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上仙缘》 楔子 这世上，有仙，就有妖。有神，就有魔。 种在瑶池边上一棵老到千岁的梧桐树开花的时候，她站在树上，听到树下少年仰着头对她许诺，会娶她为天后。 瑶池里的日子最逍遥自在，不染红尘，她一日日长大，修行圆满千年，化为神胎。不想遇到她命中的情劫。 原本不相干的人却意外相干，原本的无缘成了有缘。 她为所爱之人甘愿坠入魔道，爱她之人却亲自降下九道天雷，将她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终究，一段孽缘。 很多年后，祁临还会想到那个画面。 梧桐花落，碧波潋滟，凤娆的身影灼灼其华，隐在叶子后头。 那时她尚未化形，羽翼绚丽，仙气薄弱，神智未成，不敢现于人前。 所有的神官都告诉他，那会是他未来的太子妃，将来的天后。 他既期待，又好奇，时常去瑶池边上看望她，远远地，只瞥见惊鸿展翅。 天地间悠扬的轻鸣。 千年苍狗须臾而过，他在凌波殿登基理政，她化为神胎之日，他也错过了。 待他赶到瑶池时，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坐在树上，满心欢喜地抱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一念缘起，一念缘灭。 满地梧桐花落，与谁人说。 钟灵在被生出来之前，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也不知道自己名字，就如一缕飘荡在天地间的游魂，居无定所，没有神志。 她觉得她还有些事忘记了，有些人忘记了，难以释怀。 自然，钟灵这个名字，也是她被生出来之后取得。 她出生成一头狐狸，六道之中，属于半仙半妖。 在她刚生出来那会，她以为自己是个人，有手有脚，心里庆幸自个终于轮回出生了。周围嘈杂纷乱，有温柔的手抱着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身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个美丽优雅的女子坐在床上，低头逗弄着她。周围仆从环绕，都是一张张美丽如花的面容。 她的母亲是个美人——就连身边的小丫鬟都是美人。 紧接着她感到有些不对劲，她是趴着的，自然而然看到自己的“爪子”。 对，爪子，两只还没长毛，十分粉嫩的爪子。 她身子一颤，就感到屁股后头有一团东西，她可以控制着摇晃，她慢慢转过头，心里有些不可置信。 九条雪白尾巴，纯白如同初降的雪。 她震惊了，僵硬了，然后神游天外。 “夫人，小姐醒了。” 周围是喜悦的祝贺声，老嬷嬷和丫鬟们围观着她，一脸的喜庆。 小姐？ 她的母亲是人，周围的仆从是人，而她是某种动物？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他们又是什么鬼啊？ 难道就她一个人觉得这个场景很滑稽奇怪吗？ 她刚想开口，前门就传来喧哗之声。 “老爷回来了！” “钟老爷回来了！” 她老爹回来了！ 钟灵不知为何一个哆嗦，耳朵竖了起来，脑海里闪过一个字——跑！ 她身体一动，觉得什么力气都使不上，她那位美丽的母亲就绽出无比灿然的笑容，用柔软的毯子将她包裹着抱在怀里迎了出去。 刚生完孩子就能走动？ 她觉得自己的脑神经又粗壮了一寸。 到了庭院里，是她能理解的庭院，有假山湖泊，有花草树木，如玉石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众星拱月般走来一个男子。 美人如玉——这是钟灵脑海里骤现的形容词。 他的面容俊美，五官精致，肤色如上好的瓷器，长发用金色发扣轻挽，名贵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反而被衬得暗淡无色，举手投足间尊贵矜持，似有月辉浸染，迷蒙如雾，就连她美丽的母亲都被衬托得黯然失色。 她那美丽的母亲和如花般的仆从纷纷向他行礼， 他的眸子漆黑如夜，如深邃的河流，静谧无波，却动人心魄，似含了汹涌的喜悦，让人心神颤栗。 庭院里所有颜色仿佛为了点缀他的存在，彰显他尊贵无比的身份。 这么英俊而年轻的男子，竟然是她的父亲？ 她脑海里轰的一声，本能的感到畏惧，身体已经做出行动——她从她母亲怀里翻了出来。 翻出来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四脚往外一伸，然后她尾巴一低，似乎保持平衡般，让她稳稳地轻盈落地。 脚掌的肉垫微疼，她竟然站稳了。 钟灵还有些愣神，周围一阵惊呼，她的母亲低下身，围上来想要抱她，似乎有些恐惧害怕。 他们害怕她逃走吗？ 她本能地一缩，轻盈地绕过了仆从，朝庭院外奔去。 步伐越来越坚定，身形越来越轻盈，她感到身上暖洋洋的，血脉里有什么快速的生长。 大门触手可及，几个小厮迎了上来想要拦住她，她却突然停住了步子，似有所觉般朝身后望去。 所有人都一脸惊慌紧张地望着她，只有那个名为她的父亲的年轻男子，平静地站在他们中央，望着她的目光温柔而欣慰，甚至有轻微的释然。 她似乎被不知名的东西吸引着，就这么傻傻地停住了脚步，然后身体突然一空，她被一双手抱住了。 一双稳健有力的手。 她本能的回头咬了一口，不想那人竟然似乎知道她的意图，手指一躲，握住她的另一边身体。 是刚刚跟从他父亲走进来的少年。 他一身黑色锦袍，面容俊朗严肃，眉头紧缩，剑上背着一柄长剑，剑鞘上镶着一颗银白色的宝石。 “莫桑，不要伤了她。”温柔的声音，如一泓清泉，她的父亲轻轻开口。 她被那名为莫桑的少年抱着往回走去，交到她父亲手里。 她卧在这个美丽到不似凡人的男人的臂弯里，强大的气息压着她身体紧张得不敢动弹。 她的母亲这才反应过来，迎了上来，“老爷，你回来了。”态度恭敬到些许畏惧，却没有接过钟灵，反而将雪白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这个年轻的男子低头望着怀里的钟灵，低柔的声音似乎压抑了巨大的喜悦：“红鸾，我真高兴。”原来她母亲叫红鸾。 他伸出修长而温柔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头，动作轻柔，目光如晨曦，修剪干净的指甲如含了荧光，她不自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美丽的男子被她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愣，但她马上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愉悦。 这个男人，不能得罪。钟灵心中默念一百遍。 周围鸡飞狗跳的仆从们露出一脸喜色，纷纷行礼贺喜：“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父亲抱着她，对她极其温柔：“我叫钟宁，你叫钟灵，我们是狐狸。” ——九尾狐狸。 第一章 转生成一只兽 这个世间，有仙界，有妖界，有人界，无论妖和仙，都靠修行成人，妖若修成有道，可成仙。 人界，天地之灵气而化，是修行绝佳的地方，所以妖和仙在此处化为人形居住。妖若横祸人间，则由替天行道的捉妖师将妖打入妖界，永世不得出。 钟宁总共有四个夫人，大夫人青鸾是仙鹤一族，与钟宁也算相配，所以长子钟鸣是仙族血统，原本该是钟宁王位的继承人，但因狐后未立，钟鸣的储君之位也就这么尴尬的留置不提。而钟灵的母亲红鸾却是一只白狐妖，父亲是妖界狐妖的妖王，为了讨好钟宁送来的。其他几位夫人，都居于青丘之地，并不常入世。 对于狐仙一族来说，只有狐后，才是狐王钟宁选定的共掌青丘仙地的伴侣，其他不过是繁衍子嗣所需。而钟宁选定的王后，据说数百年以前病逝了。 自从历经仙魔之争，仙妖联姻，已不稀奇。 若说有什么区别，便是仙妖诞下的胎儿血统混杂，仙力和妖力相互克制，修行十分缓慢，恐怕一生都是十分普通。 本朝号晏，皇帝年仅三十岁，十分信鬼神之道，于长寿之事上更是热衷。钟宁那时候在山间修行，被微服私访皇帝意外撞见，惊为天人，请入宫中坐镇，封为天师。 钟宁真正的府邸，建于京都青龙山脉的悬崖高处，腾云驾雾，高耸入云，如仙境一般。 因上下山十分不便，皇帝为了方便召见钟宁入宫，又于京都最繁华的地段选了一处皇家房产赐给钟宁，由内务府亲造，皇帝亲笔题匾——钟府。 所以钟宁时常在青龙山和京都之间来回。 书房窗外的枝桠斜斜的探了进来，仲秋将逝，晚桂飘香。 书架上摆满了古今中外的书籍，青瓷花斛摆在花梨木案边上，插满了各种画轴书卷。包着青铜花边的木箱齐齐整整地摆在书桌后头，那些容易发潮的古迹都收在里面。 钟灵手脚僵硬地趴在榻上，钟宁给她指定的奶娘胡嬷嬷领着几个小丫鬟，用温水滚过的毛巾擦拭她的皮毛。 钟灵长了张嘴想说话，却发出幼兽含糊不清的低吼。 胡嬷嬷和丫鬟们对视一眼，笑意盎然。 钟灵低头看到水盆里自己的模样，继承她老爹的优良血统，早上刚出生那会她还是粉嫩嫩的一团，到了下午，她的皮毛已经长了大半，白色的皮毛优雅柔滑，十分的漂亮。 胡嬷嬷将她打理干净后，拿出来一个放在盆子里温着的皮囊，里面装着奶水。钟灵抱着这个皮囊，由胡嬷嬷托着身体半躺着，狼吞虎咽地喝着。 胡嬷嬷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动作更加轻柔：“小殿下肯定吓坏了吧。”她自顾自开始给她解释道：“小殿下不要害怕，我们只是修行成人而已，老爷和夫人都是尊贵的人，而我们，不过是老爷和夫人收留的妖罢了。” 胡嬷嬷说完就不说了，或许是觉得钟灵年纪还小或许听不懂，只是轻轻拍着她。 其实钟灵听得懂。 她自个觉得奇怪，自己刚出生就神智已开，或许，她前世就是人，结果转生为狐，可惜却还保持着人的习惯，把前世的记忆给忘了。 门外一阵悉悉索索丫鬟们的行礼声，书房门被推开，钟宁回来了。 这个男子一走进书房，身上似含了一种气韵，一种风华，聚焦了所有光辉，让人完全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使蓬荜生辉也。 狐狸到了一定年纪，自然而然习成魅术，钟宁就算无意，也能让人怦然心动。 钟宁身后跟着莫桑，黑色风衣，肃杀冷厉。 一柔一刚，十分鲜明。 而莫桑却不是狐狸，他是真正的人族，以修仙为道，是钟宁的剑使。 胡嬷嬷领着人退了出去。 钟宁将钟灵抱在怀里，他身上的衣料柔滑舒适，广袖微垂，贴在她皮毛上也不会觉得摩擦的不适。 “你仙根并不齐全，若想要修行成人，需花百倍气力和精力，幸好，我可助你成人。”他的声音十分轻柔，如一道令人和煦的春风， 他将钟灵放在榻上，然后站了起来，身上渐渐笼罩上一道光。 钟宁显出了真身。 钟灵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记了。 ——一头火红色的九尾狐狸。 它体形高大修长，皮毛柔顺光亮，如极好的缎子，有一双如子夜般漆黑的眼眸，却如含着滔天的烈火，涌动着杀气。九条尾巴缀在身后，交错舞动。 书房里似乎有浓烈的气息在翻涌着，滚动着。 从人到狐，一个温柔如玉，一个浓烈如火，反差极大。 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块血红色的玉佩，刻着两个字，没等她看清，就淹没在层层皮毛里。 他灵巧地从地上轻轻一跃到了榻上，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在钟灵身边打了个转。 钟宁就好比一群狐狸中的狐王，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钟灵伏趴在榻上，一动也不敢动，兽类的本能让身体对钟宁有种无比臣服。 钟宁低下头，轻轻舔了舔她的脚。 脚部的娇嫩肉垫也没长好，温暖而湿热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钟灵全身一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忍住没把脚缩起来。 为什么她要转生成一只兽啊！！ 心中默念一百遍清心咒也不够。 钟灵忍住逃跑的冲动，为了抵挡钟宁再继续这么无良的亲近她，主动伸出爪子去推了推他脖子。 钟宁果然不再动作。他那双子夜般的目光注视着她的时候，她几乎觉得他能洞察一切。 钟灵硬着头皮，想象着自己和一只想要爱抚的宠物玩游戏好了。 她爬到了他背上，然后就死死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装死人。钟宁毕竟是狐狸，转过头来蹭背上的她肯定很困难。 钟宁果然没再来打扰她，反而将身子蜷缩起来趴在榻上，将尾巴盖在钟灵身上。 钟灵压根挡不住这团毛绒绒的东西，她伸出四肢，将钟宁的其中一条尾巴抱在怀里，然后在他温热气息中玩累了慢慢睡去。 第二章 还是一只兽 等钟灵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钟宁已经不在身边，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落进昏暗的室内，平添了几分暖意。 钟灵还是狐狸的模样，傻呆呆地趴在榻上，却觉得身体充满了精力，真想跑出去撒欢一圈。 心动不如行动，她直起身跃下软榻，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胡嬷嬷提着灯笼打开门，跟在她身后的是钟宁，他还披着一件披风，站在夜色中，双眸如染了夜风的清凉，冷静地毫无温度。 他刚刚出门了吗？ 见钟灵站在地上，钟宁已经上前将她抱起来，钟宁的指尖微凉，闻得到他身上清新的松木味。 他抱着钟灵转身，就看到红鸾带着人迎了过来，一路的灯火蔓延，气氛有些凝重。钟灵从风衣里探出脑袋去瞧。她的母亲红鸾依然端庄的模样，望着钟宁的目光中有着恭敬，期待，钦慕和些许哀怨。 她站在离钟宁十步远的距离，欲说还休。 胡嬷嬷领着人向她行礼：“四夫人。” 四夫人。 原来她的母亲只是钟宁众多妻妾中的一个？ 狐狸毕竟兽类，一夫多妻制并不稀奇。这在古代森严的封建制度中，男子多几个妻妾也很正常。 钟灵这么一想，虽能理解却觉得不是很舒服。 钟宁看到她微微一笑：“你来了正好，我近日将代帝出行，如果蔺相找来，你就说我三天后去找他。” 皇上？蔺相？ 钟灵觉得信息接收不够，却又苦于说不了话。 红鸾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留恋：“老爷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就走。青鸾和钟鸣传来消息要到京城了，你收拾几间屋子招待他们。”吩咐完，钟宁似乎没看到她的神色：“你去安排吧。” 青鸾，钟鸣。又是谁？ 红鸾望着钟宁半晌，看他态度坚决，才无奈得退了下去。 钟宁低头揉揉钟灵：“在屋里无聊了吗，我带你出去走走。” 不知道为什么，钟灵觉得，钟宁对她比对红鸾的态度好多了。 趁着傍晚的霞光，钟宁就带着钟灵在花园里散步，起先钟灵一直被抱着，然后看到一片修整得极好的草坪时，钟灵就再也忍不住了，她从钟宁怀里跃了出来，在草坪上打滚了一圈。 钟宁就顺势坐在草坪上，钟灵围着他撒欢跑，却一直保持着距离不让他抓到。 累了，钟灵就趴在他的衣摆上，钟宁体贴地揉捏着她的颈部，钟灵舒服地时候就哼哼几下，心里却疑惑着钟宁的身份。 他不仅仅是狐狸吧，他还认识皇帝，丞相。 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钟宁低缓的声音在夜色中轻声解释：“本朝皇帝十分信鬼神，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难道她老爹，是类似于天师一类的人？ 瞧钟宁容貌，和周身的气度，或许很难有人把他当做普通人吧。 钟灵本能地点了点头——当个神棍也不错，至少能傍大款，有饭吃。 抬头看到钟宁正低头望着她，目光戏谑却无可奈何。 啊咧，他能听懂她说话吗？ 还没得到解答，钟宁已经俯身抱起她：“我们回去吃晚饭吧。” 钟灵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如果，他能懂她，那是不是也能理解她的不安呢？ 在这个世上，不知所谓的，莫名的不安和彷徨。 晚饭依然是钟宁和钟灵俩人。 仆从们似乎对四夫人的缺席见惯不惯了，摆好了菜，钟宁就拿起皮囊塞到钟灵怀里，她牙齿还十分脆弱，吃不了肉类。 钟灵窝在榻上用爪子按着皮囊，吧咋吧咋的喝着奶，虽然不晓得这是人奶还是牛奶，但是味道极不错。她一边喝一边望着钟宁用餐，他举止优雅有教养，菜放进嘴里会先抿一抿味道，然后咀嚼的时候也很慢，很用心，很认真。 一个人吃饭也能吃的这么优雅从容，堪可入画，真是天妒人怨。 用完餐，钟宁坐在摇椅里看书，钟灵就趴在他膝盖上，钟宁身上很暖，她摇着摇着就睡着了，然后被一阵嘈杂吵醒了。 钟宁也似乎正准备出去看看，披着衣服抱着她就站了起来，家中的小厮立在门外恭敬道：“老爷，大夫人和大少爷到了。” 大夫人和大少爷。 钟宁点了点头，去了内室换了一件衣裳，胡嬷嬷找了一件毯子将钟灵裹起来，抱在怀里跟着钟宁去了前厅。 到了前厅门口，钟宁却转过身将胡嬷嬷手里的钟灵接了过去，抱在臂弯之中。胡嬷嬷一愣，却露出喜色。 前厅中，她的母亲红鸾面容严肃地站在一侧，态度恭敬却不失气度。红鸾望了钟宁臂弯中的自己的女儿一眼，神情莫名的奇异，似喜似悲。 厅中静身站着一个尊贵的女子，面容年轻柔美，端庄优雅，比红鸾多了几分从容，她身后立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眉目间和钟宁十分的相似。 这就是大夫人青鸾和她的哥哥钟鸣了。 青鸾还未抬头先半欠身行礼：“老爷。” 随即又单膝跪在地上行了第二礼：“主人。” 最后全膝跪地，以额头叩首点在附在地上的手掌上：“拜见王上。” 王上？ 看来钟宁是狐仙一族中地位较尊贵的人了。 大少爷钟鸣半垂眼跪在大夫人身边：“父王。”他面容俊美，却过于严肃，有种冷剑出鞘的那种令人眼前一亮，心中一寒的冰冷美。 钟灵心中暗暗赞叹。 钟宁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一路顺风就好，有事我们以后再议。”他看向钟鸣，略微将臂弯的风衣敞开：“钟鸣，这是钟灵。”语气郑重。 “以后，你要好好保护她。” 大厅中有一瞬间的寂静，仆从们大气不敢出，大夫人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略有锋芒。四夫人身子轻轻一颤，神情有些勉强。 而钟鸣却态度平和，望向钟宁怀里雪白的九尾狐狸，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似乎要记到心里，才慢慢说道：“是，父王。” 一言九鼎。 钟灵觉得那目光有质感般令人沉重，不禁支吾了一声，往钟宁怀里一缩。 为什么气氛那么诡异？为什么老爹介绍她身份的句式那么奇怪？ 这是钟灵……不是你妹妹，不是大小姐，似乎钟灵二字，已经足够份量。 “今晚先休息吧。明儿我要和钟灵一起出趟门。”钟宁顿了一顿，“钟鸣也一起出发吧。”吩咐完诸事，就是红鸾去安排住处，钟宁就带着钟灵回了内宅。 晚上依然睡在钟宁的房间里。 第三章 这是没写完的一章 钟灵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成了一只狐狸，她的视力和听力都十分敏锐，她小心翼翼地趴着，白天睡多了，晚上有些难熬。 钟宁化成狐形睡在她身边，呼吸平稳，火红色的皮毛在月色下似流动着红色的光芒。 钟灵大着胆子，上去蹭了蹭钟宁的脸，钟宁有些迷糊地低鸣了一会儿，尾巴一扫，将她环在怀里。 意思就是，尾巴在这里，你随便玩吧。 钟灵有些丧气，只好抱着尾巴蹭了一会儿，闭上眼，慢慢睡去。 黑暗中，钟宁睁开眼，望着有些迷糊的小狐狸，子夜般的眸色熠熠生辉。 内宅的另一边，有几人枯坐无眠，有几人夜难安枕。 红鸾静默的站在墙边，如花一般美丽的容貌，尚未绽放，便有枯败的趋势。 青鸾坐在黑暗中，默然半晌，才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砸在墙上碎成碎片，恨恨地不甘道：“终于回来了。” 红鸾静默不动，只是轻轻问道：“夫人还有什么办法吗？” 黑暗中发出一声冷笑：“你莫忘了，她当年怎么死的，九道天雷，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天帝开口，再无旋转余地，佛祖难救。” “而你我，在其中居功伟业，若是被她记起……” 红鸾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结局，是否是他们当初所能预料的。 第二天，在车辇的颠簸中，钟灵醒了过来。她躺在钟宁广袖之间，一抬头，就看到钟宁如刀锋般俏利的下巴。他斜卧在车辇的软榻上，指间握着一本书，见她醒了过来，指尖轻轻一抚她的额头，姿态闲适而俊美。 钟宁代帝出行，排场极大。 他们所在的车驾为皇帝御赐，十分宽敞豪奢。前前后后共有十驾马车，大多数载着他们的生活用品，随侍皆是宫中的宫人，单单侍卫就有一百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