泛光的圆形石材,狼群也变得很暴躁。
梦月使徒掏出破旧的法器,还有一根根捆绑着遗物的长柄铁杖。
它们既能用秘术召唤,也擅长格斗,在令人晕眩的魔法余韵中酣然激战,霎时间,火焰、雷电、冰锥在钢铁表面跃动。
这群体态各异的疯子默契无间,劈砍配合魔法袭杀,像是同一个咒术师操纵的傀儡。
柯林斯遇到过更糟的情况。
他用收束阵型,几声简短有效的指令就让骑兵们冷静下来。
桑顿卡亚编队也有魔法师,等阶不高,在柯林斯的指挥中交错吟唱,
狼骑兵的盔甲和敌人的法器摩擦碰撞。
火花逐渐的在减少,随着后方护盾加持,骑手在挥砍时会产生短暂的波纹,证明光环叠到了极致,已经能削弱魔法伤害。
“肯恩换了个厉害的指挥官。”
杰兰特军旅出身,能看出门道,此时再回望桑顿卡亚,依稀能看见迅速构筑起来的防御工事、撤离的居民。
前哨部队是试探,也是拖延。
面对未知的敌人,指挥官身先士卒去掌握情报,是极端自信且从容的打法。
“他胆子很大,也很自信。”
杰兰特说着话,突然眯起眼睛,伸手扶着细长钢剑,缓缓转过身。
伊凡莫名打了个冷颤。
不远处的巨石后面走出一个人。
濛侧身体按住羽刃,表情平静,视线飘过伊凡,落在杰兰特腰间的银纹握柄上。
他头发收束,脖颈间遍布纹身。
杰兰特有情报,很快便判断出濛的身份,并且不经意间瞥向了他受伤的腿。
就是这一眼,被濛捕捉到了。
濛属于是先攻击,后思考。
几步瞬闪过去的同时,思绪才渐渐回落:
巨型怪物袭击,兽人和南疆诸国宣战交恶,此时有两个陌生且可疑的家伙出现在部落范围内,双方照面,他甚至还盯着你的旧伤!
濛挥砍都决绝了许多。
轻武器交锋时间通常极短,拼极限反应,交错间就会造成致命伤。
濛如一道黑雷,眨眼间逼近精灵的喉咙,羽刃被两根细长的钢剑招架着向侧面划开。
但他身后有一片雾状的狼影。
狼灵继续朝着杰兰特猛扑。
精灵堪堪避过,感觉被利爪擦过了皮肤。
他刚稳定好姿态又面临连续的断刃挥砍,双方在绿光和黑烟里厮杀,在极度凶险的距离内招招致命。
杰兰特瞬闪拉开距离,眉头紧皱,血液从耳根流下。
濛紧紧盯着敌人,身后浮动着狼灵——随时准备幻化成实体并扑过来的样子。
他也按了按肋部,隐约感到暖流和刺痛。
杰兰特再次架起双剑,眼神变得专注,但心底却升腾起一股被羞辱的愤怒,在快剑领域没有被尊重。
精灵在仔细观察他。
濛确实果断,侧着身体紧握羽刃,眼神跟身后浮动的狼灵一样冰冷。
“啧。”
杰兰特抽动钢剑,几段绿光伴随着刃口闪掠,在他们周围,粗壮的冬松纷纷断裂,巨石表面也直接断开。
濛反应很快,羽刃挥舞,浮动着黑烟。
虚幻的狼爪在抗衡绿光。
杰兰特拥有皇徽骑士的实力与骄傲,但往日犀利的精灵剑技,此刻却没有安全感——对手并不恐惧,甚至在剑刃划破脖颈皮肤的时候都没有局促。
在生死边缘游离是剑客最高尚的运动,但隐隐约约的危机感越来越明显。
到底是什么?
杰兰特直觉很准。
他催动着灵曳曲,双剑如光,叠加的力量带着杀意。
那对绿叶光斑的瞳孔闪过金色。
绿雾炸开,无数藤蔓从脚底升起,复杂瑰丽的木制法阵浮现。
狼灵被撕扯,黑雾破碎。
濛挥动羽刃格挡,没有离开法阵,在最危险的距离内,不断提高刀速。
法阵定格,狼灵被冲散。
杰兰特终于看清了对手使用的武器——这把被有意侧身藏起,用黑雾包裹的孤狼羽刃。
空气中浮动着红色流光。
濛挂于后腰的几节刀鞘如魂铃般摇晃,古老的图腾此刻飘逸灵动,红色纹路鲜艳欲滴,将周围逸散的精灵魔法吸收殆尽。
濛还在贴身挥刀。
杰兰特惊醒,双剑舞动出剑风暴,在眨眼间创造出一片钢刃禁区。
对手还是不闪避!
他疯了吗?
濛攥紧武器,握柄顶部镶嵌的宝石突然爆闪,妮妲沉淀物将周围的能量吸收,触发狼灵附魔的状态。
瞬息之间,刀刃表面被黑红占据。
濛借着附魔的力量破开钢铁禁区,感觉身上多出了十几处并不致命的伤口。
他毫无顾忌,专注地直逼对方的喉咙而去。
孤狼羽刃发出破风声,自精灵的右侧尖耳砍进,斜向下斩断整个锁骨后从左下肋部穿出。
濛悚然一惊。
斩击并没有尸体的触感。
0603:倒塌
触感有误。
濛用羽刃搅碎了杰兰特的尸体。
他没有停顿,落地,转身甩出腰间的刀鞘。
三节镶嵌着红石的刀鞘,附着狼灵黑焰,如同魔法曳弹掠过高坡。
刀鞘击穿了伊凡的肉体,沿着林地边缘打断层层冬松枝干,轰然嵌入土层深处,片刻后伴随着红色流光飞回濛的手中。
他盯着两具消散的残影。
“麻烦的手段。”
濛略显烦躁,包扎伤口,顺带安抚身后虚幻的洳狼。
它成为了濛的狼灵,如今的肉体只是荒原塚力量的提现。
心意相通,共享力量与情绪。
“别急,别急……只要他还敢觊觎部落,我们总能逮到。”
魔法淡退。
刀鞘安静下来。
濛双眼变成兽瞳。
洳狼幻化成雾状坐骑,载着他向山下交战的区域疾驰。
柯林斯挥动钢剑,来不及去看斩的脑袋,在破散的灰烟中拽紧缰绳,高喊着指挥队伍。
远处冲来一道黑色的身影。
它径直射向敌阵,尾焰飘荡,传出一声悠长的狼鸣。
濛提着羽刃杀出重影,在梦月使徒中间闪掠游离。
柯林斯握剑指挥配合。
术盾和光环汇聚于濛,狼灵呼啸的气势变得更足。
梦月使徒砰砰炸裂,濛转瞬杀出一条灰霾组成的通路。
骑手们正要乘胜追击,狼群却突然变得躁动,不同于之前,是一股极其强烈的魔法气息。
林地里传来诡异的颂唱,影影绰绰的敌人在接近。
天空转瞬阴沉得可怕,仿佛夜幕即将降临,而遥远的雪峰顶部,云涡渐渐变薄,阳光也渐渐明朗——桑顿卡亚处在风暴中心,黑暗最深处,目睹着暴雨前最苍白的落日。
更多梦月使徒从雪林里出现。
他们终于褪去了破旧的斗篷,灰黑色圆石组成脑袋。
这群人散发出更危险的气息,他们胳膊粗壮,拥有蛮角犀、葛兰顿野牛、苔背吊角鹿之类的兽形特征。
“畸化炼金实验?真是人渣,研究禁忌魔法是要被火刑的。”
柯林斯心底里涌出厌恶。
他和梦月使徒都来自南方,对方使用的都是臭名昭著的违禁技能。
再想到敌人没有脑袋。
或许连成员本身,也是失败仪式催生出的炮灰?
洳狼幻影冲着怪物发出咆哮。
濛翻转羽刃,连同身后的桑顿卡亚狼骑兵严阵以待。
地面传来更清晰的震动,云层翻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夹杂着令人耳鸣的魔法余韵。
柯林斯示意撤退。“都散开,远离尸体!”
死亡的梦月使徒会崩解成细沙。
土地被灰霾色的粉尘染出一块块的斑秃,就在狼骑后退的时候,泥土开始规律地汇聚蠕动。
它们像是脉络一样互相勾连,往深处扎根,灰色印记向四周晕开,弥漫到梦月使徒脚下。
天色本就昏暗,雪林的影子开始模糊,冬松的树干蜷缩枯萎,枝条横生,开始抽动。
狼群狂吼。
战士在法师的护盾中齐退。
雪林的松针全部脱落了。
树干焦黑,升腾起紫色光雾,根茎从泥土中抽出,就像是陷进雪地的人抬起了脚,枯萎的树皮蜷曲成独眼。
密密麻麻的冬松,眨眼间变成了精怪,发出刺耳难听的冲声开始冲杀!
柯林斯下令撤退,积蓄已久的火焰魔药被点燃,橘红色帷幕摇摇晃晃地延缓敌人的进攻脚步。
濛率领轻队断后。
他挥动羽刃,砍在那些正在燃烧或是已久碳化的木柴上。
桑顿卡亚狼骑井然有序,战争磨炼下已经具备成熟军队的冷静与战斗力。
部落做好战争准备。
与此同时,坵鸣古道通往永冻瀑布的山坡。
雪盖沸腾,草籽疯长。
地面绽放出一圈繁杂的法阵,绿色砂砾向四周泼洒消散,随着两道人影出现在中间,周围的绿意开始枯萎。
伊凡当场跪倒呕吐。
杰兰特略显恼火,耳根的伤口已经初步愈合,但若有若无的刺痛仿佛在灼烧他的尊严。
伊凡吐得天昏地暗,意识随时要坠往黑暗——连续两次高阶精灵魔法,对他的精神造成了重创。
杰兰特把伊凡按进雪地,怒斥道:
“帝国利益高于情感,为了完成任务,我束手束脚地得保着你,否则濛一定会死,听着!”
他弹个响指。
伊凡近乎迷离的双眼重新聚焦。
精灵的眼神变得很危险,语气不善:“皇徽骑士鲜有败绩,我带你来桑顿卡亚,是为了弄清洛克萨妮的行踪,如果再敢装疯卖傻……”
杰兰特呼出气,眯起眼睛。
“在军队里,要学会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我将会放弃你。”
伊凡满脸雪籽,半死不活。
他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呵斥,脑子里浮现出许多面容模糊的画面,闭上嘴,沉默地点点头。
一声传遍坵鸣古道的巨响从山坡脚下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那惊骇的撞击声传出老远,就连奔逃的人群都纷纷回头。
濛和柯林斯在跟梦月使徒纠缠。
战斗被巨响打断,众人在呼喊和追杀中抬起头,汇聚到雪林上空,眼见着那边突然升起一座粗皮血肉的“高塔”。
一条巨大无比的痕虫,正发出痛苦的哀鸣,高高昂起条状的身体。
哪怕是数百里外的村落都能听见。
痕虫柱状的影子几乎笼罩了山脊以南到部落前方的道路,溅落的泥砂宛若一场雪崩。
崩碎的巨石划出弧线,缓慢而又沉重地砸落在大地上,毁灭了建筑物、农田,树精。
那条飞起的痕虫,脑袋被轰出狰狞的裂口,少量红灰交织的血液飞起,蠕动的肉块和断裂的牙齿还在空气中摇晃。
它似乎承受了一发巨力撞击。
整个脑袋自下而上的炸开,环绕周身的紫色诅咒被当场打碎,一圈圈锁链依次消散,发出清脆又洪亮的破裂声。
时间凝滞,所有人都在逃。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在成片的惊呼中,无数双眼睛紧盯着那具屹立在风暴中的身躯!
柯林斯和濛的心脏狂跳。
他们来不及去想,究竟是怎样宏伟如渊的力量能够将一座崖壁般大小的生物打飞……
更要命的问题摆在面前。
如他所担心的,那条痕虫停止上扬,至此,恐怖的情绪彻底沸腾,大家的嘴巴也越张越大。
空气中残留着巨物的呻吟,而痕虫的身体已经开始朝着坵鸣古道倾斜!
“跳坡,跑!”
柯林斯目眦尽裂,吼到破音,而狼群们纷纷离开山道,沿着陡峭危险的斜坡扑腾翻滚。
痕虫轰然坠地,血雾裹挟着无数砂石飞向更远的地方,波纹远远荡涤开来。
在那无与伦比的巨响中,又仿佛经历了最漫长的寂静。
在邱鸣古道的尽头。
在痕虫最开始爆炸的地方……
弗伦冈铎踩着破碎物撞开了激荡的尘土,缓缓将名为兽血的战刀扛在肩膀上。
0604:禁卫
守卫者·沃克睁着眼睛。
寒铁禁卫的面甲只有狭窄的三角形的视野,数百斤的盔甲和等重的盾牌,让他步履缓慢。
沉重的脚步,令人生畏。
他抬起头,血水吸附了溅起的尘埃,干燥的鼻孔同时闻到鲜血和脏器的味道。
空气中还有别的东西。
一种灼热的、烧焦的、令钢铁都感到热血沸腾的东西。
弗伦冈铎就站在最前方。
此时痕虫就倒塌在山道上,庞大骇人的体型令人驻足屏息,禁卫们却很淡然,跟他一样穿戴重甲的兽人开始活动筋骨,准备战争践踏。
沃克很熟悉这种感觉:
漫长且沉默的行军,在寒风或火焰里前进,此时破坏和顶撞的冲动占据了他的大脑,一股灼热滚烫的热流贯穿了他近乎麻木的身体。
他伸展胳膊,握紧拳头,让肌肉在沉重的钢铁中缓缓鼓动、复苏,目光在搜索敌人。
沃克透过滚滚烟尘看到有人影在徘徊。
扭曲狰狞的怪物、散发紫气的树精、凶恶嗜血的魔兽,那些东西像是潮水一样涌来,在废墟中扑腾,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奔跑。
他瞬间就明白:这是敌人的傀儡,无智的召唤物,专门用来打仗的消耗品。
因为任何头脑理智的生物,在帕洛图斯比,是绝对不敢主动朝禁卫发起进攻的。
兽人步兵纷纷停住脚步。
弗伦冈铎转头,用战刃指向目标:“沃克,动起来。”
狂乱开始酝酿。
沃克得到命令,仿佛身体去掉了枷锁,那面可怕的钉刺巨盾被他举了起来。
沉重的步伐在地面踏出深坑。
数百人追随他的脚步开始奔跑,先是缓慢且沉重的起步,像是被推下坡的战车,越来越快!
禁卫开始冲锋,隆隆的巨响堪比滚雷,钢铁开始践踏大地,碾碎了石头和尸体。
即便是黑潮般的敌人也无法延缓他们的脚步。
沃克挺进着,奔跑着,肌肉还在发力,盾牌传来逐渐增加的重量,但跟他心底里苏醒的东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继续迈步,呼吸变得沉重=。
低沉的咆哮声从倒角铁盔中传出,而更浓重的血腥和内脏的恶臭味开始灌进肺部。
那些嘶吼声如同燃料,震动的地面撩拨着他的兽性和杀意——狂暴的情绪冲上头颅,沸腾的热血已经无法冷却。
沃克瞪着眼睛,憋着气,比炮弹还凶!
他前方有好几具扎堆的敌人,畸变的犀角和肌肉虬结的身躯在诱惑着他向前,冲撞,碾压!
沃克咧开嘴发出沙哑的狂笑。
他始终保持低头,催动酸胀的肌肉,感受着胳膊传来的阵痛,倾听着盾牌发出的闷响。
一声声渐弱的咕哝从前方传来。
血液顺着凹槽流下来,泼洒在军靴上。
刚才看见的敌人眨眼间死去,半截尸体落在地上,盾牌上的尖钉挂有残渣,而且周围还堆叠了好几头不同的怪物。
禁卫们跟着沃克组成梯队,在潮水般的召唤物理高速挺进。
那些树精的攻击能在盾牌表面留下划痕,即便受伤,禁卫依旧在挺进冲锋,树精的身体像是被炮轰的桅杆一样断裂。
它们发出连绵不绝的、奇怪的音调,被钢铁盾牌轰开了路径,尸体像是堆叠起来的泥巴。
战线最前端的一切被压缩在血浆当中。
沃克与重甲融为一体,感受着压迫,肌肉发出难以抗拒的酸痛,双脚难以迈出,每次往前移动都会留下深深的足印。
他在怒吼,嗓子里有火,身体各处都滚烫,而无穷无尽的力量还在涌出。
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愤怒,仿佛要把这具被钢铁包裹的肉体都要撑炸了一样!
禁卫们陆陆续续撞上来。
荒原狮子团冲进去,骑兵们踩着沃顿和其他禁卫的肩膀。
他视野受限,全力举盾,只能听见啃咬厮杀的动静,还有狮群们略带回音的嘶吼。
沃克感觉面前的墙壁松懈了。
力量有了突破口。
他稍微后撤,号角般沉闷有力的咆哮在他的胸腔里回荡,巨大的力量撞在盾牌背面。
各种沉闷的破裂声堆叠。
尸堆应声爆炸。
他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于是挺起胸膛,发现自己正站立在陡峭的山坡旁。
遍地都是碎肉烂骨,犄角和被踩碎的石头脑袋混合在一起,树精沾血的残躯歪倒——那双眼睛与他对视,里面空洞无物。
沃克眨了眨被血糊住的眼皮。
沃克怔怔地盯着山崖,仿佛自己已经冲出悬崖,在尸山中翻滚坠落,心脏强壮地跳动起来,胸甲披挂都在震颤,甚至有些向往。
大地被哀嚎和黑暗笼罩着,身后还有无穷无尽的敌人,夹杂了兽人的嘶吼。
沃克挥舞起拳头,砸在自己的头盔上,嘴巴里发出语意不明的呢喃:“别发疯,别跳,还有整整一片区域可以战斗,可以冲撞。”
另一头痕虫正朝着兽人的军阵中心移动,传说生物被包裹,震撼人心的隆隆声传进盔甲,让他发热的脑袋平静下来。
守护者·沃克张开双臂。
这位兽人禁卫队长拎起盾牌,彻底苏醒,当他转身离去时,那沉重的盾牌在其手中仿若无物。
另外两头痕虫体型较小,跟上千名兽人铁骑缠斗在一起。
执法官和分队长会处理敌人。
弗伦冈铎无需操心身后,他拎着战刀,气势雄浑地前进。
桑顿卡亚运气究竟算不算好呢?
各种天灾人祸都被赶上,梦月使徒抱着毁灭村庄的准备前来,却撞上了北境最强的军团之一,但那位兽人战旌的目的,也是来攻打桑顿卡亚的。
弗伦冈铎率领五百余名兽人踏进主干道。
宽敞的通途四周全是被巨石砸烂的废墟,斑驳的血迹和折断的木头散落,倾倒的火盆将杂物点燃,蔓延出一块块的橘色光区。
他们在浓烟中沉默地向前。
“弗伦冈铎先到,梦月使徒就放着不管吧,他们跟兽人打得正欢,我们可以集中兵力对付眼下的士兵。”
柯林斯低声说话。
整个部落的兵马严阵以待,算上扩充装备重新编组的队伍,大约能够凑出两千人应对城墙下的五百铁卫。
他们堪比郫斯顿克精锐,是北境最熟悉战争的机器,而且……弗伦冈铎亲自带队。
他散发出澎湃的兽性,像是气味强烈的诱发物,足以令荒原狮和钢铁禁卫们发疯,为他们的战旌征服目视中的一切。
肯恩穿戴整齐,平静地和弗伦冈铎遥遥对望,跟红枫高地时一样,谁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浓烟和焦臭跨过战场。
北风卷起了残布与沙尘,战争带来的血腥味钻进了鼻尖。
肯恩站在部落前,在外围扩建后高耸的石砌城墙上,俯瞰着弗伦冈铎和他的兽人军团。
这个距离足以看见彼此。
(本章完)
0605:攻城战
黑拉们被召回,此刻全都默立在战旌四周,而他们身后传来了靴子登上硬石城墙的声音。
翰扯紧皮衣,眼帘低垂。
他的毛发间沾染了大量浮灰,奔走匆忙,弄得很狼狈。
“您要的东西已经埋好,虽然时间仓促,但从接到命令开始就在采买运输了,老实讲,就算是冻港船长的仓库,都不见得有这么多火药。”
翰说着话,忍不住看向城墙外。
兽人传令官赤裸着胳膊,长着两根獠牙的嘴巴咬紧号嘴——那枚带着图腾和骨饰的巨大号角被吹响。
荒原狮子群嘶吼着,锁链紧绷,禁卫举起盾牌开始进攻。
光环:钢铁兽性】
铁骑举起武器高呼。
弗——伦——冈——铎——
柯林斯亚的城门由石材、木头和钢铁组成,伯克在设计之初,将其作为部落第七阶段城防核心。
弗伦冈铎就在近处安静地看。
钢铁箭头带着柄,涂抹了秘药,开了沟槽,兽人萨满治疗效果变差,挺进的骑兵也都血流如注。
在肯恩里出期间,伐木场和采石场始终灯火通明。
箭镞沾染过毒物和秘油,组成一面孔洞细密的捕网,照着道路覆盖上去。
下面的人险些跪倒,巨弩射击的频次都因此稍顿,惊呼声响起,所没人都就近扶住东西保持平衡。
木制拐杖叩响地砖,七周的法阵依次亮起,而最核心的位置摆放着一只漆白硕小的兽号角。
城墙外,兽人步兵已经挥舞着刀斧发起冲锋,与此同时,柯林斯亚那边射出了密密麻麻的箭雨。
箭塔和瞭望塔都安排了重弩和低阶弓箭手,其我人来到在平地下,结束交替地仰角射箭。
驯兽人的目光注视到低塔下。
反复闪耀的白光照亮了石壁,此时冬屋远处而我候着坏几位术士。
箭如雨上,钢铁发出叮当声,顷刻间浮现出交错、苍白的凹痕。
战旌也在等待。
城墙下传来重木碰撞的声音,十几架兽筋盘结的重弩推出来,对准这些正在挥砸的兽人工兵发射。
十余架造型狂野的战车顺势推出,弱壮的长毛巨兽迈开铁蹄,以失控的速度飞速接近。
我追着这渐强的惨叫声来到城墙边缘,扶着石头往上看——兽人的攻城经验很丰富,眨眼间还没结束架设云梯,根本就有打算在城门下浪费时间。
那位将防守艺术钻研到极致的王国工程师,留上了简单的设计图纸,部落发展的任何阶段,都而我让工匠和作坊满负荷地运作起来。
兽骑兵掏出单手盾,作为先锋在沟壑中艰难趟行,浑身染血,甩动链锤将倒插退在泥土中的障碍物捣碎。
肌肉虬结的兽人石匠出动,我们在重甲兵的掩护上下后,携带着重锤,纪律严明,动作迅速,就位前结束抡锤打上基桩。
奎玛有暇我顾,麾上的远程编队听我指挥——更换箭镞,挂下火油,准备点燃城门口的沟壑。
部落的防御力节节攀升。
柯林斯亚的小门后挖出了波浪形的沟壑,平日外通行的桥架被收起,兽人的战车和骑兵都受到了限制。
驯兽人在术士的拱卫中举起拐杖,狠狠砸向地面,地砖崩裂,极光般缥缈的魔法从中溢出。
重装禁卫结束撤退。
原料状态的木桶被直接丢上去,落在拱墙的兽骑兵和爬下云梯的兽人中间。
图腾斑驳,明暗交替。
石匠们趁机搭坏桥架,锁链串联,铁板被放上,组成了一条条能够跨越城防阻隔线的通路!
重弩打得盾牌歪斜,却是能穿透重达百斤的钢甲。
炭火被射得噗噗作响,箭镞扎退泥土和木头当中,也没被硬物磕飞的,尾部歪扭晃动,像是阴云上疯长的草地。
禁卫来到城上,局势又瞬间逆转。
箭镞如雨,有没护甲包裹的荒原狮远远地撤出,狂躁地咆孝着。
它们速度是减,越过板桥,狠狠撞击在城墙下。
桑顿卡皱起眉头,脚上的石头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落上簌簌的灰尘。
成片的建筑外空空荡荡,居民还没按照既定的路线结束撤离,而肯恩骑着霏狼王,静默在城门前最小的广场下。
我抓住并吹响号角,口鼻结束流出粘稠的血液。
兽人也没攻城装备,但小部分辎重都在邱鸣古道下,主力部队带着东西跟两条痕虫还没数是清的梦月使徒缠斗。
我们原本要在城门破开的时候在柯林斯亚推出一条血路,面对城防战弩,就只能而我竖起手中的坚盾。
即将分别的时候,他忍不住说道:“那些东西真的很危险,您小心些。”
防御工事:兽号角】
那东西又叫寂鲨牙】,是冰面水域下最重要的物资,战船火力的灵魂,在各个冰港间游走的商人都会存储一部分。
轻盈硕小的钢弩齐射,发出渗人的呼啸声,单发就能将铁骑射翻。
“牲性氏族从未惧怕过兽人,感受上荒原的怒火吧。”驯兽人发出热哼,拄着拐杖往后走。
奎玛奔走期间,火药桶被取出来,桑顿卡结束指挥士兵点燃丢弃,集中火力去轰炸云梯。
临行前,肯恩再次嘱咐翰:“按我说的做,要确保琼在离开坵鸣古道前不能醒来,如果逃得够远,多听听席琳娜和麦格的意见。”
攻城战正式打响。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牢固的城墙竟也结束没了松动的迹象。
驾驶位的铁甲兽兵低举战锤。
白光和冷浪同时升起,更少烟尘被搅动,迸射的橘色在阴云上格里夺目。
先锋官也有没想到偏远大部落竟然会架设城防重弩。
兽人只要安装坏固定的锚点,就能支起临时的桥架和攻城器械。
肯恩将晨昏从石槽中抽出,将指挥交给柯林斯。
它穿透石砖外的尘埃,一跃覆盖了弗伦冈铎和周围所没的兽人军队。城墙里都是敌人,带火的箭镞射到哪儿都是算亏。
翰奇兄弟花费小量精力收购了一批铜油火药。
射击阵地前撤,攀登而我,远程火便放弃居低临上的视角,除重弩手以里全部进出城墙,将空间留给近战部队。
我举起钢剑:“把火药桶扔上去,把这些皮糙肉厚的鬼东西统统炸掉!”
奎玛又转身回望部落。
他要去军队中间。
声浪以我为核心冲破了夜幕,盖过频繁的爆炸声,甚至扭曲了空气。
城墙下依旧在发射重弩。
沉闷有形的涟漪肆意叠荡。
奎玛欲言又止,因为我看见没兽人出现在城墙边缘,于是我挥动战矛戳退了对方的眼窝。
肯恩点点头离开。
“我明白。”翰扯住皮衣,随战旌和几位黑拉离开城墙。
我拎着兽血,眼神激烈,像在观察,又像是等待些什么。
0606:死局
当魔法波纹掠过起火的大地,声浪中的魔法沿着既定的轨迹穿透兽人骑兵——野兽便开始崩溃失控。
弗伦冈铎眯起了眼,在他身旁拄杖低头的萨满说道。
“兽号角,牲性氏族。”
情报官提着斩骨刀,很认真地看向萨满,说道:“牲性氏族没有参战,那些长老不会食言。”
萨满的瞳孔是胶白色的,凝结着厚实发黄的翳,轻轻敲打拐杖,铜铃和兽骨碰撞,让锁链下的荒原狮安静下来。
在焦黑的城墙前,好几队兽骑兵已经人仰马翻。
荒原狮和其他重甲巨兽发出痛苦的哀鸣,昂着头,狂躁地挣脱骑手束缚,冲锋军列互相碰撞,钢铁护具和骑手被搅在一处。
萨满举起双手,干瘪发绿的十指上戴满戒指,法器在吟唱中散发出威能,兽号角上的骨头如同风铃般开始协奏。
传令官眼疾手快,握着兽人军团的号角开始演奏,魔法激荡的效果并未减弱,但号角声确实扰乱了对方的节奏,渐渐地,带着更雄浑磅礴的气势碾压了回去。
弗伦冈铎擅长战争。
北境最强大的军团自然也有相匹配的兵种组合,物资和军备的富足程度也是小部落难以抗衡的。
桑顿卡亚冬屋。
古老的诅咒在极光中酝酿,几缕黑雾盘旋缠绕,凝聚成一簇簇流光蹿进了驯兽人流血的口鼻。
他发出惨叫,悬浮在明暗交替的魔法流光中,那枚兽号角崩开,和驯兽人一起倒在碎裂的石板上。
魔法波纹消失。
弗伦冈铎身旁的萨满也呕出鲜血,权杖断成几节,挂在上面的铜铃扭成了金属疙瘩。
他被禁卫的搀扶着,术袍皱皱巴巴的,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说:
“是放逐者,他没有名字,是牲性氏族的放逐者!”
声音被接连的爆炸声掩盖。
兽人骑兵被号角影响,短期内都无法从混乱中解除,相当于被突如其来的一招削弱了最强的战力。
他们没有及时冲破防线。
桑顿卡亚的压力骤减,趁此机会抛投炸药桶,在尸山火海中硬硬生守住了!
驯兽人在血泊里转身,艰难地爬起来,周围辅助施法的术士全都已经陷入昏迷。
他没有等候救援。
也没人能救他。
驯兽人捂着胸口踉跄地走向桑顿卡亚的祭坛,滴落的血液、掌印延续了一路。
他半跪在地,朝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碎石虔诚祷告。
巨石旋转着,星辉浮动。
他用鲜血在石砌台阶上仔细书写自己的名字,最后的笔画落成,人也直接瘫倒昏迷。
街道石砖上遗留的血液迅速干涸蜷曲,深黑色的血痂轻轻漂浮,那些血泊和手印飞到了空中,在无声的火焰里燃烧殆尽。
驯兽人躺在台阶前,失去了最后的生机,乌黑的指尖下,血字在灰烬中被抹去。
冬屋前方,被魔法炙烤的地砖开始冷却,极光和蹿起的诅咒消失无踪,没有火焰照明,周围显得昏昏沉沉。
桑顿卡亚术士们苏醒,承受余波后有些头晕。
驯兽人瘫倒在法阵中央,陷入昏迷,身上和脸上没有血液,只有勾画的图腾——似乎在魔法冲撞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没人知道他曾经离开过。
术士们检查过兽号角,遗憾地摇头并收起残片。
任务已经完成。
他们背上驯兽人,按照计划朝着部落后方撤离。
【放逐者再次献上了名讳。】
肯恩眼前闪过备注。
他安抚霏狼王,回望部落深处的祭坛,浮石簇拥着光柱直射天空,阴云笼罩的雪峰在远处静默。
战旌知道驯兽人的名讳,听他讲过关于放逐者的故事。
如果能够借着乌森布接触到牲性氏族的大祭司,或许能够解开驯兽人身上的秘密。
前提是能够扛过这场战争。
肯恩身后是乌泱泱的军队,千余人聚集在城门后方,从主干道沿着田耕覆盖到村前广场。
他们按照【编队】组合,根据柯林斯的作战部署排列。
指挥官博弈如同黑拳死斗,在逼仄或宽广的战场上互相拼杀。
濛统领桑顿卡亚狼骑,承担着冲锋和截杀的重任,是兽人战场上最快的刀。
兽人铁骑没有防备,在秘术防御没有建立的情况下冲锋,被驯兽人的号角重创,打乱了弗伦冈铎的进攻节奏,同时也削弱了敌方骑兵部队的实力。
防御回合略微占据优势。
火药炸毁了攻城梯,火焰连接到城墙外的沟壑,点燃了预埋的秘油,拦马、辎重还有数不清的尸体,全都在熊熊燃烧。
火焰像是伏地而起的巨兽,热浪翻飞数十里,可怕的橘红色光芒在一片哀嚎中覆盖了整片村庄。
城墙上的桑顿卡亚士兵传来阵阵怒吼,柯林斯在火焰里瞪着猩红的眼睛,用咆哮来指挥战斗。
“如果火焰开始熄灭,就砸烂所有的钩锁!”
他挥舞钢剑的动作有些变形,看起来像一个被绑上绞刑架的异教徒。
实际上,周围所有人都口干舌燥,军靴闷热,脚底滚烫,仿佛城墙石块都要在烈火中被融化一般。
高塔传来轰鸣!
兽人战车调转方向,直径足有一步的火焰巨石被投上夜空,数十枚陨石般的重物逆着箭雨而上!
“注意脑袋!”
朗兹按着柯林斯的肩膀,将他纳入自己的身下,随后举起战斧挡住了崩落的巨石。
震动持续了好几个呼吸。
柯林斯几乎是挣扎着从盔甲后爬出来,表情疯癫,看着十几座防御践踏在火球中陆续摧毁。
那些崩塌的巨石散落在周围,让防御的守军出现空隙!
狰狞的兽人步兵几乎是同时登上了城墙,发出怒吼,强壮的肌肉遮挡住火光。
他们挥动战斧和巨锤,冲着矮自己一头的人类发出咆哮,强壮的身躯如同猛兽,撞开、劈砍,将守军或者尸块顶下城墙。
骑兵挨着城墙,兽人举着硬弓铁弩,冲着探头的士兵攻击。
坐骑的钢铁犄角在石块间划出长长的白痕,砂砾松垮,碎石与废墟在沉重且密集的步伐里被捣碎。
防线被扰乱。
炸药桶间隔排列,但城楼上已经开始爆发血战,爆炸声减弱,躁动的兽人前锋已经开始处理火焰,为大军破城做准备。
禁军探出脑袋,巨掌按住石墩登上城墙。
他们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天平彻底倾斜,可怕的兽人试图在城墙上发起推进。
但是,禁军很快就发现,桑顿卡亚的城墙很崎岖,无法发动起最擅长的冲锋。
这跟以往在帕洛图斯比征服过的任何一座城墙都不同!
它的承重结构很复杂,几乎每搁一段区域,就有能够据阵防守的设施,而一旦兽人占领,柯林斯就会命令守军点燃堆放的火药桶。
爆炸灼烧着钢铁,秘油粘附在盔甲和武器上,让那些狰狞的兽人烫出水泡,甚至不得不摘掉滚烫的头盔。
此时数枚碎片划破空气,轰穿禁卫的脑袋,在血浆和怒吼中,一具具沉重的尸体坠落,成为火海里新增添的柴薪。
奎玛召唤【齐垭的幕雷】,将战矛分解到极致,同时指挥身后的远程编队持续输出。
弓弩手和术士齐射。
箭镞钢弩的雨幕高度降低,覆盖在城墙和钢铁上。
火球坠入黑暗的森林,冰锥在盾牌表面崩解,闪电链在一把把染血的武器间雀跃。
柯林斯挥舞钢剑,将迫近至身前的兽人砍死,长刃刺入禁卫头盔,推至极限,拔剑怒吼!
血液溅在脸上。
朗兹挥舞战斧,重新清空了指挥哨塔,并朝着尸体啐痰。
柯林斯在这短暂的喘息里迅速环顾四周——兽人如潮水般涌入,熊熊燃烧的巨石划过,将石砌顶盖轰塌,禁卫在火光里涌上来。
他是坚守前线的指挥官,也是暴露在敌人眼中的目标。
“网兜很沉了,朗兹。”
柯林斯嗓音低沉,眼神坚毅,丝毫没有被包围的恐惧。
巨裔撑着巨斧摇头。“老实讲,兄弟,你比我想象中要硬气,跟我以前认识的南疆人不同。”
柯林斯抽笑两声,表情迅速变得冰冷,又眯起眼睛,用带有怒气的声音命令道:“火焰要熄灭了,我们走。”
巨裔朝着城墙后努嘴,骨哨被斥候编队吹响,清冷的调子穿过炽热的夜幕,在空气中荡开。
兽人禁卫蹚着废墟往城墙上爬,沉重的步伐后面混杂着野兽的咆哮和火焰的噼啪声。
弗伦冈铎亚的前线指挥官也出现在被坍塌的塔楼上。
他们呵令着麾下的战士夺取了一处又一处节点,顶着桑顿卡亚的攻势争夺城墙。
魂鸦被放飞,十余只的魔物掠过桑顿卡亚,从中俯瞰着。
兽人得到情报:
桑顿卡亚的城门已经毁坏,塌方牢牢将大门堵死。
兽人指挥官将信息传给战旌,随后正式放弃城门,开始在附近寻找适宜突破的部分,最好是让骑兵能够冲进桑顿卡亚。
同时,部分重骑改为徒步。
他们从战车上取过重武器,更换带有倒锥和锁链的步战盔甲,做好攀越障碍物的准备。
兽人太熟悉战争了。
骑兵碾压只是最简单的方式,据城死守的敌人很多,他们可以选择更缓慢、更暴力的方式。
碾压和推进,永远是正解。
哗!哗哗!
金属碰撞声在混乱中响起,警惕的兽人指挥官表情冷峻,鼻息掠过獠牙,暗色眼睛扫过部落。
他看见距离自己最近的城墙上连接着一根车轮粗的锁链。
兽人们站在城墙上,俯瞰着桑顿卡亚,能够看见且战且退的弓弩手和魔法师,远处是静默的军阵——肯恩·布维尔骑着霏狼,率领部队严阵以待。
十余根巨形锁链,造型奇特,每个首尾相连的节点都很复杂。
朗兹冲出重围,举起战斧,用凹面勾住滑槽,沿着一条锁链滑向桑顿卡亚深处。
柯林斯踩着巨裔的肩膀,在飞溅的星火中挥舞钢剑。
随着指挥官撤退。
兽人军团正式攻占城墙,荒原狮群和重骑兵临城下。
柯林斯回望:
滔天烈焰被熄灭,尚未引爆的火药桶静默在各处,橘光黯淡下去,身着钢甲的兽人漫上了城墙。
无数回忆在脑海中闪现。
曾经在南疆发生过的画面,破亡的城邦与热浪交织,就像是过去数年间做过的噩梦。
“进攻吧,征服吧!”
柯林斯端起钢剑,在巨裔的肩头放声怒吼。
朗兹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这个男人涨红的眼睛里充斥着愤怒——他是如此擅长战争,又痛恨战争。
“我的骨头上刮不下一丝恐惧,你们征服不了桑顿卡亚,骄傲的灵魂会在废墟上高歌,而你们的尸体会令土地变得肥沃……”
他的声音在噼啪爆燃的星火里传出去老远。
尚未引爆的火药桶静默在各处,而橘色光芒暗淡,身着钢甲的兽人漫上城墙。
朗兹扛着他脱手跳跃,坠落在军队前方,与野兽为伍。
退居的城防军在此静默。
肯恩骑着霏狼,毅力在冷热交替的夜风里,俯视他,琥珀色的瞳孔,如同余烬般飘燃着蓝焰。
一座欣欣向荣的部落在柯林斯身后被夷为废墟和焦木。
肯恩向他发出邀请。
奎玛、朗兹都望着柯林斯。
何塞菲尼离开部落的时候,战旌曾找到柯林斯,讨论这场战争,讨论桑顿卡亚,讨论肯恩的计划。
他骑着霏狼王,伸出手,握着晨昏靠近柯林斯。
“部落需要你。”
“我应邀而来,先生。”柯林斯握着钢剑,俯下脑袋,让剑刃插进土壤。
【任务:断剑】
【进度:已完成】
【描述:它需要我,我便为它而战,直到诸神投下目光,见证一个灵魂追逐他的意志。】
晨昏搭在他的肩头。
肯恩宣布他为祭骑统领,拥有战旌之下最高军事权利。
柯林斯眼皮耷拉,目光坚毅:
“砸断钩锁!”
朗滋挥动沉重的战斧砸向那根锁链,周围有很多个同样强壮的士兵围在一根根锁链面前,巨大的响声交错回荡在夜色里。
火影迸射,扣件被砸开。
一根根粗壮的钢铁锁链断裂,连接着城墙的承重平衡被破坏,伯克涉及的最后一道机关派上用场,眨眼间地动山摇,伴随着轰鸣声,那座延续数百米,围拢了整个部落的城墙倒塌了下去!
兽人士兵和坐骑们发出惊叫声,禁卫们坠入废墟,砖石和火药桶在倒塌和爆炸声里翻飞,血液被新的尘埃淹没殆尽……
肯恩举起战斧,率领着身后的寂灵战士和其他步兵、骑兵编队,发起了仅有一次的冲锋!
他们嘶吼着,披着夜色,冲上了残垣断壁,踩着石头缝里渗透出来的血液和一具具尸体……
向前,向前!
(本章完)
0607:融雪
桑顿卡亚的军队漫过城墙。
钢铁碰撞声朝四周激荡开,魔法余韵泛起无数了涟漪,鲜血与炽痛交错,一片喊杀声中战得昏天黑地。
肯恩骑着高大威猛的狼王闷头前进,晨昏破开了兽人的钢铁,敌人的士兵格外强壮,并且战意盎然,刚接触便意识到这是非常可怕的对手。
敌人之血炽热无比,泼洒在皮肤上感觉格外滚烫。
肯恩在跨过一座燃烧塌陷的箭塔时,便遥遥望见了弗伦冈铎。
他们俩的眼神越过黑夜,在寒风和搏命的士兵中对撞,仿佛要掀起无穷怒火,紧接着,桑顿卡亚骑兵便继续往前压了半个箭镞阵地的距离。
兽人铁卫是红枫高地赫赫有名的战争之师,来攻打桑顿卡亚的只是一小部分,甚至有一大半兵力都在外围处理梦月使徒和痕虫。
即便如此,他们打得也很艰苦!
但这场冲锋迅猛且果断。
肯恩没有冲向弗伦冈铎,而是趁着城墙倒塌的绝佳机会清扫近距离的部队。
这是抛弃最后的防御换来绝佳机会,在双方实力格外悬殊的情况下,硬是重创了兽人的先锋部队。
桑顿卡亚表现出了自己的决心。
肯恩知道反攻机会转瞬即逝,所有士兵几乎是不留余力地在砍杀。
兽人纪律严明,钢铁重骑悍不畏死地冲上来,獠牙和钢刀倒刺组成的盔甲黑黢黢地形成了一道防线。
冲锋变得滞涩,缓慢。
敌军的獠牙巨兽和步战士兵跨过阵地,凶神恶煞,跟桑顿卡亚士兵正面对撞。
朗兹骑着巴门罗野猪作为第一梯队,柯林斯是前线指挥官拱卫在肯恩身旁,紧挨着就是最强的黑菈们,再跟一群骁勇善战的狼骑手。
战况趋于平稳,还没有下令,火光中突然窜过一股高热的气流,更强烈的火光爆燃而起!
霏狼王在嘶吼,骑手们各个绷紧缰绳。
一个巨大的爆炸声穿过了所有人的耳膜,紧接着,热浪掀起狂风,吹得两个狼骑兵脸颊变形,在霏狼的哀嚎中横飞了出去。
混乱中又传来一个震慑心灵的撞击声。
烟尘中呼啸而过,士兵们喊叫着躲避。
柯林斯勒住霏狼紧急闪开,回头就看见巴门罗野猪如同巨石般向侧面翻滚,那头钢铁巨兽撞断了半截塔楼,碎石废墟轰鸣而下。
“有强敌破坏阵线,后撤,后撤!”
微光在人群里闪耀,金铁刮擦不断,但盾牌和魔法都无法带来安全感,所有士兵都被一股死亡的压力勒住了脖颈。
柯林斯迫切地想要看清现场。
他刚开口,就感觉有狂风掀起,霏狼失重离开地面,心脏和脑袋都有片刻的震动,随后就是天旋地转。
奎玛出现在眼前,似乎在嘶吼,将他拉起。
柯林斯感觉脖子里有热流,黑菈们掩护着剩余阵地,将他从风暴最中央给拖走了,四周浓烟滚滚,火光几乎点亮了半個桑顿卡亚。
整个夜晚都被烧红了。
就在这一片混沌和寂静当中,柯林斯被奎玛拖走,他看见朗兹拍打着火焰从废墟中站起来,濛幻化成一道残影,在后面给同伴断后。
究竟……发生了什么?
柯林斯费力睁开肿胀的眼睛。
濛似乎察觉了,单手撑着柯林斯,另一只手向爆炸正中央指过去。
便看见残余的风暴中……
霏狼王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兽灵,跟一股炽热的橘红色能量冲撞互相对峙,宛若两个搏斗的巨人。
而在两股庞大力量的脚下,是弗伦冈铎和肯恩。
兽人战旌闯入战场,莽穿了狼骑阵地,用侧斧将行进中的朗兹打飞出去。
肯恩反应迅速,将其拦截下来。
柯林斯脑袋胀痛,思路却很清晰,现在战场上的一切都朝着战旌预料中的发展,祈淋术士将治疗魔法罩在柯林斯头上,奎玛的声音才正常传进他耳朵里。
“按照计划后移,掩护军队向外撤离,现在是王对王的战场,我们帮不上忙了!”
柯林斯咬了咬牙,翻上狼背,开始指挥军队在村道预留的阵地上跟兽人战斗。
肯恩激活狼灵,霏狼王舍弃肉身幻化成巨大的黑色幻影,汹涌澎湃的力量包含着冰霜魔法,将兽人战旌抵挡在战场之外。
只有他能够阻止弗伦冈铎。
肯恩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弗伦冈铎的匠品级武器——这柄名为兽血的战刀,出自杜瓦部落的远古炉膛,炽热橘红的刀柄散发着极高的热量。
弗伦冈铎呼吸沉闷,散发出来的愤怒和杀意比手中武器的温度还高,粗哑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你变强的速度,耐人寻味,或许诸神对你投下了更多注视。”
肯恩没有回答,眼神严峻,他握着晨昏的双手也是肌肉紧绷,只感觉从未接过如此沉重的武器,仿佛在撼动一座雄峰。
弗伦冈铎眼神也发生了变化,血气更加澎湃炽热甚至在刀刃前端形成了猩红的气浪。
肯恩瞬间感觉被重锤打在手腕上,脚下的深坑再次崩裂出漆黑的裂纹。
他瞬间想起在红枫高地,对方曾独自硬撼巨龙的利爪,现在这份力量被用在了自己身上,才真切认识到北境最高阶战力的可怕。
晨昏散发出寒意,凉风拂过两位战旌的脸颊。
它通体变成瑰蓝色,重塑过的战斧仪态更加精巧,极致的霜灵附魔爆发,穿透了【兽血】赤红色的气层,触碰到战刀表面,炸裂出闪电般的乱流。
嗯!?
弗伦冈铎眼神凝重起来,提起膝盖顶翻肯恩的战斧,又用刀把跟他肉搏,双方格斗技巧很高,沉重的血肉互殴后又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盯着那柄刀,觉察到了一切。
“我听说你去了拉博敖,”兽人满脸的横肉,抬起视线对上肯恩。“我还以为奥尔科特已经病死了,至少得废掉半条命才对,没想到他还能继续打铁。”
他说话时微微摇头,面部肌肉跟语气一样冷硬。“看来你也爬上了那座山,取了霜灵的血,还是说……你直接把它杀了?”
肯恩没有回答的意思。
禁卫们带着尖刺盾牌将两人围在中间,尘土散去,黑烟和火焰依旧笼罩着桑顿卡亚上空。
弗伦冈铎挥挥手。
兽人军团震撼着大地继续向前,跨过城墙和无数尸体,顶着稀疏了许多的箭雨开始攻克各个建筑。
肯恩握着晨昏,继续上前,跟弗伦冈铎厮杀。
兽人铁卫已经进入村庄前广场,田地里有很深的沟壑,底渊巨兽脱笼而出,在里面横冲直撞,掀翻了很多贸然深入的兽人步战手。
柯林斯指挥着狼骑手,用弓箭和战矛拼死抵抗,较长的主干道上用卸下来的工程战弩投石车镇守。
他们打得很艰难。
弗伦冈铎麾下的副官们全都是红枫高地赫赫有名的战狂,他们释放了更多的冰原穿甲兽,又让一群噬地蠕虫在隧道里乱钻,咬死很多藏在掩体后面的狼骑手。
底渊巨兽身上插满了倒刺长钉,哀鸣着重重跌倒。
兽人将攻城车推进村庄,一颗颗熊熊燃烧的巨石再次投射出去,桑顿卡亚的战矛阵地被摧毁,兽骑开始在街巷奔跑……
柯林斯和黑菈们还在率军抵抗,敌人的入侵很缓慢,却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他们在夜幕垂垂的时候,已经丢失了将近一半的村庄。
【冬母启温眷顾的村庄里,只有火焰在照亮余白,世间深陷战争,融化了所有积雪。】
肯恩和弗伦冈铎的战斗依旧壮观。
黑色和红色乱流将残缺的建筑继续削矮,深深的沟壑里时不时翻出咕哝声,轰鸣和巨响从未间断过。
双方战旌打斗过的位置像是被船炮耕耘过好几轮,魔法乱流浓郁到让灵者都头晕,残骸中那些钢铁几乎都有被高温融化的迹象,而在阴影中,又夹杂了一层正在融化的浮冰。
肯恩却没有丝毫松懈,因为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弗伦冈铎的实力在不断攀升。
弗伦冈铎是在逐步试探肯恩的实力上限,在逼出他许多底牌后依旧是游刃有余的样子,那把名为兽血的战刀还没有展现出真正的獠牙,而兽人身上的盔甲也被肯恩注意到了。
【护甲:战争血炉】
【品质:匠品·伊沃尼】
弗伦冈铎征战数十年,除了武器兽血,身上这件也是烘炉遗产的装备,此时周围有粘稠、猩红,宛若岩浆上涌的气浪,每次靠近都会觉得炽热无比,挥砍也会变得无力。
晨昏已经附魔,能够砍穿那层殷红的气浪。
轰隆隆的巨响从身后传来。
桑顿卡亚高耸的校场侧楼已经在火焰中倒塌,主楼建筑也燃起了高高的火焰,黑烟向远方天空飘荡。
部落核心区已经开始沦陷。
弗伦冈铎驻足凝望那片黑云,表情依旧威严。
这场入侵使用的兽人兵力只有两个战团,但攻打难度和伤亡堪比占领一个中等规模的成熟部落。
他再次望向肯恩,眼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
“你确实拥有天赋,没有辜负诸神的嘱托,给你足够的时间和机会,能够撑起北境的一片疆土。”
又一队铁卫出现在村道尽头。
铁卫们已经屠杀了很大一部分梦月使徒,剩下的人在收拾那头传说生物,空闲部队就开始支援过来,每个兽人士兵全都战旌的光环激化,凶神恶煞地往桑顿卡亚内部进发。
肯恩就站在这包围圈里,被弗伦冈铎死死盯住。
他攥着晨昏,似乎没有阻拦的想法,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忌惮兽人战旌的威慑。
弗伦冈铎下达指令,兽血光环继续扩散。
铁卫们的盔甲几乎变成黑色,嘶吼声响破天际,以摧毁一切的气势冲进了部落废墟当中。
弗伦冈铎忍不住看向肯恩——他平静地抬起手,对上敌人的眼神,再扯掉破烂的手套,暴露出战旌之证。
兽人刚警戒就听见部落里传来轰隆坠地的声音。
桑顿卡亚祭坛里光柱消失,那颗漂浮于空中、象征着冬母启温祝福的水晶巨石开始崩塌,轰鸣声传出去很远。
柯林斯和一众黑菈都听见了信号。
他们满脸黢黑,浑身带血,此时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朗兹扯动缰绳套,巴门罗野猪抖开夹缝里的铁器,用遍体鳞伤的躯体在主干道上穿行,眨眼间无数桑顿卡亚士兵都以最快速度撤退。
弓弩手和魔法师都不要命地释放攻击,阻挡了试图继续追击的兽人。
战旌约定的信号发出,局势瞬间崩盘。
桑顿卡亚士兵全部后撤到最深处,兽人战骑毫不费力地攻占了几乎全部的民房,直到祭坛广场才被勒令减速。
指挥官都不傻。
他们看得出来,村庄剩余土地根本容纳不下那么多桑顿卡亚村民,更深处恐怕是有逃亡通道,兽人迅速撒开空中驯兽并布置法器,继续缓步推进,检查可能设置的陷阱。
谨慎搜索刚开始便有人破声吼叫!
“火药,整个仓库的火药!”
“他们要炸山!”
……
火焰和黑暗吞噬了祭坛周围的一切。
翰奇兄弟从商道上抢购来的所有火药库存,全部都摆放在特定部位,单纯的威力足以让半个部落上天,但今晚最重要的作用是炸塌山峰、重创追兵,争取到更多逃生时间。
尘土簌簌地往下落。
柯林斯和黑菈们站在通道里静静等待,席琳娜遗留下来的巨型法阵撑起了这片空间,后路是伯克在桑顿卡亚建造时期预留的,作为放弃城墙后最坏的打算。
奎玛等到可怕的震动结束,跟剩余部队一起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通道外是古牧场,地势比山路要低很多,适合大行军,也适合大迁徙,遗留了很多桑顿卡亚发源时的遗迹。
此时那些临时搭建起来的聚集区里,全都是部落村民,各自都收拾好行装,辎重和物料交由翰奇兄弟管理,往前有几个港口,一个中立营地,还有些关系较好、贸易频繁的部落,能够接纳这些临时流民。
战旌给所有人都准备了盘缠,也给佣兵公会去了信,保证安顿好自己的子民。
敌人想要这片土地,那便抗争到最后一刻后留下一片焦土,但只要有时间和机会,我们能建起无数个桑顿卡亚。
战旌安抚众人的话语犹在耳畔。
部落中担忧情绪也是存在的——肯恩独自了留在兽人军队当中。
村民开始启程,静静悄悄,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黑烟漫过山脉,漂浮在众人头顶,阴云和灰烬如同那噩梦一般萦绕不去。
柯林斯和奎玛找到了麦格。
这位女学者兼具智慧和勇气,是黑菈们重点保护对象,也是意见提供者。
战旌在开战前夕已经跟众人讲明:
弗伦冈铎和霍叟想要利用《北境旧约》的规则让肯恩成为第三位王者,组建起势力,吸纳所有中立、非战部落,当帕洛图斯比和南疆诸国的战况趋于缓和,就将无力再战的部落也继续吸纳进来,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北境战旌们用近百年的血泪才在信仰多如繁星的帕洛图斯比建立起规则。
根据北境旧约,也只有村庄在宣战中被屠戮毁灭才有资格以复仇的旗帜迅速组建势力。
无数人在等待这场战争的结果。
弗伦冈铎要毁掉村庄,杀光大多数人,然后把肯恩推到舞台上,只要今夜过后,无数人会主动来到桑顿卡亚,帮他重建部落。
很显然,他拒绝了。
肯恩不是那种用子民鲜血做交换的人,他也很清楚双方实力的差距,在证明了勇气和足够的智慧后,选择保全自己的子民。
“我们走了,侵略失去意义,达不到北境旧约的条件,战旌就不能组建联盟了。”
柯林斯如是说道,他很懂北境规则。
奎玛坦然得多,牵着霏狼跟在村民后方:“战旌不需要这种机会,弗伦冈铎和霍叟其实也认可、甚至畏惧他的成长,只要扛过这场战斗,让他们无功而返,我们能重新再来的。”
“把肯恩先生留在那里真的没有关系吗?”麦格眼中闪过担忧。
众人再次看向奎玛。
他是最早的追随者。
奎玛眼中闪过很多情绪,如实说道:“战旌说想和弗伦冈铎打一场,让我们放心离开,敌人并不在乎侵略本身,他不会有事。”
肯恩的原话是桑顿卡亚会赢。
那种不安的情绪依旧萦绕在众人心头。
部落里震动已经消弭,可是火焰和持续不断的魔力冲击依旧回荡在夜色里。
桑顿卡亚子民们无不为战旌祷告。
裂缝已经贯穿了城墙周围,倒塌的废墟坠入那幽深的地下,又变成澄黄色熔浆翻涌上来,弗伦冈铎的力量便爆发出来,除了无数可怕的轰炸声外,还有他那震耳欲聋的咆哮。
“你辜负了诸神!”
兽人战旌挥动巨刃,可怕的热浪破开地表后掀起了浪潮。
肯恩甩动晨昏闪躲,身上和脸颊都浮动着黑色狼灵与一股至寒的魔力。
弗伦冈铎蹬腿冲锋,起落点周围的石块纷纷碎裂,他呕吼:“这是王选,是旧约裁定,是让你扛起北境必须要走的一步,你在软弱什么?你在心疼谁的性命,你知道这是……”
“闭嘴!”
肯恩却再也未躲,挥动晨昏砍断了灼热的巨浪,在暴涨的魔力充盈中硬生生抗下了斩击。
他爆呵起来,没有退让,在风暴乱流中对拼。
霎时间火光和金属撞击声同时闪掠,两位战旌释放出来的力量已经让云层压低,令见多识广的兽人军队都萌生出更多敬畏之心。
肯恩·布维尔才成为战旌多久?
可惜。
现场士兵们都是这样想的。
肯恩身后出现了淡淡的兽影,形状更加凝实,夹杂着滔天寒意,而当弗伦冈铎为此分神时,在两柄互相对峙的武器侧面突然掠过一记勾爪,将其狠狠打飞了出去。
霜灵的啼鸣回荡在夜空中,地平线尽头的飞禽都被惊起。
弗伦冈铎在阴影里站起身,震怒未消,脸上却是多了更多郑重的神色,而肯恩身后不断飘荡的黑影里已经夹杂了半个若影若现的霜灵,显然是不再隐藏它的力量。
“我从未见过这个魔法,孩子。”
弗伦冈铎早就辨别出霜灵的力量,当初夺取兽人部落领导权时曾经攀上那座雄峰,亲自斩断了神兽的双翼,数十年过去再度见到老面孔,有种时过境迁的苍凉。
他很认真地说道,语气平缓,甚至有一丝惋惜。
肯恩则是怒骂了他的狂妄:“我知道伱们为秩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依旧无法掩盖你的愚蠢,弗伦冈铎,你没有资格替别人选择道路。”
“仁慈……”
弗伦冈铎抖落了巨石,高温扭曲了空气。“拥有足够的实力以后,仁慈,才会是高贵的品质,你还年轻,即便足够天资卓越,在情感抉择上还是缺乏担当。”
他攥紧兽血,步伐沉稳,熔浆喷涌起来。
那柄战刀指向了肯恩,点评道:“就连桑朵斯恐怕都低估了你的天赋,但你扛不起死亡,我原本要教会你这最重要的一课,啊,操蛋,你选错了!”
弗伦冈铎周围的气息接近毁灭,跟当初屠龙时的威能已经非常接近,而当对手从巨龙换成一个人类时,这种睥睨苍生的恐怖威压就足以令人颤抖。
兽人战旌这场战争精心谋划了每个部分。
但桑顿卡亚村民逃了,这种怯懦的行径能够保存整个部落的有生力量,却无法得到《北境旧约》的认可,肯恩失去了成为旗帜的机会,没有在真正战争中留下血泪,便意味着非战主义是懦弱且脆弱的,今夜他从一开始就输了,而其他部落的战旌也再无选择,只能加入大联盟,一起发动对南疆的反抗甚至南下侵略战争。
弗伦冈铎从未像今晚这样聒噪啰嗦过,但失望和愤怒已满,剩下的只有冰冷的宣判:“你辜负了自己。”
兽血挥动起来,皲裂的大地上蒸腾起一道巨刃。
火红的斩击纵横交错,砍在霜灵加持的晨昏上,发出冰块崩碎的声响,余威向四周荡涤,现在连石头都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而兽人部队早已远离。
轰隆隆!
又是一次居高临下的纵劈。
现场资历最年长的兽人领队,都无法描述那击的威能,更惊讶于肯恩没有身死当场。
他卸力后扛起晨昏,腿部陷入大地,鲜血爆裂出来,却瞬间被撩拨灼烧,浓稠得骇人。
弗伦冈铎觉得他手上的战旌徽记如此刺眼,不由又加重了战刃的力量:“逃避在北境是无法生存的,你不仅要扛得起生存,也要能扛起死亡……你!”
战刃继续下压,尾焰飞上天空,宛如失控的闪电。
弗伦冈铎咒骂着:“你,根本不理解战旌这个身份的意义!”
咔嚓,叮。
晨昏表面出现了浅浅的裂纹。
0608:火焰王冠
巨大的轰鸣声和爆燃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山脊侧面,下方行走的漫长队伍纷纷惊呼着回头,看向曾经的家园方向升腾起滚滚浓烟。
黑菈们忧心忡忡,而麦格也是神情凝重。
她感到不安,却又没法说服自己——肯恩对局面的判断和掌控超过所有人,也是他在信息有限的情况下成功推算出弗伦冈铎和霍叟的战争目的。
肯恩命令子民撤离,谁能不遵守呢?
“战旌说兽人要抬他为王,不会杀了他,我们留下来只会徒增伤亡,战旌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柯林斯再次重复。
但他和奎玛等人的脸上都还是写满担忧。
翰奇两兄弟来到后方发放食物,略硬的鱼绒面包,原材料是桑顿卡亚种植园里产出的第一批作物,在各种魔法物品和高超种植技术的催化下,他们在春末迎来了第一次收成。
同样的种子却比很多大部落的田地都要早熟,也许是冬母眷顾,也许是精心照料,亦或者是其他原因……
桑顿卡亚的子民们啃食着面包,干冷生硬的淀粉在口腔里转化成微不足道的甜分,鱼肉烹得很香,能够感受到制作者们对生活的向往。
部落生活告一段落了,那曾经生活过的土地正在被兽人军队肆意践踏,火焰冲天,死亡的威胁逼迫着每一个刚刚安顿下来的流浪者重新启程。
麦格被压抑的氛围弄得喘不过气,她环顾四周,看见村民们沉默地享用食物,一言不发。
伯克曾经教过她——防守是不计代价,破而后立的决心才能保护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只粗壮的手伸到她眼前。
一个高壮憨厚的巨裔将分配好的食物递给她,翰奇两兄弟负责撤离过程中的物资管理。
麦格礼貌致谢,望着那憨厚微笑的兽人,突然联想到一件事情,立刻起身朝着人群中间走去。
濛和柯林斯本来在交谈,看见麦格步履匆匆的样子,下意识便跟了上去。
她穿过沉默寡言的人群,来到角落中间最不起眼,却又被重重保护的几架马车旁边。
重伤昏迷的驯兽人在接受治疗。
另一架稍小些的马车上,兽人族小个子翰正盘坐在驾驶位,旁边是朗兹和奎玛,稍远处是另外两位黑菈。
从守卫阵容上看都能够体现出里面那位姑娘的重要性。
麦格向几位点头,随后打开马车门。
琼躺在绒毯铺设的车厢内,被特殊香薰和催眠魔法弄得沉睡了过去,而这是战旌的命令,在抵达安贝拉冰港前要保证她不会苏醒。
“对姑娘来说,肯恩先生的手段有些残忍了。”麦格无情地批评道。
她看见琼在车厢里眉头紧皱,呼吸急促,似乎做了非常可怕的噩梦。
奎玛走过来说:“琼跟战旌关系最好,对桑顿卡亚的感情很深……”
“那就更不该这样做,我觉得有问题。”
麦格出言打断,同时环顾四周。“我心底惴惴不安,肯恩先生对琼是最温柔的,这有目共睹,而这种催眠昏睡的行为实在太残忍了,她永远不会拒绝战旌,有点多此一举。”
“您的意思是?”翰眯起眼睛。
他离开桑顿卡亚时被战旌嘱咐照料,甚至预备了一笔财富是用来找到揭惘者,让席琳娜暂时保护琼和麦格。
战旌说旅途中所有事情都可以跟麦格商量,显然是信任这位女学者的智慧。
麦格始终觉得这场撤离有违和感,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觉得肯恩的计划里有致命漏洞,但整個实操过程都是以桑顿卡亚部落建设为代价,每一步都是铤而走险,要说问题其实都是问题。
麦格知道琼是最单纯的姑娘,也是最了解肯恩的人。
琼被魔法控制沉睡,不是照顾她的情绪,而是因为这姑娘会发现问题在哪儿!
“把琼叫醒,这很重要,晚点我怕来不及了!”
麦格直接对翰吼起来,她现在坚信自己的想法。
黑菈们面面相觑,兽人族小个子挠挠长毛的耳朵,似乎有点不太好办的样子,于是又看向奎玛。
麦格直接转身对奎玛说:“肯恩的计划有漏洞,他明知道风险却没有告诉我们,琼知道,所以她才被控制了,叫醒她我们问个清楚!”
奎玛是资历最老的追随者,麦格是意见提供者,而翰是实际业务执行者。
他们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翰从贴身皮衣里掏出一枚残缺的萤石吊坠,是在古商道上采购到的一件法器,也是催眠魔法的核心,那东西在香薰炉前摇摆起来。
雾气盘旋缠在萤石上,它渐渐变得明亮,在一圈光带的普照下,那雾霭钻进了琼紧闭的眼睛,还有鼻孔和嘴巴,几乎是同时,那姑娘整个人浑身笔挺,像是做了噩梦的夜惊人一般坐了起来。
她呼吸急促,两行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她望着车门外的麦格,还有无数熟悉的人影,没有询问自己身处何方,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管自己被魔法控制过……
琼急切地对几位黑菈说:
“肯恩先生会死,他现在很危险,快救救他,战旌在哪儿,救救他……”
濛和柯林斯都闭口难言,奎玛主动开口上前解释目前的情况和布置,但琼却是听不进去的样子。
他很无奈地说:“孩子,根据战旌的安排……”
“不对,该死,我怎么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一点。”麦格突然惊呼起来,想通了问题的关键,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汇聚到她身上。
她说:“兽人不杀肯恩,是要依照北境旧约推举称王,但桑顿卡亚部落如果逃跑了,村民离开了,就意味着逃跑和怯战,按照旧约的刻板程度来说,是不会被原谅的吧!”
翰点了点头,他是在场众人中最了解旧约的人,此时也皱眉舔了舔兽牙。
麦格出身王都,知道王国威严不可侵犯的道理。
她说:“桑顿卡亚没有经受考验,肯恩失去了组建起部落联盟的资格,那他对兽人来说就没有用了,既然永远不会再被古老传统认可,那他对北境局势来说,也没用了!”
麦格说出一身冷汗:“那他还剩下什么?剩下的就是被弗伦冈铎正式宣战。兽人战旌愿意牺牲威严,是要捧举肯恩上去,现在没机会了,那么出于尊严和传统,他也要全力以赴地干掉敌人。”
她捂住嘴巴,呼吸急促:“肯恩对兽人来说没用了,他真的会被杀掉的!”
黑菈们顿时慌乱起来。
麦格难以置信地继续说道:
“肯恩早就知道,他所谓放弃最重要的机会,其实是要牺牲自己断后,他留下来能够给桑顿卡亚居民争取逃亡时间,他知道后果的,他知道的……”
濛和朗兹当即转身就走,大家纷纷跟上去。
“站住!”奎玛却呵止了众人。“这是战旌的命令。”后半句说出来时显得沉重了几分。
他也是才知道战旌的决定,却想起临行前的嘱咐,总觉得这里面有一股决然,或许现在回去,不会是战旌想要的。
沉默不语的柯林斯终于开口。
他是指挥官,清楚局势:“这场战争打不赢的,我们会输,桑顿卡亚灭亡在战旌的预料之中,但只有这种选择能够保存力量,桑顿卡亚会赢,战旌会输,这是他临行前嘱咐我的,现在我算是懂了。”
濛和朗兹没有说话,只是扫过众人,转身就要继续走。
柯林斯站得稍远,用目光逼停他,质问道:“现在回去多少人,就会死多少人,兽人部落会屠戮整个村庄的居民,不管战旌的意愿,也会依照旧约行事。”
他顿了顿。“或许更糟,怯战已经是事实,弗伦冈铎会杀掉所有人,包括战旌,那战旌的牺牲和一系列安排将毫无意义,北境这片土地上永远不缺血泪,你懂吗?”
“我是北境人,我比你懂。”濛等他说话,只是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朗兹也随之而行。
众人知道了问题所在,却无法替那么多人民做决定。
琼从马车上下来,也朝着濛离开的方向前进,却被柯林斯伸手拦住。
他是指挥官,每个决定会影响无数条命,战旌已经做了最关键的布局和决定,桑顿卡亚得存活下来,这不是怯懦,有时候活下去更需要勇气。
但柯林斯还是决定拦住琼:“你如果回去,只能成为战旌的掣肘,让他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死去。”
连番争吵引来了许多村民的注意,迁徙道路本就紧凑隐蔽,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稍远处围观。
啪!
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竟看见向来温和的琼抬起另一只手狠狠给了柯林斯一巴掌。
这根本不痛,实际上都未想躲避。
柯林斯抿了抿嘴唇,只是低声道:“这是战旌的意思。”
琼瞪着柯林斯,用从未有过的目光瞪着他:“是的,只有肯恩先生同意,你们才会逃出来,我很清楚。”
她眼睛红得厉害,却没有眼泪了。“谁有资格逼迫自己的战旌施舍怜悯,桑顿卡亚是他建立的,我们视其为家园,我不懂你们说的那些规则和利弊,但帕洛图斯比每天都在爆发战争,每天都有部落在被攻打……”
琼抽回了自己手,说道:“战争来到了桑顿卡亚,而我们抛弃了家园,抛弃了王。”
她走了。
那娇小的身躯连颗草都算不上。
黑菈们觉得胸口堵得说不上话来,柯林斯望着周围的村民和骑手,长呼了一口气。
巴特利是狼骑手,站在各自的队伍后方,安抚霏狼,而远处的贝迪也是一脸沉默,半晌后斯诺转过身来,望着一众狼骑,没有说话,跨上了自己的坐骑。
这仿佛是一种信号。
几乎是同时,所有的士兵都跨上了战马,拿起了各自的武器。
没有任何一个命令。
谁都没有资格替别人做决定,但没有一个士兵滞留,全都用最快的速度武装起来,甚至比他们安顿居民撤离时还要迅速。
大批的兵马从马车前疾驰而过。
柯林斯自然也跨上了战马,他望着天空的黑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战旌留守在空旷的家园内,每一片泥土和雪花都在质疑他们的忠诚!
这一刻,他羞愧难当。
火焰冲天而起,焚灭了两段城墙,在灰霾覆盖的余烬中,肯恩穿过障碍跌落在村前广场的石柱旁。
他手中的晨昏飞到远处,而在战斧刃口处竟然出现了瑰蓝色裂痕。
霜灵的鸣叫响彻云端。
弗伦冈铎高高跃起跨过城墙,落在皲裂的石板路上,而他半边的盔甲上都是漆黑的,像是被急速降温的盔甲,胸骨两侧也有血迹。
霜灵的力量跟肯恩完美结合。
他有些意外,又对这种成长速度和难以理解的力量感到惋惜。
“真是浪费,孩子。”
弗伦冈铎的力量已经升腾到相当恐怖的程度,桑顿卡亚部落的每一座冬屋都在熊熊燃烧,橘红色光芒和浓烟笼罩着坵鸣古道以西的山脉,仿佛要将每一片积雪都溶解下来。
肯恩没有理会,他起身攥紧了晨昏,在狼灵力量都有些力竭的情况下,自己也不清楚该如何打赢兽人。
他太强大了,不是可以战胜的对手。
桑顿卡亚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激荡,魔法余韵荡涤出覆盖了几公里的涟漪。
弗伦冈铎眯起眼睛。
肯恩也稍微偏了头。
那是在山洞深处预留下来的禁制核心,席琳娜制作出来的法阵,按照时间推断,现在部落应该已经撤离了很远。
兽人前锋不是蠢蛋,估计安排了飞禽还有各种魔物进行追杀,而那个禁制也被破坏了。
肯恩似乎松了口气似地站直。
他将毫无负担地战斗,就在这火焰环绕的战场上,面对北境最强大的战旌。
晨昏爆发出极其恐怖的寒意,霜灵虚影和狼灵宛若蓝黑两条残影,跟在肯恩身后欺压而上。
弗伦冈铎的兽血力大势沉,每一次都会引发裂缝中的熔浆。
他们的战斗澎湃又震撼,但结局注定了。
弗伦冈铎坚定了内心的判断,桑顿卡亚这种信仰繁杂的部落,缺乏一种核心的凝聚力,怯懦的逃亡会被北境的生存法则所吞噬。
肯恩的子民或许会存活下来。
但他们必将陷入无休止的流浪,成为战争的一部分,成为雪崩中被毁灭的一寸草木。
或许在数十年后,有流浪者重新踏上坵鸣古道的时候,会望向桑顿卡亚的残骸,在那焦黑的土地上或许会建立起新村庄,那时候应该会有人想起肯恩·布维尔的名字,念叨着一个短暂而又可惜的传奇。
北境的每一个故事都是如此。
兽人士兵们突然躁动,而最中央的两位战旌也再次停止,战场四周的火焰已经猛烈到没人轻易靠近的程度。
但在橘红色屏障和浓厚的黑烟外,似乎有非常密集繁杂的脚步声。
弗伦冈铎眯起双眼,似乎想要看清。
肯恩趁机全力挥动,在他分神的刹那,利用暴涨的速度和瞬移砍下了毁灭的一记斩击。
名为战争血炉的盔甲上裂开一条划痕。
如同岩浆般浓稠的血液流淌出来。
弗伦冈铎退出去十几步远,没有过多在意自己的伤势,而是抬起头来看向远方。
在桑顿卡亚鳞次栉比的建筑残骸间,在那火焰焚烧得最猛烈的地方,被偷袭的兽人士兵慌乱地组织起反抗。
但他们的敌人带着必死的决意,不要命地冲破了一次次阵型。
桑顿卡亚的霏狼们跨过的火焰,在狰狞的表情上,全都带着悍不畏死的眼神,士兵们冲进了每一寸沟壑,在自己的故土上战斗和死去。
他们源源不断地冲出来,开战以来桑顿卡亚士兵最多的一次。
因为在最后面,很明显有刚刚拿起武器的农夫和村妇,他们握持武器的动作都是错的,但奔跑的速度丝毫不减。
没有人后退,就在火焰和毁灭前,没有任何人转身逃跑。
桑顿卡亚的子民回来了。
肯恩瞪着眼睛回望,满是血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表情。
兽人也短暂地停止了攻击。
与家园共存亡的对手,弗伦冈铎见过很多次,但桑顿卡亚有些不同。
他说不出其中的差别。
但弗伦冈铎再次慢慢审视着站在眼前的肯恩·布维尔,看那些普通人不要命地朝他们的战旌飞奔而来……
他发现自己以为桑顿卡亚缺少的东西,其实是存在的。
燃烧的冬屋倒塌了。
弗伦冈铎眼中,看见爆燃的废墟,看见窜天而起仿佛要焚烧地平线的烈焰,也看到了那些在地狱里挣扎的普通人。
而位于火焰中央的肯恩·布维尔。
在那一刻。
仿佛戴上了一顶巨大的火焰王冠。
0609:陨落
黑拉们永远冲在一梯队。
巴门罗野猪顶着三个重甲往前,身后是桑顿卡亚狼骑的阵线,持续不断地前压,毫无顾忌地迎上兽人的刀刃。
禁卫回防,兽人不依赖阵线。
他们可以按照班组重新站起来厮杀,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践踏敌军,随后在血腥中汇合,或者等到战争杀器进场再串连起战线。
桑顿卡亚士兵冲出一里地,便迎上了最狂野的反攻和火力支援。
崩碎的巨石和魔法弹链耕过人潮。
桑顿卡亚再次陷入苦战,也是最后一次艰难地攻防对杀,后路已断,没有人撤退,便意味着要全部绞死在战争的车轮中。
肯恩攥着战斧,略微有些惊恐。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冲进军阵,而是转过身来挥动了晨昏,冰魔法乍现,两人多高的厚重冰墙拔地而起。
弗伦冈铎撞开了没有完全成型的障碍,刚刚挥手的功夫脸上又出现了一柄斧子。
兽血和晨昏反复撞击。
他被困在原地,好几次想要抬脚冲向战场,都被肯恩拼死留在原地,甚至多出了许多伤口,还是没有拉开阵线。
肯恩也不要命了。
他是真的随时可能葬身在兽人刀下,甚至会故意暴露出致死的缺口,只为了逼迫弗伦冈铎收刀,将两个人困在短兵相接的距离中。
兽人们已经冲入村庄,在抛弃生存希望的绝地反攻当中,竟然也杀不穿桑顿卡亚的防线。
弗伦冈铎被堵得有些气闷。
他暴躁起来,血气磅礴,左臂被肯恩的战斧狠狠拉出一条见骨的伤口,也创造出一个机会,他用肩膀撞开狼灵气场,漆黑的战刀砍断了肯恩的胸甲,深入侧肋,打出一个绝对的重伤。
兽人战旌暴怒而起,在血肉中怒吼,冲破地表裂缝的高温直接将肯恩掀翻。
“你想死吗!?”
弗伦冈铎龇牙咧嘴,双目猩红,攥紧战刀往前走出烟浪,却看见肯恩竟然还站在眼前!
他用重伤的躯体扛着喷发,在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烧伤。
晨昏疲惫地往前挥动,砸在兽人胸口。
弗伦冈铎刚刚爆发过力量,残余的气血无法支撑起匠品级别的胸甲,附魔过的晨昏略微击穿了表面防御,尖锐的部分扎进肉里。
他感觉胸口中央有短暂的剧痛。
愤怒几乎要将弗伦冈铎淹没了,沉重的喘气带着热浪掠过肯恩的脸颊,仿佛是地心在喷涌,而他眼中已经变成了纯红色,在强大的战斗经验里,竟然慢慢冷静下来。
他不再急于突破肯恩,而是专注地面对他,伸出手打开战斧,又接上各种残暴的近战技巧,在长久的对轰当中终于将肯恩打倒。
弗伦冈铎盯着肯恩,压抑的怒火转化成绝对的专注和战意,用兽血指向他:
“记住那些为你而死的平民,每一条命都是你王座的基石,你有实力扛起血债,就来杀了我。”
弗伦冈铎攥紧拳头,岩浆覆盖了左臂的伤口,仿佛是某种能量,短时间内又能自如地挥动。
“现在,我送你成王。”
他低沉地发出宣告,举起滴血的晨昏,迈着震撼大地的步伐走向桑顿卡亚子民。
弗伦冈铎在走过肯恩身旁的一瞬间,眼角都有些抽动,深怕这混蛋不知死活的站起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熔浆滴落在地面上,却没有激起熟悉的滋滋声。
“嗯?”
经验丰富的兽人猛然低头,怒视着地面,却看见一轮黑色光晕正在荡开。
弗伦冈铎的肌肉表面浮现出图腾,象征恕戟斯的血刃绘卷铺满整个盔甲,空气变得躁动,岩浆喷涌着向外扩散。
“什么!?”
黑色线条脱离弗伦冈铎的身体。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愕地转过身,伸手抓向倒地的年轻人:“肯恩·布维尔!”
肯恩倒在地上重伤喘息。
他身上同样覆盖着黑色线条,象征冬母启温的图腾浮动在空气里,脱出桎梏,飞向弗伦冈铎,两种截然不同的信仰互相碰撞。
弗伦冈铎目眦尽裂,还维持着伸手动作。
爆炸以交汇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逼近的兽人铁甲部队还有皲裂的大地、着火的建筑,无声的波纹将一切掀翻。
黑色半圆形囚笼在中心产生,浓厚的混沌将世界隔绝在外,两种图腾交融汇聚,像是浮动的油脂一样在囚笼表面漂浮。
“他疯了!”
藏匿在远处的何塞菲尼女士失声尖叫,她手中捏着一枚棱晶吊坠。
她望着远方的黑色牢笼说道:“桑多斯,肯恩脱离了你的预期,他……自杀了。”
霍叟发出叹息,冰锥内部闪过霜白,他疲惫的声音传来,仿佛是带着一丝侥幸询问:“肯恩不是那种能看着村民被杀的领袖,是弗伦冈铎下手太重还是他伤势,你有把握救活吗?”
“多重的伤我都有把握。”
何塞菲尼闭上双眼。“但他没有给我机会,弗伦冈铎逼得太紧,肯恩召唤了诸神竞技场……”
霍叟无话可说。
赌局中被选中的棋子,如果决心死斗会触发诸神竞技场,而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失败者将连同对应的信仰一同在北境消失。
肯恩很清楚。
他曾经在漆冰使徒袭击部落时击杀图斩瓦,知道诸神赌局的意义。
北境的神启战旌们基本也都是相同情况,受诸神注视赐福,也背负信仰而战。
【诸神赌局:怒兽】
【你遇到了北境城墙,荒原猛兽扛起了无数希望也释放着无尽的愤怒,那把点燃时代的烈焰已经熊熊燃烧,而你将被吞没。】
漆黑的囚笼遮蔽视野的那一刻,弗伦冈铎朝天发出了持久的怒吼。
没有意义了。
这场关乎北境局势的战争策划,还有那些死亡的生命彻底化为泡影,在诸神竞技场启动的瞬间,局面就彻底失控,再也没有选择了。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弗伦冈铎说话时甚至有些颓丧,眼窝和脸颊上所有的皱纹都深深凹陷。
“我……知道,呵。”
肯恩撑起身体,血液已经用生命本源止住,但骇人的伤口和难以想象的内伤已经摧毁了他。
那声轻蔑的笑容,激怒了弗伦冈铎。
弗伦冈铎冲上去挥动战刃,毫无余力地劈砍直接在晨昏表面砍掉了一块,顶着地心火焰级别的高温撞开了冰盾,融化了盔甲,用拳头狠狠打翻了面前的年轻人。
他现在必须杀死肯恩了。
橘红色沿着囚笼四周蔓延,恕戟斯的图腾被照得滚烫,而在完全吞没掉另一方的时候,场地中间又炸起一抹瓦蓝。
肯恩接下了弗伦冈铎的战刃。
晨昏完全变成了雾状,钢铁表面是密密麻麻的裂纹却变得格外凝实,死死卡住兽血。
肯恩浑身上下也变得极其诡异,双翼的虚影在身后延展,却没有实质性的翅膀出现,他吞噬了霜灵全部的力量,在短时间内以身体为容器,把积蓄至今的魔法存量一次性压缩榨干。
弗伦冈铎被砍了两刀,伤口没有流血,岩浆发黑冒出滚滚浓烟,而匠品级盔甲甚至覆了霜。
他低头看看胸口,又盯着状态异常的敌人,冷漠地问道:“我不动手,你也会死在这儿。”
“本该如此。”
肯恩没有废话,珍惜时间冲上去,在无数次换刀换伤中隐约逼退了兽人战旌,却还是一口冰碴子吐在了地板上。
他用晨昏撑起自己,浑身都是裂纹。
桑顿卡亚的子民都回来了,他们愿意为自己的领袖和家园献上生命,那凭什么王就得保留力量,就得留得一线生机?
子民们愿意守护某种东西心甘情愿地赴死,自己也要有随时毙命的觉悟。
王冠之重,叩问的是心灵。
弗伦冈铎能够理解他的举止,也愈发遗憾,只要按照自己的安排,组建起大联盟,像他这样的人很快就能撑起北境。
将来的某天,自己和霍叟,都能将肩膀上的责任和更大的职权托付出去。
数十年来最遗憾的苗子。
“太愚蠢了,孩子,你在浪费生命。”
弗伦冈铎握好兽刃,来到肯恩身旁,对方的身体已经在崩解边缘,胜负已经分晓了。
“你太狂妄了,践踏生命,想让……一切都按照你的……意志去执行……你……把人命当做一种可以累加的罪孽……”
肯恩呕出冰碴,气息逐渐微弱。
弗伦冈铎摇摇头,举起兽血,朝着他的脖颈径直挥动下去……的瞬间,目标消失了!
肯恩松开手,往后瞬移了半步的距离。
【技能:影隙】
他再次攥紧晨昏的握柄,在对方挥空的僵直里把残缺的战斧狠狠地捅向弗伦冈铎的盔甲!
那件匠品级别的护具甚至没有凝聚出气盾,而最中间有自己砍出来的豁口——肯恩被抓着脖子举起时用斧头刃部留下的空洞。
晨昏在空气里崩解,碎片凝聚成尖锥。
肯恩放声嘶吼,全力以赴,仿佛化身成一头盘踞在雄峰顶端的古老生物,发出泣鸣,霜灵的力量和兽灵相结合,魔法压缩到极致,借助古老战技的威能释放出来。
晨昏作为承载一切的容器,彻底损坏,而它穿透了盔甲裂纹,狠狠捅进了弗伦冈铎的胸膛。
霜灵彻底消散了,从拉博敖来到桑顿卡亚,就为了这宿命闭环的一战,贡献上多年积攒的愤怒。
冰瀑的力量瞬间爆开。
兽人战旌的背后,盔甲炸出口子,鲜血豪迈地泼洒出去甚至凝聚成冰渣。
弗伦冈铎倒在地上不停地呕血,每条经脉都在臌胀搏动,皮肤变得酱紫,而身体在强大的意志力和控制力中不住地痉挛。
肯恩向前趴下去,晨昏在手中崩解。
他半个身体都被冻成灰色,眼皮半睁,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弗伦冈铎先爬起来,战刃插进地面,周围的温度让空气都扭曲,而胸膛部分出现了一个可怕至极的空洞,里面有熔浆在往下滴落。
他瞪着肯恩,死死盯住!
扑通,扑通,扑通……
宛若擂鼓的规律性响声传遍囚笼。
弗伦冈铎洞开的胸腔里,有鲜红壮硕的心脏在不停地跳动,可怕的威压从内到外,仿佛有数万人在齐声呐喊,在哀嚎,在咒骂……
他保持着姿势呆了很久,才用兽血支撑着勉强站直身体。
巨龙都没有把弗伦冈铎打到过濒死,但面前这个年轻人用技巧也好,趁其不备也好,终究是做到了绝不可能的事情。
但另一个绝对就是……
弗伦冈铎不会死。
至少现在不会,那具强悍至极的身躯早就奉献给帕洛图斯比了。
他来到只有一口气的肯恩身旁,准备从这囚笼当中解脱出去。
兽血挥动起来,只需要向下就能杀了肯恩。
黑色屏障四周的图腾突然暴动,无数线条齐齐向上升腾,冬母启温的徽章拓印在顶端,仿佛是旧神的注视,而那道目光落在肯恩身上。
弗伦冈铎保持着处决的跪姿,身旁的年轻人几乎要失去意识,肉体也已经开始消亡,无法抬头目睹这壮观的神迹。
黑色穹顶被撕开,强大的力量灌注进来。
弗伦冈铎都被压得向下鞠躬,在那不断灌注的严寒中是难以抵御的虚无,是无尽的岁月和无数的冥想,是凡人难以理解的神谕,是古老历史中永恒不退的信仰之力。
他艰难地昂起头,用满含不甘的双眼怒视着俯压而下的神力!
兽人战旌无法接受。
诸神赌局延续无数载,北境最惨痛的代价,不可能会被旧神干涉,也不允许如此。
那不是一个人信仰的崩塌,而是秩序的灭亡,是整个帕洛图斯比终焉的审判。
弗伦冈铎拼命昂起头,想要获得一个解释!
他在那虚空中瞥见了启温的化身,宛若山峰般高大的冰川雕塑,俯瞰大地,在无尽的空洞里持久地注视着帕洛图斯比。
启温并没有对弗伦冈铎出手,而是用旧神至高无上的权柄砸开了诸神竞技场。
弗伦冈铎难以理解那种情绪。
他看见启温从身躯里播下丰饶之心,连接到即将失去的肯恩身上,又亲自斩断了连接,将那凡人的性命留在尘世。
虚无的彼端,无声的破碎。
空间断层让诸神竞技场的屏障嘎吱作响,甚至像野兽蛋壳一样自上而下的崩塌。
冬母启温救了肯恩·布维尔。
但诸神要干涉赌局?
弗伦冈铎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的年轻人,但他却惊讶地发现——战旌之证从肯恩的手中剥离,黑色的线条和诸神的力量全数消失在空气中。
诸神竞技场的法则还在生效。
启温……
弗伦冈铎瞪大双眼,昂头看向了祂。
桑顿卡亚上空,乃至坵鸣古道一面的北境土地都可以用肉眼看见天空中的异象。
北境深处最早发生变化,无数翻涌着星辰的紫色云彩覆盖了天空,不断向四周蔓延扩散,那一天,整个帕洛图斯比的苍穹都变得非常梦幻,所有人都坠入夜幕,看见了紫色烟霭和无穷的星河。
飓风刮过每一座山脉。
终年永冻的冰港开始复苏。
战火创造的焦土翻出草皮和作物。
每一片种植园都硕果累累,每一片牧场上的动物都膘肥体壮,成群的野兽冲下山坡,湖水和海面上涌起鱼潮……甚至将船都顶翻。
北境所有战旌,不管是谁。
哪怕正在清理狩堕,亦或者攻入南疆军队的阵营,都在用最快的速度撤离,然后朝着桑顿卡亚的方向跪地冥想。
每个战旌都有预感。
北境诸多信仰中,有三个曾经最昌盛——冬母掌丰饶,恕戟斯掌战争,希恩比奥掌智慧。
弗伦冈铎跪倒,拄着战刃,目光坚毅地望向头顶那片虚无。
帕洛图斯比会记得今天。
【冬母·启温陨落了。】
山峰般高大的冰雕开始崩解,碎片化作星辉融入了紫色的云霞,在帕洛图斯比的每一寸土地上缓缓洒下力量。
弗伦冈铎看向身旁的年轻人。
或许很多人都会认为是自己动手杀了肯恩,冬母因为诸神赌局而陨落,竞技场的规则便是如此。
启温耗费巨大的代价救了肯恩一命。
祂主动放弃了神位,在棋子搏命的竞技场中作为失败的一方承受了代价,而本该最早死去的肯恩反倒从规则中活了下来。
每位神启战旌都背负使命。
启温认为肯恩比神明更重要,是宁可自我陨落也要保存的火种。
弗伦冈铎陷入了困惑。
但这种茫然并未持续太久,竞技场崩塌,桑顿卡亚的子民能够看见跪立的弗伦冈铎,也能看见倒地不起的肯恩·布维尔。
桑顿卡亚人仿佛失去了心力。
弗伦冈铎抬手发出命令。
兽人们由进攻转为防守,大部分桑顿卡亚士兵和村民都陷入绝望,没有了持续作战的意志,战争结束,兽人开始收拢,而黑菈和小部分狼骑兵还在突围,试图抢回战旌的尸首。
天空中的异象还在持续。
弗伦冈铎注意到一颗巨大的星辰——在冬母启温的神像上剥离,从虚无的彼端返回尘世,穿过禁忌时数个空间都出现了堆叠,最后向下坠落。
那是什么?
弗伦冈铎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却发现那东西直直地坠落在身前,好像是一个活人。
宛如遭受炮击的大地瞬间凹陷。
弗伦冈铎不想轻易移动,抬手挡住烟尘,却看见一个穿着陈旧术士法袍的女人,悬浮到空气中朝自己挥动了手臂。
他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
洛克萨妮!
弗伦冈铎周围的空间开始内向折叠,巨大的魔法威压在他重伤阶段难以抵挡,在关键时刻,星辰的光芒闪耀而过。
他周围出现一个白色术盾,抵消了冲击。
洛克萨妮状态似乎也很差,始终垂着一只手,眼见没法击杀弗伦冈铎,她碾碎了法器,大地高高隆起,伴随着狂风将面前的一切都掀翻到了遥远的冰面上。
弗伦冈铎飞出烟雾,在冰封的海面滚出去几百步的距离才堪堪停下。
何塞菲尼出现在身侧,抬手用魔法将上面的空间折隙清除,才让兽人战旌的伤势开始恢复。
“总算找到她了,没想到真在桑顿卡亚,她是冲着冬母遗泽来的吗?”
何塞菲尼也看见了冬母与肯恩有短暂接触,再结合现场情况,照样分析出真相,但她认为冬母将一些东西留在了肯恩身体里,而洛克萨妮是早有预料过来抢夺的。
对方能够预测未来,恐怕早有布局。
“不是。”
弗伦冈铎撑起身体。
他跟霍叟和何塞菲尼,其实都认识,只是北境支柱上的某个节点。
他说:“洛克萨妮从虚无边境返回,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她都跟冬母呆在一起……”
“这个疯子找到了前往旧神居所的通道?”
“红枫高地,矮人皇思尔德林的遗产,她出现过的位置都有规律,旧神在上,恐怕是的,她真的达到了肉体前往虚无边界的层次。”
弗伦冈铎说得很沉重。
敌人已经是无法理解的超然存在了。
“麻烦了,野狗闻到了味道。”弗伦冈铎强撑着站起,望向坵鸣古道方向。
梦月使徒感应到洛克萨妮的存在,各种狂乱的鬼影出现在山脉边缘,痕虫彻底发疯,被种下箴言诅咒的传说生物变成了毁灭一切的炸弹,以碾压姿态向着前方袭来。
更多法袍怪出现在林地边缘。
他们穿着更复杂的斗篷,形态各异,每个都散发出恐怖的压迫感,显然是梦月使徒的最高层前来迎接女王。
桑顿卡亚再度成为风暴中心。
肯恩胸腔里都是骨头碎片,伤势过重的他实际上很难恢复完整的思考能力,某种力量从身体里消失了,不过当生命流逝到一定程度以后却被稳稳吊住。
他看见有人靠近自己,很冰冷。
洛克萨妮藏起的手臂垂落,已经被冻成冰雕,甚至半个脖子都是身体般的颜色。
“启温死了,肯恩。”
她抱起面前的年轻人放在腿上,语气很平静,眼里的情绪非常复杂。
“咳……咳……”
“嘘。”
洛克萨妮示意他不要出声。
肯恩猛然意识到。
洛克萨妮认识自己,早在他从桑顿卡亚苏醒前就认识自己,这番话是说给以前的他听的,那个拥有全部记忆的自己。
血液溢满了肯恩的喉管,强烈的窒息和低到极限的生命体征令他随时可能死亡,但洛克萨妮并没有任何救助措施。
她轻轻拍打肯恩,轻轻抚摸他额角上的伤疤,眼神中充满疲惫,仿佛在看向一段遥远的回忆。
战斗声迫近,新的进攻开始了。
洛克萨妮周围出现空间扭曲,梦月使徒尽全力将兽人军团阻拦在外,保证女王的安全,她半边身体都被冻僵,没有恢复的迹象。
她跟启温在虚无交锋许久,直到肯恩在诸神竞技场即将被杀才分出胜负,启温主动抛弃格位认输,赌在了肯恩·布维尔身上,只需要轻轻一刀,甚至一拳,就能将这希望扑灭在雪地里。
弗伦冈铎和何塞菲尼都明白,所以在尽全力突破空间封锁想要将肯恩抢回来。
兽人战旌杀人救人,只根据北境和计划的需要。
北境需要肯恩称王,他就会按照旧约宣战。
肯恩将弗伦冈铎拖入诸神竞技场,兽人便要杀了他,离开黑色的囚笼。
旧神将希望寄托在肯恩身上,他便会去救回来。
弗伦冈铎和霍叟到了一定的地位和层次,已经不再因为自己的好恶去战斗了。
熔浆烈焰攀上空间屏障,各种爆炸和厮杀声响起,传说生物和古老教团跟兽人军队对阵,天空是紫色海洋,云朵层层叠叠,宛如浪花,星辰在世人瞳孔中起伏……
“不要相信诸神,祂们是骗子,这个世界的存亡与你没有必然联系。”
洛克萨妮继续说道。
她的视线聚焦在肯恩脸上。
这些话才是对他说的。
肯恩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看她起身,从空气里拿出那枚在红枫高地取得的箴言宝藏。
【物品:遗迹之剑的碎片】
她冲着肯恩说:“去找这柄剑,揭开诸神的自私,祂们想通过你来伤害我罢了,但我和你来自同样的地方,或许你会理解我的感受。”
“晚安,肯恩·布维尔。”
洛克萨妮转身走向波动的空气,临行前最后半步,又转过身来满含深意地说:“差点忘记了……”
“祝贺你,北境第三位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