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锋之烙》 楔子 永生门外的徘徊者 人类文明社会的进步,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这个世界原本的姿态,愈发茂密的钢铁森林,以及那些无时无刻排放着黑烟的铁盒子,让人类的足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刻痕。 也因如此,这个世界上能够被称之为人际罕稀的地方也愈来愈少,当然,也不至于完全没有。 寻找到这个人烟荒芜的地方花了不少时间,似乎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越旧,自己就愈来愈懒,甚至连动弹一下都不怎么愿意,仔细想想,如今的自己似乎和一个顽石无甚区别了? 面上带了点自嘲的苦笑了一下,看着逐渐西沉的落日,觉得自己与顽石还是有所区别的,虽说看待事物的心情愈来愈淡,但自己依旧还是有所回忆,有所思考,还远远未到顽石那般无念无想的地步。 岁月没有在自己的身躯上留下太多的刻痕,自己依旧宛如百多年前那般样子,除了眼中偶尔流露出的沧桑与淡漠,只是终究好像是缺少了些什么。 他记得曾经听说过,人到了快要死的时候,总会回忆自己的一生过往,然后留下很多的遗憾,又或者带着欣慰离开人世,自己虽然并非是要死了,但是自己也是准备以另一种姿态离开这个人世……也许和死亡差不多吧? 他这般想着,于是也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只是与一般人所不同,自己的这一生好像太过漫长了,漫长到,似乎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年岁,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隐隐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也许世间真的有仙吧…… 望着天空,在这不具名的高峰之巅,似乎连原本因人类文明而显得污浊的天空都晴朗了许多,而曾经年少无知傻傻的自己,似乎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呢。 无数人都在向往着永生,古有练气士,有武有道,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探索着永生的大门,可似乎曾经朦朦胧胧的自己,在踏入武学的同时,也无意间以让他人绝望的天资触摸到了永生的大门,然而又如何呢? 王朝的鼎盛,王朝的兴衰,世间的苦乐悲痛,自己都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见到了,但最终似乎最痛苦的唯有自己,数百年来未曾改变过的面容,自己这双淡漠的双眼,亲眼见证着自己亲友的逝去,以及自己对此的无助与无力,一个人的永生,又能带来什么? 他这样想着,从地上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如临世谪仙一般,离开了大地,离开了山峰,稳稳地站立在虚空之上,人类所追求的东西,永生,以及飞翔的梦想,似乎都在他身上实现了。 有所留念,有所不舍的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大地,古往今来都有着破碎虚空离地成仙与飞升的传说,他也能感受到自己似乎以及能够做到了,也因为如此,他才会选择来到这里,可是踏出这一步之后,他却开始犹豫了。 活了数百年的自己,以及几乎身临武道巅峰的自己,与传说中移山倒海的仙又有什么区别?成仙真的是自己所向往的东西?数百年来自己的最后一次悸动似乎也过去了数十年,如果自己真的成仙了,踏入了永生的大门,那么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变成如顽石一般不会思考不会去念想的存在?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些恐惧,这并非是遇到危险的恐惧,毕竟这个世界上能给他带来危险的东西似乎根本就不存在,这是来自灵魂深处情感的爆发与抗拒,于是他更犹豫了。 然而似乎对传说中的破碎虚空依旧有所好奇,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的身躯慢慢平静下来,双眼中的淡漠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好奇的仰望着天空,似乎天空中有一座紧闭着名叫永生的大门,牵引着他的心灵,于是他伸出了手,去推开那扇大门,想要看看那扇门后面的世界。 感觉没有出错,他真的已经能够轻易的做到破碎虚空离地成仙,那扇根本不存在人世的大门被他伸出的手推开了,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一只脚迈入了那扇门中,然后停了下来,脸上流出无比灿烂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了。 “我只是想看看这扇门后面的世界啊,根本不打算进去,毕竟……”喃喃的一阵自语,迈入永生大门的那只脚退了出来,想起了自己数百年生命里的最后一次悸动,隐隐的他看见了曾经那些站在自己身边的,或者是自己站在对方身边的那些伟大的身影,即便无数年积累下来的智慧与力量,他依旧觉得那些人伟大。 然后他想起了其中一人曾经笑着对这片土地说过的一句话,继续呢喃着:“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不许成仙……” 于是他的脸上笑意更甚了,自己的聪慧比不上那些人,自己的意志似乎也没有他们坚强,那么听他们的话,肯定没错,即便是天空中那扇门似乎被他的行为所触怒,排山倒海的力量朝他涌现而来,他脸上的笑意也没有消失,甚至变得更为灿烂,因为他明白,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做人而不是做仙,那么,只要是一个人,总会有逝去的一天不是吗?于是他面带笑容,等待着那能够威胁到自己生命力量降临,虽然他能够抵抗,但是他没有任何的动作。 汹涌的力量撞击在他的身上,带起一朵朵血花,可他脸上的笑容更甚,这一朵朵鲜红鲜红的血花,以及身体传来的痛楚与无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还是一个人。 于是感到高兴,于是感到快乐。 正如曾经听说过的那般,脑海中闪过了一生漫长的记忆,于是他感受到了死亡,从而变得更高兴,更快乐。 最后挣扎着,带着笑容看了一眼脚下的大地,自己也能如普通人一般离开人世,虽然并非是寿终正寝,可自己所活过的年头已经是他人生命的数倍。 然后,他消失在这个世界,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 屋内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嘶吼,男人徘徊在门外,伸手想要推开房门却又停下了手,只能继续一脸焦急的在门外走动,吐露着期待与担忧的眼神忍不住的去往房门里看,而屋里似乎还有另一个女子,不断地有一些‘加油’‘快要出来了’‘再加把劲’之类的声音,使得屋外的男子显得更是焦急。 不过漫长的等待也会有结束的那一刻,当屋内痛苦的嘶吼和另一个似接生婆的声音久久没有响起,男子终于忍不住推开了房间的大门,往里面冲了进去。 首先吸引男子注意力的是躺在床上的自家妻子,对方似乎因为太过疲累而没有什么精神,只是眼神却直勾勾的望着稳婆手中那小小的身躯,以至于男子也忘记了关怀自己的妻子,顺着对方的目光望了去。 男子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哪怕这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可他也早已听说过,无论哪家的孩子在刚刚出生的时候无不都是大声哭叫,而那稳婆手中抱着的小身子,却是显得异常的安静,男子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那不知道接生过多少孩童的稳婆脸上却是诧异之色,从她的角度上来看,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并非是夭折了,而是睁大双眼在笑,纵然奇怪这孩子怎么刚刚出生便可以睁开双眼,可更多的却是对这个孩子脸上笑容的恐惧,这是从所未见的一幕。 第1章 上谷 山村显得有些贫瘠,而山村又非坐落在什么交通要道上,很难想象这个小山村居然开着六家客栈三家酒楼,这是刚刚出生便拥有着智慧的燕王孙所极为纳闷的一件事情,特别是知道这六家客栈中其中有一家是属于自己家的时候,无论从什么角度上去想,燕王孙都觉得自家这客栈怕是会破产。 可燕王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山村里来往的陌生人外地人从未有过断绝,自三岁能走能跑能跳之后,便被父母拉到客栈里偶尔帮忙做些杂事,也因如此,燕王孙方才知道,自家所在的这座小山村后方那座巍峨的大山中,拥有着当世最强的门派——上谷。 以上谷派所在的这座山为中心,方圆百里都是属于上谷派的土地,自然而然的,这座坐落在上谷派山门脚下的小山村,也免不了与上谷派有所关联,燕王孙不难看出,居住在山村里的叔伯老人们,似乎都有练过武学的痕迹,想必这些武学皆是传承自上谷派。 父母对燕王孙也有所期许,常常教导他一些强身健体的武学,只是对此燕王孙却提不起丝毫的兴趣,虽说父母所教导的武学似乎很是精妙,但曾矗立在永生之门外的他,对于武道没有任何的渴望与期望。 对此燕王孙的父母也很是无奈,却也并未有逼迫他的打算,小山村固然与后山的上谷派有着密切的联系,但也非必须人人习武,期许了许久,眼见燕王孙对此并无兴趣,于是也就放弃了。 “你既然对于武学无甚兴趣,那么你想学什么?” 这一日,燕王孙十二岁生日刚过,其父燕乐成便一脸严肃的望着看似天真散漫的燕王孙,准备规划燕王孙的未来: “上谷派乃是这世间第一大派,人杰辈出,若你有学武之意,我也可上山求得弟子名额与你,但你既然对此毫无兴趣,也就只有随你了,但是你总得学些什么,以免日后悔恨。” 自己的名字敢以王孙为名,自家的父母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对此燕王孙没有丝毫的怀疑,看着眼前神色肃然的燕乐成,燕王孙也只得认真起来:“父亲,我曾听闻世间有稷下学宫,可谓凝聚世间智慧……父亲,我想去稷下学宫求学。” “稷下学宫?”燕乐成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不过最终却也还是点了点头:“稷下学宫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稷下学宫虽是圣地,但若非是天资聪慧之辈,稷下学宫怕也是不会收你为弟子。” “父亲可不要怀疑我的智慧……”燕王孙挑了挑眉头,虽说如今的自己看似不过垂髫孩童,但灵魂却也是一个活了数百年的老妖怪,虽说上一世的最后几十年生命里透露着一种漠不关心的姿态,可那名为信息爆炸的时代,自己所积累下来的智慧,足以让他藐视世间大多数人。 “那倒也是……”燕乐成却也是笑了笑,这座坐落在上谷派山下的小山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武学傍身,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如燕王孙这般对武学没有丝毫兴趣,同年纪的孩子相比于燕王孙瘦弱的身躯倒也是强大的多,可在这群孩子中,燕王孙却是其中领头之人,依靠的便是比别的孩子更为成熟也更为机智。 也因如此,燕乐成这才会选择询问燕王孙对于自己未来的意见,否则早就强制的将燕王孙送到上谷派去了,那还会在这里询问他的意见? “没想到在上谷山下长大的你竟然会选择去稷下学宫……”叹了一口气,眼见燕王孙决心已定,燕乐成也就没有去阻止,罢了罢手起身离去:“那么我去找你母亲商量一下,恐怕她不会想要见到你去往稷下学宫。” 正如燕乐成猜测的那般,燕王孙的母亲任燕在听到燕乐成所转述的燕王孙的打算之后,立即翻了脸: “不行!他还那么小,稷下学宫又那么远,决不能把他送到稷下学宫去!好好地上谷派不去,为什么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对于妻子的反应燕乐成也早有所预料,任由对方怒发冲冠,沉默着等到对方怒气消散,这才开口道:“那孩子从小就异于常人,刚刚出生那会就能吓人一大跳,也是一个有自己的主意的人,想来前往稷下学宫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即便离开了我们,想来他也能把自己照顾好。” “他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又能懂些什么?我看你根本就没有在意他,我自己找他去说。”由于燕王孙不在眼前,任燕也就把所有的怒气发到了燕乐成身上,对此燕乐成也只能苦笑:“难道你我强迫他去学武?你我在上谷派待了这么多年,每日又何尝不是苦苦修炼?却也称得上是一事无成,若孩子不愿,难道你我一直盯着他让他学武吗?还不如随他去,总好过这般……” “你……”任燕被燕乐成说的哑口无言,却也想起两人在上谷派学武的经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说有着不弱武学傍身的两人的力量超越了世间大部分的人,但是在武道这条路上几乎是刚刚起步,想到自己两人如此刻苦都难有成就,若逼迫一个对此没有兴趣的人去习武,又能有什么结果?最终也只能叹气:“算了算了,我也不与你争了……那便任他去稷下学宫好了,也希望他能有一天能够学有所成。” 家里唯一可能会反对燕王孙前往稷下学宫的任燕都被说服了,燕王孙前往稷下学宫求学也提上了日常,虽说一开始的时候对于燕王孙前往稷下学宫极为反对,可是到临行时,任燕也开始竭尽全力的去替燕王孙准备行装,可谓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而每每见到任燕眼中的不舍,燕王孙偶尔也会有所难过,可最后却也是忍了下来。 曾经站在永生门外,甚至能推开那扇门的他,知道以前世自己的积累,若是学武的话,恐怕一个不小心又会再次站在永生门外,甚至走进去,可若举目无亲,自己永生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去稷下学宫学学这世间智慧,而后用短暂一生去陪伴亲友。 第2章 不想见到的客人 上谷位于燕赵交界之地,而稷下学宫则位于齐都,虽说燕赵齐三国雄踞中原北方,亦是互有交界,可从上谷前往稷下学宫也是千里之遥,在这个时代,想要往返可不会太容易。 也许是觉得自己违背了父母的意愿,执意前往稷下学宫有所不孝,哪怕数百年生命导致人性略微有些冷漠的燕王孙对于任燕和燕乐成也是微微有些愧疚,每日早早便起床跑到自家客栈里替两人帮忙。 而背靠着上谷派,小山村里的旅客们也是来往不断,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旅人前来上谷,以期能拜入上谷门下,自然小山村里的客栈都显得忙忙碌碌。 今日一大早,小山村里便来了一群衣着华丽的旅者,对此没有人觉得意外,上谷派对于世人的吸引力,不仅仅是吸引着普通平民,哪怕是世家贵族,对于上谷派弟子的身份也是很看重的,而上村里的六家客栈三家酒楼的主要经济来源,便是来自这些人。 燕王孙坐在自家客栈门口,注视着山村里来来往往的人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群人,当然,他的视线更多的确实落在了这群人中一个年岁与自己差不多的孩子身上,往往来说,上谷派所招收的弟子,皆是十五岁以下,显然这孩子便是这行人中前来上谷拜师之人。 对于自己的目光,燕王孙没有丝毫的掩饰其中的好奇,被燕王孙注视着的孩子也察觉到了这一道目光,自然而然的便顺着这道目光发现了燕王孙,脸上浮现些许诧异,对着一行人中看似领头的一个中年男子道:“吕叔父,我们就住这家店吧。” 那吕叔父看了看燕王孙家的这家客栈,也看到了坐在店门口小板凳上的燕王孙,微微有些释然,点了点头之后便带着一行人朝着这边走来,燕王孙本欲起身招待这一群人,可那之前被他所注视的那个小孩竟是跑到他身旁蹲下,颇有些好奇的问道:“嘿,你好,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还是也和我一样前来上谷派拜师的?” “这是我家的客栈。”燕王孙转过头来,平视着这个蹲在地上的孩子,相对于对方,燕王孙的衣着显得朴素了很多,只是燕王孙的表情中没有什么自卑,但是他也不准备一直和这个孩子闲聊下去,这么大一群人入住,对于自家这个小客栈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或许自己得去帮帮忙了:“欢迎你们住在我家客栈,也希望你能得愿所尝拜入上谷派里。” 说着,燕王孙便起身准备回到客栈里帮忙,可没想到那个孩子竟是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似乎对方对于燕王孙充满了好奇:“据说这个小村子与上谷派有很密切的联系,村子里的孩子也会拜入上谷门下,你会不会也拜入上谷派里成为我的师兄弟?” “嗯?”诧异的回过头看着这个孩子,燕王孙能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浓浓的自信,并不是每一个前来上谷派求学的孩子都能得愿以尝的拜入上谷,很多人都是期望而来失望而归,而这孩子似乎还没到上谷派,便将自己看做是上谷派的弟子了:“我并不准备拜入上谷派,我打算去稷下学宫求学。” “那看起来我们做不成师兄弟了啊……”这孩子显得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眼神中也有一丝的不解,只是脸上还是充满了笑容:“不过稷下学宫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地方,只是我却不能前往,真是羡慕你……对了,我叫赵政,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名字呢?不过哪怕我能前往稷下学宫,我也更倾向于这上谷派,据说上谷派里有长生法,这可是稷下学宫里所没有的东西,若是我能得到长生法……” “长生法?”燕王孙的瞳孔缩了缩,神色显得有些严肃,只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自己的表情,立即舒缓开来,而眼前的赵政似乎处在向往之中,并没有注意到燕王孙的变化,这让燕王孙松了一口气:“赵政吗?我叫燕王孙……永生,真的有那么诱人吗?” “仙不都是永生的吗?”松开了燕王孙的衣角,赵政对着燕王孙挥了挥手,朝着客栈里走去,燕王孙转头一看,却是那吕叔父正冲着赵政招手:“燕王孙,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呢!总觉得你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就像我吕叔父那样厉害,不过吕叔父在叫我过去了,我只能先离开了。” 看着这名叫赵政的孩子一蹦一跳的走进客栈,燕王孙再次坐回了自己的小凳子上,目光深邃的看着赵政的背影,脸上浮现奇异的笑容:“赵政?从西边来的话,那就该是从赵国来的,还有那吕叔父……恐怕是该叫做吕不韦吧?也许用不了多少年,你这名字也该改作是嬴政了……长生之法……” 苦恼的摇了摇头,燕王孙的表情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仰头望着小山村后面的那座大山,里面坐落着堪称世间第一大派的上谷派:“没想到上谷派里竟然有长生之法,只是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子?明明这个世界虽说与原来有些相似,却也不是那个战国七雄,秦王扫六合的世界,可是没想到居然还是有嬴政和吕不韦……如果这个嬴政与那嬴政是一样的话,真希望你找不到长生法。” 再次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燕王孙却不再是朝着客栈里走去,反其道而行朝着自家家中行去,他准备去任燕给自己准备的行装如何了,嬴政的到来让他感觉如果自己继续待在这里,日子怕是难以平静了,很想现在就立即前往稷下学宫,能躲一时便躲一时。 “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说,如你那吕叔父一般厉害,怕最终是落不到一个好下场的吧?吕不韦终其一生从一个商人走到国相的位置,最终还是不是落得一个饮鸩自杀的下场?我可不敢如他那般厉害。”回望了一眼人进人出的客栈,以及那个小小的身影,燕王孙深深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很难想象之前蹲在自己身旁拉着自己衣角的那个孩子竟是始皇帝:“只希望那只是一个巧合,是自己想多了吧。” 第3章 母爱 极度怀疑那自称赵政的孩子便是在历史上写下浓厚一笔的嬴政,历史中的那位始皇帝,足以让燕王孙绕着走。 即便是痴活了数百年,亦接受过信息爆炸的时代,燕王孙也有属于自己的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天赋难以玩转所谓的政治,而自己即便是前世一身武学可谓天下无敌,举世难有一敌手,最终也不过是那些政客们手中的一枚棋子,如今见得正值年少的嬴政,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一般在这个时代的客栈也好,酒楼也罢,往往老板一家都会选择住在店里,只是这座无名的小山村却有所不同,大抵是因为山村里每一户人家都是习武之辈的缘故,总需要一个地方来修炼,客栈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总归不是一个好选择,故而燕王孙一家在村子里从未居住在客栈中过,与别的村民一样,皆是住在自家小院。 自从燕王孙决议前往稷下学宫求学,任燕便将客栈所有的事情一股脑的丢给了燕王孙燕乐成两父子,每日几乎都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替燕王孙准备行装,这个时代外出求学,只要不是那种天资聪颖,学习能力惊人之辈,一走五年十年皆是常事,这也是任燕之前反对燕王孙前往稷下学宫的缘故,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要离开自己这么久,任燕总会忍不住落泪。 如果能拜入上谷派,燕王孙纵然也会在上谷派里学个十年八年,可上谷派毕竟就在后山,无论是燕王孙想父母了,又或是燕乐成与任燕想燕王孙了,总能见上一面,然而燕王孙前往稷下学宫却是做不到这一点了。 心中无比恼恨燕王孙父子的任燕,却也始终怀着满腔的母爱一直压抑着心中的不喜在慢慢地替燕王孙缝制衣物,计算着燕王孙几年之后的样子,计划一口气给燕王孙做出从垂髫时代到青年时代的衣物,如今可没有所谓的成衣店,每个人穿的衣服都是从布店里买来的布匹自己缝制,这样的工程量足以让人生畏。 站在家门口看着母亲替自己缝制衣物的样子,以及对方红红的眼睛,燕王孙很想说一声自己不去稷下学宫了,然而最终张了张口,却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任燕。 任燕终究是有一身不弱的武艺傍身,一开始全神贯注的缝制衣物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燕王孙的到来,可是当燕王孙的目光毫无掩饰的投在自己身上那么久,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诧异的转头望向门口,见到燕王孙正一直注视着自己,挤出一个笑容:“你怎么回来了?客栈里不忙吗?” “我……”燕王孙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带来的习惯,哪怕他从未有想过习武,体力依然有着颇为可观的内息在游走,目力也因此强大很多,一眼便看到了任燕手指上的那些针眼,惆然了许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似乎前世因太久的生命而显得淡漠的人性在这一刻被任燕的母爱再次唤醒:“客栈里还是很忙的,刚刚来了一大波客人,我……我想来看看母亲。” 任燕愣了愣,眼眶骤然红了,放下手中针线,走到燕王孙面前,一把就将燕王孙抱在怀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抱着燕王孙哽咽着,燕王孙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可最终还是抬手抱着任燕,安慰的轻轻地在对方的后背拍着。 “来,孩子,让我看看你……”被燕王孙的话语勾起心中悲意的任燕似乎是哭够了,终于是缓过劲来,不再哽咽,缓缓松开燕王孙,慢慢地在地上蹲下来,双手捧着燕王孙的脸庞认认真真的看着对方的样子,不断地抚摸着燕王孙的脸庞: “等你去了稷下学宫,母亲想再看到你就难了,稷下学宫汇聚着天下几乎所有的智者,你到了稷下学宫,可要好好地学习,我相信我的孩子将会是最棒的一个。” 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燕王孙似乎也被任燕所感染,也显得眼眶通红,甚至想张口欲言不去稷下学宫,然而最终还是未有说出口,他明白燕乐成与任燕对自己的期望,自己总需要学一些什么,可如果不去稷下学宫入得上谷派,即便三心二意,他也知道以自己的天赋,以及前世的经验经历,怕是会再次踏入永生的大门,再度经历一次恒古的沧桑,经历亲友逝去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那比如今面临的分别更让人心碎。 “母亲,我会很快的从稷下学宫学成归来的,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离开你们了!”伸手替任燕将脸庞上的泪水擦拭干净,燕王孙努力的挤出一个明媚自信的笑容以期让任燕明白自己的自信。 “说什么傻话,孩子长大了总要自己去闯荡,怎么能一直陪着我们?”任燕也是破涕为笑,松开捧着燕王孙脸庞的双手,站起身来回到之前的位置上拿起一件衣服,相比于自己还有燕王孙如今身上的,倒是显得极为华贵,甚至不比之前见到的赵政身上的那些差了,可见任燕的苦心: “来,看看我给你做的这套衣裳,你这会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所以这样大小的衣服我倒是做的不多,不过也够你穿了。”任燕拿着衣服在燕王孙身前不断地比划,全然不顾燕王孙脸上的苦笑,恐怕任燕口中的不多也仅仅是他口中的吧?那堆积成小山的衣服,燕王孙每日见了都在苦恼自己要如何将这些衣服带到稷下学宫去,这可不是随便打包一个小小的行囊便能装的下的。 “母亲做的衣服自然是最好的,我很喜欢。”纵然心里苦笑着,燕王孙也打起精神任由任燕摆动,以满足任燕泛滥的母爱,燕乐成本就算得上一个美男子,如今也是一个中年帅大叔,任燕也有种娇艳如花的感觉,继承着两人基因的燕王孙,自然也算得上是一个优质小正太,是一个极为合适的衣架。 让燕王孙将自己所做的如今便能穿得上的衣服都试了一遍,任燕这才罢手,颇有些余兴未消的看着如小山般一堆的衣服里如今燕王孙穿不上的那些,喃喃道:“真想看看你穿着其他的衣服又是什么样子啊,可惜……看不到……” 第4章 齐都临淄 准备了良久,离开的日子也愈来愈近,这几天来任燕沉默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就连燕乐成每日从客栈里回家后,也显得有些些许不乐,家中的气氛沉闷的让人难受。 除了赵政入住的那一天燕王孙选择了躲避,其他的日子里燕王孙倒没有刻意的去回避,纵然对这个很有可能是未来始皇帝的孩子有些忌惮,那也不过只是忌惮对方未来的心性,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燕王孙倒是乐意见成对方扫六合的情景,那般功绩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赵政不知道燕王孙的心态,每日里对于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燕王孙倒是充满了兴趣,而似乎离他们一行人去往上谷派还有些许时间,常常跑到燕王孙身旁,奇奇怪怪的问题问上一堆,燕王孙倒也不以为意,如果这孩子真的是赵政的话,他如今在赵国的身份乃是质子之子,想来也没有几个孩子会和他一起玩耍,对方对于玩伴的渴望,燕王孙倒是能理解几分。 也不知道赵政又或是那位吕叔父做的是何打算,直到燕王孙的行装已经准备完毕,燕乐成从村子里借来一头小毛驴让燕王孙骑在上面带着燕王孙朝着稷下学宫而去的时候,赵政一行人居然还住在客栈里,只是今日客栈的小主人就要远行,燕乐成要送燕王孙到稷下学宫,而留在家里的任燕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招待客人。 也许是看到燕王孙的离去,让赵政对于这座小山村的好奇完全丧失,在燕王孙与任燕在客栈门口依依不舍的分别的时候,赵政一行人也出来退了房间,准备朝着后山上谷派的位置而去,默默地看了一眼这些人,任燕连忙将客栈大门关上,对方已经是客栈里的最后的客人,他们的离去意味着客栈已经空了,关上客栈门的任燕便可以陪伴着燕王孙父子两人走上一段路。 许是某种缘分,背道而行的燕王孙与赵政互相对视了一眼,互相冲着对方笑了一下,也算是对这几日来的缘分做了个告别,只是赵政一行人显得很是兴奋,而燕王孙一行则很沉默。 一人向南,一人向北,一人向往着永生的大门,一人却畏之如虎,燕王孙不觉得自己能够和这位可能是始皇帝的家伙相提并论,但也略微有些感慨,自古以来多少人向往着成仙得道,而又有几个人真的成功了?倒是自己这个对成仙根本没有兴趣的家伙,曾经距离成仙也不过只差了临门一脚。 沉默着远行,再回首时自己生长了十二年的小山村已然消失不见,而待到走出十里外,任燕也停下了送别的脚步,哽咽着抱着坐在毛驴上的燕王孙,死死不撒手:“孩子,去了稷下学宫要认认真真的求学,早日学有所成回来好吗?你出门在外一切要小心一些,不过不要显得太懦弱,免得有些坏人欺负你……孩子,娘舍不得你……” 任由任燕抱着自己,燕王孙脸上没有任何的无奈,一旁的燕乐成眼眶也显得有些红,显然与燕王孙的分别也是让燕乐成也有难受,转过身子不欲让燕王孙还有任燕看到自己眼眶通红的样子:“稷下学宫乃是世间智慧圣地,哪有人会欺负他?你就尽管放心吧!” 这会任燕正值火头上,听到燕乐成这么一说,所有的委屈、怒气,都冲着燕乐成发泄而去:“出门在外的又不是你!你在这说什么风凉话!我跟你说,这一路上你可要照顾好孩子,要是他有什么闪失,我跟你没完。” 苦恼的罢了罢手,燕乐成这才反应过来任燕如今的心情,不敢再有任何的言语,女人生起气来简直各种的无理取闹,他可不想平白无故的被任燕怒骂一顿,只能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母子两分别。 最终任燕还是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站在原地目送着燕王孙燕乐成父子两远去,随着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变小,任燕眼眶中的泪水在也止不住,宛如瓢泼大雨般倾泻出来,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嚎嚎大哭。 一步一回首的燕王孙也看到了任燕的哭泣,心中亦是异常的沉闷,目光不由自主的被驴背上那个硕大的行囊所吸引,里面装满了这些日子来任燕连夜赶工给自己做出来的衣物,这样一份阔别已久的母爱让他心头有些沉重,仰头望着天空,努力止住几欲掉出的泪水。 “终究是离开了啊……母亲,要不了几年,我就会回来的……” …… 燕王孙与燕乐成父子两一直顺着燕赵两国的交界线往齐国而去,逢山过山,遇水涉水,只是燕赵两国虽说互有联盟,可毕竟曾经也是彼此敌对,交界线上倒是没有任何人烟,毕竟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背靠上谷派在这种地方建立村落,而当燕王孙与燕乐成见到第一处人烟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齐国的地界。 七国里,以楚国疆土最为广阔,齐国虽说并非国土面积最大的一个国家,但相比后世也占有着几乎两个省份的面积,而齐都临淄则位于齐国中央地带,一路顺着燕赵交界线而来的燕乐成燕王孙父子两,可谓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就连滚滚黄河也横渡了一次,方才来到临淄,而燕王孙的目标,稷下学宫,便在这齐都临淄城外。 如果说上谷派乃是世间修行练武的圣地,那么稷下学宫便是所有读书人所向往的地方,两个地方几乎汇聚着世间一文一武所有的精英,只是相比于避世深山的上谷派,稷下学宫算得上是坐落在世间最繁华的地带,只是前世数百年生命里,燕王孙早已见识过更繁华的世界,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机器时代,故而对于这一座齐都临淄倒也没有什么好奇心。 燕乐成显然也不打算带着燕王孙进入临淄,直接带着燕王孙前往稷下学宫,而从燕乐成对于这里的熟悉来看,显然年轻的时候,或者说燕王孙没有出生的时候,燕乐成也是有来过这座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