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成长记》 第一章 初入异灵族(大章) 白云低浮,碧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泛着橙光的圆日。才八月尾,秋老虎就失了势头,阳光懒懒不晒人。 三人三色,呈“凹”字状踩着松软的草坪上行走。前面领路的穿着一件青色广袖上衣,下身扎着一条深色马裤,暂且称他为青衣大人。在后面收尾的看起来资历较浅,穿着一件褐色大袍,他便成了乔一眼中的褐衣大人。 最中间的女孩子穿着一套浅灰色裙装,齐肩的黑发摞在耳后,盘成两个小羊角圈。瘦削的身形加上偏黄的肌肤,完全没有及?年华的甜美滋味。好在她五官生得不算太差,小鼻子小嘴巴,配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倒是添了几分秀气。 单从外形上看,她绝不吸引人,但一定会令人印象深刻,至少在这个崇尚力量的世界里显得稍许异类。 她细窄的肩上还背着一个与身形极不相称的硬布大黑包,鼓囊囊的样子就像搬上了全部家当。从背后望去,只露出一双像羊蹄一般的细腿和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脑袋。 小姑娘姓乔名一。这个极为朴素的名字是她爷爷乔老根随口取的。说来还算幸运,乔老根心里盘算的名字其实是“乔一根”、“乔一条”或者“乔一座”,由于后来急着上名册,他没法从这三个好名字中选出最好,最后只写了乔一两个字草草了事。 他们三人已经走了半天,先是过了雾气漫漫的五星河,又走了一段布满荆棘的矮木丛,好不容易才来到风景如此秀美的开阔地带。 乔一忍不住欣赏起这边的美景,心满意足地吸纳着此处丰腴的灵气。自从踏上这趟路途,她心里那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便蔓延开来,左看右看,好像总也看不够。 “快走啊,愣着有饭吃!”褐衣大人嘴里嚼着青草根,催促道。 她可不敢违抗这位大人的指令,吐了吐舌乖乖小跑几步,心里却恨不得把他嘴缝上。要不是自己力气大,任哪个小姑娘背着大包走那么长的路,早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可是这两位大人身强体壮,却完全没有帮自己提一把的打算。 这片草坪起伏延绵,一眼望不到边,路上停停歇歇走了小半天才看见人烟,还是个毛头小娃。那孩子坐在草垛上,手里提着一根软皮鞭,漫不经心地在半空中晃荡。见来了两个衣着不凡的大人,还笑着挥舞双手打招呼,露出两颗不对称的虎牙。 那孩子虽说与乔一一般高,但这肥膘厚厚的样子怕是三个乔一都抵不上。而且看他的行为举止都比较稚嫩,大概可以猜到他的年龄至多不超过十岁。 走近细看才发现,那草垛边围着一圈木围栏,里面养着一群湖绿色小兽,正哼哼唧唧供着泥土。 “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人呢?”青衣大人弯着腰笑问。 也许是觉得青衣大人慈眉善目,他脱口答道:“我叫墩子,家就在西边。”那小孩子指了指西边一个小山包。转眼不小心瞥见褐衣大人,目光一顿,警觉地问道,“你们找我家做什么?我家成年的尖子兽全拉去卖了。” 乔一在心里偷乐,那个褐衣大人正经点打量亦是仪表堂堂,可这面相确实不好,吓人。尤其是这种半大的小毛孩,被他一瞪,魂都要飞去半条。 青衣大人对墩子的反应见怪不怪,也不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要去石山,天色暗了,想找户人家借宿,会付住钱的。” 那小胖子不敢在两位大人身上置气,涨着脸朝乔一翻眼,撇撇嘴,“那好,跟我走吧,我也得回去了。”只见他用皮鞭熟练地绕住围栏,再把一个个小木桩子拔出地面,直接拖着围栏向西边走去,里面的小崽崽也顺势被圈了回去。 那些小崽崽大概就是尖子兽幼崽,肉乎乎的滚作一团,头上的尖角还是个小软包,看得人都想上前抓一只摸摸。 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小胖子停在一个小山包前,他把小兽围栏固定好,在下面垫上一层稻草,上面铺上一床棉被,才慢悠悠掀开草皮。草皮下面光线不足,但是能感觉到下面应该有地道存在。 墩子熟门熟路,率先跳了下去,然后在底下点着火向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也下去。 乔一跟在两位大人身后跳进了里边,怪不得小胖子一直昂着头,敢情这里面真是别有洞天。她在原地愣了小半会儿,观察着地道的构造。 “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我家这叫地穴,要是没人领路你们可找不到。”他插着腰,满脸自豪。“我们这地穴,冬暖夏凉,还安全,就连灵兽也找不到这儿来。” “我没见过地穴,那你见过天宫吗?”想来小胖子是把自己当同龄人了,乔一就顺势回了一句,不过这天宫自然是她编的新词。 几个人正说着,墩子的父母就回来了。男人长得尖嘴猴腮,女人反而膘肥体壮,儿子像娘这句古话看来还是有道理的。两人看着这三个生人,搓着衣角紧张地问:“你们是谁?怎么找到这的?” “想必两位就是这家的主人了,我叫王青,他是严武,这个小姑娘是我们侄女叫乔一。我们赶着去石山,路上遇见墩子,想着外面一到晚上便天寒地冻,所以来借宿一晚。”王青不紧不慢地说着,听不出作假的感觉。关键他天生一副好壳子,声音又清冷,见了他就立马联想到“如沐春风”“谦谦君子”两个词。 本来这对夫妻都沉浸在王青的温文尔雅之中,又是瞥见了严武的满脸煞气,感情上来了个大逆转,心里一百个不放心。 “王青先生,我们这屋小,我们一家都住那屋。另一屋常年不做打扫,怕是会有阴祟之气,对你们身体恐怕不好。”那男人被老婆的手肘狠狠堵了几下,终于开口回绝。眼神却东瞟西瞟,最终落在了最弱小的乔一脸上。 “阴祟!巧了巧了,我天生就爱和牛鬼蛇神打交道,晚上睡不着还可以找他们聊聊天。”严武本来对着破屋子没什么稀罕,可是他偏偏就爱跟人对着干。 “你们两个大男人自然不怕,可是这小侄女怕是不适合,要吓到了就不好了。”那妇人艰难扯出一个笑脸,说道。 乔一心里轻笑了声,面上仍是一副乖巧:“我也喜欢交新朋友。” 两人被噎地无话可说,只好放弃赶他们出去的念头。四位成年人僵持着,乔一和墩子也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这家男人先低下头来,给两位大人泡了茶,顺带着给乔一放了碗糖水。墩子他妈始终下拉着脸,狠狠瞪了自家儿子和男人一眼,却也不敢说不,摔门回了屋。 三人被安排在那间所谓阴祟作乱的杂屋,一进去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倒是动物的膻味和杂物的霉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口鼻。 屋里只有一张石床,上面还堆着干草和柴火,灰尘已经积了半寸有余。严武一屁股坐在石床上,灰尘从他身侧飞扬而起,把整个屋子都搞得乌烟瘴气。 他却完全不在意,翘着二郎腿,从口袋里摸出几根长长的青草,放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你也不嫌脏。”王青拿出一张白符,放嘴边嘀咕了几句,前面就出现了一捆黑布。他取出一块展开在石床上,“拍拍身上的灰睡这儿。” 严武嬉皮笑脸地拍拍屁股,扭着身子朝王青靠近,“我背上拍不着。” 王青刚伸出手,看到从乔一那儿传来的异样的目光,手便停在了半空。“咳咳,你自己想办法去。” 严武没好气地瞪了瞪乔一,自个儿躺倒在黑布上抱怨:“你怎么说这小丫头片子是我们侄女,我可没这么丑不拉几的侄女。” “就你话多,乔一就是个孩子,哪里来丑不丑的。不说是侄女,难道说成是女儿啊,深更半夜谁会带个陌生女娃瞎跑。”王青像刚才一样在地上铺了两块黑布,一块给自己,一块给乔一。 “谁的女儿?我俩的女儿?还是这个主意听起来靠谱。”严武打趣道。 “快睡,明天还要早起。”王青神色平静。 乔一不喜欢严武,应该说是挺讨厌的,听他说自己丑,恨不得跑上去抽他两大嘴巴子。她好不容易忍下心里的怒火,从包里取出一小袋米黄色粉末,搅入水中。 “王青你看看,亏你还帮她说话,有好吃的也不给你!”严武闻着那米糊状东西的香味,肚子都开始打鼓了。 “不是吃的。”乔一把那糊糊抹到脸上。 “我说你的脸不会是因为中毒了才这么丑吧,所以你现在在解毒?”严武过来捏起碗里剩下的糊糊,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 “丑丑丑,你哪只眼睛瞎了看到我丑了!”乔一从小到大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丑,以前隔壁王麻子家女儿小王麻子常笑话她,说“终于找到一个比自己丑的了”,她不信,把小王麻子挠了一脸。后来又有人说“她和被抓破脸的小王麻子丑得彼此彼此”,她愣是挠破了全村人的脸,让他们都跟自己“彼此彼此”。 也因为这事,她和乔老根举家逃难。乔老根还特意为她研制了这种敷脸用的糊糊,告诉她“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只要功夫深,磨盘变瓷碗……”反正大概是这意思,乔一也没去记。 “这小丫头个头不高,脾气挺大,大爷我不跟你计较了。”严武哼了一声,回到石床上躺着。“我就知道她不像是会乖乖听话的人,你看,暴露本性了吧。” ………… 第二天乔一是被房外“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的,迷迷糊糊收拾好东西,发现是这家女主人在磨刀打铁。墩子衣服也没穿好,露着圆鼓鼓的肚子,站在一边抹着眼泪大哭。 “小胖子你哭什么,难道你娘磨这刀是要宰你,你是不是昨晚没听话。”严武斜眼盯着墩子他妈,知道这女人是在赶人呢。 墩子一听严武的话,哭得更响了,委屈地喊着“爹!” 严武听罢墩子越演越烈的哭声,满意地拍了下王青,笑嘻嘻地说:“我们也该走了吧。”又转头看向乔一,“小丫头,快去把东西收拾了。” 王青挂着一脸微笑,从衣襟里取出一枚灵石递给那妇人,“多有打扰,这点灵石当是住钱了。”告别完正好乔一也背着行李出来了,三人一起出了地穴,留下那妇人看着灵石两眼发光。 到了外边,还能听见里面吵吵闹闹。只听那妇人一直在骂墩子:“你咋不告诉我他们是贵客呢!本来能让他们多住些天……到手的灵石也能多几块……”之后所有的声音都被墩子震耳欲聋的哭声掩盖了…… “现在看来小丫头还不错,至少不像这里的女人一样,话多、贪财还小心眼。”严武难得夸上乔一一句,最后还要补上一刀。“不过吧,实在太干瘪,像粒干黄豆,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时候更像了。来,再让我看看像不像……” 严武自娱自乐了一路,被自己的想法笑傻了。王青面上虽然看不出表情,却有几丝笑意藏在眼底。 乔一提着小拳头,“你再说一句试试……” 第2章 石山 清晨露重,雾气蒙蒙尚未消散,三人就着凉水吃了些大饼后继续赶路。 接下来一段路上王青不知吃错了什么,竟然主动帮乔一背了行李。接过包袱时不由疑惑道:“这包袱可不轻,你昨儿背了一天竟不喊累。” 没了肩上的负累,乔一的心情飘升了不少,笑着答道:“昨儿背这点东西倒还行,就没有劳烦大人。不过今早起来背脊确实酸疼,多亏了大人帮忙。” “这小家伙的变脸速度和天公一样快。”严武的双手绞在胸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王青大人,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乔一直接无视过严武,灿着脸问道。 严武也习惯了乔一的态度,依旧眉开眼笑,好似把这拌嘴当成了消遣。“不理我!不就是说她……丑……”嘴里的“丑”字还没出声,便被王青一掌打断。 “严武你也十五岁吗?”王青这一路上左耳男声、右耳女声,两人还时不时找他评理,闹得他的脑仁嗡嗡直疼。眼看严武又要挑事,急忙制止,否则还没到石山他的耳朵就废了。 乔一和严武互相朝着对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没了两人的闹腾,尽管少了些乐趣,速度倒是加快了。一路皆平地,所以走得格外轻松,不知不觉就到了草坪与矮木丛的分界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耸的肉桂色石山,这一抹暖色调在平坦的绿海中显得尤为突兀。稍许走近便可发现,那石山虽然陡峭,外壁上却还筑有木屋。木屋与石壁内部的石洞错落有致地分布,偶见黑色的人影在里面晃动。 “还不错。”嘴上说着,眼里却冒着星星。 “还不错!你确定只是还不错!先把你的哈喇子擦一擦!”严武自然垂着的手掌正好到乔一的肩膀,于是若有似无地搭在她肩上,偶尔还会不安分地拍几下。 乔一当真抬起手擦了把嘴角,才知着了严武的道,狠狠剜了他一眼。但两人不知不觉中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协议,全程只逗嘴不闹腾。 走至离石山只剩不到二里,他们突然拐向一侧,带着乔一绕了个大圈子,顺着山后的小道进入一扇古朴的石门。石门呈更浅的肉桂色,已大半磨损,黏着厚厚的蜘蛛网,看似多年未用,实则轻而易举便可推开。 如果说这石壁的外观已让人惊奇,其内部的景象足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蚁穴!” 乔一脑海里只能想起这个描述,四通八达,凌乱却极有章法。偏门、密道比比皆是,若无人引领,要想从这个迷宫里出来可不是件易事。 王青和严武一看就是熟门熟路,带着她左拐右蹿,上了好几次楼梯,终于停在一扇两开的铜镶木门前。此门极致奢华,用红酸枝制成的木板十分敦实,用磨得锃亮的黄铜包边,每个角上都镌刻着细密精巧的纹理,看起来类似于诡异的复眼。 “你带着乔一在这里候着,我先进去汇报一下情况。”王青嘘声说道。 严武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郑重地点点头,自动让到门外的死角,同时向乔一使了个眼色。乔一心领神会,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叠在身后,小步走到墙角待着。 待两人站定,王青朝门恭敬地敲了两下,腰身微躬。“富总事,王青前来复命。” “进来。”女子妖媚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声音的还有一阵诱人的香气。 王青微曲的手掌僵在门外,与严武面面相觑,看样子十分错愕。严武立即领会,一手提起乔一的肩膀,大步跨远,直到这方空间的尽头才将她放下,并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离得远了,可那门前的情景还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王青进去没多久,便微低着头出来了,嘴巴里嘀咕了几句乔一听不清的话。一旁的严武倒是听清了,同方才一般提着她的肩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门前。 两人的神色都不好看,眼珠刺溜刺溜地转着,仿佛在互相传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消息。只愣了几次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带着乔一进了这扇大铜木门。 门一打开,浓烈的脂粉香便扑面而来,比那日的灰尘有过之而无不及,乔一使劲憋住气才没有呛出声来。 本以为内里会是一个狭小的房间,没料到远比她所想的要大得多。明亮而宽敞,干净又朴素。与整个屋子最不搭调的只有眼前这名女子,乔一虽然没见过富总事,但也能猜到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富总事本人。 束在头顶的发髻上插着两根七彩的羽毛,紫红相间的袍子只遮住了要紧部位,圆润玉白的手臂以及大腿明晃晃地露在外边,手上还夹着一根造型古怪的长烟斗,那香气就来自于此。 乔一以往未曾见过如此妖艳打扮的女子,就算自己与她性别相同,也顿时生出一股害臊之意。好在她脸蛋够黑,那点红光根本透不上来。可王青和严武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竟比自己还要平静,脸不红心不跳,看不出任何异样。 “两日不见,没想到坐在这儿的人成羽夫人了。”严武的语气里尽显嘲讽,显然他对这个羽夫人没好感。 “怎么,见不得我坐这个位置~富总事出任务去了,他不在期间一金的日常事务由我全权负责。”羽夫人斜着嘴角,向上吊的狐狸眼满是魅惑。当看到站在最后的乔一时,皱着眉头调侃:“你们带个黄毛丫头来做什么?一金是没姑娘了,还是富总事的趣味变了?” “羽夫人,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富总事的心思我们可不敢猜。”王青拦住严武向前一步,作揖回答道。 “来,给我走近瞧瞧。”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朝乔一勾了勾,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这孩子是不是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怎么长成这样了?” 乔一心生不悦,犹如吃了上百个番薯,噎得慌。可是她没敢吭声,一来此女来头不小,她不敢得罪;二来羽夫人的面相比起严武还不如。乔一初见严武,总觉得不如他愿,便会被揍。而这位羽夫人脸上的杀气比之更甚,乔一生怕得罪了她会被挖心掏肺。 没得办法,乔一只好听她指令走近。学着两位大人的样子朝羽夫人作了一个揖,面露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答道:“见过羽夫人,我姓乔名一。” 羽夫人提着烟斗在桌上敲了敲,挑着眉毛略有所思。“乔一……奇怪的名字……我还没听说过一金有人家姓乔。说吧,你从哪里来的?” 第3章 袭击 风翻动着书页,发出簌簌的声响。几人屏息对峙,屋子里安静地连针落地的响动都能清晰入耳。 乔一最为不自在,来前两位大人千交代万嘱咐,要她绝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可方才一个姓氏便引发了猜疑,想来她硬称自己生养于此也是不妥。现在她进退两难,又被羽夫人的眼睛盯得发憷,只好转目求助王青。 王青似在思索,棕色的眼眸略微点了点。“夫人,乔一乃是先前派往异族征战的将士之女,当年凶兽暴乱,她与父母遗失,被一位老人家当做孙女收养。她爷爷年岁已大,且是小门独户,夫人不知也不奇。” “我有让你来回答吗?”羽夫人不满,压着嗓子说道。“你来说。” 有了王青的起头,乔一心里便了然了。况且王青避重就轻,话里也未掺假,乔一只要顺着他的话扯个故事即可。 “我自小就跟着爷爷长大,从未见过父母。前两天两位大人找着我,说是要带着我找父母,我就跟着他们来了。可惜我无一技之长,这儿凶兽又多,所以现在后悔得紧,只想回我的五星河去。”乔一的余光瞥见王青眼底传递来的赞许,放下心来,自己这话还真说对了。 “你从五星河来?那儿离人族倒是很近~”羽夫人当然不会仅凭二人之言就下出结论,接着问:“五星河旁的丹仙尾长得不错,你可喜欢?” “那丹仙尾红如朱砂,艳如骄阳,还可煮茶、入药、调香,五星河的村民都稀罕它。只是前些日子闯入了一只金角犀,把那成片的丹仙尾全踩坏了,实在是可惜。”五星河离人族不远,正巧丹仙尾坪又发生了这一桩事,乔一闲暇时便听人说了大概。此刻用来应付羽夫人的问话最好不过。 羽夫人的疑心轻了几分,但不停下问话:“那你爷爷现在在哪?他怎肯放你一人来此?还跟着两个不熟识的男人。” “我爷爷是个山野游医,本就无拘无束惯了,自我走后他就出远门了。他是希望我多加历练,否则窝在巢里何时能够成长!”乔一绽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而且富总事愿意帮忙,说不定还能见着我父母不是?” “那好,既然你的父母能被派往异族征战,修为应该不低。只要翻一翻名册,对一对年份,看看哪户人家丢了孩子就成。”她心有所疑,奈何乔一的答话毫无破绽,不放他们走反倒显得自己不厚道。 严武和羽夫人相看两厌,早待不住了,第一个出了门。 “等等!” 三人同时被羽夫人突如其来的尖嗓子吓了一跳,顿在原地。 “夫人还有何事吩咐?”王青问道。 “我为何感应不到你身上的灵力?”羽夫人黛眉微蹙,语气里透着些玩味。 乔一心道不好,她虽属异灵族,可自幼在人族长大,身上根本没有灵力。 “人~族~”羽夫人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继而神色突变,雪白的腿忽的在椅子上一转,手中的长烟斗向着乔一迎面挥来,落到乔一眼前时烟斗中已是紫雾缭绕,混着一股子刺鼻的腐败的尸臭味。 威胁来得太快,乔一躲避不及只能往后一跳,可那烟雾仿佛长了眼睛直向她扑来。浓烈的紫雾不知是何物,一接触肌肤便以粉末形态附及在上,炽痒无比,而且无法拭去。 “羽夫人!”王青最先反应过来,张开衣袖翻身挡在乔一身前。 那衣袖在半空中飞速转了两圈,如同一只敞开的布袋,很快把大半的烟气吸了进去,只是这青色的衣袖转眼变成了深紫色。“乔一虽没有灵力,可她确实是我等族人,不信夫人可窥探她体内之芽。” 严武也迅速拉起乔一护在身后,眼里布满了血丝,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小丫头片子,你没事吧!”之后伸手探了下她的脖颈,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后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可羽夫人没有丝毫任何罪恶之感,反而嘴角上扬,好似对乔一产生了兴趣。“哦~还真是我族人!不过我倒更好奇了,我碰见过的奇人异事不少,可从未听过哪位族人没有灵力却能在人族生存。” 此时的乔一哪还有精力去想事情,瘫倒在严武怀里,双手捂着脸上一粒粒紫红色的水泡。那炽痒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烈,久久不能消散。她强忍着痛楚,眼里已是雾气漫漫,想哭却怕眼泪滴上伤口。 “疼不疼?王青,怎么办?脸都烂了。”严武焦急地吼着王青。 痛倒不是最难熬的。毕竟她小时候摘果子摔断过腿,追野猪被撞出过一个大窟窿,还因为在大树底下躲雨被雷劈过。可是一听到“脸烂”,她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别哭,眼泪进了伤口就好不了了。”王青安慰完立马转身,“不管夫人想知道什么我们都会如实相告,还请夫人先为乔一进行救治。” 虽说未通报的异族入境是该受到惩罚,可多年来异族交往密切,此条指令如同虚设。而且乔一本来就是同族,羽夫人不问清原因就痛下杀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自觉刚才的行为欠妥,她轻咳了两声,“你们早说实话她就不会遭罪了。”说罢她在空中张开一只手,虚空画了一个奇怪的圆圈,细长的烟斗从圆圈中穿过,随即乔一脸上的水泡如要集体破裂一般,钻心地疼痛。可是瞬间过后,水泡破裂,她的脸上向外飘出一阵浅色的紫雾,被羽夫人重新吸回了烟斗之中。 想是羽夫人把附在自己身上的毒雾吸了回去,乔一脸上的水泡在破裂后立刻消了下去,留下坑坑洼洼的一大片印记,上面的丝丝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严武和王青一起把乔一抬上长椅,王青才回到原位向羽夫人作揖说道:“我与严武先把乔一送去休息,回来一定向夫人解释清楚。” 第4章 狐狸一般的女人 “慢着。”羽夫人哪肯把人放走,倚上门堵住他们的去路。 严武的双目染上一层血色,周身燃起一层黑火,随着他情绪的起伏不停跳动。“敬在雀树大人的份上我不愿动手,还请羽夫人快些让开,别耽误了对乔一的救治。” “我丈夫的名字也是你能提的!我羽家和富来意这崽子势不两立,你们这等人还是好好去舔你家主人的鞋子吧!”死去的丈夫是她心口里的血痣,听见他的名字从富派人嘴里说出来,比打她一拳还难受。 她甩开高开叉的裙摆,全身仅留一件肉粉色内里,胸前的景色喷涌而出,足以引人犯罪。可当下谁也没心情顾暇男女之异,全屏息相峙。羽夫人的武器便是手上的烟斗,只见她撑开双手,一手领着烟嘴,另一手顶在下方,摆出一副迎战的姿态。 严武亦是严阵以待。论实力论经验,自是羽夫人更占上风。可他和王青的灵技相辅相助,只要开展联合技,那就没有认输的道理。 “严武!”王青出声喝止。 “谁也别拦我,我倒要看看,她凭什么这么嚣张!”严武本就沉不住气,被羽夫人的“舔鞋说”一激,更是怒发冲冠。 世人皆崇拜火焰,因它引人光明与温暖;可黑火与之相反,催生黑暗和寒冷。一屋子的阳光全被黑火的光泽遮去,徒留一片阴暗。 羽夫人眉头微蹙,额头的青筋不住地跳动。她不曾想短短几载,严武竟已步入了上芽。若是再任他发展下去,必定会成为她往后行动的阻碍。 两人皆是暴脾气,万一真打起来了难免误伤乔一。要是此刻不加以制止,两人一动手肯定收不住。王青从腰际取出一张白符,念符取物,转瞬手里便多了一件金铃状宝器。他甩手往严武头上抛去,宝器闪出一道金光后立刻化作一顶大钟。 “王青,你娘的放我出去!”严武的低闷声伴随着大钟交相辉错的轰鸣声从钟内传出,而且他越是敲打,青铜相击的声响越是振聋发聩,倒是打破了屋里压抑的气氛。 “王青,你再不把我放出去,我就把你的宝贝打破。我要打了啊!”此金铃是王青的宝器之一,大小随心,且坚硬无比。要想从内打破,小则震伤,大则七窍流血、内力大损。严武和王青组队多年,自然知道这些,他刚才也不过是恐吓罢了。 “别闹,你要是伤了自己,有你后悔的。安静着,待会儿放你出来。”王青对严武的性子了如指掌,还真有几分怕他硬破金铃。 劝下严武,王青又转身面向羽夫人,说:“夫人还有什么问题,不妨一并说来,王青定当配合。” 羽夫人这才满意地合上衣裳,飞身在桌上坐下,两**叉架得老高,鲜红的嘴唇一开一合,活脱脱像一只不怀好心的狐狸。她指了指躺在长椅上的乔一,眯着眼笑道:“她因我受的伤,而我羽氏并非毫无担当之辈,现在最上策即是把她接去我府上。我必当全力救治,让她恢复到刚进门时的样子。” “小的怎敢劳烦夫人。况且乔一的伤要是治好了还行,若是出了差错,富总事怪罪下来谁也不好交代。”王青没料到羽夫人会有这心思,平静的神色里晃过一缕慌张。 富总事和羽夫人的敌对关系一金众人尽知,现在羽夫人要把富总事交代的人带去自己府上,这不摆明了来抢人。 罩在大钟里边的严武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敲着钟壁吼道:“乔一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致她于死地。你刚刚就差点杀了她,现在又想把她带去府上,难不成还要虐待她。” 羽夫人揉着耳后的穴道,“我哪里知道她这般弱不禁风,连这么淡的蚀骨粉都承受不起。好了好了,你们大可放心,我又不是没脑子,把她带去家里虐待,不正好给了你们咬我一口的机会!” “淡”,王青在心里反复揉捏着这个字,这蚀骨粉的剂量怕是自己碰上了也得花上好一阵才能恢复,又何况没有灵力护体的乔一。 纵然屋里的氛围剑拔弩张,乔一却毫不知晓,陷入了沉睡之中。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身体不自觉地发出细微的抽搐,手上和脸上的水泡破裂后已经结成了暗红色的痂,甚是丑陋。这样的场景落在王青眼中,尽是无奈与自责。 “王青,快把我给放出来,我今天不和这个老妖婆分个胜负就不姓严。”严武又开始敲击钟壁,可这轰鸣声是内重外轻,受罪的只有他自个儿。 “夫人这是打算硬抢了,若是王某不同意呢?”王青的眉眼改为一种阴沉的色彩,这与他往日的神情截然不同。 “你和严武大可拼尽全力一试,看你们且赢罢!哦~我忘了提醒你,我的紫雾可是不长眼睛的,若是一个不小心那小姑娘死了,你们别怪我!”羽夫人翘着腿,敲击着桌沿发出噔噔的响声,看来她这是动真格了。 “夫人还是一如既往……也罢……希望乔一进了羽府后能受到夫人照拂。”王青的神色又变回原来的静谧,轻敲了下大钟顶部:“严武,都听到了吧,放你出来后不许胡来。” 王青取出白符在半空一晃,那大钟便又缩成一枚金铃飞入符中。原来的位置只剩盘膝坐而坐的严武,他的脸色黑得可以滴出墨来,一脸欠揍模样。 第5章 身份 “怎的,还在怨我?”王青身形如影,轻而易举追上严武。 王青的灵技因风而生、使风而成。不同于严武的掷地之声,他行路总感觉不到声息,这真不是他故意隐没。 严武脸上不给反应,依旧黑着额头,脚步却有些许放慢。 王青常劝慰自己,碰见个“一根直肠通大脑”的人也是运气,有这么个人在身边逗趣,自己才不至于憋坏。思绪飘出去太远,他立马遏制住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 “乔一这孩子福大命大,脑袋又灵光得很,进了羽府指不定谁欺负谁。再说看今儿羽夫人的架势,她是绝不能善罢甘休的,也许趁我们不注意抹了乔一的脖子。现如今最好的法子的确是把乔一送进羽府,在她府上,她不能也不敢让乔一出事。” 王青见严武的眉头还未完全舒展,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继续道:“你静下心来想一想,只要乔一身上的谜团一日不解,富总事和羽夫人都不可能轻举妄动。” “富总事?”严武甩了甩额前的碎发,恼怒事情又变复杂了。“这和富总事又有什么关系?乔一到底什么来头,竟让他们如此上心。” “富总事的性子你不是不清楚,万一乔一有损他的利益,他的手段绝不会比羽夫人弱到哪去。”当年小看了富总事,他可吃了不少苦头。 “这丫头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跟哪边都免不了受苦。不过应该还有办法吧,只要找到她父母……” 严武话还未说完,便被王青生生打断。“你觉得乔一的血继是什么?” “血继?我没看出她身上有血继。”严武满面疑惑,心情也是烦躁不已,觉得王青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见了王青严肃的神情,又不敢抱怨出声。 “你再好好看看。”王青顺势把乔一从严武背上取下,使她仰面躺在怀中。 移动时被牵扯到伤口,乔一轻微闷哼了一声。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待到乔一不再动弹,严武才惊呼出声:“她的伤已经……好了。” 他的意思自然不是指“痊愈”,可乔一恢复速度简直异于常人,足以让人惊叹。就算是他自己,带着这伤在没有任何治疗的情况下,顶多好个三四分。 光看皮肤,无论大伤小疤,全已结成硬痂。连溃烂之处也不再流脓,只剩一层褐色偏紫的疤衣。严武有几分医药功底,探出两指搭上乔一的经脉。脉象不浮不沉,节律规整,虽有气虚,乃是正常。结合内外而观,这伤恢复地没有七分也有六分。 最让他不解的是,异灵族人养伤极其耗费灵力,且所处之地灵气越丰好的越快。乔一身上无一丝灵力,此处灵气状态还属下等,她竟然恢复地如此之快。 “乔一能在人族生存已是大疑,现在又多了如此怪异的血继,我想羽夫人和富总事都是看上了这一点。虽然不明原因,但‘快速恢复’这一点应该只是冰山一角,想必她的完整血继一定十分强大。只是遗憾错长在了人族,才一直没有成长起来。”老实说,王青也不敢断言。但对于严武,他不愿隐瞒自己的猜测。 “那她的本家是何方人物?又是发生了什么才敢在人族丢下自己的孩子?如今五大家族也不像是她的族人。”严武皱着眉思索,却怎么也无法将这团线捋顺。 “十五年前可是人才辈出,五大家族有名号的才几个而已,真正的高手早去了别的大陆。一般来讲,女子怀胎期间不会被安排任务,也不适宜去灵气稀薄的地方。所以我猜测乔一的母亲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的血继能力能让他们在缺乏灵气的地方生存,另一种是他父母自身强大到可以在人族长留。”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人恐惧。在有心人眼里,乔一的存在也许是曙光也许是威胁。”王青尽量吧话说得简单易懂,每个细节都分析到位。“大概就是这意思。” 严武若有似无地点着头,心想怪不得每次找王青打架都是自己输,敢情两个人的脑袋就没有可比性。 别的不去多想,只抓住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乔一的父母很强”,而且是“超乎想象的强。” 可既然两人皆是高手,又怎么会把孩子扔在异族不管不顾呢? 看到严武一脸迷惘,王青接着讲:“刚才的分析都只是我的片面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异灵族生育孩子困难,乔一的父母应该不是丢弃她,有极大的可能他们发生了意外。” “那……”严武鼻头酸了酸,“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她带来,是我们害了她。要是当初我们不管不顾,她还好好活在人族呢!” “什么事没到最后都说不准,我们无需自责,以后好好弥补便是。”王青望向远方,小镇的集市还未打烊,一派灯火阑珊。农户宅邸已是炊烟袅袅,该是入屋的时刻,却没有一个地方属于他们。 严武随着王青的目光望去,轻拍他的肩膀,“快了。” “我们加快速度,到了羽府先帮乔一打点好,免得让府里的人欺负她。”王青的嘴角勾了勾,直接从矮山上一纵而下。 可既然两人皆是高手,又怎么会把孩子扔在异族不管不顾呢? 看到严武一脸迷惘,王青接着讲:“刚才的分析都只是我的片面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异灵族生育孩子困难,乔一的父母应该不是丢弃她,有极大的可能他们发生了意外。” “那……”严武鼻头酸了酸,“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她带来,是我们害了她。要是当初我们不管不顾,她还好好活在人族呢!” “什么事没到最后都说不准,我们无需自责,以后好好弥补便是。”王青望向远方,小镇的集市还未打烊,一派灯火阑珊。农户宅邸已是炊烟袅袅,该是入屋的时刻,却没有一个地方属于他们。 严武随着王青的目光望去,轻拍他的肩膀,“快了。” “我们加快速度,到了羽府先帮乔一打点好,免得让府里的人欺负她。”王青的嘴角勾了勾,直接从矮山上一纵而下。 第6章 入羽府 羽府在一金算得上大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深处一金腹地,宅地之大自是不必多说,院落、房屋、演练场皆有,羽夫人便是羽府的当家。 从受伤时算起,乔一已经昏迷了几个时辰。此刻天边只留一抹昏黄的晚霞,寒风凛冽,寒气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 她半裸着身子坐在冰湖中央,像一尊小型雕塑。 这是一片不小的冰湖,通体银白,湖内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如若不是身处其中,远望还以为往上冒的是滚滚热气,其实是因极寒而泛起的冰雾。此寒气并非来自天寒地冻,而来源于伫立在湖中央的一块白玉冰石。 白玉冰石开采于冰魄湖底,乃是羽夫人搜罗许久得来的宝物。放在夏日,也只能当成消暑之物;不过这冰石滋养的湖水,却有补气养生驱毒之效。 乔一身披一层薄纱,小麦色的肌肤在洁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盘坐在湖中,丝丝不断的寒冰灵气游入她体内,为她疏通经络,排去体内残存的紫雾毒气。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微微卷翘的睫毛立刻蒙上了一层白霜,视线所及只有这一池湖水。她不忘确认自己的容貌,倒映中的自己虽然面目可怖,却也不是治不好。 长久浸泡在这冰湖中,她的身子早已僵硬麻木,从一根指头开始活动筋骨,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提起手臂的力气。所幸湖水不深,乔一手触着湖底凸起的石块,可以缓慢爬到岸边。 她倚着一处假石不愿上岸,因为这湖水的效果她切身感受到了。虽然触在身上冰凉刺骨,却没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感觉十分舒爽,可见把自己放入这湖中之人一定不是为了害自己。 又在湖中泡了一阵,不远处传来了细微的走动声。透过泛黄的光线,除了湖边的假山青草,还能看见一个女子端着一只托盘朝这边走来。 “乔一小姐,你这么快就醒了?”那是一个穿着米黄色系带布服的女孩子,看样子年纪也不大。不过论起身高来,她起码比起自己高上一个头。与她清秀的脸庞极不相称的是一头绿色的长发,就像顶着一头墨绿的海藻,异常显眼。 长久未张口,乔一的嘴唇干涩得粘连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这是哪里?王青大人和严武大人呢?”一开口嘴唇上便冒出了血迹,倒是让她死灰般的小脸多了些鲜活。 “这是羽府啊,他们把小姐带来就走了。”女孩子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叫小蛇,我先帮小姐穿上衣服吧。” “羽府”,乔一试着回想,昏迷的时候这个词似乎反复在耳旁出现。记忆回来了些,她稍一思考,便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这“小姐”之说又是从何而来,管它,至少没人欺负自己是真的。 “不用了,我自己来。”乔一咬着牙平复心情,双手一撑自己从池里爬了上来,接过小蛇递来的毛巾和衣物,擦干后迅速穿上。 小蛇递来给的是一身浅桃色外衣,里面为暗粉色内里。本是一套精巧的服饰,无奈乔一的个子实在矮小,撑不起来,穿上后还有一小截裙摆拖在地上。 “这衣服不合身,要我去换一套吗?”小蛇微笑着说道,竟然还有些怕乔一。 因为憎恨羽夫人,乔一对羽府之人都不待见。她阅人不少,真笑假笑、真心无意,她扫一眼便明。“不必了,我现在要去哪?” “夫人出门了,她吩咐小姐醒来后先在这后院住下。”小蛇拿起乔一换下的衣物和毛巾放入托盘,领着她拐了个弯去到东厢。 东厢有屋四间,门梁之上挂着横匾:观樱、浅茶、月露和暗香。乔一入住之屋名为浅茶,她少时习过茶礼,“茶满欺人,酒满敬人”。心中不觉讽刺,原来羽夫人这个泼皮也懂“浅茶满酒”之道。 屋内应是刚打扫不久,地上的水印还未干,空气中满是干净的味道。摆设也投乔一所好,很素净,所有帘布皆是淡淡的绿色。 小蛇把乔一送入其中,又为她简单介绍了府里的情况,才转身告辞。“小姐先在此屋歇息,我已经安排了府内的丫头,一会儿就到。” 乔一巴不得她赶紧走,小蛇口里“东一句小姐,西一句小姐”,总给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错觉。 待她走后,乔一四下打量了这间屋子,确定没有异样才敢坐下。一整天的变数太多,她到现在还没晃过神来。最为奇怪的是这个羽夫人,不久前还想致自己于死地,怎么突然好心待她为上宾了。 带来的行李也在,看样子已经被人翻动过了。也是,不翻才不正常。乔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整理妥当,确定一件也没有少。 行李是没少,不过却多了些奇怪的东西,包裹布上黏着好几撮青草。这种青草与一般地里长的虽然相像,却也不是分辨不出。此草根茎粗大,一掐便会冒出甜香,是严武常在嘴里嚼的那种。 乔一拍着脑袋,立刻反应过来,展开黑布透过烛光看去,布上有字。“羽府暂时安全,好好待着。” 短短数字,话里的意思却是明了。乔一把话记在心里,不紧不慢继续收拾,至少暂时她不必担惊受怕。 没等多久,屋外有人敲了敲门,“乔……一……小……姐……我……” 乔一嘴角抽了抽,来人竟然是个结巴。未等她说完,便起身开门,“进来吧。” 小姑娘的着装与小蛇有几分相像,不过略微粗糙些。她给乔一的第一感觉的像一只小白兔。肌肤胜雪,前额铺着一片乌黑的留海,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可惜是个结巴。乔一心道。 她两手紧握一只小篮,掀开盖布,里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和一荤一素两个小菜。乔一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着饭菜的香味止不住地吞咽口水。 接过碗筷,乔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金……蝶。”女孩子低着头答道。 “那金金蝶,谢谢你了。”乔一扒了几口饭说道。相比小蛇的满脸精明,她还是更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 “不……是……,我……叫……金……蝶……蝶……”小姑娘红着脸,越想解释舌头就越是打结。 “不好意思,是我听错了。对了,金蝶蝶,你几岁了?”根据异灵族的标准身高来推测,金蝶蝶应在十二上下。 “金蝶……十二……”她好不容易吐出两个词,竟然憋红了脸,说完还忍不住喘了一大口气。 “金蝶,你肚子饿吗?”搞错两次名字着实丢脸,乔一只好转个话题。 第7章 两个演员 金蝶目光呆滞,傻愣愣地盯着乔一,在确定耳朵没出错后使劲摇了摇头。 乔一本来也只为了引开话题,见她摇头,便独自“享用”起来。不过说实在,饭食的味道着实不敢恭维。 米饭显生,嚼在嘴里还有咔嘣声;菜却煮得稀烂,哪是茎哪是叶都分不出。 她喉咙有伤,吞咽时难免费力。可一想到大半夜了,人家还干巴巴候着,勉强加快了速度。最后递给金蝶的碗瓢已经被她舔得极其干净。 金蝶收拾东西装入篮子,离开前还躬身向乔一道别。乔一在家粗活累活干惯了,被金蝶这么一伺候,反倒浑身不自在。 夜里,天冷得更甚。屋里的物件全泛着寒气,外边的风在树枝间穿行,发出阵阵虎啸声,乔一辗转反侧许久才入眠。 本在做梦,她却徒然惊醒,耸着鼻子嗅了嗅,的确有那么些熟悉的香味。乔一神经抽着,抓起外衣披上跳下床,顺手提起烛台护在胸前。 “倒是机灵。”未见其人,一听这妖媚的声线即可知晓来者,不是羽夫人还能有谁! 二开的木扇门突然敞开,等待多时的冷风正好得了空子,使出吃奶的劲往屋里钻。 乔一衣着单薄,忽然受冻,两行鼻涕挂到了嘴上。许是羽夫人想要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入场,等风把树叶吹得满屋飞舞,她才进了门。脚步扭得零乱至极,偏偏她又不自知。 乔一对她的阴影还未完全退却,不自觉向后闪退几步,神色却是蒙眬。“羽~夫人,这么晚来此,可有何要事?” 小女子报仇,十年不晚。乔一心中如是想到。 “你不怕我” “我有这么可怕吗?我动动手指便可要了你的小命,你怕也无用。”羽夫人用纹着仙鹤的袖子捂着脸笑道,“看来我到的不是时候,把你给吵醒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些没。”说罢伸出细长的手指指向乔一,白玉一般的肌肤上点着鲜红的指甲。 “多谢夫人关心,已无大碍。”冰湖水疗效显著,只一个时辰,她体内残存的毒已消了八分。更何况乔一的恢复速度本就异于常人,眼下只剩些外伤未褪。 后又念起心中之疑,乔一发问道:“夫人为何要收留我?” “不为什么,当做件好事呗。”羽夫人手里依旧提着她那柄长烟斗,在各个手指间灵活地流窜,“你在此无依无靠,没的地方住,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你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乔一自然不信她随口吐出来的鬼话,一见面不分青红皂白起杀心的人,竟还敢谎称做好事,简直不要脸。不过乔一不蠢,她哪会正面与羽夫人起冲突,面上仍是一副乖巧。“那乔一谢过羽夫人了。” 羽夫人似乎没料到乔一的反应,玩味地盯着她不放,“许久没见过这么识相的人了,小小年纪,可造之材。” “夫人或许能帮我找到家人吗?”乔一问道。 “你不提我都忘了,我来正要与你商讨此事。”羽夫人念符取物,向乔一扔出一卷皮纸。 乔一接过,解去外封的麻绳,展开后成窄长的一幅。内容不多,一眼扫去便知大概。 “这是复刻版,里面记的是十五年前外派任务的女性名单。不必抱太大希望,当时派下去的族人大多没的记载,要寻找到你母亲实属不易。” 接着又补充道:“当年凶兽暴乱,恕我直言,或许他们早已离世。就算他们还在世上,你生在人族,十五载已逝,难啊!” “乔一先谢过夫人费心寻找。夫人不必为难,对此我本就不抱希望,所以没有难过之说。况且无父无母多年,有无他们并无区别。” 当初要不是乔老根逼她前来,她可没兴趣找什么父母。一个人快活自在,突然来两个陌生人喊爹喊娘,不给他们白占便宜了。 羽夫人看不透乔一的心思,只觉这姑娘冷静得可怕。“富总事把你骗来自然也了解过情况,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可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想他的有什么目的?” “我与富总事素未蒙面,不好妄加揣测,还请夫人提点。”乔一默叹一口气,羽夫人讲话虽不正经,却句句属实。 “这个嘛!他的心思我自然也不清楚。至于我把你带来,那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羽夫人为甲,自然无需避讳,有些东西瞒着掖着还不如开诚布公。 “……”乔一躲过羽夫人的眼神,不知是被风吹得冷还是怕,汗毛全立了起来。 “你能在人族生活十五年,可我作为上芽在人族也只能持续一月左右,到了时间身体便会不适,你说这奇怪吗?除了这点,你身上还有太多值得我们好奇的地方。富总事好奇,我也好奇。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还会照拂你,护你周全。” 这话乔一听得半真半假,但好歹不算坏事,缓缓吐了口气。“羽夫人,与其在这给你添麻烦,你还不如把我放回人族?我在这里什么也帮不上,不能白白受你照拂。” 羽夫人弹了一下乔一的脑门,大笑道,“你还真认为我有那么好心?让你住在厢房,还遣人服侍你,是为了把你送回去!你先好生待着,我自然不会做亏本生意。” 乔一想起两位大人留给自己的话,既然回不去,也许暂时留在这里真的是最好的办法。“这里有吃有喝,既然羽夫人不嫌我麻烦,我就继续待着,可夫人确定这桩买卖不亏?” 羽夫人对乔一的快速接受十分满意,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哪有十拿九稳的买卖,不过我的赌运不错,亏也亏不到哪去。” “富总事那边,是否会怪罪两位大人?”才相识两日,还欠了一条命,乔一真不希望两人因自己而受责罚。 “不会,他们两人滑头着呢,肯定把罪全推我身上。”羽夫人撇撇嘴,“你以后就是我羽府门人了,别对他们抱有幻想。” “羽府门人?我要做些什么?”乔一不懂好好一个问题她怎么也能扯到男欢女爱上去,所以直接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 “你说你一个小丫头这么精明干什么?”羽夫人扬起嘴角,揉了揉乔一的头:“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经羽夫人的碰触,乔一触电般往回一缩,总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像毒蛇一样,冰冷冷的。“什么事?” “别急着问,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违背良心和道义。不过此事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羽夫人没有怪乔一的躲闪,反而笑脸相迎。 “行。”先缓下来再说,反正不答应也不行。 第8章 露脸 翌日清晨。 经昨晚那一茬,羽夫人走后乔一的脑袋仍清醒至极。再睡下已过了子时,偏偏她刚睡熟屋外的鸣钟声便闹腾起来,吵得她辗转抱怨。 她原想等钟声停下,再睡个回笼觉。眼睛略微开了一条缝,金蝶的脸就像个小盘子似的挂在眼前,顿时睡意全无。 难为自己好歹是伤患,住第一日连睡个饱觉都不成。 金蝶不懂察言观色,见乔一醒了,立马支开头递上手里的衣服。 一双大眼睛水波漾漾,乔一更不好推辞。想着早晚要起,那就起了吧。拿了衣服胡乱套上,一穿便发现了古怪,这比昨日那套合身多了。袖口和裙摆都缩了针线,而且截边处还绣上了各式花纹,比原来那身精细了不知多少。 “你帮我改了?手可真巧。”乔一满意地转了个圈,连起床气都烟消云散了。 金蝶含羞点点头,马上又牵着乔一走到小桌前。上面摆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番薯粥,还有两个大白馒头,感觉比昨晚还要丰盛。 乔一递给金蝶一个馒头,拿起另一个咬在嘴里,边吃边问:“你这又是修衣服,又是煮早饭,什么时辰起的?” “没……睡……”金蝶语气寻常。 听了金蝶的答话,乔一差点没咬到舌头,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女孩子!“我说,姐姐来教教你怎么做人。无论对方是谁,开头可不能掏心掏肺地待人,否则万一你哪天没待好她,她得记恨你一辈子。” 不过看金蝶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乔一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说了也是白说,你总得吃亏了才会懂。还有,千万别当我是小姐,我还真不是。看到我脸上身上的疤了吗?全是羽夫人给弄的,我在这里好吃好喝不过是她的施舍。” “疼……不……”金蝶眼里的泪花都快架不住了。 “不疼的,你看这都好了。”乔一心想,明明该哭的是自己,你哭个什么劲啊。“要不今个儿你带我在府里逛逛,伤也好的快些。” 金蝶这才止住了哭,可一点头,原来眼眶里存着的眼泪全落了。她自觉丢人,提着袖口使劲搓着眼睛,眼泪是擦掉了,眼圈却是一片红。 用完早饭,乔一便跟着金蝶出了东厢。先是无目的的闲逛,路过新奇的地方,乔一便问上一问,金蝶答上一答。虽说金蝶结巴,但她脑袋机灵,回答里挑的词都十分精炼,只几个词便介绍地大半齐全,所以一路上没费多少时间。 绕了一圈,遇见的人不多,就算有也是行色匆匆,观察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乔一提出去演武场,晨练最宜,这个时辰想必大多数门人在那儿。 金蝶身份卑微,只能算是府里的丫鬟,没有演武资格,平时也没机会踏入此处。不过身边有了乔一,她便大着胆子进去了。 两人躲在一处,此地遍是破败的兵器。也看不到人迹,架子上的蛛网都结得深厚。乔一把地上的兵器全摸了个遍,果真没有好货色,顿时失了兴趣。 想起自己是为了观人而来,乔一便跳上了一圆筒立木桩朝人堆里望。小蛇的头发最是显眼,乔一的目光也被她吸了过去。这时小蛇正端坐在一口装满水的大缸面前,双手交叉,以一种奇怪的手势摆在大缸上方,吸引一注水流在她掌心旋转。 除了学员,里边还穿插着教习,手提鞭子来回踱步。乔一数了数,教习大概有五六人,分别站在不同的队伍中央。如果她没想错,这里的演练项目应是按属性划分的,木、水、火、雷和土,各自有各自的演练方式。 像羽府这种靠吸纳外族门人来发展力量的家族,修习都以基础为主,要想再发展还得靠自身实力。 乔一本想过去近看,可被金蝶拽着不让过去,她只好作罢。羽府看起来不小,实则走走也没多大地方。快把羽府晃了个遍,又有钟声响起。 “这是吃饭的钟声?”看着日头,差不多是到饭点了。 金蝶笑嘻嘻地点点头,领着她去了饭堂。 乔一进门先把屋子里的人扫视了一圈,全是清一色的女子,不见男人的身影,可谓喜忧参半。不过这里人多眼杂,乔一没敢表露心中的想法。 除却小蛇和金蝶,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乔一,所以常有意无意地看过来。仔细对比了她们,乔一才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大部分的女孩子穿的都是米黄色布服,只有少数穿的和她一样,而且看样子都很老成。 女孩子们一小撮一小撮的坐在一起,乔一这边的女孩子普遍比较矮小,打扮也较为粗糙。而小蛇所坐的区域与这里正好相隔一道屏风,想来那边的女孩子们应该是初芽阶了,看起来的确要精神气许多。而那些粉衣女子应该也还没到中芽阶,但个头和气势呈压制之势。 依羽府的水平,门人实力不应只到这个程度,估计上了中芽之人不会常驻羽府。 等了没一会儿,一位穿着暗色宽松大衣的婆婆端着两只铁桶出现在最前端,一桶里面装着饭菜,另一桶里面是堆叠在一起的陶碗,走起路来叮铃哐啷十分刺耳。 乔一正疑惑这么大的饭堂一个婆子怎么忙活的过来,谁料那阿婆从衣袖里伸出百十只手来,一手摆碗一手舀饭菜,刹那间所有姑娘面前都摆好了饭食。 乔一仔细打量着王婆婆伸出外面的手,那些手有长有短,有粗有细。 但是她还发现这些手并不是全随心意变化的,而是根据功能需求不同演变成了不同形态。比如说长在最前方的四只手,显然要比身后的手肌肉丰满,可见它们起到了战斗作用。 而身后的手也分为好几类,部分作为身后防御,部分作为辅助,而剩下的只是作为伴随存在,功能应该是迷惑敌人。 大部分人吃完饭就出了门,留下几个女孩子帮着那阿婆收拾。乔一起初也想留下来帮忙,可是金蝶说了这里的人各有分工,她们不必插手,弄得不好反而惹人嫌。 出了门,一个粉衣女子挡在乔一面前,黛眉杏眼,是标准的美人胚子。“金蝶,此人是新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金蝶似乎怕她,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问。 “乔一。”乔一倒没怕她,回答她不过是不想与人起冲突。 “府里的规矩,来新人了,就该向大家显露显露。” 乔一望向金蝶,“真的?” 金蝶没点头也没摇头。 乔一了然,这厮是想和自己打一架。只是自己在这里算是半个残废,除了嘴皮子溜点,哪有什么拳脚功夫。她眼睛又扫到人群里的小蛇,这家伙也等着看热闹呢! 她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而且这么多人看着,明摆着是知道她的水平,想欺负她。 “我的确不懂府里的规矩,你倒是说来听听,想怎么来?” “来场比试,一打架什么本事也藏不住。” “可我的本事打了架也显露不了,要不换个比法?” 第9章 巧胜 皓月当空,投射在演武场上犹如白霜遍地。人影暗暗攒动,因为穿着相似,谁也分不清谁。 女子本就好热闹,人挤人,把擂台里一圈外一圈围地水泄不通。 “来了来了!” “快看,她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期待已久的主角之一终于登场了。 乔一个子不高,但绝不输威势。身披一件漆黑战袍,下摆卷着砂石,直拖到擂台上。她的步伐也极其稳重,看不出任何迎战前的紧张。以至于不久前还在笑话她“不敢来”的人,全被吓出一身冷汗,纷纷给她让道。 “六儿师姐,久等了。”乔一略微点头,嘴角划过一抹浅笑。 六儿的双手捏着衣角,心情一下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原本庆幸可以不战而胜,谁料最后一刻乔一还是来了。而且那架势,硬生生在周遭逼出一股压力来。“算了,反正没有误时。我们开始吧!” “等等~”乔一伸手挡在身前,往后退了一步,“师姐曾说,要我全力迎战。可我刚进羽府,一招一式与大伙儿练的大相径庭。如若出了新奇的招式,还请大家莫要恐慌。” “我们羽府的门生谁没见过大场面,你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看看能不能吓到我们。”六儿心里其实虚得不行,奈何大家都看着,她只好装腔作势。 “好。”乔一先做反应,掀起披风在头顶舞动。霎时,擂台上熏人的浓烟四起。眨眼间,乔一所站之处只剩一片黑布,她的人凭空消失了。 六儿离得近,浓烟全吸进了鼻子,狂咳不止。等她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乔一早不见了。六儿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在台下黑不溜秋的人群里寻找乔一的踪影。 围观之人亦没见过这般灵技,别说见过,连听也没听过。 正当大家都忙着寻人之时,忽然听得一声惊呼:“那黑袍子里有东西在动!”未等看清,黑布仿佛长了翅膀,忽然窜至半空,在六儿头上不停绕圈。 六儿虽然害怕,可总算见到实体了,连忙调整气息准备进攻。她调动灵力,就等着黑布送上门来,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乔一下回会耍什么花样。 她周身开始散发热气,遇到水汽还会发出呲呲响声。浑身的皮肤如烂泥一般沉淀下来,一层一层堆叠在一起。特别是眼眶那片,眼珠子都快滑出来了。 乔一对她的灵技虽有耳闻,但从未见识过。今一看,只想感谢老天的公平,给你一副美人壳,必然留一手打击你。六儿原本的皮肤吹弹可破,五官亦是美的不可方物,穿一身细纱犹如画里的女子。 如今成了丑中之最,皮肤像糊纸包裹着泥浆,仿佛稍有不慎,便会破个口子。五官像摊煎饼一样胡乱长在脸上,多看一眼都是受罪。 黑布仍在她的头顶盘旋,不远不近,也没个规律。六儿抓不准时机,心一燥,随性往上甩出一拳。可黑布盘成一团,轻松一侧身,拳便砸了个空。徒留一道气流砸向天际,发出一声闷响后消失不见。 “该死!”六儿又是一拳砸向黑布,毫无意外再次落空。她心越发急躁,连连甩出数拳,可这黑布东躲西闪,竟无一丝受损。 台下门人看得是津津有味,全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团布。的确,她们来羽府多年,哪有机会看到这么精彩新奇的比试,现在有机会还不看个过瘾。 她们是乐了,六儿可就惨了。才一炷香功夫,她便被牵着鼻子走了。没伤到对手一分,自己的气息却全混乱了,体内的灵力搅在一起,使起来越来越费力了。 “乔一,有胆子你出来,耍这些小把戏算什么本事!”六儿没法了,气急败坏地喊着,也顾不得擂台礼仪。 被她这么一吼,黑布在空中的动作骤停,飘落至原来的地上。同是一阵滚滚浓烟,乔一毫发无伤地披衣现身。“六儿师姐,我记得切磋之前曾提醒过你,莫要恐慌的。” 六儿听了脸上臊得慌,要是以后传出去她被一块布耍得团团转,她还怎么在羽府混。“废话少说,出招吧!” 乔一脸上带着笑,缓缓拔出腰间的匕首,轻巧地向六儿靠近。“师姐,你输了。”乔一把匕首抵在她脖颈。 底下人议论纷纷,皆是一脸茫然。为何六儿不出招呢,难道乔一还有什么定身术不成? “不可能,你一定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六儿体内的灵力尽失,已经调动不了一丝灵力。 要是寻常形态,她还能与乔一拼上一架,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可现在的身子是变幻后的,没有灵力连抬手都吃力。 “这可不是下三滥,台下上百只眼睛可看着,师姐莫要给我定罪。”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六儿只觉身体越来越沉重,全身的力气往地上坠。原本垂下的脸, 乔一收回匕首,“师姐不必担心,一个时辰之后便会恢复如初。” !” 乔一脸上带着笑,缓缓拔出腰间的匕首,轻巧地向六儿靠近。“师姐,你输了。”乔一把匕首抵在她脖颈。 底下人议论纷纷,皆是一脸茫然。为何六儿不出招呢,难道乔一还有什么定身术不成? “不可能,你一定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六儿体内的灵力尽失,已经调动不了一丝灵力。 要是寻常形态,她还能与乔一拼上一架,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可现在的身子是变幻后的,没有灵力连抬手都吃力。 “这可不是下三滥,台下上百只眼睛可看着,师姐莫要给我定罪。”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六儿只觉身体越来越沉重,全身的力气往地上坠。原本垂下的脸, 乔一收回匕首,“师姐不必担心,一个时辰之后便会恢复如初。” 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擦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吧吧吧吧吧 第10章 少年,嫁我可好 “只看一眼。”乔一心里打鼓,可耐不住好奇。展开蒙在眼前的手掌,从指缝间偷偷望去。 一眼便停不下来,都不带眨眼的。 他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背上的伤痕仍旧刺目。虽说是个少年,奈何身形修长匀称,幽深的背脊线衬得背阔极为漂亮。乔一吸着鼻涕妒忌,如果他是女子,一定是绝世美人,任哪个男的看了都会忍不住多瞟两眼。 “吱吱……吱吱……”小家伙被冰湖的雾气冻醒了,挂着两行鼻涕从乔一怀里探出头来。 乔一心虚,拿指头堵住小家伙的嘴,小心挪步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 “乔姑娘?” “啊?”乔一一听,心道糟糕,莫不是被发现了。 亏得她反应快,立马把小家伙举至眼前,“哈哈哈哈~小家伙闹着要找你,我刚把它送过来……” 小家伙见到主人,又开始“吱吱”叫唤,仿佛在指责乔一撒谎。好在小家伙吱了半天,谁也没听懂。 “我体内的毒解得差不多了,今晚就走,多谢姑娘三日来的照顾。”他说道。 见对方神色清明地看着自己,乔一幽幽难过。可是话到嘴里却变了样:“那好,东西别落了。” 扯犊子,扯犊子,扯犊子……知道感谢还不以身相许,好歹订个亲啥的……乔一心道。 思绪还未飘回,小家伙却像感应到了乔一的心思,连忙跳上主人肩头。两串鼻涕挂到了他的外衣,看得乔一也总跟着吸鼻涕。 回到屋里,乔一整个人压抑得很。就如捡到了心仪的宝贝,藏着掖着偷乐许久,又要放回去供大伙儿群赏了。 更让她心气不顺的是,回了屋她才发现自己鼻子里流的根本不是鼻涕……所以……对方也许是被自己的色相吓跑的。 …… 定下赌约后第一日 羽府之中乔一只信得过金蝶一人,而门人之间的小打闹又不能去烦羽夫人,所以有关六儿的消息她全从金蝶那儿打听。 不过乔一心细,初见六儿,便摸透了她的性子。急躁、莽撞,不然也不会让人当枪把使。 至于她的灵技,在同阶级中算是上等,但听金蝶讲来,也不是没有漏洞。 她属性为火,衍生出来的灵技被称为热流,是以火性内核融化自身,获得能量爆发的本事。这类灵技靠的是一时冲劲,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若是能躲过,靠着她自身消耗也能赢下此局。 乔一忽而想起少时玩过的大变活人戏法,这儿的女子长期关在羽府,想必没几人见过。到时再搞些障眼法,说成是灵技也未必不可行。 有了主意,乔一便想出羽府寻寻,看能不能找些道具来。最好再有些暗器,趁其不备用上一用,胜的把握就更大了。 金蝶绕不过乔一的死乞白赖,只好把羽府的暗门说了出来。她也清楚,乔一孤身一人离不开羽府。所以只叮嘱她别与人冲突,并要她早些回来。 当日,乔一便迫不及待出了羽府。 她先是新奇地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吃了不少从未尝过的小食,才打算去器具店里找暗器。 逛了几家店,乔一总算寻得了一件合适的“暗器”,臭瓜子蛋。 听店家介绍,这臭瓜子蛋是一种名为菜瓜蹲蹲鸟的灵兽产的。菜瓜蹲蹲鸟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被偷,每次下蛋都会产上百个,只有一只手能数过来的蛋是真的。 大半是没用的臭瓜子蛋,蛋壳易碎,里面的蛋汁碰到身上会起疹子。而且这蛋汁遇热毒性更甚,正好用来克制六儿的灵技。 乔一心悦,赶紧让老板给她装上满满一篮子。刚要付钱,才发觉自己身上的钱袋子不见了。 “哪个兔崽子偷我钱,被我抓到,我定要扒了他的皮。”乔一使劲跺脚,没了钱袋子,她什么事也办不了。 “你耍我呢,臭丫头!”店家一把夺回乔一手中的臭瓜子蛋。“没钱快滚!” 乔一也顾不得生气,心想还是正事要紧,忙道:“掌柜的,你蛋给我留着,我去找那个贼,马上回来。” 她有怀疑的对象。刚不久前有个小乞丐撞到过她,不用想也能猜到撞她的原因。乔一顺着记忆寻了大半条街,总算被她碰着了。 乔一从他背后抓过衣领,一把拎到路边草堆里。“快把我钱袋子还来!” 小乞丐哭丧着脸,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钱袋,双手递给乔一,“阿姐,你别把我抓去,我钱都还你。” 看他衣衫褴褛,乔一也狠不下心,往里取出两块小灵石递给他。“以后别偷了,做什么都行,饿不死的。” “谢谢姐姐。”小乞丐捧着两块小灵石,抽搐着,“我以后再也不偷了。”说罢便要跑开。 乔一再次揪住他的领子:“你衣服里还有,快拿出来!” 小乞丐见瞒不住,又从衣襟里取出两个钱袋,“这下真没了。” “别以为我看不见,还有呢,都拿出来!”乔一只是吓唬他。 没想到小乞丐又从裤腿里掏出两只钱袋。 “你这家伙,偷这么多。幸亏今天是我抓到你,要是别人,得把你腿打残了。这些钱袋子你自己交到府衙去,人家万一有急用,你这就不是偷而是害人。” 小乞丐点了点头,“我这就去送。”说完拿过钱袋又要跑走。 “等等,这个钱袋子上有血,你不会是……”乔一心一提,揪住他耳朵问道,“快说,你是不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 “没,这钱袋子是路边捡的。那人都快死了,也用不上。” “好你个坏小子,人还没死呢,你就偷他钱。要是他没死,钱丢了还怎么治病!”乔一那个气啊,狠狠剜了他一眼,这小乞丐真是没救了。“你马上带我去,兴许还来得及。” 小乞丐的耳朵被乔一拉得生疼,可惜他不是乔一对手,只好带她去到事发的长茅草地。 乔一老远就能闻到血腥味,走近一看,躺在那里的男子浑身是血。乔一先给他搭脉,再检查了他的伤口,血已经止了,可气还是虚得很,有点像中毒的征兆。 “你和我一起抬他去医馆,否则我把你拉到街上示众。”乔一恶狠狠地恐吓道。 两人一头一尾,正要起抬。谁知乔一刚碰上他的肩,那人便醒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乔一的手,吃力地喊了声:“别。” 她起初只顾着查探他的伤势,没细看他的脸。现在认真一瞧,那脸用“倾国倾城”来形容毫不为过。 乔一的心尖儿都颤了。 第11章 尸毒 乔一用布条把小乞丐绑在树上,使他无力逃跑。这才去照看那人,见他眼皮又盖过去了,赶紧扇上两嘴巴子:“你别晕过去,把眼睛睁开,看着我!” 他吃痛,眼睛费力地撑成一条缝,目光却是混沌。乔一往他脸上一看心便沉了三分,他漆黑的眸子外已经结了一层雾白色的翳,隐约透出乌岑岑的血丝,没了光彩。 这样的病症乔一见过不止一次。一回是邻村的牛伯摔断腿后被尸蝎蛰了,第二日便全身乌青,口吐白沫;另一回是屠夫阿四,自家肉坏了卖不出去,舍不得丢全煮着吃了,后来生了场大病才知那肉里混有尸毒。 尸毒这东西犯起来也没个征兆,起初不过是头疼发热,但只消几个时辰,四肢便难以动弹。随后,皮肤发黑,逐渐侵入五脏六腑,活人也会变得如死尸一般。 同一种毒也分三六九等,尸毒之中最毒不过虎斑蝎毒,发病又快又狠,但并非无药可解。只要找到病因,去了那病灶,再服上几帖解毒方子,无需半月即可痊愈。 此人身负重伤,乔一也管不了男女授受不亲之言,撕开他被血沾湿的衣衫查探伤势。他右肩胛骨上有一道三指抓痕,幸亏只伤及皮肉,并无大碍。更严重的伤口来自贯穿腹部的一枚小孔,像是被锋利的飞针所伤。好在他已用灵力自愈,血止了,里面的脏器也修复得差不多了。 这些外伤还没法致他如此,真正令他撑不开眼的缘由在身子左侧,数道青紫色的斑纹从他小臂延至左胸口,且仍在往内蔓延。按现在扩散的大小,这毒必定是今日犯的。可一日之内伤及性命,恐怕不是普通的尸毒。 “不行,伤得这么重,不送去医馆会死。”乔一没工夫征求他同意,只晓得人命关天。她一人背不动,只好搜走小乞丐身上的全部财物,还给他松了绑,用钱要挟他再和自己搬一次。 小乞丐觉得他今儿就是高兴得太早。从前半月才能偷成两个钱袋子,还免不了被打上几顿。谁料今天手气贼顺,连偷5只钱袋子,还全是满满当当的。正高兴着想去买几个肉包子回去,谁料钱没花上一分便被乔一逮住了。真应了那句话,乐极生悲。 他早习惯了坑蒙拐骗偷,没被抓到就高高兴兴回去交差。被抓住了大不了受顿打,反正他都被打皮实了,只要他们别敲断自己的腿就好。若是不能走路,他就偷不着钱袋子,阿大会失望的。 “不能去。”那人抓着乔一的袖子,连吐口气都困难,可偏偏不让送去医馆。 “你这人脑袋是不是出错了,再不解毒命都保不住了!”乔一气愤地挥开袖子,她从未见过这样死脑筋的人。“医馆里难道有人会吃了你。” “有人要杀我。”话未说完,他人便开始打颤,喉咙一咳就能吐出一滩血。 “这……还真是不能去……”乔一不免警惕,心想他是与谁结了深仇大恨,那人非得致他于死地。但行医之道概不问因果,要救便救到底。况且人家长得这么标致,若是没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医术不精,要真把你害死了,做鬼可别来找我。”乔一这话真不是谦虚,她就是个半吊子,以前嫌累没跟着乔老根好好学,那些皮毛全是听来看来的。 乔一把他翻过身,手一下一下压在他青紫的皮肤上,没几下便触到了一个硬包。“你是被尸蝎蛰了,忍着点疼,我要把这地方切开。” “你把头转过去,小孩子看了会做噩梦的。”乔一推开小乞丐的脑袋,确定他的头全转过去了,才取出匕首。 尸蝎不会思考,唯一的癖好是血腥味。遇到带有血的活物它们便一股脑儿上去蜇,以此把它留在自己身边。现在看来,他极有可能是因为受了伤,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尸蝎。又或许,有人故意在他受伤后放出尸蝎。 乔一在他硬包处交叉划上两道,便有夹着脓汁的黑血流出来。“忍着。”说罢又用刀刮去已经坏死的皮肉,毒已入骨,留下一个深坑。 她从裙摆上扯下一块方布盖上伤口,又擦了把手,才允许小乞丐转过头来。“你帮阿姐一个忙,去集市上买些东西来。买回来了,这些钱袋子都归你。” 小乞丐盯着乔一不放,疑惑地问道:“阿姐你为何要救他?你又不认识他。” 起初救他为的是做人的良心,后来也许有对他外貌上的觊觎,但现在只是医者的责任。“救人求个心安,不需要理由。” 乔一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称阿姐,到现在连小乞丐的名字都不清楚。“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的眼神顿了顿,低着头扭捏着答道:“阿四。” “阿四,你相信我,救人会有福报的。帮阿姐忙行吗?”乔一眼眶都红了。 “福报……那好吧,买些什么?” “要山羊须、鸡黄酒和糯米粥,记下了吗?”乔一生怕他记不住,又报了一遍。 “记下了。”小乞丐接过乔一递过来的一个钱袋,哼着歌往集市跑。福报……福报……他心里填得满满的,原来救人会有福报。 等阿四回来的时间,乔一也不得空。怕他撑不过去,便使劲找话题,想让他的意识保持清醒。“我叫乔一,你叫什么?” “连……”他刚一出声,嘴角就渗出了血。 “你别说话,听我讲就行,别睡过去。”乔一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以免他嘴里把毒血回咽下去。 “你伤得重,差点死了知道吗?可是你命特别大,运气特别好,碰上我了,还有阿四。到时候你用了阿四买回来的药,人会好过许多。” 乔一搭着他的脉说了很久,到后来没话讲了,便开始报算式。“我买了一只鸡,又买了一只鸭,晚上能吃几只鸡腿啊?”“我早上买了……” “阿四回来了!”乔一心里原是发慌的,还以为他跑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阿姐,你要我买的都在这儿了。”三样东西全用硬纸包着,还有一包油汪汪的被他藏在怀里。“我还买了三个肉包子,一个给你。” 之前碰了那么些伤口,这会儿乔一根本没心思吃东西。可看阿四眼巴巴希望得到表扬的神情,还是笑着接过。“阿四干得真棒,我等会儿吃。” 阿四果然很高兴,大口吃起了肉包子。自己又做对了一件事,阿姐也说干得真棒呢。他心想着,把最后一个小心放回包好,阿大也会夸我吧! 乔一把山羊须烧灰,撒入鸡黄酒中,拌匀后倒在他背后的伤上。“这是去尸毒的土方子,能暂时缓解,有些疼。”后来觉得提醒疼是多余的,刚才剔肉刮骨的时候他也没吭声。 “阿四,你帮他坐起来。”乔一掰开他的嘴,用袖子将他嘴里的毒血擦掉,才缓缓灌入糯米粥。“快咽下去,这可以压制你体内的尸毒。” 第12章 小家伙(未修) 天阴沉得可怕,浓厚的乌云压过了山顶,看样子不多时便会下雨。 草丛里常有呲牙吸唾沫的声响,乔一更是一刻不敢放松,生怕窜出几只豺狼来把人叼了去。 阿四趁她不注意跑走了。乔一有些后悔没截住他,心里担心若是以后他偷东西被抓了,真真连个帮他的人都没有。 而且这孩子本性不坏,不过是没人管教不得人伦道理,他走时还把乔一的钱袋子留了下来。乔一咬了一口他买来的肉包子,忽而念起远在人族的爷爷。不过乔老根向来没心没肺,小日子应该过得挺滋润吧! 雷声隆隆,漫天的乌云被雷电炸得闪亮。乔一推了推靠在自己腿上的那人,“连……兄弟,你好些没?”乔一只晓得他姓连,但叫连公子莫名地不太舒服。 “好多了。”他缓缓支起身子,面上泛着红霞。 “那行,只是我们待在这不是办法,我看能不能找个车夫把你送回去。”乔一扶过他的胳膊。 “多谢姑娘好意,接下来我自己可以。”他身子不稳,踉跄几步便想脱开乔一。 乔一心傲,也不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强迫着自己别多管闲事,可眼神总忍不住瞥过去。这地方不知有多少豺狼野狗盯着他,让他满身血味独自行路,岂不就像扔了快肥肉出去。 都说心软的人麻烦事多,现在看来的确如此。最后还是跑过去再次撑住了他的胳膊,语气愤愤道:“别逞强了,尸毒还在。你能做什么?” 他停下脚步,无奈地摇了摇头,“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必不会忘,但连霁不能再连累你了。”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叫连霁是吧,你现在是要是我眼睁睁看你去死,那今后我还怎么做人!”乔一佯装发怒。 “那些人若是找到我,你和我都逃不过的。”连霁推开乔一,“你听话,快回去。” “总还有办法的。”乔一犹豫,本想询问他有没有家里人能帮他,他衣着不凡,定不是寻常人家出生。不过他如今受了伤还不愿回去,乔一心里也有了数。 两人正僵持着,一道雷电劈下,正好打在两人不远处。紧接着,无数道空雷在天边交织,但雨始终未下。 “姑娘可否帮我护法……”连霁的神情忽然一喜,拉过乔一描述了自己的打算。 乔一听完,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估计是要利用雷电引发灵技。他的灵技类似于召唤定下契约的灵兽,听起来厉害,可这缺点也大得不止一丁点,召唤出来的灵兽没个准信。或许有或许无,或许这只或许那头。 连霁端坐在地上,先围着自己画了一个圈,而后在圈中标上字符和图案。一切就绪,乔一能看到他身上的气流缓缓而动,而他头顶的雷电更加密集了。 过了许久也没有灵兽召唤出来的征兆,连霁站起身来,垂着头说道:“看来不行。” 乔一刚泄了一口气,数道雷电炸在圈中,冒气阵阵白雾。浓雾散去,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代替之前画着的圆圈躺在那里。小东西的大眼睛奇怪地看向四周,耸耸鼻子,跳到了连霁肩上。“吱吱~吱吱~” “这就是你召唤出来的?”不会说话的肉球,乔一还以为会来只大兽。 似是听出了乔一语气里的嫌弃,那肉球的眼神转向乔一,跳到她肩上。“还挺可爱的。”乔一笑笑安慰道。 连霁的眼眸垂得更低,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无奈绝望的气氛。“乔姑娘,你走吧。” “要不你跟我回去,我住的地方有口冰湖,可以治疗你的伤。”乔一不想让他死,只好硬着头皮把他带回羽府。东厢只有她一人住,平时也只有金蝶会过来,应该不会被发现。 连霁自然是不愿,后来被乔一软磨硬泡终于劝动了。乔一觉得回去得把给自己冲桶冷水,瞧瞧脑袋是不是出错了。真的咸吃萝卜淡操心,还得求人家让自己救他。 说来两人也不是全倒霉,至少从暗门进羽府的时候没人发现,冰湖那儿也没人。 乔一将他安顿在冰湖里,自己也换了身衣服,才去找金蝶。她没全告诉金蝶今日发生之事,只表明自己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回屋时乔一特地问金蝶要了一碗糯米粥,还要了些清毒散。 她去时,连霁闭着眼半躺在冰湖中央,身上的血色褪去不少,看起来不再那般骇人了。小东西则被乔一安置在卧房,它似乎刚出生不久,什么也吃不了。乔一给它喂羊奶它也不爱,老是喜欢吸乔一的指头。 见连霁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乔一也放下心来。“感觉怎么样?好些没?”她走过去询问。 “好许多了。”连霁回答道,脸上勉强撑出一个笑脸。 “那就行,这是糯米粥,你再喝一碗。”去尸毒的方子有许多,但乔老根说过是药三分毒,能不用就不用。况且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怕医馆里会有人候着,阿四去买解尸毒的药会被发现。所以才临时想到这个方子。 “乔姑娘,多谢今日的相救,他日我必将报答。”连霁身上什么值钱的也没带,说这话时面色并不好看,大概是怕乔一不相信。 “这可是你说的!”乔一笑了笑,只当打趣,除了把他人赔给自己,别的她还真不需要。“这湖水有些冷,但对你身体有益,你且忍着。还有,这宅子里人多,万一有人来了,你可得躲好了。” “万一连某被发现,定不会拖累姑娘。”连霁自己倒不怕死,只担心会害到乔一。 “你别多想,我救你不求回报,也别总觉得麻烦我拖累我了。”乔一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便问:“小东西是什么灵兽?” “我也不清楚。”连霁以前召唤出来的灵兽他大多认识,可今日这只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它不回去没事吗?好像才刚出生不久。”乔一问道。 “暂时它还回不去,不过应该没事。你小些它,我看它会影响人体内的灵力。”连霁提醒道。 “小家伙还挺厉害的。”乔一自然不担心,她体内也没多少灵力。 …… 安顿好一切,乔一才回房歇息,她这一天下来也是累坏了。 “小家伙?” 小家伙才手掌那么大,它一躲起来乔一便找不着。 “吱吱~”小家伙的声音出现在房顶。 “原来你还会飞呢?”乔一见小家伙会飞,又会影响体内的灵力,瞬间有了一个新想法。 第13章 兄长 接下来两日,乔一的心思全放在训练小家伙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被发现,事情就糟糕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乔一知会了金蝶,还特地与她对了口供。要是小家伙的存在败露,就咬定它是自个儿闯进来的。 小家伙看起来笨笨的,其实它的脑袋可灵光了。而且关在屋里两天,乔一好不容易允许它飞出去见人,于是它没多想就乖乖同意出战。 乔一特地把小家伙替自己出战的安排告诉连霁,为了让他别老觉得欠了自己。连霁的伤在乔一的精心料理下逐渐恢复,这倒是让乔一纠结得不行,她既希望他能快些康复,又舍不得他离开。 想到他快走了,乔一这两日每晚都会在脸上敷药粉,希望脸上的疤快些消下去,不然最后连霁走时留下的还是这个破相的脸。乔一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自己长得的确算不上好看,但是这么些坑坑洼洼的疤把脸毁得越发彻底了。 这两日乔一没事就会去到连霁身边,蹲在冰湖旁看他运功。因为伤势严重,连霁的脊背还是十分触目惊心,自然他也不会联想到乔一是在偷窥上去。 有时候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有时候会说上几句。兴许是感觉自己快走了,连霁难得主动问乔一:“小姑娘,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乔一并不喜欢他称自己为小姑娘,她不过是看起来瘦小,在异灵族年纪又算不上小。“我爷爷。” “你爷爷的医术一定厉害。”连霁感叹道。 “说不上厉害,但一般的病他都能治。那你家里人呢?”乔一对这个问题已经好奇很久了。 “我只剩一个哥哥了,他在邬骸山。”连霁提起哥哥,眼神里才有了一丝暖意。 “我也没有其他亲人了。”乔一从小就只知道爷爷,对于亲情这种事她也只懂爷孙情。“我没听说过邬骸山,它在哪里?” 连霁对于乔一不认识邬骸山并不奇怪,“连”家在一金的威名谁不知晓,可她连这都没听说过,其它的就更不用想了。“从这里去往邬骸山大约要行三日,我也没去过,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么远,那你是打算去那儿吗?”乔一有些担心,他行三日,路上指不定又蹿出什么坏人来。 “一开始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现在改变想法了。”连霁的眼神忽然阴沉下来,“乔一,你要知道这个世道是险恶的。不要像我,至今才发现。而且那日你救我实在是太大胆太冒险了,万一我是恶人,你此时还能站在这吗?” 乔一现在想想也是后怕,她不敢想象如果连霁是个坏人。“万幸,我看人的眼光还算不错。” 连霁看出了乔一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笑了笑没点明,“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受伤?” 乔一怎么可能不好奇,不过是出于礼貌,不想戳人家伤心往事罢了。“你愿意说我当然想听。” 除了乔一,他也无人可以相信,无人可以诉说了。他不确定乔一能不能懂,但是说出来他心里也好过些。 “你以后肯定会听说我的家族,连家之所以厉害,是因为有两只血继,而只有拥有两种血继之人才可成为家主,我父亲便是上一代的家主。可是在十年前,我父母在一次任务途中皆被杀害。而我与兄长身处家中,也差点活不下来。” 乔一本以为大家族的孩子会过得比普通人家幸福许多,谁知身为大家族的一员,铁定离不开权势斗争。他想必父母的死不是意外。 “当时我还小,只记得和哥哥被锁在地下,大火就在我们头顶燃烧。等我醒过来时已经忘了是怎么逃出来的,只知道原来的家不复存在了。后来一位族中长老收养了我们,那时我什么都不懂,其他人也只告诉我这是意外。因为长老和兄长的疼爱,没几年失去父母的悲伤就过去了。” “家主早已换位,但在长老的庇护下,我没有再受到伤害,又或许对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吧。可是我兄长不一样,他原来便是族中的骄傲,是所有人眼中的天才。以前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常常会带着一身伤回来,直到现在才想透。” “那时他常在外历练,一年半载也回不了家,他有多厉害都是我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我还常埋怨他,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肯教我灵技,甚至因为我偷学而生气。” “等长老把他派去驻守邬骸山,我才有机会接触灵技。我表面上装作游手好闲,却在暗地里偷着学。也许是男孩子的好胜心,我拼了命想赶上同龄人。最后真赶上他们了,这件事也传进了那帮人的耳朵。” “虽有长老护着,他也有力不从心的一日。这次我在外狩猎之时,被人下了圈套,身上不仅中了暗器,还被他们放出的尸蝎咬了。如果没遇见你和阿四,我这条命就没了。” 乔一边听边咬牙切齿,攥着拳头道:“他们好狠的心,杀了你父母,还要对你和你哥哥下手。” “是啊,可我到现在才知道。我是不是太蠢了,我本该面对的黑暗,原来全是兄长在为我承担。他可以努力变强,一个人忍受一切。却希望我永远不要知晓真相,无忧自在地活下去。” “你兄长真好。”乔一泪目。 “他背负的太多了,我既然知道了真相,就不能再给他添累。我现在跑去找他,只会激化矛盾,让事情全摊到明面上。” “你难道还想回那个家?”乔一倒吸一口凉气,那些人可是心狠手辣。 “不管如何,我还是得回去。” “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 “不会,但是有长老坐镇,他们暂时还下不了手。如果可以,我会努力一把进入腾云院。”连霁怕乔一不知,补充道:“腾云院是一金培养人才的学院,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你也努力一把。去了腾云院,你的能力会有很大的提升。” “腾云院~”乔一记下。“我会去腾云院找你的。” 第14章 测试 初秋渐至,东厢的冰湖如得了势,一刻不歇吹着凉气。湖边的草木凋谢得比其它地方早上许多,上头的花瓣已不见了七七八八,树叶倒是锃亮繁盛,密扎扎地挤在一起。乔一倚在树下,拿一根小棒有意无意地搅动着湖水,水中人儿的倒影被逐次打散,而又合到一起。 连霁走了,乔一也一战成名,府里任谁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不像在人族,她每日忙里偷闲,可做的事多的去了。无聊时她便跑去山上采药,想吃肉了就去林间捕野味。平时还得洗衣做饭,帮着乔老根治病救人,日子匆匆而逝。 回首十五年,她似乎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将来,一直以来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在她眼里,什么样的日子不是过,安稳平凡地过完一生才是最实在的打算。就连来了异灵族,她依旧是混吃等死。 如今总算有了个目标,她该牢牢抓紧才对。连霁实力这么强,却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进腾云院,而乔一与他作比,更是地与天的差距。 乔一心中的热血灭了又盛,盛了又灭,反复不止。 这日,小蛇突然到访,她在离乔一数丈远的地方颔首微笑着,用一种极其轻柔妩媚的声音说道:“乔一姑娘,夫人让你过去一趟,请与我来。” 乔一应下,收拾了一把头发便跟她走了。说来进府也有几日了,这却是她头次去羽夫人的住处。 整个院子花草繁茂,鸟啼蝶舞,颇有诗情画意之感。它与东厢一般大,却只建主屋一座,旁有侧室两间。主屋之上照例挂着提匾,名曰相思。门栏题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步入屋子,内里装饰华丽精美,除却卧房还有多个隔间,皆用纱幔拦着。羽夫人今日换了身素色袍子,半卧在主位的软塌上。身侧矮桌上摆了两盏茶,一杯略浅,另一杯未动。 乔一只略微扫了一圈,便知这屋子是以新房标准配饰。几乎所有的起居用物都成双成对,其中一件磨损多些,另一件却异常崭新。 她听金蝶说过羽夫人本不姓羽,而是从的夫姓。她丈夫名雀树,是一金曾经的总事,之后惨死于一次任务途中。想必羽夫人与富总事多年不睦,究其原因在她丈夫身上。如此看来她并不是薄情之人。 “来了~坐吧”羽夫人眉眼微抬,伸出一指点了点椅子。 “夫人找乔一是有何事?”乔一先是作揖,而后才缓步走到客椅前坐下。 “听说你前两日打赢了六儿,府里的小丫头们还把你传的挺邪乎的。”羽夫人眯着狐狸眼,想从乔一身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乔一知道这件事早晚会传入羽夫人的耳朵,笑道:“夫人试过我的本事,自然清楚我的实力。赢下六儿不过是我投机取巧,耍了花招,并非我真能在短短数日之内进步神速。”她没必要撒谎,这种小伎俩在羽夫人面前只瞒得过一时。 “原来如此,看来我白高兴了一场。”羽夫人抿了一口茶,“看样子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最近有何打算?” “这几天我想通了,人活着,总不能白白来这世上一遭,不然连自己能走到哪一步都不知道。” “这样想才是对的。”羽夫人坐直身子,从山峰状的胸口取出一张白符,轻声默念几句,随后桌上便出现了五块拳头大小的灵石。 “你试着用拳头握紧,向这些灵石传递体内的灵力。” 灵石是人族最常见的物品之一,不过像这般纯净透亮,圆润丰满的十分少见。从左往右依次是木、水、火、雷和土灵石,颜色分别为翠绿、水蓝、橙红、晶紫和土黄。若把灵石抵在眼前,会发现它的内部如万丈星空,流光溢彩。 羽夫人见乔一满脸写着困惑,只好拿起一块水蓝色的灵石先做示范。“你仔细看,我是水属性的。”说罢她把水灵石握在手中,安静地感受着灵石的脉动。 此刻的灵石不是死的,它的生命在接收到灵力的那一刻被点燃了。紧接着两者的呼吸吐纳仿佛交融在了一起,灵石逐渐散发出微弱的光泽。这是乔一从未见过的景象,犹如阳光照在碧蓝的海水中,美不胜收。 灵石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屋内充斥着水蓝色的波涛,每一次潮起都撩拨着乔一的心弦。 “刚才那样是判断自己属性的一种最简单的方式,一般而言,每个异灵族人在晋升初芽之前便可与灵石互相吸引,灵力互补。你试试看,只有确定了自己的属性才好‘对症下药’。”羽夫人边说边拿起手头的翠绿色灵石,扔给乔一。 乔一学着羽夫人的样子闭上眼握紧,沉下心来去感受,去探索。可是她至今对灵力还是一知半解,使了半天劲也没看到灵石发生变化。 兴许是属性选得不对,乔一安慰自己道。可接下来又连续试了剩下的几块,结果还是照旧。试完最后一块,她不由自主叹了一声气。 “罢了罢了,你刚来,体内还不能运转灵力。回去拿石头多练练,等你的身体完全适应了此处的环境再试吧!”羽夫人无奈地摆了摆手。 “是,夫人。那乔一先回去了。”乔一进屋前的神采全失,垂着头出了门。 才踏出一个身位,小蛇便匆匆跑上前来,问道:“乔一姑娘,测试的如何?” 乔一心想你不都偷听到了,何必过来确认答案。“挺好的,没事我先回去了。” “好~”小蛇碰了一鼻子灰,不再多言。偷听时她没敢走近,得到的信息多是模糊不清,因此她还不敢对乔一改变态度。 回到浅茶屋,乔一的身子一下瘫倒在自己床上,如何也提不起劲来。过了这么多年的混日子,好不容易升起了好胜心,偏偏一开头便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知该悲还是该喜,她只几眼就分辨出了羽夫人眼中的神色转变。虽然羽夫人如今还对自己抱有期待,可时间最易消磨人的意志,谁能保证她不会心生厌烦呢! 第15章 我看到的世界是黑色的(未修改) 阿四 一府的女子,想也知道乔一会是怎么个处境。所谓箭射出头鸟,乔一的威名在门人之间传得虚幻,久而久之她便有了个妖女头衔。 当金蝶把这事告给她的时候,乔一半点火都没冒。她不喜玩弄勾心斗角,大家对自己怕而远之反而值得高兴。 府内无事,乔一便跑去集市上转悠。她与金蝶说定,若是有人寻,便在院子里最高的那棵树的枝桠上架一只风筝,她见了会赶回来。树上若是空的,她便在日落前回来。 这个不大不小的集市从属于羽府,大多数人都受羽府管辖。羽夫人算得上良心,收的税租合理,对商铺的管辖也尽到职责。 茶馆的小二听说乔一是羽府的门人,对她的态度都好了三分。“小姑娘,你怎么从羽府出来的?以前可没见过你这个年纪的出府。” “自然是有事了,羽夫人的吩咐我可不敢告诉你。”乔一故意用手背掩了掩嘴。 小二立马刹住话,甩甩手道:“我不问,不问了。” “诶,你有没有听说过连家。”乔一磕着花生米,假似不经意地问道。 “这连家何人不知,当今五大家族,连家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小二说罢向乔一挑眉,“你这次出来莫非也是来调查这个的?” “也是。”乔一心中揣度,看来还有人来问过。“自然,你有什么消息可不要藏着掖着,尽管说来,我定不会亏待你。”乔一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这钱还是连霁给的,也算没白用。 小二把汗巾往身后一甩,“钱倒是不必了,你多点几个肉菜就行。” 乔一爽快,见他不坑人,没多想随口报来:“来只叫花童子鸡,再来一盘羊蹄子,一条辣子鱼……”报完菜名,又道“这么些肉食我一人吃不下,待会儿你取两盘回去吃吧。” 他也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爽快大气之人,没多会儿便和乔一称兄道弟了。“前些日子,来了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抓着我问有没有见过生人。我在这街角每日阅人无数,见没见过自然清楚得很,可我是的确没见过受了伤的男子。” 有人喊他收桌,小二小跑几步过去收拾完菜盘,又很快回来,继续道:“后来有个买药的客官抱怨,那些人躲在他药铺里蹲人,过了好些日子才走,据说是连家人。几日后,那些人又来了,抓着人问这边是否有个神婆子,能施巫术治伤。” “你们怎么答的?”乔一还是放不下心里那块石头,据小二所言,连霁应是回了连家。可那些人一定不信,便又找来证实他的话。 “我哪里听说过什么神婆子,羽府这边女子众多,会点医术的应该不少吧。说不定他们把那些会有治愈灵技的女子当神婆了。”小二喝了口茶说道。 乔一舒了一口气,“除了我还有谁问过这件事?” “昨天还来了两个汉子,一胖一瘦,问了此事。”小二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这两人铁定是军队里来的。” “你哪里看出来的?” “他们手腕上……”小二的话未说完,突然冲出来一人把旁边的桌子踢翻。 那人壮地跟头牛似的,掀完一张桌子,又去掀另一张。 小二赶紧跑上去挡在他面前,“李老爷,我们是小本买卖,你这一弄把客人吓跑了,我们更还不上钱了。” “不还钱还有理了,我说明日之内你若再还不上钱,我要把你妹妹抓去卖了。”那位李老爷还想来掀乔一的桌子,被乔一眼珠子一瞪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二,你没事吧!”小二一人收拾着桌椅,那些碗的碎片被他扔到一堆。 “小姑娘,你被过来,小心扎脚。”小二的声音已经呜咽了,趁乔一不注意抹了把眼泪。 乔一知道自己不该管闲事,可是能帮还是想帮:“那个李老爷是谁,他这样做你不能告去府衙吗?再不行,羽府也不管?” “谁也管不了。我家欠了他钱。”小二摇摇头。 “多少钱?” “我都算不清了,总之每月要还他十块中等的灵石。” “哪有这样算的!”乔一气愤难平,可是自己也没能力帮他。 “他是开申运赌场的,当时我爹被他迷了心窍,欠下了一屁股债,至今也没能还上。” …… 乔一付钱时多给了些碎灵石。她路上继续转悠着。 一堆人围着看热闹,乔一往前凑了凑,问一旁的妇人“这是怎么了。” “造孽啊,那个小乞丐要被打死了。” 乔一心惊,祈祷千万别是阿四。 可是正好,阿四被吊在一根柱子上,旁边有两人守着,一人拿着手指粗的细鞭子抽着他。一道一道,每一道印痕都不重合,他背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了。 这里人多,乔一没办法救下阿四,只好另想办法。 她跑去申运赌场,爬上房顶,在烟囱里塞了把干柴。这烟囱多年不用,里面积满了黒沫子,火一烧便开始冒黑烟。 乔一又折回阿四那处,对着人群喊了句,“申运赌场着火了,快去捡钱。” 人多,一听也顾不上真假全跑开了。 乔一付钱时多给了些碎灵石。她路上继续转悠着。 一堆人围着看热闹,乔一往前凑了凑,问一旁的妇人“这是怎么了。” “造孽啊,那个小乞丐要被打死了。” 乔一心惊,祈祷千万别是阿四。 可是正好,阿四被吊在一根柱子上,旁边有两人守着,一人拿着手指粗的细鞭子抽着他。一道一道,每一道印痕都不重合,他背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了。 这里人多,乔一没办法救下阿四,只好另想办法。 她跑去申运赌场,爬上房顶,在烟囱里塞了把干柴。这烟囱多年不用,里面积满了黒沫子,火一烧便开始冒黑烟。 乔一又折回阿四那处,对着人群喊了句,“申运赌场着火了,快去捡钱。” 人多,一听也顾不上真假全跑开了。 第16章 阿四(未修) 阿四伤重,乔一担心地整夜没合眼,第二日清早便出了羽府。阿四没什么恢复能力,全靠药用治疗。虽是皮外伤,但伤口稀烂,上了药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接连几日,乔一都奔波于羽府和茶馆之间。晚上在屋里握着石头演练,白天就去茶馆照看阿四,没有一丝闲暇。 在昏睡了四日之后,阿四终于醒了。嘴里念叨着:“别打我!别打我!” “你还知道醒过来,让你再偷东西,以后被人打死了也没人会来救你!”乔一又喜又气,真想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却不忍心。 “阿姐,你……我……”阿四扫了眼四周,而后指着自己包扎好的胸口道,“是阿姐救了我?” “不是我还能有谁?你个兔崽子,被人打你难道不会逃啊,伤成这样……”乔一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 “阿姐,你别哭,你别哭,我下次会逃得很快的。”阿四的脸皲裂成一块老树皮,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这么多天不回去他们该急死了。”乔一总听见他在梦里喊着“阿大”,估计是他的亲人。 阿四尖叫了一声,没听乔一说完便急着下床,“怎么办,阿大还一个人在家呢!” “也急不了一时,你再休息一下,午后我陪你回去。”乔一先安抚他躺下,问道:“那阿大是你什么人?” “阿大是我大哥,在阿姐出现以前,是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阿四紧握拳头,满脸怒气:“其他人都是坏人,都骂我打我欺负我。” 乔一不免对这个阿大产生好奇,他若是真对自己的弟弟好,又怎么会让他走上偷盗这条路!“你不要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坏,好人总比恶人多。就拿这里的店家来说吧,他好心收留了你,还给你买了药,晚上也都是他在照顾你。” “但是阿大说了,所有人都是坏人,因为……因为……阿姐你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讨厌我的。”阿四的脸涨红着,像是有难言之隐。 “你说来听听。”乔一觉得阿四的想法太奇怪,太黑暗了。 阿四扯着被子一角,吞吞吐吐说道:“我是个灾星,会害人的……阿姐,从今往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我会害了你的……” “这是谁告诉你的,世上哪有什么灾星,他肯定是在骗你!”乔一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不会是他口里时时刻刻念着的阿大吧。 “阿大从来不会骗我的。我害死了我的父母,害死了我的姐妹,还害得阿大的腿断了,都是我的错……”阿四哭得太过悲伤,乔一都不忍心再问下去,只好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 吃完饭,乔一付完钱,便和阿四一同回去,她倒要看看这个阿大长什么样!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座破庙跟前,阿四熟门熟路领着乔一进去。“阿大,我回来了!”由于没人回应,他又叫了几声,“阿大,阿大,你在哪儿啊?” 虽然乔一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看到阿大时还是吃了一惊。他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年轻,嘴角一圈挂着青须,面容老成,说是阿四爸爸都成。 他穿了一身鹅蛋白的长衫,坐在一辆精致的木质轮椅上。“回来啦!”说完冷冷瞥了乔一一眼。 “我被人打了,是阿姐救了我。”阿四扯扯乔一的衣服,似乎想让她上前邀功。 就算是陌生人,听见一个男孩被打了,离家好几天才回来,也会关切地询问。可这个阿大好歹是他兄弟,竟然这么冷静。“没事就好。”他道。 “姑娘,多谢你救了阿四,还请不要嫌弃,进屋喝杯茶。” “不了,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乔一看出了他眼底藏着的杀气,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好,那不送了。”他摇着轮子转过身,又拍了拍阿四期待的背影。“阿四,你伤未愈,回去躺着,我给你熬药喝。” 乔一匆匆告完别,出了门后撒腿狂奔。她跑了一刻钟才停下,又觉得是在自己吓自己,那人坐着轮椅,哪里能对自己怎么样。 可是当她步入小道,她便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对的,一阵浓烈的杀气袭来。她凭经验闪身一躲,一支铜箭飞射从她肩膀外擦过。幸亏只是衣服被割了一道口子,要是不躲中箭的就是胸口了。 没等乔一回神,又有三支箭射来,乔一闪过两支,最后一支刺在她的左胳膊上。 “不明不白,偷偷摸摸,这就是你杀人的方式!”乔一拾起几块石头揣在手中,准备着。 “我不喜欢废话。”说罢他再次按下轮椅上的机关,几十枚刀片状暗器直直朝乔一飞来。 乔一翻身跃起,可身上还有多处被刀片划伤。“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逼你不得不来杀我。”她现在必须拖延时间。 “你太聪明,知道的太多了。”阿大冰冷的声音传来。 “所以,你怕我告诉阿四,告诉他你一直在利用他。”乔一捂着伤口,将插在身上的刀片拔除。 “你觉得他会相信你?他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的,他所有的思想都是我灌输的。”边说着,他又按下了轮椅上的机关。 乔一有了上一回教训,大致能判断出暗器的走向,因此这次只被打中了几处。“你有这本事,何苦让阿四去做窃贼?让他背负着憎恨,背负着沉重活着,还不如杀了他。” “你懂什么?我家的事轮不到你插嘴!”他双手一锤,轮椅里伸出一根长条,飞速缠上乔一的脖子。 乔一脖子一紧,人被拽到半空,意识也渐渐模糊。她手中握着石块,可是时机还未到。 “快放了阿姐!”阿四扑倒在轮椅前,满脸的鼻涕眼泪,“不要伤害阿姐。” “我要杀了她,她会害了我们的。”他又按下另一个开关,一支毒箭向乔一射去。 乔一闭上眼,以为自己的生命终于要结束了。可是等来的不是毒箭穿心,而是重重的落地。 原本套在她脖子上的长条松了,而阿四躺在地上,两只鲜红的血手里有一支毒箭。他帮乔一挡住了那支箭。 阿大已经完全顾不上乔一,从轮椅上跌落,爬到阿四跟前,将他搂在怀里。 “阿四,快醒过来,睁开眼看看我。”这是没有解药的剧毒,他心里明白。“我再也不骗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你不是灾星,你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你活过来好不好。”阿大哭了,“你的父母是我杀的,你的姊妹是我掐死的,我的腿是被别人敲断的,不是因为你。”